《大宋女汉子》 第1章 嫂嫂 七月流火,高树鸣蝉。 汴梁城外柳树镇的一间院子的柴扉被推开,有人往院子里走,打破了盛夏院落的寂静,正在做针线的齐氏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放轻脚步往外走。 此时不过未时末,还没有到申时,这个时辰会是谁来了呢? 齐氏心里狐惑着,已然走到了门边,手还没放到门闩上,外边那人已经走到了门边,在木门上轻轻叩了两声。 “谁?”齐氏问。 “嫂嫂,是我。”外头那人低声回答。 齐氏忙抽开门闩开了门,门外涌进一股热浪,门口站着一头汗,男子打扮,然而脸上带着笑的喜顺娘。 “叔叔回来了!今日怎么恁般早?不是说到申时末才能回家的么?”齐氏含笑问,带着小小的惊喜,然后让过一边。 喜顺娘跨进屋,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说:“今日运气好,一捆柴和两尾鱼被宋玉姐都要了,就早些回来了,我买了些盐和糖,还有菜蔬……” 一边说着,她把手上的一个柳编篮子递给了齐氏,接着往西屋里看,问:“娘呢?” 齐氏答:“娘去隔壁赵家帮赵家娘子做酱去了。” “可成和慧儿在午睡?” “大郎和二娘睡得香,他们要晓得叔叔回来了,怕不会睡了,叔叔给他们带了糖哩。” “嫂嫂,在家里你还是叫我顺娘吧。” 喜顺娘一边说一边回身把两扇木门关上。 “惯了,换来换去怕说漏嘴,倒不好。”齐氏淡笑道,“对了,叔叔,我去烧水你洗洗,既是今日回来得早些,就洗了躺一躺,到黑我做了汤饼,再叫你起来吃。” “也好。”喜顺娘点头。 一早起来挑着两捆柴提着两尾鱼,走了二十多里地进汴梁城,把东西脱了手,再走着回来,她全身上下早就被汗水浸透了,发出一股子汗馊味儿,她自己都闻不惯。 她走到堂屋的桌边,拿起装了凉水的大壶接连倒了两碗,咕噜咕噜灌进了肚子,才惬意地长舒出口气。 接着她走进西屋,把外头那件脏兮兮的沾满尘土带着汗馊味的短褐给脱了,搭在床边的木架子上,顺手拿了一把扇子坐在窗下的一张扶手椅子上扇着,往窗外看。 窗外夏阳灼眼,鸣蝉声在浓绿里响成一片。 曾经的理想就是事业有成之后住在在山清水秀,风景宜人,空气清新的地方,可等到真正实现了理想,住在这样的地方,她却觉得并不轻松了。 主要是此田园在非她所处时代的田园,而是往前推了九百六十年。 她穿来之前是公元二零一六年,穿来之后是大宋嘉佑元年,历史上的公元一零五六年。 喜顺娘的这个名字是穿来之后本身主人的名字,对的,她是魂穿,并非身穿。 她本来叫夏虹,二十三岁,电子科大毕业,专业是通信工程。 刚去单位实习,回单位宿舍之后躺倒睡觉,睁眼之后,她就成了喜顺娘。 成为喜顺娘之后,她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庄周梦蝶的故事,不知道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不管是幻还是真,她都要活着,日子也要往下过。 占据的喜顺娘的这副身躯,夏虹是不满意的,然而后来又满意了。 如此矛盾为何? 实在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看着铜镜里面那个身高体壮的女汉子,她有点儿膈应,跟她原来穿前的那婀娜娇小的形象反差也有点儿太大了,不过原主的五官还是很端正的,偏清秀,只是因为在外干活多,肤色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小麦色来。 然而等她知道原主的顶梁柱大哥三月前已死,家中的老母和嫂子相继病倒,家里还欠了不少钱,卖了房子和两亩薄地投奔汴梁城外的杨柳镇嫂子娘家亲戚,亲戚又已经搬走,她们只能在杨柳镇租个小院子住下,一家老小都靠着她撑门面,讨生活之后,她就改变了想法,她满意了。 从原主的老母刘氏和嫂子齐氏嘴巴里知道了前情,她接受了现实,如果一家子都是女人在杨柳镇是要被闲汉泼皮欺负的,家中余钱不多,只有她这个女汉子女扮男装撑门立户了,而且在原主因为劳累病倒在床之前,原主已经以喜家二郎的身份在杨柳镇后面的大山上砍了两个多月的柴维持一家人的生活。为了让砍下的柴多卖两个钱,喜二郎,大名叫喜顺的把砍下的柴担着去汴梁城里卖,每日来回要走超过五十里路。 夏虹是个穿越者,对于原主所处的时代只有个大概的了解,大宋嘉佑年间,皇帝是历史上评价很高的宋仁宗,宋仁宗坐在皇位上四十年,政清人和,国家繁荣,老百姓过着太平日子,算得上是太平盛世。 这是一个好时代,对于像喜顺娘这样的平头百姓来说。 既然已经成为了喜顺娘,那么夏虹就要循着原主的生活轨迹前进。 原主每天都要上山砍柴,如果不下雨,那么就要每天担着柴进汴梁城去卖,往往天蒙蒙亮起来,砍了柴进城卖了回家天已经黑了。来回五十多里地并不轻松,好在原主身高体壮,能应付下来,但时间一长,也让人吃不消,会觉得很累,一个不小心,就要生病。 夏虹成为喜顺娘,去砍了柴担着进城卖了两天后,她就做出了改变,首先她没有再每天进城,而是隔日进城,在休息的那天她会去多砍些柴放进小院里,接着去河湾下窝子钓鱼。她会钓鱼,说起来还要托她原来的老爸的福,夏虹的老爸是个钓鱼爱好者,夏虹从小跟着他一起去钓鱼,对于怎么在河里下窝子,也就是下鱼食,等着那地方成为鱼窝子,再去钓鱼很在行。 一般在江河里面的野生鱼是不好钓的,不过,如果下了窝子,再去钓的话,往往在短时间内就会有大的收获。 这个时代的野生鱼是很贵的,一尾鲤鱼超过了一百文,比起喜顺娘卖的两担柴来说只多不少。 如果说以前的喜顺娘担着柴进城去卖,得几十上百文钱勉强能应付家里的开支的话,现在的喜顺娘卖柴加卖鱼,却是略有盈余了,而且这样一来,人也没那么累。要知道,作为喜家撑门立户的人病了,对喜家来说可是双倍的损失。 齐氏和刘氏后来都夸赞喜顺娘自从病了之后就变聪明了。 她听了只能呵呵笑,心道,芯子都换了,要不聪明点儿真得对不起穿越大神。 夏虹已经成为喜顺娘快两个月,从开始的不适应,到现在的应付自如,她已经跟原主的身躯融合了。 “叔叔,水烧好了,你可以去洗了。”齐氏进来打断了她的神思。 顺娘站起来,开了床边的木柜子,拿了换洗的衣裳去院外的柴房。 柴房在厨房旁边,是个单独的小屋子,里面除了堆着柴,还整理出来了一块铺着石板的空地用来沐浴。 顺娘走进去脱了衣裳,抽了木簪子,解散了头发,赤着脚站在石板上,拿个木瓢从大木桶里面舀出温水冲洗。 她认真细致地洗着,水声哗哗,那一股股温水从她比一般女子略显宽阔的肩背流下,顺着细腻的肌肤流过紧实的腰身和翘臀,再到形状美好的腿和脚踝…… 忽地,她听到了柴房的门外有响动,不由得猛然回头,喝问:“谁?” 门外传来她嫂子齐氏不太自然的声音:“是奴家,奴家来收……收叔叔换下来的衣裳……” 第2章 这一家子 “原来是嫂嫂,等一等,我还没洗完。”顺娘不疑有它道。 门外的齐氏哦了一声接着说:“那奴家等会儿再来。” 顺娘道好,继续沐浴,冲洗干净了头发和身体,她觉得舒服多了,剩下的半桶水直接提起来往头上一兜,一冲而下,发出好大的哗啦声。 她拿起旁边木架子的一条干净的当做毛巾用的灰色麻布擦拭头发和身体。 说起来,顺娘的身高尽管比一般女子高上一头,体重也要重上十来斤,看起来有点儿强壮,但那也只是相对于女人来说,比起正经的男子,她这个体型算是平常。正因为这平常,她换上男装,做男子打扮之后,丢在千千万万靠体力吃饭的男人堆里就一点儿都不出挑,甚至连她的相貌跟一般男子相比,也是只比普通人清秀一点儿而已,带着十六七岁少女(少年)的青涩。 顺娘的大哥是在她满了十六岁之后不几天去山上帮人打石头,叫石头砸了伤重不治而亡的。她跟她大哥的面相挺像,特别是她做男子打扮之后。兄妹两人的身高跟同龄人同性别的人比都要高一些,喜顺娘的大哥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两个人的身高都遗传两人五年前死去的爹。 擦拭干身体和头发之后,顺娘拿起了一截裹胸布,犹豫了一下还是一圈两圈的往身上裹。其实原主的胸并不大,跟她的高壮身材成反比,也许是一直以来吃素多,油荤少,身体吸收的营养都用去长个子了,顾不上分配给胸上,所以她的胸只有两个小包子大,看起来玲珑可爱。因为喜顺娘的身体里寄居着一个现代女孩子的灵魂,所以,胸尽管不大,可她也不习惯挂空挡,里面什么都不穿。再说了,现在是喜家二郎的身份,就怕家里突然来个人,又是夏天,被看出来什么就不好了。为了稳当起见,她还是裹上了胸,不过因为此时正值盛夏,天儿热,所以,她只裹上了两圈就不裹了。 真怀念她穿来之前女孩子的胸衣,顺娘不想一直扮成男子裹胸,她决定要尽快地改善家里的生活环境,想方设法做个有产者,不要老是靠卖劳力讨生活。如果有一天,她成为了有产者,可以雇人替自己干活,又或者说能够凭借手里的金钱放贷过日子,那自己不就可以恢复女儿身了吗? 恢复女儿身并不是为了要嫁人,主要就是不想老是裹胸,另外想让自己和家里的人日子都好过点儿。 也许这些只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美好想法而已,要实现起来并不会太容易。 顺娘一边穿衣裳一边在心里暗暗叹气。 等到穿完衣裳,再次穿上草鞋,直起腰的时候,顺娘深吸口气,给自己打气,虽然要实现扔掉裹胸布,恢复女儿身,做个有产者的目标不容易,但自己还是要努力。毕竟她不是真得喜顺娘,好歹她从千年之后穿来,掌握了比这个时代的人太多的信息。在她穿前所处的时代,一个普遍的关于如富人如何成为富人的说法就是,富人掌握了比穷人更多的信息,因为所掌握的信息的不对称,富人才会成功。她大学所学的专业在这个时代根本没用,但她拥有比这个时代普通人更好的思维方法,解决起困难来也容易些。 她有自信,会在这个时代越过越好的。 思及至此,她唇角微微上翘,面容变得轻松起来。 散披着发,顺娘拿着换下来的衣裤往外走,拔下柴房的门闩,拉开门,她发现嫂子齐氏在厨房门口坐在一根小板凳上,正在洗面前木盆里的衣裳。走过去,她手里拿着换下来的衣裤对齐氏说:“嫂嫂,这会儿天热,何必此时洗,等日头落下去,凉快些再洗。” 齐氏抬头,向她伸出了手:“拿来,叔叔且去歇着,难得早回来一会儿,我快些洗出来,一会儿大郎和二娘醒了,要寻我。” 顺娘有些不好意思让嫂子给自己洗衣服,显得自己高人一等,可她也知道,此时的她干的活儿是重体力,负责养家糊口,在娘和嫂子眼里俨然是代替了死去的大哥的喜家二郎,她们绝对不会再让她像以前一样烧锅做饭洗衣裳的。 看了看嫂子略微潮红的脸,以及额头上的几颗汗珠,她心中有些不得劲儿。 顺从地把手里的换洗衣裳递给了齐氏,她说:“嫂嫂,那我进去看着可成和慧儿,要是他们醒了,我就先哄着他们玩儿。” “……好,叔叔自去,奴家洗快些,不想让叔叔歇不成。” “不妨事的,明儿我不进城。” 顺娘朝着齐氏微微一笑道,说完转身往屋里去。 齐氏看着她的背影,咬了咬唇,抬手摸了摸脸,沾了井水的凉凉的手触到脸颊分外发烫,她低下头,继续洗衣裳,有些心不在焉。 屋子里,顺娘轻手轻脚走进东屋,走到屋里靠东墙的木床旁边,探头一看,那两个睡在一张旧簟席上的小家伙依旧睡着,勾了勾唇,她歪身在床边坐下。看到两岁的侄子可成和半岁多的侄女儿慧儿头靠在一起,流口水,满头汗,便拿起一边的一把竹编的扇子给两个小家伙打扇子。上个月刚满了两岁的侄子长得像顺娘,准确得说是长得像他死去的爹,脸庞英气,而半岁多的慧儿长得像她娘齐氏,鹅蛋脸,细眉毛,十分秀气。 顺娘的嫂子今年不过十九岁,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她爹娘早逝,是跟着自己的一个姨娘长大的,到了年纪,就把她嫁给了离杨柳镇五十多里的喜家庄的顺娘的大哥。 这一次到杨柳镇来投奔齐氏的姨娘,不曾想到了地方,邻人说齐氏的姨娘跟她那个卖布的男人已经搬走了,也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 扇了一会儿,顺娘看到他们鼻头上还有汗珠,就拿起瓷枕边的一块擦汗的旧布去替两个小家伙擦汗。 才擦了两下子,可成就醒了,睁开眼,一咕噜爬起来,搓了搓眼睛,稚气地笑着问:“二叔回来了?” 顺娘伸手刮了刮他的小鼻子,说:“是呀,怎么不睡了,睡醒了么?” 可成点一点头,朝着她爬过来,要顺娘带他去尿。 顺娘把他从床上抱起来往外走,走到门口时碰到洗完了衣裳进屋的齐氏,齐氏笑着问顺娘这是要去干嘛。 “可成要尿。” “把他给奴家,叔叔去歇着吧。” “我不累。” “快去!” 齐氏不由分说把可成从顺娘的怀里夺过来,催促顺娘去歇会儿。 其实顺娘也不是真不累,口上说一说罢了,所以听了齐氏的回西屋去自己的一张木床上躺下。 西屋里有两张床,顺娘睡得是西墙边大的那一张底下铺了干草的,她娘睡得是在门边靠墙处,用几块木板搭在两张条凳上的小床。最开始这也是做个外人看的,毕竟喜顺娘在外人面前是喜家二郎,且已经十六七岁,当然不能跟老娘同睡一床了。作为换了芯子的喜顺娘比较喜欢一个人睡,她对原主的老娘还没有产生出孺慕之情,故而没有以孝敬之名把老娘拉到自己睡得这一张铺了干草的大一些的床上睡。 头挨着磁枕,一会儿工夫,顺娘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香甜,待到被她老娘刘氏推醒时,天已经黑透了,旁边的矮柜上放着一盏油灯,发出昏黄的光。 她翻身坐起来,伸了个懒腰,问刘氏:“娘甚时辰回来的?” 刘氏答:“有一会儿了,快起来吧,你嫂嫂已经做好了汤饼,这就起锅,出去吃去。” 说完,刘氏转身出去,到厨房去帮忙端汤饼。 所谓的汤饼就是面片儿汤,这个时代的老百姓常吃的食物。 顺娘应声好,下床来穿上草鞋,摸着把已经干了的散披的发挽起,拿起放在矮柜上的木簪给固定成髻。 她拿起矮柜上的那一盏油灯走出去,走进堂屋,见到她侄儿,两岁的可成坐在饭桌边的一个小木凳子上,抱着他妹子,半岁多的慧儿呢。一见到顺娘,可成就欢喜地喊起来:“二叔!” 顺娘吹灭手上的油灯,放到桌上,紧接着笑着回应侄儿:“可成带慧儿呢,慧儿喜欢你抱她,都不哭不闹。” 慧儿听到顺娘说话,兴奋地向她伸出了手,要她抱。 顺娘便走过去,蹲下来,一把抱起来侄儿,连着他抱着的慧儿一起抱在了怀里,逗得两个孩子咯咯笑。此时,刘氏和齐氏婆媳两个一人端着两碗汤饼进来,见到顺娘跟两个孩子玩闹,都笑了起来。 齐氏紧走两步,把手里的两碗汤饼放到桌上,用桌上的抹布擦了擦手,就赶紧过去让顺娘把孩子给她,她带孩子,顺娘吃饭。 顺娘把可成和慧儿交给齐氏,自己坐下来捧起面片儿汤喝起来,吃了几口,她发现汤底下埋着一个鸡蛋。 她愣了一下,看向齐氏,刚想说话,左手边坐着的她娘刘氏看见了就说:“是我叫媳妇给你煮的,你整日家劳累,咱家的鸡下了蛋,当然是要先紧着你吃。” 顺娘知道喜家搬来柳树镇不过四五个月,这养的鸡这两日才刚下蛋。 “以后娘,嫂嫂,还有可成和慧儿也吃,别光给我一个人吃。” “那如何能行,咱家用钱的地方可多着呢。”刘氏喝着汤,摇着头含混道。 顺娘接话:“你们放心,我能挣钱,吃几个鸡子还是能吃得起的。” 刘氏吃掉了半碗汤饼,此刻满头是汗,抬起头来看向顺娘,砸了咂嘴道:“可成和慧儿还小,你今年也十七了,这做男子打扮总不是长久之计,为娘想着哪怕一文钱也要攒起来,以后总得把咱在喜家庄的地和房都买回来,那才是正经事,哪里能在吃喝上由着性子来,当真是不打算过了是不是?” 顺娘听了,没法反驳她娘了,她觉得她娘说得不错,她自己的一番好心有点儿脱离现实。尽管她对自己以后让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好起来很有信心,可她不是一个喜欢说大话的人,便也就住口,不再说话埋头继续喝她的面片汤。 面片汤里点着几滴麻油,飘着一些青绿色的葱花,里面放了少许盐,发出非常本色的面香味儿,一会儿功夫顺娘就把自己面前的那一大碗给解决了。 满意的放下碗,顺便打了个嗝,顺娘看向正在喂孩子吃面片汤的嫂子齐氏说:“嫂嫂,让我来抱慧儿,你喝汤。” 刘氏却抢先一步向齐氏伸出手:“让我来抱,这些妇道人家干的活儿你别沾手。” 顺娘笑出声,说:“娘,您还真当我是喜家二郎了呀?” 刘氏抱了慧儿在手,转脸看向顺娘道:“那当然,咱们的吃穿嚼用都是你辛辛苦苦挣回来的,你干的是你死去大哥的活儿,谁家小娘子能干这个?对了,娘跟你说个事儿,隔壁赵娘子今日跟我商量,她想让她家三郎跟你学钓鱼,她说,要是你肯教,就把二百文钱与你。我当时没答应她,说是要回来跟你商量商量,你看,这事儿你答应她么?” 第3章 看上你了 顺娘有点儿犯难,你说真教吧,虽然轻轻松松到手了二百文钱,看起来还挺划算的,可是,这钓鱼下窝子的方法教出去了,以后万一赵家三郎再教给了别人,那这方法传开去,杨柳镇周围的河湾里,她喜顺娘还能那么容易就吊起来一尺来长的大鲤鱼吗?钓的鱼小了,少了,往后她挣的钱就会变少,别看现在轻松到手二百文,但以后的损失能比十个二百文还多,所以,顺娘是不太想教的。可是你要不教,赵家跟喜家是邻居,还是喜家搬来杨柳镇之后,对喜家最好,跟喜家来往密切的人家,况且人家还让你不白教,预先给二百文钱的学费,这样一来好像自己多小气似的,以后也必定会影响到两家的关系。 见到顺娘没吭声,认真想事情的样子,齐氏就说话了:“奴家觉着不能教给赵家三郎钓鱼的法子,不是有句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吗?那河湾里的鱼也是有数的,钓一只少一只,特别是一尺来长的大鱼,也要好几年才能长那么大哩。” 抱着慧儿的刘氏点点头,接着为难地说:“可赵家跟咱家走得勤,这要不教,赵家娘子不免心里不爽快,喜家初来杨柳镇,也是需要一两家帮衬的。” 齐氏听了婆婆的话,也觉得有道理,婆媳两个互看一眼,接着看向顺娘,刘氏问:“二郎,你是怎么想的啊?” 顺娘说:“我不想教他,但又担心像娘说的那样,所以,我想了个法子,这几日您就不要去赵家了,等到赵家娘子上门儿来再问起此事,您就说,您想买回喜家庄的地,还差一贯钱,若是她愿意把钱与你,我就教给赵家三郎钓鱼的法子。” 刘氏闻言一惊,瞪大了眼:“你说甚?一贯钱!” 顺娘笑着点头:“是啊,就是一贯,她若愿意给你,我就教赵家三郎。” 齐氏也跟着笑了,她明白了顺娘的意思,顺娘把这要教赵家三郎的钱提高到一贯,想必那赵家娘子舍不得,那样一来,知难而退,两家关系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这个时代的一贯钱,再添上些,都可以把喜家庄那二亩多被卖掉的地买回来了,所以一贯钱对村镇上的普通人家来说,绝对算是一笔大钱,为了钓几尾鱼卖钱,恐怕绝大多数人舍不得拿出这么一大笔钱来,若真拿出来了,定然是要被人当成失心疯和缺心眼儿的。 刘氏过后也明白了顺娘的意思,不由得夸赞她脑瓜子灵,多亏病了一场起来,不然绝对想不到这么好的法子。 顺娘呵呵的笑。 饭后,齐氏去刷洗碗筷,顺娘逗小侄儿玩,刘氏在一边抱着慧儿跟她唠家常,不外乎说些赵家长李家短的话。 等到齐氏洗了碗筷和锅灶回来,一家人就敞开门,坐在堂屋的桌边喝些茶水闲聊纳凉。 屋外一*月亮,远近房屋,树木,还有院子都被镀上了一层银辉,平添些许凉意。 小半个时辰之后,刘氏和齐氏起身,带着两孩子去洗脸洗脚,用的水是厨房里大水缸里的水,除了洗澡,喜家再夏天是不会用热水的,因为那要费柴火。除了顺娘隔一天进城回来要烧水洗澡,刘氏和齐氏以及两个孩子都是七八日才烧水洗一次,平常都是用凉水擦一擦就算完事。 顺娘在抱过两个洗得干干净净的小侄子和侄女之后,就在其母的催促下回西屋去,刘氏说到黑就要早些歇觉,免得费灯油,所以每天晚上喜家都是在吃过晚饭之后顶多纳凉小半个时辰就洗漱了回屋去,其实不但是喜家,远近普通的百姓家都是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因为今日回来得早,她又小睡了一觉,此刻却是睡不着,只得脱了外面的衣裳,解散了裹胸布,躺在床上,拿把扇子呼啦呼啦扇着,胡思乱想。 她娘刘氏脱了衣裳,吹灭了油灯,躺下去,倒是一会儿就睡着了,甚至发出了声音不小的鼾声。 刘氏今年四十出头,因为常年劳累,头上已经有些白头发了,看起来也比实际年纪大。 顺娘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汴京城里开饭馆子的宋玉姐。 宋玉姐是个寡|妇,大约二十二三岁,有个五岁的儿子,在甜水巷开了家不大不小的饭馆子,叫宋家正店。听说她一个寡|妇开得起酒店,没有那些泼皮闲汉敢去招惹她,是因为她有个大哥在工部侍郎曹侍郎家里做管家的原因。 宋家正店的生意挺不错,顺娘觉得除了宋玉姐有个在曹侍郎家做管家的大哥撑腰以外,还有就是宋玉姐人长得漂亮,颇有些熟女风情,往柜台上一站,那就是活广告,招得从酒店门口路过的男子们少不得进去喝几角酒,点几个菜。 听人说宋玉姐的男人之前就是这家酒店的掌柜,两年多前病死了之后,宋玉姐接手了这家酒店,把招牌一换,周家正店就变成了宋家正店。周家的亲戚为此还来闹过,但不知道宋玉姐后面使出了什么手段,那些人来闹了一场,接着就作鸟兽散,再也没上门儿来闹过了。还有就是,按说宋玉姐死了男人自立门户这都两年多了,也该招个男人上门了,可她却没这么干,反而是一直做她的单身老板娘。或许正因为她单着,那些打了各种主意上门去消费的男子只多不少,宋家正店的生意就越来越好。 这些话都是常在宋家正店门口卖果子的石头告诉她的,石头是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儿,家里有个瘸腿的老父,替人打零工为生,所以石头也出来卖些果子补贴家用,父子两人混日子。 顺娘自从换了芯子,担着柴提着鱼进城,常去甜水巷那一截街面饭馆子集中的地方兜售她手里的鱼,去的次数多了,就认识了卖果子的石头。石头向她兜售手中挎着的柳编篮子里的果子,顺娘也买过几回来吃,一来二去,就跟石头混熟了。石头见到她来,就跟着她一路走,顺娘卖柴卖鱼,他就卖果子,两个人随便说些话。顺娘就是从他嘴里知道的宋玉姐的事情。 今日也是石头陪着她走到宋家正店门口出脱了两担柴和两尾鱼,在之前,她曾经来过宋家正店卖过鱼,就是宋玉姐买下的。那一次,她的柴火叫前面的一家饭馆子要了,光提着手里的两尾鱼兜售。 宋玉姐看到她担着柴提着鱼从自家酒店门口过,就点手叫她进去,笑盈盈地跟她说了会儿话之后,便叫后面的伙计来拿走了她的柴和鱼,还大方地给了她三百文钱。顺娘知道,自己的柴和鱼只值得二百七八十文左右,可宋玉姐多给了自己二三十文,所以,当时她就说多给了,不需要那么多。宋玉姐却笑着对她说,多出来的钱给她买果子吃,石头当时就在她身边,于是她花了十文钱买了三个,一个给宋玉姐,一个给石头,另一个自己吃。石头说顺娘买自己的果子给自己吃可真新鲜,意思说她有点儿犯傻,顺娘笑笑,说这都是托了宋玉姐的福,石头才能既卖了果子还能吃着自己的果子。石头听了,就向宋玉姐躬身道谢。 宋玉姐咬着多汁儿的梨子,看着顺娘笑,眼睛亮晶晶的。 从宋家正店出来,石头挤眉弄眼低声对顺娘说:“宋玉姐看上你了,你知道不,以后你的柴和鱼都不愁卖了,还能卖好价钱,说不定不久你也能上宋家正店的楼上去……” 顺娘听了,就给了石头狠狠一肘子,说他尽胡说,小心烂舌|头。 石头急了,告诉她说,宋玉姐不招赘男人上门儿,不过是贪鲜而已,像她这样的清俊后生宋玉姐最喜欢悄悄兜揽,等到跟顺娘熟了,定是要勾|引她的。 顺娘虽然嘴|巴里说不相信,但心里还是有点儿想法。 此刻在黑暗中,她躺在床上,想起石头的话,又想起宋玉姐吃梨时,看自己的眼神,心竟然咚咚乱跳起来。 她暗想,一定是自己的男子打扮引起了宋玉姐的兴趣,然而宋玉姐不知道的是,换了芯子的顺娘是喜欢女人的,她在穿前还有个女朋友呢,两个人之间如胶似漆的,该做不该做的都已经做过了。食髓知味,成为喜顺娘两个多月了,她在这一刻,突然有点儿渴望女人了。宋玉姐那桃花眼,高高隆起的胸|脯,水蛇腰,以及稍微靠近些,一阵阵扑过来的脂粉味儿,都让她的心不安分起来。 顺娘越想越口干舌燥,只觉使劲儿扇着扇子,也不能让自己凉快下来。 她翻身坐起来,觉得屋里闷热难忍,下床,摸到草鞋,趿着,慢慢走到外面堂屋去,开了堂屋的门,借着些微月光,走到堂屋的桌边,倒了好几碗凉茶猛灌。 凉茶入口,她的躁热感才降低了些。 她呼出一口气,忽然听到东屋里有响动,有人走了出来,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她嫂子。 果然,下一刻只听她嫂子在她身后轻声问:“是叔叔吗?怎么恁晚还不睡。” 顺娘回头低声告诉她自己下午睡了,睡不着,觉得热出来喝水纳凉,又说自己吵着了嫂子,让她不用管自己,回去睡吧。 齐氏道:“奴家才把二娘哄睡着,听到响动,不放心就出来看一看。屋里热,奴家也睡不着,不如陪你坐一坐再回去睡。” 顺娘说也好,便拿了一根条凳出去,放在院子里,跟齐氏并肩坐在条凳上。 院子里果然比屋子里凉快得多,夜风送爽,她跟齐氏一边低声说话,一边间或扇一下扇子,赶走身边的蚊子。 齐氏说得最多的就是顺娘大哥活着的时候的事情,顺娘默默地听着,听到最后,她试探着问齐氏:“嫂嫂,你想过改嫁吗?” 第4章 大好人 “改……嫁……”齐氏被顺娘的话唬了一大跳,呢喃着,几乎坐不稳,差点儿滑下条凳去。 顺娘忙伸手,拉住她胳膊,才让她坐稳了。 只听齐氏随后望着她哽咽道:“叔叔,你这是嫌弃奴家了么,嫌弃奴家是个拖累,还有大郎和二娘……” “不!不!我绝对没有,绝没有这个意思!”顺娘赶忙摆着手说,她也是没有想到自己出于关心对齐氏说的话,却招来了她这样大的反应。 齐氏泫然欲泣问:“那你为何这么说?” 顺娘这才想到自己刚才是从一千年以后的人的思维考虑问题,那就是想到嫂子才十九岁,还那么年轻,她也是需要人陪的,不应该只为儿女活着,所以才说出来了改嫁的话。尽管在此时的宋代,朱熹那个提倡理学的伪君子还没有出生,妇人们改嫁并不是大不得了的事情,但是由自己这个小姑子说来,就显得自己嫌弃她跟两个孩子拖累自己一样。 “嫂嫂,我,我真是觉着你素日劳累,况且还这样年轻,若是你有改嫁的意思,我愿意帮你。”顺娘道,语气十分真诚。 “你这是在帮我么?叔叔,奴家觉着你病了起来,真是变了个人,虽然聪慧了许多,可这会儿说这些话,却有些缺心眼儿了。”齐氏嗔道。 “……” 齐氏停了停低下头幽幽地说:“奴家不觉着累,比以前在喜家庄,又是下地,又要顾着家里的孩儿,松快多了,倒是叔叔,干的都是男子的活儿,你才累,这一个家的担子都让你来担着……” “嫂嫂不是叫我叔叔吗,既然我是喜家二郎,这个家当然由我来养。”顺娘轻松地调侃道,原本抓握住齐氏胳膊的一只手滑下去握住她放在条凳上的手,安慰似地握了一下,“而且我不知道多喜欢可成和慧儿,怎么会嫌弃他们是拖累,还有嫂嫂,既是你不想改嫁,那我会养嫂嫂一辈子。” 齐氏抖了一下,心头巨震,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重新看向顺娘,张着嘴,唇|瓣儿抖着,好半边才断续道:“叔叔……你说得都是真的么?” 顺娘笃定地点头:“是真的,字字肺腑之言,若是有一日,嫂嫂又想改嫁了,我也不会拦着,嫂嫂尽可以去。” 齐氏眼中滚下泪珠儿,感动得无以复加,好半天呜咽着说:“叔叔是大好人,可是就像娘说的,你也十七了,至多再拖两三年,也要嫁人的。” 顺娘看着齐氏落泪,映着莹莹月色,分外晶莹,她黑油油的发散披在肩头,衬得她的鹅蛋脸似乎又小了一圈,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下莫名动了一下。 于是,她抬起另一只手的衣袖,替她拭泪,温声道:“嫂嫂,我不会嫁人的,不是说了要养着你还有可成和慧儿么。” 齐氏缩了缩头,黑夜中,她因为顺娘的这种举动而脸发烫,但顺娘看不到。 顺娘说的话是那么的甜,齐氏竟觉着这一辈子都没有听过这样好听的话,即便这只是安慰自己的谎言,她也觉得好听至极。一个女子怎么可能不嫁人,齐氏不相信。自打顺娘扮成男子样子,出门砍柴养家糊口以来,齐氏仿佛看见了已经死去的丈夫,慢慢地,她把一颗心就放到了顺娘身上。齐氏自知自己这样很可笑,而且这种心思还很龌龊,可是她管不住自己。只要顺娘扮成男子一天,在这个家中进进出出,她就绝对不会想要改嫁,她多希望真得像顺娘说的那样,顺娘不嫁人,那她就可以一辈子哪儿都不去,就在顺娘身边,看着她,带着两个孩儿长大,已经足够…… 可这真得能够成真吗? “叔叔,只是拿话来安慰奴家罢了,叔叔的好意奴家心领了。”齐氏一只手扯着自己的衣角说。 顺娘告诉她自己说得是真的,她真不打算嫁人。 齐氏就问她,她不嫁,难不成还想招赘一个女婿上门儿。 顺娘笑:“你看我这样,能招赘一个女婿上门儿么?” 齐氏问:“难不成叔叔还想娶一个媳妇儿?” 顺娘:“说不定。” 齐氏就说那怎么行,顺娘是女子之身,尽管扮作男子,可要真娶了媳妇儿,那就是欺骗人家小娘子,被揭穿了,可了不得。 顺娘心说,嫂子这就是孤陋寡闻了,孰不知这世上还有喜欢女子的小娘子呢,不定还真有人愿意嫁给自己,进喜家的门儿。但此时,她可不想说出这个,怕吓着嫂子,平添许多烦恼。 她带着笑道:“嫂嫂,嫁人也好,招赘也好,还是聚个媳妇也好,这都是以后的事情,还远着呢。现目前而今下,还是想着怎么把日子过好,多挣些钱,才是正经事哩。” “叔叔说得是,是奴家想多了。跟叔叔说了这一晚上的话,奴家心里敞亮多了。” “不早了,你看月上中天了,咱们回去吧。” “好,叔叔明日还要砍柴钓鱼呢,是该回去歇着了。” 两人遂站起来,顺娘提着条凳,齐氏在前,进了屋,关了门,各自回屋去歇下不提。 一|夜无话。 次日天蒙蒙亮,顺娘就起来了,拿上绳索,腰间别着斧子,手里拿着当成扁担的儿臂粗的木棒子,她往杨柳镇东北方向的大山里去。山上林木繁密,她熟门熟路地找到了一片小树林,抡起斧子砍伐起来。她专挑那些碗口粗细的树砍,三两下砍倒一棵,再斫去枝条,最后咔擦咔擦把枝干部分给砍成几截。往往一棵碗口大的树砍下来,拿绳子一捆,就够一担柴了。 她担着柴回家去,在半山腰上,往下眺望,远远看到杨柳镇家家户户沐浴在金色的晨光中,袅袅炊烟渐次从各家各户的烟囱里冒出来,想是各家都在做早饭了。托当今皇帝的福,世道太平,只要勤劳肯干的百姓都能吃上一口饭,于是家家户户都开始一日做三顿饭。 顺娘担着柴到家的时候,齐氏已经烧好了小米粥,摆好了一碟子腌菜,正等着她回来一家人一起吃早饭呢。 院子里,刘氏在喂鸡,可成追撵着一条小花狗跑,慧儿被她娘背在背上,正在吃手指。 “叔叔回来了啊!”老远,齐氏见到顺娘就笑着迎过来了。看得出来,她今日心情很不错,精神焕发的样子。 顺娘嗯一声,直接把柴火放到院子西边,靠篱笆墙的地方,把绳子给解了,将木柴摊开。这新砍斫回来的柴火她都会摊开来晒一晒,隔几日再挑去汴梁城里卖。现在是夏天,日头毒,晒上几天,柴火就干了,拿去城里,人家买柴火的人看她的柴干燥,就肯买她的柴。 将柴火摊开放好之后,齐氏已经替顺娘端来了一盆子凉水,里面放着一块巾帕。 顺娘对着她笑一笑,拧了帕子洗了脸,齐氏端走木盆,让顺娘进去歇着吃早饭,小米粥已经盛好放桌子上了。 同往常一样,顺娘喝罢两碗粥,便又拿着绳子,腰间别着斧子,手里拿着木棒子再次上山去,她需要还砍下一担柴,挑着回来,这砍柴的活儿才算做完了。 所以,等到她再次砍了柴下山回家时,杨柳镇各家各户的屋子上又升起了袅袅炊烟,这是到了做中午饭的时间了。 于是,一上午功夫,顺娘就砍了两天要卖的柴火。天气好,天天两担柴,下雨天也不愁,照常可以拿油布遮了柴进城去卖,一天都不会耽搁挣钱,况且还能有剩,喜家柴房里的柴火就越堆越多。 中午吃完晌午饭,她歇一会儿,便又到了下午出去钓鱼的时间。她戴着顶遮阳的斗笠,腰间挎着鱼篓子,鱼篓子里面装着她拿芭蕉叶包了的两大包鱼食以及一小包饵料,手里拿着一根钓竿往她平日砍柴的大山下的河边走。杨柳镇东北方向的大山叫做柳山,大概是因为山下有很多柳树的原因,在柳山脚下有一条弯弯曲曲的河,水势平缓,顺着柳山往西南方向流去。 顺娘最喜欢河边那垂柳繁密的地方,并且喜欢带着弧度的河岸,她喜欢在这两者兼备的地方下窝子钓大鲤鱼。 她沿着河岸走着,终于挑到了一个具备以上两种条件的地方,一个向内凹的湾子,河水流过的时候在此打着旋儿往前,还有就是岸边一棵大柳树,长长的枝叶几乎垂到了河面上,硕大的树冠在河上投下浓绿的树荫。在炎炎夏日,这种地方是鲤鱼很喜欢呆着的地方。顺娘放下钓竿和鱼篓,从鱼篓里面把芭蕉叶包着的她加了麻油调制好的鱼食拿出来,捏成婴儿拳头大小,密集地撒下一层,然后又拿出来一包用黄酒浸泡过的煮熟的小麦,密密地撒下第二层。 接下来,她只要在树荫下靠着柳树歇息一会儿,等半把个时辰,就可以手持钓竿,把加了黏黏的糯米的清香味的鱼食挂在鱼钩上钓鱼了。今天她打算多钓几尾,放在鱼篓里,浸在河水里养着,藏在河边一个隐秘的地方,明儿一早来拿了鱼进城去卖,若是有小些的,就拿回去今晚让嫂子熬鱼汤,一家人改善下生活。 鸣蝉在头顶的柳树上聒噪,河面蒸腾出一阵阵热气,幸亏不时有河风拂过,让暑气消散一些。 顺娘斜倚在身后的老柳树上,两手枕在脑后,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一会儿闭眼假寐,一会儿睁眼四处看一看,打发无聊的时间,等着可以下钓竿的时候来到。 眼看就到了可以下钓竿的时间,她站起来,拿起搁在一边的钓竿,正打算甩下鱼线,却听到不远处一声挺大的扑通的响声。 听到响声,顺娘恼怒,心想是谁捣乱,想要惊走自己面前鱼窝里的鱼。 她立即循着声音转头去看,发现在离自己二三十米的河中,有一个人在河中挣扎,看那样子,仿佛是个女人。 难不成是有人轻生,跳河自杀? 顺娘有点儿不想管闲事,想继续钓自己的鱼,她觉得自己要过去救那个跳河的女人上来,那肯定是要耽搁自己钓鱼的。可是几条鱼和一个人的生命比,似乎也不对等。 想一想,她觉得自己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淹死,叹口气,她放下钓竿,向着那个落水的人所在之处跑过去,然后轻手轻脚下到河里,向那个在水里挣扎的人游去。 第5章 小辣椒 比顺娘预想的还费力,好不容易把在河水里挣扎的人给带到了岸边,再把她拖了上去。 一上去,顺娘就朝着那个趴在地上吐水喘气的人发火:“你怎么回事,我方才救你,你还越发挣扎得厉害?既然如此想死,那一会儿就死远点儿去,我眼不见心不烦。” 她也顾不得对方是个女子,一边抹着脸上的水一边朝着那女子吼道。 趴在地上的女子没顾得上回话,实在是方才落到水里被吓着了,此刻吐了许多水,还犹然惊魂未定。不过,顺娘吼她的话她是听得清清楚楚的,她转过头,打量刚才把自己从河里给救起来的人,终于看清楚了顺娘的面孔,原来是个十六七岁相貌清俊的年轻男子。咦,这个人她有映像,不是杨柳镇东头砍柴进城卖的喜家二郎吗?平日看他老老实实的样子,没想到嘴这么利,而且手还那般不老实,刚才他游过来救自己时,一只手直接横着过来搂在她胸上,长这么大,她的胸还从来没有被一个男子碰过,她当然要挣扎啦。好在她挣扎了一下,喜家二郎的手就往上一些,箍着她脖子,把她给拖上来了。 本来上来之后,她还想向他表示感谢的,可他一出口就吼自己,话还说得那么难听,她对他的那点儿感激之心瞬间就烟消云散了,并且回过气后爬起来,朝着已经走出去两三步的顺娘大喊:“喜二郎,你才想死呢!” 顺娘听了又笑又气,没想到那个被自己救起来的女子还认识自己,还出言不逊,她今天真是做了烂好人了,救了人还被骂,这种情况说实话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回头,她看向那个看起来年纪十四五岁的女孩儿,脸如银盘,大眼睛,眉目分明,唇色鲜红,衬着她比常人更白的肌肤,很有股子明艳劲儿,令顺娘觉着她像个小辣椒。她腰间吊着一个小鱼篓,全身衣裙湿漉漉的,勾勒出她曲线玲珑的身段儿,看得出来,她发育得很好,至少是比自家更好,女人身上应该曲线圆润的地方她都具备。此时是夏日,本身穿得少,她又从河里刚被顺娘捞出来,顺娘回头多看了她两眼,她好像想起来什么,连忙抬起两手抱在胸|前,含羞带恼地叱道:“登徒子!不许看!” 顺娘摇摇头,实在觉得眼前这姑娘有点儿无厘头,懒得搭理她,转回头,她拧着自己的湿衣服往回走,这种天气,只要在河边坐上一两个时辰,身上的湿衣服就会全部干了,只是等待衣服干的过程有点儿不舒服,身上发粘而已。 “喜二郎,你给我站住!”身后那被顺娘救上来的女子怒声喊叫。 顺娘理都不想理她,撂下一句话:“你快走吧!若是你不想死了的话,就找个日头大的地方赶紧晒晒,否则,应该有不少登徒子会看你的。” 这话仿佛提醒了“小辣椒”,她四处看一看,然后跺一跺脚,转身匆匆跑开了。 顺娘听得她脚步声远去,也懒得回头,重新走到自己下窝子的地方拿起钓竿钓鱼,耽搁了这么一会儿,又或者是刚才那个女子落水的动静以及她救人的动静到底惊着了她鱼窝里的鱼,她在河边钓了差不多两个时辰的鱼,只钓着了一条一尺多长的大鲤鱼,看起来有个两三斤的样子,另外就是两只一斤多点儿的鲤鱼。今天的收获比她预料中的少,这让她稍微有些失望。 她把这三条鱼放在鱼篓子里面,放到了她平常藏鱼的一个有着浓密水草,岸边还有不少柳树的河湾里。鱼篓子上有绳子,她只需要把绳子系在河边的柳树根上,然后将鱼篓藏在水草里面,明天早上她来拿鱼的时候,鱼因为在活水里养着,就是鲜活的,等到拿进城去卖,也比较新鲜,能卖个好价钱。 原先她还想着多钓几条,小一些的拿回家熬鱼汤的,可是今天就钓起来了一条大的,两条稍小一些的,也就没有多余的拿回家改善生活了。 夕阳西下,她戴着斗笠,手里拿着鱼竿返家,此处优美的自然风光让她很快就将心里的郁闷一扫而光,等到走到自家院落跟前的时候,她想到家里的嫂子,侄儿和侄女,以及老母,心情又变得愉快起来。 进了院子,照例又是嫂子齐氏抱着慧儿迎上来,然后可成跑过来抱住她的腿,亲热地喊他二叔。 她笑着摸了摸可成的头,齐氏接过去她递过来的斗笠和鱼竿,拿去一边放好,回转身来对她说她这就去做饭,顺娘让她给自己烧点儿水,她要洗一下,今天下河救了个人,身上粘腻不舒服。 齐氏听了就问是怎么回事,顺娘就把今天钓鱼的时候救了一个不讲理的女子的事情对她说了,齐氏听完之后说顺娘做得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别管那人被救了还不知道感恩道谢,总之她做对了,以后会有好报的。 顺娘点点头,说:“也只能这么想了,可惜了,因为救她,耽搁了钓鱼,只钓了一条一尺多的大的,两条巴掌大小一些的,原想着多钓几个,小的拿回家给嫂嫂熬鱼汤的。” 齐氏道:“没甚可惜的,鱼汤今日不能喝上,往后还能喝上,可要是今日叔叔不救人,往后世上就没这个人了。” 顺娘嗯一声,称赞嫂嫂心好,善有善报,以后也会有好报的。 齐氏让她进屋去歇着,自己去烧水做饭,一会儿烧好水了,就去叫顺娘洗一洗。 顺娘伸手去把慧儿抱过来进屋,她娘从西屋里出来,手里纳鞋底,见到顺娘就问她:“怎的又要烧水洗,咱家的柴火虽渐渐多了些,可到底也是你辛苦砍回来的,实在该拿去卖钱才是。” 说完,放下手里的鞋底子,要顺娘把慧儿给她抱,让顺娘歇一歇。 顺娘就把慧儿交到老娘手里,自己个儿坐下来,倒了桌上的凉茶来喝,然后把下午在河边救人的事情也对刘氏说了,并解释说自己因为跳下河去救人身上不舒爽,所以回来才要洗的。 刘氏听了这话,马上就说需要把水烧得热热的洗一洗免得河水里的寒气入体,要发病,别看现在是暑天,但那河里的水也是凉的,说完抱了慧儿去厨房告诉齐氏,让她把水烧滚些,一会儿兑水,要比往日热才行。 交代完了,回去在顺娘身边坐下,问顺娘知不知道今日到底是救的谁,那人为啥要轻生跳河寻死。 顺娘说:“不知道她是谁,一个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小娘子,她仿佛认得我,叫我喜二郎,至于她为啥要轻生跳河寻死我也不晓得,因我还要赶着钓鱼,就让她走了。” 刘氏问:“她也没向你道谢就走了?” 顺娘笑着说是,心道,她还道谢呢,瞧她那泼辣样子,自己简直后悔救她。 刘氏便说那女子没家教,被人救了,竟然不知道说个谢字,更别说提着谢礼上门来了,还说那女子一定是这杨柳镇上杀猪屠狗的人家的女儿,又或者说是小妾养的…… 顺娘听着老娘唠叨,心里莫名舒爽,她自己嘴拙,倒喜欢听她老娘这样嘴巴锋利的妇人骂人,特别是今天那个影响了她钓鱼的小辣椒。 刘氏告诉她今日隔壁赵家娘子过来了,自己就把顺娘教的那话告诉了她,果然赵家娘子听了犯难,说她不是不借钱给刘氏,实在是一贯钱是个大数目,她要回去跟她男人商量下才行。 赵家娘子说了这个话后,也没说让刘氏等她的信儿,反而是说起了其它的话,然后没说几句,就告辞而去了。 最后刘氏笑嘻嘻地总结陈词:“依为娘看,赵家娘子是不会再提让她家三郎跟你学钓鱼的事情了,二郎,都被你猜准了。” 顺娘抿唇笑,心里也有些得意。 齐氏过来说水烧好了,让顺娘去洗,顺娘回屋去拿了换洗衣裳还有裹胸布进柴房去洗澡,热热的水一洗,果然觉得舒服多了。洗完澡吃晚饭,然后照例喝茶纳凉,刘氏和齐氏带着两个孩子去洗脸洗脚,完了回屋去睡觉。 顺娘上|床去躺着,问她娘钱罐子里面攒了多少钱了,齐氏告诉她除去花掉的钱,如今手上也有两贯多钱了,只要再这样攒下去,到了年底应该就有七八贯钱,开了年就可以回喜家庄去把卖出去的屋子和地买回来了。还说多亏顺娘病了以后变机灵了,以前顺娘挣的钱只够一家人吃喝,余下的钱交了房租就没了。现如今这两个多月,就攒下来了两贯多钱,明年回去把喜家庄的屋子和地买回来了,顺娘就能够恢复女儿身嫁人了。 “娘,我要是嫁出去了,就你跟嫂嫂能过得好吗?单单靠着那两亩薄地,要是再遇上个灾年什么的,不还得要卖房子卖地?”顺娘当然不想嫁人,所以她故意这么问刘氏。 刘氏被顺娘问住了,皱起了眉头说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一茬,但很快她就舒展了眉毛,笑着告诉顺娘,可以给顺娘招赘一个老实的庄稼汉子为夫,那样一来,她跟媳妇,还有两个孙子孙女就有靠了。 若是没有换掉芯子的顺娘,听了刘氏的这个主意,怕是会十分赞成,可如今的顺娘是换了芯子的,她当然是不愿意回喜家庄去恢复女儿身,招赘男人种地。 顺娘没想到她老娘还能想到这种招赘男人上门法子解决自己提出的难题,瞠目结舌之余,想到要让她老娘放弃回喜家庄,怕是还要多挣钱,争取在城里做个正经买卖才行。她不能一直砍柴还有卖鱼啊,尽管这也挣钱,可是到了冬天河面结冰,她就不能卖鱼了,另外只要下雪,上山砍柴也不会容易,所以现在她挣钱的方法没有可持续性。她必须要弄个买卖,一年四季,无论春夏秋冬都可以有稳定的收入的才行。所以,她决定这一两个月要好好观察思考,看一看汴梁城里,又或者杨柳镇上,有什么买卖是她用手里的本钱能够开起来的,然后去做那买卖。 盘算了一阵,困意上来,顺娘打了哈欠,不一会儿就酣然入睡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她先趁着天蒙蒙亮,去山上砍了一担柴,顺便把自己昨天藏在水草里的鱼篓起出来,回家之后吃了早饭,捆了一担晒干的柴火,提着鱼篓就进城了。 她心里有点儿惦记宋玉姐,就没把柴火跟鱼卖给别人,而是又去了宋家正店门口,她想试一试,宋玉姐要是看见自己了,会不会叫自己进去。并且,她连石头也没去找,她怕他跟着自己一起见了宋玉姐出去,又要胡说八道。 第6章 撩拨 宋玉姐果然在柜台里面见到了顺娘,就喊她进去。 顺娘担着柴提着鱼进去之后,舔了舔嘴唇,轻声问宋玉姐:“姐姐,今日|你这里还要柴和鱼吗?” 宋玉姐瞟她一眼,笑盈盈地说:“自然是要的,你快搁下柴和鱼,歇一歇。” 顺娘看着眼前娇花一样的宋玉姐,她说出来的话听到耳朵里,简直比喝了冰镇杨梅汤还爽快。 宋玉姐让厨房里的伙计来把顺娘的柴和鱼拿到后面去,又让人给她端了一碗冰雪甘草汤来叫她喝。 “这……怎好让姐姐破费?”顺娘接了冰雪甘草汤在手,望着宋玉姐腼腆道。 宋玉姐拿起手边的一张水红色手帕子掩着嘴角咯咯娇笑起来,眼波如水,在顺娘的脸上流淌而过,接着用能掐得出水的嗓子娇声道:“喜二郎,姐姐愿意在你身上破费,别说一碗冰雪甘草汤了,就是更金贵些的东西都舍得与你,就怕你不愿意要呢。” 这话明显大有深意,顺娘只觉心律失衡,她不敢看宋玉姐那双满含着情意的桃花眼,低下头,捧着手里的冰雪甘草汤大口喝起来。因为心里不淡定,所以喝得快了些,以至于呛着了,宋玉姐在一旁又咯咯笑,说:“瞧你,慢着点儿喝,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儿,你若喜欢,姐姐叫人给你弄十碗来喝也成。” 顺娘给宋玉姐调笑得脸发烫,好在,她肤色不显白,否则真是要让人看出脸红耳赤,更显尴尬。 宋玉姐好像非常满意看到顺娘这样子,又发出一阵咯咯的娇笑声,然后压低声对顺娘说:“姐姐觉着你很讨人喜欢,姐姐喜欢你……” “……”顺娘手脚无措,低下头,不敢看宋玉姐不说,还不敢吭声。她在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先前不是一直惦记着她吗,而且今日来也是想要勾搭她的,事到临头,宋玉姐把好多话都说明白了。就好像她钓鱼一样,鱼钩都甩出来了,自己只要像一尾鱼那样去咬钩,两个人说不定就可以约一约了。但说实在话,顺娘真是有这个心没这个胆儿。尽管自恃着是千年之后穿来的人,无论是眼界还是知识都比这个时代的人多,并且在性上面也应该比这个时代的人放得开,所以她才敢肖想风|流的酒店老板娘宋玉姐。可是她在穿来之前可从来没干过跟人勾搭的事情,所以宋玉姐真甩出鱼钩了,顺娘却不敢去咬了。 顺娘不知道,正因为她这不淡定和腼腆的样子,倒让宋玉姐真对她上心了。 以前那些送柴送菜送肉,送各种东西到酒店里面的后生,谁经得起她这样撩拨,大多数人在她说出这样的话,甩出鱼钩以后,都会咬钩了,巴不得即刻就跟她上楼上去翻云覆雨。那些年纪轻轻的纨绔子弟更不用说了,甚至用不着她说出这样撩拨的话,就像苍蝇一样扑上来了。自打她做了这家酒店的主,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想打她的主意,可她愣是一个都没瞧上。她讨厌他们把所有的对她的欲|望都写在脸上,装在眼里,所以,她可以跟他们调笑,可一旦他们露出那色兮兮的表情后,她立即就不动声色地让他们买上一大桌酒菜,再狠狠地宰他们的银钱。多几次,这些人被宰得狠了,也就只能知难而退。碰到那不要脸,想要霸王硬上弓的,后厨里面自有几个膀大腰圆,会两手拳脚的汉子拿着刀冲出来对付他。 所以,自从把周家正店变成宋家正店,还没有男子占到过她的便宜,除非她自愿让人占便宜,也许是她眼光太高,可这样的人竟然没有一个。 今日这个喜家二郎,她拢共见过三次,头一次看见他,宋玉姐就对他有好感,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年轻的男子虽然看上去老实,但一双眼睛却很灵活和清澈,不像个愚笨的男人。当然了,喜二郎长得也不错,带着十六七岁少年的青涩,就如同枝头的青杏,有些人正好这一口,而她宋玉姐就是,她喜欢未经世事的少年人,没那么多心机,单纯。 上一次,喜二郎跟那个卖果子的石头一起进酒店来,跟喜二郎说话的时候,宋玉姐就故意朝着他笑,而且还是眼睛里藏了钩子那种笑,她想,如果喜二郎不笨的话,他应该知道自己的意思,下一次卖柴和卖鱼还会到自己店里来。果然,今天他来了,这让宋玉姐欢喜,但她也想试一试,如果自己撩拨他,他会上钩吗?要是他也跟别的男子一样,那么宋玉姐绝对不会再要他的柴和鱼,每天不知道多少卖柴和卖鱼的上赶着把东西卖给她呢,她用不着单买喜二郎的。 看到喜二郎无措和腼腆的样子,宋玉姐心里喜欢,倒真想跟这个少年打打交道呢。 于是不经意的勾唇一笑,宋玉姐对顺娘说她是在跟顺娘开玩笑呢,让顺娘别往心里去了,现在自己也不逗弄顺娘了,跟顺娘说正事儿,那就是让顺娘以后进城只管把柴和鱼都送到自己酒店里来,她全部都买,价钱也绝对会公道。 “那,那真是多谢姐姐了。只是我隔日才会进城来卖柴卖鱼。”顺娘躬身向宋玉姐道谢并解释。 宋玉姐望着顺娘笑道:“这个姐姐晓得,我这店里平日也不少人送柴送鱼来的,姐姐呀,瞧着你是个实诚人,心里喜欢,觉得跟你有缘分,才把你的柴和鱼都买了。对了,你看,你是每次送柴和鱼来都结账,还是十天半月一结?” 顺娘:“因家里要用钱,所以我想每次送来了就结账。” 宋玉姐点头:“好,那就这样定下了。” 两人面对面站着又说了几句话,就到了酒店里面上客的时候了,宋玉姐要忙着招呼客人,随即给了顺娘三百文,笑着让她回去,并说别忘了后日又来。 顺娘接了钱,道了谢,也不说宋玉姐多给了二三十文钱的话了,宋玉姐对她好,她记在了心里,想着隔日再进城,多给宋家正店送两条鱼也就报答了。她是一个不喜欢欠人人情的人,换句话说,她是一个知恩图报之人。 这一次来宋家正店见宋玉姐,一开始她未尝不抱有某种有点儿不太老实的想法,但跟宋玉姐说了一会儿话,接触下来,她却对宋玉姐改变了看法,觉得她是个不错的老板娘,石头说那些她贪鲜,勾|引后生的话未必属实。她想,其实就算属实又如何,人家宋玉姐至少对自己挺好的。自己虽然也喜欢风|流漂亮的宋玉姐,可毕竟自己不是男人,全部都用下半身来想问题,她觉得人和人之间相处,还是要抱有一丝尊重之心才可以。 走出宋家正店的时候,顺娘已经没有了那种对宋玉姐的猥琐的想法。 她一只手里提着空鱼篓,另一只手拿着担柴的木棒子,木棒子上挽着绳索,在汴梁城里面闲逛,到处看。昨晚她盘算了一阵儿,打算弄个几贯钱能做下来的买卖,就开始观察上了。汴梁城里甜水巷,大相国寺这些地方都是店铺林立,十分繁华之处。这里人多,那些做买卖的商家自然是不愁生意的,可是相对来说,这店铺的租金也贵得不得了。顺娘想,如果自己是做某一行当几年,有些积蓄,并且有经验的人那她就敢拿出钱来在城里最繁华的商业路段盘下铺子,别看这些店铺租金贵,可因为人流量多,所以赚钱就有保证,还比那些租金便宜的一般路段的商铺赚得钱多。 现在她只能临渊羡鱼了。京城里其实还有一些买卖不需要租店铺,就是那些卖各种各样的小吃杂货的摊子,每天出摊,也能赚钱。不过,顺娘已经打定主意要做个一年四季都有稳定收入的买卖,象这样每日出摊的买卖,跟她砍柴和钓鱼卖差不多,都是要考虑天气因素的。所以,这种买卖尽管容易做,可她不太想沾手。 走走看看,她觉得宋人真是聪明,商铺里和街市上的摊子上各种商品应有尽有,一般人的衣食住行,完全能够满足。她一时之间还想不到自己可以卖什么样的特色的商品,能够赚钱。 一般的小商人做的买卖不外乎跟人的吃穿相关,特别是饮食行业,很可惜,顺娘想做自己喜欢的面包卖,但她没有配方,穿前光知道吃了,哪里想过有一天会穿到千年之前的大宋仁宗朝,想要做买卖赚钱改变人生的命运呢。 在城里转了一两个时辰,始终没什么头绪,她看看日头,就往杨柳镇走了,不想太晚回去,家中的老母和嫂子她们担心她。 到杨柳镇西头的时候,日头已经西坠了,路过谢家肉铺的时候,忽地有人喊了她声:“喜二郎!你给我站住!” 这个声音? 顺娘觉得在哪里听过,随即转头去看,一见之下,她愣了。 只见昨日被他救起来的那个“小辣椒”抱着个三四岁的男娃娃在肉铺门前的肉摊子后喊她。 “作甚?”一见到她,顺娘就有点儿头大,不耐烦地问。 小辣椒这次没像昨天那么火爆,而是指一指肉摊子的几块猪骨,说:“这些猪骨头送你,拿回家去熬汤,给你家里的人喝罢。” “不要!”顺娘不领情,直接一摆手,转回头来继续往前走。 没走出去几步,顺娘听到后面响起脚步声,有人追上来了。 这个小辣椒,到底是要闹哪样,真好笑,昨天说自己是登徒子,今天又拿几块猪骨头来酬谢自己的救命之恩,太可笑了,好像谁家连猪骨头也买不起吃一样,二三十文钱的东西…… 她手上的鱼篓被人拖住,然后揭开盖子,荷叶包住的那几块猪骨头被塞进了鱼篓里。 “你这是什么意思,拿走!”顺娘不悦地说。 伸手要往鱼篓里去掏出来那包猪骨,却被小辣椒拉住了手,只听她急|促地低声道:“昨儿是我说话有些不妥当,你拿着吧,别在这街上拉扯,不好看相。” 顺娘甩开她手,想了想,从自己腰间挂着的钱袋子里摸出来一把钱,约有二三十文的样子,走到肉铺跟前的肉摊面前,把手里的钱拍下去,然后对小辣椒说:“我们之间两清了,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 此话一出,把小辣椒给气得脸通红,她忍了又忍,才没有把不好听的话给说出来,此时那三四岁的小男孩喊她,她只好不跟顺娘计较了,嘴巴里轻轻吐出“厕石”两个字后,涨红了脸疾步往那小男孩身边跑去。 第7章 鸿门宴 顺娘连一句话都不想跟小辣椒多说,继续走自己的路,可没走出去两步,却被人拦住了,面前站着一男一女,男的二十出头,穿一袭儒衫,看起来像个读书人,女的大约十七八岁,面貌跟小辣椒有几分相像,手里抱着个一岁的娃娃。 女的先开口问顺娘:“你是谁?为何跟我家二娘当街拉扯,瞧我家二娘愤愤然的样子,必然是你欺负了她。” 这女的称呼小辣椒是他家二娘,不是小辣椒的姐就是嫂子。不过,多半还是姐姐吧,毕竟谢家肉铺老板不太可能有这么个看着像读书人的儿子,最关键的是拦住顺娘质问她的女人跟小辣椒相像,所以顺娘做此判断。 成为喜顺娘这两个多月,她一直都没有在谢家肉铺买过肉,再说了她娘刘氏节俭,不叫买肉吃,所以顺娘隔日进城来回从谢家肉铺跟前过两次,但从来没有去看过这家肉铺都有些什么人,故而在昨天救了小辣椒后,小辣椒认识她,她却不认识小辣椒。这会儿从眼前这个拦住她质问她话的女人嘴里,她知道了小辣椒原来是谢家二娘,那眼前这个就是谢家大娘了。 于是顺娘礼貌的向她拱一拱手,解释道:“是谢二娘要送我一些猪骨,我不肯要,所以拉扯起来。” “真是如此?你可别蒙我?”谢大娘上下扫了顺娘一眼不相信地问,“她为何要平白无故地送你猪骨?” 顺娘答:“不信,你可以问一问你妹子,她要送我,我却不愿收,所以是给了钱的。” 谢大娘于是大声喊在肉铺跟前的谢二娘过来,谢二娘当时在哄弟弟,没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过来了,听到喊声,才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把喜二郎给拦在了街心。于是她抱起弟弟,快步走到姐姐和姐夫跟前,说爹娘都在厨房里忙活做饭呢,专等着姐姐和姐夫一家人来。 “这男子说你要送猪骨给他,他不要,才跟你当街拉扯的,可是真话?”谢大娘指着顺娘问。 谢二娘点了点头。 谢大娘又问:“二娘,你为何平白无故给他猪骨?” 谢二娘就把自己昨日去替弟弟抓泥鳅,结果在柳山下的河边不慎滑下水去,差点被淹死时,家住杨柳镇东头的喜二郎下到河里救了自己的事情对其姐说了。 “原来如此。”谢大娘听完笑逐颜开,重新看向顺娘时不禁称赞起她救了自己妹子,连一些猪骨的谢礼都不肯要,果真是一副侠义心肠,品行高洁。 顺娘听到赞扬却尴尬不已,她瞟了眼一旁抱着谢家三郎的谢二娘,心说,你倒是说两句啊,说我救了你出言不逊,你还跟我急来着。还有啊,谢家大娘怎么就把自己不收只值二三十文猪骨就说成品行高洁呢。你怎么不说你妹子酬谢别人救命之恩,连只值二三十十文钱的猪骨也送得出手,岂非你妹子的身价也就是那几块猪骨。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笑,觉得小辣椒简直蠢得可爱,她为了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想都不想就把肉摊子剩下的几块猪骨送给自己,难道她都没想到过人家会怎么想。还真是不谙世事,哎,到底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呀! “走,走,走,既然你救了我家二娘,就跟我们进去吃顿饭,想必我岳丈和岳母十分欢迎你。”在谢大娘身边的书生突然说话了,还伸手去拉顺娘。 “这个,就算了吧,不是我不愿意去,主要是我家中老母和嫂子等人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天黑了,若是不见我回去,定是要担心我的。”顺娘连忙推辞。 书生道:“这有何难,让二娘去你家里说一声就是,我陆展虽然是一介儒生,可最喜欢结交狭义心肠,品行高洁之人,观兄弟现如今虽是做的樵渔的营生,但有这一份宽宏的胸怀,以及堂堂相貌,来日定当是人中翘楚,堂上丈夫。” 顺娘真怀疑眼前的书生是不是在忽悠自己,这不收谢二娘的猪骨一下子竟然这么高大上了? “你……”她看着书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满脸尴尬。 谢大娘也十分热情地对顺娘说:“奴家官人说得甚是,奴家也是这个意思,喜家二郎,你就别推辞了。奴家这就叫二娘去你家里跟你老母和嫂子等人说一声。” 谢二娘明显没有想到自己的姐姐和姐夫要请喜二郎这个“厕石”去家里吃饭,一时之间跟顺娘一样尴尬,愣在原地。还是在其姐的催促下才答应了,放下手里的弟弟,转身往镇子东头走去。 顺娘被书生拉着进了谢家肉铺,这谢家肉铺前面是店,后面是平日杀猪的地方,安排有猪圈,杀房,厨房,以及几个肉铺的帮工也住在这后面。至于谢家肉铺的老板和老板娘一家人都住在楼上。 谢大娘抱着孩子,手里牵着弟弟,进了屋就直接往后院去,陆展则是在前面引路,带着顺娘上了谢家肉铺的二楼。 刚在楼上的一间看着像是厅堂的屋子里坐下,木楼上就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有人上楼来了。 “哈哈哈哈!你就是喜家二郎?就是你救了我家二娘?嗯,瞧着真是一表人才,果真如女婿夸赞的,在下谢乙,不知道小兄弟如何称呼?”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三十七八的壮汉上得楼来,径直走到顺娘跟前向她拱手,接着向她豪爽地问话。 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小辣椒的爹了吧,顺娘倒觉得他真有屠户的本色,一看,就是干屠宰卖肉这一行的。人家如此豪爽地自我介绍,作为一个晚辈的顺娘便也赶紧站起来,向着谢乙躬身一拱手道:“小的姓喜,单名一个顺字,在家排行第二。” 谢乙点一点头,请顺娘坐下说话,然后自己掇了一张椅子在顺娘旁边坐了,接着问话:“但不知喜家还有些什么人啊?” 顺娘就把家里的一些情况简略告诉了谢乙,谢乙听完便说:“一家人要靠着你吃喝,必然艰难。” “还好,素日砍些柴,钓些鱼去汴京城里卖,倒还能应付。”顺娘道。 说话间,谢家肉铺帮工的伙计就端了茶上来,谢乙亲自给顺娘倒茶,请她吃茶。 顺娘谢了他,接了茶吃起来,一面听谢乙和陆展说些闲话,从两人的嘴里,顺娘知道了原来这陆展家里是以教书为业的家族,从祖父到他父亲都是教书为生,现今他家里有兄弟两人,他是老大,虽然如今是个秀才,有了州试的资格,但毕竟还没取得功名。对于这个时代的科举,顺娘倒是知道一二,知道这个时候的秀才并没有所谓的功名,他们往往是地方上挑选出来的获得了考取举人资格的比较好些的读书人而已,并且就连考上举人的秀才,也还没有做官的资格,只取得了省试,考取进士的资格。如果举人考不上进士的话,每隔三年还需要重考一次,合格者才能继续保持举人资格。这也能够说明为什么卖肉的谢乙能够把长女嫁给陆展的原因。 谢乙拥有谢家肉铺的产业,生意兴隆,在杨柳镇的坊户里面属于上等户,而陆家虽然是以诗书传家的家族,但是在以财产来区别上等户和下等户的这个时代,他们显然还不如谢家。再说了,陆展虽然是个秀才,可却跟明清时候的秀才不一样,他没有功名,娶个上等户的谢乙家的女儿也没有埋没他。甚至,顺娘猜想,谢家嫁女给的嫁妆一定也十分丰厚,陆家便也不嫌弃给长子娶了个屠户之女了。 陆展还说到他有个弟弟叫陆全,跟顺娘年纪差不多,不爱读书,最喜欢打拳蹴鞠,乡邻都把他当做浮浪子弟,十六七了,没有人家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他。提起这个弟弟,陆展就头疼,怕他年纪大了娶不上媳妇,还怕他惹事生非。他还说,若是将来顺娘认识了他弟弟,就帮帮忙,劝一劝他,他弟弟最喜欢跟顺娘这种心胸宽广,有侠义之气的男子打交道。 顺娘不自觉抽了抽嘴角,心道,这种劝说泼皮闲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事情,你还是真看得起我啊。她这会儿竟然有了来谢家吃饭,如同赴鸿门宴之感。 然而在面上,她还要展现出笑容来,微微点头,算是应承了对方。 又说了会儿话,楼梯上又想起了纷沓的脚步声,这一次上来了几个女人,还端着酒菜,谢二娘也上来了,她对顺娘说她已经去了镇子东头的喜家,把话捎给了顺娘的娘,说顺娘在谢家吃了晚饭才回去。 顺娘点点头说声知道了,接着一个身材圆滚滚的健壮妇人过来笑着对顺娘说话,感谢她救了她家二娘,还说谢二娘昨日回来没有说这个事儿,不然她早就和自家男人一起提着谢礼登门拜谢了,还有今日请顺娘这个救命恩人务必喝好吃好,不然谢家人会过意不去。 在谢乙等人频频劝酒之下,顺娘喝了几碗,好在这个时代的酒是黄酒和米酒,度数不高,她并没有吃醉。在屠户家吃饭,桌子上当然少不了肉,顺娘放开肚皮吃了个饱,解了馋。自从穿过来,她还没有吃过这么多肉呢,连穿前不吃的肥肉居然也吃了几块,可见顺娘的这副身体是多缺油水。 自己吃饱了,顺娘想起了家中的老娘和嫂子,她们也是很久没吃过肉了,明日就花些钱给她们买几斤肉吃好了。 她跟陆展和谢乙一桌吃酒吃肉,另一张小桌子上则是坐着谢大娘和谢二娘,以及她们的娘吴氏,以及谢三郎,还有谢大娘手里抱着的娃儿。 吃喝之余,顺娘有个奇怪的感觉,就是旁边那张小桌子上的女人在频频地看自己,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喝了酒有些微醺的原因。 酒足饭饱之后,顺娘被谢乙和陆展亲自送出来,提了鱼篓,扛着柴棒回家去。 紧接着陆展和谢大娘抱着儿子也回家去,他们住得不远,在镇子中间的一个院子里,这院子平日隔出来一半用来做学堂,教这个镇子到他们陆家学堂念书的儿童。 谢乙上楼回到他跟妻子吴氏住的屋子,吴氏一把扯他过去,低声问他:“官人,你觉着那个喜家二郎怎么样?可配得我家二娘?” 第8章 抱大腿,跳火坑 谢乙一巴掌打脱吴氏拉着他的手,说她想得太远了,这才哪跟哪儿呀。 吴氏道:“咱家二娘来年就及笄了,就到了嫁人的年纪,这会儿给她挑夫婿正合适,难不成还真要及笄了才去寻摸,若是寻摸不着好的,蹉跎岁月,岂非耽误了她。适才大娘走之前还跟我说呢,说她官人会看人,那喜二郎以后必然是人中翘楚的,倒是二娘的夫婿的好人选。” 谢乙“哦”了一声,看向吴氏问:“大娘真这么说?” 吴氏不满道:“难不成奴家还能骗你不成。” 谢乙沉吟,好一会儿才说:“既然是大女婿说喜二郎好,那咱们就对这喜二郎上点儿心,跟他家常来常往,再瞧瞧。” 吴氏推他一把,问:“你这到底是个甚意思?” 谢乙摇头说吴氏真是个傻婆娘,连自己的意思也不懂,他说那个喜二郎虽然看起来相貌堂堂,也勤快,可喜家毕竟是从外地迁居到杨柳镇的,没家没业的,甚至连杨柳镇的户籍都没有。就算是过三年入了籍,就凭现在喜家的情况,也是坊户里面最下等的。他还说自家二娘模样生得好,再怎么也该嫁一个比她大姐的夫婿强的男子,尽管谢家是屠户,可自己女儿从小到大都是吃喝不愁长大的,若是就因为喜二郎的救命之恩就要嫁给他,那也太可笑了些。他可不想自己也是娇花一样养大的女儿就嫁给一个砍柴卖鱼的,一年下来连肉也吃不上几次。 吴氏听了丈夫的话,朝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夸赞他,说还是他有见地,她完全赞同他的说法,可以把喜家二郎列为自家二娘的备选夫婿之一,若是过两年这喜家二郎有出息,再把自家二娘许给他不迟,在此之前,就先跟喜家走动起来好了。 顺娘哪里知道她被谢乙夫妻惦记上了,要挑她给谢家做女婿呢,从谢家出来,她带着些许酒意,心情愉快地走到了自家住着的小院儿跟前拍门。 很快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了,出来的是她嫂嫂齐氏,齐氏一见她就问:“叔叔可喝醉了,若是喝醉了,奴家去给叔叔做些醒酒汤。” 顺娘说自己没喝醉,看到堂屋里透出的灯光,她问:“娘还没睡么?” 齐氏:“没睡,奴家跟娘都等着你回来哩。” 将院门关上后,她来接顺娘手里的鱼篓和扛着的担柴的棒子,接过去后,她问顺娘鱼篓里是什么,为何挺重的,不会是没有卖掉的鱼吧。 顺娘一拍脑门,说:“差点儿忘了,这是一些猪骨,你拿去洗一洗,烧锅汤,不然搁到明早得有味儿。” “猪骨?这……” “一会儿我再告诉嫂嫂是怎么回事,你先拿去收拾出来熬上汤吧。” 齐氏点头说好,她先去给顺娘烧洗澡水,然后再熬汤。 顺娘走进堂屋去,看见她娘手里抱着慧儿,可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坐着玩顺娘给她削制的几个木偶人,见到顺娘进来,可成就扔下了木偶人,跑过来抱住她的腿,亲热地喊二叔,顺娘一弯腰把他抱起来,问他今日在家里可有听他娘的话,可帮着他娘干活儿等。 可成说他既听了娘的话,也帮了娘干活儿,顺娘就在他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赞他做得对。 “大郎,你自己下去玩儿,你二叔累一日了,让他坐下喝茶歇一歇。”刘氏哄着可成道。 可成就乖乖地从顺娘手臂里滑下去,依旧去他的小板凳上坐着,玩木偶人打架。 这里顺娘在她娘旁边的条凳上坐下,倒了一碗凉茶喝起来,刘氏便问她:“今日那谢家的小娘子来说你在谢家吃晚饭,到底为甚谢家要请你吃饭?” 顺娘问:“那谢二娘没与您说缘由?” 刘氏摇头:“没有,她匆匆跑了来,只说你让她捎话,说今晚在谢家吃饭,不回来,连自己是谁都没交代,便又匆匆地跑走了,着急忙慌的,就跟火烧上脚背一样……” 顺娘轻笑出声,随即把谢家为何请自己吃饭的原因告诉了刘氏,还说,她答应了陆展去谢家吃饭,是因为她觉得喜家初来杨柳镇,着实该多认识两户人家才是,还有陆展尽管是个秀才,还没有功名,但到底是个读书人,万一将来他真能得中进士,做个官,那么跟他认识对喜家是大有好处的。另外就是谢家是杨柳镇的坊户里面的上等户,对人也热忱,跟谢家打交道对喜家来说也不错。 刘氏:“原来今日跑来咱们家捎话的就是你昨日救下的没家教的小娘子,还真叫为娘说中了,还真是屠户家的女儿,你看看她今日着急忙慌地跑来,连自己是谁都不曾说……看在,她家晓得了你救了她好酒好肉款待你的份儿上,我就不说她了。只是,为娘觉着你想远了,咱们家到明年就会搬回喜家庄去,跟谢家,陆家也打不了多久交道的。” 顺娘忍了忍,没忍住,试探着问刘氏:“娘,若是咱们在这里能挣下比现如今更多几倍的钱,您还想回去吗?” 刘氏咋呼:“几倍的钱?你是说每月三五贯?” 顺娘点头,道:“说不定,三五贯都不止呢。” 她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让她娘动心,其实她对做什么买卖一月能有三五贯的收益还没头绪呢。 刘氏听了果然动心了,一把抓住顺娘搁在桌子上的一只手问:“到底是什么好买卖,你说给为娘听一听。” 顺娘灵机一动,就对刘氏说,她结交了城里宋家正店的老板娘,老板娘不但愿意收了她全部担进城的柴火和提进城的鱼,还说,若是顺娘将来存够了本钱,她愿意指点顺娘做买卖挣更多的钱。 “宋家正店?宋玉姐?”刘氏还是头一次听顺娘提起过这个人,先前顺娘只对她嫂嫂提起过,但别的话都没说,齐氏也没多问。 顺娘便把宋家正店的规模以及宋玉姐为人吹嘘了一番,还对刘氏说这个宋玉姐的大哥在工部曹侍郎家里做管家,极有权势的。 “曹侍郎?那是多大的官?”刘氏更感兴趣了,揪住顺娘的衣袖追问道。 也难怪刘氏一听说宋玉姐家里跟当朝做官的人家有关系,就紧追着问,实在是这个时代官与民之间的差距用天渊之别来说也不过分。儒生一旦考中进士做了官,不但本身俸禄优厚,家族里的人也是跟着鸡犬升天,可以享受官府的种种优待,比如免除服役,官户交的田租也会减轻,更别说那些品级高的官员了。 而曹侍郎可是正二品大员,拿到顺娘穿前的时代比,也是属于部长省长这一级别的。 这个时代的普通平民百姓一年下来,甚至数年下来连个七品芝麻官都见不到,更别说朝廷二品大员了。 所以,当顺娘告诉曹侍郎是二品大员时,把刘氏给惊得张大了嘴,好久都吐不出半个字,过了好一会儿才抚着自己的胸口说:“我的娘欸,好大的官!” 要说刚开始顺娘说的留在杨柳镇能够每月多赚三五贯钱,刘氏还不太相信的话,听到后面愿意帮顺娘的宋玉姐的后台是曹侍郎后,她现在完全相信了顺娘的话。 紧紧抓着顺娘的手,刘氏让顺娘一定要抱住宋玉姐这根大|腿,在汴梁发家致富,光宗耀祖,以后回喜家庄去买三五十亩地,再盖间大宅子,让喜家庄的乡亲们都羡慕眼馋。 顺娘听了她娘的话,真想也像她娘那样,脱口而出“我的娘欸”,为什么她这便宜娘始终忘不了也回喜家庄去呀?即便在城里发了财也不忘记要回去? 看来,等到真发了财,她就要在城里买房子,才能断了她娘回喜家庄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她娘松了口,改变了主意,同意留下来让顺娘去做买卖发财,她的初步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故而,顺娘的心情那是相当地好,以至于嫂子齐氏进来时看到她笑得那样,问她可是有什么好事。不等顺娘搭话,齐氏已经抢先把顺娘在汴梁城里认识了一位开大酒店的女老板,这位女老板后台极硬,家里的大哥在朝廷里二品大官家里做管家,关键是这位女老板要帮顺娘,指点顺娘做买卖的事情告诉了齐氏。 刘氏还说有宋玉姐这样有后台的老板指点,顺娘一定能够发财,这可是万万想不到的事情,看来喜家来到杨柳镇是走对方向了,改天她要上庙里去拜佛烧香,感谢佛祖保佑顺娘结交了贵人,眼看着就要发达了…… 看着婆婆眉飞色舞,兴奋地说话,嘴巴里甚至喷出了唾沫星子,还有顺娘在灯下那张笑脸,刘氏却只有淡淡的喜悦,更多的却是莫名的担心,这担心跟顺娘相关。 女人的直觉让齐氏感觉那个宋玉姐怕不只是单纯地帮忙,她应该隐含着什么别的目的。 顺娘扮成男子,相貌堂堂,难保那宋玉姐不是瞧上了她? 不行,一会儿得私下问一下顺娘,那个宋玉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得提醒顺娘可不要着了宋玉姐的道儿,毕竟顺娘并不是真的男子,要真有个什么事儿,顺娘一定会吃大亏的,她作为顺娘的嫂子,可不能眼看着她跳到火坑儿里去。 第9章 刁难 顺娘在柴房里面洗了澡出来,正想回房去睡,却被在厨房门口站着的齐氏喊住了。 她走到齐氏面前问:“嫂嫂,何事?” 齐氏咬了咬唇,让她跟着自己往厨房里走了两步,厨房里的大灶台上还熬着骨头汤,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以及溢出肉汤的香味儿。不过,此时是夏日,厨房里熬着汤,显得有些闷热,顺娘刚洗完澡,不太喜欢在这里呆着。 从顺娘微微蹙眉看,齐氏也想到了她蹙眉的原因,便赶紧长话短说,问顺娘那个宋玉姐是个什么样的妇人,不会让顺娘吃亏吧。 “吃亏?”顺娘喃声道,望向齐氏,稍微一想,她似乎明白了嫂子在说什么,遂笑一笑,向她解释,“嫂嫂,你多虑了,我当然晓得自己是女子之身,那宋玉姐虽是个寡|妇,却是女中丈夫,做事豪气。你放心,我是不会跟她有什么牵扯的。” 齐氏听完顺娘这样说,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脸上露出笑容说:“要是这样,奴家就放心了,哎,先前还真怕叔叔人年轻,被宋玉姐这样有手段的女人骗了……” 顺娘伸出手去,握住她手,和声道:“嫂嫂,但放宽心,我有分寸的,要是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回房了。” “好,好,你快出去,这厨房里热,你刚沐浴了,快些回房去歇着吧。”齐氏心头微跳,忙把手从顺娘手中抽出来,推着她往厨房外走。 顺娘走出去了,又回头,对齐氏道:“嫂嫂忙完了,也烧些水洗洗吧,明日我多砍些柴回来……” 齐氏本想推辞的,但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点头,心头甜丝丝的。 顺娘回了屋,上|床去躺着一边扇着扇子,心里盘算了一番明日要做些什么事,一一思虑妥当了,才闭眼睡去。今天她进城,来回奔波五十多里地,又喝了酒,更觉得困乏,所以闭上眼一会儿功夫就睡过去了。 一觉到天明,她的生物钟让她固定在那个点儿醒过来,又开始了不进汴梁城的一日的日常生活。 上柳山上去砍了两次柴,今天砍的树要稍大些,所以担回家的柴就更多,她昨天晚上想好了,自己多砍些柴担回家,好让老娘和嫂子,还有孩子们都能够常常洗上热水澡,虽说这样一来,会多费柴火,但她愿意为了家人的洗澡福利辛苦些。 因为砍的柴多,顺娘挑回家就要费力些,齐氏看她砍这么多,不免心疼她,让她不要累着了,叫她少砍些。 顺娘说不妨事,累着了歇一歇就恢复了。她把今日砍的柴拿去摊开晒起来,洗了手进屋去吃饭,因为昨晚上熬了骨头汤,所以今日的早饭齐氏做了手工面条儿,做水滑面,也就是现在的烩面。 要依照顺娘的口味,烩面里面放了红辣椒油才美味,可惜在这个时代并没有辣椒,代替辣椒的是花椒、茱萸、芥末、胡椒、芥菜和姜,而喜家的厨房里只有最基本的姜,其它的带辣味的调料都没有。 要不是今天吃水滑面,让顺娘怀念穿前的红辣椒,她都不会打定主意,明天进城去卖了柴和鱼,把喜家厨房里差的作料都给买回来,自己努力挣钱想要改善家人的生活,那就从改善厨房里的调料开始吧。 虽然只有姜,可是齐氏做出来的水滑面依旧非常好吃,二指宽的面条爽滑劲道,爆香的葱姜调味,加上自家院子里种的新摘下的绿油油的菠菜,顺娘连汤带面吃了个精光。她满意地拿袖子擦擦嘴,看到老母还有嫂子可成都吃得津津有味,就连半岁多的慧儿也吃了一根面条,还喝了些肉汤,然后在那里咿咿哇哇,手舞足蹈的样子。 顺娘看见慧儿这样,不自禁笑了,自从成为了喜顺娘,成为了这个家里的顶梁柱,开始养家,她发现自己有了变化。从前的她,是属于俗话说的光棍一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那种,所以就没有多大的责任感以及努力的动机。可变成了喜顺娘之后,她越来越觉得,这个家的老小吃得好过得好,她就会很快乐,然后很有动力去奋斗,去挣钱。 吃饱喝足之后,稍微歇一会儿,顺娘就再次去柳山上砍柴,快要到中午之时,她挑了柴下山来,在离自家的院子门儿不远的地方碰到了陆展,陆展一看到她就大声喊她。顺娘听到了,放下肩膀上的柴,只见陆展带着个十六七岁相貌十分英俊的少年过来了,少年跟顺娘的身高和身材都差不多,剑眉入鬓,鼻梁高挺,如果说他是混社会的闲汉的话,也一定是混得比较好的。并不仅仅是他颜值高,而是看起来很有气势的样子,也就是顺娘穿前时代的那种开机车的拉风少年的风格。 “陆大哥。”顺娘礼貌地向陆展拱拱手。 陆展在顺娘肩膀上用力一拍,说自己羡慕她有这么一把子力气,能够砍这么多柴担着柴回家,要是他的话绝对干不了。 顺娘笑一笑,觉得陆展很会说话。 陆展赞了顺娘之后,便向旁边那个英俊少年介绍说:“这就是大哥跟你提起过的喜家二郎,正是她救了谢二娘……” 那少年一听便向顺娘抱拳道:“喜二哥,在下陆家二郎,昨晚听我大哥说起你,便有心结交,今日能在此处遇见二哥,小弟不胜欢喜。” “哦,同喜,同喜。”顺娘忙也抱拳向他回礼道。 说实话,这陆家二郎她可没心思结识,因为陆展那个大哥要给自己弄个劝他兄弟浪子回头的任务,她觉得自己一来嘴拙,二来不喜欢在社会上混的闲汉,所以不太愿意接受陆展的恳求。 陆全接着便说中午请顺娘下馆子喝两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赏脸。 顺娘以家中还有事走不开为由婉拒了,不过,她也没把话说绝,说改日她有空再跟陆全喝酒。 陆全还要强拉顺娘去吃酒,被他大哥陆展给拉开了,陆展说顺娘还要回去归置柴火,毕竟要指着这个养家糊口的,和他胡混不一样。陆全听了这才罢休,但仍说他对顺娘一见投契,叫顺娘指了家门儿,他认清楚了以后好来找顺娘一起玩耍…… 顺娘强自堆上笑脸答应了,这才重新挑着柴回家去,她一路走一路腹诽,谁想跟你个泼皮闲汉一起玩,没那闲工夫。 到家后,吃了晌午饭,她略微休息了下,就提了鱼篓鱼食还有扛着钓竿出门了,她想今天多钓点儿鱼,明天拿进城去给宋玉姐还人情。同往日一样,顺娘在柳山下的河边找到了一个下窝子的好地方,投掷下鱼食,等到时间了,就拿起鱼竿准备大展拳脚钓鱼。没想到,这一次还没把鱼线甩下去呢,有人从旁边扔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头过来,咚地一声溅起了好大的水花。 顺娘一见,心中动怒,立刻转头去看飞出石头的方向,竟然意外见到了隔壁赵家娘子的儿子赵家三郎,他正抱着手臂站在不远处,脸上现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赵三郎!你作甚?”顺娘怒声质问他。 赵三郎敛笑,冷冷地说:“你说我干嘛,你想一个人发财,我就叫你发不成!” 原来赵家娘子回去跟儿子赵三郎说了喜家要让赵家出一贯钱,才肯让喜二郎教他如何钓大鲤鱼,赵三郎就怒了。他知道家中爹娘是绝对不肯出一贯钱,让他去向喜二郎学钓一尺来长的大鲤鱼的。他娘说,人家喜家不愿意教也是正常,谁都知道一尺多长的大鲤鱼值钱,要教了自家三郎,喜家怕河里的大鲤鱼被自家三郎钓了,喜二郎就钓不到。 然而赵三郎却不这么想,他一口咬定这是因为喜二郎小气,想一个人发财。而且他还说,喜家是才搬来的人家,凭什么喜二郎可以一个人吃独食发财,这柳山下的河里的鱼,应该是他们这些杨柳镇的坊户才能去钓的,喜二郎钓走了柳山下河里的鱼,那就是偷走了他们这些杨柳镇坊户的东西。 赵家娘子听儿子如此说,也觉得在理,便也对喜家不满起来,不打算再跟喜家走动。 赵三郎更是打定了主意让喜二郎钓不成鱼,发不了这个财。所以,他今日跟在出门钓鱼的顺娘身后,到了地方,看到顺娘撒鱼食,最后要动手钓鱼的时候,他就跑出来搞破坏了。 顺娘听了赵三郎的话,立即明白了原来他是因为学不成钓鱼,所以便来搞破坏,让自己钓不成鱼,卖不了鱼,挣不了这个钱。 这个小人心肠何其歹毒,顺娘气得两手握拳,双眼冒火。 俗语有句话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顺娘此刻真有想扑上去跟他打一架的冲动。 可是看看赵三郎十七八岁的年纪,身高体壮,比顺娘还高一头,顺娘自忖跟他打架自己占不了便宜,就也不敢随便出手。然而,要是不收拾这个赵三郎,给他点儿眼色瞧瞧,以后她也就别想好好地钓鱼了。 如果钓不成鱼,那么光是凭借砍柴卖那点儿钱,喜家不但存不下钱,很有可能又要回到原主砍柴卖的日子,捉襟见肘。甚至,这个赵三郎见到顺娘被自己干扰钓不成鱼,被欺负了也不敢吭声,那么他还会得寸进尺,让顺娘连柴也砍不成,要是那样的话,喜家又如何在杨柳镇立足?所以,顺娘觉得自己必须要做出反应,不能就这么被他欺负了,忍气吞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第10章 太棒了 顺娘想,看来今天这个鱼是钓不成了,眼前这个赵三郎存心捣乱,她一时之间还没有好办法对付他。毕竟赵家是这杨柳镇土生土长的人家,而喜家是才搬来杨柳镇落户的。如果这会儿跟赵三郎起了冲突,那必然会让赵家跟喜家对上,对喜家不利。 弯腰,顺娘去把地上的鱼篓提起来,另一只手拿着鱼竿往回走,然而她没有忘记撂下一句话:“赵三郎,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你记住这话。” 赵三郎抱臂得意的大笑:“哈哈哈哈!喜二郎,记住就记住,你能奈我何!” 顺娘走在回家的路上,心情极其糟糕,她真是做梦也没想到今天会空手而归,还有那个赵三郎,简直比街市上的泼皮闲汉还更加可恶,仗着自己是本地住户,就欺负喜家这样的外来户。人品这样低劣,顺娘庆幸自己没有教他钓鱼,不然被他学去了,他终有一天也会反噬自己这个师傅,让自己钓不成鱼的。 闷闷地走到自家租住的小院子跟前,她拍了门,还是嫂子齐氏来开的门。 齐氏打开门见到顺娘后,笑着说:“叔叔今日倒回来得早。” 不过,等到她看到顺娘手里提着鱼篓,脸色难看,就觉得不太对劲儿。伸手象往常那样去接顺娘手里的鱼篓和鱼竿时,顺娘却绕过她,自己走到平常放这两样东西的院墙边。 齐氏就回身把门关了,然后去追上顺娘,在她身后问:“叔叔,咋了?可是遇到什么不舒心的事儿了?” 顺娘低声道:“进屋再说。” 说完,自己先走进屋去,她进去后,她娘听见声音才从西屋里出来,一见到顺娘,她跟齐氏方才问的话一样。 顺娘不坑声,自己在堂屋桌子旁边的条凳上坐下,拿了个茶碗,倒水喝。 刘氏看见女儿紧锁着眉的样子,便也猜到了今天她可能遇到什么烦心事儿了,此时齐氏也跟着进来了,在桌子旁边的另一条凳上坐下,轻声告诉婆婆顺娘今天没有钓到鱼。 “这有啥,今日没钓到,后日去就是,值得这么愁眉不展吗?再说了,那河里的大鱼也是有数的,不是每日都在那里等你。”刘氏听完儿媳妇齐氏的话之后,心里尽管也为今日没有钓到鱼,相当于少挣二三百文吃痛,可是表面上她还是要安慰女儿的。 顺娘连喝了两碗凉茶,心里的烦躁才减轻些,面对老娘和嫂子的关心,她也不能不说话,想了想,她还是把今日在河边遇到赵三郎,赵三郎刻意跟踪自己,然后等到自己要甩鱼竿钓鱼的时候,他跑出来捣乱,让自己钓不成鱼的事情跟她们两个说了。 “你说甚?那赵三郎不让你钓鱼?”刘氏一听就急了大声问,接着愤然道,“他凭什么?那河里的鱼也不是他们赵家的!” 顺娘:“娘,他就欺负咱们喜家是外来户,当时我本想跟他打一架的,忍了又忍,最后没动手。” 齐氏赶忙接话:“叔叔忍一忍是好的,那赵三郎人高马大的,要真动上了手,恐伤了叔叔,他不让叔叔去钓鱼,叔叔不去就是,咱家里吃喝省着点儿,也能过……” 顺娘微微摇头,说:“嫂嫂,这事情不能就这么忍下来了,我一定要让赵三郎吃点儿苦头,不然以后他还能捣乱不让我去柳山砍柴。” 齐氏立即追问:“叔叔,你想怎么做,可不要跟他动手!” 她十分担心顺娘跟赵三郎动手会吃亏受伤,再说了,她也胆小怕事,想着什么事情忍让退步,说不定就会躲过去,坏事不会再临头。 刘氏听了她们姑嫂的话,也觉得事情挺严重的,毕竟喜家初来杨柳镇,立足未稳,眼看着日子因为顺娘变聪明了,会钓大鱼,一日一日的攒了钱而变好的时候,却出现了赵三郎这个拦路虎。别说顺娘还是个女扮男装的男子,就算她是真的男子,喜家也不能跟本地土生土长的住户赵家杠上。难道真得要让顺娘放弃钓鱼,光凭砍柴生活吗,或者像儿媳说的那样,吃喝省着点儿,砍柴也能过。可是顺娘要是只能砍柴卖钱支撑这个家了,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钱回喜家庄去啊? 想到此,刘氏也犯愁了,一开始她还以为那赵三郎只是嫉妒顺娘能钓大鲤鱼不教她那么简单呢,后头听顺娘说赵三郎还有可能不让顺娘去柳山砍柴,这样一来,不是要断喜家人的活路吗?毕竟这个时候,家里存的钱不够回喜家庄去买回失去的房和地,如果真断了生路,坐吃山空,难不成将来去讨饭吗? 一想到这点儿,刘氏慌得想哭,最终她到底没忍住,轻轻啜泣起来,一边哭一边念叨:“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这不是要逼死人么……” 顺娘见状,心中不忍,便又去劝刘氏一切没她想得那么糟糕,而且她会想到办法度过眼前的难关的。 刘氏一边抹泪咒骂赵三郎那个天杀的不得好死,一边问顺娘想到什么法子可以过眼前这一关。 顺娘说:“他也不能每日都守在咱家门口,柳山下的河那样长,他知道我甚时候去钓鱼,我可以早上去,也可以晚上去,他能拦得住?” 刘氏听了,觉得这也是个法子,既能不跟那赵三郎明面上起冲突,顺娘也能继续钓鱼挣钱,所以也就慢慢收了泪,说:“这样也可行,只是如此一来,你要辛苦些。” 顺娘道:“我不怕辛苦,你们放心好了。” 其实,顺娘自己心里知道,这只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始终不是长久的法子,她说出来也只是想安慰老娘和嫂子,让她们不要担心和发愁。她猜测赵三郎如果发现自己偷偷摸摸去钓鱼,他没有拦住的话,那么他还会得寸进尺找自己麻烦的,所以免不了她会跟赵三郎真正对上。要是想让赵三郎不找麻烦,除非答应教他钓鱼,或者给些好处给他,比如说自己每次钓了鱼,就送给他一条。但这只能是应付那些贪图小便宜的人的方法,如果那个赵三郎是个贪心的,他就一定会提出苛刻的条件。因为他很明白他们赵家的优势在哪里,那就是他们是本地坊户,喜家这种外来户不敢得罪他们赵家。如果他提出苛刻的条件的话,顺娘又觉得无法答应。所以,到底该怎么办好呢?她站起来,走回房去,上|床闷闷地躺着想办法。 今天回来得早,心情也差,她在床上翻来翻去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就索性闭上眼睡上一觉再说。 一觉醒来,日头西坠,她爬起来,穿上草鞋去院子角落小解,然后进屋来,逗可成和慧儿玩。厨房里刘氏做上了饭,把剩下的肉汤做了早上吃的烩面,这种吃食在喜家是好饭,要不是夏天肉汤不能久放的话,刘氏一定会叫媳妇把这肉汤留下来慢慢吃的。 顺娘挑着碗里的面条吃,旁边刘氏就对顺娘说,刚才顺娘睡觉的时候,她想到了一个办法可以让赵三郎不再为难顺娘。顺娘停下吃面问她娘到底是什么办法,刘氏就说让顺娘进城去求那个宋玉姐帮忙,宋玉姐家中大哥不是曹侍郎家的管家吗,只要宋玉姐肯出手,那个赵三郎一定不敢拦着顺娘钓鱼的。 “娘,不能这么做,这才多大点儿事,如果连这个事情自己都解决不了的话,就会被宋玉姐看扁了,以后人家才不愿意指点我做买卖呢。”顺娘摇头道,然后继续吃面。心里想她娘尽出馊主意,为这么点儿小事情居然让自己去求宋玉姐,宋玉姐自己都才刚认识不久,哪里能够说得出口,而且为这种家事去求人,显得自己多没本事一样。如果真有一天要求宋玉姐办事情,那也应该是大事。 刘氏也是过来人,听顺娘这么一说,便知道自己女儿说得对,于是低头继续默默地吃面。 因为下午出了赵三郎捣乱,顺娘没有钓到鱼的事情,同样的烩面,一家人吃在嘴里已经不像早上的时候那么美味儿了,除了两个不懂事的孩子可成和慧儿依旧吃得很高兴。 顺娘吃着面,突然想起自己穿前吃烩面,妈妈总要在里面加豆腐皮,海带丝,豆芽这些菜,口感可比单纯的在面里面放菠菜好多了。 等等,豆芽…… 她忽然想起自己在杨柳镇和汴梁城里闲逛,看到那些卖菜的摊贩并没有卖豆芽,难道是这个时代的宋人还不知道做豆芽来卖吗?又或者即便有人知道,也没有大规模的做出来卖。如果自己能够做出豆芽去卖,这可是一门好买卖,完全能够满足她一开始的打算,就是做一门一年四季不受天气因素影响的生意。而且,这门生意,就算将来知道做的人多了,也是各做各的,不受影响。另外,就是做这门生意本钱小,利用家里攒下的两贯多钱完全可以做。 这简直太棒了! 顺娘兴奋地几下就把剩下的半碗面给吃了,再把汤喝干净,站起来拿手背一抹嘴,对她老娘和嫂子说她要出去转一转,一会儿就回来,说完,兴冲冲地跑出去了。 剩下齐氏和刘氏面面相觑,都想知道顺娘这是怎么了。 第11章 种生 顺娘吃完了晚饭跑出家门时不过酉时末还没到戌时,搁到她穿前的时间也就是傍晚六点多到七点这个时间。 在这个时间,杨柳镇上做买卖的商铺里还没开始上灯,但也没打烊,除了那些卖菜卖杂货的小贩手里的货物贩卖得差不多了,就也开始收拾收拾准备回家吃晚饭。 杨柳镇开铺子做买卖的商人们基本上会做生意到子时前后,大宋开国以来,并不重农轻商,相反还制定了许多利于百姓经商的政策,比如说国土上的百姓可以自由流动,不会如同之前的唐朝那样,百姓离开居住地需要去办过所,所谓的过所就是交通证明。 还有汴梁城里没有宵禁这一说,城门也是到三更左右关闭,五更过了就又打开了,所以汴梁城里百姓们的夜生活是十分丰富的,许多商家通宵达旦的营业。相对于汴梁城来说,杨柳镇尽管是个镇子,可这镇子也是有两三千户人家,上万人在此居住,镇子分为东西,南北两条主要的街道,在这两条街道上又象主干树枝发出分枝一样,不少的小街和这主要的两条街道相连,百姓们就在这主要的两条街道和其它的小街两边的房屋中居住。 顺娘跑出来主要就是去看米面豆类的铺子里面有没有绿豆,毕竟绿豆可是生豆芽最佳的豆子,当然,中国土生土长的黄豆也可以发豆芽,但是口感可是比绿豆差。 她知道在镇子西头有一家杨柳镇最大的方家米面铺,所以,从家里跑出来之后就兴冲冲地直接快步往方家米面铺去,到了方家米面铺的时候,米面铺的伙计正在上灯,屋子里点上油灯,屋外摆上类似于现代的灯箱,灯箱上是方家米面几个字,当然灯箱里面用于照明的是油灯或者蜡烛。 见到顺娘来,曾经接待过她的一个店伙计就迎上来殷勤问她可是要买米买面。 顺娘说自己想看一看店里面都有些什么豆子卖。 店伙计就带她进去看,在店内摆放的一大排陶制大罐子里面,有各种各样的豆子,黄豆、蚕豆、豌豆、赤豆、绿豆…… 看到绿豆那一刻,顺娘惊喜起来,立即问伙计这个绿豆怎么卖的。 店伙计告诉顺娘,这个绿豆是最近几年才从天竺那边传过来的,种的人还不多,而且这个豆子多半是用来磨粉做糕饼。 顺娘点了点头,问店伙计这个绿豆多少钱,伙计告诉她最少也需要十五文一斤,这可比此时的米价贵三倍不止。她又指一指黄豆怎么卖的,店伙计告诉她,黄豆三斤半十文,算下来就是三文多一斤,而米价要比黄豆的价格贵上差不多一文。 这个比率,跟穿前的顺娘所处的时代的米价和豆子的价格比率相差无几,所以,顺娘判断方家米面铺的店伙计告诉她的是良心价格,并没有坐地起价。 于是顺娘指了黄豆和绿豆,要他各样给自己称上一斤,而且,她还问店伙计,如果要得多,他能否给自己少算些钱。 店伙计道:“这是自然,若是每样要上五十斤以上,按鄙店的规矩能比零卖给您的少上两成的价。” 顺娘道好,从腰间的钱袋里面摸出了十八文钱递给伙计,伙计接了钱,给她称了今年新出的黄豆和绿豆各一斤,因她爽利,没有拿十七文就叫伙计各称上一斤,所以店伙计在给她称绿豆的时候就给她称了一斤一两,这样算起来还是顺娘稍占便宜。 这就是宋人做买卖的时候普通店家和客人之间的进退之道,其实也是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之道,你敬我一尺我便敬你一丈。会做买卖的店家都会跟店伙计讲这个,不要贪图蝇头小利得罪客人,你稍微大方些,那么客人下次还会来你店里买东西,如果他来十次,绝对会比你第一次就克扣斤两赚的钱更多。而且开店的人,都希望自己的店有口碑,有了口碑,才会有回头客,才会客似云来。在古代,口碑不是靠打电视广告拥有的,而是口口相传。并且,古代的百姓流动远没有现在这么大,往往来一家店里买东西的人,都是在此地住了几代的人,所以,完全不可想象,一家店铺若是没有口碑,能够把店开久,能够赚到钱。 在店伙计给顺娘称黄豆和绿豆的时候,顺娘要店伙计帮她把豆子各自等分,每样半斤,分别包起来,最后再包在一起,提着回家去。她想好了,回家去以后先试着各用半斤绿豆和黄豆发豆芽,然后计算黄豆和绿豆每一斤都能发出多少豆芽。为什么第一次分别用半斤呢,主要是她怕自己掌握不好这个过程,尽管她在小的时候看到过她奶奶发豆芽,大概知道是怎么样的过程,但是这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她又是头一次上手,故而极有可能做不成功。所以,她给自己留下了各半斤黄豆和绿豆,可以第二次做实验。她相信,如果她连续发两次豆芽,到第三次应该能够完全掌握生发豆芽。 发出来了豆芽,她还得凭借自己掌握的第一手的数据,计算发哪一种豆芽划算,也就是黄豆和绿豆同样是一斤,哪一样发出来的量多,以及这两种豆芽的定价和豆子的成本比较发哪一种划得来。不过,依照顺娘穿前对豆芽的了解,当然是知道绿豆芽比较好吃,至于发出来的豆芽的量,印象里她只记得奶奶曾经说一斤黄豆可以发出来两斤多三斤黄豆,到底是不是真是这个斤两,她还要做了才知道。至于绿豆却是因为她奶奶没发过,所以不知道,因此,她打算自己做一做,取得这个数据。 尽管不知道一斤绿豆能发出多少豆芽,但顺娘自己心里比较倾向于发绿豆芽,毕竟这个绿豆是新引进的品种,甚少有人用来发绿豆芽。再加上绿豆芽美味,汴梁城里有那么多达官贵人,他们吃得讲究,只要食物好吃,是不会嫌弃这种食物比一般的食物贵的。顺娘心里也已经有了主意,若是她发出来了绿豆芽,到时候打算先送去宋玉姐酒店里面,让她酒店里面的厨师做给客人吃,看他们喜欢不。不出顺娘意料的话,她觉得他们一定会喜欢,这个时代的宋人吃东西远比之前的唐朝精细,并且他们已经摒弃了唐朝那种喜欢荤腥和油腻食物的口味,更多的人开始喜欢吃素。用绿豆芽做的这种新素食,一定会征服他们的胃的。 顺娘提着手里的绿豆和黄豆,心情无比愉悦,她仿佛看到了一副美好的生活画卷将要在她面前展开,她会有新的挣钱的法子,养活一家老小。就算那个赵三郎做了拦路虎,不让她继续去钓鱼挣钱,她也可以有别的办法挣到不少于钓鱼的钱。 她甚至还想,赵三郎要是知道自己不钓鱼了也能挣钱,会不会气得要死,一想到那个小人握拳咬牙生气的样子,她甚至开心地笑得出了声。 “喂!喜二郎,笑甚呢,捡着金子了吗?”忽然一个人突然出声,戏谑地调侃道。 顺娘收回神思,往右边看去,居然又见到了小辣椒! 这一次小辣椒没有抱着她弟弟,而是一个人在收拾肉摊子上的碎骨和刀具。 今日顺娘心中有事,去同样位于镇子西头的方家米面铺,竟然一眼都没有看谢家肉铺跟前都有些什么人,就那么扬长而过了。直到此时谢二娘喊她,她才想起方家米面铺隔着谢家肉铺也就两个铺面。 顺娘此时心情还不错,再加上昨天晚上谢家招待她吃酒吃肉,她对谢家的映像有了改观,包括对小辣椒的,便也好声气地回道:“真捡着了。” 谢二娘笑:“我不信!” 她笑起来,眉眼十分生动,唇红齿白,鲜焕得很,煞是好看。 顺娘觉得,小辣椒还是多笑笑好,嘟嘴生气跺脚的样子实在有损于她的美貌。 此刻的谢二娘站在谢家肉铺前,夕阳的余晖让她的眼眸和笑容发出淡淡的柔辉,宛如画中丽人,顺娘有一瞬间失了神。 第12章 母夜叉 “喜二哥!作甚呢?”就在顺娘走神的当口,有人在她肩膀上一拍,唬了她一跳,赶忙回神去往身后看,却见到陆全嬉皮笑脸地在身后不远处站着。 顺娘还没来得及回话,陆全哦了一声,看了眼站在谢家肉铺摊子跟前收拾刀具等物的谢二娘似乎已经明白刚才喜二哥在干嘛了,原来是在看漂亮的小娘子。 “哈哈哈哈!”陆全忍不住大笑出声。 顺娘被他这一笑,脸上有点儿挂不住,心道,这陆二郎怎么这样,难道取笑人家很好玩? 肉摊子跟前的谢二娘却是敛了笑,语气不悦地朝着陆全道:“陆二郎,你胡笑甚么?” 不但如此,她还发气似地把一把屠刀在肉摊子上一敲,一点儿都不给陆全留面子,尽管两人还是亲戚。 陆二郎也不给谢二娘面子,两手一抱臂说:“母夜叉,瞧你这泼辣样子,这杨柳镇上的郎君们谁敢娶你!” “你说甚!”谢二娘闻言柳眉倒竖,顺手抄起肉摊上的一把屠刀就朝着陆全跑过来,那架势让顺娘看得目瞪口呆,觉得陆全还真没说错,像谢二娘这样一言不合就拿刀扑过来,这不是要死人的节奏吗?这可比在河边跟自己跺脚口出不逊之言厉害多了! 顺娘还愣着,在她身后的陆全上前一步拉着她的袖子就往前蹿,一边蹿一边对他咋呼:“二哥,快跑!母夜叉要杀人了!” “……” 后面谢二娘一阵旋风似地追来了! 于是,顺娘傻乎乎地被陆全带着跑起来,后面谢二娘追了他们两个一阵,追不上,只好停下来,喘着气说他们是两个鼠辈,只知道抱头鼠窜,接着在后面娇声大笑起来,引得路人侧目。 不过,这条街上的人大概都知道谢家二娘的脾气,见怪不怪了,大家笑一笑,依旧各自做自己手上的事情。 这一幕落到了出来叫女儿回屋去吃饭的吴氏眼里,免不得叫女儿赶紧回家,接着在饭桌上教训她,女儿家就该有个女儿家的样子,拿着把刀追男人成什么话。这种样子,让那些要娶媳妇的人家看到了,怎么敢替自家儿郎来聘娶她。还有啊,她说女儿明年就要及笄了,必须要改掉以前小时候养成的脾气,别再那么任性和随便,跟镇子上的男子们,别管认不认识的都少要少说话,否则会被人说不检点等等…… 谢二娘早就听老娘的这些话听得耳朵起茧子了,所以习以为常,只管端着碗吃她的饭,夹她的菜,一点儿都不会没胃口。 谢乙呢,也早对自己老婆念叨女儿这些习以为常了,照常喝他的酒,吃他的肉,跟女儿两个人就像有默契似的。 三岁多的谢三郎也是不吭声,只管吃他的饭,他今天玩一天了,看起来很累的样子,吃饭都在打瞌睡,眼半闭着,头一点一点的,有好几次,头就要磕进饭碗里面了。 最后谢乙看不下去了,让吴氏别念了,说她怎么十年如一日的念这些,不烦吗?看一看三郎给她念得都要睡着了。 当年长女在家里待嫁的时候,吴氏也念来念去,结果呢,不是好好地嫁给了陆家的长子吗,女婿还是个秀才。他还说,他们就是平头百姓,也不是诗礼官宦之家,女儿也不是养在深闺里的。市井人家的女儿难免会和外男见面说话,大女儿也跟小女儿差不多,怎么没有出事,现如今不是嫁人生子,日子过得好好的吗? 谢乙还豪气地说:“咱家有钱,二娘生得也好,怎样都不愁嫁,你看着吧,来年等到二娘一及笄,来咱家求娶的人家多了去了,咱们随便挑。” 吴氏顾不上跟谢乙辩论,先照顾着儿子赶紧吃了饭,再替他擦了手和脸,把他抱回房去睡下,这才返回来继续吃饭。 她说丈夫说的那些上门求娶的都是贪谢家钱的人家,随便挑也不会挑出多好的来,总之,女儿大了,必须要注意言行影响,以后那种拿着刀子追男人的事情万万不能做了,更何况追喜家二郎,所以,吴氏顺嘴就问女儿了,为什么拿刀追她的救命恩人呢。 谢二娘说:“并非追他的,是追那闲汉陆二郎,他胡乱说话,说我是母夜叉,我就……其实我也是闹着玩的,喜二郎当时在方家买了米面出来碰到了陆二郎,陆二郎就把他给一起拉着跑了……” 吴氏听到女儿说这些话,直摇头。后来,等到吃完饭,底下的帮佣的伙计上来收拾了碗筷,女儿也回房之后,她对谢乙说:“官人,明日咱们下晌提些谢礼上喜家去,正经谢一谢喜家二郎救了咱家二娘吧。” 谢乙就问她是不是因为担心喜家二郎见到二娘今日拿刀去追陆二郎,所以担心喜二郎对自家二娘有看法。 吴氏点头,夸了谢乙一句,说他是自家肚子里的虫儿,连这也知道。 谢乙就喜欢老婆夸自己,他很受用,所以接着他就说:“本来也打算这几日得了闲就去的,既是你一直心里挂着喜二郎那个咱家二娘的备选女婿,那明日咱们留下来几斤肥膘肉,再拿上两瓶子酒,去喜家一趟吧。” 吴氏笑着说好,就把这事情给定下来了。 那边厢,顺娘被陆全拉着跑开了,陆全拉着顺娘跑过东西向的大街的一条巷子的拐角,又跑出去一段距离才停下来,一边喘气一边哈哈笑,说总算把谢二娘那个母夜叉给甩开了。 本来夏天傍晚的暑热未退,顺娘被陆全拉着跑这一阵儿,跑出了一身汗,此时停下来了才会意过来,自己原本不用跑的,说话得罪谢二娘的是陆全又不是自己,谢二娘要追要杀也是朝着陆全去的,自己为什么要跟着陆全一起跑。 见后面谢二娘没有追来,顺娘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对陆全说她要回去了。 不想陆全却一把拉住她说:“喜二哥,走,小弟我请你吃酒去,正好我从汴梁城里回来还没吃饭。” 顺娘本想推辞,可是忽然想到结交陆全这种在杨柳镇跟个螃蟹一样横着走的泼皮闲汉,也不是没用。至少,赵三郎那小子见到陆全,一定不敢招惹他。毕竟赵三郎也只敢在自己这个外来户跟前横,要是碰到陆全这样混得不错的闲汉,他还不是要变成软脚虾。 之前她之所以不想答应跟陆全去吃酒,不想结交他,是因为觉得自己是个小老百姓,靠着砍柴卖鱼积攒了本钱,再琢磨弄个养家糊口的买卖有固定收入,在杨柳镇安家,不用回喜家庄去就行了。如果抱着这样的目标生活,她只需要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勤快的良民就好了。所以,她不想结交名声不好的闲汉陆全。毕竟跟这样的人相交,不知道哪天祸事从天降,就落到自己头上了。 但随后发生的赵三郎搞破坏,让她没法钓鱼卖钱的事情,让她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古往今来,就是有像赵三郎这样的人欺负良善,就算你做个乖顺的良民谁都不招惹也没有用。 如果能够借用陆全的势压服赵三郎的话,那么自己以后不但依然可以钓鱼赚钱,还有做起豆芽买卖来,若是赚了钱,那好多像赵三郎一样的贪财的小人也不敢来做拦路虎,至少在这杨柳镇上如此。只不过,在跟陆全这个人结交的过程中,注意不要被他引诱去做些为非作歹的事情就好。 心念至此,顺娘随即对陆全点头,爽快道:“那好,走!” 第13章 冒第一个险 这陆全果然是个市井闲汉,浮浪子弟,竟然引着顺娘去了一家庵酒店,所谓的庵酒店就是在这种酒店除了为客人提供酒食,还提供陪酒的女子,酒店内的暗阁内藏有床榻…… 顺娘成为原主刚两个多月,成日家忙着砍柴钓鱼讨生活,最多也就是去杨柳镇的米面铺子里面买些米面,哪里晓得杨柳镇有这样的庵酒店。其实她平常去汴梁城里卖柴和卖鱼,倒是听石头说起过有这样的酒店,但是她却从来没有真正见过庵酒店是什么样的。直到她跟着陆全在杨柳镇一条巷子里的一家酒店内的隔间坐下,陆全点了酒菜和茶之后,两个搽脂抹粉的十六七岁的娇艳小娘子跟在端着酒菜的店伙计身后进来,顺娘才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 不等她张口问陆全,其中一个穿绿的小娘子已经在顺娘身边坐下了,拿着手里的鹅黄|色手帕子一扫顺娘的脸,娇滴滴道:“哟,好俊的小官人,奴家刘香儿陪小官人今夜一醉方休,小官人就不要回去了……” 此话一出,把顺娘给吓得脸色都变了,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急声对陆全道:“陆二哥,你我兄弟吃酒,要这些……这些女子做什么?我看,还是叫她们出去吧。” 陆全那个时候已经把身边坐下那个穿红的陪酒女子搂在了怀中,正肆意轻薄呢,听到顺娘如此说,不由得取笑顺娘,说他没见过世面,这里是庵酒店,当然有陪酒的女子,再说了男子来此喝酒,不叫上个陪酒的女子作陪,何等无趣。他还叫顺娘不用紧张,今日在这店里吃酒吃饭,以及叫小姐来作陪,他都买单。 顺娘告诉陆全这不是买单的问题,而是她不习惯在身边有陪酒女子坐着的时候吃酒。 陆全听了哈哈大笑,挤眉弄眼地挤兑顺娘,说她刚才不是在谢家肉铺跟前看谢二娘吗,那谢二娘虽然是个美人儿,但却是个母夜叉,看得摸不得,哪里像这里的小姐们娇娇软软,想怎么摸就怎么摸。 顺娘扶额,终于见识了什么叫男人本色,后悔自己怎么就一时糊涂,跟着陆全这个闲汉到这种地方来了。若是要跟他结交,就要跟个真正的男人一样应付这些烟花女子,那还是算了吧。 哎,看来,要对付赵三郎,还得另外想办法了。 “陆二哥,在下自小闻不得脂粉味儿,一闻就头痛……实在有负二哥美意,那,那我告辞了。”顺娘做出头痛的样子,皱着眉头摸了摸头,然后向着陆全拱了拱手,接着转身欲走。 “喂喂喂!喜二哥留步!留步!”陆全在顺娘身后喊,“既是你不惯婆惜和香儿她们作陪,那就……” 犹豫了一下,他摸出二十文钱来给了身边的穿红衣的女子名叫张婆惜的,让她带着刘香儿下去。 张婆惜以一种痛失好买卖的表情瞪了顺娘一眼,站了起来,拉着那个刘香儿一起退了出去,出去后她对刘香儿说,那个刘香儿陪的榆木疙瘩是个没用的土包子,今日撞到他可算是倒大霉了,白白损失了赚钱的机会。 刘香儿道:“我看那人倒是相貌堂堂,虽然看着木讷,却不一定是个没用的,陆二郎愿意打交道请客的人,这杨柳镇也不多。” 张婆惜说:“我却是看不出来他有什么本事,唯有没本事的郎君才像他一样,见了女人如大虫。” 说到这里她忽然吃吃笑了起来,低声对刘香儿说,她瞧着那榆木疙瘩还是个童男子,若是今夜刘香儿真陪了他,明日早起还得倒给钱给人家哩。 刘香儿啧啧两声,戏谑道:“可惜了我这钱给不出去了……” 这话惹得张婆惜大笑,然后问刘香儿是不是惦记上人家了,若真是的话,她愿意帮刘香儿一个忙,向她的老主顾陆二郎打听打听,今日陆二郎请的是谁家小官人。 张婆惜也是随便说说的,不料刘香儿真听进去了,让她去打听,说要是打听到了,她愿意买一盒汴梁城里今年新出的胭脂送给她。 于是张婆惜就打了包票,说自己一定会帮刘香儿打听到,让她等好消息。 酒店隔间里面,顺娘在两个小姐出去之后,便又重新坐下来,陪着陆全吃酒说话。 身边没了女人作陪,陆全喝酒一开始有点儿不得劲儿,直到喝得多了,后面的兴致才高起来,说话越来越大声,他把自己在城里如何打架,如何踢蹴鞠,结识了不少豪强和衙内的事情告诉了顺娘。他还拍着胸|脯说,若是顺娘遇到什么事情,不管是在杨柳镇还是汴梁城,都尽管找他,他可以帮忙。 顺娘正等着这话呢,一听立即站了起来,称赞陆全讲义气,她要敬他的酒,并且说陆全这个兄弟她交定了,将来陆全要是有用得着她的地方,她一定为他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好,我就晓得喜二哥也是个侠义之人,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你我二人这就结拜兄弟如何?”陆全一张俊脸因为喝了不少酒,涨得通红,望着顺娘灼灼道。 顺娘一惊,没想到陆全竟然想跟自己结拜兄弟,如果自己是真的男人,结拜也就结拜了,但是自己是女人啊,跟他结拜的话,是不是不太妥当,要是有一天他知道了自己是女人,那不是欺骗人家吗?而且,陆全是在社会上混的,自己跟他结拜了,陆全在外面惹上什么麻烦,会不会给自己也带来麻烦呢。若自己是个单身汉,没有家里的老小需要养活,她看在陆全如此耿直的份儿上,就也不怕因为跟他结拜将来有了祸事连累家人了。 可自己要是拒绝了陆全的提议,陆全又会怎么想自己呢,按照顺娘穿前对这些混社会的男人们的了解,当然大多数的了解是来自于影视剧小说新闻,就是他们不喜欢不爽快的人,自己这么犹犹豫豫的,陆全肯定觉得自己不爽快吧,而且还有看不起人家的意思。 怎么办,到底是答应跟他结拜兄弟还是不答应好呢? 一眨眼功夫,顺娘心中真是百转千回,不知道如何取舍。 果然,紧接着陆全发话了,说顺娘是不是看不起他,所以才对自己提出的两人结拜兄弟的提议不置可否。 “不,不,不,我绝无此意,既然二哥看得起我,我这无权无钱,以樵渔为生的人哪能不愿意跟二哥结拜为异姓兄弟呢?”顺娘心内虽然有一些忐忑,但此刻陆全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再推辞就不像话了,于是她硬着头皮,心一横,索性答应了他。 反正鱼和熊掌不能兼得,既然想要借着陆全的势压服那赵三郎,少不得要冒一冒成为喜顺娘之后的第一个险了。 第14章 慌了 顺娘和陆全序了年齿,两人虽然同年,但顺娘是5月生的,陆全是6月生的,所以陆全做了弟,顺娘做了兄,陆全称呼顺娘做二哥,因为他还有个亲大哥陆展,他又叫顺娘喊他三哥。 这么一来,岂不是自己成了陆家兄弟中的一员了? 顺娘一脑袋浆糊,不过,她也知道陆全此时是喝了酒,在兴头上,他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让店伙计拿了香蜡来,两人随即结拜了兄弟。 顺娘想着自己跟陆全成为了兄弟,而且自己还是做的人家的二哥,那今天晚上的酒饭就该自己请,所以借着去上厕所的借口,出来结了账,一共一百二十文。这可是成为喜顺娘之后,她花出去的最大的一笔钱,而且这笔钱还是自己花了。当时的普通百姓一天挣的工钱大致也就是这个数字,搁在顺娘家里,这点儿钱用来吃饭,全家人可以吃四五天了。她花得也有点儿心痛,然而她知道跟人结交不能太小气,场面上该花的钱一定要花。 当陆全吃饱喝足叫店伙计来结账,店伙计说顺娘已经结过了,可想陆全是什么表情,他愣了愣,对他这新结拜的二哥有了新看法,觉得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别看他新结拜的二哥现如今就只是个砍柴卖鱼的,但是有侠义心肠,还挺豪气。他知道这一顿饭要花一百多文,搁在他那里不值什么,可是对于他的新结拜二哥来说,那就是辛苦一日挣下的钱。 “二哥,以后不可如此,你挣钱不易,若是你要再付,那么小弟可就再不敢和你一起喝酒了。”陆全红着眼道,不知道他是喝酒喝多了眼睛红,还是心中感动眼睛红,反正,顺娘觉得他没有感动地扑过来抱住自己这个当二哥的已经不错了。 “哦,好!”顺娘答应得爽快。 她也是实话实说,按照她现如今的收入水准,当然是不能来常下馆子了,今天这种情况除外。 陆全就跟她一起并肩从酒店的隔间出来,在离开酒店之前,他拉着顺娘一起去如厕,顺娘赶忙挣脱了,说自己方才结账的时候已经去过了,陆全这才自己去了。估计他觉得跟顺娘已经是好兄弟了,如厕这种事情也要一起去做才是兄弟。 顺娘其实不是不想去厕所,而是按照她现在的身份,她是男厕也不能去,女厕也不能去,每次出门儿,她都尽量少喝水,实在憋不住了,也得去找个没人的僻静地方解决,这是她觉得女扮男装最不方便的地方。 今天跟陆全喝酒吃饭,她也是一直控制着,不敢多喝,就怕中途上厕所。 陆全不提上厕所还好,他一提,她还真有点儿内急,想着快点儿回家。好容易等到陆全出来了,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走路回家,陆全告诉顺娘,如果她不想卖柴或者卖鱼了,可以跟他一起去踢蹴鞠,他可以介绍她入会。只要踢好了蹴鞠,前程远大,不但参加蹴鞠比赛奖金丰厚,还能结识许多达官贵人,不失为一条升官发财的捷径。 他的话倒让她想起一个小说里面的著名人物高俅,迫害林冲的高太尉当初不就是因为踢蹴鞠踢得好,后来得到成为皇帝的端王的赏识,从此飞黄腾达吗? 陆全虽然说得让人心动,如果她真是一个男子的话,那她可能还真会去学踢蹴鞠,不说有高俅那样的际遇,就算是能入个蹴鞠的会,去参加比赛,一年下来养家糊口绰绰有余。这个时代的足球运动员,也是明星,被市民和达官贵人追捧,收入不低。 可惜了,她只是女扮男装的女子,是绝对不可能去踢足球赢得前程的,先不说学踢蹴鞠也是个技术活儿,不可能短时间之内一蹴而就,更重要的是和一群男人在一起,她女子的身份一个不小心就暴露了,这可是非常严重的事情。就这么跟陆全结拜兄弟,她心里还不踏实呢。 所以,顺娘谢绝了陆全的好意,说自己打算攒点儿钱,以后做个小买卖养家糊口,她祝愿陆全以后会飞黄腾达,到那一天别忘了关照一下自己这个二哥就行。 陆全拍着胸|脯打包票,说自己一定不会忘记顺娘这个二哥,看着吧,他真要有一日发达了,一定会让顺娘跟着鸡犬升天。 顺娘听得尴尬,这个陆全也太不会说话了,自己什么时候就降级了。 摇头笑一笑,她也不跟陆全这个喝了酒的人较真儿。 两人在陆家院子跟前分手,顺娘继续往东走,喜家租住的小院儿在杨柳镇最东头,离陆家的院子还有一段儿距离。 顺娘回到家,进了院子,先就把手上提着的绿豆和黄豆塞进来开门的嫂子手里头,自己慌忙去如厕,可把她给憋坏了。 齐氏已经习惯顺娘每次从外面回来就先去上厕所,她能够想象顺娘在外面不好上厕所,忍得难受。 顺娘上完厕所回到屋子里,见她老娘和齐氏都坐在堂屋的桌子旁边等她,只有两个孩子已经去睡了,今天她回来得挺晚,早过了平常喜家人睡觉的时辰。 刘氏见她进来,就问她:“不是说出去一会儿就回来,怎的恁晚?” 又抽一抽鼻子,皱起眉头问她:“还喝了酒?不会是谢家的人又拉上你去吃酒去了吧?” 顺娘就把半道上遇到了陆全,被他拉去吃酒的事情说了下,刘氏一听,立即紧张兮兮地说那个陆全可是泼皮闲汉,镇子上的人都不爱跟他打交道,顺娘怎么跟这种人打上交道了。 齐氏听婆婆这么说,更是吓了一跳,紧张地盯着顺娘看,仿佛顺娘已经惹下什么祸事一样。 “……非但吃酒,还与他结拜了兄弟呢。”顺娘顿了顿,轻轻说出了这一句,她晓得这种事情即使要瞒住老娘和嫂子也瞒不了多久的,不如爽快说出来。 “你说甚?”刘氏一惊,差点儿从条凳上蹦起来来了,然后指着顺娘,手都在抖,慌乱无比,“顺娘啊,你怎么如此糊涂,怎能跟陆全结拜……结拜兄弟,你难不成还真把自己当男子了,你可知道那陆全是什么人,跟这样的人来往,早晚会招惹祸事上门……” “是啊,叔叔,你难不成是吃了酒,醉了么,所以一时糊涂跟那个闲汉结拜……结拜兄弟了?”齐氏也跟着心慌地问。 顺娘叹口气,坐下,倒了一碗茶喝了,让老娘和嫂子都坐下,然后慢慢跟她们两个解释自己为何要跟陆全结拜兄弟的原因。听了她的解释,刘氏和齐氏才没那么慌了,然而心里头还是有些不踏实,一再问顺娘,这样一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顺娘只得又把宋玉姐抬出来做挡箭牌,让她们两个放心,真要有什么事情,不是还有宋玉姐还可以求吗,凭借宋玉姐的后台,陆全就算给喜家惹上什么祸事也不怕。这样一说,刘氏和齐氏才放了心,刘氏便又夸赞起顺娘聪明,说等到赵三郎知道了顺娘跟陆全结拜了兄弟,看他还敢出来捣乱,不让顺娘去河里钓鱼不。 看到老娘和嫂子脸上重新露出轻松的神色来,顺娘悄悄舒出口气,紧接着她对齐氏说:“嫂嫂,你去烧些水,温温的就成,再找两个大碗来,我要泡一泡豆子。” “泡豆子?”齐氏和刘氏一齐看向顺娘,又一齐看了看桌子上的那几包东西问,“你方才出去买的就是豆子?难不成是想要做豆腐吃么?” “不是要做豆腐,而是要发豆芽。” “豆……芽?” 刘氏和齐氏懵了,她们从来都没听说过世上还有这种叫做豆芽的东西啊。 第15章 打牙祭 一时半会儿,顺娘也解释不清,索性懒得详细解释了,只说发出豆芽来可以当成菜蔬卖钱,这买卖四季都做得,本钱又小,只要发出来不愁卖。 有这样的好事情,刘氏和齐氏当然心动,然而刘氏依然是追着问,顺娘是怎么晓得做这个买卖的,毕竟她们从来不晓得有这样的菜蔬可以卖。顺娘就说是在汴梁城里看到的,杨柳镇这里还没时兴起来,总之先试一试再说,若是能行的话,老娘和嫂子在家里就能做起来,她拿了生发出来的豆芽去卖就是。如此一来,即便不钓鱼也有钱赚,只是要辛苦老娘和嫂子了。 刘氏和齐氏都说能在家里就有钱赚,哪里谈得上辛苦,她们对于生发豆芽很感兴趣,要顺娘教她们怎么做。 顺娘说好,于是三人一起去了厨房,齐氏按照顺娘的要求烧了一锅温水,顺娘找出来两个大瓷碗,把半斤黄豆和绿豆倒进去…… 刘氏和齐氏全程盯着顺娘,一边看她怎么做一边打听这个豆芽要怎么才能生出来,顺娘说,她会一步一步做给她们看,等到自己做一遍,然后她们就会了。 次日是顺娘要进城卖柴的日子,顺娘在睡下之前想了想,又拌了些鱼食和饵料,她打算在明早寅时(3点)起床,然后去河边下窝子钓明早卯时之后的那个时间段的鱼,这是河里的鱼的一个摄食高峰期。她想,那个赵三郎光看到自己在下午去钓鱼,还不知道其实还可以晨钓吧?特别是夏天,河里的鱼在早上6点到8点这个时间段,是比较好钓的,今天下午被赵三郎搞破坏没钓到鱼让她始终不甘心。 刘氏看到她在拌鱼食,就问她是不是明日还要去钓鱼,顺娘对老娘说,她明天早晨寅时出门打算钓几条鱼,然后砍一担柴,再进城去。只是她怕睡熟了,所以让刘氏喊她。 “好,你睡吧,为娘到时候喊你。”刘氏答应了,让她赶紧睡。 次日寅时左右,刘氏果然喊醒了顺娘,顺娘翻身起来,把昨天晚上准备好的东西都带上出了门儿。 此时正是天色最黑的时候,顺娘出了家门儿,心里还有点儿害怕,毕竟她穿来之后还没有在晚上出过门儿。好歹她手上有斧子还有挑柴的木棒,真要碰上什么坏人也不至于毫无办法。 但她到了河边儿,也没瞧见一个人影儿,反而是遇到了不少野狗,她拿手里的木棒一挥,那些狗都不敢近身,叫几声就落荒而逃了。凭着对河边下窝子的地方的记忆,顺娘借着天幕上的下弦月,摸黑走到了她曾经下过窝子钓鱼的地方,摸出一截子蜡烛,打燃火石,用火绒引燃了点燃蜡烛,放到脚下一个防风的土凹里。接着她下窝子撒鱼食,弄好之后,吹灭了蜡烛,在黑夜里静坐等着。 平常这时候,她正在家里睡得香,要是起床一定困得要命,可她现在却觉得异常清醒,精神奕奕,更何况河边草丛里的蚊子也刺激得她不能躺下闭着眼等下钓竿的时辰到来。 啪|啪|啪打着蚊子,顺娘把今天要做的事情按照轻重缓急排了一下顺序,心里就有谱了。 天色渐渐亮起来,很快就到了可以下钓竿的时候,顺娘甩下鱼线,凝神钓起鱼来。今天非常顺,一个时辰之内,顺娘接连钓起来了七条鱼,三条一尺多长的大鲤鱼,四条巴掌大的稍小一些的,把顺娘给高兴坏了。她把这些鱼都装进鱼篓里面,藏进岸边的水草里,接着上山去砍柴。砍好一担柴下山,她去把鱼篓从水草里面起出来,提着回家去。 回到家之后,她从鱼篓里面拿出来一条最小的给嫂子,让她把鱼熬鱼汤,再买上一些豆腐一起炖,全家打牙祭。 齐氏笑嘻嘻地接了鱼,可成在一边直蹦跶,一边蹦跶一边拍着手喊:“今日有大鱼吃喽!” 他跟只小猫一样踮起脚,伸长脖子去嗅鱼,围着他娘提着鱼的手转,惹得顺娘和齐氏嘻嘻的笑。 刘氏看见了,也笑,不过她却对顺娘说:“把这鱼拿进城去买,不要糟蹋钱。” 顺娘笑道:“今日钓的鱼不少,不差这一条,咱家今日就炖鱼吃吧。” 刘氏听了,见女儿高兴,孙子也高兴,想了想,也就作罢。 顺娘忙忙地吃完了饭,就进厨房去把昨天晚上泡好的黄豆和绿豆拿出来,分别放进了两个铺了干净麻布的柳编篮子,然后又让她娘找了件深色的破衣服出来,剪了,洗干净,搭在那两个放了黄豆和绿豆的柳编篮子上。她把这两个篮子提进了柴房,放在往常洗澡的石板上,又去找了两个大瓷盘子来,压|在上面。 刘氏和齐氏就问顺娘,为啥要在上面压个盘子呢,顺娘说这是为了让发出来的豆芽更壮。就跟人挑东西一样,挑轻的和挑重的相比,时间一长,那个挑重的东西的人一定更有力气,更壮。 顺娘这么说,刘氏和齐氏就懂了。 她又告诉老娘和嫂子,过几个时辰要在上头浇水,保持盖在豆子上的布是湿的。现在她浇了水,等到她下晌回来的时候再浇水,晚上临睡前浇一浇,注意不要让豆芽见光,连续这样做四五天,生出来的豆芽就可以吃了。 刘氏和齐氏半信半疑,说如此简单,就可以了吗? 顺娘说:“当然,不信,咱们过四五日再看。” 把生豆芽的事情安排妥当,顺娘挑着捆好的一担干柴,手里提着鱼篓就进城了。今天因为她只砍了一担柴,比往常要早进城些,然后路过谢家肉铺的时候,被谢乙叫住了,谢乙先是问他这是要进城去卖柴和卖鱼吗? 顺娘说是。 谢乙就乐呵呵地说:“那你出脱了手上的东西早些回来,我跟我家娘子下晌要上你家去瞧瞧你娘,拜访一下喜家,谢你救了我家二娘,你最好在家,你看你甚时候能回来?” 第16章 心颤 顺娘想了想告诉谢乙,自己大概在未时末申时(下午3点)前就会回家。 谢乙就说那他跟娘子就在申时之后来拜访喜家。 顺娘点点头,挑着柴提着鱼继续往汴梁城里走,她有力气,脚程快,一个时辰左右就已经进了汴梁城,到达宋玉姐的宋家正店时,比平日还要稍微早些。 宋玉姐见到顺娘,笑盈盈地点手叫她进去,等到顺娘走到她站着的柜台跟前,她就叫店伙计赶紧叫人来帮着把顺娘担来的柴和提着的鱼送到后厨去。 等到她看了顺娘鱼篓里的三条一尺多长的大鲤鱼和三条巴掌大的鲤鱼,就说顺娘今天拿来的鱼多,加上顺娘挑来的柴火,就给顺娘六百文钱好了。顺娘一算账,认为宋玉姐给自己的钱足足多了五十文还多,于是便对宋玉姐说:“姐姐,这给得太多了,我不能要。” 宋玉姐故意含笑问她:“那么喜二郎,你说,奴家该给你多少呢?” 顺娘一听她自称奴家,立刻说使不得,宋玉姐却眼中含情,轻声对顺娘说:“怎的使不得,难不成你就不是男子了么?” “……”顺娘不自觉抿了抿唇,仿佛觉得宋玉姐的话里别有一层意思一样,又或者说是她自己心虚了,总之,此时她心跳失衡,很不好意思的样子,然后用低如蚊蚋的声音说,“自然是的,只是姐姐在小的心中……” “奴家在小官人心中是……是甚么呢?” “是小的姐姐……”仿佛怕宋玉姐会错意一样,顺娘又补充道,“小的家中只有一个过世的兄长,并无姐姐,故而……” 宋玉姐咯咯娇笑两声,压低声问顺娘,“喜二郎,你真是这样想的么?你可别哄奴家……” 她问这话,含娇带俏的,而且还故意往站在柜台旁边的顺娘这边凑过来些,一股浓浓的包含着宋玉姐的体香的脂粉味儿朝着顺娘扑面而来,直钻进顺娘的鼻中…… 顺娘嗅到这股子香味儿,竟然觉得说不出的舒服。同样都是脂粉味儿,她就不喜欢昨晚那个进来陪酒的刘香儿身上的,就喜欢宋玉姐身上的,这也是很奇怪的事情。 心又跳得快了些,顺娘垂眸下去,嘴|巴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分明宋玉姐的话里有所指,她也不傻,当然听得出来,自己当然不是把宋玉姐真当成姐姐的,可是呢,在顺娘心里,又觉得宋玉姐像姐姐那样亲切。 看到顺娘又露出腼腆的样子来,宋玉姐非常满意,她就喜欢这个喜二郎实诚,不油腔滑调的,而且在跟喜二郎调笑说话的过程之中,宋玉姐发现自己真得有点儿喜欢上他了。 “好了,好了,姐姐不逗你了,且放过你这一回。”宋玉姐见到顺娘嘴笨,说不出来话的样子,莫名心软了,拿手中的水红帕子一扫顺娘的脸,娇笑道。 顺娘给她扫得心颤,脸一下子就发烫起来,更觉得窘迫了。 正不晓得如何下台的时候,后厨的伙计来拿顺娘今日送来的鱼,那伙计看了顺娘鱼篓里的鱼说顺娘送来的好大鱼正合适拿来做鱼生。顺娘忙借着他的话说这鱼是今早才钓上来的,新鲜着呢。 伙计拿了鱼下去,宋玉姐让人给顺娘端了一碗冰雪甘草汤来给她喝,并且数了六百文钱给顺娘。 顺娘死活只要五百文,不然以后她再也不好意思来宋玉姐的店里了。 “你呀……好吧,既是你如此坚持,那姐姐也不难为你了。”宋玉姐用无奈的语气说道,然而她心里却是颇为欢喜的,一百文钱对她这个拥有一家大酒楼的人来说并不算什么,可对于眼前这个砍柴卖鱼为生的喜二郎来说就是不算少的钱了。他死活不肯多要,必定是觉得自己已经很优待他了,这说明他知恩图报,不贪小便宜。这样的人,不枉自己对他青眼有加。 顺娘哪知道宋玉姐一眨眼功夫,已经想了那么多呢,她只是快活地把那一碗冰雪甘草汤给喝了,觉得大大地解了渴。 收起宋玉姐给的五百文钱,顺娘向宋玉姐道了谢,刚想顺嘴问一问宋玉姐的店里有没有卖用豆芽做的菜,店门口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大声喊她,不用转头去看是谁,顺娘也知道这是石头。 石头在喊了顺娘后,跟个猴子一样地蹿进来了,然后进来先是装出正经样子来向宋玉姐躬身问了好,这才踮起脚一拍顺娘的肩膀说:“喜二哥,又进城来卖柴卖鱼呢?” 这话不是明知故问吗,顺娘怕石头在宋玉姐跟前乱说话,宋玉姐多精明的人,要是听出来什么,以后大家见面难免尴尬。所以,她顾不上再问宋玉姐关于豆芽的事情,而是忙拿了自己担柴的木棒,提了鱼篓,向宋玉姐告辞,接着拉着石头往外走。 宋玉姐让顺娘慢走,改天再来。 顺娘大声答应了,拉着石头快步走出宋家正店,走出去好远才松开了石头。 石头真跟顺娘肚子里的蛔虫一样,顺娘松了他的手后,他才嬉皮笑脸地问顺娘:“宋玉姐没叫你去楼上么?这一回生,二回熟的,你是不是怕我晓得什么,才把我从宋玉姐的酒店里面拉出来了啊?” 顺娘抬手在他头上拍了一下子,咬着后槽牙说:“你个小兔崽子,少胡说!宋玉姐是个好人,不像你说得那样腌臜。” 石头被顺娘拍得歪了下身子,差点儿摔倒,不由得抱怨顺娘的力气越来越大了,这要是给自己一拳,自己吃不消。 顺娘道:“你晓得我膂力大,就别胡说,不然,哼!” 她朝着石头扬起了拳头。 石头搓一搓鼻子,小声说自己不敢胡说,并且说顺娘是个傻瓜,那个宋玉姐是个奇货可居的女人,这汴梁城里的男人可不少打她的主意。若是能娶她,那可是财色双收。 他凑近一些顺娘,又建议顺娘打蛇顺杆上,既是那宋玉姐有心兜揽顺娘,顺娘也大着胆子试一试,要是真能赢得美人心,那以后成了宋玉姐的官人,顺娘还砍什么柴卖什么鱼,靠着宋玉姐,一辈子可以吃穿不愁了…… 顺娘还没听完,就又给了石头的头上一巴掌,说自己不是那种靠女人养活的闲汉,这种主意自己从来没打过,她叫石头以后都别说这些了,否则自己不认他这个小兄弟。 石头嘟囔:“喜二哥,你还真是傻,那宋玉姐真看上你了,你还不信……这近道儿不走,你非得去绕……等着吧,宋玉姐哪天跟别的男子在一起了,你想后悔也来不及……” 顺娘朝他举起了拳头,作势要打下去,石头缩脖子不敢说了。 此时已经到晌午时分,到了该吃饭的时候,顺娘花了十文钱买了三个炊饼,扔了一个给石头,两人在街上边走边吃。 刚才没问成宋玉姐关于豆芽的事情,顺娘这会儿就问石头,因为石头从小在汴梁城里长大,走街串巷的,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石头听顺娘说是用豆子发出来的菜,想了想才告诉顺娘那叫种生,也有人用黄豆发出来卖的。 原来在这个时代豆芽叫种生,怪不得她说豆芽,老娘和嫂子都没听过呢。 顺娘问他为何自己平常没看到菜摊子上卖,石头说那个种生是在街边搭起来的棚子里卖的,街道上尘土多,种生沾了土,又叫日头一晒很难看,就会没人买。 原来是早就有人发豆芽来卖了,于是顺娘问石头,绿豆发的种生有卖么? 石头摇头说这个不清楚,他只知道那些种生是用黄豆,黑豆发的,绿豆倒没有看见过。 顺娘便叫石头带自己去卖种生的地方看一看。 第17章 拜访 石头果真领着顺娘去看了卖豆芽的棚子,顺娘看到了里面的豆芽差不多都是黄豆芽,黑豆芽较少。 这个时代的黑豆基本都被宋人拿去做豆酱了,所以很少用来发豆芽。 顺娘问了问黄豆芽的价格,两文钱一斤,挺便宜的。但是顺娘在心里早算过账,知道一斤黄豆能够发出至少五六斤豆芽,而绿豆呢,她还不知道能发出来多少,不过,就算是照一斤黄豆发出六斤豆芽来算,也是十二文钱,按照四文钱一斤黄豆算,这个利润也达到了三倍。更何况要真是做豆芽卖的话,去米面店买多点儿黄豆,黄豆的成本价还要下降。其实就算没有绿豆生豆芽,这个买卖也可以做的。但现在市面上没看见绿豆芽卖,这其实就是一种商机,因为人们对于新出来的东西总是比较好奇的,而且占领了先机,先做出绿豆芽销售的人会赚得多些。在卖豆芽的棚子里面转了一圈之后,顺娘更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尽快把绿豆芽给做出来。 心里对豆芽的行情有了底之后,顺娘跟石头一起走出来。 石头问她是不是要发种生来卖,顺娘说她想做这买卖,要是真做起来了,石头就可以常常吃到免费的种生了。 “那我可望着你早些日子种出种生来,如此一来,我爹又要少花两文钱买菜了。” “你小子,等着吧,有你的好。” 石头说他已经跟着顺娘闲逛好久了,要去卖果子去了,不然到黑卖不完,回家要挨骂,还说,顺娘下次进城他还来找她。 顺娘挥手让他快去,她再逛一逛也要回去了。 石头笑着跑走了,顺娘就去把早起计划好要买的东西给买了,包括一些厨房用的调料,花椒、茱萸、芥末、胡椒,还买了些辣芥菜,另外她还去买了些白色和深色的麻布,至于发豆芽的大柳条框子在杨柳镇有卖,她就不在汴梁城里买了。她打算等到在家里的豆芽发成功了,再决定买多大的生豆芽的柳条筐子。还有,她记得谢乙夫妻说了在申时之后要到家里来拜访的,自己答应了申时之前要回家,所以买完东西,顺娘匆匆忙忙往家赶。到家的时候差一刻钟左右到申时,顺娘便对老娘和嫂子说了谢乙夫妻要来喜家拜访的事情,刘氏和齐氏一听赶忙把里里外外洒扫了一下,又各自去换了干净的见客衣裳,齐氏又烧了茶候着谢乙夫妻来到。 顺娘来不及洗澡,只是草草洗了脸,换了身干净衣裳,逗着小侄子可成玩儿。 申时刚过没多会儿,谢乙夫妻果然来了,他们不但带着谢二娘,还带来一个帮佣的店伙计帮着提着一大块肥膘肉,以及两瓶子酒。 喜家的院门儿早就大打开着,一家人坐在堂屋里面,眼睛都望着外面呢,一见到院子门外有动静,顺娘和刘氏都站起来走了出去,留齐氏在屋子里照看着两个孩子。 谢乙一走进喜家的院子,老远看到顺娘就哈哈笑起来,顺娘迎上去,行了礼,请谢乙屋里去坐。 刘氏则是上前去跟吴氏见礼,吴氏回了礼,又叫自己女儿谢二娘上前来向刘氏行福礼,刘氏不免夸赞了谢二娘几句,比如说赞人家生得好,有礼貌等等。 谢乙进了屋在堂屋的桌旁坐下,顺娘坐他对面,殷勤地给他倒茶喝。 刘氏则是请吴氏去旁边的一张小桌子上坐下吃茶,并说没来得及准备果子,只有茶水,请吴氏多少喝些。 吴氏说刘氏太客气了,还说这一趟来喜家,是正式来向顺娘道谢的,说顺娘救了她家二娘,是二娘的救命恩人等等。 谢乙接着让店伙计进来把那一大块肥膘肉和两瓶子酒奉上,并说这些薄礼还请顺娘收下,不要推辞。 顺娘哪能够不推辞,照例推辞一番,然后收了,转手让嫂子提到厨房里去,并说今晚就请谢家人在自家吃晚饭,她让嫂子去买些菜蔬果子安排下。 谢乙夫妻自然说不用,还说他们也是趁着下晌肉铺里面生意清淡的时候来喜家认认门儿,一会儿就要回去的,让顺娘不必麻烦了。 接下来吴氏主要说的就是自家的女儿顽皮,那个陆二郎也是个不着调的,常爱招惹自家女儿,所以女儿见了他面不客气,说这话的时候,吴氏是朝着顺娘说的,仿佛在解释什么一样。 顺娘觉得自己都跟陆全结拜兄弟了,也不好说他的坏话的,便只是含笑点一点头,脸上露出好像了解一切的表情来。 吴氏见状,满意了,便又开始转换话题,当着刘氏的面,大赞顺娘勤快踏实,说刘氏有这个儿子真享福,不像自己的儿子还小,要等到享他的福还不知道何年何月呢。是个当娘的都喜欢别人称赞自己的孩子,故而吴氏说的话刘氏觉得极为顺耳,对吴氏的映像大好,说改日她也要上谢家去认一认门儿,两家走动起来才好。 这正是吴氏想要的,所以,刘氏这么一说,吴氏就说不如明日就到谢家来走一走,她一定好好款待刘氏,两人定要做一双好姐妹,并称呼刘氏为老姐姐了。 顺娘全程唇角抿着,脸上带着些淡淡的笑意听着,她总觉得吴氏太过于热情了,就算酬谢自己救了谢二娘也不用顷刻之间就跟老娘打得火|热吧。谢二娘呢,垂着头,捧着一碗茶,不时浅抿一口,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要是不知道她脾气的人,看了她这副样子,必定会认为她是个娴静的女子。落在顺娘嫂子齐氏眼里,她就这么认为。 唠叨了小半个时辰,谢乙先是咳嗽一声站了起来,对顺娘说他们这还要回去做买卖,一会儿又有一拨买肉的客人,要割了肉回去做晚饭。说完,他就招呼妻子吴氏和女儿谢二娘一起回去。 一家人随即向顺娘等人告辞,这一次包括齐氏在内都出去送客了。 顺娘走在最前头,一直把谢家人送出院子,送出去老远才停住脚步,看着谢家人走远,谢乙转身让她不必送了回去吧的时候,顺娘看到谢二娘那丫头状做无意地瞄了自己一眼。等到顺娘看过去的时候,她又迅速去看别处,让顺娘在心里不由得笑她古灵精怪的。 谢家人走远了,顺娘转身回去,见到隔壁赵家院子门儿开了一条缝,貌似有人在门后看自己这边,这让顺娘想到多半是赵家那边的人听到喜家这边有外人说话,所以把院子门开一个缝儿,偷看都是些什么人到喜家了。 自从老娘拒绝了赵家娘子提出的她家三郎向自己学钓鱼的要求之后,赵家娘子就再也没到喜家来串过门儿,后面又出了赵三郎捣乱不让自己钓鱼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赵家院门儿后面到底是谁,可是顺娘此时却是故意挺起了胸|脯,趾高气扬的回家去,她就是想让赵家人看一看,喜家这个外来户现如今也有镇子上的人家来走动了,而且还是坊户里面的上等户谢家。 隔壁的赵家有两三亩薄地种菜,平时就是卖菜和贩卖些杂货为生,他们的生活水平只不过比喜家好一点儿而已,远远比不上谢家。 顺娘想,赵家看到谢家跟喜家走动了,赵三郎那厮会不会顾忌一二,不再来找自己的麻烦了? 但愿他知道好歹,不要再来招惹自己,不然,哼,会让他知道厉害。 顺娘如此想着回了家,没想到堂屋里却没人,厨房那边传来说话声,顺娘就转身抬脚走进了厨房,看到她老娘抱着慧儿,可成牵着嫂子的衣襟,都在灶台跟前看那一盆子肥膘肉呢。 只听刘氏啧啧地说这一大块肥膘肉怕是有六七斤,巴掌厚的肥膘,这肉可得卖三十文钱一斤,这么些肉也得值二百文了,还有谢家送来的酒是上好的雪花酒,两瓶子也得值一百五十文,这两样加起来就三百五十文以上了,谢家可真舍得。 齐氏说三百五十文跟谢二娘的命相比,也不值什么,只不过,谢家看起来还是懂礼的人家。 刘氏道:“那吴娘子好爽利人,瞧着忠厚得很,想来跟她打交道必不会吃亏的。” 顺娘不关心她们说这些,只关心这肉怎么处理,怎么吃。 刘氏便说:“肥膘割些下来熬油,剩下的都用盐和酱腌起来,慢慢吃,到过年都不用买肉了。” 顺娘穿过来这么久除了昨天晚上跟陆全一起下馆子吃了个炒菜,都没吃过炒菜,所以她建议割些瘦肉下来炒一份儿吃。 刘氏马上说今天晚上不是有鱼炖豆腐吗,还吃什么炒肉,不能这么吃,否则就是败家了,坚决不同意顺娘的提议。 顺娘坚持不炒肉吃,也得割些新鲜肉下来煮给可成吃,小家伙很久没吃上肥肉了。 其实何止可成,就是刘氏和齐氏也是很久没沾荤腥了,身体很缺油水。 拗不过顺娘,刘氏只得答应了割上一斤肉下来煮进鱼汤里面。 齐氏便做起饭来,她手脚麻利,很快就把谢家送来的那一大块肥膘肉收拾出来,除了割下的一斤左右放进锅里,跟鱼和豆腐一起炖以外,其它的都用酱和盐腌制起来。 喜家今天就像是过年一样,刘氏不时进厨房去跟儿媳妇齐氏大声说笑两句,顺娘逗着两个孩子嘻嘻哈哈地笑闹,夕阳西下,喜家院子里弥漫着浓郁的肉香和鱼香。 “哟,做什么呢,恁香,隔着院子也闻见味儿了……”有人推开喜家院门儿,探头进来满脸堆笑着说。 第18章 好吃的婆姨 这个声音…… 顺娘,刘氏,齐氏都往外看,就见到了已经好几天没有到喜家来串门儿的隔壁的赵家娘子。 刘氏撇了撇嘴,轻声嘟囔了两句,大意是闻见肉香和鱼香就来了,要是也想来打牙祭的话,门儿都没有。她轻声交代了齐氏几句,让她赶紧拿些柴火把放在厨房角落里的腌肉的缸子遮起来,还叫齐氏一会儿别理赵家娘子,有什么话自己会应付她。 齐氏答应了婆婆,刘氏就蘸了点儿水掠了掠鬓,再挤出些笑脸从厨房里走了出去,隔着半个院子,刘氏乐呵呵地招呼赵家娘子了,说这几日都没见她来喜家串门儿,可是家里有什么事呢。 赵家娘子顺坡下驴,立马接着刘氏的话说,自己家里这两天收菜忙得很,所以没空来喜家。 一边说她一边直奔厨房,往常她来可都是往堂屋里走的,刘氏老大不乐意了,可也不能硬拦着不让她进去。 赵家娘子就像闻见鱼腥味儿的猫一样,顺着那股子浓郁的肉香和鱼香味儿直接走到了喜家厨房的灶台跟前,并且一伸手去揭开木质锅盖,然后现出一种吃惊不已的表情,喃喃道:“好大的鱼……好肥的肉……好白的豆腐……” 她一边念一边使劲儿吞口水,简直恨不得这就扑到锅里去咬上一口。 刘氏抢上前一步从她手里夺下来木质锅盖,一下子把锅给盖上,连声说敞了热气就会不好吃,一会儿谢家人还要来吃饭呢。 大概刘氏早就想到这个借口可以阻止赵家娘子的一些别的想法,比如说打秋风? 赵家娘子见状只能讪笑着说喜家这是发财了么,怎么一下子就请起谢家的客来了。 刘氏傲然道:“前几日谢家二娘落水,幸亏我家二郎相救,谢家把我家二郎当救命恩人,两家自然是要走动。” 赵家娘子摸一摸鼻子,又在厨房里使劲儿嗅,她似乎在浓郁的鱼香和肉香里面又闻到了一股酱腌肉的味儿,就在厨房里到处看,但又看不出来什么,刘氏已经在后面推着她往外走了,一边推一边说厨房里热,请赵家娘子到堂屋里去坐着喝茶。 齐氏看着婆婆把赵家娘子给推出去了,忙抬袖擦汗,然后从灶旁站起来去把厨房门给关上。 那赵家娘子被刘氏从厨房里推出来,真个去喜家的堂屋里面坐着喝了几碗茶,东打听西打听,说了好多闲话才回去。 刘氏把她给送出院子门,然后直接把院子门给闩上了,紧接着直奔厨房,推开厨房门问齐氏:“汤没被烧干吧?那赵家娘子赖着不走,就想打秋风,我怕你一直烧,汤都给烧没了……” 齐氏说自己早灭了大火,就用小火煨着。 可成早嚷着饿了要吃饭,顺娘一手抱着慧儿,一手牵着可成到厨房来,问可以吃饭了吗? 刘氏挥手让顺娘带着孩子们去坐好,马上就吃饭。 这一天的晚饭喜家人吃得特别舒心满意,顺娘把汤里面的肉都夹给了老娘,嫂子,可成吃。 齐氏不肯吃,她非要把肉夹给顺娘,说顺娘整日为了这个家挣钱,辛苦得很,她就只是在家带带孩子做做饭,根本用不着吃肉。 顺娘架住嫂子的筷子,要她把肉吃下去,并且说自己最近这几天不少吃肉,还有就是女人在家带孩子做家务也累,大家对这个家的贡献都是一样的,没有谁比谁更辛苦这一说,她要嫂子和老娘都多吃点儿,还说这样的日子以后经常会有的。 齐氏听了这些话,觉得比吃肉还让她高兴,在顺娘的坚持之下,她把顺娘夹给自己的好几块肉都吃了。桌子上除了炖鱼,还有顺娘买回来的辣芥菜,家里做的豆酱,以及下午才蒸的炊饼,一家人吃得热汗直流,然而却是满脸笑意,分外舒爽。 顺娘吃完饭,帮着嫂子去洗碗,齐氏不让她进厨房,顺娘笑着说自己今天吃得太饱了,不动一动,一会儿睡不下去。 齐氏听她这样说,也就不拦着了,她就去挑了水回来给顺娘烧洗澡水。 顺娘洗完澡,一家人照常在堂屋里面坐着歇凉聊天,刘氏就问顺娘:“明日去谢家需买些什么,毕竟头一回上人家里去,总不好空着手去。” “娘看着办就是,明日,你跟嫂子去,我就不去了。” 刘氏嘀咕着喜家也不像谢家有钱,一出手就几百文的送,可是钱少似乎买不了什么东西。 顺娘听了就说:“那您明日就把咱家做的豆酱装上两小罐子给谢家送去,您做的酱比外面卖的好吃多了,谢家娘子一定会喜欢的。” 刘氏不太自信地问顺娘:“真好吃么?你可别只图哄为娘欢喜,到时候给谢家送去了,人家不喜欢,就会说咱们小气……” 齐氏在一旁道:“娘,您做的酱真好吃,比我吃过的我姨做的,还有比以前喜家庄左邻右舍做的都好吃。” 听了女儿和儿媳的话,刘氏相信了,决定明日就按照女儿说的,找两个小瓷罐子,装两罐子自家做的酱给谢家送去。 与喜家此时其乐融融的气氛不同,隔壁赵家却是吵吵闹闹。 赵家娘子从喜家回去之后,先闷闷地自己做了饭吃,连丈夫和儿子都不等,往常她都是要等到两人回来才吃饭的。赵家娘子生了两女一子,两个女儿早已经出嫁,家里就剩下一个儿子赵三郎,还没有成亲。赵三郎平日就跟他爹赵江一起去卖菜,闲暇的时候父子两人一起走街串巷做货郎,贩卖些杂货,往往都会天黑以后才会回家。 今日两人回家也是天都黑了,进了自家院子,却不见赵家娘子像往常一样过来迎着他们,给他们拿小笤帚扫衣服上的灰尘,给他们端来木盆,递上巾帕洗脸。 父子两人狐疑地走进堂屋,看到赵家娘子一人坐在桌旁,连灯都没点。 于是赵江就发火了,大声吼她这是做什么呢,不知道爷俩回来了啊,又不递水又不摆饭的。 赵家娘子闷坐归闷坐,可是她也知道这个家里谁才是主人,被丈夫一吼,也就忙站起来去点上灯,打水,摆饭了。 赵江和赵三郎狼吞虎咽吃了一会儿,才发现赵家娘子坐在那里连筷子都没拿,赵江就问她怎么不吃。 赵家娘子说自己吃不下去。 赵江自然要问她为何吃不下去,赵家娘子便说隔壁喜家大鱼大肉,她想不通为何他们这样的外来户还比赵家吃得好。她把自己下晌过去喜家,见到和听到的事情都对赵江和赵三郎父子说了,还说刘氏哄骗自己,说要请谢家人吃饭才炖鱼的,最后呢,还不是关起门来自己吃。 “你这好吃的婆姨,你也不想一想,这杨柳镇上谁家炖鱼吃要给串门儿的邻人也来上一碗?我问你,换了你,你舍得么?人家不过日子,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你管得着么?”赵江拿筷子遥遥点着赵家娘子的头教训她。 赵家娘子被丈夫训了,并不敢分辩,转而对着赵三郎发气:“你个没用的东西,你不是说你去拦了那喜二郎钓鱼,他没钓成就走了么?怎的他家今日竟然炖鱼吃?” 第19章 屈辱 “我怎知道他甚时候又去钓了鱼?”赵三郎被他娘训得无名火起,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怒道,“我眼又不曾长在他身上!” 赵家娘子犹自奚落赵三郎没本事,既钓不来鱼给自己这个当娘的吃,也阻拦不了喜二郎继续去河里钓鱼。 赵三郎羞恼不已,心中暗自决定一定要给喜二郎一些颜色瞧瞧,让他再不敢去柳山下的河里钓鱼,若是他敢再去,就让他连柴都砍不成,让喜家在杨柳镇呆不下去。 “好了,好了,少说两句,三郎饭还没吃完呢,你要是闲得慌,就去洗刷锅底去!”赵江敲着自己的碗对自家娘子不悦道。 “洗锅底,亏你说得出来……”赵家娘子翻了翻白眼嘟囔道,然而她到底是闭上了嘴不说了。 赵三郎吃完饭,去洗漱了,就上|床上去躺着谋划明日怎么去找隔壁喜二郎的麻烦。 顺娘哪里知道一墙之隔的赵家三郎正在打坏主意要对付自己,她跟往常一样歇完凉就上|床去睡觉,计划第二天砍两担柴,然后依然在要进城的当天去晨钓。无论如何,她不会因为赵三郎出来搞破坏,就不再去河里钓鱼的,去晨钓,既能钓到鱼,又可以避开赵三郎,免得跟他直接起冲突,对于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第二日起来,天有些阴,顺娘先去看了看豆芽发得怎么样了,她轻轻揭开柳条篮子上盖着豆芽的布的一角,看到发胀的豆子顶端已经冒出了一丁点儿小白芽,齐氏在旁边说她昨儿半夜起来又给豆子浇了水,一直保持着那上头盖着的布是湿润的。 顺娘点点头告诉她,豆芽发得很顺,再过三四天就可以收豆芽了。 她接着拿上斧子和棒子出门去柳山砍柴,今天她走得比往常快,主要是她看到天阴,怕下雨,想着争取能够砍上一担柴回家。熟门熟路地走到她平常砍柴的地方,她动作娴熟地砍倒一棵树,再把这棵树砍断成合适大小的柴火,捆扎起来,挑起来下山去。 走在快进杨柳镇的镇口的土路上,迎面走来了两个人拦住了她。 顺娘抬头一看,见是隔壁的赵三郎以及一个她不认识的跟赵三郎年纪相差无几的年轻男子,那男子皮肤黝黑,看起来比赵三郎还要高壮。她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看样子,赵三郎是带了人来找自己麻烦了。顺娘思忖,多半是赵家娘子昨日下晌到喜家这边厨房来看见了锅里的炖鱼,回去跟赵三郎说了,赵三郎知道自己又钓鱼了,然后嫉妒心作祟,便邀约了人来拦自己,找自己的麻烦。 “你们做甚么?”顺娘强自镇定,看向赵三郎和那个黑脸男子问,“青天白日之下莫不是想抢人么?” 赵三郎上前一步,指着顺娘冷笑道:“喜二郎,你皮痒了是不是?竟敢跟我们这样说话!你自己说你昨日做甚么了?” 顺娘脖子一梗:“我没偷没抢,过得是正经日子。” “好一张利嘴,我看不收拾你一顿你不长记性,狗子,动手!”赵三郎眼眸微眯,眼中露出凶光,一挥手道。 那个被赵三郎叫做狗子的年轻男子果然挽起袖子上前一步,二话不说朝着顺娘一拳打出。 顺娘再怎么也没想到赵三郎如此不讲理,话没说上两句,就叫人动手了,事出突然,她又挑着一担柴火,躲闪不及,被那叫狗子的黑脸汉子一拳打到了侧脸,一个趔趄,便向后摔倒在地,挑着的一担柴火也散落了一地。 侧脸火|辣辣地痛,嘴中涌上一股血腥味儿,顺娘眼中冒火,觉得异常屈辱,她摸着腰间的斧子,真想爬起来,拿起斧子不管不顾地朝着赵三郎和那个叫狗子的男子砍过去。 然而,想起家里的老老小小,她那悍不畏死的心也就开始慢慢地平缓了跳动,奔涌的血流也放缓了流速,她抓握着斧柄的手尽管在不断发抖。 “哈哈哈哈!”赵三郎抱着手臂发出得意的大笑,他朝着顺娘的脚下吐了一口唾沫,说,“喜二郎,你给爷记住了,这柳山下河里的鱼不是你们这种外来户可以钓的,别说河里的鱼了,就是柳山上的柴火也不是你可以砍的。之前,看你们家可怜,才让你砍些柴维持生计,可你却得寸进尺,竟然想一个人吃独食钓鱼发财,还把我说过的话当耳旁风,那好,今日我就再跟你说一次,不许你再钓柳山下河里的一条鱼!若是被我晓得了你还去钓鱼,那么,下一次你就不会再这么好运,只被狗子打一拳,你若再犯,我会让狗子把你打得满地找牙,让你知道厉害,而且,让你连柳山上的柴也砍不成,让你们喜家滚出杨柳镇!” 随着赵三郎话音落下的是豆大的雨点儿,狂风骤起,眨眼间,暴雨将至,路上的行人开始抱着头四散躲雨,谁都没有兴趣来管一个樵夫被人打倒在地。 赵三郎被狗子拉着也跑开了,在跑开之前,赵三郎还示威一样对着顺娘挥了挥拳头。 顺娘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被打破的嘴角的血迹,倾盆大雨说下就下,她在雨中蹲着把那四散的柴火再次拾掇好,然后冒雨挑着回家去,一路上,骤雨打得她睁不开眼。她的半边刚才被打的侧脸已经火|辣辣的痛,并没有因为冰凉的雨水的洗刷就减轻痛感,反而渐渐蔓延开去,一直到她耳后,扯得半边头颅都痛。她脑子里一团浆糊似的,屈辱感如潮水一般,一浪一浪涌上来,带给她连绵的心酸,说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在她脸上肆虐流淌…… 头顶雷声轰隆,闪电裂空,风雨大作,顺娘艰难地挑着一担湿漉漉的柴火走到了自己家租住的小院跟前。 院子门儿并没有象往常一样关上,而是大打开着,在她挑着柴火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门口时,从里面堂屋里面已经奔过来了打着伞的齐氏,她跑到顺娘身边,将伞撑在顺娘头顶,焦声道:“叔叔,快进去,可淋坏了?” 顺娘默默摇摇头,她抹了一把脸,坚持把这一担湿漉漉的柴火挑到屋檐下顺墙摆放好。 齐氏一直举着伞站在她身边,催促她进屋去先换衣裳,这个柴火等一会儿雨停了再来摆弄也不迟。 顺娘加快手上的动作还是把柴摆放好了,这才和齐氏一起进屋去。 刘氏抱着慧儿见到顺娘进来,就忙递给她一张干净的巾帕,让她擦擦脸,再喝一碗烫烫的茶,再去把湿衣服换下来,并且抱怨说这雨怎么说下就下,又打雷又闪电的,吓到了两个孩子…… “哎呀!叔叔,你这脸是怎么了?还有嘴角……”忽然齐氏的一声惊叫让刘氏看着院子外天空的视线转移到了顺娘的脸上。 一看之下,她也被吓了一跳,只见顺娘的左半边脸肿了起来,颧骨下一团乌青的痕迹,还有嘴角那里也破了…… 顺娘忙捂住脸,说那是她挑着柴下山的时候,因为下雨路滑不小心摔倒了,所以摔着脸了。说完,她往西屋里去,借口换衣裳躲避老娘和嫂子的视线。 然而,她越这样遮遮掩掩,越让刘氏和齐氏起疑,两个人随即跟在顺娘身后进了西屋,顺娘让她们两个都出去,说自己要换衣裳。 刘氏把慧儿交给齐氏抱着,上前去帮着顺娘擦身体,一边擦一边说:“你是为娘生的,有什么看不得的,你让为娘看看,到底摔得有多厉害,一会儿雨停了,好给你找王大夫讨要些药酒来擦一擦……” 第20章 金豆豆 顺娘知道自己再别开脸不给老娘和嫂子看,她们肯定会更加担心和疑惑,想了想,她索性把被打伤了的脸给两人看,并且一口咬定这是下雨路滑摔伤的。 刘氏和齐氏仔细看着顺娘受伤的脸,说实话她们两个都不相信这是摔倒在地伤的,实在是颧骨下的那一块青紫的伤痕太像是被拳打得,于是两人反复追问顺娘,是不是在外面惹着谁,跟谁打架了。 顺娘因为担心老娘和嫂子晓得了事情的真相,会伤心难过和害怕,她打算将这事情彻底瞒下来,然后自己想办法解决。所以,不管她们两个怎么追问,她都只说这是自己摔伤的。 刘氏和齐氏追问无果,只得作罢,刘氏就叫齐氏去烧水,烧烫些,让顺娘好好洗一洗,去一去寒气,怕今日淋了雨再生病就麻烦了。这时候雨也小些了,齐氏便把慧儿交给婆婆抱着,自己去厨房烧水。 可成听大人说顺娘的脸伤了,就爬上顺娘的膝头,捧着她的脸给她吹,一边吹一边说:“每回我摔着了,娘就给我吹一吹,我就不疼了,我给二叔吹一吹,二叔也不疼了……” 顺娘心中感慨不已,抬手摩挲着可成的头,闭上眼,让他替自己吹,仿佛他一吹,自己真得没那么疼了。 在闭着眼的时候,她想,为了这一家老小,说什么她也要度过眼前这道难关,说什么她也要让喜家在杨柳镇立稳脚跟,说什么她也要让这一家人的日子越过越好。 小半个时辰之后,齐氏进了屋,说已经帮顺娘把水烧好,而且已经兑好凉水,顺娘可以去洗一洗了。 顺娘就把可成放到地下,自己站起来去拿了干净的衣裳去柴房洗浴,等到她洗了头和身体,又换了干净的衣裳出来,心情已经好了很多。到晌午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吃完晌午饭,刘氏和齐氏带着两个孩子,提着两罐子豆酱依约去谢家拜访,顺娘则是去镇子南边的王大夫坐诊的药铺买药酒,这脸上的青紫伤痕对顺娘来说是一种耻辱,而她想这耻辱在脸上停留的时间越短越好。 花了二十文钱买了一瓶药酒,顺娘捏在手里回家去,走到南街的拐角处,她犹豫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毅然转身往东西大街的陆家院子去。 夏日雨后,不多会儿,艳阳重临,镇子上的土街上蒸腾起热气,顺娘踩着泥泞走到了陆家院门前。 站在陆家院子门外,从里面传出来一阵阵儿童的读书声,她叩了叩黑色木门上的门环,不一会儿从里面出来个十二三岁的梳着双丫髻,婢女模样的小姑娘,她上下扫了顺娘一眼,问顺娘找谁。 顺娘说自己是来找陆家二郎的,不知道他在不在家。 那婢女就问顺娘是谁,找陆家二郎做什么。 顺娘刚想自我介绍,便听得那婢女身后有一个男子说话:“荷叶,跟谁嚼舌根儿呢?” 叫荷叶的婢女闻言吐一吐舌|头,对顺娘轻声道:“你运气好,咱家二郎来了。” 说完,她又赶忙将门拉开些,回头对身后的人说门外来了一个郎君找陆全。 陆全听了在门里往外看,一看就看到了顺娘,以及顺娘脸上的状况。 一开始他见到顺娘是笑着的,直到他看到顺娘脸上的青紫伤痕,三两步就跑过来了,盯着顺娘的脸急声问:“二哥,你这脸是怎么了?谁打得?你跟小弟说,小弟去帮你打得那孙子满地找牙!” 顺娘不想在陆家门口说这些,只说自己闲来无事,所以想请陆全去喝酒。 “喝酒?这个时辰?”陆全看了看天儿,接着一拉顺娘往前走,边走边说,“二哥,既是你今日有空,不如陪我一起去齐大郎的赌坊里玩儿,等晚一些咱们再一起喝酒。” “这……”顺娘明显不想跟着陆全去什么齐大郎的赌坊,但她这一趟来找陆全,是想让他帮自己教训那个赵三郎一顿的,如果拒绝了陆全,那这个想让他帮忙教训赵三郎的话又该什么时候说出口呢。 陆全见顺娘犹豫,一拍脑袋:“对了,我怎的光想着去赌钱了,二哥,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吧,方才不是说到了你脸上的这个伤怎么弄得么,你快告诉小弟你这是被谁欺负了?” 顺娘看到不远处有个小茶坊,就让陆全跟自己到那里面去坐着说话。 两人前后脚进了茶坊,顺娘要了两碗茶和两碟子点心,跟陆全在店中靠窗的一桌坐下,请陆全吃茶,她就把今日遇到赵三郎,他是如何刁难自己,以及找了个黑汉子来打自己的事情对陆全说了,说到最后顺娘难过道:“你二哥是个没用的,若是不想到家里老小还要靠我养,怕是这会儿就见不着你了……” 陆全听到这里已经忍不住咬牙一拳锤在桌子上,愤然道:“赵三郎那厮竟敢如此欺负你,二哥,你等着,我必定帮你出气,让他从此后见着你也要绕道走!” 顺娘虽然正等着陆全说这个话,可她也担心陆全弄出什么大乱子来,所以她紧接着就问陆全想怎么做,并提醒他不要闹太大,不要动刀。 陆全道:“二哥,我有分寸,你放心……” 见陆全如此保证了,顺娘放心了,并说这才跟陆全成为兄弟,就要麻烦他帮忙实在太过意不去。 陆全爽朗道:“二哥说这些太见外了,兄弟是什么,就是同生共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若不能帮二哥分忧就不是你兄弟……” 顺娘向他拱手道谢,道:“三哥对我的情义我记下了,若以后三哥有什么事情能让我帮忙的,也请尽管提。” 陆全一拍顺娘肩膀:“好说,好说。” 两个人又喝了会儿茶说了会儿话,陆全便起身了,他见顺娘不愿意去赌坊,就让她先回去,说收拾赵三郎的事情他会尽快安排,让顺娘在家里等好消息就是。 顺娘点点头,付了茶钱,跟陆全两人在小茶坊跟前分了手回家去。 回到家的时候,她老娘和嫂子还没回来,她就拿了药酒对着镜子自己搽药,然后去给豆芽浇水,紧接着又把柴房里的柴火给收拾了下。这脸上的淤青让她没法子明天就进城去送柴火,她怕宋玉姐看到。说不上什么这是一种什么心思,但在宋玉姐跟前,她从来都希望宋玉姐看到的自己是精神奕奕的样子,而不是这种丑样…… 看来这脸上的淤青好得差不多之前,她是不能进城了,顺娘估计没有四五天,是没法好得差不多的,这四五天又得损失多少钱?一想起这个,她心里就堵得慌,但她明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除了脸上的淤青需要时间消散,还有就是她也要静静等待陆全帮自己出面教训那个赵三郎,让赵三郎不再找自己的麻烦。然后她才好继续做她拿手的事情,在冬天之前,多钓些鱼卖了攒钱。 她在家里无聊,就把自己钱袋子里的钱拿出来,除了留下几十文,剩下的都放进钱罐子里去,想一想,她又把钱拿出来数一数,正数着呢,她听见外面院子门响,就赶紧把钱放回去,再把钱罐子放到床下的角落藏好,这才出去看是不是老娘和嫂子回来了。 谁知道出去一看,却并不是她娘和嫂子,而是谢家二娘,她站在院子门外正拍着门呢。 顺娘走过去开了院子门问她有什么事情。 谢二娘面无表情说:“我娘留你娘和嫂子在家吃饭,你也去吧。” 顺娘看她的表情,好像并不乐意来喜家见到自己一样,就说:“算了,家里还剩下些小米粥,我一会儿喝点儿就作罢。” 谢二娘抿抿唇,继续说:“是我娘让我来叫你的,你若不去,她一会儿又要说我了……” “你这是?”顺娘忽然想笑,觉得这个小辣椒何必如此纠结呢,到底是希望自己去还是不去呀,可回头一想,她想起了脸上的那块淤青,真不太想去了,于是便说,“你回去吧,替我谢谢你娘。” 说完想将院子门给关上,谁想谢二娘却一伸手将半边门给拉住,盯着顺娘羞愤道:“你这人怎么恁不知道好歹,真想让我被我娘说呀?” “这世上还有强逼着人去吃饭的?我说过我不想去的。”顺娘陡然来气了,一点儿都不怜香惜玉,看着谢二娘硬邦邦道。 她这个话把谢二娘气得够呛,莹白的脸上骤然浮现了几抹嫣红,看来她是真得生气了,大眼睛睁得溜圆,咬着唇,瞪着顺娘,眼眸渐湿…… 顺娘不明白为何自己不去吃饭,小辣椒就这样生气,竟然眼里涌现晶莹,这到底是委屈个什么劲儿嘛?难不成谢家娘子真会因为她请不去自己吃饭就会打骂她,顺娘觉得很不可能,分明谢乙夫妻是很疼爱谢二娘的。 再僵持下去,要是弄得人家谢二娘真掉金豆豆了,顺娘会觉得自己犯了罪,只要看见女孩儿的眼泪,她就会心软,这毛病即使穿越千年还是没改掉。 心中暗叹了口气,她将院门拉开了,对着谢二娘和煦道:“我去,我去还不成吗?你等我,我去把屋门锁了就来。” 第21章 柔肠百转 顺娘走在去谢家的路上,一路上都莫名想笑,因为谢二娘这个奉母命来请她的人,这会儿在自己身后十来步走着。这是谢二娘的主意,让顺娘在前走,她在后面跟着,顺娘寻思这丫头莫不是怕自己说话不算数,担心自己在她身后走,一会儿溜走了,她没地方找去。这点儿小心思真让顺娘觉得小辣椒还是一个纯真的小姑娘,虽然她自己的年纪现在也比人家谢二娘大不了多少,可她自认为自己的心理年龄比谢二娘成熟多了。 还别说,谢二娘心里还真是如同顺娘想得那样,然而又有一些别的心思,她自己也琢磨不清。 当她娘非要她来喜家叫喜二郎去谢家吃饭时,她磨磨蹭蹭的,还被她娘说了两句,说总不能让她弟弟三郎去喜家叫人吧。谢二娘说可以叫店内雇佣的伙计去呀,她娘却说他们都忙着生意呢,没空,硬要她来喊人。 本来她来喜家把她娘的话传给喜二郎就可以走了的,谁知道喜二郎一点儿不识相,直接拒绝了,说他不想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如此冷漠的拒绝,让谢二娘一下子觉得无比委屈,这个人,她知道,她爹娘有心要为她挑女婿,喜家二郎应该是其中之一。她也并不是完全懵懂的少女,毕竟十四了,明年可就及笄了,她娘常常挂在嘴边的就是一及笄,就要赶紧找个合适的人家结亲,比起对方的家境来说,显然,她爹娘更加看重这个人的相貌和人品。他爹常常说的那个话,谢家不缺钱,给自己女儿找的女婿一定要相貌堂堂,人品好,这是最重要的。 她自己呢,暗中认为,她将来如果真要嫁人的话,那这个人一定是要自己看得上眼的。 喜二郎…… 她觉得自己似乎并不讨厌他,除了一开始在河里被他救起来,他说话很臭,当时她对他印象不好。后来,多跟他说几次话,谢二娘觉得这个人还是不错的。特别是她一直认为他勤快,面相也老实,有好多次,喜二郎挑着柴火从谢家肉铺跟前过,谢二娘看见了,都要多看他几眼。另外,藏在她心里一个不足跟外人道的秘密就是,她觉得自己的胸被喜二郎摸到了,所以,对于喜二郎她不想上心,也要上心起来了。 在如此复杂和矛盾的心理之下,喜二郎说的话,做的事情,在谢二娘心里就被放大了,让她很容易计较。就好比刚才喜二郎拒绝她去谢家吃饭,她就控制不住想,一定是喜二郎很不喜欢自己,所以他才那样说。她还想到,喜二郎真记仇,难道他还在计较上一次在河边他把自己救起来的时候,自己对他恶语相向吗? 好在,后来喜二郎改变了主意,愿意跟着她去谢家了,她才不那么纠结和难受了。 她让喜二郎在前面走,喜二郎也听她的话,愿意走在前面,她这才心情平复了下来,然而,她真得想问他脸上那一块淤青是怎么回事,可话到嘴边却又开不了口。仿佛一开口,就会暴露她的心思一样。可这想要打探的欲|望就像是一只猫藏在她胸怀中,不断挠着她的胸口,好痒啊…… 从喜家到谢家的这一段路,顺娘走得轻松,谢二娘却走得柔肠百转。 快到谢家肉铺跟前时,顺娘停了下来,等谢二娘上前来,毕竟自己是客,总不可能不在主人的带领下就直接走进别人家里吧。 谢二娘呢,看到喜二郎停了下来,回头看了自己一眼,也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就赶紧加快脚步走到喜二郎身边,然后对他说:“跟我来。” 两个人前后脚走进谢家肉铺,谢二娘领着他直接上楼上去,楼上她爹娘正在招待喜二郎的娘和嫂子,见到顺娘进去,谢乙先就跟她打招呼,接着看到他脸上的淤青,便问顺娘是怎么弄的。 顺娘把早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就是因为砍柴下雨跌倒,摔伤了。 吴氏赶忙关心的问,除了脸跌伤了,别的地方没有伤吧。 顺娘笑着说别的地方都好,边说边转了转手臂,踢了踢腿,以示自己的话不假。 谢乙便招呼顺娘入席,陪他喝酒说话,吴氏和谢二娘则是招呼刘氏和齐氏吃饭。 两家人在一起开开心心地吃完饭,喜家人辞了谢家人回家去,一路上,刘氏都在说谢家人的好话,在她眼里,谢家人个顶个都是好人,就连对谢二娘的印象也完全改观了,不再说她没礼貌,着急忙慌的,而是说她待人热忱,人又漂亮,将来不知道哪一家的郎君有福气,能娶她做媳妇呢。 顺娘和齐氏只是默默听着,她们两个都知道今日刘氏在谢家饱餐了一顿,心情正好,这些话听听就好了。 回到了家,顺娘对老娘和嫂子说她最近几日都不进城,要等到脸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再进城去。 刘氏不理解地问顺娘,这个脸上的淤青也不耽误卖柴和卖鱼,毕竟不是伤着了手和脚,她怎么这几日就不去呢。 顺娘当然不好说真实的原因,只说自己想歇几天,顺便在家里伺弄下豆芽。 刘氏听女儿这么说,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这钱跟人比起来,还是人更重要,她自打失去了丈夫和儿子之后,是越来越这么认为了。 顺娘带着脸上的淤青连续上山砍了两天柴,尽管不能进城去卖柴,可不耽误她砍柴,她照常每天清晨起来,上山去砍两担柴回来晾在自己家院子里面,下午则是在家睡觉逗孩子,陪着老娘和嫂子说话,再去看一看她放在柴房柳条篮子里面的豆芽发得怎么样了。 这一天,她算了下日子,豆芽已经发了第五天了,吃完晌午饭,帮着嫂子洗了碗,就进了柴房,揭开了柳条篮子上的黑布,然后惊喜地发现自己第一次发出来的豆芽果然长成了她心中豆芽的样子。虽然这些豆芽卖相不是很好,不像她看到的人家卖的那一束一束捆扎起来的豆芽,粗细长短都差不多,还挺直。她的呢,尽管粗壮,可是长得就像是一蓬蓬的乱草。 虽然是乱草,可顺娘也非常高兴,毕竟她第一次按照儿时记忆来发豆芽,还是发成功了。 刘氏和齐氏听说她要收豆芽了,也兴奋地跟在她后面进了柴房,两个人盯着顺娘揭开柳编篮子上的黑布的时候还挺紧张,生怕种生发不出来,那样一来她们想要在家里挣点儿钱的希望就落空了。好在,顺娘在揭开黑布后,她们看到了那一蓬蓬像野草一样长着的茂盛的种生,这东西在顺娘嘴|巴里被叫做豆芽。不管是豆芽也好,还是种生也好,她们知道顺娘成功了!于是她们都和顺娘一样发出了开心的笑声。 顺娘甚至分别掐了几根黄豆芽和绿豆芽下来放进嘴里咀嚼,刘氏和齐氏见状也像顺娘那么做,刘氏一边咬一边笑着说:“真脆!真香!” 齐氏也乐呵呵地说口感很不错。 顺娘道:“咱们得用秤来秤一秤,算一算这黄豆芽和绿豆芽一斤能发多少出来。” 刘氏看了眼两个柳编篮子里面的豆芽说:“为娘看那个绿豆发出来的多些,怕比黄豆发出来的多一半不止,” 齐氏也在一旁如此说。 顺娘道:“这样,我去买一把秤回来秤一秤,反正以后若是咱们发豆芽卖也是要给人家秤的。” 齐氏问顺娘,这是决心要做这个买卖了吗? 顺娘知道老娘的意思,买一把秤又要花钱,她舍不得。 于是顺娘笃定的点头,说已经决定了,既然要做这个买卖,那家里还是买一把秤回来的好。 说完,她就抬脚出门,打算去街上卖秤的店里买一把秤回来。 刚出门儿,却碰见了隔壁的赵家娘子,只见她慌慌张张地走了来,见到顺娘立即上前来拉住她,求她帮忙去救一救赵家父子。 顺娘觉得奇怪,便说自己又不会拳脚功夫,又没有权势,再说也不知道赵家父子出什么事情了,为何赵家娘子要来求自己。 赵家娘子抹着眼泪说:“我官人和我家三郎被齐大郎赌坊里的泼皮闲汉们扣住了,说是他们父子在赌坊里输了不少钱……” 顺娘不等她说完,就接话了:“既是输了钱,就该拿钱去赎人啊,我是帮不了忙的,身上拢共几十文钱,您若是要借,那我可以借给你。” 赵家娘子摆手,哭道:“喜家二郎,我不借你的钱,我只是想要你陪我走一趟,去齐大郎的赌坊里跟那齐大郎说个好话,他就会放了我官人和三郎。” 顺娘皱起了眉头,不解地问:“为何我去见了齐大郎他就要放人?我跟那齐大郎可是素不相识啊!” 第22章 今日这个喜家二郎,她拢共见过三次,头一次看见他,宋玉姐就对他有好感,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年轻的男子虽然看上去老实,但一双眼睛却很灵活和清澈,不像个愚笨的男人。当然了,喜二郎长得也不错,带着十六七岁少年的青涩,就如同枝头的青杏,有些人正好这一口,而她宋玉姐就是,她喜欢未经世事的少年人,没那么多心机,单纯。 上一次,喜二郎跟那个卖果子的石头一起进酒店来,跟喜二郎说话的时候,宋玉姐就故意朝着他笑,而且还是眼睛里藏了钩子那种笑,她想,如果喜二郎不笨的话,他应该知道自己的意思,下一次卖柴和卖鱼还会到自己店里来。果然,今天他来了,这让宋玉姐欢喜,但她也想试一试,如果自己撩拨他,他会上钩吗?要是他也跟别的男子一样,那么宋玉姐绝对不会再要他的柴和鱼,每天不知道多少卖柴和卖鱼的上赶着把东西卖给她呢,她用不着单买喜二郎的。 看到喜二郎无措和腼腆的样子,宋玉姐心里喜欢,倒真想跟这个少年打打交道呢。 于是不经意的勾唇一笑,宋玉姐对顺娘说她是在跟顺娘开玩笑呢,让顺娘别往心里去了,现在自己也不逗弄顺娘了,跟顺娘说正事儿,那就是让顺娘以后进城只管把柴和鱼都送到自己酒店里来,她全部都买,价钱也绝对会公道。 “那,那真是多谢姐姐了。只是我隔日才会进城来卖柴卖鱼。”顺娘躬身向宋玉姐道谢并解释。 宋玉姐望着顺娘笑道:“这个姐姐晓得,我这店里平日也不少人送柴送鱼来的,姐姐呀,瞧着你是个实诚人,心里喜欢,觉得跟你有缘分,才把你的柴和鱼都买了。对了,你看,你是每次送柴和鱼来都结账,还是十天半月一结?” 顺娘:“因家里要用钱,所以我想每次送来了就结账。” 宋玉姐点头:“好,那就这样定下了。” 两人面对面站着又说了几句话,就到了酒店里面上客的时候了,宋玉姐要忙着招呼客人,随即给了顺娘三百文,笑着让她回去,并说别忘了后日又来。 顺娘接了钱,道了谢,也不说宋玉姐多给了二三十文钱的话了,宋玉姐对她好,她记在了心里,想着隔日再进城,多给宋家酒店送两条鱼也就报答了。她是一个不喜欢欠人人情的人,换句话说,她是一个知恩图报之人。 这一次来宋家酒店见宋玉姐,一开始她未尝不抱有某种有点儿不太老实的想法,但跟宋玉姐说了一会儿话,接触下来,她却对宋玉姐改变了看法,觉得她是个不错的老板娘,石头说那些她贪鲜,勾|引后生的话未必属实。她想,其实就算属实又如何,人家宋玉姐至少对自己挺好的。自己虽然也喜欢风|流漂亮的宋玉姐,可毕竟自己不是男人,全部都用下半身来想问题,她觉得人和人之间相处,还是要抱有一丝尊重之心才可以。 走出宋家酒店的时候,顺娘已经没有了那种对宋玉姐的猥琐的想法。 她一只手里提着空鱼篓,另一只手拿着担柴的木棒子,木棒子上挽着绳索,在汴京城里面闲逛,到处看。昨晚她盘算了一阵儿,打算弄个几贯钱能做下来的买卖,就开始观察上了。汴京城里甜水巷,大相国寺这些地方都是店铺林立,十分繁华之处。这里人多,那些做买卖的商家自然是不愁生意的,可是相对来说,这店铺的租金也贵得不得了。顺娘想,如果自己是做某一行当几年,有些积蓄,并且有经验的人那她就敢拿出钱来在城里最繁华的商业路段盘下铺子,别看这些店铺租金贵,可因为人流量多,所以赚钱就有保证,还比那些租金便宜的一般路段的商铺赚得钱多。 现在她只能临渊羡鱼了。京城里其实还有一些买卖不需要租店铺,就是那些卖各种各样的小吃杂货的摊子,每天出摊,也能赚钱。不过,顺娘已经打定主意要做个一年四季都有稳定收入的买卖,象这样每日出摊的买卖,跟她砍柴和钓鱼卖差不多,都是要考虑天气因素的。所以,这种买卖尽管容易做,可她不太想沾手。 走走看看,她觉得宋人真是聪明,商铺里和街市上的摊子上各种商品应有尽有,一般人的衣食住行,完全能够满足。她一时之间还想不到自己可以卖什么样的特色的商品,能够赚钱。 一般的小商人做的买卖不外乎跟人的吃穿相关,特别是饮食行业,很可惜,顺娘想做自己喜欢的面包卖,但她没有配方,穿前光知道吃了,哪里想过有一天会穿到千年之前的大宋仁宗朝,想要做买卖赚钱改变人生的命运呢。 在城里转了一两个时辰,始终没什么头绪,她看看日头,就往杨柳镇走了,不想太晚回去,家中的老母和嫂子她们担心她。 到杨柳镇西头的时候,日头已经西坠了,路过谢家肉铺的时候,忽地有人喊了她声:“喜二郎!你给我站住!” 这个声音? 顺娘觉得在哪里听过,随即转头去看,一见之下,她愣了。 只见昨日被他救起来的那个“小辣椒”抱着个三四岁的男娃娃在肉铺门前的肉摊子后喊她。 “作甚?”一见到她,顺娘就有点儿头大,不耐烦地问。 小辣椒这次没像昨天那么火爆,而是指一指肉摊子的几块猪骨,说:“这些猪骨头送你,拿回家去熬汤,给你家里的人喝罢。” “不要!”顺娘不领情,直接一摆手,转回头来继续往前走。 没走出去几步,顺娘听到后面响起脚步声,有人追上来了。 这个小辣椒,到底是要闹哪样,真好笑,昨天说自己是登徒子,今天又拿几块猪骨头来酬谢自己的救命之恩,太可笑了,好像谁家连猪骨头也买不起吃一样,二三十文钱的东西…… 她手上的鱼篓被人拖住,然后揭开盖子,荷叶包住的那几块猪骨头被塞进了鱼篓里。 “你这是什么意思,拿走!”顺娘不悦地说。 伸手要往鱼篓里去掏出来那包猪骨,却被小辣椒拉住了手,只听她急|促地低声道:“昨儿是我说话有些不妥当,你拿着吧,别在这街上拉扯,不好看相。” 顺娘甩开她手,想了想,从自己腰间挂着的钱袋子里摸出来一把钱,约有二三十文的样子,走到肉铺跟前的肉摊面前,把手里的钱拍下去,然后对小辣椒说:“我们之间两清了,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 此话一出,把小辣椒给气得脸通红,她忍了又忍,才没有把不好听的话给说出来,此时那三四岁的小男孩喊她,她只好不跟顺娘计较了,嘴巴里轻轻吐出“厕石”两个字后,涨红了脸疾步往那小男孩身边跑去。 7 顺娘连一句话都不想跟小辣椒多说,继续走自己的路,可没走出去两步,却被人拦住了,面前站着一男一女,男的二十出头,穿一袭儒衫,看起来像个读书人,女的大约十七八岁,面貌跟小辣椒有几分相像,手里抱着个一岁的娃娃。 女的先开口问顺娘:“你是谁?为何跟我家二娘当街拉扯,瞧我家二娘愤愤然的样子,必然是你欺负了她。” 这女的称呼小辣椒是他家二娘,不是小辣椒的姐就是嫂子。不过,多半还是姐姐吧,毕竟谢家肉铺老板不太可能有这么个看着像读书人的儿子,最关键的是拦住顺娘质问她的女人跟小辣椒相像,所以顺娘做此判断。 成为喜顺娘这两个多月,她一直都没有在谢家肉铺买过肉,再说了她娘刘氏节俭,不叫买肉吃,所以顺娘隔日进城来回从谢家肉铺跟前过两次,但从来没有去看过这家肉铺都有些什么人,故而在昨天救了小辣椒后,小辣椒认识她,她却不认识小辣椒。这会儿从眼前这个拦住她质问她话的女人嘴里,她知道了小辣椒原来是谢家二娘,那眼前这个就是谢家大娘了。 于是顺娘礼貌的向她拱一拱手,解释道:“是谢二娘要送我一些猪骨,我不肯要,所以拉扯起来。” “真是如此?你可别蒙我?”谢大娘上下扫了顺娘一眼不相信地问,“她为何要平白无故地送你猪骨?” 顺娘答:“不信,你可以问一问你妹子,她要送我,我却不愿收,所以是给了钱的。” 谢大娘于是大声喊在肉铺跟前的谢二娘过来,谢二娘当时在哄弟弟,没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过来了,听到喊声,才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把喜二郎给拦在了街心。于是她抱起弟弟,快步走到姐姐和姐夫跟前,说爹娘都在厨房里忙活做饭呢,专等着姐姐和姐夫一家人来。 “这男子说你要送猪骨给他,他不要,才跟你当街拉扯的,可是真话?”谢大娘指着顺娘问。 谢二娘点了点头 谢大娘又问:“二娘,你为何平白无故给他猪骨?” 谢二娘就把自己昨日去替弟弟抓泥鳅,结果在柳山下的河边不慎滑下水去,差点被淹死时,家住杨柳镇东头的喜二郎下到河里救了自己的事情对其姐说了。 “原来如此。”谢大娘听完笑逐颜开,重新看向顺娘时不禁称赞起她救了自己妹子,连一些猪骨的谢礼都不肯要,果真是一副侠义心肠,品行高洁。 顺娘听到赞扬却尴尬不已,她瞟了眼一旁抱着谢家三郎的谢二娘,心说,你倒是说两句啊,说我救了你出言不逊,你还跟我急来着。还有啊,谢家大娘怎么就把自己不收只值二三十文猪骨就说成品行高洁呢。你怎么不说你妹子酬谢别人救命之恩,连只值二三十十文钱的猪骨也送得出手,岂非你妹子的身价也就是那几块猪骨。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笑,觉得小辣椒简直蠢得可爱,她为了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想都不想就把肉摊子剩下的几块猪骨送给自己,难道她都没想到过人家会怎么想。还真是不谙世事,哎,到底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呀! “走,走,走,既然你救了我家二娘,就跟我们进去吃顿饭,想必我岳丈和岳母十分欢迎你。”在谢大娘身边的书生突然说话了,还伸手去拉顺娘。 “这个,就算了吧,不是我不愿意去,主要是我家中老母和嫂子等人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天黑了,若是不见我回去,定是要担心我的。”顺娘连忙推辞。 书生道:“这有何难,让二娘去你家里说一声就是,我陆展虽然是一介儒生,可最喜欢结交狭义心肠,品行高洁之人,观兄弟现如今虽是做的樵渔的营生,但有这一份宽宏的胸怀,以及堂堂相貌,来日定当是人中翘楚,堂上丈夫。” 顺娘真怀疑眼前的书生是不是在忽悠自己,这不收谢二娘的猪骨一下子竟然这么高大上了? “你……”她看着书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满脸尴尬。 谢大娘也十分热情地对顺娘说:“奴家官人说得甚是,奴家也是这个意思,喜家二郎,你就别推辞了。奴家这就叫二娘去你家里跟你老母和嫂子等人说一声。” 谢二娘明显没有想到自己的姐姐和姐夫要请喜二郎这个“厕石”去家里吃饭,一时之间跟顺娘一样尴尬,愣在原地。还是在其姐的催促下才答应了,放下手里的弟弟,转身往镇子东头走去。 顺娘被书生拉着进了谢家肉铺,这谢家肉铺前面是店,后面是平日杀猪的地方,安排有猪圈,杀房,厨房,以及几个肉铺的帮工也住在这后面。至于谢家肉铺的老板和老板娘一家人都住在楼上。 谢大娘抱着孩子,手里牵着弟弟,进了屋就直接往后院去,陆展则是在前面引路,带着顺娘上了谢家肉铺的二楼。 刚在楼上的一间看着像是厅堂的屋子里坐下,木楼上就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有人上楼来了。 “哈哈哈哈!你就是喜家二郎?就是你救了我家二娘?嗯,瞧着真是一表人才,果真如女婿夸赞的,在下谢乙,不知道小兄弟如何称呼?”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三十七八的壮汉上得楼来,径直走到顺娘跟前向她拱手,接着向她豪爽地问话。 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小辣椒的爹了吧,顺娘倒觉得他真有屠户的本色,一看,就是干屠宰卖肉这一行的。人家如此豪爽地自我介绍,作为一个晚辈的顺娘便也赶紧站起来,向着谢乙躬身一拱手道:“小的姓喜,单名一个顺字,在家排行第二。” 谢乙点一点头,请顺娘坐下说话,然后自己掇了一张椅子在顺娘旁边坐了,接着问话:“但不知喜家还有些什么人啊?” 顺娘就把家里的一些情况简略告诉了谢乙,谢乙听完便说:“一家人要靠着你吃喝,必然艰难。” “还好,素日砍些柴,钓些鱼去汴京城里卖,倒还能应付。”顺娘道。 说话间,谢家肉铺帮工的伙计就端了茶上来,谢乙亲自给顺娘倒茶,请她吃茶。 顺娘谢了他,接了茶吃起来,一面听谢乙和陆展说些闲话,从两人的嘴里,顺娘知道了原来这陆展家里是以教书为业的家族,从祖父到他父亲都是教书为生,现今他家里有兄弟两人,他是老大,虽然如今是个秀才,有了州试的资格,但毕竟还没取得功名。对于这个时代的科举,顺娘倒是知道一二,知道这个时候的秀才并没有所谓的功名,他们往往是地方上挑选出来的获得了考取举人资格的比较好些的读书人而已,并且就连考上举人的秀才,也还没有做官的资格,只取得了省试,考取进士的资格。如果举人考不上进士的话,每隔三年还需要重考一次,合格者才能继续保持举人资格。这也能够说明为什么卖肉的谢乙能够把长女嫁给陆展的原因。 谢乙拥有谢家肉铺的产业,生意兴隆,在杨柳镇的坊户里面属于上等户,而陆家虽然是以诗书传家的家族,但是在以财产来区别上等户和下等户的这个时代,他们显然还不如谢家。再说了,陆展虽然是个秀才,可却跟明清时候的秀才不一样,他没有功名,娶个上等户的谢乙家的女儿也没有埋没他。甚至,顺娘猜想,谢家嫁女给的嫁妆一定也十分丰厚,陆家便也不嫌弃给长子娶了个屠户之女了。 陆展还说到他有个弟弟叫陆全,跟顺娘年纪差不多,不爱读书,最喜欢打拳蹴鞠,乡邻都把他当做浮浪子弟,十六七了,没有人家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他。提起这个弟弟,陆展就头疼,怕他年纪大了娶不上媳妇,还怕他惹事生非。他还说,若是将来顺娘认识了他弟弟,就帮帮忙,劝一劝他,他弟弟最喜欢跟顺娘这种心胸宽广,有侠义之气的男子打交道。 顺娘不自觉抽了抽嘴角,心道,这种劝说泼皮闲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事情,你还是真看得起我啊。她这会儿竟然有了来谢家吃饭,如同赴鸿门宴之感。 然而在面上,她还要展现出笑容来,微微点头,算是应承了对方。 又说了会儿话,楼梯上又想起了纷沓的脚步声,这一次上来了几个女人,还端着酒菜,谢二娘也上来了,她对顺娘说她已经去了镇子东头的喜家,把话捎给了顺娘的娘,说顺娘在谢家吃了晚饭才回去。 顺娘点点头说声知道了,接着一个身材圆滚滚的健壮妇人过来笑着对顺娘说话,感谢她救了她家二娘,还说谢二娘昨日回来没有说这个事儿,不然她早就和自家男人一起提着谢礼登门拜谢了,还有今日请顺娘这个救命恩人务必喝好吃好,不然谢家人会过意不去。 在谢乙等人频频劝酒之下,顺娘喝了几碗,好在这个时代的酒是黄酒和米酒,度数不高,她并没有吃醉。在屠户家吃饭,桌子上当然少不了肉,顺娘放开肚皮吃了个饱,解了馋。自从穿过来,她还没有吃过这么多肉呢,连穿前不吃的肥肉居然也吃了几块,可见顺娘的这副身体是多缺油水。 自己吃饱了,顺娘想起了家中的老娘和嫂子,她们也是很久没吃过肉了,明日就花些钱给她们买几斤肉吃好了。 她跟陆展和谢乙一桌吃酒吃肉,另一张小桌子上则是坐着谢大娘和谢二娘,以及她们的娘吴氏,以及谢三郎,还有谢大娘手里抱着的娃儿。 吃喝之余,顺娘有个奇怪的感觉,就是旁边那张小桌子上的女人在频频地看自己,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喝了酒有些微醺的原因。 酒足饭饱之后,顺娘被谢乙和陆展亲自送出来,提了鱼篓,扛着柴棒回家去。 紧接着陆展和谢大娘抱着儿子也回家去,他们住得不远,在镇子中间的一个院子里,这院子平日隔出来一半用来做学堂,教这个镇子到他们陆家学堂念书的儿童。 谢乙上楼回到他跟妻子吴氏住的屋子,吴氏一把扯他过去,低声问他:“官人,你觉着那个喜家二郎怎么样?可配得我家二娘?” 谢乙一巴掌打脱吴氏拉着他的手,说她想得太远了,这才哪跟哪儿呀。 吴氏道:“咱家二娘来年就及笄了,就到了嫁人的年纪,这会儿给她挑夫婿正合适,难不成还真要及笄了才去寻摸,若是寻摸不着好的,蹉跎岁月,岂非耽误了她。适才大娘走之前还跟我说呢,说她官人会看人,那喜二郎以后必然是人中翘楚的,倒是二娘的夫婿的好人选。” 谢乙“哦”了一声,看向吴氏问:“大娘真这么说?” 吴氏不满道:“难不成奴家还能骗你不成。” 谢乙沉吟,好一会儿才说:“既然是大女婿说喜二郎好,那咱们就对这喜二郎上点儿心,跟他家常来常往,再瞧瞧。” 吴氏推他一把,问:“你这到底是个甚意思?” 谢乙摇头说吴氏真是个傻婆娘,连自己的意思也不懂,他说那个喜二郎虽然看起来相貌堂堂,也勤快,可喜家毕竟是从外地迁居到杨柳镇的,没家没业的,甚至连杨柳镇的户籍都没有。就算是过三年入了籍,就凭现在喜家的情况,也是坊户里面最下等的。他还说自家二娘模样生得好,再怎么也该嫁一个比她大姐的夫婿强的男子,尽管谢家是屠户,可自己女儿从小到大都是吃喝不愁长大的,若是就因为喜二郎的救命之恩就要嫁给他,那也太可笑了些。他可不想自己也是娇花一样养大的女儿就嫁给一个砍柴卖鱼的,一年下来连肉也吃不上几次。 吴氏听了丈夫的话,朝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夸赞他,说还是他有见地,她完全赞同他的说法,可以把喜家二郎列为自家二娘的备选夫婿之一,若是过两年这喜家二郎有出息,再把自家二娘许给他不迟,在此之前,就先跟喜家走动起来好了。 顺娘哪里知道她被谢乙夫妻惦记上了,要挑她给谢家做女婿呢,从谢家出来,她带着些许酒意,心情愉快地走到了自家住着的小院儿跟前拍门。 很快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了,出来的是她嫂嫂齐氏,齐氏一见她就问:“叔叔可喝醉了,若是喝醉了,奴家去给叔叔做些醒酒汤。” 顺娘说自己没喝醉,看到堂屋里透出的灯光,她问:“娘还没睡么?” 齐氏:“没睡,奴家跟娘都等着你回来哩。” 将院门关上后,她来接顺娘手里的鱼篓和扛着的担柴的棒子,接过去后,她问顺娘鱼篓里是什么,为何挺重的,不会是没有卖掉的鱼吧。 顺娘一拍脑门,说:“差点儿忘了,这是一些猪骨,你拿去洗一洗,烧锅汤,不然搁到明早得有味儿。” “猪骨?这……” “一会儿我再告诉嫂嫂是怎么回事,你先拿去收拾出来熬上汤吧。” 齐氏点头说好,她先去给顺娘烧洗澡水,然后再熬汤。 顺娘走进堂屋去,看见她娘手里抱着慧儿,可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坐着玩顺娘给她削制的几个木偶人,见到顺娘进来,可成就扔下了木偶人,跑过来抱住她的腿,亲热地喊二叔,顺娘一弯腰把他抱起来,问他今日在家里可有听他娘的话,可帮着他娘干活儿等。 可成说他既听了娘的话,也帮了娘干活儿,顺娘就在他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赞他做得对。 “大郎,你自己下去玩儿,你二叔累一日了,让他坐下喝茶歇一歇。”刘氏哄着可成道。 可成就乖乖地从顺娘手臂里滑下去,依旧去他的小板凳上坐着,玩木偶人打架。 这里顺娘在她娘旁边的条凳上坐下,倒了一碗凉茶喝起来,刘氏便问她:“今日那谢家的小娘子来说你在谢家吃晚饭,到底为甚谢家要请你吃饭?” 顺娘问:“那谢二娘没与您说缘由?” 刘氏摇头:“没有,她匆匆跑了来,只说你让她捎话,说今晚在谢家吃饭,不回来,连自己是谁都没交代,便又匆匆地跑走了,着急忙慌的,就跟火烧上脚背一样……” 顺娘轻笑出声,随即把谢家为何请自己吃饭的原因告诉了刘氏,还说,她答应了陆展去谢家吃饭,是因为她觉得喜家初来杨柳镇,着实该多认识两户人家才是,还有陆展尽管是个秀才,还没有功名,但到底是个读书人,万一将来他真能得中进士,做个官,那么跟他认识对喜家是大有好处的。另外就是谢家是杨柳镇的坊户里面的上等户,对人也热忱,跟谢家打交道对喜家来说也不错。 刘氏:“原来今日跑来咱们家捎话的就是你昨日救下的没家教的小娘子,还真叫为娘说中了,还真是屠户家的女儿,你看看她今日着急忙慌地跑来,连自己是谁都不曾说……看在,她家晓得了你救了她好酒好肉款待你的份儿上,我就不说她了。只是,为娘觉着你想远了,咱们家到明年就会搬回喜家庄去,跟谢家,陆家也打不了多久交道的。” 顺娘忍了忍,没忍住,试探着问刘氏:“娘,若是咱们在这里能挣下比现如今更多几倍的钱,您还想回去吗?” 刘氏咋呼:“几倍的钱?你是说每月三五贯?” 顺娘点头,道:“说不定,三五贯都不止呢。” 她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让她娘动心,其实她对做什么买卖一月能有三五贯的收益还没头绪呢。 刘氏听了果然动心了,一把抓住顺娘搁在桌子上的一只手问:“到底是什么好买卖,你说给为娘听一听。” 顺娘灵机一动,就对刘氏说,她结交了城里宋家酒店的老板娘,老板娘不但愿意收了她全部担进城的柴火和提进城的鱼,还说,若是顺娘将来存够了本钱,她愿意指点顺娘做买卖挣更多的钱。 “宋家酒店?宋玉姐?”刘氏还是头一次听顺娘提起过这个人,先前顺娘只对她嫂嫂提起过,但别的话都没说,齐氏也没多问。 顺娘便把宋家酒店的规模以及宋玉姐为人吹嘘了一番,还对刘氏说这个宋玉姐的大哥在工部曹侍郎家里做管家,极有权势的。 “曹侍郎?那是多大的官?”刘氏更感兴趣了,揪住顺娘的衣袖追问道。 也难怪刘氏一听说宋玉姐家里跟当朝做官的人家有关系,就紧追着问,实在是这个时代官与民之间的差距用天渊之别来说也不过分。儒生一旦考中进士做了官,不但本身俸禄优厚,家族里的人也是跟着鸡犬升天,可以享受官府的种种优待,比如免除服役,官户交的田租也会减轻,更别说那些品级高的官员了。 而曹侍郎可是正二品大员,拿到顺娘穿前的时代比,也是属于部长省长这一级别的。 这个时代的普通平民百姓一年下来,甚至数年下来连个七品芝麻官都见不到,更别说朝廷二品大员了。 所以,当顺娘告诉曹侍郎是二品大员时,把刘氏给惊得张大了嘴,好久都吐不出半个字,过了好一会儿才抚着自己的胸口说:“我的娘欸,好大的官!” 要说刚开始顺娘说的留在杨柳镇能够每月多赚三五贯钱,刘氏还不太相信的话,听到后面愿意帮顺娘的宋玉姐的后台是曹侍郎后,她现在完全相信了顺娘的话。 紧紧抓着顺娘的手,刘氏让顺娘一定要抱住宋玉姐这根大|腿,在汴梁发家致富,光宗耀祖,以后回喜家庄去买三五十亩地,再盖间大宅子,让喜家庄的乡亲们都羡慕眼馋。 顺娘听了她娘的话,真想也像她娘那样,脱口而出“我的娘欸”,为什么她这便宜娘始终忘不了也回喜家庄去呀?即便在城里发了财也不忘记要回去? 看来,等到真发了财,她就要在城里买房子,才能断了她娘回喜家庄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她娘松了口,改变了主意,同意留下来让顺娘去做买卖发财,她的初步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故而,顺娘的心情那是相当地好,以至于嫂子齐氏进来时看到她笑得那样,问她可是有什么好事。不等顺娘搭话,齐氏已经抢先把顺娘在汴梁城里认识了一位开大酒店的女老板,这位女老板后台极硬,家里的大哥在朝廷里二品大官家里做管家,关键是这位女老板要帮顺娘,指点顺娘做买卖的事情告诉了齐氏。 刘氏还说有宋玉姐这样有后台的老板指点,顺娘一定能够发财,这可是万万想不到的事情,看来喜家来到杨柳镇是走对方向了,改天她要上庙里去拜佛烧香,感谢佛祖保佑顺娘结交了贵人,眼看着就要发达了…… 看着婆婆眉飞色舞,兴奋地说话,嘴巴里甚至喷出了唾沫星子,还有顺娘在灯下那张笑脸,刘氏却只有淡淡的喜悦,更多的却是莫名的担心,这担心跟顺娘相关。 女人的直觉让齐氏感觉那个宋玉姐怕不只是单纯地帮忙,她应该隐含着什么别的目的。 顺娘扮成男子,相貌堂堂,难保那宋玉姐不是瞧上了她? 不行,一会儿得私下问一下顺娘,那个宋玉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得提醒顺娘可不要着了宋玉姐的道儿,毕竟顺娘并不是真的男子,要真有个什么事儿,顺娘一定会吃大亏的,她作为顺娘的嫂子,可不能眼看着她跳到火坑儿里去。 顺娘在柴房里面洗了澡出来,正想回房去睡,却被在厨房门口站着的齐氏喊住了。 她走到齐氏面前问:“嫂嫂,何事?” 第23章 “这男子说你要送猪骨给他,他不要,才跟你当街拉扯的,可是真话?”谢大娘指着顺娘问。 谢二娘点了点头 谢大娘又问:“二娘,你为何平白无故给他猪骨?” 谢二娘就把自己昨日去替弟弟抓泥鳅,结果在柳山下的河边不慎滑下水去,差点被淹死时,家住杨柳镇东头的喜二郎下到河里救了自己的事情对其姐说了。 “原来如此。”谢大娘听完笑逐颜开,重新看向顺娘时不禁称赞起她救了自己妹子,连一些猪骨的谢礼都不肯要,果真是一副侠义心肠,品行高洁。 顺娘听到赞扬却尴尬不已,她瞟了眼一旁抱着谢家三郎的谢二娘,心说,你倒是说两句啊,说我救了你出言不逊,你还跟我急来着。还有啊,谢家大娘怎么就把自己不收只值二三十文猪骨就说成品行高洁呢。你怎么不说你妹子酬谢别人救命之恩,连只值二三十十文钱的猪骨也送得出手,岂非你妹子的身价也就是那几块猪骨。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笑,觉得小辣椒简直蠢得可爱,她为了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想都不想就把肉摊子剩下的几块猪骨送给自己,难道她都没想到过人家会怎么想。还真是不谙世事,哎,到底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呀! “走,走,走,既然你救了我家二娘,就跟我们进去吃顿饭,想必我岳丈和岳母十分欢迎你。”在谢大娘身边的书生突然说话了,还伸手去拉顺娘。 “这个,就算了吧,不是我不愿意去,主要是我家中老母和嫂子等人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天黑了,若是不见我回去,定是要担心我的。”顺娘连忙推辞。 书生道:“这有何难,让二娘去你家里说一声就是,我陆展虽然是一介儒生,可最喜欢结交狭义心肠,品行高洁之人,观兄弟现如今虽是做的樵渔的营生,但有这一份宽宏的胸怀,以及堂堂相貌,来日定当是人中翘楚,堂上丈夫。” 顺娘真怀疑眼前的书生是不是在忽悠自己,这不收谢二娘的猪骨一下子竟然这么高大上了? “你……”她看着书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满脸尴尬。 谢大娘也十分热情地对顺娘说:“奴家官人说得甚是,奴家也是这个意思,喜家二郎,你就别推辞了。奴家这就叫二娘去你家里跟你老母和嫂子等人说一声。” 谢二娘明显没有想到自己的姐姐和姐夫要请喜二郎这个“厕石”去家里吃饭,一时之间跟顺娘一样尴尬,愣在原地。还是在其姐的催促下才答应了,放下手里的弟弟,转身往镇子东头走去。 顺娘被书生拉着进了谢家肉铺,这谢家肉铺前面是店,后面是平日杀猪的地方,安排有猪圈,杀房,厨房,以及几个肉铺的帮工也住在这后面。至于谢家肉铺的老板和老板娘一家人都住在楼上。 谢大娘抱着孩子,手里牵着弟弟,进了屋就直接往后院去,陆展则是在前面引路,带着顺娘上了谢家肉铺的二楼。 刚在楼上的一间看着像是厅堂的屋子里坐下,木楼上就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有人上楼来了。 “哈哈哈哈!你就是喜家二郎?就是你救了我家二娘?嗯,瞧着真是一表人才,果真如女婿夸赞的,在下谢乙,不知道小兄弟如何称呼?”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三十七八的壮汉上得楼来,径直走到顺娘跟前向她拱手,接着向她豪爽地问话。 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小辣椒的爹了吧,顺娘倒觉得他真有屠户的本色,一看,就是干屠宰卖肉这一行的。人家如此豪爽地自我介绍,作为一个晚辈的顺娘便也赶紧站起来,向着谢乙躬身一拱手道:“小的姓喜,单名一个顺字,在家排行第二。” 谢乙点一点头,请顺娘坐下说话,然后自己掇了一张椅子在顺娘旁边坐了,接着问话:“但不知喜家还有些什么人啊?” 顺娘就把家里的一些情况简略告诉了谢乙,谢乙听完便说:“一家人要靠着你吃喝,必然艰难。” “还好,素日砍些柴,钓些鱼去汴京城里卖,倒还能应付。”顺娘道。 说话间,谢家肉铺帮工的伙计就端了茶上来,谢乙亲自给顺娘倒茶,请她吃茶。 顺娘谢了他,接了茶吃起来,一面听谢乙和陆展说些闲话,从两人的嘴里,顺娘知道了原来这陆展家里是以教书为业的家族,从祖父到他父亲都是教书为生,现今他家里有兄弟两人,他是老大,虽然如今是个秀才,有了州试的资格,但毕竟还没取得功名。对于这个时代的科举,顺娘倒是知道一二,知道这个时候的秀才并没有所谓的功名,他们往往是地方上挑选出来的获得了考取举人资格的比较好些的读书人而已,并且就连考上举人的秀才,也还没有做官的资格,只取得了省试,考取进士的资格。如果举人考不上进士的话,每隔三年还需要重考一次,合格者才能继续保持举人资格。这也能够说明为什么卖肉的谢乙能够把长女嫁给陆展的原因。 谢乙拥有谢家肉铺的产业,生意兴隆,在杨柳镇的坊户里面属于上等户,而陆家虽然是以诗书传家的家族,但是在以财产来区别上等户和下等户的这个时代,他们显然还不如谢家。再说了,陆展虽然是个秀才,可却跟明清时候的秀才不一样,他没有功名,娶个上等户的谢乙家的女儿也没有埋没他。甚至,顺娘猜想,谢家嫁女给的嫁妆一定也十分丰厚,陆家便也不嫌弃给长子娶了个屠户之女了。 陆展还说到他有个弟弟叫陆全,跟顺娘年纪差不多,不爱读书,最喜欢打拳蹴鞠,乡邻都把他当做浮浪子弟,十六七了,没有人家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他。提起这个弟弟,陆展就头疼,怕他年纪大了娶不上媳妇,还怕他惹事生非。他还说,若是将来顺娘认识了他弟弟,就帮帮忙,劝一劝他,他弟弟最喜欢跟顺娘这种心胸宽广,有侠义之气的男子打交道。 顺娘不自觉抽了抽嘴角,心道,这种劝说泼皮闲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事情,你还是真看得起我啊。她这会儿竟然有了来谢家吃饭,如同赴鸿门宴之感。 然而在面上,她还要展现出笑容来,微微点头,算是应承了对方。 又说了会儿话,楼梯上又想起了纷沓的脚步声,这一次上来了几个女人,还端着酒菜,谢二娘也上来了,她对顺娘说她已经去了镇子东头的喜家,把话捎给了顺娘的娘,说顺娘在谢家吃了晚饭才回去。 顺娘点点头说声知道了,接着一个身材圆滚滚的健壮妇人过来笑着对顺娘说话,感谢她救了她家二娘,还说谢二娘昨日回来没有说这个事儿,不然她早就和自家男人一起提着谢礼登门拜谢了,还有今日请顺娘这个救命恩人务必喝好吃好,不然谢家人会过意不去。 在谢乙等人频频劝酒之下,顺娘喝了几碗,好在这个时代的酒是黄酒和米酒,度数不高,她并没有吃醉。在屠户家吃饭,桌子上当然少不了肉,顺娘放开肚皮吃了个饱,解了馋。自从穿过来,她还没有吃过这么多肉呢,连穿前不吃的肥肉居然也吃了几块,可见顺娘的这副身体是多缺油水。 自己吃饱了,顺娘想起了家中的老娘和嫂子,她们也是很久没吃过肉了,明日就花些钱给她们买几斤肉吃好了。 她跟陆展和谢乙一桌吃酒吃肉,另一张小桌子上则是坐着谢大娘和谢二娘,以及她们的娘吴氏,以及谢三郎,还有谢大娘手里抱着的娃儿。 吃喝之余,顺娘有个奇怪的感觉,就是旁边那张小桌子上的女人在频频地看自己,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喝了酒有些微醺的原因。 酒足饭饱之后,顺娘被谢乙和陆展亲自送出来,提了鱼篓,扛着柴棒回家去。 紧接着陆展和谢大娘抱着儿子也回家去,他们住得不远,在镇子中间的一个院子里,这院子平日隔出来一半用来做学堂,教这个镇子到他们陆家学堂念书的儿童。 谢乙上楼回到他跟妻子吴氏住的屋子,吴氏一把扯他过去,低声问他:“官人,你觉着那个喜家二郎怎么样?可配得我家二娘?” 谢乙一巴掌打脱吴氏拉着他的手,说她想得太远了,这才哪跟哪儿呀。 吴氏道:“咱家二娘来年就及笄了,就到了嫁人的年纪,这会儿给她挑夫婿正合适,难不成还真要及笄了才去寻摸,若是寻摸不着好的,蹉跎岁月,岂非耽误了她。适才大娘走之前还跟我说呢,说她官人会看人,那喜二郎以后必然是人中翘楚的,倒是二娘的夫婿的好人选。” 谢乙“哦”了一声,看向吴氏问:“大娘真这么说?” 吴氏不满道:“难不成奴家还能骗你不成。” 第24章 宋玉姐高挺的胸|脯微微起伏着,她替顺娘轻轻拭汗时,也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若有若无的飘过来,那是一种清淡的汗味儿,带着独有的少年人的清醇,和宋玉姐闻过的许多干体力活儿的汉子粗浊的气味儿不一样,也和那些官宦公子混合了身上佩戴的香袋的味儿不同,宋玉姐莫名喜欢这股味儿,带着喜二郎独特的气息。 她心中诧异,为何这个喜二郎与众不同呢,此刻的他,垂着眼眸,眼睫浓密,鼻梁挺秀,菱唇丰泽,让她的心竟然蠢蠢欲动。 这…… 可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事情,之前她成亲的那个男人,是她爹娘和大哥替她选的,两人从来没有见过面就成亲了,成亲后也就跟普通夫妻差不多,相敬如宾过日子。有了儿子没两年,他就害了风寒一病不起,病重而亡了。从始至终,她觉得自己对他只有敬爱,而非热爱。 后来,在自己大哥的帮助下,她得到了这家原先以周家的名义冠名的酒店,这两三年因为做酒店老板娘的原因,她接触过不少男人。这些男人对她都是抱有各种目的,不知道是不是在上一段婚姻之中她并没有体会到幸福,也没有体会到心动的感觉的原因,所以她冷眼旁观在她身边围绕的各种各样的男人,竟然没有选择一个作为她的伴侣。 她大哥还说她这样太累,不如招赘一个能干,也喜欢她的男人上门儿为夫,那样一来,她就不用天天在酒店里杵着,抛头露面了。 “谁叫我是天煞孤星兼劳碌命呢。”她一摊手对她大哥说,“如今这钱财也不少了,按理说该照大哥的意思找个人过日子,可却并没有见到合眼缘的,这一回我想给自己挑个合适的,大哥就别为我|操心了行吗?” 因之前的周姓男人是他大哥牵线做主跟宋玉姐定下的亲事,谁想两人成亲之后那周姓男人短命,宋玉姐的大哥就觉得有点儿亏欠妹子的,所以这一回宋玉姐要求自己的婚事自己做一回主,她大哥便也答应了,让她找个她自己喜欢的男人成亲。只是,她大哥叮嘱她不要一直拖下去,这女人经不起拖,年岁大了,越发不好找人。 宋玉姐便这么优哉游哉的过起了独身老板娘的日子,自由自在,不愁吃喝,也不看谁脸色,伺候谁过日子,时间一久,她那种想要招赘个男人上门儿帮着做买卖,做她的夫婿的想法竟然越来越淡了。只不过,这独身日子过久了,无论身体和情感都呈现出了饥|渴状态,也让她有些躁动。 这种躁动因为喜二郎的出现更加明显了一些,最近几日喜二郎没进城到她的酒店来送柴和送鱼,她竟然按捺不住找了跟喜二郎走得近的石头来问,并托他找寻喜二郎。今天喜二郎终于来了,她看见他竟然心花怒放。 她暗想,自己这把年纪了,为何还会少女怀春一样对一个人在意牵挂起来了呢,难不成喜二郎真得会是自己命中的那个陪自己走完后半生的人吗? 怀揣着这种心思,她在喜二郎终于再次送柴和鱼到酒店里的时候,就让他跟着到后面店堂里的账房坐一坐,她想跟他说点儿话,这种话不适合当着外人说,比如说她刚才假装戏谑问出的“你可曾想过我的话”。 她好想看到喜二郎点头啊,可是喜二郎却紧张归紧张,但跟个木头人一样在那里不做表示。 难不成他只是怕我,对我却没有一点儿绮念? 要真是这样,宋玉姐只觉挫败,她不相信自己对喜二郎来说竟然没有一丝吸引力,明明她周围的男人们不管老少看到自己,就跟狼看到了羊一样啊。 所以在故意问出了那样一句喜二郎可想自己,喜二郎不回答的话之后,宋玉姐有点儿恼了,手里捏着帕子垫在指下一摁顺娘的额头,娇声嘟囔:“木头!” 顺娘被她这一指头戳得心荡神怡,总觉得宋玉姐在跟自己打情骂俏,忍不住微微抬眸偷看她一眼,却见到她眼含春水带些幽怨地望着自己,似乎在无声诉说自己不解风|情。 心如擂鼓,顺娘出了一脑门子汗,忙低下头去,两只手交握着,心中开始天人交战,到底要不要冲动一下,握一握宋玉姐的纤纤玉手呢,或者…… 这个不解风|情的木头! 宋玉姐简直怨念满满,使劲儿抿唇,手心里攥着帕子,尖尖的指甲都刺进了掌心,带来丝丝的锐痛,让她乍然一惊,感觉到了自己有点儿失态了,眼前这个喜二郎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君,又没见过世面,看他那样子,怕是连女人也没沾过,他一时之间哪敢接自己的话呀。 转念一想,宋玉姐觉得他守本分,在自己拿这样的话来撩拨他,他都不敢唐突自己,这不是自己喜欢他的地方吗? 看他如此窘迫的模样,宋玉姐想自己是不是过分了,若是自己真想跟眼前这个喜二郎有个好结果,就不该一味的这么逗弄他,万一他把自己当成那种风|流而不守妇道的女人,越发不肯亲近自己就不好了。 想到此,她忙拿手中帕子再替顺娘擦额头沁出的汗珠,然后说自己这都是在逗顺娘玩儿呢,后面又轻声补充了一句:“虽然二郎你不曾想过奴家,可奴家却是惦念着你,想着你懂事勤快,年纪不大,却是要养一大家子人,如果奴家没有记错的话,二郎你家里可是有寡母和寡嫂,还有一双侄儿侄女?” 转移了话题,说到了自己家里人,顺娘总算不那么觉得难受了,天人交战的滋味儿可真不好受呀,分分钟都是一种折磨,幸亏,宋玉姐开始说别的话了,不然再那么下去,顺娘觉得自己要崩溃。 “姐姐,如你所言,小的家中的确是有寡母和寡嫂,还有一个两岁多的侄子,以及半岁多的侄女儿。最近几日,她们闲来无事,就买了些黄豆和绿豆来发些种生,因想着这绿豆发的种生没见着市面上有卖,所以特意叫我摘下来一些给姐姐送来,让姐姐尝尝鲜。” “难为你娘和嫂子有这份儿心,这些种生我收下了,回去代我谢一谢她们。” “姐姐……” “你还有事要跟我说?” “……是,小的寡母和寡嫂在家里头无事,想着发些种生来卖,补贴家用,小的想问姐姐这店里可要这绿豆发的种生?” 宋玉姐听到这里忽然一笑,看着顺娘笑吟吟道:“喜二郎,你这一次进城怕主要是为这个绿豆发出来的种生来的吧?” 顺娘瞬间抬头,看向宋玉姐,咬咬唇,道:“姐姐真是水晶做的心肝,小的心里想什么,姐姐一看即知。” 宋玉姐咯咯娇笑出声,笑得花摇柳颤的,格外诱|人。 顺娘痴痴地看着她,傻傻地笑了。 宋玉姐笑罢,斜睨了顺娘一眼,徐徐道:“实话与你说了罢,我这店里黄豆发的种生是有人送的,绿豆发的种生倒还没人送,方才我尝过了,这绿豆发的种生更细嫩些,口味倒还不错,做出菜来应该有不少酒客喜欢。我且问你,若是让你送绿豆发的种生来,你打算卖几文钱一斤,一次又能送多少来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顺娘早就在来之前想好了,她想过要是在家里发豆芽,只是自己和老娘嫂子三人的劳力,一次能够发个三五十斤应该没有问题,至于价钱嘛,这绿豆比黄豆贵,她觉得卖四文钱一斤比较合适,如果一次能给宋玉姐的酒店里面送上二三十斤,她可以接受十文钱三斤。 于是她就把自己想过的答案告诉了宋玉姐,宋玉姐听完了之后说:“你这绿豆发出来的种生的价格倒也合适,只是一开始我也不知道我这店里推出绿豆发的种生的菜,客人们是否喜欢,他们又能吃多少。这样吧,下次你来先给我这店里带上十来斤来,我还是给你四文钱一斤,若是客人们喜欢这绿豆发的种生,吃得人多,等你一次给我这店里送三五十斤的时候,咱们再按十文钱三斤算可好?” “好,好,太好了!”顺娘兴奋道,差点儿想直接从椅子上蹦起来了。 宋玉姐见顺娘欢喜若此,也被她给感染了,开怀笑起来,露出一口贝|齿,衬着她粉面丹唇,格外美|艳。 “姐姐,你真是我命中贵人,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谢你了。”顺娘在短暂的沉迷于宋玉姐的美色之后,终于诚恳道。 宋玉姐一只玉指轻轻在自己的玉颜侧面拂过,幽幽道:“先欠着吧,等我想要收账那一日,你可不要甚么都不记得了,不认了就好,可别做负心人,姐姐最恨负心人……” 顺娘听得心中一凛,她隐约明白宋玉姐到底在说什么,心下不由得有些惶恐起来。 说起来,宋玉姐对她绝对有恩,若是有一日宋玉姐要收的账就是要自己这个人,那自己注定是会负了她的,到时候自己又该怎么收拾残局呢? 哎,顺娘在心中轻叹一口气,不觉发愁,可面上还要带了笑对宋玉姐说:“小的绝对不会忘记姐姐的恩情的。” “那就好。”宋玉姐却又展颜一笑,继续对顺娘说,“既是你要做这绿豆发的种生的买卖,让姐姐帮你绸缪一二,好让你从今以后不再做樵夫和渔翁,做个买卖人,须知,做买卖可比种田做工来钱快多了……” 第25章 谢乙沉吟,好一会儿才说:“既然是大女婿说喜二郎好,那咱们就对这喜二郎上点儿心,跟他家常来常往,再瞧瞧。” 吴氏推他一把,问:“你这到底是个甚意思?” 谢乙摇头说吴氏真是个傻婆娘,连自己的意思也不懂,他说那个喜二郎虽然看起来相貌堂堂,也勤快,可喜家毕竟是从外地迁居到杨柳镇的,没家没业的,甚至连杨柳镇的户籍都没有。就算是过三年入了籍,就凭现在喜家的情况,也是坊户里面最下等的。他还说自家二娘模样生得好,再怎么也该嫁一个比她大姐的夫婿强的男子,尽管谢家是屠户,可自己女儿从小到大都是吃喝不愁长大的,若是就因为喜二郎的救命之恩就要嫁给他,那也太可笑了些。他可不想自己也是娇花一样养大的女儿就嫁给一个砍柴卖鱼的,一年下来连肉也吃不上几次。 吴氏听了丈夫的话,朝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夸赞他,说还是他有见地,她完全赞同他的说法,可以把喜家二郎列为自家二娘的备选夫婿之一,若是过两年这喜家二郎有出息,再把自家二娘许给他不迟,在此之前,就先跟喜家走动起来好了。 顺娘哪里知道她被谢乙夫妻惦记上了,要挑她给谢家做女婿呢,从谢家出来,她带着些许酒意,心情愉快地走到了自家住着的小院儿跟前拍门。 很快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了,出来的是她嫂嫂齐氏,齐氏一见她就问:“叔叔可喝醉了,若是喝醉了,奴家去给叔叔做些醒酒汤。” 顺娘说自己没喝醉,看到堂屋里透出的灯光,她问:“娘还没睡么?” 齐氏:“没睡,奴家跟娘都等着你回来哩。” 将院门关上后,她来接顺娘手里的鱼篓和扛着的担柴的棒子,接过去后,她问顺娘鱼篓里是什么,为何挺重的,不会是没有卖掉的鱼吧。 顺娘一拍脑门,说:“差点儿忘了,这是一些猪骨,你拿去洗一洗,烧锅汤,不然搁到明早得有味儿。” “猪骨?这……” “一会儿我再告诉嫂嫂是怎么回事,你先拿去收拾出来熬上汤吧。” 齐氏点头说好,她先去给顺娘烧洗澡水,然后再熬汤。 顺娘走进堂屋去,看见她娘手里抱着慧儿,可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坐着玩顺娘给她削制的几个木偶人,见到顺娘进来,可成就扔下了木偶人,跑过来抱住她的腿,亲热地喊二叔,顺娘一弯腰把他抱起来,问他今日在家里可有听他娘的话,可帮着他娘干活儿等。 可成说他既听了娘的话,也帮了娘干活儿,顺娘就在他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赞他做得对。 “大郎,你自己下去玩儿,你二叔累一日了,让他坐下喝茶歇一歇。”刘氏哄着可成道。 可成就乖乖地从顺娘手臂里滑下去,依旧去他的小板凳上坐着,玩木偶人打架。 这里顺娘在她娘旁边的条凳上坐下,倒了一碗凉茶喝起来,刘氏便问她:“今日那谢家的小娘子来说你在谢家吃晚饭,到底为甚谢家要请你吃饭?” 顺娘问:“那谢二娘没与您说缘由?” 刘氏摇头:“没有,她匆匆跑了来,只说你让她捎话,说今晚在谢家吃饭,不回来,连自己是谁都没交代,便又匆匆地跑走了,着急忙慌的,就跟火烧上脚背一样……” 顺娘轻笑出声,随即把谢家为何请自己吃饭的原因告诉了刘氏,还说,她答应了陆展去谢家吃饭,是因为她觉得喜家初来杨柳镇,着实该多认识两户人家才是,还有陆展尽管是个秀才,还没有功名,但到底是个读书人,万一将来他真能得中进士,做个官,那么跟他认识对喜家是大有好处的。另外就是谢家是杨柳镇的坊户里面的上等户,对人也热忱,跟谢家打交道对喜家来说也不错。 刘氏:“原来今日跑来咱们家捎话的就是你昨日救下的没家教的小娘子,还真叫为娘说中了,还真是屠户家的女儿,你看看她今日着急忙慌地跑来,连自己是谁都不曾说……看在,她家晓得了你救了她好酒好肉款待你的份儿上,我就不说她了。只是,为娘觉着你想远了,咱们家到明年就会搬回喜家庄去,跟谢家,陆家也打不了多久交道的。” 顺娘忍了忍,没忍住,试探着问刘氏:“娘,若是咱们在这里能挣下比现如今更多几倍的钱,您还想回去吗?” 刘氏咋呼:“几倍的钱?你是说每月三五贯?” 顺娘点头,道:“说不定,三五贯都不止呢。” 她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让她娘动心,其实她对做什么买卖一月能有三五贯的收益还没头绪呢。 刘氏听了果然动心了,一把抓住顺娘搁在桌子上的一只手问:“到底是什么好买卖,你说给为娘听一听。” 顺娘灵机一动,就对刘氏说,她结交了城里宋家酒店的老板娘,老板娘不但愿意收了她全部担进城的柴火和提进城的鱼,还说,若是顺娘将来存够了本钱,她愿意指点顺娘做买卖挣更多的钱。 “宋家酒店?宋玉姐?”刘氏还是头一次听顺娘提起过这个人,先前顺娘只对她嫂嫂提起过,但别的话都没说,齐氏也没多问。 顺娘便把宋家酒店的规模以及宋玉姐为人吹嘘了一番,还对刘氏说这个宋玉姐的大哥在工部曹侍郎家里做管家,极有权势的。 “曹侍郎?那是多大的官?”刘氏更感兴趣了,揪住顺娘的衣袖追问道。 也难怪刘氏一听说宋玉姐家里跟当朝做官的人家有关系,就紧追着问,实在是这个时代官与民之间的差距用天渊之别来说也不过分。儒生一旦考中进士做了官,不但本身俸禄优厚,家族里的人也是跟着鸡犬升天,可以享受官府的种种优待,比如免除服役,官户交的田租也会减轻,更别说那些品级高的官员了。 而曹侍郎可是正二品大员,拿到顺娘穿前的时代比,也是属于部长省长这一级别的。 这个时代的普通平民百姓一年下来,甚至数年下来连个七品芝麻官都见不到,更别说朝廷二品大员了。 所以,当顺娘告诉曹侍郎是二品大员时,把刘氏给惊得张大了嘴,好久都吐不出半个字,过了好一会儿才抚着自己的胸口说:“我的娘欸,好大的官!” 要说刚开始顺娘说的留在杨柳镇能够每月多赚三五贯钱,刘氏还不太相信的话,听到后面愿意帮顺娘的宋玉姐的后台是曹侍郎后,她现在完全相信了顺娘的话。 紧紧抓着顺娘的手,刘氏让顺娘一定要抱住宋玉姐这根大|腿,在汴梁发家致富,光宗耀祖,以后回喜家庄去买三五十亩地,再盖间大宅子,让喜家庄的乡亲们都羡慕眼馋。 顺娘听了她娘的话,真想也像她娘那样,脱口而出“我的娘欸”,为什么她这便宜娘始终忘不了也回喜家庄去呀?即便在城里发了财也不忘记要回去? 看来,等到真发了财,她就要在城里买房子,才能断了她娘回喜家庄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她娘松了口,改变了主意,同意留下来让顺娘去做买卖发财,她的初步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故而,顺娘的心情那是相当地好,以至于嫂子齐氏进来时看到她笑得那样,问她可是有什么好事。不等顺娘搭话,齐氏已经抢先把顺娘在汴梁城里认识了一位开大酒店的女老板,这位女老板后台极硬,家里的大哥在朝廷里二品大官家里做管家,关键是这位女老板要帮顺娘,指点顺娘做买卖的事情告诉了齐氏。 刘氏还说有宋玉姐这样有后台的老板指点,顺娘一定能够发财,这可是万万想不到的事情,看来喜家来到杨柳镇是走对方向了,改天她要上庙里去拜佛烧香,感谢佛祖保佑顺娘结交了贵人,眼看着就要发达了…… 看着婆婆眉飞色舞,兴奋地说话,嘴巴里甚至喷出了唾沫星子,还有顺娘在灯下那张笑脸,刘氏却只有淡淡的喜悦,更多的却是莫名的担心,这担心跟顺娘相关。 女人的直觉让齐氏感觉那个宋玉姐怕不只是单纯地帮忙,她应该隐含着什么别的目的。 顺娘扮成男子,相貌堂堂,难保那宋玉姐不是瞧上了她? 不行,一会儿得私下问一下顺娘,那个宋玉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得提醒顺娘可不要着了宋玉姐的道儿,毕竟顺娘并不是真的男子,要真有个什么事儿,顺娘一定会吃大亏的,她作为顺娘的嫂子,可不能眼看着她跳到火坑儿里去。 顺娘在柴房里面洗了澡出来,正想回房去睡,却被在厨房门口站着的齐氏喊住了。 她走到齐氏面前问:“嫂嫂,何事?” 第26章 成为喜顺娘这两个多月,她一直都没有在谢家肉铺买过肉,再说了她娘刘氏节俭,不叫买肉吃,所以顺娘隔日进城来回从谢家肉铺跟前过两次,但从来没有去看过这家肉铺都有些什么人,故而在昨天救了小辣椒后,小辣椒认识她,她却不认识小辣椒。这会儿从眼前这个拦住她质问她话的女人嘴里,她知道了小辣椒原来是谢家二娘,那眼前这个就是谢家大娘了。 于是顺娘礼貌的向她拱一拱手,解释道:“是谢二娘要送我一些猪骨,我不肯要,所以拉扯起来。” “真是如此?你可别蒙我?”谢大娘上下扫了顺娘一眼不相信地问,“她为何要平白无故地送你猪骨?” 顺娘答:“不信,你可以问一问你妹子,她要送我,我却不愿收,所以是给了钱的。” 谢大娘于是大声喊在肉铺跟前的谢二娘过来,谢二娘当时在哄弟弟,没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过来了,听到喊声,才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把喜二郎给拦在了街心。于是她抱起弟弟,快步走到姐姐和姐夫跟前,说爹娘都在厨房里忙活做饭呢,专等着姐姐和姐夫一家人来。 “这男子说你要送猪骨给他,他不要,才跟你当街拉扯的,可是真话?”谢大娘指着顺娘问。 谢二娘点了点头 谢大娘又问:“二娘,你为何平白无故给他猪骨?” 谢二娘就把自己昨日去替弟弟抓泥鳅,结果在柳山下的河边不慎滑下水去,差点被淹死时,家住杨柳镇东头的喜二郎下到河里救了自己的事情对其姐说了。 “原来如此。”谢大娘听完笑逐颜开,重新看向顺娘时不禁称赞起她救了自己妹子,连一些猪骨的谢礼都不肯要,果真是一副侠义心肠,品行高洁。 顺娘听到赞扬却尴尬不已,她瞟了眼一旁抱着谢家三郎的谢二娘,心说,你倒是说两句啊,说我救了你出言不逊,你还跟我急来着。还有啊,谢家大娘怎么就把自己不收只值二三十文猪骨就说成品行高洁呢。你怎么不说你妹子酬谢别人救命之恩,连只值二三十十文钱的猪骨也送得出手,岂非你妹子的身价也就是那几块猪骨。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笑,觉得小辣椒简直蠢得可爱,她为了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想都不想就把肉摊子剩下的几块猪骨送给自己,难道她都没想到过人家会怎么想。还真是不谙世事,哎,到底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呀! “走,走,走,既然你救了我家二娘,就跟我们进去吃顿饭,想必我岳丈和岳母十分欢迎你。”在谢大娘身边的书生突然说话了,还伸手去拉顺娘。 “这个,就算了吧,不是我不愿意去,主要是我家中老母和嫂子等人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天黑了,若是不见我回去,定是要担心我的。”顺娘连忙推辞。 书生道:“这有何难,让二娘去你家里说一声就是,我陆展虽然是一介儒生,可最喜欢结交狭义心肠,品行高洁之人,观兄弟现如今虽是做的樵渔的营生,但有这一份宽宏的胸怀,以及堂堂相貌,来日定当是人中翘楚,堂上丈夫。” 顺娘真怀疑眼前的书生是不是在忽悠自己,这不收谢二娘的猪骨一下子竟然这么高大上了? “你……”她看着书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满脸尴尬。 谢大娘也十分热情地对顺娘说:“奴家官人说得甚是,奴家也是这个意思,喜家二郎,你就别推辞了。奴家这就叫二娘去你家里跟你老母和嫂子等人说一声。” 谢二娘明显没有想到自己的姐姐和姐夫要请喜二郎这个“厕石”去家里吃饭,一时之间跟顺娘一样尴尬,愣在原地。还是在其姐的催促下才答应了,放下手里的弟弟,转身往镇子东头走去。 顺娘被书生拉着进了谢家肉铺,这谢家肉铺前面是店,后面是平日杀猪的地方,安排有猪圈,杀房,厨房,以及几个肉铺的帮工也住在这后面。至于谢家肉铺的老板和老板娘一家人都住在楼上。 谢大娘抱着孩子,手里牵着弟弟,进了屋就直接往后院去,陆展则是在前面引路,带着顺娘上了谢家肉铺的二楼。 刚在楼上的一间看着像是厅堂的屋子里坐下,木楼上就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有人上楼来了。 “哈哈哈哈!你就是喜家二郎?就是你救了我家二娘?嗯,瞧着真是一表人才,果真如女婿夸赞的,在下谢乙,不知道小兄弟如何称呼?”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三十七八的壮汉上得楼来,径直走到顺娘跟前向她拱手,接着向她豪爽地问话。 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小辣椒的爹了吧,顺娘倒觉得他真有屠户的本色,一看,就是干屠宰卖肉这一行的。人家如此豪爽地自我介绍,作为一个晚辈的顺娘便也赶紧站起来,向着谢乙躬身一拱手道:“小的姓喜,单名一个顺字,在家排行第二。” 谢乙点一点头,请顺娘坐下说话,然后自己掇了一张椅子在顺娘旁边坐了,接着问话:“但不知喜家还有些什么人啊?” 顺娘就把家里的一些情况简略告诉了谢乙,谢乙听完便说:“一家人要靠着你吃喝,必然艰难。” “还好,素日砍些柴,钓些鱼去汴京城里卖,倒还能应付。”顺娘道。 说话间,谢家肉铺帮工的伙计就端了茶上来,谢乙亲自给顺娘倒茶,请她吃茶。 顺娘谢了他,接了茶吃起来,一面听谢乙和陆展说些闲话,从两人的嘴里,顺娘知道了原来这陆展家里是以教书为业的家族,从祖父到他父亲都是教书为生,现今他家里有兄弟两人,他是老大,虽然如今是个秀才,有了州试的资格,但毕竟还没取得功名。对于这个时代的科举,顺娘倒是知道一二,知道这个时候的秀才并没有所谓的功名,他们往往是地方上挑选出来的获得了考取举人资格的比较好些的读书人而已,并且就连考上举人的秀才,也还没有做官的资格,只取得了省试,考取进士的资格。如果举人考不上进士的话,每隔三年还需要重考一次,合格者才能继续保持举人资格。这也能够说明为什么卖肉的谢乙能够把长女嫁给陆展的原因。 谢乙拥有谢家肉铺的产业,生意兴隆,在杨柳镇的坊户里面属于上等户,而陆家虽然是以诗书传家的家族,但是在以财产来区别上等户和下等户的这个时代,他们显然还不如谢家。再说了,陆展虽然是个秀才,可却跟明清时候的秀才不一样,他没有功名,娶个上等户的谢乙家的女儿也没有埋没他。甚至,顺娘猜想,谢家嫁女给的嫁妆一定也十分丰厚,陆家便也不嫌弃给长子娶了个屠户之女了。 陆展还说到他有个弟弟叫陆全,跟顺娘年纪差不多,不爱读书,最喜欢打拳蹴鞠,乡邻都把他当做浮浪子弟,十六七了,没有人家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他。提起这个弟弟,陆展就头疼,怕他年纪大了娶不上媳妇,还怕他惹事生非。他还说,若是将来顺娘认识了他弟弟,就帮帮忙,劝一劝他,他弟弟最喜欢跟顺娘这种心胸宽广,有侠义之气的男子打交道。 顺娘不自觉抽了抽嘴角,心道,这种劝说泼皮闲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事情,你还是真看得起我啊。她这会儿竟然有了来谢家吃饭,如同赴鸿门宴之感。 然而在面上,她还要展现出笑容来,微微点头,算是应承了对方。 又说了会儿话,楼梯上又想起了纷沓的脚步声,这一次上来了几个女人,还端着酒菜,谢二娘也上来了,她对顺娘说她已经去了镇子东头的喜家,把话捎给了顺娘的娘,说顺娘在谢家吃了晚饭才回去。 顺娘点点头说声知道了,接着一个身材圆滚滚的健壮妇人过来笑着对顺娘说话,感谢她救了她家二娘,还说谢二娘昨日回来没有说这个事儿,不然她早就和自家男人一起提着谢礼登门拜谢了,还有今日请顺娘这个救命恩人务必喝好吃好,不然谢家人会过意不去。 在谢乙等人频频劝酒之下,顺娘喝了几碗,好在这个时代的酒是黄酒和米酒,度数不高,她并没有吃醉。在屠户家吃饭,桌子上当然少不了肉,顺娘放开肚皮吃了个饱,解了馋。自从穿过来,她还没有吃过这么多肉呢,连穿前不吃的肥肉居然也吃了几块,可见顺娘的这副身体是多缺油水。 自己吃饱了,顺娘想起了家中的老娘和嫂子,她们也是很久没吃过肉了,明日就花些钱给她们买几斤肉吃好了。 她跟陆展和谢乙一桌吃酒吃肉,另一张小桌子上则是坐着谢大娘和谢二娘,以及她们的娘吴氏,以及谢三郎,还有谢大娘手里抱着的娃儿。 吃喝之余,顺娘有个奇怪的感觉,就是旁边那张小桌子上的女人在频频地看自己,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喝了酒有些微醺的原因。 酒足饭饱之后,顺娘被谢乙和陆展亲自送出来,提了鱼篓,扛着柴棒回家去。 紧接着陆展和谢大娘抱着儿子也回家去,他们住得不远,在镇子中间的一个院子里,这院子平日隔出来一半用来做学堂,教这个镇子到他们陆家学堂念书的儿童。 谢乙上楼回到他跟妻子吴氏住的屋子,吴氏一把扯他过去,低声问他:“官人,你觉着那个喜家二郎怎么样?可配得我家二娘?” 谢乙一巴掌打脱吴氏拉着他的手,说她想得太远了,这才哪跟哪儿呀。 吴氏道:“咱家二娘来年就及笄了,就到了嫁人的年纪,这会儿给她挑夫婿正合适,难不成还真要及笄了才去寻摸,若是寻摸不着好的,蹉跎岁月,岂非耽误了她。适才大娘走之前还跟我说呢,说她官人会看人,那喜二郎以后必然是人中翘楚的,倒是二娘的夫婿的好人选。” 谢乙“哦”了一声,看向吴氏问:“大娘真这么说?” 吴氏不满道:“难不成奴家还能骗你不成。” 谢乙沉吟,好一会儿才说:“既然是大女婿说喜二郎好,那咱们就对这喜二郎上点儿心,跟他家常来常往,再瞧瞧。” 吴氏推他一把,问:“你这到底是个甚意思?” 谢乙摇头说吴氏真是个傻婆娘,连自己的意思也不懂,他说那个喜二郎虽然看起来相貌堂堂,也勤快,可喜家毕竟是从外地迁居到杨柳镇的,没家没业的,甚至连杨柳镇的户籍都没有。就算是过三年入了籍,就凭现在喜家的情况,也是坊户里面最下等的。他还说自家二娘模样生得好,再怎么也该嫁一个比她大姐的夫婿强的男子,尽管谢家是屠户,可自己女儿从小到大都是吃喝不愁长大的,若是就因为喜二郎的救命之恩就要嫁给他,那也太可笑了些。他可不想自己也是娇花一样养大的女儿就嫁给一个砍柴卖鱼的,一年下来连肉也吃不上几次。 吴氏听了丈夫的话,朝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夸赞他,说还是他有见地,她完全赞同他的说法,可以把喜家二郎列为自家二娘的备选夫婿之一,若是过两年这喜家二郎有出息,再把自家二娘许给他不迟,在此之前,就先跟喜家走动起来好了。 顺娘哪里知道她被谢乙夫妻惦记上了,要挑她给谢家做女婿呢,从谢家出来,她带着些许酒意,心情愉快地走到了自家住着的小院儿跟前拍门。 很快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了,出来的是她嫂嫂齐氏,齐氏一见她就问:“叔叔可喝醉了,若是喝醉了,奴家去给叔叔做些醒酒汤。” 顺娘说自己没喝醉,看到堂屋里透出的灯光,她问:“娘还没睡么?” 齐氏:“没睡,奴家跟娘都等着你回来哩。” 将院门关上后,她来接顺娘手里的鱼篓和扛着的担柴的棒子,接过去后,她问顺娘鱼篓里是什么,为何挺重的,不会是没有卖掉的鱼吧。 顺娘一拍脑门,说:“差点儿忘了,这是一些猪骨,你拿去洗一洗,烧锅汤,不然搁到明早得有味儿。” “猪骨?这……” “一会儿我再告诉嫂嫂是怎么回事,你先拿去收拾出来熬上汤吧。” 齐氏点头说好,她先去给顺娘烧洗澡水,然后再熬汤。 顺娘走进堂屋去,看见她娘手里抱着慧儿,可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坐着玩顺娘给她削制的几个木偶人,见到顺娘进来,可成就扔下了木偶人,跑过来抱住她的腿,亲热地喊二叔,顺娘一弯腰把他抱起来,问他今日在家里可有听他娘的话,可帮着他娘干活儿等。 可成说他既听了娘的话,也帮了娘干活儿,顺娘就在他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赞他做得对。 “大郎,你自己下去玩儿,你二叔累一日了,让他坐下喝茶歇一歇。”刘氏哄着可成道。 可成就乖乖地从顺娘手臂里滑下去,依旧去他的小板凳上坐着,玩木偶人打架。 这里顺娘在她娘旁边的条凳上坐下,倒了一碗凉茶喝起来,刘氏便问她:“今日那谢家的小娘子来说你在谢家吃晚饭,到底为甚谢家要请你吃饭?” 顺娘问:“那谢二娘没与您说缘由?” 刘氏摇头:“没有,她匆匆跑了来,只说你让她捎话,说今晚在谢家吃饭,不回来,连自己是谁都没交代,便又匆匆地跑走了,着急忙慌的,就跟火烧上脚背一样……” 顺娘轻笑出声,随即把谢家为何请自己吃饭的原因告诉了刘氏,还说,她答应了陆展去谢家吃饭,是因为她觉得喜家初来杨柳镇,着实该多认识两户人家才是,还有陆展尽管是个秀才,还没有功名,但到底是个读书人,万一将来他真能得中进士,做个官,那么跟他认识对喜家是大有好处的。另外就是谢家是杨柳镇的坊户里面的上等户,对人也热忱,跟谢家打交道对喜家来说也不错。 刘氏:“原来今日跑来咱们家捎话的就是你昨日救下的没家教的小娘子,还真叫为娘说中了,还真是屠户家的女儿,你看看她今日着急忙慌地跑来,连自己是谁都不曾说……看在,她家晓得了你救了她好酒好肉款待你的份儿上,我就不说她了。只是,为娘觉着你想远了,咱们家到明年就会搬回喜家庄去,跟谢家,陆家也打不了多久交道 顺娘忍了忍,没忍住,试探着问刘氏:“娘,若是咱们在这里能挣下比现如今更多几倍的钱,您还想回去吗?” 刘氏咋呼:“几倍的钱?你是说每月三五贯?” 顺娘点头,道:“说不定,三五贯都不止呢。” 她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让她娘动心,其实她对做什么买卖一月能有三五贯的收益还没头绪呢。 刘氏听了果然动心了,一把抓住顺娘搁在桌子上的一只手问:“到底是什么好买卖,你说给为娘听一听。” 顺娘灵机一动,就对刘氏说,她结交了城里宋家酒店的老板娘,老板娘不但愿意收了她全部担进城的柴火和提进城的鱼,还说,若是顺娘将来存够了本钱,她愿意指点顺娘做买卖挣更多的钱。 “宋家酒店?宋玉姐?”刘氏还是头一次听顺娘提起过这个人,先前顺娘只对她嫂嫂提起过,但别的话都没说,齐氏也没多问。 顺娘便把宋家酒店的规模以及宋玉姐为人吹嘘了一番,还对刘氏说这个宋玉姐的大哥在工部曹侍郎家里做管家,极有权势的。 “曹侍郎?那是多大的官?”刘氏更感兴趣了,揪住顺娘的衣袖追问道。 也难怪刘氏一听说宋玉姐家里跟当朝做官的人家有关系,就紧追着问,实在是这个时代官与民之间的差距用天渊之别来说也不过分。儒生一旦考中进士做了官,不但本身俸禄优厚,家族里的人也是跟着鸡犬升天,可以享受官府的种种优待,比如免除服役,官户交的田租也会减轻,更别说那些品级高的官员了。 而曹侍郎可是正二品大员,拿到顺娘穿前的时代比,也是属于部长省长这一级别的。 这个时代的普通平民百姓一年下来,甚至数年下来连个七品芝麻官都见不到,更别说朝廷二品大员了。 所以,当顺娘告诉曹侍郎是二品大员时,把刘氏给惊得张大了嘴,好久都吐不出半个字,过了好一会儿才抚着自己的胸口说:“我的娘欸,好大的官!” 要说刚开始顺娘说的留在杨柳镇能够每月多赚三五贯钱,刘氏还不太相信的话,听到后面愿意帮顺娘的宋玉姐的后台是曹侍郎后,她现在完全相信了顺娘的话。 紧紧抓着顺娘的手,刘氏让顺娘一定要抱住宋玉姐这根大|腿,在汴梁发家致富,光宗耀祖,以后回喜家庄去买三五十亩地,再盖间大宅子,让喜家庄的乡亲们都羡慕眼馋。 顺娘听了她娘的话,真想也像她娘那样,脱口而出“我的娘欸”,为什么她这便宜娘始终忘不了也回喜家庄去呀?即便在城里发了财也不忘记要回去? 看来,等到真发了财,她就要在城里买房子,才能断了她娘回喜家庄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她娘松了口,改变了主意,同意留下来让顺娘去做买卖发财,她的初步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故而,顺娘的心情那是相当地好,以至于嫂子齐氏进来时看到她笑得那样,问她可是有什么好事。不等顺娘搭话,齐氏已经抢先把顺娘在汴梁城里认识了一位开大酒店的女老板,这位女老板后台极硬,家里的大哥在朝廷里二品大官家里做管家,关键是这位女老板要帮顺娘,指点顺娘做买卖的事情告诉了齐氏。 第27章 成为喜顺娘这两个多月,她一直都没有在谢家肉铺买过肉,再说了她娘刘氏节俭,不叫买肉吃,所以顺娘隔日进城来回从谢家肉铺跟前过两次,但从来没有去看过这家肉铺都有些什么人,故而在昨天救了小辣椒后,小辣椒认识她,她却不认识小辣椒。这会儿从眼前这个拦住她质问她话的女人嘴里,她知道了小辣椒原来是谢家二娘,那眼前这个就是谢家大娘了。 于是顺娘礼貌的向她拱一拱手,解释道:“是谢二娘要送我一些猪骨,我不肯要,所以拉扯起来。” “真是如此?你可别蒙我?”谢大娘上下扫了顺娘一眼不相信地问,“她为何要平白无故地送你猪骨?” 顺娘答:“不信,你可以问一问你妹子,她要送我,我却不愿收,所以是给了钱的。” 谢大娘于是大声喊在肉铺跟前的谢二娘过来,谢二娘当时在哄弟弟,没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过来了,听到喊声,才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把喜二郎给拦在了街心。于是她抱起弟弟,快步走到姐姐和姐夫跟前,说爹娘都在厨房里忙活做饭呢,专等着姐姐和姐夫一家人来。 “这男子说你要送猪骨给他,他不要,才跟你当街拉扯的,可是真话?”谢大娘指着顺娘问。 谢二娘点了点头 谢大娘又问:“二娘,你为何平白无故给他猪骨?” 谢二娘就把自己昨日去替弟弟抓泥鳅,结果在柳山下的河边不慎滑下水去,差点被淹死时,家住杨柳镇东头的喜二郎下到河里救了自己的事情对其姐说了。 “原来如此。”谢大娘听完笑逐颜开,重新看向顺娘时不禁称赞起她救了自己妹子,连一些猪骨的谢礼都不肯要,果真是一副侠义心肠,品行高洁。 顺娘听到赞扬却尴尬不已,她瞟了眼一旁抱着谢家三郎的谢二娘,心说,你倒是说两句啊,说我救了你出言不逊,你还跟我急来着。还有啊,谢家大娘怎么就把自己不收只值二三十文猪骨就说成品行高洁呢。你怎么不说你妹子酬谢别人救命之恩,连只值二三十十文钱的猪骨也送得出手,岂非你妹子的身价也就是那几块猪骨。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笑,觉得小辣椒简直蠢得可爱,她为了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想都不想就把肉摊子剩下的几块猪骨送给自己,难道她都没想到过人家会怎么想。还真是不谙世事,哎,到底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呀! “走,走,走,既然你救了我家二娘,就跟我们进去吃顿饭,想必我岳丈和岳母十分欢迎你。”在谢大娘身边的书生突然说话了,还伸手去拉顺娘。 “这个,就算了吧,不是我不愿意去,主要是我家中老母和嫂子等人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天黑了,若是不见我回去,定是要担心我的。”顺娘连忙推辞。 书生道:“这有何难,让二娘去你家里说一声就是,我陆展虽然是一介儒生,可最喜欢结交狭义心肠,品行高洁之人,观兄弟现如今虽是做的樵渔的营生,但有这一份宽宏的胸怀,以及堂堂相貌,来日定当是人中翘楚,堂上丈夫。” 顺娘真怀疑眼前的书生是不是在忽悠自己,这不收谢二娘的猪骨一下子竟然这么高大上了? “你……”她看着书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满脸尴尬。 谢大娘也十分热情地对顺娘说:“奴家官人说得甚是,奴家也是这个意思,喜家二郎,你就别推辞了。奴家这就叫二娘去你家里跟你老母和嫂子等人说一声。” 谢二娘明显没有想到自己的姐姐和姐夫要请喜二郎这个“厕石”去家里吃饭,一时之间跟顺娘一样尴尬,愣在原地。还是在其姐的催促下才答应了,放下手里的弟弟,转身往镇子东头走去。 顺娘被书生拉着进了谢家肉铺,这谢家肉铺前面是店,后面是平日杀猪的地方,安排有猪圈,杀房,厨房,以及几个肉铺的帮工也住在这后面。至于谢家肉铺的老板和老板娘一家人都住在楼上。 谢大娘抱着孩子,手里牵着弟弟,进了屋就直接往后院去,陆展则是在前面引路,带着顺娘上了谢家肉铺的二楼。 刚在楼上的一间看着像是厅堂的屋子里坐下,木楼上就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有人上楼来了。 “哈哈哈哈!你就是喜家二郎?就是你救了我家二娘?嗯,瞧着真是一表人才,果真如女婿夸赞的,在下谢乙,不知道小兄弟如何称呼?”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三十七八的壮汉上得楼来,径直走到顺娘跟前向她拱手,接着向她豪爽地问话。 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小辣椒的爹了吧,顺娘倒觉得他真有屠户的本色,一看,就是干屠宰卖肉这一行的。人家如此豪爽地自我介绍,作为一个晚辈的顺娘便也赶紧站起来,向着谢乙躬身一拱手道:“小的姓喜,单名一个顺字,在家排行第二。” 谢乙点一点头,请顺娘坐下说话,然后自己掇了一张椅子在顺娘旁边坐了,接着问话:“但不知喜家还有些什么人啊?” 顺娘就把家里的一些情况简略告诉了谢乙,谢乙听完便说:“一家人要靠着你吃喝,必然艰难。” “还好,素日砍些柴,钓些鱼去汴京城里卖,倒还能应付。”顺娘道。 说话间,谢家肉铺帮工的伙计就端了茶上来,谢乙亲自给顺娘倒茶,请她吃茶。 顺娘谢了他,接了茶吃起来,一面听谢乙和陆展说些闲话,从两人的嘴里,顺娘知道了原来这陆展家里是以教书为业的家族,从祖父到他父亲都是教书为生,现今他家里有兄弟两人,他是老大,虽然如今是个秀才,有了州试的资格,但毕竟还没取得功名。对于这个时代的科举,顺娘倒是知道一二,知道这个时候的秀才并没有所谓的功名,他们往往是地方上挑选出来的获得了考取举人资格的比较好些的读书人而已,并且就连考上举人的秀才,也还没有做官的资格,只取得了省试,考取进士的资格。如果举人考不上进士的话,每隔三年还需要重考一次,合格者才能继续保持举人资格。这也能够说明为什么卖肉的谢乙能够把长女嫁给陆展的原因。 谢乙拥有谢家肉铺的产业,生意兴隆,在杨柳镇的坊户里面属于上等户,而陆家虽然是以诗书传家的家族,但是在以财产来区别上等户和下等户的这个时代,他们显然还不如谢家。再说了,陆展虽然是个秀才,可却跟明清时候的秀才不一样,他没有功名,娶个上等户的谢乙家的女儿也没有埋没他。甚至,顺娘猜想,谢家嫁女给的嫁妆一定也十分丰厚,陆家便也不嫌弃给长子娶了个屠户之女了。 陆展还说到他有个弟弟叫陆全,跟顺娘年纪差不多,不爱读书,最喜欢打拳蹴鞠,乡邻都把他当做浮浪子弟,十六七了,没有人家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他。提起这个弟弟,陆展就头疼,怕他年纪大了娶不上媳妇,还怕他惹事生非。他还说,若是将来顺娘认识了他弟弟,就帮帮忙,劝一劝他,他弟弟最喜欢跟顺娘这种心胸宽广,有侠义之气的男子打交道。 顺娘不自觉抽了抽嘴角,心道,这种劝说泼皮闲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事情,你还是真看得起我啊。她这会儿竟然有了来谢家吃饭,如同赴鸿门宴之感。 然而在面上,她还要展现出笑容来,微微点头,算是应承了对方。 又说了会儿话,楼梯上又想起了纷沓的脚步声,这一次上来了几个女人,还端着酒菜,谢二娘也上来了,她对顺娘说她已经去了镇子东头的喜家,把话捎给了顺娘的娘,说顺娘在谢家吃了晚饭才回去。 顺娘点点头说声知道了,接着一个身材圆滚滚的健壮妇人过来笑着对顺娘说话,感谢她救了她家二娘,还说谢二娘昨日回来没有说这个事儿,不然她早就和自家男人一起提着谢礼登门拜谢了,还有今日请顺娘这个救命恩人务必喝好吃好,不然谢家人会过意不去。 在谢乙等人频频劝酒之下,顺娘喝了几碗,好在这个时代的酒是黄酒和米酒,度数不高,她并没有吃醉。在屠户家吃饭,桌子上当然少不了肉,顺娘放开肚皮吃了个饱,解了馋。自从穿过来,她还没有吃过这么多肉呢,连穿前不吃的肥肉居然也吃了几块,可见顺娘的这副身体是多缺油水。 自己吃饱了,顺娘想起了家中的老娘和嫂子,她们也是很久没吃过肉了,明日就花些钱给她们买几斤肉吃好了。 她跟陆展和谢乙一桌吃酒吃肉,另一张小桌子上则是坐着谢大娘和谢二娘,以及她们的娘吴氏,以及谢三郎,还有谢大娘手里抱着的娃儿。 吃喝之余,顺娘有个奇怪的感觉,就是旁边那张小桌子上的女人在频频地看自己,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喝了酒有些微醺的原因。 酒足饭饱之后,顺娘被谢乙和陆展亲自送出来,提了鱼篓,扛着柴棒回家去。 紧接着陆展和谢大娘抱着儿子也回家去,他们住得不远,在镇子中间的一个院子里,这院子平日隔出来一半用来做学堂,教这个镇子到他们陆家学堂念书的儿童。 谢乙上楼回到他跟妻子吴氏住的屋子,吴氏一把扯他过去,低声问他:“官人,你觉着那个喜家二郎怎么样?可配得我家二娘?” 谢乙一巴掌打脱吴氏拉着他的手,说她想得太远了,这才哪跟哪儿呀。 吴氏道:“咱家二娘来年就及笄了,就到了嫁人的年纪,这会儿给她挑夫婿正合适,难不成还真要及笄了才去寻摸,若是寻摸不着好的,蹉跎岁月,岂非耽误了她。适才大娘走之前还跟我说呢,说她官人会看人,那喜二郎以后必然是人中翘楚的,倒是二娘的夫婿的好人选。” 谢乙“哦”了一声,看向吴氏问:“大娘真这么说?” 吴氏不满道:“难不成奴家还能骗你不成。” 谢乙沉吟,好一会儿才说:“既然是大女婿说喜二郎好,那咱们就对这喜二郎上点儿心,跟他家常来常往,再瞧瞧。” 吴氏推他一把,问:“你这到底是个甚意思?” 谢乙摇头说吴氏真是个傻婆娘,连自己的意思也不懂,他说那个喜二郎虽然看起来相貌堂堂,也勤快,可喜家毕竟是从外地迁居到杨柳镇的,没家没业的,甚至连杨柳镇的户籍都没有。就算是过三年入了籍,就凭现在喜家的情况,也是坊户里面最下等的。他还说自家二娘模样生得好,再怎么也该嫁一个比她大姐的夫婿强的男子,尽管谢家是屠户,可自己女儿从小到大都是吃喝不愁长大的,若是就因为喜二郎的救命之恩就要嫁给他,那也太可笑了些。他可不想自己也是娇花一样养大的女儿就嫁给一个砍柴卖鱼的,一年下来连肉也吃不上几次。 吴氏听了丈夫的话,朝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夸赞他,说还是他有见地,她完全赞同他的说法,可以把喜家二郎列为自家二娘的备选夫婿之一,若是过两年这喜家二郎有出息,再把自家二娘许给他不迟,在此之前,就先跟喜家走动起来好了。 顺娘哪里知道她被谢乙夫妻惦记上了,要挑她给谢家做女婿呢,从谢家出来,她带着些许酒意,心情愉快地走到了自家住着的小院儿跟前拍门。 很快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了,出来的是她嫂嫂齐氏,齐氏一见她就问:“叔叔可喝醉了,若是喝醉了,奴家去给叔叔做些醒酒汤。” 顺娘说自己没喝醉,看到堂屋里透出的灯光,她问:“娘还没睡么?” 齐氏:“没睡,奴家跟娘都等着你回来哩。” 将院门关上后,她来接顺娘手里的鱼篓和扛着的担柴的棒子,接过去后,她问顺娘鱼篓里是什么,为何挺重的,不会是没有卖掉的鱼吧。 顺娘一拍脑门,说:“差点儿忘了,这是一些猪骨,你拿去洗一洗,烧锅汤,不然搁到明早得有味儿。” “猪骨?这……” “一会儿我再告诉嫂嫂是怎么回事,你先拿去收拾出来熬上汤吧。” 齐氏点头说好,她先去给顺娘烧洗澡水,然后再熬汤。 顺娘走进堂屋去,看见她娘手里抱着慧儿,可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坐着玩顺娘给她削制的几个木偶人,见到顺娘进来,可成就扔下了木偶人,跑过来抱住她的腿,亲热地喊二叔,顺娘一弯腰把他抱起来,问他今日在家里可有听他娘的话,可帮着他娘干活儿等。 可成说他既听了娘的话,也帮了娘干活儿,顺娘就在他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赞他做得对。 “大郎,你自己下去玩儿,你二叔累一日了,让他坐下喝茶歇一歇。”刘氏哄着可成道。 可成就乖乖地从顺娘手臂里滑下去,依旧去他的小板凳上坐着,玩木偶人打架。 这里顺娘在她娘旁边的条凳上坐下,倒了一碗凉茶喝起来,刘氏便问她:“今日那谢家的小娘子来说你在谢家吃晚饭,到底为甚谢家要请你吃饭?” 顺娘问:“那谢二娘没与您说缘由?” 刘氏摇头:“没有,她匆匆跑了来,只说你让她捎话,说今晚在谢家吃饭,不回来,连自己是谁都没交代,便又匆匆地跑走了,着急忙慌的,就跟火烧上脚背一样……” 顺娘轻笑出声,随即把谢家为何请自己吃饭的原因告诉了刘氏,还说,她答应了陆展去谢家吃饭,是因为她觉得喜家初来杨柳镇,着实该多认识两户人家才是,还有陆展尽管是个秀才,还没有功名,但到底是个读书人,万一将来他真能得中进士,做个官,那么跟他认识对喜家是大有好处的。另外就是谢家是杨柳镇的坊户里面的上等户,对人也热忱,跟谢家打交道对喜家来说也不错。 刘氏:“原来今日跑来咱们家捎话的就是你昨日救下的没家教的小娘子,还真叫为娘说中了,还真是屠户家的女儿,你看看她今日着急忙慌地跑来,连自己是谁都不曾说……看在,她家晓得了你救了她好酒好肉款待你的份儿上,我就不说她了。只是,为娘觉着你想远了,咱们家到明年就会搬回喜家庄去,跟谢家,陆家也打不了多久交道 顺娘忍了忍,没忍住,试探着问刘氏:“娘,若是咱们在这里能挣下比现如今更多几倍的钱,您还想回去吗?” 刘氏咋呼:“几倍的钱?你是说每月三五贯?” 顺娘点头,道:“说不定,三五贯都不止呢。” 她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让她娘动心,其实她对做什么买卖一月能有三五贯的收益还没头绪呢。 刘氏听了果然动心了,一把抓住顺娘搁在桌子上的一只手问:“到底是什么好买卖,你说给为娘听一听。” 顺娘灵机一动,就对刘氏说,她结交了城里宋家酒店的老板娘,老板娘不但愿意收了她全部担进城的柴火和提进城的鱼,还说,若是顺娘将来存够了本钱,她愿意指点顺娘做买卖挣更多的钱。 “宋家酒店?宋玉姐?”刘氏还是头一次听顺娘提起过这个人,先前顺娘只对她嫂嫂提起过,但别的话都没说,齐氏也没多问。 顺娘便把宋家酒店的规模以及宋玉姐为人吹嘘了一番,还对刘氏说这个宋玉姐的大哥在工部曹侍郎家里做管家,极有权势的。 “曹侍郎?那是多大的官?”刘氏更感兴趣了,揪住顺娘的衣袖追问道。 也难怪刘氏一听说宋玉姐家里跟当朝做官的人家有关系,就紧追着问,实在是这个时代官与民之间的差距用天渊之别来说也不过分。儒生一旦考中进士做了官,不但本身俸禄优厚,家族里的人也是跟着鸡犬升天,可以享受官府的种种优待,比如免除服役,官户交的田租也会减轻,更别说那些品级高的官员了。 而曹侍郎可是正二品大员,拿到顺娘穿前的时代比,也是属于部长省长这一级别的。 这个时代的普通平民百姓一年下来,甚至数年下来连个七品芝麻官都见不到,更别说朝廷二品大员了。 所以,当顺娘告诉曹侍郎是二品大员时,把刘氏给惊得张大了嘴,好久都吐不出半个字,过了好一会儿才抚着自己的胸口说:“我的娘欸,好大的官!” 要说刚开始顺娘说的留在杨柳镇能够每月多赚三五贯钱,刘氏还不太相信的话,听到后面愿意帮顺娘的宋玉姐的后台是曹侍郎后,她现在完全相信了顺娘的话。 紧紧抓着顺娘的手,刘氏让顺娘一定要抱住宋玉姐这根大|腿,在汴梁发家致富,光宗耀祖,以后回喜家庄去买三五十亩地,再盖间大宅子,让喜家庄的乡亲们都羡慕眼馋。 顺娘听了她娘的话,真想也像她娘那样,脱口而出“我的娘欸”,为什么她这便宜娘始终忘不了也回喜家庄去呀?即便在城里发了财也不忘记要回去? 看来,等到真发了财,她就要在城里买房子,才能断了她娘回喜家庄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她娘松了口,改变了主意,同意留下来让顺娘去做买卖发财,她的初步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故而,顺娘的心情那是相当地好,以至于嫂子齐氏进来时看到她笑得那样,问她可是有什么好事。不等顺娘搭话,齐氏已经抢先把顺娘在汴梁城里认识了一位开大酒店的女老板,这位女老板后台极硬,家里的大哥在朝廷里二品大官家里做管家,关键是这位女老板要帮顺娘,指点顺娘做买卖的事情告诉了齐氏。 第28章 楼上,齐氏和刘氏也被隔壁谢家半夜的动静给吵醒了,两人在床上翻来翻去,都听到了对方翻身的声音,刘氏就在漆黑中问齐氏是不是也醒了。 齐氏说是。 刘氏就发出了跟顺娘所想的一样的感叹,说这房子什么都好,就是半夜猪叫恼人。 齐氏低声笑道:“谢家总不能一直杀猪到天亮,咱们才搬来不惯,日子久了也就惯了。” 刘氏嗯一声,说顶多晚上没睡好,晌午的时候补补觉也一样。 婆媳两个你一言我一语说了些杂七杂八的家常话,一个多时辰之后,隔壁谢家没杀猪了,两人才又重新睡着了。 这一睡,就睡到了大天亮,比往常的时候醒得晚,倒是可成和慧儿早醒了,两人在那里瞎玩。 楼下,顺娘早起来了,开了门,她知道谢家找的泥瓦匠今天就要来搭建厨房和柴房,果然刚开门,她还没吃下一个凉的炊饼,谢家请的匠人带着几个徒弟就来了,他们赶了牛车来,牛车上有建房的土坯和竹木茅草等材料。 他们进来跟顺娘打了招呼,顺娘就带着他们去后院把哪里搭建什么,要多大的面积等要求对他们说了,他们听了就动起手来。 柴房和厨房这样的简易房屋,搭建起来十分快,这几个人一起动手,晌午之前就把厨房和谢家大院和喜家小院之间的围墙建好了。 接着他们去隔壁谢家吃晌午饭,谢家烧了些猪下水招待他们,以及提供了些几文钱一斤的薄酒,这些工匠吃完饭又过来继续干活。 顺娘一直在前前后后地招呼这些人,给他们送个茶递个东西什么的。 谢二娘也被她娘派来送茶水,茶水是用大茶瓶装着送来的,每次送过来,都是刘氏和齐氏去接着,再交到顺娘手上,顺娘提到后面去给那些工匠喝,只有一次,谢二娘提着烧好的茶瓶过来,刘氏和齐氏在楼上哄孩子睡觉,是顺娘过去接的。 不知道怎么的,顺娘的手碰到了谢二娘的手,谢二娘就跟被开水烫了一样猛然缩手,要不是顺娘眼疾手快,那茶瓶就得掉到地上了。 顺娘不由得看她一眼,见她面上表情古古怪怪的,就问她怎么了。 谢二娘红着脸瞪了顺娘一眼,一拧身就跑开了,弄得顺娘一脸懵逼,不知道小辣椒那古灵精怪的丫头发什么疯。 后来,吴氏再叫她过来给喜家这边送茶水,谢二娘说什么也不来,吴氏骂了她一阵儿,只得叫了伙计黑娃把手边的活儿放一放,代替自己女儿送茶水过来。 傍晚时分,谢家请来给喜家租住得小院儿这边搭建的厨房柴房和大灶都已经建好了,他们收了工具去隔壁谢家吃了晚饭,领了工钱就各自回家。 谢家把招待这些工匠的剩菜给喜家这边也送了些来,让她们将就吃,待到那大灶晾上一日,明日晚间就可以烧火做饭了。 顺娘吃完了晚饭,跟老娘和嫂子带着两个孩子在后面小院子里转悠,在落日余晖的照耀下,整个小院子散发出一种簇新和温馨来,看到眼前的一切,顺娘自觉无比舒心和惬意。 以前的这小院和隔壁谢家大院儿只有道篱笆墙,篱笆墙拆了,现如今搭起了个土墙,土墙上还开了个门儿,门闩在喜家这一边儿。齐氏见了不由得夸赞吴氏想得周到,说吴氏让工匠建了这堵墙十分必要,一是安全起见,毕竟那边大院子进进出出人多,而喜家这边除了“喜二郎”都是老弱妇孺,当然是有堵墙更安全,免得有意外发生。另外,谢家那边谢二娘是个未及笄的在室女子,喜家二郎又是个未娶妻的“男子”,为了避嫌,也该搭建这么一堵墙起来。第三,就是墙上开门儿,门闩在喜家这边儿,可见谢家人是完全相信喜家人的,不然门闩就该在谢家那边了,喜家要过去挑水,还得跟谢家人说声,人家开了门儿才能过去。 还别说,刘氏不说这一番话,顺娘和齐氏都不能想到隔壁吴氏让建墙的原因。 她们又一起去西墙下那间顺娘让工匠搭建的简易的生发豆芽的屋子看,前几日发的豆芽明日就可以采收了。 顺娘道:“这些种生明日送一些给隔壁谢家,剩下的咱们拿来做菜招待人,明日不是开灶吗,我看了下明日也是个吉日,咱们就办上两桌酒席,请谢家人和陆家人来吃饭。请完客,咱们也算是在这里正式住下来了,之后就一心一意过日子吧。” 刘氏和齐氏都道好,于是又一起盘算明日请客要做些什么菜,买些什么东西。 顺娘道:“明日我还是去晨钓,钓上几尾鱼来待客,再砍上一担柴,然后我就去请人,让谢家和陆家的人明日下晌过来吃饭,娘明日就去买些菜蔬果子回来,务必买新鲜的好看的,对了,再打上几斤好酒,至少得二十文一斤的,嫂子就看家带孩子。” 刘氏和齐氏点头,商量妥当,洗漱了各自回去歇息,自从搬到谢家肉铺隔壁,顺娘和老娘嫂子半夜被隔壁猪叫吵醒,就决定了晚上要早点儿睡,那样一来等到下半夜丑时前后隔壁猪叫,她们也已经睡得差不多了。 第二日是个晴朗的好天气,顺娘被隔壁的猪叫吵醒,正好起来拌鱼食,弄好出门儿去正合适。 这一日钓了两条大鱼,三条小鱼,顺娘觉得今日这请客的鱼是够了,便去砍了一担柴,提着鱼回了家。 吃完早饭,她先去把豆芽摘了,然后让嫂子拿个篮子装了几斤给隔壁谢家送去。 吴氏见了这些绿豆发的豆芽只觉新鲜,就问齐氏这绿豆发的种生可是也是如那黄豆发的种生一样,放在面条里,或是拿水烫了,拌酱吃。 齐氏尴尬的摇头,说这些绿豆发的种生是她家二叔做主发的,才发些出来,还没来及做菜吃,所以她也不清楚这种绿豆发的种生可是如同黄豆发的种生那样吃。 吴氏收了这篮子豆芽,一时兴起,就带着女儿跟着齐氏一起去了隔壁喜家,见着顺娘挽起袖子,正在厨房杀鱼,笨手笨脚的实在可笑,不禁取笑她是否从来没干过厨房里面的活儿。 顺娘笑道:“只这杀鱼不太熟,可若是炒菜倒还是在行。” 吴氏“哦”了一声,便又问顺娘:“喜二郎,那你跟我说说你用绿豆发的种生如何做着吃才好吃,可是和黄豆发的种生一样的吃法。” 顺娘就停下手上的活儿,告诉吴氏,说这绿豆发的种生炒着好吃,只需放些生姜,丢下几粒花椒下去,用大火快炒几下,放些盐,就可以装盘上桌了。当然,这是最简单的做法,还有别的吃法,蘸酱,配着炊饼辣芥菜也很好吃。 吴氏不禁好奇地问顺娘,是从哪里知道这种绿豆发的种生的吃法的。 顺娘便说,是一日碰见一位四川的老道,自己请他喝了碗茶,他告诉自己的。 吴氏了然了,说果然蜀人会吃,难怪汴梁城里除了南北风味的饭馆,剩下的就是川味饭馆自成一家了。 顺娘呵呵笑,心说,要是有了辣椒,放下去炝炒风味更好呢,可惜了现在辣椒那东西还没传入大宋。想到辣椒那种东西,顺娘不由得去看了站在吴氏身边的小辣椒一眼,见她睁着圆圆的大眼睛,听得很有兴味的样子。 接着顺娘又说了晚上请谢家人过来吃晚饭,她会亲自下厨做些新鲜别致的菜给他们吃的话,吴氏笑着答应了,顺口问顺娘可还请了别人,顺娘道:“还要请陆大哥一家人。我想着我们搬家也多亏了陆大哥说了这么个地方,不然这会儿我们还不晓得在哪里呢。” 吴氏:“那好,甚么时辰开席,我好带着我家官人和孩子们过来。” 顺娘说申时末(下午五点)左右就开席。 吴氏便说他们一家人一定准时到,又跟齐氏闲聊了两句,就带着谢二娘回家了。 一回家她就跟谢乙说了隔壁喜家请吃晚饭的事情,并对喜二郎夸赞不已,说他不但干活是一把好手,竟连厨房里的活儿也干得,果真是里里外外的一把手,真是勤快。 谢乙瞥她一眼,说:“是谁说的不是还要且看看么,这么快就对人家赞不绝口了。” 吴氏哼一声,敛了笑道:“这不是看着么,对了,下晌我早些过去看一看那个喜二郎可是吹牛,说他炒菜也是一把好手,我倒要看他能炒出些什么好菜来。还有啊,他说了那绿豆发的种生怎么做着好吃,晌午我就依照他说的法子炒一盘子来吃吃看……” 在吴氏带着谢二娘走后,齐氏就忙挽起袖子去夺顺娘手上的刀:“叔叔,你歇着,这杀鱼的活儿让我来,你不会杀。” 顺娘微微一笑,握着菜刀的手不松,对齐氏道:“就是不熟,才要多做做,你在一旁看着就好。我不是喜家二郎么,连杀鱼也不会像什么话,以后呀,我还要杀鸡杀鸭,你跟娘就歇着罢。” 齐氏听她如此说就也依了她,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着顺娘杀鱼,不时指点她两句,那鱼鳞该怎么去,又该怎么在鱼身上打花刀,一会儿炸出来的鱼才好看。 不一会儿,刘氏买菜回来了,提了一罐子酒以及一大篮子的东西,什么烧鹅烧鸡酱鸭子,新鲜猪肉,还有许多蔬菜和果子,都是按照顺娘的要求买的。顺娘杀完鱼,洗了手,说自己要上陆家去一趟,请他们晚上来喜家吃饭,然后回来跟老娘和嫂子一起备准备席面。 第29章 陆家老夫子陆谦今年四十出头,下颌几缕细须,头戴方巾,上襦下裳,算是杨柳镇上数得上号的斯文人。他以前也是个秀才,考了若干年也不能再进一步成为举人,年纪渐长,娶妻李氏,生了两个儿子之后要养家糊口,便接过了他父亲手里的这家学馆,开始教书。 陆家学馆有六七十个学生就读,平时就由他跟他长子教他们,收取的束脩也够勉强度日,在杨柳镇属于中等人家。 陆家的院子在杨柳镇东西向大街上的中段儿,顺娘很快就走到了他家门前,拍开了门儿,依旧是上次那个叫荷叶的小婢来开的门儿,荷叶已经知道顺娘是她们家二郎陆全结拜的兄弟,这一次见了顺娘对她客气得很,行了礼,语气十分柔和地告诉顺娘,她家二公子这两日都没在家,这会儿都还没回来呢。 她以为顺娘是来找陆全的,顺娘便告诉她自己不是来找陆全的,而是来找陆老夫子的。 这个时候快晌午了,学生都放回去吃晌午饭了,有几个住得远的学生带了饭在学堂里吃,陆谦也跟他娘子儿子儿媳一起准备吃午饭。 荷叶就叫顺娘跟着她进去,到了后院儿门前,她让顺娘稍等,接着进去传话。 不一会儿,陆展出来了,过来高高兴兴地请他进去说话,说他爹娘也想见一见这个跟他家二郎结拜兄弟的人。 顺娘长相老实清秀,陆谦夫妇一见她就喜欢上了她,又晓得她是以樵渔为生的人,更是喜欢。在他们夫妇心中,认定顺娘是老老实实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勤快人,这样的人能跟他们家不长进的二郎结拜兄弟,对他家二郎一定会有助益。就跟陆展几次三番对顺娘说的那样,他们两夫妇也是希望顺娘可以多劝劝他们家那个让人操心不长进的二郎,让他改邪归正。 除了连连点头说好,顺娘也说不出个别的来了。 等到陆谦夫妇啰嗦完,顺娘才把自己的来意对陆家人说了,陆家人一听当然说他们一家人都会应邀前去,只可惜陆全那个浪荡子没有回来,否则一家人齐齐整整地去向喜家道贺乔迁之喜才是美事呢。 陆家人又留饭,让顺娘在陆家吃晚饭,顺娘说她还要回去帮着老娘和嫂子准备席面,就不在陆家吃饭了,感谢他们的好意。 此话一出,又赢得了陆谦娘子李氏的一番夸赞,说现在像顺娘这样既挣钱养家又下厨做饭的少年郎君真是太少了,以后也不晓得哪一家有小娘子有福气,嫁给顺娘为妻,只可惜自己只生了两个儿子,若是有女儿,定是要嫁给顺娘这样的少年郎君的。 顺娘囧,不晓得自己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搓一搓鼻子,她只得低头下去,说李氏谬赞了。 陆谦说既然顺娘家里有事,他们也就不强人所难了,就让长子送顺娘出去。 陆展把顺娘送出去后回去,就听到她娘亲跟她娘子两人说什么喜二郎这样好的少年郎倒是合适谢家的二娘,现如今喜二郎住到了谢家隔壁,谢家娘子可有好女婿了等等。 陆谦听了就拿筷子敲碗,叫她们少扯那些闲话,事关亲家的未出阁的女儿,这些闲话胡说不得。 李氏就也住了嘴,不过还是了一句陆谦是个酸儒的话,她跟媳妇开个玩笑,陆谦也这样认真。 陆展重新入座吃饭,跟他父亲说这去喜家祝贺人家乔迁之喜,也不能白去,还是得提些贺礼去,陆谦便说把学生当束脩送来的腌鱼和腌鸡各提一只去,再提上两瓶子酒就也够了。 李氏在一旁念叨,但愿二儿子陆全今日能够回来,赶上去喜家赴宴…… 顺娘离开陆家回去,跟老娘和嫂子吃了昨日蒸的凉炊饼,又喝了些昨日谢家送过来剩下的茶水,就开始跟她们一起摘菜,切菜,切肉准备席面了。 她老娘买了些茄子丝瓜南瓜葱姜青菜豆腐鲜藕,还有咸鸭蛋几只,烧鸡烧鹅,以及两斤猪肉。 在厨房里忙活的时候,齐氏问顺娘这都要做些什么菜,顺娘让她在一边打下手看着就行,说着挽起袖子,先把那烧鸡和烧鹅都斩成块。她的力气比起刘氏和齐氏都大,这几个月又一直在砍柴,所以做这种需要砍的活儿那是相当娴熟,只见她手起刀落,非常轻松地就把那整只烧鸡和烧鹅斩成了差不多大小的肉块。 看她斩烧鹅和烧鸡,就如同闲庭信步一般,齐氏和刘氏见了不由愕然,总觉得顺娘跟以前比有了变化,以前的顺娘木讷,虽然有一把子力气,却有些笨拙,厨房里面的活儿总也做不好,只能做些择菜和面的活儿。 自打顺娘病了起来,这是她头一次进厨房来做菜,之前进厨房不过是帮着齐氏洗一洗碗筷而已,也难怪齐氏和刘氏见了吃惊,毕竟就从现在顺娘斩这烧鹅和烧鸡来看,简直比她们做同样的活儿轻松多了,一眼看过去,如同专门在厨房干活的厨工一样。 这一幕也恰恰落到了专门跑过来看顺娘做菜的吴氏眼里,当然还有吴氏身后的两个小尾巴,她家二娘和三郎。 小辣椒带着弟弟谢三郎跟在她娘后面也过来了,谢三郎一过来就看见了在院子里追着一只小花狗玩的可成,于是他也加入了追狗的行列。在齐氏怀抱里的慧儿看见了两个小孩,兴奋地伸出手要往他们跟前扑,嘴里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什么,但看得出来她非常兴奋。齐氏就跟她介绍那个跟她哥哥可成一起玩的男娃娃是隔壁谢家的三郎,教慧儿喊他谢三哥。 慧儿一嘴的口水,含混不清,果然朝着谢三郎喊,但是她到底是不是喊得谢三哥,那就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了。 刘氏见吴氏带着两个孩子过来了,忙去掇了两根条凳来请她们坐下说话,又去端来了凉茶请她们喝。 吴氏让刘氏把凳子放在厨房门口,她说她这么早过来就是来看喜家二郎做菜的,她还笑眯眯地对正在斩烧鸡的顺娘说,果真晌午她按照顺娘说的把那绿豆发的种生炒了一盘子来吃,一家人都说好吃,比用黄豆发的种生炒着好吃。 顺娘就告诉她,喜家要发种生来卖,过不了几日就在门口支个摊子来卖。 吴氏一听便说这是好事,让喜家快些动手,她说绿豆发的种生镇子上还没见卖的,喜家卖定然销路不错。 刘氏就说,多亏了谢家租这个房子给喜家,不然喜家哪能找到这么好的地方卖种生。 顺娘在外面的妇人们闲聊的时候,已经把那一只烧鹅和烧鸡全部料理妥当,要拿盘子装的时候,发现自己家里的盘子不够,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光想到请客吃饭了,这碗啊盘子筷子都不够。 转脸她看向坐在厨房门口聊天的吴氏便说:“吴娘子,借些你家里的碗盘可好,这要请客了,我才想到家中的碗盘不够。” 吴氏问顺娘需要多少,顺娘盘算了下自己打算做八个菜,每桌放一盘,就要十六个盘子,还有汤,还有果子,这么一来少说也要二十个盘子。至于碗,家里只有不到十个碗,谢家有四个人要来,陆家……她把没回来的陆展算上,那边就是六个人。这样一来少说需要十个碗,也就是十个。至于筷子,她不打算借谢家的,而是一会儿让嫂子去买些回来。 “吴娘子,借我十来个碗,二十个盘子就成。”顺娘道,接着又转脸看向嫂子说,“嫂嫂,一会儿你去买上十双筷子回来。” 吴氏:“好,我叫二娘去给你们抱来。” 齐氏听了把手里抱着的慧儿让婆婆刘氏抱着,说自己先跟着谢二娘一起去抱了碗盘过来,接着就去杂货铺里买十双筷子。 小辣椒就带着齐氏去谢家的厨房抱碗盘,两人一路说些闲话,小辣椒跟齐氏投缘,没说上几句话就打开了话匣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齐氏大多数时候都是含笑听着,间或搭上一两句话。 谢二娘带着齐氏去抱了碗盘之后,又陪着齐氏一起去买筷子,齐氏素来是个话不多的,倒喜欢谢二娘这样爽朗多话的人。所以两个人一个说得高兴,一个听得愉快,等到一起去买了筷子回来,俨然已经成了闺阁好友,看起来十分亲密的样子。 此时顺娘已经打算开始做第一道菜了,那就是用咸鸭蛋的蛋黄蒸豆腐。 先把咸鸭蛋的蛋黄剥出来,跟豆腐一样切碎,再搅拌在一起,放进锅里去隔水蒸,大火蒸个一刻钟左右,就可以出锅了。这道菜咸鲜爽滑,口感上佳,很合适老人和小孩吃。 吴氏本来还跟刘氏闲聊来着,一看顺娘做这一道菜,就被吸引住了,话也不跟刘氏说了,站起来,直接走进厨房去,站在顺娘身边,问这是什么菜,真是稀奇。 顺娘就把这道菜是什么说给吴氏听了,不等她解释这菜是怎么想出来的,吴氏已经帮着顺娘解释了:“这一定也是那蜀中老道告诉你的对不对?” “嗯,嗯。”顺娘笑着连连点头。 吴氏:“真新鲜!但不知滋味儿如何,一会儿得好好尝尝。” 顺娘就向她解释了下这道菜应该是个什么味道,适合什么人吃,别说吴氏了,就是刘氏等人也被吸引过来了,团团围着顺娘,听她说这道咸蛋黄蒸豆腐。 这一次让那些工匠做灶台的时候,顺娘让他们做了一大一小两眼灶,就是想可以大锅做饭,蒸饼,小锅炒菜,如今头一天动火就用上了。 她把这个咸蛋黄蒸蛋放到大锅里隔水蒸上,然后开始做别的菜。 糖醋鱼,锅巴肉片,蜜汁糖藕,炒绿豆芽,红烧肉,炒南瓜,丝瓜酿。 顺娘按照次序开始做起来,还别说,她这几道菜可算是让吴氏等人开了眼界了,不停地在顺娘做菜的时候问这问那,顺娘又要烹炸炒,又要不停地解释,可把她忙坏了。 如今虽然已经进了八月,可厨房里面因为要烧火,还是挺热的,吴氏等人居然不怕热,围着顺娘看她做菜,眼都不眨。 这些女人们形成的幕墙密不透风,顺娘被热得大汗淋漓,又不好把她们都撵出厨房去,只得忍着。 好容易把该做的菜做得差不多了,吴氏等人才心满意足地散开,出去坐着喝茶去了,顺娘长出一口气,旁边忽地有人递过来一张帕子,让她擦汗。 顺娘一怔,眼睛看向递给她帕子的人,却原来是小辣椒,小辣椒咬了咬唇,把帕子塞到她手里就转身跑出去了。 此时的谢二娘落在最后,她娘吴氏由刘氏和齐氏陪着正说笑着往外走。 顺娘愣了好一会儿,只觉无厘头,小辣椒怎的突然关心起自己来了,还把她的手帕扔给自己擦汗…… 忽地,她心里一跳,想到一种可能性,这个小辣椒该不会是少女怀春,喜欢上自己了吧?否则,该如何解释扔一张手帕给自己这么一个“外男”? 低头看着手里的柳绿色的手帕子,顺娘简直觉得上头有刺,哪敢用来擦汗。 她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小辣椒喜欢上自己的,毕竟自己是个女扮男装的喜二郎,并非真男子,尽管自己的性向是喜欢女人,她猜小辣椒肯定是喜欢做为一个男子的自己的。这大家都是邻居,谢家对喜家又这么好,自己怎么能接受小辣椒的喜欢,到时候不是会害了人家姑娘么。 顺娘决定,等到今日请谢家和陆家吃完了饭,自己得抽个空见一见小辣椒,把她给自己的手帕还给她,明确地拒绝她,让她把心放在别人身上,不要放到自己身上,浪费时间。 在现今这个阶段,她想全力发家致富,不想跟任何姑娘牵扯不清,就算汴梁城里面那个如此吸引她的宋玉姐,她还不想沾染呢。 她把手帕子折叠好,塞到自己腰间挂着的钱袋子里面,去外面找了个木盆子,在水缸里舀了些水来胡乱洗了脸,找了自己擦脸的帕子擦拭干净,去搬了个小凳子过来,坐在外面屋檐下歇凉。 远远地齐氏过来了,还给她端来了一碗茶,顺娘接了茶喝了,看着院子里面可成和谢三郎追逐玩耍。 吴氏,刘氏,谢二娘坐在离她较远的地方说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她只看到她老娘大笑,非常开心的样子。 顺娘歇了半把个时辰,就快到了申时末了,刘氏等人起身往外头屋子里去,齐氏和谢二娘往外拿碗筷,放到外边的桌子上摆放起来。 吴氏去叫人抬了一张桌子过来,加上原先喜家吃饭的桌子,这就是两桌人。 不一会儿,谢乙过来了,陆家人也跟着过来了,他们都带了一些贺礼过来,交给刘氏,向她道贺,祝贺喜家搬家,屋子里霎时热闹起来,谢二娘看到陆全那家伙也跟着过来了,不由得撇了撇嘴。 陆全倒是没有注意到谢二娘,他一进来就大呼小叫的找顺娘,然后吴氏告诉他,顺娘在后面厨房里做菜呢。 他一听就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找到在厨房里分菜的顺娘,硬把她给拉了出去,说这厨房里的活儿是女人们干的,这里这么多女人,何用顺娘来干。 顺娘被陆全拉了出去,这没完成的活儿就变成了齐氏和谢二娘的,谢二娘帮着齐氏分菜,再一一端了出去。好在顺娘早已经把今天的菜给做好了,齐氏和谢二娘只要完成剩下的工作就行了。 男人们坐在一张大桌子旁,女人们坐在稍小的一张桌子旁,两边的桌子上都摆了酒杯和酒,顺娘招呼大家随便喝,一醉方休。 陆全扯了顺娘挨着他坐,指着桌子上的那些菜问她:“听说这些菜都是二哥做的,这是真的么?” 顺娘说是,并把那蜀中道人的事情再说了一遍,桌旁坐着的男人们才相信了这些看着新鲜的菜色是这个来头。 于是大家纷纷拿起筷子开始吃起来,顺娘便收获了连绵不断的赞扬,两桌的人都大赞好吃,陆全说顺娘不去开酒店都可惜了,这几道菜完全可以做为酒店的招牌菜卖,顺娘的运气好极了,竟然得了那蜀中老道的厨艺真传。 顺娘问他们,这些菜难道真得那么好吃吗? 陆全说反正他没吃过,汴梁城里大小的酒店饭馆子他也吃过不少,就没吃着顺娘今日做的这些菜,他还问顺娘有没有意愿开个酒店,若有的话,他可以跟顺娘合伙。 顺娘说自己没本钱,陆全说本钱他可以找人去借,顺娘只要带着手艺入伙就可以了。 不等顺娘开口说话,桌子上陆谦已经开始训陆全了,说他一天到晚尽想些有的没的,人家喜二郎踏踏实实地过着日子,他非得撺掇人家去做买卖,万一亏了算谁的。况且陆全也是没积蓄的人,哪有做买卖全靠借钱的,一听就是不靠谱的提议。所以,他要陆全别再说这些异想天开的话了,好好地喝酒吃菜吧! 陆全低声嘀嘀咕咕了几句,到底不敢明目张胆地顶撞他爹,只能不提这个,闷闷地喝酒。 直到顺娘悄悄对他说,他的建议也并非不好,等过些日子她攒了点儿钱再说,顺娘还对陆全说喜家搬到这里来,很快就要生发种生来卖了,今天桌子上很受大家欢迎的炒菜就是用绿豆发的种生,以后陆家要吃种生尽管到她这边摊子上来拿。 陆全就问顺娘卖多少钱一斤,顺娘说四文钱一斤,因绿豆比黄豆贵,所这绿豆发的种生要贵些。 “这倒还是个买卖,只不过一日赚不了多少钱,还是开家脚店更赚钱,你好好想想。”陆全道,他还是没有放弃让顺娘跟他合伙开酒店的想法。 顺娘说她会考虑,其实陆全的建议也并非不可行,特别是顺娘还有从宋玉姐的酒店进酒的渠道,真要开一家脚店还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只是她是个踏实的人,不喜欢冒进。目前来说,她只想全力以赴把这豆芽买卖给做起来,别的更赚钱的买卖要往后排了。 饭吃到最后,齐氏到厨房里去端了汤和炊饼出来,每一桌都分了些。 陆全那个时候已经喝了不少酒了,正跟顺娘勾肩搭背地说笑呢,齐氏给众人碗里舀汤的时候,没防备陆全手一挥,把她手里的一碗汤给打翻了,洒了陆全一身。 齐氏忙向陆全致歉,又掏出了自己的手帕子给陆全擦拭。 陆全斜睨了齐氏两眼,没说话,等到齐氏收拾妥当继续给桌上的众人舀完汤离开之后,他才问顺娘:“适才那娘子就是你嫂子?” 顺娘点头,说刚才是陆全乱晃,怪不了她嫂子弄洒了汤,洒了陆全一身。 陆全嘟哝:“我没怪她呀……只是……对了,你大哥去世多久了?” 顺娘告诉他,也有半年多了,然后问陆全问这个做什么。 陆全凑近些,在顺娘耳边问:“她也不改嫁?难道是要为你大哥守寡一世么?还是你跟你娘不许她改嫁?” 顺娘看向陆全,觉得这家伙也管得太宽了吧,嫂子改不改嫁跟他有什么关系,没看出来,陆全还是个八卦男呢。 “去!这些事情你少管,少问!”顺娘推开他道。 陆全涎着脸再次靠近顺娘低声说:“你嫂嫂长得不错,该不是你小子……哼哼……” 这下子,顺娘真生气了,陆全的言下之意她很清楚,二话不说,顺娘不客气地给了他一肘子,撞在他软肋上,痛得陆全龇牙咧嘴,接着顺娘咬着后槽牙,压低声告诉陆全,还想跟自己做兄弟,就别乱想,乱说。 谁想这个陆全是属于好了伤疤忘了痛的人,痛过了依旧追问顺娘,是不是真得跟她嫂子没什么。 顺娘无语,真想给这家伙再来几肘子,最后想到陆全喝了酒,可能说话不过脑,又加上他本身就不是个纯洁的人,想这些事情也是按照那些不纯洁的思路来的,故而压下不快来,好声气地告诉他,是自己的嫂子愿意留在喜家的,她真要改嫁的话,喜家人不会拦着她。而且,她还认真地对陆全说,不要再说那些损害她嫂子清誉的话,否则自己真跟他断绝兄弟情义。 陆全听完顺娘的话,沉默着觑了她一会儿,然后突然笑了起来,一拍顺娘的肩膀说:“二哥别当真,你也晓得小弟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而且二哥的人品我是绝对相信的,来,咱们喝酒喝酒,一醉方休!” 第30章 成为喜顺娘这两个多月,她一直都没有在谢家肉铺买过肉,再说了她娘刘氏节俭,不叫买肉吃,所以顺娘隔日进城来回从谢家肉铺跟前过两次,但从来没有去看过这家肉铺都有些什么人,故而在昨天救了小辣椒后,小辣椒认识她,她却不认识小辣椒。这会儿从眼前这个拦住她质问她话的女人嘴里,她知道了小辣椒原来是谢家二娘,那眼前这个就是谢家大娘了。 于是顺娘礼貌的向她拱一拱手,解释道:“是谢二娘要送我一些猪骨,我不肯要,所以拉扯起来。” “真是如此?你可别蒙我?”谢大娘上下扫了顺娘一眼不相信地问,“她为何要平白无故地送你猪骨?” 顺娘答:“不信,你可以问一问你妹子,她要送我,我却不愿收,所以是给了钱的。” 谢大娘于是大声喊在肉铺跟前的谢二娘过来,谢二娘当时在哄弟弟,没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过来了,听到喊声,才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把喜二郎给拦在了街心。于是她抱起弟弟,快步走到姐姐和姐夫跟前,说爹娘都在厨房里忙活做饭呢,专等着姐姐和姐夫一家人来。 “这男子说你要送猪骨给他,他不要,才跟你当街拉扯的,可是真话?”谢大娘指着顺娘问。 谢二娘点了点头 谢大娘又问:“二娘,你为何平白无故给他猪骨?” 谢二娘就把自己昨日去替弟弟抓泥鳅,结果在柳山下的河边不慎滑下水去,差点被淹死时,家住杨柳镇东头的喜二郎下到河里救了自己的事情对其姐说了。 “原来如此。”谢大娘听完笑逐颜开,重新看向顺娘时不禁称赞起她救了自己妹子,连一些猪骨的谢礼都不肯要,果真是一副侠义心肠,品行高洁。 顺娘听到赞扬却尴尬不已,她瞟了眼一旁抱着谢家三郎的谢二娘,心说,你倒是说两句啊,说我救了你出言不逊,你还跟我急来着。还有啊,谢家大娘怎么就把自己不收只值二三十文猪骨就说成品行高洁呢。你怎么不说你妹子酬谢别人救命之恩,连只值二三十十文钱的猪骨也送得出手,岂非你妹子的身价也就是那几块猪骨。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笑,觉得小辣椒简直蠢得可爱,她为了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想都不想就把肉摊子剩下的几块猪骨送给自己,难道她都没想到过人家会怎么想。还真是不谙世事,哎,到底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呀! “走,走,走,既然你救了我家二娘,就跟我们进去吃顿饭,想必我岳丈和岳母十分欢迎你。”在谢大娘身边的书生突然说话了,还伸手去拉顺娘。 “这个,就算了吧,不是我不愿意去,主要是我家中老母和嫂子等人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天黑了,若是不见我回去,定是要担心我的。”顺娘连忙推辞。 书生道:“这有何难,让二娘去你家里说一声就是,我陆展虽然是一介儒生,可最喜欢结交狭义心肠,品行高洁之人,观兄弟现如今虽是做的樵渔的营生,但有这一份宽宏的胸怀,以及堂堂相貌,来日定当是人中翘楚,堂上丈夫。” 顺娘真怀疑眼前的书生是不是在忽悠自己,这不收谢二娘的猪骨一下子竟然这么高大上了? “你……”她看着书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满脸尴尬。 谢大娘也十分热情地对顺娘说:“奴家官人说得甚是,奴家也是这个意思,喜家二郎,你就别推辞了。奴家这就叫二娘去你家里跟你老母和嫂子等人说一声。” 谢二娘明显没有想到自己的姐姐和姐夫要请喜二郎这个“厕石”去家里吃饭,一时之间跟顺娘一样尴尬,愣在原地。还是在其姐的催促下才答应了,放下手里的弟弟,转身往镇子东头走去。 顺娘被书生拉着进了谢家肉铺,这谢家肉铺前面是店,后面是平日杀猪的地方,安排有猪圈,杀房,厨房,以及几个肉铺的帮工也住在这后面。至于谢家肉铺的老板和老板娘一家人都住在楼上。 谢大娘抱着孩子,手里牵着弟弟,进了屋就直接往后院去,陆展则是在前面引路,带着顺娘上了谢家肉铺的二楼。 刚在楼上的一间看着像是厅堂的屋子里坐下,木楼上就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有人上楼来了。 “哈哈哈哈!你就是喜家二郎?就是你救了我家二娘?嗯,瞧着真是一表人才,果真如女婿夸赞的,在下谢乙,不知道小兄弟如何称呼?”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三十七八的壮汉上得楼来,径直走到顺娘跟前向她拱手,接着向她豪爽地问话。 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小辣椒的爹了吧,顺娘倒觉得他真有屠户的本色,一看,就是干屠宰卖肉这一行的。人家如此豪爽地自我介绍,作为一个晚辈的顺娘便也赶紧站起来,向着谢乙躬身一拱手道:“小的姓喜,单名一个顺字,在家排行第二。” 谢乙点一点头,请顺娘坐下说话,然后自己掇了一张椅子在顺娘旁边坐了,接着问话:“但不知喜家还有些什么人啊?” 顺娘就把家里的一些情况简略告诉了谢乙,谢乙听完便说:“一家人要靠着你吃喝,必然艰难。” “还好,素日砍些柴,钓些鱼去汴京城里卖,倒还能应付。”顺娘道。 说话间,谢家肉铺帮工的伙计就端了茶上来,谢乙亲自给顺娘倒茶,请她吃茶。 顺娘谢了他,接了茶吃起来,一面听谢乙和陆展说些闲话,从两人的嘴里,顺娘知道了原来这陆展家里是以教书为业的家族,从祖父到他父亲都是教书为生,现今他家里有兄弟两人,他是老大,虽然如今是个秀才,有了州试的资格,但毕竟还没取得功名。对于这个时代的科举,顺娘倒是知道一二,知道这个时候的秀才并没有所谓的功名,他们往往是地方上挑选出来的获得了考取举人资格的比较好些的读书人而已,并且就连考上举人的秀才,也还没有做官的资格,只取得了省试,考取进士的资格。如果举人考不上进士的话,每隔三年还需要重考一次,合格者才能继续保持举人资格。这也能够说明为什么卖肉的谢乙能够把长女嫁给陆展的原因。 谢乙拥有谢家肉铺的产业,生意兴隆,在杨柳镇的坊户里面属于上等户,而陆家虽然是以诗书传家的家族,但是在以财产来区别上等户和下等户的这个时代,他们显然还不如谢家。再说了,陆展虽然是个秀才,可却跟明清时候的秀才不一样,他没有功名,娶个上等户的谢乙家的女儿也没有埋没他。甚至,顺娘猜想,谢家嫁女给的嫁妆一定也十分丰厚,陆家便也不嫌弃给长子娶了个屠户之女了。 陆展还说到他有个弟弟叫陆全,跟顺娘年纪差不多,不爱读书,最喜欢打拳蹴鞠,乡邻都把他当做浮浪子弟,十六七了,没有人家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他。提起这个弟弟,陆展就头疼,怕他年纪大了娶不上媳妇,还怕他惹事生非。他还说,若是将来顺娘认识了他弟弟,就帮帮忙,劝一劝他,他弟弟最喜欢跟顺娘这种心胸宽广,有侠义之气的男子打交道。 顺娘不自觉抽了抽嘴角,心道,这种劝说泼皮闲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事情,你还是真看得起我啊。她这会儿竟然有了来谢家吃饭,如同赴鸿门宴之感。 然而在面上,她还要展现出笑容来,微微点头,算是应承了对方。 又说了会儿话,楼梯上又想起了纷沓的脚步声,这一次上来了几个女人,还端着酒菜,谢二娘也上来了,她对顺娘说她已经去了镇子东头的喜家,把话捎给了顺娘的娘,说顺娘在谢家吃了晚饭才回去。 顺娘点点头说声知道了,接着一个身材圆滚滚的健壮妇人过来笑着对顺娘说话,感谢她救了她家二娘,还说谢二娘昨日回来没有说这个事儿,不然她早就和自家男人一起提着谢礼登门拜谢了,还有今日请顺娘这个救命恩人务必喝好吃好,不然谢家人会过意不去。 在谢乙等人频频劝酒之下,顺娘喝了几碗,好在这个时代的酒是黄酒和米酒,度数不高,她并没有吃醉。在屠户家吃饭,桌子上当然少不了肉,顺娘放开肚皮吃了个饱,解了馋。自从穿过来,她还没有吃过这么多肉呢,连穿前不吃的肥肉居然也吃了几块,可见顺娘的这副身体是多缺油水。 自己吃饱了,顺娘想起了家中的老娘和嫂子,她们也是很久没吃过肉了,明日就花些钱给她们买几斤肉吃好了。 她跟陆展和谢乙一桌吃酒吃肉,另一张小桌子上则是坐着谢大娘和谢二娘,以及她们的娘吴氏,以及谢三郎,还有谢大娘手里抱着的娃儿。 吃喝之余,顺娘有个奇怪的感觉,就是旁边那张小桌子上的女人在频频地看自己,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喝了酒有些微醺的原因。 酒足饭饱之后,顺娘被谢乙和陆展亲自送出来,提了鱼篓,扛着柴棒回家去。 紧接着陆展和谢大娘抱着儿子也回家去,他们住得不远,在镇子中间的一个院子里,这院子平日隔出来一半用来做学堂,教这个镇子到他们陆家学堂念书的儿童。 谢乙上楼回到他跟妻子吴氏住的屋子,吴氏一把扯他过去,低声问他:“官人,你觉着那个喜家二郎怎么样?可配得我家二娘?” 谢乙一巴掌打脱吴氏拉着他的手,说她想得太远了,这才哪跟哪儿呀。 吴氏道:“咱家二娘来年就及笄了,就到了嫁人的年纪,这会儿给她挑夫婿正合适,难不成还真要及笄了才去寻摸,若是寻摸不着好的,蹉跎岁月,岂非耽误了她。适才大娘走之前还跟我说呢,说她官人会看人,那喜二郎以后必然是人中翘楚的,倒是二娘的夫婿的好人选。” 谢乙“哦”了一声,看向吴氏问:“大娘真这么说?” 吴氏不满道:“难不成奴家还能骗你不成。” 谢乙沉吟,好一会儿才说:“既然是大女婿说喜二郎好,那咱们就对这喜二郎上点儿心,跟他家常来常往,再瞧瞧。” 吴氏推他一把,问:“你这到底是个甚意思?” 谢乙摇头说吴氏真是个傻婆娘,连自己的意思也不懂,他说那个喜二郎虽然看起来相貌堂堂,也勤快,可喜家毕竟是从外地迁居到杨柳镇的,没家没业的,甚至连杨柳镇的户籍都没有。就算是过三年入了籍,就凭现在喜家的情况,也是坊户里面最下等的。他还说自家二娘模样生得好,再怎么也该嫁一个比她大姐的夫婿强的男子,尽管谢家是屠户,可自己女儿从小到大都是吃喝不愁长大的,若是就因为喜二郎的救命之恩就要嫁给他,那也太可笑了些。他可不想自己也是娇花一样养大的女儿就嫁给一个砍柴卖鱼的,一年下来连肉也吃不上几次。 吴氏听了丈夫的话,朝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夸赞他,说还是他有见地,她完全赞同他的说法,可以把喜家二郎列为自家二娘的备选夫婿之一,若是过两年这喜家二郎有出息,再把自家二娘许给他不迟,在此之前,就先跟喜家走动起来好了。 顺娘哪里知道她被谢乙夫妻惦记上了,要挑她给谢家做女婿呢,从谢家出来,她带着些许酒意,心情愉快地走到了自家住着的小院儿跟前拍门。 很快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了,出来的是她嫂嫂齐氏,齐氏一见她就问:“叔叔可喝醉了,若是喝醉了,奴家去给叔叔做些醒酒汤。” 顺娘说自己没喝醉,看到堂屋里透出的灯光,她问:“娘还没睡么?” 齐氏:“没睡,奴家跟娘都等着你回来哩。” 将院门关上后,她来接顺娘手里的鱼篓和扛着的担柴的棒子,接过去后,她问顺娘鱼篓里是什么,为何挺重的,不会是没有卖掉的鱼吧。 顺娘一拍脑门,说:“差点儿忘了,这是一些猪骨,你拿去洗一洗,烧锅汤,不然搁到明早得有味儿。” “猪骨?这……” “一会儿我再告诉嫂嫂是怎么回事,你先拿去收拾出来熬上汤吧。” 齐氏点头说好,她先去给顺娘烧洗澡水,然后再熬汤。 顺娘走进堂屋去,看见她娘手里抱着慧儿,可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坐着玩顺娘给她削制的几个木偶人,见到顺娘进来,可成就扔下了木偶人,跑过来抱住她的腿,亲热地喊二叔,顺娘一弯腰把他抱起来,问他今日在家里可有听他娘的话,可帮着他娘干活儿等。 可成说他既听了娘的话,也帮了娘干活儿,顺娘就在他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赞他做得对。 “大郎,你自己下去玩儿,你二叔累一日了,让他坐下喝茶歇一歇。”刘氏哄着可成道。 可成就乖乖地从顺娘手臂里滑下去,依旧去他的小板凳上坐着,玩木偶人打架。 这里顺娘在她娘旁边的条凳上坐下,倒了一碗凉茶喝起来,刘氏便问她:“今日那谢家的小娘子来说你在谢家吃晚饭,到底为甚谢家要请你吃饭?” 顺娘问:“那谢二娘没与您说缘由?” 刘氏摇头:“没有,她匆匆跑了来,只说你让她捎话,说今晚在谢家吃饭,不回来,连自己是谁都没交代,便又匆匆地跑走了,着急忙慌的,就跟火烧上脚背一样……” 顺娘轻笑出声,随即把谢家为何请自己吃饭的原因告诉了刘氏,还说,她答应了陆展去谢家吃饭,是因为她觉得喜家初来杨柳镇,着实该多认识两户人家才是,还有陆展尽管是个秀才,还没有功名,但到底是个读书人,万一将来他真能得中进士,做个官,那么跟他认识对喜家是大有好处的。另外就是谢家是杨柳镇的坊户里面的上等户,对人也热忱,跟谢家打交道对喜家来说也不错。 刘氏:“原来今日跑来咱们家捎话的就是你昨日救下的没家教的小娘子,还真叫为娘说中了,还真是屠户家的女儿,你看看她今日着急忙慌地跑来,连自己是谁都不曾说……看在,她家晓得了你救了她好酒好肉款待你的份儿上,我就不说她了。只是,为娘觉着你想远了,咱们家到明年就会搬回喜家庄去,跟谢家,陆家也打不了多久交道 顺娘忍了忍,没忍住,试探着问刘氏:“娘,若是咱们在这里能挣下比现如今更多几倍的钱,您还想回去吗?” 刘氏咋呼:“几倍的钱?你是说每月三五贯?” 顺娘点头,道:“说不定,三五贯都不止呢。” 她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让她娘动心,其实她对做什么买卖一月能有三五贯的收益还没头绪呢。 刘氏听了果然动心了,一把抓住顺娘搁在桌子上的一只手问:“到底是什么好买卖,你说给为娘听一听。” 顺娘灵机一动,就对刘氏说,她结交了城里宋家酒店的老板娘,老板娘不但愿意收了她全部担进城的柴火和提进城的鱼,还说,若是顺娘将来存够了本钱,她愿意指点顺娘做买卖挣更多的钱。 “宋家酒店?宋玉姐?”刘氏还是头一次听顺娘提起过这个人,先前顺娘只对她嫂嫂提起过,但别的话都没说,齐氏也没多问。 顺娘便把宋家酒店的规模以及宋玉姐为人吹嘘了一番,还对刘氏说这个宋玉姐的大哥在工部曹侍郎家里做管家,极有权势的。 “曹侍郎?那是多大的官?”刘氏更感兴趣了,揪住顺娘的衣袖追问道。 也难怪刘氏一听说宋玉姐家里跟当朝做官的人家有关系,就紧追着问,实在是这个时代官与民之间的差距用天渊之别来说也不过分。儒生一旦考中进士做了官,不但本身俸禄优厚,家族里的人也是跟着鸡犬升天,可以享受官府的种种优待,比如免除服役,官户交的田租也会减轻,更别说那些品级高的官员了。 而曹侍郎可是正二品大员,拿到顺娘穿前的时代比,也是属于部长省长这一级别的。 这个时代的普通平民百姓一年下来,甚至数年下来连个七品芝麻官都见不到,更别说朝廷二品大员了。 所以,当顺娘告诉曹侍郎是二品大员时,把刘氏给惊得张大了嘴,好久都吐不出半个字,过了好一会儿才抚着自己的胸口说:“我的娘欸,好大的官!” 要说刚开始顺娘说的留在杨柳镇能够每月多赚三五贯钱,刘氏还不太相信的话,听到后面愿意帮顺娘的宋玉姐的后台是曹侍郎后,她现在完全相信了顺娘的话。 紧紧抓着顺娘的手,刘氏让顺娘一定要抱住宋玉姐这根大|腿,在汴梁发家致富,光宗耀祖,以后回喜家庄去买三五十亩地,再盖间大宅子,让喜家庄的乡亲们都羡慕眼馋。 顺娘听了她娘的话,真想也像她娘那样,脱口而出“我的娘欸”,为什么她这便宜娘始终忘不了也回喜家庄去呀?即便在城里发了财也不忘记要回去? 看来,等到真发了财,她就要在城里买房子,才能断了她娘回喜家庄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她娘松了口,改变了主意,同意留下来让顺娘去做买卖发财,她的初步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故而,顺娘的心情那是相当地好,以至于嫂子齐氏进来时看到她笑得那样,问她可是有什么好事。不等顺娘搭话,齐氏已经抢先把顺娘在汴梁城里认识了一位开大酒店的女老板,这位女老板后台极硬,家里的大哥在朝廷里二品大官家里做管家,关键是这位女老板要帮顺娘,指点顺娘做买卖的事情告诉了齐氏。 唠叨了小半个时辰,谢乙先是咳嗽一声站了起来,对顺娘说他们这还要回去做买卖,一会儿又有一拨买肉的客人,要割了肉回去做晚饭。说完,他就招呼妻子吴氏和女儿谢二娘一起回去。 一家人随即向顺娘等人告辞,这一次包括齐氏在内都出去送客了。 顺娘走在最前头,一直把谢家人送出院子,送出去老远才停住脚步,看着谢家人走远,谢乙转身让她不必送了回去吧的时候,顺娘看到谢二娘那丫头状做无意地瞄了自己一眼。等到顺娘看过去的时候,她又迅速去看别处,让顺娘在心里不由得笑她古灵精怪的。 谢家人走远了,顺娘转身回去,见到隔壁赵家院子门儿开了一条缝,貌似有人在门后看自己这边,这让顺娘想到多半是赵家那边的人听到喜家这边有外人说话,所以把院子门开一个缝儿,偷看都是些什么人到喜家了。 自从老娘拒绝了赵家娘子提出的她家三郎向自己学钓鱼的要求之后,赵家娘子就再也没到喜家来串过门儿,后面又出了赵三郎捣乱不让自己钓鱼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赵家院门儿后面到底是谁,可是顺娘此时却是故意挺起了胸|脯,趾高气扬的回家去,她就是想让赵家人看一看,喜家这个外来户现如今也有镇子上的人家来走动了,而且还是坊户里面的上等户谢家。 隔壁的赵家有两三亩薄地种菜,平时就是卖菜和贩卖些杂货为生,他们的生活水平只不过比喜家好一点儿而已,远远比不上谢家。 顺娘想,赵家看到谢家跟喜家走动了,赵三郎那厮会不会顾忌一二,不再来找自己的麻烦了? 但愿他知道好歹,不要再来招惹自己,不然,哼,会让他知道厉害。 顺娘如此想着回了家,没想到堂屋里却没人,厨房那边传来说话声,顺娘就转身抬脚走进了厨房,看到她老娘抱着慧儿,可成牵着嫂子的衣襟,都在灶台跟前看那一盆子肥膘肉呢 只听刘氏啧啧地说这一大块肥膘肉怕是有六七斤,巴掌厚的肥膘,这肉可得卖三十文钱一斤,这么些肉也得值二百文了,还有谢家送来的酒是上好的雪花酒,两瓶子也得值一百五十文,这两样加起来就三百五十文以上了,谢家可真舍得。 齐氏说三百五十文跟谢二娘的命相比,也不值什么,只不过,谢家看起来还是懂礼的人家。 刘氏道:“那吴娘子好爽利人,瞧着忠厚得很,想来跟她打交道必不会吃亏的。” 顺娘不关心她们说这些,只关心这肉怎么处理,怎么吃。 齐氏道:“肥膘割些下来熬油,剩下的都用盐和酱腌起来,慢慢吃,到过年都不用买肉了。” 顺娘穿过来这么久除了昨天晚上跟陆全一起下馆子吃了个炒菜,都没吃过炒菜,所以她建议割些瘦肉下来炒一份儿吃。 齐氏马上说今天晚上不是有鱼炖豆腐吗,还吃什么炒肉,不能这么吃,否则就是败家了,坚决不同意顺娘的提议。 顺娘坚持不炒肉吃,也得割些新鲜肉下来煮给可成吃,小家伙很久没吃上肥肉了。 其实何止可成,就是刘氏和齐氏也是很久没沾荤腥了,身体很缺油水。 拗不过顺娘,刘氏只得答应了割上半斤肉下来煮进鱼汤里面。 齐氏便做起饭来,她手脚麻利,很快就把谢家送来的那一大块肥膘肉收拾出来,除了割下的半斤左右放进锅里,跟鱼和豆腐一起炖以外,其它的都用酱和盐腌制起来。 喜家今天就像是过年一样,刘氏不时进厨房去跟儿媳妇齐氏大声说笑两句,两个孩子也嘻嘻哈哈地笑闹,夕阳西下,喜家院子里弥漫着浓郁的肉香和鱼香。 “哟,做什么呢,恁香,隔着院子也闻见味儿了……”有人推开喜家院门儿,探头进来满脸堆笑着说。 这个声音…… 顺娘,刘氏,齐氏都往外看,就见到了已经好几天没有到喜家来串门儿的隔壁的赵家娘子。 刘氏撇了撇嘴,轻声嘟囔了两句,大意是闻见肉香和鱼香就来了,要是也想来打牙祭的话,门儿都没有。她轻声交代了齐氏几句,让她赶紧拿些柴火把放在厨房角落里的腌肉的缸子遮起来,还叫齐氏一会儿别理赵家娘子,有什么话自己会应付她。 齐氏答应了婆婆,刘氏就蘸了点儿水掠了掠鬓,再挤出些笑脸从厨房里走了出去,隔着半个院子,刘氏乐呵呵地招呼赵家娘子了,说这几日都没见她来喜家串门儿,可是家里有什么事呢。 赵家娘子顺坡下驴,立马接着刘氏的话说,自己家里这两天收菜忙得很,所以没空来喜家。 一边说她一边直奔厨房,往常她来可都是往堂屋里走的,刘氏老大不乐意了,可也不能硬拦着不让她进去。 赵家娘子就像闻见鱼腥味儿的猫一样,顺着那股子浓郁的肉香和鱼香味儿直接走到了喜家厨房的灶台跟前,并且一伸手去揭开木质锅盖,然后现出一种吃惊不已的表情,喃喃道:“好大的鱼……好肥的肉……好白的豆腐……” 她一边念一边使劲儿吞口水,简直恨不得这就扑到锅里去咬上一口。 刘氏抢上前一步从她手里夺下来木质锅盖,一下子把锅给盖上,连声说敞了热气就会不好吃,一会儿谢家人还要来吃饭呢。 大概刘氏早就想到这个借口可以阻止赵家娘子的一些别的想法,比如说打秋风? 赵家娘子见状只能讪笑着说喜家这是发财了么,怎么一下子就请起谢家的客来了。 刘氏傲然道:“前几日谢家二娘落水,幸亏我家二郎相救,谢家把我家二郎当救命恩人,两家自然是要走动。” 赵家娘子摸一摸鼻子,又在厨房里使劲儿嗅,她似乎在浓郁的鱼香和肉香里面又闻到了一股酱腌肉的味儿,就在厨房里到处看,但又看不出来什么,刘氏已经在后面推着她往外走了,一边推一边说厨房里热,请赵家娘子到堂屋里去坐着喝茶。 齐氏看着婆婆把赵家娘子给推出去了,忙抬袖擦汗,然后从灶旁站起来去把厨房门给关上。 那赵家娘子被刘氏从厨房里推出来,真个去喜家的堂屋里面坐着喝了几碗茶,东打听西打听,说了好多闲话才回去。 刘氏把她给送出院子门,然后直接把院子门给闩上了,紧接着直奔厨房,推开厨房门问齐氏:“汤没被烧干吧?那赵家娘子赖着不走,就想打秋风,我怕你一直烧,汤都给烧没了……” 齐氏说自己早灭了大火,就用小火煨着。 可成早嚷着饿了要吃饭,顺娘一手抱着慧儿,一手牵着可成到厨房来,问可以吃饭了吗? 刘氏挥手让顺娘带着孩子们去坐好,马上就吃饭。 这一天的晚饭喜家人吃得特别舒心满意,顺娘把汤里面的肉都夹给了老娘,嫂子,可成吃。 齐氏不肯吃,她非要把肉夹给顺娘,说顺娘整日为了这个家挣钱,辛苦得很,她就只是在家带带孩子做做饭,根本用不着吃肉。 顺娘架住嫂子的筷子,要她把肉吃下去,并且说自己最近这几天不少吃肉,还有就是女人在家带孩子做家务也累,大家对这个家的贡献都是一样的,没有谁比谁更辛苦这一说,她要嫂子和老娘都多吃点儿,还说这样的日子以后经常会有的。 齐氏听了这些话,觉得比吃肉还让她高兴,在顺娘的坚持之下,她把顺娘夹给自己的好几块肉都吃了。桌子上除了炖鱼,还有顺娘买回来的辣芥菜,家里做的豆酱,以及下午才蒸的蒸饼,一家人吃得热汗直流,然而却是满脸笑意,分外舒爽。 顺娘吃完饭,帮着嫂子去洗碗,齐氏不让她进厨房,顺娘笑着说自己今天吃得太饱了,不动一动,一会儿睡不下去。 齐氏听她这样说,也就不拦着了,她就去挑了水回来给顺娘烧洗澡水。 顺娘洗完澡,一家人照常在堂屋里面坐着歇凉聊天,刘氏就问顺娘:“明日去谢家需买些什么,毕竟头一回上人家里去,总不好空着手去。” “娘看着办就是,明日,你跟嫂子去,我就不去了。” 刘氏嘀咕着喜家也不像谢家有钱,一出手就几百文的送,可是钱少似乎买不了什么东西。 顺娘听了就说:“那您明日就把咱家做的豆酱装上两小罐子给谢家送去,您做的酱比外面卖的好吃多了,谢家娘子一定会喜欢的。” 刘氏不太自信地问顺娘:“真好吃么?你可别只图哄为娘欢喜,到时候给谢家送去了,人家不喜欢,就会说咱们小气……” 第31章 成为喜顺娘这两个多月,她一直都没有在谢家肉铺买过肉,再说了她娘刘氏节俭,不叫买肉吃,所以顺娘隔日进城来回从谢家肉铺跟前过两次,但从来没有去看过这家肉铺都有些什么人,故而在昨天救了小辣椒后,小辣椒认识她,她却不认识小辣椒。这会儿从眼前这个拦住她质问她话的女人嘴里,她知道了小辣椒原来是谢家二娘,那眼前这个就是谢家大娘了。 于是顺娘礼貌的向她拱一拱手,解释道:“是谢二娘要送我一些猪骨,我不肯要,所以拉扯起来。” “真是如此?你可别蒙我?”谢大娘上下扫了顺娘一眼不相信地问,“她为何要平白无故地送你猪骨?” 顺娘答:“不信,你可以问一问你妹子,她要送我,我却不愿收,所以是给了钱的。” 谢大娘于是大声喊在肉铺跟前的谢二娘过来,谢二娘当时在哄弟弟,没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过来了,听到喊声,才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把喜二郎给拦在了街心。于是她抱起弟弟,快步走到姐姐和姐夫跟前,说爹娘都在厨房里忙活做饭呢,专等着姐姐和姐夫一家人来。 “这男子说你要送猪骨给他,他不要,才跟你当街拉扯的,可是真话?”谢大娘指着顺娘问。 谢二娘点了点头 谢大娘又问:“二娘,你为何平白无故给他猪骨?” 谢二娘就把自己昨日去替弟弟抓泥鳅,结果在柳山下的河边不慎滑下水去,差点被淹死时,家住杨柳镇东头的喜二郎下到河里救了自己的事情对其姐说了。 “原来如此。”谢大娘听完笑逐颜开,重新看向顺娘时不禁称赞起她救了自己妹子,连一些猪骨的谢礼都不肯要,果真是一副侠义心肠,品行高洁。 顺娘听到赞扬却尴尬不已,她瞟了眼一旁抱着谢家三郎的谢二娘,心说,你倒是说两句啊,说我救了你出言不逊,你还跟我急来着。还有啊,谢家大娘怎么就把自己不收只值二三十文猪骨就说成品行高洁呢。你怎么不说你妹子酬谢别人救命之恩,连只值二三十十文钱的猪骨也送得出手,岂非你妹子的身价也就是那几块猪骨。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笑,觉得小辣椒简直蠢得可爱,她为了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想都不想就把肉摊子剩下的几块猪骨送给自己,难道她都没想到过人家会怎么想。还真是不谙世事,哎,到底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呀! “走,走,走,既然你救了我家二娘,就跟我们进去吃顿饭,想必我岳丈和岳母十分欢迎你。”在谢大娘身边的书生突然说话了,还伸手去拉顺娘。 “这个,就算了吧,不是我不愿意去,主要是我家中老母和嫂子等人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天黑了,若是不见我回去,定是要担心我的。”顺娘连忙推辞。 书生道:“这有何难,让二娘去你家里说一声就是,我陆展虽然是一介儒生,可最喜欢结交狭义心肠,品行高洁之人,观兄弟现如今虽是做的樵渔的营生,但有这一份宽宏的胸怀,以及堂堂相貌,来日定当是人中翘楚,堂上丈夫。” 顺娘真怀疑眼前的书生是不是在忽悠自己,这不收谢二娘的猪骨一下子竟然这么高大上了? “你……”她看着书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满脸尴尬。 谢大娘也十分热情地对顺娘说:“奴家官人说得甚是,奴家也是这个意思,喜家二郎,你就别推辞了。奴家这就叫二娘去你家里跟你老母和嫂子等人说一声。” 谢二娘明显没有想到自己的姐姐和姐夫要请喜二郎这个“厕石”去家里吃饭,一时之间跟顺娘一样尴尬,愣在原地。还是在其姐的催促下才答应了,放下手里的弟弟,转身往镇子东头走去。 顺娘被书生拉着进了谢家肉铺,这谢家肉铺前面是店,后面是平日杀猪的地方,安排有猪圈,杀房,厨房,以及几个肉铺的帮工也住在这后面。至于谢家肉铺的老板和老板娘一家人都住在楼上。 谢大娘抱着孩子,手里牵着弟弟,进了屋就直接往后院去,陆展则是在前面引路,带着顺娘上了谢家肉铺的二楼。 刚在楼上的一间看着像是厅堂的屋子里坐下,木楼上就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有人上楼来了。 “哈哈哈哈!你就是喜家二郎?就是你救了我家二娘?嗯,瞧着真是一表人才,果真如女婿夸赞的,在下谢乙,不知道小兄弟如何称呼?”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三十七八的壮汉上得楼来,径直走到顺娘跟前向她拱手,接着向她豪爽地问话。 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小辣椒的爹了吧,顺娘倒觉得他真有屠户的本色,一看,就是干屠宰卖肉这一行的。人家如此豪爽地自我介绍,作为一个晚辈的顺娘便也赶紧站起来,向着谢乙躬身一拱手道:“小的姓喜,单名一个顺字,在家排行第二。” 谢乙点一点头,请顺娘坐下说话,然后自己掇了一张椅子在顺娘旁边坐了,接着问话:“但不知喜家还有些什么人啊?” 顺娘就把家里的一些情况简略告诉了谢乙,谢乙听完便说:“一家人要靠着你吃喝,必然艰难。” “还好,素日砍些柴,钓些鱼去汴京城里卖,倒还能应付。”顺娘道。 说话间,谢家肉铺帮工的伙计就端了茶上来,谢乙亲自给顺娘倒茶,请她吃茶。 顺娘谢了他,接了茶吃起来,一面听谢乙和陆展说些闲话,从两人的嘴里,顺娘知道了原来这陆展家里是以教书为业的家族,从祖父到他父亲都是教书为生,现今他家里有兄弟两人,他是老大,虽然如今是个秀才,有了州试的资格,但毕竟还没取得功名。对于这个时代的科举,顺娘倒是知道一二,知道这个时候的秀才并没有所谓的功名,他们往往是地方上挑选出来的获得了考取举人资格的比较好些的读书人而已,并且就连考上举人的秀才,也还没有做官的资格,只取得了省试,考取进士的资格。如果举人考不上进士的话,每隔三年还需要重考一次,合格者才能继续保持举人资格。这也能够说明为什么卖肉的谢乙能够把长女嫁给陆展的原因。 谢乙拥有谢家肉铺的产业,生意兴隆,在杨柳镇的坊户里面属于上等户,而陆家虽然是以诗书传家的家族,但是在以财产来区别上等户和下等户的这个时代,他们显然还不如谢家。再说了,陆展虽然是个秀才,可却跟明清时候的秀才不一样,他没有功名,娶个上等户的谢乙家的女儿也没有埋没他。甚至,顺娘猜想,谢家嫁女给的嫁妆一定也十分丰厚,陆家便也不嫌弃给长子娶了个屠户之女了。 陆展还说到他有个弟弟叫陆全,跟顺娘年纪差不多,不爱读书,最喜欢打拳蹴鞠,乡邻都把他当做浮浪子弟,十六七了,没有人家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他。提起这个弟弟,陆展就头疼,怕他年纪大了娶不上媳妇,还怕他惹事生非。他还说,若是将来顺娘认识了他弟弟,就帮帮忙,劝一劝他,他弟弟最喜欢跟顺娘这种心胸宽广,有侠义之气的男子打交道。 顺娘不自觉抽了抽嘴角,心道,这种劝说泼皮闲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事情,你还是真看得起我啊。她这会儿竟然有了来谢家吃饭,如同赴鸿门宴之感。 然而在面上,她还要展现出笑容来,微微点头,算是应承了对方。 又说了会儿话,楼梯上又想起了纷沓的脚步声,这一次上来了几个女人,还端着酒菜,谢二娘也上来了,她对顺娘说她已经去了镇子东头的喜家,把话捎给了顺娘的娘,说顺娘在谢家吃了晚饭才回去。 顺娘点点头说声知道了,接着一个身材圆滚滚的健壮妇人过来笑着对顺娘说话,感谢她救了她家二娘,还说谢二娘昨日回来没有说这个事儿,不然她早就和自家男人一起提着谢礼登门拜谢了,还有今日请顺娘这个救命恩人务必喝好吃好,不然谢家人会过意不去。 在谢乙等人频频劝酒之下,顺娘喝了几碗,好在这个时代的酒是黄酒和米酒,度数不高,她并没有吃醉。在屠户家吃饭,桌子上当然少不了肉,顺娘放开肚皮吃了个饱,解了馋。自从穿过来,她还没有吃过这么多肉呢,连穿前不吃的肥肉居然也吃了几块,可见顺娘的这副身体是多缺油水。 自己吃饱了,顺娘想起了家中的老娘和嫂子,她们也是很久没吃过肉了,明日就花些钱给她们买几斤肉吃好了。 她跟陆展和谢乙一桌吃酒吃肉,另一张小桌子上则是坐着谢大娘和谢二娘,以及她们的娘吴氏,以及谢三郎,还有谢大娘手里抱着的娃儿。 吃喝之余,顺娘有个奇怪的感觉,就是旁边那张小桌子上的女人在频频地看自己,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喝了酒有些微醺的原因。 酒足饭饱之后,顺娘被谢乙和陆展亲自送出来,提了鱼篓,扛着柴棒回家去。 紧接着陆展和谢大娘抱着儿子也回家去,他们住得不远,在镇子中间的一个院子里,这院子平日隔出来一半用来做学堂,教这个镇子到他们陆家学堂念书的儿童。 谢乙上楼回到他跟妻子吴氏住的屋子,吴氏一把扯他过去,低声问他:“官人,你觉着那个喜家二郎怎么样?可配得我家二娘?” 谢乙一巴掌打脱吴氏拉着他的手,说她想得太远了,这才哪跟哪儿呀。 吴氏道:“咱家二娘来年就及笄了,就到了嫁人的年纪,这会儿给她挑夫婿正合适,难不成还真要及笄了才去寻摸,若是寻摸不着好的,蹉跎岁月,岂非耽误了她。适才大娘走之前还跟我说呢,说她官人会看人,那喜二郎以后必然是人中翘楚的,倒是二娘的夫婿的好人选。” 谢乙“哦”了一声,看向吴氏问:“大娘真这么说?” 吴氏不满道:“难不成奴家还能骗你不成。” 谢乙沉吟,好一会儿才说:“既然是大女婿说喜二郎好,那咱们就对这喜二郎上点儿心,跟他家常来常往,再瞧瞧。” 吴氏推他一把,问:“你这到底是个甚意思?” 谢乙摇头说吴氏真是个傻婆娘,连自己的意思也不懂,他说那个喜二郎虽然看起来相貌堂堂,也勤快,可喜家毕竟是从外地迁居到杨柳镇的,没家没业的,甚至连杨柳镇的户籍都没有。就算是过三年入了籍,就凭现在喜家的情况,也是坊户里面最下等的。他还说自家二娘模样生得好,再怎么也该嫁一个比她大姐的夫婿强的男子,尽管谢家是屠户,可自己女儿从小到大都是吃喝不愁长大的,若是就因为喜二郎的救命之恩就要嫁给他,那也太可笑了些。他可不想自己也是娇花一样养大的女儿就嫁给一个砍柴卖鱼的,一年下来连肉也吃不上几次。 吴氏听了丈夫的话,朝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夸赞他,说还是他有见地,她完全赞同他的说法,可以把喜家二郎列为自家二娘的备选夫婿之一,若是过两年这喜家二郎有出息,再把自家二娘许给他不迟,在此之前,就先跟喜家走动起来好了。 顺娘哪里知道她被谢乙夫妻惦记上了,要挑她给谢家做女婿呢,从谢家出来,她带着些许酒意,心情愉快地走到了自家住着的小院儿跟前拍门。 很快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了,出来的是她嫂嫂齐氏,齐氏一见她就问:“叔叔可喝醉了,若是喝醉了,奴家去给叔叔做些醒酒汤。” 顺娘说自己没喝醉,看到堂屋里透出的灯光,她问:“娘还没睡么?” 齐氏:“没睡,奴家跟娘都等着你回来哩。” 将院门关上后,她来接顺娘手里的鱼篓和扛着的担柴的棒子,接过去后,她问顺娘鱼篓里是什么,为何挺重的,不会是没有卖掉的鱼吧。 顺娘一拍脑门,说:“差点儿忘了,这是一些猪骨,你拿去洗一洗,烧锅汤,不然搁到明早得有味儿。” “猪骨?这……” “一会儿我再告诉嫂嫂是怎么回事,你先拿去收拾出来熬上汤吧。” 齐氏点头说好,她先去给顺娘烧洗澡水,然后再熬汤。 顺娘走进堂屋去,看见她娘手里抱着慧儿,可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坐着玩顺娘给她削制的几个木偶人,见到顺娘进来,可成就扔下了木偶人,跑过来抱住她的腿,亲热地喊二叔,顺娘一弯腰把他抱起来,问他今日在家里可有听他娘的话,可帮着他娘干活儿等。 可成说他既听了娘的话,也帮了娘干活儿,顺娘就在他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赞他做得对。 “大郎,你自己下去玩儿,你二叔累一日了,让他坐下喝茶歇一歇。”刘氏哄着可成道。 可成就乖乖地从顺娘手臂里滑下去,依旧去他的小板凳上坐着,玩木偶人打架。 这里顺娘在她娘旁边的条凳上坐下,倒了一碗凉茶喝起来,刘氏便问她:“今日那谢家的小娘子来说你在谢家吃晚饭,到底为甚谢家要请你吃饭?” 顺娘问:“那谢二娘没与您说缘由?” 刘氏摇头:“没有,她匆匆跑了来,只说你让她捎话,说今晚在谢家吃饭,不回来,连自己是谁都没交代,便又匆匆地跑走了,着急忙慌的,就跟火烧上脚背一样……” 顺娘轻笑出声,随即把谢家为何请自己吃饭的原因告诉了刘氏,还说,她答应了陆展去谢家吃饭,是因为她觉得喜家初来杨柳镇,着实该多认识两户人家才是,还有陆展尽管是个秀才,还没有功名,但到底是个读书人,万一将来他真能得中进士,做个官,那么跟他认识对喜家是大有好处的。另外就是谢家是杨柳镇的坊户里面的上等户,对人也热忱,跟谢家打交道对喜家来说也不错。 刘氏:“原来今日跑来咱们家捎话的就是你昨日救下的没家教的小娘子,还真叫为娘说中了,还真是屠户家的女儿,你看看她今日着急忙慌地跑来,连自己是谁都不曾说……看在,她家晓得了你救了她好酒好肉款待你的份儿上,我就不说她了。只是,为娘觉着你想远了,咱们家到明年就会搬回喜家庄去,跟谢家,陆家也打不了多久交道 顺娘忍了忍,没忍住,试探着问刘氏:“娘,若是咱们在这里能挣下比现如今更多几倍的钱,您还想回去吗?” 刘氏咋呼:“几倍的钱?你是说每月三五贯?” 顺娘点头,道:“说不定,三五贯都不止呢。” 她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让她娘动心,其实她对做什么买卖一月能有三五贯的收益还没头绪呢。 刘氏听了果然动心了,一把抓住顺娘搁在桌子上的一只手问:“到底是什么好买卖,你说给为娘听一听。” 顺娘灵机一动,就对刘氏说,她结交了城里宋家酒店的老板娘,老板娘不但愿意收了她全部担进城的柴火和提进城的鱼,还说,若是顺娘将来存够了本钱,她愿意指点顺娘做买卖挣更多的钱。 “宋家酒店?宋玉姐?”刘氏还是头一次听顺娘提起过这个人,先前顺娘只对她嫂嫂提起过,但别的话都没说,齐氏也没多问。 顺娘便把宋家酒店的规模以及宋玉姐为人吹嘘了一番,还对刘氏说这个宋玉姐的大哥在工部曹侍郎家里做管家,极有权势的。 “曹侍郎?那是多大的官?”刘氏更感兴趣了,揪住顺娘的衣袖追问道。 也难怪刘氏一听说宋玉姐家里跟当朝做官的人家有关系,就紧追着问,实在是这个时代官与民之间的差距用天渊之别来说也不过分。儒生一旦考中进士做了官,不但本身俸禄优厚,家族里的人也是跟着鸡犬升天,可以享受官府的种种优待,比如免除服役,官户交的田租也会减轻,更别说那些品级高的官员了。 而曹侍郎可是正二品大员,拿到顺娘穿前的时代比,也是属于部长省长这一级别的。 这个时代的普通平民百姓一年下来,甚至数年下来连个七品芝麻官都见不到,更别说朝廷二品大员了。 所以,当顺娘告诉曹侍郎是二品大员时,把刘氏给惊得张大了嘴,好久都吐不出半个字,过了好一会儿才抚着自己的胸口说:“我的娘欸,好大的官!” 要说刚开始顺娘说的留在杨柳镇能够每月多赚三五贯钱,刘氏还不太相信的话,听到后面愿意帮顺娘的宋玉姐的后台是曹侍郎后,她现在完全相信了顺娘的话。 紧紧抓着顺娘的手,刘氏让顺娘一定要抱住宋玉姐这根大|腿,在汴梁发家致富,光宗耀祖,以后回喜家庄去买三五十亩地,再盖间大宅子,让喜家庄的乡亲们都羡慕眼馋。 顺娘听了她娘的话,真想也像她娘那样,脱口而出“我的娘欸”,为什么她这便宜娘始终忘不了也回喜家庄去呀?即便在城里发了财也不忘记要回去? 看来,等到真发了财,她就要在城里买房子,才能断了她娘回喜家庄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她娘松了口,改变了主意,同意留下来让顺娘去做买卖发财,她的初步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故而,顺娘的心情那是相当地好,以至于嫂子齐氏进来时看到她笑得那样,问她可是有什么好事。不等顺娘搭话,齐氏已经抢先把顺娘在汴梁城里认识了一位开大酒店的女老板,这位女老板后台极硬,家里的大哥在朝廷里二品大官家里做管家,关键是这位女老板要帮顺娘,指点顺娘做买卖的事情告诉了齐氏。 第32章 成为喜顺娘这两个多月,她一直都没有在谢家肉铺买过肉,再说了她娘刘氏节俭,不叫买肉吃,所以顺娘隔日进城来回从谢家肉铺跟前过两次,但从来没有去看过这家肉铺都有些什么人,故而在昨天救了小辣椒后,小辣椒认识她,她却不认识小辣椒。这会儿从眼前这个拦住她质问她话的女人嘴里,她知道了小辣椒原来是谢家二娘,那眼前这个就是谢家大娘了。 于是顺娘礼貌的向她拱一拱手,解释道:“是谢二娘要送我一些猪骨,我不肯要,所以拉扯起来。” “真是如此?你可别蒙我?”谢大娘上下扫了顺娘一眼不相信地问,“她为何要平白无故地送你猪骨?” 顺娘答:“不信,你可以问一问你妹子,她要送我,我却不愿收,所以是给了钱的。” 谢大娘于是大声喊在肉铺跟前的谢二娘过来,谢二娘当时在哄弟弟,没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过来了,听到喊声,才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把喜二郎给拦在了街心。于是她抱起弟弟,快步走到姐姐和姐夫跟前,说爹娘都在厨房里忙活做饭呢,专等着姐姐和姐夫一家人来。 “这男子说你要送猪骨给他,他不要,才跟你当街拉扯的,可是真话?”谢大娘指着顺娘问。 谢二娘点了点头 谢大娘又问:“二娘,你为何平白无故给他猪骨?” 谢二娘就把自己昨日去替弟弟抓泥鳅,结果在柳山下的河边不慎滑下水去,差点被淹死时,家住杨柳镇东头的喜二郎下到河里救了自己的事情对其姐说了。 “原来如此。”谢大娘听完笑逐颜开,重新看向顺娘时不禁称赞起她救了自己妹子,连一些猪骨的谢礼都不肯要,果真是一副侠义心肠,品行高洁。 顺娘听到赞扬却尴尬不已,她瞟了眼一旁抱着谢家三郎的谢二娘,心说,你倒是说两句啊,说我救了你出言不逊,你还跟我急来着。还有啊,谢家大娘怎么就把自己不收只值二三十文猪骨就说成品行高洁呢。你怎么不说你妹子酬谢别人救命之恩,连只值二三十十文钱的猪骨也送得出手,岂非你妹子的身价也就是那几块猪骨。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笑,觉得小辣椒简直蠢得可爱,她为了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想都不想就把肉摊子剩下的几块猪骨送给自己,难道她都没想到过人家会怎么想。还真是不谙世事,哎,到底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呀! “走,走,走,既然你救了我家二娘,就跟我们进去吃顿饭,想必我岳丈和岳母十分欢迎你。”在谢大娘身边的书生突然说话了,还伸手去拉顺娘。 “这个,就算了吧,不是我不愿意去,主要是我家中老母和嫂子等人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天黑了,若是不见我回去,定是要担心我的。”顺娘连忙推辞。 书生道:“这有何难,让二娘去你家里说一声就是,我陆展虽然是一介儒生,可最喜欢结交狭义心肠,品行高洁之人,观兄弟现如今虽是做的樵渔的营生,但有这一份宽宏的胸怀,以及堂堂相貌,来日定当是人中翘楚,堂上丈夫。” 顺娘真怀疑眼前的书生是不是在忽悠自己,这不收谢二娘的猪骨一下子竟然这么高大上了? “你……”她看着书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满脸尴尬。 谢大娘也十分热情地对顺娘说:“奴家官人说得甚是,奴家也是这个意思,喜家二郎,你就别推辞了。奴家这就叫二娘去你家里跟你老母和嫂子等人说一声。” 谢二娘明显没有想到自己的姐姐和姐夫要请喜二郎这个“厕石”去家里吃饭,一时之间跟顺娘一样尴尬,愣在原地。还是在其姐的催促下才答应了,放下手里的弟弟,转身往镇子东头走去。 顺娘被书生拉着进了谢家肉铺,这谢家肉铺前面是店,后面是平日杀猪的地方,安排有猪圈,杀房,厨房,以及几个肉铺的帮工也住在这后面。至于谢家肉铺的老板和老板娘一家人都住在楼上。 谢大娘抱着孩子,手里牵着弟弟,进了屋就直接往后院去,陆展则是在前面引路,带着顺娘上了谢家肉铺的二楼。 刚在楼上的一间看着像是厅堂的屋子里坐下,木楼上就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有人上楼来了。 “哈哈哈哈!你就是喜家二郎?就是你救了我家二娘?嗯,瞧着真是一表人才,果真如女婿夸赞的,在下谢乙,不知道小兄弟如何称呼?”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三十七八的壮汉上得楼来,径直走到顺娘跟前向她拱手,接着向她豪爽地问话。 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小辣椒的爹了吧,顺娘倒觉得他真有屠户的本色,一看,就是干屠宰卖肉这一行的。人家如此豪爽地自我介绍,作为一个晚辈的顺娘便也赶紧站起来,向着谢乙躬身一拱手道:“小的姓喜,单名一个顺字,在家排行第二。” 谢乙点一点头,请顺娘坐下说话,然后自己掇了一张椅子在顺娘旁边坐了,接着问话:“但不知喜家还有些什么人啊?” 顺娘就把家里的一些情况简略告诉了谢乙,谢乙听完便说:“一家人要靠着你吃喝,必然艰难。” “还好,素日砍些柴,钓些鱼去汴京城里卖,倒还能应付。”顺娘道。 说话间,谢家肉铺帮工的伙计就端了茶上来,谢乙亲自给顺娘倒茶,请她吃茶。 顺娘谢了他,接了茶吃起来,一面听谢乙和陆展说些闲话,从两人的嘴里,顺娘知道了原来这陆展家里是以教书为业的家族,从祖父到他父亲都是教书为生,现今他家里有兄弟两人,他是老大,虽然如今是个秀才,有了州试的资格,但毕竟还没取得功名。对于这个时代的科举,顺娘倒是知道一二,知道这个时候的秀才并没有所谓的功名,他们往往是地方上挑选出来的获得了考取举人资格的比较好些的读书人而已,并且就连考上举人的秀才,也还没有做官的资格,只取得了省试,考取进士的资格。如果举人考不上进士的话,每隔三年还需要重考一次,合格者才能继续保持举人资格。这也能够说明为什么卖肉的谢乙能够把长女嫁给陆展的原因。 谢乙拥有谢家肉铺的产业,生意兴隆,在杨柳镇的坊户里面属于上等户,而陆家虽然是以诗书传家的家族,但是在以财产来区别上等户和下等户的这个时代,他们显然还不如谢家。再说了,陆展虽然是个秀才,可却跟明清时候的秀才不一样,他没有功名,娶个上等户的谢乙家的女儿也没有埋没他。甚至,顺娘猜想,谢家嫁女给的嫁妆一定也十分丰厚,陆家便也不嫌弃给长子娶了个屠户之女了。 陆展还说到他有个弟弟叫陆全,跟顺娘年纪差不多,不爱读书,最喜欢打拳蹴鞠,乡邻都把他当做浮浪子弟,十六七了,没有人家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他。提起这个弟弟,陆展就头疼,怕他年纪大了娶不上媳妇,还怕他惹事生非。他还说,若是将来顺娘认识了他弟弟,就帮帮忙,劝一劝他,他弟弟最喜欢跟顺娘这种心胸宽广,有侠义之气的男子打交道。 顺娘不自觉抽了抽嘴角,心道,这种劝说泼皮闲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事情,你还是真看得起我啊。她这会儿竟然有了来谢家吃饭,如同赴鸿门宴之感。 然而在面上,她还要展现出笑容来,微微点头,算是应承了对方。 又说了会儿话,楼梯上又想起了纷沓的脚步声,这一次上来了几个女人,还端着酒菜,谢二娘也上来了,她对顺娘说她已经去了镇子东头的喜家,把话捎给了顺娘的娘,说顺娘在谢家吃了晚饭才回去。 顺娘点点头说声知道了,接着一个身材圆滚滚的健壮妇人过来笑着对顺娘说话,感谢她救了她家二娘,还说谢二娘昨日回来没有说这个事儿,不然她早就和自家男人一起提着谢礼登门拜谢了,还有今日请顺娘这个救命恩人务必喝好吃好,不然谢家人会过意不去。 在谢乙等人频频劝酒之下,顺娘喝了几碗,好在这个时代的酒是黄酒和米酒,度数不高,她并没有吃醉。在屠户家吃饭,桌子上当然少不了肉,顺娘放开肚皮吃了个饱,解了馋。自从穿过来,她还没有吃过这么多肉呢,连穿前不吃的肥肉居然也吃了几块,可见顺娘的这副身体是多缺油水。 自己吃饱了,顺娘想起了家中的老娘和嫂子,她们也是很久没吃过肉了,明日就花些钱给她们买几斤肉吃好了。 她跟陆展和谢乙一桌吃酒吃肉,另一张小桌子上则是坐着谢大娘和谢二娘,以及她们的娘吴氏,以及谢三郎,还有谢大娘手里抱着的娃儿。 吃喝之余,顺娘有个奇怪的感觉,就是旁边那张小桌子上的女人在频频地看自己,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喝了酒有些微醺的原因。 酒足饭饱之后,顺娘被谢乙和陆展亲自送出来,提了鱼篓,扛着柴棒回家去。 紧接着陆展和谢大娘抱着儿子也回家去,他们住得不远,在镇子中间的一个院子里,这院子平日隔出来一半用来做学堂,教这个镇子到他们陆家学堂念书的儿童。 谢乙上楼回到他跟妻子吴氏住的屋子,吴氏一把扯他过去,低声问他:“官人,你觉着那个喜家二郎怎么样?可配得我家二娘?” 谢乙一巴掌打脱吴氏拉着他的手,说她想得太远了,这才哪跟哪儿呀。 吴氏道:“咱家二娘来年就及笄了,就到了嫁人的年纪,这会儿给她挑夫婿正合适,难不成还真要及笄了才去寻摸,若是寻摸不着好的,蹉跎岁月,岂非耽误了她。适才大娘走之前还跟我说呢,说她官人会看人,那喜二郎以后必然是人中翘楚的,倒是二娘的夫婿的好人选。” 谢乙“哦”了一声,看向吴氏问:“大娘真这么说?” 吴氏不满道:“难不成奴家还能骗你不成。” 谢乙沉吟,好一会儿才说:“既然是大女婿说喜二郎好,那咱们就对这喜二郎上点儿心,跟他家常来常往,再瞧瞧。” 吴氏推他一把,问:“你这到底是个甚意思?” 谢乙摇头说吴氏真是个傻婆娘,连自己的意思也不懂,他说那个喜二郎虽然看起来相貌堂堂,也勤快,可喜家毕竟是从外地迁居到杨柳镇的,没家没业的,甚至连杨柳镇的户籍都没有。就算是过三年入了籍,就凭现在喜家的情况,也是坊户里面最下等的。他还说自家二娘模样生得好,再怎么也该嫁一个比她大姐的夫婿强的男子,尽管谢家是屠户,可自己女儿从小到大都是吃喝不愁长大的,若是就因为喜二郎的救命之恩就要嫁给他,那也太可笑了些。他可不想自己也是娇花一样养大的女儿就嫁给一个砍柴卖鱼的,一年下来连肉也吃不上几次。 吴氏听了丈夫的话,朝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夸赞他,说还是他有见地,她完全赞同他的说法,可以把喜家二郎列为自家二娘的备选夫婿之一,若是过两年这喜家二郎有出息,再把自家二娘许给他不迟,在此之前,就先跟喜家走动起来好了。 顺娘哪里知道她被谢乙夫妻惦记上了,要挑她给谢家做女婿呢,从谢家出来,她带着些许酒意,心情愉快地走到了自家住着的小院儿跟前拍门。 很快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了,出来的是她嫂嫂齐氏,齐氏一见她就问:“叔叔可喝醉了,若是喝醉了,奴家去给叔叔做些醒酒汤。” 顺娘说自己没喝醉,看到堂屋里透出的灯光,她问:“娘还没睡么?” 齐氏:“没睡,奴家跟娘都等着你回来哩。” 将院门关上后,她来接顺娘手里的鱼篓和扛着的担柴的棒子,接过去后,她问顺娘鱼篓里是什么,为何挺重的,不会是没有卖掉的鱼吧。 顺娘一拍脑门,说:“差点儿忘了,这是一些猪骨,你拿去洗一洗,烧锅汤,不然搁到明早得有味儿。” “猪骨?这……” “一会儿我再告诉嫂嫂是怎么回事,你先拿去收拾出来熬上汤吧。” 齐氏点头说好,她先去给顺娘烧洗澡水,然后再熬汤。 顺娘走进堂屋去,看见她娘手里抱着慧儿,可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坐着玩顺娘给她削制的几个木偶人,见到顺娘进来,可成就扔下了木偶人,跑过来抱住她的腿,亲热地喊二叔,顺娘一弯腰把他抱起来,问他今日在家里可有听他娘的话,可帮着他娘干活儿等。 可成说他既听了娘的话,也帮了娘干活儿,顺娘就在他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赞他做得对。 “大郎,你自己下去玩儿,你二叔累一日了,让他坐下喝茶歇一歇。”刘氏哄着可成道。 可成就乖乖地从顺娘手臂里滑下去,依旧去他的小板凳上坐着,玩木偶人打架。 这里顺娘在她娘旁边的条凳上坐下,倒了一碗凉茶喝起来,刘氏便问她:“今日那谢家的小娘子来说你在谢家吃晚饭,到底为甚谢家要请你吃饭?” 顺娘问:“那谢二娘没与您说缘由?” 刘氏摇头:“没有,她匆匆跑了来,只说你让她捎话,说今晚在谢家吃饭,不回来,连自己是谁都没交代,便又匆匆地跑走了,着急忙慌的,就跟火烧上脚背一样……” 顺娘轻笑出声,随即把谢家为何请自己吃饭的原因告诉了刘氏,还说,她答应了陆展去谢家吃饭,是因为她觉得喜家初来杨柳镇,着实该多认识两户人家才是,还有陆展尽管是个秀才,还没有功名,但到底是个读书人,万一将来他真能得中进士,做个官,那么跟他认识对喜家是大有好处的。另外就是谢家是杨柳镇的坊户里面的上等户,对人也热忱,跟谢家打交道对喜家来说也不错。 刘氏:“原来今日跑来咱们家捎话的就是你昨日救下的没家教的小娘子,还真叫为娘说中了,还真是屠户家的女儿,你看看她今日着急忙慌地跑来,连自己是谁都不曾说……看在,她家晓得了你救了她好酒好肉款待你的份儿上,我就不说她了。只是,为娘觉着你想远了,咱们家到明年就会搬回喜家庄去,跟谢家,陆家也打不了多久交道 顺娘忍了忍,没忍住,试探着问刘氏:“娘,若是咱们在这里能挣下比现如今更多几倍的钱,您还想回去吗?” 刘氏咋呼:“几倍的钱?你是说每月三五贯?” 顺娘点头,道:“说不定,三五贯都不止呢。” 她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让她娘动心,其实她对做什么买卖一月能有三五贯的收益还没头绪呢。 刘氏听了果然动心了,一把抓住顺娘搁在桌子上的一只手问:“到底是什么好买卖,你说给为娘听一听。” 顺娘灵机一动,就对刘氏说,她结交了城里宋家酒店的老板娘,老板娘不但愿意收了她全部担进城的柴火和提进城的鱼,还说,若是顺娘将来存够了本钱,她愿意指点顺娘做买卖挣更多的钱。 “宋家酒店?宋玉姐?”刘氏还是头一次听顺娘提起过这个人,先前顺娘只对她嫂嫂提起过,但别的话都没说,齐氏也没多问。 顺娘便把宋家酒店的规模以及宋玉姐为人吹嘘了一番,还对刘氏说这个宋玉姐的大哥在工部曹侍郎家里做管家,极有权势的。 “曹侍郎?那是多大的官?”刘氏更感兴趣了,揪住顺娘的衣袖追问道。 也难怪刘氏一听说宋玉姐家里跟当朝做官的人家有关系,就紧追着问,实在是这个时代官与民之间的差距用天渊之别来说也不过分。儒生一旦考中进士做了官,不但本身俸禄优厚,家族里的人也是跟着鸡犬升天,可以享受官府的种种优待,比如免除服役,官户交的田租也会减轻,更别说那些品级高的官员了。 而曹侍郎可是正二品大员,拿到顺娘穿前的时代比,也是属于部长省长这一级别的。 这个时代的普通平民百姓一年下来,甚至数年下来连个七品芝麻官都见不到,更别说朝廷二品大员了。 所以,当顺娘告诉曹侍郎是二品大员时,把刘氏给惊得张大了嘴,好久都吐不出半个字,过了好一会儿才抚着自己的胸口说:“我的娘欸,好大的官!” 要说刚开始顺娘说的留在杨柳镇能够每月多赚三五贯钱,刘氏还不太相信的话,听到后面愿意帮顺娘的宋玉姐的后台是曹侍郎后,她现在完全相信了顺娘的话。 紧紧抓着顺娘的手,刘氏让顺娘一定要抱住宋玉姐这根大|腿,在汴梁发家致富,光宗耀祖,以后回喜家庄去买三五十亩地,再盖间大宅子,让喜家庄的乡亲们都羡慕眼馋。 顺娘听了她娘的话,真想也像她娘那样,脱口而出“我的娘欸”,为什么她这便宜娘始终忘不了也回喜家庄去呀?即便在城里发了财也不忘记要回去? 看来,等到真发了财,她就要在城里买房子,才能断了她娘回喜家庄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她娘松了口,改变了主意,同意留下来让顺娘去做买卖发财,她的初步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故而,顺娘的心情那是相当地好,以至于嫂子齐氏进来时看到她笑得那样,问她可是有什么好事。不等顺娘搭话,齐氏已经抢先把顺娘在汴梁城里认识了一位开大酒店的女老板,这位女老板后台极硬,家里的大哥在朝廷里二品大官家里做管家,关键是这位女老板要帮顺娘,指点顺娘做买卖的事情告诉了齐氏。 第33章 成为喜顺娘这两个多月,她一直都没有在谢家肉铺买过肉,再说了她娘刘氏节俭,不叫买肉吃,所以顺娘隔日进城来回从谢家肉铺跟前过两次,但从来没有去看过这家肉铺都有些什么人,故而在昨天救了小辣椒后,小辣椒认识她,她却不认识小辣椒。这会儿从眼前这个拦住她质问她话的女人嘴里,她知道了小辣椒原来是谢家二娘,那眼前这个就是谢家大娘了。 于是顺娘礼貌的向她拱一拱手,解释道:“是谢二娘要送我一些猪骨,我不肯要,所以拉扯起来。” “真是如此?你可别蒙我?”谢大娘上下扫了顺娘一眼不相信地问,“她为何要平白无故地送你猪骨?” 顺娘答:“不信,你可以问一问你妹子,她要送我,我却不愿收,所以是给了钱的。” 谢大娘于是大声喊在肉铺跟前的谢二娘过来,谢二娘当时在哄弟弟,没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过来了,听到喊声,才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把喜二郎给拦在了街心。于是她抱起弟弟,快步走到姐姐和姐夫跟前,说爹娘都在厨房里忙活做饭呢,专等着姐姐和姐夫一家人来。 “这男子说你要送猪骨给他,他不要,才跟你当街拉扯的,可是真话?”谢大娘指着顺娘问。 谢二娘点了点头 谢大娘又问:“二娘,你为何平白无故给他猪骨?” 谢二娘就把自己昨日去替弟弟抓泥鳅,结果在柳山下的河边不慎滑下水去,差点被淹死时,家住杨柳镇东头的喜二郎下到河里救了自己的事情对其姐说了。 “原来如此。”谢大娘听完笑逐颜开,重新看向顺娘时不禁称赞起她救了自己妹子,连一些猪骨的谢礼都不肯要,果真是一副侠义心肠,品行高洁。 顺娘听到赞扬却尴尬不已,她瞟了眼一旁抱着谢家三郎的谢二娘,心说,你倒是说两句啊,说我救了你出言不逊,你还跟我急来着。还有啊,谢家大娘怎么就把自己不收只值二三十文猪骨就说成品行高洁呢。你怎么不说你妹子酬谢别人救命之恩,连只值二三十十文钱的猪骨也送得出手,岂非你妹子的身价也就是那几块猪骨。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笑,觉得小辣椒简直蠢得可爱,她为了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想都不想就把肉摊子剩下的几块猪骨送给自己,难道她都没想到过人家会怎么想。还真是不谙世事,哎,到底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呀! “走,走,走,既然你救了我家二娘,就跟我们进去吃顿饭,想必我岳丈和岳母十分欢迎你。”在谢大娘身边的书生突然说话了,还伸手去拉顺娘。 “这个,就算了吧,不是我不愿意去,主要是我家中老母和嫂子等人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天黑了,若是不见我回去,定是要担心我的。”顺娘连忙推辞。 书生道:“这有何难,让二娘去你家里说一声就是,我陆展虽然是一介儒生,可最喜欢结交狭义心肠,品行高洁之人,观兄弟现如今虽是做的樵渔的营生,但有这一份宽宏的胸怀,以及堂堂相貌,来日定当是人中翘楚,堂上丈夫。” 顺娘真怀疑眼前的书生是不是在忽悠自己,这不收谢二娘的猪骨一下子竟然这么高大上了? “你……”她看着书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满脸尴尬。 谢大娘也十分热情地对顺娘说:“奴家官人说得甚是,奴家也是这个意思,喜家二郎,你就别推辞了。奴家这就叫二娘去你家里跟你老母和嫂子等人说一声。” 谢二娘明显没有想到自己的姐姐和姐夫要请喜二郎这个“厕石”去家里吃饭,一时之间跟顺娘一样尴尬,愣在原地。还是在其姐的催促下才答应了,放下手里的弟弟,转身往镇子东头走去。 顺娘被书生拉着进了谢家肉铺,这谢家肉铺前面是店,后面是平日杀猪的地方,安排有猪圈,杀房,厨房,以及几个肉铺的帮工也住在这后面。至于谢家肉铺的老板和老板娘一家人都住在楼上。 谢大娘抱着孩子,手里牵着弟弟,进了屋就直接往后院去,陆展则是在前面引路,带着顺娘上了谢家肉铺的二楼。 刚在楼上的一间看着像是厅堂的屋子里坐下,木楼上就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有人上楼来了。 “哈哈哈哈!你就是喜家二郎?就是你救了我家二娘?嗯,瞧着真是一表人才,果真如女婿夸赞的,在下谢乙,不知道小兄弟如何称呼?”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三十七八的壮汉上得楼来,径直走到顺娘跟前向她拱手,接着向她豪爽地问话。 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小辣椒的爹了吧,顺娘倒觉得他真有屠户的本色,一看,就是干屠宰卖肉这一行的。人家如此豪爽地自我介绍,作为一个晚辈的顺娘便也赶紧站起来,向着谢乙躬身一拱手道:“小的姓喜,单名一个顺字,在家排行第二。” 谢乙点一点头,请顺娘坐下说话,然后自己掇了一张椅子在顺娘旁边坐了,接着问话:“但不知喜家还有些什么人啊?” 顺娘就把家里的一些情况简略告诉了谢乙,谢乙听完便说:“一家人要靠着你吃喝,必然艰难。” “还好,素日砍些柴,钓些鱼去汴京城里卖,倒还能应付。”顺娘道。 说话间,谢家肉铺帮工的伙计就端了茶上来,谢乙亲自给顺娘倒茶,请她吃茶。 顺娘谢了他,接了茶吃起来,一面听谢乙和陆展说些闲话,从两人的嘴里,顺娘知道了原来这陆展家里是以教书为业的家族,从祖父到他父亲都是教书为生,现今他家里有兄弟两人,他是老大,虽然如今是个秀才,有了州试的资格,但毕竟还没取得功名。对于这个时代的科举,顺娘倒是知道一二,知道这个时候的秀才并没有所谓的功名,他们往往是地方上挑选出来的获得了考取举人资格的比较好些的读书人而已,并且就连考上举人的秀才,也还没有做官的资格,只取得了省试,考取进士的资格。如果举人考不上进士的话,每隔三年还需要重考一次,合格者才能继续保持举人资格。这也能够说明为什么卖肉的谢乙能够把长女嫁给陆展的原因。 谢乙拥有谢家肉铺的产业,生意兴隆,在杨柳镇的坊户里面属于上等户,而陆家虽然是以诗书传家的家族,但是在以财产来区别上等户和下等户的这个时代,他们显然还不如谢家。再说了,陆展虽然是个秀才,可却跟明清时候的秀才不一样,他没有功名,娶个上等户的谢乙家的女儿也没有埋没他。甚至,顺娘猜想,谢家嫁女给的嫁妆一定也十分丰厚,陆家便也不嫌弃给长子娶了个屠户之女了。 陆展还说到他有个弟弟叫陆全,跟顺娘年纪差不多,不爱读书,最喜欢打拳蹴鞠,乡邻都把他当做浮浪子弟,十六七了,没有人家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他。提起这个弟弟,陆展就头疼,怕他年纪大了娶不上媳妇,还怕他惹事生非。他还说,若是将来顺娘认识了他弟弟,就帮帮忙,劝一劝他,他弟弟最喜欢跟顺娘这种心胸宽广,有侠义之气的男子打交道。 顺娘不自觉抽了抽嘴角,心道,这种劝说泼皮闲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事情,你还是真看得起我啊。她这会儿竟然有了来谢家吃饭,如同赴鸿门宴之感。 然而在面上,她还要展现出笑容来,微微点头,算是应承了对方。 又说了会儿话,楼梯上又想起了纷沓的脚步声,这一次上来了几个女人,还端着酒菜,谢二娘也上来了,她对顺娘说她已经去了镇子东头的喜家,把话捎给了顺娘的娘,说顺娘在谢家吃了晚饭才回去。 顺娘点点头说声知道了,接着一个身材圆滚滚的健壮妇人过来笑着对顺娘说话,感谢她救了她家二娘,还说谢二娘昨日回来没有说这个事儿,不然她早就和自家男人一起提着谢礼登门拜谢了,还有今日请顺娘这个救命恩人务必喝好吃好,不然谢家人会过意不去。 在谢乙等人频频劝酒之下,顺娘喝了几碗,好在这个时代的酒是黄酒和米酒,度数不高,她并没有吃醉。在屠户家吃饭,桌子上当然少不了肉,顺娘放开肚皮吃了个饱,解了馋。自从穿过来,她还没有吃过这么多肉呢,连穿前不吃的肥肉居然也吃了几块,可见顺娘的这副身体是多缺油水。 自己吃饱了,顺娘想起了家中的老娘和嫂子,她们也是很久没吃过肉了,明日就花些钱给她们买几斤肉吃好了。 她跟陆展和谢乙一桌吃酒吃肉,另一张小桌子上则是坐着谢大娘和谢二娘,以及她们的娘吴氏,以及谢三郎,还有谢大娘手里抱着的娃儿。 吃喝之余,顺娘有个奇怪的感觉,就是旁边那张小桌子上的女人在频频地看自己,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喝了酒有些微醺的原因。 酒足饭饱之后,顺娘被谢乙和陆展亲自送出来,提了鱼篓,扛着柴棒回家去。 紧接着陆展和谢大娘抱着儿子也回家去,他们住得不远,在镇子中间的一个院子里,这院子平日隔出来一半用来做学堂,教这个镇子到他们陆家学堂念书的儿童。 谢乙上楼回到他跟妻子吴氏住的屋子,吴氏一把扯他过去,低声问他:“官人,你觉着那个喜家二郎怎么样?可配得我家二娘?” 谢乙一巴掌打脱吴氏拉着他的手,说她想得太远了,这才哪跟哪儿呀。 吴氏道:“咱家二娘来年就及笄了,就到了嫁人的年纪,这会儿给她挑夫婿正合适,难不成还真要及笄了才去寻摸,若是寻摸不着好的,蹉跎岁月,岂非耽误了她。适才大娘走之前还跟我说呢,说她官人会看人,那喜二郎以后必然是人中翘楚的,倒是二娘的夫婿的好人选。” 谢乙“哦”了一声,看向吴氏问:“大娘真这么说?” 吴氏不满道:“难不成奴家还能骗你不成。” 谢乙沉吟,好一会儿才说:“既然是大女婿说喜二郎好,那咱们就对这喜二郎上点儿心,跟他家常来常往,再瞧瞧。” 吴氏推他一把,问:“你这到底是个甚意思?” 谢乙摇头说吴氏真是个傻婆娘,连自己的意思也不懂,他说那个喜二郎虽然看起来相貌堂堂,也勤快,可喜家毕竟是从外地迁居到杨柳镇的,没家没业的,甚至连杨柳镇的户籍都没有。就算是过三年入了籍,就凭现在喜家的情况,也是坊户里面最下等的。他还说自家二娘模样生得好,再怎么也该嫁一个比她大姐的夫婿强的男子,尽管谢家是屠户,可自己女儿从小到大都是吃喝不愁长大的,若是就因为喜二郎的救命之恩就要嫁给他,那也太可笑了些。他可不想自己也是娇花一样养大的女儿就嫁给一个砍柴卖鱼的,一年下来连肉也吃不上几次。 吴氏听了丈夫的话,朝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夸赞他,说还是他有见地,她完全赞同他的说法,可以把喜家二郎列为自家二娘的备选夫婿之一,若是过两年这喜家二郎有出息,再把自家二娘许给他不迟,在此之前,就先跟喜家走动起来好了。 顺娘哪里知道她被谢乙夫妻惦记上了,要挑她给谢家做女婿呢,从谢家出来,她带着些许酒意,心情愉快地走到了自家住着的小院儿跟前拍门。 很快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了,出来的是她嫂嫂齐氏,齐氏一见她就问:“叔叔可喝醉了,若是喝醉了,奴家去给叔叔做些醒酒汤。” 顺娘说自己没喝醉,看到堂屋里透出的灯光,她问:“娘还没睡么?” 齐氏:“没睡,奴家跟娘都等着你回来哩。” 将院门关上后,她来接顺娘手里的鱼篓和扛着的担柴的棒子,接过去后,她问顺娘鱼篓里是什么,为何挺重的,不会是没有卖掉的鱼吧。 顺娘一拍脑门,说:“差点儿忘了,这是一些猪骨,你拿去洗一洗,烧锅汤,不然搁到明早得有味儿。” “猪骨?这……” “一会儿我再告诉嫂嫂是怎么回事,你先拿去收拾出来熬上汤吧。” 齐氏点头说好,她先去给顺娘烧洗澡水,然后再熬汤。 顺娘走进堂屋去,看见她娘手里抱着慧儿,可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坐着玩顺娘给她削制的几个木偶人,见到顺娘进来,可成就扔下了木偶人,跑过来抱住她的腿,亲热地喊二叔,顺娘一弯腰把他抱起来,问他今日在家里可有听他娘的话,可帮着他娘干活儿等。 可成说他既听了娘的话,也帮了娘干活儿,顺娘就在他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赞他做得对。 “大郎,你自己下去玩儿,你二叔累一日了,让他坐下喝茶歇一歇。”刘氏哄着可成道。 可成就乖乖地从顺娘手臂里滑下去,依旧去他的小板凳上坐着,玩木偶人打架。 这里顺娘在她娘旁边的条凳上坐下,倒了一碗凉茶喝起来,刘氏便问她:“今日那谢家的小娘子来说你在谢家吃晚饭,到底为甚谢家要请你吃饭?” 顺娘问:“那谢二娘没与您说缘由?” 刘氏摇头:“没有,她匆匆跑了来,只说你让她捎话,说今晚在谢家吃饭,不回来,连自己是谁都没交代,便又匆匆地跑走了,着急忙慌的,就跟火烧上脚背一样……” 顺娘轻笑出声,随即把谢家为何请自己吃饭的原因告诉了刘氏,还说,她答应了陆展去谢家吃饭,是因为她觉得喜家初来杨柳镇,着实该多认识两户人家才是,还有陆展尽管是个秀才,还没有功名,但到底是个读书人,万一将来他真能得中进士,做个官,那么跟他认识对喜家是大有好处的。另外就是谢家是杨柳镇的坊户里面的上等户,对人也热忱,跟谢家打交道对喜家来说也不错。 刘氏:“原来今日跑来咱们家捎话的就是你昨日救下的没家教的小娘子,还真叫为娘说中了,还真是屠户家的女儿,你看看她今日着急忙慌地跑来,连自己是谁都不曾说……看在,她家晓得了你救了她好酒好肉款待你的份儿上,我就不说她了。只是,为娘觉着你想远了,咱们家到明年就会搬回喜家庄去,跟谢家,陆家也打不了多久交道 顺娘忍了忍,没忍住,试探着问刘氏:“娘,若是咱们在这里能挣下比现如今更多几倍的钱,您还想回去吗?” 刘氏咋呼:“几倍的钱?你是说每月三五贯?” 顺娘点头,道:“说不定,三五贯都不止呢。” 她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让她娘动心,其实她对做什么买卖一月能有三五贯的收益还没头绪呢。 刘氏听了果然动心了,一把抓住顺娘搁在桌子上的一只手问:“到底是什么好买卖,你说给为娘听一听。” 顺娘灵机一动,就对刘氏说,她结交了城里宋家酒店的老板娘,老板娘不但愿意收了她全部担进城的柴火和提进城的鱼,还说,若是顺娘将来存够了本钱,她愿意指点顺娘做买卖挣更多的钱。 “宋家酒店?宋玉姐?”刘氏还是头一次听顺娘提起过这个人,先前顺娘只对她嫂嫂提起过,但别的话都没说,齐氏也没多问。 顺娘便把宋家酒店的规模以及宋玉姐为人吹嘘了一番,还对刘氏说这个宋玉姐的大哥在工部曹侍郎家里做管家,极有权势的。 “曹侍郎?那是多大的官?”刘氏更感兴趣了,揪住顺娘的衣袖追问道。 也难怪刘氏一听说宋玉姐家里跟当朝做官的人家有关系,就紧追着问,实在是这个时代官与民之间的差距用天渊之别来说也不过分。儒生一旦考中进士做了官,不但本身俸禄优厚,家族里的人也是跟着鸡犬升天,可以享受官府的种种优待,比如免除服役,官户交的田租也会减轻,更别说那些品级高的官员了。 而曹侍郎可是正二品大员,拿到顺娘穿前的时代比,也是属于部长省长这一级别的。 这个时代的普通平民百姓一年下来,甚至数年下来连个七品芝麻官都见不到,更别说朝廷二品大员了。 所以,当顺娘告诉曹侍郎是二品大员时,把刘氏给惊得张大了嘴,好久都吐不出半个字,过了好一会儿才抚着自己的胸口说:“我的娘欸,好大的官!” 要说刚开始顺娘说的留在杨柳镇能够每月多赚三五贯钱,刘氏还不太相信的话,听到后面愿意帮顺娘的宋玉姐的后台是曹侍郎后,她现在完全相信了顺娘的话。 紧紧抓着顺娘的手,刘氏让顺娘一定要抱住宋玉姐这根大|腿,在汴梁发家致富,光宗耀祖,以后回喜家庄去买三五十亩地,再盖间大宅子,让喜家庄的乡亲们都羡慕眼馋。 顺娘听了她娘的话,真想也像她娘那样,脱口而出“我的娘欸”,为什么她这便宜娘始终忘不了也回喜家庄去呀?即便在城里发了财也不忘记要回去? 看来,等到真发了财,她就要在城里买房子,才能断了她娘回喜家庄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她娘松了口,改变了主意,同意留下来让顺娘去做买卖发财,她的初步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故而,顺娘的心情那是相当地好,以至于嫂子齐氏进来时看到她笑得那样,问她可是有什么好事。不等顺娘搭话,齐氏已经抢先把顺娘在汴梁城里认识了一位开大酒店的女老板,这位女老板后台极硬,家里的大哥在朝廷里二品大官家里做管家,关键是这位女老板要帮顺娘,指点顺娘做买卖的事情告诉了齐氏。 第34章 成为喜顺娘这两个多月,她一直都没有在谢家肉铺买过肉,再说了她娘刘氏节俭,不叫买肉吃,所以顺娘隔日进城来回从谢家肉铺跟前过两次,但从来没有去看过这家肉铺都有些什么人,故而在昨天救了小辣椒后,小辣椒认识她,她却不认识小辣椒。这会儿从眼前这个拦住她质问她话的女人嘴里,她知道了小辣椒原来是谢家二娘,那眼前这个就是谢家大娘了。 于是顺娘礼貌的向她拱一拱手,解释道:“是谢二娘要送我一些猪骨,我不肯要,所以拉扯起来。” “真是如此?你可别蒙我?”谢大娘上下扫了顺娘一眼不相信地问,“她为何要平白无故地送你猪骨?” 顺娘答:“不信,你可以问一问你妹子,她要送我,我却不愿收,所以是给了钱的。” 谢大娘于是大声喊在肉铺跟前的谢二娘过来,谢二娘当时在哄弟弟,没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过来了,听到喊声,才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把喜二郎给拦在了街心。于是她抱起弟弟,快步走到姐姐和姐夫跟前,说爹娘都在厨房里忙活做饭呢,专等着姐姐和姐夫一家人来。 “这男子说你要送猪骨给他,他不要,才跟你当街拉扯的,可是真话?”谢大娘指着顺娘问。 谢二娘点了点头 谢大娘又问:“二娘,你为何平白无故给他猪骨?” 谢二娘就把自己昨日去替弟弟抓泥鳅,结果在柳山下的河边不慎滑下水去,差点被淹死时,家住杨柳镇东头的喜二郎下到河里救了自己的事情对其姐说了。 “原来如此。”谢大娘听完笑逐颜开,重新看向顺娘时不禁称赞起她救了自己妹子,连一些猪骨的谢礼都不肯要,果真是一副侠义心肠,品行高洁。 顺娘听到赞扬却尴尬不已,她瞟了眼一旁抱着谢家三郎的谢二娘,心说,你倒是说两句啊,说我救了你出言不逊,你还跟我急来着。还有啊,谢家大娘怎么就把自己不收只值二三十文猪骨就说成品行高洁呢。你怎么不说你妹子酬谢别人救命之恩,连只值二三十十文钱的猪骨也送得出手,岂非你妹子的身价也就是那几块猪骨。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笑,觉得小辣椒简直蠢得可爱,她为了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想都不想就把肉摊子剩下的几块猪骨送给自己,难道她都没想到过人家会怎么想。还真是不谙世事,哎,到底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呀! “走,走,走,既然你救了我家二娘,就跟我们进去吃顿饭,想必我岳丈和岳母十分欢迎你。”在谢大娘身边的书生突然说话了,还伸手去拉顺娘。 “这个,就算了吧,不是我不愿意去,主要是我家中老母和嫂子等人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天黑了,若是不见我回去,定是要担心我的。”顺娘连忙推辞。 书生道:“这有何难,让二娘去你家里说一声就是,我陆展虽然是一介儒生,可最喜欢结交狭义心肠,品行高洁之人,观兄弟现如今虽是做的樵渔的营生,但有这一份宽宏的胸怀,以及堂堂相貌,来日定当是人中翘楚,堂上丈夫。” 顺娘真怀疑眼前的书生是不是在忽悠自己,这不收谢二娘的猪骨一下子竟然这么高大上了? “你……”她看着书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满脸尴尬。 谢大娘也十分热情地对顺娘说:“奴家官人说得甚是,奴家也是这个意思,喜家二郎,你就别推辞了。奴家这就叫二娘去你家里跟你老母和嫂子等人说一声。” 谢二娘明显没有想到自己的姐姐和姐夫要请喜二郎这个“厕石”去家里吃饭,一时之间跟顺娘一样尴尬,愣在原地。还是在其姐的催促下才答应了,放下手里的弟弟,转身往镇子东头走去。 顺娘被书生拉着进了谢家肉铺,这谢家肉铺前面是店,后面是平日杀猪的地方,安排有猪圈,杀房,厨房,以及几个肉铺的帮工也住在这后面。至于谢家肉铺的老板和老板娘一家人都住在楼上。 谢大娘抱着孩子,手里牵着弟弟,进了屋就直接往后院去,陆展则是在前面引路,带着顺娘上了谢家肉铺的二楼。 刚在楼上的一间看着像是厅堂的屋子里坐下,木楼上就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有人上楼来了。 “哈哈哈哈!你就是喜家二郎?就是你救了我家二娘?嗯,瞧着真是一表人才,果真如女婿夸赞的,在下谢乙,不知道小兄弟如何称呼?”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三十七八的壮汉上得楼来,径直走到顺娘跟前向她拱手,接着向她豪爽地问话。 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小辣椒的爹了吧,顺娘倒觉得他真有屠户的本色,一看,就是干屠宰卖肉这一行的。人家如此豪爽地自我介绍,作为一个晚辈的顺娘便也赶紧站起来,向着谢乙躬身一拱手道:“小的姓喜,单名一个顺字,在家排行第二。” 谢乙点一点头,请顺娘坐下说话,然后自己掇了一张椅子在顺娘旁边坐了,接着问话:“但不知喜家还有些什么人啊?” 顺娘就把家里的一些情况简略告诉了谢乙,谢乙听完便说:“一家人要靠着你吃喝,必然艰难。” “还好,素日砍些柴,钓些鱼去汴京城里卖,倒还能应付。”顺娘道。 说话间,谢家肉铺帮工的伙计就端了茶上来,谢乙亲自给顺娘倒茶,请她吃茶。 顺娘谢了他,接了茶吃起来,一面听谢乙和陆展说些闲话,从两人的嘴里,顺娘知道了原来这陆展家里是以教书为业的家族,从祖父到他父亲都是教书为生,现今他家里有兄弟两人,他是老大,虽然如今是个秀才,有了州试的资格,但毕竟还没取得功名。对于这个时代的科举,顺娘倒是知道一二,知道这个时候的秀才并没有所谓的功名,他们往往是地方上挑选出来的获得了考取举人资格的比较好些的读书人而已,并且就连考上举人的秀才,也还没有做官的资格,只取得了省试,考取进士的资格。如果举人考不上进士的话,每隔三年还需要重考一次,合格者才能继续保持举人资格。这也能够说明为什么卖肉的谢乙能够把长女嫁给陆展的原因。 谢乙拥有谢家肉铺的产业,生意兴隆,在杨柳镇的坊户里面属于上等户,而陆家虽然是以诗书传家的家族,但是在以财产来区别上等户和下等户的这个时代,他们显然还不如谢家。再说了,陆展虽然是个秀才,可却跟明清时候的秀才不一样,他没有功名,娶个上等户的谢乙家的女儿也没有埋没他。甚至,顺娘猜想,谢家嫁女给的嫁妆一定也十分丰厚,陆家便也不嫌弃给长子娶了个屠户之女了。 陆展还说到他有个弟弟叫陆全,跟顺娘年纪差不多,不爱读书,最喜欢打拳蹴鞠,乡邻都把他当做浮浪子弟,十六七了,没有人家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他。提起这个弟弟,陆展就头疼,怕他年纪大了娶不上媳妇,还怕他惹事生非。他还说,若是将来顺娘认识了他弟弟,就帮帮忙,劝一劝他,他弟弟最喜欢跟顺娘这种心胸宽广,有侠义之气的男子打交道。 顺娘不自觉抽了抽嘴角,心道,这种劝说泼皮闲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事情,你还是真看得起我啊。她这会儿竟然有了来谢家吃饭,如同赴鸿门宴之感。 然而在面上,她还要展现出笑容来,微微点头,算是应承了对方。 又说了会儿话,楼梯上又想起了纷沓的脚步声,这一次上来了几个女人,还端着酒菜,谢二娘也上来了,她对顺娘说她已经去了镇子东头的喜家,把话捎给了顺娘的娘,说顺娘在谢家吃了晚饭才回去。 顺娘点点头说声知道了,接着一个身材圆滚滚的健壮妇人过来笑着对顺娘说话,感谢她救了她家二娘,还说谢二娘昨日回来没有说这个事儿,不然她早就和自家男人一起提着谢礼登门拜谢了,还有今日请顺娘这个救命恩人务必喝好吃好,不然谢家人会过意不去。 在谢乙等人频频劝酒之下,顺娘喝了几碗,好在这个时代的酒是黄酒和米酒,度数不高,她并没有吃醉。在屠户家吃饭,桌子上当然少不了肉,顺娘放开肚皮吃了个饱,解了馋。自从穿过来,她还没有吃过这么多肉呢,连穿前不吃的肥肉居然也吃了几块,可见顺娘的这副身体是多缺油水。 自己吃饱了,顺娘想起了家中的老娘和嫂子,她们也是很久没吃过肉了,明日就花些钱给她们买几斤肉吃好了。 她跟陆展和谢乙一桌吃酒吃肉,另一张小桌子上则是坐着谢大娘和谢二娘,以及她们的娘吴氏,以及谢三郎,还有谢大娘手里抱着的娃儿。 吃喝之余,顺娘有个奇怪的感觉,就是旁边那张小桌子上的女人在频频地看自己,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喝了酒有些微醺的原因。 酒足饭饱之后,顺娘被谢乙和陆展亲自送出来,提了鱼篓,扛着柴棒回家去。 紧接着陆展和谢大娘抱着儿子也回家去,他们住得不远,在镇子中间的一个院子里,这院子平日隔出来一半用来做学堂,教这个镇子到他们陆家学堂念书的儿童。 谢乙上楼回到他跟妻子吴氏住的屋子,吴氏一把扯他过去,低声问他:“官人,你觉着那个喜家二郎怎么样?可配得我家二娘?” 谢乙一巴掌打脱吴氏拉着他的手,说她想得太远了,这才哪跟哪儿呀。 吴氏道:“咱家二娘来年就及笄了,就到了嫁人的年纪,这会儿给她挑夫婿正合适,难不成还真要及笄了才去寻摸,若是寻摸不着好的,蹉跎岁月,岂非耽误了她。适才大娘走之前还跟我说呢,说她官人会看人,那喜二郎以后必然是人中翘楚的,倒是二娘的夫婿的好人选。” 谢乙“哦”了一声,看向吴氏问:“大娘真这么说?” 吴氏不满道:“难不成奴家还能骗你不成。” 谢乙沉吟,好一会儿才说:“既然是大女婿说喜二郎好,那咱们就对这喜二郎上点儿心,跟他家常来常往,再瞧瞧。” 吴氏推他一把,问:“你这到底是个甚意思?” 谢乙摇头说吴氏真是个傻婆娘,连自己的意思也不懂,他说那个喜二郎虽然看起来相貌堂堂,也勤快,可喜家毕竟是从外地迁居到杨柳镇的,没家没业的,甚至连杨柳镇的户籍都没有。就算是过三年入了籍,就凭现在喜家的情况,也是坊户里面最下等的。他还说自家二娘模样生得好,再怎么也该嫁一个比她大姐的夫婿强的男子,尽管谢家是屠户,可自己女儿从小到大都是吃喝不愁长大的,若是就因为喜二郎的救命之恩就要嫁给他,那也太可笑了些。他可不想自己也是娇花一样养大的女儿就嫁给一个砍柴卖鱼的,一年下来连肉也吃不上几次。 吴氏听了丈夫的话,朝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夸赞他,说还是他有见地,她完全赞同他的说法,可以把喜家二郎列为自家二娘的备选夫婿之一,若是过两年这喜家二郎有出息,再把自家二娘许给他不迟,在此之前,就先跟喜家走动起来好了。 顺娘哪里知道她被谢乙夫妻惦记上了,要挑她给谢家做女婿呢,从谢家出来,她带着些许酒意,心情愉快地走到了自家住着的小院儿跟前拍门。 很快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了,出来的是她嫂嫂齐氏,齐氏一见她就问:“叔叔可喝醉了,若是喝醉了,奴家去给叔叔做些醒酒汤。” 顺娘说自己没喝醉,看到堂屋里透出的灯光,她问:“娘还没睡么?” 齐氏:“没睡,奴家跟娘都等着你回来哩。” 将院门关上后,她来接顺娘手里的鱼篓和扛着的担柴的棒子,接过去后,她问顺娘鱼篓里是什么,为何挺重的,不会是没有卖掉的鱼吧。 顺娘一拍脑门,说:“差点儿忘了,这是一些猪骨,你拿去洗一洗,烧锅汤,不然搁到明早得有味儿。” “猪骨?这……” “一会儿我再告诉嫂嫂是怎么回事,你先拿去收拾出来熬上汤吧。” 齐氏点头说好,她先去给顺娘烧洗澡水,然后再熬汤。 顺娘走进堂屋去,看见她娘手里抱着慧儿,可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坐着玩顺娘给她削制的几个木偶人,见到顺娘进来,可成就扔下了木偶人,跑过来抱住她的腿,亲热地喊二叔,顺娘一弯腰把他抱起来,问他今日在家里可有听他娘的话,可帮着他娘干活儿等。 可成说他既听了娘的话,也帮了娘干活儿,顺娘就在他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赞他做得对。 “大郎,你自己下去玩儿,你二叔累一日了,让他坐下喝茶歇一歇。”刘氏哄着可成道。 可成就乖乖地从顺娘手臂里滑下去,依旧去他的小板凳上坐着,玩木偶人打架。 这里顺娘在她娘旁边的条凳上坐下,倒了一碗凉茶喝起来,刘氏便问她:“今日那谢家的小娘子来说你在谢家吃晚饭,到底为甚谢家要请你吃饭?” 顺娘问:“那谢二娘没与您说缘由?” 刘氏摇头:“没有,她匆匆跑了来,只说你让她捎话,说今晚在谢家吃饭,不回来,连自己是谁都没交代,便又匆匆地跑走了,着急忙慌的,就跟火烧上脚背一样……” 顺娘轻笑出声,随即把谢家为何请自己吃饭的原因告诉了刘氏,还说,她答应了陆展去谢家吃饭,是因为她觉得喜家初来杨柳镇,着实该多认识两户人家才是,还有陆展尽管是个秀才,还没有功名,但到底是个读书人,万一将来他真能得中进士,做个官,那么跟他认识对喜家是大有好处的。另外就是谢家是杨柳镇的坊户里面的上等户,对人也热忱,跟谢家打交道对喜家来说也不错。 刘氏:“原来今日跑来咱们家捎话的就是你昨日救下的没家教的小娘子,还真叫为娘说中了,还真是屠户家的女儿,你看看她今日着急忙慌地跑来,连自己是谁都不曾说……看在,她家晓得了你救了她好酒好肉款待你的份儿上,我就不说她了。只是,为娘觉着你想远了,咱们家到明年就会搬回喜家庄去,跟谢家,陆家也打不了多久交道 顺娘忍了忍,没忍住,试探着问刘氏:“娘,若是咱们在这里能挣下比现如今更多几倍的钱,您还想回去吗?” 刘氏咋呼:“几倍的钱?你是说每月三五贯?” 顺娘点头,道:“说不定,三五贯都不止呢。” 她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让她娘动心,其实她对做什么买卖一月能有三五贯的收益还没头绪呢。 刘氏听了果然动心了,一把抓住顺娘搁在桌子上的一只手问:“到底是什么好买卖,你说给为娘听一听。” 顺娘灵机一动,就对刘氏说,她结交了城里宋家酒店的老板娘,老板娘不但愿意收了她全部担进城的柴火和提进城的鱼,还说,若是顺娘将来存够了本钱,她愿意指点顺娘做买卖挣更多的钱。 “宋家酒店?宋玉姐?”刘氏还是头一次听顺娘提起过这个人,先前顺娘只对她嫂嫂提起过,但别的话都没说,齐氏也没多问。 顺娘便把宋家酒店的规模以及宋玉姐为人吹嘘了一番,还对刘氏说这个宋玉姐的大哥在工部曹侍郎家里做管家,极有权势的。 “曹侍郎?那是多大的官?”刘氏更感兴趣了,揪住顺娘的衣袖追问道。 也难怪刘氏一听说宋玉姐家里跟当朝做官的人家有关系,就紧追着问,实在是这个时代官与民之间的差距用天渊之别来说也不过分。儒生一旦考中进士做了官,不但本身俸禄优厚,家族里的人也是跟着鸡犬升天,可以享受官府的种种优待,比如免除服役,官户交的田租也会减轻,更别说那些品级高的官员了。 而曹侍郎可是正二品大员,拿到顺娘穿前的时代比,也是属于部长省长这一级别的。 这个时代的普通平民百姓一年下来,甚至数年下来连个七品芝麻官都见不到,更别说朝廷二品大员了。 所以,当顺娘告诉曹侍郎是二品大员时,把刘氏给惊得张大了嘴,好久都吐不出半个字,过了好一会儿才抚着自己的胸口说:“我的娘欸,好大的官!” 要说刚开始顺娘说的留在杨柳镇能够每月多赚三五贯钱,刘氏还不太相信的话,听到后面愿意帮顺娘的宋玉姐的后台是曹侍郎后,她现在完全相信了顺娘的话。 紧紧抓着顺娘的手,刘氏让顺娘一定要抱住宋玉姐这根大|腿,在汴梁发家致富,光宗耀祖,以后回喜家庄去买三五十亩地,再盖间大宅子,让喜家庄的乡亲们都羡慕眼馋。 顺娘听了她娘的话,真想也像她娘那样,脱口而出“我的娘欸”,为什么她这便宜娘始终忘不了也回喜家庄去呀?即便在城里发了财也不忘记要回去? 看来,等到真发了财,她就要在城里买房子,才能断了她娘回喜家庄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她娘松了口,改变了主意,同意留下来让顺娘去做买卖发财,她的初步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故而,顺娘的心情那是相当地好,以至于嫂子齐氏进来时看到她笑得那样,问她可是有什么好事。不等顺娘搭话,齐氏已经抢先把顺娘在汴梁城里认识了一位开大酒店的女老板,这位女老板后台极硬,家里的大哥在朝廷里二品大官家里做管家,关键是这位女老板要帮顺娘,指点顺娘做买卖的事情告诉了齐氏。 第35章 成为喜顺娘这两个多月,她一直都没有在谢家肉铺买过肉,再说了她娘刘氏节俭,不叫买肉吃,所以顺娘隔日进城来回从谢家肉铺跟前过两次,但从来没有去看过这家肉铺都有些什么人,故而在昨天救了小辣椒后,小辣椒认识她,她却不认识小辣椒。这会儿从眼前这个拦住她质问她话的女人嘴里,她知道了小辣椒原来是谢家二娘,那眼前这个就是谢家大娘了。 于是顺娘礼貌的向她拱一拱手,解释道:“是谢二娘要送我一些猪骨,我不肯要,所以拉扯起来。” “真是如此?你可别蒙我?”谢大娘上下扫了顺娘一眼不相信地问,“她为何要平白无故地送你猪骨?” 顺娘答:“不信,你可以问一问你妹子,她要送我,我却不愿收,所以是给了钱的。” 谢大娘于是大声喊在肉铺跟前的谢二娘过来,谢二娘当时在哄弟弟,没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过来了,听到喊声,才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把喜二郎给拦在了街心。于是她抱起弟弟,快步走到姐姐和姐夫跟前,说爹娘都在厨房里忙活做饭呢,专等着姐姐和姐夫一家人来。 “这男子说你要送猪骨给他,他不要,才跟你当街拉扯的,可是真话?”谢大娘指着顺娘问。 谢二娘点了点头 谢大娘又问:“二娘,你为何平白无故给他猪骨?” 谢二娘就把自己昨日去替弟弟抓泥鳅,结果在柳山下的河边不慎滑下水去,差点被淹死时,家住杨柳镇东头的喜二郎下到河里救了自己的事情对其姐说了。 “原来如此。”谢大娘听完笑逐颜开,重新看向顺娘时不禁称赞起她救了自己妹子,连一些猪骨的谢礼都不肯要,果真是一副侠义心肠,品行高洁。 顺娘听到赞扬却尴尬不已,她瞟了眼一旁抱着谢家三郎的谢二娘,心说,你倒是说两句啊,说我救了你出言不逊,你还跟我急来着。还有啊,谢家大娘怎么就把自己不收只值二三十文猪骨就说成品行高洁呢。你怎么不说你妹子酬谢别人救命之恩,连只值二三十十文钱的猪骨也送得出手,岂非你妹子的身价也就是那几块猪骨。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笑,觉得小辣椒简直蠢得可爱,她为了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想都不想就把肉摊子剩下的几块猪骨送给自己,难道她都没想到过人家会怎么想。还真是不谙世事,哎,到底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呀! “走,走,走,既然你救了我家二娘,就跟我们进去吃顿饭,想必我岳丈和岳母十分欢迎你。”在谢大娘身边的书生突然说话了,还伸手去拉顺娘。 “这个,就算了吧,不是我不愿意去,主要是我家中老母和嫂子等人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天黑了,若是不见我回去,定是要担心我的。”顺娘连忙推辞。 书生道:“这有何难,让二娘去你家里说一声就是,我陆展虽然是一介儒生,可最喜欢结交狭义心肠,品行高洁之人,观兄弟现如今虽是做的樵渔的营生,但有这一份宽宏的胸怀,以及堂堂相貌,来日定当是人中翘楚,堂上丈夫。” 顺娘真怀疑眼前的书生是不是在忽悠自己,这不收谢二娘的猪骨一下子竟然这么高大上了? “你……”她看着书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满脸尴尬。 谢大娘也十分热情地对顺娘说:“奴家官人说得甚是,奴家也是这个意思,喜家二郎,你就别推辞了。奴家这就叫二娘去你家里跟你老母和嫂子等人说一声。” 谢二娘明显没有想到自己的姐姐和姐夫要请喜二郎这个“厕石”去家里吃饭,一时之间跟顺娘一样尴尬,愣在原地。还是在其姐的催促下才答应了,放下手里的弟弟,转身往镇子东头走去。 顺娘被书生拉着进了谢家肉铺,这谢家肉铺前面是店,后面是平日杀猪的地方,安排有猪圈,杀房,厨房,以及几个肉铺的帮工也住在这后面。至于谢家肉铺的老板和老板娘一家人都住在楼上。 谢大娘抱着孩子,手里牵着弟弟,进了屋就直接往后院去,陆展则是在前面引路,带着顺娘上了谢家肉铺的二楼。 刚在楼上的一间看着像是厅堂的屋子里坐下,木楼上就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有人上楼来了。 “哈哈哈哈!你就是喜家二郎?就是你救了我家二娘?嗯,瞧着真是一表人才,果真如女婿夸赞的,在下谢乙,不知道小兄弟如何称呼?”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三十七八的壮汉上得楼来,径直走到顺娘跟前向她拱手,接着向她豪爽地问话。 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小辣椒的爹了吧,顺娘倒觉得他真有屠户的本色,一看,就是干屠宰卖肉这一行的。人家如此豪爽地自我介绍,作为一个晚辈的顺娘便也赶紧站起来,向着谢乙躬身一拱手道:“小的姓喜,单名一个顺字,在家排行第二。” 谢乙点一点头,请顺娘坐下说话,然后自己掇了一张椅子在顺娘旁边坐了,接着问话:“但不知喜家还有些什么人啊?” 顺娘就把家里的一些情况简略告诉了谢乙,谢乙听完便说:“一家人要靠着你吃喝,必然艰难。” “还好,素日砍些柴,钓些鱼去汴京城里卖,倒还能应付。”顺娘道。 说话间,谢家肉铺帮工的伙计就端了茶上来,谢乙亲自给顺娘倒茶,请她吃茶。 顺娘谢了他,接了茶吃起来,一面听谢乙和陆展说些闲话,从两人的嘴里,顺娘知道了原来这陆展家里是以教书为业的家族,从祖父到他父亲都是教书为生,现今他家里有兄弟两人,他是老大,虽然如今是个秀才,有了州试的资格,但毕竟还没取得功名。对于这个时代的科举,顺娘倒是知道一二,知道这个时候的秀才并没有所谓的功名,他们往往是地方上挑选出来的获得了考取举人资格的比较好些的读书人而已,并且就连考上举人的秀才,也还没有做官的资格,只取得了省试,考取进士的资格。如果举人考不上进士的话,每隔三年还需要重考一次,合格者才能继续保持举人资格。这也能够说明为什么卖肉的谢乙能够把长女嫁给陆展的原因。 谢乙拥有谢家肉铺的产业,生意兴隆,在杨柳镇的坊户里面属于上等户,而陆家虽然是以诗书传家的家族,但是在以财产来区别上等户和下等户的这个时代,他们显然还不如谢家。再说了,陆展虽然是个秀才,可却跟明清时候的秀才不一样,他没有功名,娶个上等户的谢乙家的女儿也没有埋没他。甚至,顺娘猜想,谢家嫁女给的嫁妆一定也十分丰厚,陆家便也不嫌弃给长子娶了个屠户之女了。 陆展还说到他有个弟弟叫陆全,跟顺娘年纪差不多,不爱读书,最喜欢打拳蹴鞠,乡邻都把他当做浮浪子弟,十六七了,没有人家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他。提起这个弟弟,陆展就头疼,怕他年纪大了娶不上媳妇,还怕他惹事生非。他还说,若是将来顺娘认识了他弟弟,就帮帮忙,劝一劝他,他弟弟最喜欢跟顺娘这种心胸宽广,有侠义之气的男子打交道。 顺娘不自觉抽了抽嘴角,心道,这种劝说泼皮闲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事情,你还是真看得起我啊。她这会儿竟然有了来谢家吃饭,如同赴鸿门宴之感。 然而在面上,她还要展现出笑容来,微微点头,算是应承了对方。 又说了会儿话,楼梯上又想起了纷沓的脚步声,这一次上来了几个女人,还端着酒菜,谢二娘也上来了,她对顺娘说她已经去了镇子东头的喜家,把话捎给了顺娘的娘,说顺娘在谢家吃了晚饭才回去。 顺娘点点头说声知道了,接着一个身材圆滚滚的健壮妇人过来笑着对顺娘说话,感谢她救了她家二娘,还说谢二娘昨日回来没有说这个事儿,不然她早就和自家男人一起提着谢礼登门拜谢了,还有今日请顺娘这个救命恩人务必喝好吃好,不然谢家人会过意不去。 在谢乙等人频频劝酒之下,顺娘喝了几碗,好在这个时代的酒是黄酒和米酒,度数不高,她并没有吃醉。在屠户家吃饭,桌子上当然少不了肉,顺娘放开肚皮吃了个饱,解了馋。自从穿过来,她还没有吃过这么多肉呢,连穿前不吃的肥肉居然也吃了几块,可见顺娘的这副身体是多缺油水。 自己吃饱了,顺娘想起了家中的老娘和嫂子,她们也是很久没吃过肉了,明日就花些钱给她们买几斤肉吃好了。 她跟陆展和谢乙一桌吃酒吃肉,另一张小桌子上则是坐着谢大娘和谢二娘,以及她们的娘吴氏,以及谢三郎,还有谢大娘手里抱着的娃儿。 吃喝之余,顺娘有个奇怪的感觉,就是旁边那张小桌子上的女人在频频地看自己,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喝了酒有些微醺的原因。 酒足饭饱之后,顺娘被谢乙和陆展亲自送出来,提了鱼篓,扛着柴棒回家去。 紧接着陆展和谢大娘抱着儿子也回家去,他们住得不远,在镇子中间的一个院子里,这院子平日隔出来一半用来做学堂,教这个镇子到他们陆家学堂念书的儿童。 谢乙上楼回到他跟妻子吴氏住的屋子,吴氏一把扯他过去,低声问他:“官人,你觉着那个喜家二郎怎么样?可配得我家二娘?” 谢乙一巴掌打脱吴氏拉着他的手,说她想得太远了,这才哪跟哪儿呀。 吴氏道:“咱家二娘来年就及笄了,就到了嫁人的年纪,这会儿给她挑夫婿正合适,难不成还真要及笄了才去寻摸,若是寻摸不着好的,蹉跎岁月,岂非耽误了她。适才大娘走之前还跟我说呢,说她官人会看人,那喜二郎以后必然是人中翘楚的,倒是二娘的夫婿的好人选。” 谢乙“哦”了一声,看向吴氏问:“大娘真这么说?” 吴氏不满道:“难不成奴家还能骗你不成。” 谢乙沉吟,好一会儿才说:“既然是大女婿说喜二郎好,那咱们就对这喜二郎上点儿心,跟他家常来常往,再瞧瞧。” 吴氏推他一把,问:“你这到底是个甚意思?” 谢乙摇头说吴氏真是个傻婆娘,连自己的意思也不懂,他说那个喜二郎虽然看起来相貌堂堂,也勤快,可喜家毕竟是从外地迁居到杨柳镇的,没家没业的,甚至连杨柳镇的户籍都没有。就算是过三年入了籍,就凭现在喜家的情况,也是坊户里面最下等的。他还说自家二娘模样生得好,再怎么也该嫁一个比她大姐的夫婿强的男子,尽管谢家是屠户,可自己女儿从小到大都是吃喝不愁长大的,若是就因为喜二郎的救命之恩就要嫁给他,那也太可笑了些。他可不想自己也是娇花一样养大的女儿就嫁给一个砍柴卖鱼的,一年下来连肉也吃不上几次。 吴氏听了丈夫的话,朝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夸赞他,说还是他有见地,她完全赞同他的说法,可以把喜家二郎列为自家二娘的备选夫婿之一,若是过两年这喜家二郎有出息,再把自家二娘许给他不迟,在此之前,就先跟喜家走动起来好了。 顺娘哪里知道她被谢乙夫妻惦记上了,要挑她给谢家做女婿呢,从谢家出来,她带着些许酒意,心情愉快地走到了自家住着的小院儿跟前拍门。 很快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了,出来的是她嫂嫂齐氏,齐氏一见她就问:“叔叔可喝醉了,若是喝醉了,奴家去给叔叔做些醒酒汤。” 顺娘说自己没喝醉,看到堂屋里透出的灯光,她问:“娘还没睡么?” 齐氏:“没睡,奴家跟娘都等着你回来哩。” 将院门关上后,她来接顺娘手里的鱼篓和扛着的担柴的棒子,接过去后,她问顺娘鱼篓里是什么,为何挺重的,不会是没有卖掉的鱼吧。 顺娘一拍脑门,说:“差点儿忘了,这是一些猪骨,你拿去洗一洗,烧锅汤,不然搁到明早得有味儿。” “猪骨?这……” “一会儿我再告诉嫂嫂是怎么回事,你先拿去收拾出来熬上汤吧。” 齐氏点头说好,她先去给顺娘烧洗澡水,然后再熬汤。 顺娘走进堂屋去,看见她娘手里抱着慧儿,可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坐着玩顺娘给她削制的几个木偶人,见到顺娘进来,可成就扔下了木偶人,跑过来抱住她的腿,亲热地喊二叔,顺娘一弯腰把他抱起来,问他今日在家里可有听他娘的话,可帮着他娘干活儿等。 可成说他既听了娘的话,也帮了娘干活儿,顺娘就在他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赞他做得对。 “大郎,你自己下去玩儿,你二叔累一日了,让他坐下喝茶歇一歇。”刘氏哄着可成道。 可成就乖乖地从顺娘手臂里滑下去,依旧去他的小板凳上坐着,玩木偶人打架。 这里顺娘在她娘旁边的条凳上坐下,倒了一碗凉茶喝起来,刘氏便问她:“今日那谢家的小娘子来说你在谢家吃晚饭,到底为甚谢家要请你吃饭?” 顺娘问:“那谢二娘没与您说缘由?” 刘氏摇头:“没有,她匆匆跑了来,只说你让她捎话,说今晚在谢家吃饭,不回来,连自己是谁都没交代,便又匆匆地跑走了,着急忙慌的,就跟火烧上脚背一样……” 顺娘轻笑出声,随即把谢家为何请自己吃饭的原因告诉了刘氏,还说,她答应了陆展去谢家吃饭,是因为她觉得喜家初来杨柳镇,着实该多认识两户人家才是,还有陆展尽管是个秀才,还没有功名,但到底是个读书人,万一将来他真能得中进士,做个官,那么跟他认识对喜家是大有好处的。另外就是谢家是杨柳镇的坊户里面的上等户,对人也热忱,跟谢家打交道对喜家来说也不错。 刘氏:“原来今日跑来咱们家捎话的就是你昨日救下的没家教的小娘子,还真叫为娘说中了,还真是屠户家的女儿,你看看她今日着急忙慌地跑来,连自己是谁都不曾说……看在,她家晓得了你救了她好酒好肉款待你的份儿上,我就不说她了。只是,为娘觉着你想远了,咱们家到明年就会搬回喜家庄去,跟谢家,陆家也打不了多久交道 顺娘忍了忍,没忍住,试探着问刘氏:“娘,若是咱们在这里能挣下比现如今更多几倍的钱,您还想回去吗?” 刘氏咋呼:“几倍的钱?你是说每月三五贯?” 顺娘点头,道:“说不定,三五贯都不止呢。” 她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让她娘动心,其实她对做什么买卖一月能有三五贯的收益还没头绪呢。 刘氏听了果然动心了,一把抓住顺娘搁在桌子上的一只手问:“到底是什么好买卖,你说给为娘听一听。” 顺娘灵机一动,就对刘氏说,她结交了城里宋家酒店的老板娘,老板娘不但愿意收了她全部担进城的柴火和提进城的鱼,还说,若是顺娘将来存够了本钱,她愿意指点顺娘做买卖挣更多的钱。 “宋家酒店?宋玉姐?”刘氏还是头一次听顺娘提起过这个人,先前顺娘只对她嫂嫂提起过,但别的话都没说,齐氏也没多问。 顺娘便把宋家酒店的规模以及宋玉姐为人吹嘘了一番,还对刘氏说这个宋玉姐的大哥在工部曹侍郎家里做管家,极有权势的。 “曹侍郎?那是多大的官?”刘氏更感兴趣了,揪住顺娘的衣袖追问道。 也难怪刘氏一听说宋玉姐家里跟当朝做官的人家有关系,就紧追着问,实在是这个时代官与民之间的差距用天渊之别来说也不过分。儒生一旦考中进士做了官,不但本身俸禄优厚,家族里的人也是跟着鸡犬升天,可以享受官府的种种优待,比如免除服役,官户交的田租也会减轻,更别说那些品级高的官员了。 而曹侍郎可是正二品大员,拿到顺娘穿前的时代比,也是属于部长省长这一级别的。 这个时代的普通平民百姓一年下来,甚至数年下来连个七品芝麻官都见不到,更别说朝廷二品大员了。 所以,当顺娘告诉曹侍郎是二品大员时,把刘氏给惊得张大了嘴,好久都吐不出半个字,过了好一会儿才抚着自己的胸口说:“我的娘欸,好大的官!” 要说刚开始顺娘说的留在杨柳镇能够每月多赚三五贯钱,刘氏还不太相信的话,听到后面愿意帮顺娘的宋玉姐的后台是曹侍郎后,她现在完全相信了顺娘的话。 紧紧抓着顺娘的手,刘氏让顺娘一定要抱住宋玉姐这根大|腿,在汴梁发家致富,光宗耀祖,以后回喜家庄去买三五十亩地,再盖间大宅子,让喜家庄的乡亲们都羡慕眼馋。 顺娘听了她娘的话,真想也像她娘那样,脱口而出“我的娘欸”,为什么她这便宜娘始终忘不了也回喜家庄去呀?即便在城里发了财也不忘记要回去? 看来,等到真发了财,她就要在城里买房子,才能断了她娘回喜家庄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她娘松了口,改变了主意,同意留下来让顺娘去做买卖发财,她的初步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故而,顺娘的心情那是相当地好,以至于嫂子齐氏进来时看到她笑得那样,问她可是有什么好事。不等顺娘搭话,齐氏已经抢先把顺娘在汴梁城里认识了一位开大酒店的女老板,这位女老板后台极硬,家里的大哥在朝廷里二品大官家里做管家,关键是这位女老板要帮顺娘,指点顺娘做买卖的事情告诉了齐氏。 唠叨了小半个时辰,谢乙先是咳嗽一声站了起来,对顺娘说他们这还要回去做买卖,一会儿又有一拨买肉的客人,要割了肉回去做晚饭。说完,他就招呼妻子吴氏和女儿谢二娘一起回去。 一家人随即向顺娘等人告辞,这一次包括齐氏在内都出去送客了。 顺娘走在最前头,一直把谢家人送出院子,送出去老远才停住脚步,看着谢家人走远,谢乙转身让她不必送了回去吧的时候,顺娘看到谢二娘那丫头状做无意地瞄了自己一眼。等到顺娘看过去的时候,她又迅速去看别处,让顺娘在心里不由得笑她古灵精怪的。 谢家人走远了,顺娘转身回去,见到隔壁赵家院子门儿开了一条缝,貌似有人在门后看自己这边,这让顺娘想到多半是赵家那边的人听到喜家这边有外人说话,所以把院子门开一个缝儿,偷看都是些什么人到喜家了。 自从老娘拒绝了赵家娘子提出的她家三郎向自己学钓鱼的要求之后,赵家娘子就再也没到喜家来串过门儿,后面又出了赵三郎捣乱不让自己钓鱼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赵家院门儿后面到底是谁,可是顺娘此时却是故意挺起了胸|脯,趾高气扬的回家去,她就是想让赵家人看一看,喜家这个外来户现如今也有镇子上的人家来走动了,而且还是坊户里面的上等户谢家。 隔壁的赵家有两三亩薄地种菜,平时就是卖菜和贩卖些杂货为生,他们的生活水平只不过比喜家好一点儿而已,远远比不上谢家。 顺娘想,赵家看到谢家跟喜家走动了,赵三郎那厮会不会顾忌一二,不再来找自己的麻烦了? 但愿他知道好歹,不要再来招惹自己,不然,哼,会让他知道厉害。 顺娘如此想着回了家,没想到堂屋里却没人,厨房那边传来说话声,顺娘就转身抬脚走进了厨房,看到她老娘抱着慧儿,可成牵着嫂子的衣襟,都在灶台跟前看那一盆子肥膘肉呢 只听刘氏啧啧地说这一大块肥膘肉怕是有六七斤,巴掌厚的肥膘,这肉可得卖三十文钱一斤,这么些肉也得值二百文了,还有谢家送来的酒是上好的雪花酒,两瓶子也得值一百五十文,这两样加起来就三百五十文以上了,谢家可真舍得。 齐氏说三百五十文跟谢二娘的命相比,也不值什么,只不过,谢家看起来还是懂礼的人家。 刘氏道:“那吴娘子好爽利人,瞧着忠厚得很,想来跟她打交道必不会吃亏的。” 顺娘不关心她们说这些,只关心这肉怎么处理,怎么吃。 齐氏道:“肥膘割些下来熬油,剩下的都用盐和酱腌起来,慢慢吃,到过年都不用买肉了。” 顺娘穿过来这么久除了昨天晚上跟陆全一起下馆子吃了个炒菜,都没吃过炒菜,所以她建议割些瘦肉下来炒一份儿吃。 齐氏马上说今天晚上不是有鱼炖豆腐吗,还吃什么炒肉,不能这么吃,否则就是败家了,坚决不同意顺娘的提议。 顺娘坚持不炒肉吃,也得割些新鲜肉下来煮给可成吃,小家伙很久没吃上肥肉了。 其实何止可成,就是刘氏和齐氏也是很久没沾荤腥了,身体很缺油水。 拗不过顺娘,刘氏只得答应了割上半斤肉下来煮进鱼汤里面。 齐氏便做起饭来,她手脚麻利,很快就把谢家送来的那一大块肥膘肉收拾出来,除了割下的半斤左右放进锅里,跟鱼和豆腐一起炖以外,其它的都用酱和盐腌制起来。 喜家今天就像是过年一样,刘氏不时进厨房去跟儿媳妇齐氏大声说笑两句,两个孩子也嘻嘻哈哈地笑闹,夕阳西下,喜家院子里弥漫着浓郁的肉香和鱼香。 “哟,做什么呢,恁香,隔着院子也闻见味儿了……”有人推开喜家院门儿,探头进来满脸堆笑着说。 这个声音…… 顺娘,刘氏,齐氏都往外看,就见到了已经好几天没有到喜家来串门儿的隔壁的赵家娘子。 刘氏撇了撇嘴,轻声嘟囔了两句,大意是闻见肉香和鱼香就来了,要是也想来打牙祭的话,门儿都没有。她轻声交代了齐氏几句,让她赶紧拿些柴火把放在厨房角落里的腌肉的缸子遮起来,还叫齐氏一会儿别理赵家娘子,有什么话自己会应付她。 齐氏答应了婆婆,刘氏就蘸了点儿水掠了掠鬓,再挤出些笑脸从厨房里走了出去,隔着半个院子,刘氏乐呵呵地招呼赵家娘子了,说这几日都没见她来喜家串门儿,可是家里有什么事呢。 赵家娘子顺坡下驴,立马接着刘氏的话说,自己家里这两天收菜忙得很,所以没空来喜家。 一边说她一边直奔厨房,往常她来可都是往堂屋里走的,刘氏老大不乐意了,可也不能硬拦着不让她进去。 赵家娘子就像闻见鱼腥味儿的猫一样,顺着那股子浓郁的肉香和鱼香味儿直接走到了喜家厨房的灶台跟前,并且一伸手去揭开木质锅盖,然后现出一种吃惊不已的表情,喃喃道:“好大的鱼……好肥的肉……好白的豆腐……” 她一边念一边使劲儿吞口水,简直恨不得这就扑到锅里去咬上一口。 刘氏抢上前一步从她手里夺下来木质锅盖,一下子把锅给盖上,连声说敞了热气就会不好吃,一会儿谢家人还要来吃饭呢。 大概刘氏早就想到这个借口可以阻止赵家娘子的一些别的想法,比如说打秋风? 赵家娘子见状只能讪笑着说喜家这是发财了么,怎么一下子就请起谢家的客来了。 刘氏傲然道:“前几日谢家二娘落水,幸亏我家二郎相救,谢家把我家二郎当救命恩人,两家自然是要走动。” 赵家娘子摸一摸鼻子,又在厨房里使劲儿嗅,她似乎在浓郁的鱼香和肉香里面又闻到了一股酱腌肉的味儿,就在厨房里到处看,但又看不出来什么,刘氏已经在后面推着她往外走了,一边推一边说厨房里热,请赵家娘子到堂屋里去坐着喝茶。 齐氏看着婆婆把赵家娘子给推出去了,忙抬袖擦汗,然后从灶旁站起来去把厨房门给关上。 那赵家娘子被刘氏从厨房里推出来,真个去喜家的堂屋里面坐着喝了几碗茶,东打听西打听,说了好多闲话才回去。 刘氏把她给送出院子门,然后直接把院子门给闩上了,紧接着直奔厨房,推开厨房门问齐氏:“汤没被烧干吧?那赵家娘子赖着不走,就想打秋风,我怕你一直烧,汤都给烧没了……” 齐氏说自己早灭了大火,就用小火煨着。 可成早嚷着饿了要吃饭,顺娘一手抱着慧儿,一手牵着可成到厨房来,问可以吃饭了吗? 刘氏挥手让顺娘带着孩子们去坐好,马上就吃饭。 这一天的晚饭喜家人吃得特别舒心满意,顺娘把汤里面的肉都夹给了老娘,嫂子,可成吃。 齐氏不肯吃,她非要把肉夹给顺娘,说顺娘整日为了这个家挣钱,辛苦得很,她就只是在家带带孩子做做饭,根本用不着吃肉。 顺娘架住嫂子的筷子,要她把肉吃下去,并且说自己最近这几天不少吃肉,还有就是女人在家带孩子做家务也累,大家对这个家的贡献都是一样的,没有谁比谁更辛苦这一说,她要嫂子和老娘都多吃点儿,还说这样的日子以后经常会有的。 齐氏听了这些话,觉得比吃肉还让她高兴,在顺娘的坚持之下,她把顺娘夹给自己的好几块肉都吃了。桌子上除了炖鱼,还有顺娘买回来的辣芥菜,家里做的豆酱,以及下午才蒸的蒸饼,一家人吃得热汗直流,然而却是满脸笑意,分外舒爽。 顺娘吃完饭,帮着嫂子去洗碗,齐氏不让她进厨房,顺娘笑着说自己今天吃得太饱了,不动一动,一会儿睡不下去。 齐氏听她这样说,也就不拦着了,她就去挑了水回来给顺娘烧洗澡水。 顺娘洗完澡,一家人照常在堂屋里面坐着歇凉聊天,刘氏就问顺娘:“明日去谢家需买些什么,毕竟头一回上人家里去,总不好空着手去。” “娘看着办就是,明日,你跟嫂子去,我就不去了。” 刘氏嘀咕着喜家也不像谢家有钱,一出手就几百文的送,可是钱少似乎买不了什么东西。 顺娘听了就说:“那您明日就把咱家做的豆酱装上两小罐子给谢家送去,您做的酱比外面卖的好吃多了,谢家娘子一定会喜欢的。” 刘氏不太自信地问顺娘:“真好吃么?你可别只图哄为娘欢喜,到时候给谢家送去了,人家不喜欢,就会说咱们小气……” 第36章 成为喜顺娘这两个多月,她一直都没有在谢家肉铺买过肉,再说了她娘刘氏节俭,不叫买肉吃,所以顺娘隔日进城来回从谢家肉铺跟前过两次,但从来没有去看过这家肉铺都有些什么人,故而在昨天救了小辣椒后,小辣椒认识她,她却不认识小辣椒。这会儿从眼前这个拦住她质问她话的女人嘴里,她知道了小辣椒原来是谢家二娘,那眼前这个就是谢家大娘了。 于是顺娘礼貌的向她拱一拱手,解释道:“是谢二娘要送我一些猪骨,我不肯要,所以拉扯起来。” “真是如此?你可别蒙我?”谢大娘上下扫了顺娘一眼不相信地问,“她为何要平白无故地送你猪骨?” 顺娘答:“不信,你可以问一问你妹子,她要送我,我却不愿收,所以是给了钱的。” 谢大娘于是大声喊在肉铺跟前的谢二娘过来,谢二娘当时在哄弟弟,没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过来了,听到喊声,才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把喜二郎给拦在了街心。于是她抱起弟弟,快步走到姐姐和姐夫跟前,说爹娘都在厨房里忙活做饭呢,专等着姐姐和姐夫一家人来。 “这男子说你要送猪骨给他,他不要,才跟你当街拉扯的,可是真话?”谢大娘指着顺娘问。 谢二娘点了点头 谢大娘又问:“二娘,你为何平白无故给他猪骨?” 谢二娘就把自己昨日去替弟弟抓泥鳅,结果在柳山下的河边不慎滑下水去,差点被淹死时,家住杨柳镇东头的喜二郎下到河里救了自己的事情对其姐说了。 “原来如此。”谢大娘听完笑逐颜开,重新看向顺娘时不禁称赞起她救了自己妹子,连一些猪骨的谢礼都不肯要,果真是一副侠义心肠,品行高洁。 顺娘听到赞扬却尴尬不已,她瞟了眼一旁抱着谢家三郎的谢二娘,心说,你倒是说两句啊,说我救了你出言不逊,你还跟我急来着。还有啊,谢家大娘怎么就把自己不收只值二三十文猪骨就说成品行高洁呢。你怎么不说你妹子酬谢别人救命之恩,连只值二三十十文钱的猪骨也送得出手,岂非你妹子的身价也就是那几块猪骨。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笑,觉得小辣椒简直蠢得可爱,她为了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想都不想就把肉摊子剩下的几块猪骨送给自己,难道她都没想到过人家会怎么想。还真是不谙世事,哎,到底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呀! “走,走,走,既然你救了我家二娘,就跟我们进去吃顿饭,想必我岳丈和岳母十分欢迎你。”在谢大娘身边的书生突然说话了,还伸手去拉顺娘。 “这个,就算了吧,不是我不愿意去,主要是我家中老母和嫂子等人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天黑了,若是不见我回去,定是要担心我的。”顺娘连忙推辞。 书生道:“这有何难,让二娘去你家里说一声就是,我陆展虽然是一介儒生,可最喜欢结交狭义心肠,品行高洁之人,观兄弟现如今虽是做的樵渔的营生,但有这一份宽宏的胸怀,以及堂堂相貌,来日定当是人中翘楚,堂上丈夫。” 顺娘真怀疑眼前的书生是不是在忽悠自己,这不收谢二娘的猪骨一下子竟然这么高大上了? “你……”她看着书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满脸尴尬。 谢大娘也十分热情地对顺娘说:“奴家官人说得甚是,奴家也是这个意思,喜家二郎,你就别推辞了。奴家这就叫二娘去你家里跟你老母和嫂子等人说一声。” 谢二娘明显没有想到自己的姐姐和姐夫要请喜二郎这个“厕石”去家里吃饭,一时之间跟顺娘一样尴尬,愣在原地。还是在其姐的催促下才答应了,放下手里的弟弟,转身往镇子东头走去。 顺娘被书生拉着进了谢家肉铺,这谢家肉铺前面是店,后面是平日杀猪的地方,安排有猪圈,杀房,厨房,以及几个肉铺的帮工也住在这后面。至于谢家肉铺的老板和老板娘一家人都住在楼上。 谢大娘抱着孩子,手里牵着弟弟,进了屋就直接往后院去,陆展则是在前面引路,带着顺娘上了谢家肉铺的二楼。 刚在楼上的一间看着像是厅堂的屋子里坐下,木楼上就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有人上楼来了。 “哈哈哈哈!你就是喜家二郎?就是你救了我家二娘?嗯,瞧着真是一表人才,果真如女婿夸赞的,在下谢乙,不知道小兄弟如何称呼?”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三十七八的壮汉上得楼来,径直走到顺娘跟前向她拱手,接着向她豪爽地问话。 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小辣椒的爹了吧,顺娘倒觉得他真有屠户的本色,一看,就是干屠宰卖肉这一行的。人家如此豪爽地自我介绍,作为一个晚辈的顺娘便也赶紧站起来,向着谢乙躬身一拱手道:“小的姓喜,单名一个顺字,在家排行第二。” 谢乙点一点头,请顺娘坐下说话,然后自己掇了一张椅子在顺娘旁边坐了,接着问话:“但不知喜家还有些什么人啊?” 顺娘就把家里的一些情况简略告诉了谢乙,谢乙听完便说:“一家人要靠着你吃喝,必然艰难。” “还好,素日砍些柴,钓些鱼去汴京城里卖,倒还能应付。”顺娘道。 说话间,谢家肉铺帮工的伙计就端了茶上来,谢乙亲自给顺娘倒茶,请她吃茶。 顺娘谢了他,接了茶吃起来,一面听谢乙和陆展说些闲话,从两人的嘴里,顺娘知道了原来这陆展家里是以教书为业的家族,从祖父到他父亲都是教书为生,现今他家里有兄弟两人,他是老大,虽然如今是个秀才,有了州试的资格,但毕竟还没取得功名。对于这个时代的科举,顺娘倒是知道一二,知道这个时候的秀才并没有所谓的功名,他们往往是地方上挑选出来的获得了考取举人资格的比较好些的读书人而已,并且就连考上举人的秀才,也还没有做官的资格,只取得了省试,考取进士的资格。如果举人考不上进士的话,每隔三年还需要重考一次,合格者才能继续保持举人资格。这也能够说明为什么卖肉的谢乙能够把长女嫁给陆展的原因。 谢乙拥有谢家肉铺的产业,生意兴隆,在杨柳镇的坊户里面属于上等户,而陆家虽然是以诗书传家的家族,但是在以财产来区别上等户和下等户的这个时代,他们显然还不如谢家。再说了,陆展虽然是个秀才,可却跟明清时候的秀才不一样,他没有功名,娶个上等户的谢乙家的女儿也没有埋没他。甚至,顺娘猜想,谢家嫁女给的嫁妆一定也十分丰厚,陆家便也不嫌弃给长子娶了个屠户之女了。 陆展还说到他有个弟弟叫陆全,跟顺娘年纪差不多,不爱读书,最喜欢打拳蹴鞠,乡邻都把他当做浮浪子弟,十六七了,没有人家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他。提起这个弟弟,陆展就头疼,怕他年纪大了娶不上媳妇,还怕他惹事生非。他还说,若是将来顺娘认识了他弟弟,就帮帮忙,劝一劝他,他弟弟最喜欢跟顺娘这种心胸宽广,有侠义之气的男子打交道。 顺娘不自觉抽了抽嘴角,心道,这种劝说泼皮闲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事情,你还是真看得起我啊。她这会儿竟然有了来谢家吃饭,如同赴鸿门宴之感。 然而在面上,她还要展现出笑容来,微微点头,算是应承了对方。 又说了会儿话,楼梯上又想起了纷沓的脚步声,这一次上来了几个女人,还端着酒菜,谢二娘也上来了,她对顺娘说她已经去了镇子东头的喜家,把话捎给了顺娘的娘,说顺娘在谢家吃了晚饭才回去。 顺娘点点头说声知道了,接着一个身材圆滚滚的健壮妇人过来笑着对顺娘说话,感谢她救了她家二娘,还说谢二娘昨日回来没有说这个事儿,不然她早就和自家男人一起提着谢礼登门拜谢了,还有今日请顺娘这个救命恩人务必喝好吃好,不然谢家人会过意不去。 在谢乙等人频频劝酒之下,顺娘喝了几碗,好在这个时代的酒是黄酒和米酒,度数不高,她并没有吃醉。在屠户家吃饭,桌子上当然少不了肉,顺娘放开肚皮吃了个饱,解了馋。自从穿过来,她还没有吃过这么多肉呢,连穿前不吃的肥肉居然也吃了几块,可见顺娘的这副身体是多缺油水。 自己吃饱了,顺娘想起了家中的老娘和嫂子,她们也是很久没吃过肉了,明日就花些钱给她们买几斤肉吃好了。 她跟陆展和谢乙一桌吃酒吃肉,另一张小桌子上则是坐着谢大娘和谢二娘,以及她们的娘吴氏,以及谢三郎,还有谢大娘手里抱着的娃儿。 吃喝之余,顺娘有个奇怪的感觉,就是旁边那张小桌子上的女人在频频地看自己,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喝了酒有些微醺的原因。 酒足饭饱之后,顺娘被谢乙和陆展亲自送出来,提了鱼篓,扛着柴棒回家去。 紧接着陆展和谢大娘抱着儿子也回家去,他们住得不远,在镇子中间的一个院子里,这院子平日隔出来一半用来做学堂,教这个镇子到他们陆家学堂念书的儿童。 谢乙上楼回到他跟妻子吴氏住的屋子,吴氏一把扯他过去,低声问他:“官人,你觉着那个喜家二郎怎么样?可配得我家二娘?” 谢乙一巴掌打脱吴氏拉着他的手,说她想得太远了,这才哪跟哪儿呀。 吴氏道:“咱家二娘来年就及笄了,就到了嫁人的年纪,这会儿给她挑夫婿正合适,难不成还真要及笄了才去寻摸,若是寻摸不着好的,蹉跎岁月,岂非耽误了她。适才大娘走之前还跟我说呢,说她官人会看人,那喜二郎以后必然是人中翘楚的,倒是二娘的夫婿的好人选。” 谢乙“哦”了一声,看向吴氏问:“大娘真这么说?” 吴氏不满道:“难不成奴家还能骗你不成。” 谢乙沉吟,好一会儿才说:“既然是大女婿说喜二郎好,那咱们就对这喜二郎上点儿心,跟他家常来常往,再瞧瞧。” 吴氏推他一把,问:“你这到底是个甚意思?” 谢乙摇头说吴氏真是个傻婆娘,连自己的意思也不懂,他说那个喜二郎虽然看起来相貌堂堂,也勤快,可喜家毕竟是从外地迁居到杨柳镇的,没家没业的,甚至连杨柳镇的户籍都没有。就算是过三年入了籍,就凭现在喜家的情况,也是坊户里面最下等的。他还说自家二娘模样生得好,再怎么也该嫁一个比她大姐的夫婿强的男子,尽管谢家是屠户,可自己女儿从小到大都是吃喝不愁长大的,若是就因为喜二郎的救命之恩就要嫁给他,那也太可笑了些。他可不想自己也是娇花一样养大的女儿就嫁给一个砍柴卖鱼的,一年下来连肉也吃不上几次。 吴氏听了丈夫的话,朝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夸赞他,说还是他有见地,她完全赞同他的说法,可以把喜家二郎列为自家二娘的备选夫婿之一,若是过两年这喜家二郎有出息,再把自家二娘许给他不迟,在此之前,就先跟喜家走动起来好了。 顺娘哪里知道她被谢乙夫妻惦记上了,要挑她给谢家做女婿呢,从谢家出来,她带着些许酒意,心情愉快地走到了自家住着的小院儿跟前拍门。 很快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了,出来的是她嫂嫂齐氏,齐氏一见她就问:“叔叔可喝醉了,若是喝醉了,奴家去给叔叔做些醒酒汤。” 顺娘说自己没喝醉,看到堂屋里透出的灯光,她问:“娘还没睡么?” 齐氏:“没睡,奴家跟娘都等着你回来哩。” 将院门关上后,她来接顺娘手里的鱼篓和扛着的担柴的棒子,接过去后,她问顺娘鱼篓里是什么,为何挺重的,不会是没有卖掉的鱼吧。 顺娘一拍脑门,说:“差点儿忘了,这是一些猪骨,你拿去洗一洗,烧锅汤,不然搁到明早得有味儿。” “猪骨?这……” “一会儿我再告诉嫂嫂是怎么回事,你先拿去收拾出来熬上汤吧。” 齐氏点头说好,她先去给顺娘烧洗澡水,然后再熬汤。 顺娘走进堂屋去,看见她娘手里抱着慧儿,可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坐着玩顺娘给她削制的几个木偶人,见到顺娘进来,可成就扔下了木偶人,跑过来抱住她的腿,亲热地喊二叔,顺娘一弯腰把他抱起来,问他今日在家里可有听他娘的话,可帮着他娘干活儿等。 可成说他既听了娘的话,也帮了娘干活儿,顺娘就在他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赞他做得对。 “大郎,你自己下去玩儿,你二叔累一日了,让他坐下喝茶歇一歇。”刘氏哄着可成道。 可成就乖乖地从顺娘手臂里滑下去,依旧去他的小板凳上坐着,玩木偶人打架。 这里顺娘在她娘旁边的条凳上坐下,倒了一碗凉茶喝起来,刘氏便问她:“今日那谢家的小娘子来说你在谢家吃晚饭,到底为甚谢家要请你吃饭?” 顺娘问:“那谢二娘没与您说缘由?” 刘氏摇头:“没有,她匆匆跑了来,只说你让她捎话,说今晚在谢家吃饭,不回来,连自己是谁都没交代,便又匆匆地跑走了,着急忙慌的,就跟火烧上脚背一样……” 顺娘轻笑出声,随即把谢家为何请自己吃饭的原因告诉了刘氏,还说,她答应了陆展去谢家吃饭,是因为她觉得喜家初来杨柳镇,着实该多认识两户人家才是,还有陆展尽管是个秀才,还没有功名,但到底是个读书人,万一将来他真能得中进士,做个官,那么跟他认识对喜家是大有好处的。另外就是谢家是杨柳镇的坊户里面的上等户,对人也热忱,跟谢家打交道对喜家来说也不错。 刘氏:“原来今日跑来咱们家捎话的就是你昨日救下的没家教的小娘子,还真叫为娘说中了,还真是屠户家的女儿,你看看她今日着急忙慌地跑来,连自己是谁都不曾说……看在,她家晓得了你救了她好酒好肉款待你的份儿上,我就不说她了。只是,为娘觉着你想远了,咱们家到明年就会搬回喜家庄去,跟谢家,陆家也打不了多久交道 顺娘忍了忍,没忍住,试探着问刘氏:“娘,若是咱们在这里能挣下比现如今更多几倍的钱,您还想回去吗?” 刘氏咋呼:“几倍的钱?你是说每月三五贯?” 顺娘点头,道:“说不定,三五贯都不止呢。” 她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让她娘动心,其实她对做什么买卖一月能有三五贯的收益还没头绪呢。 刘氏听了果然动心了,一把抓住顺娘搁在桌子上的一只手问:“到底是什么好买卖,你说给为娘听一听。” 顺娘灵机一动,就对刘氏说,她结交了城里宋家酒店的老板娘,老板娘不但愿意收了她全部担进城的柴火和提进城的鱼,还说,若是顺娘将来存够了本钱,她愿意指点顺娘做买卖挣更多的钱。 “宋家酒店?宋玉姐?”刘氏还是头一次听顺娘提起过这个人,先前顺娘只对她嫂嫂提起过,但别的话都没说,齐氏也没多问。 顺娘便把宋家酒店的规模以及宋玉姐为人吹嘘了一番,还对刘氏说这个宋玉姐的大哥在工部曹侍郎家里做管家,极有权势的。 “曹侍郎?那是多大的官?”刘氏更感兴趣了,揪住顺娘的衣袖追问道。 也难怪刘氏一听说宋玉姐家里跟当朝做官的人家有关系,就紧追着问,实在是这个时代官与民之间的差距用天渊之别来说也不过分。儒生一旦考中进士做了官,不但本身俸禄优厚,家族里的人也是跟着鸡犬升天,可以享受官府的种种优待,比如免除服役,官户交的田租也会减轻,更别说那些品级高的官员了。 而曹侍郎可是正二品大员,拿到顺娘穿前的时代比,也是属于部长省长这一级别的。 这个时代的普通平民百姓一年下来,甚至数年下来连个七品芝麻官都见不到,更别说朝廷二品大员了。 所以,当顺娘告诉曹侍郎是二品大员时,把刘氏给惊得张大了嘴,好久都吐不出半个字,过了好一会儿才抚着自己的胸口说:“我的娘欸,好大的官!” 要说刚开始顺娘说的留在杨柳镇能够每月多赚三五贯钱,刘氏还不太相信的话,听到后面愿意帮顺娘的宋玉姐的后台是曹侍郎后,她现在完全相信了顺娘的话。 紧紧抓着顺娘的手,刘氏让顺娘一定要抱住宋玉姐这根大|腿,在汴梁发家致富,光宗耀祖,以后回喜家庄去买三五十亩地,再盖间大宅子,让喜家庄的乡亲们都羡慕眼馋。 顺娘听了她娘的话,真想也像她娘那样,脱口而出“我的娘欸”,为什么她这便宜娘始终忘不了也回喜家庄去呀?即便在城里发了财也不忘记要回去? 看来,等到真发了财,她就要在城里买房子,才能断了她娘回喜家庄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她娘松了口,改变了主意,同意留下来让顺娘去做买卖发财,她的初步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故而,顺娘的心情那是相当地好,以至于嫂子齐氏进来时看到她笑得那样,问她可是有什么好事。不等顺娘搭话,齐氏已经抢先把顺娘在汴梁城里认识了一位开大酒店的女老板,这位女老板后台极硬,家里的大哥在朝廷里二品大官家里做管家,关键是这位女老板要帮顺娘,指点顺娘做买卖的事情告诉了齐氏。 唠叨了小半个时辰,谢乙先是咳嗽一声站了起来,对顺娘说他们这还要回去做买卖,一会儿又有一拨买肉的客人,要割了肉回去做晚饭。说完,他就招呼妻子吴氏和女儿谢二娘一起回去。 一家人随即向顺娘等人告辞,这一次包括齐氏在内都出去送客了。 顺娘走在最前头,一直把谢家人送出院子,送出去老远才停住脚步,看着谢家人走远,谢乙转身让她不必送了回去吧的时候,顺娘看到谢二娘那丫头状做无意地瞄了自己一眼。等到顺娘看过去的时候,她又迅速去看别处,让顺娘在心里不由得笑她古灵精怪的。 谢家人走远了,顺娘转身回去,见到隔壁赵家院子门儿开了一条缝,貌似有人在门后看自己这边,这让顺娘想到多半是赵家那边的人听到喜家这边有外人说话,所以把院子门开一个缝儿,偷看都是些什么人到喜家了。 自从老娘拒绝了赵家娘子提出的她家三郎向自己学钓鱼的要求之后,赵家娘子就再也没到喜家来串过门儿,后面又出了赵三郎捣乱不让自己钓鱼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赵家院门儿后面到底是谁,可是顺娘此时却是故意挺起了胸|脯,趾高气扬的回家去,她就是想让赵家人看一看,喜家这个外来户现如今也有镇子上的人家来走动了,而且还是坊户里面的上等户谢家。 隔壁的赵家有两三亩薄地种菜,平时就是卖菜和贩卖些杂货为生,他们的生活水平只不过比喜家好一点儿而已,远远比不上谢家。 顺娘想,赵家看到谢家跟喜家走动了,赵三郎那厮会不会顾忌一二,不再来找自己的麻烦了? 但愿他知道好歹,不要再来招惹自己,不然,哼,会让他知道厉害。 顺娘如此想着回了家,没想到堂屋里却没人,厨房那边传来说话声,顺娘就转身抬脚走进了厨房,看到她老娘抱着慧儿,可成牵着嫂子的衣襟,都在灶台跟前看那一盆子肥膘肉呢 只听刘氏啧啧地说这一大块肥膘肉怕是有六七斤,巴掌厚的肥膘,这肉可得卖三十文钱一斤,这么些肉也得值二百文了,还有谢家送来的酒是上好的雪花酒,两瓶子也得值一百五十文,这两样加起来就三百五十文以上了,谢家可真舍得。 齐氏说三百五十文跟谢二娘的命相比,也不值什么,只不过,谢家看起来还是懂礼的人家。 刘氏道:“那吴娘子好爽利人,瞧着忠厚得很,想来跟她打交道必不会吃亏的。” 顺娘不关心她们说这些,只关心这肉怎么处理,怎么吃。 齐氏道:“肥膘割些下来熬油,剩下的都用盐和酱腌起来,慢慢吃,到过年都不用买肉了。” 顺娘穿过来这么久除了昨天晚上跟陆全一起下馆子吃了个炒菜,都没吃过炒菜,所以她建议割些瘦肉下来炒一份儿吃。 齐氏马上说今天晚上不是有鱼炖豆腐吗,还吃什么炒肉,不能这么吃,否则就是败家了,坚决不同意顺娘的提议。 顺娘坚持不炒肉吃,也得割些新鲜肉下来煮给可成吃,小家伙很久没吃上肥肉了。 其实何止可成,就是刘氏和齐氏也是很久没沾荤腥了,身体很缺油水。 拗不过顺娘,刘氏只得答应了割上半斤肉下来煮进鱼汤里面。 齐氏便做起饭来,她手脚麻利,很快就把谢家送来的那一大块肥膘肉收拾出来,除了割下的半斤左右放进锅里,跟鱼和豆腐一起炖以外,其它的都用酱和盐腌制起来。 喜家今天就像是过年一样,刘氏不时进厨房去跟儿媳妇齐氏大声说笑两句,两个孩子也嘻嘻哈哈地笑闹,夕阳西下,喜家院子里弥漫着浓郁的肉香和鱼香。 “哟,做什么呢,恁香,隔着院子也闻见味儿了……”有人推开喜家院门儿,探头进来满脸堆笑着说。 这个声音…… 顺娘,刘氏,齐氏都往外看,就见到了已经好几天没有到喜家来串门儿的隔壁的赵家娘子。 刘氏撇了撇嘴,轻声嘟囔了两句,大意是闻见肉香和鱼香就来了,要是也想来打牙祭的话,门儿都没有。她轻声交代了齐氏几句,让她赶紧拿些柴火把放在厨房角落里的腌肉的缸子遮起来,还叫齐氏一会儿别理赵家娘子,有什么话自己会应付她。 齐氏答应了婆婆,刘氏就蘸了点儿水掠了掠鬓,再挤出些笑脸从厨房里走了出去,隔着半个院子,刘氏乐呵呵地招呼赵家娘子了,说这几日都没见她来喜家串门儿,可是家里有什么事呢。 赵家娘子顺坡下驴,立马接着刘氏的话说,自己家里这两天收菜忙得很,所以没空来喜家。 一边说她一边直奔厨房,往常她来可都是往堂屋里走的,刘氏老大不乐意了,可也不能硬拦着不让她进去。 赵家娘子就像闻见鱼腥味儿的猫一样,顺着那股子浓郁的肉香和鱼香味儿直接走到了喜家厨房的灶台跟前,并且一伸手去揭开木质锅盖,然后现出一种吃惊不已的表情,喃喃道:“好大的鱼……好肥的肉……好白的豆腐……” 她一边念一边使劲儿吞口水,简直恨不得这就扑到锅里去咬上一口。 刘氏抢上前一步从她手里夺下来木质锅盖,一下子把锅给盖上,连声说敞了热气就会不好吃,一会儿谢家人还要来吃饭呢。 大概刘氏早就想到这个借口可以阻止赵家娘子的一些别的想法,比如说打秋风? 赵家娘子见状只能讪笑着说喜家这是发财了么,怎么一下子就请起谢家的客来了。 刘氏傲然道:“前几日谢家二娘落水,幸亏我家二郎相救,谢家把我家二郎当救命恩人,两家自然是要走动。” 赵家娘子摸一摸鼻子,又在厨房里使劲儿嗅,她似乎在浓郁的鱼香和肉香里面又闻到了一股酱腌肉的味儿,就在厨房里到处看,但又看不出来什么,刘氏已经在后面推着她往外走了,一边推一边说厨房里热,请赵家娘子到堂屋里去坐着喝茶。 齐氏看着婆婆把赵家娘子给推出去了,忙抬袖擦汗,然后从灶旁站起来去把厨房门给关上。 那赵家娘子被刘氏从厨房里推出来,真个去喜家的堂屋里面坐着喝了几碗茶,东打听西打听,说了好多闲话才回去。 刘氏把她给送出院子门,然后直接把院子门给闩上了,紧接着直奔厨房,推开厨房门问齐氏:“汤没被烧干吧?那赵家娘子赖着不走,就想打秋风,我怕你一直烧,汤都给烧没了……” 齐氏说自己早灭了大火,就用小火煨着。 可成早嚷着饿了要吃饭,顺娘一手抱着慧儿,一手牵着可成到厨房来,问可以吃饭了吗? 刘氏挥手让顺娘带着孩子们去坐好,马上就吃饭。 这一天的晚饭喜家人吃得特别舒心满意,顺娘把汤里面的肉都夹给了老娘,嫂子,可成吃。 齐氏不肯吃,她非要把肉夹给顺娘,说顺娘整日为了这个家挣钱,辛苦得很,她就只是在家带带孩子做做饭,根本用不着吃肉。 顺娘架住嫂子的筷子,要她把肉吃下去,并且说自己最近这几天不少吃肉,还有就是女人在家带孩子做家务也累,大家对这个家的贡献都是一样的,没有谁比谁更辛苦这一说,她要嫂子和老娘都多吃点儿,还说这样的日子以后经常会有的。 齐氏听了这些话,觉得比吃肉还让她高兴,在顺娘的坚持之下,她把顺娘夹给自己的好几块肉都吃了。桌子上除了炖鱼,还有顺娘买回来的辣芥菜,家里做的豆酱,以及下午才蒸的蒸饼,一家人吃得热汗直流,然而却是满脸笑意,分外舒爽。 顺娘吃完饭,帮着嫂子去洗碗,齐氏不让她进厨房,顺娘笑着说自己今天吃得太饱了,不动一动,一会儿睡不下去。 齐氏听她这样说,也就不拦着了,她就去挑了水回来给顺娘烧洗澡水。 顺娘洗完澡,一家人照常在堂屋里面坐着歇凉聊天,刘氏就问顺娘:“明日去谢家需买些什么,毕竟头一回上人家里去,总不好空着手去。” “娘看着办就是,明日,你跟嫂子去,我就不去了。” 刘氏嘀咕着喜家也不像谢家有钱,一出手就几百文的送,可是钱少似乎买不了什么东西。 顺娘听了就说:“那您明日就把咱家做的豆酱装上两小罐子给谢家送去,您做的酱比外面卖的好吃多了,谢家娘子一定会喜欢的。” 刘氏不太自信地问顺娘:“真好吃么?你可别只图哄为娘欢喜,到时候给谢家送去了,人家不喜欢,就会说咱们小气……” 第37章 成为喜顺娘这两个多月,她一直都没有在谢家肉铺买过肉,再说了她娘刘氏节俭,不叫买肉吃,所以顺娘隔日进城来回从谢家肉铺跟前过两次,但从来没有去看过这家肉铺都有些什么人,故而在昨天救了小辣椒后,小辣椒认识她,她却不认识小辣椒。这会儿从眼前这个拦住她质问她话的女人嘴里,她知道了小辣椒原来是谢家二娘,那眼前这个就是谢家大娘了。 于是顺娘礼貌的向她拱一拱手,解释道:“是谢二娘要送我一些猪骨,我不肯要,所以拉扯起来。” “真是如此?你可别蒙我?”谢大娘上下扫了顺娘一眼不相信地问,“她为何要平白无故地送你猪骨?” 顺娘答:“不信,你可以问一问你妹子,她要送我,我却不愿收,所以是给了钱的。” 谢大娘于是大声喊在肉铺跟前的谢二娘过来,谢二娘当时在哄弟弟,没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过来了,听到喊声,才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把喜二郎给拦在了街心。于是她抱起弟弟,快步走到姐姐和姐夫跟前,说爹娘都在厨房里忙活做饭呢,专等着姐姐和姐夫一家人来。 “这男子说你要送猪骨给他,他不要,才跟你当街拉扯的,可是真话?”谢大娘指着顺娘问。 谢二娘点了点头 谢大娘又问:“二娘,你为何平白无故给他猪骨?” 谢二娘就把自己昨日去替弟弟抓泥鳅,结果在柳山下的河边不慎滑下水去,差点被淹死时,家住杨柳镇东头的喜二郎下到河里救了自己的事情对其姐说了。 “原来如此。”谢大娘听完笑逐颜开,重新看向顺娘时不禁称赞起她救了自己妹子,连一些猪骨的谢礼都不肯要,果真是一副侠义心肠,品行高洁。 顺娘听到赞扬却尴尬不已,她瞟了眼一旁抱着谢家三郎的谢二娘,心说,你倒是说两句啊,说我救了你出言不逊,你还跟我急来着。还有啊,谢家大娘怎么就把自己不收只值二三十文猪骨就说成品行高洁呢。你怎么不说你妹子酬谢别人救命之恩,连只值二三十十文钱的猪骨也送得出手,岂非你妹子的身价也就是那几块猪骨。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笑,觉得小辣椒简直蠢得可爱,她为了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想都不想就把肉摊子剩下的几块猪骨送给自己,难道她都没想到过人家会怎么想。还真是不谙世事,哎,到底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呀! “走,走,走,既然你救了我家二娘,就跟我们进去吃顿饭,想必我岳丈和岳母十分欢迎你。”在谢大娘身边的书生突然说话了,还伸手去拉顺娘。 “这个,就算了吧,不是我不愿意去,主要是我家中老母和嫂子等人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天黑了,若是不见我回去,定是要担心我的。”顺娘连忙推辞。 书生道:“这有何难,让二娘去你家里说一声就是,我陆展虽然是一介儒生,可最喜欢结交狭义心肠,品行高洁之人,观兄弟现如今虽是做的樵渔的营生,但有这一份宽宏的胸怀,以及堂堂相貌,来日定当是人中翘楚,堂上丈夫。” 顺娘真怀疑眼前的书生是不是在忽悠自己,这不收谢二娘的猪骨一下子竟然这么高大上了? “你……”她看着书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满脸尴尬。 谢大娘也十分热情地对顺娘说:“奴家官人说得甚是,奴家也是这个意思,喜家二郎,你就别推辞了。奴家这就叫二娘去你家里跟你老母和嫂子等人说一声。” 谢二娘明显没有想到自己的姐姐和姐夫要请喜二郎这个“厕石”去家里吃饭,一时之间跟顺娘一样尴尬,愣在原地。还是在其姐的催促下才答应了,放下手里的弟弟,转身往镇子东头走去。 顺娘被书生拉着进了谢家肉铺,这谢家肉铺前面是店,后面是平日杀猪的地方,安排有猪圈,杀房,厨房,以及几个肉铺的帮工也住在这后面。至于谢家肉铺的老板和老板娘一家人都住在楼上。 谢大娘抱着孩子,手里牵着弟弟,进了屋就直接往后院去,陆展则是在前面引路,带着顺娘上了谢家肉铺的二楼。 刚在楼上的一间看着像是厅堂的屋子里坐下,木楼上就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有人上楼来了。 “哈哈哈哈!你就是喜家二郎?就是你救了我家二娘?嗯,瞧着真是一表人才,果真如女婿夸赞的,在下谢乙,不知道小兄弟如何称呼?”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三十七八的壮汉上得楼来,径直走到顺娘跟前向她拱手,接着向她豪爽地问话。 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小辣椒的爹了吧,顺娘倒觉得他真有屠户的本色,一看,就是干屠宰卖肉这一行的。人家如此豪爽地自我介绍,作为一个晚辈的顺娘便也赶紧站起来,向着谢乙躬身一拱手道:“小的姓喜,单名一个顺字,在家排行第二。” 谢乙点一点头,请顺娘坐下说话,然后自己掇了一张椅子在顺娘旁边坐了,接着问话:“但不知喜家还有些什么人啊?” 顺娘就把家里的一些情况简略告诉了谢乙,谢乙听完便说:“一家人要靠着你吃喝,必然艰难。” “还好,素日砍些柴,钓些鱼去汴京城里卖,倒还能应付。”顺娘道。 说话间,谢家肉铺帮工的伙计就端了茶上来,谢乙亲自给顺娘倒茶,请她吃茶。 顺娘谢了他,接了茶吃起来,一面听谢乙和陆展说些闲话,从两人的嘴里,顺娘知道了原来这陆展家里是以教书为业的家族,从祖父到他父亲都是教书为生,现今他家里有兄弟两人,他是老大,虽然如今是个秀才,有了州试的资格,但毕竟还没取得功名。对于这个时代的科举,顺娘倒是知道一二,知道这个时候的秀才并没有所谓的功名,他们往往是地方上挑选出来的获得了考取举人资格的比较好些的读书人而已,并且就连考上举人的秀才,也还没有做官的资格,只取得了省试,考取进士的资格。如果举人考不上进士的话,每隔三年还需要重考一次,合格者才能继续保持举人资格。这也能够说明为什么卖肉的谢乙能够把长女嫁给陆展的原因。 谢乙拥有谢家肉铺的产业,生意兴隆,在杨柳镇的坊户里面属于上等户,而陆家虽然是以诗书传家的家族,但是在以财产来区别上等户和下等户的这个时代,他们显然还不如谢家。再说了,陆展虽然是个秀才,可却跟明清时候的秀才不一样,他没有功名,娶个上等户的谢乙家的女儿也没有埋没他。甚至,顺娘猜想,谢家嫁女给的嫁妆一定也十分丰厚,陆家便也不嫌弃给长子娶了个屠户之女了。 陆展还说到他有个弟弟叫陆全,跟顺娘年纪差不多,不爱读书,最喜欢打拳蹴鞠,乡邻都把他当做浮浪子弟,十六七了,没有人家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他。提起这个弟弟,陆展就头疼,怕他年纪大了娶不上媳妇,还怕他惹事生非。他还说,若是将来顺娘认识了他弟弟,就帮帮忙,劝一劝他,他弟弟最喜欢跟顺娘这种心胸宽广,有侠义之气的男子打交道。 顺娘不自觉抽了抽嘴角,心道,这种劝说泼皮闲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事情,你还是真看得起我啊。她这会儿竟然有了来谢家吃饭,如同赴鸿门宴之感。 然而在面上,她还要展现出笑容来,微微点头,算是应承了对方。 又说了会儿话,楼梯上又想起了纷沓的脚步声,这一次上来了几个女人,还端着酒菜,谢二娘也上来了,她对顺娘说她已经去了镇子东头的喜家,把话捎给了顺娘的娘,说顺娘在谢家吃了晚饭才回去。 顺娘点点头说声知道了,接着一个身材圆滚滚的健壮妇人过来笑着对顺娘说话,感谢她救了她家二娘,还说谢二娘昨日回来没有说这个事儿,不然她早就和自家男人一起提着谢礼登门拜谢了,还有今日请顺娘这个救命恩人务必喝好吃好,不然谢家人会过意不去。 在谢乙等人频频劝酒之下,顺娘喝了几碗,好在这个时代的酒是黄酒和米酒,度数不高,她并没有吃醉。在屠户家吃饭,桌子上当然少不了肉,顺娘放开肚皮吃了个饱,解了馋。自从穿过来,她还没有吃过这么多肉呢,连穿前不吃的肥肉居然也吃了几块,可见顺娘的这副身体是多缺油水。 自己吃饱了,顺娘想起了家中的老娘和嫂子,她们也是很久没吃过肉了,明日就花些钱给她们买几斤肉吃好了。 她跟陆展和谢乙一桌吃酒吃肉,另一张小桌子上则是坐着谢大娘和谢二娘,以及她们的娘吴氏,以及谢三郎,还有谢大娘手里抱着的娃儿。 吃喝之余,顺娘有个奇怪的感觉,就是旁边那张小桌子上的女人在频频地看自己,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喝了酒有些微醺的原因。 酒足饭饱之后,顺娘被谢乙和陆展亲自送出来,提了鱼篓,扛着柴棒回家去。 紧接着陆展和谢大娘抱着儿子也回家去,他们住得不远,在镇子中间的一个院子里,这院子平日隔出来一半用来做学堂,教这个镇子到他们陆家学堂念书的儿童。 谢乙上楼回到他跟妻子吴氏住的屋子,吴氏一把扯他过去,低声问他:“官人,你觉着那个喜家二郎怎么样?可配得我家二娘?” 谢乙一巴掌打脱吴氏拉着他的手,说她想得太远了,这才哪跟哪儿呀。 吴氏道:“咱家二娘来年就及笄了,就到了嫁人的年纪,这会儿给她挑夫婿正合适,难不成还真要及笄了才去寻摸,若是寻摸不着好的,蹉跎岁月,岂非耽误了她。适才大娘走之前还跟我说呢,说她官人会看人,那喜二郎以后必然是人中翘楚的,倒是二娘的夫婿的好人选。” 谢乙“哦”了一声,看向吴氏问:“大娘真这么说?” 吴氏不满道:“难不成奴家还能骗你不成。” 谢乙沉吟,好一会儿才说:“既然是大女婿说喜二郎好,那咱们就对这喜二郎上点儿心,跟他家常来常往,再瞧瞧。” 吴氏推他一把,问:“你这到底是个甚意思?” 谢乙摇头说吴氏真是个傻婆娘,连自己的意思也不懂,他说那个喜二郎虽然看起来相貌堂堂,也勤快,可喜家毕竟是从外地迁居到杨柳镇的,没家没业的,甚至连杨柳镇的户籍都没有。就算是过三年入了籍,就凭现在喜家的情况,也是坊户里面最下等的。他还说自家二娘模样生得好,再怎么也该嫁一个比她大姐的夫婿强的男子,尽管谢家是屠户,可自己女儿从小到大都是吃喝不愁长大的,若是就因为喜二郎的救命之恩就要嫁给他,那也太可笑了些。他可不想自己也是娇花一样养大的女儿就嫁给一个砍柴卖鱼的,一年下来连肉也吃不上几次。 吴氏听了丈夫的话,朝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夸赞他,说还是他有见地,她完全赞同他的说法,可以把喜家二郎列为自家二娘的备选夫婿之一,若是过两年这喜家二郎有出息,再把自家二娘许给他不迟,在此之前,就先跟喜家走动起来好了。 顺娘哪里知道她被谢乙夫妻惦记上了,要挑她给谢家做女婿呢,从谢家出来,她带着些许酒意,心情愉快地走到了自家住着的小院儿跟前拍门。 很快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了,出来的是她嫂嫂齐氏,齐氏一见她就问:“叔叔可喝醉了,若是喝醉了,奴家去给叔叔做些醒酒汤。” 顺娘说自己没喝醉,看到堂屋里透出的灯光,她问:“娘还没睡么?” 齐氏:“没睡,奴家跟娘都等着你回来哩。” 将院门关上后,她来接顺娘手里的鱼篓和扛着的担柴的棒子,接过去后,她问顺娘鱼篓里是什么,为何挺重的,不会是没有卖掉的鱼吧。 顺娘一拍脑门,说:“差点儿忘了,这是一些猪骨,你拿去洗一洗,烧锅汤,不然搁到明早得有味儿。” “猪骨?这……” “一会儿我再告诉嫂嫂是怎么回事,你先拿去收拾出来熬上汤吧。” 齐氏点头说好,她先去给顺娘烧洗澡水,然后再熬汤。 顺娘走进堂屋去,看见她娘手里抱着慧儿,可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坐着玩顺娘给她削制的几个木偶人,见到顺娘进来,可成就扔下了木偶人,跑过来抱住她的腿,亲热地喊二叔,顺娘一弯腰把他抱起来,问他今日在家里可有听他娘的话,可帮着他娘干活儿等。 可成说他既听了娘的话,也帮了娘干活儿,顺娘就在他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赞他做得对。 “大郎,你自己下去玩儿,你二叔累一日了,让他坐下喝茶歇一歇。”刘氏哄着可成道。 可成就乖乖地从顺娘手臂里滑下去,依旧去他的小板凳上坐着,玩木偶人打架。 这里顺娘在她娘旁边的条凳上坐下,倒了一碗凉茶喝起来,刘氏便问她:“今日那谢家的小娘子来说你在谢家吃晚饭,到底为甚谢家要请你吃饭?” 顺娘问:“那谢二娘没与您说缘由?” 刘氏摇头:“没有,她匆匆跑了来,只说你让她捎话,说今晚在谢家吃饭,不回来,连自己是谁都没交代,便又匆匆地跑走了,着急忙慌的,就跟火烧上脚背一样……” 顺娘轻笑出声,随即把谢家为何请自己吃饭的原因告诉了刘氏,还说,她答应了陆展去谢家吃饭,是因为她觉得喜家初来杨柳镇,着实该多认识两户人家才是,还有陆展尽管是个秀才,还没有功名,但到底是个读书人,万一将来他真能得中进士,做个官,那么跟他认识对喜家是大有好处的。另外就是谢家是杨柳镇的坊户里面的上等户,对人也热忱,跟谢家打交道对喜家来说也不错。 刘氏:“原来今日跑来咱们家捎话的就是你昨日救下的没家教的小娘子,还真叫为娘说中了,还真是屠户家的女儿,你看看她今日着急忙慌地跑来,连自己是谁都不曾说……看在,她家晓得了你救了她好酒好肉款待你的份儿上,我就不说她了。只是,为娘觉着你想远了,咱们家到明年就会搬回喜家庄去,跟谢家,陆家也打不了多久交道 顺娘忍了忍,没忍住,试探着问刘氏:“娘,若是咱们在这里能挣下比现如今更多几倍的钱,您还想回去吗?” 刘氏咋呼:“几倍的钱?你是说每月三五贯?” 顺娘点头,道:“说不定,三五贯都不止呢。” 她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让她娘动心,其实她对做什么买卖一月能有三五贯的收益还没头绪呢。 刘氏听了果然动心了,一把抓住顺娘搁在桌子上的一只手问:“到底是什么好买卖,你说给为娘听一听。” 顺娘灵机一动,就对刘氏说,她结交了城里宋家酒店的老板娘,老板娘不但愿意收了她全部担进城的柴火和提进城的鱼,还说,若是顺娘将来存够了本钱,她愿意指点顺娘做买卖挣更多的钱。 “宋家酒店?宋玉姐?”刘氏还是头一次听顺娘提起过这个人,先前顺娘只对她嫂嫂提起过,但别的话都没说,齐氏也没多问。 顺娘便把宋家酒店的规模以及宋玉姐为人吹嘘了一番,还对刘氏说这个宋玉姐的大哥在工部曹侍郎家里做管家,极有权势的。 “曹侍郎?那是多大的官?”刘氏更感兴趣了,揪住顺娘的衣袖追问道。 也难怪刘氏一听说宋玉姐家里跟当朝做官的人家有关系,就紧追着问,实在是这个时代官与民之间的差距用天渊之别来说也不过分。儒生一旦考中进士做了官,不但本身俸禄优厚,家族里的人也是跟着鸡犬升天,可以享受官府的种种优待,比如免除服役,官户交的田租也会减轻,更别说那些品级高的官员了。 而曹侍郎可是正二品大员,拿到顺娘穿前的时代比,也是属于部长省长这一级别的。 这个时代的普通平民百姓一年下来,甚至数年下来连个七品芝麻官都见不到,更别说朝廷二品大员了。 所以,当顺娘告诉曹侍郎是二品大员时,把刘氏给惊得张大了嘴,好久都吐不出半个字,过了好一会儿才抚着自己的胸口说:“我的娘欸,好大的官!” 要说刚开始顺娘说的留在杨柳镇能够每月多赚三五贯钱,刘氏还不太相信的话,听到后面愿意帮顺娘的宋玉姐的后台是曹侍郎后,她现在完全相信了顺娘的话。 紧紧抓着顺娘的手,刘氏让顺娘一定要抱住宋玉姐这根大|腿,在汴梁发家致富,光宗耀祖,以后回喜家庄去买三五十亩地,再盖间大宅子,让喜家庄的乡亲们都羡慕眼馋。 顺娘听了她娘的话,真想也像她娘那样,脱口而出“我的娘欸”,为什么她这便宜娘始终忘不了也回喜家庄去呀?即便在城里发了财也不忘记要回去? 看来,等到真发了财,她就要在城里买房子,才能断了她娘回喜家庄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她娘松了口,改变了主意,同意留下来让顺娘去做买卖发财,她的初步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故而,顺娘的心情那是相当地好,以至于嫂子齐氏进来时看到她笑得那样,问她可是有什么好事。不等顺娘搭话,齐氏已经抢先把顺娘在汴梁城里认识了一位开大酒店的女老板,这位女老板后台极硬,家里的大哥在朝廷里二品大官家里做管家,关键是这位女老板要帮顺娘,指点顺娘做买卖的事情告诉了齐氏。 第38章 成为喜顺娘这两个多月,她一直都没有在谢家肉铺买过肉,再说了她娘刘氏节俭,不叫买肉吃,所以顺娘隔日进城来回从谢家肉铺跟前过两次,但从来没有去看过这家肉铺都有些什么人,故而在昨天救了小辣椒后,小辣椒认识她,她却不认识小辣椒。这会儿从眼前这个拦住她质问她话的女人嘴里,她知道了小辣椒原来是谢家二娘,那眼前这个就是谢家大娘了。 于是顺娘礼貌的向她拱一拱手,解释道:“是谢二娘要送我一些猪骨,我不肯要,所以拉扯起来。” “真是如此?你可别蒙我?”谢大娘上下扫了顺娘一眼不相信地问,“她为何要平白无故地送你猪骨?” 顺娘答:“不信,你可以问一问你妹子,她要送我,我却不愿收,所以是给了钱的。” 谢大娘于是大声喊在肉铺跟前的谢二娘过来,谢二娘当时在哄弟弟,没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过来了,听到喊声,才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把喜二郎给拦在了街心。于是她抱起弟弟,快步走到姐姐和姐夫跟前,说爹娘都在厨房里忙活做饭呢,专等着姐姐和姐夫一家人来。 “这男子说你要送猪骨给他,他不要,才跟你当街拉扯的,可是真话?”谢大娘指着顺娘问。 谢二娘点了点头 谢大娘又问:“二娘,你为何平白无故给他猪骨?” 谢二娘就把自己昨日去替弟弟抓泥鳅,结果在柳山下的河边不慎滑下水去,差点被淹死时,家住杨柳镇东头的喜二郎下到河里救了自己的事情对其姐说了。 “原来如此。”谢大娘听完笑逐颜开,重新看向顺娘时不禁称赞起她救了自己妹子,连一些猪骨的谢礼都不肯要,果真是一副侠义心肠,品行高洁。 顺娘听到赞扬却尴尬不已,她瞟了眼一旁抱着谢家三郎的谢二娘,心说,你倒是说两句啊,说我救了你出言不逊,你还跟我急来着。还有啊,谢家大娘怎么就把自己不收只值二三十文猪骨就说成品行高洁呢。你怎么不说你妹子酬谢别人救命之恩,连只值二三十十文钱的猪骨也送得出手,岂非你妹子的身价也就是那几块猪骨。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笑,觉得小辣椒简直蠢得可爱,她为了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想都不想就把肉摊子剩下的几块猪骨送给自己,难道她都没想到过人家会怎么想。还真是不谙世事,哎,到底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呀! “走,走,走,既然你救了我家二娘,就跟我们进去吃顿饭,想必我岳丈和岳母十分欢迎你。”在谢大娘身边的书生突然说话了,还伸手去拉顺娘。 “这个,就算了吧,不是我不愿意去,主要是我家中老母和嫂子等人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天黑了,若是不见我回去,定是要担心我的。”顺娘连忙推辞。 书生道:“这有何难,让二娘去你家里说一声就是,我陆展虽然是一介儒生,可最喜欢结交狭义心肠,品行高洁之人,观兄弟现如今虽是做的樵渔的营生,但有这一份宽宏的胸怀,以及堂堂相貌,来日定当是人中翘楚,堂上丈夫。” 顺娘真怀疑眼前的书生是不是在忽悠自己,这不收谢二娘的猪骨一下子竟然这么高大上了? “你……”她看着书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满脸尴尬。 谢大娘也十分热情地对顺娘说:“奴家官人说得甚是,奴家也是这个意思,喜家二郎,你就别推辞了。奴家这就叫二娘去你家里跟你老母和嫂子等人说一声。” 谢二娘明显没有想到自己的姐姐和姐夫要请喜二郎这个“厕石”去家里吃饭,一时之间跟顺娘一样尴尬,愣在原地。还是在其姐的催促下才答应了,放下手里的弟弟,转身往镇子东头走去。 顺娘被书生拉着进了谢家肉铺,这谢家肉铺前面是店,后面是平日杀猪的地方,安排有猪圈,杀房,厨房,以及几个肉铺的帮工也住在这后面。至于谢家肉铺的老板和老板娘一家人都住在楼上。 谢大娘抱着孩子,手里牵着弟弟,进了屋就直接往后院去,陆展则是在前面引路,带着顺娘上了谢家肉铺的二楼。 刚在楼上的一间看着像是厅堂的屋子里坐下,木楼上就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有人上楼来了。 “哈哈哈哈!你就是喜家二郎?就是你救了我家二娘?嗯,瞧着真是一表人才,果真如女婿夸赞的,在下谢乙,不知道小兄弟如何称呼?”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三十七八的壮汉上得楼来,径直走到顺娘跟前向她拱手,接着向她豪爽地问话。 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小辣椒的爹了吧,顺娘倒觉得他真有屠户的本色,一看,就是干屠宰卖肉这一行的。人家如此豪爽地自我介绍,作为一个晚辈的顺娘便也赶紧站起来,向着谢乙躬身一拱手道:“小的姓喜,单名一个顺字,在家排行第二。” 谢乙点一点头,请顺娘坐下说话,然后自己掇了一张椅子在顺娘旁边坐了,接着问话:“但不知喜家还有些什么人啊?” 顺娘就把家里的一些情况简略告诉了谢乙,谢乙听完便说:“一家人要靠着你吃喝,必然艰难。” “还好,素日砍些柴,钓些鱼去汴京城里卖,倒还能应付。”顺娘道。 说话间,谢家肉铺帮工的伙计就端了茶上来,谢乙亲自给顺娘倒茶,请她吃茶。 顺娘谢了他,接了茶吃起来,一面听谢乙和陆展说些闲话,从两人的嘴里,顺娘知道了原来这陆展家里是以教书为业的家族,从祖父到他父亲都是教书为生,现今他家里有兄弟两人,他是老大,虽然如今是个秀才,有了州试的资格,但毕竟还没取得功名。对于这个时代的科举,顺娘倒是知道一二,知道这个时候的秀才并没有所谓的功名,他们往往是地方上挑选出来的获得了考取举人资格的比较好些的读书人而已,并且就连考上举人的秀才,也还没有做官的资格,只取得了省试,考取进士的资格。如果举人考不上进士的话,每隔三年还需要重考一次,合格者才能继续保持举人资格。这也能够说明为什么卖肉的谢乙能够把长女嫁给陆展的原因。 谢乙拥有谢家肉铺的产业,生意兴隆,在杨柳镇的坊户里面属于上等户,而陆家虽然是以诗书传家的家族,但是在以财产来区别上等户和下等户的这个时代,他们显然还不如谢家。再说了,陆展虽然是个秀才,可却跟明清时候的秀才不一样,他没有功名,娶个上等户的谢乙家的女儿也没有埋没他。甚至,顺娘猜想,谢家嫁女给的嫁妆一定也十分丰厚,陆家便也不嫌弃给长子娶了个屠户之女了。 陆展还说到他有个弟弟叫陆全,跟顺娘年纪差不多,不爱读书,最喜欢打拳蹴鞠,乡邻都把他当做浮浪子弟,十六七了,没有人家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他。提起这个弟弟,陆展就头疼,怕他年纪大了娶不上媳妇,还怕他惹事生非。他还说,若是将来顺娘认识了他弟弟,就帮帮忙,劝一劝他,他弟弟最喜欢跟顺娘这种心胸宽广,有侠义之气的男子打交道。 顺娘不自觉抽了抽嘴角,心道,这种劝说泼皮闲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事情,你还是真看得起我啊。她这会儿竟然有了来谢家吃饭,如同赴鸿门宴之感。 然而在面上,她还要展现出笑容来,微微点头,算是应承了对方。 又说了会儿话,楼梯上又想起了纷沓的脚步声,这一次上来了几个女人,还端着酒菜,谢二娘也上来了,她对顺娘说她已经去了镇子东头的喜家,把话捎给了顺娘的娘,说顺娘在谢家吃了晚饭才回去。 顺娘点点头说声知道了,接着一个身材圆滚滚的健壮妇人过来笑着对顺娘说话,感谢她救了她家二娘,还说谢二娘昨日回来没有说这个事儿,不然她早就和自家男人一起提着谢礼登门拜谢了,还有今日请顺娘这个救命恩人务必喝好吃好,不然谢家人会过意不去。 在谢乙等人频频劝酒之下,顺娘喝了几碗,好在这个时代的酒是黄酒和米酒,度数不高,她并没有吃醉。在屠户家吃饭,桌子上当然少不了肉,顺娘放开肚皮吃了个饱,解了馋。自从穿过来,她还没有吃过这么多肉呢,连穿前不吃的肥肉居然也吃了几块,可见顺娘的这副身体是多缺油水。 自己吃饱了,顺娘想起了家中的老娘和嫂子,她们也是很久没吃过肉了,明日就花些钱给她们买几斤肉吃好了。 她跟陆展和谢乙一桌吃酒吃肉,另一张小桌子上则是坐着谢大娘和谢二娘,以及她们的娘吴氏,以及谢三郎,还有谢大娘手里抱着的娃儿。 吃喝之余,顺娘有个奇怪的感觉,就是旁边那张小桌子上的女人在频频地看自己,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喝了酒有些微醺的原因。 酒足饭饱之后,顺娘被谢乙和陆展亲自送出来,提了鱼篓,扛着柴棒回家去。 紧接着陆展和谢大娘抱着儿子也回家去,他们住得不远,在镇子中间的一个院子里,这院子平日隔出来一半用来做学堂,教这个镇子到他们陆家学堂念书的儿童。 谢乙上楼回到他跟妻子吴氏住的屋子,吴氏一把扯他过去,低声问他:“官人,你觉着那个喜家二郎怎么样?可配得我家二娘?” 谢乙一巴掌打脱吴氏拉着他的手,说她想得太远了,这才哪跟哪儿呀。 吴氏道:“咱家二娘来年就及笄了,就到了嫁人的年纪,这会儿给她挑夫婿正合适,难不成还真要及笄了才去寻摸,若是寻摸不着好的,蹉跎岁月,岂非耽误了她。适才大娘走之前还跟我说呢,说她官人会看人,那喜二郎以后必然是人中翘楚的,倒是二娘的夫婿的好人选。” 谢乙“哦”了一声,看向吴氏问:“大娘真这么说?” 吴氏不满道:“难不成奴家还能骗你不成。” 谢乙沉吟,好一会儿才说:“既然是大女婿说喜二郎好,那咱们就对这喜二郎上点儿心,跟他家常来常往,再瞧瞧。” 吴氏推他一把,问:“你这到底是个甚意思?” 谢乙摇头说吴氏真是个傻婆娘,连自己的意思也不懂,他说那个喜二郎虽然看起来相貌堂堂,也勤快,可喜家毕竟是从外地迁居到杨柳镇的,没家没业的,甚至连杨柳镇的户籍都没有。就算是过三年入了籍,就凭现在喜家的情况,也是坊户里面最下等的。他还说自家二娘模样生得好,再怎么也该嫁一个比她大姐的夫婿强的男子,尽管谢家是屠户,可自己女儿从小到大都是吃喝不愁长大的,若是就因为喜二郎的救命之恩就要嫁给他,那也太可笑了些。他可不想自己也是娇花一样养大的女儿就嫁给一个砍柴卖鱼的,一年下来连肉也吃不上几次。 吴氏听了丈夫的话,朝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夸赞他,说还是他有见地,她完全赞同他的说法,可以把喜家二郎列为自家二娘的备选夫婿之一,若是过两年这喜家二郎有出息,再把自家二娘许给他不迟,在此之前,就先跟喜家走动起来好了。 顺娘哪里知道她被谢乙夫妻惦记上了,要挑她给谢家做女婿呢,从谢家出来,她带着些许酒意,心情愉快地走到了自家住着的小院儿跟前拍门。 很快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了,出来的是她嫂嫂齐氏,齐氏一见她就问:“叔叔可喝醉了,若是喝醉了,奴家去给叔叔做些醒酒汤。” 顺娘说自己没喝醉,看到堂屋里透出的灯光,她问:“娘还没睡么?” 齐氏:“没睡,奴家跟娘都等着你回来哩。” 将院门关上后,她来接顺娘手里的鱼篓和扛着的担柴的棒子,接过去后,她问顺娘鱼篓里是什么,为何挺重的,不会是没有卖掉的鱼吧。 顺娘一拍脑门,说:“差点儿忘了,这是一些猪骨,你拿去洗一洗,烧锅汤,不然搁到明早得有味儿。” “猪骨?这……” “一会儿我再告诉嫂嫂是怎么回事,你先拿去收拾出来熬上汤吧。” 齐氏点头说好,她先去给顺娘烧洗澡水,然后再熬汤。 顺娘走进堂屋去,看见她娘手里抱着慧儿,可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坐着玩顺娘给她削制的几个木偶人,见到顺娘进来,可成就扔下了木偶人,跑过来抱住她的腿,亲热地喊二叔,顺娘一弯腰把他抱起来,问他今日在家里可有听他娘的话,可帮着他娘干活儿等。 可成说他既听了娘的话,也帮了娘干活儿,顺娘就在他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赞他做得对。 “大郎,你自己下去玩儿,你二叔累一日了,让他坐下喝茶歇一歇。”刘氏哄着可成道。 可成就乖乖地从顺娘手臂里滑下去,依旧去他的小板凳上坐着,玩木偶人打架。 这里顺娘在她娘旁边的条凳上坐下,倒了一碗凉茶喝起来,刘氏便问她:“今日那谢家的小娘子来说你在谢家吃晚饭,到底为甚谢家要请你吃饭?” 顺娘问:“那谢二娘没与您说缘由?” 刘氏摇头:“没有,她匆匆跑了来,只说你让她捎话,说今晚在谢家吃饭,不回来,连自己是谁都没交代,便又匆匆地跑走了,着急忙慌的,就跟火烧上脚背一样……” 顺娘轻笑出声,随即把谢家为何请自己吃饭的原因告诉了刘氏,还说,她答应了陆展去谢家吃饭,是因为她觉得喜家初来杨柳镇,着实该多认识两户人家才是,还有陆展尽管是个秀才,还没有功名,但到底是个读书人,万一将来他真能得中进士,做个官,那么跟他认识对喜家是大有好处的。另外就是谢家是杨柳镇的坊户里面的上等户,对人也热忱,跟谢家打交道对喜家来说也不错。 刘氏:“原来今日跑来咱们家捎话的就是你昨日救下的没家教的小娘子,还真叫为娘说中了,还真是屠户家的女儿,你看看她今日着急忙慌地跑来,连自己是谁都不曾说……看在,她家晓得了你救了她好酒好肉款待你的份儿上,我就不说她了。只是,为娘觉着你想远了,咱们家到明年就会搬回喜家庄去,跟谢家,陆家也打不了多久交道 顺娘忍了忍,没忍住,试探着问刘氏:“娘,若是咱们在这里能挣下比现如今更多几倍的钱,您还想回去吗?” 刘氏咋呼:“几倍的钱?你是说每月三五贯?” 顺娘点头,道:“说不定,三五贯都不止呢。” 她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让她娘动心,其实她对做什么买卖一月能有三五贯的收益还没头绪呢。 刘氏听了果然动心了,一把抓住顺娘搁在桌子上的一只手问:“到底是什么好买卖,你说给为娘听一听。” 顺娘灵机一动,就对刘氏说,她结交了城里宋家酒店的老板娘,老板娘不但愿意收了她全部担进城的柴火和提进城的鱼,还说,若是顺娘将来存够了本钱,她愿意指点顺娘做买卖挣更多的钱。 “宋家酒店?宋玉姐?”刘氏还是头一次听顺娘提起过这个人,先前顺娘只对她嫂嫂提起过,但别的话都没说,齐氏也没多问。 顺娘便把宋家酒店的规模以及宋玉姐为人吹嘘了一番,还对刘氏说这个宋玉姐的大哥在工部曹侍郎家里做管家,极有权势的。 “曹侍郎?那是多大的官?”刘氏更感兴趣了,揪住顺娘的衣袖追问道。 也难怪刘氏一听说宋玉姐家里跟当朝做官的人家有关系,就紧追着问,实在是这个时代官与民之间的差距用天渊之别来说也不过分。儒生一旦考中进士做了官,不但本身俸禄优厚,家族里的人也是跟着鸡犬升天,可以享受官府的种种优待,比如免除服役,官户交的田租也会减轻,更别说那些品级高的官员了。 而曹侍郎可是正二品大员,拿到顺娘穿前的时代比,也是属于部长省长这一级别的。 这个时代的普通平民百姓一年下来,甚至数年下来连个七品芝麻官都见不到,更别说朝廷二品大员了。 所以,当顺娘告诉曹侍郎是二品大员时,把刘氏给惊得张大了嘴,好久都吐不出半个字,过了好一会儿才抚着自己的胸口说:“我的娘欸,好大的官!” 要说刚开始顺娘说的留在杨柳镇能够每月多赚三五贯钱,刘氏还不太相信的话,听到后面愿意帮顺娘的宋玉姐的后台是曹侍郎后,她现在完全相信了顺娘的话。 紧紧抓着顺娘的手,刘氏让顺娘一定要抱住宋玉姐这根大|腿,在汴梁发家致富,光宗耀祖,以后回喜家庄去买三五十亩地,再盖间大宅子,让喜家庄的乡亲们都羡慕眼馋。 顺娘听了她娘的话,真想也像她娘那样,脱口而出“我的娘欸”,为什么她这便宜娘始终忘不了也回喜家庄去呀?即便在城里发了财也不忘记要回去? 看来,等到真发了财,她就要在城里买房子,才能断了她娘回喜家庄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她娘松了口,改变了主意,同意留下来让顺娘去做买卖发财,她的初步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故而,顺娘的心情那是相当地好,以至于嫂子齐氏进来时看到她笑得那样,问她可是有什么好事。不等顺娘搭话,齐氏已经抢先把顺娘在汴梁城里认识了一位开大酒店的女老板,这位女老板后台极硬,家里的大哥在朝廷里二品大官家里做管家,关键是这位女老板要帮顺娘,指点顺娘做买卖的事情告诉了齐氏。 第39章 成为喜顺娘这两个多月,她一直都没有在谢家肉铺买过肉,再说了她娘刘氏节俭,不叫买肉吃,所以顺娘隔日进城来回从谢家肉铺跟前过两次,但从来没有去看过这家肉铺都有些什么人,故而在昨天救了小辣椒后,小辣椒认识她,她却不认识小辣椒。这会儿从眼前这个拦住她质问她话的女人嘴里,她知道了小辣椒原来是谢家二娘,那眼前这个就是谢家大娘了。 于是顺娘礼貌的向她拱一拱手,解释道:“是谢二娘要送我一些猪骨,我不肯要,所以拉扯起来。” “真是如此?你可别蒙我?”谢大娘上下扫了顺娘一眼不相信地问,“她为何要平白无故地送你猪骨?” 顺娘答:“不信,你可以问一问你妹子,她要送我,我却不愿收,所以是给了钱的。” 谢大娘于是大声喊在肉铺跟前的谢二娘过来,谢二娘当时在哄弟弟,没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过来了,听到喊声,才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把喜二郎给拦在了街心。于是她抱起弟弟,快步走到姐姐和姐夫跟前,说爹娘都在厨房里忙活做饭呢,专等着姐姐和姐夫一家人来。 “这男子说你要送猪骨给他,他不要,才跟你当街拉扯的,可是真话?”谢大娘指着顺娘问。 谢二娘点了点头 谢大娘又问:“二娘,你为何平白无故给他猪骨?” 谢二娘就把自己昨日去替弟弟抓泥鳅,结果在柳山下的河边不慎滑下水去,差点被淹死时,家住杨柳镇东头的喜二郎下到河里救了自己的事情对其姐说了。 “原来如此。”谢大娘听完笑逐颜开,重新看向顺娘时不禁称赞起她救了自己妹子,连一些猪骨的谢礼都不肯要,果真是一副侠义心肠,品行高洁。 顺娘听到赞扬却尴尬不已,她瞟了眼一旁抱着谢家三郎的谢二娘,心说,你倒是说两句啊,说我救了你出言不逊,你还跟我急来着。还有啊,谢家大娘怎么就把自己不收只值二三十文猪骨就说成品行高洁呢。你怎么不说你妹子酬谢别人救命之恩,连只值二三十十文钱的猪骨也送得出手,岂非你妹子的身价也就是那几块猪骨。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笑,觉得小辣椒简直蠢得可爱,她为了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想都不想就把肉摊子剩下的几块猪骨送给自己,难道她都没想到过人家会怎么想。还真是不谙世事,哎,到底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呀! “走,走,走,既然你救了我家二娘,就跟我们进去吃顿饭,想必我岳丈和岳母十分欢迎你。”在谢大娘身边的书生突然说话了,还伸手去拉顺娘。 “这个,就算了吧,不是我不愿意去,主要是我家中老母和嫂子等人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天黑了,若是不见我回去,定是要担心我的。”顺娘连忙推辞。 书生道:“这有何难,让二娘去你家里说一声就是,我陆展虽然是一介儒生,可最喜欢结交狭义心肠,品行高洁之人,观兄弟现如今虽是做的樵渔的营生,但有这一份宽宏的胸怀,以及堂堂相貌,来日定当是人中翘楚,堂上丈夫。” 顺娘真怀疑眼前的书生是不是在忽悠自己,这不收谢二娘的猪骨一下子竟然这么高大上了? “你……”她看着书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满脸尴尬。 谢大娘也十分热情地对顺娘说:“奴家官人说得甚是,奴家也是这个意思,喜家二郎,你就别推辞了。奴家这就叫二娘去你家里跟你老母和嫂子等人说一声。” 谢二娘明显没有想到自己的姐姐和姐夫要请喜二郎这个“厕石”去家里吃饭,一时之间跟顺娘一样尴尬,愣在原地。还是在其姐的催促下才答应了,放下手里的弟弟,转身往镇子东头走去。 顺娘被书生拉着进了谢家肉铺,这谢家肉铺前面是店,后面是平日杀猪的地方,安排有猪圈,杀房,厨房,以及几个肉铺的帮工也住在这后面。至于谢家肉铺的老板和老板娘一家人都住在楼上。 谢大娘抱着孩子,手里牵着弟弟,进了屋就直接往后院去,陆展则是在前面引路,带着顺娘上了谢家肉铺的二楼。 刚在楼上的一间看着像是厅堂的屋子里坐下,木楼上就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有人上楼来了。 “哈哈哈哈!你就是喜家二郎?就是你救了我家二娘?嗯,瞧着真是一表人才,果真如女婿夸赞的,在下谢乙,不知道小兄弟如何称呼?”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三十七八的壮汉上得楼来,径直走到顺娘跟前向她拱手,接着向她豪爽地问话。 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小辣椒的爹了吧,顺娘倒觉得他真有屠户的本色,一看,就是干屠宰卖肉这一行的。人家如此豪爽地自我介绍,作为一个晚辈的顺娘便也赶紧站起来,向着谢乙躬身一拱手道:“小的姓喜,单名一个顺字,在家排行第二。” 谢乙点一点头,请顺娘坐下说话,然后自己掇了一张椅子在顺娘旁边坐了,接着问话:“但不知喜家还有些什么人啊?” 顺娘就把家里的一些情况简略告诉了谢乙,谢乙听完便说:“一家人要靠着你吃喝,必然艰难。” “还好,素日砍些柴,钓些鱼去汴京城里卖,倒还能应付。”顺娘道。 说话间,谢家肉铺帮工的伙计就端了茶上来,谢乙亲自给顺娘倒茶,请她吃茶。 顺娘谢了他,接了茶吃起来,一面听谢乙和陆展说些闲话,从两人的嘴里,顺娘知道了原来这陆展家里是以教书为业的家族,从祖父到他父亲都是教书为生,现今他家里有兄弟两人,他是老大,虽然如今是个秀才,有了州试的资格,但毕竟还没取得功名。对于这个时代的科举,顺娘倒是知道一二,知道这个时候的秀才并没有所谓的功名,他们往往是地方上挑选出来的获得了考取举人资格的比较好些的读书人而已,并且就连考上举人的秀才,也还没有做官的资格,只取得了省试,考取进士的资格。如果举人考不上进士的话,每隔三年还需要重考一次,合格者才能继续保持举人资格。这也能够说明为什么卖肉的谢乙能够把长女嫁给陆展的原因。 谢乙拥有谢家肉铺的产业,生意兴隆,在杨柳镇的坊户里面属于上等户,而陆家虽然是以诗书传家的家族,但是在以财产来区别上等户和下等户的这个时代,他们显然还不如谢家。再说了,陆展虽然是个秀才,可却跟明清时候的秀才不一样,他没有功名,娶个上等户的谢乙家的女儿也没有埋没他。甚至,顺娘猜想,谢家嫁女给的嫁妆一定也十分丰厚,陆家便也不嫌弃给长子娶了个屠户之女了。 陆展还说到他有个弟弟叫陆全,跟顺娘年纪差不多,不爱读书,最喜欢打拳蹴鞠,乡邻都把他当做浮浪子弟,十六七了,没有人家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他。提起这个弟弟,陆展就头疼,怕他年纪大了娶不上媳妇,还怕他惹事生非。他还说,若是将来顺娘认识了他弟弟,就帮帮忙,劝一劝他,他弟弟最喜欢跟顺娘这种心胸宽广,有侠义之气的男子打交道。 顺娘不自觉抽了抽嘴角,心道,这种劝说泼皮闲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事情,你还是真看得起我啊。她这会儿竟然有了来谢家吃饭,如同赴鸿门宴之感。 然而在面上,她还要展现出笑容来,微微点头,算是应承了对方。 又说了会儿话,楼梯上又想起了纷沓的脚步声,这一次上来了几个女人,还端着酒菜,谢二娘也上来了,她对顺娘说她已经去了镇子东头的喜家,把话捎给了顺娘的娘,说顺娘在谢家吃了晚饭才回去。 顺娘点点头说声知道了,接着一个身材圆滚滚的健壮妇人过来笑着对顺娘说话,感谢她救了她家二娘,还说谢二娘昨日回来没有说这个事儿,不然她早就和自家男人一起提着谢礼登门拜谢了,还有今日请顺娘这个救命恩人务必喝好吃好,不然谢家人会过意不去。 在谢乙等人频频劝酒之下,顺娘喝了几碗,好在这个时代的酒是黄酒和米酒,度数不高,她并没有吃醉。在屠户家吃饭,桌子上当然少不了肉,顺娘放开肚皮吃了个饱,解了馋。自从穿过来,她还没有吃过这么多肉呢,连穿前不吃的肥肉居然也吃了几块,可见顺娘的这副身体是多缺油水。 自己吃饱了,顺娘想起了家中的老娘和嫂子,她们也是很久没吃过肉了,明日就花些钱给她们买几斤肉吃好了。 她跟陆展和谢乙一桌吃酒吃肉,另一张小桌子上则是坐着谢大娘和谢二娘,以及她们的娘吴氏,以及谢三郎,还有谢大娘手里抱着的娃儿。 吃喝之余,顺娘有个奇怪的感觉,就是旁边那张小桌子上的女人在频频地看自己,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喝了酒有些微醺的原因。 酒足饭饱之后,顺娘被谢乙和陆展亲自送出来,提了鱼篓,扛着柴棒回家去。 紧接着陆展和谢大娘抱着儿子也回家去,他们住得不远,在镇子中间的一个院子里,这院子平日隔出来一半用来做学堂,教这个镇子到他们陆家学堂念书的儿童。 谢乙上楼回到他跟妻子吴氏住的屋子,吴氏一把扯他过去,低声问他:“官人,你觉着那个喜家二郎怎么样?可配得我家二娘?” 谢乙一巴掌打脱吴氏拉着他的手,说她想得太远了,这才哪跟哪儿呀。 吴氏道:“咱家二娘来年就及笄了,就到了嫁人的年纪,这会儿给她挑夫婿正合适,难不成还真要及笄了才去寻摸,若是寻摸不着好的,蹉跎岁月,岂非耽误了她。适才大娘走之前还跟我说呢,说她官人会看人,那喜二郎以后必然是人中翘楚的,倒是二娘的夫婿的好人选。” 谢乙“哦”了一声,看向吴氏问:“大娘真这么说?” 吴氏不满道:“难不成奴家还能骗你不成。” 谢乙沉吟,好一会儿才说:“既然是大女婿说喜二郎好,那咱们就对这喜二郎上点儿心,跟他家常来常往,再瞧瞧。” 吴氏推他一把,问:“你这到底是个甚意思?” 谢乙摇头说吴氏真是个傻婆娘,连自己的意思也不懂,他说那个喜二郎虽然看起来相貌堂堂,也勤快,可喜家毕竟是从外地迁居到杨柳镇的,没家没业的,甚至连杨柳镇的户籍都没有。就算是过三年入了籍,就凭现在喜家的情况,也是坊户里面最下等的。他还说自家二娘模样生得好,再怎么也该嫁一个比她大姐的夫婿强的男子,尽管谢家是屠户,可自己女儿从小到大都是吃喝不愁长大的,若是就因为喜二郎的救命之恩就要嫁给他,那也太可笑了些。他可不想自己也是娇花一样养大的女儿就嫁给一个砍柴卖鱼的,一年下来连肉也吃不上几次。 吴氏听了丈夫的话,朝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夸赞他,说还是他有见地,她完全赞同他的说法,可以把喜家二郎列为自家二娘的备选夫婿之一,若是过两年这喜家二郎有出息,再把自家二娘许给他不迟,在此之前,就先跟喜家走动起来好了。 顺娘哪里知道她被谢乙夫妻惦记上了,要挑她给谢家做女婿呢,从谢家出来,她带着些许酒意,心情愉快地走到了自家住着的小院儿跟前拍门。 很快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了,出来的是她嫂嫂齐氏,齐氏一见她就问:“叔叔可喝醉了,若是喝醉了,奴家去给叔叔做些醒酒汤。” 顺娘说自己没喝醉,看到堂屋里透出的灯光,她问:“娘还没睡么?” 齐氏:“没睡,奴家跟娘都等着你回来哩。” 将院门关上后,她来接顺娘手里的鱼篓和扛着的担柴的棒子,接过去后,她问顺娘鱼篓里是什么,为何挺重的,不会是没有卖掉的鱼吧。 顺娘一拍脑门,说:“差点儿忘了,这是一些猪骨,你拿去洗一洗,烧锅汤,不然搁到明早得有味儿。” “猪骨?这……” “一会儿我再告诉嫂嫂是怎么回事,你先拿去收拾出来熬上汤吧。” 齐氏点头说好,她先去给顺娘烧洗澡水,然后再熬汤。 顺娘走进堂屋去,看见她娘手里抱着慧儿,可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坐着玩顺娘给她削制的几个木偶人,见到顺娘进来,可成就扔下了木偶人,跑过来抱住她的腿,亲热地喊二叔,顺娘一弯腰把他抱起来,问他今日在家里可有听他娘的话,可帮着他娘干活儿等。 可成说他既听了娘的话,也帮了娘干活儿,顺娘就在他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赞他做得对。 “大郎,你自己下去玩儿,你二叔累一日了,让他坐下喝茶歇一歇。”刘氏哄着可成道。 可成就乖乖地从顺娘手臂里滑下去,依旧去他的小板凳上坐着,玩木偶人打架。 这里顺娘在她娘旁边的条凳上坐下,倒了一碗凉茶喝起来,刘氏便问她:“今日那谢家的小娘子来说你在谢家吃晚饭,到底为甚谢家要请你吃饭?” 顺娘问:“那谢二娘没与您说缘由?” 刘氏摇头:“没有,她匆匆跑了来,只说你让她捎话,说今晚在谢家吃饭,不回来,连自己是谁都没交代,便又匆匆地跑走了,着急忙慌的,就跟火烧上脚背一样……” 顺娘轻笑出声,随即把谢家为何请自己吃饭的原因告诉了刘氏,还说,她答应了陆展去谢家吃饭,是因为她觉得喜家初来杨柳镇,着实该多认识两户人家才是,还有陆展尽管是个秀才,还没有功名,但到底是个读书人,万一将来他真能得中进士,做个官,那么跟他认识对喜家是大有好处的。另外就是谢家是杨柳镇的坊户里面的上等户,对人也热忱,跟谢家打交道对喜家来说也不错。 刘氏:“原来今日跑来咱们家捎话的就是你昨日救下的没家教的小娘子,还真叫为娘说中了,还真是屠户家的女儿,你看看她今日着急忙慌地跑来,连自己是谁都不曾说……看在,她家晓得了你救了她好酒好肉款待你的份儿上,我就不说她了。只是,为娘觉着你想远了,咱们家到明年就会搬回喜家庄去,跟谢家,陆家也打不了多久交道 顺娘忍了忍,没忍住,试探着问刘氏:“娘,若是咱们在这里能挣下比现如今更多几倍的钱,您还想回去吗?” 刘氏咋呼:“几倍的钱?你是说每月三五贯?” 顺娘点头,道:“说不定,三五贯都不止呢。” 她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让她娘动心,其实她对做什么买卖一月能有三五贯的收益还没头绪呢。 刘氏听了果然动心了,一把抓住顺娘搁在桌子上的一只手问:“到底是什么好买卖,你说给为娘听一听。” 顺娘灵机一动,就对刘氏说,她结交了城里宋家酒店的老板娘,老板娘不但愿意收了她全部担进城的柴火和提进城的鱼,还说,若是顺娘将来存够了本钱,她愿意指点顺娘做买卖挣更多的钱。 “宋家酒店?宋玉姐?”刘氏还是头一次听顺娘提起过这个人,先前顺娘只对她嫂嫂提起过,但别的话都没说,齐氏也没多问。 顺娘便把宋家酒店的规模以及宋玉姐为人吹嘘了一番,还对刘氏说这个宋玉姐的大哥在工部曹侍郎家里做管家,极有权势的。 “曹侍郎?那是多大的官?”刘氏更感兴趣了,揪住顺娘的衣袖追问道。 也难怪刘氏一听说宋玉姐家里跟当朝做官的人家有关系,就紧追着问,实在是这个时代官与民之间的差距用天渊之别来说也不过分。儒生一旦考中进士做了官,不但本身俸禄优厚,家族里的人也是跟着鸡犬升天,可以享受官府的种种优待,比如免除服役,官户交的田租也会减轻,更别说那些品级高的官员了。 而曹侍郎可是正二品大员,拿到顺娘穿前的时代比,也是属于部长省长这一级别的。 这个时代的普通平民百姓一年下来,甚至数年下来连个七品芝麻官都见不到,更别说朝廷二品大员了。 所以,当顺娘告诉曹侍郎是二品大员时,把刘氏给惊得张大了嘴,好久都吐不出半个字,过了好一会儿才抚着自己的胸口说:“我的娘欸,好大的官!” 要说刚开始顺娘说的留在杨柳镇能够每月多赚三五贯钱,刘氏还不太相信的话,听到后面愿意帮顺娘的宋玉姐的后台是曹侍郎后,她现在完全相信了顺娘的话。 紧紧抓着顺娘的手,刘氏让顺娘一定要抱住宋玉姐这根大|腿,在汴梁发家致富,光宗耀祖,以后回喜家庄去买三五十亩地,再盖间大宅子,让喜家庄的乡亲们都羡慕眼馋。 顺娘听了她娘的话,真想也像她娘那样,脱口而出“我的娘欸”,为什么她这便宜娘始终忘不了也回喜家庄去呀?即便在城里发了财也不忘记要回去? 看来,等到真发了财,她就要在城里买房子,才能断了她娘回喜家庄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她娘松了口,改变了主意,同意留下来让顺娘去做买卖发财,她的初步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故而,顺娘的心情那是相当地好,以至于嫂子齐氏进来时看到她笑得那样,问她可是有什么好事。不等顺娘搭话,齐氏已经抢先把顺娘在汴梁城里认识了一位开大酒店的女老板,这位女老板后台极硬,家里的大哥在朝廷里二品大官家里做管家,关键是这位女老板要帮顺娘,指点顺娘做买卖的事情告诉了齐氏。 第40章 成为喜顺娘这两个多月,她一直都没有在谢家肉铺买过肉,再说了她娘刘氏节俭,不叫买肉吃,所以顺娘隔日进城来回从谢家肉铺跟前过两次,但从来没有去看过这家肉铺都有些什么人,故而在昨天救了小辣椒后,小辣椒认识她,她却不认识小辣椒。这会儿从眼前这个拦住她质问她话的女人嘴里,她知道了小辣椒原来是谢家二娘,那眼前这个就是谢家大娘了。 于是顺娘礼貌的向她拱一拱手,解释道:“是谢二娘要送我一些猪骨,我不肯要,所以拉扯起来。” “真是如此?你可别蒙我?”谢大娘上下扫了顺娘一眼不相信地问,“她为何要平白无故地送你猪骨?” 顺娘答:“不信,你可以问一问你妹子,她要送我,我却不愿收,所以是给了钱的。” 谢大娘于是大声喊在肉铺跟前的谢二娘过来,谢二娘当时在哄弟弟,没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过来了,听到喊声,才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把喜二郎给拦在了街心。于是她抱起弟弟,快步走到姐姐和姐夫跟前,说爹娘都在厨房里忙活做饭呢,专等着姐姐和姐夫一家人来。 “这男子说你要送猪骨给他,他不要,才跟你当街拉扯的,可是真话?”谢大娘指着顺娘问。 谢二娘点了点头 谢大娘又问:“二娘,你为何平白无故给他猪骨?” 谢二娘就把自己昨日去替弟弟抓泥鳅,结果在柳山下的河边不慎滑下水去,差点被淹死时,家住杨柳镇东头的喜二郎下到河里救了自己的事情对其姐说了。 “原来如此。”谢大娘听完笑逐颜开,重新看向顺娘时不禁称赞起她救了自己妹子,连一些猪骨的谢礼都不肯要,果真是一副侠义心肠,品行高洁。 顺娘听到赞扬却尴尬不已,她瞟了眼一旁抱着谢家三郎的谢二娘,心说,你倒是说两句啊,说我救了你出言不逊,你还跟我急来着。还有啊,谢家大娘怎么就把自己不收只值二三十文猪骨就说成品行高洁呢。你怎么不说你妹子酬谢别人救命之恩,连只值二三十十文钱的猪骨也送得出手,岂非你妹子的身价也就是那几块猪骨。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笑,觉得小辣椒简直蠢得可爱,她为了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想都不想就把肉摊子剩下的几块猪骨送给自己,难道她都没想到过人家会怎么想。还真是不谙世事,哎,到底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呀! “走,走,走,既然你救了我家二娘,就跟我们进去吃顿饭,想必我岳丈和岳母十分欢迎你。”在谢大娘身边的书生突然说话了,还伸手去拉顺娘。 “这个,就算了吧,不是我不愿意去,主要是我家中老母和嫂子等人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天黑了,若是不见我回去,定是要担心我的。”顺娘连忙推辞。 书生道:“这有何难,让二娘去你家里说一声就是,我陆展虽然是一介儒生,可最喜欢结交狭义心肠,品行高洁之人,观兄弟现如今虽是做的樵渔的营生,但有这一份宽宏的胸怀,以及堂堂相貌,来日定当是人中翘楚,堂上丈夫。” 顺娘真怀疑眼前的书生是不是在忽悠自己,这不收谢二娘的猪骨一下子竟然这么高大上了? “你……”她看着书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满脸尴尬。 谢大娘也十分热情地对顺娘说:“奴家官人说得甚是,奴家也是这个意思,喜家二郎,你就别推辞了。奴家这就叫二娘去你家里跟你老母和嫂子等人说一声。” 谢二娘明显没有想到自己的姐姐和姐夫要请喜二郎这个“厕石”去家里吃饭,一时之间跟顺娘一样尴尬,愣在原地。还是在其姐的催促下才答应了,放下手里的弟弟,转身往镇子东头走去。 顺娘被书生拉着进了谢家肉铺,这谢家肉铺前面是店,后面是平日杀猪的地方,安排有猪圈,杀房,厨房,以及几个肉铺的帮工也住在这后面。至于谢家肉铺的老板和老板娘一家人都住在楼上。 谢大娘抱着孩子,手里牵着弟弟,进了屋就直接往后院去,陆展则是在前面引路,带着顺娘上了谢家肉铺的二楼。 刚在楼上的一间看着像是厅堂的屋子里坐下,木楼上就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有人上楼来了。 “哈哈哈哈!你就是喜家二郎?就是你救了我家二娘?嗯,瞧着真是一表人才,果真如女婿夸赞的,在下谢乙,不知道小兄弟如何称呼?”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三十七八的壮汉上得楼来,径直走到顺娘跟前向她拱手,接着向她豪爽地问话。 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小辣椒的爹了吧,顺娘倒觉得他真有屠户的本色,一看,就是干屠宰卖肉这一行的。人家如此豪爽地自我介绍,作为一个晚辈的顺娘便也赶紧站起来,向着谢乙躬身一拱手道:“小的姓喜,单名一个顺字,在家排行第二。” 谢乙点一点头,请顺娘坐下说话,然后自己掇了一张椅子在顺娘旁边坐了,接着问话:“但不知喜家还有些什么人啊?” 顺娘就把家里的一些情况简略告诉了谢乙,谢乙听完便说:“一家人要靠着你吃喝,必然艰难。” “还好,素日砍些柴,钓些鱼去汴京城里卖,倒还能应付。”顺娘道。 说话间,谢家肉铺帮工的伙计就端了茶上来,谢乙亲自给顺娘倒茶,请她吃茶。 顺娘谢了他,接了茶吃起来,一面听谢乙和陆展说些闲话,从两人的嘴里,顺娘知道了原来这陆展家里是以教书为业的家族,从祖父到他父亲都是教书为生,现今他家里有兄弟两人,他是老大,虽然如今是个秀才,有了州试的资格,但毕竟还没取得功名。对于这个时代的科举,顺娘倒是知道一二,知道这个时候的秀才并没有所谓的功名,他们往往是地方上挑选出来的获得了考取举人资格的比较好些的读书人而已,并且就连考上举人的秀才,也还没有做官的资格,只取得了省试,考取进士的资格。如果举人考不上进士的话,每隔三年还需要重考一次,合格者才能继续保持举人资格。这也能够说明为什么卖肉的谢乙能够把长女嫁给陆展的原因。 谢乙拥有谢家肉铺的产业,生意兴隆,在杨柳镇的坊户里面属于上等户,而陆家虽然是以诗书传家的家族,但是在以财产来区别上等户和下等户的这个时代,他们显然还不如谢家。再说了,陆展虽然是个秀才,可却跟明清时候的秀才不一样,他没有功名,娶个上等户的谢乙家的女儿也没有埋没他。甚至,顺娘猜想,谢家嫁女给的嫁妆一定也十分丰厚,陆家便也不嫌弃给长子娶了个屠户之女了。 陆展还说到他有个弟弟叫陆全,跟顺娘年纪差不多,不爱读书,最喜欢打拳蹴鞠,乡邻都把他当做浮浪子弟,十六七了,没有人家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他。提起这个弟弟,陆展就头疼,怕他年纪大了娶不上媳妇,还怕他惹事生非。他还说,若是将来顺娘认识了他弟弟,就帮帮忙,劝一劝他,他弟弟最喜欢跟顺娘这种心胸宽广,有侠义之气的男子打交道。 顺娘不自觉抽了抽嘴角,心道,这种劝说泼皮闲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事情,你还是真看得起我啊。她这会儿竟然有了来谢家吃饭,如同赴鸿门宴之感。 然而在面上,她还要展现出笑容来,微微点头,算是应承了对方。 又说了会儿话,楼梯上又想起了纷沓的脚步声,这一次上来了几个女人,还端着酒菜,谢二娘也上来了,她对顺娘说她已经去了镇子东头的喜家,把话捎给了顺娘的娘,说顺娘在谢家吃了晚饭才回去。 顺娘点点头说声知道了,接着一个身材圆滚滚的健壮妇人过来笑着对顺娘说话,感谢她救了她家二娘,还说谢二娘昨日回来没有说这个事儿,不然她早就和自家男人一起提着谢礼登门拜谢了,还有今日请顺娘这个救命恩人务必喝好吃好,不然谢家人会过意不去。 在谢乙等人频频劝酒之下,顺娘喝了几碗,好在这个时代的酒是黄酒和米酒,度数不高,她并没有吃醉。在屠户家吃饭,桌子上当然少不了肉,顺娘放开肚皮吃了个饱,解了馋。自从穿过来,她还没有吃过这么多肉呢,连穿前不吃的肥肉居然也吃了几块,可见顺娘的这副身体是多缺油水。 自己吃饱了,顺娘想起了家中的老娘和嫂子,她们也是很久没吃过肉了,明日就花些钱给她们买几斤肉吃好了。 她跟陆展和谢乙一桌吃酒吃肉,另一张小桌子上则是坐着谢大娘和谢二娘,以及她们的娘吴氏,以及谢三郎,还有谢大娘手里抱着的娃儿。 吃喝之余,顺娘有个奇怪的感觉,就是旁边那张小桌子上的女人在频频地看自己,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喝了酒有些微醺的原因。 酒足饭饱之后,顺娘被谢乙和陆展亲自送出来,提了鱼篓,扛着柴棒回家去。 紧接着陆展和谢大娘抱着儿子也回家去,他们住得不远,在镇子中间的一个院子里,这院子平日隔出来一半用来做学堂,教这个镇子到他们陆家学堂念书的儿童。 谢乙上楼回到他跟妻子吴氏住的屋子,吴氏一把扯他过去,低声问他:“官人,你觉着那个喜家二郎怎么样?可配得我家二娘?” 谢乙一巴掌打脱吴氏拉着他的手,说她想得太远了,这才哪跟哪儿呀。 吴氏道:“咱家二娘来年就及笄了,就到了嫁人的年纪,这会儿给她挑夫婿正合适,难不成还真要及笄了才去寻摸,若是寻摸不着好的,蹉跎岁月,岂非耽误了她。适才大娘走之前还跟我说呢,说她官人会看人,那喜二郎以后必然是人中翘楚的,倒是二娘的夫婿的好人选。” 谢乙“哦”了一声,看向吴氏问:“大娘真这么说?” 吴氏不满道:“难不成奴家还能骗你不成。” 谢乙沉吟,好一会儿才说:“既然是大女婿说喜二郎好,那咱们就对这喜二郎上点儿心,跟他家常来常往,再瞧瞧。” 吴氏推他一把,问:“你这到底是个甚意思?” 谢乙摇头说吴氏真是个傻婆娘,连自己的意思也不懂,他说那个喜二郎虽然看起来相貌堂堂,也勤快,可喜家毕竟是从外地迁居到杨柳镇的,没家没业的,甚至连杨柳镇的户籍都没有。就算是过三年入了籍,就凭现在喜家的情况,也是坊户里面最下等的。他还说自家二娘模样生得好,再怎么也该嫁一个比她大姐的夫婿强的男子,尽管谢家是屠户,可自己女儿从小到大都是吃喝不愁长大的,若是就因为喜二郎的救命之恩就要嫁给他,那也太可笑了些。他可不想自己也是娇花一样养大的女儿就嫁给一个砍柴卖鱼的,一年下来连肉也吃不上几次。 吴氏听了丈夫的话,朝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夸赞他,说还是他有见地,她完全赞同他的说法,可以把喜家二郎列为自家二娘的备选夫婿之一,若是过两年这喜家二郎有出息,再把自家二娘许给他不迟,在此之前,就先跟喜家走动起来好了。 顺娘哪里知道她被谢乙夫妻惦记上了,要挑她给谢家做女婿呢,从谢家出来,她带着些许酒意,心情愉快地走到了自家住着的小院儿跟前拍门。 很快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了,出来的是她嫂嫂齐氏,齐氏一见她就问:“叔叔可喝醉了,若是喝醉了,奴家去给叔叔做些醒酒汤。” 顺娘说自己没喝醉,看到堂屋里透出的灯光,她问:“娘还没睡么?” 齐氏:“没睡,奴家跟娘都等着你回来哩。” 将院门关上后,她来接顺娘手里的鱼篓和扛着的担柴的棒子,接过去后,她问顺娘鱼篓里是什么,为何挺重的,不会是没有卖掉的鱼吧。 顺娘一拍脑门,说:“差点儿忘了,这是一些猪骨,你拿去洗一洗,烧锅汤,不然搁到明早得有味儿。” “猪骨?这……” “一会儿我再告诉嫂嫂是怎么回事,你先拿去收拾出来熬上汤吧。” 齐氏点头说好,她先去给顺娘烧洗澡水,然后再熬汤。 顺娘走进堂屋去,看见她娘手里抱着慧儿,可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坐着玩顺娘给她削制的几个木偶人,见到顺娘进来,可成就扔下了木偶人,跑过来抱住她的腿,亲热地喊二叔,顺娘一弯腰把他抱起来,问他今日在家里可有听他娘的话,可帮着他娘干活儿等。 可成说他既听了娘的话,也帮了娘干活儿,顺娘就在他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赞他做得对。 “大郎,你自己下去玩儿,你二叔累一日了,让他坐下喝茶歇一歇。”刘氏哄着可成道。 可成就乖乖地从顺娘手臂里滑下去,依旧去他的小板凳上坐着,玩木偶人打架。 这里顺娘在她娘旁边的条凳上坐下,倒了一碗凉茶喝起来,刘氏便问她:“今日那谢家的小娘子来说你在谢家吃晚饭,到底为甚谢家要请你吃饭?” 顺娘问:“那谢二娘没与您说缘由?” 刘氏摇头:“没有,她匆匆跑了来,只说你让她捎话,说今晚在谢家吃饭,不回来,连自己是谁都没交代,便又匆匆地跑走了,着急忙慌的,就跟火烧上脚背一样……” 顺娘轻笑出声,随即把谢家为何请自己吃饭的原因告诉了刘氏,还说,她答应了陆展去谢家吃饭,是因为她觉得喜家初来杨柳镇,着实该多认识两户人家才是,还有陆展尽管是个秀才,还没有功名,但到底是个读书人,万一将来他真能得中进士,做个官,那么跟他认识对喜家是大有好处的。另外就是谢家是杨柳镇的坊户里面的上等户,对人也热忱,跟谢家打交道对喜家来说也不错。 刘氏:“原来今日跑来咱们家捎话的就是你昨日救下的没家教的小娘子,还真叫为娘说中了,还真是屠户家的女儿,你看看她今日着急忙慌地跑来,连自己是谁都不曾说……看在,她家晓得了你救了她好酒好肉款待你的份儿上,我就不说她了。只是,为娘觉着你想远了,咱们家到明年就会搬回喜家庄去,跟谢家,陆家也打不了多久交道 顺娘忍了忍,没忍住,试探着问刘氏:“娘,若是咱们在这里能挣下比现如今更多几倍的钱,您还想回去吗?” 刘氏咋呼:“几倍的钱?你是说每月三五贯?” 顺娘点头,道:“说不定,三五贯都不止呢。” 她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让她娘动心,其实她对做什么买卖一月能有三五贯的收益还没头绪呢。 刘氏听了果然动心了,一把抓住顺娘搁在桌子上的一只手问:“到底是什么好买卖,你说给为娘听一听。” 顺娘灵机一动,就对刘氏说,她结交了城里宋家酒店的老板娘,老板娘不但愿意收了她全部担进城的柴火和提进城的鱼,还说,若是顺娘将来存够了本钱,她愿意指点顺娘做买卖挣更多的钱。 “宋家酒店?宋玉姐?”刘氏还是头一次听顺娘提起过这个人,先前顺娘只对她嫂嫂提起过,但别的话都没说,齐氏也没多问。 顺娘便把宋家酒店的规模以及宋玉姐为人吹嘘了一番,还对刘氏说这个宋玉姐的大哥在工部曹侍郎家里做管家,极有权势的。 “曹侍郎?那是多大的官?”刘氏更感兴趣了,揪住顺娘的衣袖追问道。 也难怪刘氏一听说宋玉姐家里跟当朝做官的人家有关系,就紧追着问,实在是这个时代官与民之间的差距用天渊之别来说也不过分。儒生一旦考中进士做了官,不但本身俸禄优厚,家族里的人也是跟着鸡犬升天,可以享受官府的种种优待,比如免除服役,官户交的田租也会减轻,更别说那些品级高的官员了。 而曹侍郎可是正二品大员,拿到顺娘穿前的时代比,也是属于部长省长这一级别的。 这个时代的普通平民百姓一年下来,甚至数年下来连个七品芝麻官都见不到,更别说朝廷二品大员了。 所以,当顺娘告诉曹侍郎是二品大员时,把刘氏给惊得张大了嘴,好久都吐不出半个字,过了好一会儿才抚着自己的胸口说:“我的娘欸,好大的官!” 要说刚开始顺娘说的留在杨柳镇能够每月多赚三五贯钱,刘氏还不太相信的话,听到后面愿意帮顺娘的宋玉姐的后台是曹侍郎后,她现在完全相信了顺娘的话。 紧紧抓着顺娘的手,刘氏让顺娘一定要抱住宋玉姐这根大|腿,在汴梁发家致富,光宗耀祖,以后回喜家庄去买三五十亩地,再盖间大宅子,让喜家庄的乡亲们都羡慕眼馋。 顺娘听了她娘的话,真想也像她娘那样,脱口而出“我的娘欸”,为什么她这便宜娘始终忘不了也回喜家庄去呀?即便在城里发了财也不忘记要回去? 看来,等到真发了财,她就要在城里买房子,才能断了她娘回喜家庄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她娘松了口,改变了主意,同意留下来让顺娘去做买卖发财,她的初步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故而,顺娘的心情那是相当地好,以至于嫂子齐氏进来时看到她笑得那样,问她可是有什么好事。不等顺娘搭话,齐氏已经抢先把顺娘在汴梁城里认识了一位开大酒店的女老板,这位女老板后台极硬,家里的大哥在朝廷里二品大官家里做管家,关键是这位女老板要帮顺娘,指点顺娘做买卖的事情告诉了齐氏。 第41章 “你说甚!”谢二娘闻言柳眉倒竖,顺手抄起肉摊上的一把屠刀就朝着陆全跑过来,那架势让顺娘看得目瞪口呆,觉得陆全还真没说错,像谢二娘这样一言不合就拿刀扑过来,还真是母夜叉,这不是要死人的节奏吗?这可比在河边跟自己跺脚口出不逊之言厉害多了! 顺娘还愣着,在她身后的陆全上前一步拉着她的袖子就往前蹿,一边蹿一边对他说:“二哥,快跑!母夜叉要杀人了!” “……” 后面谢二娘一阵旋风似地追来了! 于是,顺娘傻乎乎地被陆全带着跑起来,后面谢二娘追了他们两个一阵,追不上,只好停下来,喘着气说他们是两个鼠辈,只知道抱头鼠窜,接着在后面娇声大笑起来,引得路人侧目。 不过,这条街上的人大概都知道谢家二娘的脾气,见怪不怪了,大家笑一笑,依旧各自做自己手上的事情。 这一幕落到了出来叫女儿回屋去吃饭的吴氏眼里,免不得叫女儿赶紧回家,接着在饭桌上教训她,女儿家就该有个女儿家的样子,拿着把刀追男人成什么话。这种样子,让那些要娶媳妇的人家看到了,怎么敢替自家儿郎来聘娶她。还有啊,她说女儿明年就要及笄了,必须要改掉以前小时候养成的脾气,别再那么任性和随便,跟镇子上的男子们,别管认不认识的都少要少说话,否则会被人说不检点等等…… 谢二娘早就听老娘的这些话听得耳朵起茧子了,所以习以为常,只管端着碗吃她的饭,夹她的菜,一点儿都不会没胃口。 谢乙呢,也早对自己老婆念叨女儿这些习以为常了,照常喝他的酒,吃他的肉,跟女儿两个人就像有默契似的。 三岁多的谢三郎也是不吭声,只管吃他的饭,他今天玩一天了,看起来很累的样子,吃饭都在打瞌睡,眼半闭着,头一点一点的,有好几次,头就要磕进饭碗里面了。 最后谢乙看不下去了,让吴氏别念了,说她怎么十年如一日的念这些,不烦吗?看一看三郎给她念得都要睡着了。 当年长女在家里待嫁的时候,吴氏也念来念去,结果呢,不是好好地嫁给了陆家的长子吗,女婿还是个秀才。他还说,他们就是平头百姓,也不是诗礼官宦之家,女儿也不是养在深闺里的。市井人家的女儿难免会和外男见面说话,大女儿也跟小女儿差不多,怎么没有出事,现如今不是嫁人生子,日子过得好好的吗? 谢乙还豪气地说:“咱家有钱,二娘生得也好,怎样都不愁嫁,你看着吧,来年等到二娘一及笄,来咱家求娶的人家多了去了,咱们随便挑。” 吴氏顾不上跟谢乙辩论,先照顾着儿子赶紧吃了饭,再替他擦了手和脸,把他抱回房去睡下,这才返回来继续吃饭。 她说丈夫说的那些上门求娶的都是贪谢家钱的人家,随便挑也不会挑出多好的来,总之,女儿大了,必须要注意言行影响,以后那种拿着刀子追男人的事情万万不能做了,更何况追喜家二郎,所以,吴氏顺嘴就问女儿了,为什么拿刀追她的救命恩人呢。 谢二娘说:“并非追他的,是追那闲汉陆二郎,他胡乱说话,说我是母夜叉,我就……其实我也是闹着玩的,喜二郎当时在方家米面铺子买了米面出来碰到了陆二郎,陆二郎就把他给一起拉着跑了……” 吴氏听到女儿说这些话,直摇头。后来,等到吃完饭,楼下帮佣的伙计上来收拾了碗筷,女儿也回房之后,她对谢乙说:“官人,明日咱们下晌提些谢礼上喜家去,正经谢一谢喜家二郎救了咱家二娘吧。” 谢乙就问她是不是因为担心喜家二郎见到二娘今日拿刀去追陆二郎,所以担心喜二郎对自家二娘有看法。 吴氏点头,夸了谢乙一句,说他是自家肚子里的虫儿,连这也知道。 谢乙就喜欢老婆夸自己,他很受用,所以接着他就说:“本来也打算这几日得了闲就去的,既是你一直心里挂着喜二郎那个咱家二娘的备选女婿,那明日咱们留下来几斤肥膘肉,再拿上两瓶子酒,去喜家一趟吧。” 吴氏笑着说好,就把这事情给定下来了。 那边厢,顺娘被陆全拉着跑开了,陆全拉着顺娘跑过东西向的大街的一条巷子的拐角,又跑出去一段距离才停下来,一边喘气一边哈哈笑,说总算把谢二娘那个母夜叉给甩开了。 本来夏天傍晚的暑热未退,顺娘被陆全拉着跑这一阵儿,跑出了一身汗,此时停下来了才会意过来,自己原本不用跑的,说话得罪谢二娘的是陆全又不是自己,谢二娘要追要杀也是朝着陆全去的,自己为什么要跟着陆全一起跑。 见后面谢二娘没有追来,顺娘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对陆全说她要回去了。 不想陆全却一把拉住她说:“喜二哥,走,小弟我请你吃酒去,正好我从汴梁城里回来还没吃饭。” 顺娘本想推辞,可是忽然想到结交陆全这种在杨柳镇跟个螃蟹一样横着走的泼皮闲汉,也不是没用。至少,赵三郎那小子见到陆全,一定不敢招惹他。毕竟赵三郎也只敢在自己这个外来户跟前横,要是碰到陆全这样混得不错的闲汉,他还不是要变成软脚虾。 之前她之所以不想答应跟陆全去吃酒,不想结交他,是因为觉得自己是个小老百姓,靠着砍柴卖鱼积攒了本钱,再琢磨弄个养家糊口的买卖有固定收入,在杨柳镇安家,不用回喜家庄去就行了。如果抱着这样的目标生活,她只需要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勤快的良民就好了。所以,她不想结交名声不好的闲汉陆全。毕竟跟这样的人相交,不知道哪天祸事从天而降,就落到自己头上了。 但随后发生的赵三郎搞破坏,让她没法钓鱼卖钱的事情,让她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古往今来,就是有像赵三郎这样的人欺负良善,就算你做个乖顺的良民谁都不招惹也没有用。 如果能够借用陆全的势压服赵三郎的话,那么自己以后不但依然可以钓鱼赚钱,还有做起豆芽买卖来,若是赚了钱,那好多像赵三郎一样的贪财的小人也不敢来再做拦路虎,至少在这杨柳镇上如此。只不过,在跟陆全这个人结交的过程中,注意不要被他引诱去做些为非作歹的事情就好。 心念至此,顺娘随即对陆全点头,爽快道:“那好,走!” 这陆全果然是个市井闲汉,浮浪子弟,引着顺娘去了一家庵酒店,所谓的庵酒店就是在这种酒店除了为客人提供酒食,还提供陪酒的女子,酒店内的暗阁内藏有床榻…… 顺娘成为原主刚两个多月,成日家忙着砍柴钓鱼讨生活,最多也就是去杨柳镇的米面铺子里面买些米面,哪里晓得杨柳镇有这样的庵酒店。其实她平常去汴梁城里卖柴和卖鱼,倒是听石头说起过,但是她却从来没有真正见过是什么样的。直到她跟着陆全在杨柳镇一条巷子里的一家酒店内坐下,陆全点了酒菜和茶之后,两个搽脂抹粉的十六七岁的娇艳小娘子跟在端着酒菜的店伙计身后进来,顺娘才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 不等她张口问陆全,其中一个穿绿的小娘子已经在顺娘身边坐下了,拿着手里的鹅黄|色手帕子一扫顺娘的脸,娇滴滴道:“哟,好俊的小官人,奴家郑香儿陪小官人今夜一醉方休,小官人就不要回去了……” 此话一出,把顺娘唬得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急声对陆全道:“陆二哥,你我兄弟吃酒,要这些……这些女子做什么?我看,还是叫她们离去吧。” 陆全那个时候已经把身边坐下那个穿红的陪酒女子搂在了怀中,正肆意轻薄呢,听到顺娘如此说,不由得取笑顺娘,说他没见过世面,这里是庵酒店,当然有陪酒的女子,再说了男子来此喝酒,不叫上个陪酒的女子作陪,何等无趣。他还叫顺娘不用紧张,今日在这店里吃酒吃饭,以及叫小姐来作陪,他都买单。 顺娘告诉陆全这不是买单的问题,而是她不习惯在身边有陪酒女子坐着的时候吃酒。 陆全听了哈哈大笑,挤眉弄眼地挤兑顺娘,说她刚才不是在谢家肉铺跟前看谢二娘吗,那谢二娘虽然是个美人儿,但却是个母夜叉,看得摸不得,哪里像这里的小姐们娇娇软软,想怎么摸就怎么摸。 顺娘扶额,终于见识了什么叫男人本色,后悔自己怎么就一时糊涂,跟着陆全这个闲汉到这种地方来了。若是要跟他结交,就要跟个真正的男人一样应付这些烟花女子,那还是算了吧。 哎,看来,要对付赵三郎,还得另外想办法了。 “陆二哥,在下自小闻不得脂粉味儿,一闻就头痛……实在有负二哥美意,那,那我告辞了。”顺娘做出头痛的样子,皱着眉头摸了摸头,然后向着陆全拱了拱手,接着转身欲走。 “喂喂喂!喜二哥留步!留步!”陆全在顺娘身后喊,“既是你不惯香儿她们作陪,那就……” 犹豫了一下,他摸出二十文钱来给了身边的穿红衣的女子,让她带着郑香儿下去。 穿红衣的女子以一种痛失好买卖的表情瞪了顺娘一眼,站了起来,拉着那个郑香儿一起退了出去,出去后她对郑香儿说,那个榆木疙瘩是个土包子,今日撞到他可算是倒大霉了。 郑香儿道:“我看那人倒是相貌堂堂,若是兜揽了他,未必以后不给咱们带来好运。陆二郎愿意打交道请客的人,这杨柳镇也不多。” 穿红衣的女子说:“我却是看不出来他有什么本事,唯有没本事的郎君才像他一样,见了女人如大虫。” 说到这里她忽然吃吃笑了起来,低声对郑香儿说,她瞧着顺娘还是个雏儿,若是今晚郑香儿正陪了他,明日早起还得倒给钱给人家哩。 郑香儿啧啧两声,说可惜了自己这钱给不出去了。 这话惹得红衣女子大笑,然后问郑香儿是不是惦记上人家了,若真是的话,她愿意帮郑香儿向她的老主顾陆二郎打听,今日陆二郎请的是谁家小官人。 不料郑香儿真让红衣女子去打听,说要是打听到了,她愿意买一盒汴梁城里今年新出的胭脂送给她。 红衣女子就打了包票,说自己一定会帮郑香儿打听到,让她等好消息。 酒店隔间里面,顺娘在两个小姐出去之后,便又重新坐下来,陪着陆全吃酒说话。 身边没了女人作陪,陆全喝酒一开始有点儿不得劲儿,直到喝得多了,后面的兴致才高起来,说话越来越大声,他把自己在城里如何打架,如何踢蹴鞠,结识了不少豪强和衙内的事情告诉了顺娘。他还拍着胸|脯说,若是顺娘遇到什么事情,不管是在杨柳镇还是汴梁城,都尽管找他,他可以帮忙。 顺娘正等着这话呢,一听立即站了起来,称赞陆全讲义气,她要敬他的酒,并且说陆全这个兄弟她交定了,将来陆全要是有用得着她的地方,她一定为他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好,我就晓得喜二哥也是个侠义之人,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你我二人这就结拜兄弟如何?”陆全一张俊脸因为喝了不少酒,涨得通红,望着顺娘灼灼道。 顺娘一惊,没想到陆全竟然想跟自己结拜兄弟,如果自己是真得男人,结拜也就结拜了,但是自己是女人啊,跟他结拜的话,是不是不太妥当,要是有一天他知道了自己是女人,那不是欺骗人家吗?而且,陆全是在社会上混的,要是自己跟他结拜了,陆全在外面惹上什么麻烦,会不会给自己也带来麻烦呢。要是她是个单身汉,没有家里的老小需要养活,她看在陆全如此耿直的份儿上,就也不怕因为跟他结拜将来有了祸事连累家人了。 可自己要是拒绝了陆全的提议,陆全又会怎么想自己呢,按照顺娘穿前对这些混社会的男人们的了解,当然大多数是来自于影视剧小说新闻,就是他们不喜欢不爽快的人,自己这么犹犹豫豫的,陆全肯定绝对自己不爽快吧,而且还有看不起人家的意思。 怎么办,到底是答应跟他结拜兄弟还是不答应好呢? 一眨眼功夫,顺娘心中真是百转千回,不知道如何取舍。 果然,紧接着陆全发话了,说顺娘是不是看不起他,所以才对自己提出的两人结拜兄弟的提议不置可否。 “不,不,不,我绝无此意,既然二哥看得起我,我这无权无钱,以樵渔为生的人哪能不愿意跟二哥结拜为异性兄弟。”顺娘心内虽然有一些忐忑,但此刻陆全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硬着头皮,心一横,索性答应了他。 反正鱼和熊掌不能兼得,既然想要借着陆全的势压服那赵三郎,少不得冒一冒成为喜顺娘之后的第一个险了。 这陆全果然是个市井闲汉,浮浪子弟,竟然引着顺娘去了一家庵酒店,所谓的庵酒店就是在这种酒店除了为客人提供酒食,还提供陪酒的女子,酒店内的暗阁内藏有床榻…… 顺娘成为原主刚两个多月,成日家忙着砍柴钓鱼讨生活,最多也就是去杨柳镇的米面铺子里面买些米面,哪里晓得杨柳镇有这样的庵酒店。其实她平常去汴梁城里卖柴和卖鱼,倒是听石头说起过有这样的酒店,但是她却从来没有真正见过庵酒店是什么样的。直到她跟着陆全在杨柳镇一条巷子里的一家酒店内的隔间坐下,陆全点了酒菜和茶之后,两个搽脂抹粉的十六七岁的娇艳小娘子跟在端着酒菜的店伙计身后进来,顺娘才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 不等她张口问陆全,其中一个穿绿的小娘子已经在顺娘身边坐下了,拿着手里的鹅黄|色手帕子一扫顺娘的脸,娇滴滴道:“哟,好俊的小官人,奴家刘香儿陪小官人今夜一醉方休,小官人就不要回去了……” 此话一出,把顺娘给吓得脸色都变了,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急声对陆全道:“陆二哥,你我兄弟吃酒,要这些……这些女子做什么?我看,还是叫她们出去吧。” 陆全那个时候已经把身边坐下那个穿红的陪酒女子搂在了怀中,正肆意轻薄呢,听到顺娘如此说,不由得取笑顺娘,说他没见过世面,这里是庵酒店,当然有陪酒的女子,再说了男子来此喝酒,不叫上个陪酒的女子作陪,何等无趣。他还叫顺娘不用紧张,今日在这店里吃酒吃饭,以及叫小姐来作陪,他都买单。 顺娘告诉陆全这不是买单的问题,而是她不习惯在身边有陪酒女子坐着的时候吃酒。 陆全听了哈哈大笑,挤眉弄眼地挤兑顺娘,说她刚才不是在谢家肉铺跟前看谢二娘吗,那谢二娘虽然是个美人儿,但却是个母夜叉,看得摸不得,哪里像这里的小姐们娇娇软软,想怎么摸就怎么摸。 顺娘扶额,终于见识了什么叫男人本色,后悔自己怎么就一时糊涂,跟着陆全这个闲汉到这种地方来了。若是要跟他结交,就要跟个真正的男人一样应付这些烟花女子,那还是算了吧。 哎,看来,要对付赵三郎,还得另外想办法了。 “陆二哥,在下自小闻不得脂粉味儿,一闻就头痛……实在有负二哥美意,那,那我告辞了。”顺娘做出头痛的样子,皱着眉头摸了摸头,然后向着陆全拱了拱手,接着转身欲走。 “喂喂喂!喜二哥留步!留步!”陆全在顺娘身后喊,“既是你不惯婆惜和香儿她们作陪,那就……” 犹豫了一下,他摸出二十文钱来给了身边的穿红衣的女子名叫张婆惜的,让她带着刘香儿下去。 张婆惜以一种痛失好买卖的表情瞪了顺娘一眼,站了起来,拉着那个刘香儿一起退了出去,出去后她对刘香儿说,那个郑香儿陪的榆木疙瘩是个没用的土包子,今日撞到他可算是倒大霉了,白白损失了赚钱的机会。 刘香儿道:“我看那人倒是相貌堂堂,虽然看着木讷,却不一定是个没用的,陆二郎愿意打交道请客的人,这杨柳镇也不多。” 张婆惜说:“我却是看不出来他有什么本事,唯有没本事的郎君才像他一样,见了女人如大虫。” 说到这里她忽然吃吃笑了起来,低声对刘香儿说,她瞧着那榆木疙瘩还是个童男子,若是今夜刘香儿真陪了他,明日早起还得倒给钱给人家哩。 刘香儿啧啧两声,戏谑道:“可惜了自己这钱给不出去了……” 这话惹得张婆惜大笑,然后问刘香儿是不是惦记上人家了,若真是的话,她愿意帮刘香儿向她的老主顾陆二郎打听,今日陆二郎请的是谁家小官人。 张婆惜也是随便说说的,不料刘香儿真让她去打听,说要是打听到了,她愿意买一盒汴梁城里今年新出的胭脂送给她。 于是张婆惜就打了包票,说自己一定会帮刘香儿打听到,让她等好消息。 酒店隔间里面,顺娘在两个小姐出去之后,便又重新坐下来,陪着陆全吃酒说话。 身边没了女人作陪,陆全喝酒一开始有点儿不得劲儿,直到喝得多了,后面的兴致才高起来,说话越来越大声,他把自己在城里如何打架,如何踢蹴鞠,结识了不少豪强和衙内的事情告诉了顺娘。他还拍着胸|脯说,若是顺娘遇到什么事情,不管是在杨柳镇还是汴梁城,都尽管找他,他可以帮忙。 第42章 成为喜顺娘这两个多月,她一直都没有在谢家肉铺买过肉,再说了她娘刘氏节俭,不叫买肉吃,所以顺娘隔日进城来回从谢家肉铺跟前过两次,但从来没有去看过这家肉铺都有些什么人,故而在昨天救了小辣椒后,小辣椒认识她,她却不认识小辣椒。这会儿从眼前这个拦住她质问她话的女人嘴里,她知道了小辣椒原来是谢家二娘,那眼前这个就是谢家大娘了。 于是顺娘礼貌的向她拱一拱手,解释道:“是谢二娘要送我一些猪骨,我不肯要,所以拉扯起来。” “真是如此?你可别蒙我?”谢大娘上下扫了顺娘一眼不相信地问,“她为何要平白无故地送你猪骨?” 顺娘答:“不信,你可以问一问你妹子,她要送我,我却不愿收,所以是给了钱的。” 谢大娘于是大声喊在肉铺跟前的谢二娘过来,谢二娘当时在哄弟弟,没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过来了,听到喊声,才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把喜二郎给拦在了街心。于是她抱起弟弟,快步走到姐姐和姐夫跟前,说爹娘都在厨房里忙活做饭呢,专等着姐姐和姐夫一家人来。 “这男子说你要送猪骨给他,他不要,才跟你当街拉扯的,可是真话?”谢大娘指着顺娘问。 谢二娘点了点头 谢大娘又问:“二娘,你为何平白无故给他猪骨?” 谢二娘就把自己昨日去替弟弟抓泥鳅,结果在柳山下的河边不慎滑下水去,差点被淹死时,家住杨柳镇东头的喜二郎下到河里救了自己的事情对其姐说了。 “原来如此。”谢大娘听完笑逐颜开,重新看向顺娘时不禁称赞起她救了自己妹子,连一些猪骨的谢礼都不肯要,果真是一副侠义心肠,品行高洁。 顺娘听到赞扬却尴尬不已,她瞟了眼一旁抱着谢家三郎的谢二娘,心说,你倒是说两句啊,说我救了你出言不逊,你还跟我急来着。还有啊,谢家大娘怎么就把自己不收只值二三十文猪骨就说成品行高洁呢。你怎么不说你妹子酬谢别人救命之恩,连只值二三十十文钱的猪骨也送得出手,岂非你妹子的身价也就是那几块猪骨。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笑,觉得小辣椒简直蠢得可爱,她为了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想都不想就把肉摊子剩下的几块猪骨送给自己,难道她都没想到过人家会怎么想。还真是不谙世事,哎,到底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呀! “走,走,走,既然你救了我家二娘,就跟我们进去吃顿饭,想必我岳丈和岳母十分欢迎你。”在谢大娘身边的书生突然说话了,还伸手去拉顺娘。 “这个,就算了吧,不是我不愿意去,主要是我家中老母和嫂子等人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天黑了,若是不见我回去,定是要担心我的。”顺娘连忙推辞。 书生道:“这有何难,让二娘去你家里说一声就是,我陆展虽然是一介儒生,可最喜欢结交狭义心肠,品行高洁之人,观兄弟现如今虽是做的樵渔的营生,但有这一份宽宏的胸怀,以及堂堂相貌,来日定当是人中翘楚,堂上丈夫。” 顺娘真怀疑眼前的书生是不是在忽悠自己,这不收谢二娘的猪骨一下子竟然这么高大上了? “你……”她看着书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满脸尴尬。 谢大娘也十分热情地对顺娘说:“奴家官人说得甚是,奴家也是这个意思,喜家二郎,你就别推辞了。奴家这就叫二娘去你家里跟你老母和嫂子等人说一声。” 谢二娘明显没有想到自己的姐姐和姐夫要请喜二郎这个“厕石”去家里吃饭,一时之间跟顺娘一样尴尬,愣在原地。还是在其姐的催促下才答应了,放下手里的弟弟,转身往镇子东头走去。 顺娘被书生拉着进了谢家肉铺,这谢家肉铺前面是店,后面是平日杀猪的地方,安排有猪圈,杀房,厨房,以及几个肉铺的帮工也住在这后面。至于谢家肉铺的老板和老板娘一家人都住在楼上。 谢大娘抱着孩子,手里牵着弟弟,进了屋就直接往后院去,陆展则是在前面引路,带着顺娘上了谢家肉铺的二楼。 刚在楼上的一间看着像是厅堂的屋子里坐下,木楼上就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有人上楼来了。 “哈哈哈哈!你就是喜家二郎?就是你救了我家二娘?嗯,瞧着真是一表人才,果真如女婿夸赞的,在下谢乙,不知道小兄弟如何称呼?”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三十七八的壮汉上得楼来,径直走到顺娘跟前向她拱手,接着向她豪爽地问话。 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小辣椒的爹了吧,顺娘倒觉得他真有屠户的本色,一看,就是干屠宰卖肉这一行的。人家如此豪爽地自我介绍,作为一个晚辈的顺娘便也赶紧站起来,向着谢乙躬身一拱手道:“小的姓喜,单名一个顺字,在家排行第二。” 谢乙点一点头,请顺娘坐下说话,然后自己掇了一张椅子在顺娘旁边坐了,接着问话:“但不知喜家还有些什么人啊?” 顺娘就把家里的一些情况简略告诉了谢乙,谢乙听完便说:“一家人要靠着你吃喝,必然艰难。” “还好,素日砍些柴,钓些鱼去汴京城里卖,倒还能应付。”顺娘道。 说话间,谢家肉铺帮工的伙计就端了茶上来,谢乙亲自给顺娘倒茶,请她吃茶。 顺娘谢了他,接了茶吃起来,一面听谢乙和陆展说些闲话,从两人的嘴里,顺娘知道了原来这陆展家里是以教书为业的家族,从祖父到他父亲都是教书为生,现今他家里有兄弟两人,他是老大,虽然如今是个秀才,有了州试的资格,但毕竟还没取得功名。对于这个时代的科举,顺娘倒是知道一二,知道这个时候的秀才并没有所谓的功名,他们往往是地方上挑选出来的获得了考取举人资格的比较好些的读书人而已,并且就连考上举人的秀才,也还没有做官的资格,只取得了省试,考取进士的资格。如果举人考不上进士的话,每隔三年还需要重考一次,合格者才能继续保持举人资格。这也能够说明为什么卖肉的谢乙能够把长女嫁给陆展的原因。 谢乙拥有谢家肉铺的产业,生意兴隆,在杨柳镇的坊户里面属于上等户,而陆家虽然是以诗书传家的家族,但是在以财产来区别上等户和下等户的这个时代,他们显然还不如谢家。再说了,陆展虽然是个秀才,可却跟明清时候的秀才不一样,他没有功名,娶个上等户的谢乙家的女儿也没有埋没他。甚至,顺娘猜想,谢家嫁女给的嫁妆一定也十分丰厚,陆家便也不嫌弃给长子娶了个屠户之女了。 陆展还说到他有个弟弟叫陆全,跟顺娘年纪差不多,不爱读书,最喜欢打拳蹴鞠,乡邻都把他当做浮浪子弟,十六七了,没有人家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他。提起这个弟弟,陆展就头疼,怕他年纪大了娶不上媳妇,还怕他惹事生非。他还说,若是将来顺娘认识了他弟弟,就帮帮忙,劝一劝他,他弟弟最喜欢跟顺娘这种心胸宽广,有侠义之气的男子打交道。 顺娘不自觉抽了抽嘴角,心道,这种劝说泼皮闲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事情,你还是真看得起我啊。她这会儿竟然有了来谢家吃饭,如同赴鸿门宴之感。 然而在面上,她还要展现出笑容来,微微点头,算是应承了对方。 又说了会儿话,楼梯上又想起了纷沓的脚步声,这一次上来了几个女人,还端着酒菜,谢二娘也上来了,她对顺娘说她已经去了镇子东头的喜家,把话捎给了顺娘的娘,说顺娘在谢家吃了晚饭才回去。 顺娘点点头说声知道了,接着一个身材圆滚滚的健壮妇人过来笑着对顺娘说话,感谢她救了她家二娘,还说谢二娘昨日回来没有说这个事儿,不然她早就和自家男人一起提着谢礼登门拜谢了,还有今日请顺娘这个救命恩人务必喝好吃好,不然谢家人会过意不去。 在谢乙等人频频劝酒之下,顺娘喝了几碗,好在这个时代的酒是黄酒和米酒,度数不高,她并没有吃醉。在屠户家吃饭,桌子上当然少不了肉,顺娘放开肚皮吃了个饱,解了馋。自从穿过来,她还没有吃过这么多肉呢,连穿前不吃的肥肉居然也吃了几块,可见顺娘的这副身体是多缺油水。 自己吃饱了,顺娘想起了家中的老娘和嫂子,她们也是很久没吃过肉了,明日就花些钱给她们买几斤肉吃好了。 她跟陆展和谢乙一桌吃酒吃肉,另一张小桌子上则是坐着谢大娘和谢二娘,以及她们的娘吴氏,以及谢三郎,还有谢大娘手里抱着的娃儿。 吃喝之余,顺娘有个奇怪的感觉,就是旁边那张小桌子上的女人在频频地看自己,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喝了酒有些微醺的原因。 酒足饭饱之后,顺娘被谢乙和陆展亲自送出来,提了鱼篓,扛着柴棒回家去。 紧接着陆展和谢大娘抱着儿子也回家去,他们住得不远,在镇子中间的一个院子里,这院子平日隔出来一半用来做学堂,教这个镇子到他们陆家学堂念书的儿童。 谢乙上楼回到他跟妻子吴氏住的屋子,吴氏一把扯他过去,低声问他:“官人,你觉着那个喜家二郎怎么样?可配得我家二娘?” 谢乙一巴掌打脱吴氏拉着他的手,说她想得太远了,这才哪跟哪儿呀。 吴氏道:“咱家二娘来年就及笄了,就到了嫁人的年纪,这会儿给她挑夫婿正合适,难不成还真要及笄了才去寻摸,若是寻摸不着好的,蹉跎岁月,岂非耽误了她。适才大娘走之前还跟我说呢,说她官人会看人,那喜二郎以后必然是人中翘楚的,倒是二娘的夫婿的好人选。” 谢乙“哦”了一声,看向吴氏问:“大娘真这么说?” 吴氏不满道:“难不成奴家还能骗你不成。” 谢乙沉吟,好一会儿才说:“既然是大女婿说喜二郎好,那咱们就对这喜二郎上点儿心,跟他家常来常往,再瞧瞧。” 吴氏推他一把,问:“你这到底是个甚意思?” 谢乙摇头说吴氏真是个傻婆娘,连自己的意思也不懂,他说那个喜二郎虽然看起来相貌堂堂,也勤快,可喜家毕竟是从外地迁居到杨柳镇的,没家没业的,甚至连杨柳镇的户籍都没有。就算是过三年入了籍,就凭现在喜家的情况,也是坊户里面最下等的。他还说自家二娘模样生得好,再怎么也该嫁一个比她大姐的夫婿强的男子,尽管谢家是屠户,可自己女儿从小到大都是吃喝不愁长大的,若是就因为喜二郎的救命之恩就要嫁给他,那也太可笑了些。他可不想自己也是娇花一样养大的女儿就嫁给一个砍柴卖鱼的,一年下来连肉也吃不上几次。 吴氏听了丈夫的话,朝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夸赞他,说还是他有见地,她完全赞同他的说法,可以把喜家二郎列为自家二娘的备选夫婿之一,若是过两年这喜家二郎有出息,再把自家二娘许给他不迟,在此之前,就先跟喜家走动起来好了。 顺娘哪里知道她被谢乙夫妻惦记上了,要挑她给谢家做女婿呢,从谢家出来,她带着些许酒意,心情愉快地走到了自家住着的小院儿跟前拍门。 很快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了,出来的是她嫂嫂齐氏,齐氏一见她就问:“叔叔可喝醉了,若是喝醉了,奴家去给叔叔做些醒酒汤。” 顺娘说自己没喝醉,看到堂屋里透出的灯光,她问:“娘还没睡么?” 齐氏:“没睡,奴家跟娘都等着你回来哩。” 将院门关上后,她来接顺娘手里的鱼篓和扛着的担柴的棒子,接过去后,她问顺娘鱼篓里是什么,为何挺重的,不会是没有卖掉的鱼吧。 顺娘一拍脑门,说:“差点儿忘了,这是一些猪骨,你拿去洗一洗,烧锅汤,不然搁到明早得有味儿。” “猪骨?这……” “一会儿我再告诉嫂嫂是怎么回事,你先拿去收拾出来熬上汤吧。” 齐氏点头说好,她先去给顺娘烧洗澡水,然后再熬汤。 顺娘走进堂屋去,看见她娘手里抱着慧儿,可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坐着玩顺娘给她削制的几个木偶人,见到顺娘进来,可成就扔下了木偶人,跑过来抱住她的腿,亲热地喊二叔,顺娘一弯腰把他抱起来,问他今日在家里可有听他娘的话,可帮着他娘干活儿等。 可成说他既听了娘的话,也帮了娘干活儿,顺娘就在他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赞他做得对。 “大郎,你自己下去玩儿,你二叔累一日了,让他坐下喝茶歇一歇。”刘氏哄着可成道。 可成就乖乖地从顺娘手臂里滑下去,依旧去他的小板凳上坐着,玩木偶人打架。 这里顺娘在她娘旁边的条凳上坐下,倒了一碗凉茶喝起来,刘氏便问她:“今日那谢家的小娘子来说你在谢家吃晚饭,到底为甚谢家要请你吃饭?” 顺娘问:“那谢二娘没与您说缘由?” 刘氏摇头:“没有,她匆匆跑了来,只说你让她捎话,说今晚在谢家吃饭,不回来,连自己是谁都没交代,便又匆匆地跑走了,着急忙慌的,就跟火烧上脚背一样……” 顺娘轻笑出声,随即把谢家为何请自己吃饭的原因告诉了刘氏,还说,她答应了陆展去谢家吃饭,是因为她觉得喜家初来杨柳镇,着实该多认识两户人家才是,还有陆展尽管是个秀才,还没有功名,但到底是个读书人,万一将来他真能得中进士,做个官,那么跟他认识对喜家是大有好处的。另外就是谢家是杨柳镇的坊户里面的上等户,对人也热忱,跟谢家打交道对喜家来说也不错。 刘氏:“原来今日跑来咱们家捎话的就是你昨日救下的没家教的小娘子,还真叫为娘说中了,还真是屠户家的女儿,你看看她今日着急忙慌地跑来,连自己是谁都不曾说……看在,她家晓得了你救了她好酒好肉款待你的份儿上,我就不说她了。只是,为娘觉着你想远了,咱们家到明年就会搬回喜家庄去,跟谢家,陆家也打不了多久交道 顺娘忍了忍,没忍住,试探着问刘氏:“娘,若是咱们在这里能挣下比现如今更多几倍的钱,您还想回去吗?” 刘氏咋呼:“几倍的钱?你是说每月三五贯?” 顺娘点头,道:“说不定,三五贯都不止呢。” 她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让她娘动心,其实她对做什么买卖一月能有三五贯的收益还没头绪呢。 刘氏听了果然动心了,一把抓住顺娘搁在桌子上的一只手问:“到底是什么好买卖,你说给为娘听一听。” 顺娘灵机一动,就对刘氏说,她结交了城里宋家酒店的老板娘,老板娘不但愿意收了她全部担进城的柴火和提进城的鱼,还说,若是顺娘将来存够了本钱,她愿意指点顺娘做买卖挣更多的钱。 “宋家酒店?宋玉姐?”刘氏还是头一次听顺娘提起过这个人,先前顺娘只对她嫂嫂提起过,但别的话都没说,齐氏也没多问。 顺娘便把宋家酒店的规模以及宋玉姐为人吹嘘了一番,还对刘氏说这个宋玉姐的大哥在工部曹侍郎家里做管家,极有权势的。 “曹侍郎?那是多大的官?”刘氏更感兴趣了,揪住顺娘的衣袖追问道。 也难怪刘氏一听说宋玉姐家里跟当朝做官的人家有关系,就紧追着问,实在是这个时代官与民之间的差距用天渊之别来说也不过分。儒生一旦考中进士做了官,不但本身俸禄优厚,家族里的人也是跟着鸡犬升天,可以享受官府的种种优待,比如免除服役,官户交的田租也会减轻,更别说那些品级高的官员了。 而曹侍郎可是正二品大员,拿到顺娘穿前的时代比,也是属于部长省长这一级别的。 这个时代的普通平民百姓一年下来,甚至数年下来连个七品芝麻官都见不到,更别说朝廷二品大员了。 所以,当顺娘告诉曹侍郎是二品大员时,把刘氏给惊得张大了嘴,好久都吐不出半个字,过了好一会儿才抚着自己的胸口说:“我的娘欸,好大的官!” 要说刚开始顺娘说的留在杨柳镇能够每月多赚三五贯钱,刘氏还不太相信的话,听到后面愿意帮顺娘的宋玉姐的后台是曹侍郎后,她现在完全相信了顺娘的话。 紧紧抓着顺娘的手,刘氏让顺娘一定要抱住宋玉姐这根大|腿,在汴梁发家致富,光宗耀祖,以后回喜家庄去买三五十亩地,再盖间大宅子,让喜家庄的乡亲们都羡慕眼馋。 顺娘听了她娘的话,真想也像她娘那样,脱口而出“我的娘欸”,为什么她这便宜娘始终忘不了也回喜家庄去呀?即便在城里发了财也不忘记要回去? 看来,等到真发了财,她就要在城里买房子,才能断了她娘回喜家庄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她娘松了口,改变了主意,同意留下来让顺娘去做买卖发财,她的初步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故而,顺娘的心情那是相当地好,以至于嫂子齐氏进来时看到她笑得那样,问她可是有什么好事。不等顺娘搭话,齐氏已经抢先把顺娘在汴梁城里认识了一位开大酒店的女老板,这位女老板后台极硬,家里的大哥在朝廷里二品大官家里做管家,关键是这位女老板要帮顺娘,指点顺娘做买卖的事情告诉了齐氏。 唠叨了小半个时辰,谢乙先是咳嗽一声站了起来,对顺娘说他们这还要回去做买卖,一会儿又有一拨买肉的客人,要割了肉回去做晚饭。说完,他就招呼妻子吴氏和女儿谢二娘一起回去。 一家人随即向顺娘等人告辞,这一次包括齐氏在内都出去送客了。 顺娘走在最前头,一直把谢家人送出院子,送出去老远才停住脚步,看着谢家人走远,谢乙转身让她不必送了回去吧的时候,顺娘看到谢二娘那丫头状做无意地瞄了自己一眼。等到顺娘看过去的时候,她又迅速去看别处,让顺娘在心里不由得笑她古灵精怪的。 谢家人走远了,顺娘转身回去,见到隔壁赵家院子门儿开了一条缝,貌似有人在门后看自己这边,这让顺娘想到多半是赵家那边的人听到喜家这边有外人说话,所以把院子门开一个缝儿,偷看都是些什么人到喜家了。 自从老娘拒绝了赵家娘子提出的她家三郎向自己学钓鱼的要求之后,赵家娘子就再也没到喜家来串过门儿,后面又出了赵三郎捣乱不让自己钓鱼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赵家院门儿后面到底是谁,可是顺娘此时却是故意挺起了胸|脯,趾高气扬的回家去,她就是想让赵家人看一看,喜家这个外来户现如今也有镇子上的人家来走动了,而且还是坊户里面的上等户谢家。 隔壁的赵家有两三亩薄地种菜,平时就是卖菜和贩卖些杂货为生,他们的生活水平只不过比喜家好一点儿而已,远远比不上谢家。 顺娘想,赵家看到谢家跟喜家走动了,赵三郎那厮会不会顾忌一二,不再来找自己的麻烦了? 但愿他知道好歹,不要再来招惹自己,不然,哼,会让他知道厉害。 顺娘如此想着回了家,没想到堂屋里却没人,厨房那边传来说话声,顺娘就转身抬脚走进了厨房,看到她老娘抱着慧儿,可成牵着嫂子的衣襟,都在灶台跟前看那一盆子肥膘肉呢 只听刘氏啧啧地说这一大块肥膘肉怕是有六七斤,巴掌厚的肥膘,这肉可得卖三十文钱一斤,这么些肉也得值二百文了,还有谢家送来的酒是上好的雪花酒,两瓶子也得值一百五十文,这两样加起来就三百五十文以上了,谢家可真舍得。 齐氏说三百五十文跟谢二娘的命相比,也不值什么,只不过,谢家看起来还是懂礼的人家。 刘氏道:“那吴娘子好爽利人,瞧着忠厚得很,想来跟她打交道必不会吃亏的。” 顺娘不关心她们说这些,只关心这肉怎么处理,怎么吃。 齐氏道:“肥膘割些下来熬油,剩下的都用盐和酱腌起来,慢慢吃,到过年都不用买肉了。” 顺娘穿过来这么久除了昨天晚上跟陆全一起下馆子吃了个炒菜,都没吃过炒菜,所以她建议割些瘦肉下来炒一份儿吃。 齐氏马上说今天晚上不是有鱼炖豆腐吗,还吃什么炒肉,不能这么吃,否则就是败家了,坚决不同意顺娘的提议。 顺娘坚持不炒肉吃,也得割些新鲜肉下来煮给可成吃,小家伙很久没吃上肥肉了。 其实何止可成,就是刘氏和齐氏也是很久没沾荤腥了,身体很缺油水。 拗不过顺娘,刘氏只得答应了割上半斤肉下来煮进鱼汤里面。 齐氏便做起饭来,她手脚麻利,很快就把谢家送来的那一大块肥膘肉收拾出来,除了割下的半斤左右放进锅里,跟鱼和豆腐一起炖以外,其它的都用酱和盐腌制起来。 喜家今天就像是过年一样,刘氏不时进厨房去跟儿媳妇齐氏大声说笑两句,两个孩子也嘻嘻哈哈地笑闹,夕阳西下,喜家院子里弥漫着浓郁的肉香和鱼香。 “哟,做什么呢,恁香,隔着院子也闻见味儿了……”有人推开喜家院门儿,探头进来满脸堆笑着说。 这个声音…… 顺娘,刘氏,齐氏都往外看,就见到了已经好几天没有到喜家来串门儿的隔壁的赵家娘子。 刘氏撇了撇嘴,轻声嘟囔了两句,大意是闻见肉香和鱼香就来了,要是也想来打牙祭的话,门儿都没有。她轻声交代了齐氏几句,让她赶紧拿些柴火把放在厨房角落里的腌肉的缸子遮起来,还叫齐氏一会儿别理赵家娘子,有什么话自己会应付她。 齐氏答应了婆婆,刘氏就蘸了点儿水掠了掠鬓,再挤出些笑脸从厨房里走了出去,隔着半个院子,刘氏乐呵呵地招呼赵家娘子了,说这几日都没见她来喜家串门儿,可是家里有什么事呢。 赵家娘子顺坡下驴,立马接着刘氏的话说,自己家里这两天收菜忙得很,所以没空来喜家。 一边说她一边直奔厨房,往常她来可都是往堂屋里走的,刘氏老大不乐意了,可也不能硬拦着不让她进去。 赵家娘子就像闻见鱼腥味儿的猫一样,顺着那股子浓郁的肉香和鱼香味儿直接走到了喜家厨房的灶台跟前,并且一伸手去揭开木质锅盖,然后现出一种吃惊不已的表情,喃喃道:“好大的鱼……好肥的肉……好白的豆腐……” 她一边念一边使劲儿吞口水,简直恨不得这就扑到锅里去咬上一口。 刘氏抢上前一步从她手里夺下来木质锅盖,一下子把锅给盖上,连声说敞了热气就会不好吃,一会儿谢家人还要来吃饭呢。 大概刘氏早就想到这个借口可以阻止赵家娘子的一些别的想法,比如说打秋风? 赵家娘子见状只能讪笑着说喜家这是发财了么,怎么一下子就请起谢家的客来了。 刘氏傲然道:“前几日谢家二娘落水,幸亏我家二郎相救,谢家把我家二郎当救命恩人,两家自然是要走动。” 赵家娘子摸一摸鼻子,又在厨房里使劲儿嗅,她似乎在浓郁的鱼香和肉香里面又闻到了一股酱腌肉的味儿,就在厨房里到处看,但又看不出来什么,刘氏已经在后面推着她往外走了,一边推一边说厨房里热,请赵家娘子到堂屋里去坐着喝茶。 齐氏看着婆婆把赵家娘子给推出去了,忙抬袖擦汗,然后从灶旁站起来去把厨房门给关上。 那赵家娘子被刘氏从厨房里推出来,真个去喜家的堂屋里面坐着喝了几碗茶,东打听西打听,说了好多闲话才回去。 刘氏把她给送出院子门,然后直接把院子门给闩上了,紧接着直奔厨房,推开厨房门问齐氏:“汤没被烧干吧?那赵家娘子赖着不走,就想打秋风,我怕你一直烧,汤都给烧没了……” 齐氏说自己早灭了大火,就用小火煨着。 可成早嚷着饿了要吃饭,顺娘一手抱着慧儿,一手牵着可成到厨房来,问可以吃饭了吗? 刘氏挥手让顺娘带着孩子们去坐好,马上就吃饭。 这一天的晚饭喜家人吃得特别舒心满意,顺娘把汤里面的肉都夹给了老娘,嫂子,可成吃。 齐氏不肯吃,她非要把肉夹给顺娘,说顺娘整日为了这个家挣钱,辛苦得很,她就只是在家带带孩子做做饭,根本用不着吃肉。 顺娘架住嫂子的筷子,要她把肉吃下去,并且说自己最近这几天不少吃肉,还有就是女人在家带孩子做家务也累,大家对这个家的贡献都是一样的,没有谁比谁更辛苦这一说,她要嫂子和老娘都多吃点儿,还说这样的日子以后经常会有的。 齐氏听了这些话,觉得比吃肉还让她高兴,在顺娘的坚持之下,她把顺娘夹给自己的好几块肉都吃了。桌子上除了炖鱼,还有顺娘买回来的辣芥菜,家里做的豆酱,以及下午才蒸的蒸饼,一家人吃得热汗直流,然而却是满脸笑意,分外舒爽。 顺娘吃完饭,帮着嫂子去洗碗,齐氏不让她进厨房,顺娘笑着说自己今天吃得太饱了,不动一动,一会儿睡不下去。 齐氏听她这样说,也就不拦着了,她就去挑了水回来给顺娘烧洗澡水。 顺娘洗完澡,一家人照常在堂屋里面坐着歇凉聊天,刘氏就问顺娘:“明日去谢家需买些什么,毕竟头一回上人家里去,总不好空着手去。” “娘看着办就是,明日,你跟嫂子去,我就不去了。” 刘氏嘀咕着喜家也不像谢家有钱,一出手就几百文的送,可是钱少似乎买不了什么东西。 顺娘听了就说:“那您明日就把咱家做的豆酱装上两小罐子给谢家送去,您做的酱比外面卖的好吃多了,谢家娘子一定会喜欢的。” 刘氏不太自信地问顺娘:“真好吃么?你可别只图哄为娘欢喜,到时候给谢家送去了,人家不喜欢,就会说咱们小气……” 第43章 成为喜顺娘这两个多月,她一直都没有在谢家肉铺买过肉,再说了她娘刘氏节俭,不叫买肉吃,所以顺娘隔日进城来回从谢家肉铺跟前过两次,但从来没有去看过这家肉铺都有些什么人,故而在昨天救了小辣椒后,小辣椒认识她,她却不认识小辣椒。这会儿从眼前这个拦住她质问她话的女人嘴里,她知道了小辣椒原来是谢家二娘,那眼前这个就是谢家大娘了。 于是顺娘礼貌的向她拱一拱手,解释道:“是谢二娘要送我一些猪骨,我不肯要,所以拉扯起来。” “真是如此?你可别蒙我?”谢大娘上下扫了顺娘一眼不相信地问,“她为何要平白无故地送你猪骨?” 顺娘答:“不信,你可以问一问你妹子,她要送我,我却不愿收,所以是给了钱的。” 谢大娘于是大声喊在肉铺跟前的谢二娘过来,谢二娘当时在哄弟弟,没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过来了,听到喊声,才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把喜二郎给拦在了街心。于是她抱起弟弟,快步走到姐姐和姐夫跟前,说爹娘都在厨房里忙活做饭呢,专等着姐姐和姐夫一家人来。 “这男子说你要送猪骨给他,他不要,才跟你当街拉扯的,可是真话?”谢大娘指着顺娘问。 谢二娘点了点头 谢大娘又问:“二娘,你为何平白无故给他猪骨?” 谢二娘就把自己昨日去替弟弟抓泥鳅,结果在柳山下的河边不慎滑下水去,差点被淹死时,家住杨柳镇东头的喜二郎下到河里救了自己的事情对其姐说了。 “原来如此。”谢大娘听完笑逐颜开,重新看向顺娘时不禁称赞起她救了自己妹子,连一些猪骨的谢礼都不肯要,果真是一副侠义心肠,品行高洁。 顺娘听到赞扬却尴尬不已,她瞟了眼一旁抱着谢家三郎的谢二娘,心说,你倒是说两句啊,说我救了你出言不逊,你还跟我急来着。还有啊,谢家大娘怎么就把自己不收只值二三十文猪骨就说成品行高洁呢。你怎么不说你妹子酬谢别人救命之恩,连只值二三十十文钱的猪骨也送得出手,岂非你妹子的身价也就是那几块猪骨。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笑,觉得小辣椒简直蠢得可爱,她为了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想都不想就把肉摊子剩下的几块猪骨送给自己,难道她都没想到过人家会怎么想。还真是不谙世事,哎,到底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呀! “走,走,走,既然你救了我家二娘,就跟我们进去吃顿饭,想必我岳丈和岳母十分欢迎你。”在谢大娘身边的书生突然说话了,还伸手去拉顺娘。 “这个,就算了吧,不是我不愿意去,主要是我家中老母和嫂子等人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天黑了,若是不见我回去,定是要担心我的。”顺娘连忙推辞。 书生道:“这有何难,让二娘去你家里说一声就是,我陆展虽然是一介儒生,可最喜欢结交狭义心肠,品行高洁之人,观兄弟现如今虽是做的樵渔的营生,但有这一份宽宏的胸怀,以及堂堂相貌,来日定当是人中翘楚,堂上丈夫。” 顺娘真怀疑眼前的书生是不是在忽悠自己,这不收谢二娘的猪骨一下子竟然这么高大上了? “你……”她看着书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满脸尴尬。 谢大娘也十分热情地对顺娘说:“奴家官人说得甚是,奴家也是这个意思,喜家二郎,你就别推辞了。奴家这就叫二娘去你家里跟你老母和嫂子等人说一声。” 谢二娘明显没有想到自己的姐姐和姐夫要请喜二郎这个“厕石”去家里吃饭,一时之间跟顺娘一样尴尬,愣在原地。还是在其姐的催促下才答应了,放下手里的弟弟,转身往镇子东头走去。 顺娘被书生拉着进了谢家肉铺,这谢家肉铺前面是店,后面是平日杀猪的地方,安排有猪圈,杀房,厨房,以及几个肉铺的帮工也住在这后面。至于谢家肉铺的老板和老板娘一家人都住在楼上。 谢大娘抱着孩子,手里牵着弟弟,进了屋就直接往后院去,陆展则是在前面引路,带着顺娘上了谢家肉铺的二楼。 刚在楼上的一间看着像是厅堂的屋子里坐下,木楼上就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有人上楼来了。 “哈哈哈哈!你就是喜家二郎?就是你救了我家二娘?嗯,瞧着真是一表人才,果真如女婿夸赞的,在下谢乙,不知道小兄弟如何称呼?”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三十七八的壮汉上得楼来,径直走到顺娘跟前向她拱手,接着向她豪爽地问话。 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小辣椒的爹了吧,顺娘倒觉得他真有屠户的本色,一看,就是干屠宰卖肉这一行的。人家如此豪爽地自我介绍,作为一个晚辈的顺娘便也赶紧站起来,向着谢乙躬身一拱手道:“小的姓喜,单名一个顺字,在家排行第二。” 谢乙点一点头,请顺娘坐下说话,然后自己掇了一张椅子在顺娘旁边坐了,接着问话:“但不知喜家还有些什么人啊?” 顺娘就把家里的一些情况简略告诉了谢乙,谢乙听完便说:“一家人要靠着你吃喝,必然艰难。” “还好,素日砍些柴,钓些鱼去汴京城里卖,倒还能应付。”顺娘道。 说话间,谢家肉铺帮工的伙计就端了茶上来,谢乙亲自给顺娘倒茶,请她吃茶。 顺娘谢了他,接了茶吃起来,一面听谢乙和陆展说些闲话,从两人的嘴里,顺娘知道了原来这陆展家里是以教书为业的家族,从祖父到他父亲都是教书为生,现今他家里有兄弟两人,他是老大,虽然如今是个秀才,有了州试的资格,但毕竟还没取得功名。对于这个时代的科举,顺娘倒是知道一二,知道这个时候的秀才并没有所谓的功名,他们往往是地方上挑选出来的获得了考取举人资格的比较好些的读书人而已,并且就连考上举人的秀才,也还没有做官的资格,只取得了省试,考取进士的资格。如果举人考不上进士的话,每隔三年还需要重考一次,合格者才能继续保持举人资格。这也能够说明为什么卖肉的谢乙能够把长女嫁给陆展的原因。 谢乙拥有谢家肉铺的产业,生意兴隆,在杨柳镇的坊户里面属于上等户,而陆家虽然是以诗书传家的家族,但是在以财产来区别上等户和下等户的这个时代,他们显然还不如谢家。再说了,陆展虽然是个秀才,可却跟明清时候的秀才不一样,他没有功名,娶个上等户的谢乙家的女儿也没有埋没他。甚至,顺娘猜想,谢家嫁女给的嫁妆一定也十分丰厚,陆家便也不嫌弃给长子娶了个屠户之女了。 陆展还说到他有个弟弟叫陆全,跟顺娘年纪差不多,不爱读书,最喜欢打拳蹴鞠,乡邻都把他当做浮浪子弟,十六七了,没有人家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他。提起这个弟弟,陆展就头疼,怕他年纪大了娶不上媳妇,还怕他惹事生非。他还说,若是将来顺娘认识了他弟弟,就帮帮忙,劝一劝他,他弟弟最喜欢跟顺娘这种心胸宽广,有侠义之气的男子打交道。 顺娘不自觉抽了抽嘴角,心道,这种劝说泼皮闲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事情,你还是真看得起我啊。她这会儿竟然有了来谢家吃饭,如同赴鸿门宴之感。 然而在面上,她还要展现出笑容来,微微点头,算是应承了对方。 又说了会儿话,楼梯上又想起了纷沓的脚步声,这一次上来了几个女人,还端着酒菜,谢二娘也上来了,她对顺娘说她已经去了镇子东头的喜家,把话捎给了顺娘的娘,说顺娘在谢家吃了晚饭才回去。 顺娘点点头说声知道了,接着一个身材圆滚滚的健壮妇人过来笑着对顺娘说话,感谢她救了她家二娘,还说谢二娘昨日回来没有说这个事儿,不然她早就和自家男人一起提着谢礼登门拜谢了,还有今日请顺娘这个救命恩人务必喝好吃好,不然谢家人会过意不去。 在谢乙等人频频劝酒之下,顺娘喝了几碗,好在这个时代的酒是黄酒和米酒,度数不高,她并没有吃醉。在屠户家吃饭,桌子上当然少不了肉,顺娘放开肚皮吃了个饱,解了馋。自从穿过来,她还没有吃过这么多肉呢,连穿前不吃的肥肉居然也吃了几块,可见顺娘的这副身体是多缺油水。 自己吃饱了,顺娘想起了家中的老娘和嫂子,她们也是很久没吃过肉了,明日就花些钱给她们买几斤肉吃好了。 她跟陆展和谢乙一桌吃酒吃肉,另一张小桌子上则是坐着谢大娘和谢二娘,以及她们的娘吴氏,以及谢三郎,还有谢大娘手里抱着的娃儿。 吃喝之余,顺娘有个奇怪的感觉,就是旁边那张小桌子上的女人在频频地看自己,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喝了酒有些微醺的原因。 酒足饭饱之后,顺娘被谢乙和陆展亲自送出来,提了鱼篓,扛着柴棒回家去。 紧接着陆展和谢大娘抱着儿子也回家去,他们住得不远,在镇子中间的一个院子里,这院子平日隔出来一半用来做学堂,教这个镇子到他们陆家学堂念书的儿童。 谢乙上楼回到他跟妻子吴氏住的屋子,吴氏一把扯他过去,低声问他:“官人,你觉着那个喜家二郎怎么样?可配得我家二娘?” 谢乙一巴掌打脱吴氏拉着他的手,说她想得太远了,这才哪跟哪儿呀。 吴氏道:“咱家二娘来年就及笄了,就到了嫁人的年纪,这会儿给她挑夫婿正合适,难不成还真要及笄了才去寻摸,若是寻摸不着好的,蹉跎岁月,岂非耽误了她。适才大娘走之前还跟我说呢,说她官人会看人,那喜二郎以后必然是人中翘楚的,倒是二娘的夫婿的好人选。” 谢乙“哦”了一声,看向吴氏问:“大娘真这么说?” 吴氏不满道:“难不成奴家还能骗你不成。” 谢乙沉吟,好一会儿才说:“既然是大女婿说喜二郎好,那咱们就对这喜二郎上点儿心,跟他家常来常往,再瞧瞧。” 吴氏推他一把,问:“你这到底是个甚意思?” 谢乙摇头说吴氏真是个傻婆娘,连自己的意思也不懂,他说那个喜二郎虽然看起来相貌堂堂,也勤快,可喜家毕竟是从外地迁居到杨柳镇的,没家没业的,甚至连杨柳镇的户籍都没有。就算是过三年入了籍,就凭现在喜家的情况,也是坊户里面最下等的。他还说自家二娘模样生得好,再怎么也该嫁一个比她大姐的夫婿强的男子,尽管谢家是屠户,可自己女儿从小到大都是吃喝不愁长大的,若是就因为喜二郎的救命之恩就要嫁给他,那也太可笑了些。他可不想自己也是娇花一样养大的女儿就嫁给一个砍柴卖鱼的,一年下来连肉也吃不上几次。 吴氏听了丈夫的话,朝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夸赞他,说还是他有见地,她完全赞同他的说法,可以把喜家二郎列为自家二娘的备选夫婿之一,若是过两年这喜家二郎有出息,再把自家二娘许给他不迟,在此之前,就先跟喜家走动起来好了。 顺娘哪里知道她被谢乙夫妻惦记上了,要挑她给谢家做女婿呢,从谢家出来,她带着些许酒意,心情愉快地走到了自家住着的小院儿跟前拍门。 很快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了,出来的是她嫂嫂齐氏,齐氏一见她就问:“叔叔可喝醉了,若是喝醉了,奴家去给叔叔做些醒酒汤。” 顺娘说自己没喝醉,看到堂屋里透出的灯光,她问:“娘还没睡么?” 齐氏:“没睡,奴家跟娘都等着你回来哩。” 将院门关上后,她来接顺娘手里的鱼篓和扛着的担柴的棒子,接过去后,她问顺娘鱼篓里是什么,为何挺重的,不会是没有卖掉的鱼吧。 顺娘一拍脑门,说:“差点儿忘了,这是一些猪骨,你拿去洗一洗,烧锅汤,不然搁到明早得有味儿。” “猪骨?这……” “一会儿我再告诉嫂嫂是怎么回事,你先拿去收拾出来熬上汤吧。” 齐氏点头说好,她先去给顺娘烧洗澡水,然后再熬汤。 顺娘走进堂屋去,看见她娘手里抱着慧儿,可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坐着玩顺娘给她削制的几个木偶人,见到顺娘进来,可成就扔下了木偶人,跑过来抱住她的腿,亲热地喊二叔,顺娘一弯腰把他抱起来,问他今日在家里可有听他娘的话,可帮着他娘干活儿等。 可成说他既听了娘的话,也帮了娘干活儿,顺娘就在他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赞他做得对。 “大郎,你自己下去玩儿,你二叔累一日了,让他坐下喝茶歇一歇。”刘氏哄着可成道。 可成就乖乖地从顺娘手臂里滑下去,依旧去他的小板凳上坐着,玩木偶人打架。 这里顺娘在她娘旁边的条凳上坐下,倒了一碗凉茶喝起来,刘氏便问她:“今日那谢家的小娘子来说你在谢家吃晚饭,到底为甚谢家要请你吃饭?” 顺娘问:“那谢二娘没与您说缘由?” 刘氏摇头:“没有,她匆匆跑了来,只说你让她捎话,说今晚在谢家吃饭,不回来,连自己是谁都没交代,便又匆匆地跑走了,着急忙慌的,就跟火烧上脚背一样……” 顺娘轻笑出声,随即把谢家为何请自己吃饭的原因告诉了刘氏,还说,她答应了陆展去谢家吃饭,是因为她觉得喜家初来杨柳镇,着实该多认识两户人家才是,还有陆展尽管是个秀才,还没有功名,但到底是个读书人,万一将来他真能得中进士,做个官,那么跟他认识对喜家是大有好处的。另外就是谢家是杨柳镇的坊户里面的上等户,对人也热忱,跟谢家打交道对喜家来说也不错。 刘氏:“原来今日跑来咱们家捎话的就是你昨日救下的没家教的小娘子,还真叫为娘说中了,还真是屠户家的女儿,你看看她今日着急忙慌地跑来,连自己是谁都不曾说……看在,她家晓得了你救了她好酒好肉款待你的份儿上,我就不说她了。只是,为娘觉着你想远了,咱们家到明年就会搬回喜家庄去,跟谢家,陆家也打不了多久交道 顺娘忍了忍,没忍住,试探着问刘氏:“娘,若是咱们在这里能挣下比现如今更多几倍的钱,您还想回去吗?” 刘氏咋呼:“几倍的钱?你是说每月三五贯?” 顺娘点头,道:“说不定,三五贯都不止呢。” 她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让她娘动心,其实她对做什么买卖一月能有三五贯的收益还没头绪呢。 刘氏听了果然动心了,一把抓住顺娘搁在桌子上的一只手问:“到底是什么好买卖,你说给为娘听一听。” 顺娘灵机一动,就对刘氏说,她结交了城里宋家酒店的老板娘,老板娘不但愿意收了她全部担进城的柴火和提进城的鱼,还说,若是顺娘将来存够了本钱,她愿意指点顺娘做买卖挣更多的钱。 “宋家酒店?宋玉姐?”刘氏还是头一次听顺娘提起过这个人,先前顺娘只对她嫂嫂提起过,但别的话都没说,齐氏也没多问。 顺娘便把宋家酒店的规模以及宋玉姐为人吹嘘了一番,还对刘氏说这个宋玉姐的大哥在工部曹侍郎家里做管家,极有权势的。 “曹侍郎?那是多大的官?”刘氏更感兴趣了,揪住顺娘的衣袖追问道。 也难怪刘氏一听说宋玉姐家里跟当朝做官的人家有关系,就紧追着问,实在是这个时代官与民之间的差距用天渊之别来说也不过分。儒生一旦考中进士做了官,不但本身俸禄优厚,家族里的人也是跟着鸡犬升天,可以享受官府的种种优待,比如免除服役,官户交的田租也会减轻,更别说那些品级高的官员了。 而曹侍郎可是正二品大员,拿到顺娘穿前的时代比,也是属于部长省长这一级别的。 这个时代的普通平民百姓一年下来,甚至数年下来连个七品芝麻官都见不到,更别说朝廷二品大员了。 所以,当顺娘告诉曹侍郎是二品大员时,把刘氏给惊得张大了嘴,好久都吐不出半个字,过了好一会儿才抚着自己的胸口说:“我的娘欸,好大的官!” 要说刚开始顺娘说的留在杨柳镇能够每月多赚三五贯钱,刘氏还不太相信的话,听到后面愿意帮顺娘的宋玉姐的后台是曹侍郎后,她现在完全相信了顺娘的话。 紧紧抓着顺娘的手,刘氏让顺娘一定要抱住宋玉姐这根大|腿,在汴梁发家致富,光宗耀祖,以后回喜家庄去买三五十亩地,再盖间大宅子,让喜家庄的乡亲们都羡慕眼馋。 顺娘听了她娘的话,真想也像她娘那样,脱口而出“我的娘欸”,为什么她这便宜娘始终忘不了也回喜家庄去呀?即便在城里发了财也不忘记要回去? 看来,等到真发了财,她就要在城里买房子,才能断了她娘回喜家庄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她娘松了口,改变了主意,同意留下来让顺娘去做买卖发财,她的初步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故而,顺娘的心情那是相当地好,以至于嫂子齐氏进来时看到她笑得那样,问她可是有什么好事。不等顺娘搭话,齐氏已经抢先把顺娘在汴梁城里认识了一位开大酒店的女老板,这位女老板后台极硬,家里的大哥在朝廷里二品大官家里做管家,关键是这位女老板要帮顺娘,指点顺娘做买卖的事情告诉了齐氏。 唠叨了小半个时辰,谢乙先是咳嗽一声站了起来,对顺娘说他们这还要回去做买卖,一会儿又有一拨买肉的客人,要割了肉回去做晚饭。说完,他就招呼妻子吴氏和女儿谢二娘一起回去。 一家人随即向顺娘等人告辞,这一次包括齐氏在内都出去送客了。 顺娘走在最前头,一直把谢家人送出院子,送出去老远才停住脚步,看着谢家人走远,谢乙转身让她不必送了回去吧的时候,顺娘看到谢二娘那丫头状做无意地瞄了自己一眼。等到顺娘看过去的时候,她又迅速去看别处,让顺娘在心里不由得笑她古灵精怪的。 谢家人走远了,顺娘转身回去,见到隔壁赵家院子门儿开了一条缝,貌似有人在门后看自己这边,这让顺娘想到多半是赵家那边的人听到喜家这边有外人说话,所以把院子门开一个缝儿,偷看都是些什么人到喜家了。 自从老娘拒绝了赵家娘子提出的她家三郎向自己学钓鱼的要求之后,赵家娘子就再也没到喜家来串过门儿,后面又出了赵三郎捣乱不让自己钓鱼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赵家院门儿后面到底是谁,可是顺娘此时却是故意挺起了胸|脯,趾高气扬的回家去,她就是想让赵家人看一看,喜家这个外来户现如今也有镇子上的人家来走动了,而且还是坊户里面的上等户谢家。 隔壁的赵家有两三亩薄地种菜,平时就是卖菜和贩卖些杂货为生,他们的生活水平只不过比喜家好一点儿而已,远远比不上谢家。 顺娘想,赵家看到谢家跟喜家走动了,赵三郎那厮会不会顾忌一二,不再来找自己的麻烦了? 但愿他知道好歹,不要再来招惹自己,不然,哼,会让他知道厉害。 顺娘如此想着回了家,没想到堂屋里却没人,厨房那边传来说话声,顺娘就转身抬脚走进了厨房,看到她老娘抱着慧儿,可成牵着嫂子的衣襟,都在灶台跟前看那一盆子肥膘肉呢 只听刘氏啧啧地说这一大块肥膘肉怕是有六七斤,巴掌厚的肥膘,这肉可得卖三十文钱一斤,这么些肉也得值二百文了,还有谢家送来的酒是上好的雪花酒,两瓶子也得值一百五十文,这两样加起来就三百五十文以上了,谢家可真舍得。 齐氏说三百五十文跟谢二娘的命相比,也不值什么,只不过,谢家看起来还是懂礼的人家。 刘氏道:“那吴娘子好爽利人,瞧着忠厚得很,想来跟她打交道必不会吃亏的。” 顺娘不关心她们说这些,只关心这肉怎么处理,怎么吃。 齐氏道:“肥膘割些下来熬油,剩下的都用盐和酱腌起来,慢慢吃,到过年都不用买肉了。” 顺娘穿过来这么久除了昨天晚上跟陆全一起下馆子吃了个炒菜,都没吃过炒菜,所以她建议割些瘦肉下来炒一份儿吃。 齐氏马上说今天晚上不是有鱼炖豆腐吗,还吃什么炒肉,不能这么吃,否则就是败家了,坚决不同意顺娘的提议。 顺娘坚持不炒肉吃,也得割些新鲜肉下来煮给可成吃,小家伙很久没吃上肥肉了。 其实何止可成,就是刘氏和齐氏也是很久没沾荤腥了,身体很缺油水。 拗不过顺娘,刘氏只得答应了割上半斤肉下来煮进鱼汤里面。 齐氏便做起饭来,她手脚麻利,很快就把谢家送来的那一大块肥膘肉收拾出来,除了割下的半斤左右放进锅里,跟鱼和豆腐一起炖以外,其它的都用酱和盐腌制起来。 喜家今天就像是过年一样,刘氏不时进厨房去跟儿媳妇齐氏大声说笑两句,两个孩子也嘻嘻哈哈地笑闹,夕阳西下,喜家院子里弥漫着浓郁的肉香和鱼香。 “哟,做什么呢,恁香,隔着院子也闻见味儿了……”有人推开喜家院门儿,探头进来满脸堆笑着说。 这个声音…… 顺娘,刘氏,齐氏都往外看,就见到了已经好几天没有到喜家来串门儿的隔壁的赵家娘子。 刘氏撇了撇嘴,轻声嘟囔了两句,大意是闻见肉香和鱼香就来了,要是也想来打牙祭的话,门儿都没有。她轻声交代了齐氏几句,让她赶紧拿些柴火把放在厨房角落里的腌肉的缸子遮起来,还叫齐氏一会儿别理赵家娘子,有什么话自己会应付她。 齐氏答应了婆婆,刘氏就蘸了点儿水掠了掠鬓,再挤出些笑脸从厨房里走了出去,隔着半个院子,刘氏乐呵呵地招呼赵家娘子了,说这几日都没见她来喜家串门儿,可是家里有什么事呢。 赵家娘子顺坡下驴,立马接着刘氏的话说,自己家里这两天收菜忙得很,所以没空来喜家。 一边说她一边直奔厨房,往常她来可都是往堂屋里走的,刘氏老大不乐意了,可也不能硬拦着不让她进去。 赵家娘子就像闻见鱼腥味儿的猫一样,顺着那股子浓郁的肉香和鱼香味儿直接走到了喜家厨房的灶台跟前,并且一伸手去揭开木质锅盖,然后现出一种吃惊不已的表情,喃喃道:“好大的鱼……好肥的肉……好白的豆腐……” 她一边念一边使劲儿吞口水,简直恨不得这就扑到锅里去咬上一口。 刘氏抢上前一步从她手里夺下来木质锅盖,一下子把锅给盖上,连声说敞了热气就会不好吃,一会儿谢家人还要来吃饭呢。 大概刘氏早就想到这个借口可以阻止赵家娘子的一些别的想法,比如说打秋风? 赵家娘子见状只能讪笑着说喜家这是发财了么,怎么一下子就请起谢家的客来了。 刘氏傲然道:“前几日谢家二娘落水,幸亏我家二郎相救,谢家把我家二郎当救命恩人,两家自然是要走动。” 赵家娘子摸一摸鼻子,又在厨房里使劲儿嗅,她似乎在浓郁的鱼香和肉香里面又闻到了一股酱腌肉的味儿,就在厨房里到处看,但又看不出来什么,刘氏已经在后面推着她往外走了,一边推一边说厨房里热,请赵家娘子到堂屋里去坐着喝茶。 齐氏看着婆婆把赵家娘子给推出去了,忙抬袖擦汗,然后从灶旁站起来去把厨房门给关上。 那赵家娘子被刘氏从厨房里推出来,真个去喜家的堂屋里面坐着喝了几碗茶,东打听西打听,说了好多闲话才回去。 刘氏把她给送出院子门,然后直接把院子门给闩上了,紧接着直奔厨房,推开厨房门问齐氏:“汤没被烧干吧?那赵家娘子赖着不走,就想打秋风,我怕你一直烧,汤都给烧没了……” 齐氏说自己早灭了大火,就用小火煨着。 可成早嚷着饿了要吃饭,顺娘一手抱着慧儿,一手牵着可成到厨房来,问可以吃饭了吗? 刘氏挥手让顺娘带着孩子们去坐好,马上就吃饭。 这一天的晚饭喜家人吃得特别舒心满意,顺娘把汤里面的肉都夹给了老娘,嫂子,可成吃。 齐氏不肯吃,她非要把肉夹给顺娘,说顺娘整日为了这个家挣钱,辛苦得很,她就只是在家带带孩子做做饭,根本用不着吃肉。 顺娘架住嫂子的筷子,要她把肉吃下去,并且说自己最近这几天不少吃肉,还有就是女人在家带孩子做家务也累,大家对这个家的贡献都是一样的,没有谁比谁更辛苦这一说,她要嫂子和老娘都多吃点儿,还说这样的日子以后经常会有的。 齐氏听了这些话,觉得比吃肉还让她高兴,在顺娘的坚持之下,她把顺娘夹给自己的好几块肉都吃了。桌子上除了炖鱼,还有顺娘买回来的辣芥菜,家里做的豆酱,以及下午才蒸的蒸饼,一家人吃得热汗直流,然而却是满脸笑意,分外舒爽。 顺娘吃完饭,帮着嫂子去洗碗,齐氏不让她进厨房,顺娘笑着说自己今天吃得太饱了,不动一动,一会儿睡不下去。 齐氏听她这样说,也就不拦着了,她就去挑了水回来给顺娘烧洗澡水。 顺娘洗完澡,一家人照常在堂屋里面坐着歇凉聊天,刘氏就问顺娘:“明日去谢家需买些什么,毕竟头一回上人家里去,总不好空着手去。” “娘看着办就是,明日,你跟嫂子去,我就不去了。” 刘氏嘀咕着喜家也不像谢家有钱,一出手就几百文的送,可是钱少似乎买不了什么东西。 顺娘听了就说:“那您明日就把咱家做的豆酱装上两小罐子给谢家送去,您做的酱比外面卖的好吃多了,谢家娘子一定会喜欢的。” 刘氏不太自信地问顺娘:“真好吃么?你可别只图哄为娘欢喜,到时候给谢家送去了,人家不喜欢,就会说咱们小气……” 第44章 成为喜顺娘这两个多月,她一直都没有在谢家肉铺买过肉,再说了她娘刘氏节俭,不叫买肉吃,所以顺娘隔日进城来回从谢家肉铺跟前过两次,但从来没有去看过这家肉铺都有些什么人,故而在昨天救了小辣椒后,小辣椒认识她,她却不认识小辣椒。这会儿从眼前这个拦住她质问她话的女人嘴里,她知道了小辣椒原来是谢家二娘,那眼前这个就是谢家大娘了。 于是顺娘礼貌的向她拱一拱手,解释道:“是谢二娘要送我一些猪骨,我不肯要,所以拉扯起来。” “真是如此?你可别蒙我?”谢大娘上下扫了顺娘一眼不相信地问,“她为何要平白无故地送你猪骨?” 顺娘答:“不信,你可以问一问你妹子,她要送我,我却不愿收,所以是给了钱的。” 谢大娘于是大声喊在肉铺跟前的谢二娘过来,谢二娘当时在哄弟弟,没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过来了,听到喊声,才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把喜二郎给拦在了街心。于是她抱起弟弟,快步走到姐姐和姐夫跟前,说爹娘都在厨房里忙活做饭呢,专等着姐姐和姐夫一家人来。 “这男子说你要送猪骨给他,他不要,才跟你当街拉扯的,可是真话?”谢大娘指着顺娘问。 谢二娘点了点头 谢大娘又问:“二娘,你为何平白无故给他猪骨?” 谢二娘就把自己昨日去替弟弟抓泥鳅,结果在柳山下的河边不慎滑下水去,差点被淹死时,家住杨柳镇东头的喜二郎下到河里救了自己的事情对其姐说了。 “原来如此。”谢大娘听完笑逐颜开,重新看向顺娘时不禁称赞起她救了自己妹子,连一些猪骨的谢礼都不肯要,果真是一副侠义心肠,品行高洁。 顺娘听到赞扬却尴尬不已,她瞟了眼一旁抱着谢家三郎的谢二娘,心说,你倒是说两句啊,说我救了你出言不逊,你还跟我急来着。还有啊,谢家大娘怎么就把自己不收只值二三十文猪骨就说成品行高洁呢。你怎么不说你妹子酬谢别人救命之恩,连只值二三十十文钱的猪骨也送得出手,岂非你妹子的身价也就是那几块猪骨。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笑,觉得小辣椒简直蠢得可爱,她为了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想都不想就把肉摊子剩下的几块猪骨送给自己,难道她都没想到过人家会怎么想。还真是不谙世事,哎,到底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呀! “走,走,走,既然你救了我家二娘,就跟我们进去吃顿饭,想必我岳丈和岳母十分欢迎你。”在谢大娘身边的书生突然说话了,还伸手去拉顺娘。 “这个,就算了吧,不是我不愿意去,主要是我家中老母和嫂子等人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天黑了,若是不见我回去,定是要担心我的。”顺娘连忙推辞。 书生道:“这有何难,让二娘去你家里说一声就是,我陆展虽然是一介儒生,可最喜欢结交狭义心肠,品行高洁之人,观兄弟现如今虽是做的樵渔的营生,但有这一份宽宏的胸怀,以及堂堂相貌,来日定当是人中翘楚,堂上丈夫。” 顺娘真怀疑眼前的书生是不是在忽悠自己,这不收谢二娘的猪骨一下子竟然这么高大上了? “你……”她看着书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满脸尴尬。 谢大娘也十分热情地对顺娘说:“奴家官人说得甚是,奴家也是这个意思,喜家二郎,你就别推辞了。奴家这就叫二娘去你家里跟你老母和嫂子等人说一声。” 谢二娘明显没有想到自己的姐姐和姐夫要请喜二郎这个“厕石”去家里吃饭,一时之间跟顺娘一样尴尬,愣在原地。还是在其姐的催促下才答应了,放下手里的弟弟,转身往镇子东头走去。 顺娘被书生拉着进了谢家肉铺,这谢家肉铺前面是店,后面是平日杀猪的地方,安排有猪圈,杀房,厨房,以及几个肉铺的帮工也住在这后面。至于谢家肉铺的老板和老板娘一家人都住在楼上。 谢大娘抱着孩子,手里牵着弟弟,进了屋就直接往后院去,陆展则是在前面引路,带着顺娘上了谢家肉铺的二楼。 刚在楼上的一间看着像是厅堂的屋子里坐下,木楼上就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有人上楼来了。 “哈哈哈哈!你就是喜家二郎?就是你救了我家二娘?嗯,瞧着真是一表人才,果真如女婿夸赞的,在下谢乙,不知道小兄弟如何称呼?”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三十七八的壮汉上得楼来,径直走到顺娘跟前向她拱手,接着向她豪爽地问话。 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小辣椒的爹了吧,顺娘倒觉得他真有屠户的本色,一看,就是干屠宰卖肉这一行的。人家如此豪爽地自我介绍,作为一个晚辈的顺娘便也赶紧站起来,向着谢乙躬身一拱手道:“小的姓喜,单名一个顺字,在家排行第二。” 谢乙点一点头,请顺娘坐下说话,然后自己掇了一张椅子在顺娘旁边坐了,接着问话:“但不知喜家还有些什么人啊?” 顺娘就把家里的一些情况简略告诉了谢乙,谢乙听完便说:“一家人要靠着你吃喝,必然艰难。” “还好,素日砍些柴,钓些鱼去汴京城里卖,倒还能应付。”顺娘道。 说话间,谢家肉铺帮工的伙计就端了茶上来,谢乙亲自给顺娘倒茶,请她吃茶。 顺娘谢了他,接了茶吃起来,一面听谢乙和陆展说些闲话,从两人的嘴里,顺娘知道了原来这陆展家里是以教书为业的家族,从祖父到他父亲都是教书为生,现今他家里有兄弟两人,他是老大,虽然如今是个秀才,有了州试的资格,但毕竟还没取得功名。对于这个时代的科举,顺娘倒是知道一二,知道这个时候的秀才并没有所谓的功名,他们往往是地方上挑选出来的获得了考取举人资格的比较好些的读书人而已,并且就连考上举人的秀才,也还没有做官的资格,只取得了省试,考取进士的资格。如果举人考不上进士的话,每隔三年还需要重考一次,合格者才能继续保持举人资格。这也能够说明为什么卖肉的谢乙能够把长女嫁给陆展的原因。 谢乙拥有谢家肉铺的产业,生意兴隆,在杨柳镇的坊户里面属于上等户,而陆家虽然是以诗书传家的家族,但是在以财产来区别上等户和下等户的这个时代,他们显然还不如谢家。再说了,陆展虽然是个秀才,可却跟明清时候的秀才不一样,他没有功名,娶个上等户的谢乙家的女儿也没有埋没他。甚至,顺娘猜想,谢家嫁女给的嫁妆一定也十分丰厚,陆家便也不嫌弃给长子娶了个屠户之女了。 陆展还说到他有个弟弟叫陆全,跟顺娘年纪差不多,不爱读书,最喜欢打拳蹴鞠,乡邻都把他当做浮浪子弟,十六七了,没有人家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他。提起这个弟弟,陆展就头疼,怕他年纪大了娶不上媳妇,还怕他惹事生非。他还说,若是将来顺娘认识了他弟弟,就帮帮忙,劝一劝他,他弟弟最喜欢跟顺娘这种心胸宽广,有侠义之气的男子打交道。 顺娘不自觉抽了抽嘴角,心道,这种劝说泼皮闲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事情,你还是真看得起我啊。她这会儿竟然有了来谢家吃饭,如同赴鸿门宴之感。 然而在面上,她还要展现出笑容来,微微点头,算是应承了对方。 又说了会儿话,楼梯上又想起了纷沓的脚步声,这一次上来了几个女人,还端着酒菜,谢二娘也上来了,她对顺娘说她已经去了镇子东头的喜家,把话捎给了顺娘的娘,说顺娘在谢家吃了晚饭才回去。 顺娘点点头说声知道了,接着一个身材圆滚滚的健壮妇人过来笑着对顺娘说话,感谢她救了她家二娘,还说谢二娘昨日回来没有说这个事儿,不然她早就和自家男人一起提着谢礼登门拜谢了,还有今日请顺娘这个救命恩人务必喝好吃好,不然谢家人会过意不去。 在谢乙等人频频劝酒之下,顺娘喝了几碗,好在这个时代的酒是黄酒和米酒,度数不高,她并没有吃醉。在屠户家吃饭,桌子上当然少不了肉,顺娘放开肚皮吃了个饱,解了馋。自从穿过来,她还没有吃过这么多肉呢,连穿前不吃的肥肉居然也吃了几块,可见顺娘的这副身体是多缺油水。 自己吃饱了,顺娘想起了家中的老娘和嫂子,她们也是很久没吃过肉了,明日就花些钱给她们买几斤肉吃好了。 她跟陆展和谢乙一桌吃酒吃肉,另一张小桌子上则是坐着谢大娘和谢二娘,以及她们的娘吴氏,以及谢三郎,还有谢大娘手里抱着的娃儿。 吃喝之余,顺娘有个奇怪的感觉,就是旁边那张小桌子上的女人在频频地看自己,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喝了酒有些微醺的原因。 酒足饭饱之后,顺娘被谢乙和陆展亲自送出来,提了鱼篓,扛着柴棒回家去。 紧接着陆展和谢大娘抱着儿子也回家去,他们住得不远,在镇子中间的一个院子里,这院子平日隔出来一半用来做学堂,教这个镇子到他们陆家学堂念书的儿童。 谢乙上楼回到他跟妻子吴氏住的屋子,吴氏一把扯他过去,低声问他:“官人,你觉着那个喜家二郎怎么样?可配得我家二娘?” 谢乙一巴掌打脱吴氏拉着他的手,说她想得太远了,这才哪跟哪儿呀。 吴氏道:“咱家二娘来年就及笄了,就到了嫁人的年纪,这会儿给她挑夫婿正合适,难不成还真要及笄了才去寻摸,若是寻摸不着好的,蹉跎岁月,岂非耽误了她。适才大娘走之前还跟我说呢,说她官人会看人,那喜二郎以后必然是人中翘楚的,倒是二娘的夫婿的好人选。” 谢乙“哦”了一声,看向吴氏问:“大娘真这么说?” 吴氏不满道:“难不成奴家还能骗你不成。” 谢乙沉吟,好一会儿才说:“既然是大女婿说喜二郎好,那咱们就对这喜二郎上点儿心,跟他家常来常往,再瞧瞧。” 吴氏推他一把,问:“你这到底是个甚意思?” 谢乙摇头说吴氏真是个傻婆娘,连自己的意思也不懂,他说那个喜二郎虽然看起来相貌堂堂,也勤快,可喜家毕竟是从外地迁居到杨柳镇的,没家没业的,甚至连杨柳镇的户籍都没有。就算是过三年入了籍,就凭现在喜家的情况,也是坊户里面最下等的。他还说自家二娘模样生得好,再怎么也该嫁一个比她大姐的夫婿强的男子,尽管谢家是屠户,可自己女儿从小到大都是吃喝不愁长大的,若是就因为喜二郎的救命之恩就要嫁给他,那也太可笑了些。他可不想自己也是娇花一样养大的女儿就嫁给一个砍柴卖鱼的,一年下来连肉也吃不上几次。 吴氏听了丈夫的话,朝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夸赞他,说还是他有见地,她完全赞同他的说法,可以把喜家二郎列为自家二娘的备选夫婿之一,若是过两年这喜家二郎有出息,再把自家二娘许给他不迟,在此之前,就先跟喜家走动起来好了。 顺娘哪里知道她被谢乙夫妻惦记上了,要挑她给谢家做女婿呢,从谢家出来,她带着些许酒意,心情愉快地走到了自家住着的小院儿跟前拍门。 很快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了,出来的是她嫂嫂齐氏,齐氏一见她就问:“叔叔可喝醉了,若是喝醉了,奴家去给叔叔做些醒酒汤。” 顺娘说自己没喝醉,看到堂屋里透出的灯光,她问:“娘还没睡么?” 齐氏:“没睡,奴家跟娘都等着你回来哩。” 将院门关上后,她来接顺娘手里的鱼篓和扛着的担柴的棒子,接过去后,她问顺娘鱼篓里是什么,为何挺重的,不会是没有卖掉的鱼吧。 顺娘一拍脑门,说:“差点儿忘了,这是一些猪骨,你拿去洗一洗,烧锅汤,不然搁到明早得有味儿。” “猪骨?这……” “一会儿我再告诉嫂嫂是怎么回事,你先拿去收拾出来熬上汤吧。” 齐氏点头说好,她先去给顺娘烧洗澡水,然后再熬汤。 顺娘走进堂屋去,看见她娘手里抱着慧儿,可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坐着玩顺娘给她削制的几个木偶人,见到顺娘进来,可成就扔下了木偶人,跑过来抱住她的腿,亲热地喊二叔,顺娘一弯腰把他抱起来,问他今日在家里可有听他娘的话,可帮着他娘干活儿等。 可成说他既听了娘的话,也帮了娘干活儿,顺娘就在他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赞他做得对。 “大郎,你自己下去玩儿,你二叔累一日了,让他坐下喝茶歇一歇。”刘氏哄着可成道。 可成就乖乖地从顺娘手臂里滑下去,依旧去他的小板凳上坐着,玩木偶人打架。 这里顺娘在她娘旁边的条凳上坐下,倒了一碗凉茶喝起来,刘氏便问她:“今日那谢家的小娘子来说你在谢家吃晚饭,到底为甚谢家要请你吃饭?” 顺娘问:“那谢二娘没与您说缘由?” 刘氏摇头:“没有,她匆匆跑了来,只说你让她捎话,说今晚在谢家吃饭,不回来,连自己是谁都没交代,便又匆匆地跑走了,着急忙慌的,就跟火烧上脚背一样……” 顺娘轻笑出声,随即把谢家为何请自己吃饭的原因告诉了刘氏,还说,她答应了陆展去谢家吃饭,是因为她觉得喜家初来杨柳镇,着实该多认识两户人家才是,还有陆展尽管是个秀才,还没有功名,但到底是个读书人,万一将来他真能得中进士,做个官,那么跟他认识对喜家是大有好处的。另外就是谢家是杨柳镇的坊户里面的上等户,对人也热忱,跟谢家打交道对喜家来说也不错。 刘氏:“原来今日跑来咱们家捎话的就是你昨日救下的没家教的小娘子,还真叫为娘说中了,还真是屠户家的女儿,你看看她今日着急忙慌地跑来,连自己是谁都不曾说……看在,她家晓得了你救了她好酒好肉款待你的份儿上,我就不说她了。只是,为娘觉着你想远了,咱们家到明年就会搬回喜家庄去,跟谢家,陆家也打不了多久交道 顺娘忍了忍,没忍住,试探着问刘氏:“娘,若是咱们在这里能挣下比现如今更多几倍的钱,您还想回去吗?” 刘氏咋呼:“几倍的钱?你是说每月三五贯?” 顺娘点头,道:“说不定,三五贯都不止呢。” 她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让她娘动心,其实她对做什么买卖一月能有三五贯的收益还没头绪呢。 刘氏听了果然动心了,一把抓住顺娘搁在桌子上的一只手问:“到底是什么好买卖,你说给为娘听一听。” 顺娘灵机一动,就对刘氏说,她结交了城里宋家酒店的老板娘,老板娘不但愿意收了她全部担进城的柴火和提进城的鱼,还说,若是顺娘将来存够了本钱,她愿意指点顺娘做买卖挣更多的钱。 “宋家酒店?宋玉姐?”刘氏还是头一次听顺娘提起过这个人,先前顺娘只对她嫂嫂提起过,但别的话都没说,齐氏也没多问。 顺娘便把宋家酒店的规模以及宋玉姐为人吹嘘了一番,还对刘氏说这个宋玉姐的大哥在工部曹侍郎家里做管家,极有权势的。 “曹侍郎?那是多大的官?”刘氏更感兴趣了,揪住顺娘的衣袖追问道。 也难怪刘氏一听说宋玉姐家里跟当朝做官的人家有关系,就紧追着问,实在是这个时代官与民之间的差距用天渊之别来说也不过分。儒生一旦考中进士做了官,不但本身俸禄优厚,家族里的人也是跟着鸡犬升天,可以享受官府的种种优待,比如免除服役,官户交的田租也会减轻,更别说那些品级高的官员了。 而曹侍郎可是正二品大员,拿到顺娘穿前的时代比,也是属于部长省长这一级别的。 这个时代的普通平民百姓一年下来,甚至数年下来连个七品芝麻官都见不到,更别说朝廷二品大员了。 所以,当顺娘告诉曹侍郎是二品大员时,把刘氏给惊得张大了嘴,好久都吐不出半个字,过了好一会儿才抚着自己的胸口说:“我的娘欸,好大的官!” 要说刚开始顺娘说的留在杨柳镇能够每月多赚三五贯钱,刘氏还不太相信的话,听到后面愿意帮顺娘的宋玉姐的后台是曹侍郎后,她现在完全相信了顺娘的话。 紧紧抓着顺娘的手,刘氏让顺娘一定要抱住宋玉姐这根大|腿,在汴梁发家致富,光宗耀祖,以后回喜家庄去买三五十亩地,再盖间大宅子,让喜家庄的乡亲们都羡慕眼馋。 顺娘听了她娘的话,真想也像她娘那样,脱口而出“我的娘欸”,为什么她这便宜娘始终忘不了也回喜家庄去呀?即便在城里发了财也不忘记要回去? 看来,等到真发了财,她就要在城里买房子,才能断了她娘回喜家庄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她娘松了口,改变了主意,同意留下来让顺娘去做买卖发财,她的初步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故而,顺娘的心情那是相当地好,以至于嫂子齐氏进来时看到她笑得那样,问她可是有什么好事。不等顺娘搭话,齐氏已经抢先把顺娘在汴梁城里认识了一位开大酒店的女老板,这位女老板后台极硬,家里的大哥在朝廷里二品大官家里做管家,关键是这位女老板要帮顺娘,指点顺娘做买卖的事情告诉了齐氏。 第45章 齐氏点头说好,她先去给顺娘烧洗澡水,然后再熬汤。 顺娘走进堂屋去,看见她娘手里抱着慧儿,可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坐着玩顺娘给她削制的几个木偶人,见到顺娘进来,可成就扔下了木偶人,跑过来抱住她的腿,亲热地喊二叔,顺娘一弯腰把他抱起来,问他今日在家里可有听他娘的话,可帮着他娘干活儿等。 可成说他既听了娘的话,也帮了娘干活儿,顺娘就在他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赞他做得对。 “大郎,你自己下去玩儿,你二叔累一日了,让他坐下喝茶歇一歇。”刘氏哄着可成道。 可成就乖乖地从顺娘手臂里滑下去,依旧去他的小板凳上坐着,玩木偶人打架。 这里顺娘在她娘旁边的条凳上坐下,倒了一碗凉茶喝起来,刘氏便问她:“今日那谢家的小娘子来说你在谢家吃晚饭,到底为甚谢家要请你吃饭?” 顺娘问:“那谢二娘没与您说缘由?” 刘氏摇头:“没有,她匆匆跑了来,只说你让她捎话,说今晚在谢家吃饭,不回来,连自己是谁都没交代,便又匆匆地跑走了,着急忙慌的,就跟火烧上脚背一样……” 顺娘轻笑出声,随即把谢家为何请自己吃饭的原因告诉了刘氏,还说,她答应了陆展去谢家吃饭,是因为她觉得喜家初来杨柳镇,着实该多认识两户人家才是,还有陆展尽管是个秀才,还没有功名,但到底是个读书人,万一将来他真能得中进士,做个官,那么跟他认识对喜家是大有好处的。另外就是谢家是杨柳镇的坊户里面的上等户,对人也热忱,跟谢家打交道对喜家来说也不错。 刘氏:“原来今日跑来咱们家捎话的就是你昨日救下的没家教的小娘子,还真叫为娘说中了,还真是屠户家的女儿,你看看她今日着急忙慌地跑来,连自己是谁都不曾说……看在,她家晓得了你救了她好酒好肉款待你的份儿上,我就不说她了。只是,为娘觉着你想远了,咱们家到明年就会搬回喜家庄去,跟谢家,陆家也打不了多久交道 顺娘忍了忍,没忍住,试探着问刘氏:“娘,若是咱们在这里能挣下比现如今更多几倍的钱,您还想回去吗?” 刘氏咋呼:“几倍的钱?你是说每月三五贯?” 顺娘点头,道:“说不定,三五贯都不止呢。” 她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让她娘动心,其实她对做什么买卖一月能有三五贯的收益还没头绪呢。 刘氏听了果然动心了,一把抓住顺娘搁在桌子上的一只手问:“到底是什么好买卖,你说给为娘听一听。” 顺娘灵机一动,就对刘氏说,她结交了城里宋家酒店的老板娘,老板娘不但愿意收了她全部担进城的柴火和提进城的鱼,还说,若是顺娘将来存够了本钱,她愿意指点顺娘做买卖挣更多的钱。 “宋家酒店?宋玉姐?”刘氏还是头一次听顺娘提起过这个人,先前顺娘只对她嫂嫂提起过,但别的话都没说,齐氏也没多问。 顺娘便把宋家酒店的规模以及宋玉姐为人吹嘘了一番,还对刘氏说这个宋玉姐的大哥在工部曹侍郎家里做管家,极有权势的。 “曹侍郎?那是多大的官?”刘氏更感兴趣了,揪住顺娘的衣袖追问道。 也难怪刘氏一听说宋玉姐家里跟当朝做官的人家有关系,就紧追着问,实在是这个时代官与民之间的差距用天渊之别来说也不过分。儒生一旦考中进士做了官,不但本身俸禄优厚,家族里的人也是跟着鸡犬升天,可以享受官府的种种优待,比如免除服役,官户交的田租也会减轻,更别说那些品级高的官员了。 而曹侍郎可是正二品大员,拿到顺娘穿前的时代比,也是属于部长省长这一级别的。 这个时代的普通平民百姓一年下来,甚至数年下来连个七品芝麻官都见不到,更别说朝廷二品大员了。 所以,当顺娘告诉曹侍郎是二品大员时,把刘氏给惊得张大了嘴,好久都吐不出半个字,过了好一会儿才抚着自己的胸口说:“我的娘欸,好大的官!” 要说刚开始顺娘说的留在杨柳镇能够每月多赚三五贯钱,刘氏还不太相信的话,听到后面愿意帮顺娘的宋玉姐的后台是曹侍郎后,她现在完全相信了顺娘的话。 紧紧抓着顺娘的手,刘氏让顺娘一定要抱住宋玉姐这根大|腿,在汴梁发家致富,光宗耀祖,以后回喜家庄去买三五十亩地,再盖间大宅子,让喜家庄的乡亲们都羡慕眼馋。 顺娘听了她娘的话,真想也像她娘那样,脱口而出“我的娘欸”,为什么她这便宜娘始终忘不了也回喜家庄去呀?即便在城里发了财也不忘记要回去? 看来,等到真发了财,她就要在城里买房子,才能断了她娘回喜家庄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她娘松了口,改变了主意,同意留下来让顺娘去做买卖发财,她的初步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故而,顺娘的心情那是相当地好,以至于嫂子齐氏进来时看到她笑得那样,问她可是有什么好事。不等顺娘搭话,齐氏已经抢先把顺娘在汴梁城里认识了一位开大酒店的女老板,这位女老板后台极硬,家里的大哥在朝廷里二品大官家里做管家,关键是这位女老板要帮顺娘,指点顺娘做买卖的事情告诉了齐氏。 唠叨了小半个时辰,谢乙先是咳嗽一声站了起来,对顺娘说他们这还要回去做买卖,一会儿又有一拨买肉的客人,要割了肉回去做晚饭。说完,他就招呼妻子吴氏和女儿谢二娘一起回去。 一家人随即向顺娘等人告辞,这一次包括齐氏在内都出去送客了。 顺娘走在最前头,一直把谢家人送出院子,送出去老远才停住脚步,看着谢家人走远,谢乙转身让她不必送了回去吧的时候,顺娘看到谢二娘那丫头状做无意地瞄了自己一眼。等到顺娘看过去的时候,她又迅速去看别处,让顺娘在心里不由得笑她古灵精怪的。 谢家人走远了,顺娘转身回去,见到隔壁赵家院子门儿开了一条缝,貌似有人在门后看自己这边,这让顺娘想到多半是赵家那边的人听到喜家这边有外人说话,所以把院子门开一个缝儿,偷看都是些什么人到喜家了。 自从老娘拒绝了赵家娘子提出的她家三郎向自己学钓鱼的要求之后,赵家娘子就再也没到喜家来串过门儿,后面又出了赵三郎捣乱不让自己钓鱼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赵家院门儿后面到底是谁,可是顺娘此时却是故意挺起了胸|脯,趾高气扬的回家去,她就是想让赵家人看一看,喜家这个外来户现如今也有镇子上的人家来走动了,而且还是坊户里面的上等户谢家。 隔壁的赵家有两三亩薄地种菜,平时就是卖菜和贩卖些杂货为生,他们的生活水平只不过比喜家好一点儿而已,远远比不上谢家。 顺娘想,赵家看到谢家跟喜家走动了,赵三郎那厮会不会顾忌一二,不再来找自己的麻烦了? 但愿他知道好歹,不要再来招惹自己,不然,哼,会让他知道厉害。 顺娘如此想着回了家,没想到堂屋里却没人,厨房那边传来说话声,顺娘就转身抬脚走进了厨房,看到她老娘抱着慧儿,可成牵着嫂子的衣襟,都在灶台跟前看那一盆子肥膘肉呢 只听刘氏啧啧地说这一大块肥膘肉怕是有六七斤,巴掌厚的肥膘,这肉可得卖三十文钱一斤,这么些肉也得值二百文了,还有谢家送来的酒是上好的雪花酒,两瓶子也得值一百五十文,这两样加起来就三百五十文以上了,谢家可真舍得。 齐氏说三百五十文跟谢二娘的命相比,也不值什么,只不过,谢家看起来还是懂礼的人家。 刘氏道:“那吴娘子好爽利人,瞧着忠厚得很,想来跟她打交道必不会吃亏的。” 顺娘不关心她们说这些,只关心这肉怎么处理,怎么吃。 齐氏道:“肥膘割些下来熬油,剩下的都用盐和酱腌起来,慢慢吃,到过年都不用买肉了。” 顺娘穿过来这么久除了昨天晚上跟陆全一起下馆子吃了个炒菜,都没吃过炒菜,所以她建议割些瘦肉下来炒一份儿吃。 齐氏马上说今天晚上不是有鱼炖豆腐吗,还吃什么炒肉,不能这么吃,否则就是败家了,坚决不同意顺娘的提议。 顺娘坚持不炒肉吃,也得割些新鲜肉下来煮给可成吃,小家伙很久没吃上肥肉了。 其实何止可成,就是刘氏和齐氏也是很久没沾荤腥了,身体很缺油水。 拗不过顺娘,刘氏只得答应了割上半斤肉下来煮进鱼汤里面。 齐氏便做起饭来,她手脚麻利,很快就把谢家送来的那一大块肥膘肉收拾出来,除了割下的半斤左右放进锅里,跟鱼和豆腐一起炖以外,其它的都用酱和盐腌制起来。 喜家今天就像是过年一样,刘氏不时进厨房去跟儿媳妇齐氏大声说笑两句,两个孩子也嘻嘻哈哈地笑闹,夕阳西下,喜家院子里弥漫着浓郁的肉香和鱼香。 “哟,做什么呢,恁香,隔着院子也闻见味儿了……”有人推开喜家院门儿,探头进来满脸堆笑着说。 这个声音…… 顺娘,刘氏,齐氏都往外看,就见到了已经好几天没有到喜家来串门儿的隔壁的赵家娘子。 刘氏撇了撇嘴,轻声嘟囔了两句,大意是闻见肉香和鱼香就来了,要是也想来打牙祭的话,门儿都没有。她轻声交代了齐氏几句,让她赶紧拿些柴火把放在厨房角落里的腌肉的缸子遮起来,还叫齐氏一会儿别理赵家娘子,有什么话自己会应付她。 齐氏答应了婆婆,刘氏就蘸了点儿水掠了掠鬓,再挤出些笑脸从厨房里走了出去,隔着半个院子,刘氏乐呵呵地招呼赵家娘子了,说这几日都没见她来喜家串门儿,可是家里有什么事呢。 赵家娘子顺坡下驴,立马接着刘氏的话说,自己家里这两天收菜忙得很,所以没空来喜家。 一边说她一边直奔厨房,往常她来可都是往堂屋里走的,刘氏老大不乐意了,可也不能硬拦着不让她进去。 赵家娘子就像闻见鱼腥味儿的猫一样,顺着那股子浓郁的肉香和鱼香味儿直接走到了喜家厨房的灶台跟前,并且一伸手去揭开木质锅盖,然后现出一种吃惊不已的表情,喃喃道:“好大的鱼……好肥的肉……好白的豆腐……” 她一边念一边使劲儿吞口水,简直恨不得这就扑到锅里去咬上一口。 刘氏抢上前一步从她手里夺下来木质锅盖,一下子把锅给盖上,连声说敞了热气就会不好吃,一会儿谢家人还要来吃饭呢。 大概刘氏早就想到这个借口可以阻止赵家娘子的一些别的想法,比如说打秋风? 赵家娘子见状只能讪笑着说喜家这是发财了么,怎么一下子就请起谢家的客来了。 刘氏傲然道:“前几日谢家二娘落水,幸亏我家二郎相救,谢家把我家二郎当救命恩人,两家自然是要走动。” 赵家娘子摸一摸鼻子,又在厨房里使劲儿嗅,她似乎在浓郁的鱼香和肉香里面又闻到了一股酱腌肉的味儿,就在厨房里到处看,但又看不出来什么,刘氏已经在后面推着她往外走了,一边推一边说厨房里热,请赵家娘子到堂屋里去坐着喝茶。 齐氏看着婆婆把赵家娘子给推出去了,忙抬袖擦汗,然后从灶旁站起来去把厨房门给关上。 那赵家娘子被刘氏从厨房里推出来,真个去喜家的堂屋里面坐着喝了几碗茶,东打听西打听,说了好多闲话才回去。 刘氏把她给送出院子门,然后直接把院子门给闩上了,紧接着直奔厨房,推开厨房门问齐氏:“汤没被烧干吧?那赵家娘子赖着不走,就想打秋风,我怕你一直烧,汤都给烧没了……” 齐氏说自己早灭了大火,就用小火煨着。 可成早嚷着饿了要吃饭,顺娘一手抱着慧儿,一手牵着可成到厨房来,问可以吃饭了吗? 刘氏挥手让顺娘带着孩子们去坐好,马上就吃饭。 这一天的晚饭喜家人吃得特别舒心满意,顺娘把汤里面的肉都夹给了老娘,嫂子,可成吃。 齐氏不肯吃,她非要把肉夹给顺娘,说顺娘整日为了这个家挣钱,辛苦得很,她就只是在家带带孩子做做饭,根本用不着吃肉。 顺娘架住嫂子的筷子,要她把肉吃下去,并且说自己最近这几天不少吃肉,还有就是女人在家带孩子做家务也累,大家对这个家的贡献都是一样的,没有谁比谁更辛苦这一说,她要嫂子和老娘都多吃点儿,还说这样的日子以后经常会有的。 齐氏听了这些话,觉得比吃肉还让她高兴,在顺娘的坚持之下,她把顺娘夹给自己的好几块肉都吃了。桌子上除了炖鱼,还有顺娘买回来的辣芥菜,家里做的豆酱,以及下午才蒸的蒸饼,一家人吃得热汗直流,然而却是满脸笑意,分外舒爽。 顺娘吃完饭,帮着嫂子去洗碗,齐氏不让她进厨房,顺娘笑着说自己今天吃得太饱了,不动一动,一会儿睡不下去。 齐氏听她这样说,也就不拦着了,她就去挑了水回来给顺娘烧洗澡水。 顺娘洗完澡,一家人照常在堂屋里面坐着歇凉聊天,刘氏就问顺娘:“明日去谢家需买些什么,毕竟头一回上人家里去,总不好空着手去。” “娘看着办就是,明日,你跟嫂子去,我就不去了。” 刘氏嘀咕着喜家也不像谢家有钱,一出手就几百文的送,可是钱少似乎买不了什么东西。 顺娘听了就说:“那您明日就把咱家做的豆酱装上两小罐子给谢家送去,您做的酱比外面卖的好吃多了,谢家娘子一定会喜欢的。” 刘氏不太自信地问顺娘:“真好吃么?你可别只图哄为娘欢喜,到时候给谢家送去了,人家不喜欢,就会说咱们小气……” 这里顺娘在她娘旁边的条凳上坐下,倒了一碗凉茶喝起来,刘氏便问她:“今日那谢家的小娘子来说你在谢家吃晚饭,到底为甚谢家要请你吃饭?” 顺娘问:“那谢二娘没与您说缘由?” 刘氏摇头:“没有,她匆匆跑了来,只说你让她捎话,说今晚在谢家吃饭,不回来,连自己是谁都没交代,便又匆匆地跑走了,着急忙慌的,就跟火烧上脚背一样……” 顺娘轻笑出声,随即把谢家为何请自己吃饭的原因告诉了刘氏,还说,她答应了陆展去谢家吃饭,是因为她觉得喜家初来杨柳镇,着实该多认识两户人家才是,还有陆展尽管是个秀才,还没有功名,但到底是个读书人,万一将来他真能得中进士,做个官,那么跟他认识对喜家是大有好处的。另外就是谢家是杨柳镇的坊户里面的上等户,对人也热忱,跟谢家打交道对喜家来说也不错。 刘氏:“原来今日跑来咱们家捎话的就是你昨日救下的没家教的小娘子,还真叫为娘说中了,还真是屠户家的女儿,你看看她今日着急忙慌地跑来,连自己是谁都不曾说……看在,她家晓得了你救了她好酒好肉款待你的份儿上,我就不说她了。只是,为娘觉着你想远了,咱们家到明年就会搬回喜家庄去,跟谢家,陆家也打不了多久交道 顺娘忍了忍,没忍住,试探着问刘氏:“娘,若是咱们在这里能挣下比现如今更多几倍的钱,您还想回去吗?” 刘氏咋呼:“几倍的钱?你是说每月三五贯?” 顺娘点头,道:“说不定,三五贯都不止呢。” 她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让她娘动心,其实她对做什么买卖一月能有三五贯的收益还没头绪呢。 刘氏听了果然动心了,一把抓住顺娘搁在桌子上的一只手问:“到底是什么好买卖,你说给为娘听一听。” 顺娘灵机一动,就对刘氏说,她结交了城里宋家酒店的老板娘,老板娘不但愿意收了她全部担进城的柴火和提进城的鱼,还说,若是顺娘将来存够了本钱,她愿意指点顺娘做买卖挣更多的钱。 “宋家酒店?宋玉姐?”刘氏还是头一次听顺娘提起过这个人,先前顺娘只对她嫂嫂提起过,但别的话都没说,齐氏也没多问。 顺娘便把宋家酒店的规模以及宋玉姐为人吹嘘了一番,还对刘氏说这个宋玉姐的大哥在工部曹侍郎家里做管家,极有权势的。 “曹侍郎?那是多大的官?”刘氏更感兴趣了,揪住顺娘的衣袖追问道。 也难怪刘氏一听说宋玉姐家里跟当朝做官的人家有关系,就紧追着问,实在是这个时代官与民之间的差距用天渊之别来说也不过分。儒生一旦考中进士做了官,不但本身俸禄优厚,家族里的人也是跟着鸡犬升天,可以享受官府的种种优待,比如免除服役,官户交的田租也会减轻,更别说那些品级高的官员了。 而曹侍郎可是正二品大员,拿到顺娘穿前的时代比,也是属于部长省长这一级别的。 这个时代的普通平民百姓一年下来,甚至数年下来连个七品芝麻官都见不到,更别说朝廷二品大员了。 所以,当顺娘告诉曹侍郎是二品大员时,把刘氏给惊得张大了嘴,好久都吐不出半个字,过了好一会儿才抚着自己的胸口说:“我的娘欸,好大的官!” 第46章 顺娘听到赞扬却尴尬不已,她瞟了眼一旁抱着谢家三郎的谢二娘,心说,你倒是说两句啊,说我救了你出言不逊,你还跟我急来着。还有啊,谢家大娘怎么就把自己不收只值二三十文猪骨就说成品行高洁呢。你怎么不说你妹子酬谢别人救命之恩,连只值二三十十文钱的猪骨也送得出手,岂非你妹子的身价也就是那几块猪骨。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笑,觉得小辣椒简直蠢得可爱,她为了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想都不想就把肉摊子剩下的几块猪骨送给自己,难道她都没想到过人家会怎么想。还真是不谙世事,哎,到底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呀! “走,走,走,既然你救了我家二娘,就跟我们进去吃顿饭,想必我岳丈和岳母十分欢迎你。”在谢大娘身边的书生突然说话了,还伸手去拉顺娘。 “这个,就算了吧,不是我不愿意去,主要是我家中老母和嫂子等人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天黑了,若是不见我回去,定是要担心我的。”顺娘连忙推辞。 书生道:“这有何难,让二娘去你家里说一声就是,我陆展虽然是一介儒生,可最喜欢结交狭义心肠,品行高洁之人,观兄弟现如今虽是做的樵渔的营生,但有这一份宽宏的胸怀,以及堂堂相貌,来日定当是人中翘楚,堂上丈夫。” 顺娘真怀疑眼前的书生是不是在忽悠自己,这不收谢二娘的猪骨一下子竟然这么高大上了? “你……”她看着书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满脸尴尬。 谢大娘也十分热情地对顺娘说:“奴家官人说得甚是,奴家也是这个意思,喜家二郎,你就别推辞了。奴家这就叫二娘去你家里跟你老母和嫂子等人说一声。” 谢二娘明显没有想到自己的姐姐和姐夫要请喜二郎这个“厕石”去家里吃饭,一时之间跟顺娘一样尴尬,愣在原地。还是在其姐的催促下才答应了,放下手里的弟弟,转身往镇子东头走去。 顺娘被书生拉着进了谢家肉铺,这谢家肉铺前面是店,后面是平日杀猪的地方,安排有猪圈,杀房,厨房,以及几个肉铺的帮工也住在这后面。至于谢家肉铺的老板和老板娘一家人都住在楼上。 谢大娘抱着孩子,手里牵着弟弟,进了屋就直接往后院去,陆展则是在前面引路,带着顺娘上了谢家肉铺的二楼。 刚在楼上的一间看着像是厅堂的屋子里坐下,木楼上就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有人上楼来了。 “哈哈哈哈!你就是喜家二郎?就是你救了我家二娘?嗯,瞧着真是一表人才,果真如女婿夸赞的,在下谢乙,不知道小兄弟如何称呼?”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三十七八的壮汉上得楼来,径直走到顺娘跟前向她拱手,接着向她豪爽地问话。 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小辣椒的爹了吧,顺娘倒觉得他真有屠户的本色,一看,就是干屠宰卖肉这一行的。人家如此豪爽地自我介绍,作为一个晚辈的顺娘便也赶紧站起来,向着谢乙躬身一拱手道:“小的姓喜,单名一个顺字,在家排行第二。” 谢乙点一点头,请顺娘坐下说话,然后自己掇了一张椅子在顺娘旁边坐了,接着问话:“但不知喜家还有些什么人啊?” 顺娘就把家里的一些情况简略告诉了谢乙,谢乙听完便说:“一家人要靠着你吃喝,必然艰难。” “还好,素日砍些柴,钓些鱼去汴京城里卖,倒还能应付。”顺娘道。 说话间,谢家肉铺帮工的伙计就端了茶上来,谢乙亲自给顺娘倒茶,请她吃茶。 顺娘谢了他,接了茶吃起来,一面听谢乙和陆展说些闲话,从两人的嘴里,顺娘知道了原来这陆展家里是以教书为业的家族,从祖父到他父亲都是教书为生,现今他家里有兄弟两人,他是老大,虽然如今是个秀才,有了州试的资格,但毕竟还没取得功名。对于这个时代的科举,顺娘倒是知道一二,知道这个时候的秀才并没有所谓的功名,他们往往是地方上挑选出来的获得了考取举人资格的比较好些的读书人而已,并且就连考上举人的秀才,也还没有做官的资格,只取得了省试,考取进士的资格。如果举人考不上进士的话,每隔三年还需要重考一次,合格者才能继续保持举人资格。这也能够说明为什么卖肉的谢乙能够把长女嫁给陆展的原因。 谢乙拥有谢家肉铺的产业,生意兴隆,在杨柳镇的坊户里面属于上等户,而陆家虽然是以诗书传家的家族,但是在以财产来区别上等户和下等户的这个时代,他们显然还不如谢家。再说了,陆展虽然是个秀才,可却跟明清时候的秀才不一样,他没有功名,娶个上等户的谢乙家的女儿也没有埋没他。甚至,顺娘猜想,谢家嫁女给的嫁妆一定也十分丰厚,陆家便也不嫌弃给长子娶了个屠户之女了。 陆展还说到他有个弟弟叫陆全,跟顺娘年纪差不多,不爱读书,最喜欢打拳蹴鞠,乡邻都把他当做浮浪子弟,十六七了,没有人家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他。提起这个弟弟,陆展就头疼,怕他年纪大了娶不上媳妇,还怕他惹事生非。他还说,若是将来顺娘认识了他弟弟,就帮帮忙,劝一劝他,他弟弟最喜欢跟顺娘这种心胸宽广,有侠义之气的男子打交道。 顺娘不自觉抽了抽嘴角,心道,这种劝说泼皮闲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事情,你还是真看得起我啊。她这会儿竟然有了来谢家吃饭,如同赴鸿门宴之感。 然而在面上,她还要展现出笑容来,微微点头,算是应承了对方。 又说了会儿话,楼梯上又想起了纷沓的脚步声,这一次上来了几个女人,还端着酒菜,谢二娘也上来了,她对顺娘说她已经去了镇子东头的喜家,把话捎给了顺娘的娘,说顺娘在谢家吃了晚饭才回去。 顺娘点点头说声知道了,接着一个身材圆滚滚的健壮妇人过来笑着对顺娘说话,感谢她救了她家二娘,还说谢二娘昨日回来没有说这个事儿,不然她早就和自家男人一起提着谢礼登门拜谢了,还有今日请顺娘这个救命恩人务必喝好吃好,不然谢家人会过意不去。 在谢乙等人频频劝酒之下,顺娘喝了几碗,好在这个时代的酒是黄酒和米酒,度数不高,她并没有吃醉。在屠户家吃饭,桌子上当然少不了肉,顺娘放开肚皮吃了个饱,解了馋。自从穿过来,她还没有吃过这么多肉呢,连穿前不吃的肥肉居然也吃了几块,可见顺娘的这副身体是多缺油水。 自己吃饱了,顺娘想起了家中的老娘和嫂子,她们也是很久没吃过肉了,明日就花些钱给她们买几斤肉吃好了。 她跟陆展和谢乙一桌吃酒吃肉,另一张小桌子上则是坐着谢大娘和谢二娘,以及她们的娘吴氏,以及谢三郎,还有谢大娘手里抱着的娃儿。 吃喝之余,顺娘有个奇怪的感觉,就是旁边那张小桌子上的女人在频频地看自己,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喝了酒有些微醺的原因。 酒足饭饱之后,顺娘被谢乙和陆展亲自送出来,提了鱼篓,扛着柴棒回家去。 紧接着陆展和谢大娘抱着儿子也回家去,他们住得不远,在镇子中间的一个院子里,这院子平日隔出来一半用来做学堂,教这个镇子到他们陆家学堂念书的儿童。 谢乙上楼回到他跟妻子吴氏住的屋子,吴氏一把扯他过去,低声问他:“官人,你觉着那个喜家二郎怎么样?可配得我家二娘?” 谢乙一巴掌打脱吴氏拉着他的手,说她想得太远了,这才哪跟哪儿呀。 吴氏道:“咱家二娘来年就及笄了,就到了嫁人的年纪,这会儿给她挑夫婿正合适,难不成还真要及笄了才去寻摸,若是寻摸不着好的,蹉跎岁月,岂非耽误了她。适才大娘走之前还跟我说呢,说她官人会看人,那喜二郎以后必然是人中翘楚的,倒是二娘的夫婿的好人选。” 谢乙“哦”了一声,看向吴氏问:“大娘真这么说?” 吴氏不满道:“难不成奴家还能骗你不成。” 谢乙沉吟,好一会儿才说:“既然是大女婿说喜二郎好,那咱们就对这喜二郎上点儿心,跟他家常来常往,再瞧瞧。” 吴氏推他一把,问:“你这到底是个甚意思?” 谢乙摇头说吴氏真是个傻婆娘,连自己的意思也不懂,他说那个喜二郎虽然看起来相貌堂堂,也勤快,可喜家毕竟是从外地迁居到杨柳镇的,没家没业的,甚至连杨柳镇的户籍都没有。就算是过三年入了籍,就凭现在喜家的情况,也是坊户里面最下等的。他还说自家二娘模样生得好,再怎么也该嫁一个比她大姐的夫婿强的男子,尽管谢家是屠户,可自己女儿从小到大都是吃喝不愁长大的,若是就因为喜二郎的救命之恩就要嫁给他,那也太可笑了些。他可不想自己也是娇花一样养大的女儿就嫁给一个砍柴卖鱼的,一年下来连肉也吃不上几次。 吴氏听了丈夫的话,朝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夸赞他,说还是他有见地,她完全赞同他的说法,可以把喜家二郎列为自家二娘的备选夫婿之一,若是过两年这喜家二郎有出息,再把自家二娘许给他不迟,在此之前,就先跟喜家走动起来好了。 顺娘哪里知道她被谢乙夫妻惦记上了,要挑她给谢家做女婿呢,从谢家出来,她带着些许酒意,心情愉快地走到了自家住着的小院儿跟前拍门。 很快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了,出来的是她嫂嫂齐氏,齐氏一见她就问:“叔叔可喝醉了,若是喝醉了,奴家去给叔叔做些醒酒汤。” 顺娘说自己没喝醉,看到堂屋里透出的灯光,她问:“娘还没睡么?” 齐氏:“没睡,奴家跟娘都等着你回来哩。” 将院门关上后,她来接顺娘手里的鱼篓和扛着的担柴的棒子,接过去后,她问顺娘鱼篓里是什么,为何挺重的,不会是没有卖掉的鱼吧。 顺娘一拍脑门,说:“差点儿忘了,这是一些猪骨,你拿去洗一洗,烧锅汤,不然搁到明早得有味儿。” “猪骨?这……” “一会儿我再告诉嫂嫂是怎么回事,你先拿去收拾出来熬上汤吧。” 齐氏点头说好,她先去给顺娘烧洗澡水,然后再熬汤。 顺娘走进堂屋去,看见她娘手里抱着慧儿,可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坐着玩顺娘给她削制的几个木偶人,见到顺娘进来,可成就扔下了木偶人,跑过来抱住她的腿,亲热地喊二叔,顺娘一弯腰把他抱起来,问他今日在家里可有听他娘的话,可帮着他娘干活儿等。 可成说他既听了娘的话,也帮了娘干活儿,顺娘就在他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赞他做得对。 “大郎,你自己下去玩儿,你二叔累一日了,让他坐下喝茶歇一歇。”刘氏哄着可成道。 可成就乖乖地从顺娘手臂里滑下去,依旧去他的小板凳上坐着,玩木偶人打架。 这里顺娘在她娘旁边的条凳上坐下,倒了一碗凉茶喝起来,刘氏便问她:“今日那谢家的小娘子来说你在谢家吃晚饭,到底为甚谢家要请你吃饭?” 顺娘问:“那谢二娘没与您说缘由?” 刘氏摇头:“没有,她匆匆跑了来,只说你让她捎话,说今晚在谢家吃饭,不回来,连自己是谁都没交代,便又匆匆地跑走了,着急忙慌的,就跟火烧上脚背一样……” 顺娘轻笑出声,随即把谢家为何请自己吃饭的原因告诉了刘氏,还说,她答应了陆展去谢家吃饭,是因为她觉得喜家初来杨柳镇,着实该多认识两户人家才是,还有陆展尽管是个秀才,还没有功名,但到底是个读书人,万一将来他真能得中进士,做个官,那么跟他认识对喜家是大有好处的。另外就是谢家是杨柳镇的坊户里面的上等户,对人也热忱,跟谢家打交道对喜家来说也不错。 刘氏:“原来今日跑来咱们家捎话的就是你昨日救下的没家教的小娘子,还真叫为娘说中了,还真是屠户家的女儿,你看看她今日着急忙慌地跑来,连自己是谁都不曾说……看在,她家晓得了你救了她好酒好肉款待你的份儿上,我就不说她了。只是,为娘觉着你想远了,咱们家到明年就会搬回喜家庄去,跟谢家,陆家也打不了多久交道 顺娘忍了忍,没忍住,试探着问刘氏:“娘,若是咱们在这里能挣下比现如今更多几倍的钱,您还想回去吗?” 刘氏咋呼:“几倍的钱?你是说每月三五贯?” 顺娘点头,道:“说不定,三五贯都不止呢。” 她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让她娘动心,其实她对做什么买卖一月能有三五贯的收益还没头绪呢。 刘氏听了果然动心了,一把抓住顺娘搁在桌子上的一只手问:“到底是什么好买卖,你说给为娘听一听。” 顺娘灵机一动,就对刘氏说,她结交了城里宋家酒店的老板娘,老板娘不但愿意收了她全部担进城的柴火和提进城的鱼,还说,若是顺娘将来存够了本钱,她愿意指点顺娘做买卖挣更多的钱。 “宋家酒店?宋玉姐?”刘氏还是头一次听顺娘提起过这个人,先前顺娘只对她嫂嫂提起过,但别的话都没说,齐氏也没多问。 顺娘便把宋家酒店的规模以及宋玉姐为人吹嘘了一番,还对刘氏说这个宋玉姐的大哥在工部曹侍郎家里做管家,极有权势的。 “曹侍郎?那是多大的官?”刘氏更感兴趣了,揪住顺娘的衣袖追问道。 也难怪刘氏一听说宋玉姐家里跟当朝做官的人家有关系,就紧追着问,实在是这个时代官与民之间的差距用天渊之别来说也不过分。儒生一旦考中进士做了官,不但本身俸禄优厚,家族里的人也是跟着鸡犬升天,可以享受官府的种种优待,比如免除服役,官户交的田租也会减轻,更别说那些品级高的官员了。 而曹侍郎可是正二品大员,拿到顺娘穿前的时代比,也是属于部长省长这一级别的。 这个时代的普通平民百姓一年下来,甚至数年下来连个七品芝麻官都见不到,更别说朝廷二品大员了。 所以,当顺娘告诉曹侍郎是二品大员时,把刘氏给惊得张大了嘴,好久都吐不出半个字,过了好一会儿才抚着自己的胸口说:“我的娘欸,好大的官!” 要说刚开始顺娘说的留在杨柳镇能够每月多赚三五贯钱,刘氏还不太相信的话,听到后面愿意帮顺娘的宋玉姐的后台是曹侍郎后,她现在完全相信了顺娘的话。 紧紧抓着顺娘的手,刘氏让顺娘一定要抱住宋玉姐这根大|腿,在汴梁发家致富,光宗耀祖,以后回喜家庄去买三五十亩地,再盖间大宅子,让喜家庄的乡亲们都羡慕眼馋。 顺娘听了她娘的话,真想也像她娘那样,脱口而出“我的娘欸”,为什么她这便宜娘始终忘不了也回喜家庄去呀?即便在城里发了财也不忘记要回去? 看来,等到真发了财,她就要在城里买房子,才能断了她娘回喜家庄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她娘松了口,改变了主意,同意留下来让顺娘去做买卖发财,她的初步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故而,顺娘的心情那是相当地好,以至于嫂子齐氏进来时看到她笑得那样,问她可是有什么好事。不等顺娘搭话,齐氏已经抢先把顺娘在汴梁城里认识了一位开大酒店的女老板,这位女老板后台极硬,家里的大哥在朝廷里二品大官家里做管家,关键是这位女老板要帮顺娘,指点顺娘做买卖的事情告诉了齐氏。 唠叨了小半个时辰,谢乙先是咳嗽一声站了起来,对顺娘说他们这还要回去做买卖,一会儿又有一拨买肉的客人,要割了肉回去做晚饭。说完,他就招呼妻子吴氏和女儿谢二娘一起回去。 一家人随即向顺娘等人告辞,这一次包括齐氏在内都出去送客了。 顺娘走在最前头,一直把谢家人送出院子,送出去老远才停住脚步,看着谢家人走远,谢乙转身让她不必送了回去吧的时候,顺娘看到谢二娘那丫头状做无意地瞄了自己一眼。等到顺娘看过去的时候,她又迅速去看别处,让顺娘在心里不由得笑她古灵精怪的。 谢家人走远了,顺娘转身回去,见到隔壁赵家院子门儿开了一条缝,貌似有人在门后看自己这边,这让顺娘想到多半是赵家那边的人听到喜家这边有外人说话,所以把院子门开一个缝儿,偷看都是些什么人到喜家了。 自从老娘拒绝了赵家娘子提出的她家三郎向自己学钓鱼的要求之后,赵家娘子就再也没到喜家来串过门儿,后面又出了赵三郎捣乱不让自己钓鱼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赵家院门儿后面到底是谁,可是顺娘此时却是故意挺起了胸|脯,趾高气扬的回家去,她就是想让赵家人看一看,喜家这个外来户现如今也有镇子上的人家来走动了,而且还是坊户里面的上等户谢家。 隔壁的赵家有两三亩薄地种菜,平时就是卖菜和贩卖些杂货为生,他们的生活水平只不过比喜家好一点儿而已,远远比不上谢家。顺娘不关心她们说这些,只关心这肉怎么处理,怎么吃。 齐氏道:“肥膘割些下来熬油,剩下的都用盐和酱腌起来,慢慢吃,到过年都不用买肉了。” 第47章 成为喜顺娘这两个多月,她一直都没有在谢家肉铺买过肉,再说了她娘刘氏节俭,不叫买肉吃,所以顺娘隔日进城来回从谢家肉铺跟前过两次,但从来没有去看过这家肉铺都有些什么人,故而在昨天救了小辣椒后,小辣椒认识她,她却不认识小辣椒。这会儿从眼前这个拦住她质问她话的女人嘴里,她知道了小辣椒原来是谢家二娘,那眼前这个就是谢家大娘了。 于是顺娘礼貌的向她拱一拱手,解释道:“是谢二娘要送我一些猪骨,我不肯要,所以拉扯起来。” “真是如此?你可别蒙我?”谢大娘上下扫了顺娘一眼不相信地问,“她为何要平白无故地送你猪骨?” 顺娘答:“不信,你可以问一问你妹子,她要送我,我却不愿收,所以是给了钱的。” 谢大娘于是大声喊在肉铺跟前的谢二娘过来,谢二娘当时在哄弟弟,没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过来了,听到喊声,才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把喜二郎给拦在了街心。于是她抱起弟弟,快步走到姐姐和姐夫跟前,说爹娘都在厨房里忙活做饭呢,专等着姐姐和姐夫一家人来。 “这男子说你要送猪骨给他,他不要,才跟你当街拉扯的,可是真话?”谢大娘指着顺娘问。 谢二娘点了点头 谢大娘又问:“二娘,你为何平白无故给他猪骨?” 谢二娘就把自己昨日去替弟弟抓泥鳅,结果在柳山下的河边不慎滑下水去,差点被淹死时,家住杨柳镇东头的喜二郎下到河里救了自己的事情对其姐说了。 “原来如此。”谢大娘听完笑逐颜开,重新看向顺娘时不禁称赞起她救了自己妹子,连一些猪骨的谢礼都不肯要,果真是一副侠义心肠,品行高洁。 顺娘听到赞扬却尴尬不已,她瞟了眼一旁抱着谢家三郎的谢二娘,心说,你倒是说两句啊,说我救了你出言不逊,你还跟我急来着。还有啊,谢家大娘怎么就把自己不收只值二三十文猪骨就说成品行高洁呢。你怎么不说你妹子酬谢别人救命之恩,连只值二三十十文钱的猪骨也送得出手,岂非你妹子的身价也就是那几块猪骨。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笑,觉得小辣椒简直蠢得可爱,她为了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想都不想就把肉摊子剩下的几块猪骨送给自己,难道她都没想到过人家会怎么想。还真是不谙世事,哎,到底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呀! “走,走,走,既然你救了我家二娘,就跟我们进去吃顿饭,想必我岳丈和岳母十分欢迎你。”在谢大娘身边的书生突然说话了,还伸手去拉顺娘。 “这个,就算了吧,不是我不愿意去,主要是我家中老母和嫂子等人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天黑了,若是不见我回去,定是要担心我的。”顺娘连忙推辞。 书生道:“这有何难,让二娘去你家里说一声就是,我陆展虽然是一介儒生,可最喜欢结交狭义心肠,品行高洁之人,观兄弟现如今虽是做的樵渔的营生,但有这一份宽宏的胸怀,以及堂堂相貌,来日定当是人中翘楚,堂上丈夫。” 顺娘真怀疑眼前的书生是不是在忽悠自己,这不收谢二娘的猪骨一下子竟然这么高大上了? “你……”她看着书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满脸尴尬。 谢大娘也十分热情地对顺娘说:“奴家官人说得甚是,奴家也是这个意思,喜家二郎,你就别推辞了。奴家这就叫二娘去你家里跟你老母和嫂子等人说一声。” 谢二娘明显没有想到自己的姐姐和姐夫要请喜二郎这个“厕石”去家里吃饭,一时之间跟顺娘一样尴尬,愣在原地。还是在其姐的催促下才答应了,放下手里的弟弟,转身往镇子东头走去。 顺娘被书生拉着进了谢家肉铺,这谢家肉铺前面是店,后面是平日杀猪的地方,安排有猪圈,杀房,厨房,以及几个肉铺的帮工也住在这后面。至于谢家肉铺的老板和老板娘一家人都住在楼上。 谢大娘抱着孩子,手里牵着弟弟,进了屋就直接往后院去,陆展则是在前面引路,带着顺娘上了谢家肉铺的二楼。 刚在楼上的一间看着像是厅堂的屋子里坐下,木楼上就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有人上楼来了。 “哈哈哈哈!你就是喜家二郎?就是你救了我家二娘?嗯,瞧着真是一表人才,果真如女婿夸赞的,在下谢乙,不知道小兄弟如何称呼?”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三十七八的壮汉上得楼来,径直走到顺娘跟前向她拱手,接着向她豪爽地问话。 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小辣椒的爹了吧,顺娘倒觉得他真有屠户的本色,一看,就是干屠宰卖肉这一行的。人家如此豪爽地自我介绍,作为一个晚辈的顺娘便也赶紧站起来,向着谢乙躬身一拱手道:“小的姓喜,单名一个顺字,在家排行第二。” 谢乙点一点头,请顺娘坐下说话,然后自己掇了一张椅子在顺娘旁边坐了,接着问话:“但不知喜家还有些什么人啊?” 顺娘就把家里的一些情况简略告诉了谢乙,谢乙听完便说:“一家人要靠着你吃喝,必然艰难。” “还好,素日砍些柴,钓些鱼去汴京城里卖,倒还能应付。”顺娘道。 说话间,谢家肉铺帮工的伙计就端了茶上来,谢乙亲自给顺娘倒茶,请她吃茶。 顺娘谢了他,接了茶吃起来,一面听谢乙和陆展说些闲话,从两人的嘴里,顺娘知道了原来这陆展家里是以教书为业的家族,从祖父到他父亲都是教书为生,现今他家里有兄弟两人,他是老大,虽然如今是个秀才,有了州试的资格,但毕竟还没取得功名。对于这个时代的科举,顺娘倒是知道一二,知道这个时候的秀才并没有所谓的功名,他们往往是地方上挑选出来的获得了考取举人资格的比较好些的读书人而已,并且就连考上举人的秀才,也还没有做官的资格,只取得了省试,考取进士的资格。如果举人考不上进士的话,每隔三年还需要重考一次,合格者才能继续保持举人资格。这也能够说明为什么卖肉的谢乙能够把长女嫁给陆展的原因。 谢乙拥有谢家肉铺的产业,生意兴隆,在杨柳镇的坊户里面属于上等户,而陆家虽然是以诗书传家的家族,但是在以财产来区别上等户和下等户的这个时代,他们显然还不如谢家。再说了,陆展虽然是个秀才,可却跟明清时候的秀才不一样,他没有功名,娶个上等户的谢乙家的女儿也没有埋没他。甚至,顺娘猜想,谢家嫁女给的嫁妆一定也十分丰厚,陆家便也不嫌弃给长子娶了个屠户之女了。 陆展还说到他有个弟弟叫陆全,跟顺娘年纪差不多,不爱读书,最喜欢打拳蹴鞠,乡邻都把他当做浮浪子弟,十六七了,没有人家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他。提起这个弟弟,陆展就头疼,怕他年纪大了娶不上媳妇,还怕他惹事生非。他还说,若是将来顺娘认识了他弟弟,就帮帮忙,劝一劝他,他弟弟最喜欢跟顺娘这种心胸宽广,有侠义之气的男子打交道。 顺娘不自觉抽了抽嘴角,心道,这种劝说泼皮闲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事情,你还是真看得起我啊。她这会儿竟然有了来谢家吃饭,如同赴鸿门宴之感。 然而在面上,她还要展现出笑容来,微微点头,算是应承了对方。 又说了会儿话,楼梯上又想起了纷沓的脚步声,这一次上来了几个女人,还端着酒菜,谢二娘也上来了,她对顺娘说她已经去了镇子东头的喜家,把话捎给了顺娘的娘,说顺娘在谢家吃了晚饭才回去。 顺娘点点头说声知道了,接着一个身材圆滚滚的健壮妇人过来笑着对顺娘说话,感谢她救了她家二娘,还说谢二娘昨日回来没有说这个事儿,不然她早就和自家男人一起提着谢礼登门拜谢了,还有今日请顺娘这个救命恩人务必喝好吃好,不然谢家人会过意不去。 在谢乙等人频频劝酒之下,顺娘喝了几碗,好在这个时代的酒是黄酒和米酒,度数不高,她并没有吃醉。在屠户家吃饭,桌子上当然少不了肉,顺娘放开肚皮吃了个饱,解了馋。自从穿过来,她还没有吃过这么多肉呢,连穿前不吃的肥肉居然也吃了几块,可见顺娘的这副身体是多缺油水。 自己吃饱了,顺娘想起了家中的老娘和嫂子,她们也是很久没吃过肉了,明日就花些钱给她们买几斤肉吃好了。 她跟陆展和谢乙一桌吃酒吃肉,另一张小桌子上则是坐着谢大娘和谢二娘,以及她们的娘吴氏,以及谢三郎,还有谢大娘手里抱着的娃儿。 吃喝之余,顺娘有个奇怪的感觉,就是旁边那张小桌子上的女人在频频地看自己,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喝了酒有些微醺的原因。 酒足饭饱之后,顺娘被谢乙和陆展亲自送出来,提了鱼篓,扛着柴棒回家去。 紧接着陆展和谢大娘抱着儿子也回家去,他们住得不远,在镇子中间的一个院子里,这院子平日隔出来一半用来做学堂,教这个镇子到他们陆家学堂念书的儿童。 谢乙上楼回到他跟妻子吴氏住的屋子,吴氏一把扯他过去,低声问他:“官人,你觉着那个喜家二郎怎么样?可配得我家二娘?” 谢乙一巴掌打脱吴氏拉着他的手,说她想得太远了,这才哪跟哪儿呀。 吴氏道:“咱家二娘来年就及笄了,就到了嫁人的年纪,这会儿给她挑夫婿正合适,难不成还真要及笄了才去寻摸,若是寻摸不着好的,蹉跎岁月,岂非耽误了她。适才大娘走之前还跟我说呢,说她官人会看人,那喜二郎以后必然是人中翘楚的,倒是二娘的夫婿的好人选。” 谢乙“哦”了一声,看向吴氏问:“大娘真这么说?” 吴氏不满道:“难不成奴家还能骗你不成。” 谢乙沉吟,好一会儿才说:“既然是大女婿说喜二郎好,那咱们就对这喜二郎上点儿心,跟他家常来常往,再瞧瞧。” 吴氏推他一把,问:“你这到底是个甚意思?” 谢乙摇头说吴氏真是个傻婆娘,连自己的意思也不懂,他说那个喜二郎虽然看起来相貌堂堂,也勤快,可喜家毕竟是从外地迁居到杨柳镇的,没家没业的,甚至连杨柳镇的户籍都没有。就算是过三年入了籍,就凭现在喜家的情况,也是坊户里面最下等的。他还说自家二娘模样生得好,再怎么也该嫁一个比她大姐的夫婿强的男子,尽管谢家是屠户,可自己女儿从小到大都是吃喝不愁长大的,若是就因为喜二郎的救命之恩就要嫁给他,那也太可笑了些。他可不想自己也是娇花一样养大的女儿就嫁给一个砍柴卖鱼的,一年下来连肉也吃不上几次。 吴氏听了丈夫的话,朝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夸赞他,说还是他有见地,她完全赞同他的说法,可以把喜家二郎列为自家二娘的备选夫婿之一,若是过两年这喜家二郎有出息,再把自家二娘许给他不迟,在此之前,就先跟喜家走动起来好了。 顺娘哪里知道她被谢乙夫妻惦记上了,要挑她给谢家做女婿呢,从谢家出来,她带着些许酒意,心情愉快地走到了自家住着的小院儿跟前拍门。 很快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了,出来的是她嫂嫂齐氏,齐氏一见她就问:“叔叔可喝醉了,若是喝醉了,奴家去给叔叔做些醒酒汤。” 顺娘说自己没喝醉,看到堂屋里透出的灯光,她问:“娘还没睡么?” 齐氏:“没睡,奴家跟娘都等着你回来哩。” 将院门关上后,她来接顺娘手里的鱼篓和扛着的担柴的棒子,接过去后,她问顺娘鱼篓里是什么,为何挺重的,不会是没有卖掉的鱼吧。 顺娘一拍脑门,说:“差点儿忘了,这是一些猪骨,你拿去洗一洗,烧锅汤,不然搁到明早得有味儿。” “猪骨?这……” “一会儿我再告诉嫂嫂是怎么回事,你先拿去收拾出来熬上汤吧。” 齐氏点头说好,她先去给顺娘烧洗澡水,然后再熬汤。 顺娘走进堂屋去,看见她娘手里抱着慧儿,可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坐着玩顺娘给她削制的几个木偶人,见到顺娘进来,可成就扔下了木偶人,跑过来抱住她的腿,亲热地喊二叔,顺娘一弯腰把他抱起来,问他今日在家里可有听他娘的话,可帮着他娘干活儿等。 可成说他既听了娘的话,也帮了娘干活儿,顺娘就在他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赞他做得对。 “大郎,你自己下去玩儿,你二叔累一日了,让他坐下喝茶歇一歇。”刘氏哄着可成道。 可成就乖乖地从顺娘手臂里滑下去,依旧去他的小板凳上坐着,玩木偶人打架。 这里顺娘在她娘旁边的条凳上坐下,倒了一碗凉茶喝起来,刘氏便问她:“今日那谢家的小娘子来说你在谢家吃晚饭,到底为甚谢家要请你吃饭?” 顺娘问:“那谢二娘没与您说缘由?” 刘氏摇头:“没有,她匆匆跑了来,只说你让她捎话,说今晚在谢家吃饭,不回来,连自己是谁都没交代,便又匆匆地跑走了,着急忙慌的,就跟火烧上脚背一样……” 顺娘轻笑出声,随即把谢家为何请自己吃饭的原因告诉了刘氏,还说,她答应了陆展去谢家吃饭,是因为她觉得喜家初来杨柳镇,着实该多认识两户人家才是,还有陆展尽管是个秀才,还没有功名,但到底是个读书人,万一将来他真能得中进士,做个官,那么跟他认识对喜家是大有好处的。另外就是谢家是杨柳镇的坊户里面的上等户,对人也热忱,跟谢家打交道对喜家来说也不错。 刘氏:“原来今日跑来咱们家捎话的就是你昨日救下的没家教的小娘子,还真叫为娘说中了,还真是屠户家的女儿,你看看她今日着急忙慌地跑来,连自己是谁都不曾说……看在,她家晓得了你救了她好酒好肉款待你的份儿上,我就不说她了。只是,为娘觉着你想远了,咱们家到明年就会搬回喜家庄去,跟谢家,陆家也打不了多久交道 顺娘忍了忍,没忍住,试探着问刘氏:“娘,若是咱们在这里能挣下比现如今更多几倍的钱,您还想回去吗?” 刘氏咋呼:“几倍的钱?你是说每月三五贯?” 顺娘点头,道:“说不定,三五贯都不止呢。” 她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让她娘动心,其实她对做什么买卖一月能有三五贯的收益还没头绪呢。 刘氏听了果然动心了,一把抓住顺娘搁在桌子上的一只手问:“到底是什么好买卖,你说给为娘听一听。” 顺娘灵机一动,就对刘氏说,她结交了城里宋家酒店的老板娘,老板娘不但愿意收了她全部担进城的柴火和提进城的鱼,还说,若是顺娘将来存够了本钱,她愿意指点顺娘做买卖挣更多的钱。 “宋家酒店?宋玉姐?”刘氏还是头一次听顺娘提起过这个人,先前顺娘只对她嫂嫂提起过,但别的话都没说,齐氏也没多问。 顺娘便把宋家酒店的规模以及宋玉姐为人吹嘘了一番,还对刘氏说这个宋玉姐的大哥在工部曹侍郎家里做管家,极有权势的。 “曹侍郎?那是多大的官?”刘氏更感兴趣了,揪住顺娘的衣袖追问道。 也难怪刘氏一听说宋玉姐家里跟当朝做官的人家有关系,就紧追着问,实在是这个时代官与民之间的差距用天渊之别来说也不过分。儒生一旦考中进士做了官,不但本身俸禄优厚,家族里的人也是跟着鸡犬升天,可以享受官府的种种优待,比如免除服役,官户交的田租也会减轻,更别说那些品级高的官员了。 而曹侍郎可是正二品大员,拿到顺娘穿前的时代比,也是属于部长省长这一级别的。 这个时代的普通平民百姓一年下来,甚至数年下来连个七品芝麻官都见不到,更别说朝廷二品大员了。 所以,当顺娘告诉曹侍郎是二品大员时,把刘氏给惊得张大了嘴,好久都吐不出半个字,过了好一会儿才抚着自己的胸口说:“我的娘欸,好大的官!” 要说刚开始顺娘说的留在杨柳镇能够每月多赚三五贯钱,刘氏还不太相信的话,听到后面愿意帮顺娘的宋玉姐的后台是曹侍郎后,她现在完全相信了顺娘的话。 紧紧抓着顺娘的手,刘氏让顺娘一定要抱住宋玉姐这根大|腿,在汴梁发家致富,光宗耀祖,以后回喜家庄去买三五十亩地,再盖间大宅子,让喜家庄的乡亲们都羡慕眼馋。 顺娘听了她娘的话,真想也像她娘那样,脱口而出“我的娘欸”,为什么她这便宜娘始终忘不了也回喜家庄去呀?即便在城里发了财也不忘记要回去? 看来,等到真发了财,她就要在城里买房子,才能断了她娘回喜家庄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她娘松了口,改变了主意,同意留下来让顺娘去做买卖发财,她的初步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故而,顺娘的心情那是相当地好,以至于嫂子齐氏进来时看到她笑得那样,问她可是有什么好事。不等顺娘搭话,齐氏已经抢先把顺娘在汴梁城里认识了一位开大酒店的女老板,这位女老板后台极硬,家里的大哥在朝廷里二品大官家里做管家,关键是这位女老板要帮顺娘,指点顺娘做买卖的事情告诉了齐氏。 第48章 谢大娘于是大声喊在肉铺跟前的谢二娘过来,谢二娘当时在哄弟弟,没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过来了,听到喊声,才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把喜二郎给拦在了街心。于是她抱起弟弟,快步走到姐姐和姐夫跟前,说爹娘都在厨房里忙活做饭呢,专等着姐姐和姐夫一家人来。 “这男子说你要送猪骨给他,他不要,才跟你当街拉扯的,可是真话?”谢大娘指着顺娘问。 谢二娘点了点头 谢大娘又问:“二娘,你为何平白无故给他猪骨?” 谢二娘就把自己昨日去替弟弟抓泥鳅,结果在柳山下的河边不慎滑下水去,差点被淹死时,家住杨柳镇东头的喜二郎下到河里救了自己的事情对其姐说了。 “原来如此。”谢大娘听完笑逐颜开,重新看向顺娘时不禁称赞起她救了自己妹子,连一些猪骨的谢礼都不肯要,果真是一副侠义心肠,品行高洁。 顺娘听到赞扬却尴尬不已,她瞟了眼一旁抱着谢家三郎的谢二娘,心说,你倒是说两句啊,说我救了你出言不逊,你还跟我急来着。还有啊,谢家大娘怎么就把自己不收只值二三十文猪骨就说成品行高洁呢。你怎么不说你妹子酬谢别人救命之恩,连只值二三十十文钱的猪骨也送得出手,岂非你妹子的身价也就是那几块猪骨。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笑,觉得小辣椒简直蠢得可爱,她为了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想都不想就把肉摊子剩下的几块猪骨送给自己,难道她都没想到过人家会怎么想。还真是不谙世事,哎,到底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呀! “走,走,走,既然你救了我家二娘,就跟我们进去吃顿饭,想必我岳丈和岳母十分欢迎你。”在谢大娘身边的书生突然说话了,还伸手去拉顺娘。 “这个,就算了吧,不是我不愿意去,主要是我家中老母和嫂子等人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天黑了,若是不见我回去,定是要担心我的。”顺娘连忙推辞。 书生道:“这有何难,让二娘去你家里说一声就是,我陆展虽然是一介儒生,可最喜欢结交狭义心肠,品行高洁之人,观兄弟现如今虽是做的樵渔的营生,但有这一份宽宏的胸怀,以及堂堂相貌,来日定当是人中翘楚,堂上丈夫。” 顺娘真怀疑眼前的书生是不是在忽悠自己,这不收谢二娘的猪骨一下子竟然这么高大上了? “你……”她看着书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满脸尴尬。 谢大娘也十分热情地对顺娘说:“奴家官人说得甚是,奴家也是这个意思,喜家二郎,你就别推辞了。奴家这就叫二娘去你家里跟你老母和嫂子等人说一声。” 谢二娘明显没有想到自己的姐姐和姐夫要请喜二郎这个“厕石”去家里吃饭,一时之间跟顺娘一样尴尬,愣在原地。还是在其姐的催促下才答应了,放下手里的弟弟,转身往镇子东头走去。 顺娘被书生拉着进了谢家肉铺,这谢家肉铺前面是店,后面是平日杀猪的地方,安排有猪圈,杀房,厨房,以及几个肉铺的帮工也住在这后面。至于谢家肉铺的老板和老板娘一家人都住在楼上。 谢大娘抱着孩子,手里牵着弟弟,进了屋就直接往后院去,陆展则是在前面引路,带着顺娘上了谢家肉铺的二楼。 刚在楼上的一间看着像是厅堂的屋子里坐下,木楼上就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有人上楼来了。 “哈哈哈哈!你就是喜家二郎?就是你救了我家二娘?嗯,瞧着真是一表人才,果真如女婿夸赞的,在下谢乙,不知道小兄弟如何称呼?”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三十七八的壮汉上得楼来,径直走到顺娘跟前向她拱手,接着向她豪爽地问话。 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小辣椒的爹了吧,顺娘倒觉得他真有屠户的本色,一看,就是干屠宰卖肉这一行的。人家如此豪爽地自我介绍,作为一个晚辈的顺娘便也赶紧站起来,向着谢乙躬身一拱手道:“小的姓喜,单名一个顺字,在家排行第二。” 谢乙点一点头,请顺娘坐下说话,然后自己掇了一张椅子在顺娘旁边坐了,接着问话:“但不知喜家还有些什么人啊?” 顺娘就把家里的一些情况简略告诉了谢乙,谢乙听完便说:“一家人要靠着你吃喝,必然艰难。” “还好,素日砍些柴,钓些鱼去汴京城里卖,倒还能应付。”顺娘道。 说话间,谢家肉铺帮工的伙计就端了茶上来,谢乙亲自给顺娘倒茶,请她吃茶。 顺娘谢了他,接了茶吃起来,一面听谢乙和陆展说些闲话,从两人的嘴里,顺娘知道了原来这陆展家里是以教书为业的家族,从祖父到他父亲都是教书为生,现今他家里有兄弟两人,他是老大,虽然如今是个秀才,有了州试的资格,但毕竟还没取得功名。对于这个时代的科举,顺娘倒是知道一二,知道这个时候的秀才并没有所谓的功名,他们往往是地方上挑选出来的获得了考取举人资格的比较好些的读书人而已,并且就连考上举人的秀才,也还没有做官的资格,只取得了省试,考取进士的资格。如果举人考不上进士的话,每隔三年还需要重考一次,合格者才能继续保持举人资格。这也能够说明为什么卖肉的谢乙能够把长女嫁给陆展的原因。 谢乙拥有谢家肉铺的产业,生意兴隆,在杨柳镇的坊户里面属于上等户,而陆家虽然是以诗书传家的家族,但是在以财产来区别上等户和下等户的这个时代,他们显然还不如谢家。再说了,陆展虽然是个秀才,可却跟明清时候的秀才不一样,他没有功名,娶个上等户的谢乙家的女儿也没有埋没他。甚至,顺娘猜想,谢家嫁女给的嫁妆一定也十分丰厚,陆家便也不嫌弃给长子娶了个屠户之女了。 陆展还说到他有个弟弟叫陆全,跟顺娘年纪差不多,不爱读书,最喜欢打拳蹴鞠,乡邻都把他当做浮浪子弟,十六七了,没有人家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他。提起这个弟弟,陆展就头疼,怕他年纪大了娶不上媳妇,还怕他惹事生非。他还说,若是将来顺娘认识了他弟弟,就帮帮忙,劝一劝他,他弟弟最喜欢跟顺娘这种心胸宽广,有侠义之气的男子打交道。 顺娘不自觉抽了抽嘴角,心道,这种劝说泼皮闲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事情,你还是真看得起我啊。她这会儿竟然有了来谢家吃饭,如同赴鸿门宴之感。 然而在面上,她还要展现出笑容来,微微点头,算是应承了对方。 又说了会儿话,楼梯上又想起了纷沓的脚步声,这一次上来了几个女人,还端着酒菜,谢二娘也上来了,她对顺娘说她已经去了镇子东头的喜家,把话捎给了顺娘的娘,说顺娘在谢家吃了晚饭才回去。 顺娘点点头说声知道了,接着一个身材圆滚滚的健壮妇人过来笑着对顺娘说话,感谢她救了她家二娘,还说谢二娘昨日回来没有说这个事儿,不然她早就和自家男人一起提着谢礼登门拜谢了,还有今日请顺娘这个救命恩人务必喝好吃好,不然谢家人会过意不去。 在谢乙等人频频劝酒之下,顺娘喝了几碗,好在这个时代的酒是黄酒和米酒,度数不高,她并没有吃醉。在屠户家吃饭,桌子上当然少不了肉,顺娘放开肚皮吃了个饱,解了馋。自从穿过来,她还没有吃过这么多肉呢,连穿前不吃的肥肉居然也吃了几块,可见顺娘的这副身体是多缺油水。 自己吃饱了,顺娘想起了家中的老娘和嫂子,她们也是很久没吃过肉了,明日就花些钱给她们买几斤肉吃好了。 她跟陆展和谢乙一桌吃酒吃肉,另一张小桌子上则是坐着谢大娘和谢二娘,以及她们的娘吴氏,以及谢三郎,还有谢大娘手里抱着的娃儿。 吃喝之余,顺娘有个奇怪的感觉,就是旁边那张小桌子上的女人在频频地看自己,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喝了酒有些微醺的原因。 酒足饭饱之后,顺娘被谢乙和陆展亲自送出来,提了鱼篓,扛着柴棒回家去。 紧接着陆展和谢大娘抱着儿子也回家去,他们住得不远,在镇子中间的一个院子里,这院子平日隔出来一半用来做学堂,教这个镇子到他们陆家学堂念书的儿童。 谢乙上楼回到他跟妻子吴氏住的屋子,吴氏一把扯他过去,低声问他:“官人,你觉着那个喜家二郎怎么样?可配得我家二娘?” 谢乙一巴掌打脱吴氏拉着他的手,说她想得太远了,这才哪跟哪儿呀。 吴氏道:“咱家二娘来年就及笄了,就到了嫁人的年纪,这会儿给她挑夫婿正合适,难不成还真要及笄了才去寻摸,若是寻摸不着好的,蹉跎岁月,岂非耽误了她。适才大娘走之前还跟我说呢,说她官人会看人,那喜二郎以后必然是人中翘楚的,倒是二娘的夫婿的好人选。” 谢乙“哦”了一声,看向吴氏问:“大娘真这么说?” 吴氏不满道:“难不成奴家还能骗你不成。” 谢乙沉吟,好一会儿才说:“既然是大女婿说喜二郎好,那咱们就对这喜二郎上点儿心,跟他家常来常往,再瞧瞧。” 吴氏推他一把,问:“你这到底是个甚意思?” 谢乙摇头说吴氏真是个傻婆娘,连自己的意思也不懂,他说那个喜二郎虽然看起来相貌堂堂,也勤快,可喜家毕竟是从外地迁居到杨柳镇的,没家没业的,甚至连杨柳镇的户籍都没有。就算是过三年入了籍,就凭现在喜家的情况,也是坊户里面最下等的。他还说自家二娘模样生得好,再怎么也该嫁一个比她大姐的夫婿强的男子,尽管谢家是屠户,可自己女儿从小到大都是吃喝不愁长大的,若是就因为喜二郎的救命之恩就要嫁给他,那也太可笑了些。他可不想自己也是娇花一样养大的女儿就嫁给一个砍柴卖鱼的,一年下来连肉也吃不上几次。 吴氏听了丈夫的话,朝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夸赞他,说还是他有见地,她完全赞同他的说法,可以把喜家二郎列为自家二娘的备选夫婿之一,若是过两年这喜家二郎有出息,再把自家二娘许给他不迟,在此之前,就先跟喜家走动起来好了。 顺娘哪里知道她被谢乙夫妻惦记上了,要挑她给谢家做女婿呢,从谢家出来,她带着些许酒意,心情愉快地走到了自家住着的小院儿跟前拍门。 很快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了,出来的是她嫂嫂齐氏,齐氏一见她就问:“叔叔可喝醉了,若是喝醉了,奴家去给叔叔做些醒酒汤。” 顺娘说自己没喝醉,看到堂屋里透出的灯光,她问:“娘还没睡么?” 齐氏:“没睡,奴家跟娘都等着你回来哩。” 将院门关上后,她来接顺娘手里的鱼篓和扛着的担柴的棒子,接过去后,她问顺娘鱼篓里是什么,为何挺重的,不会是没有卖掉的鱼吧。 顺娘一拍脑门,说:“差点儿忘了,这是一些猪骨,你拿去洗一洗,烧锅汤,不然搁到明早得有味儿。” “猪骨?这……” “一会儿我再告诉嫂嫂是怎么回事,你先拿去收拾出来熬上汤吧。” 齐氏点头说好,她先去给顺娘烧洗澡水,然后再熬汤。 顺娘走进堂屋去,看见她娘手里抱着慧儿,可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坐着玩顺娘给她削制的几个木偶人,见到顺娘进来,可成就扔下了木偶人,跑过来抱住她的腿,亲热地喊二叔,顺娘一弯腰把他抱起来,问他今日在家里可有听他娘的话,可帮着他娘干活儿等。 可成说他既听了娘的话,也帮了娘干活儿,顺娘就在他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赞他做得对。 “大郎,你自己下去玩儿,你二叔累一日了,让他坐下喝茶歇一歇。”刘氏哄着可成道。 可成就乖乖地从顺娘手臂里滑下去,依旧去他的小板凳上坐着,玩木偶人打架。 这里顺娘在她娘旁边的条凳上坐下,倒了一碗凉茶喝起来,刘氏便问她:“今日那谢家的小娘子来说你在谢家吃晚饭,到底为甚谢家要请你吃饭?” 顺娘问:“那谢二娘没与您说缘由?” 刘氏摇头:“没有,她匆匆跑了来,只说你让她捎话,说今晚在谢家吃饭,不回来,连自己是谁都没交代,便又匆匆地跑走了,着急忙慌的,就跟火烧上脚背一样……” 顺娘轻笑出声,随即把谢家为何请自己吃饭的原因告诉了刘氏,还说,她答应了陆展去谢家吃饭,是因为她觉得喜家初来杨柳镇,着实该多认识两户人家才是,还有陆展尽管是个秀才,还没有功名,但到底是个读书人,万一将来他真能得中进士,做个官,那么跟他认识对喜家是大有好处的。另外就是谢家是杨柳镇的坊户里面的上等户,对人也热忱,跟谢家打交道对喜家来说也不错。 刘氏:“原来今日跑来咱们家捎话的就是你昨日救下的没家教的小娘子,还真叫为娘说中了,还真是屠户家的女儿,你看看她今日着急忙慌地跑来,连自己是谁都不曾说……看在,她家晓得了你救了她好酒好肉款待你的份儿上,我就不说她了。只是,为娘觉着你想远了,咱们家到明年就会搬回喜家庄去,跟谢家,陆家也打不了多久交道 顺娘忍了忍,没忍住,试探着问刘氏:“娘,若是咱们在这里能挣下比现如今更多几倍的钱,您还想回去吗?” 刘氏咋呼:“几倍的钱?你是说每月三五贯?” 顺娘点头,道:“说不定,三五贯都不止呢。” 她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让她娘动心,其实她对做什么买卖一月能有三五贯的收益还没头绪呢。 刘氏听了果然动心了,一把抓住顺娘搁在桌子上的一只手问:“到底是什么好买卖,你说给为娘听一听。” 顺娘灵机一动,就对刘氏说,她结交了城里宋家酒店的老板娘,老板娘不但愿意收了她全部担进城的柴火和提进城的鱼,还说,若是顺娘将来存够了本钱,她愿意指点顺娘做买卖挣更多的钱。 “宋家酒店?宋玉姐?”刘氏还是头一次听顺娘提起过这个人,先前顺娘只对她嫂嫂提起过,但别的话都没说,齐氏也没多问。 顺娘便把宋家酒店的规模以及宋玉姐为人吹嘘了一番,还对刘氏说这个宋玉姐的大哥在工部曹侍郎家里做管家,极有权势的。 “曹侍郎?那是多大的官?”刘氏更感兴趣了,揪住顺娘的衣袖追问道。 也难怪刘氏一听说宋玉姐家里跟当朝做官的人家有关系,就紧追着问,实在是这个时代官与民之间的差距用天渊之别来说也不过分。儒生一旦考中进士做了官,不但本身俸禄优厚,家族里的人也是跟着鸡犬升天,可以享受官府的种种优待,比如免除服役,官户交的田租也会减轻,更别说那些品级高的官员了。 而曹侍郎可是正二品大员,拿到顺娘穿前的时代比,也是属于部长省长这一级别的。 这个时代的普通平民百姓一年下来,甚至数年下来连个七品芝麻官都见不到,更别说朝廷二品大员了。 所以,当顺娘告诉曹侍郎是二品大员时,把刘氏给惊得张大了嘴,好久都吐不出半个字,过了好一会儿才抚着自己的胸口说:“我的娘欸,好大的官!” 要说刚开始顺娘说的留在杨柳镇能够每月多赚三五贯钱,刘氏还不太相信的话,听到后面愿意帮顺娘的宋玉姐的后台是曹侍郎后,她现在完全相信了顺娘的话。 紧紧抓着顺娘的手,刘氏让顺娘一定要抱住宋玉姐这根大|腿,在汴梁发家致富,光宗耀祖,以后回喜家庄去买三五十亩地,再盖间大宅子,让喜家庄的乡亲们都羡慕眼馋。 顺娘听了她娘的话,真想也像她娘那样,脱口而出“我的娘欸”,为什么她这便宜娘始终忘不了也回喜家庄去呀?即便在城里发了财也不忘记要回去? 看来,等到真发了财,她就要在城里买房子,才能断了她娘回喜家庄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她娘松了口,改变了主意,同意留下来让顺娘去做买卖发财,她的初步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故而,顺娘的心情那是相当地好,以至于嫂子齐氏进来时看到她笑得那样,问她可是有什么好事。不等顺娘搭话,齐氏已经抢先把顺娘在汴梁城里认识了一位开大酒店的女老板,这位女老板后台极硬,家里的大哥在朝廷里二品大官家里做管家,关键是这位女老板要帮顺娘,指点顺娘做买卖的事情告诉了齐氏。 唠叨了小半个时辰,谢乙先是咳嗽一声站了起来,对顺娘说他们这还要回去做买卖,一会儿又有一拨买肉的客人,要割了肉回去做晚饭。说完,他就招呼妻子吴氏和女儿谢二娘一起回去。 一家人随即向顺娘等人告辞,这一次包括齐氏在内都出去送客了。 顺娘走在最前头,一直把谢家人送出院子,送出去老远才停住脚步,看着谢家人走远,谢乙转身让她不必送了回去吧的时候,顺娘看到谢二娘那丫头状做无意地瞄了自己一眼。等到顺娘看过去的时候,她又迅速去看别处,让顺娘在心里不由得笑她古灵精怪的。 谢家人走远了,顺娘转身回去,见到隔壁赵家院子门儿开了一条缝,貌似有人在门后看自己了。 第49章 成为喜顺娘这两个多月,她一直都没有在谢家肉铺买过肉,再说了她娘刘氏节俭,不叫买肉吃,所以顺娘隔日进城来回从谢家肉铺跟前过两次,但从来没有去看过这家肉铺都有些什么人,故而在昨天救了小辣椒后,小辣椒认识她,她却不认识小辣椒。这会儿从眼前这个拦住她质问她话的女人嘴里,她知道了小辣椒原来是谢家二娘,那眼前这个就是谢家大娘了。 于是顺娘礼貌的向她拱一拱手,解释道:“是谢二娘要送我一些猪骨,我不肯要,所以拉扯起来。” “真是如此?你可别蒙我?”谢大娘上下扫了顺娘一眼不相信地问,“她为何要平白无故地送你猪骨?” 顺娘答:“不信,你可以问一问你妹子,她要送我,我却不愿收,所以是给了钱的。” 谢大娘于是大声喊在肉铺跟前的谢二娘过来,谢二娘当时在哄弟弟,没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过来了,听到喊声,才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把喜二郎给拦在了街心。于是她抱起弟弟,快步走到姐姐和姐夫跟前,说爹娘都在厨房里忙活做饭呢,专等着姐姐和姐夫一家人来。 “这男子说你要送猪骨给他,他不要,才跟你当街拉扯的,可是真话?”谢大娘指着顺娘问。 谢二娘点了点头 谢大娘又问:“二娘,你为何平白无故给他猪骨?” 谢二娘就把自己昨日去替弟弟抓泥鳅,结果在柳山下的河边不慎滑下水去,差点被淹死时,家住杨柳镇东头的喜二郎下到河里救了自己的事情对其姐说了。 “原来如此。”谢大娘听完笑逐颜开,重新看向顺娘时不禁称赞起她救了自己妹子,连一些猪骨的谢礼都不肯要,果真是一副侠义心肠,品行高洁。 顺娘听到赞扬却尴尬不已,她瞟了眼一旁抱着谢家三郎的谢二娘,心说,你倒是说两句啊,说我救了你出言不逊,你还跟我急来着。还有啊,谢家大娘怎么就把自己不收只值二三十文猪骨就说成品行高洁呢。你怎么不说你妹子酬谢别人救命之恩,连只值二三十十文钱的猪骨也送得出手,岂非你妹子的身价也就是那几块猪骨。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笑,觉得小辣椒简直蠢得可爱,她为了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想都不想就把肉摊子剩下的几块猪骨送给自己,难道她都没想到过人家会怎么想。还真是不谙世事,哎,到底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呀! “走,走,走,既然你救了我家二娘,就跟我们进去吃顿饭,想必我岳丈和岳母十分欢迎你。”在谢大娘身边的书生突然说话了,还伸手去拉顺娘。 “这个,就算了吧,不是我不愿意去,主要是我家中老母和嫂子等人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天黑了,若是不见我回去,定是要担心我的。”顺娘连忙推辞。 书生道:“这有何难,让二娘去你家里说一声就是,我陆展虽然是一介儒生,可最喜欢结交狭义心肠,品行高洁之人,观兄弟现如今虽是做的樵渔的营生,但有这一份宽宏的胸怀,以及堂堂相貌,来日定当是人中翘楚,堂上丈夫。” 顺娘真怀疑眼前的书生是不是在忽悠自己,这不收谢二娘的猪骨一下子竟然这么高大上了? “你……”她看着书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满脸尴尬。 谢大娘也十分热情地对顺娘说:“奴家官人说得甚是,奴家也是这个意思,喜家二郎,你就别推辞了。奴家这就叫二娘去你家里跟你老母和嫂子等人说一声。” 谢二娘明显没有想到自己的姐姐和姐夫要请喜二郎这个“厕石”去家里吃饭,一时之间跟顺娘一样尴尬,愣在原地。还是在其姐的催促下才答应了,放下手里的弟弟,转身往镇子东头走去。 顺娘被书生拉着进了谢家肉铺,这谢家肉铺前面是店,后面是平日杀猪的地方,安排有猪圈,杀房,厨房,以及几个肉铺的帮工也住在这后面。至于谢家肉铺的老板和老板娘一家人都住在楼上。 谢大娘抱着孩子,手里牵着弟弟,进了屋就直接往后院去,陆展则是在前面引路,带着顺娘上了谢家肉铺的二楼。 刚在楼上的一间看着像是厅堂的屋子里坐下,木楼上就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有人上楼来了。 “哈哈哈哈!你就是喜家二郎?就是你救了我家二娘?嗯,瞧着真是一表人才,果真如女婿夸赞的,在下谢乙,不知道小兄弟如何称呼?”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三十七八的壮汉上得楼来,径直走到顺娘跟前向她拱手,接着向她豪爽地问话。 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小辣椒的爹了吧,顺娘倒觉得他真有屠户的本色,一看,就是干屠宰卖肉这一行的。人家如此豪爽地自我介绍,作为一个晚辈的顺娘便也赶紧站起来,向着谢乙躬身一拱手道:“小的姓喜,单名一个顺字,在家排行第二。” 谢乙点一点头,请顺娘坐下说话,然后自己掇了一张椅子在顺娘旁边坐了,接着问话:“但不知喜家还有些什么人啊?” 顺娘就把家里的一些情况简略告诉了谢乙,谢乙听完便说:“一家人要靠着你吃喝,必然艰难。” “还好,素日砍些柴,钓些鱼去汴京城里卖,倒还能应付。”顺娘道。 说话间,谢家肉铺帮工的伙计就端了茶上来,谢乙亲自给顺娘倒茶,请她吃茶。 顺娘谢了他,接了茶吃起来,一面听谢乙和陆展说些闲话,从两人的嘴里,顺娘知道了原来这陆展家里是以教书为业的家族,从祖父到他父亲都是教书为生,现今他家里有兄弟两人,他是老大,虽然如今是个秀才,有了州试的资格,但毕竟还没取得功名。对于这个时代的科举,顺娘倒是知道一二,知道这个时候的秀才并没有所谓的功名,他们往往是地方上挑选出来的获得了考取举人资格的比较好些的读书人而已,并且就连考上举人的秀才,也还没有做官的资格,只取得了省试,考取进士的资格。如果举人考不上进士的话,每隔三年还需要重考一次,合格者才能继续保持举人资格。这也能够说明为什么卖肉的谢乙能够把长女嫁给陆展的原因。 谢乙拥有谢家肉铺的产业,生意兴隆,在杨柳镇的坊户里面属于上等户,而陆家虽然是以诗书传家的家族,但是在以财产来区别上等户和下等户的这个时代,他们显然还不如谢家。再说了,陆展虽然是个秀才,可却跟明清时候的秀才不一样,他没有功名,娶个上等户的谢乙家的女儿也没有埋没他。甚至,顺娘猜想,谢家嫁女给的嫁妆一定也十分丰厚,陆家便也不嫌弃给长子娶了个屠户之女了。 陆展还说到他有个弟弟叫陆全,跟顺娘年纪差不多,不爱读书,最喜欢打拳蹴鞠,乡邻都把他当做浮浪子弟,十六七了,没有人家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他。提起这个弟弟,陆展就头疼,怕他年纪大了娶不上媳妇,还怕他惹事生非。他还说,若是将来顺娘认识了他弟弟,就帮帮忙,劝一劝他,他弟弟最喜欢跟顺娘这种心胸宽广,有侠义之气的男子打交道。 顺娘不自觉抽了抽嘴角,心道,这种劝说泼皮闲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事情,你还是真看得起我啊。她这会儿竟然有了来谢家吃饭,如同赴鸿门宴之感。 然而在面上,她还要展现出笑容来,微微点头,算是应承了对方。 又说了会儿话,楼梯上又想起了纷沓的脚步声,这一次上来了几个女人,还端着酒菜,谢二娘也上来了,她对顺娘说她已经去了镇子东头的喜家,把话捎给了顺娘的娘,说顺娘在谢家吃了晚饭才回去。 顺娘点点头说声知道了,接着一个身材圆滚滚的健壮妇人过来笑着对顺娘说话,感谢她救了她家二娘,还说谢二娘昨日回来没有说这个事儿,不然她早就和自家男人一起提着谢礼登门拜谢了,还有今日请顺娘这个救命恩人务必喝好吃好,不然谢家人会过意不去。 在谢乙等人频频劝酒之下,顺娘喝了几碗,好在这个时代的酒是黄酒和米酒,度数不高,她并没有吃醉。在屠户家吃饭,桌子上当然少不了肉,顺娘放开肚皮吃了个饱,解了馋。自从穿过来,她还没有吃过这么多肉呢,连穿前不吃的肥肉居然也吃了几块,可见顺娘的这副身体是多缺油水。 自己吃饱了,顺娘想起了家中的老娘和嫂子,她们也是很久没吃过肉了,明日就花些钱给她们买几斤肉吃好了。 她跟陆展和谢乙一桌吃酒吃肉,另一张小桌子上则是坐着谢大娘和谢二娘,以及她们的娘吴氏,以及谢三郎,还有谢大娘手里抱着的娃儿。 吃喝之余,顺娘有个奇怪的感觉,就是旁边那张小桌子上的女人在频频地看自己,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喝了酒有些微醺的原因。 酒足饭饱之后,顺娘被谢乙和陆展亲自送出来,提了鱼篓,扛着柴棒回家去。 紧接着陆展和谢大娘抱着儿子也回家去,他们住得不远,在镇子中间的一个院子里,这院子平日隔出来一半用来做学堂,教这个镇子到他们陆家学堂念书的儿童。 谢乙上楼回到他跟妻子吴氏住的屋子,吴氏一把扯他过去,低声问他:“官人,你觉着那个喜家二郎怎么样?可配得我家二娘?” 谢乙一巴掌打脱吴氏拉着他的手,说她想得太远了,这才哪跟哪儿呀。 吴氏道:“咱家二娘来年就及笄了,就到了嫁人的年纪,这会儿给她挑夫婿正合适,难不成还真要及笄了才去寻摸,若是寻摸不着好的,蹉跎岁月,岂非耽误了她。适才大娘走之前还跟我说呢,说她官人会看人,那喜二郎以后必然是人中翘楚的,倒是二娘的夫婿的好人选。” 谢乙“哦”了一声,看向吴氏问:“大娘真这么说?” 吴氏不满道:“难不成奴家还能骗你不成。” 谢乙沉吟,好一会儿才说:“既然是大女婿说喜二郎好,那咱们就对这喜二郎上点儿心,跟他家常来常往,再瞧瞧。” 吴氏推他一把,问:“你这到底是个甚意思?” 谢乙摇头说吴氏真是个傻婆娘,连自己的意思也不懂,他说那个喜二郎虽然看起来相貌堂堂,也勤快,可喜家毕竟是从外地迁居到杨柳镇的,没家没业的,甚至连杨柳镇的户籍都没有。就算是过三年入了籍,就凭现在喜家的情况,也是坊户里面最下等的。他还说自家二娘模样生得好,再怎么也该嫁一个比她大姐的夫婿强的男子,尽管谢家是屠户,可自己女儿从小到大都是吃喝不愁长大的,若是就因为喜二郎的救命之恩就要嫁给他,那也太可笑了些。他可不想自己也是娇花一样养大的女儿就嫁给一个砍柴卖鱼的,一年下来连肉也吃不上几次。 吴氏听了丈夫的话,朝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夸赞他,说还是他有见地,她完全赞同他的说法,可以把喜家二郎列为自家二娘的备选夫婿之一,若是过两年这喜家二郎有出息,再把自家二娘许给他不迟,在此之前,就先跟喜家走动起来好了。 顺娘哪里知道她被谢乙夫妻惦记上了,要挑她给谢家做女婿呢,从谢家出来,她带着些许酒意,心情愉快地走到了自家住着的小院儿跟前拍门。 很快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了,出来的是她嫂嫂齐氏,齐氏一见她就问:“叔叔可喝醉了,若是喝醉了,奴家去给叔叔做些醒酒汤。” 顺娘说自己没喝醉,看到堂屋里透出的灯光,她问:“娘还没睡么?” 齐氏:“没睡,奴家跟娘都等着你回来哩。” 将院门关上后,她来接顺娘手里的鱼篓和扛着的担柴的棒子,接过去后,她问顺娘鱼篓里是什么,为何挺重的,不会是没有卖掉的鱼吧。 顺娘一拍脑门,说:“差点儿忘了,这是一些猪骨,你拿去洗一洗,烧锅汤,不然搁到明早得有味儿。” “猪骨?这……” “一会儿我再告诉嫂嫂是怎么回事,你先拿去收拾出来熬上汤吧。” 齐氏点头说好,她先去给顺娘烧洗澡水,然后再熬汤。 顺娘走进堂屋去,看见她娘手里抱着慧儿,可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坐着玩顺娘给她削制的几个木偶人,见到顺娘进来,可成就扔下了木偶人,跑过来抱住她的腿,亲热地喊二叔,顺娘一弯腰把他抱起来,问他今日在家里可有听他娘的话,可帮着他娘干活儿等。 可成说他既听了娘的话,也帮了娘干活儿,顺娘就在他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赞他做得对。 “大郎,你自己下去玩儿,你二叔累一日了,让他坐下喝茶歇一歇。”刘氏哄着可成道。 可成就乖乖地从顺娘手臂里滑下去,依旧去他的小板凳上坐着,玩木偶人打架。 这里顺娘在她娘旁边的条凳上坐下,倒了一碗凉茶喝起来,刘氏便问她:“今日那谢家的小娘子来说你在谢家吃晚饭,到底为甚谢家要请你吃饭?” 顺娘问:“那谢二娘没与您说缘由?” 刘氏摇头:“没有,她匆匆跑了来,只说你让她捎话,说今晚在谢家吃饭,不回来,连自己是谁都没交代,便又匆匆地跑走了,着急忙慌的,就跟火烧上脚背一样……” 顺娘轻笑出声,随即把谢家为何请自己吃饭的原因告诉了刘氏,还说,她答应了陆展去谢家吃饭,是因为她觉得喜家初来杨柳镇,着实该多认识两户人家才是,还有陆展尽管是个秀才,还没有功名,但到底是个读书人,万一将来他真能得中进士,做个官,那么跟他认识对喜家是大有好处的。另外就是谢家是杨柳镇的坊户里面的上等户,对人也热忱,跟谢家打交道对喜家来说也不错。 刘氏:“原来今日跑来咱们家捎话的就是你昨日救下的没家教的小娘子,还真叫为娘说中了,还真是屠户家的女儿,你看看她今日着急忙慌地跑来,连自己是谁都不曾说……看在,她家晓得了你救了她好酒好肉款待你的份儿上,我就不说她了。只是,为娘觉着你想远了,咱们家到明年就会搬回喜家庄去,跟谢家,陆家也打不了多久交道 顺娘忍了忍,没忍住,试探着问刘氏:“娘,若是咱们在这里能挣下比现如今更多几倍的钱,您还想回去吗?” 刘氏咋呼:“几倍的钱?你是说每月三五贯?” 顺娘点头,道:“说不定,三五贯都不止呢。” 她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让她娘动心,其实她对做什么买卖一月能有三五贯的收益还没头绪呢。 刘氏听了果然动心了,一把抓住顺娘搁在桌子上的一只手问:“到底是什么好买卖,你说给为娘听一听。” 顺娘灵机一动,就对刘氏说,她结交了城里宋家酒店的老板娘,老板娘不但愿意收了她全部担进城的柴火和提进城的鱼,还说,若是顺娘将来存够了本钱,她愿意指点顺娘做买卖挣更多的钱。 “宋家酒店?宋玉姐?”刘氏还是头一次听顺娘提起过这个人,先前顺娘只对她嫂嫂提起过,但别的话都没说,齐氏也没多问。 顺娘便把宋家酒店的规模以及宋玉姐为人吹嘘了一番,还对刘氏说这个宋玉姐的大哥在工部曹侍郎家里做管家,极有权势的。 “曹侍郎?那是多大的官?”刘氏更感兴趣了,揪住顺娘的衣袖追问道。 也难怪刘氏一听说宋玉姐家里跟当朝做官的人家有关系,就紧追着问,实在是这个时代官与民之间的差距用天渊之别来说也不过分。儒生一旦考中进士做了官,不但本身俸禄优厚,家族里的人也是跟着鸡犬升天,可以享受官府的种种优待,比如免除服役,官户交的田租也会减轻,更别说那些品级高的官员了。 而曹侍郎可是正二品大员,拿到顺娘穿前的时代比,也是属于部长省长这一级别的。 这个时代的普通平民百姓一年下来,甚至数年下来连个七品芝麻官都见不到,更别说朝廷二品大员了。 所以,当顺娘告诉曹侍郎是二品大员时,把刘氏给惊得张大了嘴,好久都吐不出半个字,过了好一会儿才抚着自己的胸口说:“我的娘欸,好大的官!” 要说刚开始顺娘说的留在杨柳镇能够每月多赚三五贯钱,刘氏还不太相信的话,听到后面愿意帮顺娘的宋玉姐的后台是曹侍郎后,她现在完全相信了顺娘的话。 紧紧抓着顺娘的手,刘氏让顺娘一定要抱住宋玉姐这根大|腿,在汴梁发家致富,光宗耀祖,以后回喜家庄去买三五十亩地,再盖间大宅子,让喜家庄的乡亲们都羡慕眼馋。 顺娘听了她娘的话,真想也像她娘那样,脱口而出“我的娘欸”,为什么她这便宜娘始终忘不了也回喜家庄去呀?即便在城里发了财也不忘记要回去? 看来,等到真发了财,她就要在城里买房子,才能断了她娘回喜家庄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她娘松了口,改变了主意,同意留下来让顺娘去做买卖发财,她的初步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故而,顺娘的心情那是相当地好,以至于嫂子齐氏进来时看到她笑得那样,问她可是有什么好事。不等顺娘搭话,齐氏已经抢先把顺娘在汴梁城里认识了一位开大酒店的女老板,这位女老板后台极硬,家里的大哥在朝廷里二品大官家里做管家,关键是这位女老板要帮顺娘,指点顺娘做买卖的事情告诉了齐氏。 唠叨了小半个时辰,谢乙先是咳嗽一声站了起来,对顺娘说他们这还要回去做买卖,一会儿又有一拨买肉的客人,要割了肉回去做晚饭。说完,他就招呼妻子吴氏和女儿谢二娘一起回去。 一家人随即向顺娘等人告辞,这一次包括齐氏在内都出去送客了。 顺娘走在最前头,一直把谢家人送出院子,送出去老远才停住脚步,看着谢家人走远,谢乙转身让她不必送了回去吧的时候,顺娘看到谢二娘那丫头状做无意地瞄了自己一眼。等到顺娘看过去的时候,她又迅速去看别处,让顺娘在心里不由得笑她古灵精怪的。 谢家人走远了,顺娘转身回去,见到隔壁赵家院子门儿开了一条缝,貌似有人在门后看自己这边,这让顺娘想到多半是赵家那边的人听到喜家这边有外人说话,所以把院子门开一个缝儿,偷看都是些什么人到喜家了。 自从老娘拒绝了赵家娘子提出的她家三郎向自己学钓鱼的要求之后,赵家娘子就再也没到喜家来串过门儿,后面又出了赵三郎捣乱不让自己钓鱼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赵家院门儿后面到底是谁,可是顺娘此时却是故意挺起了胸|脯,趾高气扬的回家去,她就是想让赵家人看一看,喜家这个外来户现如今也有镇子上的人家来走动了,而且还是坊户里面的上等户谢家。 隔壁的赵家有两三亩薄地种菜,平时就是卖菜和贩卖些杂货为生,他们的生活水平只不过比喜家好一点儿而已,远远比不上谢家。 顺娘想,赵家看到谢家跟喜家走动了,赵三郎那厮会不会顾忌一二,不再来找自己的麻烦了? 但愿他知道好歹,不要再来招惹自己,不然,哼,会让他知道厉害。 顺娘如此想着回了家,没想到堂屋里却没人,厨房那边传来说话声,顺娘就转身抬脚走进了厨房,看到她老娘抱着慧儿,可成牵着嫂子的衣襟,都在灶台跟前看那一盆子肥膘肉呢 只听刘氏啧啧地说这一大块肥膘肉怕是有六七斤,巴掌厚的肥膘,这肉可得卖三十文钱一斤,这么些肉也得值二百文了,还有谢家送来的酒是上好的雪花酒,两瓶子也得值一百五十文,这两样加起来就三百五十文以上了,谢家可真舍得。 齐氏说三百五十文跟谢二娘的命相比,也不值什么,只不过,谢家看起来还是懂礼的人家。 刘氏道:“那吴娘子好爽利人,瞧着忠厚得很,想来跟她打交道必不会吃亏的。” 顺娘不关心她们说这些,只关心这肉怎么处理,怎么吃。 齐氏道:“肥膘割些下来熬油,剩下的都用盐和酱腌起来,慢慢吃,到过年都不用买肉了。” 顺娘穿过来这么久除了昨天晚上跟陆全一起下馆子吃了个炒菜,都没吃过炒菜,所以她建议割些瘦肉下来炒一份儿吃。 齐氏马上说今天晚上不是有鱼炖豆腐吗,还吃什么炒肉,不能这么吃,否则就是败家了,坚决不同意顺娘的提议。 顺娘坚持不炒肉吃,也得割些新鲜肉下来煮给可成吃,小家伙很久没吃上肥肉了。 其实何止可成,就是刘氏和齐氏也是很久没沾荤腥了,身体很缺油水。 拗不过顺娘,刘氏只得答应了割上半斤肉下来煮进鱼汤里面。 齐氏便做起饭来,她手脚麻利,很快就把谢家送来的那一大块肥膘肉收拾出来,除了割下的半斤左右放进锅里,跟鱼和豆腐一起炖以外,其它的都用酱和盐腌制起来。 喜家今天就像是过年一样,刘氏不时进厨房去跟儿媳妇齐氏大声说笑两句,两个孩子也嘻嘻哈哈地笑闹,夕阳西下,喜家院子里弥漫着浓郁的肉香和鱼香。 “哟,做什么呢,恁香,隔着院子也闻见味儿了……”有人推开喜家院门儿,探头进来满脸堆笑着说。 这个声音…… 顺娘,刘氏,齐氏都往外看,就见到了已经好几天没有到喜家来串门儿的隔壁的赵家娘子。 刘氏撇了撇嘴,轻声嘟囔了两句,大意是闻见肉香和鱼香就来了,要是也想来打牙祭的话,门儿都没有。她轻声交代了齐氏几句,让她赶紧拿些柴火把放在厨房角落里的腌肉的缸子遮起来,还叫齐氏一会儿别理赵家娘子,有什么话自己会应付她。 齐氏答应了婆婆,刘氏就蘸了点儿水掠了掠鬓,再挤出些笑脸从厨房里走了出去,隔着半个院子,刘氏乐呵呵地招呼赵家娘子了,说这几日都没见她来喜家串门儿,可是家里有什么事呢。 赵家娘子顺坡下驴,立马接着刘氏的话说,自己家里这两天收菜忙得很,所以没空来喜家。 一边说她一边直奔厨房,往常她来可都是往堂屋里走的,刘氏老大不乐意了,可也不能硬拦着不让她进去。 赵家娘子就像闻见鱼腥味儿的猫一样,顺着那股子浓郁的肉香和鱼香味儿直接走到了喜家厨房的灶台跟前,并且一伸手去揭开木质锅盖,然后现出一种吃惊不已的表情,喃喃道:“好大的鱼……好肥的肉……好白的豆腐……” 她一边念一边使劲儿吞口水,简直恨不得这就扑到锅里去咬上一口。 刘氏抢上前一步从她手里夺下来木质锅盖,一下子把锅给盖上,连声说敞了热气就会不好吃,一会儿谢家人还要来吃饭呢。 大概刘氏早就想到这个借口可以阻止赵家娘子的一些别的想法,比如说打秋风? 赵家娘子见状只能讪笑着说喜家这是发财了么,怎么一下子就请起谢家的客来了。 刘氏傲然道:“前几日谢家二娘落水,幸亏我家二郎相救,谢家把我家二郎当救命恩人,两家自然是要走动。” 赵家娘子摸一摸鼻子,又在厨房里使劲儿嗅,她似乎在浓郁的鱼香和肉香里面又闻到了一股酱腌肉的味儿,就在厨房里到处看,但又看不出来什么,刘氏已经在后面推着她往外走了,一边推一边说厨房里热,请赵家娘子到堂屋里去坐着喝茶。 齐氏看着婆婆把赵家娘子给推出去了,忙抬袖擦汗,然后从灶旁站起来去把厨房门给关上。 那赵家娘子被刘氏从厨房里推出来,真个去喜家的堂屋里面坐着喝了几碗茶,东打听西打听,说了好多闲话才回去。 刘氏把她给送出院子门,然后直接把院子门给闩上了,紧接着直奔厨房,推开厨房门问齐氏:“汤没被烧干吧?那赵家娘子赖着不走,就想打秋风,我怕你一直烧,汤都给烧没了……” 齐氏说自己早灭了大火,就用小火煨着。 可成早嚷着饿了要吃饭,顺娘一手抱着慧儿,一手牵着可成到厨房来,问可以吃饭了吗? 刘氏挥手让顺娘带着孩子们去坐好,马上就吃饭。 这一天的晚饭喜家人吃得特别舒心满意,顺娘把汤里面的肉都夹给了老娘,嫂子,可成吃。 齐氏不肯吃,她非要把肉夹给顺娘,说顺娘整日为了这个家挣钱,辛苦得很,她就只是在家带带孩子做做饭,根本用不着吃肉。 顺娘架住嫂子的筷子,要她把肉吃下去,并且说自己最近这几天不少吃肉,还有就是女人在家带孩子做家务也累,大家对这个家的贡献都是一样的,没有谁比谁更辛苦这一说,她要嫂子和老娘都多吃点儿,还说这样的日子以后经常会有的。 齐氏听了这些话,觉得比吃肉还让她高兴,在顺娘的坚持之下,她把顺娘夹给自己的好几块肉都吃了。桌子上除了炖鱼,还有顺娘买回来的辣芥菜,家里做的豆酱,以及下午才蒸的蒸饼,一家人吃得热汗直流,然而却是满脸笑意,分外舒爽。 顺娘吃完饭,帮着嫂子去洗碗,齐氏不让她进厨房,顺娘笑着说自己今天吃得太饱了,不动一动,一会儿睡不下去。 齐氏听她这样说,也就不拦着了,她就去挑了水回来给顺娘烧洗澡水。 顺娘洗完澡,一家人照常在堂屋里面坐着歇凉聊天,刘氏就问顺娘:“明日去谢家需买些什么,毕竟头一回上人家里去,总不好空着手去。” “娘看着办就是,明日,你跟嫂子去,我就不去了。” 刘氏嘀咕着喜家也不像谢家有钱,一出手就几百文的送,可是钱少似乎买不了什么东西。 顺娘听了就说:“那您明日就把咱家做的豆酱装上两小罐子给谢家送去,您做的酱比外面卖的好吃多了,谢家娘子一定会喜欢的。” 刘氏不太自信地问顺娘:“真好吃么?你可别只图哄为娘欢喜,到时候给谢家送去了,人家不喜欢,就会说咱们小气……” 第50章 谢二娘被顺娘一拉,又听到刚从屋里出来的男子说话,她觉得这声音似乎在哪儿听过,忍不住转脸去看那男子一眼,一看之下,她立即就明白了顺娘拉她走的意思。因为她也认出来了门口语气不善说话的男子就是下晌她跟顺娘在路上遇到那个货郎,没想到这个货郎竟然是这徐大郎家里的人。 顺娘却在那男子开口之后看了看徐家的院子门儿,院子门儿离她跟谢二娘大概七八米远,如果她此刻不理会那说话的男子,拉着谢二娘狂奔出去,应该能够冲出徐家的院子。 冲出去后呢,她能够想到徐家兄弟立即就能肯定自己和谢二娘是来找被拐的孩子的,他们绝对不会放自己和谢二娘走,他们会追出来,来抓自己和谢二娘。 他们可是本地人,熟悉地形,又是男人,奔跑速度更快,所以除非自己跟谢二娘运气好,才能够避免被他们抓住。而要避免被他们抓住,一是向周围的人求救,比如说向借宿那一家人求救。二是跑进庄稼地,使得他们没法搜寻。 第一条,顺娘想起谢二娘说的话,徐家庄大多数村民都是同宗同姓之人,自己跟谢二娘这两个外人,他们很可能不会施以援手,所以结果就是被抓住。第二条,跑进庄稼地,就怕徐家兄弟联合村人来搜寻她们,到时候能够逃掉的可能也很小。 但是,如果不跑,等到那徐三郎会意过来他兄长的话,去把院子门关了,来个瓮中捉鳖,那她和谢二娘就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了。 该怎么办? 顺娘迅速地权衡着利弊,本能似乎告诉她应该立即逃跑,至少逃跑还有一线生机,可偏偏这时她耳朵里面又钻进来一阵儿闷闷的断断续续的孩子哭声,这让她悚然一惊,想到若是自己跟谢二娘跑了,那些孩子肯定要被徐家兄弟连夜运走转卖。若是自己这就跟谢二娘假装无事,跟那个下晌在路上碰到的货郎虚与委蛇,死活不承认是来找孩子的,那他们又会怎么办呢? 也许他们盘问自己跟谢二娘一番,就会放她们走,又或者即便他们捉了她们,也得商量下怎么处置她们。 顺娘推断,若是自己跟谢二娘被捉住,大概极有可能也会被这伙人贩子卖掉,然而却可以暂时麻痹徐家三兄弟,让他们不至于被打草惊蛇,立即将拐来的孩子连夜运走,转卖出去。只要徐家三兄弟被麻痹,那么谢叔和郭里正的人定然会连夜过来搜寻她跟谢二娘,如此一来,自己跟谢二娘,还有被拐走的孩子们都很有可能得救。 其实,顺娘也不敢判定自己家的可成就是被这徐家三兄弟拐的,若是可成没有在这徐家三兄弟的手上,她跟谢二娘冒这个险,搭上自己,实在是有点儿划不来。 可此刻顺娘也顾不得许多了,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便对身边的谢二娘低声说:“一会儿你啥都别说。” 谢二娘轻声“嗯”了一声。 顺娘接着转身朝着那门口向自己冷声说话的男子拱一拱手,笑道:“大哥客气了,小弟跟娘子还要赶路回家,就不叨扰了。” 徐二郎冷哼一声,朝着徐三郎挥手:“三哥,快去把院子门关上,咱们好待客。” 徐三郎一听,立即快步跑上前去把院子门给关了并且从里面给锁上,再顺手抄起门边的一根木棒朝着顺娘和谢二娘走过来。 谢二娘见状,心里害怕起来,忍不住横着走了两步,靠近了顺娘,心想,为什么方才喜二郎不跟自己跑出去再说呢,这么一耽搁,倒被困在这院子里了。接下来,这徐家兄弟又会怎么对付自己跟喜二郎呢。不过,当她看到身边站着的喜二郎脸上并无什么慌乱的表情时,心里又踏实了些。 顺娘强自镇定,对那徐二郎说:“大哥……是不是咱们之间有甚么误会呀?” 徐二郎还没说话,从屋子里撩帘子出来一个人,这人大概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唇上两撇胡子,小眼睛,面皮泛黄,身材中等,他一出来就问徐二郎:“二哥?何事?” “大哥,这两人鬼鬼祟祟,我怀疑他们是……”如此说着,他压低声凑过去在徐大郎耳边如此一说。 徐大郎听完,眼睛一眯,他看向顺娘和谢二娘,一看之下,就点了点头,对徐二郎说:“二哥,你猜得不错,这两个人我认识,乃是杨柳镇上谢屠的女儿和隔壁那卖柴的小子。” 转脸,他又看向顺娘和谢二娘漫声道:“我晓得你们是为何而来,只不过,像我兄弟说的,既然来了就别走了。你们若是识相,就乖乖地束手就擒,以免皮肉受苦。” 顺娘听他居然说出谢二娘的身份,以及自己是干嘛的都晓得,就明白了这人一定是经常在杨柳镇上卖货的货郎,他甚至点出了自己跟谢二娘是为什么来的,就说明一定是他拐走了可成。可成有了下落,令她心中一喜,觉得自己冒这个险是值得的,然而出乎她的意料的是,这个徐大郎认识谢二娘和自己,就怕他狡猾,一会儿会让他的两个兄弟提前动手,那么自己和谢二娘,还有可成都会面临未知的危险了。 心里有些忐忑,顺娘这会儿却是故意现出惊慌之色来,对那徐大郎说:“大哥有话好说嘛,何必如此?” 徐大郎冷笑:“我与你无话可说,二郎,三郎你们去把这两人绑了,顺便搜一搜那男子的身,看他可带了利刃?” “是,大哥。”徐二郎和徐三郎应了,那徐二郎就进屋去拿了一捆绳子出来。 顺娘听那徐大郎说要搜身,就把那把藏在袖袋里的尖刀摸出来,刀尖朝着徐大郎,大声道:“你们别过来!” 她故意做出反抗的样子来,只不过想使自己真得像来找孩子身份被认出来的人,不想让他们看出来自己心中已经有主意了。 徐大郎抱臂,完全没把顺娘看在眼里,挑衅似地说:“卖柴的小子,你难不成以为遇到我们三兄弟,就凭你这手上的小刀,就能全身而退?我不是劝过你,要识相么?” 话音刚落,他就朝着顺娘身后走近她的徐三郎使了个眼色,徐三郎举起手里的长棒就朝着顺娘手腕打下。 顺娘手腕被打吃痛,自然是握不住尖刀,那把从谢家肉摊上拿的尖刀叮当一声落到了砖地上,顺娘握住手腕,脸上现出痛苦的神色。一旁的谢二娘见状忙抓住她的手,着急地问她要不要紧。 “没事。”顺娘轻声答。 谢二娘转头看向身后突然袭击顺娘的徐三郎,眼中冒火,她忍了又忍才没有说出什么我爹是谢屠,随后就要带人来找自己跟喜二郎,打了喜二郎,一会儿她定会让她爹收拾徐三郎的话。她可是记得牢牢的,喜二郎刚才让她别说话的。 “这就叫做敬酒不吃吃罚酒,二郎,你去把那卖柴的小子还有谢屠的女儿都绑了,扔到后头地窖里去!三郎,你也搭把手,完事儿了咱们兄弟继续吃酒。”徐大郎指挥完两个兄弟,一掀帘子,重新进了屋。 徐二郎和徐三郎应了,上前来拿绳子把顺娘和谢二娘捆了个结结实实,然后那徐二郎又去找了两块破布出来把顺娘和谢二娘的嘴给塞了,押着她们往后面院子里去。 后面院子一间堆放柴火的屋子里,徐二郎和徐三郎上前去搬开一捆捆的柴草,然后合力提起一块两米长,一米多宽的厚木板,接着把顺娘和谢二娘推了下去,紧接着把那块厚木板给重新盖上,又搬来柴草把入口遮住。 忙活完了,两人拍一拍手,往前院走。 徐三郎一边走一边对徐二郎说,多亏了他脑子够用,才把这两个上门儿来找小孩儿的男女给抓住了,不然这两个人跑出去,要是带了官兵来搜孩子,搜出些甚么,他们一家可就完了。 徐二郎说,以前不是也有人带了官兵来搜么,不是甚么也没搜到,只要快些把拐的孩子出手,就算官兵来依然是要扑空,多几次,人家官兵也不会相信那些找孩子的人的话了。 两兄弟说说笑笑进了屋,重新入座,徐大郎坐在主位上,两边坐着他的两个兄弟。 徐大郎让他娘子也出去,到厨房去跟两兄弟的媳妇儿孩子一起吃饭,这里他要跟兄弟们说事儿。 徐家三兄弟吃酒说事儿的时候,从来不许家里人在跟前,就连老婆孩子也要撵到厨房去吃饭。其实,三兄弟的媳妇跟孩子谁又不知道他们做得是拐卖孩子的营生呢,只是闷在心里不说罢了。 屋子里只剩下徐家三兄弟了,徐二郎就问怎么处置那一对来找孩子的年轻男女,特别是那个谢屠的女儿谢二娘,若是谢屠找来了怎么办。 徐大郎沉吟道:“你还别说,就是这谢屠的女儿有些棘手,不好办。你说要是弄去卖了吧,还怕以后她跑了回来,去跟谢屠说了,那咱们徐家就别想安生了。至于买柴的小子倒好办,将他卖去远些的地方给人凿石,去了那里干不上一年半载也是一个死字,从来没有人能跑出来。” 徐二郎听了建议把谢屠的女儿卖远些,也卖进那山坳里去给人做妻,嘱咐人看紧些,到时候她想跑也跑不回来,末了,他说:“大哥若是觉着还不妥当,那咱们就……” 他伸手比了个拿刀抹脖子的动作,意思是将两人杀了灭口。 徐三郎见了,犹豫地问:“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毕竟咱们这些年虽然拐卖孩子,但从未杀过人啊,这杀人要是被官府查出来了,咱们可都得死,家里还有婆姨和孩儿呢……” 徐大郎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可咱们以前从来没有碰见过这找上门来,弄到的孩儿还在咱们手里的,二哥说的主意虽冒险些,可却最稳当,省却了许多麻烦。咱们做这买卖必要稳当,这也是为何这些年来我只带着你们做小娃儿的买卖,从不沾手那些大人的买卖的缘由。小娃儿被卖了,大多数都记不得家在何方,自己爹娘,根本就回不来找咱的麻烦。可这大人不一样,稍微出点儿纰漏,咱们全都得完。” 徐三郎:“那大哥的意思是?” 徐大郎眼中露出凶光,咬牙:“咱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那一双男女给!” 他抬手做了个跟徐二郎刚才一模一样的手势。 做出这手势之后,屋子里一霎时有点儿诡异的安静,但很快徐二郎和徐三郎互看一眼,再一起看向徐大郎,重重地点头,说:“好!” 接下来徐大郎就开始安排了,一会儿吃完饭,等到半夜,庄上的人都睡熟了,就把家里的驴车和牛车都套上,蹄子上裹了布,悄悄把这两日拐来的五个孩子,以及刚才那一双男女都运出去。 五个孩子往北边三十里外的芦苇渡送,卖给停在那里的船上的柴七郎,而那一双男女则拖往离此四十多里地的大峰山,把他们杀死在那里,埋在乱石堆里,谁也找不着。 计议已定,三人继续喝酒吃肉,谈笑风生。 那头,顺娘和谢二娘被徐二郎和徐三郎推下了地窖之后,两个人摔到了一处,摔了个七荤八素。 地窖之下很黑,很闷,还有很大的屎尿味儿,以及顺娘曾经听到的那闷闷的小孩儿的哭声,此刻无比清晰地钻入了她耳中。她立即明白,这地窖底下关了被徐家三兄弟拐来的小孩儿。 可成! 他会不会在这里呢? 一想到这个,顺娘就忘了因为被推下来造成的身体的疼痛,她动了动身体,试图坐起来,但很快发现不行,因为她背上还压着一个人,就是后被推下来的谢二娘。 她很想问谢二娘有没有事情,但嘴被堵着,这会儿说不了话。 不过,她被反绑在身后的手却忽然摸到了一团布,她立即意识到这是堵住了谢二娘嘴的那块破布,于是便用两只手,使劲儿抓住那块布往外扯。 趴在顺娘背上的谢二娘在黑暗中感觉到了顺娘的动作,就也机灵地配合,两人一个往前扯,一个往后拖,一番合力,终于顺娘把堵在谢二娘嘴里的那块破布给扯出来了。 仅仅是两人合力扯出谢二娘嘴里破布这动作,已经让两人累得出了一身汗,然而这一番努力却是是值得的,谢二娘嘴里的破布被顺娘扯掉之后,她立即就说:“待我坐起来,再帮二哥你扯脱嘴里的布头。” 顺娘喉咙里发出闷闷地嗯声,等着谢二娘费力地从自己身上挪开,再翻身躺在地上,曲起腿,利用腰腹力量坐了起来。接着她往顺娘身边挪,挪到顺娘身边用背靠着她,说:“二哥,我的手在这里,你翻身,挪过来……” 费了好大的劲儿,顺娘才把嘴里的破布送到谢二娘手边,被反绑着手的谢二娘也就像顺娘前番做的那样,帮着顺娘把嘴里的破布给扯出来了。 “呼……”顺娘嘴里的破布头一被扯出去,她就淌着汗长出了一口气,接着赶忙喊,“可成,我是二叔,你在不在?” 黑暗中,在地窖的角落里忽然传出来一个小孩儿呜呜的声音。 “可成!”顺娘激动地又喊了一声,紧接着安慰他,“可成,你别怕,二叔来了,二叔来找你了!你别动,呆在那里,二叔这就过来。” 谢二娘也惊喜不已,低声对顺娘说:“果然,果然可成在这里,咱们找着他了!” 顺娘嗯一声,然后跪在地上往发出声音的那边挪去,她一边费力地挪动,一边轻轻喊着可成的名字,她一喊,可成就发出呜呜声,显然他的嘴也是被塞住了,说不了话。 等到顺娘摸索着触碰到了可成的小脸儿,她摸到了那孩子满脸的眼泪,心痛不已,又安慰他自己会帮他把嘴里的布头给扯出来,让他别乱动。可成听了又发出一阵儿呜声。 在扯出可成嘴里的破布团之前,顺娘对他说等到嘴里的破布扯出来了,可千万别大声哭,别大声说话,不然被上头的坏人听到了可就麻烦了,可成继续发出一声呜声,似乎是说他已经知道了。 等到顺娘果真□□可成嘴里的破布团儿之后,可成就只是轻轻哭着喊了声:“二叔……” “乖,别怕,二叔在这儿呢,你跟二叔说一说,你也被绑着么?” “嗯……那坏货郎拿糖人哄我……我就……”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地窖的角落里传出来比刚才大得多的孩子的闷闷的哭声,顺娘听了,估摸着这地窖里还有好几个孩子,但是到底是几个,因为地窖里一片漆黑,她也弄不清楚。于是,她只能说话安慰他们,说自己是来救他们的,他们放心,自己一定会把他们救出去跟爹娘团聚,让他们都别哭了。 顺娘说了这些话之后,地窖里面的其他小娃娃们果真哭声小了些,也安静了些。 此时,谢二娘也挪了过来,问顺娘接下来怎么办,她还问了顺娘为何方才不跑,要是跑了这会儿也不会身陷囹圄了。 顺娘就把自己方才考虑的那些告诉了谢二娘,她也向谢二娘致歉,说自己把她一起给牵扯进来了,若是真出了事情,自己对不起她。 谢二娘轻声道:“即便今日死了,我也不会怨你的……我总觉着我跟着你,做这些事情都是好事,菩萨保佑,咱们终会遇难成祥的……” 顺娘闻言,不由得鼻中一酸,心下感动不已,同时又被谢二娘的话说鼓励,觉得大概真如她所说,自己做善事,解救这些被拐的孩子回到爹娘和亲人身边,菩萨会保佑自己和谢二娘,还有地窖里的这些孩子们遇难成祥的。 “咱们试一试,看能把他们绑住咱们的绳子给弄断不?”顺娘抽了抽鼻子,很快平复了起伏的情绪,决定抓紧时间自救。 她和谢二娘被手指粗的麻绳反绑着,徐二郎绑人的手法娴熟,她们被绑得很紧,手腕和脚腕上都被一根绳子缠|绕了好几圈,又打了结,要想单凭手指解开那根本不可能。所以,顺娘和谢二娘在给彼此试着解开绳子,费了一番功夫之后仍然不成功就也明白了这一定点儿。 谢二娘道:“看来只有用牙一点儿一点儿的咬断了,让我来替二哥咬。” 顺娘问:“你行么?要不我来?” 谢二娘:“我常跟我娘做针线,咬线怕是比你在行些。” 顺娘想一想,也觉得谢二娘说得不错,便坐好了,让谢二娘挪到她身后,俯下身去替自己咬断绑着自己的绳索。 谢二娘挑了一个好下嘴的地方,用门牙咬住一小缕绳索,专心专意地又咬又扯。 忙活了一刻钟,才把那一小缕绳索给咬断,这只占整个麻绳编成的绳索的六分之一不到,然而这六分之一绳索被咬断却是给顺娘还有谢二娘都带来了希望。 尽管谢二娘的门牙已经因为咬断这六分之一不到的绳索而有些疼了。 当那六分之一不到的绳索被咬断之时,顺娘和谢二娘都欣喜不已,顺娘问她累不累,谢二娘笑着告诉顺娘自己不累,她让顺娘耐心等着,她一定会把绑住顺娘的那绳子给咬断。 时间在慢慢地流逝,一个多时辰之后,当谢二娘的牙龈渗血,花瓣般的嘴唇也因为绳索的反复摩|擦而出血时,绑着顺娘的那一根绳子终于被谢二娘咬断了。 谢二娘累瘫了,直接侧倒在了地上,大口地喘气,顺娘则是惊喜地使劲儿转动着手腕,终于将双手从松动了的绳套中抽了出来。双手一能活动,她就把套住她双脚的绳子给扯了,这下子她的手脚终于获得了自由。 顺娘揉了揉被捆得发痛的手腕和脚腕,紧接着就把侧倒在地的谢二娘扶了起来,替她解开绑着她的绳索。 那徐二郎绑人的手法虽然不错,可是顺娘经过一番努力,到底把帮着谢二娘把那反绑着她的绳子给解开了,解开之后顺娘立即给她按揉手腕和脚腕,并问她觉得怎么样。 谢二娘抿唇笑着说顺娘给自己一揉,就不痛了。 顺娘就又去帮着可成把绑着他的绳子解了,抱在怀里,对他说没事了,现在自己要和谢二娘商量怎么逃出去,她让可成别说话,也别哭,别出声儿。 可成一贯是个听顺娘话的小孩,顺娘说了,他就只是依偎在顺娘怀中,抓着她衣襟,一点儿声音不出。 谢二娘问顺娘,要不要去把地窖里面其他小孩的绳子解了,把塞住嘴的布团儿都给拔了。 顺娘说不行,这些小孩毕竟不像可成听话,若是自己跟谢二娘去帮他们解了绳子和拔了布团儿,就怕他们哭闹或者乱跑,弄出声音来让上头的徐家三兄弟听到,起了警惕之心,过来对大家不利。 两人接下来就商量怎么逃出去。 顺娘道:“若是这徐家三兄弟等到明早再动手把咱们弄上去,那么咱们就什么都不用干,只需要等到郭里正还有谢叔的人搜寻到这柴房时,发出些声响,大声呼叫,引他们过来救我们就行了。” 谢二娘:“我爹见我们这么晚没回去,是一定会带人来找咱们的,但就怕搜寻的人不细心,找不到这里来。” 顺娘:“若是那样,那徐家三兄弟终是要过来带走咱们和孩子的,这地窖有一人多高,他们要下来,必定要搭着梯子下来,且一回下来一个,咱们就在底下等着,等下来的人下来走过来,咱们就拿绳子勒住下来的人的脖颈,制住他,接着再等下一个……若我猜得不错,那徐家三兄弟必是分工行事的,一个人套车,一个人或者两个人来带人。要是只有一个人来带人的话,咱们可就能够逃出生天了。” 谢二娘明白了顺娘的意思之后,心里就有了底,然而他还是担心徐家兄弟过来带人,下到地窖的人万一她跟顺娘制不住,再嚷嚷起来,她跟顺娘和孩子们恐怕就会面临危险了。 顺娘让谢二娘放心,她说自己可是见天砍柴的人,手上的劲儿不比那徐家兄弟小,到时候就让自己手拿绳索勒住下来之人的脖子,拖到角落处,保证要不了多久就可以把下来的人勒晕,当然若是下手重了,可能把人给勒死。但这种时候,也顾不了那许多了。 谢二娘便说那就按照顺娘的意思办,她又去地窖里到处乱摸,摸到了一块拳头大的碎石头握在手里,打算一会儿下来人了,自己帮忙再用手里的石头给来人头上几下子,帮着顺娘制服下来的人。 顺娘原本以为自己跟谢二娘会先迎来谢乙和郭里正来解救她们,没想到她跟谢二娘刚才商议好了接下来怎么办,谢二娘也去摸了一块石头握在手里,坐回她身边时,上头就传来了脚步声,听那声音仿佛是两个人过来了。 不好,难不成他们要连夜行动,将地窖里的孩子转卖出手,以及要把自己跟谢二娘弄出去也像那些孩子一样给卖掉,又或者说杀人灭口? 顺娘想到此不由紧张起来,暗想这徐家兄弟果然狡诈。 自从被徐家兄弟捉住扔到这黑漆漆的地窖里面,顺娘也没有准确的时间概念,只是模糊觉得大概应该过了有三四个小时了,而她明确地知道自己跟谢二娘被扔下来时应该在晚上八点多,如果三四个小时过去了的话,这会儿就应该在半夜十二点多。要是自己猜测的时间准确,徐家兄弟选择在半夜把人给弄出去,那还是相当精明的,所以这一伙人贩子可是狡猾的对手,一点儿都不能够掉以轻心。 顺娘开始迅速权衡自己刚才跟谢二娘商量的法子是否有纰漏,实施以后能否保证自己和谢二娘还有孩子们都从这徐家逃出去。是在这里就动手,还是等到出去之后再动手呢? 若是勒毙了下来的徐家兄弟的其中一人,紧接着又制服另一个,自己跟谢二娘带着几个孩子跑出去,上面剩下的徐家兄弟之一能够放她们出去吗?就算院子门开了,可是孩子多,她们也无法全身而退,更有可能是她们再次被堵在了徐家院子里,这徐家人见自己家人出了事情,必定会动杀心,先不考虑自己跟谢二娘的安全,那些孩子怕是没有任何抵抗力的。 怎么办? 头顶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顺娘觉得就算她这会儿跟谢二娘重新将被解下来的绳子重新套上怕是也没有那个时间了。 她咬咬唇,把怀里抱着的可成抱去地窖最里面的角落,叮嘱他一会儿不许出声,不许乱动,除非自己喊他,他才可以出声。 可成答应了,跟一只小刺猬一样缩成一团。 顺娘摸着那团被解下来的绳子,对谢二娘低声道:“上头徐家兄弟过来了,咱们按照方才我说得那么做,别害怕……” 谢二娘的心咚咚跳,她告诉顺娘她不怕。 两个人退到了地窖的角落肩并肩挨着。 上头的人搬动柴草,然后揭开盖着地窖入口的厚木板,底下的顺娘和谢二娘就见到有光从上方漏下来,然后是一架梯子从上面放下来,徐二郎的声音在上方说:“先把小的弄上来,再弄大的。” 踩着木梯下来的徐三郎道好,他一手扶着梯子,另一只手里端着一盏油灯。 顺娘听见这话,就立即一拉身边的谢二娘蹲下,把手背在身后,看起来像是依旧被反绑住的样子。 这个关顺娘和小孩子的地窖高度约莫两米,长宽三米多,最里面就算地窖入口那里有人拿油灯照着,也完全没有光。 徐三郎喝了酒,此时头脑也没多清醒,他下来光顾着找被关着的小孩,按照他二哥说的,先把那些小孩弄上去,让他大哥用驴车拉着去芦苇渡转卖,然后那两个大的由他跟他二哥负责弄去大峰山杀了埋了。 地窖最里面伸手不见五指,他手里端着油灯,去照那几个小孩在哪里,完全没有管蹲在角落里的顺娘和谢二娘,而他看她们的样子也是反绑着手,哪想到顺娘和谢二娘已经解脱了绳子呢。 他径直往一个缩在地窖里的小娃儿走过去,弯腰伸手就去拎那孩子。 在一旁的顺娘见状,立即暴起,扑过去用手中绳索从后面套住徐三郎的脖颈往后一勒,谢二娘见顺娘出手了,也赶忙跳起来用手中的石头砸了徐三郎的脑袋一下子,她能感觉到石头上和自己手上沾染了温热的涌出的鲜血…… 徐三郎哪里料到自己会被袭击,喉咙那里被勒住,头上又被砸了一下子,他连一声都没叫出来,喉咙里咕噜了两声,四肢挣扎了几下,随着手中的油灯落在地上,黑暗再次来临时,他已经软绵绵地倒了下去,四肢间或抽搐几下。 顺娘跟谢二娘一击得手之后,地窖里只听到彼此粗重的喘气声。 站在地窖门口,手里拿着另一盏油灯的徐二郎看到底下的油灯灭了,又发出了一些异常的声音,就朝底下喊:“三郎!” 顺娘捂着鼻子“嗯”了一声。 徐二郎听见底下有人答应,因为声音含混,他也听不清楚是不是自己兄弟徐三郎的声音,还当是徐三郎呢,所以,紧接着他又问:“怎的灯灭了?” 顺娘想哄他下来,所以接着依旧用手捂着鼻子装作徐三郎说话:“……下来。” 她不敢说太多话,怕被徐二郎听出来,所以只简短含混说了这两个字,想让徐二郎理解成因为徐三郎失手灯掉在地上灭了,所以让徐二郎下来拿灯照着。 徐二郎听了,就拿着灯踩着梯子往下,可是因为他生性多疑,十分狡猾,所以他下来的时候,是面对着地窖里面下来的,并且下到一半,就停在梯子上,举着油灯往里瞧。 一瞧之下,当然大惊失色,因为他看到了满头鲜血躺在地窖最里面地上的徐三郎,在他身边蹲着那两个背着手的年轻男女。 不用说,一定是那两个人不知道怎么弄断了绳索,然后袭击了徐三郎,徐三郎才会不知死活地躺倒在了地上。 徐二郎立即在梯子上转身,三两步爬上去,再一下子把梯子抽了,又把那块盖住地窖入口的厚木板提过来,重新遮住地窖入口,紧接着跑了出去。 “糟了!徐二郎跑脱了!”顺娘腾地一下子站起来,焦急出口,“这下子可麻烦了,看来一会儿咱们要跟他们搏命了!” 谢二娘紧张地问:“一会儿他们会如何对付咱们?” 顺娘跺脚:“哎,谁知道,且看一步走一步吧。” 谢二娘便说那徐二郎好生狡猾,顺娘说做这种不法营生的人哪有蠢笨的,然而他们做的是恶事,邪不胜正,一会儿自己跟谢二娘只管与他们舍命相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上头的徐二郎见兄弟出了事,急匆匆跑出去找到在后院套车的徐大郎,告诉他出事儿了,那被他们捉住的杨柳镇卖柴的小子还有那谢屠的女儿不知道怎么弄脱了捆着他们的绳索,袭击了三弟,现如今三弟满头是血倒在地窖里的地上,不知死活呢。 “甚么?这可恶的狗男女,竟敢伤三郎,我们兄弟这就下去拿刀把他们宰了!”徐大郎一听就急红了眼愤然道。 徐二郎却说拿刀下去跟那一对男女斗,可是有危险,万一那两个人不要命,他们说不定会受伤。 徐大郎就问他不下去又怎么能够捉住顺娘和谢二娘,又怎么能连夜把拐来的孩子转卖出去。 徐二郎摸了摸下巴,阴测测地说:“咱们用烟,把柴房里的柴草浇上些水,点了扔下去,再把地窖盖子盖上,那些烟也得把他们给呛晕,等他们呛晕了,咱们再下去抓人,为三郎报仇。” 第51章 成为喜顺娘这两个多月,她一直都没有在谢家肉铺买过肉,再说了她娘刘氏节俭,不叫买肉吃,所以顺娘隔日进城来回从谢家肉铺跟前过两次,但从来没有去看过这家肉铺都有些什么人,故而在昨天救了小辣椒后,小辣椒认识她,她却不认识小辣椒。这会儿从眼前这个拦住她质问她话的女人嘴里,她知道了小辣椒原来是谢家二娘,那眼前这个就是谢家大娘了。 于是顺娘礼貌的向她拱一拱手,解释道:“是谢二娘要送我一些猪骨,我不肯要,所以拉扯起来。” “真是如此?你可别蒙我?”谢大娘上下扫了顺娘一眼不相信地问,“她为何要平白无故地送你猪骨?” 顺娘答:“不信,你可以问一问你妹子,她要送我,我却不愿收,所以是给了钱的。” 谢大娘于是大声喊在肉铺跟前的谢二娘过来,谢二娘当时在哄弟弟,没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过来了,听到喊声,才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把喜二郎给拦在了街心。于是她抱起弟弟,快步走到姐姐和姐夫跟前,说爹娘都在厨房里忙活做饭呢,专等着姐姐和姐夫一家人来。 “这男子说你要送猪骨给他,他不要,才跟你当街拉扯的,可是真话?”谢大娘指着顺娘问。 谢二娘点了点头 谢大娘又问:“二娘,你为何平白无故给他猪骨?” 谢二娘就把自己昨日去替弟弟抓泥鳅,结果在柳山下的河边不慎滑下水去,差点被淹死时,家住杨柳镇东头的喜二郎下到河里救了自己的事情对其姐说了。 “原来如此。”谢大娘听完笑逐颜开,重新看向顺娘时不禁称赞起她救了自己妹子,连一些猪骨的谢礼都不肯要,果真是一副侠义心肠,品行高洁。 顺娘听到赞扬却尴尬不已,她瞟了眼一旁抱着谢家三郎的谢二娘,心说,你倒是说两句啊,说我救了你出言不逊,你还跟我急来着。还有啊,谢家大娘怎么就把自己不收只值二三十文猪骨就说成品行高洁呢。你怎么不说你妹子酬谢别人救命之恩,连只值二三十十文钱的猪骨也送得出手,岂非你妹子的身价也就是那几块猪骨。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笑,觉得小辣椒简直蠢得可爱,她为了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想都不想就把肉摊子剩下的几块猪骨送给自己,难道她都没想到过人家会怎么想。还真是不谙世事,哎,到底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呀! “走,走,走,既然你救了我家二娘,就跟我们进去吃顿饭,想必我岳丈和岳母十分欢迎你。”在谢大娘身边的书生突然说话了,还伸手去拉顺娘。 “这个,就算了吧,不是我不愿意去,主要是我家中老母和嫂子等人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天黑了,若是不见我回去,定是要担心我的。”顺娘连忙推辞。 书生道:“这有何难,让二娘去你家里说一声就是,我陆展虽然是一介儒生,可最喜欢结交狭义心肠,品行高洁之人,观兄弟现如今虽是做的樵渔的营生,但有这一份宽宏的胸怀,以及堂堂相貌,来日定当是人中翘楚,堂上丈夫。” 顺娘真怀疑眼前的书生是不是在忽悠自己,这不收谢二娘的猪骨一下子竟然这么高大上了? “你……”她看着书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满脸尴尬。 谢大娘也十分热情地对顺娘说:“奴家官人说得甚是,奴家也是这个意思,喜家二郎,你就别推辞了。奴家这就叫二娘去你家里跟你老母和嫂子等人说一声。” 谢二娘明显没有想到自己的姐姐和姐夫要请喜二郎这个“厕石”去家里吃饭,一时之间跟顺娘一样尴尬,愣在原地。还是在其姐的催促下才答应了,放下手里的弟弟,转身往镇子东头走去。 顺娘被书生拉着进了谢家肉铺,这谢家肉铺前面是店,后面是平日杀猪的地方,安排有猪圈,杀房,厨房,以及几个肉铺的帮工也住在这后面。至于谢家肉铺的老板和老板娘一家人都住在楼上。 谢大娘抱着孩子,手里牵着弟弟,进了屋就直接往后院去,陆展则是在前面引路,带着顺娘上了谢家肉铺的二楼。 刚在楼上的一间看着像是厅堂的屋子里坐下,木楼上就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有人上楼来了。 “哈哈哈哈!你就是喜家二郎?就是你救了我家二娘?嗯,瞧着真是一表人才,果真如女婿夸赞的,在下谢乙,不知道小兄弟如何称呼?”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三十七八的壮汉上得楼来,径直走到顺娘跟前向她拱手,接着向她豪爽地问话。 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小辣椒的爹了吧,顺娘倒觉得他真有屠户的本色,一看,就是干屠宰卖肉这一行的。人家如此豪爽地自我介绍,作为一个晚辈的顺娘便也赶紧站起来,向着谢乙躬身一拱手道:“小的姓喜,单名一个顺字,在家排行第二。” 谢乙点一点头,请顺娘坐下说话,然后自己掇了一张椅子在顺娘旁边坐了,接着问话:“但不知喜家还有些什么人啊?” 顺娘就把家里的一些情况简略告诉了谢乙,谢乙听完便说:“一家人要靠着你吃喝,必然艰难。” “还好,素日砍些柴,钓些鱼去汴京城里卖,倒还能应付。”顺娘道。 说话间,谢家肉铺帮工的伙计就端了茶上来,谢乙亲自给顺娘倒茶,请她吃茶。 顺娘谢了他,接了茶吃起来,一面听谢乙和陆展说些闲话,从两人的嘴里,顺娘知道了原来这陆展家里是以教书为业的家族,从祖父到他父亲都是教书为生,现今他家里有兄弟两人,他是老大,虽然如今是个秀才,有了州试的资格,但毕竟还没取得功名。对于这个时代的科举,顺娘倒是知道一二,知道这个时候的秀才并没有所谓的功名,他们往往是地方上挑选出来的获得了考取举人资格的比较好些的读书人而已,并且就连考上举人的秀才,也还没有做官的资格,只取得了省试,考取进士的资格。如果举人考不上进士的话,每隔三年还需要重考一次,合格者才能继续保持举人资格。这也能够说明为什么卖肉的谢乙能够把长女嫁给陆展的原因。 谢乙拥有谢家肉铺的产业,生意兴隆,在杨柳镇的坊户里面属于上等户,而陆家虽然是以诗书传家的家族,但是在以财产来区别上等户和下等户的这个时代,他们显然还不如谢家。再说了,陆展虽然是个秀才,可却跟明清时候的秀才不一样,他没有功名,娶个上等户的谢乙家的女儿也没有埋没他。甚至,顺娘猜想,谢家嫁女给的嫁妆一定也十分丰厚,陆家便也不嫌弃给长子娶了个屠户之女了。 陆展还说到他有个弟弟叫陆全,跟顺娘年纪差不多,不爱读书,最喜欢打拳蹴鞠,乡邻都把他当做浮浪子弟,十六七了,没有人家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他。提起这个弟弟,陆展就头疼,怕他年纪大了娶不上媳妇,还怕他惹事生非。他还说,若是将来顺娘认识了他弟弟,就帮帮忙,劝一劝他,他弟弟最喜欢跟顺娘这种心胸宽广,有侠义之气的男子打交道。 顺娘不自觉抽了抽嘴角,心道,这种劝说泼皮闲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事情,你还是真看得起我啊。她这会儿竟然有了来谢家吃饭,如同赴鸿门宴之感。 然而在面上,她还要展现出笑容来,微微点头,算是应承了对方。 又说了会儿话,楼梯上又想起了纷沓的脚步声,这一次上来了几个女人,还端着酒菜,谢二娘也上来了,她对顺娘说她已经去了镇子东头的喜家,把话捎给了顺娘的娘,说顺娘在谢家吃了晚饭才回去。 顺娘点点头说声知道了,接着一个身材圆滚滚的健壮妇人过来笑着对顺娘说话,感谢她救了她家二娘,还说谢二娘昨日回来没有说这个事儿,不然她早就和自家男人一起提着谢礼登门拜谢了,还有今日请顺娘这个救命恩人务必喝好吃好,不然谢家人会过意不去。 在谢乙等人频频劝酒之下,顺娘喝了几碗,好在这个时代的酒是黄酒和米酒,度数不高,她并没有吃醉。在屠户家吃饭,桌子上当然少不了肉,顺娘放开肚皮吃了个饱,解了馋。自从穿过来,她还没有吃过这么多肉呢,连穿前不吃的肥肉居然也吃了几块,可见顺娘的这副身体是多缺油水。 自己吃饱了,顺娘想起了家中的老娘和嫂子,她们也是很久没吃过肉了,明日就花些钱给她们买几斤肉吃好了。 她跟陆展和谢乙一桌吃酒吃肉,另一张小桌子上则是坐着谢大娘和谢二娘,以及她们的娘吴氏,以及谢三郎,还有谢大娘手里抱着的娃儿。 吃喝之余,顺娘有个奇怪的感觉,就是旁边那张小桌子上的女人在频频地看自己,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喝了酒有些微醺的原因。 酒足饭饱之后,顺娘被谢乙和陆展亲自送出来,提了鱼篓,扛着柴棒回家去。 紧接着陆展和谢大娘抱着儿子也回家去,他们住得不远,在镇子中间的一个院子里,这院子平日隔出来一半用来做学堂,教这个镇子到他们陆家学堂念书的儿童。 谢乙上楼回到他跟妻子吴氏住的屋子,吴氏一把扯他过去,低声问他:“官人,你觉着那个喜家二郎怎么样?可配得我家二娘?” 谢乙一巴掌打脱吴氏拉着他的手,说她想得太远了,这才哪跟哪儿呀。 吴氏道:“咱家二娘来年就及笄了,就到了嫁人的年纪,这会儿给她挑夫婿正合适,难不成还真要及笄了才去寻摸,若是寻摸不着好的,蹉跎岁月,岂非耽误了她。适才大娘走之前还跟我说呢,说她官人会看人,那喜二郎以后必然是人中翘楚的,倒是二娘的夫婿的好人选。” 谢乙“哦”了一声,看向吴氏问:“大娘真这么说?” 吴氏不满道:“难不成奴家还能骗你不成。” 谢乙沉吟,好一会儿才说:“既然是大女婿说喜二郎好,那咱们就对这喜二郎上点儿心,跟他家常来常往,再瞧瞧。” 吴氏推他一把,问:“你这到底是个甚意思?” 谢乙摇头说吴氏真是个傻婆娘,连自己的意思也不懂,他说那个喜二郎虽然看起来相貌堂堂,也勤快,可喜家毕竟是从外地迁居到杨柳镇的,没家没业的,甚至连杨柳镇的户籍都没有。就算是过三年入了籍,就凭现在喜家的情况,也是坊户里面最下等的。他还说自家二娘模样生得好,再怎么也该嫁一个比她大姐的夫婿强的男子,尽管谢家是屠户,可自己女儿从小到大都是吃喝不愁长大的,若是就因为喜二郎的救命之恩就要嫁给他,那也太可笑了些。他可不想自己也是娇花一样养大的女儿就嫁给一个砍柴卖鱼的,一年下来连肉也吃不上几次。 吴氏听了丈夫的话,朝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夸赞他,说还是他有见地,她完全赞同他的说法,可以把喜家二郎列为自家二娘的备选夫婿之一,若是过两年这喜家二郎有出息,再把自家二娘许给他不迟,在此之前,就先跟喜家走动起来好了。 顺娘哪里知道她被谢乙夫妻惦记上了,要挑她给谢家做女婿呢,从谢家出来,她带着些许酒意,心情愉快地走到了自家住着的小院儿跟前拍门。 很快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了,出来的是她嫂嫂齐氏,齐氏一见她就问:“叔叔可喝醉了,若是喝醉了,奴家去给叔叔做些醒酒汤。” 顺娘说自己没喝醉,看到堂屋里透出的灯光,她问:“娘还没睡么?” 齐氏:“没睡,奴家跟娘都等着你回来哩。” 将院门关上后,她来接顺娘手里的鱼篓和扛着的担柴的棒子,接过去后,她问顺娘鱼篓里是什么,为何挺重的,不会是没有卖掉的鱼吧。 顺娘一拍脑门,说:“差点儿忘了,这是一些猪骨,你拿去洗一洗,烧锅汤,不然搁到明早得有味儿。” “猪骨?这……” “一会儿我再告诉嫂嫂是怎么回事,你先拿去收拾出来熬上汤吧。” 齐氏点头说好,她先去给顺娘烧洗澡水,然后再熬汤。 顺娘走进堂屋去,看见她娘手里抱着慧儿,可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坐着玩顺娘给她削制的几个木偶人,见到顺娘进来,可成就扔下了木偶人,跑过来抱住她的腿,亲热地喊二叔,顺娘一弯腰把他抱起来,问他今日在家里可有听他娘的话,可帮着他娘干活儿等。 可成说他既听了娘的话,也帮了娘干活儿,顺娘就在他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赞他做得对。 “大郎,你自己下去玩儿,你二叔累一日了,让他坐下喝茶歇一歇。”刘氏哄着可成道。 可成就乖乖地从顺娘手臂里滑下去,依旧去他的小板凳上坐着,玩木偶人打架。 这里顺娘在她娘旁边的条凳上坐下,倒了一碗凉茶喝起来,刘氏便问她:“今日那谢家的小娘子来说你在谢家吃晚饭,到底为甚谢家要请你吃饭?” 顺娘问:“那谢二娘没与您说缘由?” 刘氏摇头:“没有,她匆匆跑了来,只说你让她捎话,说今晚在谢家吃饭,不回来,连自己是谁都没交代,便又匆匆地跑走了,着急忙慌的,就跟火烧上脚背一样……” 顺娘轻笑出声,随即把谢家为何请自己吃饭的原因告诉了刘氏,还说,她答应了陆展去谢家吃饭,是因为她觉得喜家初来杨柳镇,着实该多认识两户人家才是,还有陆展尽管是个秀才,还没有功名,但到底是个读书人,万一将来他真能得中进士,做个官,那么跟他认识对喜家是大有好处的。另外就是谢家是杨柳镇的坊户里面的上等户,对人也热忱,跟谢家打交道对喜家来说也不错。 刘氏:“原来今日跑来咱们家捎话的就是你昨日救下的没家教的小娘子,还真叫为娘说中了,还真是屠户家的女儿,你看看她今日着急忙慌地跑来,连自己是谁都不曾说……看在,她家晓得了你救了她好酒好肉款待你的份儿上,我就不说她了。只是,为娘觉着你想远了,咱们家到明年就会搬回喜家庄去,跟谢家,陆家也打不了多久交道 顺娘忍了忍,没忍住,试探着问刘氏:“娘,若是咱们在这里能挣下比现如今更多几倍的钱,您还想回去吗?” 刘氏咋呼:“几倍的钱?你是说每月三五贯?” 顺娘点头,道:“说不定,三五贯都不止呢。” 她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让她娘动心,其实她对做什么买卖一月能有三五贯的收益还没头绪呢。 刘氏听了果然动心了,一把抓住顺娘搁在桌子上的一只手问:“到底是什么好买卖,你说给为娘听一听。” 顺娘灵机一动,就对刘氏说,她结交了城里宋家酒店的老板娘,老板娘不但愿意收了她全部担进城的柴火和提进城的鱼,还说,若是顺娘将来存够了本钱,她愿意指点顺娘做买卖挣更多的钱。 “宋家酒店?宋玉姐?”刘氏还是头一次听顺娘提起过这个人,先前顺娘只对她嫂嫂提起过,但别的话都没说,齐氏也没多问。 顺娘便把宋家酒店的规模以及宋玉姐为人吹嘘了一番,还对刘氏说这个宋玉姐的大哥在工部曹侍郎家里做管家,极有权势的。 “曹侍郎?那是多大的官?”刘氏更感兴趣了,揪住顺娘的衣袖追问道。 也难怪刘氏一听说宋玉姐家里跟当朝做官的人家有关系,就紧追着问,实在是这个时代官与民之间的差距用天渊之别来说也不过分。儒生一旦考中进士做了官,不但本身俸禄优厚,家族里的人也是跟着鸡犬升天,可以享受官府的种种优待,比如免除服役,官户交的田租也会减轻,更别说那些品级高的官员了。 而曹侍郎可是正二品大员,拿到顺娘穿前的时代比,也是属于部长省长这一级别的。 这个时代的普通平民百姓一年下来,甚至数年下来连个七品芝麻官都见不到,更别说朝廷二品大员了。 所以,当顺娘告诉曹侍郎是二品大员时,把刘氏给惊得张大了嘴,好久都吐不出半个字,过了好一会儿才抚着自己的胸口说:“我的娘欸,好大的官!” 要说刚开始顺娘说的留在杨柳镇能够每月多赚三五贯钱,刘氏还不太相信的话,听到后面愿意帮顺娘的宋玉姐的后台是曹侍郎后,她现在完全相信了顺娘的话。 紧紧抓着顺娘的手,刘氏让顺娘一定要抱住宋玉姐这根大|腿,在汴梁发家致富,光宗耀祖,以后回喜家庄去买三五十亩地,再盖间大宅子,让喜家庄的乡亲们都羡慕眼馋。 顺娘听了她娘的话,真想也像她娘那样,脱口而出“我的娘欸”,为什么她这便宜娘始终忘不了也回喜家庄去呀?即便在城里发了财也不忘记要回去? 看来,等到真发了财,她就要在城里买房子,才能断了她娘回喜家庄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她娘松了口,改变了主意,同意留下来让顺娘去做买卖发财,她的初步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故而,顺娘的心情那是相当地好,以至于嫂子齐氏进来时看到她笑得那样,问她可是有什么好事。不等顺娘搭话,齐氏已经抢先把顺娘在汴梁城里认识了一位开大酒店的女老板,这位女老板后台极硬,家里的大哥在朝廷里二品大官家里做管家,关键是这位女老板要帮顺娘,指点顺娘做买卖的事情告诉了齐氏。 第52章 成为喜顺娘这两个多月,她一直都没有在谢家肉铺买过肉,再说了她娘刘氏节俭,不叫买肉吃,所以顺娘隔日进城来回从谢家肉铺跟前过两次,但从来没有去看过这家肉铺都有些什么人,故而在昨天救了小辣椒后,小辣椒认识她,她却不认识小辣椒。这会儿从眼前这个拦住她质问她话的女人嘴里,她知道了小辣椒原来是谢家二娘,那眼前这个就是谢家大娘了。 于是顺娘礼貌的向她拱一拱手,解释道:“是谢二娘要送我一些猪骨,我不肯要,所以拉扯起来。” “真是如此?你可别蒙我?”谢大娘上下扫了顺娘一眼不相信地问,“她为何要平白无故地送你猪骨?” 顺娘答:“不信,你可以问一问你妹子,她要送我,我却不愿收,所以是给了钱的。” 谢大娘于是大声喊在肉铺跟前的谢二娘过来,谢二娘当时在哄弟弟,没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过来了,听到喊声,才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把喜二郎给拦在了街心。于是她抱起弟弟,快步走到姐姐和姐夫跟前,说爹娘都在厨房里忙活做饭呢,专等着姐姐和姐夫一家人来。 “这男子说你要送猪骨给他,他不要,才跟你当街拉扯的,可是真话?”谢大娘指着顺娘问。 谢二娘点了点头 谢大娘又问:“二娘,你为何平白无故给他猪骨?” 谢二娘就把自己昨日去替弟弟抓泥鳅,结果在柳山下的河边不慎滑下水去,差点被淹死时,家住杨柳镇东头的喜二郎下到河里救了自己的事情对其姐说了。 “原来如此。”谢大娘听完笑逐颜开,重新看向顺娘时不禁称赞起她救了自己妹子,连一些猪骨的谢礼都不肯要,果真是一副侠义心肠,品行高洁。 顺娘听到赞扬却尴尬不已,她瞟了眼一旁抱着谢家三郎的谢二娘,心说,你倒是说两句啊,说我救了你出言不逊,你还跟我急来着。还有啊,谢家大娘怎么就把自己不收只值二三十文猪骨就说成品行高洁呢。你怎么不说你妹子酬谢别人救命之恩,连只值二三十十文钱的猪骨也送得出手,岂非你妹子的身价也就是那几块猪骨。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笑,觉得小辣椒简直蠢得可爱,她为了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想都不想就把肉摊子剩下的几块猪骨送给自己,难道她都没想到过人家会怎么想。还真是不谙世事,哎,到底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呀! “走,走,走,既然你救了我家二娘,就跟我们进去吃顿饭,想必我岳丈和岳母十分欢迎你。”在谢大娘身边的书生突然说话了,还伸手去拉顺娘。 “这个,就算了吧,不是我不愿意去,主要是我家中老母和嫂子等人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天黑了,若是不见我回去,定是要担心我的。”顺娘连忙推辞。 书生道:“这有何难,让二娘去你家里说一声就是,我陆展虽然是一介儒生,可最喜欢结交狭义心肠,品行高洁之人,观兄弟现如今虽是做的樵渔的营生,但有这一份宽宏的胸怀,以及堂堂相貌,来日定当是人中翘楚,堂上丈夫。” 顺娘真怀疑眼前的书生是不是在忽悠自己,这不收谢二娘的猪骨一下子竟然这么高大上了? “你……”她看着书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满脸尴尬。 谢大娘也十分热情地对顺娘说:“奴家官人说得甚是,奴家也是这个意思,喜家二郎,你就别推辞了。奴家这就叫二娘去你家里跟你老母和嫂子等人说一声。” 谢二娘明显没有想到自己的姐姐和姐夫要请喜二郎这个“厕石”去家里吃饭,一时之间跟顺娘一样尴尬,愣在原地。还是在其姐的催促下才答应了,放下手里的弟弟,转身往镇子东头走去。 顺娘被书生拉着进了谢家肉铺,这谢家肉铺前面是店,后面是平日杀猪的地方,安排有猪圈,杀房,厨房,以及几个肉铺的帮工也住在这后面。至于谢家肉铺的老板和老板娘一家人都住在楼上。 谢大娘抱着孩子,手里牵着弟弟,进了屋就直接往后院去,陆展则是在前面引路,带着顺娘上了谢家肉铺的二楼。 刚在楼上的一间看着像是厅堂的屋子里坐下,木楼上就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有人上楼来了。 “哈哈哈哈!你就是喜家二郎?就是你救了我家二娘?嗯,瞧着真是一表人才,果真如女婿夸赞的,在下谢乙,不知道小兄弟如何称呼?”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三十七八的壮汉上得楼来,径直走到顺娘跟前向她拱手,接着向她豪爽地问话。 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小辣椒的爹了吧,顺娘倒觉得他真有屠户的本色,一看,就是干屠宰卖肉这一行的。人家如此豪爽地自我介绍,作为一个晚辈的顺娘便也赶紧站起来,向着谢乙躬身一拱手道:“小的姓喜,单名一个顺字,在家排行第二。” 谢乙点一点头,请顺娘坐下说话,然后自己掇了一张椅子在顺娘旁边坐了,接着问话:“但不知喜家还有些什么人啊?” 顺娘就把家里的一些情况简略告诉了谢乙,谢乙听完便说:“一家人要靠着你吃喝,必然艰难。” “还好,素日砍些柴,钓些鱼去汴京城里卖,倒还能应付。”顺娘道。 说话间,谢家肉铺帮工的伙计就端了茶上来,谢乙亲自给顺娘倒茶,请她吃茶。 顺娘谢了他,接了茶吃起来,一面听谢乙和陆展说些闲话,从两人的嘴里,顺娘知道了原来这陆展家里是以教书为业的家族,从祖父到他父亲都是教书为生,现今他家里有兄弟两人,他是老大,虽然如今是个秀才,有了州试的资格,但毕竟还没取得功名。对于这个时代的科举,顺娘倒是知道一二,知道这个时候的秀才并没有所谓的功名,他们往往是地方上挑选出来的获得了考取举人资格的比较好些的读书人而已,并且就连考上举人的秀才,也还没有做官的资格,只取得了省试,考取进士的资格。如果举人考不上进士的话,每隔三年还需要重考一次,合格者才能继续保持举人资格。这也能够说明为什么卖肉的谢乙能够把长女嫁给陆展的原因。 谢乙拥有谢家肉铺的产业,生意兴隆,在杨柳镇的坊户里面属于上等户,而陆家虽然是以诗书传家的家族,但是在以财产来区别上等户和下等户的这个时代,他们显然还不如谢家。再说了,陆展虽然是个秀才,可却跟明清时候的秀才不一样,他没有功名,娶个上等户的谢乙家的女儿也没有埋没他。甚至,顺娘猜想,谢家嫁女给的嫁妆一定也十分丰厚,陆家便也不嫌弃给长子娶了个屠户之女了。 陆展还说到他有个弟弟叫陆全,跟顺娘年纪差不多,不爱读书,最喜欢打拳蹴鞠,乡邻都把他当做浮浪子弟,十六七了,没有人家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他。提起这个弟弟,陆展就头疼,怕他年纪大了娶不上媳妇,还怕他惹事生非。他还说,若是将来顺娘认识了他弟弟,就帮帮忙,劝一劝他,他弟弟最喜欢跟顺娘这种心胸宽广,有侠义之气的男子打交道。 顺娘不自觉抽了抽嘴角,心道,这种劝说泼皮闲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事情,你还是真看得起我啊。她这会儿竟然有了来谢家吃饭,如同赴鸿门宴之感。 然而在面上,她还要展现出笑容来,微微点头,算是应承了对方。 又说了会儿话,楼梯上又想起了纷沓的脚步声,这一次上来了几个女人,还端着酒菜,谢二娘也上来了,她对顺娘说她已经去了镇子东头的喜家,把话捎给了顺娘的娘,说顺娘在谢家吃了晚饭才回去。 顺娘点点头说声知道了,接着一个身材圆滚滚的健壮妇人过来笑着对顺娘说话,感谢她救了她家二娘,还说谢二娘昨日回来没有说这个事儿,不然她早就和自家男人一起提着谢礼登门拜谢了,还有今日请顺娘这个救命恩人务必喝好吃好,不然谢家人会过意不去。 在谢乙等人频频劝酒之下,顺娘喝了几碗,好在这个时代的酒是黄酒和米酒,度数不高,她并没有吃醉。在屠户家吃饭,桌子上当然少不了肉,顺娘放开肚皮吃了个饱,解了馋。自从穿过来,她还没有吃过这么多肉呢,连穿前不吃的肥肉居然也吃了几块,可见顺娘的这副身体是多缺油水。 自己吃饱了,顺娘想起了家中的老娘和嫂子,她们也是很久没吃过肉了,明日就花些钱给她们买几斤肉吃好了。 她跟陆展和谢乙一桌吃酒吃肉,另一张小桌子上则是坐着谢大娘和谢二娘,以及她们的娘吴氏,以及谢三郎,还有谢大娘手里抱着的娃儿。 吃喝之余,顺娘有个奇怪的感觉,就是旁边那张小桌子上的女人在频频地看自己,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喝了酒有些微醺的原因。 酒足饭饱之后,顺娘被谢乙和陆展亲自送出来,提了鱼篓,扛着柴棒回家去。 紧接着陆展和谢大娘抱着儿子也回家去,他们住得不远,在镇子中间的一个院子里,这院子平日隔出来一半用来做学堂,教这个镇子到他们陆家学堂念书的儿童。 谢乙上楼回到他跟妻子吴氏住的屋子,吴氏一把扯他过去,低声问他:“官人,你觉着那个喜家二郎怎么样?可配得我家二娘?” 谢乙一巴掌打脱吴氏拉着他的手,说她想得太远了,这才哪跟哪儿呀。 吴氏道:“咱家二娘来年就及笄了,就到了嫁人的年纪,这会儿给她挑夫婿正合适,难不成还真要及笄了才去寻摸,若是寻摸不着好的,蹉跎岁月,岂非耽误了她。适才大娘走之前还跟我说呢,说她官人会看人,那喜二郎以后必然是人中翘楚的,倒是二娘的夫婿的好人选。” 谢乙“哦”了一声,看向吴氏问:“大娘真这么说?” 吴氏不满道:“难不成奴家还能骗你不成。” 谢乙沉吟,好一会儿才说:“既然是大女婿说喜二郎好,那咱们就对这喜二郎上点儿心,跟他家常来常往,再瞧瞧。” 吴氏推他一把,问:“你这到底是个甚意思?” 谢乙摇头说吴氏真是个傻婆娘,连自己的意思也不懂,他说那个喜二郎虽然看起来相貌堂堂,也勤快,可喜家毕竟是从外地迁居到杨柳镇的,没家没业的,甚至连杨柳镇的户籍都没有。就算是过三年入了籍,就凭现在喜家的情况,也是坊户里面最下等的。他还说自家二娘模样生得好,再怎么也该嫁一个比她大姐的夫婿强的男子,尽管谢家是屠户,可自己女儿从小到大都是吃喝不愁长大的,若是就因为喜二郎的救命之恩就要嫁给他,那也太可笑了些。他可不想自己也是娇花一样养大的女儿就嫁给一个砍柴卖鱼的,一年下来连肉也吃不上几次。 吴氏听了丈夫的话,朝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夸赞他,说还是他有见地,她完全赞同他的说法,可以把喜家二郎列为自家二娘的备选夫婿之一,若是过两年这喜家二郎有出息,再把自家二娘许给他不迟,在此之前,就先跟喜家走动起来好了。 顺娘哪里知道她被谢乙夫妻惦记上了,要挑她给谢家做女婿呢,从谢家出来,她带着些许酒意,心情愉快地走到了自家住着的小院儿跟前拍门。 很快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了,出来的是她嫂嫂齐氏,齐氏一见她就问:“叔叔可喝醉了,若是喝醉了,奴家去给叔叔做些醒酒汤。” 顺娘说自己没喝醉,看到堂屋里透出的灯光,她问:“娘还没睡么?” 齐氏:“没睡,奴家跟娘都等着你回来哩。” 将院门关上后,她来接顺娘手里的鱼篓和扛着的担柴的棒子,接过去后,她问顺娘鱼篓里是什么,为何挺重的,不会是没有卖掉的鱼吧。 顺娘一拍脑门,说:“差点儿忘了,这是一些猪骨,你拿去洗一洗,烧锅汤,不然搁到明早得有味儿。” “猪骨?这……” “一会儿我再告诉嫂嫂是怎么回事,你先拿去收拾出来熬上汤吧。” 齐氏点头说好,她先去给顺娘烧洗澡水,然后再熬汤。 顺娘走进堂屋去,看见她娘手里抱着慧儿,可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坐着玩顺娘给她削制的几个木偶人,见到顺娘进来,可成就扔下了木偶人,跑过来抱住她的腿,亲热地喊二叔,顺娘一弯腰把他抱起来,问他今日在家里可有听他娘的话,可帮着他娘干活儿等。 可成说他既听了娘的话,也帮了娘干活儿,顺娘就在他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赞他做得对。 “大郎,你自己下去玩儿,你二叔累一日了,让他坐下喝茶歇一歇。”刘氏哄着可成道。 可成就乖乖地从顺娘手臂里滑下去,依旧去他的小板凳上坐着,玩木偶人打架。 这里顺娘在她娘旁边的条凳上坐下,倒了一碗凉茶喝起来,刘氏便问她:“今日那谢家的小娘子来说你在谢家吃晚饭,到底为甚谢家要请你吃饭?” 顺娘问:“那谢二娘没与您说缘由?” 刘氏摇头:“没有,她匆匆跑了来,只说你让她捎话,说今晚在谢家吃饭,不回来,连自己是谁都没交代,便又匆匆地跑走了,着急忙慌的,就跟火烧上脚背一样……” 顺娘轻笑出声,随即把谢家为何请自己吃饭的原因告诉了刘氏,还说,她答应了陆展去谢家吃饭,是因为她觉得喜家初来杨柳镇,着实该多认识两户人家才是,还有陆展尽管是个秀才,还没有功名,但到底是个读书人,万一将来他真能得中进士,做个官,那么跟他认识对喜家是大有好处的。另外就是谢家是杨柳镇的坊户里面的上等户,对人也热忱,跟谢家打交道对喜家来说也不错。 刘氏:“原来今日跑来咱们家捎话的就是你昨日救下的没家教的小娘子,还真叫为娘说中了,还真是屠户家的女儿,你看看她今日着急忙慌地跑来,连自己是谁都不曾说……看在,她家晓得了你救了她好酒好肉款待你的份儿上,我就不说她了。只是,为娘觉着你想远了,咱们家到明年就会搬回喜家庄去,跟谢家,陆家也打不了多久交道 顺娘忍了忍,没忍住,试探着问刘氏:“娘,若是咱们在这里能挣下比现如今更多几倍的钱,您还想回去吗?” 刘氏咋呼:“几倍的钱?你是说每月三五贯?” 顺娘点头,道:“说不定,三五贯都不止呢。” 她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让她娘动心,其实她对做什么买卖一月能有三五贯的收益还没头绪呢。 刘氏听了果然动心了,一把抓住顺娘搁在桌子上的一只手问:“到底是什么好买卖,你说给为娘听一听。” 顺娘灵机一动,就对刘氏说,她结交了城里宋家酒店的老板娘,老板娘不但愿意收了她全部担进城的柴火和提进城的鱼,还说,若是顺娘将来存够了本钱,她愿意指点顺娘做买卖挣更多的钱。 “宋家酒店?宋玉姐?”刘氏还是头一次听顺娘提起过这个人,先前顺娘只对她嫂嫂提起过,但别的话都没说,齐氏也没多问。 顺娘便把宋家酒店的规模以及宋玉姐为人吹嘘了一番,还对刘氏说这个宋玉姐的大哥在工部曹侍郎家里做管家,极有权势的。 “曹侍郎?那是多大的官?”刘氏更感兴趣了,揪住顺娘的衣袖追问道。 也难怪刘氏一听说宋玉姐家里跟当朝做官的人家有关系,就紧追着问,实在是这个时代官与民之间的差距用天渊之别来说也不过分。儒生一旦考中进士做了官,不但本身俸禄优厚,家族里的人也是跟着鸡犬升天,可以享受官府的种种优待,比如免除服役,官户交的田租也会减轻,更别说那些品级高的官员了。 而曹侍郎可是正二品大员,拿到顺娘穿前的时代比,也是属于部长省长这一级别的。 这个时代的普通平民百姓一年下来,甚至数年下来连个七品芝麻官都见不到,更别说朝廷二品大员了。 所以,当顺娘告诉曹侍郎是二品大员时,把刘氏给惊得张大了嘴,好久都吐不出半个字,过了好一会儿才抚着自己的胸口说:“我的娘欸,好大的官!” 要说刚开始顺娘说的留在杨柳镇能够每月多赚三五贯钱,刘氏还不太相信的话,听到后面愿意帮顺娘的宋玉姐的后台是曹侍郎后,她现在完全相信了顺娘的话。 紧紧抓着顺娘的手,刘氏让顺娘一定要抱住宋玉姐这根大|腿,在汴梁发家致富,光宗耀祖,以后回喜家庄去买三五十亩地,再盖间大宅子,让喜家庄的乡亲们都羡慕眼馋。 顺娘听了她娘的话,真想也像她娘那样,脱口而出“我的娘欸”,为什么她这便宜娘始终忘不了也回喜家庄去呀?即便在城里发了财也不忘记要回去? 看来,等到真发了财,她就要在城里买房子,才能断了她娘回喜家庄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她娘松了口,改变了主意,同意留下来让顺娘去做买卖发财,她的初步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故而,顺娘的心情那是相当地好,以至于嫂子齐氏进来时看到她笑得那样,问她可是有什么好事。不等顺娘搭话,齐氏已经抢先把顺娘在汴梁城里认识了一位开大酒店的女老板,这位女老板后台极硬,家里的大哥在朝廷里二品大官家里做管家,关键是这位女老板要帮顺娘,指点顺娘做买卖的事情告诉了齐氏。 第53章 成为喜顺娘这两个多月,她一直都没有在谢家肉铺买过肉,再说了她娘刘氏节俭,不叫买肉吃,所以顺娘隔日进城来回从谢家肉铺跟前过两次,但从来没有去看过这家肉铺都有些什么人,故而在昨天救了小辣椒后,小辣椒认识她,她却不认识小辣椒。这会儿从眼前这个拦住她质问她话的女人嘴里,她知道了小辣椒原来是谢家二娘,那眼前这个就是谢家大娘了。 于是顺娘礼貌的向她拱一拱手,解释道:“是谢二娘要送我一些猪骨,我不肯要,所以拉扯起来。” “真是如此?你可别蒙我?”谢大娘上下扫了顺娘一眼不相信地问,“她为何要平白无故地送你猪骨?” 顺娘答:“不信,你可以问一问你妹子,她要送我,我却不愿收,所以是给了钱的。” 谢大娘于是大声喊在肉铺跟前的谢二娘过来,谢二娘当时在哄弟弟,没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过来了,听到喊声,才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把喜二郎给拦在了街心。于是她抱起弟弟,快步走到姐姐和姐夫跟前,说爹娘都在厨房里忙活做饭呢,专等着姐姐和姐夫一家人来。 “这男子说你要送猪骨给他,他不要,才跟你当街拉扯的,可是真话?”谢大娘指着顺娘问。 谢二娘点了点头 谢大娘又问:“二娘,你为何平白无故给他猪骨?” 谢二娘就把自己昨日去替弟弟抓泥鳅,结果在柳山下的河边不慎滑下水去,差点被淹死时,家住杨柳镇东头的喜二郎下到河里救了自己的事情对其姐说了。 “原来如此。”谢大娘听完笑逐颜开,重新看向顺娘时不禁称赞起她救了自己妹子,连一些猪骨的谢礼都不肯要,果真是一副侠义心肠,品行高洁。 顺娘听到赞扬却尴尬不已,她瞟了眼一旁抱着谢家三郎的谢二娘,心说,你倒是说两句啊,说我救了你出言不逊,你还跟我急来着。还有啊,谢家大娘怎么就把自己不收只值二三十文猪骨就说成品行高洁呢。你怎么不说你妹子酬谢别人救命之恩,连只值二三十十文钱的猪骨也送得出手,岂非你妹子的身价也就是那几块猪骨。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笑,觉得小辣椒简直蠢得可爱,她为了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想都不想就把肉摊子剩下的几块猪骨送给自己,难道她都没想到过人家会怎么想。还真是不谙世事,哎,到底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呀! “走,走,走,既然你救了我家二娘,就跟我们进去吃顿饭,想必我岳丈和岳母十分欢迎你。”在谢大娘身边的书生突然说话了,还伸手去拉顺娘。 “这个,就算了吧,不是我不愿意去,主要是我家中老母和嫂子等人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天黑了,若是不见我回去,定是要担心我的。”顺娘连忙推辞。 书生道:“这有何难,让二娘去你家里说一声就是,我陆展虽然是一介儒生,可最喜欢结交狭义心肠,品行高洁之人,观兄弟现如今虽是做的樵渔的营生,但有这一份宽宏的胸怀,以及堂堂相貌,来日定当是人中翘楚,堂上丈夫。” 顺娘真怀疑眼前的书生是不是在忽悠自己,这不收谢二娘的猪骨一下子竟然这么高大上了? “你……”她看着书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满脸尴尬。 谢大娘也十分热情地对顺娘说:“奴家官人说得甚是,奴家也是这个意思,喜家二郎,你就别推辞了。奴家这就叫二娘去你家里跟你老母和嫂子等人说一声。” 谢二娘明显没有想到自己的姐姐和姐夫要请喜二郎这个“厕石”去家里吃饭,一时之间跟顺娘一样尴尬,愣在原地。还是在其姐的催促下才答应了,放下手里的弟弟,转身往镇子东头走去。 顺娘被书生拉着进了谢家肉铺,这谢家肉铺前面是店,后面是平日杀猪的地方,安排有猪圈,杀房,厨房,以及几个肉铺的帮工也住在这后面。至于谢家肉铺的老板和老板娘一家人都住在楼上。 谢大娘抱着孩子,手里牵着弟弟,进了屋就直接往后院去,陆展则是在前面引路,带着顺娘上了谢家肉铺的二楼。 刚在楼上的一间看着像是厅堂的屋子里坐下,木楼上就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有人上楼来了。 “哈哈哈哈!你就是喜家二郎?就是你救了我家二娘?嗯,瞧着真是一表人才,果真如女婿夸赞的,在下谢乙,不知道小兄弟如何称呼?”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三十七八的壮汉上得楼来,径直走到顺娘跟前向她拱手,接着向她豪爽地问话。 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小辣椒的爹了吧,顺娘倒觉得他真有屠户的本色,一看,就是干屠宰卖肉这一行的。人家如此豪爽地自我介绍,作为一个晚辈的顺娘便也赶紧站起来,向着谢乙躬身一拱手道:“小的姓喜,单名一个顺字,在家排行第二。” 谢乙点一点头,请顺娘坐下说话,然后自己掇了一张椅子在顺娘旁边坐了,接着问话:“但不知喜家还有些什么人啊?” 顺娘就把家里的一些情况简略告诉了谢乙,谢乙听完便说:“一家人要靠着你吃喝,必然艰难。” “还好,素日砍些柴,钓些鱼去汴京城里卖,倒还能应付。”顺娘道。 说话间,谢家肉铺帮工的伙计就端了茶上来,谢乙亲自给顺娘倒茶,请她吃茶。 顺娘谢了他,接了茶吃起来,一面听谢乙和陆展说些闲话,从两人的嘴里,顺娘知道了原来这陆展家里是以教书为业的家族,从祖父到他父亲都是教书为生,现今他家里有兄弟两人,他是老大,虽然如今是个秀才,有了州试的资格,但毕竟还没取得功名。对于这个时代的科举,顺娘倒是知道一二,知道这个时候的秀才并没有所谓的功名,他们往往是地方上挑选出来的获得了考取举人资格的比较好些的读书人而已,并且就连考上举人的秀才,也还没有做官的资格,只取得了省试,考取进士的资格。如果举人考不上进士的话,每隔三年还需要重考一次,合格者才能继续保持举人资格。这也能够说明为什么卖肉的谢乙能够把长女嫁给陆展的原因。 谢乙拥有谢家肉铺的产业,生意兴隆,在杨柳镇的坊户里面属于上等户,而陆家虽然是以诗书传家的家族,但是在以财产来区别上等户和下等户的这个时代,他们显然还不如谢家。再说了,陆展虽然是个秀才,可却跟明清时候的秀才不一样,他没有功名,娶个上等户的谢乙家的女儿也没有埋没他。甚至,顺娘猜想,谢家嫁女给的嫁妆一定也十分丰厚,陆家便也不嫌弃给长子娶了个屠户之女了。 陆展还说到他有个弟弟叫陆全,跟顺娘年纪差不多,不爱读书,最喜欢打拳蹴鞠,乡邻都把他当做浮浪子弟,十六七了,没有人家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他。提起这个弟弟,陆展就头疼,怕他年纪大了娶不上媳妇,还怕他惹事生非。他还说,若是将来顺娘认识了他弟弟,就帮帮忙,劝一劝他,他弟弟最喜欢跟顺娘这种心胸宽广,有侠义之气的男子打交道。 顺娘不自觉抽了抽嘴角,心道,这种劝说泼皮闲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事情,你还是真看得起我啊。她这会儿竟然有了来谢家吃饭,如同赴鸿门宴之感。 然而在面上,她还要展现出笑容来,微微点头,算是应承了对方。 又说了会儿话,楼梯上又想起了纷沓的脚步声,这一次上来了几个女人,还端着酒菜,谢二娘也上来了,她对顺娘说她已经去了镇子东头的喜家,把话捎给了顺娘的娘,说顺娘在谢家吃了晚饭才回去。 顺娘点点头说声知道了,接着一个身材圆滚滚的健壮妇人过来笑着对顺娘说话,感谢她救了她家二娘,还说谢二娘昨日回来没有说这个事儿,不然她早就和自家男人一起提着谢礼登门拜谢了,还有今日请顺娘这个救命恩人务必喝好吃好,不然谢家人会过意不去。 在谢乙等人频频劝酒之下,顺娘喝了几碗,好在这个时代的酒是黄酒和米酒,度数不高,她并没有吃醉。在屠户家吃饭,桌子上当然少不了肉,顺娘放开肚皮吃了个饱,解了馋。自从穿过来,她还没有吃过这么多肉呢,连穿前不吃的肥肉居然也吃了几块,可见顺娘的这副身体是多缺油水。 自己吃饱了,顺娘想起了家中的老娘和嫂子,她们也是很久没吃过肉了,明日就花些钱给她们买几斤肉吃好了。 她跟陆展和谢乙一桌吃酒吃肉,另一张小桌子上则是坐着谢大娘和谢二娘,以及她们的娘吴氏,以及谢三郎,还有谢大娘手里抱着的娃儿。 吃喝之余,顺娘有个奇怪的感觉,就是旁边那张小桌子上的女人在频频地看自己,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喝了酒有些微醺的原因。 酒足饭饱之后,顺娘被谢乙和陆展亲自送出来,提了鱼篓,扛着柴棒回家去。 紧接着陆展和谢大娘抱着儿子也回家去,他们住得不远,在镇子中间的一个院子里,这院子平日隔出来一半用来做学堂,教这个镇子到他们陆家学堂念书的儿童。 谢乙上楼回到他跟妻子吴氏住的屋子,吴氏一把扯他过去,低声问他:“官人,你觉着那个喜家二郎怎么样?可配得我家二娘?” 谢乙一巴掌打脱吴氏拉着他的手,说她想得太远了,这才哪跟哪儿呀。 吴氏道:“咱家二娘来年就及笄了,就到了嫁人的年纪,这会儿给她挑夫婿正合适,难不成还真要及笄了才去寻摸,若是寻摸不着好的,蹉跎岁月,岂非耽误了她。适才大娘走之前还跟我说呢,说她官人会看人,那喜二郎以后必然是人中翘楚的,倒是二娘的夫婿的好人选。” 谢乙“哦”了一声,看向吴氏问:“大娘真这么说?” 吴氏不满道:“难不成奴家还能骗你不成。” 谢乙沉吟,好一会儿才说:“既然是大女婿说喜二郎好,那咱们就对这喜二郎上点儿心,跟他家常来常往,再瞧瞧。” 吴氏推他一把,问:“你这到底是个甚意思?” 谢乙摇头说吴氏真是个傻婆娘,连自己的意思也不懂,他说那个喜二郎虽然看起来相貌堂堂,也勤快,可喜家毕竟是从外地迁居到杨柳镇的,没家没业的,甚至连杨柳镇的户籍都没有。就算是过三年入了籍,就凭现在喜家的情况,也是坊户里面最下等的。他还说自家二娘模样生得好,再怎么也该嫁一个比她大姐的夫婿强的男子,尽管谢家是屠户,可自己女儿从小到大都是吃喝不愁长大的,若是就因为喜二郎的救命之恩就要嫁给他,那也太可笑了些。他可不想自己也是娇花一样养大的女儿就嫁给一个砍柴卖鱼的,一年下来连肉也吃不上几次。 吴氏听了丈夫的话,朝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夸赞他,说还是他有见地,她完全赞同他的说法,可以把喜家二郎列为自家二娘的备选夫婿之一,若是过两年这喜家二郎有出息,再把自家二娘许给他不迟,在此之前,就先跟喜家走动起来好了。 顺娘哪里知道她被谢乙夫妻惦记上了,要挑她给谢家做女婿呢,从谢家出来,她带着些许酒意,心情愉快地走到了自家住着的小院儿跟前拍门。 很快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了,出来的是她嫂嫂齐氏,齐氏一见她就问:“叔叔可喝醉了,若是喝醉了,奴家去给叔叔做些醒酒汤。” 顺娘说自己没喝醉,看到堂屋里透出的灯光,她问:“娘还没睡么?” 齐氏:“没睡,奴家跟娘都等着你回来哩。” 将院门关上后,她来接顺娘手里的鱼篓和扛着的担柴的棒子,接过去后,她问顺娘鱼篓里是什么,为何挺重的,不会是没有卖掉的鱼吧。 顺娘一拍脑门,说:“差点儿忘了,这是一些猪骨,你拿去洗一洗,烧锅汤,不然搁到明早得有味儿。” “猪骨?这……” “一会儿我再告诉嫂嫂是怎么回事,你先拿去收拾出来熬上汤吧。” 齐氏点头说好,她先去给顺娘烧洗澡水,然后再熬汤。 顺娘走进堂屋去,看见她娘手里抱着慧儿,可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坐着玩顺娘给她削制的几个木偶人,见到顺娘进来,可成就扔下了木偶人,跑过来抱住她的腿,亲热地喊二叔,顺娘一弯腰把他抱起来,问他今日在家里可有听他娘的话,可帮着他娘干活儿等。 可成说他既听了娘的话,也帮了娘干活儿,顺娘就在他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赞他做得对。 “大郎,你自己下去玩儿,你二叔累一日了,让他坐下喝茶歇一歇。”刘氏哄着可成道。 可成就乖乖地从顺娘手臂里滑下去,依旧去他的小板凳上坐着,玩木偶人打架。 这里顺娘在她娘旁边的条凳上坐下,倒了一碗凉茶喝起来,刘氏便问她:“今日那谢家的小娘子来说你在谢家吃晚饭,到底为甚谢家要请你吃饭?” 顺娘问:“那谢二娘没与您说缘由?” 刘氏摇头:“没有,她匆匆跑了来,只说你让她捎话,说今晚在谢家吃饭,不回来,连自己是谁都没交代,便又匆匆地跑走了,着急忙慌的,就跟火烧上脚背一样……” 顺娘轻笑出声,随即把谢家为何请自己吃饭的原因告诉了刘氏,还说,她答应了陆展去谢家吃饭,是因为她觉得喜家初来杨柳镇,着实该多认识两户人家才是,还有陆展尽管是个秀才,还没有功名,但到底是个读书人,万一将来他真能得中进士,做个官,那么跟他认识对喜家是大有好处的。另外就是谢家是杨柳镇的坊户里面的上等户,对人也热忱,跟谢家打交道对喜家来说也不错。 刘氏:“原来今日跑来咱们家捎话的就是你昨日救下的没家教的小娘子,还真叫为娘说中了,还真是屠户家的女儿,你看看她今日着急忙慌地跑来,连自己是谁都不曾说……看在,她家晓得了你救了她好酒好肉款待你的份儿上,我就不说她了。只是,为娘觉着你想远了,咱们家到明年就会搬回喜家庄去,跟谢家,陆家也打不了多久交道 顺娘忍了忍,没忍住,试探着问刘氏:“娘,若是咱们在这里能挣下比现如今更多几倍的钱,您还想回去吗?” 刘氏咋呼:“几倍的钱?你是说每月三五贯?” 顺娘点头,道:“说不定,三五贯都不止呢。” 她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让她娘动心,其实她对做什么买卖一月能有三五贯的收益还没头绪呢。 刘氏听了果然动心了,一把抓住顺娘搁在桌子上的一只手问:“到底是什么好买卖,你说给为娘听一听。” 顺娘灵机一动,就对刘氏说,她结交了城里宋家酒店的老板娘,老板娘不但愿意收了她全部担进城的柴火和提进城的鱼,还说,若是顺娘将来存够了本钱,她愿意指点顺娘做买卖挣更多的钱。 “宋家酒店?宋玉姐?”刘氏还是头一次听顺娘提起过这个人,先前顺娘只对她嫂嫂提起过,但别的话都没说,齐氏也没多问。 顺娘便把宋家酒店的规模以及宋玉姐为人吹嘘了一番,还对刘氏说这个宋玉姐的大哥在工部曹侍郎家里做管家,极有权势的。 “曹侍郎?那是多大的官?”刘氏更感兴趣了,揪住顺娘的衣袖追问道。 也难怪刘氏一听说宋玉姐家里跟当朝做官的人家有关系,就紧追着问,实在是这个时代官与民之间的差距用天渊之别来说也不过分。儒生一旦考中进士做了官,不但本身俸禄优厚,家族里的人也是跟着鸡犬升天,可以享受官府的种种优待,比如免除服役,官户交的田租也会减轻,更别说那些品级高的官员了。 而曹侍郎可是正二品大员,拿到顺娘穿前的时代比,也是属于部长省长这一级别的。 这个时代的普通平民百姓一年下来,甚至数年下来连个七品芝麻官都见不到,更别说朝廷二品大员了。 所以,当顺娘告诉曹侍郎是二品大员时,把刘氏给惊得张大了嘴,好久都吐不出半个字,过了好一会儿才抚着自己的胸口说:“我的娘欸,好大的官!” 要说刚开始顺娘说的留在杨柳镇能够每月多赚三五贯钱,刘氏还不太相信的话,听到后面愿意帮顺娘的宋玉姐的后台是曹侍郎后,她现在完全相信了顺娘的话。 紧紧抓着顺娘的手,刘氏让顺娘一定要抱住宋玉姐这根大|腿,在汴梁发家致富,光宗耀祖,以后回喜家庄去买三五十亩地,再盖间大宅子,让喜家庄的乡亲们都羡慕眼馋。 顺娘听了她娘的话,真想也像她娘那样,脱口而出“我的娘欸”,为什么她这便宜娘始终忘不了也回喜家庄去呀?即便在城里发了财也不忘记要回去? 看来,等到真发了财,她就要在城里买房子,才能断了她娘回喜家庄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她娘松了口,改变了主意,同意留下来让顺娘去做买卖发财,她的初步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故而,顺娘的心情那是相当地好,以至于嫂子齐氏进来时看到她笑得那样,问她可是有什么好事。不等顺娘搭话,齐氏已经抢先把顺娘在汴梁城里认识了一位开大酒店的女老板,这位女老板后台极硬,家里的大哥在朝廷里二品大官家里做管家,关键是这位女老板要帮顺娘,指点顺娘做买卖的事情告诉了齐氏。 第54章 成为喜顺娘这两个多月,她一直都没有在谢家肉铺买过肉,再说了她娘刘氏节俭,不叫买肉吃,所以顺娘隔日进城来回从谢家肉铺跟前过两次,但从来没有去看过这家肉铺都有些什么人,故而在昨天救了小辣椒后,小辣椒认识她,她却不认识小辣椒。这会儿从眼前这个拦住她质问她话的女人嘴里,她知道了小辣椒原来是谢家二娘,那眼前这个就是谢家大娘了。 于是顺娘礼貌的向她拱一拱手,解释道:“是谢二娘要送我一些猪骨,我不肯要,所以拉扯起来。” “真是如此?你可别蒙我?”谢大娘上下扫了顺娘一眼不相信地问,“她为何要平白无故地送你猪骨?” 顺娘答:“不信,你可以问一问你妹子,她要送我,我却不愿收,所以是给了钱的。” 谢大娘于是大声喊在肉铺跟前的谢二娘过来,谢二娘当时在哄弟弟,没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过来了,听到喊声,才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把喜二郎给拦在了街心。于是她抱起弟弟,快步走到姐姐和姐夫跟前,说爹娘都在厨房里忙活做饭呢,专等着姐姐和姐夫一家人来。 “这男子说你要送猪骨给他,他不要,才跟你当街拉扯的,可是真话?”谢大娘指着顺娘问。 谢二娘点了点头 谢大娘又问:“二娘,你为何平白无故给他猪骨?” 谢二娘就把自己昨日去替弟弟抓泥鳅,结果在柳山下的河边不慎滑下水去,差点被淹死时,家住杨柳镇东头的喜二郎下到河里救了自己的事情对其姐说了。 “原来如此。”谢大娘听完笑逐颜开,重新看向顺娘时不禁称赞起她救了自己妹子,连一些猪骨的谢礼都不肯要,果真是一副侠义心肠,品行高洁。 顺娘听到赞扬却尴尬不已,她瞟了眼一旁抱着谢家三郎的谢二娘,心说,你倒是说两句啊,说我救了你出言不逊,你还跟我急来着。还有啊,谢家大娘怎么就把自己不收只值二三十文猪骨就说成品行高洁呢。你怎么不说你妹子酬谢别人救命之恩,连只值二三十十文钱的猪骨也送得出手,岂非你妹子的身价也就是那几块猪骨。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笑,觉得小辣椒简直蠢得可爱,她为了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想都不想就把肉摊子剩下的几块猪骨送给自己,难道她都没想到过人家会怎么想。还真是不谙世事,哎,到底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呀! “走,走,走,既然你救了我家二娘,就跟我们进去吃顿饭,想必我岳丈和岳母十分欢迎你。”在谢大娘身边的书生突然说话了,还伸手去拉顺娘。 “这个,就算了吧,不是我不愿意去,主要是我家中老母和嫂子等人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天黑了,若是不见我回去,定是要担心我的。”顺娘连忙推辞。 书生道:“这有何难,让二娘去你家里说一声就是,我陆展虽然是一介儒生,可最喜欢结交狭义心肠,品行高洁之人,观兄弟现如今虽是做的樵渔的营生,但有这一份宽宏的胸怀,以及堂堂相貌,来日定当是人中翘楚,堂上丈夫。” 顺娘真怀疑眼前的书生是不是在忽悠自己,这不收谢二娘的猪骨一下子竟然这么高大上了? “你……”她看着书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满脸尴尬。 谢大娘也十分热情地对顺娘说:“奴家官人说得甚是,奴家也是这个意思,喜家二郎,你就别推辞了。奴家这就叫二娘去你家里跟你老母和嫂子等人说一声。” 谢二娘明显没有想到自己的姐姐和姐夫要请喜二郎这个“厕石”去家里吃饭,一时之间跟顺娘一样尴尬,愣在原地。还是在其姐的催促下才答应了,放下手里的弟弟,转身往镇子东头走去。 顺娘被书生拉着进了谢家肉铺,这谢家肉铺前面是店,后面是平日杀猪的地方,安排有猪圈,杀房,厨房,以及几个肉铺的帮工也住在这后面。至于谢家肉铺的老板和老板娘一家人都住在楼上。 谢大娘抱着孩子,手里牵着弟弟,进了屋就直接往后院去,陆展则是在前面引路,带着顺娘上了谢家肉铺的二楼。 刚在楼上的一间看着像是厅堂的屋子里坐下,木楼上就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有人上楼来了。 “哈哈哈哈!你就是喜家二郎?就是你救了我家二娘?嗯,瞧着真是一表人才,果真如女婿夸赞的,在下谢乙,不知道小兄弟如何称呼?”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三十七八的壮汉上得楼来,径直走到顺娘跟前向她拱手,接着向她豪爽地问话。 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小辣椒的爹了吧,顺娘倒觉得他真有屠户的本色,一看,就是干屠宰卖肉这一行的。人家如此豪爽地自我介绍,作为一个晚辈的顺娘便也赶紧站起来,向着谢乙躬身一拱手道:“小的姓喜,单名一个顺字,在家排行第二。” 谢乙点一点头,请顺娘坐下说话,然后自己掇了一张椅子在顺娘旁边坐了,接着问话:“但不知喜家还有些什么人啊?” 顺娘就把家里的一些情况简略告诉了谢乙,谢乙听完便说:“一家人要靠着你吃喝,必然艰难。” “还好,素日砍些柴,钓些鱼去汴京城里卖,倒还能应付。”顺娘道。 说话间,谢家肉铺帮工的伙计就端了茶上来,谢乙亲自给顺娘倒茶,请她吃茶。 顺娘谢了他,接了茶吃起来,一面听谢乙和陆展说些闲话,从两人的嘴里,顺娘知道了原来这陆展家里是以教书为业的家族,从祖父到他父亲都是教书为生,现今他家里有兄弟两人,他是老大,虽然如今是个秀才,有了州试的资格,但毕竟还没取得功名。对于这个时代的科举,顺娘倒是知道一二,知道这个时候的秀才并没有所谓的功名,他们往往是地方上挑选出来的获得了考取举人资格的比较好些的读书人而已,并且就连考上举人的秀才,也还没有做官的资格,只取得了省试,考取进士的资格。如果举人考不上进士的话,每隔三年还需要重考一次,合格者才能继续保持举人资格。这也能够说明为什么卖肉的谢乙能够把长女嫁给陆展的原因。 谢乙拥有谢家肉铺的产业,生意兴隆,在杨柳镇的坊户里面属于上等户,而陆家虽然是以诗书传家的家族,但是在以财产来区别上等户和下等户的这个时代,他们显然还不如谢家。再说了,陆展虽然是个秀才,可却跟明清时候的秀才不一样,他没有功名,娶个上等户的谢乙家的女儿也没有埋没他。甚至,顺娘猜想,谢家嫁女给的嫁妆一定也十分丰厚,陆家便也不嫌弃给长子娶了个屠户之女了。 陆展还说到他有个弟弟叫陆全,跟顺娘年纪差不多,不爱读书,最喜欢打拳蹴鞠,乡邻都把他当做浮浪子弟,十六七了,没有人家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他。提起这个弟弟,陆展就头疼,怕他年纪大了娶不上媳妇,还怕他惹事生非。他还说,若是将来顺娘认识了他弟弟,就帮帮忙,劝一劝他,他弟弟最喜欢跟顺娘这种心胸宽广,有侠义之气的男子打交道。 顺娘不自觉抽了抽嘴角,心道,这种劝说泼皮闲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事情,你还是真看得起我啊。她这会儿竟然有了来谢家吃饭,如同赴鸿门宴之感。 然而在面上,她还要展现出笑容来,微微点头,算是应承了对方。 又说了会儿话,楼梯上又想起了纷沓的脚步声,这一次上来了几个女人,还端着酒菜,谢二娘也上来了,她对顺娘说她已经去了镇子东头的喜家,把话捎给了顺娘的娘,说顺娘在谢家吃了晚饭才回去。 顺娘点点头说声知道了,接着一个身材圆滚滚的健壮妇人过来笑着对顺娘说话,感谢她救了她家二娘,还说谢二娘昨日回来没有说这个事儿,不然她早就和自家男人一起提着谢礼登门拜谢了,还有今日请顺娘这个救命恩人务必喝好吃好,不然谢家人会过意不去。 在谢乙等人频频劝酒之下,顺娘喝了几碗,好在这个时代的酒是黄酒和米酒,度数不高,她并没有吃醉。在屠户家吃饭,桌子上当然少不了肉,顺娘放开肚皮吃了个饱,解了馋。自从穿过来,她还没有吃过这么多肉呢,连穿前不吃的肥肉居然也吃了几块,可见顺娘的这副身体是多缺油水。 自己吃饱了,顺娘想起了家中的老娘和嫂子,她们也是很久没吃过肉了,明日就花些钱给她们买几斤肉吃好了。 她跟陆展和谢乙一桌吃酒吃肉,另一张小桌子上则是坐着谢大娘和谢二娘,以及她们的娘吴氏,以及谢三郎,还有谢大娘手里抱着的娃儿。 吃喝之余,顺娘有个奇怪的感觉,就是旁边那张小桌子上的女人在频频地看自己,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喝了酒有些微醺的原因。 酒足饭饱之后,顺娘被谢乙和陆展亲自送出来,提了鱼篓,扛着柴棒回家去。 紧接着陆展和谢大娘抱着儿子也回家去,他们住得不远,在镇子中间的一个院子里,这院子平日隔出来一半用来做学堂,教这个镇子到他们陆家学堂念书的儿童。 谢乙上楼回到他跟妻子吴氏住的屋子,吴氏一把扯他过去,低声问他:“官人,你觉着那个喜家二郎怎么样?可配得我家二娘?” 谢乙一巴掌打脱吴氏拉着他的手,说她想得太远了,这才哪跟哪儿呀。 吴氏道:“咱家二娘来年就及笄了,就到了嫁人的年纪,这会儿给她挑夫婿正合适,难不成还真要及笄了才去寻摸,若是寻摸不着好的,蹉跎岁月,岂非耽误了她。适才大娘走之前还跟我说呢,说她官人会看人,那喜二郎以后必然是人中翘楚的,倒是二娘的夫婿的好人选。” 谢乙“哦”了一声,看向吴氏问:“大娘真这么说?” 吴氏不满道:“难不成奴家还能骗你不成。” 谢乙沉吟,好一会儿才说:“既然是大女婿说喜二郎好,那咱们就对这喜二郎上点儿心,跟他家常来常往,再瞧瞧。” 吴氏推他一把,问:“你这到底是个甚意思?” 谢乙摇头说吴氏真是个傻婆娘,连自己的意思也不懂,他说那个喜二郎虽然看起来相貌堂堂,也勤快,可喜家毕竟是从外地迁居到杨柳镇的,没家没业的,甚至连杨柳镇的户籍都没有。就算是过三年入了籍,就凭现在喜家的情况,也是坊户里面最下等的。他还说自家二娘模样生得好,再怎么也该嫁一个比她大姐的夫婿强的男子,尽管谢家是屠户,可自己女儿从小到大都是吃喝不愁长大的,若是就因为喜二郎的救命之恩就要嫁给他,那也太可笑了些。他可不想自己也是娇花一样养大的女儿就嫁给一个砍柴卖鱼的,一年下来连肉也吃不上几次。 吴氏听了丈夫的话,朝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夸赞他,说还是他有见地,她完全赞同他的说法,可以把喜家二郎列为自家二娘的备选夫婿之一,若是过两年这喜家二郎有出息,再把自家二娘许给他不迟,在此之前,就先跟喜家走动起来好了。 顺娘哪里知道她被谢乙夫妻惦记上了,要挑她给谢家做女婿呢,从谢家出来,她带着些许酒意,心情愉快地走到了自家住着的小院儿跟前拍门。 很快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了,出来的是她嫂嫂齐氏,齐氏一见她就问:“叔叔可喝醉了,若是喝醉了,奴家去给叔叔做些醒酒汤。” 顺娘说自己没喝醉,看到堂屋里透出的灯光,她问:“娘还没睡么?” 齐氏:“没睡,奴家跟娘都等着你回来哩。” 将院门关上后,她来接顺娘手里的鱼篓和扛着的担柴的棒子,接过去后,她问顺娘鱼篓里是什么,为何挺重的,不会是没有卖掉的鱼吧。 顺娘一拍脑门,说:“差点儿忘了,这是一些猪骨,你拿去洗一洗,烧锅汤,不然搁到明早得有味儿。” “猪骨?这……” “一会儿我再告诉嫂嫂是怎么回事,你先拿去收拾出来熬上汤吧。” 齐氏点头说好,她先去给顺娘烧洗澡水,然后再熬汤。 顺娘走进堂屋去,看见她娘手里抱着慧儿,可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坐着玩顺娘给她削制的几个木偶人,见到顺娘进来,可成就扔下了木偶人,跑过来抱住她的腿,亲热地喊二叔,顺娘一弯腰把他抱起来,问他今日在家里可有听他娘的话,可帮着他娘干活儿等。 可成说他既听了娘的话,也帮了娘干活儿,顺娘就在他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赞他做得对。 “大郎,你自己下去玩儿,你二叔累一日了,让他坐下喝茶歇一歇。”刘氏哄着可成道。 可成就乖乖地从顺娘手臂里滑下去,依旧去他的小板凳上坐着,玩木偶人打架。 这里顺娘在她娘旁边的条凳上坐下,倒了一碗凉茶喝起来,刘氏便问她:“今日那谢家的小娘子来说你在谢家吃晚饭,到底为甚谢家要请你吃饭?” 顺娘问:“那谢二娘没与您说缘由?” 刘氏摇头:“没有,她匆匆跑了来,只说你让她捎话,说今晚在谢家吃饭,不回来,连自己是谁都没交代,便又匆匆地跑走了,着急忙慌的,就跟火烧上脚背一样……” 顺娘轻笑出声,随即把谢家为何请自己吃饭的原因告诉了刘氏,还说,她答应了陆展去谢家吃饭,是因为她觉得喜家初来杨柳镇,着实该多认识两户人家才是,还有陆展尽管是个秀才,还没有功名,但到底是个读书人,万一将来他真能得中进士,做个官,那么跟他认识对喜家是大有好处的。另外就是谢家是杨柳镇的坊户里面的上等户,对人也热忱,跟谢家打交道对喜家来说也不错。 刘氏:“原来今日跑来咱们家捎话的就是你昨日救下的没家教的小娘子,还真叫为娘说中了,还真是屠户家的女儿,你看看她今日着急忙慌地跑来,连自己是谁都不曾说……看在,她家晓得了你救了她好酒好肉款待你的份儿上,我就不说她了。只是,为娘觉着你想远了,咱们家到明年就会搬回喜家庄去,跟谢家,陆家也打不了多久交道 顺娘忍了忍,没忍住,试探着问刘氏:“娘,若是咱们在这里能挣下比现如今更多几倍的钱,您还想回去吗?” 刘氏咋呼:“几倍的钱?你是说每月三五贯?” 顺娘点头,道:“说不定,三五贯都不止呢。” 她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让她娘动心,其实她对做什么买卖一月能有三五贯的收益还没头绪呢。 刘氏听了果然动心了,一把抓住顺娘搁在桌子上的一只手问:“到底是什么好买卖,你说给为娘听一听。” 顺娘灵机一动,就对刘氏说,她结交了城里宋家酒店的老板娘,老板娘不但愿意收了她全部担进城的柴火和提进城的鱼,还说,若是顺娘将来存够了本钱,她愿意指点顺娘做买卖挣更多的钱。 “宋家酒店?宋玉姐?”刘氏还是头一次听顺娘提起过这个人,先前顺娘只对她嫂嫂提起过,但别的话都没说,齐氏也没多问。 顺娘便把宋家酒店的规模以及宋玉姐为人吹嘘了一番,还对刘氏说这个宋玉姐的大哥在工部曹侍郎家里做管家,极有权势的。 “曹侍郎?那是多大的官?”刘氏更感兴趣了,揪住顺娘的衣袖追问道。 也难怪刘氏一听说宋玉姐家里跟当朝做官的人家有关系,就紧追着问,实在是这个时代官与民之间的差距用天渊之别来说也不过分。儒生一旦考中进士做了官,不但本身俸禄优厚,家族里的人也是跟着鸡犬升天,可以享受官府的种种优待,比如免除服役,官户交的田租也会减轻,更别说那些品级高的官员了。 而曹侍郎可是正二品大员,拿到顺娘穿前的时代比,也是属于部长省长这一级别的。 这个时代的普通平民百姓一年下来,甚至数年下来连个七品芝麻官都见不到,更别说朝廷二品大员了。 所以,当顺娘告诉曹侍郎是二品大员时,把刘氏给惊得张大了嘴,好久都吐不出半个字,过了好一会儿才抚着自己的胸口说:“我的娘欸,好大的官!” 要说刚开始顺娘说的留在杨柳镇能够每月多赚三五贯钱,刘氏还不太相信的话,听到后面愿意帮顺娘的宋玉姐的后台是曹侍郎后,她现在完全相信了顺娘的话。 紧紧抓着顺娘的手,刘氏让顺娘一定要抱住宋玉姐这根大|腿,在汴梁发家致富,光宗耀祖,以后回喜家庄去买三五十亩地,再盖间大宅子,让喜家庄的乡亲们都羡慕眼馋。 顺娘听了她娘的话,真想也像她娘那样,脱口而出“我的娘欸”,为什么她这便宜娘始终忘不了也回喜家庄去呀?即便在城里发了财也不忘记要回去? 看来,等到真发了财,她就要在城里买房子,才能断了她娘回喜家庄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她娘松了口,改变了主意,同意留下来让顺娘去做买卖发财,她的初步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故而,顺娘的心情那是相当地好,以至于嫂子齐氏进来时看到她笑得那样,问她可是有什么好事。不等顺娘搭话,齐氏已经抢先把顺娘在汴梁城里认识了一位开大酒店的女老板,这位女老板后台极硬,家里的大哥在朝廷里二品大官家里做管家,关键是这位女老板要帮顺娘,指点顺娘做买卖的事情告诉了齐氏。 第55章 成为喜顺娘这两个多月,她一直都没有在谢家肉铺买过肉,再说了她娘刘氏节俭,不叫买肉吃,所以顺娘隔日进城来回从谢家肉铺跟前过两次,但从来没有去看过这家肉铺都有些什么人,故而在昨天救了小辣椒后,小辣椒认识她,她却不认识小辣椒。这会儿从眼前这个拦住她质问她话的女人嘴里,她知道了小辣椒原来是谢家二娘,那眼前这个就是谢家大娘了。 于是顺娘礼貌的向她拱一拱手,解释道:“是谢二娘要送我一些猪骨,我不肯要,所以拉扯起来。” “真是如此?你可别蒙我?”谢大娘上下扫了顺娘一眼不相信地问,“她为何要平白无故地送你猪骨?” 顺娘答:“不信,你可以问一问你妹子,她要送我,我却不愿收,所以是给了钱的。” 谢大娘于是大声喊在肉铺跟前的谢二娘过来,谢二娘当时在哄弟弟,没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过来了,听到喊声,才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把喜二郎给拦在了街心。于是她抱起弟弟,快步走到姐姐和姐夫跟前,说爹娘都在厨房里忙活做饭呢,专等着姐姐和姐夫一家人来。 “这男子说你要送猪骨给他,他不要,才跟你当街拉扯的,可是真话?”谢大娘指着顺娘问。 谢二娘点了点头 谢大娘又问:“二娘,你为何平白无故给他猪骨?” 谢二娘就把自己昨日去替弟弟抓泥鳅,结果在柳山下的河边不慎滑下水去,差点被淹死时,家住杨柳镇东头的喜二郎下到河里救了自己的事情对其姐说了。 “原来如此。”谢大娘听完笑逐颜开,重新看向顺娘时不禁称赞起她救了自己妹子,连一些猪骨的谢礼都不肯要,果真是一副侠义心肠,品行高洁。 顺娘听到赞扬却尴尬不已,她瞟了眼一旁抱着谢家三郎的谢二娘,心说,你倒是说两句啊,说我救了你出言不逊,你还跟我急来着。还有啊,谢家大娘怎么就把自己不收只值二三十文猪骨就说成品行高洁呢。你怎么不说你妹子酬谢别人救命之恩,连只值二三十十文钱的猪骨也送得出手,岂非你妹子的身价也就是那几块猪骨。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笑,觉得小辣椒简直蠢得可爱,她为了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想都不想就把肉摊子剩下的几块猪骨送给自己,难道她都没想到过人家会怎么想。还真是不谙世事,哎,到底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呀! “走,走,走,既然你救了我家二娘,就跟我们进去吃顿饭,想必我岳丈和岳母十分欢迎你。”在谢大娘身边的书生突然说话了,还伸手去拉顺娘。 “这个,就算了吧,不是我不愿意去,主要是我家中老母和嫂子等人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天黑了,若是不见我回去,定是要担心我的。”顺娘连忙推辞。 书生道:“这有何难,让二娘去你家里说一声就是,我陆展虽然是一介儒生,可最喜欢结交狭义心肠,品行高洁之人,观兄弟现如今虽是做的樵渔的营生,但有这一份宽宏的胸怀,以及堂堂相貌,来日定当是人中翘楚,堂上丈夫。” 顺娘真怀疑眼前的书生是不是在忽悠自己,这不收谢二娘的猪骨一下子竟然这么高大上了? “你……”她看着书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满脸尴尬。 谢大娘也十分热情地对顺娘说:“奴家官人说得甚是,奴家也是这个意思,喜家二郎,你就别推辞了。奴家这就叫二娘去你家里跟你老母和嫂子等人说一声。” 谢二娘明显没有想到自己的姐姐和姐夫要请喜二郎这个“厕石”去家里吃饭,一时之间跟顺娘一样尴尬,愣在原地。还是在其姐的催促下才答应了,放下手里的弟弟,转身往镇子东头走去。 顺娘被书生拉着进了谢家肉铺,这谢家肉铺前面是店,后面是平日杀猪的地方,安排有猪圈,杀房,厨房,以及几个肉铺的帮工也住在这后面。至于谢家肉铺的老板和老板娘一家人都住在楼上。 谢大娘抱着孩子,手里牵着弟弟,进了屋就直接往后院去,陆展则是在前面引路,带着顺娘上了谢家肉铺的二楼。 刚在楼上的一间看着像是厅堂的屋子里坐下,木楼上就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有人上楼来了。 “哈哈哈哈!你就是喜家二郎?就是你救了我家二娘?嗯,瞧着真是一表人才,果真如女婿夸赞的,在下谢乙,不知道小兄弟如何称呼?”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三十七八的壮汉上得楼来,径直走到顺娘跟前向她拱手,接着向她豪爽地问话。 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小辣椒的爹了吧,顺娘倒觉得他真有屠户的本色,一看,就是干屠宰卖肉这一行的。人家如此豪爽地自我介绍,作为一个晚辈的顺娘便也赶紧站起来,向着谢乙躬身一拱手道:“小的姓喜,单名一个顺字,在家排行第二。” 谢乙点一点头,请顺娘坐下说话,然后自己掇了一张椅子在顺娘旁边坐了,接着问话:“但不知喜家还有些什么人啊?” 顺娘就把家里的一些情况简略告诉了谢乙,谢乙听完便说:“一家人要靠着你吃喝,必然艰难。” “还好,素日砍些柴,钓些鱼去汴京城里卖,倒还能应付。”顺娘道。 说话间,谢家肉铺帮工的伙计就端了茶上来,谢乙亲自给顺娘倒茶,请她吃茶。 顺娘谢了他,接了茶吃起来,一面听谢乙和陆展说些闲话,从两人的嘴里,顺娘知道了原来这陆展家里是以教书为业的家族,从祖父到他父亲都是教书为生,现今他家里有兄弟两人,他是老大,虽然如今是个秀才,有了州试的资格,但毕竟还没取得功名。对于这个时代的科举,顺娘倒是知道一二,知道这个时候的秀才并没有所谓的功名,他们往往是地方上挑选出来的获得了考取举人资格的比较好些的读书人而已,并且就连考上举人的秀才,也还没有做官的资格,只取得了省试,考取进士的资格。如果举人考不上进士的话,每隔三年还需要重考一次,合格者才能继续保持举人资格。这也能够说明为什么卖肉的谢乙能够把长女嫁给陆展的原因。 谢乙拥有谢家肉铺的产业,生意兴隆,在杨柳镇的坊户里面属于上等户,而陆家虽然是以诗书传家的家族,但是在以财产来区别上等户和下等户的这个时代,他们显然还不如谢家。再说了,陆展虽然是个秀才,可却跟明清时候的秀才不一样,他没有功名,娶个上等户的谢乙家的女儿也没有埋没他。甚至,顺娘猜想,谢家嫁女给的嫁妆一定也十分丰厚,陆家便也不嫌弃给长子娶了个屠户之女了。 陆展还说到他有个弟弟叫陆全,跟顺娘年纪差不多,不爱读书,最喜欢打拳蹴鞠,乡邻都把他当做浮浪子弟,十六七了,没有人家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他。提起这个弟弟,陆展就头疼,怕他年纪大了娶不上媳妇,还怕他惹事生非。他还说,若是将来顺娘认识了他弟弟,就帮帮忙,劝一劝他,他弟弟最喜欢跟顺娘这种心胸宽广,有侠义之气的男子打交道。 顺娘不自觉抽了抽嘴角,心道,这种劝说泼皮闲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事情,你还是真看得起我啊。她这会儿竟然有了来谢家吃饭,如同赴鸿门宴之感。 然而在面上,她还要展现出笑容来,微微点头,算是应承了对方。 又说了会儿话,楼梯上又想起了纷沓的脚步声,这一次上来了几个女人,还端着酒菜,谢二娘也上来了,她对顺娘说她已经去了镇子东头的喜家,把话捎给了顺娘的娘,说顺娘在谢家吃了晚饭才回去。 顺娘点点头说声知道了,接着一个身材圆滚滚的健壮妇人过来笑着对顺娘说话,感谢她救了她家二娘,还说谢二娘昨日回来没有说这个事儿,不然她早就和自家男人一起提着谢礼登门拜谢了,还有今日请顺娘这个救命恩人务必喝好吃好,不然谢家人会过意不去。 在谢乙等人频频劝酒之下,顺娘喝了几碗,好在这个时代的酒是黄酒和米酒,度数不高,她并没有吃醉。在屠户家吃饭,桌子上当然少不了肉,顺娘放开肚皮吃了个饱,解了馋。自从穿过来,她还没有吃过这么多肉呢,连穿前不吃的肥肉居然也吃了几块,可见顺娘的这副身体是多缺油水。 自己吃饱了,顺娘想起了家中的老娘和嫂子,她们也是很久没吃过肉了,明日就花些钱给她们买几斤肉吃好了。 她跟陆展和谢乙一桌吃酒吃肉,另一张小桌子上则是坐着谢大娘和谢二娘,以及她们的娘吴氏,以及谢三郎,还有谢大娘手里抱着的娃儿。 吃喝之余,顺娘有个奇怪的感觉,就是旁边那张小桌子上的女人在频频地看自己,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喝了酒有些微醺的原因。 酒足饭饱之后,顺娘被谢乙和陆展亲自送出来,提了鱼篓,扛着柴棒回家去。 紧接着陆展和谢大娘抱着儿子也回家去,他们住得不远,在镇子中间的一个院子里,这院子平日隔出来一半用来做学堂,教这个镇子到他们陆家学堂念书的儿童。 谢乙上楼回到他跟妻子吴氏住的屋子,吴氏一把扯他过去,低声问他:“官人,你觉着那个喜家二郎怎么样?可配得我家二娘?” 谢乙一巴掌打脱吴氏拉着他的手,说她想得太远了,这才哪跟哪儿呀。 吴氏道:“咱家二娘来年就及笄了,就到了嫁人的年纪,这会儿给她挑夫婿正合适,难不成还真要及笄了才去寻摸,若是寻摸不着好的,蹉跎岁月,岂非耽误了她。适才大娘走之前还跟我说呢,说她官人会看人,那喜二郎以后必然是人中翘楚的,倒是二娘的夫婿的好人选。” 谢乙“哦”了一声,看向吴氏问:“大娘真这么说?” 吴氏不满道:“难不成奴家还能骗你不成。” 谢乙沉吟,好一会儿才说:“既然是大女婿说喜二郎好,那咱们就对这喜二郎上点儿心,跟他家常来常往,再瞧瞧。” 吴氏推他一把,问:“你这到底是个甚意思?” 谢乙摇头说吴氏真是个傻婆娘,连自己的意思也不懂,他说那个喜二郎虽然看起来相貌堂堂,也勤快,可喜家毕竟是从外地迁居到杨柳镇的,没家没业的,甚至连杨柳镇的户籍都没有。就算是过三年入了籍,就凭现在喜家的情况,也是坊户里面最下等的。他还说自家二娘模样生得好,再怎么也该嫁一个比她大姐的夫婿强的男子,尽管谢家是屠户,可自己女儿从小到大都是吃喝不愁长大的,若是就因为喜二郎的救命之恩就要嫁给他,那也太可笑了些。他可不想自己也是娇花一样养大的女儿就嫁给一个砍柴卖鱼的,一年下来连肉也吃不上几次。 吴氏听了丈夫的话,朝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夸赞他,说还是他有见地,她完全赞同他的说法,可以把喜家二郎列为自家二娘的备选夫婿之一,若是过两年这喜家二郎有出息,再把自家二娘许给他不迟,在此之前,就先跟喜家走动起来好了。 顺娘哪里知道她被谢乙夫妻惦记上了,要挑她给谢家做女婿呢,从谢家出来,她带着些许酒意,心情愉快地走到了自家住着的小院儿跟前拍门。 很快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了,出来的是她嫂嫂齐氏,齐氏一见她就问:“叔叔可喝醉了,若是喝醉了,奴家去给叔叔做些醒酒汤。” 顺娘说自己没喝醉,看到堂屋里透出的灯光,她问:“娘还没睡么?” 齐氏:“没睡,奴家跟娘都等着你回来哩。” 将院门关上后,她来接顺娘手里的鱼篓和扛着的担柴的棒子,接过去后,她问顺娘鱼篓里是什么,为何挺重的,不会是没有卖掉的鱼吧。 顺娘一拍脑门,说:“差点儿忘了,这是一些猪骨,你拿去洗一洗,烧锅汤,不然搁到明早得有味儿。” “猪骨?这……” “一会儿我再告诉嫂嫂是怎么回事,你先拿去收拾出来熬上汤吧。” 齐氏点头说好,她先去给顺娘烧洗澡水,然后再熬汤。 顺娘走进堂屋去,看见她娘手里抱着慧儿,可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坐着玩顺娘给她削制的几个木偶人,见到顺娘进来,可成就扔下了木偶人,跑过来抱住她的腿,亲热地喊二叔,顺娘一弯腰把他抱起来,问他今日在家里可有听他娘的话,可帮着他娘干活儿等。 可成说他既听了娘的话,也帮了娘干活儿,顺娘就在他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赞他做得对。 “大郎,你自己下去玩儿,你二叔累一日了,让他坐下喝茶歇一歇。”刘氏哄着可成道。 可成就乖乖地从顺娘手臂里滑下去,依旧去他的小板凳上坐着,玩木偶人打架。 这里顺娘在她娘旁边的条凳上坐下,倒了一碗凉茶喝起来,刘氏便问她:“今日那谢家的小娘子来说你在谢家吃晚饭,到底为甚谢家要请你吃饭?” 顺娘问:“那谢二娘没与您说缘由?” 刘氏摇头:“没有,她匆匆跑了来,只说你让她捎话,说今晚在谢家吃饭,不回来,连自己是谁都没交代,便又匆匆地跑走了,着急忙慌的,就跟火烧上脚背一样……” 顺娘轻笑出声,随即把谢家为何请自己吃饭的原因告诉了刘氏,还说,她答应了陆展去谢家吃饭,是因为她觉得喜家初来杨柳镇,着实该多认识两户人家才是,还有陆展尽管是个秀才,还没有功名,但到底是个读书人,万一将来他真能得中进士,做个官,那么跟他认识对喜家是大有好处的。另外就是谢家是杨柳镇的坊户里面的上等户,对人也热忱,跟谢家打交道对喜家来说也不错。 刘氏:“原来今日跑来咱们家捎话的就是你昨日救下的没家教的小娘子,还真叫为娘说中了,还真是屠户家的女儿,你看看她今日着急忙慌地跑来,连自己是谁都不曾说……看在,她家晓得了你救了她好酒好肉款待你的份儿上,我就不说她了。只是,为娘觉着你想远了,咱们家到明年就会搬回喜家庄去,跟谢家,陆家也打不了多久交道 顺娘忍了忍,没忍住,试探着问刘氏:“娘,若是咱们在这里能挣下比现如今更多几倍的钱,您还想回去吗?” 刘氏咋呼:“几倍的钱?你是说每月三五贯?” 顺娘点头,道:“说不定,三五贯都不止呢。” 她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让她娘动心,其实她对做什么买卖一月能有三五贯的收益还没头绪呢。 刘氏听了果然动心了,一把抓住顺娘搁在桌子上的一只手问:“到底是什么好买卖,你说给为娘听一听。” 顺娘灵机一动,就对刘氏说,她结交了城里宋家酒店的老板娘,老板娘不但愿意收了她全部担进城的柴火和提进城的鱼,还说,若是顺娘将来存够了本钱,她愿意指点顺娘做买卖挣更多的钱。 “宋家酒店?宋玉姐?”刘氏还是头一次听顺娘提起过这个人,先前顺娘只对她嫂嫂提起过,但别的话都没说,齐氏也没多问。 顺娘便把宋家酒店的规模以及宋玉姐为人吹嘘了一番,还对刘氏说这个宋玉姐的大哥在工部曹侍郎家里做管家,极有权势的。 “曹侍郎?那是多大的官?”刘氏更感兴趣了,揪住顺娘的衣袖追问道。 也难怪刘氏一听说宋玉姐家里跟当朝做官的人家有关系,就紧追着问,实在是这个时代官与民之间的差距用天渊之别来说也不过分。儒生一旦考中进士做了官,不但本身俸禄优厚,家族里的人也是跟着鸡犬升天,可以享受官府的种种优待,比如免除服役,官户交的田租也会减轻,更别说那些品级高的官员了。 而曹侍郎可是正二品大员,拿到顺娘穿前的时代比,也是属于部长省长这一级别的。 这个时代的普通平民百姓一年下来,甚至数年下来连个七品芝麻官都见不到,更别说朝廷二品大员了。 所以,当顺娘告诉曹侍郎是二品大员时,把刘氏给惊得张大了嘴,好久都吐不出半个字,过了好一会儿才抚着自己的胸口说:“我的娘欸,好大的官!” 要说刚开始顺娘说的留在杨柳镇能够每月多赚三五贯钱,刘氏还不太相信的话,听到后面愿意帮顺娘的宋玉姐的后台是曹侍郎后,她现在完全相信了顺娘的话。 紧紧抓着顺娘的手,刘氏让顺娘一定要抱住宋玉姐这根大|腿,在汴梁发家致富,光宗耀祖,以后回喜家庄去买三五十亩地,再盖间大宅子,让喜家庄的乡亲们都羡慕眼馋。 顺娘听了她娘的话,真想也像她娘那样,脱口而出“我的娘欸”,为什么她这便宜娘始终忘不了也回喜家庄去呀?即便在城里发了财也不忘记要回去? 看来,等到真发了财,她就要在城里买房子,才能断了她娘回喜家庄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她娘松了口,改变了主意,同意留下来让顺娘去做买卖发财,她的初步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故而,顺娘的心情那是相当地好,以至于嫂子齐氏进来时看到她笑得那样,问她可是有什么好事。不等顺娘搭话,齐氏已经抢先把顺娘在汴梁城里认识了一位开大酒店的女老板,这位女老板后台极硬,家里的大哥在朝廷里二品大官家里做管家,关键是这位女老板要帮顺娘,指点顺娘做买卖的事情告诉了齐氏。 第56章 成为喜顺娘这两个多月,她一直都没有在谢家肉铺买过肉,再说了她娘刘氏节俭,不叫买肉吃,所以顺娘隔日进城来回从谢家肉铺跟前过两次,但从来没有去看过这家肉铺都有些什么人,故而在昨天救了小辣椒后,小辣椒认识她,她却不认识小辣椒。这会儿从眼前这个拦住她质问她话的女人嘴里,她知道了小辣椒原来是谢家二娘,那眼前这个就是谢家大娘了。 于是顺娘礼貌的向她拱一拱手,解释道:“是谢二娘要送我一些猪骨,我不肯要,所以拉扯起来。” “真是如此?你可别蒙我?”谢大娘上下扫了顺娘一眼不相信地问,“她为何要平白无故地送你猪骨?” 顺娘答:“不信,你可以问一问你妹子,她要送我,我却不愿收,所以是给了钱的。” 谢大娘于是大声喊在肉铺跟前的谢二娘过来,谢二娘当时在哄弟弟,没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过来了,听到喊声,才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把喜二郎给拦在了街心。于是她抱起弟弟,快步走到姐姐和姐夫跟前,说爹娘都在厨房里忙活做饭呢,专等着姐姐和姐夫一家人来。 “这男子说你要送猪骨给他,他不要,才跟你当街拉扯的,可是真话?”谢大娘指着顺娘问。 谢二娘点了点头 谢大娘又问:“二娘,你为何平白无故给他猪骨?” 谢二娘就把自己昨日去替弟弟抓泥鳅,结果在柳山下的河边不慎滑下水去,差点被淹死时,家住杨柳镇东头的喜二郎下到河里救了自己的事情对其姐说了。 “原来如此。”谢大娘听完笑逐颜开,重新看向顺娘时不禁称赞起她救了自己妹子,连一些猪骨的谢礼都不肯要,果真是一副侠义心肠,品行高洁。 顺娘听到赞扬却尴尬不已,她瞟了眼一旁抱着谢家三郎的谢二娘,心说,你倒是说两句啊,说我救了你出言不逊,你还跟我急来着。还有啊,谢家大娘怎么就把自己不收只值二三十文猪骨就说成品行高洁呢。你怎么不说你妹子酬谢别人救命之恩,连只值二三十十文钱的猪骨也送得出手,岂非你妹子的身价也就是那几块猪骨。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笑,觉得小辣椒简直蠢得可爱,她为了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想都不想就把肉摊子剩下的几块猪骨送给自己,难道她都没想到过人家会怎么想。还真是不谙世事,哎,到底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呀! “走,走,走,既然你救了我家二娘,就跟我们进去吃顿饭,想必我岳丈和岳母十分欢迎你。”在谢大娘身边的书生突然说话了,还伸手去拉顺娘。 “这个,就算了吧,不是我不愿意去,主要是我家中老母和嫂子等人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天黑了,若是不见我回去,定是要担心我的。”顺娘连忙推辞。 书生道:“这有何难,让二娘去你家里说一声就是,我陆展虽然是一介儒生,可最喜欢结交狭义心肠,品行高洁之人,观兄弟现如今虽是做的樵渔的营生,但有这一份宽宏的胸怀,以及堂堂相貌,来日定当是人中翘楚,堂上丈夫。” 顺娘真怀疑眼前的书生是不是在忽悠自己,这不收谢二娘的猪骨一下子竟然这么高大上了? “你……”她看着书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满脸尴尬。 谢大娘也十分热情地对顺娘说:“奴家官人说得甚是,奴家也是这个意思,喜家二郎,你就别推辞了。奴家这就叫二娘去你家里跟你老母和嫂子等人说一声。” 谢二娘明显没有想到自己的姐姐和姐夫要请喜二郎这个“厕石”去家里吃饭,一时之间跟顺娘一样尴尬,愣在原地。还是在其姐的催促下才答应了,放下手里的弟弟,转身往镇子东头走去。 顺娘被书生拉着进了谢家肉铺,这谢家肉铺前面是店,后面是平日杀猪的地方,安排有猪圈,杀房,厨房,以及几个肉铺的帮工也住在这后面。至于谢家肉铺的老板和老板娘一家人都住在楼上。 谢大娘抱着孩子,手里牵着弟弟,进了屋就直接往后院去,陆展则是在前面引路,带着顺娘上了谢家肉铺的二楼。 刚在楼上的一间看着像是厅堂的屋子里坐下,木楼上就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有人上楼来了。 “哈哈哈哈!你就是喜家二郎?就是你救了我家二娘?嗯,瞧着真是一表人才,果真如女婿夸赞的,在下谢乙,不知道小兄弟如何称呼?”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三十七八的壮汉上得楼来,径直走到顺娘跟前向她拱手,接着向她豪爽地问话。 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小辣椒的爹了吧,顺娘倒觉得他真有屠户的本色,一看,就是干屠宰卖肉这一行的。人家如此豪爽地自我介绍,作为一个晚辈的顺娘便也赶紧站起来,向着谢乙躬身一拱手道:“小的姓喜,单名一个顺字,在家排行第二。” 谢乙点一点头,请顺娘坐下说话,然后自己掇了一张椅子在顺娘旁边坐了,接着问话:“但不知喜家还有些什么人啊?” 顺娘就把家里的一些情况简略告诉了谢乙,谢乙听完便说:“一家人要靠着你吃喝,必然艰难。” “还好,素日砍些柴,钓些鱼去汴京城里卖,倒还能应付。”顺娘道。 说话间,谢家肉铺帮工的伙计就端了茶上来,谢乙亲自给顺娘倒茶,请她吃茶。 顺娘谢了他,接了茶吃起来,一面听谢乙和陆展说些闲话,从两人的嘴里,顺娘知道了原来这陆展家里是以教书为业的家族,从祖父到他父亲都是教书为生,现今他家里有兄弟两人,他是老大,虽然如今是个秀才,有了州试的资格,但毕竟还没取得功名。对于这个时代的科举,顺娘倒是知道一二,知道这个时候的秀才并没有所谓的功名,他们往往是地方上挑选出来的获得了考取举人资格的比较好些的读书人而已,并且就连考上举人的秀才,也还没有做官的资格,只取得了省试,考取进士的资格。如果举人考不上进士的话,每隔三年还需要重考一次,合格者才能继续保持举人资格。这也能够说明为什么卖肉的谢乙能够把长女嫁给陆展的原因。 谢乙拥有谢家肉铺的产业,生意兴隆,在杨柳镇的坊户里面属于上等户,而陆家虽然是以诗书传家的家族,但是在以财产来区别上等户和下等户的这个时代,他们显然还不如谢家。再说了,陆展虽然是个秀才,可却跟明清时候的秀才不一样,他没有功名,娶个上等户的谢乙家的女儿也没有埋没他。甚至,顺娘猜想,谢家嫁女给的嫁妆一定也十分丰厚,陆家便也不嫌弃给长子娶了个屠户之女了。 陆展还说到他有个弟弟叫陆全,跟顺娘年纪差不多,不爱读书,最喜欢打拳蹴鞠,乡邻都把他当做浮浪子弟,十六七了,没有人家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他。提起这个弟弟,陆展就头疼,怕他年纪大了娶不上媳妇,还怕他惹事生非。他还说,若是将来顺娘认识了他弟弟,就帮帮忙,劝一劝他,他弟弟最喜欢跟顺娘这种心胸宽广,有侠义之气的男子打交道。 顺娘不自觉抽了抽嘴角,心道,这种劝说泼皮闲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事情,你还是真看得起我啊。她这会儿竟然有了来谢家吃饭,如同赴鸿门宴之感。 然而在面上,她还要展现出笑容来,微微点头,算是应承了对方。 又说了会儿话,楼梯上又想起了纷沓的脚步声,这一次上来了几个女人,还端着酒菜,谢二娘也上来了,她对顺娘说她已经去了镇子东头的喜家,把话捎给了顺娘的娘,说顺娘在谢家吃了晚饭才回去。 顺娘点点头说声知道了,接着一个身材圆滚滚的健壮妇人过来笑着对顺娘说话,感谢她救了她家二娘,还说谢二娘昨日回来没有说这个事儿,不然她早就和自家男人一起提着谢礼登门拜谢了,还有今日请顺娘这个救命恩人务必喝好吃好,不然谢家人会过意不去。 在谢乙等人频频劝酒之下,顺娘喝了几碗,好在这个时代的酒是黄酒和米酒,度数不高,她并没有吃醉。在屠户家吃饭,桌子上当然少不了肉,顺娘放开肚皮吃了个饱,解了馋。自从穿过来,她还没有吃过这么多肉呢,连穿前不吃的肥肉居然也吃了几块,可见顺娘的这副身体是多缺油水。 自己吃饱了,顺娘想起了家中的老娘和嫂子,她们也是很久没吃过肉了,明日就花些钱给她们买几斤肉吃好了。 她跟陆展和谢乙一桌吃酒吃肉,另一张小桌子上则是坐着谢大娘和谢二娘,以及她们的娘吴氏,以及谢三郎,还有谢大娘手里抱着的娃儿。 吃喝之余,顺娘有个奇怪的感觉,就是旁边那张小桌子上的女人在频频地看自己,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喝了酒有些微醺的原因。 酒足饭饱之后,顺娘被谢乙和陆展亲自送出来,提了鱼篓,扛着柴棒回家去。 紧接着陆展和谢大娘抱着儿子也回家去,他们住得不远,在镇子中间的一个院子里,这院子平日隔出来一半用来做学堂,教这个镇子到他们陆家学堂念书的儿童。 谢乙上楼回到他跟妻子吴氏住的屋子,吴氏一把扯他过去,低声问他:“官人,你觉着那个喜家二郎怎么样?可配得我家二娘?” 谢乙一巴掌打脱吴氏拉着他的手,说她想得太远了,这才哪跟哪儿呀。 吴氏道:“咱家二娘来年就及笄了,就到了嫁人的年纪,这会儿给她挑夫婿正合适,难不成还真要及笄了才去寻摸,若是寻摸不着好的,蹉跎岁月,岂非耽误了她。适才大娘走之前还跟我说呢,说她官人会看人,那喜二郎以后必然是人中翘楚的,倒是二娘的夫婿的好人选。” 谢乙“哦”了一声,看向吴氏问:“大娘真这么说?” 吴氏不满道:“难不成奴家还能骗你不成。” 谢乙沉吟,好一会儿才说:“既然是大女婿说喜二郎好,那咱们就对这喜二郎上点儿心,跟他家常来常往,再瞧瞧。” 吴氏推他一把,问:“你这到底是个甚意思?” 谢乙摇头说吴氏真是个傻婆娘,连自己的意思也不懂,他说那个喜二郎虽然看起来相貌堂堂,也勤快,可喜家毕竟是从外地迁居到杨柳镇的,没家没业的,甚至连杨柳镇的户籍都没有。就算是过三年入了籍,就凭现在喜家的情况,也是坊户里面最下等的。他还说自家二娘模样生得好,再怎么也该嫁一个比她大姐的夫婿强的男子,尽管谢家是屠户,可自己女儿从小到大都是吃喝不愁长大的,若是就因为喜二郎的救命之恩就要嫁给他,那也太可笑了些。他可不想自己也是娇花一样养大的女儿就嫁给一个砍柴卖鱼的,一年下来连肉也吃不上几次。 吴氏听了丈夫的话,朝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夸赞他,说还是他有见地,她完全赞同他的说法,可以把喜家二郎列为自家二娘的备选夫婿之一,若是过两年这喜家二郎有出息,再把自家二娘许给他不迟,在此之前,就先跟喜家走动起来好了。 顺娘哪里知道她被谢乙夫妻惦记上了,要挑她给谢家做女婿呢,从谢家出来,她带着些许酒意,心情愉快地走到了自家住着的小院儿跟前拍门。 很快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了,出来的是她嫂嫂齐氏,齐氏一见她就问:“叔叔可喝醉了,若是喝醉了,奴家去给叔叔做些醒酒汤。” 顺娘说自己没喝醉,看到堂屋里透出的灯光,她问:“娘还没睡么?” 齐氏:“没睡,奴家跟娘都等着你回来哩。” 将院门关上后,她来接顺娘手里的鱼篓和扛着的担柴的棒子,接过去后,她问顺娘鱼篓里是什么,为何挺重的,不会是没有卖掉的鱼吧。 顺娘一拍脑门,说:“差点儿忘了,这是一些猪骨,你拿去洗一洗,烧锅汤,不然搁到明早得有味儿。” “猪骨?这……” “一会儿我再告诉嫂嫂是怎么回事,你先拿去收拾出来熬上汤吧。” 齐氏点头说好,她先去给顺娘烧洗澡水,然后再熬汤。 顺娘走进堂屋去,看见她娘手里抱着慧儿,可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坐着玩顺娘给她削制的几个木偶人,见到顺娘进来,可成就扔下了木偶人,跑过来抱住她的腿,亲热地喊二叔,顺娘一弯腰把他抱起来,问他今日在家里可有听他娘的话,可帮着他娘干活儿等。 可成说他既听了娘的话,也帮了娘干活儿,顺娘就在他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赞他做得对。 “大郎,你自己下去玩儿,你二叔累一日了,让他坐下喝茶歇一歇。”刘氏哄着可成道。 可成就乖乖地从顺娘手臂里滑下去,依旧去他的小板凳上坐着,玩木偶人打架。 这里顺娘在她娘旁边的条凳上坐下,倒了一碗凉茶喝起来,刘氏便问她:“今日那谢家的小娘子来说你在谢家吃晚饭,到底为甚谢家要请你吃饭?” 顺娘问:“那谢二娘没与您说缘由?” 刘氏摇头:“没有,她匆匆跑了来,只说你让她捎话,说今晚在谢家吃饭,不回来,连自己是谁都没交代,便又匆匆地跑走了,着急忙慌的,就跟火烧上脚背一样……” 顺娘轻笑出声,随即把谢家为何请自己吃饭的原因告诉了刘氏,还说,她答应了陆展去谢家吃饭,是因为她觉得喜家初来杨柳镇,着实该多认识两户人家才是,还有陆展尽管是个秀才,还没有功名,但到底是个读书人,万一将来他真能得中进士,做个官,那么跟他认识对喜家是大有好处的。另外就是谢家是杨柳镇的坊户里面的上等户,对人也热忱,跟谢家打交道对喜家来说也不错。 刘氏:“原来今日跑来咱们家捎话的就是你昨日救下的没家教的小娘子,还真叫为娘说中了,还真是屠户家的女儿,你看看她今日着急忙慌地跑来,连自己是谁都不曾说……看在,她家晓得了你救了她好酒好肉款待你的份儿上,我就不说她了。只是,为娘觉着你想远了,咱们家到明年就会搬回喜家庄去,跟谢家,陆家也打不了多久交道 顺娘忍了忍,没忍住,试探着问刘氏:“娘,若是咱们在这里能挣下比现如今更多几倍的钱,您还想回去吗?” 刘氏咋呼:“几倍的钱?你是说每月三五贯?” 顺娘点头,道:“说不定,三五贯都不止呢。” 她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让她娘动心,其实她对做什么买卖一月能有三五贯的收益还没头绪呢。 刘氏听了果然动心了,一把抓住顺娘搁在桌子上的一只手问:“到底是什么好买卖,你说给为娘听一听。” 顺娘灵机一动,就对刘氏说,她结交了城里宋家酒店的老板娘,老板娘不但愿意收了她全部担进城的柴火和提进城的鱼,还说,若是顺娘将来存够了本钱,她愿意指点顺娘做买卖挣更多的钱。 “宋家酒店?宋玉姐?”刘氏还是头一次听顺娘提起过这个人,先前顺娘只对她嫂嫂提起过,但别的话都没说,齐氏也没多问。 顺娘便把宋家酒店的规模以及宋玉姐为人吹嘘了一番,还对刘氏说这个宋玉姐的大哥在工部曹侍郎家里做管家,极有权势的。 “曹侍郎?那是多大的官?”刘氏更感兴趣了,揪住顺娘的衣袖追问道。 也难怪刘氏一听说宋玉姐家里跟当朝做官的人家有关系,就紧追着问,实在是这个时代官与民之间的差距用天渊之别来说也不过分。儒生一旦考中进士做了官,不但本身俸禄优厚,家族里的人也是跟着鸡犬升天,可以享受官府的种种优待,比如免除服役,官户交的田租也会减轻,更别说那些品级高的官员了。 而曹侍郎可是正二品大员,拿到顺娘穿前的时代比,也是属于部长省长这一级别的。 这个时代的普通平民百姓一年下来,甚至数年下来连个七品芝麻官都见不到,更别说朝廷二品大员了。 所以,当顺娘告诉曹侍郎是二品大员时,把刘氏给惊得张大了嘴,好久都吐不出半个字,过了好一会儿才抚着自己的胸口说:“我的娘欸,好大的官!” 要说刚开始顺娘说的留在杨柳镇能够每月多赚三五贯钱,刘氏还不太相信的话,听到后面愿意帮顺娘的宋玉姐的后台是曹侍郎后,她现在完全相信了顺娘的话。 紧紧抓着顺娘的手,刘氏让顺娘一定要抱住宋玉姐这根大|腿,在汴梁发家致富,光宗耀祖,以后回喜家庄去买三五十亩地,再盖间大宅子,让喜家庄的乡亲们都羡慕眼馋。 顺娘听了她娘的话,真想也像她娘那样,脱口而出“我的娘欸”,为什么她这便宜娘始终忘不了也回喜家庄去呀?即便在城里发了财也不忘记要回去? 看来,等到真发了财,她就要在城里买房子,才能断了她娘回喜家庄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她娘松了口,改变了主意,同意留下来让顺娘去做买卖发财,她的初步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故而,顺娘的心情那是相当地好,以至于嫂子齐氏进来时看到她笑得那样,问她可是有什么好事。不等顺娘搭话,齐氏已经抢先把顺娘在汴梁城里认识了一位开大酒店的女老板,这位女老板后台极硬,家里的大哥在朝廷里二品大官家里做管家,关键是这位女老板要帮顺娘,指点顺娘做买卖的事情告诉了齐氏。 唠叨了小半个时辰,谢乙先是咳嗽一声站了起来,对顺娘说他们这还要回去做买卖,一会儿又有一拨买肉的客人,要割了肉回去做晚饭。说完,他就招呼妻子吴氏和女儿谢二娘一起回去。 一家人随即向顺娘等人告辞,这一次包括齐氏在内都出去送客了。 顺娘走在最前头,一直把谢家人送出院子,送出去老远才停住脚步,看着谢家人走远,谢乙转身让她不必送了回去吧的时候,顺娘看到谢二娘那丫头状做无意地瞄了自己一眼。等到顺娘看过去的时候,她又迅速去看别处,让顺娘在心里不由得笑她古灵精怪的。 谢家人走远了,顺娘转身回去,见到隔壁赵家院子门儿开了一条缝,貌似有人在门后看自己这边,这让顺娘想到多半是赵家那边的人听到喜家这边有外人说话,所以把院子门开一个缝儿,偷看都是些什么人到喜家了。 自从老娘拒绝了赵家娘子提出的她家三郎向自己学钓鱼的要求之后,赵家娘子就再也没到喜家来串过门儿,后面又出了赵三郎捣乱不让自己钓鱼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赵家院门儿后面到底是谁,可是顺娘此时却是故意挺起了胸|脯,趾高气扬的回家去,她就是想让赵家人看一看,喜家这个外来户现如今也有镇子上的人家来走动了,而且还是坊户里面的上等户谢家。 隔壁的赵家有两三亩薄地种菜,平时就是卖菜和贩卖些杂货为生,他们的生活水平只不过比喜家好一点儿而已,远远比不上谢家。 顺娘想,赵家看到谢家跟喜家走动了,赵三郎那厮会不会顾忌一二,不再来找自己的麻烦了? 但愿他知道好歹,不要再来招惹自己,不然,哼,会让他知道厉害。 顺娘如此想着回了家,没想到堂屋里却没人,厨房那边传来说话声,顺娘就转身抬脚走进了厨房,看到她老娘抱着慧儿,可成牵着嫂子的衣襟,都在灶台跟前看那一盆子肥膘肉呢 只听刘氏啧啧地说这一大块肥膘肉怕是有六七斤,巴掌厚的肥膘,这肉可得卖三十文钱一斤,这么些肉也得值二百文了,还有谢家送来的酒是上好的雪花酒,两瓶子也得值一百五十文,这两样加起来就三百五十文以上了,谢家可真舍得。 齐氏说三百五十文跟谢二娘的命相比,也不值什么,只不过,谢家看起来还是懂礼的人家。 刘氏道:“那吴娘子好爽利人,瞧着忠厚得很,想来跟她打交道必不会吃亏的。” 顺娘不关心她们说这些,只关心这肉怎么处理,怎么吃。 齐氏道:“肥膘割些下来熬油,剩下的都用盐和酱腌起来,慢慢吃,到过年都不用买肉了。” 顺娘穿过来这么久除了昨天晚上跟陆全一起下馆子吃了个炒菜,都没吃过炒菜,所以她建议割些瘦肉下来炒一份儿吃。 齐氏马上说今天晚上不是有鱼炖豆腐吗,还吃什么炒肉,不能这么吃,否则就是败家了,坚决不同意顺娘的提议。 顺娘坚持不炒肉吃,也得割些新鲜肉下来煮给可成吃,小家伙很久没吃上肥肉了。 其实何止可成,就是刘氏和齐氏也是很久没沾荤腥了,身体很缺油水。 拗不过顺娘,刘氏只得答应了割上半斤肉下来煮进鱼汤里面。 齐氏便做起饭来,她手脚麻利,很快就把谢家送来的那一大块肥膘肉收拾出来,除了割下的半斤左右放进锅里,跟鱼和豆腐一起炖以外,其它的都用酱和盐腌制起来。 喜家今天就像是过年一样,刘氏不时进厨房去跟儿媳妇齐氏大声说笑两句,两个孩子也嘻嘻哈哈地笑闹,夕阳西下,喜家院子里弥漫着浓郁的肉香和鱼香。 “哟,做什么呢,恁香,隔着院子也闻见味儿了……”有人推开喜家院门儿,探头进来满脸堆笑着说。 这个声音…… 顺娘,刘氏,齐氏都往外看,就见到了已经好几天没有到喜家来串门儿的隔壁的赵家娘子。 刘氏撇了撇嘴,轻声嘟囔了两句,大意是闻见肉香和鱼香就来了,要是也想来打牙祭的话,门儿都没有。她轻声交代了齐氏几句,让她赶紧拿些柴火把放在厨房角落里的腌肉的缸子遮起来,还叫齐氏一会儿别理赵家娘子,有什么话自己会应付她。 齐氏答应了婆婆,刘氏就蘸了点儿水掠了掠鬓,再挤出些笑脸从厨房里走了出去,隔着半个院子,刘氏乐呵呵地招呼赵家娘子了,说这几日都没见她来喜家串门儿,可是家里有什么事呢。 赵家娘子顺坡下驴,立马接着刘氏的话说,自己家里这两天收菜忙得很,所以没空来喜家。 一边说她一边直奔厨房,往常她来可都是往堂屋里走的,刘氏老大不乐意了,可也不能硬拦着不让她进去。 赵家娘子就像闻见鱼腥味儿的猫一样,顺着那股子浓郁的肉香和鱼香味儿直接走到了喜家厨房的灶台跟前,并且一伸手去揭开木质锅盖,然后现出一种吃惊不已的表情,喃喃道:“好大的鱼……好肥的肉……好白的豆腐……” 她一边念一边使劲儿吞口水,简直恨不得这就扑到锅里去咬上一口。 刘氏抢上前一步从她手里夺下来木质锅盖,一下子把锅给盖上,连声说敞了热气就会不好吃,一会儿谢家人还要来吃饭呢。 大概刘氏早就想到这个借口可以阻止赵家娘子的一些别的想法,比如说打秋风? 赵家娘子见状只能讪笑着说喜家这是发财了么,怎么一下子就请起谢家的客来了。 刘氏傲然道:“前几日谢家二娘落水,幸亏我家二郎相救,谢家把我家二郎当救命恩人,两家自然是要走动。” 赵家娘子摸一摸鼻子,又在厨房里使劲儿嗅,她似乎在浓郁的鱼香和肉香里面又闻到了一股酱腌肉的味儿,就在厨房里到处看,但又看不出来什么,刘氏已经在后面推着她往外走了,一边推一边说厨房里热,请赵家娘子到堂屋里去坐着喝茶。 齐氏看着婆婆把赵家娘子给推出去了,忙抬袖擦汗,然后从灶旁站起来去把厨房门给关上。 那赵家娘子被刘氏从厨房里推出来,真个去喜家的堂屋里面坐着喝了几碗茶,东打听西打听,说了好多闲话才回去。 刘氏把她给送出院子门,然后直接把院子门给闩上了,紧接着直奔厨房,推开厨房门问齐氏:“汤没被烧干吧?那赵家娘子赖着不走,就想打秋风,我怕你一直烧,汤都给烧没了……” 齐氏说自己早灭了大火,就用小火煨着。 可成早嚷着饿了要吃饭,顺娘一手抱着慧儿,一手牵着可成到厨房来,问可以吃饭了吗? 刘氏挥手让顺娘带着孩子们去坐好,马上就吃饭。 这一天的晚饭喜家人吃得特别舒心满意,顺娘把汤里面的肉都夹给了老娘,嫂子,可成吃。 齐氏不肯吃,她非要把肉夹给顺娘,说顺娘整日为了这个家挣钱,辛苦得很,她就只是在家带带孩子做做饭,根本用不着吃肉。 顺娘架住嫂子的筷子,要她把肉吃下去,并且说自己最近这几天不少吃肉,还有就是女人在家带孩子做家务也累,大家对这个家的贡献都是一样的,没有谁比谁更辛苦这一说,她要嫂子和老娘都多吃点儿,还说这样的日子以后经常会有的。 齐氏听了这些话,觉得比吃肉还让她高兴,在顺娘的坚持之下,她把顺娘夹给自己的好几块肉都吃了。桌子上除了炖鱼,还有顺娘买回来的辣芥菜,家里做的豆酱,以及下午才蒸的蒸饼,一家人吃得热汗直流,然而却是满脸笑意,分外舒爽。 顺娘吃完饭,帮着嫂子去洗碗,齐氏不让她进厨房,顺娘笑着说自己今天吃得太饱了,不动一动,一会儿睡不下去。 齐氏听她这样说,也就不拦着了,她就去挑了水回来给顺娘烧洗澡水。 顺娘洗完澡,一家人照常在堂屋里面坐着歇凉聊天,刘氏就问顺娘:“明日去谢家需买些什么,毕竟头一回上人家里去,总不好空着手去。” “娘看着办就是,明日,你跟嫂子去,我就不去了。” 刘氏嘀咕着喜家也不像谢家有钱,一出手就几百文的送,可是钱少似乎买不了什么东西。 顺娘听了就说:“那您明日就把咱家做的豆酱装上两小罐子给谢家送去,您做的酱比外面卖的好吃多了,谢家娘子一定会喜欢的。” 刘氏不太自信地问顺娘:“真好吃么?你可别只图哄为娘欢喜,到时候给谢家送去了,人家不喜欢,就会说咱们小气……” 第57章 成为喜顺娘这两个多月,她一直都没有在谢家肉铺买过肉,再说了她娘刘氏节俭,不叫买肉吃,所以顺娘隔日进城来回从谢家肉铺跟前过两次,但从来没有去看过这家肉铺都有些什么人,故而在昨天救了小辣椒后,小辣椒认识她,她却不认识小辣椒。这会儿从眼前这个拦住她质问她话的女人嘴里,她知道了小辣椒原来是谢家二娘,那眼前这个就是谢家大娘了。 于是顺娘礼貌的向她拱一拱手,解释道:“是谢二娘要送我一些猪骨,我不肯要,所以拉扯起来。” “真是如此?你可别蒙我?”谢大娘上下扫了顺娘一眼不相信地问,“她为何要平白无故地送你猪骨?” 顺娘答:“不信,你可以问一问你妹子,她要送我,我却不愿收,所以是给了钱的。” 谢大娘于是大声喊在肉铺跟前的谢二娘过来,谢二娘当时在哄弟弟,没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过来了,听到喊声,才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把喜二郎给拦在了街心。于是她抱起弟弟,快步走到姐姐和姐夫跟前,说爹娘都在厨房里忙活做饭呢,专等着姐姐和姐夫一家人来。 “这男子说你要送猪骨给他,他不要,才跟你当街拉扯的,可是真话?”谢大娘指着顺娘问。 谢二娘点了点头 谢大娘又问:“二娘,你为何平白无故给他猪骨?” 谢二娘就把自己昨日去替弟弟抓泥鳅,结果在柳山下的河边不慎滑下水去,差点被淹死时,家住杨柳镇东头的喜二郎下到河里救了自己的事情对其姐说了。 “原来如此。”谢大娘听完笑逐颜开,重新看向顺娘时不禁称赞起她救了自己妹子,连一些猪骨的谢礼都不肯要,果真是一副侠义心肠,品行高洁。 顺娘听到赞扬却尴尬不已,她瞟了眼一旁抱着谢家三郎的谢二娘,心说,你倒是说两句啊,说我救了你出言不逊,你还跟我急来着。还有啊,谢家大娘怎么就把自己不收只值二三十文猪骨就说成品行高洁呢。你怎么不说你妹子酬谢别人救命之恩,连只值二三十十文钱的猪骨也送得出手,岂非你妹子的身价也就是那几块猪骨。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笑,觉得小辣椒简直蠢得可爱,她为了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想都不想就把肉摊子剩下的几块猪骨送给自己,难道她都没想到过人家会怎么想。还真是不谙世事,哎,到底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呀! “走,走,走,既然你救了我家二娘,就跟我们进去吃顿饭,想必我岳丈和岳母十分欢迎你。”在谢大娘身边的书生突然说话了,还伸手去拉顺娘。 “这个,就算了吧,不是我不愿意去,主要是我家中老母和嫂子等人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天黑了,若是不见我回去,定是要担心我的。”顺娘连忙推辞。 书生道:“这有何难,让二娘去你家里说一声就是,我陆展虽然是一介儒生,可最喜欢结交狭义心肠,品行高洁之人,观兄弟现如今虽是做的樵渔的营生,但有这一份宽宏的胸怀,以及堂堂相貌,来日定当是人中翘楚,堂上丈夫。” 顺娘真怀疑眼前的书生是不是在忽悠自己,这不收谢二娘的猪骨一下子竟然这么高大上了? “你……”她看着书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满脸尴尬。 谢大娘也十分热情地对顺娘说:“奴家官人说得甚是,奴家也是这个意思,喜家二郎,你就别推辞了。奴家这就叫二娘去你家里跟你老母和嫂子等人说一声。” 谢二娘明显没有想到自己的姐姐和姐夫要请喜二郎这个“厕石”去家里吃饭,一时之间跟顺娘一样尴尬,愣在原地。还是在其姐的催促下才答应了,放下手里的弟弟,转身往镇子东头走去。 顺娘被书生拉着进了谢家肉铺,这谢家肉铺前面是店,后面是平日杀猪的地方,安排有猪圈,杀房,厨房,以及几个肉铺的帮工也住在这后面。至于谢家肉铺的老板和老板娘一家人都住在楼上。 谢大娘抱着孩子,手里牵着弟弟,进了屋就直接往后院去,陆展则是在前面引路,带着顺娘上了谢家肉铺的二楼。 刚在楼上的一间看着像是厅堂的屋子里坐下,木楼上就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有人上楼来了。 “哈哈哈哈!你就是喜家二郎?就是你救了我家二娘?嗯,瞧着真是一表人才,果真如女婿夸赞的,在下谢乙,不知道小兄弟如何称呼?”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三十七八的壮汉上得楼来,径直走到顺娘跟前向她拱手,接着向她豪爽地问话。 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小辣椒的爹了吧,顺娘倒觉得他真有屠户的本色,一看,就是干屠宰卖肉这一行的。人家如此豪爽地自我介绍,作为一个晚辈的顺娘便也赶紧站起来,向着谢乙躬身一拱手道:“小的姓喜,单名一个顺字,在家排行第二。” 谢乙点一点头,请顺娘坐下说话,然后自己掇了一张椅子在顺娘旁边坐了,接着问话:“但不知喜家还有些什么人啊?” 顺娘就把家里的一些情况简略告诉了谢乙,谢乙听完便说:“一家人要靠着你吃喝,必然艰难。” “还好,素日砍些柴,钓些鱼去汴京城里卖,倒还能应付。”顺娘道。 说话间,谢家肉铺帮工的伙计就端了茶上来,谢乙亲自给顺娘倒茶,请她吃茶。 顺娘谢了他,接了茶吃起来,一面听谢乙和陆展说些闲话,从两人的嘴里,顺娘知道了原来这陆展家里是以教书为业的家族,从祖父到他父亲都是教书为生,现今他家里有兄弟两人,他是老大,虽然如今是个秀才,有了州试的资格,但毕竟还没取得功名。对于这个时代的科举,顺娘倒是知道一二,知道这个时候的秀才并没有所谓的功名,他们往往是地方上挑选出来的获得了考取举人资格的比较好些的读书人而已,并且就连考上举人的秀才,也还没有做官的资格,只取得了省试,考取进士的资格。如果举人考不上进士的话,每隔三年还需要重考一次,合格者才能继续保持举人资格。这也能够说明为什么卖肉的谢乙能够把长女嫁给陆展的原因。 谢乙拥有谢家肉铺的产业,生意兴隆,在杨柳镇的坊户里面属于上等户,而陆家虽然是以诗书传家的家族,但是在以财产来区别上等户和下等户的这个时代,他们显然还不如谢家。再说了,陆展虽然是个秀才,可却跟明清时候的秀才不一样,他没有功名,娶个上等户的谢乙家的女儿也没有埋没他。甚至,顺娘猜想,谢家嫁女给的嫁妆一定也十分丰厚,陆家便也不嫌弃给长子娶了个屠户之女了。 陆展还说到他有个弟弟叫陆全,跟顺娘年纪差不多,不爱读书,最喜欢打拳蹴鞠,乡邻都把他当做浮浪子弟,十六七了,没有人家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他。提起这个弟弟,陆展就头疼,怕他年纪大了娶不上媳妇,还怕他惹事生非。他还说,若是将来顺娘认识了他弟弟,就帮帮忙,劝一劝他,他弟弟最喜欢跟顺娘这种心胸宽广,有侠义之气的男子打交道。 顺娘不自觉抽了抽嘴角,心道,这种劝说泼皮闲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事情,你还是真看得起我啊。她这会儿竟然有了来谢家吃饭,如同赴鸿门宴之感。 然而在面上,她还要展现出笑容来,微微点头,算是应承了对方。 又说了会儿话,楼梯上又想起了纷沓的脚步声,这一次上来了几个女人,还端着酒菜,谢二娘也上来了,她对顺娘说她已经去了镇子东头的喜家,把话捎给了顺娘的娘,说顺娘在谢家吃了晚饭才回去。 顺娘点点头说声知道了,接着一个身材圆滚滚的健壮妇人过来笑着对顺娘说话,感谢她救了她家二娘,还说谢二娘昨日回来没有说这个事儿,不然她早就和自家男人一起提着谢礼登门拜谢了,还有今日请顺娘这个救命恩人务必喝好吃好,不然谢家人会过意不去。 在谢乙等人频频劝酒之下,顺娘喝了几碗,好在这个时代的酒是黄酒和米酒,度数不高,她并没有吃醉。在屠户家吃饭,桌子上当然少不了肉,顺娘放开肚皮吃了个饱,解了馋。自从穿过来,她还没有吃过这么多肉呢,连穿前不吃的肥肉居然也吃了几块,可见顺娘的这副身体是多缺油水。 自己吃饱了,顺娘想起了家中的老娘和嫂子,她们也是很久没吃过肉了,明日就花些钱给她们买几斤肉吃好了。 她跟陆展和谢乙一桌吃酒吃肉,另一张小桌子上则是坐着谢大娘和谢二娘,以及她们的娘吴氏,以及谢三郎,还有谢大娘手里抱着的娃儿。 吃喝之余,顺娘有个奇怪的感觉,就是旁边那张小桌子上的女人在频频地看自己,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喝了酒有些微醺的原因。 酒足饭饱之后,顺娘被谢乙和陆展亲自送出来,提了鱼篓,扛着柴棒回家去。 紧接着陆展和谢大娘抱着儿子也回家去,他们住得不远,在镇子中间的一个院子里,这院子平日隔出来一半用来做学堂,教这个镇子到他们陆家学堂念书的儿童。 谢乙上楼回到他跟妻子吴氏住的屋子,吴氏一把扯他过去,低声问他:“官人,你觉着那个喜家二郎怎么样?可配得我家二娘?” 谢乙一巴掌打脱吴氏拉着他的手,说她想得太远了,这才哪跟哪儿呀。 吴氏道:“咱家二娘来年就及笄了,就到了嫁人的年纪,这会儿给她挑夫婿正合适,难不成还真要及笄了才去寻摸,若是寻摸不着好的,蹉跎岁月,岂非耽误了她。适才大娘走之前还跟我说呢,说她官人会看人,那喜二郎以后必然是人中翘楚的,倒是二娘的夫婿的好人选。” 谢乙“哦”了一声,看向吴氏问:“大娘真这么说?” 吴氏不满道:“难不成奴家还能骗你不成。” 谢乙沉吟,好一会儿才说:“既然是大女婿说喜二郎好,那咱们就对这喜二郎上点儿心,跟他家常来常往,再瞧瞧。” 吴氏推他一把,问:“你这到底是个甚意思?” 谢乙摇头说吴氏真是个傻婆娘,连自己的意思也不懂,他说那个喜二郎虽然看起来相貌堂堂,也勤快,可喜家毕竟是从外地迁居到杨柳镇的,没家没业的,甚至连杨柳镇的户籍都没有。就算是过三年入了籍,就凭现在喜家的情况,也是坊户里面最下等的。他还说自家二娘模样生得好,再怎么也该嫁一个比她大姐的夫婿强的男子,尽管谢家是屠户,可自己女儿从小到大都是吃喝不愁长大的,若是就因为喜二郎的救命之恩就要嫁给他,那也太可笑了些。他可不想自己也是娇花一样养大的女儿就嫁给一个砍柴卖鱼的,一年下来连肉也吃不上几次。 吴氏听了丈夫的话,朝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夸赞他,说还是他有见地,她完全赞同他的说法,可以把喜家二郎列为自家二娘的备选夫婿之一,若是过两年这喜家二郎有出息,再把自家二娘许给他不迟,在此之前,就先跟喜家走动起来好了。 顺娘哪里知道她被谢乙夫妻惦记上了,要挑她给谢家做女婿呢,从谢家出来,她带着些许酒意,心情愉快地走到了自家住着的小院儿跟前拍门。 很快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了,出来的是她嫂嫂齐氏,齐氏一见她就问:“叔叔可喝醉了,若是喝醉了,奴家去给叔叔做些醒酒汤。” 顺娘说自己没喝醉,看到堂屋里透出的灯光,她问:“娘还没睡么?” 齐氏:“没睡,奴家跟娘都等着你回来哩。” 将院门关上后,她来接顺娘手里的鱼篓和扛着的担柴的棒子,接过去后,她问顺娘鱼篓里是什么,为何挺重的,不会是没有卖掉的鱼吧。 顺娘一拍脑门,说:“差点儿忘了,这是一些猪骨,你拿去洗一洗,烧锅汤,不然搁到明早得有味儿。” “猪骨?这……” “一会儿我再告诉嫂嫂是怎么回事,你先拿去收拾出来熬上汤吧。” 齐氏点头说好,她先去给顺娘烧洗澡水,然后再熬汤。 顺娘走进堂屋去,看见她娘手里抱着慧儿,可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坐着玩顺娘给她削制的几个木偶人,见到顺娘进来,可成就扔下了木偶人,跑过来抱住她的腿,亲热地喊二叔,顺娘一弯腰把他抱起来,问他今日在家里可有听他娘的话,可帮着他娘干活儿等。 可成说他既听了娘的话,也帮了娘干活儿,顺娘就在他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赞他做得对。 “大郎,你自己下去玩儿,你二叔累一日了,让他坐下喝茶歇一歇。”刘氏哄着可成道。 可成就乖乖地从顺娘手臂里滑下去,依旧去他的小板凳上坐着,玩木偶人打架。 这里顺娘在她娘旁边的条凳上坐下,倒了一碗凉茶喝起来,刘氏便问她:“今日那谢家的小娘子来说你在谢家吃晚饭,到底为甚谢家要请你吃饭?” 顺娘问:“那谢二娘没与您说缘由?” 刘氏摇头:“没有,她匆匆跑了来,只说你让她捎话,说今晚在谢家吃饭,不回来,连自己是谁都没交代,便又匆匆地跑走了,着急忙慌的,就跟火烧上脚背一样……” 顺娘轻笑出声,随即把谢家为何请自己吃饭的原因告诉了刘氏,还说,她答应了陆展去谢家吃饭,是因为她觉得喜家初来杨柳镇,着实该多认识两户人家才是,还有陆展尽管是个秀才,还没有功名,但到底是个读书人,万一将来他真能得中进士,做个官,那么跟他认识对喜家是大有好处的。另外就是谢家是杨柳镇的坊户里面的上等户,对人也热忱,跟谢家打交道对喜家来说也不错。 刘氏:“原来今日跑来咱们家捎话的就是你昨日救下的没家教的小娘子,还真叫为娘说中了,还真是屠户家的女儿,你看看她今日着急忙慌地跑来,连自己是谁都不曾说……看在,她家晓得了你救了她好酒好肉款待你的份儿上,我就不说她了。只是,为娘觉着你想远了,咱们家到明年就会搬回喜家庄去,跟谢家,陆家也打不了多久交道 顺娘忍了忍,没忍住,试探着问刘氏:“娘,若是咱们在这里能挣下比现如今更多几倍的钱,您还想回去吗?” 刘氏咋呼:“几倍的钱?你是说每月三五贯?” 顺娘点头,道:“说不定,三五贯都不止呢。” 她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让她娘动心,其实她对做什么买卖一月能有三五贯的收益还没头绪呢。 刘氏听了果然动心了,一把抓住顺娘搁在桌子上的一只手问:“到底是什么好买卖,你说给为娘听一听。” 顺娘灵机一动,就对刘氏说,她结交了城里宋家酒店的老板娘,老板娘不但愿意收了她全部担进城的柴火和提进城的鱼,还说,若是顺娘将来存够了本钱,她愿意指点顺娘做买卖挣更多的钱。 “宋家酒店?宋玉姐?”刘氏还是头一次听顺娘提起过这个人,先前顺娘只对她嫂嫂提起过,但别的话都没说,齐氏也没多问。 顺娘便把宋家酒店的规模以及宋玉姐为人吹嘘了一番,还对刘氏说这个宋玉姐的大哥在工部曹侍郎家里做管家,极有权势的。 “曹侍郎?那是多大的官?”刘氏更感兴趣了,揪住顺娘的衣袖追问道。 也难怪刘氏一听说宋玉姐家里跟当朝做官的人家有关系,就紧追着问,实在是这个时代官与民之间的差距用天渊之别来说也不过分。儒生一旦考中进士做了官,不但本身俸禄优厚,家族里的人也是跟着鸡犬升天,可以享受官府的种种优待,比如免除服役,官户交的田租也会减轻,更别说那些品级高的官员了。 而曹侍郎可是正二品大员,拿到顺娘穿前的时代比,也是属于部长省长这一级别的。 这个时代的普通平民百姓一年下来,甚至数年下来连个七品芝麻官都见不到,更别说朝廷二品大员了。 所以,当顺娘告诉曹侍郎是二品大员时,把刘氏给惊得张大了嘴,好久都吐不出半个字,过了好一会儿才抚着自己的胸口说:“我的娘欸,好大的官!” 要说刚开始顺娘说的留在杨柳镇能够每月多赚三五贯钱,刘氏还不太相信的话,听到后面愿意帮顺娘的宋玉姐的后台是曹侍郎后,她现在完全相信了顺娘的话。 紧紧抓着顺娘的手,刘氏让顺娘一定要抱住宋玉姐这根大|腿,在汴梁发家致富,光宗耀祖,以后回喜家庄去买三五十亩地,再盖间大宅子,让喜家庄的乡亲们都羡慕眼馋。 顺娘听了她娘的话,真想也像她娘那样,脱口而出“我的娘欸”,为什么她这便宜娘始终忘不了也回喜家庄去呀?即便在城里发了财也不忘记要回去? 看来,等到真发了财,她就要在城里买房子,才能断了她娘回喜家庄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她娘松了口,改变了主意,同意留下来让顺娘去做买卖发财,她的初步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故而,顺娘的心情那是相当地好,以至于嫂子齐氏进来时看到她笑得那样,问她可是有什么好事。不等顺娘搭话,齐氏已经抢先把顺娘在汴梁城里认识了一位开大酒店的女老板,这位女老板后台极硬,家里的大哥在朝廷里二品大官家里做管家,关键是这位女老板要帮顺娘,指点顺娘做买卖的事情告诉了齐氏。 唠叨了小半个时辰,谢乙先是咳嗽一声站了起来,对顺娘说他们这还要回去做买卖,一会儿又有一拨买肉的客人,要割了肉回去做晚饭。说完,他就招呼妻子吴氏和女儿谢二娘一起回去。 一家人随即向顺娘等人告辞,这一次包括齐氏在内都出去送客了。 顺娘走在最前头,一直把谢家人送出院子,送出去老远才停住脚步,看着谢家人走远,谢乙转身让她不必送了回去吧的时候,顺娘看到谢二娘那丫头状做无意地瞄了自己一眼。等到顺娘看过去的时候,她又迅速去看别处,让顺娘在心里不由得笑她古灵精怪的。 谢家人走远了,顺娘转身回去,见到隔壁赵家院子门儿开了一条缝,貌似有人在门后看自己这边,这让顺娘想到多半是赵家那边的人听到喜家这边有外人说话,所以把院子门开一个缝儿,偷看都是些什么人到喜家了。 自从老娘拒绝了赵家娘子提出的她家三郎向自己学钓鱼的要求之后,赵家娘子就再也没到喜家来串过门儿,后面又出了赵三郎捣乱不让自己钓鱼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赵家院门儿后面到底是谁,可是顺娘此时却是故意挺起了胸|脯,趾高气扬的回家去,她就是想让赵家人看一看,喜家这个外来户现如今也有镇子上的人家来走动了,而且还是坊户里面的上等户谢家。 隔壁的赵家有两三亩薄地种菜,平时就是卖菜和贩卖些杂货为生,他们的生活水平只不过比喜家好一点儿而已,远远比不上谢家。 顺娘想,赵家看到谢家跟喜家走动了,赵三郎那厮会不会顾忌一二,不再来找自己的麻烦了? 但愿他知道好歹,不要再来招惹自己,不然,哼,会让他知道厉害。 顺娘如此想着回了家,没想到堂屋里却没人,厨房那边传来说话声,顺娘就转身抬脚走进了厨房,看到她老娘抱着慧儿,可成牵着嫂子的衣襟,都在灶台跟前看那一盆子肥膘肉呢 只听刘氏啧啧地说这一大块肥膘肉怕是有六七斤,巴掌厚的肥膘,这肉可得卖三十文钱一斤,这么些肉也得值二百文了,还有谢家送来的酒是上好的雪花酒,两瓶子也得值一百五十文,这两样加起来就三百五十文以上了,谢家可真舍得。 齐氏说三百五十文跟谢二娘的命相比,也不值什么,只不过,谢家看起来还是懂礼的人家。 刘氏道:“那吴娘子好爽利人,瞧着忠厚得很,想来跟她打交道必不会吃亏的。” 顺娘不关心她们说这些,只关心这肉怎么处理,怎么吃。 齐氏道:“肥膘割些下来熬油,剩下的都用盐和酱腌起来,慢慢吃,到过年都不用买肉了。” 顺娘穿过来这么久除了昨天晚上跟陆全一起下馆子吃了个炒菜,都没吃过炒菜,所以她建议割些瘦肉下来炒一份儿吃。 齐氏马上说今天晚上不是有鱼炖豆腐吗,还吃什么炒肉,不能这么吃,否则就是败家了,坚决不同意顺娘的提议。 顺娘坚持不炒肉吃,也得割些新鲜肉下来煮给可成吃,小家伙很久没吃上肥肉了。 其实何止可成,就是刘氏和齐氏也是很久没沾荤腥了,身体很缺油水。 拗不过顺娘,刘氏只得答应了割上半斤肉下来煮进鱼汤里面。 齐氏便做起饭来,她手脚麻利,很快就把谢家送来的那一大块肥膘肉收拾出来,除了割下的半斤左右放进锅里,跟鱼和豆腐一起炖以外,其它的都用酱和盐腌制起来。 喜家今天就像是过年一样,刘氏不时进厨房去跟儿媳妇齐氏大声说笑两句,两个孩子也嘻嘻哈哈地笑闹,夕阳西下,喜家院子里弥漫着浓郁的肉香和鱼香。 “哟,做什么呢,恁香,隔着院子也闻见味儿了……”有人推开喜家院门儿,探头进来满脸堆笑着说。 这个声音…… 顺娘,刘氏,齐氏都往外看,就见到了已经好几天没有到喜家来串门儿的隔壁的赵家娘子。 刘氏撇了撇嘴,轻声嘟囔了两句,大意是闻见肉香和鱼香就来了,要是也想来打牙祭的话,门儿都没有。她轻声交代了齐氏几句,让她赶紧拿些柴火把放在厨房角落里的腌肉的缸子遮起来,还叫齐氏一会儿别理赵家娘子,有什么话自己会应付她。 齐氏答应了婆婆,刘氏就蘸了点儿水掠了掠鬓,再挤出些笑脸从厨房里走了出去,隔着半个院子,刘氏乐呵呵地招呼赵家娘子了,说这几日都没见她来喜家串门儿,可是家里有什么事呢。 赵家娘子顺坡下驴,立马接着刘氏的话说,自己家里这两天收菜忙得很,所以没空来喜家。 一边说她一边直奔厨房,往常她来可都是往堂屋里走的,刘氏老大不乐意了,可也不能硬拦着不让她进去。 赵家娘子就像闻见鱼腥味儿的猫一样,顺着那股子浓郁的肉香和鱼香味儿直接走到了喜家厨房的灶台跟前,并且一伸手去揭开木质锅盖,然后现出一种吃惊不已的表情,喃喃道:“好大的鱼……好肥的肉……好白的豆腐……” 她一边念一边使劲儿吞口水,简直恨不得这就扑到锅里去咬上一口。 刘氏抢上前一步从她手里夺下来木质锅盖,一下子把锅给盖上,连声说敞了热气就会不好吃,一会儿谢家人还要来吃饭呢。 大概刘氏早就想到这个借口可以阻止赵家娘子的一些别的想法,比如说打秋风? 赵家娘子见状只能讪笑着说喜家这是发财了么,怎么一下子就请起谢家的客来了。 刘氏傲然道:“前几日谢家二娘落水,幸亏我家二郎相救,谢家把我家二郎当救命恩人,两家自然是要走动。” 赵家娘子摸一摸鼻子,又在厨房里使劲儿嗅,她似乎在浓郁的鱼香和肉香里面又闻到了一股酱腌肉的味儿,就在厨房里到处看,但又看不出来什么,刘氏已经在后面推着她往外走了,一边推一边说厨房里热,请赵家娘子到堂屋里去坐着喝茶。 齐氏看着婆婆把赵家娘子给推出去了,忙抬袖擦汗,然后从灶旁站起来去把厨房门给关上。 那赵家娘子被刘氏从厨房里推出来,真个去喜家的堂屋里面坐着喝了几碗茶,东打听西打听,说了好多闲话才回去。 刘氏把她给送出院子门,然后直接把院子门给闩上了,紧接着直奔厨房,推开厨房门问齐氏:“汤没被烧干吧?那赵家娘子赖着不走,就想打秋风,我怕你一直烧,汤都给烧没了……” 齐氏说自己早灭了大火,就用小火煨着。 可成早嚷着饿了要吃饭,顺娘一手抱着慧儿,一手牵着可成到厨房来,问可以吃饭了吗? 刘氏挥手让顺娘带着孩子们去坐好,马上就吃饭。 这一天的晚饭喜家人吃得特别舒心满意,顺娘把汤里面的肉都夹给了老娘,嫂子,可成吃。 齐氏不肯吃,她非要把肉夹给顺娘,说顺娘整日为了这个家挣钱,辛苦得很,她就只是在家带带孩子做做饭,根本用不着吃肉。 顺娘架住嫂子的筷子,要她把肉吃下去,并且说自己最近这几天不少吃肉,还有就是女人在家带孩子做家务也累,大家对这个家的贡献都是一样的,没有谁比谁更辛苦这一说,她要嫂子和老娘都多吃点儿,还说这样的日子以后经常会有的。 齐氏听了这些话,觉得比吃肉还让她高兴,在顺娘的坚持之下,她把顺娘夹给自己的好几块肉都吃了。桌子上除了炖鱼,还有顺娘买回来的辣芥菜,家里做的豆酱,以及下午才蒸的蒸饼,一家人吃得热汗直流,然而却是满脸笑意,分外舒爽。 顺娘吃完饭,帮着嫂子去洗碗,齐氏不让她进厨房,顺娘笑着说自己今天吃得太饱了,不动一动,一会儿睡不下去。 齐氏听她这样说,也就不拦着了,她就去挑了水回来给顺娘烧洗澡水。 顺娘洗完澡,一家人照常在堂屋里面坐着歇凉聊天,刘氏就问顺娘:“明日去谢家需买些什么,毕竟头一回上人家里去,总不好空着手去。” “娘看着办就是,明日,你跟嫂子去,我就不去了。” 刘氏嘀咕着喜家也不像谢家有钱,一出手就几百文的送,可是钱少似乎买不了什么东西。 顺娘听了就说:“那您明日就把咱家做的豆酱装上两小罐子给谢家送去,您做的酱比外面卖的好吃多了,谢家娘子一定会喜欢的。” 刘氏不太自信地问顺娘:“真好吃么?你可别只图哄为娘欢喜,到时候给谢家送去了,人家不喜欢,就会说咱们小气……” 第58章 成为喜顺娘这两个多月,她一直都没有在谢家肉铺买过肉,再说了她娘刘氏节俭,不叫买肉吃,所以顺娘隔日进城来回从谢家肉铺跟前过两次,但从来没有去看过这家肉铺都有些什么人,故而在昨天救了小辣椒后,小辣椒认识她,她却不认识小辣椒。这会儿从眼前这个拦住她质问她话的女人嘴里,她知道了小辣椒原来是谢家二娘,那眼前这个就是谢家大娘了。 于是顺娘礼貌的向她拱一拱手,解释道:“是谢二娘要送我一些猪骨,我不肯要,所以拉扯起来。” “真是如此?你可别蒙我?”谢大娘上下扫了顺娘一眼不相信地问,“她为何要平白无故地送你猪骨?” 顺娘答:“不信,你可以问一问你妹子,她要送我,我却不愿收,所以是给了钱的。” 谢大娘于是大声喊在肉铺跟前的谢二娘过来,谢二娘当时在哄弟弟,没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过来了,听到喊声,才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把喜二郎给拦在了街心。于是她抱起弟弟,快步走到姐姐和姐夫跟前,说爹娘都在厨房里忙活做饭呢,专等着姐姐和姐夫一家人来。 “这男子说你要送猪骨给他,他不要,才跟你当街拉扯的,可是真话?”谢大娘指着顺娘问。 谢二娘点了点头 谢大娘又问:“二娘,你为何平白无故给他猪骨?” 谢二娘就把自己昨日去替弟弟抓泥鳅,结果在柳山下的河边不慎滑下水去,差点被淹死时,家住杨柳镇东头的喜二郎下到河里救了自己的事情对其姐说了。 “原来如此。”谢大娘听完笑逐颜开,重新看向顺娘时不禁称赞起她救了自己妹子,连一些猪骨的谢礼都不肯要,果真是一副侠义心肠,品行高洁。 顺娘听到赞扬却尴尬不已,她瞟了眼一旁抱着谢家三郎的谢二娘,心说,你倒是说两句啊,说我救了你出言不逊,你还跟我急来着。还有啊,谢家大娘怎么就把自己不收只值二三十文猪骨就说成品行高洁呢。你怎么不说你妹子酬谢别人救命之恩,连只值二三十十文钱的猪骨也送得出手,岂非你妹子的身价也就是那几块猪骨。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笑,觉得小辣椒简直蠢得可爱,她为了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想都不想就把肉摊子剩下的几块猪骨送给自己,难道她都没想到过人家会怎么想。还真是不谙世事,哎,到底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呀! “走,走,走,既然你救了我家二娘,就跟我们进去吃顿饭,想必我岳丈和岳母十分欢迎你。”在谢大娘身边的书生突然说话了,还伸手去拉顺娘。 “这个,就算了吧,不是我不愿意去,主要是我家中老母和嫂子等人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天黑了,若是不见我回去,定是要担心我的。”顺娘连忙推辞。 书生道:“这有何难,让二娘去你家里说一声就是,我陆展虽然是一介儒生,可最喜欢结交狭义心肠,品行高洁之人,观兄弟现如今虽是做的樵渔的营生,但有这一份宽宏的胸怀,以及堂堂相貌,来日定当是人中翘楚,堂上丈夫。” 顺娘真怀疑眼前的书生是不是在忽悠自己,这不收谢二娘的猪骨一下子竟然这么高大上了? “你……”她看着书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满脸尴尬。 谢大娘也十分热情地对顺娘说:“奴家官人说得甚是,奴家也是这个意思,喜家二郎,你就别推辞了。奴家这就叫二娘去你家里跟你老母和嫂子等人说一声。” 谢二娘明显没有想到自己的姐姐和姐夫要请喜二郎这个“厕石”去家里吃饭,一时之间跟顺娘一样尴尬,愣在原地。还是在其姐的催促下才答应了,放下手里的弟弟,转身往镇子东头走去。 顺娘被书生拉着进了谢家肉铺,这谢家肉铺前面是店,后面是平日杀猪的地方,安排有猪圈,杀房,厨房,以及几个肉铺的帮工也住在这后面。至于谢家肉铺的老板和老板娘一家人都住在楼上。 谢大娘抱着孩子,手里牵着弟弟,进了屋就直接往后院去,陆展则是在前面引路,带着顺娘上了谢家肉铺的二楼。 刚在楼上的一间看着像是厅堂的屋子里坐下,木楼上就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有人上楼来了。 “哈哈哈哈!你就是喜家二郎?就是你救了我家二娘?嗯,瞧着真是一表人才,果真如女婿夸赞的,在下谢乙,不知道小兄弟如何称呼?”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三十七八的壮汉上得楼来,径直走到顺娘跟前向她拱手,接着向她豪爽地问话。 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小辣椒的爹了吧,顺娘倒觉得他真有屠户的本色,一看,就是干屠宰卖肉这一行的。人家如此豪爽地自我介绍,作为一个晚辈的顺娘便也赶紧站起来,向着谢乙躬身一拱手道:“小的姓喜,单名一个顺字,在家排行第二。” 谢乙点一点头,请顺娘坐下说话,然后自己掇了一张椅子在顺娘旁边坐了,接着问话:“但不知喜家还有些什么人啊?” 顺娘就把家里的一些情况简略告诉了谢乙,谢乙听完便说:“一家人要靠着你吃喝,必然艰难。” “还好,素日砍些柴,钓些鱼去汴京城里卖,倒还能应付。”顺娘道。 说话间,谢家肉铺帮工的伙计就端了茶上来,谢乙亲自给顺娘倒茶,请她吃茶。 顺娘谢了他,接了茶吃起来,一面听谢乙和陆展说些闲话,从两人的嘴里,顺娘知道了原来这陆展家里是以教书为业的家族,从祖父到他父亲都是教书为生,现今他家里有兄弟两人,他是老大,虽然如今是个秀才,有了州试的资格,但毕竟还没取得功名。对于这个时代的科举,顺娘倒是知道一二,知道这个时候的秀才并没有所谓的功名,他们往往是地方上挑选出来的获得了考取举人资格的比较好些的读书人而已,并且就连考上举人的秀才,也还没有做官的资格,只取得了省试,考取进士的资格。如果举人考不上进士的话,每隔三年还需要重考一次,合格者才能继续保持举人资格。这也能够说明为什么卖肉的谢乙能够把长女嫁给陆展的原因。 谢乙拥有谢家肉铺的产业,生意兴隆,在杨柳镇的坊户里面属于上等户,而陆家虽然是以诗书传家的家族,但是在以财产来区别上等户和下等户的这个时代,他们显然还不如谢家。再说了,陆展虽然是个秀才,可却跟明清时候的秀才不一样,他没有功名,娶个上等户的谢乙家的女儿也没有埋没他。甚至,顺娘猜想,谢家嫁女给的嫁妆一定也十分丰厚,陆家便也不嫌弃给长子娶了个屠户之女了。 陆展还说到他有个弟弟叫陆全,跟顺娘年纪差不多,不爱读书,最喜欢打拳蹴鞠,乡邻都把他当做浮浪子弟,十六七了,没有人家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他。提起这个弟弟,陆展就头疼,怕他年纪大了娶不上媳妇,还怕他惹事生非。他还说,若是将来顺娘认识了他弟弟,就帮帮忙,劝一劝他,他弟弟最喜欢跟顺娘这种心胸宽广,有侠义之气的男子打交道。 顺娘不自觉抽了抽嘴角,心道,这种劝说泼皮闲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事情,你还是真看得起我啊。她这会儿竟然有了来谢家吃饭,如同赴鸿门宴之感。 然而在面上,她还要展现出笑容来,微微点头,算是应承了对方。 又说了会儿话,楼梯上又想起了纷沓的脚步声,这一次上来了几个女人,还端着酒菜,谢二娘也上来了,她对顺娘说她已经去了镇子东头的喜家,把话捎给了顺娘的娘,说顺娘在谢家吃了晚饭才回去。 顺娘点点头说声知道了,接着一个身材圆滚滚的健壮妇人过来笑着对顺娘说话,感谢她救了她家二娘,还说谢二娘昨日回来没有说这个事儿,不然她早就和自家男人一起提着谢礼登门拜谢了,还有今日请顺娘这个救命恩人务必喝好吃好,不然谢家人会过意不去。 在谢乙等人频频劝酒之下,顺娘喝了几碗,好在这个时代的酒是黄酒和米酒,度数不高,她并没有吃醉。在屠户家吃饭,桌子上当然少不了肉,顺娘放开肚皮吃了个饱,解了馋。自从穿过来,她还没有吃过这么多肉呢,连穿前不吃的肥肉居然也吃了几块,可见顺娘的这副身体是多缺油水。 自己吃饱了,顺娘想起了家中的老娘和嫂子,她们也是很久没吃过肉了,明日就花些钱给她们买几斤肉吃好了。 她跟陆展和谢乙一桌吃酒吃肉,另一张小桌子上则是坐着谢大娘和谢二娘,以及她们的娘吴氏,以及谢三郎,还有谢大娘手里抱着的娃儿。 吃喝之余,顺娘有个奇怪的感觉,就是旁边那张小桌子上的女人在频频地看自己,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喝了酒有些微醺的原因。 酒足饭饱之后,顺娘被谢乙和陆展亲自送出来,提了鱼篓,扛着柴棒回家去。 紧接着陆展和谢大娘抱着儿子也回家去,他们住得不远,在镇子中间的一个院子里,这院子平日隔出来一半用来做学堂,教这个镇子到他们陆家学堂念书的儿童。 谢乙上楼回到他跟妻子吴氏住的屋子,吴氏一把扯他过去,低声问他:“官人,你觉着那个喜家二郎怎么样?可配得我家二娘?” 谢乙一巴掌打脱吴氏拉着他的手,说她想得太远了,这才哪跟哪儿呀。 吴氏道:“咱家二娘来年就及笄了,就到了嫁人的年纪,这会儿给她挑夫婿正合适,难不成还真要及笄了才去寻摸,若是寻摸不着好的,蹉跎岁月,岂非耽误了她。适才大娘走之前还跟我说呢,说她官人会看人,那喜二郎以后必然是人中翘楚的,倒是二娘的夫婿的好人选。” 谢乙“哦”了一声,看向吴氏问:“大娘真这么说?” 吴氏不满道:“难不成奴家还能骗你不成。” 谢乙沉吟,好一会儿才说:“既然是大女婿说喜二郎好,那咱们就对这喜二郎上点儿心,跟他家常来常往,再瞧瞧。” 吴氏推他一把,问:“你这到底是个甚意思?” 谢乙摇头说吴氏真是个傻婆娘,连自己的意思也不懂,他说那个喜二郎虽然看起来相貌堂堂,也勤快,可喜家毕竟是从外地迁居到杨柳镇的,没家没业的,甚至连杨柳镇的户籍都没有。就算是过三年入了籍,就凭现在喜家的情况,也是坊户里面最下等的。他还说自家二娘模样生得好,再怎么也该嫁一个比她大姐的夫婿强的男子,尽管谢家是屠户,可自己女儿从小到大都是吃喝不愁长大的,若是就因为喜二郎的救命之恩就要嫁给他,那也太可笑了些。他可不想自己也是娇花一样养大的女儿就嫁给一个砍柴卖鱼的,一年下来连肉也吃不上几次。 吴氏听了丈夫的话,朝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夸赞他,说还是他有见地,她完全赞同他的说法,可以把喜家二郎列为自家二娘的备选夫婿之一,若是过两年这喜家二郎有出息,再把自家二娘许给他不迟,在此之前,就先跟喜家走动起来好了。 顺娘哪里知道她被谢乙夫妻惦记上了,要挑她给谢家做女婿呢,从谢家出来,她带着些许酒意,心情愉快地走到了自家住着的小院儿跟前拍门。 很快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了,出来的是她嫂嫂齐氏,齐氏一见她就问:“叔叔可喝醉了,若是喝醉了,奴家去给叔叔做些醒酒汤。” 顺娘说自己没喝醉,看到堂屋里透出的灯光,她问:“娘还没睡么?” 齐氏:“没睡,奴家跟娘都等着你回来哩。” 将院门关上后,她来接顺娘手里的鱼篓和扛着的担柴的棒子,接过去后,她问顺娘鱼篓里是什么,为何挺重的,不会是没有卖掉的鱼吧。 顺娘一拍脑门,说:“差点儿忘了,这是一些猪骨,你拿去洗一洗,烧锅汤,不然搁到明早得有味儿。” “猪骨?这……” “一会儿我再告诉嫂嫂是怎么回事,你先拿去收拾出来熬上汤吧。” 齐氏点头说好,她先去给顺娘烧洗澡水,然后再熬汤。 顺娘走进堂屋去,看见她娘手里抱着慧儿,可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坐着玩顺娘给她削制的几个木偶人,见到顺娘进来,可成就扔下了木偶人,跑过来抱住她的腿,亲热地喊二叔,顺娘一弯腰把他抱起来,问他今日在家里可有听他娘的话,可帮着他娘干活儿等。 可成说他既听了娘的话,也帮了娘干活儿,顺娘就在他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赞他做得对。 “大郎,你自己下去玩儿,你二叔累一日了,让他坐下喝茶歇一歇。”刘氏哄着可成道。 可成就乖乖地从顺娘手臂里滑下去,依旧去他的小板凳上坐着,玩木偶人打架。 这里顺娘在她娘旁边的条凳上坐下,倒了一碗凉茶喝起来,刘氏便问她:“今日那谢家的小娘子来说你在谢家吃晚饭,到底为甚谢家要请你吃饭?” 顺娘问:“那谢二娘没与您说缘由?” 刘氏摇头:“没有,她匆匆跑了来,只说你让她捎话,说今晚在谢家吃饭,不回来,连自己是谁都没交代,便又匆匆地跑走了,着急忙慌的,就跟火烧上脚背一样……” 顺娘轻笑出声,随即把谢家为何请自己吃饭的原因告诉了刘氏,还说,她答应了陆展去谢家吃饭,是因为她觉得喜家初来杨柳镇,着实该多认识两户人家才是,还有陆展尽管是个秀才,还没有功名,但到底是个读书人,万一将来他真能得中进士,做个官,那么跟他认识对喜家是大有好处的。另外就是谢家是杨柳镇的坊户里面的上等户,对人也热忱,跟谢家打交道对喜家来说也不错。 刘氏:“原来今日跑来咱们家捎话的就是你昨日救下的没家教的小娘子,还真叫为娘说中了,还真是屠户家的女儿,你看看她今日着急忙慌地跑来,连自己是谁都不曾说……看在,她家晓得了你救了她好酒好肉款待你的份儿上,我就不说她了。只是,为娘觉着你想远了,咱们家到明年就会搬回喜家庄去,跟谢家,陆家也打不了多久交道 顺娘忍了忍,没忍住,试探着问刘氏:“娘,若是咱们在这里能挣下比现如今更多几倍的钱,您还想回去吗?” 刘氏咋呼:“几倍的钱?你是说每月三五贯?” 顺娘点头,道:“说不定,三五贯都不止呢。” 她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让她娘动心,其实她对做什么买卖一月能有三五贯的收益还没头绪呢。 刘氏听了果然动心了,一把抓住顺娘搁在桌子上的一只手问:“到底是什么好买卖,你说给为娘听一听。” 顺娘灵机一动,就对刘氏说,她结交了城里宋家酒店的老板娘,老板娘不但愿意收了她全部担进城的柴火和提进城的鱼,还说,若是顺娘将来存够了本钱,她愿意指点顺娘做买卖挣更多的钱。 “宋家酒店?宋玉姐?”刘氏还是头一次听顺娘提起过这个人,先前顺娘只对她嫂嫂提起过,但别的话都没说,齐氏也没多问。 顺娘便把宋家酒店的规模以及宋玉姐为人吹嘘了一番,还对刘氏说这个宋玉姐的大哥在工部曹侍郎家里做管家,极有权势的。 “曹侍郎?那是多大的官?”刘氏更感兴趣了,揪住顺娘的衣袖追问道。 也难怪刘氏一听说宋玉姐家里跟当朝做官的人家有关系,就紧追着问,实在是这个时代官与民之间的差距用天渊之别来说也不过分。儒生一旦考中进士做了官,不但本身俸禄优厚,家族里的人也是跟着鸡犬升天,可以享受官府的种种优待,比如免除服役,官户交的田租也会减轻,更别说那些品级高的官员了。 而曹侍郎可是正二品大员,拿到顺娘穿前的时代比,也是属于部长省长这一级别的。 这个时代的普通平民百姓一年下来,甚至数年下来连个七品芝麻官都见不到,更别说朝廷二品大员了。 所以,当顺娘告诉曹侍郎是二品大员时,把刘氏给惊得张大了嘴,好久都吐不出半个字,过了好一会儿才抚着自己的胸口说:“我的娘欸,好大的官!” 要说刚开始顺娘说的留在杨柳镇能够每月多赚三五贯钱,刘氏还不太相信的话,听到后面愿意帮顺娘的宋玉姐的后台是曹侍郎后,她现在完全相信了顺娘的话。 紧紧抓着顺娘的手,刘氏让顺娘一定要抱住宋玉姐这根大|腿,在汴梁发家致富,光宗耀祖,以后回喜家庄去买三五十亩地,再盖间大宅子,让喜家庄的乡亲们都羡慕眼馋。 顺娘听了她娘的话,真想也像她娘那样,脱口而出“我的娘欸”,为什么她这便宜娘始终忘不了也回喜家庄去呀?即便在城里发了财也不忘记要回去? 看来,等到真发了财,她就要在城里买房子,才能断了她娘回喜家庄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她娘松了口,改变了主意,同意留下来让顺娘去做买卖发财,她的初步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故而,顺娘的心情那是相当地好,以至于嫂子齐氏进来时看到她笑得那样,问她可是有什么好事。不等顺娘搭话,齐氏已经抢先把顺娘在汴梁城里认识了一位开大酒店的女老板,这位女老板后台极硬,家里的大哥在朝廷里二品大官家里做管家,关键是这位女老板要帮顺娘,指点顺娘做买卖的事情告诉了齐氏。 第59章 成为喜顺娘这两个多月,她一直都没有在谢家肉铺买过肉,再说了她娘刘氏节俭,不叫买肉吃,所以顺娘隔日进城来回从谢家肉铺跟前过两次,但从来没有去看过这家肉铺都有些什么人,故而在昨天救了小辣椒后,小辣椒认识她,她却不认识小辣椒。这会儿从眼前这个拦住她质问她话的女人嘴里,她知道了小辣椒原来是谢家二娘,那眼前这个就是谢家大娘了。 于是顺娘礼貌的向她拱一拱手,解释道:“是谢二娘要送我一些猪骨,我不肯要,所以拉扯起来。” “真是如此?你可别蒙我?”谢大娘上下扫了顺娘一眼不相信地问,“她为何要平白无故地送你猪骨?” 顺娘答:“不信,你可以问一问你妹子,她要送我,我却不愿收,所以是给了钱的。” 谢大娘于是大声喊在肉铺跟前的谢二娘过来,谢二娘当时在哄弟弟,没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过来了,听到喊声,才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把喜二郎给拦在了街心。于是她抱起弟弟,快步走到姐姐和姐夫跟前,说爹娘都在厨房里忙活做饭呢,专等着姐姐和姐夫一家人来。 “这男子说你要送猪骨给他,他不要,才跟你当街拉扯的,可是真话?”谢大娘指着顺娘问。 谢二娘点了点头 谢大娘又问:“二娘,你为何平白无故给他猪骨?” 谢二娘就把自己昨日去替弟弟抓泥鳅,结果在柳山下的河边不慎滑下水去,差点被淹死时,家住杨柳镇东头的喜二郎下到河里救了自己的事情对其姐说了。 “原来如此。”谢大娘听完笑逐颜开,重新看向顺娘时不禁称赞起她救了自己妹子,连一些猪骨的谢礼都不肯要,果真是一副侠义心肠,品行高洁。 顺娘听到赞扬却尴尬不已,她瞟了眼一旁抱着谢家三郎的谢二娘,心说,你倒是说两句啊,说我救了你出言不逊,你还跟我急来着。还有啊,谢家大娘怎么就把自己不收只值二三十文猪骨就说成品行高洁呢。你怎么不说你妹子酬谢别人救命之恩,连只值二三十十文钱的猪骨也送得出手,岂非你妹子的身价也就是那几块猪骨。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笑,觉得小辣椒简直蠢得可爱,她为了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想都不想就把肉摊子剩下的几块猪骨送给自己,难道她都没想到过人家会怎么想。还真是不谙世事,哎,到底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呀! “走,走,走,既然你救了我家二娘,就跟我们进去吃顿饭,想必我岳丈和岳母十分欢迎你。”在谢大娘身边的书生突然说话了,还伸手去拉顺娘。 “这个,就算了吧,不是我不愿意去,主要是我家中老母和嫂子等人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天黑了,若是不见我回去,定是要担心我的。”顺娘连忙推辞。 书生道:“这有何难,让二娘去你家里说一声就是,我陆展虽然是一介儒生,可最喜欢结交狭义心肠,品行高洁之人,观兄弟现如今虽是做的樵渔的营生,但有这一份宽宏的胸怀,以及堂堂相貌,来日定当是人中翘楚,堂上丈夫。” 顺娘真怀疑眼前的书生是不是在忽悠自己,这不收谢二娘的猪骨一下子竟然这么高大上了? “你……”她看着书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满脸尴尬。 谢大娘也十分热情地对顺娘说:“奴家官人说得甚是,奴家也是这个意思,喜家二郎,你就别推辞了。奴家这就叫二娘去你家里跟你老母和嫂子等人说一声。” 谢二娘明显没有想到自己的姐姐和姐夫要请喜二郎这个“厕石”去家里吃饭,一时之间跟顺娘一样尴尬,愣在原地。还是在其姐的催促下才答应了,放下手里的弟弟,转身往镇子东头走去。 顺娘被书生拉着进了谢家肉铺,这谢家肉铺前面是店,后面是平日杀猪的地方,安排有猪圈,杀房,厨房,以及几个肉铺的帮工也住在这后面。至于谢家肉铺的老板和老板娘一家人都住在楼上。 谢大娘抱着孩子,手里牵着弟弟,进了屋就直接往后院去,陆展则是在前面引路,带着顺娘上了谢家肉铺的二楼。 刚在楼上的一间看着像是厅堂的屋子里坐下,木楼上就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有人上楼来了。 “哈哈哈哈!你就是喜家二郎?就是你救了我家二娘?嗯,瞧着真是一表人才,果真如女婿夸赞的,在下谢乙,不知道小兄弟如何称呼?”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三十七八的壮汉上得楼来,径直走到顺娘跟前向她拱手,接着向她豪爽地问话。 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小辣椒的爹了吧,顺娘倒觉得他真有屠户的本色,一看,就是干屠宰卖肉这一行的。人家如此豪爽地自我介绍,作为一个晚辈的顺娘便也赶紧站起来,向着谢乙躬身一拱手道:“小的姓喜,单名一个顺字,在家排行第二。” 谢乙点一点头,请顺娘坐下说话,然后自己掇了一张椅子在顺娘旁边坐了,接着问话:“但不知喜家还有些什么人啊?” 顺娘就把家里的一些情况简略告诉了谢乙,谢乙听完便说:“一家人要靠着你吃喝,必然艰难。” “还好,素日砍些柴,钓些鱼去汴京城里卖,倒还能应付。”顺娘道。 说话间,谢家肉铺帮工的伙计就端了茶上来,谢乙亲自给顺娘倒茶,请她吃茶。 顺娘谢了他,接了茶吃起来,一面听谢乙和陆展说些闲话,从两人的嘴里,顺娘知道了原来这陆展家里是以教书为业的家族,从祖父到他父亲都是教书为生,现今他家里有兄弟两人,他是老大,虽然如今是个秀才,有了州试的资格,但毕竟还没取得功名。对于这个时代的科举,顺娘倒是知道一二,知道这个时候的秀才并没有所谓的功名,他们往往是地方上挑选出来的获得了考取举人资格的比较好些的读书人而已,并且就连考上举人的秀才,也还没有做官的资格,只取得了省试,考取进士的资格。如果举人考不上进士的话,每隔三年还需要重考一次,合格者才能继续保持举人资格。这也能够说明为什么卖肉的谢乙能够把长女嫁给陆展的原因。 谢乙拥有谢家肉铺的产业,生意兴隆,在杨柳镇的坊户里面属于上等户,而陆家虽然是以诗书传家的家族,但是在以财产来区别上等户和下等户的这个时代,他们显然还不如谢家。再说了,陆展虽然是个秀才,可却跟明清时候的秀才不一样,他没有功名,娶个上等户的谢乙家的女儿也没有埋没他。甚至,顺娘猜想,谢家嫁女给的嫁妆一定也十分丰厚,陆家便也不嫌弃给长子娶了个屠户之女了。 陆展还说到他有个弟弟叫陆全,跟顺娘年纪差不多,不爱读书,最喜欢打拳蹴鞠,乡邻都把他当做浮浪子弟,十六七了,没有人家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他。提起这个弟弟,陆展就头疼,怕他年纪大了娶不上媳妇,还怕他惹事生非。他还说,若是将来顺娘认识了他弟弟,就帮帮忙,劝一劝他,他弟弟最喜欢跟顺娘这种心胸宽广,有侠义之气的男子打交道。 顺娘不自觉抽了抽嘴角,心道,这种劝说泼皮闲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事情,你还是真看得起我啊。她这会儿竟然有了来谢家吃饭,如同赴鸿门宴之感。 然而在面上,她还要展现出笑容来,微微点头,算是应承了对方。 又说了会儿话,楼梯上又想起了纷沓的脚步声,这一次上来了几个女人,还端着酒菜,谢二娘也上来了,她对顺娘说她已经去了镇子东头的喜家,把话捎给了顺娘的娘,说顺娘在谢家吃了晚饭才回去。 顺娘点点头说声知道了,接着一个身材圆滚滚的健壮妇人过来笑着对顺娘说话,感谢她救了她家二娘,还说谢二娘昨日回来没有说这个事儿,不然她早就和自家男人一起提着谢礼登门拜谢了,还有今日请顺娘这个救命恩人务必喝好吃好,不然谢家人会过意不去。 在谢乙等人频频劝酒之下,顺娘喝了几碗,好在这个时代的酒是黄酒和米酒,度数不高,她并没有吃醉。在屠户家吃饭,桌子上当然少不了肉,顺娘放开肚皮吃了个饱,解了馋。自从穿过来,她还没有吃过这么多肉呢,连穿前不吃的肥肉居然也吃了几块,可见顺娘的这副身体是多缺油水。 自己吃饱了,顺娘想起了家中的老娘和嫂子,她们也是很久没吃过肉了,明日就花些钱给她们买几斤肉吃好了。 她跟陆展和谢乙一桌吃酒吃肉,另一张小桌子上则是坐着谢大娘和谢二娘,以及她们的娘吴氏,以及谢三郎,还有谢大娘手里抱着的娃儿。 吃喝之余,顺娘有个奇怪的感觉,就是旁边那张小桌子上的女人在频频地看自己,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喝了酒有些微醺的原因。 酒足饭饱之后,顺娘被谢乙和陆展亲自送出来,提了鱼篓,扛着柴棒回家去。 紧接着陆展和谢大娘抱着儿子也回家去,他们住得不远,在镇子中间的一个院子里,这院子平日隔出来一半用来做学堂,教这个镇子到他们陆家学堂念书的儿童。 谢乙上楼回到他跟妻子吴氏住的屋子,吴氏一把扯他过去,低声问他:“官人,你觉着那个喜家二郎怎么样?可配得我家二娘?” 谢乙一巴掌打脱吴氏拉着他的手,说她想得太远了,这才哪跟哪儿呀。 吴氏道:“咱家二娘来年就及笄了,就到了嫁人的年纪,这会儿给她挑夫婿正合适,难不成还真要及笄了才去寻摸,若是寻摸不着好的,蹉跎岁月,岂非耽误了她。适才大娘走之前还跟我说呢,说她官人会看人,那喜二郎以后必然是人中翘楚的,倒是二娘的夫婿的好人选。” 谢乙“哦”了一声,看向吴氏问:“大娘真这么说?” 吴氏不满道:“难不成奴家还能骗你不成。” 谢乙沉吟,好一会儿才说:“既然是大女婿说喜二郎好,那咱们就对这喜二郎上点儿心,跟他家常来常往,再瞧瞧。” 吴氏推他一把,问:“你这到底是个甚意思?” 谢乙摇头说吴氏真是个傻婆娘,连自己的意思也不懂,他说那个喜二郎虽然看起来相貌堂堂,也勤快,可喜家毕竟是从外地迁居到杨柳镇的,没家没业的,甚至连杨柳镇的户籍都没有。就算是过三年入了籍,就凭现在喜家的情况,也是坊户里面最下等的。他还说自家二娘模样生得好,再怎么也该嫁一个比她大姐的夫婿强的男子,尽管谢家是屠户,可自己女儿从小到大都是吃喝不愁长大的,若是就因为喜二郎的救命之恩就要嫁给他,那也太可笑了些。他可不想自己也是娇花一样养大的女儿就嫁给一个砍柴卖鱼的,一年下来连肉也吃不上几次。 吴氏听了丈夫的话,朝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夸赞他,说还是他有见地,她完全赞同他的说法,可以把喜家二郎列为自家二娘的备选夫婿之一,若是过两年这喜家二郎有出息,再把自家二娘许给他不迟,在此之前,就先跟喜家走动起来好了。 顺娘哪里知道她被谢乙夫妻惦记上了,要挑她给谢家做女婿呢,从谢家出来,她带着些许酒意,心情愉快地走到了自家住着的小院儿跟前拍门。 很快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了,出来的是她嫂嫂齐氏,齐氏一见她就问:“叔叔可喝醉了,若是喝醉了,奴家去给叔叔做些醒酒汤。” 顺娘说自己没喝醉,看到堂屋里透出的灯光,她问:“娘还没睡么?” 齐氏:“没睡,奴家跟娘都等着你回来哩。” 将院门关上后,她来接顺娘手里的鱼篓和扛着的担柴的棒子,接过去后,她问顺娘鱼篓里是什么,为何挺重的,不会是没有卖掉的鱼吧。 顺娘一拍脑门,说:“差点儿忘了,这是一些猪骨,你拿去洗一洗,烧锅汤,不然搁到明早得有味儿。” “猪骨?这……” “一会儿我再告诉嫂嫂是怎么回事,你先拿去收拾出来熬上汤吧。” 齐氏点头说好,她先去给顺娘烧洗澡水,然后再熬汤。 顺娘走进堂屋去,看见她娘手里抱着慧儿,可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坐着玩顺娘给她削制的几个木偶人,见到顺娘进来,可成就扔下了木偶人,跑过来抱住她的腿,亲热地喊二叔,顺娘一弯腰把他抱起来,问他今日在家里可有听他娘的话,可帮着他娘干活儿等。 可成说他既听了娘的话,也帮了娘干活儿,顺娘就在他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赞他做得对。 “大郎,你自己下去玩儿,你二叔累一日了,让他坐下喝茶歇一歇。”刘氏哄着可成道。 可成就乖乖地从顺娘手臂里滑下去,依旧去他的小板凳上坐着,玩木偶人打架。 这里顺娘在她娘旁边的条凳上坐下,倒了一碗凉茶喝起来,刘氏便问她:“今日那谢家的小娘子来说你在谢家吃晚饭,到底为甚谢家要请你吃饭?” 顺娘问:“那谢二娘没与您说缘由?” 刘氏摇头:“没有,她匆匆跑了来,只说你让她捎话,说今晚在谢家吃饭,不回来,连自己是谁都没交代,便又匆匆地跑走了,着急忙慌的,就跟火烧上脚背一样……” 顺娘轻笑出声,随即把谢家为何请自己吃饭的原因告诉了刘氏,还说,她答应了陆展去谢家吃饭,是因为她觉得喜家初来杨柳镇,着实该多认识两户人家才是,还有陆展尽管是个秀才,还没有功名,但到底是个读书人,万一将来他真能得中进士,做个官,那么跟他认识对喜家是大有好处的。另外就是谢家是杨柳镇的坊户里面的上等户,对人也热忱,跟谢家打交道对喜家来说也不错。 刘氏:“原来今日跑来咱们家捎话的就是你昨日救下的没家教的小娘子,还真叫为娘说中了,还真是屠户家的女儿,你看看她今日着急忙慌地跑来,连自己是谁都不曾说……看在,她家晓得了你救了她好酒好肉款待你的份儿上,我就不说她了。只是,为娘觉着你想远了,咱们家到明年就会搬回喜家庄去,跟谢家,陆家也打不了多久交道 顺娘忍了忍,没忍住,试探着问刘氏:“娘,若是咱们在这里能挣下比现如今更多几倍的钱,您还想回去吗?” 刘氏咋呼:“几倍的钱?你是说每月三五贯?” 顺娘点头,道:“说不定,三五贯都不止呢。” 她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让她娘动心,其实她对做什么买卖一月能有三五贯的收益还没头绪呢。 刘氏听了果然动心了,一把抓住顺娘搁在桌子上的一只手问:“到底是什么好买卖,你说给为娘听一听。” 顺娘灵机一动,就对刘氏说,她结交了城里宋家酒店的老板娘,老板娘不但愿意收了她全部担进城的柴火和提进城的鱼,还说,若是顺娘将来存够了本钱,她愿意指点顺娘做买卖挣更多的钱。 “宋家酒店?宋玉姐?”刘氏还是头一次听顺娘提起过这个人,先前顺娘只对她嫂嫂提起过,但别的话都没说,齐氏也没多问。 顺娘便把宋家酒店的规模以及宋玉姐为人吹嘘了一番,还对刘氏说这个宋玉姐的大哥在工部曹侍郎家里做管家,极有权势的。 “曹侍郎?那是多大的官?”刘氏更感兴趣了,揪住顺娘的衣袖追问道。 也难怪刘氏一听说宋玉姐家里跟当朝做官的人家有关系,就紧追着问,实在是这个时代官与民之间的差距用天渊之别来说也不过分。儒生一旦考中进士做了官,不但本身俸禄优厚,家族里的人也是跟着鸡犬升天,可以享受官府的种种优待,比如免除服役,官户交的田租也会减轻,更别说那些品级高的官员了。 而曹侍郎可是正二品大员,拿到顺娘穿前的时代比,也是属于部长省长这一级别的。 这个时代的普通平民百姓一年下来,甚至数年下来连个七品芝麻官都见不到,更别说朝廷二品大员了。 所以,当顺娘告诉曹侍郎是二品大员时,把刘氏给惊得张大了嘴,好久都吐不出半个字,过了好一会儿才抚着自己的胸口说:“我的娘欸,好大的官!” 要说刚开始顺娘说的留在杨柳镇能够每月多赚三五贯钱,刘氏还不太相信的话,听到后面愿意帮顺娘的宋玉姐的后台是曹侍郎后,她现在完全相信了顺娘的话。 紧紧抓着顺娘的手,刘氏让顺娘一定要抱住宋玉姐这根大|腿,在汴梁发家致富,光宗耀祖,以后回喜家庄去买三五十亩地,再盖间大宅子,让喜家庄的乡亲们都羡慕眼馋。 顺娘听了她娘的话,真想也像她娘那样,脱口而出“我的娘欸”,为什么她这便宜娘始终忘不了也回喜家庄去呀?即便在城里发了财也不忘记要回去? 看来,等到真发了财,她就要在城里买房子,才能断了她娘回喜家庄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她娘松了口,改变了主意,同意留下来让顺娘去做买卖发财,她的初步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故而,顺娘的心情那是相当地好,以至于嫂子齐氏进来时看到她笑得那样,问她可是有什么好事。不等顺娘搭话,齐氏已经抢先把顺娘在汴梁城里认识了一位开大酒店的女老板,这位女老板后台极硬,家里的大哥在朝廷里二品大官家里做管家,关键是这位女老板要帮顺娘,指点顺娘做买卖的事情告诉了齐氏。 第60章 成为喜顺娘这两个多月,她一直都没有在谢家肉铺买过肉,再说了她娘刘氏节俭,不叫买肉吃,所以顺娘隔日进城来回从谢家肉铺跟前过两次,但从来没有去看过这家肉铺都有些什么人,故而在昨天救了小辣椒后,小辣椒认识她,她却不认识小辣椒。这会儿从眼前这个拦住她质问她话的女人嘴里,她知道了小辣椒原来是谢家二娘,那眼前这个就是谢家大娘了。 于是顺娘礼貌的向她拱一拱手,解释道:“是谢二娘要送我一些猪骨,我不肯要,所以拉扯起来。” “真是如此?你可别蒙我?”谢大娘上下扫了顺娘一眼不相信地问,“她为何要平白无故地送你猪骨?” 顺娘答:“不信,你可以问一问你妹子,她要送我,我却不愿收,所以是给了钱的。” 谢大娘于是大声喊在肉铺跟前的谢二娘过来,谢二娘当时在哄弟弟,没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过来了,听到喊声,才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把喜二郎给拦在了街心。于是她抱起弟弟,快步走到姐姐和姐夫跟前,说爹娘都在厨房里忙活做饭呢,专等着姐姐和姐夫一家人来。 “这男子说你要送猪骨给他,他不要,才跟你当街拉扯的,可是真话?”谢大娘指着顺娘问。 谢二娘点了点头 谢大娘又问:“二娘,你为何平白无故给他猪骨?” 谢二娘就把自己昨日去替弟弟抓泥鳅,结果在柳山下的河边不慎滑下水去,差点被淹死时,家住杨柳镇东头的喜二郎下到河里救了自己的事情对其姐说了。 “原来如此。”谢大娘听完笑逐颜开,重新看向顺娘时不禁称赞起她救了自己妹子,连一些猪骨的谢礼都不肯要,果真是一副侠义心肠,品行高洁。 顺娘听到赞扬却尴尬不已,她瞟了眼一旁抱着谢家三郎的谢二娘,心说,你倒是说两句啊,说我救了你出言不逊,你还跟我急来着。还有啊,谢家大娘怎么就把自己不收只值二三十文猪骨就说成品行高洁呢。你怎么不说你妹子酬谢别人救命之恩,连只值二三十十文钱的猪骨也送得出手,岂非你妹子的身价也就是那几块猪骨。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笑,觉得小辣椒简直蠢得可爱,她为了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想都不想就把肉摊子剩下的几块猪骨送给自己,难道她都没想到过人家会怎么想。还真是不谙世事,哎,到底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呀! “走,走,走,既然你救了我家二娘,就跟我们进去吃顿饭,想必我岳丈和岳母十分欢迎你。”在谢大娘身边的书生突然说话了,还伸手去拉顺娘。 “这个,就算了吧,不是我不愿意去,主要是我家中老母和嫂子等人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天黑了,若是不见我回去,定是要担心我的。”顺娘连忙推辞。 书生道:“这有何难,让二娘去你家里说一声就是,我陆展虽然是一介儒生,可最喜欢结交狭义心肠,品行高洁之人,观兄弟现如今虽是做的樵渔的营生,但有这一份宽宏的胸怀,以及堂堂相貌,来日定当是人中翘楚,堂上丈夫。” 顺娘真怀疑眼前的书生是不是在忽悠自己,这不收谢二娘的猪骨一下子竟然这么高大上了? “你……”她看着书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满脸尴尬。 谢大娘也十分热情地对顺娘说:“奴家官人说得甚是,奴家也是这个意思,喜家二郎,你就别推辞了。奴家这就叫二娘去你家里跟你老母和嫂子等人说一声。” 谢二娘明显没有想到自己的姐姐和姐夫要请喜二郎这个“厕石”去家里吃饭,一时之间跟顺娘一样尴尬,愣在原地。还是在其姐的催促下才答应了,放下手里的弟弟,转身往镇子东头走去。 顺娘被书生拉着进了谢家肉铺,这谢家肉铺前面是店,后面是平日杀猪的地方,安排有猪圈,杀房,厨房,以及几个肉铺的帮工也住在这后面。至于谢家肉铺的老板和老板娘一家人都住在楼上。 谢大娘抱着孩子,手里牵着弟弟,进了屋就直接往后院去,陆展则是在前面引路,带着顺娘上了谢家肉铺的二楼。 刚在楼上的一间看着像是厅堂的屋子里坐下,木楼上就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有人上楼来了。 “哈哈哈哈!你就是喜家二郎?就是你救了我家二娘?嗯,瞧着真是一表人才,果真如女婿夸赞的,在下谢乙,不知道小兄弟如何称呼?”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三十七八的壮汉上得楼来,径直走到顺娘跟前向她拱手,接着向她豪爽地问话。 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小辣椒的爹了吧,顺娘倒觉得他真有屠户的本色,一看,就是干屠宰卖肉这一行的。人家如此豪爽地自我介绍,作为一个晚辈的顺娘便也赶紧站起来,向着谢乙躬身一拱手道:“小的姓喜,单名一个顺字,在家排行第二。” 谢乙点一点头,请顺娘坐下说话,然后自己掇了一张椅子在顺娘旁边坐了,接着问话:“但不知喜家还有些什么人啊?” 顺娘就把家里的一些情况简略告诉了谢乙,谢乙听完便说:“一家人要靠着你吃喝,必然艰难。” “还好,素日砍些柴,钓些鱼去汴京城里卖,倒还能应付。”顺娘道。 说话间,谢家肉铺帮工的伙计就端了茶上来,谢乙亲自给顺娘倒茶,请她吃茶。 顺娘谢了他,接了茶吃起来,一面听谢乙和陆展说些闲话,从两人的嘴里,顺娘知道了原来这陆展家里是以教书为业的家族,从祖父到他父亲都是教书为生,现今他家里有兄弟两人,他是老大,虽然如今是个秀才,有了州试的资格,但毕竟还没取得功名。对于这个时代的科举,顺娘倒是知道一二,知道这个时候的秀才并没有所谓的功名,他们往往是地方上挑选出来的获得了考取举人资格的比较好些的读书人而已,并且就连考上举人的秀才,也还没有做官的资格,只取得了省试,考取进士的资格。如果举人考不上进士的话,每隔三年还需要重考一次,合格者才能继续保持举人资格。这也能够说明为什么卖肉的谢乙能够把长女嫁给陆展的原因。 谢乙拥有谢家肉铺的产业,生意兴隆,在杨柳镇的坊户里面属于上等户,而陆家虽然是以诗书传家的家族,但是在以财产来区别上等户和下等户的这个时代,他们显然还不如谢家。再说了,陆展虽然是个秀才,可却跟明清时候的秀才不一样,他没有功名,娶个上等户的谢乙家的女儿也没有埋没他。甚至,顺娘猜想,谢家嫁女给的嫁妆一定也十分丰厚,陆家便也不嫌弃给长子娶了个屠户之女了。 陆展还说到他有个弟弟叫陆全,跟顺娘年纪差不多,不爱读书,最喜欢打拳蹴鞠,乡邻都把他当做浮浪子弟,十六七了,没有人家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他。提起这个弟弟,陆展就头疼,怕他年纪大了娶不上媳妇,还怕他惹事生非。他还说,若是将来顺娘认识了他弟弟,就帮帮忙,劝一劝他,他弟弟最喜欢跟顺娘这种心胸宽广,有侠义之气的男子打交道。 顺娘不自觉抽了抽嘴角,心道,这种劝说泼皮闲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事情,你还是真看得起我啊。她这会儿竟然有了来谢家吃饭,如同赴鸿门宴之感。 然而在面上,她还要展现出笑容来,微微点头,算是应承了对方。 又说了会儿话,楼梯上又想起了纷沓的脚步声,这一次上来了几个女人,还端着酒菜,谢二娘也上来了,她对顺娘说她已经去了镇子东头的喜家,把话捎给了顺娘的娘,说顺娘在谢家吃了晚饭才回去。 顺娘点点头说声知道了,接着一个身材圆滚滚的健壮妇人过来笑着对顺娘说话,感谢她救了她家二娘,还说谢二娘昨日回来没有说这个事儿,不然她早就和自家男人一起提着谢礼登门拜谢了,还有今日请顺娘这个救命恩人务必喝好吃好,不然谢家人会过意不去。 在谢乙等人频频劝酒之下,顺娘喝了几碗,好在这个时代的酒是黄酒和米酒,度数不高,她并没有吃醉。在屠户家吃饭,桌子上当然少不了肉,顺娘放开肚皮吃了个饱,解了馋。自从穿过来,她还没有吃过这么多肉呢,连穿前不吃的肥肉居然也吃了几块,可见顺娘的这副身体是多缺油水。 自己吃饱了,顺娘想起了家中的老娘和嫂子,她们也是很久没吃过肉了,明日就花些钱给她们买几斤肉吃好了。 她跟陆展和谢乙一桌吃酒吃肉,另一张小桌子上则是坐着谢大娘和谢二娘,以及她们的娘吴氏,以及谢三郎,还有谢大娘手里抱着的娃儿。 吃喝之余,顺娘有个奇怪的感觉,就是旁边那张小桌子上的女人在频频地看自己,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喝了酒有些微醺的原因。 酒足饭饱之后,顺娘被谢乙和陆展亲自送出来,提了鱼篓,扛着柴棒回家去。 紧接着陆展和谢大娘抱着儿子也回家去,他们住得不远,在镇子中间的一个院子里,这院子平日隔出来一半用来做学堂,教这个镇子到他们陆家学堂念书的儿童。 谢乙上楼回到他跟妻子吴氏住的屋子,吴氏一把扯他过去,低声问他:“官人,你觉着那个喜家二郎怎么样?可配得我家二娘?” 谢乙一巴掌打脱吴氏拉着他的手,说她想得太远了,这才哪跟哪儿呀。 吴氏道:“咱家二娘来年就及笄了,就到了嫁人的年纪,这会儿给她挑夫婿正合适,难不成还真要及笄了才去寻摸,若是寻摸不着好的,蹉跎岁月,岂非耽误了她。适才大娘走之前还跟我说呢,说她官人会看人,那喜二郎以后必然是人中翘楚的,倒是二娘的夫婿的好人选。” 谢乙“哦”了一声,看向吴氏问:“大娘真这么说?” 吴氏不满道:“难不成奴家还能骗你不成。” 谢乙沉吟,好一会儿才说:“既然是大女婿说喜二郎好,那咱们就对这喜二郎上点儿心,跟他家常来常往,再瞧瞧。” 吴氏推他一把,问:“你这到底是个甚意思?” 谢乙摇头说吴氏真是个傻婆娘,连自己的意思也不懂,他说那个喜二郎虽然看起来相貌堂堂,也勤快,可喜家毕竟是从外地迁居到杨柳镇的,没家没业的,甚至连杨柳镇的户籍都没有。就算是过三年入了籍,就凭现在喜家的情况,也是坊户里面最下等的。他还说自家二娘模样生得好,再怎么也该嫁一个比她大姐的夫婿强的男子,尽管谢家是屠户,可自己女儿从小到大都是吃喝不愁长大的,若是就因为喜二郎的救命之恩就要嫁给他,那也太可笑了些。他可不想自己也是娇花一样养大的女儿就嫁给一个砍柴卖鱼的,一年下来连肉也吃不上几次。 吴氏听了丈夫的话,朝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夸赞他,说还是他有见地,她完全赞同他的说法,可以把喜家二郎列为自家二娘的备选夫婿之一,若是过两年这喜家二郎有出息,再把自家二娘许给他不迟,在此之前,就先跟喜家走动起来好了。 顺娘哪里知道她被谢乙夫妻惦记上了,要挑她给谢家做女婿呢,从谢家出来,她带着些许酒意,心情愉快地走到了自家住着的小院儿跟前拍门。 很快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了,出来的是她嫂嫂齐氏,齐氏一见她就问:“叔叔可喝醉了,若是喝醉了,奴家去给叔叔做些醒酒汤。” 顺娘说自己没喝醉,看到堂屋里透出的灯光,她问:“娘还没睡么?” 齐氏:“没睡,奴家跟娘都等着你回来哩。” 将院门关上后,她来接顺娘手里的鱼篓和扛着的担柴的棒子,接过去后,她问顺娘鱼篓里是什么,为何挺重的,不会是没有卖掉的鱼吧。 顺娘一拍脑门,说:“差点儿忘了,这是一些猪骨,你拿去洗一洗,烧锅汤,不然搁到明早得有味儿。” “猪骨?这……” “一会儿我再告诉嫂嫂是怎么回事,你先拿去收拾出来熬上汤吧。” 齐氏点头说好,她先去给顺娘烧洗澡水,然后再熬汤。 顺娘走进堂屋去,看见她娘手里抱着慧儿,可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坐着玩顺娘给她削制的几个木偶人,见到顺娘进来,可成就扔下了木偶人,跑过来抱住她的腿,亲热地喊二叔,顺娘一弯腰把他抱起来,问他今日在家里可有听他娘的话,可帮着他娘干活儿等。 可成说他既听了娘的话,也帮了娘干活儿,顺娘就在他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赞他做得对。 “大郎,你自己下去玩儿,你二叔累一日了,让他坐下喝茶歇一歇。”刘氏哄着可成道。 可成就乖乖地从顺娘手臂里滑下去,依旧去他的小板凳上坐着,玩木偶人打架。 这里顺娘在她娘旁边的条凳上坐下,倒了一碗凉茶喝起来,刘氏便问她:“今日那谢家的小娘子来说你在谢家吃晚饭,到底为甚谢家要请你吃饭?” 顺娘问:“那谢二娘没与您说缘由?” 刘氏摇头:“没有,她匆匆跑了来,只说你让她捎话,说今晚在谢家吃饭,不回来,连自己是谁都没交代,便又匆匆地跑走了,着急忙慌的,就跟火烧上脚背一样……” 顺娘轻笑出声,随即把谢家为何请自己吃饭的原因告诉了刘氏,还说,她答应了陆展去谢家吃饭,是因为她觉得喜家初来杨柳镇,着实该多认识两户人家才是,还有陆展尽管是个秀才,还没有功名,但到底是个读书人,万一将来他真能得中进士,做个官,那么跟他认识对喜家是大有好处的。另外就是谢家是杨柳镇的坊户里面的上等户,对人也热忱,跟谢家打交道对喜家来说也不错。 刘氏:“原来今日跑来咱们家捎话的就是你昨日救下的没家教的小娘子,还真叫为娘说中了,还真是屠户家的女儿,你看看她今日着急忙慌地跑来,连自己是谁都不曾说……看在,她家晓得了你救了她好酒好肉款待你的份儿上,我就不说她了。只是,为娘觉着你想远了,咱们家到明年就会搬回喜家庄去,跟谢家,陆家也打不了多久交道 顺娘忍了忍,没忍住,试探着问刘氏:“娘,若是咱们在这里能挣下比现如今更多几倍的钱,您还想回去吗?” 刘氏咋呼:“几倍的钱?你是说每月三五贯?” 顺娘点头,道:“说不定,三五贯都不止呢。” 她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让她娘动心,其实她对做什么买卖一月能有三五贯的收益还没头绪呢。 刘氏听了果然动心了,一把抓住顺娘搁在桌子上的一只手问:“到底是什么好买卖,你说给为娘听一听。” 顺娘灵机一动,就对刘氏说,她结交了城里宋家酒店的老板娘,老板娘不但愿意收了她全部担进城的柴火和提进城的鱼,还说,若是顺娘将来存够了本钱,她愿意指点顺娘做买卖挣更多的钱。 “宋家酒店?宋玉姐?”刘氏还是头一次听顺娘提起过这个人,先前顺娘只对她嫂嫂提起过,但别的话都没说,齐氏也没多问。 顺娘便把宋家酒店的规模以及宋玉姐为人吹嘘了一番,还对刘氏说这个宋玉姐的大哥在工部曹侍郎家里做管家,极有权势的。 “曹侍郎?那是多大的官?”刘氏更感兴趣了,揪住顺娘的衣袖追问道。 也难怪刘氏一听说宋玉姐家里跟当朝做官的人家有关系,就紧追着问,实在是这个时代官与民之间的差距用天渊之别来说也不过分。儒生一旦考中进士做了官,不但本身俸禄优厚,家族里的人也是跟着鸡犬升天,可以享受官府的种种优待,比如免除服役,官户交的田租也会减轻,更别说那些品级高的官员了。 而曹侍郎可是正二品大员,拿到顺娘穿前的时代比,也是属于部长省长这一级别的。 这个时代的普通平民百姓一年下来,甚至数年下来连个七品芝麻官都见不到,更别说朝廷二品大员了。 所以,当顺娘告诉曹侍郎是二品大员时,把刘氏给惊得张大了嘴,好久都吐不出半个字,过了好一会儿才抚着自己的胸口说:“我的娘欸,好大的官!” 要说刚开始顺娘说的留在杨柳镇能够每月多赚三五贯钱,刘氏还不太相信的话,听到后面愿意帮顺娘的宋玉姐的后台是曹侍郎后,她现在完全相信了顺娘的话。 紧紧抓着顺娘的手,刘氏让顺娘一定要抱住宋玉姐这根大|腿,在汴梁发家致富,光宗耀祖,以后回喜家庄去买三五十亩地,再盖间大宅子,让喜家庄的乡亲们都羡慕眼馋。 顺娘听了她娘的话,真想也像她娘那样,脱口而出“我的娘欸”,为什么她这便宜娘始终忘不了也回喜家庄去呀?即便在城里发了财也不忘记要回去? 看来,等到真发了财,她就要在城里买房子,才能断了她娘回喜家庄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她娘松了口,改变了主意,同意留下来让顺娘去做买卖发财,她的初步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故而,顺娘的心情那是相当地好,以至于嫂子齐氏进来时看到她笑得那样,问她可是有什么好事。不等顺娘搭话,齐氏已经抢先把顺娘在汴梁城里认识了一位开大酒店的女老板,这位女老板后台极硬,家里的大哥在朝廷里二品大官家里做管家,关键是这位女老板要帮顺娘,指点顺娘做买卖的事情告诉了齐氏。 第61章 成为喜顺娘这两个多月,她一直都没有在谢家肉铺买过肉,再说了她娘刘氏节俭,不叫买肉吃,所以顺娘隔日进城来回从谢家肉铺跟前过两次,但从来没有去看过这家肉铺都有些什么人,故而在昨天救了小辣椒后,小辣椒认识她,她却不认识小辣椒。这会儿从眼前这个拦住她质问她话的女人嘴里,她知道了小辣椒原来是谢家二娘,那眼前这个就是谢家大娘了。 于是顺娘礼貌的向她拱一拱手,解释道:“是谢二娘要送我一些猪骨,我不肯要,所以拉扯起来。” “真是如此?你可别蒙我?”谢大娘上下扫了顺娘一眼不相信地问,“她为何要平白无故地送你猪骨?” 顺娘答:“不信,你可以问一问你妹子,她要送我,我却不愿收,所以是给了钱的。” 谢大娘于是大声喊在肉铺跟前的谢二娘过来,谢二娘当时在哄弟弟,没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过来了,听到喊声,才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把喜二郎给拦在了街心。于是她抱起弟弟,快步走到姐姐和姐夫跟前,说爹娘都在厨房里忙活做饭呢,专等着姐姐和姐夫一家人来。 “这男子说你要送猪骨给他,他不要,才跟你当街拉扯的,可是真话?”谢大娘指着顺娘问。 谢二娘点了点头 谢大娘又问:“二娘,你为何平白无故给他猪骨?” 谢二娘就把自己昨日去替弟弟抓泥鳅,结果在柳山下的河边不慎滑下水去,差点被淹死时,家住杨柳镇东头的喜二郎下到河里救了自己的事情对其姐说了。 “原来如此。”谢大娘听完笑逐颜开,重新看向顺娘时不禁称赞起她救了自己妹子,连一些猪骨的谢礼都不肯要,果真是一副侠义心肠,品行高洁。 顺娘听到赞扬却尴尬不已,她瞟了眼一旁抱着谢家三郎的谢二娘,心说,你倒是说两句啊,说我救了你出言不逊,你还跟我急来着。还有啊,谢家大娘怎么就把自己不收只值二三十文猪骨就说成品行高洁呢。你怎么不说你妹子酬谢别人救命之恩,连只值二三十十文钱的猪骨也送得出手,岂非你妹子的身价也就是那几块猪骨。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笑,觉得小辣椒简直蠢得可爱,她为了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想都不想就把肉摊子剩下的几块猪骨送给自己,难道她都没想到过人家会怎么想。还真是不谙世事,哎,到底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呀! “走,走,走,既然你救了我家二娘,就跟我们进去吃顿饭,想必我岳丈和岳母十分欢迎你。”在谢大娘身边的书生突然说话了,还伸手去拉顺娘。 “这个,就算了吧,不是我不愿意去,主要是我家中老母和嫂子等人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天黑了,若是不见我回去,定是要担心我的。”顺娘连忙推辞。 书生道:“这有何难,让二娘去你家里说一声就是,我陆展虽然是一介儒生,可最喜欢结交狭义心肠,品行高洁之人,观兄弟现如今虽是做的樵渔的营生,但有这一份宽宏的胸怀,以及堂堂相貌,来日定当是人中翘楚,堂上丈夫。” 顺娘真怀疑眼前的书生是不是在忽悠自己,这不收谢二娘的猪骨一下子竟然这么高大上了? “你……”她看着书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满脸尴尬。 谢大娘也十分热情地对顺娘说:“奴家官人说得甚是,奴家也是这个意思,喜家二郎,你就别推辞了。奴家这就叫二娘去你家里跟你老母和嫂子等人说一声。” 谢二娘明显没有想到自己的姐姐和姐夫要请喜二郎这个“厕石”去家里吃饭,一时之间跟顺娘一样尴尬,愣在原地。还是在其姐的催促下才答应了,放下手里的弟弟,转身往镇子东头走去。 顺娘被书生拉着进了谢家肉铺,这谢家肉铺前面是店,后面是平日杀猪的地方,安排有猪圈,杀房,厨房,以及几个肉铺的帮工也住在这后面。至于谢家肉铺的老板和老板娘一家人都住在楼上。 谢大娘抱着孩子,手里牵着弟弟,进了屋就直接往后院去,陆展则是在前面引路,带着顺娘上了谢家肉铺的二楼。 刚在楼上的一间看着像是厅堂的屋子里坐下,木楼上就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有人上楼来了。 “哈哈哈哈!你就是喜家二郎?就是你救了我家二娘?嗯,瞧着真是一表人才,果真如女婿夸赞的,在下谢乙,不知道小兄弟如何称呼?”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三十七八的壮汉上得楼来,径直走到顺娘跟前向她拱手,接着向她豪爽地问话。 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小辣椒的爹了吧,顺娘倒觉得他真有屠户的本色,一看,就是干屠宰卖肉这一行的。人家如此豪爽地自我介绍,作为一个晚辈的顺娘便也赶紧站起来,向着谢乙躬身一拱手道:“小的姓喜,单名一个顺字,在家排行第二。” 谢乙点一点头,请顺娘坐下说话,然后自己掇了一张椅子在顺娘旁边坐了,接着问话:“但不知喜家还有些什么人啊?” 顺娘就把家里的一些情况简略告诉了谢乙,谢乙听完便说:“一家人要靠着你吃喝,必然艰难。” “还好,素日砍些柴,钓些鱼去汴京城里卖,倒还能应付。”顺娘道。 说话间,谢家肉铺帮工的伙计就端了茶上来,谢乙亲自给顺娘倒茶,请她吃茶。 顺娘谢了他,接了茶吃起来,一面听谢乙和陆展说些闲话,从两人的嘴里,顺娘知道了原来这陆展家里是以教书为业的家族,从祖父到他父亲都是教书为生,现今他家里有兄弟两人,他是老大,虽然如今是个秀才,有了州试的资格,但毕竟还没取得功名。对于这个时代的科举,顺娘倒是知道一二,知道这个时候的秀才并没有所谓的功名,他们往往是地方上挑选出来的获得了考取举人资格的比较好些的读书人而已,并且就连考上举人的秀才,也还没有做官的资格,只取得了省试,考取进士的资格。如果举人考不上进士的话,每隔三年还需要重考一次,合格者才能继续保持举人资格。这也能够说明为什么卖肉的谢乙能够把长女嫁给陆展的原因。 谢乙拥有谢家肉铺的产业,生意兴隆,在杨柳镇的坊户里面属于上等户,而陆家虽然是以诗书传家的家族,但是在以财产来区别上等户和下等户的这个时代,他们显然还不如谢家。再说了,陆展虽然是个秀才,可却跟明清时候的秀才不一样,他没有功名,娶个上等户的谢乙家的女儿也没有埋没他。甚至,顺娘猜想,谢家嫁女给的嫁妆一定也十分丰厚,陆家便也不嫌弃给长子娶了个屠户之女了。 陆展还说到他有个弟弟叫陆全,跟顺娘年纪差不多,不爱读书,最喜欢打拳蹴鞠,乡邻都把他当做浮浪子弟,十六七了,没有人家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他。提起这个弟弟,陆展就头疼,怕他年纪大了娶不上媳妇,还怕他惹事生非。他还说,若是将来顺娘认识了他弟弟,就帮帮忙,劝一劝他,他弟弟最喜欢跟顺娘这种心胸宽广,有侠义之气的男子打交道。 顺娘不自觉抽了抽嘴角,心道,这种劝说泼皮闲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事情,你还是真看得起我啊。她这会儿竟然有了来谢家吃饭,如同赴鸿门宴之感。 然而在面上,她还要展现出笑容来,微微点头,算是应承了对方。 又说了会儿话,楼梯上又想起了纷沓的脚步声,这一次上来了几个女人,还端着酒菜,谢二娘也上来了,她对顺娘说她已经去了镇子东头的喜家,把话捎给了顺娘的娘,说顺娘在谢家吃了晚饭才回去。 顺娘点点头说声知道了,接着一个身材圆滚滚的健壮妇人过来笑着对顺娘说话,感谢她救了她家二娘,还说谢二娘昨日回来没有说这个事儿,不然她早就和自家男人一起提着谢礼登门拜谢了,还有今日请顺娘这个救命恩人务必喝好吃好,不然谢家人会过意不去。 在谢乙等人频频劝酒之下,顺娘喝了几碗,好在这个时代的酒是黄酒和米酒,度数不高,她并没有吃醉。在屠户家吃饭,桌子上当然少不了肉,顺娘放开肚皮吃了个饱,解了馋。自从穿过来,她还没有吃过这么多肉呢,连穿前不吃的肥肉居然也吃了几块,可见顺娘的这副身体是多缺油水。 自己吃饱了,顺娘想起了家中的老娘和嫂子,她们也是很久没吃过肉了,明日就花些钱给她们买几斤肉吃好了。 她跟陆展和谢乙一桌吃酒吃肉,另一张小桌子上则是坐着谢大娘和谢二娘,以及她们的娘吴氏,以及谢三郎,还有谢大娘手里抱着的娃儿。 吃喝之余,顺娘有个奇怪的感觉,就是旁边那张小桌子上的女人在频频地看自己,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喝了酒有些微醺的原因。 酒足饭饱之后,顺娘被谢乙和陆展亲自送出来,提了鱼篓,扛着柴棒回家去。 紧接着陆展和谢大娘抱着儿子也回家去,他们住得不远,在镇子中间的一个院子里,这院子平日隔出来一半用来做学堂,教这个镇子到他们陆家学堂念书的儿童。 谢乙上楼回到他跟妻子吴氏住的屋子,吴氏一把扯他过去,低声问他:“官人,你觉着那个喜家二郎怎么样?可配得我家二娘?” 谢乙一巴掌打脱吴氏拉着他的手,说她想得太远了,这才哪跟哪儿呀。 吴氏道:“咱家二娘来年就及笄了,就到了嫁人的年纪,这会儿给她挑夫婿正合适,难不成还真要及笄了才去寻摸,若是寻摸不着好的,蹉跎岁月,岂非耽误了她。适才大娘走之前还跟我说呢,说她官人会看人,那喜二郎以后必然是人中翘楚的,倒是二娘的夫婿的好人选。” 谢乙“哦”了一声,看向吴氏问:“大娘真这么说?” 吴氏不满道:“难不成奴家还能骗你不成。” 谢乙沉吟,好一会儿才说:“既然是大女婿说喜二郎好,那咱们就对这喜二郎上点儿心,跟他家常来常往,再瞧瞧。” 吴氏推他一把,问:“你这到底是个甚意思?” 谢乙摇头说吴氏真是个傻婆娘,连自己的意思也不懂,他说那个喜二郎虽然看起来相貌堂堂,也勤快,可喜家毕竟是从外地迁居到杨柳镇的,没家没业的,甚至连杨柳镇的户籍都没有。就算是过三年入了籍,就凭现在喜家的情况,也是坊户里面最下等的。他还说自家二娘模样生得好,再怎么也该嫁一个比她大姐的夫婿强的男子,尽管谢家是屠户,可自己女儿从小到大都是吃喝不愁长大的,若是就因为喜二郎的救命之恩就要嫁给他,那也太可笑了些。他可不想自己也是娇花一样养大的女儿就嫁给一个砍柴卖鱼的,一年下来连肉也吃不上几次。 吴氏听了丈夫的话,朝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夸赞他,说还是他有见地,她完全赞同他的说法,可以把喜家二郎列为自家二娘的备选夫婿之一,若是过两年这喜家二郎有出息,再把自家二娘许给他不迟,在此之前,就先跟喜家走动起来好了。 顺娘哪里知道她被谢乙夫妻惦记上了,要挑她给谢家做女婿呢,从谢家出来,她带着些许酒意,心情愉快地走到了自家住着的小院儿跟前拍门。 很快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了,出来的是她嫂嫂齐氏,齐氏一见她就问:“叔叔可喝醉了,若是喝醉了,奴家去给叔叔做些醒酒汤。” 顺娘说自己没喝醉,看到堂屋里透出的灯光,她问:“娘还没睡么?” 齐氏:“没睡,奴家跟娘都等着你回来哩。” 将院门关上后,她来接顺娘手里的鱼篓和扛着的担柴的棒子,接过去后,她问顺娘鱼篓里是什么,为何挺重的,不会是没有卖掉的鱼吧。 顺娘一拍脑门,说:“差点儿忘了,这是一些猪骨,你拿去洗一洗,烧锅汤,不然搁到明早得有味儿。” “猪骨?这……” “一会儿我再告诉嫂嫂是怎么回事,你先拿去收拾出来熬上汤吧。” 齐氏点头说好,她先去给顺娘烧洗澡水,然后再熬汤。 顺娘走进堂屋去,看见她娘手里抱着慧儿,可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坐着玩顺娘给她削制的几个木偶人,见到顺娘进来,可成就扔下了木偶人,跑过来抱住她的腿,亲热地喊二叔,顺娘一弯腰把他抱起来,问他今日在家里可有听他娘的话,可帮着他娘干活儿等。 可成说他既听了娘的话,也帮了娘干活儿,顺娘就在他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赞他做得对。 “大郎,你自己下去玩儿,你二叔累一日了,让他坐下喝茶歇一歇。”刘氏哄着可成道。 可成就乖乖地从顺娘手臂里滑下去,依旧去他的小板凳上坐着,玩木偶人打架。 这里顺娘在她娘旁边的条凳上坐下,倒了一碗凉茶喝起来,刘氏便问她:“今日那谢家的小娘子来说你在谢家吃晚饭,到底为甚谢家要请你吃饭?” 顺娘问:“那谢二娘没与您说缘由?” 刘氏摇头:“没有,她匆匆跑了来,只说你让她捎话,说今晚在谢家吃饭,不回来,连自己是谁都没交代,便又匆匆地跑走了,着急忙慌的,就跟火烧上脚背一样……” 顺娘轻笑出声,随即把谢家为何请自己吃饭的原因告诉了刘氏,还说,她答应了陆展去谢家吃饭,是因为她觉得喜家初来杨柳镇,着实该多认识两户人家才是,还有陆展尽管是个秀才,还没有功名,但到底是个读书人,万一将来他真能得中进士,做个官,那么跟他认识对喜家是大有好处的。另外就是谢家是杨柳镇的坊户里面的上等户,对人也热忱,跟谢家打交道对喜家来说也不错。 刘氏:“原来今日跑来咱们家捎话的就是你昨日救下的没家教的小娘子,还真叫为娘说中了,还真是屠户家的女儿,你看看她今日着急忙慌地跑来,连自己是谁都不曾说……看在,她家晓得了你救了她好酒好肉款待你的份儿上,我就不说她了。只是,为娘觉着你想远了,咱们家到明年就会搬回喜家庄去,跟谢家,陆家也打不了多久交道 顺娘忍了忍,没忍住,试探着问刘氏:“娘,若是咱们在这里能挣下比现如今更多几倍的钱,您还想回去吗?” 刘氏咋呼:“几倍的钱?你是说每月三五贯?” 顺娘点头,道:“说不定,三五贯都不止呢。” 她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让她娘动心,其实她对做什么买卖一月能有三五贯的收益还没头绪呢。 刘氏听了果然动心了,一把抓住顺娘搁在桌子上的一只手问:“到底是什么好买卖,你说给为娘听一听。” 顺娘灵机一动,就对刘氏说,她结交了城里宋家酒店的老板娘,老板娘不但愿意收了她全部担进城的柴火和提进城的鱼,还说,若是顺娘将来存够了本钱,她愿意指点顺娘做买卖挣更多的钱。 “宋家酒店?宋玉姐?”刘氏还是头一次听顺娘提起过这个人,先前顺娘只对她嫂嫂提起过,但别的话都没说,齐氏也没多问。 顺娘便把宋家酒店的规模以及宋玉姐为人吹嘘了一番,还对刘氏说这个宋玉姐的大哥在工部曹侍郎家里做管家,极有权势的。 “曹侍郎?那是多大的官?”刘氏更感兴趣了,揪住顺娘的衣袖追问道。 也难怪刘氏一听说宋玉姐家里跟当朝做官的人家有关系,就紧追着问,实在是这个时代官与民之间的差距用天渊之别来说也不过分。儒生一旦考中进士做了官,不但本身俸禄优厚,家族里的人也是跟着鸡犬升天,可以享受官府的种种优待,比如免除服役,官户交的田租也会减轻,更别说那些品级高的官员了。 而曹侍郎可是正二品大员,拿到顺娘穿前的时代比,也是属于部长省长这一级别的。 这个时代的普通平民百姓一年下来,甚至数年下来连个七品芝麻官都见不到,更别说朝廷二品大员了。 所以,当顺娘告诉曹侍郎是二品大员时,把刘氏给惊得张大了嘴,好久都吐不出半个字,过了好一会儿才抚着自己的胸口说:“我的娘欸,好大的官!” 要说刚开始顺娘说的留在杨柳镇能够每月多赚三五贯钱,刘氏还不太相信的话,听到后面愿意帮顺娘的宋玉姐的后台是曹侍郎后,她现在完全相信了顺娘的话。 紧紧抓着顺娘的手,刘氏让顺娘一定要抱住宋玉姐这根大|腿,在汴梁发家致富,光宗耀祖,以后回喜家庄去买三五十亩地,再盖间大宅子,让喜家庄的乡亲们都羡慕眼馋。 顺娘听了她娘的话,真想也像她娘那样,脱口而出“我的娘欸”,为什么她这便宜娘始终忘不了也回喜家庄去呀?即便在城里发了财也不忘记要回去? 看来,等到真发了财,她就要在城里买房子,才能断了她娘回喜家庄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她娘松了口,改变了主意,同意留下来让顺娘去做买卖发财,她的初步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故而,顺娘的心情那是相当地好,以至于嫂子齐氏进来时看到她笑得那样,问她可是有什么好事。不等顺娘搭话,齐氏已经抢先把顺娘在汴梁城里认识了一位开大酒店的女老板,这位女老板后台极硬,家里的大哥在朝廷里二品大官家里做管家,关键是这位女老板要帮顺娘,指点顺娘做买卖的事情告诉了齐氏。 第62章 “你瞧,我这一忙竟忘了……”顺娘看向陆全笑道,“走罢,我这就陪你喝去!” 其实她是跟谢二娘确定了彼此中意对方,剖明了心迹,又吻了人家之后,脑子里面一直盘旋的都是刚才在那间黑暗的柴房里面跟谢二娘说的话,做的事情,哪里还想得起来陆全约了自己喝酒。 刘氏和齐氏这会儿也在堂屋里面呢,她们两个都想让顺娘别去的,毕竟这天儿晚了,顺娘虽然女扮男装,可到底是个女子,跟陆全尽管是“结拜兄弟”,可若是万一露了马脚,出什么状况可怎么办啊? 只不过当着陆全的面,似乎也不好阻止顺娘不去,于是她们就一再嘱咐顺娘要少喝点儿酒,要早些回来。 顺娘答应了,依旧是去把自己的狗皮帽子拿来戴上,再穿上狗皮袍子往外走。 陆全呢,出去之前不舍地看了齐氏好几眼,齐氏接收到他的目光,连忙侧身,光是留给陆全一个侧面。 顺娘跟陆全走在去陆家的路上,街上的积雪被两人踩得咔咔作响,外面寒气逼人,顺娘的心里却热乎乎的。 陆全也觉得今日的顺娘情绪特别好,话比往日多,笑得时候也多。 都快要走到陆家了,陆全却突然拐弯了,拉着顺娘往旁边的那条小巷走,顺娘问他这是要去哪呢。 陆全笑着说他觉得在家里喝酒不如外面痛快,所以让顺娘陪他去外面喝。 顺娘今天心情好,便也随着陆全去,两人来到了以前来过的那家庵酒店,一进去隔间里面坐定,以前陪过酒的刘香儿和张婆惜两个小姐就摇摇摆摆地进来了。 一见到这两位姑娘,顺娘就头大,她就搞不懂了这个陆全不是一直说要追求嫂子,要娶嫂子吗,怎么一边说得那么深情款款,一边又管不住自己,还是要找这些风月场所里面的女人来作陪呢。 也不想扫陆全的兴,顺娘就以自己吃过饭了,纯碎是来陪陆全喝酒的借口说自己陪他喝几杯就要回去,毕竟明天还要早起往城里送货呢。陆全听了抱怨顺娘还是不是个男人,每次都这么磨磨唧唧的,他说自己跟顺娘一起喝酒一次也没尽兴过。 顺娘也不接他这话,只说自己跟他不一样,他不用养家糊口,而自己呢,必须要顾家,要是陆全真想尽兴一醉方休,那么就等到过年那天晚上大家再聚,她不用进城就可以喝醉了…… 陆全想一想,便说:“那过年我上你家里来喝,你答应我的,咱们一醉方休!” 顺娘问他不用回去一家人守岁了吗? 陆全道:“我这几年几乎都没家守岁一次,我爹娘哥嫂已经惯了。” 顺娘却知道他要到自己家里来喝酒的意思,不过是想多看几眼嫂嫂。 哎,就让他看吧,反正过了年,他就会去汴梁长住了,陆全的这一腔子少年心事,自己这所谓的结拜二哥便体谅他一回算了。 她点点头,算是答应了陆全,陆全一下子高兴起来,连连让刘香儿给顺娘倒酒。 刘香儿呢一边给顺娘倒酒一边又用言语挑|逗起顺娘来,不知道为何,顺娘此时却是有些厌烦她了,让她别再说这些荤话,否则她就不喝了。 陆全见状就说顺娘太正经了,虽然他也晓得谢二娘跟顺娘摆了定亲宴,听说两人处得也不错,不过,他觉得作为男人却没有必要为哪个女人守着,否则就是无能,会被别的男人笑话。他让顺娘放轻松些,刘香儿也就是嘴里花里胡哨的,并不会把顺娘怎样的。 顺娘很想反驳他这种观点,可当着外人总还得给陆全一些面子,故而还是把这个话给忍下来了,毕竟她也没想过真让嫂子跟陆全,再说了嫂子一早就说过她会一直留在喜家的。 然而,她的酒兴却因为陆全这些话降下去许多,喝了几杯酒后,她就不顾陆全的挽留,告辞而去。 陆全把顺娘送出店,坚决不要她去结账。 出去经过柜台的时候,却意外碰见了到这家酒店来结算豆腐钱的梁三郎,介于两人之间属于看见也当没看见的“情敌”,顺娘就没跟他打招呼擦身而过,梁三郎则是看了她几眼,又看了看陆全。 陆全虽然知道梁三郎这人,可却从来没打过交道,故而也是抬着下巴就过去了。 顺娘回到家里头,老娘带着可成和慧儿已经上楼去睡了,只有嫂嫂一个人在灯下还在那里纳鞋底。顺娘知道那鞋子,是嫂嫂给自己做的单鞋,说是等开了春,天儿暖了就可以穿了。 “嫂嫂,别做了,快去睡吧,明儿一早还得早起呢。”顺娘走过去把她手里做的鞋底夺过来,往旁边的针线笸箩里放,“这天儿又冷,又是晚上,做这个费眼睛。” 齐氏打了个呵欠,道:“奴家不是等你回来么,正好做一做鞋子,手上动着,没那么冷。” 顺娘看向嫂子的手,见她手上因为常常做饭洗衣,给豆芽浇水,已经生了冻疮,好几个手指跟胡萝卜一样,不由心疼。遂拉过她的手去,使劲儿帮她搓了起来,一面搓一面说:“明日我进城去给嫂嫂买点儿好的冻疮药回来,嫂嫂每晚擦着,过了年开春暖和起来才不会又痛又痒……” 齐氏看着帮自己搓手的顺娘,抿唇笑,然后说她自从嫁进喜家,哪个冬天都生冻疮,以前可没见顺娘要给搓手,还给自己买冻疮药,看来自打病了起来以后这的确是长大了。 顺娘呵呵笑,顺着她的话说自己以前年纪小不懂事,现如今撑门立户养家糊口了是不一样了。 齐氏被顺娘搓热了手,心里也是一片火|热,她觉得这个家里只要有顺娘在,她每日可以看见顺娘,即便顺娘不对自己这么贴心,她也会感到欢喜。 帮着嫂子搓热了手,顺娘让她坐着,自己去后院的厨房烧热水一会儿好灌汤婆子以及洗脸洗脚。 她特意去看了看喜家和谢家围墙上的那道门可关上了,然后发现果然只是被阖上了,并没有闩上,便想起一个多时辰前跟自己亲过了的谢二娘从这里跑回家去。 拉开门,她走出去几步,站在谢家积雪的大院子里遥望那扇属于谢二娘闺房的卧棂窗,发现窗纸上犹有谢二娘被灯光拓印的剪影。 又开始下雪了,片片雪花从无尽漆黑的长空飘落,顺娘远远望着那扇透出暖意,有着心上人剪影的黄|色窗扇,无声地笑了。 次日,顺娘早起去汴梁城里送货,送完了没忘记去给嫂子买冻疮的药,指着最好的买了,同时给谢二娘买了一份儿。虽然谢二娘的手没长冻疮,可顺娘依然还是想买给她预防预防。 跟石头一起吃晌午饭的时候,她告诉石头,年后原本跟宋玉姐约定初六就给宋家正店和下面那些脚店送货的事情恐怕有变动。 石头问:“这是又咋了,不是前几日才见了宋娘子定下的么?” 顺娘说这是因为自己已经定下媳妇了,所以不能再跟宋玉姐往来了,怕媳妇知道了心里不舒服。 石头便说这样的媳妇顺娘干脆别要了,因为男子在外做买卖,是不可能一个女人也不接触的。若是顺娘的媳妇这么小心眼儿,他敢保证顺娘的买卖一定做不大,一定赚不到大钱。他还说,宋娘子的宋家正店的买卖要是顺娘因为忌讳自己的媳妇吃味儿,平白无故地扔了就是傻瓜,跟谁过不去都行,可不能跟钱过不去。宋娘子那里,顺娘只要保证不对她动心思就行了,何必连买卖都不跟人家做了,况且在他看来,顺娘越避着人家宋娘子,说明对宋娘子越上心…… 顺娘倒没有料到年纪不大的石头说出这样的话来,貌似很有理的样子,就也犹豫了,说:“那容我回去再想一想。” 石头道:“正该如此,你也拿我说的跟你那个定下的媳妇说一说罢,她要宽宏大度才是她的福气,将来享福。若是小气,福气也小。” 顺娘听完笑了,问石头这些话他是打哪儿听来的。 石头道:“我爹说的呀,他说娶媳妇就得娶大气的,心眼儿不小的,不然天天管着男子,不让做这,不让做那,那她就别想男子有出息。他还说我娘就是心眼儿小的,以前把他管着,就像娘管着儿子一样,故而他才没出息了那么多年。” 顺娘笑着问:“可你娘死了也好几年了啊,怎么不见你爹有出息呢?” 石头被顺娘问住了,好半天才挠一挠脑袋,讪讪地说估计是他爹已经被管废了…… “哈哈哈哈!”顺娘开心地笑出了声,伸手摸一摸石头的脑袋说:“心眼儿小的媳妇也要分是在甚么事情上心眼儿小,你人太小不懂,人云亦云,你爹说啥你就信啥了,这事情我还是回去跟我媳妇商量商量再说吧。” 吃完饭,顺娘付了账,出来跟石头分开,各自回家。 下晌雪却越下越大了,顺娘到了杨柳镇,将牛车赶进谢家大院儿的时候,身上脸上都被雪覆了一层,远看简直跟个雪人儿一样。刚把牛车赶进院子呢,谢二娘就已经撑着伞跑过来了,站在她车前,把伞举起来,给顺娘遮住纷纷扬扬飘下的鹅毛大雪。 顺娘让她别管自己,把伞推回去。 谢二娘就又从袖子里面掏出了一方手帕子给顺娘擦脸上的雪,几下擦拭干净了才笑了,说自己已经等了顺娘好久了,往常这个时候她都回来了,心里担心她呢。 说这话的时候,她眼里的那柔情都能溢出水来。 “傻丫头,你瞧这雪下得多大,等我做甚么,你等久了,若是冻着了,我可舍不得。”顺娘唇边噙着笑,抬手轻轻为她拂去发上和肩上粘上的雪花。 谢二娘听了这话,欢喜得眉眼弯弯,觉得听了顺娘这样暖心的话,即便冻死了也值得。 顺娘去把牛牵进圈里,给牛喂草料时,谢二娘一直在后边跟着,固执地撑着伞给顺娘遮挡那些落下的雪花,她说顺娘在外边她没有办法让顺娘少遭些罪,可到家了,她就该让顺娘舒坦些。 把牛喂完,顺娘就从谢二娘手里接过伞来,自己撑着,让她也躲在伞下,往家里走。 依旧是嫂子来给顺娘开的门儿,顺娘揽着谢二娘的肩膀笑嘻嘻地走过去,加快脚步往屋子跑,嫂子在后面闩上了门,默默地跟上。 进了屋,顺娘收了伞,让谢二娘先在堂屋中间的桌旁坐下,她去换了衣裳再出来跟谢二娘说话。 谢二娘笑着答应了,自己去坐下,逗刘氏手里抱着的慧儿玩,慧儿这会儿也能咿咿呀呀喊人了,只是她喊得不清楚而已。逗了慧儿玩了一会儿,她就对刘氏说这屋子里冷,喜家也该生炉子了,大人还没事,就怕冻着孩子。 顺娘正在帘子后面换衣裳呢,一听就说她一会儿出来就去生炉子去,这几天得确是冷。 刘氏和齐氏闻言互看一样,看得出来,她们对于顺娘如此听谢二娘的话感到有点儿诧异,貌似十来天前谢二娘来喜家玩,当时也说过这种话,可那时顺娘却没当回事。特别是齐氏,她方才可是看到了顺娘揽着谢二娘的肩膀,两人同撑一把伞有说有笑的,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亲密。如果顺娘是个女装的女子,她跟谢二娘之间这样,齐氏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当。关键此时的顺娘可是女扮男装啊,在外人的眼里就是个男子,就算在自家后院,她这么揽着谢二娘的肩膀,同撑一把伞也是出格了吧?那个谢二娘是怎么回事,如此的不顾忌男女大防呢? 齐氏心里满是疑问。 生炉子要费柴火,杨柳镇上只有家境较好的人家才生得起炉子,之前刘氏可是坚决反对如此浪费的,顺娘也提过进了冬,家里也生起炉子来,可刘氏却不同意。她的理由是,这冬天的柴火更贵,拿来烤火不如拿去煮饭烧水,这么多年没生炉子也过来了,冻不死人的。顺娘见她娘坚决反对,也没拗过她,也就算了。 可今日不同,她是真把谢二娘当媳妇看,当媳妇疼了,尽管两人并没有定亲,也没有成亲,可经历了昨天晚上的那些事情,谢二娘已经完全占据了顺娘的心。 换了衣裳出来,顺娘果然往后院走,她要去柴房抱柴火生炉子,谢二娘拿着伞就又跟着出去了。 两人打着伞进入了柴房,顺娘去挑捡一些较短的可以生炉子的木头,谢二娘就在一旁看着她忙碌,羞涩地笑。 顺娘一打眼见她这样,不由得也会意过来,她想起了什么。 昨晚在这间小小的柴房里,她跟谢二娘互证心意,决定了要一辈子在一起,自己还吻了她,那*的滋味儿回想起来还要让她心头火|热,眷恋不已。 瞧了瞧外面院子里没人,顺娘忽然又动了心思了,走过去把柴房门给关上,再走到谢二娘身边,一把将她拥住,接着将她推到门后,压|在门板上,低头就去噙住她的粉唇,气息火|热地去吻她。 谢二娘哪想到顺娘竟然在青天白日做这种事情,羞得不行,一颗心跳得都要从腔子里蹦出来了。 她羞涩得想推开顺娘,可是手搭在顺娘肩上却使不上力,口中侵入了顺娘滚烫的舌,被裹挟住了之后,不由自主竟然变成了抱住顺娘的脖颈,闭眼体会两人唇舌交缠时那魂魄澹荡的滋味儿。 忘情地深吻一番之后,到底担心两人在柴房里耽搁得太久,嫂子或者老娘会找来,顺娘才松开了谢二娘,两人凝视对方时,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深深的迷离与爱恋。 谢二娘看着顺娘因为动情而发红的脸,以及颜色转深的黑眸,嗔怪她太坏了,大白天的对自己做这样的事情,要是被人瞧见了怎么办。 顺娘气息不稳地告诉她,看见了又怎么样,自己会娶她,她亲的是自己的媳妇,关别人什么事。 谢二娘依偎在顺娘怀中问她打算甚么时候娶自己。 “等你及笄了就娶。”顺娘柔声告诉她,“若是你不放心,我可以早些下定,等到过完年就可以。” 说到下定和成亲,谢二娘提出了自己的疑问,那就是自己这边爹娘倒是同意,就怕顺娘那边她老娘和嫂子会反对,因为她们可是晓得顺娘是女子的,是一个女子又怎么能娶自己呢。 还别说,这个问题可算是顺娘要想正式娶谢二娘的第一道难题,她必须要说服老娘和嫂子,她们才会答应配合她演戏,真把谢二娘娶进门儿。她可得好好想一想该怎么样说服她们,她们才会同意她娶了谢二娘。 “你放心,这事情包在我身上,你就等着过了年,媒人到你家提亲,咱们定下亲事。”顺娘握住她肩膀,含笑道。 谢二娘:“好,我等着。” 两人在柴房里说了会儿话,顺娘又帮她抿了抿鬓发,这才抱着柴火走出去,到堂屋里生起了炉子。 屋子里有了火,温度一下就高了不少,在屋子里呆着至少不会冻手了,两个孩子也是光往炉子跟前凑。 顺娘把自己在汴梁城里买的两盒子冻疮药膏拿出来,一盒子给了嫂子,一盒子给了谢二娘,齐氏留意到谢二娘手上根本就没有冻疮,但顺娘却送了一盒子跟自己完全一样的冻疮药膏给谢二娘。 她总觉得如今的顺娘跟谢二娘之间透着诡异的亲密,细想,不由让她心惊,她暗忖,该不会是这两人之间真得一个人要娶,一个人要嫁吧。要嫁的大概不晓得顺娘是个女子盲目的欢喜,而要娶的那个呢,她…… 齐氏想到了顺娘该不会是喜欢谢二娘吧,是男女之情那种喜欢,也就是说,顺娘是确切地喜欢女人的! 得出了这个答案,齐氏放在身侧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顺娘没有留意到嫂子的情况,依旧是跟谢二娘一起有说有笑,一直到晚饭的点儿送了谢二娘回去。 谢二娘高高兴兴地回了家,一进家门儿就被她娘拉去了厨房,吴氏除了责怪她成天乱跑不帮自己做饭以外,还告诉了谢二娘一件让谢二娘生气的事情。 吴氏说有人看见了喜二郎昨日跟着陆全去了庵酒店喝酒,还有酒店里面的小姐作陪呢,这件事情是人家亲眼所见,绝对错不了。故而,她得出一个结论,这个喜二郎外表看起来老实,但其实却是个不规矩的好色之人。她要女儿三思,是否要一门心思地嫁给喜二郎。 “娘,这话您是从哪儿听说的,是谁跟您说的?”谢二娘气愤地问。 她并是因为她娘说这种话生气,而是气不知道是谁这么造谣,说顺娘不老实好|色。 谢二娘是绝对相信顺娘的,毕竟她知道顺娘是女子之身,怎么可能跟那些庵酒店里面作陪的小姐有那种腌臜的关系,即便顺娘亲她的时候,她觉得对方挺在行,亲得自己很舒服,可她却没往别的方向想过。 吴氏扁扁嘴,道:“你别管是谁说的,总之是真的。” “哼!我不信,您不说是吧,我会去查,到底是谁这么造谣中伤喜二郎,要被我晓得了,我饶不了他!”谢二娘说完,一拧身就跑出去了,吴氏喊都喊不住。 她蹙起眉,念叨:“梁三郎不可能说谎吧,他说了,不信可以去昨晚陆全跟喜二郎去的那家庵酒店问,绝对错不了。” 谢二娘跑出去问店里的伙计下午都有谁上谢家肉铺里来找她娘说话了。 伙计黑娃挠着头告诉她,他看见了梁三郎下午来过,给她娘送豆腐来了,别的人么,都是来找她爹的。 一听到是梁三郎说给她娘听的,谢二娘立即撑着伞出门儿了,直接去了梁家豆腐作坊,正好看到梁三郎在那里收拾摊子,把没卖完的豆腐和豆腐干搬进屋去。 “二娘,你咋来了?是来买豆腐干的么?”梁三郎一看见谢二娘眼睛都亮了,赶忙迎上去笑着问。 谢二娘木着脸,一字一句地朝着他说:“梁三郎,麻烦你以后都不要往我家送豆腐豆腐干,送这送那,我们谢家不缺这点儿东西。还有不要没事就造谣中伤喜二,她好不好跟你没相关,即便她是天底下千夫所指的恶人,我也只嫁她,跟定她了!” 第63章 成为喜顺娘这两个多月,她一直都没有在谢家肉铺买过肉,再说了她娘刘氏节俭,不叫买肉吃,所以顺娘隔日进城来回从谢家肉铺跟前过两次,但从来没有去看过这家肉铺都有些什么人,故而在昨天救了小辣椒后,小辣椒认识她,她却不认识小辣椒。这会儿从眼前这个拦住她质问她话的女人嘴里,她知道了小辣椒原来是谢家二娘,那眼前这个就是谢家大娘了。 于是顺娘礼貌的向她拱一拱手,解释道:“是谢二娘要送我一些猪骨,我不肯要,所以拉扯起来。” “真是如此?你可别蒙我?”谢大娘上下扫了顺娘一眼不相信地问,“她为何要平白无故地送你猪骨?” 顺娘答:“不信,你可以问一问你妹子,她要送我,我却不愿收,所以是给了钱的。” 谢大娘于是大声喊在肉铺跟前的谢二娘过来,谢二娘当时在哄弟弟,没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过来了,听到喊声,才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把喜二郎给拦在了街心。于是她抱起弟弟,快步走到姐姐和姐夫跟前,说爹娘都在厨房里忙活做饭呢,专等着姐姐和姐夫一家人来。 “这男子说你要送猪骨给他,他不要,才跟你当街拉扯的,可是真话?”谢大娘指着顺娘问。 谢二娘点了点头 谢大娘又问:“二娘,你为何平白无故给他猪骨?” 谢二娘就把自己昨日去替弟弟抓泥鳅,结果在柳山下的河边不慎滑下水去,差点被淹死时,家住杨柳镇东头的喜二郎下到河里救了自己的事情对其姐说了。 “原来如此。”谢大娘听完笑逐颜开,重新看向顺娘时不禁称赞起她救了自己妹子,连一些猪骨的谢礼都不肯要,果真是一副侠义心肠,品行高洁。 顺娘听到赞扬却尴尬不已,她瞟了眼一旁抱着谢家三郎的谢二娘,心说,你倒是说两句啊,说我救了你出言不逊,你还跟我急来着。还有啊,谢家大娘怎么就把自己不收只值二三十文猪骨就说成品行高洁呢。你怎么不说你妹子酬谢别人救命之恩,连只值二三十十文钱的猪骨也送得出手,岂非你妹子的身价也就是那几块猪骨。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笑,觉得小辣椒简直蠢得可爱,她为了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想都不想就把肉摊子剩下的几块猪骨送给自己,难道她都没想到过人家会怎么想。还真是不谙世事,哎,到底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呀! “走,走,走,既然你救了我家二娘,就跟我们进去吃顿饭,想必我岳丈和岳母十分欢迎你。”在谢大娘身边的书生突然说话了,还伸手去拉顺娘。 “这个,就算了吧,不是我不愿意去,主要是我家中老母和嫂子等人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天黑了,若是不见我回去,定是要担心我的。”顺娘连忙推辞。 书生道:“这有何难,让二娘去你家里说一声就是,我陆展虽然是一介儒生,可最喜欢结交狭义心肠,品行高洁之人,观兄弟现如今虽是做的樵渔的营生,但有这一份宽宏的胸怀,以及堂堂相貌,来日定当是人中翘楚,堂上丈夫。” 顺娘真怀疑眼前的书生是不是在忽悠自己,这不收谢二娘的猪骨一下子竟然这么高大上了? “你……”她看着书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满脸尴尬。 谢大娘也十分热情地对顺娘说:“奴家官人说得甚是,奴家也是这个意思,喜家二郎,你就别推辞了。奴家这就叫二娘去你家里跟你老母和嫂子等人说一声。” 谢二娘明显没有想到自己的姐姐和姐夫要请喜二郎这个“厕石”去家里吃饭,一时之间跟顺娘一样尴尬,愣在原地。还是在其姐的催促下才答应了,放下手里的弟弟,转身往镇子东头走去。 顺娘被书生拉着进了谢家肉铺,这谢家肉铺前面是店,后面是平日杀猪的地方,安排有猪圈,杀房,厨房,以及几个肉铺的帮工也住在这后面。至于谢家肉铺的老板和老板娘一家人都住在楼上。 谢大娘抱着孩子,手里牵着弟弟,进了屋就直接往后院去,陆展则是在前面引路,带着顺娘上了谢家肉铺的二楼。 刚在楼上的一间看着像是厅堂的屋子里坐下,木楼上就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有人上楼来了。 “哈哈哈哈!你就是喜家二郎?就是你救了我家二娘?嗯,瞧着真是一表人才,果真如女婿夸赞的,在下谢乙,不知道小兄弟如何称呼?”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三十七八的壮汉上得楼来,径直走到顺娘跟前向她拱手,接着向她豪爽地问话。 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小辣椒的爹了吧,顺娘倒觉得他真有屠户的本色,一看,就是干屠宰卖肉这一行的。人家如此豪爽地自我介绍,作为一个晚辈的顺娘便也赶紧站起来,向着谢乙躬身一拱手道:“小的姓喜,单名一个顺字,在家排行第二。” 谢乙点一点头,请顺娘坐下说话,然后自己掇了一张椅子在顺娘旁边坐了,接着问话:“但不知喜家还有些什么人啊?” 顺娘就把家里的一些情况简略告诉了谢乙,谢乙听完便说:“一家人要靠着你吃喝,必然艰难。” “还好,素日砍些柴,钓些鱼去汴京城里卖,倒还能应付。”顺娘道。 说话间,谢家肉铺帮工的伙计就端了茶上来,谢乙亲自给顺娘倒茶,请她吃茶。 顺娘谢了他,接了茶吃起来,一面听谢乙和陆展说些闲话,从两人的嘴里,顺娘知道了原来这陆展家里是以教书为业的家族,从祖父到他父亲都是教书为生,现今他家里有兄弟两人,他是老大,虽然如今是个秀才,有了州试的资格,但毕竟还没取得功名。对于这个时代的科举,顺娘倒是知道一二,知道这个时候的秀才并没有所谓的功名,他们往往是地方上挑选出来的获得了考取举人资格的比较好些的读书人而已,并且就连考上举人的秀才,也还没有做官的资格,只取得了省试,考取进士的资格。如果举人考不上进士的话,每隔三年还需要重考一次,合格者才能继续保持举人资格。这也能够说明为什么卖肉的谢乙能够把长女嫁给陆展的原因。 谢乙拥有谢家肉铺的产业,生意兴隆,在杨柳镇的坊户里面属于上等户,而陆家虽然是以诗书传家的家族,但是在以财产来区别上等户和下等户的这个时代,他们显然还不如谢家。再说了,陆展虽然是个秀才,可却跟明清时候的秀才不一样,他没有功名,娶个上等户的谢乙家的女儿也没有埋没他。甚至,顺娘猜想,谢家嫁女给的嫁妆一定也十分丰厚,陆家便也不嫌弃给长子娶了个屠户之女了。 陆展还说到他有个弟弟叫陆全,跟顺娘年纪差不多,不爱读书,最喜欢打拳蹴鞠,乡邻都把他当做浮浪子弟,十六七了,没有人家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他。提起这个弟弟,陆展就头疼,怕他年纪大了娶不上媳妇,还怕他惹事生非。他还说,若是将来顺娘认识了他弟弟,就帮帮忙,劝一劝他,他弟弟最喜欢跟顺娘这种心胸宽广,有侠义之气的男子打交道。 顺娘不自觉抽了抽嘴角,心道,这种劝说泼皮闲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事情,你还是真看得起我啊。她这会儿竟然有了来谢家吃饭,如同赴鸿门宴之感。 然而在面上,她还要展现出笑容来,微微点头,算是应承了对方。 又说了会儿话,楼梯上又想起了纷沓的脚步声,这一次上来了几个女人,还端着酒菜,谢二娘也上来了,她对顺娘说她已经去了镇子东头的喜家,把话捎给了顺娘的娘,说顺娘在谢家吃了晚饭才回去。 顺娘点点头说声知道了,接着一个身材圆滚滚的健壮妇人过来笑着对顺娘说话,感谢她救了她家二娘,还说谢二娘昨日回来没有说这个事儿,不然她早就和自家男人一起提着谢礼登门拜谢了,还有今日请顺娘这个救命恩人务必喝好吃好,不然谢家人会过意不去。 在谢乙等人频频劝酒之下,顺娘喝了几碗,好在这个时代的酒是黄酒和米酒,度数不高,她并没有吃醉。在屠户家吃饭,桌子上当然少不了肉,顺娘放开肚皮吃了个饱,解了馋。自从穿过来,她还没有吃过这么多肉呢,连穿前不吃的肥肉居然也吃了几块,可见顺娘的这副身体是多缺油水。 自己吃饱了,顺娘想起了家中的老娘和嫂子,她们也是很久没吃过肉了,明日就花些钱给她们买几斤肉吃好了。 她跟陆展和谢乙一桌吃酒吃肉,另一张小桌子上则是坐着谢大娘和谢二娘,以及她们的娘吴氏,以及谢三郎,还有谢大娘手里抱着的娃儿。 吃喝之余,顺娘有个奇怪的感觉,就是旁边那张小桌子上的女人在频频地看自己,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喝了酒有些微醺的原因。 酒足饭饱之后,顺娘被谢乙和陆展亲自送出来,提了鱼篓,扛着柴棒回家去。 紧接着陆展和谢大娘抱着儿子也回家去,他们住得不远,在镇子中间的一个院子里,这院子平日隔出来一半用来做学堂,教这个镇子到他们陆家学堂念书的儿童。 谢乙上楼回到他跟妻子吴氏住的屋子,吴氏一把扯他过去,低声问他:“官人,你觉着那个喜家二郎怎么样?可配得我家二娘?” 谢乙一巴掌打脱吴氏拉着他的手,说她想得太远了,这才哪跟哪儿呀。 吴氏道:“咱家二娘来年就及笄了,就到了嫁人的年纪,这会儿给她挑夫婿正合适,难不成还真要及笄了才去寻摸,若是寻摸不着好的,蹉跎岁月,岂非耽误了她。适才大娘走之前还跟我说呢,说她官人会看人,那喜二郎以后必然是人中翘楚的,倒是二娘的夫婿的好人选。” 谢乙“哦”了一声,看向吴氏问:“大娘真这么说?” 吴氏不满道:“难不成奴家还能骗你不成。” 谢乙沉吟,好一会儿才说:“既然是大女婿说喜二郎好,那咱们就对这喜二郎上点儿心,跟他家常来常往,再瞧瞧。” 吴氏推他一把,问:“你这到底是个甚意思?” 谢乙摇头说吴氏真是个傻婆娘,连自己的意思也不懂,他说那个喜二郎虽然看起来相貌堂堂,也勤快,可喜家毕竟是从外地迁居到杨柳镇的,没家没业的,甚至连杨柳镇的户籍都没有。就算是过三年入了籍,就凭现在喜家的情况,也是坊户里面最下等的。他还说自家二娘模样生得好,再怎么也该嫁一个比她大姐的夫婿强的男子,尽管谢家是屠户,可自己女儿从小到大都是吃喝不愁长大的,若是就因为喜二郎的救命之恩就要嫁给他,那也太可笑了些。他可不想自己也是娇花一样养大的女儿就嫁给一个砍柴卖鱼的,一年下来连肉也吃不上几次。 吴氏听了丈夫的话,朝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夸赞他,说还是他有见地,她完全赞同他的说法,可以把喜家二郎列为自家二娘的备选夫婿之一,若是过两年这喜家二郎有出息,再把自家二娘许给他不迟,在此之前,就先跟喜家走动起来好了。 顺娘哪里知道她被谢乙夫妻惦记上了,要挑她给谢家做女婿呢,从谢家出来,她带着些许酒意,心情愉快地走到了自家住着的小院儿跟前拍门。 很快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了,出来的是她嫂嫂齐氏,齐氏一见她就问:“叔叔可喝醉了,若是喝醉了,奴家去给叔叔做些醒酒汤。” 顺娘说自己没喝醉,看到堂屋里透出的灯光,她问:“娘还没睡么?” 齐氏:“没睡,奴家跟娘都等着你回来哩。” 将院门关上后,她来接顺娘手里的鱼篓和扛着的担柴的棒子,接过去后,她问顺娘鱼篓里是什么,为何挺重的,不会是没有卖掉的鱼吧。 顺娘一拍脑门,说:“差点儿忘了,这是一些猪骨,你拿去洗一洗,烧锅汤,不然搁到明早得有味儿。” “猪骨?这……” “一会儿我再告诉嫂嫂是怎么回事,你先拿去收拾出来熬上汤吧。” 齐氏点头说好,她先去给顺娘烧洗澡水,然后再熬汤。 顺娘走进堂屋去,看见她娘手里抱着慧儿,可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坐着玩顺娘给她削制的几个木偶人,见到顺娘进来,可成就扔下了木偶人,跑过来抱住她的腿,亲热地喊二叔,顺娘一弯腰把他抱起来,问他今日在家里可有听他娘的话,可帮着他娘干活儿等。 可成说他既听了娘的话,也帮了娘干活儿,顺娘就在他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赞他做得对。 “大郎,你自己下去玩儿,你二叔累一日了,让他坐下喝茶歇一歇。”刘氏哄着可成道。 可成就乖乖地从顺娘手臂里滑下去,依旧去他的小板凳上坐着,玩木偶人打架。 这里顺娘在她娘旁边的条凳上坐下,倒了一碗凉茶喝起来,刘氏便问她:“今日那谢家的小娘子来说你在谢家吃晚饭,到底为甚谢家要请你吃饭?” 顺娘问:“那谢二娘没与您说缘由?” 刘氏摇头:“没有,她匆匆跑了来,只说你让她捎话,说今晚在谢家吃饭,不回来,连自己是谁都没交代,便又匆匆地跑走了,着急忙慌的,就跟火烧上脚背一样……” 顺娘轻笑出声,随即把谢家为何请自己吃饭的原因告诉了刘氏,还说,她答应了陆展去谢家吃饭,是因为她觉得喜家初来杨柳镇,着实该多认识两户人家才是,还有陆展尽管是个秀才,还没有功名,但到底是个读书人,万一将来他真能得中进士,做个官,那么跟他认识对喜家是大有好处的。另外就是谢家是杨柳镇的坊户里面的上等户,对人也热忱,跟谢家打交道对喜家来说也不错。 刘氏:“原来今日跑来咱们家捎话的就是你昨日救下的没家教的小娘子,还真叫为娘说中了,还真是屠户家的女儿,你看看她今日着急忙慌地跑来,连自己是谁都不曾说……看在,她家晓得了你救了她好酒好肉款待你的份儿上,我就不说她了。只是,为娘觉着你想远了,咱们家到明年就会搬回喜家庄去,跟谢家,陆家也打不了多久交道 顺娘忍了忍,没忍住,试探着问刘氏:“娘,若是咱们在这里能挣下比现如今更多几倍的钱,您还想回去吗?” 刘氏咋呼:“几倍的钱?你是说每月三五贯?” 顺娘点头,道:“说不定,三五贯都不止呢。” 她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让她娘动心,其实她对做什么买卖一月能有三五贯的收益还没头绪呢。 刘氏听了果然动心了,一把抓住顺娘搁在桌子上的一只手问:“到底是什么好买卖,你说给为娘听一听。” 顺娘灵机一动,就对刘氏说,她结交了城里宋家酒店的老板娘,老板娘不但愿意收了她全部担进城的柴火和提进城的鱼,还说,若是顺娘将来存够了本钱,她愿意指点顺娘做买卖挣更多的钱。 “宋家酒店?宋玉姐?”刘氏还是头一次听顺娘提起过这个人,先前顺娘只对她嫂嫂提起过,但别的话都没说,齐氏也没多问。 顺娘便把宋家酒店的规模以及宋玉姐为人吹嘘了一番,还对刘氏说这个宋玉姐的大哥在工部曹侍郎家里做管家,极有权势的。 “曹侍郎?那是多大的官?”刘氏更感兴趣了,揪住顺娘的衣袖追问道。 也难怪刘氏一听说宋玉姐家里跟当朝做官的人家有关系,就紧追着问,实在是这个时代官与民之间的差距用天渊之别来说也不过分。儒生一旦考中进士做了官,不但本身俸禄优厚,家族里的人也是跟着鸡犬升天,可以享受官府的种种优待,比如免除服役,官户交的田租也会减轻,更别说那些品级高的官员了。 而曹侍郎可是正二品大员,拿到顺娘穿前的时代比,也是属于部长省长这一级别的。 这个时代的普通平民百姓一年下来,甚至数年下来连个七品芝麻官都见不到,更别说朝廷二品大员了。 所以,当顺娘告诉曹侍郎是二品大员时,把刘氏给惊得张大了嘴,好久都吐不出半个字,过了好一会儿才抚着自己的胸口说:“我的娘欸,好大的官!” 要说刚开始顺娘说的留在杨柳镇能够每月多赚三五贯钱,刘氏还不太相信的话,听到后面愿意帮顺娘的宋玉姐的后台是曹侍郎后,她现在完全相信了顺娘的话。 紧紧抓着顺娘的手,刘氏让顺娘一定要抱住宋玉姐这根大|腿,在汴梁发家致富,光宗耀祖,以后回喜家庄去买三五十亩地,再盖间大宅子,让喜家庄的乡亲们都羡慕眼馋。 顺娘听了她娘的话,真想也像她娘那样,脱口而出“我的娘欸”,为什么她这便宜娘始终忘不了也回喜家庄去呀?即便在城里发了财也不忘记要回去? 看来,等到真发了财,她就要在城里买房子,才能断了她娘回喜家庄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她娘松了口,改变了主意,同意留下来让顺娘去做买卖发财,她的初步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故而,顺娘的心情那是相当地好,以至于嫂子齐氏进来时看到她笑得那样,问她可是有什么好事。不等顺娘搭话,齐氏已经抢先把顺娘在汴梁城里认识了一位开大酒店的女老板,这位女老板后台极硬,家里的大哥在朝廷里二品大官家里做管家,关键是这位女老板要帮顺娘,指点顺娘做买卖的事情告诉了齐氏。 唠叨了小半个时辰,谢乙先是咳嗽一声站了起来,对顺娘说他们这还要回去做买卖,一会儿又有一拨买肉的客人,要割了肉回去做晚饭。说完,他就招呼妻子吴氏和女儿谢二娘一起回去。 一家人随即向顺娘等人告辞,这一次包括齐氏在内都出去送客了。 顺娘走在最前头,一直把谢家人送出院子,送出去老远才停住脚步,看着谢家人走远,谢乙转身让她不必送了回去吧的时候,顺娘看到谢二娘那丫头状做无意地瞄了自己一眼。等到顺娘看过去的时候,她又迅速去看别处,让顺娘在心里不由得笑她古灵精怪的。 谢家人走远了,顺娘转身回去,见到隔壁赵家院子门儿开了一条缝,貌似有人在门后看自己这边,这让顺娘想到多半是赵家那边的人听到喜家这边有外人说话,所以把院子门开一个缝儿,偷看都是些什么人到喜家了。 自从老娘拒绝了赵家娘子提出的她家三郎向自己学钓鱼的要求之后,赵家娘子就再也没到喜家来串过门儿,后面又出了赵三郎捣乱不让自己钓鱼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赵家院门儿后面到底是谁,可是顺娘此时却是故意挺起了胸|脯,趾高气扬的回家去,她就是想让赵家人看一看,喜家这个外来户现如今也有镇子上的人家来走动了,而且还是坊户里面的上等户谢家。 隔壁的赵家有两三亩薄地种菜,平时就是卖菜和贩卖些杂货为生,他们的生活水平只不过比喜家好一点儿而已,远远比不上谢家。 顺娘想,赵家看到谢家跟喜家走动了,赵三郎那厮会不会顾忌一二,不再来找自己的麻烦了? 但愿他知道好歹,不要再来招惹自己,不然,哼,会让他知道厉害。 顺娘如此想着回了家,没想到堂屋里却没人,厨房那边传来说话声,顺娘就转身抬脚走进了厨房,看到她老娘抱着慧儿,可成牵着嫂子的衣襟,都在灶台跟前看那一盆子肥膘肉呢 只听刘氏啧啧地说这一大块肥膘肉怕是有六七斤,巴掌厚的肥膘,这肉可得卖三十文钱一斤,这么些肉也得值二百文了,还有谢家送来的酒是上好的雪花酒,两瓶子也得值一百五十文,这两样加起来就三百五十文以上了,谢家可真舍得。 齐氏说三百五十文跟谢二娘的命相比,也不值什么,只不过,谢家看起来还是懂礼的人家。 刘氏道:“那吴娘子好爽利人,瞧着忠厚得很,想来跟她打交道必不会吃亏的。” 顺娘不关心她们说这些,只关心这肉怎么处理,怎么吃。 齐氏道:“肥膘割些下来熬油,剩下的都用盐和酱腌起来,慢慢吃,到过年都不用买肉了。” 顺娘穿过来这么久除了昨天晚上跟陆全一起下馆子吃了个炒菜,都没吃过炒菜,所以她建议割些瘦肉下来炒一份儿吃。 齐氏马上说今天晚上不是有鱼炖豆腐吗,还吃什么炒肉,不能这么吃,否则就是败家了,坚决不同意顺娘的提议。 顺娘坚持不炒肉吃,也得割些新鲜肉下来煮给可成吃,小家伙很久没吃上肥肉了。 其实何止可成,就是刘氏和齐氏也是很久没沾荤腥了,身体很缺油水。 拗不过顺娘,刘氏只得答应了割上半斤肉下来煮进鱼汤里面。 齐氏便做起饭来,她手脚麻利,很快就把谢家送来的那一大块肥膘肉收拾出来,除了割下的半斤左右放进锅里,跟鱼和豆腐一起炖以外,其它的都用酱和盐腌制起来。 喜家今天就像是过年一样,刘氏不时进厨房去跟儿媳妇齐氏大声说笑两句,两个孩子也嘻嘻哈哈地笑闹,夕阳西下,喜家院子里弥漫着浓郁的肉香和鱼香。 “哟,做什么呢,恁香,隔着院子也闻见味儿了……”有人推开喜家院门儿,探头进来满脸堆笑着说。 这个声音…… 顺娘,刘氏,齐氏都往外看,就见到了已经好几天没有到喜家来串门儿的隔壁的赵家娘子。 刘氏撇了撇嘴,轻声嘟囔了两句,大意是闻见肉香和鱼香就来了,要是也想来打牙祭的话,门儿都没有。她轻声交代了齐氏几句,让她赶紧拿些柴火把放在厨房角落里的腌肉的缸子遮起来,还叫齐氏一会儿别理赵家娘子,有什么话自己会应付她。 齐氏答应了婆婆,刘氏就蘸了点儿水掠了掠鬓,再挤出些笑脸从厨房里走了出去,隔着半个院子,刘氏乐呵呵地招呼赵家娘子了,说这几日都没见她来喜家串门儿,可是家里有什么事呢。 赵家娘子顺坡下驴,立马接着刘氏的话说,自己家里这两天收菜忙得很,所以没空来喜家。 一边说她一边直奔厨房,往常她来可都是往堂屋里走的,刘氏老大不乐意了,可也不能硬拦着不让她进去。 赵家娘子就像闻见鱼腥味儿的猫一样,顺着那股子浓郁的肉香和鱼香味儿直接走到了喜家厨房的灶台跟前,并且一伸手去揭开木质锅盖,然后现出一种吃惊不已的表情,喃喃道:“好大的鱼……好肥的肉……好白的豆腐……” 她一边念一边使劲儿吞口水,简直恨不得这就扑到锅里去咬上一口。 刘氏抢上前一步从她手里夺下来木质锅盖,一下子把锅给盖上,连声说敞了热气就会不好吃,一会儿谢家人还要来吃饭呢。 大概刘氏早就想到这个借口可以阻止赵家娘子的一些别的想法,比如说打秋风? 赵家娘子见状只能讪笑着说喜家这是发财了么,怎么一下子就请起谢家的客来了。 刘氏傲然道:“前几日谢家二娘落水,幸亏我家二郎相救,谢家把我家二郎当救命恩人,两家自然是要走动。” 赵家娘子摸一摸鼻子,又在厨房里使劲儿嗅,她似乎在浓郁的鱼香和肉香里面又闻到了一股酱腌肉的味儿,就在厨房里到处看,但又看不出来什么,刘氏已经在后面推着她往外走了,一边推一边说厨房里热,请赵家娘子到堂屋里去坐着喝茶。 齐氏看着婆婆把赵家娘子给推出去了,忙抬袖擦汗,然后从灶旁站起来去把厨房门给关上。 那赵家娘子被刘氏从厨房里推出来,真个去喜家的堂屋里面坐着喝了几碗茶,东打听西打听,说了好多闲话才回去。 刘氏把她给送出院子门,然后直接把院子门给闩上了,紧接着直奔厨房,推开厨房门问齐氏:“汤没被烧干吧?那赵家娘子赖着不走,就想打秋风,我怕你一直烧,汤都给烧没了……” 齐氏说自己早灭了大火,就用小火煨着。 可成早嚷着饿了要吃饭,顺娘一手抱着慧儿,一手牵着可成到厨房来,问可以吃饭了吗? 刘氏挥手让顺娘带着孩子们去坐好,马上就吃饭。 这一天的晚饭喜家人吃得特别舒心满意,顺娘把汤里面的肉都夹给了老娘,嫂子,可成吃。 齐氏不肯吃,她非要把肉夹给顺娘,说顺娘整日为了这个家挣钱,辛苦得很,她就只是在家带带孩子做做饭,根本用不着吃肉。 顺娘架住嫂子的筷子,要她把肉吃下去,并且说自己最近这几天不少吃肉,还有就是女人在家带孩子做家务也累,大家对这个家的贡献都是一样的,没有谁比谁更辛苦这一说,她要嫂子和老娘都多吃点儿,还说这样的日子以后经常会有的。 齐氏听了这些话,觉得比吃肉还让她高兴,在顺娘的坚持之下,她把顺娘夹给自己的好几块肉都吃了。桌子上除了炖鱼,还有顺娘买回来的辣芥菜,家里做的豆酱,以及下午才蒸的蒸饼,一家人吃得热汗直流,然而却是满脸笑意,分外舒爽。 顺娘吃完饭,帮着嫂子去洗碗,齐氏不让她进厨房,顺娘笑着说自己今天吃得太饱了,不动一动,一会儿睡不下去。 齐氏听她这样说,也就不拦着了,她就去挑了水回来给顺娘烧洗澡水。 顺娘洗完澡,一家人照常在堂屋里面坐着歇凉聊天,刘氏就问顺娘:“明日去谢家需买些什么,毕竟头一回上人家里去,总不好空着手去。” “娘看着办就是,明日,你跟嫂子去,我就不去了。” 刘氏嘀咕着喜家也不像谢家有钱,一出手就几百文的送,可是钱少似乎买不了什么东西。 顺娘听了就说:“那您明日就把咱家做的豆酱装上两小罐子给谢家送去,您做的酱比外面卖的好吃多了,谢家娘子一定会喜欢的。” 刘氏不太自信地问顺娘:“真好吃么?你可别只图哄为娘欢喜,到时候给谢家送去了,人家不喜欢,就会说咱们小气……” 第64章 “为娘也是随便一说,瞧你,竟想着撵娘回去哩。”刘氏斜睨一眼顺娘不满地说,“你不回去,娘回去作甚?娘老了,以后就得跟着你过了。” 顺娘闻言,便说:“若我嫁出去了,您还要跟着我么?” 刘氏摇头,说她不想顺娘嫁出去,因为她嫁出去了,喜家就剩下她跟齐氏,还有可成和慧儿,没有个撑门立户的人,她们根本过不下去。 她说:“钱挣够了,到时候回喜家庄去买房置地,娘想给你招赘个女婿上门儿。” 顺娘知道,这个愿望是她娘反复跟自己提过多次的,然而,却不是自己想要的,她想要娶个媳妇儿进门,在汴梁城里安家,给老娘养老。关于自己心底的这愿望,她好想这会儿就接着老娘的话说出来,但考虑到今天可是大年三十,她不想家里人吵吵闹闹,所以也就没提。但却打算过完年之后,会尽早跟老娘提出来,然后好定下谢二娘,那样,谢二娘心安,她自己也心安。 “行了,咱别说这个了……”顺娘摆摆手道,接着伸手从缸子里往外拿钱,一共拿出五贯钱,“今年咱就花这些。” 刘氏一看吓了一大跳:“老天爷!这是要花多少!过个年竟花这么多!” 顺娘解释:“过了年,我打算带上你们去汴梁城里的瓦子玩儿,再买些衣裳脂粉果子,这都要花钱。还有,也得备下年礼,给这镇子上的一些人拜拜年,比如说谢家,陆家,郭里正家,葛都头家……这些都得花钱不是?” 刘氏虽然理解了,然而还是感叹花得太多了,还说这在城里呆着虽然挣得多,可也花得多。 顺娘笑:“我情愿挣得多花得多,也不愿意挣得少花得少,我情愿在城里呆着,也不愿意回庄子上。” 这话算是间接向老娘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了吧,刘氏听完之后果然不说话了。 顺娘接着就挽起了袖子,说她这就跟着嫂子一起去包扁实,晌午的年饭就吃扁食好了,用猪肉混合萝卜丝做馅儿,里头放些酱,美美的吃一顿儿,晚上去谢家吃年饭,就不用自己家里动火了。至于老娘嘛,就带着两个孩子,看着可成玩儿就好了,她已经给买了许多爆竹烟花回来,叫可成放着玩儿。 可成听说又有扁食吃,又有爆竹放,高兴得直拍手,顺娘笑着摸一摸头,叫他别乱跑,小心再遇见拐子,在家里后院玩儿就行了。 一听到拐子这两个字,可成就吓住了,忙不迭地点头说自己不出门儿,就在家里后院儿玩,哪儿都不去。 刘氏听了便说她会看紧可成的,让顺娘别担心。 顺娘这才和嫂子一起去了厨房准备晌午的这顿年饭,她有力气,就主动承担了和面擀面的活儿,齐氏则是给萝卜削皮儿切成细细的丝,再放些盐进去腌一小会儿,让萝卜丝入味儿,完了又剁半肥瘦的猪肉馅儿。 喜家三个大人,两个小孩儿,顺娘让嫂子剁了三斤猪肉馅儿,配上一斤萝卜切的丝儿。齐氏就说这肉可是比哪年都多,以前她嫁进喜家那一年,过年,顺娘的大哥叫两斤肉配上两斤萝卜,那就是她记忆中放肉最多的时候了,后来,都是一斤肉配上三斤萝卜的。 顺娘一边揉面一边说自己不喜欢吃扁食里面尽是菜,吃不到肉。 齐氏就乐呵呵地说她嫁进喜家也好几年了,往年看顺娘吃扁食的时候也没嫌弃肉少啊,还吃得挺香的样子。 “哦,那是装出来的,我呢,虽然是属兔的,可不喜欢吃素,就爱吃肉。” “这也不对啊,我记着以往你爱吃素,不爱吃肉,说稍微多吃了点儿肉都恶心。” “咳咳,那个,我病了以后起来发觉自己变了许多,如今也爱吃肉了。” “哦,应是如此。” 姑嫂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干着手上的活儿,院子里不时响起鞭炮声,那是可成在放爆竹,外面街上也是零星的爆竹声不断,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年饭,整个镇子里面弥漫着浓浓的年味儿。 快到晌午的时候,扁食全部都包好了,大锅里面烧的水也开了,齐氏把包好的扁食拿了一半下锅,顺娘准备醋和蒜,等到扁食浮在热浪翻滚的锅里,齐氏把扁食捞起来放进几个大盘子里,顺娘就走到院子里去让可成洗手准备吃饭了。 帮着把扁食端进了生了火盆的堂屋,顺娘又去拿出一挂大鞭炮出来,去院子里找了一根木头,把鞭炮挑起,拿了一支香来点燃,自己小心翼翼地过去点燃了引线,接着飞快地跑进了屋子里,身后响起热闹的噼噼啪啪的鞭炮爆炸声。 可成跑过来抱着她的腿身子躲在后面,小脑袋探出来看向那一挂炸得热闹的鞭炮,小脸上满是兴奋的笑。 就在喜家放鞭炮的时候,隔壁谢家,梁家也差不多同时放起来,然后镇子里其他家仿佛也被传染了似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在镇子各处响起来,耳畔全部是噼里啪啦砰砰砰的声音。 顺娘放完鞭炮乐呵呵地坐回去,举起筷子说一声都吃起来罢,然后一家人开始大快朵颐,刘氏才吃了一口,就说:“哟,今年这扁食里面都是肉呢,这放了多少肉?” 齐氏就说顺娘让放三斤肉一斤萝卜,刘氏道:“怪不得,一口下去只吃着肉,都没吃着萝卜呢。” 顺娘道:“咋啦,肉多不好吃么?那下年再吃扁食,给您单做,多放萝卜少放肉。” 齐氏拿筷子点着顺娘说她现在光跟自己抬杠,没大没小没良心了,她也没说不爱吃肉馅儿多的扁食呀。 顺娘嘿嘿一笑,道:“那就赶紧吃,少操心,吃完饭,我得去谢家帮忙做年饭,答应了吴娘子的……” 其实她是答应了谢二娘吃了晌午饭就去谢家厨房帮忙做年饭,两个人也可以呆在一起说说话的,可她偏对老娘说是答应了吴娘子的,也是怕她娘又东怀疑西怀疑的。一想起要跟谢二娘在一起说话,一起做饭,顺娘就满心期盼。 吃完了简单而又传统的喜家的年饭,齐氏也不要顺娘帮着收拾了,顺娘磨蹭了一会儿,估计着隔壁喜家吃完了晌午饭了,就牵着可成去了隔壁谢家,迎头碰上了牵着谢三郎正要上喜家来找自己的谢二娘,两个人遇见了不由得会心一笑。 谢二娘笑盈盈地只说了句:“你来了啊?” 顺娘唇边噙着笑点点头,轻声应了个“嗯”字。 谢二娘又说:“来得恁早?” 顺娘挑眉,故意逗她:“你不喜欢?” 谢二娘嘟嘟嘴,待要说什么,只见她爹过来了,就咬唇不说话了,只是睨了顺娘一眼,眼里全部都是带着欢喜的嗔意。 谢乙一走过来,就在顺娘肩膀上拍了一记,粗声打个哈哈,说顺娘这个帮忙的来得正是时候,晚上的年饭做的菜多,自己是个粗人也打不了下手,伙计们呢也都放回去过年了,正需要人手呢。 “二娘,你领着喜二郎去厨下吧,三郎给我带着,还有可成也跟我来,我那里有好多爆竹烟火。”谢乙太理解自己的女儿了,尽力把她跟顺娘凑一块儿,他暗自估摸着,看这情形,大概过完年,喜二郎那小子就得托媒人来谢家提亲下定了。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能定给喜二郎这么个老实勤快相貌堂堂的少年郎君,谢乙很满意。 谢二娘呢,也懂得她爹的良苦用心,就把弟弟交到了她爹的手里,顺娘也让可成跟着谢乙去,叮嘱了可成要听谢乙的话,就在谢家后院儿玩儿后,她自己跟在谢二娘身后往谢家的厨房里去。 厨房里面,吴氏正在忙碌着呢,屋内灶台上的两眼灶上头都炖着蒸着东西,冒出热腾腾的白色蒸汽,蒸汽弥漫,整个厨房里充斥着各种食物的香味儿,让人一进来就感觉到了做年饭的气氛。 “娘,喜二过来帮忙了。”谢二娘一进去就笑眯眯地对吴氏说话,吴氏却教训她不要喊人家喜二,人家还比她大呢,应该叫人家喜二哥。 谢二娘含混应了,重新喊顺娘的时候就直接喊她二哥了,然后把她娘安排给两人做的事情说了。 顺娘便挽起袖子,择菜洗菜切菜,谢二娘在一边打下手。 吴氏在一旁见两人说笑时,眼里全然没有旁人,并且干活的时候也是你体贴我,我体贴你,好得蜜里调油一般,就跟谢乙想的一样,女儿跟隔壁喜家二郎这是好事将近了。她有些好奇,到底什么时候这个喜二郎对女儿上了心,这么好了。以前可是对女儿冷冷冰冰,不爱搭理的样子,她才着急忙慌地想着把那个追求自己女儿的梁三郎选为备选女婿。如今看到喜二郎跟女儿这么好,她一颗心也就放下了,再看向顺娘时,已经俨然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婿。 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吴氏此刻也是。 她本来不想让顺娘干活,歇着的,可是想到自己女儿跟人家难得有相处的机会,索性就把厨房里面的活儿都交给两人了,说主要的蒸菜和炖菜她都弄好了,剩下的一些烧菜炒菜就交给顺娘大显身手了,她说她晓得顺娘做菜是一把好手,交给顺娘她放心。 顺娘应了,她也想在未来的岳父和岳母跟前卖弄卖弄,所以接了厨房里的活儿,说自己一定把所有的菜都做出来。 吴氏交代完了,把围腰给了顺娘,放下袖子笑眯眯地出去了。 她一走,厨房里就剩下了顺娘和谢二娘,谢二娘一边帮着顺娘系围腰,一边嗔怪她不该都把活儿接下来,她说别看厨房里的活儿不用多大的力气,可却足够累人。 顺娘笑道:“跟你一起,我再怎么累也是快活的。” 谢二娘望进顺娘眼里,柔声道:“可我心疼……” 顺娘听了这话,不晓得多高兴,笑容都咧到了耳朵后面,干起活来越发有劲儿了。 两个人在厨房里有说有笑做年饭的功夫,到厨房里来了好几拨人,有刘氏,有陆展跟她娘子,还有陆老夫子的娘子李氏,吴氏也进来了几趟,瞅一瞅顺娘真把年夜饭的菜都做得下来吗,结果进来两三次后,她彻底放了心。 顺娘在见到老娘抱着慧儿进来瞧自己做饭时,忍不住问嫂子呢,嫂子怎么没过来。 刘氏告诉她,喜家隔壁的梁二娘午饭之后过来了,给嫂子送了几朵新出的头花来,嫂子便请梁二娘帮自己挑一朵出来戴,说一会儿收拾好了就过来。 顺娘哦了一声继续干自己手上的活儿,暗道,那个梁二娘倒成了嫂子的闺中密友了,比自己想得还周到呢,还买了时兴的头花送嫂子,自己最近进城都没有给谢二娘买时兴的头花,初三进城去瓦子玩的时候,一定也要给她买几朵今年汴梁城里最时兴的头花戴。 隔壁喜家楼上,齐氏坐在床前的小凳子上,手里拿着一面镜子正在揽镜自视,镜子里面现出她的如云乌发,以及鬓边插戴的那一朵水红色绢花,绢花制造得很精巧,上头花瓣层叠,就象是一朵刚摘下的芍药一样鲜活。 梁二娘站在齐氏身后,两手搭在她肩上,俯下身来,看向镜子里面的齐氏,赞她青春美貌,鬓边的头花很衬她。 是个女人都喜欢被人称赞貌美的,故而梁二娘说了这话之后,齐氏忍不住笑了,看着镜子里的梁二娘说:“姐姐就别赞奴家了,奴家都已经生了两个孩儿了,哪里来的青春美貌?” 梁二娘靠近齐氏一些,脸都几乎贴着齐氏的耳朵了,放柔声音,说:“你以为只有那些在室的小娘子才美么,像你这样的温婉秀美一点儿也不输于她们呢,反正在我心里,你是美人,令人心动……” 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透着一股难言的暧|昧,齐氏忽然也感觉到了,她忍不住心里一跳,有点儿慌乱,忙把头往一边偏了些,也不敢再看镜子里的梁二娘,定了定心神,她说:“奴家要去谢家了,不放心可成和慧儿……” 梁二娘直起了身子,双手划过齐氏的香肩,轻轻放到她的肩头,握了握,然后说:“去吧。” 接着退后一步,等到齐氏站起来,又伸手替她理了理衣裙,这才含笑道:“咱们下去罢。” 齐氏垂着头道好,眼尖的梁二娘看到了她耳根那里诡异地染上了一抹红,不由得唇角上翘。 梁二娘走在前头,齐氏跟在她身后往楼下走,刚走到楼下,就见到门被人推开,走进来了陆全,陆全一见到梁二娘,怔了怔,开口问:“齐娘子呢?” 很快,他就发现了躲在梁二娘身后的齐氏,想要说些什么的,可却开不了口,他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妆匣,里面是他特意买来送给齐氏的珠花。这东西他是今天上午去汴梁城里的首饰店特意挑的,一共花了他二十贯钱,挑的是最近汴梁城里那些官宦富户的娘子们喜欢的各色珍珠串起来的珠花。他把自己的积蓄都花光了,买了东西回来,忙忙地吃完晌午饭,就出来了。他先跑去了一趟谢家,见到了顺娘在那里的厨房里面帮忙,又见到了刘氏抱着慧儿过去,没看到齐氏,他就猜想齐氏一定在家里收拾呢。一想到齐氏单独在家,他就高兴起来了,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他正好溜过去把买的那一匣子珠花送给她。 于是,从袖袋里面摸出了那匣子,推开门,进了喜家。 此时正好从楼上下来了梁二娘,陆全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是齐氏下来了呢,心里一阵狂喜,谁知道却是见到了隔壁豆腐作坊的梁二娘,这让他愣住了,随即开口问齐氏在哪里。 之后见到齐氏躲在梁二娘身后,连个面都不露,他也不好当着梁二娘的面送她珠花了,便把袖子一垂,遮住了手里拿着的妆匣,接着假装问齐氏顺娘在那里,自己是过来找她的。 齐氏在梁二娘身后弱弱地说顺娘去了隔壁谢家帮忙做年饭。 陆全哦了一声,不舍地看了她的裙角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梁二娘搬来之后,对于陆全纠|缠齐氏的事情也多有耳闻,而且她眼尖,还看到了陆全手里拿着的那妆匣,就也知道了传言不假,陆二郎的确是对齐氏有意思。看他手里刚才拿着的妆匣,必然是买的绢花首饰之类的,拿来送给齐氏吧。 对于齐氏对陆全的态度,她也很好奇,想知道齐氏到底是怎么想的。 于是等到陆全走了之后,她才转身看向齐氏道:“陆二郎已经走了,没事了。对了,我瞧你的样子仿佛挺怕他,依我说那陆二郎看起来倒是对你痴心一片呢,适才他怕不是来找你叔叔的,而是来找你的,你……你躲着他做甚么呢?” 齐氏两只手绞着,低声道:“奴家不喜他,奴家这辈子都要呆在喜家,养大两个孩儿。” 原来她是要为喜大郎守寡一辈子,这话梁二娘从来就没有听齐氏说过,尽管两人也经常在一起闲聊。 梁二娘明白了齐氏的心意后,想说她也是太死心眼子了,她还这么年轻,翻了年才二十,又何必要为一个男人守寡一辈子呢。但话到嘴边,她却没有说出来,因为外面的人看来,她梁二娘不也是死了丈夫的守寡的女人吗,她还劝人家齐氏不要守着,那齐氏反问她,她又该怎么回答呢? 难道要告诉她,自己的女儿是假的,自己所谓的守寡也是假的。 她是五年前穿来的一个只喜欢女子的女人,秀儿不过是她收养的孩子,她靠着穿前家里做豆腐的手艺,养活了守寡的娘亲还有幼弟。他们全都知道她不喜欢男人,这辈子都不会跟任何男人成亲,在她的强势之下,她娘也让步了,让她收养了一个秀儿,接着举家搬离了原来的居处,来到了杨柳镇安家。 到了杨柳镇之后,她惊喜地发现隔壁喜家的守寡的妇人齐氏是她一眼就喜欢上的那种女人。 齐氏温婉秀丽,符合她的审美,让她心动,所以她慢慢地接近齐氏,通过接触齐氏,她觉得自己更喜欢齐氏了。然而齐氏在她的心中到底是个直人,她也不敢轻易向齐氏表露出自己对她的喜欢。 今日可算是跟齐氏最近距离接触的一次,她的侧脸几乎都贴在齐氏脸上了,嗅着齐氏发肤发出的那独特的茉莉香味儿,梁二娘简直心醉得不行。齐氏稍微打扮一下,那种温婉的美更是要成倍增长,梁二娘着迷不已。 这样好的机会,她当然不愿意浪费,所以就故意说出了那一句听起来挺暧|昧的话,想看齐氏的反应。 最后,她发现齐氏有所发觉,大概也知道了自己那句话里面有超过一般朋友的意思,故而躲避开自己,然而还是因为有所触动而耳根发红。齐氏看了,心里欢喜,认为既然齐氏对自己说的话有所触动并且还有点儿害羞,那么这位直人完全有被掰弯的潜质,发现了这个,她觉得可算是今年最大的收获了。接下来,她就可以采取一些行动来俘获齐氏的芳心了。 正喜滋滋地想着这个呢,下楼来不想却见到了来送礼物给齐氏的陆全,发现了陆全算是自己的一个有力的竞争者。过后,她就问齐氏是怎么看待陆全这个追求者的,齐氏告诉她,自己根本不喜欢陆全,她要留在喜家守寡,带大两个孩子,而且,看她说话的语气,透着一股子坚定。 好吧,这个消息尽管说不上好,但也好过齐氏对陆全动心,被陆全追到手。 “人各有志,既然你决意为夫守寡,就不睬那陆二郎就是。” “嗯。” “我送你过去谢家罢,今日是年三十,好好过,明日我上你家里来拜年。” “好。” 梁二娘便陪着齐氏一起出来,齐氏锁了门,两人一起去了谢家,齐氏找到婆婆,把慧儿抱过来,在婆婆身边坐下,听几个妇人家长里短的闲聊。梁二娘站了一会儿,也就告辞而去了,她说她也要回家去做年饭了呢。 陆全跟他爹还有兄长,以及谢乙坐在一起喝茶,假装不往女客那一桌看,然而忍不住有时候还要用眼角余光去瞄齐氏。 看到齐氏今天插戴了头花,稍做打扮的样子,一颗心早就晃晃悠悠,魂不守舍了。 他暗叹自己的运气不好,好不容易瞅着一个可以和齐氏单独说话,并送珠花给她的机会,却被那豆腐作坊的梁二娘给破坏了。看来,只有今晚去喜家跟喜二郎喝酒才能有机会了,他决定到时候多灌喜二郎一些酒,等到他醉了,他就有机会去找到齐氏单独跟她说话,并送他东西了。如此一想,他就抱怨天怎么还不黑,这谢家的年夜饭怎么还不早点儿开始。 偷瞄了齐氏一会儿,陆全就起身去厨房催饭了,让顺娘跟谢二娘速度快些,她饿了。这话招了谢二娘一顿冷嘲热讽,说外面多少果子点心不够他吃的,偏到厨房里面来催,可见是故意挑刺儿。她问自己跟顺娘到底哪里得罪他了,在年三十这一天到她们跟前来找不痛快。 陆全给谢二娘说得没脾气,只是可怜顺娘竟然跟这样的女子一起如胶似漆的,这种母夜叉娶回去,以后有得她受。 “二哥啊,你好自为之吧。”他走到顺娘身边拍了拍她肩膀道,“我是真饿了,没有别的意思,你可不要跟谢二娘一般见识啊。” 在谢二娘再次发飙之前,他跑了出去,又溜到后院,看到可成和谢三郎在那里放爆竹和烟花,就也掺和进去,跟两个小孩儿一起放起来。 顺娘施展出自己全部的厨艺,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两个时辰,在天黑吃饭的饭点儿来临时,终于把这一顿年夜饭做出来了,至于上菜她就不管了,谢二娘帮着她把围腰取下来,让她出去歇着喝几口茶,厨房里的活儿都别沾手了,接下来该是她跟她姐和她娘的事情了。 说完,硬是把她给推出了厨房。 顺娘就去男子们坐的那一桌坐下来,旁边是陆展和陆全两兄弟。 才一坐下,陆展就向她竖起了大拇指,说她能干,以后谁家小娘子嫁了她可要享福了,家里家外的一把手。 陆全在一旁撇嘴,说顺娘傻呀,干这么多,以后成亲了有得她累的,不过,他也能够理解今日顺娘为何做这么多,不过是为了讨好未来的岳父和岳母而已。 陆老夫子听了,又开始训他,说他要是能够学到顺娘的十分之一的勤快,也不会到这个年纪这镇子上也没有小娘子看上他,愿意嫁他了。 这话一开了头,陆老夫子就收不住了,又数落了一番陆全不务正业乱花钱四处游荡等等浪荡子行径,把个陆全说得抬不起头。一直到桌上的酒菜上齐了,谢乙拉住他划拳吃酒,他才停了下来,不再念叨儿子。 陆全这才松了口气,拉着顺娘喝起酒,吃起菜来。 为了让顺娘喝醉,陆全是左一杯右一杯地跟顺娘干杯,一顿饭吃下来,顺娘因为比往日喝得多,就真得有些醉了,话都说不清了。陆全呢,因为常在外吃酒,比顺娘的酒量大,他倒没有什么事儿。 顺娘一醉酒,谢二娘瞧见了就心疼了,暗怪这个陆全不安好心,硬让顺娘喝醉。 谢家的年夜饭一直吃到晚上戊时,酒桌上只剩下谢乙和陆老夫子还在喝,其他人都散了,或是回去歇着,又或者去干自己喜欢的事情,找人唠嗑,去燃放烟花爆竹等等。 陆全一直跟顺娘在一起,就算谢二娘过来把他好一阵骂,说他不安好心,硬要灌醉顺娘,他都没有离开。 他对顺娘说,前几天顺娘可答应了他,要一起喝酒守岁的,这还没完,一会儿回了喜家去还得喝。 顺娘晓得陆全打什么主意,就说自己今天喝多了不想再多喝,再喝,醉狠了,明日起来要头疼,这个酒留着以后再喝。 “不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咱们今日得一醉方休!”陆全当然不答应。 “我……我晓得你是想见我嫂嫂是不是?这样,你跟我去我家,我让我嫂嫂见你……你有什么话就明明白白跟她说好了。”顺娘让谢二娘先走开一下,她接着醉醺醺对陆全道。 陆全被顺娘看穿了也没不好意思,而是爽快承认,自己的确是这么想的。 顺娘:“那你跟我走,去我家。” 谢二娘见顺娘要走,就跑过来扶着她,顺娘说自己还能走,她先回去躺一躺歇一歇,一会儿晚上放迎接新年的爆竹时,她再来找谢二娘。 “好,那我等着你。”谢二娘答应了,她也不好过分粘着顺娘,毕竟在外人的眼里,她们还没成亲呢,甚至都还没有定亲,不好过分亲近。 把顺娘送到谢家门口,她又叮嘱了顺娘几句话,才回去帮着她娘和大姐收捡碗筷…… 顺娘回了家,陆全跟着走进去,发现刘氏和齐氏都在,除了两个孩子不在,原来可成还在谢家那边跟谢三郎一起燃放烟花和爆竹,而慧儿人小撑不住睡着了,齐氏才把她报上|床去,给她脱了衣裳下来陪着婆婆坐着。 见到顺娘带着陆全进了家门儿,齐氏就想回避,却被顺娘叫住了,她直接对齐氏说,陆全有话想对她说,接着过去拉起来老娘,让她跟自己一起去厨房烧茶待客。 刘氏张张口,到底没说出来什么,只得站起来,跟顺娘一起去后面院子里的厨房。 一进厨房,她就问顺娘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改主意了,以前不是说不把齐氏配给陆全么,现如今又怎么把他们往一块儿凑呢。 顺娘道:“你不让陆全见嫂子,他总惦记着,让他见了也说了话,我这做他结拜兄弟的人便也算仁至义尽了。” 刘氏:“原来是这个意思,也好,咱们就做回好人算了。” 母女两个接着就在厨房里烧水煮茶,堂屋里陆全从袖袋里面掏出了那个妆匣,上前一步放在齐氏跟前的桌子上,然后又退回一步,温声说:“这是我在城里给你买的,现如今城里的富户们的娘子爱戴的珠花,你收下罢。” 齐氏垂眸,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低声说:“奴家不要,你拿回去罢。” 这样拒绝的话,陆全早就想到过,所以他一点儿都不沮丧,而是继续说:“我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给个妇人买过一针一线,连我娘我都没买过,可我就是想给你买。这匣子里头的珠花价值二十贯,是我这半年在汴梁城里踢蹴鞠,奉承贵人们得的赏,一些被我花了,就剩下这些,我就拿去买了这匣子的珠花来……我晓得你瞧不上我,嫌弃我是个浪荡子,怕随了我,以后日子过得不安稳。可我陆全敢对天发誓,若是你跟了我,我绝不碰外头那些女子一个指头,连瞧都不瞧她们一眼。还有就是我晓得如今我啥都没有,无权无钱,配不上你,给不了你富贵荣华。不过,若是你肯等这我几年,以后我一定会风风光光地来娶你,你信我好么?” 许是这一番话随便谁一听,都能听出是发自肺腑,齐氏略微有些感动,不由得抬眼看了看桌上灯下的那个巴掌大的黑漆描金的妆匣,又顺便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灼灼望着自己的陆全。 沉默了一会儿,她还是说:“你拿回去罢,我说过,我要呆在喜家一辈子的,我谁都不嫁。” 陆全立即说:“你嫁不嫁不要紧,我送你这匣子珠花还望你收下,你若不要,我立时就拿去烧了。”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了桌下的那火盆,眼中露出决绝,看得出来,他不是说着玩的。 齐氏犹豫了,然而她还是觉得收了陆全如此贵重的珠花,就好像是答应了他什么一样,而她呢,想都没有想过要跟陆全在一起,不管他把话说得多么动听。对于因为拒绝陆全,而给对方造成伤害,她也不想的。至于陆全说的那什么荣华富贵和风光无限,她也压根儿没想过,她这一辈子最觉得幸福的时候,就是早起看到顺娘那张英气的脸,晚上睡前还能过去给她掖被子,摸一摸她的头,叮嘱她几句,愿她有个好觉,已经够了。 最终,她还是对陆全说:“陆二郎,你拿回去罢,别糟蹋了,给你娘或者你嫂子……” 陆全再也装不下去平静了,他红了眼圈儿,上前一步,一伸手从桌上抓起那妆匣,再将妆匣打开来,当着齐氏的面抓出里头精美的珠花来,全部扔进了火盆中。 火盆中的火一下子就将那几朵在灯下熠熠发光的珠花给烧得漆黑,齐氏见状,一下子站了起来,看向陆全叹气道:“你又何必?” 陆全道:“我愿意,你糟蹋我的心,我就糟蹋这些东西。” 齐氏:“我不值得你这样……” 陆全猛然抬起头来,朝着齐氏一字一句道:“我说值得就值得,你记着,这一世我非你不娶,只要我活着一日,你也别想跟别人,否则,咱们大家都别活了!” 第65章 顺娘提着煮好的茶出来,走到堂屋里,去发现嫂子静静站在桌子旁,望着洞开的堂屋门,肆虐的寒风灌进来吹得她鬓旁垂下的一缕发丝瑟瑟飞舞。看她的表情,纠结与沉郁兼而有之。屋子里还充斥着一股烧焦了东西的焦糊味儿,顺娘往桌下的火盆看去,见到里面有几团焦黑的物事,也不晓得那到底是什么。然而,在刚才拉着老娘去厨房烧水煮茶的时候,火盆里都没有这个,顺娘推测可能是陆全带来的,然而为何又扔到火里面去了,况且出来后没看见人,显然是陆全已经走了。 把茶瓶放到桌子上,顺娘走到屋门口往外看了看,只见外面积雪的街上偶见几个孩子在放爆竹,并没有看到陆全的身影。 关上门,顺娘走到桌前,给自己和嫂子各倒了一碗热茶,接着坐下问齐氏:“嫂嫂,陆二郎他跟你说啥了,怎么不辞而别呢?” 齐氏慢慢坐下后,端起面前顺娘给她倒的那碗热茶喝了几口,稳了稳心神,才看向顺娘道:“还不是那些,他还送我珠花,我没要,他就给扔火盆里去了,然后跑了。” 她并没有把陆全威胁她的话告诉顺娘,主要是她觉得陆全那么说对她来说毫无意义,够不上威胁。 因为她本来就没想过要改嫁,要离开喜家,所以陆全说的那什么跟别人在一起了都别活了的话对她来说根本就不成立。自从顺娘跟隔壁谢二娘好上之后,她就觉得更不可能了。唯一的一个她偷偷爱慕的人都要跟另一外一个女子在一起了,她不是就更没有所谓的想要在一起的人了么?所以,她只要呆在喜家,守着自己的两个孩子,抚养他们长大,这辈子也就算交代了。这种话还是不要说给顺娘听好了,免得徒增她的烦恼。 “陆二郎还是那么冲动,哎,到底是中……”顺娘差点儿把自己对陆全的评价“中二少年”说出口。 “什么中?” “中看不中用,不让人放心。” “……也是……” 顺娘说完话,一打眼见到屋子角落里面那一只被陆全扔下的黑漆描金的妆匣,就站起来走过去捡起来,打开来看,见到里面遗落下来的一颗豌豆大的珍珠,便晓得陆全拿来送给嫂子的珠花价值不菲了。再看向火盆里烧得焦黑的那几团东西,越发觉得陆全这个人行事冲动,怪不得她嫂子死活看不上他呢,到底年纪太小了,管不住自己的脾气。 她拿着那个黑漆描金的妆匣回去放到桌子上,摸了摸那妆匣,推到齐氏跟前说:“这空匣子还挺好看的,你拿去装头花吧,没有必要扔了,何苦置那个气……” 齐氏说她不要,连这个空匣子都不想要,她让顺娘拿去送给谢二娘装东西算了,顺娘摇头笑:“我可不想见到二娘的镜台上有别的男子的东西,这盒子还是给可成玩算了。” 刘氏恰巧走进来,听见顺娘这么说,就看向桌子上那只精美的黑漆描金妆匣,一看之下就喜欢上了,走过去拿起来道:“这匣子怪好看的,不如给我装针线啥的,何必给可成拿去玩糟蹋了。” 顺娘:“那就给娘好了,对了,里头还有颗珍珠,过两日进城去叫人把这个镶嵌在一根银簪上头,给老娘插戴好了。” “好,好,为娘这下子也有一样贵重的首饰了。”刘氏笑得眼睛眯起道。 因为要守岁,齐氏接着就去把顺娘买回来的果子点心等都摆上来,顺娘就跟老娘嫂子一起围坐在桌旁吃茶聊天。 到了新旧年交接的是时候,顺娘带着可成去后院放了一大挂鞭炮。 整个杨柳镇守岁的百姓们,都相继放起鞭炮来,而且放的都是最大最响的,在此起彼落轰隆隆的爆竹声中,整个镇子在浓浓的硝烟中快乐地颤栗。 放完鞭炮,顺娘抱着可成出去,谢二娘也牵了谢三郎出来,一起放烟花。 街上有小孩子的人家多半都像她们这样,在放完了鞭炮之后,又带着孩子们出来放烟花,然后再看看左邻右舍都放的是什么,大家彼此欣赏别家的烟花,度过一段儿快乐时光。 满天的灿烂烟火衬托得顺娘和谢二娘年轻的面庞熠熠发光,深情看向彼此的眼眸流光溢彩。 这一波的烟花集中放个半把个时辰,就渐渐稀稀落落,间或有一两个人放上一两支,两个小孩子兴致低落下去,就打起了哈欠。顺娘便对谢二娘说各人先把小孩子带回去睡了,若是谢二娘还想见她,她可以去把围墙上的那门开了,一会儿两人在小柴房碰头,她问谢二娘约不约? 谢二娘含娇带俏睨她一眼,咬唇点点头,也难怪她羞涩,两人相约小柴房,多半是又要发生那种事情了吧,她现在可明白顺娘打的什么主意了,她觉得顺娘虽然外表看起来老实,但这种事情上可不老实了,然而她自己却是那么喜欢…… 顺娘见她答应了,忍不住乐了,柔声对她道:“那一会儿见。” 两人随即各自带着孩子回家,顺娘把可成交给齐氏,齐氏去烧了点儿热水来替可成洗了脸和脚就带着他上楼去睡了。刘氏坐了一会儿,困意起来,也撑不住了,用剩下的热水洗了上楼去了,只剩下顺娘一个人在楼下坐着。 她看到嫂子和老娘都上楼了,便去了后院把谢家和喜家之间的那道围墙上的门上的门闩给抽了,然后自己跑去了小柴房等着谢二娘。小柴房里面不比屋子里有火盆,顺娘站在里面等了一会儿身上就凉了,忍不住跺起脚来。仿佛只有跺脚才能消解心里的那一丝焦急,使得等待的时间过得快些。 终于,她听到了屋外雪地上传来了踩雪的嚓嚓声,心里立时有些小激动。 待到柴房门被轻轻推开,黑暗中门口那人轻轻唤她:“顺娘。” “在这里。”她一边欢喜地回答一边迎了上去,将那个裹挟着一身冷气而来的人抱在了怀里,没忘记顺手将柴房的门关了。 谢二娘伏在顺娘怀中问她是不是等自己很久了。 顺娘贴在她耳边说,是等了一会儿了。 谢二娘便告诉顺娘她方才带着弟弟回去,烧水给他洗了,又跟她娘一起哄着他睡觉,谁想他弟弟洗了脸倒精神了,哄了好久都没睡着,她心里想着顺娘在等她,也很着急呢。磨蹭了很久,谢三郎终于睡了,她借口回房,然后趁着她爹娘不注意就溜了出来,过来找顺娘了。 顺娘在她说话时,已经一边嗅着她耳畔肤发的香味儿,一边轻轻用唇摩|擦着她侧颈了。 所以,不等谢二娘把话说完,就说不下去了,她侧颈的肌肤特别敏|感,别说顺娘用唇擦了,就是顺娘的气息扑在哪里她都受不了,酥酥麻麻的感觉让她身体骤然没了力气。 “别……”她虚弱地低声道。 “嗯?”顺娘终于停了下来,“咋了?” 谢二娘只是喘气,不好意思开口,而顺娘在黑暗中勾唇笑了,她晓得这丫头大概是被自己刺激到了,然而这会儿不是继续缠|绵的好机会吗? 所以,没等到谢二娘回答的顺娘坏坏地吻住了她,尽情享受对方唇舌的清新和甜美,感受对方在自己怀中微微颤栗,听对方不自禁的出声…… 也不晓得缠|绵了多久,直到顺娘听到嫂子在外面院子里喊她。 原来齐氏抱着可成上楼去哄他睡了之后,下来看到堂屋里没人,就到后院看,她以为顺娘在厨房烧水呢,谁知道厨房也没人,就忍不住喊了她几声。 “我嫂嫂来寻我了,我先出去,你一会儿再回去,明日咱们再在一起说话。”顺娘赶忙推开谢二娘低声道。 两个人见面这一会儿,都光顾着亲热缠|绵了,顺娘有好多话想对谢二娘说都没有来得及说呢,谢二娘也是。 “好。”谢二娘哑声道。 顺娘随即去抱了几根木柴往外走,谢二娘舍不得又扑上来抱着她,脸靠在她后背,低声道:“我舍不得跟你分开。” “翻了年,我说服我娘就请媒人到你家下定,然后只要你及笄,就娶你,以后我们就可以每日都在一起了。”顺娘再次把承诺谢二娘的话说给她听,“好了,我得走了,别让我嫂嫂觉察咱们在一起……” 谢二娘依依不舍地松了手,顺娘抱了柴火出去,站在小柴房门口对齐氏道:“嫂嫂,我在这里,抱了几根柴火。” 齐氏“哦”一声,问她是要烧水还是烧火盆。 顺娘说自己烧点儿水好洗洗,自己也撑不住想睡了。 齐氏一听就往厨房走,顺娘见状就说自己来就行,让她回去,可齐氏不听,非要到厨房帮着顺娘烧水。 这么一来,谢二娘只能在小柴房里呆了小半个时辰,在齐氏端着水进谢家堂屋之后,才跑出去,通过两家人之间的那道围墙上的门儿回去了。也许是在小柴房里跟顺娘亲热,然后情热身热,过后在小柴房里呆久了,身体温度降下来,一热一冷,谢二娘次日起来只觉鼻塞喉咙痛,竟然感冒了。 吴氏见女儿受寒发热,不由得埋怨她,说她到处乱跑,这下可好,新年里面头一天就生病,这兆头可不好呀。 于是她立即决定带着女儿去镇上的庙里施舍一些香火钱,拜拜菩萨,好让菩萨保佑女儿今年万事顺遂,特别是婚事上头。 顺娘大年初一起来,一家人吃了扁食,就换了衣裳收拾一番,带着拜年的礼盒子先后去了谢家,陆家,完了回来,碰到了才从镇上的庙宇里面去烧了香,又去王大夫家里要了些治疗风寒发热药回来的吴氏跟谢二娘。 吴氏对顺娘说自己女儿早起生病了,自己这才带着女儿去拜了菩萨拿了药回来。 听说谢二娘受寒生病了,顺娘忙问她要不要紧,谢二娘瞪她一眼,心道,还不是你非得约人家去小柴房,都怪你。可是当着她娘的面,她说不出来这些,只说不要紧,吃两日药就好了。 顺娘道:“那就好好在家歇两日,吃了药好好躺着睡一睡,后日,初三我要带着家里人去汴梁城里的瓦子玩儿,到时候若是你不好,就不能去了。” “谁说的我不能好,这又拜了菩萨,又找了王大夫拿药,初三必定能好的。”谢二娘嘶着声音说。 顺娘笑:“好,那我们到时候一起。” 接着又转脸问吴氏,她跟谢乙可要去,到时候一起。 吴氏点头道好,她说反正初三日也没什么事情,他们一家人就跟喜家人一起进城好了。其实她本来不太想去的,可是考虑到女儿跟喜二郎还没正式定亲,就跟着喜二郎一起去逛瓦子了,怕喜二郎将来真跟女儿成亲了,会嫌弃当初自己女儿太随便。所以,她才要让官人和儿子,还有女儿,一家人一起去。如此一来,既能让女儿跟喜二郎增进感情,也免得以后自己女儿落下个太轻浮不检点的名声。她若是晓得女儿已经跟顺娘都已经亲过了,怕还不知道怎么骂女儿呢。 接下来的初二,顺娘提着礼盒子去向郭里正和葛都头拜年,她送的不过是价值几百文的茶叶和酒,郭里正和葛都头对她都还挺客气,因为葛都头从郭里正嘴里晓得眼前这个“喜二郎”跟曹侍郎府上的管家有些关系,自然是高看顺娘一眼。 顺娘在跟郭里正拜年的时候提到了在杨柳镇入籍的问题,说自己过几个月就在杨柳镇呆了一年了,如今也有固定的居处,也有正当的买卖,是不是可以入籍了。 郭里正告诉顺娘,顺娘翻年才十七,还没有到朝廷规定的二十成丁入籍的条件,所以只能给她登记一下,登记在幼丁底下,若是以后顺娘要讨媳妇儿成亲,就旁边备注下就可以了。反正一句话,顺娘没有满二十岁,够不上资格入籍,等她满了二十再说。 “如此也好,那就麻烦郭里正给我登记一下罢。” “好说,好说,过完年,我跟底下人打个招呼,就给小友登记了,登记完了,小友尽管去下定聘妻。” 顺娘向郭里正道了谢,从郭里正家出来只觉一身轻松,这个入籍的事情问清楚了,也登记了,那她接下来就可以做自己计划中的事情了,说服老娘让她同意自己娶谢二娘,紧接着找媒人去谢家提亲,定下谢二娘,然后等着谢二娘及笄了,就可以娶她进门儿,跟她关起门来做|爱人才能做的事情,做个够…… 一想到这个,顺娘就满心渴望。 初三日,喜家人和谢家人穿得厚厚的,分别坐上两辆牛车进了城,顺娘的牛车上后来又搭上了石头跟他爹。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城中最大的瓦子里面,吃各种各样的零食,听曲,看杂耍…… 谢二娘一直都跟随着顺娘,那笑声就没有停过,顺娘也|宠|她,只要她想看什么,就陪着她去,她想吃什么,立即掏钱给她买。 上一次进瓦子来玩的时候,她全程牵着可成,在刘氏和齐氏身边陪伴着她们,可这一次,她的身边就只有谢二娘了。 刘氏牵着可成,齐氏抱着慧儿跟在顺娘和谢二娘身后,都有点儿吃味儿,总之,她们觉得这一次来瓦子里面玩儿没有上次好玩,也没有上次高兴。 谢乙夫妻却是跟她们不同,看见女儿跟喜二郎一起那么高兴,喜二郎对女儿那么好,简直乐得合不拢嘴。 喜家人和谢家人玩到天黑了才赶着牛车回杨柳镇去,谢二娘坐在自家的牛车上,手里一大包东西,吃的玩的,还有绢花首饰,全部都是顺娘买给她的。她觉得自己长这么大,今天是最高兴的一天,她以前许下的愿望实现了,就是有朝一日跟“喜二郎”一起去逛瓦子。大年初一拜菩萨的时候,她又许下了一个愿望,她希望及笄之后,能够嫁进喜家门儿,成为顺娘的妻,顺娘虽然是个女子,可她爱她,就想跟她一起过日子。 过了初三,年对顺娘来说,似乎过得飞快,每日在家陪一陪家里人,再跟谢二娘约一约,就到了初六了。 汴梁城里的正店和脚店相继开门做生意,顺娘也往城里开始送豆芽了。 因为年前跟宋玉姐约了初六日往宋家正店还有底下的小脚店送豆芽,她又没有见到宋玉姐推掉这买卖,况且石头劝她不要那么傻,她就按照之前的约定往宋家正店以及宋家正店底下的那近百家脚店送货。如此一来,她真得忙死了,每天半夜就得起来,采收种生,装车,往往在天刚亮时就进了汴梁城,石头跟她分头送货,要忙到晌午才能送完,吃完饭回到家后累得倒头就睡。 谢二娘见她如此辛苦,那是更加体贴她了,往往谢家那边吃什么好的都要给顺娘留起来一份儿,见到她回来,就给她送来,守着顺娘,看她吃完,才捧了碗回去。 刘氏和齐氏见状自然心里不是滋味儿,刘氏就又问顺娘了,说她跟谢二娘的关系是不是太亲近了。 顺娘道:“你要是嫌弃人家蹄子肥鸡老往我这里送,那您就每日做给我吃就好了。” 刘氏听了,撇一撇嘴不说话了,觉得自己因为怀疑顺娘跟谢二娘的关系,就不让顺娘吃谢二娘送来的那些蹄子肥鸡简直是犯傻,这便宜不占白不占。况且顺娘这样辛苦,不吃点儿好的,身体受不了,有谢二娘过来送蹄子肥鸡不是正好吗? 顺娘辛苦了十来日,过了元宵节,就到了正月十八,宋玉姐约她年后相见的日子。 说实话,顺娘一想起要见宋玉姐就有点儿忐忑,总觉得自己似乎很对不起宋玉姐一样。 提着那个年前宋玉姐给她的里面装着御茶和绵袍的小包袱,顺娘扣了扣宋玉姐位于甜水巷尽头那宅子的门环,然后往常来给她开门的小厮开了门,接着又是她以前见过的那婆子带着她去了宋玉姐所在的那间屋子。 屋子里跟年前来见宋玉姐时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上次的红梅变成了黄|色的腊梅,看起来让这屋子多了些雅,少了些艳。 宋玉姐这次穿的衣裙也和上次不一样,是跟腊梅相配的玉色,一张粉面依然含春,桃花眼里头盛满笑意。 在见到顺娘的那一霎,她的眼眸一亮,迎着顺娘走过来,走到顺娘身边,拉起她一只手,问她年过得如何。 顺娘垂眸说挺好的。 宋玉姐上下打量她,忽然见到她左手里面提着自己上次给她包的那个小包袱,脸上的笑就僵住了。 其实从顺娘一进来,她就觉得顺娘有些不对劲儿,往常,顺娘来见自己,黑眸里面满满的可是渴望,而且从内心里散发出的喜悦掩也掩不住的爬上她眉梢眼角。可今日自打顺娘一进来,她就觉着顺娘眼里的那渴望淡了,眉梢眼角的喜悦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仿佛是一种踌躇,虽然这踌躇藏在她勉强的笑容里面。 一开始,宋玉姐以为自己是不是多虑了,想该不会是顺娘太久没见自己,觉得生疏了,才会这样。 直到她看到了顺娘穿着一身普通的夹袍,手里提着的那个眼熟的小包袱,才被打击到了。 很显然,自己送给顺娘的那件绵袍她没有穿,进一步来说,想必那两包御茶她都没有喝吧,如今过完年了来见自己,把自己送给她的东西原物奉还,这是什么意思? 心念电转,宋玉姐想到了自己年前要顺娘回去考虑的答案,那就是顺娘不愿意跟自己处一处。 这个答案可从来都没有出现在她的预料里啊,她信心满满地以为顺娘回去过完年之后再来见自己,一定会答应的,分明那一日自己给她试穿那件自己卖给她的新绵袍时,她的笑容是那么明朗,神情那么满足。 到底发生什么了,在这短短的十来日,顺娘的心变了。 一想到顺娘变了心,宋玉姐忍不住心里一阵心酸,再看向顺娘时,脸上明媚的笑意就如早春暖房里的娇嫩花朵,一开了窗,寒风吹来,一下子就被冻住了。 第66章 稳了稳心神,宋玉姐还是拉着顺娘的手去窗下的矮榻上坐下,假装没有看到她手里提着的小包袱,招呼屋内伺候的小婢上来替顺娘倒茶,然后捧了那碗茶给顺娘,请她喝两口再说话。 顺娘接了茶,默默地喝了两口,放下茶碗,这才把放在一边的那个小包袱拿起来递给宋玉姐,低声道:“姐姐,这个还你,我没福……” 宋玉姐迟疑了下,才伸手过去接过来,看都没看,放到了她身侧的矮榻上,然后问顺娘:“你可否告诉姐姐,上次从我这里回去出了何事?让你……让你改变了心意?” 她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说出来的话显得平常,然而到底不如平时那么放松。 顺娘在来见宋玉姐的路上,早就想好了要说的话,所以便见她深吸了一口气,徐徐对宋玉姐说:“是这样的,自打四个多月前,姐姐晓得了我的女子身份,并对我说了那韩衙内纠|缠你,为了我好,不再跟我见面,种生也别送了……我回去后,跟我家隔壁的谢屠的幼女谢二娘认识了,再后来,又经历了许多事,我跟她之间越来越投契……再后来,年前在汴梁城里小脚店见到姐姐,姐姐叫我来相见,提出跟我处一处的意思,我说要回去想一想……不想,姐姐写的信让谢二娘看见了,她也晓得了我的女子身份,接受了我……我跟她以前曾经为了避谣摆过定亲宴的,她说她愿意嫁我,跟我过日子,我决定今年等她及笄之后就正式下定娶她……” 听完顺娘的话,宋玉姐十分吃惊,她只觉得命运弄人,若是自己在顺娘年前来见自己的时候就跟她定下两人以后成亲过日子这件事,是否顺娘回去就不会跟那屠户的幼女谢二娘定情了呢? 可是她晓得以自己的年纪和阅历来说,是做不到头脑发热,一喜欢某个人就不顾一切,什么都不考虑的扑上去,凭着盲目的热情往下过日子的。因此,当初她见顺娘时说的那个处一处再考虑是否在一起的话绝对代表了她自己的心意。所以,这件事没有若是,没有假如。要怪,只能怪那个谢二娘的运气太好了,她晓得了顺娘的女子身份之后,很快就接受了顺娘,还决定要嫁给顺娘,完全不考虑嫁给一个女子以后会遇到什么难题。因为年轻,所以无畏,她抢先自己一步得到了顺娘的心。 就算想通了这一切,可宋玉姐还是不甘心,因为她是真得喜欢眼前这个人啊,甚至在她暴露了身份,变成了一个女子之后,她依然考虑要跟她处一处,想要她跟自己相伴终生。她晓得这有多么不容易,随着年纪的增长,她的心是越来越包裹上了厚厚的一层世俗的茧子,自我封闭,也无人可以轻易触碰。或者,她错过顺娘,再找到一个像顺娘这样让她心动的人不知道猴年马月去了。 她还有话想问顺娘。 她问顺娘年前来见她时,可渴望过跟她发生点儿什么,因为顺娘当时的神情她看在眼里,分明是那样的满足,眼中也带着渴望。 顺娘想了想告诉她,当时宋玉姐让她试穿那件绵袍时,她感觉自己就像被母亲照顾一样,所以她满足,至于渴望,她承认自己自从认识宋玉姐之后,就一直渴望着她。因为宋玉姐很迷情,这对她这个喜欢女人的人来说吸引力太强了,她无法不被宋玉姐吸引。然而一离开宋玉姐,一隔她远些,她就会想起自己家贫,需要努力挣钱来改善家里人的生活,以她目前的情况来说,她觉得自己配不上宋玉姐。还有就是,她觉得自己一直在接受宋玉姐的馈赠,她却无力回报宋玉姐,心理上有落差,跟宋玉姐在一起很有压力。 宋玉姐听了,就理解成了因为她自己太好了,所以顺娘觉得配不上她,所以选择了跟她差不多的,不给她压力的邻家妹子,这明显是顺娘过于自卑了,从始至终,她自己就没有看不起顺娘家贫呀,从来她都觉得顺娘老实勤快,人也聪明,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 “那是不是只要姐姐不对你那么好,你就选姐姐了?又或者说姐姐住个小一点儿的宅子,不做什么买卖了,由你挣钱来养着姐姐,你就愿意跟姐姐一起了?”顺着自己的思路,宋玉姐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顺娘看向宋玉姐苦笑了一下,道:“若是姐姐要做这样的改变,想必自己也不会欢喜了,我更不会。我认为,两个人在一起,若是为了另一个人改变太多,变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那另外一个人还会喜欢这样的人吗?或许我们是对的人,但却不是在对的时间遇上。” 她其实想要表达的意思是两个相爱的人是爱的对方的特异性,如果一味为了对方改变,变得面目全非,非但自己会不痛快,到时候对方也会觉得你失去了特异性,不再爱你。至于后面那句话,对宋玉姐这么个古人来说就更复杂了,什么叫对的人,什么又叫做对的时间呢。 “……”宋玉姐果然愣住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审视了顺娘一番,说自己听不明白顺娘在说什么,她只想弄明白顺娘到底是喜欢谢二娘多一些,还是喜欢自己多一些,如果自己这时也表达出不再跟顺娘相处,而是直接决定一个日子两人成亲,她会不会选择自己。 顺娘很坦白地告诉宋玉姐,她对宋玉姐的是喜欢,对谢二娘是爱。 至于宋玉姐说的两个人直接成亲这种话,要是在年前见自己时就那样说了,自己应承了宋玉姐,后面就不可能应承谢二娘了。感情虽然没有先来后到,但承诺有。 “那就告诉姐姐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 “……喜欢就是好感……爱就是深深的喜欢,不可或缺。” 为了不让宋玉姐太难受,顺娘这句话里面省略了“喜欢就是好感”后面的四个字:可有可无。 听在宋玉姐的耳朵里面,她只明白了一点儿那就是顺娘是爱谢二娘的,对于自己只是喜欢,也就是说她更喜欢谢二娘。她也弄明白了,原来在四个多月前,自己处理韩衙内的纠|缠时没跟顺娘来往,表面看起来已经断掉关系之后,顺娘跟那个谢二娘就已经在来往了,两人在一起常常见面相处,谢二娘慢慢就取代了自己在顺娘心中的地位。 “原来如此,好,姐姐明白了……姐姐也不会再纠|缠你,你跟我终究无夫妻的缘分……”宋玉姐哽咽道,失望太大,打击也大,她内心再强大,也忍不住伤心落泪了,为自己失去了顺娘这么个好不容易让自己心动的人。 ‘……姐姐……”顺娘还是第一次看到一直以女强人面目示人的宋玉姐伤心落泪,不由得心疼唤她,“都是我不好,我配不上你,你别哭呀,你一哭我心里也难受……” 宋玉姐掏出袖中的帕子擦拭脸上的泪痕,继续哽咽道:“姐姐让你看笑话了,我比你大这么多,还这么没用。” “姐姐……”顺娘口拙,不晓得该说什么好了,总觉的自己再说一些安慰的话,那都是惺惺作态。 “抱抱我。”宋玉姐哽咽了一会儿,突然看向顺娘戚然道。 “……” 宋玉姐不管顺娘怔忪,已经一下子扑进了顺娘的怀中,紧紧地抱住了她脖颈,头搁在她肩膀饮泣。 一开始还是无声饮泣,后面哭声就越来越大,眼泪也越流越多了。 她觉得自己一直绷着做一个生意场上的女东家也很累了,很需要这么个肩膀可以靠一靠,可以让她恢复成一个小女人,可以被人抱,被人|宠|,可以随便的哭。原以为眼前这个顺娘会成为她可以靠肩膀的人,谁想到,阴差阳错之下,两人竟然错过了,她此刻真得很伤心,前所未有的虚弱…… “哎……”顺娘在心中叹气,感受到了一直作为一个女强人出现的宋玉姐也会有撑不住的时候。 她不想再劝宋玉姐别哭了的话,只是轻轻拍一拍她的背,低声道:“姐姐要哭就哭个够吧,今日我把肩膀借给你。” 听到顺娘说出理解自己的话,宋玉姐更加伤心了,她后悔了,后悔自己太过理智,错失了眼前这个人,不由得大放悲声,真得嚎啕痛哭起来,眼泪水也汹涌而出,一会儿功夫,就把顺娘肩上那一块的衣裳给浸湿了…… 哭了至少小半个时辰,宋玉姐的哭泣声才渐渐小了,理智回归,她终究还是收起了自己的伤心,从顺娘的肩膀上抬起来,重新看向眼前这个眉心都皱起了的人,咬咬唇说:“……你不用再可怜姐姐了,舒展你的眉头罢……” 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去替顺娘扶平皱起的眉心,接着道:“姐姐想过了……” 顿了顿,她把我或许跟你错过了一时,但不一定会跟你错过一世这话咽下去了。 只说:“……还是那句话,即便咱们做不成夫妻,姐姐也想还能跟你做姐妹,能看到你越来越有出息,今生我们既然有缘相遇相识,就把这缘分继续下去罢。” 宋玉姐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况且她的语气又如此真诚,顺娘觉得自己再拒绝她就太狠心了。毕竟宋玉姐真得算得上她的恩人啊,想起刚成为换了芯子的顺娘时,当初遇到宋玉姐,她真得帮自己不少,没有宋玉姐,她现在不会这样顺利地把种生买卖做起来,也不会赚到钱。 之前她来见宋玉姐的时候,想着过来见了她,把她送自己的衣裳和茶叶还了,跟她说清楚自己跟谢二娘好上了,然后就跟她断绝往来,还有那往宋家正店以及底下的近百家的脚店送种生的买卖也推了。 哪想到这会儿在见到宋玉姐哭得如此上心,又语气真诚地说跟她继续做姐妹,她的那些断绝往来的话也就说不出来了,自然推掉往宋家正店还有底下的小脚店送种生的话也不提了。 顺娘想,自己以后叫石头往宋玉姐的宋家正店送种生,尽量少跟她见面,年节上提着礼盒去瞧一瞧她,保持两人的朋友关系,想必谢二娘知道了也不会太计较吧。说句实在话,顺娘觉得宋玉姐作为朋友来说,真得超过她周围认识的所有人,宋玉姐有见识,有手段,若是做买卖的话,有这么个朋友提出一些中肯的意见,对自己绝对是有好处的。 在不影响到自己跟小辣椒两□□妻关系的前提下,她还是很喜欢跟宋玉姐往来的。 “好。”顺娘舒展了眉头,笑了起来。 宋玉姐也跟着笑了,想了想,她还是把那个小包袱给了顺娘:“拿回去罢,茶也吃了,绵袍也穿起来,别以为吃了茶,穿了衣裳就跟我牵扯不清了。姐姐也不是个偏执的人,这事儿很快会过去的,以后咱们也要常来常往才好,行不行?” 顺娘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轻声道:“行。” 原以为来见宋玉姐,会经历尴尬以及难受以及惭愧,那晓得最后却以两人相视一笑,成为常来常往的朋友和姐妹的结果收场呢? 顺娘觉得宋玉姐的大度不但让自己的心亮堂了,也让宋玉姐在自己心里越发的有了人格魅力,这样的姐姐,她开始重新审视她。 “好了,姐姐也不耽搁你了,我晓得你如今要给魏家正店还有宋家正店,以及底下的那些小脚店送种生,一日上千斤,一定累得很,早些回去歇着罢。还有要爱惜自己的身子,吃好些,若是累倒了姐姐可会心疼的。”宋玉姐含笑道,接着她起身亲自送顺娘出去,一直送到宅子门口,看她上了牛车,渐渐消失在街头,这才回去。 回去之后她情绪还是有些低落,直接上|床去睡了几个时辰,在梦中,她梦见自己抱着顺娘,情不自禁地吻了顺娘…… 醒过来之后,不免暗自嗟叹一番。 为了排解这低落的心情,宋玉姐梳洗打扮了,坐着驴车去了爹娘所在的宅子见儿子,并跟他们一起吃晚饭。 正吃着呢,她大哥过来了,原来宋贵方才去了宋玉姐的宅子找她,门上的小厮说宋玉姐来了他爹娘这里,他就跟着找过来了。 他来找他妹子,不过是要问她,跟那个喜二郎说清楚没有,那喜二郎答应了入赘宋家没,他记得年初二的时候,他问过妹子,妹子跟他讲了大概到十八见了喜二郎,就能给他个准信了。今日是十八,他惦记着这事,所以都没跟老婆孩子吃晚饭,下晌一忙完,就过来找他妹子了。不想他妹子来了他爹娘这里,所以他也就跟着过来了。 宋玉姐一见到她哥,也明白他是为何而来的,正巧,她大哥不来找她,她还要抽时间去跟他说这事情呢。 宋贵和宋玉姐两兄妹一起吃完晚饭,就前后脚去了书房,一进去,宋贵就问宋玉姐跟喜二郎见面了,喜二郎咋说,可答应了要入赘宋家。 宋玉姐摇头,告诉宋贵别管此事了。 宋贵讶然,问宋玉姐,难不成那小子还挑肥拣瘦,不肯入赘宋家,到底他有什么资格来挑捡。他说自己妹子是绝色,又有钱,喜二郎不是一直惦记着妹子吗,这会儿反倒挑起来了,纯属不识抬举。他倒要派人去把喜二郎找到跟前来,问他,他到底打甚么主意,是不是想要宋家给他一大笔钱,比如说上千贯,他才愿意答应入赘宋家呢? 宋玉姐道:“不是钱的事,喜二不是贪财好|色的人,她若这样,我早瞧不上她了。大哥,我请你别管这事好了么,喜二跟我缘分还不够,不能做夫妻。” 宋贵焦躁起来,说:“跟个穷小子还说什么缘分不缘分的,他就是不知好歹,教训一顿,他也就老实了。” 宋玉姐一听,就怒了,道:“你要这么做,就是想害我一世!试问,一个女子的官人哪有是被打着成亲的,那成亲之后,这女子还想得到半点儿官人的疼爱么?你这样做,不是给我找官人,是给我找仇人!” “可这也比找不着人跟你成亲,到时候韩家怪罪我们宋家好,你如此固执,是不是想让我们宋家满门遭祸,家破人亡啊?若是只牵连你一人,那我可以随你怎么做,懒得管你。可这牵连到咱们的爹娘儿女,我不能不管!”宋贵背着手,看向宋玉姐愤然道。 宋玉姐:“大哥,你是不是过于杞人忧天了?你这是自己吓自己,韩三郎出事之后这么久了,也没见韩家来找我们宋家的麻烦,韩太尉也算是当朝名臣,不会那么糊涂的,咱们用不着非得逼那喜二入赘宋家啊。” 宋贵冷哼一声,接着说:“韩太尉是做不出这样的事,但韩家其他人呢,你能打包票说,他们不会动心思因为韩三郎变成个活死人,找咱们宋家的晦气?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这么多年来,我在曹家是如何立足的,就是凭借的这个。此事我管定了,你休要多言!” 宋玉姐被气得肝疼,撂下一句狠话:“大哥,你若是去做了逼迫喜二的事情,我就一死了之,反正也是因我才给宋家招了祸患,只要我一死,韩家也不会再怪罪是我这不祥之人让韩三郎变成活死人了。我今儿把话撂在这里,你若不信,你就去做做看!” “你……”宋贵没料到自己妹子竟然以死来威胁自己,不让自己插手让喜二郎入赘宋家的事情,他眼角跳了好几下,咬牙道,“你若真这么做了,我这当大哥的对天发誓,必叫喜二郎一家人为你陪葬,不管老幼!” 宋玉姐闻言,一下子就哭起来了,说他为何如此固执,之前他不是说过自己的婚事自己做主吗,为何现在又要食言,他要是真那么做了,就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呀。 宋贵道:“此一时彼一时,先堵住韩家的口再说。喜二郎即便一时恨你,你们相处久了,他也会改变心意的。好了,你就啥都别管了,只等着跟那喜二郎成亲吧。恨不恨的,都没有咱们宋家人的安生富贵日子重要!” 说完这个,宋贵拂袖离去,独留宋玉姐在屋子里掩面哭泣。 顺娘哪晓得在她回到杨柳镇,高高兴兴地跟一家人吃完了晚饭,把宋玉姐送给她的御茶拆开来煮了茶,邀请了谢二娘过来一起品茶的时候,汴梁城里宋玉姐爹娘家的书房里面,宋贵已经不顾宋玉姐的反对,打定主意要强逼她入赘宋家呢。 今天她的心情格外好,一边喝着香喷喷的御茶,一边讲些城里见到的趣事,又或者说上几个她存在肚子里的笑话,逗得坐在桌旁的谢二娘咯咯笑,就连刘氏和齐氏也被她的话逗得忍不住发笑。 顺娘见今日的气氛很好,就动了心思,干脆跟老娘摊牌,说一说自己跟谢二娘两情相悦,想要娶她为妻的话了。 反正这事情迟早也是要对她娘说的,宋玉姐那里的事情解决了,买卖上头也顺遂,她认为晚说不说早说。 所以在送了谢二娘回去,并且小声告诉她,自己在今晚要跟老娘摊牌,让谢二娘在接下来的几日,自己不在家的时候不要到家里来,免得自己老娘说出什么伤人的话,又或者作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谢二娘一听顺娘要跟她老娘摊牌,还是挺紧张的,她一下子抓住顺娘的手臂,说自己全听顺娘的。 顺娘握了握她的手,安慰此事自己一定会说服老娘的,让她别担心。 谢二娘点点头,道:“那我就等着你的信儿了。” 顺娘目送她进了谢家,这才转身回去。 彼时刘氏跟齐氏还在楼下的桌旁坐着说话呢,刘氏感叹这御茶就是好喝,这样的茶不定一碗多少钱呢,可惜了不能卖。 “娘,你跟我来一下,我有些话跟你说。”顺娘一回自己家里,反手把门给关上,又闩上之后看向刘氏道,接着又对齐氏说,“嫂嫂就带着可成和慧儿在底下吧,我跟娘上楼去说话。” “甚事啊,不能在底下当着你嫂嫂说么,弄得如此神秘?”刘氏嘀咕道,然而等她看到顺娘直接往楼上走,便也站了起来,跟着走上楼去了。 第67章 顺娘在嫂子那张床上坐下,刘氏则是在对面那张自己平时睡觉的床上坐了,随即问顺娘:“你要跟娘说的话是不是跟你嫂嫂相关,是不是陆二郎又找你说什么了,这话不能叫你嫂嫂听见?” “不是,是我自己的事情。”顺娘摇头道。 “哦,跟你嫂嫂不相关,那是不是买卖上或钱财上的事情,你拿不定主意,找为娘啊?”刘氏继续问。 顺娘轻咳一声,虽然她对刘氏这便宜娘还没有达到原身那么深厚的感情,可是到底刘氏那娘亲的身份摆在哪里,她说出来自己钟情小辣椒,想要娶她进门的话之前还是有点儿忌惮,怕刘氏陡然一下发飙。 “是这样的,娘,我钟情于隔壁的谢二娘,我想娶她进门儿。”顺娘一横心,把自己要说的话清晰而又缓慢地说了出来。 刘氏原先轻松带笑的脸霎时就僵住了,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顺娘,好半天才抖着唇说:“你说甚?说……” 顺娘坐直身体,直直地看向她娘,看向她因为震惊而定住的眼睛,再次告诉刘氏,她钟情于隔壁的谢二娘,想要娶她进门儿,想跟刘氏说了,过些日子就找个媒人去谢家提亲下定。 “你……你……”刘氏在顺娘说完话后许久眼珠子才转了一下,那因为震惊被吓得出窍的魂儿慢悠悠回来落进了她身体之中,努力吞咽下一口口水,润了润干涩的喉咙,她抬起一只手积攒起全部的力气指着顺娘尖声道,“你是疯了么!你晓不晓得你在说甚么?你可明白你不是真的喜家二郎,你是个女子,你怎么能生出这样龌龊的心思,你怎么能如此胆大,竟然想要娶一个同是女子的谢二娘进门?谢二娘要真进了门儿,你能瞒着人一世,你能让人守活寡,一世不跟人同房?你想害人家一辈子么!” 刘氏这便宜娘的反应简直在顺娘的意料之中,她能够想到当自己对刘氏坦诚想要娶谢二娘的想法时,她会有多糟糕的反应,然而刘氏说的话里面的一些词语还是刺伤了她,比如说“龌龊的心思”这几个字。 所以她接下来就毫不客气地回嘴了:“娘,我从不认为两个女子在一起就是龌龊,我们没偷没抢,没伤天害理,我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也不招谁惹谁。我不喜欢男子,这一世都不可能嫁给一个男子为妻,若是那样我不如死了算了。对了,谢二娘她也晓得我是女子之身,可她依然想要嫁我,你说的那什么瞒着她一世,让她守活寡,害她一辈子纯碎是瞎操心!” “甚么?谢二娘她晓得你……你是个女子?”刘氏被顺娘说出来的话吓了一大跳,脸色都变了,声音也有些飘。 顺娘见状,心里却立时有了个主意,接着刘氏的话说:“她说,若是我不娶她,她就把我是个女子的事情说出去,那样,我们喜家就没法子在杨柳镇立足了。” “啊!”此话一出,刘氏彻底慌了,一下子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来回搓着手走来走去,不停地念叨隔壁的谢二娘别看长得好,看这心肠实在是毒,她非要嫁给顺娘,这不是要害了顺娘一辈子么? 顺娘听她念叨这些,心里暗自偷笑,然而面上还要装出正经脸的样子,说自己正好也觉得谢二娘不错,还有自己也不喜欢男子,谢家对喜家有恩,她也就不把谢二娘的威胁当成多大的事儿了,所以答应了她。 刘氏在屋子里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搓着手转了几圈之后,忽然想到谢二娘既然跟顺娘相好,又怎会泄露顺娘是个女子的身份,毕竟泄露出去了她就嫁不成顺娘了。不过,也有一种可能是如果自己拦着顺娘不让她娶谢二娘进门,那谢二娘索性破罐子破摔把顺娘是个女子的事情泄露出去,最后受损失的还是喜家。 并且她还想到一点就是顺娘的身份暴露之后,大不了拿着现今存下的钱回喜家庄去把卖出去的地和房买回来,也能过日子。只是,现如今顺娘年后每日往汴梁城里送上千斤的种生,一天赚的钱,除去开销也有一贯钱以上。 每日赚一贯钱,实在是太多了,她根本就舍不得扔下这个买卖回喜家庄去。 以前在喜家庄种地,她官人和儿子都在,一家人下地干活,养鸡养羊,地里收成也好,一年下来除了吃穿嚼用,还存不下一贯钱呢。可现今在杨柳镇做种生买卖,一日就能存下一贯钱以上,这钱简直太爱人了。她这个当娘的本来是想要为女儿的终身考虑的话,就该搬回喜家庄去,不让女儿跟谢二娘真得结下这糊涂姻缘,甚至说是孽缘。可看在这钱的份儿上,她着实是犹豫了。 想来想去,她认为最好的就是这买卖继续做着,但也不让女儿顺娘再跟谢二娘来往。 这么一想,她再看向顺娘时,就打定了主意死活不同意。 女人的绝招一哭二闹三上吊对于刘氏来说也是无师自通的本领,第一招自然是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诉说自己这个当娘的遭了多少罪,才带大了顺娘,眼看顺娘大了可以嫁人生子,却被猪油蒙了心,女扮男装上瘾了,真把自己当男子了,居然要跟一个女子成家。这是祸乱阴阳的事情,而且也罔顾人伦,自己这个当娘的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女儿跳到火坑里面去,所以,她求顺娘看在她这个当娘的两鬓染霜,年已半百的份儿上,就不要提什么娶谢二娘进门的话了吧。 顺娘看她娘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心里也堵着不痛快,想要劝她别哭了,可是又说不出口来,仿佛一这么说了,就预告着自己退步,接下来不是只有节节败退了吗? 刘氏最开始不过是假哭想要顺娘让步,毕竟她是顺娘的娘,对于顺娘这个孩子可说是比谁都了解。 从小顺娘就口拙老实听话,孝敬爹娘,几乎没跟刘氏顶过嘴,除了这病了起来之后才变了一些性子,有时候自己说话也喜欢抬杠,怼自己两句,其它时候都是很孝顺的,刘氏因此也很有把握假哭吓退顺娘,让她打消什么娶谢二娘的荒唐念头。 不想,她假哭到后面就变成了真哭,特别是开启了回忆模式,想起自己先后死了老伴儿和长子,又失了喜家庄的房和地,来到这杨柳镇做了客户。如今唯一个撑门立户的女儿也不听自己的话,脑子出了问题,要去娶个女子进门儿,不由得悲从中来,从抽泣不止变成嚎啕大哭,最后坐到了床上,两腿盘着,捶打着床说自己命苦,女儿不孝顺不听话…… 顺娘在便宜老娘一开始发动眼泪攻势的时候就不知道说什么话了,这会儿更是不晓得说啥了,只能坐在刘氏对面,皱着个眉心里叹气。虽然一开始心里就有准备老娘听了会反对,但真正面对刘氏时,看她哭得那么伤心,顺娘还是有点儿于心不忍。 楼底下的齐氏原本带着两个孩子静坐在下头的,她听顺娘要跟婆婆单独说话也是有些疑惑,到底有什么话是自己不能听的呢。 想了一会儿,她也没想明白,然而,很快她就听到了楼上有些不对劲儿了,婆婆似乎在大声说什么,还是含着怒气,接着又哭了起来,最后变成嚎啕大哭。 齐氏被楼上的动静吓了一大跳,貌似自从她嫁进喜家,还从来没有看见过婆婆哭成这样,顶多也就是想起已故的公公和大郎时,伤心流几滴眼泪。 当刘氏的哭声越来越大之后,齐氏忍不住叫可成楼下等着,她放轻脚步,抱着慧儿一步一挪地上楼了,走到楼梯口,往屋里探了探头,见到婆婆盘腿坐在她那张床上一边捶床一边嚎啕哭泣,顺娘呢,则是坐在对面皱着眉,一言不发地看着婆婆哭。 犹豫了一下,齐氏还是抱着慧儿走上去了,走到顺娘身边站定,问她到底跟婆婆说什么了,婆婆哭成这样。 不等顺娘答话,刘氏就哭着说开了,说顺娘犯糊涂,要娶隔壁谢二娘进门儿,自己这当娘的当然不同意,不能眼睁睁看着顺娘跳火坑儿,她还让儿媳也赶紧劝一劝顺娘,让她回头。 齐氏闻听此言,简直觉得自己胸口被狠砸了一锤一样,虽然之前她也怀疑过顺娘跟隔壁谢二娘好上了,但是当这怀疑成真,对她的打击也是非常大的。并且,婆婆说了,顺娘想要娶谢二娘进门儿,这…… 她不晓得该怎么说了,尽管她能够理解两个女子相好,可她还是觉得涉及婚嫁有点儿严重,毕竟嫁娶之事可不是只跟两个人相关,而是跟两家相关。还有啊,那谢二娘知道顺娘是女子之身吗?若是不知道,岂不是骗了人家,这种事情上头骗人可是要害人家一辈子的。 至于顺娘喜欢上谢二娘,心里都是她,自己恋慕顺娘,暗自盼望这个家里只有婆婆,孩子,顺娘和自己的梦彻底破碎造成的那种失落和伤心还是其次,毕竟自从顺娘跟谢二娘在徐家庄一起历险救回可成之后,她眼看着两人一日比一日亲密,心里就已经有准备了,那就是顺娘终究会让自己的梦破碎的…… 齐氏现在比较关心的是顺娘是否骗了人家谢二娘,若骗了,她肯定是会跟婆婆一样,阻止顺娘做傻事的。 “叔叔,那……那谢二娘晓得你是女子之身么?”齐氏试探着问。 顺娘点头:“她晓得,我跟她两情相悦,故而我才打定主意娶她进门儿。” 齐氏一惊,她倒是没想到谢二娘竟然知道顺娘是女子之身,还要一心嫁给顺娘。只是,回想最近一段儿日子,顺娘和谢二娘好得蜜里调油一般,似乎两人想要成亲在一起也是情理中事了。 谢二娘能够得到顺娘的心,已经让齐氏吃味儿了,更别说谢二娘嫁给顺娘,嫁进喜家门儿,直接戳进齐氏眼里,她觉得自己到时候不知道会多难受,日子会多难捱。 在齐氏的心里,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想喜家进来别的人,不管男女。 所以,她就算晓得了谢二娘知道顺娘是女子,晓得两人两情相悦,也理解女子喜欢女子是可以的,可她就是不想谢二娘嫁入喜家。 “叔叔,即便这样,也不行啊,你想得太容易了,谢二娘晓得你是女子依然愿意嫁你,可她爹娘呢?她爹娘晓得了,能愿意么?奴家能想到,若是谢二娘真嫁进了喜家门儿,嫁给你了,要是被谢乙夫妻晓得你是女子,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想一想都让奴家害怕。还有,从来都是阴阳相配,男女成亲,要是你哪一日被别人晓得了是女子,你又娶了谢二娘,这镇子上的人能容你么?另外,两个女子成亲,就不会有孩儿,没有孩儿,外人会怎么想你们?”齐氏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的顺娘娶了谢二娘后遇到的难题都说出来了,最后苦口婆心道,“你好好想一想奴家说的这些罢,别光顾着眼前痛快,以后为难,想清楚再说。” 齐氏说的这些,顺娘并非没有考虑过,穿前她所了解的两个女人在一起会遇到的诸多难题就比齐氏说的多了去了,但是这些难题的解决方案她也全部知道,因此,她并不会听了齐氏说的那些就被吓到了。 她认为两个人在一起最应该考虑的是爱,两人是否相爱,接下来才是门第,才是其它,至于那些会遭遇到的问题,她觉得即便是男女在一起,也会遭遇到。普通人一辈子,哪有所谓的一帆风顺存在,总会遭遇到大大小小的困难,或者两个女子在一起,遭遇到的困难更大,但在彼此/相/爱的基础上,以一颗无畏之心去面对,终会踏峰峦如平川,涉深渊如溪泉。 人生如迷之森林,既然无法一眼看穿,那就大胆地走进去,走进去了也许有财狼虎豹,也许有美景珍肴,不管遇到什么,那都是一种经历,而这种经历,她想跟相爱的人一起去体会。 “嫂嫂,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了,我也不怕,遇到麻烦,总会有解决的法子。我想要娶谢二娘的心如磐石,不会轻易改变分毫。”顺娘看向齐氏平静地说。 “叔叔,你真如此固执不听劝么,你难不成一点儿都不可怜婆婆么,你瞧她……”齐氏见自己无法说服顺娘,只得指望着婆婆还有什么绝招了。 刘氏在齐氏上来劝顺娘时,虽然也在哭,可却是支起了一双耳朵留心听着,愿指望儿媳能劝动顺娘,让她那想娶谢二娘的决心稍微动摇一丁点儿的,但结果却让她大失所望。 顺娘这个在她看来的老实木讷孩子固执得要命,根本就不听齐氏劝。 怎么办,自己哭也哭过了,儿媳妇劝也劝过了,可顺娘就是油盐不进,死不听劝,坚持己见要娶那谢二娘。 那么,接下来似乎也就只剩下闹了,怎么闹? 有一种法子就是去谢家闹,闹谢二娘不知道廉耻勾|引自己女儿,把顺娘是个女子的事情泄露出去,谢乙夫妻知道了,是断然不会同意把女儿嫁给顺娘的。 可这种法子刘氏觉得不到最后关头是不能用的,毕竟暴露了顺娘的女子的身份,让顺娘娶不成谢二娘,但同时也会让喜家无法在杨柳镇安家,做的种生买卖也会受到影响,若是赚不到钱了,那不是一种大大的损失吗? 还有一种法子就是在自己家里闹腾,比如说装自己被顺娘气的生了病,又或者是绝食不吃饭,以此来威胁颇有孝心的顺娘,让她让步。刘氏决定就用这后一种法子好了。 所以在嚎啕大哭以后,她突然摸着自己的胸口翻白眼,接着就身子一歪倒在了床上,此举让旁边站着的齐氏唬了一大跳,赶忙把抱着的慧儿放到床上,接着扑过去,又是给刘氏掐人中,又是给她掐虎口的。 顺娘见她娘这样,一时之间也拿不准到底刘氏是不是真因为生气伤心过度晕倒了,随即也跟着过去,看她嫂子“抢救”刘氏。 刘氏本来就是装晕倒,被儿媳妇掐人中,掐虎口也是痛得够呛,不过为了装得像,她硬是忍着没动弹,好一会儿才装作悠悠醒转,嘴|巴里面吐出口气,说自己要死了,让顺娘跟齐氏去给她准备后事…… 齐氏人单纯,见婆婆这样,是真吓哭了,连声问她有事么,要不要这就去找镇子上的王大夫来看看。 刘氏摇头,说大夫来也治不好了,自己这是心病,无药可医,只能准备后事了。 齐氏慌了,忙抓住顺娘的手,哭着问她这可怎么办好,到底是去请王大夫来瞧,还是准备后事。 顺娘一开始还挺担心老娘真被自己给气病了,直到后来听她说这是心病,不找大夫来瞧时,不由得在心中暗自一笑,知道了她那爱钱如命的老娘说这话就是在装病。因为按照她对老娘的了解,刘氏若真病了,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毕竟是个人都惜命,何况自己赚的钱一日比一日多,她老娘常常说就要享福做个有钱人了呢,她哪里舍得有病不医去赴死。 不过,为了再求证她老娘是不是装病,顺娘便说她这去请镇子上医术最好的夏大夫来给老娘瞧病,那夏大夫出诊一次也需要六百文钱的。 说完,就往楼下走,不想,还没走出去几步,刘氏就腾地一下子坐了起来,大声喊她不许去,她没病,不要花这冤枉钱。 顺娘暗笑,抽了抽嘴角,她回头去看刘氏,说:“娘,您就别闹了好不好?” 刘氏被顺娘戳穿了装病的把戏,老脸上过不去,狠狠瞪了顺娘一眼,复又躺下去说:“我不跟你闹,你若是不想为娘饿死,就收起你那打算娶谢二娘进门的主意!” 接着又对齐氏说:“做饭的时候别做我的饭了,自今日起我就不吃任何吃食,我成全那宁要谢二娘不要老身的不孝顺的东西!” 说完气鼓鼓地转身面壁躺着,一面嘴中呜咽念叨自己的命不好,老伴儿和长子相继离她而去,剩下一个女儿也是不孝的,她这就要去黄泉地下找老伴儿和儿子了等等。 顺娘见她老娘要通过绝食来打消自己娶谢二娘的心也是又心疼又想笑,觉得她娘跟个老小孩儿一样任性。 走上前去,顺娘将床上的被子拉过来替老娘盖上,刘氏发气一般将被子给踢开了,那意思是她宁愿受寒也不要顺娘关心她。 顺娘便道:“娘,您不盖被子,一会儿受凉了,可不是要花钱找大夫来替您瞧病么?” 说完,再提刘氏盖上,她就不踢被子了。 顺娘拿捏住了老娘爱钱这一点儿,心念一转,她也有主意了,便去嫂子那张床上躺下,拉了床被子来盖上,然后对齐氏道:“嫂嫂,你也别做我的饭了,我若是不陪着娘一起绝食,就是不孝子。娘既然想要把自己给饿死,那我也陪着她,你去底下大缸子里拿钱,去准备两口棺材罢。” 说完,也翻身面壁,拿背来对着齐氏。 齐氏见家里这一老一小杠上了,都不吃饭,都要绝食赴死,也是没主意了。 她先走到顺娘那边劝说顺娘不要这样固执,家里一家老小都指着她呢,若是她真饿着了,有个好歹,叫她跟孩子们靠谁去呀。 顺娘不答话,闭上眼真睡觉。 齐氏又去陪跑刘氏那边劝她不要这样做,老年人经不起饿,若是饿出了病不但要找大夫来瞧,要花钱,更重要的是婆婆饿着了,顺娘也会饿着,顺娘要出了事情,往城里送不了种生,喜家人就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刘氏也不答话,赌气一样面壁,然而她知道了顺娘陪着她一起挨饿绝食,也有点儿犯愁,害怕顺娘那个死心眼子真因为自己不吃饭饿着了,明日起不来,往城里送不成种生,坏了买卖,喜家的日子又要重新不好过起来。 但她又想到,要是这个绝食威胁顺娘改变主意的法子也不管用了,那接下来也就只剩下上吊以死相逼了。 只不过,若是到时候顺娘同样学她拿根绳子上吊陪着她一起死,她又该怎么办呢?难不成真死,带着顺娘一起去找地下的老伴儿和儿子?老伴儿和儿子见了自己,会不会说她是个傻货,放着越来越好的日子不过,害了女儿跟着她一起来阴间来喝那碗孟婆汤了? 刘氏在床上翻来翻去拿不定主意,想得脑仁儿都疼了,也不晓得过了多久,当屋子里的光线渐渐黯淡,她的肚子咕咕叫,饥肠辘辘,饿得前胸贴后背时,她终于一翻身坐起来,心道:凭什么我要这么折腾自己,不拿我自己还有顺娘的身子当回事儿,要折腾,也得折腾那谢二娘去。正是因为那谢二娘缠着顺娘,勾引顺娘,才让顺娘这老实孩子宁愿忤逆自己也要娶她。她不是想成亲,想要嫁给顺娘,嫁进喜家门儿吗?那就要让她嫁好了,只要她嫁进了喜家,到时候自己有的是法子折腾她,让她在喜家呆不安生,自己离开顺娘,离开喜家。七出的第一条是什么,她可是记得牢牢的,当初喜家庄的桩子媳妇不是因为没儿子被休了吗?这哑巴亏呀,就让谢二娘好好吃下去罢。 第68章 刘氏翻身下床,穿上鞋,走到顺娘躺着的床边,见她依然面壁背向自己躺着,本想伸手去推醒她,可是转念一想,顺娘要求娶谢二娘进门的事儿本就荒唐,自己还要放下身段儿去俯就她,也太跌份儿了。 撇一撇嘴,她收回手,下楼去了。 楼下堂屋里没人,她就走到后院厨房里去,看到儿媳妇齐氏背着慧儿正在和面,可成坐在灶前正在往灶堂里塞柴火,因为他年纪小,根本不会烧火,扔些柴进去塞起来,灶里不时冒出烟来,弄得厨房里烟雾弥漫的,齐氏咳嗽着叫可成别烧火了,这忙不需要他帮。 刘氏紧走两步上前去,把可成抱开,让他出去玩儿去,然后自己把灶堂里的那些柴火拿了些出来,让火烧得顺畅些。 齐氏见到婆婆下来了,心里一喜,便对刘氏说自己做了她跟顺娘的饭,晚间吃面条,她正和面呢。 刘氏点点头,一边烧火一边对齐氏说自己是欠了顺娘的,一把年纪了,福还没享着顺娘的,她倒先拿气给自己受上了。 “叔叔呢?”齐氏往厨房外的院子望了望,她想婆婆都下来了,估计叔叔也下来了,只要这一老一小不闹了,她这个夹在中间的人日子就会好过多了。不想,往外看了眼,却没看见顺娘的身影,齐氏心里犯嘀咕,难不成这母女两人还闹着吗? 刘氏说顺娘还在上头,不晓得是在睡,还是在继续跟自己赌气,她让齐氏一会儿上去叫顺娘下来吃饭。 齐氏道好,她悄悄地瞄婆婆几眼,想从她脸上看出来她跟顺娘斗法,到底谁赢了,婆婆是否继续不同意顺娘娶谢二娘,还是已经同意了。不过,刘氏的脸上既看不出喜悦,也看出沮丧,故而齐氏判断不出这一次母女斗法,谁才是赢家。 和面揉面切面,又洗了些菜叶出来,水也烧开了,刘氏就叫齐氏上楼去叫顺娘下来吃饭,她来煮面。 齐氏应了,出了厨房,穿过院子,进了屋,上楼去,一直走到顺娘躺着的那床前,探头一看,顺娘面向墙壁睡着了,一脸平静之色。 哎,婆婆闹腾得那样凶,她倒好,睡得安稳,齐氏如此想着微微摇了摇头。 “叔叔,起来吃饭了。”齐氏轻轻推了推顺娘的肩膀,顺娘嗯一声,眼睛继续闭着,齐氏没奈何又推了她几下,这下子力气大了些,喊她吃饭的声音也大了些。 顺娘这才睁开了眼睛,搓了搓眼,她翻身坐起来,先就往对面床上看了一眼,见床上空空如也,就问齐氏:“娘呢?” 齐氏答:“在底下厨房做饭哩,她叫奴家上来叫你下去吃饭。” “哦。”顺娘一只脚下床刚沾着楼板上的鞋子,就又缩了回去,复又躺下去拉上被子盖在身上说,“你跟我娘说,我不吃,她不想饿死了,可我想。” “甚么?”齐氏瞬间瞪大了秀目,不可置信地看向顺娘,她倒是没想到,这顺娘反倒要倒打一耙,拿绝食来威胁婆婆了,“哎呀,叔叔,你怎的如此固执呀,婆婆已做上了水滑面了,你不去吃,那面一会儿得糊了。” 顺娘继续说:“你们吃罢,我真不想吃,娶不了谢二娘进门儿,我不想活了,还吃甚么饭。” 齐氏闻言锁起了眉头,又劝了顺娘几句,可顺娘却不吭声了。 没办法,她只能咚咚咚地下楼,匆匆走进厨房里去向刘氏汇报情况,说顺娘闹上了,不肯下来吃饭,还说娶不了谢二娘进门儿她就不想活了。 彼时刘氏已经做好了面条,已经捞起来放进碗里了,听了齐氏的话,气鼓鼓地说:“她要折腾让她折腾去,咱们吃咱们的!” 说完了,自己端着碗面条进了堂屋,坐在饭桌前拿起筷子大口吃起面来,齐氏跑了两趟,把自己的面,顺娘的面,还有可成的面都端过来了。可成端起面吃的时候望着顺娘的那碗面,问齐氏:“二叔呢,他不吃面么?不吃一会儿糊了不好吃了。” 齐氏让他别说话,快吃自己的,接着把慧儿从背上放下来,抱到自己膝头上坐着,自己吃一筷子面条,又给慧儿挑些吃。 刘氏埋着头哧溜哧溜吃下去半碗,再看了看顺娘的那碗热气儿越来越少的面条,终于是忍不住了,咬咬牙,把手里的筷子往桌子上一拍,站起来,气冲冲地往楼上走。 顺娘在被窝里听到咚咚咚的上楼声,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她晓得这是她老娘忍不住上楼来了,多半这是有好消息了,只要自己再装一装,于是她闭上了眼睛…… 刘氏上得楼来,直接走到顺娘跟前,使劲儿一推她肩膀:“起来,下去吃饭!” 顺娘不吭声,也不睁眼。 刘氏见状,在那里站着静默了一会儿,终于软了声音说:“你下去把面吃了,吃了再说。” 顺娘听到这话,心里一喜,心道有门儿,这才睁了眼,爬起来问刘氏:“娘,你这是答应我了么?你给我个准话儿。” 刘氏木着脸点点头。 顺娘这才绷不住笑了,下床来捧着老娘的脸就吧唧了一口,连赞她是个好娘,等到娶了谢二娘进门儿,两人一起孝敬她,自己也要多多挣钱,以后让她享福。 刘氏擦了擦脸,伸手给了顺娘额头上一指头,说她是个冤家,自己上辈子准是欠了她的。 顺娘嘿嘿笑了,她去拉着老娘的胳膊一起往楼下走,刘氏挣脱了,让她少拍马屁,赶紧下去吃面吧,面条要糊了,不能吃了,就是糟蹋粮食。 母女两人前后脚下得楼来,顺娘坐到桌前,满脸是笑,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面,刘氏呢,说不上是个什么表情,端起吃了半碗的面慢慢地把剩下的面条吃完了。 齐氏见状,大概也猜到了这是婆婆没犟过顺娘,答应了顺娘让谢二娘进门儿了,一时之间,她也心绪复杂,觉得平时吃着觉得口味很好的水滑面,此刻吃着却如朽木渣滓一般。 只有可成见到顺娘大口吃面,他也大口吃,要跟顺娘比赛看谁先吃完,姑侄两个吃得乐呵呵的。 吃完面,顺娘帮着嫂子收拾碗筷,端着去厨房里将就面汤洗碗,完了又去挑水来烧水给豆芽浇水,以及泡发明天要用的豆子。忙完了,顺娘进屋去坐到老娘身边,说:“若是娘没啥说的了,就请老娘看个好日子,找媒人去谢家下定吧。” 刘氏道:“慌什么慌?等天暖和起来再说。” 顺娘不高兴了,道:“你若是这样,那我就自己找黄历来挑日子,再请媒人去谢家下定。” 刘氏横她一眼:“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这婚嫁之事从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这当娘的还没死呢,你就着急忙慌地要自己找媒人去谢家提亲下定了?” 顺娘实话实说:“可我想快点儿定下二娘,不定下她,我心里没底儿,干活也没劲儿。既然娘已经同意了,又何必拖着不让孩儿如意呢?二娘三月就要及笄了,孩儿答应过她,等她及笄就娶她进门儿的。真要等她及笄就娶她,这还有一个多月,不早定下,到时候哪里来得及?” “她要你等她及笄就娶她?”刘氏皱起眉头问。 顺娘害怕刘氏误会谢二娘恨嫁,等不得,容易让人想到这个女子不清纯,忙说:“这是我的意思,我跟她说了,她也就答应了。好了,娘我去拿黄历来,您看一看,帮着挑个日子吧,还有找媒人的事情,也麻烦娘您多费心了。” 说完去把黄历拿了来跟刘氏一起看,一边看一边念给她听,哪一天适宜婚嫁动土说亲等等。 最后母女两人选上了两个日子一个是正月二十三,一个是正月二十八。 刘氏说选定正月二十八比较好,顺娘呢,则是觉得正月二十三好,因为三月二十三是谢二娘满十五岁,及笄的日子。在她及笄两个月前下定,在她及笄两月之后娶她,真是再好也没有的事情了。 又是一番争论,刘氏被顺娘拿出来的那根镶嵌了珍珠的银簪收买了,原来顺娘拿了陆全妆匣里那颗遗落的珍珠拿去城里的首饰铺子做的簪子今日才拿回来,还没来得及给刘氏呢。这会儿拿出来讨好刘氏,刘氏一喜欢,就顺嘴答应了顺娘这月二十三就找媒人去谢家说亲下定。顺娘立时高兴起来,又问刘氏这去下聘需要准备些什么,她这几日进城好买回来。 刘氏想了想就说:“咱家也不是多有钱的人家,就按照这镇子上一般人家下定需要准备的聘礼来吧,你去拿纸笔来,我说你记……” “好!”顺娘兴奋地去拿了纸笔来,重新在桌旁坐下,老娘说个什么她就记下来。 齐氏把厨房里面还有发种生的那屋里的事情都做完了,回屋来,看见灯下顺娘满脸是笑地正在那里写去谢家下聘需要的聘礼,那心里真是一片哇凉。她没心情坐在婆婆和小姑跟前,看着她们两个一个说一个写,认真讨论聘礼的样子。于是就带着两个孩子去洗了脸脚,带着他们两个上楼去睡了。 躺在还留有顺娘的气味儿的,刚才顺娘睡过的被窝里面,她好不容易才忍住心酸没有哭出来,转脸看一看在被窝里嘻哈打闹的两个孩子,她的心情似乎也因为两个孩子的笑脸而好了一些。 顺娘当晚辗转反侧欢喜得睡不着觉,不知道是因为下午睡了,还是因为出柜成功,老娘同意了她娶谢二娘进门,并且定下了日子,还写下了都要些什么聘礼而太过兴奋。总之,她在床上翻来翻去,直到半夜才迷糊睡去,但刚睡着一会儿,隔壁谢家杀房的猪叫就让她醒了。翻身起来,她去把油灯点亮,穿上衣裳,再把那一张老娘说的,她写的礼单拿出来看。昨晚早就算过这些聘礼需要多少钱,顺娘就去屋角的缸子里面拿了五贯钱出来,用宋玉姐给她包衣服的那块包袱皮把这钱给包起来,打成一个包袱放到床上。她打算今日进城就带了这些钱去准备起来。 尽管差不多一晚没闭眼,可顺娘的精神却非常好,她到后院厨房去点了灯,拿了水桶,开了喜家和谢家围墙上的那道门儿,去挑水。 刚把水打起来,她就听到一阵咔擦咔擦踩雪而来的声音,听这脚步声,她抬起头来…… 一个人睁着闪亮的大眼,紧张兮兮地望着自己,还没等她说话,顺娘便开口了:“二娘?你咋又恁早起来了,不是跟你说了早上冷,让你多睡会儿么?” 谢二娘一把扯住顺娘的衣袖,把她拉到围墙的阴影里,焦灼道:“我哪里睡得着,昨儿夜里翻来翻去一|夜,就想着你昨日说了要跟你娘说咱们的事情,也不晓得能说得服你娘不。好容易听到底下杀房里杀猪,你那边也有了动静,就忙着下来了。你……你到底跟你娘说没呀?” 原来谢二娘看到顺娘一副平常的面孔,还当是顺娘害怕并没有对刘氏说要求娶自己的话呢。 顺娘想要故意逗一逗谢二娘,便道:“说了又怎样?不说又怎样?” 谢二娘听顺娘这么说,抓着顺娘手臂的手陡然收紧,有些慌,问她:“你怕了么?你不敢说?” 顺娘见她眉宇间堆积的都是忧愁,因为一|夜没阖眼,脸色也有些憔悴,便不忍再逗她下去了,反而是一把将她抱入怀中,在她耳畔道:“为了你,这天底下没有什么我不敢的事情。你仔细听着,昨日我跟我娘说了,她一开始也闹腾,但没闹过我,最后她同意了。并且我还跟她一起挑了来你家下定的日子,就是这月二十三,是个黄道吉日,连要准备些什么聘礼都定下来了,今儿进城去我就去买来。你回去等着罢,没几日我娘找的媒人就登门儿了。” 这话一说出来,谢二娘一下子推开顺娘,仰面望着她激动地问:“这是真的么,是真的么,你没有哄我吧?” 顺娘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望进她眼里,深情道:“当然是真的,不敢哄你。” 谢二娘呵呵笑了两声,继而哽咽,她眼里包着泪,连声说太好了,太好了。 顺娘握一握她肩膀,笑着对她说:“咱们的好日子这才刚开始,等着吧,以后我要让你活得比谁都滋润,比谁都快活。好了,你回去安安稳稳睡个囫囵觉吧,我这里事儿多,下晌回来,咱们再一起说话。对了,就算我娘答应了,你也别在我不在的时候过去,她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呢,我就怕她为难你。过一些日子,等她想通了就好了。” 谢二娘重重点头,说自己都听顺娘的,顺娘摸一摸头,再推一推她,示意她快回去,谢二娘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唇边噙着笑回去了。 顺娘挑着水回去,发现嫂子已经在厨房里烧火了,今日她比往常要起来得晚,平时顺娘起来到后院时,齐氏基本上已经挑了一担水,早开始烧水了。看到齐氏坐在灶前烧火,落落寡欢的样子,也跟平时带着笑时不一样,顺娘不由得有些担心,遂问她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齐氏挤出一丝笑说自己没事儿,顺娘不用担心自己。 顺娘把水倒进厨房的大水缸里,又看了一眼嫂子,直觉嫂子有心事,然而她既然不愿意说出来,她也不好逼她说,于是默默地继续干活儿。 忙到寅时末,顺娘吃了早饭,照例进城去送种生。 送完种生,跟石头一起到小脚店吃晌午饭,她高兴地告诉石头,自己要定亲了,再过几个月就要成亲了,她会娶她喜欢的小娘子做妻子。 石头听了,先是恭喜她,然后又说顺娘是个傻子,不娶那有钱有貌的宋玉姐,反倒去娶个屠户之女,难不成是嫌弃那个宋玉姐不是黄花闺女,又跟别的男子生过孩子? 顺娘给了他头上一个暴栗,说自己从来没有想过石头说的那些,而且她警告石头不要说宋玉姐的坏话,她娶谢二娘唯一的原因是她觉得谢二娘的心跟自己的挨得更近。 石头吐着舌|头生受了顺娘这一记暴栗,说自己不敢再说宋玉姐了,然而他还是在心里嘀咕,心是最虚无的东西,肉摊子猪心一个也才不过二十文呢,人心值钱些,顶多二千文,宋玉姐的身家,再怎么也得值好几百个两千文吧…… 一句话,喜二哥在女人上头真傻呀! 顺娘几下把自己的饭给扫光,不再跟石头唠嗑了,心里惦记着得赶紧去买聘礼去。 吃完晌午饭,跟石头分了手,顺娘就去找那些卖聘礼的铺子挑上了。她都是按照好的挑,毕竟这可是她的婚礼,无论穿前穿后,对她来说都是头一遭。 五贯钱很容易就花光了,可还没有把聘礼给买完,超出了她的计划。 顺娘估摸着还需要三四贯钱才能买得完,这要回去再拿钱,她老娘又要念叨了吧。 管她的,这结婚一辈子一次,当然是要指着好的买,不叫谢二娘受委屈,顶多花了钱自己再努力去赚回来就是。 顺娘让店家把自己买的东西都包好放到牛车上,自己再捆扎好,看看天色,也该回杨柳镇了。 赶着牛车沿着往日出城的街道走到城门口时,顺娘却被人拦下来了,拦住他的四五个人,其中几个看起来像是官宦富户之家护院模样的精干汉子。 顺娘眉毛一挑,质问他们:“青天白日的,你们拦我作甚?莫不是在这官家脚下就想抢人了?” 那几个人里头,有一人走上前来向顺娘拱一拱手,笑道:“喜二郎莫气,咱们没甚么恶意,只不过是受人所托,请你跟着咱们去见一见他,他有话要跟你说而已。” 顺娘听眼前这人喊自己喜二郎,不由一惊,重新仔细从上到下看了这人一番,很快就想起了这个人是几个月之前宋贵派来拦住自己,叫自己跟着他去一间酒店的隔间见宋贵的人。 弄明白了眼前这人的身份,顺娘就想到了看来又是宋贵找自己去说话,上一次自己不是答应了他不跟宋玉姐往来,也没有再向宋玉姐的店里送种生了吗?如今他又找到自己,难道是知道了昨日自己去见了宋玉姐,又往她店里送种生了,所以不高兴,叫人带自己去问话,或者收拾自己吗? 想到此,顺娘决定一会儿见到宋贵,就跟他说清楚,他要是不乐意自己再跟宋玉姐有往来,自己以后就彻底跟宋玉姐断掉关系就是。 “走罢,带我去见宋大郎。”顺娘对那领头之人道。 那人道好,随即在前引路,顺娘调转牛车,跟着那几个人重新往城里去,小半个时辰之后,那人带着顺娘在一间颇大的茶坊门口停下来,接着顺娘把牛车交给茶坊里的伙计,让他替自己守着车还有车上的那些东西,说完扔了几文钱给他作为打赏。 跟着前面的几个人进入了这间茶坊,在里头东拐西拐,走进了一间装饰风雅,墙上挂了不少文人墨宝的房间内,见到了正坐在一张茶几前悠闲饮茶的宋贵。领头的那人上前去在宋贵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宋贵听完,挥一挥手,示意他退下,那人就恭敬地却步退了出去。 “来了,坐罢。”接着宋贵头也不抬地招呼顺娘,让她在自己对面的那张茶几旁坐下。 带着顺娘来的那几个人把门关了,退到了外面。 顺娘依言在宋贵对面的那张茶几旁坐下,不等她开口宋贵已经慢慢抬起头来看向顺娘,问她年过得可好? “有劳宋大哥挂心,小弟的年过得不错。”顺娘答,续又说,“宋大哥,腊月十八去我见宋娘子,是她约我去的,至于给她店里送种生也是她要求的,我本欲彻底跟她断了联系,奈何宋娘子坚持。小弟并非成心违背答应宋大哥的话,只是……” 宋贵不等顺娘说完已经打断了她,含笑看向顺娘道:“今日我让人去城门口拦你,找你来并非是让你不再跟我妹子来往,也不是不欢喜你再往宋家正店送种生,而是要跟你说一件喜事。” 顺娘拧眉:“喜事?” 宋贵这么说,完全出乎顺娘的意料,然而她却并不相信宋贵专门找到自己会跟自己说什么喜事,故而并不企盼,相反却有些不安。 顿了顿,宋贵缓缓开口:“的确是件喜事,无论对你,还是对我妹子。我妹子守寡好几年,我这当大哥的也暗自为她担心,她就这么蹉跎年华,误了终身。我晓得她中意你,即便在那韩衙内意欲娶她为妻时也没放下过你。韩衙内的事情想必你也听说了,这事儿之后,我这当大哥的明白原来你才是跟我妹子姻缘天定的人。所以,我决定了,要一力促成你跟我妹子缔结良缘。你开个价,想要多少钱才愿意入赘我们宋家,尽管说。对了,别跟我说你不愿意,不愿意的话,我宋贵可不敢保你没事,你家里人没事,你可得想好了,再答覆我……” 第69章 “……”顺娘听完不可置信地看向宋贵,同时心里一股火气压也压不住地窜了起来,使劲忍了忍,顺娘才没有把一些骂娘的话说出口。这宋贵只不过是曹侍郎府中的一个管家,却狗仗人势,想要决定自己一生的幸福,什么入赘,什么开个价,他把自己当成什么了?再说了,顺娘根本就不相信他嘴|巴里说的什么他想促成自己跟宋玉姐缔结良缘。因为在三四个月前,不正是这个宋贵为了巴结韩衙内,跟自己见面,要自己断绝跟宋玉姐的一切往来吗?这会儿韩衙内成了活死人,他见巴结不上,又要来逼自己入赘宋家了? 她怀疑这是不是宋玉姐的意思,是宋玉姐想让自己跟她一起,所以在托她哥来这么说。 然而通过这些日子跟宋玉姐的接触,顺娘又觉得她不像是做出这种事情的人,然而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并不敢十分肯定。 所以,紧接着她问宋贵:“这是你妹子的意思么?” 宋贵摇头说这并不是他妹子的意思,而是他自己的意思,他想让他的妹子幸福而已。 顺娘便反问他既然不是他妹子的意思,他又如何能够保证这么做了,他妹子就会幸福呢。 这话倒把宋贵问住了,好一会儿才说自己这么做,他妹子应该会喜欢,他还让顺娘少废话,就说自己愿不愿意就行了。 顺娘本想当着宋贵说自己不同意的,可又想到这个宋贵既然已经将底牌都露了,自己不答应他,当面跟他撕破脸皮,那么自己说不定很快就要被他整。在汴梁城里,甚至在杨柳镇,自己都不是他的对手,当面跟他硬碰硬是绝对会吃亏的。至于会吃什么样的亏,不外乎一是买卖,二是自己的人身安全,三是家里的人,比如老娘和嫂子以及两个孩子的人身安全。这三条,无论哪一条出了问题,都是顺娘不愿意看到的。 她道:“婚嫁之事,我一人也不敢做主,要回去跟我娘商量了才能答覆你。” 宋贵盯着顺娘看,想从她眼神中看出来些什么,比如害怕,比如狡黠,但都没有,顺娘的眼眸中风平浪静,就像是在说一般的事情而已。 “给你三日。”宋贵最终道,“三日后给我个准信儿,一句话送你,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妹子配你,是你之幸事,不要不识抬举,否则后果自负。对了,三日后,还是这个时辰,还是这个地方,你来见我。” 顺娘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朝着他拱拱手,便转身走了出去。 出了茶坊,顺娘去取了自己的牛车,跳上牛车,赶着车往汴梁城外走,来见宋贵又耽误了一会儿时间,出城的时候天都黑了,等到赶到杨柳镇,将牛车赶进谢家的后院时,天色都黑透了。 才从车上跳下来,谢二娘已经踏着积雪提着一盏灯笼过来了,她一打眼就瞧见了牛车上头那些捆扎起来的箱笼,就猜到了这些一定是顺娘买回来的聘礼,不由得乐得眉眼弯弯。 顺娘一看见她,原本有些沉郁的心情也豁然开朗了,用|宠|溺的口吻问她是不是等自己等了很久了,这虽然说已经开了春儿,但正月里早晚依旧是冷,不要冻着了,回头受寒生病,自己又得担心她了。 谢二娘唇边噙着笑说自己不见到顺娘回来,一颗心都落不了地,还说自己知道顺娘喜欢自己等她的。 顺娘嘿然一笑,老实告诉她,自己的确是每天一赶车进谢家后院儿,第一个想看到的人就是她,但她不想谢二娘在这么冷的夜里不在暖和的闺房里呆着,而是在下面院子里受冷等自己。今日她在城里的铺子里去挑聘礼,就晚了,以后争取按时回来,不叫谢二娘多等。 听到顺娘说牛车上捆扎的那些箱笼里面的确是聘礼,谢二娘咬唇羞涩地笑个不停。 “你先回去罢,这些东西假装没看见,我来搬,下定之前都少去我家里,等下了定,你就可以常来我家了,想必那时候我娘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了,毕竟已经定下了。” “我在这里提着灯笼,你搬完我再回去。” 顺娘道好,自己去拍开了两家围墙上的那道门儿,接着一趟两趟的搬今天买下来的聘礼。 搬完了,又嘱咐了谢二娘几句,这才回家去。 刘氏和齐氏还有两个孩子都没吃饭,等着她回来吃呢。 吃完饭,顺娘就陪着老娘一起看自己买回来的那些聘礼,刘氏一边看一边问花了多少钱,顺娘老老实实地把花的钱数告诉了她,刘氏一听几乎跳起来了,说顺娘这是在败家,五贯钱居然才买回来差不多一半的东西。若是把聘礼买齐了,不得花出去差不多十贯钱么,以后成亲还得办席面,又要花五六贯钱,这么一来,顺娘娶谢二娘进门竟然是要花去十五六贯钱,这可比镇子上真有儿子的人家娶媳妇花的钱还要多。 顺娘见老娘这样,有些不高兴,说自己这辈子就办这么一次婚礼,而且是真娶媳妇,怎么就不能花这么多钱了?况且,钱花了,还能挣回来的。 刘氏本想说顺娘娶谢二娘怎么能够跟别人家儿子娶媳妇比呢,别人家儿子娶媳妇进门,媳妇可是要给夫家生儿育女,繁衍子嗣的,谢二娘嫁进门儿来能吗?一个不能给喜家生孩子的儿媳妇,哪里值那么多聘礼? 只是,她回头一想,等到谢二娘嫁进门儿了,以后她会拿这件事情来刁难谢二娘,这会儿不该在顺娘跟前暴露自己的这种心思,便忍住了没说出来。 然而她还是嘀咕了很久,说顺娘这才赚了些钱就大手大脚花钱起来,完全忘记了以前一文钱也要分成两瓣花的苦日子等等。 顺娘本来今日见了宋贵,被宋贵威胁要入赘宋家就有些心烦,刚才见了谢二娘好些了,这会儿又被老娘念叨心情便又坏了起来。她脸色难看地说自己累了,要洗洗睡下,便去后院烧水,扔下老娘一个人在那里碎碎念。 齐氏跟着顺娘去了厨房,她也看出了顺娘心情不好的样子,于是便劝她不要真计较婆婆说什么话,她也是节省惯了才这样。 顺娘点点头,交代嫂子一会儿给豆芽浇水,她今日有些累,不想动。 齐氏听了便让她快去洗了睡,剩下的活儿自己来做好了。尽管看见顺娘买回来的那些聘礼齐氏也不舒服,然而当她看见顺娘满脸疲惫之色的时候,她也就顾不得再去计较顺娘买了多好的聘礼拿去下聘了,转而关心起顺娘来。 顺娘洗了脸脚,径直上|床去躺着,其实今天见了宋贵之后,她虽然说要回来跟老娘商量下入赘宋家的事情,但她根本就没有真跟老娘商量这事情的打算。她晓得,老娘本来就不太同意自己娶谢二娘进门儿,自己要这么一说,她绝对会怕事,要自己答应宋贵入赘宋家,特别是如果她晓得宋玉姐知道自己是女子,还喜欢自己,另外入赘宋家还会得到一大笔钱财的话。因此,她对宋贵说的那什么回家去跟老娘商量再答覆他根本就是个借口而已,只是想拖一拖时间好想出解决的办法出来。 她也不打算把这事情告诉谢二娘,而是想自己先想法子解决这难题,若是解决不了再跟谢二娘商量看怎么办好。 但最根本的一条就是她打算按照原先计划的日子,正月二十三日让媒人上谢家去下定,这一条没有改变。 思来想去,她决定还是要把这事情告诉宋玉姐,看宋玉姐怎么说,如果她也跟宋贵说一样的话,那么自己得告诉她,自己宁肯死也不会如她的意的。 打定了这主意,顺娘翻身下床穿上衣裳点亮油灯,抽出几张纸来,提笔给宋玉姐写了一封信,把宋贵今日约自己相见的事情,还有对自己的威胁,以及自己的心意都写了上去,她恳求宋玉姐能够成全自己,不要逼迫自己,否则到头来会让自己对她的好感荡然无存。 写好信之后,她又仔细读了一遍,才把信折起夹到了桌上的账册中。 次日起来,顺娘依旧带了五贯钱进城去,送完种生之后,她把昨晚自己写的那封信交给了石头,让他跑一趟宋玉姐位于甜水巷尽头的那间宅子,让他把这个信亲自交到宋玉姐手上去。 石头接了信,让她放心,说自己一定会把这个信亲自交到宋玉姐手中。 跟石头分开之后,顺娘照旧去买自己昨日没有买完的聘礼,石头则是去了甜水巷宋玉姐的宅子,敲开门见了来开门的小厮求见宋玉姐。 宋玉姐恰巧才从其爹娘的宅子回来,准备再休息一日,就去宋家正店经管买卖的。 小厮让石头等着,进去传了话,宋玉姐听见石头要见自己,大概也猜到了应该是顺娘有什么话托石头来传给自己,就让人去把石头带进来。 石头进来见了宋玉姐,向她行礼之后,随即把顺娘让他带来的信交给了宋玉姐,宋玉姐接过去展开看了,黛眉一下子就蹙了起来,她是真没想到她大哥这么快就行动了,真得去见了顺娘,并且威胁人家入赘。 顺娘在信上也说得很明白,她是死都不会如宋贵的意的,潜台词就是她非常反对宋贵的这种做法,而且这样做,会让顺娘对自己的好感荡然无存。 宋玉姐在心里虽然很想能够跟顺娘在一起相处,想让成为自己后半辈子的伴侣,可通过这种方法来得到顺娘的人,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想的。想了想她对石头说:“石头,你回去罢,告诉喜二,此事我会想法子解决,她不用过于担心。” 石头应好,被引他进来的婆子带了出,宋玉姐则是拿着顺娘写给她的信陷入了沉思,她想,到底要怎样才能阻止大哥去做这种蠢事呢? 等到石头离开之后,宋玉姐拿着顺娘写给她的那封信正在一筹莫展时,曹绮红登门来访她了。见到曹绮红,宋玉姐自然跟她说起此事,至于顺娘给她写的那封信却是没有给她看。 曹绮红听了,先就问宋玉姐想不想要那喜二郎,宋玉姐老实告诉她,自己对“喜二郎”的确是存在想法,然而现如今“喜二郎”钟情于杨柳镇上的一个屠户之女,想要娶那小娘子为妻,所以自己打算成全喜二。 “绮红,你快帮我想一想法子,阻止我大哥去做那蠢事吧,他那么做,喜二还不恨死我了啊。”宋玉姐扯住曹琦红的袖子恳求道。 曹绮红虽然出嫁,又和离了,可她现如今回曹府住着,也算是曹府的主子之一,况且曹侍郎夫妻都很疼爱她这个小女儿,她要是出面找宋贵谈话,让他放弃逼“喜二郎”入赘宋家,宋贵也不敢不听。 沉吟了一番,曹琦红道:“其实,我若是出面找你大哥,让他不要做这种仗势欺人的事情,他也不敢不听。然而,我怕他虽不再去逼迫喜二郎入赘宋家了,可还是会派人去对付喜二郎,比如说打人家一顿,又或者破坏人家的种生买卖……” 宋玉姐追问:“那不这么做,又如何阻止我大哥呢?” 曹绮红抿着唇,在屋子里慢慢走着踱步,一边走一边思索着,宋玉姐则是跟在她后面亦步亦趋。 走了一小会儿,她忽然停住了,扬眉道:“有了!” 宋玉姐见状一喜,忙问她:“绮红,你有甚么好主意了,快说来听一听!” 曹琦红含笑道:“附耳过来。” 宋玉姐便凑近她,曹绮红如此如此一说,宋玉姐立时欢喜得跟个孩子一样拍起手来,说这法子好,就按照曹琦红说的做。 顺娘跟石头分开之后,依旧是按照原计划去把老娘说,她记下来的单子上剩余的聘礼买完,仍然是买的合她心意的那些质量上乘的货。回去之后,刘氏见了依然是念叨了几句,顺娘只当没听见,然而心里还是产生了一种想法,那就是自己挣的钱是不是不该每一文都交给老娘管着,是否也该建立一个自己的小金库呢?毕竟在一些钱的使用上,她这个年轻人跟刘氏那个老年人肯定是存在分歧的,比如这一次买聘礼的事情,若是动用她建立起来的小金库里面的钱,她娘可能就不会有这么多话了…… 接下来到正月二十三日之前,刘氏在顺娘的催促下,也去找了镇子上一个姓江的媒婆,托她去谢家说媒,只要谢乙夫妻一点头就下定。 顺娘呢也等着宋玉姐的回信儿,眼看离宋贵要求的给个准信儿的日子正月二十二日越来越近,顺娘在正月二十一日从城里回来后,约着谢二娘去了小柴房,把自己遭遇到宋贵的威胁,让她入赘宋家的事情告诉了她,并问她若是正月二十三日下定之后,那宋贵做出种种危害自己还有喜家人,还有破坏她的种生买卖的事情,谢二娘还会如期嫁给自己,嫁进喜家吗? “甚么?竟有这样的事情?”谢二娘听完吓得花容失色,看向顺娘问。 顺娘点点头,告诉她自己已经想办法给宋玉姐传信儿了,但一直没等到她的回信,这眼看离正月二十二答覆宋贵的日子越来越近,还有第二天是喜家请的媒婆上谢家说媒下定的日子,她觉得有必要让谢二娘知道此事。如果谢二娘害怕下定之后,中间发生变故,最终自己娶不了她,这会儿就可以告诉自己,不想喜家的媒人上谢家去说亲,那她就不叫江媒婆登谢家的门儿了。 “那……那你告诉我,你害怕那宋贵真做出一些事情来整你,让……喜家无法在杨柳镇立足么?”谢二娘紧张兮兮地问,看得出来,她的嘴唇都在发抖。 顺娘锁紧双眉,说:“自然也是怕的,然而我也决定了,即便死也不会如宋贵的意的,我心里想娶的人只有你。” 谢二娘扑进她怀里,抱住她,哽咽道:“我才不要你死!若是真因为你违抗宋贵逼婚而死的话,那我情愿不跟你定亲了。” 顺娘抚着她的背,安慰她说:“我只是那样说而已,我相信,那宋贵再飞扬跋扈,也不敢逼死人的。毕竟这还是在官家脚下,他宋贵能只手遮天吗?我想,若是我不答应他,顶多会被他打一顿,种生买卖也做不成了而已。顶多到时候搬离杨柳镇,去别的地方讨生活,顶多难上一段儿日子,终会度过难关的。只是,若是你跟我定亲了,要嫁给我,恐怕就会跟我吃苦受罪了,你可得想好,若真有那一日,你受得了么?” 谢二娘抬起头来,直视着顺娘的眼睛,一丝都不曾犹豫道:“我受得了,只要能跟你一起,再苦再累我都不怕。” 顺娘心下感动,又问:“你不会后悔吧?” 谢二娘摇头,笃定道:“无怨无悔。” “好。”顺娘眼中弥漫水雾,她再次拥紧谢二娘,在她耳畔道,“那我会让江媒婆在二十三日准时上你家去向你爹娘提亲下聘。” 正月二十二日,顺娘进城去送完了种生,跟石头一起吃了晌午饭,便赶着牛车去了那一日见宋贵的那间茶坊。这几个月以来,她把汴梁城都跑遍了,基本上去过一次的地方她就会有印象,下次去的时候不会迷路,能够准确地找到那地方。 她记得,前几日见宋贵的时候大约是申时初(下午三点多),所以她也在那个时间到了跟宋贵见面的那间茶坊,找到了那间雅间。 谁想进去之后,却没有见到人,她便想,是不是自己来晚了。 于是叫了茶博士来问,问在自己来之前,可有客人来这里等人,茶博士告诉她这间雅间一直都没人,她是今日的第一个客人。 顺娘便想,是不是宋贵有事情,才会晚到。 不料在里面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都没有见到宋贵来到,甚至连宋贵的手下也没见到,顺娘只好出来付了茶钱,交代那茶博士若是一会儿有人来找自己,就告诉他自己来过了,明日再在这里相见。 茶博士道好,顺娘便离开茶坊,出来赶着牛车回杨柳镇,一路上,她都在想,为何宋贵跟自己约了今日相见,让自己给他准信儿,他却爽约没来呢?就算是他自己有事情,也该派手下来见自己呀。 顺娘今日本来怀着赴死之心去见宋贵的,也做好了准备被他手下的人打,被他禁止自己再往汴梁城里送种生,断了自己的财路的。谁想,宋贵却没来。她就猜想,难不成宋贵又改变了主意了吗,他不想让自己入赘宋家了?要是这样的话,顺娘觉得自己真该去汴梁城里香火最灵验的寺庙里给菩萨上柱香,感谢菩萨让自己躲过这一劫…… 回到杨柳镇,牛车刚进谢家后院儿呢,谢二娘就飞奔而来,她一打眼见到顺娘人好好的,一颗高高提起的心才落了地。 她晓得顺娘今日要去见宋贵,要跟他摊牌,要明确地拒绝宋贵那入赘宋家的提议,自从早上顺娘离开时,她这一整日都神不守舍,焦灼异常,根本吃不下茶饭。她就担心顺娘今日会被宋贵为难,会被打,甚至打成重伤。 “你……你没事……”她顾不得院子里面还有许多人,直接扑上去抓住顺娘的手臂激动地上下打量她。 顺娘告诉她自己今日没有见到宋贵,他没有来,也不晓得出什么事情了。若是自己明日去那间茶坊,宋贵或者他的手下依然不来见自己的话,说不定那什么入赘宋家的事情就过去了。 “要是真这样就……就太好了!”谢二娘欢喜不已道。 顺娘点点头,望着她笑,道:“明日咱们依旧办正事,任尔东西南北风,咱们岿然不动。” 于此同时,去往江南的一艘画舫上,曹琦红和宋玉姐并立船头,兴致颇高地观赏沿岸风景,宋玉姐的儿子周良正蹲着,手里拿根小木棍儿逗一只在船板上爬着的乌龟玩儿。 宋玉姐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道:“多亏了绮红你的釜底抽薪之计,我才能摆脱那些烦人之事,得片刻安宁。” 曹绮红微微一笑说:“你大哥收到你的信时,咱们已经离开汴梁城二百多里地了,他想追也来不及了。你走脱了,他也不能去逼着喜二郎入赘宋家了,还有啊,就算韩家要怪罪宋家,你这正主不在,他们也无处怪去。我想,咱们去江南游玩个一年半载再回去,韩家人要是没有对宋家发难,你大哥就明白他是杞人忧天了,这事儿也就算过去了。话说回来,玉姐,我觉着你宁肯采纳我这一计离乡远赴江南,也要顾全那喜二,可见你对他有多上心。可他呢,却要迎娶别的小娘子了,也不晓得上辈子他做了甚么善事,得你如此相待?” 第70章 谢乙夫妻在正月二十三日这一天早晨起来都换了一身年节上才穿的好衣裳,只在家里坐着喝茶,外头肉摊子的生意都交给了几个伙计看着。谢二娘呢,也躲在自己的闺房里不下楼,害得谢三郎只能跑去隔壁找可成玩儿。 前几日顺娘往家里搬那些装聘礼的箱笼,他们也瞧见了,后来又看到镇子上的江媒婆去了隔壁喜家好几次,两人就把女儿找去问话了,问她晓不晓得隔壁喜家什么时候让江媒婆来谢家提亲。一开始,谢二娘羞涩不肯说,后来还是在吴氏的催问下,才说了喜家会让江媒婆在正月二十三日带上定贴上谢家来下定,吴氏听了欢喜得不行。她就对女儿说,下定之后反倒要少跟“喜二郎”见面,她要女儿多呆在楼上闺房里绣一绣东西,嫁衣那种大件的女儿虽然绣不了,但汗巾子袜子鞋子这些要做的。等到嫁过去,要拿出给婆婆官人做的鞋袜奉上,才显得她贤惠,心灵手巧。 谢二娘垂着头,声音细细地说她知道了,听得出来,她是笑着说话的,吴氏摸了摸女儿的头,喜滋滋地下楼去把此事告诉了谢乙。谢乙听了,比吴氏还欢喜,说:“到底咱们没有白绸缪一番,隔壁的喜二郎终是做了咱们的女婿。” 吴氏:“谁说不是,原先是咱们夫妻瞧上了他,落后是咱家二娘瞧上了她,最后是喜二郎也相上咱家二娘了。既然喜家要让媒人上门来下定了,咱们也得把回礼备下,这几日我就去置办回礼,嫁妆的单子也要开出来,下定之后,你就进汴梁城里去置办吧,务必办得丰盛,叫二娘嫁过去四季衣裳十年八年都不缺,首饰头面也能配四季衣裳……” 谢乙道好,夫妻两人就坐下来商量都要置办些什么样的回礼,嫁妆,商量好了,写在纸上,各自分头去采买。 等到正月二十三日这一天,江媒婆果然摇摇摆摆地上了门儿,见了谢乙夫妻,彼此见了礼,坐下之后,就把喜家的定贴拿出来递了过去,说自己是受隔壁喜家的刘娘子所托,上门儿来为喜家二郎向谢家二娘提亲下定的。 谢乙接过定贴看了,又递给吴氏,吴氏笑眯眯地看了,把早就写好的回帖给了江媒婆,说谢家已经同意了这门儿亲事。 江媒婆看了回帖便笑着说:“如此一来,,老身就去回覆刘娘子,让喜家把定礼送上门儿了。” 谢乙夫妻说好。 江媒婆拿了回帖,站起来,直接去了隔壁喜家,把回帖拿给了刘氏,刘氏看了,便对她说,烦请她明日带几个帮手过来把喜家的聘礼搬去谢家,以及摆定亲宴的事情也请江媒婆多帮忙,至于酬劳,自己一定会让她满意。 “这些事情老身惯熟的,刘娘子放心,都交给老身就行了。”江媒婆一口答应。 刘氏在家里主持顺娘定亲的事情,顺娘则是在城里继续送种生,她的心情倒跟老娘相仿。刘氏主持顺娘的定亲事宜,是半喜半忧,喜的是自己唯一的女儿就要跟人定亲,这终身大事定下了,她这个当娘的再不痛快也还是觉得欢喜的。至于忧,还不是因为女儿要跟个女子在一起过日子,这种事情她半生未见,就怕以后女儿身份暴露,又或者谢二娘人太年轻,终究跟顺娘也是一时冲动,过后,两人过不长的,甚至等不到自己给谢二娘使绊子,用七出之条来对付她,她就自己要跟顺娘和离。要是那样的话,刘氏觉得再好不过,她倒想顺娘跟谢二娘在一起伤了心和离了,从此以后不再犯糊涂喜欢女子,而是跟个男子过日子。女儿这才下定,她就想这些,虽然内心来说,也觉得有些不吉利,可是她真得不看好女儿跟谢二娘一起以夫妇的名义过日子呀。 在城里的顺娘喜当然是为了她终于定下了谢二娘为妻,谢二娘算是她穿到这副身体里的初恋,她是真爱她。而忧自然是跟宋贵相关,毕竟昨日她没有见到宋贵,不晓得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带着这种心情,顺娘跟石头一起把所有的种生送完,又一起吃晌午饭,吃晌午饭的时候她特意加了菜,告诉石头,今日自己定亲,是个喜日子,石头笑嘻嘻地恭喜她,并说这样的喜日子一年里头多有几日就好了。 顺娘听完拿起筷子就给了石头的脑袋上一下,说他嘴里也没个把门儿的,尽胡说,下定这种事情能多吗,她惟愿自己一辈子就只有这么一次。 石头摸着头,吐舌|头,连连说自己说错了,接着嬉皮笑脸地说自己有东西要给顺娘作为贺礼。 顺娘吃着菜,笑话他:“你竟然有贺礼送我,不是胡诌,就是日头从西边儿出来了。” 石头道:“你不信,给你。” 如此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顺娘:“二哥,这是我今日去宋家正店送种生,那里的谭账房给我的,说这封信是宋娘子让人送来,让交给你的。” 宋玉姐的信?自从前几日让石头送了自己写的信去之后,顺娘一直盼着宋玉姐的回信呢,因为看到她的信,就晓得到底宋贵逼婚的事情是否解决了。 顺娘一把抢过信去,看了封皮上没有写一个字,就拆开信来,只见上头抬头写着“喜二如晤”四个字,然后信里告诉顺娘,她已经采纳了曹琦红的釜底抽薪之计,买舟带了儿子周良,跟曹琦红一起远赴江南,打算在江南游玩个一年半载再回汴京。她说她走了,她大哥就不会因为惧怕韩家怪罪自己害得韩三郎成为活死人报复宋家,要来逼顺娘成亲了。她还让顺娘继续好好做买卖,等到她从江南回来,顺娘的买卖已经做得小有气候了。至于祝贺顺娘成亲百年好合这种话她没有写,唯一最后写的是让顺娘别太劳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太好了!”看完信,顺娘忍不住一拳砸在桌子上,激动道。 看了宋玉姐的信,她终于晓得为何自己昨日依约去见宋贵,他不来见自己了,想必他是晓得了宋玉姐离开了汴梁,他就算逼自己入赘宋家,没了宋玉姐那个新娘子,也就没有成亲入赘的条件了。怪不得宋玉姐在信里会说这是条釜底抽薪之计呢,想到此,顺娘不由得笑起来。只是拿着手里的这封信,顺娘还是感受到了宋玉姐对自己沉甸甸的那份儿情意,她若是自私一下,那么自己跟谢二娘是不会如此顺利就在一起的,等着自己和谢二娘的也是一条崎岖之路。另外,她为了成全自己,甘愿离开汴梁,远赴江南,还有在信后面的切切叮嘱,都让顺娘对宋玉姐充满了感佩。 她想起自己曾经说给宋玉姐听的一句话,自己跟她或许是对的人,但没有在对的时间遇上。 这句话,如今要变成她跟她绝对是对的人,只不过阴差阳错,没有在对的时间遇上,错过了彼此。 顺娘心中有一些遗憾,把信收起,让店伙计又加了个菜,还来了一角酒,只给石头倒了少许,自己端着酒杯喝个不停。下晌她不用再去那间茶坊见宋贵了,她料定宋贵对这件事多半也放手了,自己跟谢二娘是绝对会顺利地在一起了,这是值得庆贺的一天。 回头说一说宋贵,他是在宋玉姐走之后第二天收到宋玉姐宅子的小厮送去的信的,知道妹子跟曹家大小姐曹琦红去了江南游玩,还带走了外甥周良。他晓得即便自己带人去追也追不上了,妹子这么做明显是为了顾全那个喜二郎,宋贵就想不通妹子既然如此在意那个喜二郎,为何就不愿意按照自己的安排来呢。不过,妹子这一走,虽然避开了自己安排的让喜二郎入赘之事,另一反面倒也能让那韩家即便想要怪罪妹子,也找不到她,无从怪起,这倒让宋家免于跟着遭殃了。若是妹子去了江南一年半载回来,韩家也没什么动静,那自己担忧的事情多半就过去了。这样一想,宋贵也释然了,也就懒得去见喜二郎了,这也是为何顺娘在正月二十二没有见到宋贵的原因。 顺娘在正月二十三日这一天纯粹属于酒醉驾车,在酒意微醺之中赶着牛车回杨柳镇。 开了春,下晌的春阳打在身上暖暖的,路边的树木也吐出了些新绿,顺娘心里全部都是满足。身后的汴梁城是一个繁华地,她想自己成了亲之后,要更加努力赚钱,要给谢二娘好日子,以后带着她还有老娘嫂子,以及两个侄子侄女去汴梁城里安家,让他们也在繁华地中有安身之处,让他们也挺起胸|脯,吃穿不愁,共享这盛世繁华。 到了杨柳镇,顺娘将车赶进谢家后院,在后院忙活的伙计们看到他,有些直接都喊她姑爷了,不少人向她拱手道贺,顺娘就知道老娘今日请那江媒婆去谢家下定,谢家已然应允,也就是说这亲事定下来了。 笑着拱手回了礼,顺娘就看到了含羞带笑的谢二娘走了过来,她一边走一边四处看一看,看她娘在不在后院,因为她娘交待过她,这下定了,以后就要少见顺娘了,两人之间有有什么话,两家之间有什么事情,都会劳烦那江媒婆来传达。 她虽然答应了娘,可是站在闺房的窗前,看到顺娘赶着牛车进了院子,还是忍不住跑了下去见顺娘。 看到顺娘脸红红的,扑面而来一股酒气,谢二娘就嘟起嘴问顺娘喝这么多酒做什么,万一把车赶到路边沟渠里去了可怎么好。 顺娘笑着说没事儿,自己喝得不多,再说了今日是好日子,她高兴才喝了些酒。 谢二娘不听她娘的跑下来见顺娘,就是她想晓得顺娘今日可见了宋贵,那宋贵又是怎么说的,宋贵逼婚之事对于谢二娘来说可算是一桩心事。 不等谢二娘发问,顺娘已经把她担心的事情的结果告诉了她,那就是没事了,宋玉姐已经去了江南,宋贵无法再逼自己入赘了。 “太好了!怪不得见你一脸喜色地回来了,得了这好信儿,是该喝上几杯!”谢二娘笑得合不拢嘴道。 “二娘!你怎的又跑下来了,你忘了娘的话了么?”吴氏从前面肉铺出来,进了院子,老远见到自己女儿又跟顺娘在一起说笑,不由得大声对女儿喊话。 “我娘来了,我先走了,她说我跟你下定了,就要少见你,这是规矩。”谢二娘吐一吐舌,忙低声对顺娘道。 “去吧,听你娘的,不过,若是想我得紧了,也可以偷偷来见我的。”顺娘唇边噙着笑压低声道。 谢二娘点点头,转身跟一只小鹿似地连蹦带跳地跑了。 吴氏见了,不免又过去说她这都定了亲了,还这么不稳重等等。 顺娘回了家,见到老娘,顺嘴就问了问今日江媒婆上谢家去下定之事,刘氏便把谢家的回帖拿出来给顺娘看,顺娘拿着去了自己床上歪着,打开来看。看到上头开了一长串的嫁妆,不由得说这谢乙夫妻给谢二娘的陪嫁这样多啊。 刘氏因为不识字,江媒婆给了她回帖,她也没看,这会儿听顺娘这么说就忙问都有些什么,让顺娘念给自己听一听。 顺娘便一样一样地念起来,什么销金帐,销金枕,金簪玉镯,石榴裙,海棠衣……诸如此类,念完了,顺娘加了一句:“二娘嫁进来,怕是十年八年不用置办衣裳了,她爹娘给她置办这些嫁妆,少说也得要二三百贯吧。” 说完了,半天没听到她娘说话,顺娘转眼去看她,只见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顺娘不由得大喊一声:“娘!” 刘氏这才回了神儿,拿手抚着胸口说:“我的娘诶,这谢家真是有钱,怪不得这镇子上不少后生都巴望着能娶谢二娘哩!这么多陪嫁,怕是在这镇子上嫁女的人家里面也是独占鳌头了罢。” 顺娘嗯一声,说:“大概这也是为何谢大娘能嫁给陆大郎那么个秀才的原因了吧,谢家给谢大娘的陪嫁不会比谢二娘少。陆展娶了谢大娘进门儿,一家人都要过几年好日子了。” 复又看向刘氏戏谑道:“现如今您可晓得我厉害了吧,要娶一尊财神进门儿了。看在这价值二三百贯钱嫁妆的份儿上,你不会再心疼我花十多二十贯钱娶谢二娘进门儿了吧。” 刘氏忙讪笑着说顺娘是误会了自己,其实她根本就没有觉得花十多二十贯钱为顺娘办婚事钱多,她只是跟喜家庄那些村民娶媳妇花的钱相比,觉得多了一点点而已。 顺娘想了想又问她,是从哪里听到的这镇子上许多后生巴望着娶谢二娘这话的。 刘氏道:“是江媒婆说与我听的。她常常走街串户,之前镇上许多要娶媳妇的人家都向她提过这话。她呢受了一些人家所托,也去谢家问过,谢乙夫妻只说谢二娘年纪小,等及笄了才会定下。谁想后来谢家和喜家摆了定亲宴,她就没再接受那些人所托了……” 两母女正说着话呢,齐氏从隔壁梁家回来了,一进屋见顺娘床榻那边的帘子拉开着,顺娘歪在床上,婆婆坐在她旁边在说话,也就抱着慧儿过来了。 “叔叔回来了?还喝了酒?”齐氏一见顺娘脸红红地就问她。 顺娘告诉她自己今天心情好,所以多喝了点儿,不过没有醉。 说起喝酒,齐氏告诉顺娘,隔壁的梁三郎跟顺娘一样,今日跑出去喝酒,喝得醉醺醺地才回来,他可比顺娘喝得多,醉得狠。这喝醉了回来发酒疯,又哭又闹的,还砸了东西。自己本来正跟梁二娘说闲话来着,见他那样呆不住就回来了。 刘氏闻言,就嗤笑道:“梁三郎眼红那二三百贯如今进了咱喜家的门儿,不闹才怪哩。” “二三百贯?”齐氏蹙起了好看的秀眉看向刘氏问,她也没看过回帖,也不晓得谢二娘的嫁妆故而这么问。 刘氏便把方才顺娘念给自己听的那些谢二娘的嫁妆说给齐氏听,她人虽老了,可这记嫁妆倒是记得准儿,顺娘见她清楚明白地一样一样背出来,也是服了。简直太明白她这个便宜娘的尿性了,关于钱财,关于黄白之物,她的记忆力甚至要胜过自己这个看了嫁妆单子的年轻人呢。 齐氏听完婆婆嘴|巴里说出的谢二娘的嫁妆也是狠狠地震了一把,喃喃道:“怪不得,我瞧那梁三郎伤心得很的样子……” 刘氏此时异常得意,把顺娘夸了又夸,说她有本事,连梁三郎那样的男子都被她打败了,赢得了谢二娘的心,可见自己女儿比那些须眉男子还要有本事。 “娘,这话我爱听,以后您可得常常这么夸我,哈哈哈哈!”顺娘大笑起来。 齐氏在一旁见顺娘大笑,婆婆也跟着笑,自己却怎么也笑不起来。 顺娘娶谢二娘的事情尽管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她一想到谢二娘带了那么多嫁妆进门儿,以后婆婆顺娘恐怕都得围着她转,自己这个在为喜大郎守寡的长媳的地位恐怕会一落千丈,她不但高兴不起来,还忐忑不已。 这大概就是凡事都有两面,有人得,就会有人失,有人欢喜,就有人悲伤。 喜家隔壁的梁家,梁二娘此刻眉头紧锁地劝不知是哭过红了眼,还是喝醉了红眼的弟弟不要再伤心了,要他放下谢二娘,另外找女子喜欢,毕竟谢二娘已经跟喜二郎正式下定了。她还说,这男女之间的姻缘是强求不来的,让他不要再执着了。 梁三郎痛苦地说他放不下,还说他想不通自己到底哪一点儿比不上隔壁的喜二郎,为何谢乙夫妻就挑了喜二郎做他们的女婿。 梁二娘道:“这可不是谢乙夫妻挑的,而是谢家二娘挑的,谢家二娘中意喜二郎,她眼里心里都是他,自然不会再把别的男子放进心里了。女子到底跟男子不一样,一旦认定一个人,眼里就看不见别的人,心里也装不下别的人了。” 梁三郎捶着桌子说:“可我就是不甘心,不甘心……” 梁二娘叹气:“你一时半会儿会这么想也是自然,等日子久了,你就会放下了。” “日子久了,我也放不下!”梁三郎睁着两只通红的眼睛吼道,说完,霍然站起来,大步往外跑,梁二娘一伸手没抓住他,跟着跑出去,见他已经跑得没影儿了。 梁二娘的老娘柯氏正在外面守豆腐摊子,看到儿子又跑了,就犯愁地问梁二娘这可怎么办好。 “让他闹去,闹过了就会老实了,是个人都会这样。”梁二娘如此说着,转脸看了看隔壁喜家,暗想,好在自己喜欢的人不搭理陆全,若是齐氏也被陆全抢去了,恐怕自己会跟弟弟一样伤心,少不得也要闹腾一番的。 梁三郎一口气跑出去,也没个方向,胡乱跑了一气,停下来的时候正好在一家小脚店门口,他直接就走了进去管店伙计要了两角酒,打算接着喝。自从晓得隔壁喜家请江媒婆去谢家提亲,谢家同意了,两家正式下定之后,他就被气着了。跑出去找了个小脚店,进去喝了两角酒回去闹腾了一番,虽然他姐也劝了他,可他就是听不进去。心里堵着,脑子里老是冒出谢二娘跟喜二郎在一起的样子,然后喜二郎得意洋洋地看向自己,嘲弄地说自己不行…… 他想,喝醉了,也许就不会痛苦难过了。 “哟,这不是梁三郎么?”忽然有人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招呼他。 梁三郎回头去看,发现这人自己认识,就是原先喜家租住的院子隔壁的邻居赵三郎,这个赵三郎他是知道的,一直跟喜二郎不对付,曾经也肖想过谢二娘,并且赵家娘子跟赵三郎一起还造过谢二娘的谣,妄想毁掉谢二娘的名声,再让谢二娘嫁给赵三郎。若说这镇子上他讨厌谁,第一个是喜二郎,第二个就是这赵三郎了。 跟喜二郎面对面走过去不会说话打招呼,对这个赵三郎,他更是看不起,甚至连一眼都不想多瞧的。 这会儿梁三郎心里不痛快呢,赵三郎拍他肩膀跟他打招呼的后果就是梁三郎朝着赵三郎吼了一嗓子:“滚!滚远点儿!” 不想赵三郎却没有被他吼开,反而是嬉皮笑脸地走到桌前,自顾自地掇了一根条凳坐下,又管店伙计要了一个杯子,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起来。 梁三郎见状自然更火,接着毫不客气地伸手朝着赵三郎面门就是一拳,赵三郎仿佛早就预料到他会动手一样,一抬手握住了他的拳头,然后说:“别忙动手嘛?我晓得你应是听说了喜二郎跟谢二娘定亲了,心里不痛快跑出来喝酒的吧?其实呢,我也是听了这事情心里也不痛快,走出来打算到这家小脚店喝酒,没想到却撞见你了,既然咱们同病相怜,不如一起喝酒算了。” “……”梁三郎听完无语,只是慢慢地收了拳,然后重新端起杯子喝起酒来。 赵三郎微微一笑,接着说:“这才对嘛,咱们两个可是难兄难弟,一想到谢二娘被喜二郎哄上了手,这心里就跟刀割一样,我想你跟我一样都恨喜二郎吧?” 梁三郎只顾喝自己的酒,不想回答赵三郎的话。 赵三郎继续絮叨:“……我就不服气啊,喜家是外来户,在本地一点儿根基都没有,上次郭里正怎么会帮他。后来一想,估计他走了齐大郎的门路,镇子上开赌坊的齐大郎一年不少给郭里正送钱,他替喜二郎说话,郭里正就卖了他人情。本来那一日在柳河边我是亲眼见到喜二郎欺负谢二娘的,可后来却被说成是造谣。可见这喜二郎外表老实,内里狡猾,就不是什么好人。看着吧,谢二娘嫁给他,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我不想听这些,你给我滚!”梁三郎越听越心烦,不由得再次发怒吼道。 “慢,我还有话跟你说呢,你想不想整一整那喜二郎出气,让他倒霉,让他日子不好过?”赵三郎觑着梁三郎问。 要是平时,梁三郎是不会考虑赵三郎说的话的,毕竟他认为赵三郎要是有那本事整喜二郎,他就不会被郭里正罚了。可这会儿,他心里有气,思绪纷乱,对喜二郎强烈的妒意让他失去了理智,所以停了停就问赵三郎有什么好主意可以整治喜二郎。 赵三郎见梁三郎上钩了,就伸出了一个巴掌在他眼前晃一晃。 梁三郎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赵三郎道:“无利不起早,我倒有个主意可以帮你出气,只是找人办事肯定是要花钱的。” 梁三郎想起他刚才在自己眼前晃的一个手掌,便问:“五贯?” 赵三郎点头说对,并说如果梁三郎给自己五贯钱,他就会帮梁三郎的忙,好好整一整喜二郎,让他做不成种生买卖,断了他的财路,看他以后又变成一个砍柴卖鱼的,谢乙夫妻还会让女儿嫁给他不? 一听说有可能让喜二郎娶不成谢二娘,梁三郎立即就来精神了,他立马拉住赵三郎的袖子问到底是什么样的法子可以做到整治喜二郎,让他娶不了谢二娘。 赵三郎晃了晃手掌,说拿来五贯钱再说。 梁三郎急于知道赵三郎到底有什么好法子让喜二郎跟谢二娘的亲事泡汤,所以当即从腰间的钱袋里面摸出了二百文给赵三郎,让他这就把那法子说出来给自己听一听,要是他听了觉得可行,那么他明日就拿五贯钱来给赵三郎,让他去办事。 赵三郎笑眯眯地收了那二百文钱,接着才凑到了梁三郎耳边如此如此一说,梁三郎听完,倒觉得赵三郎说的法子还真可以试一试,而且成功的可能性挺大。 于是他脸上也有了笑,一拍赵三郎肩膀:“好,我就信你一回,明日我就拿钱来给你,不过,你收了我的钱,可要写个收条给我,上头写清楚做成了那事情,才收钱。若是没做成,可要退还我的钱。要是你愿意,咱们就把这事情定下了。” 赵三郎听了愣了愣,不过很快他就点头了,说自己回去就写收条,明日两人还是在这间小脚店见面,一手交钱一手交收条。 “行,来咱们继续喝酒,今日的酒我请。” “好,喝!” 两个人喝完酒,计议已定,各自回家不提。 正月二十三日下定之后,江媒婆帮着刘氏送了聘礼去谢家,喜家又办了定亲宴,请街坊四邻吃席。 这一次的定亲宴是喜家出的钱,席面也颇上档次,刘氏因想到顺娘娶谢二娘进门,谢二娘要带价值二三百贯的嫁妆进门儿,这也舍得花钱了。 顺娘在定亲宴上亲自为谢二娘戴的花冠上插戴上一支金簪,表示相中了谢二娘,定下了她为自己的娘子。 谢二娘身着全新的喜服,含羞带俏地看了顺娘一眼,低下头只管抿着唇笑,顺娘今日也穿了一件男子穿的全新的喜服,跟谢二娘碰了杯喝了酒,然后又去向来客敬酒。 说起来,顺娘跟谢二娘的定亲宴可是摆了两次,街坊四邻们乐得来吃两回席。 酒席上,众人不禁大赞谢乙夫妻又得了一良婿,说顺娘这个小女婿老实勤快聪明会挣钱,以后买卖想必比谢乙还做得大,谢二娘能嫁给顺娘可是真不错。 谢乙夫妻听了,是高兴得合不拢嘴。 顺娘在喝酒的间隙,不时去瞟跟吴氏等人坐一桌的谢二娘,只觉自己那未过门儿的媳妇儿简直越看越可爱,越看越美腻,简直恨不得能早些娶她过门儿。 自打两家下定之后,顺娘就越来越少见到谢二娘了,吴氏把她看得紧,每天下午每当顺娘赶着牛车回来,一进了谢家院子,吴氏倒比女儿先出现在谢家后院,这么一来,在闺房里面做针线活的谢二娘就不能跑去迎接顺娘了,只能站在窗前跟顺娘隔空相望眉目传情了。 很快进入了三月,草长莺飞,天气变得暖和起来,顺娘往往去城里送了种生回来,下午还要去砍一担柴或者钓几尾鱼。柴火和鱼她如今也不卖了,柴挑回去自家用,鱼呢,若是多也送几尾给她岳家。 这一日正在柳山下的河边晒太阳钓鱼呢,有人从她身后伸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身后之人也不说话,只是笑。 顺娘却从她手腕间的香味儿闻出来了是谁,说:“二娘,别闹了,你再蒙着我的眼,小心鱼跑了。” 谢二娘这才咯咯笑着把手拿开了,然后走上前来,在顺娘身边坐下。 顺娘见她腰间挎着一个小鱼篓,就问她这是又来给其弟捉泥鳅来了吗? 谢二娘睨她一眼,道:“我来捉你这条大泥鳅了,方才不是捉着了么?” 两人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在一起了,顺娘今儿见到谢二娘连鱼也顾不得钓了,四处看了看,周遭无人,就让谢二娘坐到自己前面来。 谢二娘虽然不解顺娘要自己坐到她前面做什么,但还是很听话地照做了。 等她一在顺娘前面坐下,顺娘就贴上去,把她搂在了怀中,然后在她耳边说自己好想她。 顺娘说话的气息一扑到谢二娘耳畔,她就不自禁地颤了颤,脸红耳赤,心底也迅速涌上一股子渴望。 “你想我么?”顺娘继续在她耳畔柔声问。 “嗯,想……唔……”谢二娘才点头回答,顺娘就启唇含|住了她耳珠。 她出了娇声,顺娘哪里忍得住,逮住她就是一番亲热。 所以,这一日顺娘拢共就钓起来了一条鱼,那还是在谢二娘来之前钓起来的,之后,自从谢二娘来了,她就没顾得上钓鱼,只顾着跟谢二娘卿卿我我,谈情说爱了。末了,为了让谢二娘回去交差,还去帮她捉了十多条泥鳅放进她的小鱼篓里面。 夕阳西下时,两人一前一后回了杨柳镇,谢二娘回家拿了泥鳅出来,吴氏见了,就问她下午是不是又去河边见了喜二郎。 谢二娘不承认,吴氏就说自己下午去了隔壁喜家商量给两人将来布置婚房的事情,刘氏告诉她,顺娘去河边钓鱼去了,而谢二娘今日也去了河边,她不相信女儿没有去跟那喜二郎见面。 “见了也没甚,她跟我不是定亲了么。”谢二娘见瞒不住了,只好承认了。 吴氏摇头:“你这傻孩儿,你即便想他也得忍着啊,正因为你们定亲了,以后你是喜二郎的娘子,不能叫他看轻了……哎,我要说你多少回你才听!” 谢二娘嘟起了嘴,心里暗想,顺娘才不会像您说的那样看不起我呢,因为她说,想她便只管去见她就好…… “行了,你去梁家豆腐坊买两块豆腐回来吧,晚上用豆腐烧泥鳅吃,三郎爱吃。” “好。” 出了家门,谢二娘往梁家豆腐作坊去,刚好摊子面前坐着梁三郎,梁三郎见到谢二娘依然热情,并没有因为上一次谢二娘跑来指责了他就改变|态度。 谢二娘见梁三郎对自己态度如常,心里的那少许不适也很快不见了踪影。 她掏出四文钱来买了两块豆腐,梁三郎用干枯的荷叶包好豆腐递给她,在她接了豆腐转身离去之时说了四个字:“好自为之。” 话语声虽小,但还是被谢二娘听到了,她猛然回头刮了梁三郎一眼,问他:“你说甚?” 第71章 梁三郎嘴|巴动了动,到底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他刚才忍不住冒出来那么一句,也是因为还是有点儿担心喜二郎被整治后,谢二娘伤心难过。他恨的是喜二郎,希望倒霉的人是喜二郎,不包括谢二娘在内。 然而当谢二娘语气不善地质问他说什么时,他才想起了二姐说的话,想起了谢二娘已经跟喜二郎定亲了,她自然是要维护喜二郎的,所以他又有点儿气谢二娘白长了那么一双漂亮的眼睛,却挑上了比自己差得多的喜二郎,就不说话了。 谢二娘见梁三郎不肯解释“好自为之”那四个字,又剜了他一眼,这才转身离去了。 两个人说话时,恰巧梁二娘来找弟弟,就听到了两人之间的对话,这下子她是更怀疑弟弟因为嫉妒喜二郎跟谢二娘定亲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因为她方才盘点账目,发现有五贯钱不见了。 五贯钱对于开豆腐作坊的梁二娘来说不算多,可也不算少,抵得上她这个豆腐作坊半月的收入。 家里面除了老娘就是弟弟,自己老娘,梁二娘是不怀疑的,只有这个弟弟最近受了刺激,常常跑出去喝酒,喝完了就醉醺醺地跑回来闹腾一阵子。 所以,梁二娘怀疑弟弟拿了五贯钱出去喝酒挥霍,然而她不相信光是去小脚店里面喝酒能喝掉五贯钱,毕竟杨柳镇上那些卖酒的小脚店里面的酒客一次也就消费个几十文就能买醉,这一点儿她是知道的。 弟弟这一个多月前后出去喝酒不过五六次,就按照每次一百文算,也才五六百文呀,哪里需要五贯。 梁二娘就怀疑弟弟拿五贯钱去干了别的事情,能在一个月里面花掉五贯钱,梁二娘想到的不是赌就是嫖了,而这两样是她绝对不能允许弟弟做的。 在听到弟弟和谢二娘的话之前,她是这么怀疑的,然而等她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之后,她就怀疑弟弟拿五贯钱去另外做了什么事情,还是对谢二娘不利的事情,否则他不会说什么“好自为之”的话。 如此一想,梁二娘就担心起来,所以在谢二娘转身离去之后,立马把弟弟梁三郎叫进了屋,先问他铺子里的钱柜里面少了五贯钱是不是他拿的。 梁三郎就知道铺子里的钱柜里面少五贯钱一定会被姐姐发现的,所以这会儿听姐姐问起,便老实说是自己拿的。 梁二娘问他这钱拿去干嘛了,她希望他说实话。 梁三郎懒懒回答:“吃了,喝了,最近心里烦,常常去外面喝酒……” 梁二娘生气地说:“你胡说!你拢共才出去喝几次酒,就能喝掉五贯钱,你给我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拿去做什么不利谢二娘的事情了?” 梁三郎听了姐姐的这句话,才知道自己刚才跟谢二娘的对话被姐姐听到了,所以马上就说是自己的姐姐想多了,他喜欢谢二娘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害她? 但梁二娘却不相信,她认为方才弟弟轻声说对着谢二娘说的话可是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三郎,我可得跟你讲清楚,你可不要犯糊涂,做出什么不法之事,若是到时候害了人被查出来,咱们梁家豆腐作坊就得关门儿,咱们一家人在杨柳镇就呆不下去。你也晓得我们是多不容易来到杨柳镇,在这里安家做买卖的。要是真有那一日,你对得起我这个二姐,还有老娘,还有秀儿吗?” “……” 还别说,听了二姐的这一通话,梁三郎也有些害怕了,他觉得之前赵三郎出的那主意似乎也不是那么完美,也存在漏洞了。特别是他还让赵三郎写了个收条,这收条若是被人发现,他出钱叫人整治喜二郎的事情可就坐实了。并且,那赵三郎果真是收了钱不办事,他也不能拿这个去催人家还钱,因为事情泄露出来,他就跟喜家,还有谢家,甚至陆家对上了。梁家作为来此安家不久的外来户,是不能得罪当地的住户的,而谢家和陆家一家是上等户,一家是中等户,得罪了他们,梁家就会在杨柳镇举步维艰,呆不下去。 这会儿他有点儿后悔自己当时喝了酒失了理智,竟然相信了赵三郎的话,还给了他五贯钱让他去办事。 梁二娘见弟弟被自己问住了,说不上话,于是就更加肯定了弟弟拿了五贯钱去做坏事,这么一想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在他背上捶了两下,让他老实交代到底做什么了。 面对姐姐的逼问,梁三郎想了想还是一口咬定自己就是拿去吃了喝了,他认为即便真对姐姐说了,她除了骂自己也起不到任何作用,还不如不对她说。因为昨日他去跟赵三郎喝酒,赵三郎告诉他,别人已经在安排了,顶多就是这半把个月,喜二郎就要倒霉了。要是这事情以后真泄露了的话,他决定离家,离开二姐和老娘,她们也就不会被自己做的事情牵连了。可要是这件事成功了,也没有泄露出来,喜二郎倒霉,谢乙夫妻说不定就会退亲,自己也就有了得到谢二娘的机会。 为了谢二娘,他觉得这险值得冒。 梁二娘见逼问不出弟弟的话也是暗自忧心,考虑要不要跟喜家人和谢家人提个醒,她很犹豫,要真是去提醒了喜家人和谢家人注意被弟弟整,弟弟以后还怎么去面对这两家人啊? 谢二娘回到家里把豆腐交给其母,她总觉得梁三郎说的“好自为之”四个字里面有名堂,似乎即将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一样。难不成是梁三郎要害自己或者谢家?谢二娘想了想,觉得不太可能,毕竟梁三郎到现在都还在讨好自己爹娘,见到自己时,对自己的态度也跟以前差不多。若是他真有这心思的话,谢二娘觉得他就太厉害了,称得上笑面虎。 这只笑面虎要真是要对付自己跟谢家的话,他又会用什么手段呢? 谢二娘想着想着就看到了那两块被其母从包着的枯荷叶里面拿出来的豆腐,尽管不太相信梁三郎敢在卖给自己的豆腐里面做文章,可她还是立马拔下了头上的一支银簪,分别插了插那两块豆腐。拔出银簪,见上头并无发黑的迹象,她这才放了心。 吴氏见她拔下头上的银簪来插两块豆腐,简直觉得女儿这脑子有毛病了,盯了她好一会儿,问她有没有事。 谢二娘摇摇头,重新把银簪插|入头上的发髻中,离开了厨房。 梁三郎不敢在卖给自己的豆腐里面做文章,这其实也在谢二娘的意料之中,毕竟梁家豆腐作坊要是买出来毒豆腐,毒倒了谢家人,到时候查出来,他们梁家也别想做这个买卖,别想在杨柳镇立足了,是个做买卖的人都不会这么傻。 如果梁三郎并不是要对付谢家人的话,那么他还有可能对付谁呢? 谢二娘上楼走进了自己的闺房里面,走到卧棂窗旁的镜台前坐下,一打眼见到了那一支顺娘在定亲宴上亲自给她插戴在花冠上的金簪,立时一个激灵。 她想到了梁三郎会对谁不利了,一定是,一定是顺娘! 顺娘跟自己定下了亲事,这对一直不死心想要追求自己的梁三郎绝对是一种打击,所以他很有可能报复顺娘,对顺娘不利。 想到此,她立马咚咚咚地跑下了楼,接着跑到谢家跟喜家之间的那道围墙的门边,砰砰砰地拍门。 来给她开门的正是顺娘,顺娘彼时正在厨房里杀鱼呢。 见到谢二娘,她还在开玩笑问她是不是惦记着自己钓的那条鱼,要过来吃鱼呀。 谢二娘把顺娘扯到一边,急声把自己刚才去买豆腐梁三郎说的话,以及后面自己想到的都告诉了顺娘,她道:“我估摸着梁三郎怕是会对付你,你可要小心,这来往汴梁城,要不你雇个帮手吧,两个人一起来回,遇到事情也可以彼此照应。另外,你这种生越卖越多,也需要个人当帮手,否则嫂子跟你也太累了。” 顺娘一听,觉得谢二娘说得有理,先不说自己一个人来往于汴梁城和杨柳镇之间真被拦路抢劫,或者被人报复人身完全受到威胁,就是这越来越多的种生,的确是劳动量巨大,自己跟嫂子做得越来越吃力。要是能雇佣个帮手帮忙的话,嫂子跟自己就会轻松许多,而且,按照她现在卖进汴梁城里的种生所赚的钱也负担得起雇佣一个帮手。 “好,我就雇个人,只是一时之间到哪里去找人呢?” “……对了,我们谢家肉铺不是有好几个伙计么,你看你看得上谁,先挑去用,我叫我爹随后再找人。” “你爹愿意么?还有人家伙计愿意么?” “我去一说,我爹肯定愿意,至于伙计愿不愿意,你只要给的工钱不比卖肉的少,哪有不愿意的。” 顺娘想了想,觉得自己瞧得上黑娃,那小伙子身高体壮,而且还挺憨厚,平日跟自己关系还不错,若是有这么个帮手,真是太称心如意了。只不过,他也晓得黑娃是谢家肉铺里面得力的伙计,怕谢乙不肯割爱。 所以,她就把自己想要黑娃做帮手的意思对谢二娘说了,并且说要是谢乙不愿意就不强求,另外给自己个伙计做帮手也行。 谢二娘:“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这就去跟我爹说,让他把黑娃给你做帮手,以后就帮着你做买卖了,有他跟你一起,我也放心。” 顺娘:“好,那我等你的信儿。” 两个人正说着话呢,吴氏从厨房里出来,老远就在喊谢二娘,听得出来,她不高兴得很。 谢二娘听了,吐一吐舌|头,说她娘恐怕又要逮住她狠训一顿了,因为自己这又不要脸,又忍不住来见“男人”了。 顺娘闻言哈哈笑,接着柔声道:“你娘委屈了你,等你过了门儿,我都给你找补回来。” 谢二娘娇羞地“嗯”了一声,睨了顺娘一眼,一拧身跑回去了。 顺娘这才去把门给关了,重新回厨房去杀鱼。以前的她,杀鱼手法生疏,都是嫂子动手的,后来,在她的一再要求下,齐氏把杀鱼的活儿交给了她,她多杀了几次后,如今手法也挺熟练了。 在厨房烧火做饭的齐氏见顺娘回来继续杀鱼,就问顺娘刚才谢二娘着急忙慌地敲门找顺娘有啥事么,毕竟自从喜家和谢家之间的那道围墙建起来之后,谢二娘是很少直接拍门的,更别说这两个月连从正门走过的时候都少。 “嫂嫂,是这样的……”顺娘把谢二娘方才对自己说的话都说给了齐氏听。 齐氏听完,唬了一跳,看向顺娘问:“那梁三郎不能那么坏吧,奴家素日在梁家进出瞧见他都是带笑的时候多,做买卖又和气,这条街上谁家有个甚事,他也常会搭手帮忙,这样一个又俊秀又心肠热乎的后生,怎么会生出要整你的心思?” 顺娘叹气:“谁晓得呢,知人知面不知心,其实,像梁三郎这样的要整起人来才可怕,毕竟就像嫂嫂说的,他看起来太不像坏人了。” 齐氏想起了一个多月前,在顺娘跟谢二娘下定的那一日,自己在梁家见到发酒疯的梁三郎,以及后面婆婆说的梁三郎眼红有二三百贯嫁妆的谢二娘嫁进喜家的话,便有些相信顺娘说的话了。 她忙问顺娘打算怎么办。 顺娘道:“谢二娘方才给我出了主意,她让我雇个身高体壮的男子做帮手,一同来回汴梁城和杨柳镇之间,那样一来,真是在半道上遇到什么事情也有个人可以相帮,我觉着她说的不错,故而就接受了她的主意。” 齐氏听了连连点头,说谢二娘这主意不错,还说顺娘是个女子之身,随着这种生买卖越做越好,钱越赚越多,的确是要防备着人劫道。若是身边有个男子做帮手,是非常有必要的。她让顺娘尽早去找人,找到了就让人跟顺娘一起去汴梁城里送种生去。 顺娘告诉她,谢二娘已经替自己去向她爹讨要人手了,就是不晓得她能说服她爹把黑娃给自己不。 此时,谢家肉铺里,谢二娘才不管她娘跟在她后面碎碎念,直接找到了她爹说事儿。 “爹,您把黑娃支给喜二做帮手吧,她如今往汴梁城里送的种生越来越多,没个人相帮太累了。”谢二娘一边帮她爹敲肩膀一边讨好地说。 谢乙此时正坐在肉铺里面喝茶,一边看外面的伙计收拾肉摊子。 这会儿听了女儿的话,就笑她这还没过门儿呢,就心疼上人了,而且一来就要要走自己铺子里得力的伙计黑娃,这胳膊肘往外拐得也太厉害了吧。 吴氏在一边撇嘴,也说女儿这还没嫁过去呢,就狠贴喜二郎,等到嫁过去了,到时候肯定要把爹娘给忘干净了。 谢二娘招架不住爹娘一起打趣自己,抿抿唇羞涩地笑一笑,接着说:“除了我担心她太累了,还有就是想到她做的这种生买卖越来越好,赚的钱也越来越多,这难免不招人眼红。我就怕有歹人盯上了她,万一半道劫道,失了钱财倒是小事,就怕伤了人。故而我想若是爹和娘让黑娃过去做她的帮手,一来让她不那么累,二来真遇到什么事也有个人相帮。爹,娘,你们就把让黑娃去帮她吧,毕竟孩儿跟她定了亲,不想她出什么事情啊。” 这么一说,谢乙夫妻互看一眼,从彼此的眼睛里都看出来他们是同意了。 就像女儿说的那样,喜二郎可是跟女儿定亲了,等女儿及笄两个月之后就要成亲,若真是发生女儿嘴|巴里说的那种事情,女儿一辈子的幸福就要毁了。 于是谢乙就说:“哎,我这当爹的可是欠了你的哟,行了,我就让黑娃去帮喜二郎罢,我再找另外的人顶替黑娃。对了,喜二郎给黑娃的工钱是多少,不能比我给黑娃的少呀,不然人家不会愿意。” 谢二娘:“她说了,比照着爹给黑娃的工钱,逢年过节另外有钱奖赏,总之,亏不了他。” 谢乙:“那就好,我一会儿就叫黑娃来,跟他说上一说,让他明早就去帮喜二郎。” “爹,您太好了!孩儿不晓得该如何报答您了!”顺利地说服了爹爹,让他把黑娃派去给顺娘帮忙,让谢二娘十分高兴,除了大拍爹爹的马屁外,还格外地卖力给他捶肩膀。 谢乙哈哈大笑,拍一拍女儿的手,说:“你以后嫁给喜二郎过得好,就是对爹爹最大的报答了。” 吴氏在一边看到父女两个其乐融融的样子,嘀咕:“看来我就只有一直做恶人了,好人都让官人做了…… 当晚吃完晚饭,顺娘正在后院拿温水泡发豆子,给豆芽浇水,谢乙就领着黑娃过来了,找到顺娘之后,他对顺娘说:“看在我家二娘面儿上,我就把黑娃给你领来了,明日起就让他做你的帮手,帮着你干活儿,往城里送种生。之前我每月给黑娃三贯的工钱,年节上还另外有肉送或者有钱赏,你呢,也得这样对他,他才会死心塌地跟你干。” “谢叔放心,黑娃跟我干,我亏不了他!”顺娘笑道,这么快就得了黑娃做帮手,她当然很高兴。 谢乙紧接着大力拍了拍黑娃的肩膀道:“黑娃,跟着我女婿好好干,比在我肉铺子里做伙计卖肉有前程,我女婿亏待了不了你的!” 黑娃憨笑着重重点头。 又交待了几句话,谢乙就回去了,留下黑娃跟着顺娘熟悉下怎么给种生浇水,怎么泡发豆子,至于如何采收豆芽,只有明早才能教他了。顺娘告诉黑娃,明早谢家杀猪的时分,两家围墙上的门就会打开,他就可以过来了,他帮自己除了工钱,还管饭,至于睡处还是暂时在谢家那边将就着。等到将来自己赚钱买了房子,会给他安排住处。 黑娃憨憨地说好。 得了黑娃这个帮手,顺娘对以后把种生买卖越做越好也更有信心了。 当晚,顺娘躺在床上入睡之前,忽然想到要是谢二娘来提醒自己的事情属实,是否那梁三郎就一定会跟歹人勾结在半道上劫道,对自己不利呢? 要是梁三郎是赵三郎那样的本地住户,找到帮手做这件事还比较有可能,可他是一个比自己还晚来杨柳镇的外来户,做劫道的事情恐怕不具备什么条件。那梁三郎想要对付自己还能够做什么来让自己吃亏呢? 一般人都是武的不行来文的,明的不行来暗的,思来想去,顺娘觉得人家要整她,最可能的就是朝着她的豆子,豆芽下手。所以,她发豆芽的豆子,以及发出来的豆芽都要仔细检查,免得有人趁机捣鬼,还有往汴梁城里送的那些豆芽,也要留意…… 次日起来,顺娘开了围墙上的门一会儿,黑娃就过来了,有他帮忙帮着采摘豆芽,搬运豆芽,齐氏就不用出手了,她只管烧火做饭。昨天晚上,顺娘已经把黑娃要来帮自己的事情对老娘和嫂子说了,因此齐氏做饭就要多做些供应黑娃吃。 黑娃是个身高体壮,膀大腰圆的年轻男子,自然是比顺娘的饭量大多了,基本上是顺娘饭量的两倍。顺娘早起喝一碗粥,吃两个蒸饼,黑娃就要喝两碗粥,四个蒸饼。 顺娘觉得,有了黑娃这么个吃嘛嘛香的大肚汉跟自己一起吃饭,貌似自己也觉得饭菜变香了起来。 吃完早饭,两个人并排坐在牛车前头赶着运送豆芽的牛车进城去,站在楼上自己闺房卧棂窗前的谢二娘见了,弯起了唇角,这下她可放心了,也不怕那梁三郎捣鬼了。 进了城,跟石头碰面的时候,石头见到黑娃,就问顺娘这黑脸汉是谁来干嘛的。 顺娘告诉石头,从今以后黑娃就是她雇的另一个帮手了,大家在一起干活,一起吃饭,若是碰到那些不讲理的泼皮无赖想要欺负自己跟石头,有了黑娃在,他们也不敢随便动手了。 “好啊,我是一千一万个赞成黑娃哥加入咱们,喜二哥,今日|你就把他借给我好了,我带着他去送种生。” “行,今日让他跟你去,明日跟我,两边都熟悉熟悉,以后但凡你跟我哪一个有什么事不能送货,黑娃还能顶上。” 不得不说,有了黑娃的加入,顺娘跟石头的劳动量也一下子减低了不少,如此一来,顺娘也有了更多的空闲时间去拓展自己的种生买卖。就在黑娃成为她的帮手短短半把个月,她又游说下来二十来家小脚店要她送的种生了。 顺娘就又去租赁了一条牛,换了更大的车,如此一来,她的送货的牛车就是由两头牛拉着,那车子上也能放下更多的装种生的筐子了。两头牛拉着的车又要比一头牛跑得快些,顺娘的心情就像越跑越快的牛车,越来越好的买卖,开始飞起来! 她算过了账,宋家正店还有魏家正店,以及两家店底下的小脚店,加上自己后面联系的一些脚店,她现如今送一天的货,除去开销杂费,每日能存下差不多一千五百文钱以上,跟岳家的肉铺生意赚到手的钱不相上下了。 这样下去的话,等到年底,她基本上会存下五百贯钱,甚至更多。 那样,翻年,她就可以在汴梁城里买个城郊的院子,把家搬进汴梁城里去了,这是她初步的计划,要在汴梁城里买房安家,便于做买卖,也便于家人跟娘子享受汴梁城的繁华与富足。 日子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三月二十三日谢二娘及笄的日子,谢乙夫妻为了庆贺女儿及笄,当日开了及笄宴。 顺娘和黑娃被告知,要在晌午时分赶到杨柳镇吃席,两人答应了,在三月二十三日的早晨比往日更早赶着牛车进汴梁城去送货。自从有了黑娃帮忙,而且换了两头牛拉的牛车之后,顺娘基本上能在晌午之前把种生都给送完,这比往日提前半个时辰进城,就是为了准时赴席。 谢二娘的家人以及谢家的姻亲陆家和喜家人都参加了她的及笄礼。 她一早起来换了颜色娇艳的襦裙,淡扫蛾眉,轻施粉黛,她娘给她梳头,插戴了金簪。 在行笄礼的是,谢二娘微觉遗憾可惜顺娘要忙着做买卖,不在这里看着自己及笄,不过等到她回来赴宴的时候,一样能看见自己梳了跟以前不同的头,看见自己穿的这一身代表女子成年穿的衣裙了,她是不是会看得转不开眼,只管傻傻望着自己笑呢? 不想等到晌午开宴的时候,谢二娘和其他人等来的不是顺娘,而是满头大汗,满脸焦急之色的黑娃。 他对众人说,顺娘出事了,被许多人围住,有一个妇人薅住顺娘衣襟,说她的儿子吃了顺娘送的种生被毒倒了,如今生死不明,旁边还有几人帮腔。顺娘就跟她辩解,说自己送的种生绝对没事,还问她的儿子在哪家脚店吃的。那妇人哭哭啼啼根本不听顺娘分辩,要顺娘陪钱不说,还要打烂顺娘送种生的牛车,帮腔的几个人就要动手,然后他跟石头上前去拉着他们,跟他们撕扯起来。那几人见他厉害,撕扯了几下也不敢再动手了。 顺娘便叫他赶着牛车回杨柳镇报信,她由石头陪着就行,她还说,她打定主意去见官,不想跟这些人私了,因为她很有自信,她送的种生没事。 黑娃的话才说完,便见刘氏喊了声:“我的孩儿呀……” 接着就两眼一翻,往后一倒,晕了过去,幸亏吴氏在她身边,眼疾手快,这才没有倒到地上,齐氏见婆婆晕了,早已经哭起来,跟吴氏两人扶着婆婆回去躺着。 谢二娘呢,听了黑娃的话,脸色都变白了,虽然害怕,不过却没晕倒,她连忙拉住其父的衣袖,让他立即带上自己去城里,去开封府衙,她要去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谢乙安慰女儿别慌,他这就带些钱,带上铺子里的伙计去城里,至于女儿,他让她别去,就在家里等候消息就是了,毕竟要是喜二郎去了开封府衙见官,谢二娘这个女流之辈是不宜出现在公堂之上的。还有那苦主若是激动起来,对谢二娘这个“喜二郎”的定亲对象动手也是大有可能,为了女儿的安全着想,他并不想让女儿跟着去。 谢二娘还想坚持,她娘吴氏走来了,拉住了她,让她别添乱,如今最要紧的是让其父带上钱和帮手赶紧进城去帮喜二郎。她说从黑娃回来说的话来看,喜二郎很有可能是被人陷害了,毕竟送了这么久的种生都没事,偏偏这就出事了,吃种生还中毒了,这件事情里面必有蹊跷。 此话一出,谢二娘就大声道:“定是那梁三郎做的,没想到他如此阴险,不但要断喜二哥的财路,还要让喜二哥坐牢!” 吴氏奇怪问她:“怎么又扯上隔壁梁三郎了?” 谢二娘就把自己之前听到的梁三郎说的那什么“好自为之”的话说给了她娘听,吴氏听了半信半疑,道:“这话可不能胡说,仅仅凭借那四个字,并不能认定喜二郎被陷害的事情就是他做的,你看他天天在梁家豆腐作坊的摊子前坐着卖豆腐,又哪里来的空闲进城去做陷害喜二郎的事情。” 这些日子以来,梁三郎天天在梁家豆腐作坊的摊子跟前卖豆腐,大家都是瞧见的,故而吴氏这话一出,让谢二娘也无法反驳了。 谢乙顾不得她们母女说这个,而是回房去换了衣裳,拿块包袱皮包了二十贯钱,下楼来叫上黑娃,并另外两个伙计,赶了牛车进城去。谢家肉铺的买卖就扔给吴氏还有两外两个伙计照看着。 一伙人匆匆忙忙地坐着牛车进了城,到了顺娘出事的小脚店前,问旁边做小买卖的市民,得知顺娘等人已经去了开封府衙,于是他们又赶着牛车去了开封府。 彼时的开封府第一把手乃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包拯,也就是被野史大书特书的包青天。 包拯除了权知开封府事之外,还是龙图阁直学士,尚书省右司郎中,因为他断案如神,被民间百姓称为包青天。 顺娘之所以愿意见官,不愿意私了,就是因为她相信这位包青天可以明断此案,把那陷害她的背后黑手给揪出来。 谢乙等人赶到开封府衙的时候,正巧包拯坐堂审理顺娘的案子。 堂下站着顺娘还有那状告顺娘的豆芽毒倒了她儿子鲁大郎的娘家姓马的鲁家娘子,包拯就让两人各自陈述一遍事情经过,完了派衙差即刻去调查鲁大郎是否中毒生死不明,以及是否是吃了顺娘送的种生中毒了。 在衙差出去调查的时候,包拯让顺娘和鲁家娘子站到一旁,自己继续审理其它的案子。 派出去调查顺娘的种生毒倒人案的衙差在一个多时辰之后回来了,禀告包拯说那鲁大郎经大夫救治已无性命之忧,还有就是他的确是在昨日下晌去文家脚店吃了一盘子种生之后,腹内疼痛,回去折腾了一|夜,今早被家人发现昏迷不醒,然后请大夫去瞧,发现是中毒。大夫也说是吃了含有□□的食物所致的中毒。 包拯听完捋着胡须沉吟:“那鲁大郎乃是回家之后才毒发的,这中间还有一两个时辰,谁也没有瞧到他还吃了什么,就此怪吃了喜家二郎送的种生所致也是牵强。据喜家二郎所说,他一日要往汴梁城里各处正店和脚店送一两千斤的种生,若是他送的种生真有毒,就不会只是毒倒鲁大郎一个人了,少说也得有几个别的人吧?为何别处吃了喜二郎送的种生的人没事,偏偏鲁大郎吃了就有事了呢?” 如此说着,他转眼去盯着鲁家娘子看,鲁家娘子眼角余光瞟到上头坐着的大官盯着自己瞧,心里不由得七上八下起来。 包拯看着底下站着的那四十开外的妇人被自己看得一脸不自然的表情,忽然冷哼一声,寒声道:“马氏,你说与本官听一听为何你就如此肯定你儿子鲁大郎是吃了喜二郎送的种生才中毒的呢?你看着他吃的,还是他一回来就对你说他在外头的小脚店吃了一盘种生?” 马氏想了想大着胆子说:“是他一回来就与奴家说的。” 包拯又问:“他连在哪家小脚店吃的也与你说了么?” 马氏道:“说了,说是文家脚店。” 包拯听了也不说话,而是叫来了去调查的衙差,让他说话。 那衙差应了,随即大声道:“据文家脚店周围做小买卖的人说,马氏与那文家脚店东家的娘子赵氏来往密切,鲁大郎作为马氏之子常去文家脚店吃饭,且常常记账。赵氏娘家在杨柳镇,据喜二郎的帮工名叫石头的说,家住杨柳镇的喜二郎之前被赵氏的兄弟赵三郎造谣中伤,赵三郎因此被杨柳镇的里正申斥罚钱,赵家和喜家因此结仇……” 说到这里,包拯已经抬起了手示意衙差不用说了,接着看向堂下站着的一头冷汗的马氏道:“马氏,你听清楚了没?若是听清楚了,就把实话说给本官听。” 马氏瑟瑟发抖,脸色发白,说不出话来。 包拯在上头捋须道:“你方才回答本官的话,头一句就露了马脚还不自知,似这等伎俩也想瞒过本官,真是可笑。难不成真如俗语所言,无知者无畏么?” 第72章 顺娘再怎么也没想到赵三郎如此不讲理,话没说上两句,就叫人动手了,事出突然,她又挑着一担柴火,躲闪不及,被那叫狗子的黑脸汉子一拳打到了侧脸,一个趔趄,便向后摔倒在地,挑着的一担柴火也散落了一地。 侧脸火|辣辣地痛,嘴中涌上一股血腥味儿,顺娘眼中冒火,觉得异常屈辱,她摸着腰间的斧子,真想爬起来,拿起斧子不管不顾地朝着赵三郎和那个叫狗子的男子砍过去。 然而,想起家里的老老小小,她那悍不畏死的心也就开始慢慢地平缓了跳动,奔涌的血流也放缓了流速,她抓握着斧柄的手尽管在不断发抖。 “哈哈哈哈!”赵三郎抱着手臂发出得意的大笑,他朝着顺娘的脚下吐了一口唾沫,说,“喜二郎,你给爷记住了,这柳山下河里的鱼不是你们这种外来户可以钓的,别说河里的鱼了,就是柳山上的柴火也不是你可以砍的。之前,看你们家可怜,才让你砍些柴维持生计,可你却得寸进尺,竟然想一个人吃独食钓鱼发财,还把我说过的话当耳旁风,那好,今日我就再跟你说一次,不许你再钓柳山下河里的一条鱼!若是被我晓得了你还去钓鱼,那么,下一次你就不会再这么好运,只被狗子打一拳,你若再犯,我会让狗子把你打得满地找牙,让你知道厉害,而且,让你连柳山上的柴也砍不成,让你们喜家滚出杨柳镇!” 随着赵三郎话音落下的是豆大的雨点儿,狂风骤起,眨眼间,暴雨将至,路上的行人开始抱着头四散躲雨,谁都没有兴趣来管一个樵夫被人打倒在地。 赵三郎被狗子拉着也跑开了,在跑开之前,赵三郎还示威一样对着顺娘挥了挥拳头。 顺娘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被打破的嘴角的血迹,倾盆大雨说下就下,她在雨中蹲着把那四散的柴火再次拾掇好,然后冒雨挑着回家去,一路上,骤雨打得她睁不开眼。她的半边刚才被打的侧脸已经火|辣辣的痛,并没有因为冰凉的雨水的洗刷就减轻痛感,反而渐渐蔓延开去,一直到她耳后,扯得半边头颅都痛。她脑子里一团浆糊似的,屈辱感如潮水一般,一浪一浪涌上来,带给她连绵的心酸,说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在她脸上肆虐流淌…… 头顶雷声轰隆,闪电裂空,风雨大作,顺娘艰难地挑着一担湿漉漉的柴火走到了自己家租住的小院跟前。 院子门儿并没有象往常一样关上,而是大打开着,在她挑着柴火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门口时,从里面堂屋里面已经奔过来了打着伞的齐氏,她跑到顺娘身边,将伞撑在顺娘头顶,焦声道:“叔叔,快进去,可淋坏了?” 顺娘默默摇摇头,她抹了一把脸,坚持把这一担湿漉漉的柴火挑到屋檐下顺墙摆放好。 齐氏一直举着伞站在她身边,催促她进屋去先换衣裳,这个柴火等一会儿雨停了再来摆弄也不迟。 顺娘加快手上的动作还是把柴摆放好了,这才和齐氏一起进屋去。 刘氏抱着慧儿见到顺娘进来,就忙递给她一张干净的巾帕,让她擦擦脸,再喝一碗烫烫的茶,再去把湿衣服换下来,并且抱怨说这雨怎么说下就下,又打雷又闪电的,吓到了两个孩子…… “哎呀!叔叔,你这脸是怎么了?还有嘴角……”忽然齐氏的一声惊叫让刘氏看着院子外天空的视线转移到了顺娘的脸上。 一看之下,她也被吓了一跳,只见顺娘的左半边脸肿了起来,颧骨下一团乌青的痕迹,还有嘴角那里也破了…… 顺娘忙捂住脸,说那是她挑着柴下山的时候,因为下雨路滑不小心摔倒了,所以摔着脸了。说完,她往西屋里去,借口换衣裳躲避老娘和嫂子的视线。 然而,她越这样遮遮掩掩,越让刘氏和齐氏起疑,两个人随即跟在顺娘身后进了西屋,顺娘让她们两个都出去,说自己要换衣裳。 刘氏把慧儿交给齐氏抱着,上前去帮着顺娘擦身体,一边擦一边说:“你是为娘生的,有什么看不得的,你让为娘看看,到底摔得有多厉害,一会儿雨停了,好给你找王大夫讨要些药酒来擦一擦……” 顺娘知道自己再别开脸不给老娘和嫂子看,她们肯定会更加担心和疑惑,想了想,她索性把被打伤了的脸给两人看,并且一口咬定这是下雨路滑摔伤的。 刘氏和齐氏仔细看着顺娘受伤的脸,说实话她们两个都不相信这是摔倒在地伤的,实在是颧骨下的那一块青紫的伤痕太像是被拳打得,于是两人反复追问顺娘,是不是在外面惹着谁,跟谁打架了。 顺娘因为担心老娘和嫂子晓得了事情的真相,会伤心难过和害怕,她打算将这事情彻底瞒下来,然后自己想办法解决。所以,不管她们两个怎么追问,她都只说这是自己摔伤的。 刘氏和齐氏追问无果,只得作罢,刘氏就叫齐氏去烧水,烧烫些,让顺娘好好洗一洗,去一去寒气,怕今日淋了雨再生病就麻烦了。这时候雨也小些了,齐氏便把慧儿交给婆婆抱着,自己去厨房烧水。 可成听大人说顺娘的脸伤了,就爬上顺娘的膝头,捧着她的脸给她吹,一边吹一边说:“每回我摔着了,娘就给我吹一吹,我就不疼了,我给二叔吹一吹,二叔也不疼了……” 顺娘心中感慨不已,抬手摩挲着可成的头,闭上眼,让他替自己吹,仿佛他一吹,自己真得没那么疼了。 在闭着眼的时候,她想,为了这一家老小,说什么她也要度过眼前这道难关,说什么她也要让喜家在杨柳镇立稳脚跟,说什么她也要让这一家人的日子越过越好。 小半个时辰之后,齐氏进了屋,说已经帮顺娘把水烧好,而且已经兑好凉水,顺娘可以去洗一洗了。 顺娘就把可成放到地下,自己站起来去拿了干净的衣裳去柴房洗浴,等到她洗了头和身体,又换了干净的衣裳出来,心情已经好了很多。到晌午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吃完晌午饭,刘氏和齐氏带着两个孩子,提着两罐子豆酱依约去谢家拜访,顺娘则是去镇子南边的王大夫坐诊的药铺买药酒,这脸上的青紫伤痕对顺娘来说是一种耻辱,而她想这耻辱在脸上停留的时间越短越好。 花了三十文钱买了一瓶药酒,顺娘捏在手里回家去,走到南街的拐角处,她犹豫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毅然转身往东西大街的陆家院子去。 夏日雨后,不多会儿,艳阳重临,镇子上的土街上蒸腾起热气,顺娘踩着泥泞走到了陆家院门前。 站在陆家院子门外,从里面传出来一阵阵儿童的读书声,她叩了叩黑色木门上的门环,不一会儿从里面出来个十二三岁的竖着双丫髻,婢女模样的小姑娘,她上下扫了顺娘一眼,问顺娘找谁。 顺娘说自己是来找陆家二郎的,不知道他在不在家。 那婢女就问顺娘是谁,找陆家二郎做什么。 顺娘刚想自我介绍,便听得那婢女身后有一个男子说话:“荷叶,跟谁嚼舌根儿呢?” 叫荷叶的婢女闻言吐一吐舌|头,对顺娘轻声道:“你运气好,咱家二郎来了。” 说完,她又赶忙将门拉开些,回头对身后的人说门外来了一个郎君找陆全。 陆全听了在门里往外看,一看就看到了顺娘,以及顺娘脸上的状况。 一开始他见到顺娘是笑着的,直到他看到顺娘脸上的青紫伤痕,三两步就跑过来了,盯着顺娘的脸急声问:“二哥,你这脸是怎么了?谁打得?你跟小弟说,小弟去帮你打得那孙子满地找牙!” 顺娘不想在陆家门口说这些,只说自己闲来无事,所以想请陆全去喝酒。 “喝酒?这个时辰?”陆全看了看天儿,接着一拉顺娘往前走,边走边说,“二哥,既是你今日有空,不如陪我一起去齐大郎的赌坊里玩儿,等晚一些咱们再一起喝酒。” “这……”顺娘明显不想跟着陆全去什么齐大郎的赌坊,但她这一趟来找陆全,是想让他帮自己教训那个赵三郎一顿的,如果拒绝了陆全,那这个想让他帮忙教训赵三郎的话又该什么时候说出口呢。 陆全见顺娘犹豫,一拍脑袋:“对了,我怎的光想着去赌钱了,二哥,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吧,方才不是说到了你脸上的这个伤怎么弄得么,你快告诉小弟你这是被谁欺负了?” 顺娘看到不远处有个小茶坊,就让陆全跟自己到那里面去坐着说话。 两人前后脚进了茶坊,顺娘要了两碗茶和两碟子点心,跟陆全在店中靠窗的一桌坐下,请陆全吃茶,她就把今日遇到赵三郎,他是如何刁难自己,以及找了个黑汉子来打自己的事情对陆全说了,说到最后顺娘难过道:“你二哥是个没用的,若是不想到家里老小还要靠我养,怕是这会儿就见不着你了……” 陆全听到这里已经忍不住咬牙一拳锤在桌子上,愤然道:“赵三郎那厮竟敢如此欺负你,二哥,你等着,我必定帮你出气,让他从此后见着你也要绕道走!” 顺娘虽然正等着陆全说这个话,可她也担心陆全弄出什么大乱子来,所以她紧接着就问陆全想怎么做,并提醒他不要闹太大,不要动刀。 陆全道:“二哥,我有分寸,你放心……” 见陆全如此保证了,顺娘放心了,并说这才跟陆全成为兄弟,就要麻烦他帮忙实在太过意不去。 陆全爽朗道:“二哥说这些太见外了,兄弟是什么,就是同生共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若不能帮二哥分忧就不是你兄弟……” 顺娘向他拱手道谢,道:“三哥对我的情义我记下了,若以后三哥有什么事情能让我帮忙的,也请尽管提。” 陆全一拍顺娘肩膀:“好说,好说。” 两个人又喝了会儿茶说了会儿话,陆全便起身了,他见顺娘不愿意去赌坊,就让她先回去,说收拾赵三郎的事情他会尽快安排,让顺娘在家里等好消息就是。 顺娘点点头,付了茶钱,跟陆全两人在小茶坊跟前分了手回家去。 回到家的时候,她老娘和嫂子还没回来,她就拿了药酒对着镜子自己搽药,然后去给豆芽浇水,紧接着又把柴房里的柴火给收拾了下。这脸上的淤青让她没法子明天就进城去送柴火,她怕宋玉姐看到。说不上什么这是一种什么心思,但在宋玉姐跟前,她从来都希望宋玉姐看到的自己是精神奕奕的样子,而不是这种丑样…… 看来这脸上的淤青好得差不多之前,她是不能进城了,顺娘估计没有四五天,是没法好得差不多的,这四五天又得损失多少钱?一想起这个,她心里就堵得慌,但她明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除了脸上的淤青需要时间消散,还有就是她也要静静等待陆全帮自己出面教训那个赵三郎,让赵三郎不再找自己的麻烦。然后她才好继续做她拿手的事情,在冬天之前,多钓些鱼卖了攒钱。 她在家里无聊,就把自己钱袋子里的钱拿出来,除了留下几十文,剩下的都放进钱罐子里去,想一想,她又把钱拿出来数一数,正数着呢,她听见外面院子门响,就赶紧把钱放回去,再把钱罐子放到床下的角落藏好,这才出去看是不是老娘和嫂子回来了。 谁知道出去一看,却并不是她娘和嫂子,而是谢家二娘,她站在院子门外正拍着门呢。 顺娘走过去开了院子门问她有什么事情。 谢二娘面无表情说:“我娘留你娘和嫂子在家吃饭,你也去吧。” 顺娘看她的表情,好像并不乐意来喜家见到自己一样,就说:“算了,家里还剩下些小米粥,我一会儿喝点儿就作罢。” 谢二娘抿抿唇,继续说:“是我娘让我来叫你的,你若不去,她一会儿又要说我了……” “你这是?”顺娘忽然想笑,觉得这个小辣椒何必如此纠结呢,到底是希望自己去还是不去呀,可回头一想,她想起了脸上的那块淤青,真不太想去了,于是便说,“你回去吧,替我谢谢你娘。” 说完想将院子门给关上,谁想谢二娘却一伸手将半边门给拉住,盯着顺娘羞愤道:“你这人怎么恁不知道好歹,真想让我被我娘说呀?” “这世上还有强逼着人去吃饭的?我说过我不想去的。”顺娘陡然来气了,一点儿都不怜香惜玉,看着谢二娘硬邦邦道。 她这个话把谢二娘气得够呛,莹白的脸上骤然浮现了几抹嫣红,看来她是真得生气了,大眼睛睁得溜圆,咬着唇,瞪着顺娘,眼眸渐湿…… 顺娘不明白为何自己不去吃饭,小辣椒就这样生气,竟然眼里涌现晶莹,这到底是委屈个什么劲儿嘛?难不成谢家娘子真会因为她请不去自己吃饭就会打骂她,顺娘觉得很不可能,分明谢乙夫妻是很疼爱谢二娘的。 再僵持下去,要是弄得人家谢二娘真掉金豆豆了,顺娘会觉得自己犯了罪,只要看见女孩儿的眼泪,她就会心软,这毛病即使穿越千年还是没改掉。 心中暗叹了口气,她将院门拉开了,对着谢二娘和煦道:“我去,我去还不成吗?你等我,我去把屋门锁了就来。” 顺娘走在去谢家的路上,一路上都莫名想笑,因为谢二娘这个奉母命来请她的人,这会儿在自己身后十来步走着。这是谢二娘的主意,让顺娘在前走,她在后面跟着,顺娘寻思这丫头莫不是怕自己说话不算数,担心自己在她身后走,一会儿溜走了,她没地方找去。这点儿小心思真让顺娘觉得小辣椒还是一个纯真的小姑娘,虽然她自己的年纪现在也比人家谢二娘大不了多少,可她自认为自己的心理年龄比谢二娘成熟多了。 还别说,谢二娘心里还真是如同顺娘想得那样,然而又有一些别的心思,她自己也琢磨不清。 当她娘非要她来喜家叫喜二郎去谢家吃饭时,她磨磨蹭蹭的,还被她娘说了两句,说总不能让她弟弟三郎去喜家叫人吧。谢二娘说可以叫店内雇佣的伙计去呀,她娘却说他们都忙着生意呢,没空,硬要她来喊人。 本来她来喜家把她娘的话传给喜二郎就可以走了的,谁知道喜二郎一点儿不识相,直接拒绝了,说他不想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如此冷漠的拒绝,让谢二娘一下子觉得无比委屈,这个人,她知道,她爹娘有心要为她挑女婿,喜家二郎应该是其中之一。她也并不是完全懵懂的少女,毕竟十四了,明年可就及笄了,她娘常常挂在嘴边的就是一及笄,就要赶紧找个合适的人家结亲,比起对方的家境来说,显然,她爹娘更加看重这个人的相貌和人品。他爹常常说的那个话,谢家不缺钱,给自己女儿找的女婿一定要相貌堂堂,人品好,这是最重要的。 她自己呢,暗中认为,她将来如果真要嫁人的话,那这个人一定是要自己看得上眼的。 喜二郎…… 她觉得自己似乎并不讨厌他,除了一开始在河里被他救起来,他说话很臭,当时她对他印象不好。后来,多跟他说几次话,谢二娘觉得这个人还是不错的。特别是她一直认为他勤快,面相也老实,有好多次,喜二郎挑着柴火从谢家肉铺跟前过,谢二娘看见了,都要多看他几眼。另外,藏在她心里一个不足跟外人道的秘密就是,她觉得自己的胸被喜二郎摸到了,所以,对于喜二郎她不想上心,也要上心起来了。 在如此复杂和矛盾的心理之下,喜二郎说的话,做的事情,在谢二娘心里就被放大了,让她很容易计较。就好比刚才喜二郎拒绝她去谢家吃饭,她就控制不住想,一定是喜二郎很不喜欢自己,所以他才那样说。她还想到,喜二郎真记仇,难道他还在计较上一次在河边他把自己救起来的时候,自己对他恶语相向吗? 好在,后来喜二郎改变了主意,愿意跟着她去谢家了,她才不那么纠结和难受了 她让喜二郎在前面走,喜二郎也听她的话,愿意走在前面,她这才心情平复了下来,然而,她真得想问他脸上那一块淤青是怎么回事,可话到嘴边却又开不了口。仿佛一开口,就会暴露她的心思一样。可这想要打探的欲|望就像是一只猫藏在她胸怀中,不断挠着她的胸口,好痒啊…… 从喜家到谢家的这一段路,顺娘走得轻松,谢二娘却走得柔肠百转。 快到谢家肉铺跟前时,顺娘停了下来,等谢二娘上前来,毕竟自己是客,总不可能不在主人的带领下就直接走进别人家里吧。 谢二娘呢,看到喜二郎停了下来,回头看了自己一眼,也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就赶紧加快脚步走到喜二郎身边,然后对他说:“跟我来。” 两个人前后脚走进谢家肉铺,谢二娘领着他直接上楼上去,楼上她爹娘正在招待喜二郎的娘和嫂子,见到顺娘进去,谢乙先就跟她打招呼,接着看到他脸上的淤青,便问顺娘是怎么弄的。 顺娘把早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就是因为砍柴下雨跌倒,摔伤了。 吴氏赶忙关心的问,除了脸跌伤了,别的地方没有伤吧。 顺娘笑着说别的地方都好,边说边转了转手臂,踢了踢腿,以示自己的话不假。 谢乙便招呼顺娘入席,陪他喝酒说话,吴氏和谢二娘则是招呼刘氏和齐氏吃饭。 第73章 她也顾不得对方是个女子,一边抹着脸上的水一边朝着那女子吼道。 趴在地上的女子没顾得上回话,实在是方才落到水里被吓着了,此刻吐了许多水,还犹然惊魂未定。不过,顺娘吼她的话她是听得清清楚楚的,她转过头,打量刚才把自己从河里给救起来的人,终于看清楚了顺娘的面孔,原来是个十六七岁相貌清俊的年轻男子。咦,这个人她有映像,不是杨柳镇东头砍柴进城卖的喜家二郎吗?平日看他老老实实的样子,没想到嘴这么利,而且手还那般不老实,刚才他游过来救自己时,一只手直接横着过来搂在她胸上,长这么大,她的胸还从来没有被一个男子碰过,她当然要挣扎啦。好在她挣扎了一下,喜家二郎的手就往上一些,箍着她脖子,把她给拖上来了。 本来上来之后,她还想向他表示感谢的,可他一出口就吼自己,话还说得那么难听,她对他的那点儿感激之心瞬间就烟消云散了,并且回过气后爬起来,朝着已经走出去两三步的顺娘大喊:“喜二郎,你才想死呢!” 顺娘听了又笑又气,没想到那个被自己救起来的女子还认识自己,还出言不逊,她今天真是做了烂好人了,救了人还被骂,这种情况说实话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回头,她看向那个看起来年纪十四五岁的女孩儿,脸如银盘,大眼睛,眉目分明,唇色鲜红,衬着她比常人更白的肌肤,很有股子明艳劲儿,令顺娘觉着她像个小辣椒。她腰间吊着一个小鱼篓,全身衣裙湿漉漉的,勾勒出她曲线玲珑的身段儿,看得出来,她发育得很好,至少是比自家更好,女人身上应该曲线圆润的地方她都具备。此时是夏日,本身穿得少,她又从河里刚被顺娘捞出来,顺娘回头多看了她两眼,她好像想起来什么,连忙抬起两手抱在胸|前,含羞带恼地叱道:“登徒子!不许看!” 顺娘摇摇头,实在觉得眼前这姑娘有点儿无厘头,懒得搭理她,转回头,她拧着自己的湿衣服往回走,这种天气,只要在河边坐上一两个时辰,身上的湿衣服就会全部干了,只是等待衣服干的过程有点儿不舒服,身上发粘而已。 “喜二郎,你给我站住!”身后那被顺娘救上来的女子怒声喊叫。 顺娘理都不想理她,撂下一句话:“你快走吧!若是你不想死了的话,就找个日头大的地方赶紧晒晒,否则,应该有不少登徒子会看你的。” 这话仿佛提醒了“小辣椒”,她四处看一看,然后跺一跺脚,转身匆匆跑开了。 顺娘听得她脚步声远去,也懒得回头,重新走到自己下窝子的地方拿起钓竿钓鱼,耽搁了这么一会儿,又或者是刚才那个女子落水的动静以及她救人的动静到底惊着了她鱼窝里的鱼,她在河边钓了差不多两个时辰的鱼,只钓着了一条一尺多长的大鲤鱼,看起来有个两三斤的样子,另外就是两只一斤多点儿的鲤鱼。今天的收获比她预料中的少,这让她稍微有些失望。 她把这三条鱼放在鱼篓子里面,放到了她平常藏鱼的一个有着浓密水草,岸边还有不少柳树的河湾里。鱼篓子上有绳子,她只需要把绳子系在河边的柳树根上,然后将鱼篓藏在水草里面,明天早上她来拿鱼的时候,鱼因为在活水里养着,就是鲜活的,等到拿进城去卖,也比较新鲜,能卖个好价钱。 原先她还想着多钓几条,小一些的拿回家熬鱼汤的,可是今天就钓起来了一条大的,两条稍小一些的,也就没有多余的拿回家改善生活了。 夕阳西下,她戴着斗笠,手里拿着鱼竿返家,此处优美的自然风光让她很快就将心里的郁闷一扫而光,等到走到自家院落跟前的时候,她想到家里的嫂子,侄儿和侄女,以及老母,心情又变得愉快起来。 进了院子,照例又是嫂子齐氏抱着慧儿迎上来,然后可成跑过来抱住她的腿,亲热地喊他二叔。 她笑着摸了摸可成的头,齐氏接过去她递过来的斗笠和鱼竿,拿去一边放好,回转身来对她说她这就去做饭,顺娘让她给自己烧点儿水,她要洗一下,今天下河救了个人,身上粘腻不舒服。 齐氏听了就问是怎么回事,顺娘就把今天钓鱼的时候救了一个不讲理的女子的事情对她说了,齐氏听完之后说顺娘做得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别管那人被救了还不知道感恩道谢,总之她做对了,以后会有好报的。 顺娘点点头,说:“也只能这么想了,可惜了,因为救她,耽搁了钓鱼,只钓了一条一尺多的大的,两条巴掌大小一些的,原想着多钓几个,小的拿回家给嫂嫂熬鱼汤的。” 齐氏道:“没甚可惜的,鱼汤今日不能喝上,往后还能喝上,可要是今日叔叔不救人,往后世上就没这个人了。” 顺娘嗯一声,称赞嫂嫂心好,善有善报,以后也会有好报的。 齐氏让她进屋去歇着,自己去烧水做饭,一会儿烧好水了,就去叫顺娘洗一洗。 顺娘伸手去把慧儿抱过来进屋,她娘从西屋里出来,手里纳鞋底,见到顺娘就问她:“怎的又要烧水洗,咱家的柴火虽渐渐多了些,可到底也是你辛苦砍回来的,实在该拿去卖钱才是。” 说完,放下手里的鞋底子,要顺娘把慧儿给她抱,让顺娘歇一歇。 顺娘就把慧儿交到老娘手里,自己个儿坐下来,倒了桌上的凉茶来喝,然后把下午在河边救人的事情也对刘氏说了,并解释说自己因为跳下河去救人身上不舒爽,所以回来才要洗的。 刘氏听了这话,马上就说需要把水烧得热热的洗一洗免得河水里的寒气入体,要发病,别看现在是暑天,但那河里的水也是凉的,说完抱了慧儿去厨房告诉齐氏,让她把水烧滚些,一会儿兑水,要比往日热才行。 交代完了,回去在顺娘身边坐下,问顺娘知不知道今日到底是救的谁,那人为啥要轻生跳河寻死。 顺娘说:“不知道她是谁,一个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小娘子,她仿佛认得我,叫我喜二郎,至于她为啥要轻生跳河寻死我也不晓得,因我还要赶着钓鱼,就让她走了。” 刘氏问:“她也没向你道谢就走了?” 顺娘笑着说是,心道,她还道谢呢,瞧她那泼辣样子,自己简直后悔救她。 刘氏便说那女子没家教,被人救了,竟然不知道说个谢字,更别说提着谢礼上门来了,还说那女子一定是这杨柳镇上杀猪屠狗的人家的女儿,又或者说是小妾养的…… 顺娘听着老娘唠叨,心里莫名舒爽,她自己嘴拙,倒喜欢听她老娘这样嘴巴锋利的妇人骂人,特别是今天那个影响了她钓鱼的小辣椒。 刘氏告诉她今日隔壁赵家娘子过来了,自己就把顺娘教的那话告诉了她,果然赵家娘子听了犯难,说她不是不借钱给刘氏,实在是一贯钱是个大数目,她要回去跟她男人商量下才行。 赵家娘子说了这个话后,也没说让刘氏等她的信儿,反而是说起了其它的话,然后没说几句,就告辞而去了。 最后刘氏笑嘻嘻地总结陈词:“依为娘看,赵家娘子是不会再提让她家三郎跟你学钓鱼的事情了,二郎,都被你猜准了。” 顺娘抿唇笑,心里也有些得意。 齐氏过来说水烧好了,让顺娘去洗,顺娘回屋去拿了换洗衣裳还有裹胸布进柴房去洗澡,热热的水一洗,果然觉得舒服多了。洗完澡吃晚饭,然后照例喝茶纳凉,刘氏和齐氏带着两个孩子去洗脸洗脚,完了回屋去睡觉。 顺娘上|床去躺着,问她娘钱罐子里面攒了多少钱了,齐氏告诉她除去花掉的钱,如今手上也有两贯多钱了,只要再这样攒下去,到了年底应该就有七八贯钱,开了年就可以回喜家庄去把卖出去的屋子和地买回来了。还说多亏顺娘病了以后变机灵了,以前顺娘挣的钱只够一家人吃喝,余下的钱交了房租就没了。现如今这两个多月,就攒下来了两贯多钱,明年回去把喜家庄的屋子和地买回来了,顺娘就能够恢复女儿身嫁人了。 “娘,我要是嫁出去了,就你跟嫂嫂能过得好吗?单单靠着那两亩薄地,要是再遇上个灾年什么的,不还得要卖房子卖地?”顺娘当然不想嫁人,所以她故意这么问刘氏。 刘氏被顺娘问住了,皱起了眉头说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一茬,但很快她就舒展了眉毛,笑着告诉顺娘,可以给顺娘招赘一个老实的庄稼汉子为夫,那样一来,她跟媳妇,还有两个孙子孙女就有靠了。 若是没有换掉芯子的顺娘,听了刘氏的这个主意,怕是会十分赞成,可如今的顺娘是换了芯子的,她当然是不愿意回喜家庄去恢复女儿身,招赘男人种地。 顺娘没想到她老娘还能想到这种招赘男人上门法子解决自己提出的难题,瞠目结舌之余,想到要让她老娘放弃回喜家庄,怕是还要多挣钱,争取在城里做个正经买卖才行。她不能一直砍柴还有卖鱼啊,尽管这也挣钱,可是到了冬天河面结冰,她就不能卖鱼了,另外只要下雪,上山砍柴也不会容易,所以现在她挣钱的方法没有可持续性。她必须要弄个买卖,一年四季,无论春夏秋冬都可以有稳定的收入的才行。所以,她决定这一两个月要好好观察思考,看一看汴京城里,又或者杨柳镇上,有什么买卖是她用手里的本钱能够开起来的,然后去做那买卖。 盘算了一阵,困意上来,顺娘打了哈欠,不一会儿就酣然入睡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她先趁着天蒙蒙亮,去山上砍了一担柴,顺便把自己昨天藏在水草里的鱼篓起出来,回家之后吃了早饭,捆了一担晒干的柴火,提着鱼篓就进城了。 她心里有点儿惦记宋玉姐,就没把柴火跟鱼卖给别人,而是又去了宋家酒店门口,她想试一试,宋玉姐要是看见自己了,会不会叫自己进去。并且,她连石头也没去找,她怕他跟着自己一起碍事。到底为何碍事,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宋玉姐果然在柜台里面见到了顺娘,就喊她进去。 顺娘担着柴提着鱼进去之后,舔了舔嘴唇,轻声问宋玉姐:“姐姐,今日|你这里还要柴和鱼吗?” 宋玉姐瞟她一眼,笑盈盈地说:“自然是要的,你快搁下柴和鱼,歇一歇。” 顺娘看着眼前娇花一样的宋玉姐,她说出来的话听到耳朵里,简直比喝了冰镇杨梅汤还爽快。 宋玉姐让厨房里的伙计来把顺娘的柴和鱼拿到后面去,又让人给她端了一碗冰雪甘草汤来叫她喝。 “这……怎好让姐姐破费?”顺娘接了冰雪甘草汤在手,望着宋玉姐腼腆道。 宋玉姐拿起手边的一张水红色手帕子掩着嘴角咯咯娇笑起来,眼波如水,在顺娘的脸上流淌而过,接着用能掐得出水的嗓子娇声道:“喜二郎,姐姐愿意在你身上破费,别说一碗冰雪甘草汤了,就是更金贵些的东西都舍得与你,就怕你不愿意要呢。” 这话明显大有深意,顺娘只觉心律失衡,她不敢看宋玉姐那双满含着情意的桃花眼,低下头,捧着手里的冰雪甘草汤大口喝起来。因为心里不淡定,所以喝得快了些,以至于呛着了,宋玉姐在一旁又咯咯笑,说:“瞧你,慢着点儿喝,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儿,你若喜欢,姐姐叫人给你弄十碗来喝也成。” 顺娘给宋玉姐调笑得脸发烫,好在,她肤色不显白,否则真是要让人看出脸红耳赤,更显尴尬。 宋玉姐好像非常满意看到顺娘这样子,又发出一阵咯咯的娇笑声,然后压低声对顺娘说:“姐姐觉着你很讨人喜欢,姐姐喜欢你……” “……”顺娘手脚无措,低下头,不敢看宋玉姐不说,还不敢吭声。她在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先前不是一直惦记着她吗,而且今日来也是想要勾搭她的,事到临头,宋玉姐把好多话都说明白了。就好像她钓鱼一样,鱼钩都甩出来了,自己只要像一尾鱼那样去咬钩,两个人说不定就可以约一约了。但说实在话,顺娘真是有这个心没这个胆儿。尽管自恃着是千年之后穿来的人,无论是眼界还是知识都比这个时代的人多,并且在性上面也应该比这个时代的人放得开,所以她才敢肖想风|流的酒店老板娘宋玉姐。可是她在穿来之前可从来没干过跟人勾搭的事情,所以宋玉姐真甩出鱼钩了,顺娘却不敢去咬了。 顺娘不知道,正因为她这不淡定和腼腆的样子,倒让宋玉姐真对她上心了。 以前那些送柴送菜送肉,送各种东西到酒店里面的后生,谁经得起她这样撩拨,大多数人在她说出这样的话,甩出鱼钩以后,都会咬钩了,巴不得即刻就跟她上楼上去翻云覆雨。那些年纪轻轻的纨绔子弟更不用说了,甚至用不着她说出这样撩拨的话,就像苍蝇一样扑上来了。自打她做了这家酒店的主,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想打她的主意,可她愣是一个都没瞧上。她讨厌他们把所有的对她的欲|望都写在脸上,装在眼里,所以,她可以跟他们调笑,可一旦他们露出那色兮兮的表情后,她立即就不动声色地让他们买上一大桌酒菜,再狠狠地宰他们的银钱。多几次,这些人被宰得狠了,也就只能知难而退。碰到那不要脸,想要霸王硬上弓的,后厨里面自有几个膀大腰圆,会两手拳脚的汉子拿着刀冲出来对付他。 所以,自从把周家酒店变成宋家酒店,还没有男子占到过她的便宜,除非她自愿让人占便宜,也许是她眼光太高,可这样的人竟然没有一个。 今日这个喜家二郎,她拢共见过三次,头一次看见他,宋玉姐就对他有好感,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年轻的男子虽然看上去老实,但一双眼睛却很灵活和清澈,不像个愚笨的男人。当然了,喜二郎长得也不错,带着十六七岁少年的青涩,就如同枝头的青杏,有些人正好这一口,而她宋玉姐就是,她喜欢未经世事的少年人,没那么多心机,单纯。 上一次,喜二郎跟那个卖果子的石头一起进酒店来,跟喜二郎说话的时候,宋玉姐就故意朝着他笑,而且还是眼睛里藏了钩子那种笑,她想,如果喜二郎不笨的话,他应该知道自己的意思,下一次卖柴和卖鱼还会到自己店里来。果然,今天他来了,这让宋玉姐欢喜,但她也想试一试,如果自己撩拨他,他会上钩吗?要是他也跟别的男子一样,那么宋玉姐绝对不会再要他的柴和鱼,每天不知道多少卖柴和卖鱼的上赶着把东西卖给她呢,她用不着单买喜二郎的。 看到喜二郎无措和腼腆的样子,宋玉姐心里喜欢,倒真想跟这个少年打打交道呢。 于是不经意的勾唇一笑,宋玉姐对顺娘说她是在跟顺娘开玩笑呢,让顺娘别往心里去了,现在自己也不逗弄顺娘了,跟顺娘说正事儿,那就是让顺娘以后进城只管把柴和鱼都送到自己酒店里来,她全部都买,价钱也绝对会公道。 “那,那真是多谢姐姐了。只是我隔日才会进城来卖柴卖鱼。”顺娘躬身向宋玉姐道谢并解释。 宋玉姐望着顺娘笑道:“这个姐姐晓得,我这店里平日也不少人送柴送鱼来的,姐姐呀,瞧着你是个实诚人,心里喜欢,觉得跟你有缘分,才把你的柴和鱼都买了。对了,你看,你是每次送柴和鱼来都结账,还是十天半月一结?” 顺娘:“因家里要用钱,所以我想每次送来了就结账。” 宋玉姐点头:“好,那就这样定下了。” 两人面对面站着又说了几句话,就到了酒店里面上客的时候了,宋玉姐要忙着招呼客人,随即给了顺娘三百文,笑着让她回去,并说别忘了后日又来。 顺娘接了钱,道了谢,也不说宋玉姐多给了二三十文钱的话了,宋玉姐对她好,她记在了心里,想着隔日再进城,多给宋家酒店送两条鱼也就报答了。她是一个不喜欢欠人人情的人,换句话说,她是一个知恩图报之人。 这一次来宋家酒店见宋玉姐,一开始她未尝不抱有某种有点儿不太老实的想法,但跟宋玉姐说了一会儿话,接触下来,她却对宋玉姐改变了看法,觉得她是个不错的老板娘,石头说那些她贪鲜,勾|引后生的话未必属实。她想,其实就算属实又如何,人家宋玉姐至少对自己挺好的。自己虽然也喜欢风|流漂亮的宋玉姐,可毕竟自己不是男人,全部都用下半身来想问题,她觉得人和人之间相处,还是要抱有一丝尊重之心才可以。 走出宋家酒店的时候,顺娘已经没有了那种对宋玉姐的猥琐的想法。 她一只手里提着空鱼篓,另一只手拿着担柴的木棒子,木棒子上挽着绳索,在汴京城里面闲逛,到处看。昨晚她盘算了一阵儿,打算弄个几贯钱能做下来的买卖,就开始观察上了。汴京城里甜水巷,大相国寺这些地方都是店铺林立,十分繁华之处。这里人多,那些做买卖的商家自然是不愁生意的,可是相对来说,这店铺的租金也贵得不得了。顺娘想,如果自己是做某一行当几年,有些积蓄,并且有经验的人那她就敢拿出钱来在城里最繁华的商业路段盘下铺子,别看这些店铺租金贵,可因为人流量多,所以赚钱就有保证,还比那些租金便宜的一般路段的商铺赚得钱多。 第74章 顺娘手放到身侧系带上的时候才发现谢二娘盯着自己看,眼都不带眨的,笑了一下,她就停住了,转而低声戏谑着问她:“娘子,你就那么想看我么?比我还急?” 谢二娘一听,有些不好意思了,嘴里支支吾吾的,转过身去,轻声道:“那我替你去寻干净衣裳来换。” 顺娘却一伸手拉住她,再搬转她身子,柔声说:“你想看,我就脱给你看,自打今日起,咱们就是夫妻了,没有什么是不能看的。” 谢二娘咬咬唇,真还站住了,只不过头低着,不时撩起眼皮觑一眼顺娘。 她实在是太想知道那藏在心里已经很久很久的疑惑的答案了。 顺娘就大大方方地在她跟前解掉中衣身侧的系带,然后将衣裳脱了下来,谢二娘的眼睛即刻就盯在了顺娘缠胸的裹胸布上。她脑子里立即把顺娘的裹胸布当成了别致的短款的抹胸。然而看到顺娘的短款抹胸缠得那么紧,紧得几乎看不出胸的起伏了,她就想,这样太紧了,一定难受吧,特别是入了夏,这样应该很热,怪不得此刻见到那短款抹胸几乎都被汗水给浸湿了…… 当着谢二娘的面,顺娘又把裹胸布位于腋下的结给解开了,然后把缠着胸的裹胸布一层一层给松开,直到最后她袒露在谢二娘跟前。 谢二娘只觉眼前一片白光晃了她的眼,定了定神,她才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切。 那长久藏在心中的疑惑解开时,又是震惊又是欢喜,心也突突跳。 震惊于原来顺娘的胸是这样藏起来的,她并不是没有,不然自己会纠结死了,纠结于顺娘的身体不像女人。 欢喜呢,因为这还是第一次看到除了自己以外另一个年轻女子的身体,还是她爱上的人。她明白,当一个女子愿意在另外一个人面前裸|露身体时,那代表了全然的信任。 至于心突突跳,则是因为顺娘的胸虽然就像她自己十二三岁时刚刚长出胸的样子,然而看起来虽然娇|小却挺可爱,她莫名的喜欢。 看着谢二娘微微张嘴吃惊的表情,顺娘就晓得她在想什么,便问:“咋了,是不是嫌弃她们了?” 谢二娘回过神来,理解了顺娘的意思之后,嘟着嘴说自己没有,只是,她把自己之前的疑惑一股脑地说给了顺娘听,还说了自己的担心,惹得顺娘哈哈大笑。 笑够了,顺娘走到屋角去伸手在铜盆子里洗手,擦干手后,找了把剪子剪指甲。 谢二娘跟过去就问顺娘剪指甲干嘛。 顺娘狡黠地一笑,道:“你一会儿要用。” 谢二娘脑子里瞬间冒出一串的问号。 顺娘见她蹙眉的样子,便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道:“想什么呢?” 谢二娘缩脖子笑着躲一躲,说顺娘神神秘秘的。 顺娘瞧着谢二娘的视线老是在自己胸上梭巡,便凑过去问她:“你要不要摸一摸,看它们是不是假的?” 谢二娘被顺娘说的话一激,心里又喜欢那娇|小可爱,咬咬唇,红着脸,便大着胆子伸手去轻轻摸了下,发现那触感异常真实,果真不是假的。 顺娘被她这么一触碰,心里霎时却火|热起来,一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让她的整个手覆盖在自己胸上,低声要她再握一握。 这个要求? 其实顺娘不说,谢二娘心里也跃跃欲试,于是就轻轻握了一下,一握之下觉得手感不错,便又连着握了几下。 她这么做,半带着玩笑的性质,半是好奇,可却激起了顺娘的欲|望。 看着眼前之人弯着唇角,长睫垂下,于烛火之下似扑闪的蝶翼,那开过面的脸莹白如玉,那润泽的红|唇宛如点睛朱笔一般,只轻轻在顺娘心间一点,那欲|望之鸾便活了,展翅腾起…… 顺娘另一只手忽地伸过去揽住她纤腰,再往自己跟前一带,接着就不管不顾地低头去噙住她那丹唇辗转厮磨起来。 她这突然的举动着实出乎谢二娘的意料,一开始本还想推一推她,含羞说她太着急的,这天色才黑,外面吃席的客人未散,隐约还能听到院子里吃席的人的说笑声传来,以及楼上的卧棂窗并未放下,还有门闩似乎也没闩上…… 可在自己的舌被她侵入口中滚烫的舌一触,一勾时,谢二娘便觉得背脊上游荡起抽筋般的酥麻之感,整个人恰似在大冬天落入了滚烫的香汤中一样,那舒适的热度从每个毛孔里争先恐后地钻入身体里头,雾气蒙蒙中,失了神智,只想沉下去,一直沉下去…… 顺娘推着谢二娘往床上去,将她压下的同时,拉下了帐幔。 …… 腻,热,酥,连绵的惊心动魄。 当那陌生的痛第一次出乎谢二娘意料的光临时,她张口在顺娘肩膀上咬了一口,怪她怎么那么坏,怎么她是女子,可却在洞房时一样会让自己痛呢? 可在这痛里,她深深明白了,从今以后自己完完全全就是身上这个人的人了,无论是魂还是身。 她觉得,自己似乎跟以往的自己告别了,这让她心里不舍,眼角也滚出了一滴泪来。 可在身上人随后温柔至极的律动里,甜腻至极的情话里,痛感如风吹散的薄云,之后就是朗日晴空,灼灼骄阳。 她在那广袤无垠的晴空之下,攀住了顺娘的脖颈,由她带着自己御风翱翔。 屋中红烛燃尽之时,顺娘和谢二娘的洞房才告一段落。 两个人就像是刚从浴桶里出来一样,全身都*的,簟席上到处都是水渍,谢二娘觉得自己终于明白了娘说的话了,果真洞房是比跑跳还要累的,幸好自己没有多吃。 想到吃,她的肚子就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然后才想起她跟顺娘两个人都没有喝合卺酒,也没有一起吃果面,就洞房了。 顺娘在谢二娘旁边躺着大口喘着气,她热得厉害,大汗淋漓,可还是清楚地听到了旁边的谢二娘肚子叫唤,然后她也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今天自己跟她都还没有喝合卺酒没有一起吃果面。在成亲之前,她也知道新娘在出嫁之日是不能吃东西的,有很多新娘一天下来都会被饿得够呛,谢二娘想来也没吃什么,可自己刚才却忍不住跟她激烈运动,这运动下来,谢二娘肯定饿得更厉害了。 “娘子……饿了吧,走,咱们一起去吃点儿果面。”顺娘说着就爬了起来,然后抬手擦一擦额头上的汗,“再洗一洗,这一身的汗好黏。” 想起没有先喝合卺酒就洞房了,谢二娘心里有点儿不踏实,也跟着顺娘一起爬起来,可才一动,某处就扯着一痛,这让她不由得皱了皱眉。顺娘见状,大概也明白谢二娘为何会有这种表情了。 “别动,你躺着,我去给你拿吃食来,还有……”她看了看谢二娘,弯了弯唇角,“我替你洗。” “都是你!都是你坏!”谢二娘赶忙闭拢了腿,然后俏生生地横了顺娘一眼,嗔道。 顺娘被她这娇羞带嗔的表情萌着了,心里一热,凑过去又在她唇上咬了一口,哑声道:“都怪我,我心里爱极了你,一个没忍住……娘子,以后我情愿伺候你一辈子,你不用下床……” 这样的蜜语甜言一说,谢二娘方才因为某处疼痛而蹙起的眉头也舒展了,粉唇边漾满了笑,虽然什么都没说,可看得出来,她十分受用这话。 顺娘后面果然兑现许下的承诺,倒了水来替谢二娘擦拭,只是擦到某处时,谢二娘到底放不开,接了帕子过去自己擦拭。 先替谢二娘收拾干净,顺娘重新倒了水来给自己擦了,接着又去找了干净的中衣来换上,再去倒了酒来,递给谢二娘一杯,两人把一开始没有喝的合卺酒喝了。 喝了这合卺酒,谢二娘心里才安稳了。 她在顺娘忙活的时候,已经坐了起来,穿上了件衫子,靠床头坐着,等着顺娘端了吃食来喂她。 那情景,就像是喂一个调皮的孩子一样,一边喂顺娘还一边说:“你有想吃的尽管跟我说,我见天给你买来,或者做给你吃,今天让你饿了肚子,以后我都给你补上。” 谢二娘嘴里包着食物,笑着含混说好。 此时在楼下,刘氏和齐氏才把所有的客人送走了,洗了收拾了上|床。 两人在床上躺着,虽然疲累,可就是睡不着,不知不觉会竖起耳朵去听楼上的动静。 她们听到了脚步声,盆子响,还有说话声,而且貌似这说话的人是顺娘,谢二娘倒没怎么说话。 说了好久的话,楼梯那里从二楼投下的些微烛光熄灭的时候,上面就没有动静了。 齐氏不禁想,到底顺娘跟谢二娘是怎么洞房的,她们做了些什么,难不成就只是说说话就完了,一想到这个,她倒是暗自脸红了。这设想两个女子如何洞房的画面对于齐氏来说真是禁|忌,然而又是让她向往的,忍不住不想的。 刘氏呢,竖着耳朵听了半天上面的动静,最后却是无声地笑了,她暗自得意,认为顺娘跟谢二娘,果真是如同她曾经想的那样,认为搂搂抱抱亲一亲就算是成亲了。 哎,这可算是哪门子成亲呀?简直就像是两个小娃儿玩过日子的游戏。 可自己那个傻孩子非得要来这么一出,不答应她还不行,如今满足了她,以后过不下去,觉得不好玩了,定然也就一拍两散了,那时候想必也再不会闹腾了。年轻的时候,谁没有这么闹腾过呢,就是刘氏自己在年轻的时候也在成亲之后,还惦记着庄子上某个俊俏的郎君呢,还想着和离了去跟他。只是,闹腾了没两年,生了娃了,就也安了心,跟自己那个老实木讷其貌不扬的丈夫过苦日子了。 顺带着想了会儿自己那个已经死了好几年的丈夫,刘氏叹口气,翻身逼着自己闭眼睡着了。 其实刘氏和齐氏没有料到的是,顺娘还在底下客人没散的时候上楼去就跟谢二娘洞房了,谢二娘呢,羞涩得要命,死死不让自己出声,顺娘头一次要谢二娘也是温柔体贴,时间虽然长,却没有弄出多大的动静出来,底下又人声嘈杂,谁都没有留意到顺娘和谢二娘已经洞房了。等到刘氏和齐氏送走来客时,顺娘和谢二娘已经是事后了,当然她们也就只能听到些说话声了。 次日,刘氏醒来的时候,天色微曦,刚在床上翻了一下,就听到屏风外头传来谢二娘的声音:“娘,您醒了么?若是醒了,可要喝茶,我给你端来?还有,官人说您醒了,她就炒菜了。” 原来一早起来,顺娘去后院跟黑娃一起采摘了豆芽,再按照编号把豆芽称了留了底之后,就让黑娃今日自己再赶车去汴梁城送一次货,她今日还要留在家里一天。一是新婚之后的头一天,她想陪一陪谢二娘,二来,今日是她十七岁的生日,她想要跟家里人一起过。黑娃赶着牛车走了之后,她便去厨房清理昨日办席没有用完的菜和肉,打算今日自己当大厨炒些菜来吃。还有,她可没忘了答应谢二娘的话,从今以后但凡谢二娘想吃什么,她就做给谢二娘吃。 谢二娘早起的时候,可跟她说了,要吃她做的糖醋茄子,还有麻婆豆腐,这两样菜她曾经做过,谢二娘吃过一次就没忘掉,常常提起说这两个菜吃了可下饭,好吃得不得了,比肉好吃多了。 两个人一起收拾齐整下得楼来,谢二娘去厨房里面帮着齐氏洗刷昨日成亲请客借来的许多碗碟,顺娘去跟黑娃一起干活。 洗完了厨房里借的那几箩筐碗碟,谢二娘又跟齐氏一起抬着这些碗碟去还,一些是从她娘家借来的,一些是从隔壁梁家借的,还有从这条街上昨日承办席面的小脚店借的。 在抬着一筐子碗碟去娘家厨房的时候,她娘直盯着她瞧,末了笑个不止。 谢二娘不晓得她娘为何那么笑,待要问她娘,她娘摆手让她快走,说这会儿还没到回门儿的时候,什么话都别说,有什么话等到三朝回门的时候再跟自己细说不迟。 心里存着疑惑,她从娘家出来,就问齐氏自己脸上可有什么没有,为何她娘那样盯着她笑。 齐氏摇头说并没有什么,然而真没有什么吗?为何齐氏看着谢二娘春光无限的脸,心里透心凉呢? 分明,谢二娘的脸是所有出嫁的女子在洞房之后,特别是得丈夫|宠|爱的女子在洞房之后,眼角眉梢带着残留春情的一张脸,色如春晓,娇如春花,只是谢二娘并不自知而已。 吴氏是过来人,一眼就看出来了,自己女儿昨日嫁去喜家,跟她官人“喜二郎”十分恩爱,共度良宵了,这跟那杏花在洞房次日显露出来的那张脸完全不一样啊。 齐氏呢,她也是过来人,当然也看出来了,尽管心里还存着疑惑,到底顺娘跟谢二娘两个女子怎么洞房的,可见到谢二娘的脸,她基本敢肯定两人之间的确是发生了一些什么,这让她的心往下沉了下去,觉着五月的清晨有些凉意渗人。 谢二娘又跟齐氏一起去隔壁梁家还碗碟,碰见了梁家后院正在跟梁三郎一起磨豆子的杏花。 梁三郎牵着一头驴子赶着它带动大磨盘转着,杏花则是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一把木勺子,从手里提着的木桶里,把一些泡好的黄豆舀起来灌进磨眼里面,磨好的|乳|白色的豆酱就从石槽里汩汩流下来,流进底下放着的盛放豆浆的大木桶里面。 见到齐氏跟谢二娘抬着一箩筐洗刷干净的碗碟来还,两个人都有一会儿停下手上的动作,一起看向谢二娘。 谢二娘已经盘起头,盘成了已婚妇人梳的圆髻,髻上插着一根并蒂莲瓣的金簪,这是喜家的聘礼之一,是顺娘亲自去汴梁城里的首饰铺子买来给谢二娘的。 她梳了髻后,又穿着夏布衣衫,露出了整个脖颈,用肤光胜雪来形容也不过分,那种白简直要晃花人的眼,一下子就勾住了梁三郎的眼睛,他目不转睛用力地看着。 至于杏花则是仔细看了看谢二娘的脸,开脸之后,谢二娘原本就白的脸像初剥的煮熟的鸡蛋那样,就只是那么看一眼,不用去摸,都能感觉到那种滑嫩。更加让这张脸添色的是那修过的黛色柳眉,那眉梢眼角因为一颦一笑带出的春情。杏花比谢二娘早成亲三天,虽然洞房之夜因为梁三郎喝醉,她并没有跟他行房,可是第二天,梁三郎就跟她做了夫妻,她也就成了媳妇,成了过来人。当初,在梁三郎跟她做了夫妻的次日,她对镜梳妆,揽镜自视,也在自己脸上的眉梢眼角捕捉到了那一线春情。尽管她不是特别满意这晚来的洞房,可跟自己喜欢的郎君做那种夫妻才可以做的事情,还是让她一定程度上的满足。 然而此时的杏花发现,比起自己那晚来的洞房带来的眉梢眼角的一线春情,人家谢二娘的是整整一张蚕丝被,她只是一缕蚕丝。 这让杏花陡然嫉妒起谢二娘起来,当初她嫁给梁三郎的时候,可是向着谢二娘示威般的炫耀过的,炫耀自己的郎君是杨柳镇最俊俏的郎君,而那个喜二郎根本就比不上梁三郎,无论是从身高还是模样。 当时,她想,自己可算比过谢二娘了,先前在镇子上的人的心中,谢二娘家里又有钱,人也长得出众,镇上的人一说起她跟谢二娘,都认为谢二娘比她强。后来,她先跟谢二娘争喜二郎,也没争过谢二娘,这让她非常气愤。后面,谢二娘又跟她一起为了梁三郎吵架打架,梁三郎还帮了谢二娘,那个时候,她简直恨上了谢二娘。 本以为,这辈子不但跟喜二郎,还跟梁三郎都无缘了,可谁想兜兜转转,最后梁三郎竟然求娶她,她成了梁三郎明媒正娶的娘子。这简直让她欢喜至极,觉得自己总算赢了谢二娘一回。 带着这种胜利者的心态,杏花跟梁三郎过起了日子,原先以为这种胜利者的姿态她会一直保持下去的,可没想到在见到谢二娘跟喜二郎成亲的次日,她就保持不下去了。 看得出来,谢二娘跟喜二郎夫妻和睦,喜二郎甚是|宠|爱谢二娘,故而她才在洞房次日,脸上显露出那样多的满足以及喜悦,以及那浓得化不开的春情啊…… 等到杏花抿紧了唇,脸上现出了明显的妒忌后,她转脸看到了自己的官人梁三郎也是不错眼地盯着人家谢二娘看时,她终于忍不住发火了。只见她将手里提着的装了泡发的黄豆的小木桶重重地往地上一顿,发出砰的一声大响动之后,又把手里的木勺用力扔进梁三郎脚边装着豆浆的大木桶里,那飞起的豆浆一下子溅了梁三郎满身,甚至有一些飞到了梁三郎的脸上。 梁三郎被脚边木桶里飞起的豆浆一溅,也回过神来了,便迅速收回来盯着谢二娘那曲线优美,白如羊脂玉的脖颈的视线,转而恼怒地瞪向杏花,叱她:“你做甚?溅我这一身!” 杏花不服软地回嘴:“我做甚,你不晓得么?可惜了,你再看,也跟你没相关了,人家已经有官人了……” 正在招呼齐氏和谢二娘把那一筐子碗筷抬进厨房里的梁二娘闻言,脸色瞬间就变得相当难看起来,她觉得自己这弟弟和弟媳妇简直太不争气了,这种话怎么能当着刚刚新婚的谢二娘说出来呢? “你们两个即刻给我回屋去!不要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梁二娘看向弟弟跟杏花黑着脸说。 梁三郎哼一声,当先转身离去,杏花则是犹豫了一下,才跟在梁三郎身后离开。 过后,梁二娘的脸色才恢复如常,领着齐氏和谢二娘去把那筐子碗碟放到了厨房角落里。 还完了所有的碗碟之后,齐氏去给自己两个才醒来的孩子穿衣服,谢二娘就去端了一盆子水来,拧干了抹布擦堂屋里的家具。当她听到婆婆刘氏那床上有动静之后,便走过去隔着屏风问话。她娘可是叮嘱过她,婆婆早起的时候,她这个当媳妇的要过去问安端茶,伺候婆婆起床。 刘氏愣了一下,很快才回过神来,自己可是又有媳妇的人了,当了婆婆,媳妇当然要来孝敬。 之前,在齐氏嫁进喜家成为大儿媳妇之后,齐氏也是这么孝敬她的,只不过等到大郎病殁,家里齐氏除了要带孩子,里里外外干的活也多起来,她就不叫齐氏来跟前伺候了,说自己还不老,能自己照顾自己。 一种被儿媳妇捧着伺候的日子刘氏也已经好几年没享受过了,如今忽然享受到,还是让她心里受用。 于是她就让谢二娘给自己端一碗茶来喝,说自己睡了一碗,早起有些口渴。 谢二娘在外面应了,接着就去替她倒了一碗温温的茶捧着进来,低首恭敬地递给她。 刘氏接了茶喝了两口,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恰巧抬起头来的谢二娘,才说第一句:“你以后要跟大儿媳一样自称奴家……” 她就住了口,心慌起来,端着茶碗的手也兀自抖个不止。 第75章 谢二娘见婆婆不但脸色难看,而且还手抖不止,忙去把她手里的茶碗接着,并问她可是哪里不舒服了,要不要紧。 “……”刘氏望着眼前春花般娇艳的“二儿媳妇”只觉满口苦涩,她想要发火,说谢二娘不要脸,竟然勾|引自己的女儿做了那事,可又说不出口。毕竟人家谢二娘嫁给了自己的女儿顺娘,喜家可是用花轿把人家抬进门儿的,她是喜家明媒正娶的媳妇,跟女儿做了那事,那也是夫妻之间该做的。 她又仔细看了看谢二娘的脸,希望自己是看错了,然而,从谢二娘舒展的眉间,还有眉梢眼角那残余的春情看,她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想起自己在顺娘成亲之前根本就没有跟她讲过怎么做那夫妻之事,原想着让她两眼一抹黑去成亲,和谢二娘不成事的,谁想,洞房一|夜后头一天早晨,她就发现了谢二娘跟所有嫁给男子的女子一样失了处子之身,成了个小妇人。 所以,这应该是谢二娘自己勾|引顺娘成事的,只是刘氏知道这谢二娘年纪比顺娘还小,她又如何知道两个女子之间该怎样行房呢?她还进一步想到,吴氏应该在女儿出嫁之前跟谢二娘讲过洞房之夜会发生些什么,但那只限于男女,吴氏是绝对不会跟谢二娘讲女子之间如何成事的,毕竟她也晓得吴氏并不知道女儿顺娘是女子,否则她一定不会同意把女儿嫁给自家顺娘。 那么,谢二娘就是从别处晓得如何跟女子行房的?又或者说她在跟顺娘好上之前已经跟别的女子有过这种事情,所以她才会在跟女儿顺娘同房时熟稔地勾引顺娘。但,也不对呀,明明谢二娘在跟顺娘洞房之前还是处子,那就是说她是不可能跟顺娘之外的别的女子发生过这种事。那么,她就是从别人那里听说过,然而能晓得两个女子如何行房的人,刘氏估计也是凤毛麟角,毕竟连她这个过来人也不太清楚这种偏门儿的知识呢。 吴氏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真是一脑袋浆糊,弄不明白这里头的关窍。 但她有一点敢肯定,那就是谢二娘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因为她确信自己的女儿是白纸一张,根本不可能知道如何跟谢二娘成事的。她甚至还想到,自己的女儿被谢二娘勾|引让谢二娘失了身,那么顺娘有没有也失了处子之身呢。 在刘氏看来,谢二娘失了处子之身那就是自找的,可自己的女儿若是也失了处子之身,那谢二娘就不可饶恕。 想到此,刘氏异常担心起自己的女儿顺娘起来。 “你去罢!”她不悦且烦躁地刮了谢二娘一眼挥手道。 “娘……你真没事么?”谢二娘尽管也听到了婆婆的不善的言语,然而她在退下之前依旧关心地问。 刘氏不说话,只是又挥了挥手,厌烦极了的样子,这刺伤了谢二娘,她抿抿唇,尴尬地退了下去。 谢二娘出去后继续去擦拭堂屋里的桌椅供桌家具,只是此时她的心情明显没有早起时那么好了,她觉得有些委屈,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招惹婆婆不高兴了。也许,真像她娘说的那样,每个婆婆在新媳妇进门后都要刁难新媳妇的,这世上很少有新媳妇进门后不给新媳妇下马威的婆婆。而对这样的婆婆,她娘说要以一颗平常心待之,等到在夫家待的时间长了,婆婆就会把你当自己人看了,那个时候你的日子就好过了。 这么想着,谢二娘下垂的唇角也就慢慢平复了,收拾好心情,继续干着手上的活儿。 刘氏在谢二娘出去后,忙爬起来穿上衣裳梳好头,急匆匆地去后面厨房里找顺娘,一见到顺娘,她就把顺娘给拉出来,接着拉到旁边的小柴房去。 顺娘那时候正在切菜呢,打算等她娘一起床,她就开炒,然后一家人吃朝食,完了就可以一整日跟娘子腻歪在一起了。 拉着女儿进了小柴房,她关上门儿,接着盯着顺娘的脸仔细地看着,好一会儿,她才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表情,顺娘有些发懵,问她娘这是怎么了。 刘氏欲言又止,末了,她道:“既是成亲了,下厨的活儿何用你做,你的娘子娶来做什么的?” 顺娘闻言笑了,说自己并非真男子,而且就算真男子,也不会搞大男子主义那一套,家里的活儿一点儿不干,都扔给女人。她觉得两个人谁有空谁就多做点儿家务,不用计较谁该做什么谁又做哪一样。 话还没说完呢,刘氏就打断她了,道:“你这样做就是会打乱长幼尊卑,老话说死了的,男主外,女主内,你既然把自己当个男子,又娶了媳妇,就该按照老规矩来。你要胡来,我这个做娘的就没法子管家,管媳妇了。” “娘,有这么严重么?我跟二娘都会孝敬您,您别胡思乱想。”顺娘听了失笑道。 刘氏板着脸说她不跟顺娘开玩笑,还问顺娘到底听不听她的话,不会学那些不孝顺的一娶了媳妇就忘了娘吧? 顺娘真是服了她娘的想象力了,为了不再听她娘再唠叨,她只得说自己晓得了,等过了今日,她明日进城去送货就没空下厨做饭了,家里就交给老娘跟媳妇了等等。 说完,她问:“娘,这下我可以走了吧?” 刘氏不坑声,顺娘当她没有话说了,转身就走,不想才走出去两步,刘氏就跑上来拉住她,切切道:“还有一件事,你可得答应娘!” 顺娘问:“什么事?” 刘氏一字一句道:“你不可让谢二娘占了你的身子,她自己风骚*也是她活该……” 顺娘惊讶无比,看着眼前这便宜娘,不明白她是怎么知道谢二娘昨晚跟自己同房之后失去了处子之身的,也不明白她又是怎么看出来自己没事,还说出这种话的。 但不管怎么样,她听不惯她娘说的那什么“她风|骚失|身也是她活该”。 “娘,您说什么呢?您怎么那么说二娘?”忍了忍没忍住,顺娘看向刘氏有些不悦道。 刘氏撇了撇嘴,不满道:“难道为娘说错了么,你哪里晓得那些,还不是她勾|引你……” 顺娘直接澄清:“您别把脏水泼她身上,她啥都不晓得,是我要了她身子。” 刘氏却一把抓住了顺娘的手臂,盯着她的眼睛一叠声地追问:“你说甚?说甚?” 复又摇头道:“我不信,不信!你怎会晓得那个,明明为娘都没有跟你说过!” 顺娘听完,这才明白她娘说那什么谢二娘勾|引自己同房的话的原因,原来是她认为她在自己成亲前都没有跟自己传授过如何洞房,所以就认为谢二娘失了处子失|身是自找的,是她风|骚,是她活该。 好吧,为了让老娘信服始作俑者是自己,顺娘擦了擦鼻子说这是她病了以后好起来脑袋里就多出来的东西,就跟那些她们没见过的菜,以及她们不晓得的主意一样。 刘氏闻言这才松了手,看向顺娘迟疑地问:“真……真是这样?” 顺娘笃定地点头,说:“是,以后您就别那么说我娘子了好么,她肯把身子交给我,那就是死心塌地跟我过日子,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了。我们会一起孝敬您,一起把喜家的家业挣起来,以后您就等着享福吧。” 说完,她又问刘氏还有事没,如果没有她就要去厨房炒菜了,一会儿一家人一起吃一顿丰盛的早饭。 刘氏呆愣着,心里还在反复想顺娘刚才说的话的真实性呢,也就没顾得上回答顺娘,顺娘站了站,见她老娘闷着不说话,就当她被自己已经说服,无话可说了,所以说了一声娘我走了,便打开门走出柴房,径直走回厨房去。 在厨房里烧火的齐氏看她回来,嘴|巴动了动,到底没把婆婆叫顺娘去说什么了的话问出口,她发觉自从谢二娘进了门儿,自己有些话已经不合适跟顺娘说了,以及相处的时候还要顾忌到顺娘的“叔叔”的身份。尽管她知道顺娘是女子,谢二娘也知道,可顺娘和谢二娘彼此情投意合,成亲了,还同房了,齐氏看得出来,她们两个人异常恩爱,她虽然吃味儿,可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往后退了…… 顺娘进入厨房,重新拿起菜刀切茄子,然后让齐氏看一看新蒸的蒸饼好了没,恰巧谢二娘擦完了堂屋的家具进厨房来,她就叫她去买两块豆腐回来,今日她除了给她做麻婆豆腐,到晌午再给她做个熊掌豆腐吃。 “还是让奴家去买吧。”齐氏站了起来,主动把这厨房让给了顺娘和谢二娘。 谢二娘呢,今早跟着齐氏一起去还梁家的碗碟时,听到了杏花说那种话,心里不喜欢,也不想再看到梁三郎跟杏花,自然也不想去梁家买豆腐了,这会儿齐氏主动要求去梁家买豆腐真是求之不得。故而,在齐氏起身拿了个大碗去买豆腐时,说了句:“有劳嫂嫂了。” 齐氏勉强挤出一丝笑,道:“哪里。” 说完拿着碗走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顺娘和谢二娘时,谢二娘就去灶跟前坐下来,接替嫂子继续烧火。 顺娘切几刀菜,又看谢二娘两眼,谢二娘也跟她一样,放些柴草进灶堂之中,便也抬头看顺娘两眼,两个人的视线相碰时,谢二娘是甜甜一笑,顺娘则是咧开嘴笑。 谢二娘发现自己只要跟顺娘在一个屋子里,只要看到她,心里就会觉得踏实,觉得欢喜,先前在婆婆那里受到的冷遇也不算什么了。 顺娘又问她,早起到现在,在喜家呆得惯么? 谢二娘笑着说顺娘的这话可傻了,她说这里如今也是她的家了,根本就不存在呆不呆得惯的问题,难不成呆不惯还可以走么? 顺娘忙说自己是真高兴傻了,话也不会说了。 谢二娘听了就咯咯咯地娇声笑起来,她的笑声刚好传进了从小柴房出来,经过厨房的刘氏耳朵里,她一听到就皱起了眉,觉得谢二娘的这种笑声有点儿放肆,便嫌弃她是屠户之女没涵养,不是说笑不露齿么,她这是怎么笑呢? 本来,她对谢二娘就有成见,对刚才顺娘跟她说那些话将信将疑,这会儿听了谢二娘的娇笑声,便认定女儿方才说的那些话只不过是敷衍自己,替谢二娘遮掩而已。谢二娘本来就是个迷惑人的狐媚子,自己的女儿被她迷住了,才会跟她成亲,还跟她同房了,并且心甘情愿地说谎哄自己这个老娘。这样下去,女儿有一天会不会全部都听她的,不再听自己的话了。甚至有一天,这个家里变成了谢二娘说了算? 如此一想,刘氏的脸色都变黑了,紧紧抿着唇往堂屋里走,连碰见买了豆腐回来的齐氏喊她娘,她也没有答应一声,只是阴着脸跟齐氏错身而过,这让齐氏不由得微微错愕。 不过,等到她端了豆腐走进厨房,也听到了谢二娘跟顺娘说说笑笑,甚至发出那悦耳的银铃般的笑声时,她就明白为何婆婆脸色不好看了。也许,在所有婆婆的心中,都存有一种担心,就是怕新嫁进门儿的媳妇带走了自己儿子的心,自己再也不是儿子心里那个最重要的女人。而顺娘虽然是个女子之身,可她现在却是喜家撑门立户的人,可能在婆婆心里也会存有同样的顾忌。齐氏想起,自己当初嫁进喜家时,当时大郎只不过跟自己多说了两句话,婆婆就不高兴了,让自己去厨房里做饭去。 哎,她在心里轻叹口气,觉得谢二娘接下来肯定要不少受婆婆刁难了,因为顺娘比起大郎来,可是对她的媳妇儿更好啊,简直比大郎当初对自己要好上十倍百倍不止。 把豆腐端着进去放在了灶台上,齐氏就以自己要去看一看孩子为由再次退出了厨房,她现在就觉得凡是有谢二娘在的地方,顺娘也在那里的话,自己在她们中间十分不自在,就像是个多余的人。 并且,她也看不得她们两个亲热的说话,含情脉脉地看着对方,一见了,心里就如同被针刺一样。 谢二娘嫁进喜家后的头一顿饭是她跟顺娘一起做的,就这一点儿也让她相当高兴,毕竟她知道的杨柳镇的新媳妇在嫁进夫家后,头一顿饭一定不会有夫婿帮忙做,成亲后的夫婿都是按规矩不下厨房的,就等着媳妇做好了饭端到跟前来。尽管顺娘是个女子,但在谢二娘心里,依旧是把她当夫婿的,并且也认为顺娘要是不下厨房等着自己做好饭端去给她吃也是理所应当。因为顺娘是喜家撑门立户的人,喜家人都得靠着她挣钱过日子,她自己呢,也佩服顺娘能干,把她当个女汉子看。 顺娘炒菜,谢二娘烧火,一个糖醋茄子,一个麻婆豆腐,很快就出锅了。 菜一出锅,顺娘拿铲子铲起来,便拿筷子夹上一块走上前两步,喂进谢二娘的嘴里,问她味道如何。 谢二娘也不嫌烫,囫囵着吞下,接着连连称赞顺娘做的菜好吃,顺娘听了笑得眼睛完成了豆荚。 盛了粥,又捡了蒸饼,两个人来回跑了几趟,把菜饭都端进堂屋里的饭桌上,接着顺娘去招呼老娘跟嫂子来吃饭。 往常一张方桌齐氏坐一边,齐氏带着慧儿坐一边,可成坐一边,顺娘坐一边。今天却不同了,顺娘让可成去挨着老娘坐,让谢二娘坐自己下手。以前吃饭的时候,顺娘常常会给可成夹菜,但今天就变成了她不时给谢二娘夹菜了。 可成见了,便酸兮兮扁着嘴说:“二叔不爱我了,光给婶婶夹菜,不给我夹了。” 顺娘听了,就又赶紧给他夹上一筷子,并且教训他说:“你也长大了些了,是个小郎君了,以后要自己多夹菜。” 谢二娘听了笑一笑,自己也赶忙给可成碗里夹两筷子菜,并且说以后自己这个做婶婶的可以给他夹,他二叔也会给他夹,所以给他夹菜的人可是变多了,他应该高兴才是。 刘氏自从谢二娘坐下来吃饭之后,就一直都没说话,此时却是拿筷子敲一敲碗道:“食不言寝不语,咱家虽然是小门小户,可这祖宗规矩不能丢,都少说些话,吃饭还不能堵住嘴么?” 她这话夹枪带棒地指责谢二娘话说得多呢,谢二娘也听出来了,就敛了笑,咬咬唇,不说话了,低头重又开始喝起粥来。 顺娘听了老娘的这种话,心里不快,差一点儿就要顶撞刘氏,可想着今天是谢二娘嫁进门之后头一天,她这个做“官人”的要是这就帮着谢二娘说话了,还不知道会招致老娘什么样的怨怼呢。她想,即便要提醒老娘不要这么对谢二娘,也得私下跟她说,不能当着谢二娘和嫂子的面,否则老娘肯定会觉得面子上下不来,更不会接受自己的意见了。 但在这里没帮媳妇儿说上话,顺娘就决定在别的方面补偿她一下,于是在吃完饭之后就对老娘和刘氏说:“今日是我生辰,我想要带着娘子去镇上的庙里上柱香,保佑自己今年诸事顺遂。” 说完也不管她娘点不点头,依旧是不顾嫂子和谢二娘的劝阻,帮着她们收拾碗筷,送到厨房里去洗。 只是洗碗的时候,齐氏说什么也不让她动手,还让她到堂屋里去陪着婆婆吃会儿茶说会儿话,否则婆婆该不欢喜了。 顺娘犹豫的时候,谢二娘也把她往外面推,让她听嫂子的,并说一早起来顺娘就干了不少活了,连早饭都是她做的,她应该出去歇一歇了。 “那……我去换了衣裳在堂屋等你,咱们一会去庙里。”顺娘笑着对谢二娘道。 “好。”谢二娘一口应了。 顺娘就走出厨房,进了堂屋,看到她娘果真坐在桌旁沉着脸在那里喝茶,她就绕过她,上楼去,换了一件出门的衣袍,包了软巾,又从柜子里面找出了自己的钱袋挂在腰上,换了双谢二娘替她做的崭新的云头履下来。 因想着出去上香,难免在镇子上逛一逛,万一谢二娘看上啥东西要买呢,而自己钱袋子里只有二三百文钱,顺娘就走到她娘睡得床后放置铜钱的大缸子边准备再拿些钱,她娘听到响动,就跟着走了进来,问她这是要干嘛。 顺娘道:“一会儿我跟娘子要一起去庙里上香,我怕钱不够。” 刘氏知道顺娘平常身上的钱袋子里面都有二三百文钱的,所以立马说:“就在镇子里上个香,还能花出去几百文么?往常我跟你嫂子去庙里上香就只花十几二十文的。你呀,这才刚成亲,就大手大脚起来了,以后用钱的时候还多,你可不能像谢乙夫妻惯着谢二娘一样,随她心意花钱,不然迟早败家。” 顺娘不听还好,一听,联想到刚才吃早饭的时候,老娘夹枪带棒地数落谢二娘的话,心里有气,脸色也不好看起来了,她道:“娘,我发觉您对谢二娘有偏见,自打她嫁进喜家门儿,您可没说过她一句好话。她是我中意的女子,我爱她敬她,想要跟她过一辈子,您要是还当我是你的亲生孩儿,看在我的面子上,就少说她几句不好的行么?还有,今日不但是我新婚之后头一日,还是我十七岁的生辰,您能由着我的心意,少管我一下行么?至于我要花多少钱,怎么花,我自己这么大了就没有点儿分寸?” 说完,也不管便宜娘会说什么,直接去缸子里面拿了半贯钱出来,装进腰间的钱袋子里。 正装着钱呢,忽听身后传来她娘的哽咽声,以及带着哭声的念叨:“我这是做了甚么孽哟,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儿,媳妇儿才进门儿就甩脸子给我瞧了,我老了,不中用了,该预备下棺材板儿了……” 顺娘一听,直抽嘴角,便转过身来,看向她的便宜娘,叹口气说:“娘,您这又是做甚么呢?今儿可是我的好日子,您能不要这么折腾么?” 刘氏听了顺娘的话,陡然放大了声音,哭起来道:“果然是娶了媳妇儿忘了娘,不管娘的死活了,在你看来,都是娘这个老不死的不懂事,没眼色,瞎折腾……呜呜呜呜,我的命好苦呀……” 她一面哭,一面走去坐到床上,捶床跺脚,涕泪横流,异常凄伤的样子。 “……”顺娘无语,不明白为何老娘联想力这么丰富,并且直接指责自己不孝顺,难不成在她看来,自己这当孩子的要全部听她的才是孝顺吗?还是因为她对谢二娘有成见,所以借题发挥。 不管是哪样,顺娘真心觉得心烦。 恰在此时,洗完了碗,进堂屋来找顺娘的谢二娘听见了刘氏的哭声,就忙进来看是怎么回事。 谁想她才一进来,看见婆婆坐在床边跺脚捶床哭泣,还没张口问出这是怎么回事呢,刘氏就已经看向她恨声道:“都是你这狐媚子,搅家精,才头一日进门儿,就让我们母子不和,你给我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第76章 谢二娘霎时呆住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嫁进喜家门儿的第二天,婆婆竟然朝着自己说如此诛心的话。 狐媚子?搅家精?还有她叫自己滚出去? 到底自己怎么得罪婆婆了,她这么不喜欢自己,那含着恨意的话如一支利剑刺进她心中,使得她的心刹那鲜血淋漓。 鼻子一酸,谢二娘的大眼睛里即刻浮现水雾,她看向顺娘,显得那么无助和伤心。 顺娘也不敢相信她那个便宜娘竟然对谢二娘,这个自己所爱的女子,这个刚嫁给自己,成为了自己媳妇儿的女子说出这样难听的话。当她看到谢二娘眼中蓄泪,无助哀伤地望向自己时,心都要碎了。她暗骂自己是混蛋,以前不是口口声声对谢二娘说,等她嫁给了自己,自己就要护她一世周全,给她安稳富足的生活吗?可这才刚嫁给自己,自己的便宜娘就口出恶语伤她不浅,人家也是谢乙夫妻捧在手上长大的娇养的掌上明珠,凭什么就这么给人辱骂? 自己也并不是本地土生土长的娃,并不会认为什么事情都听便宜娘的就是孝顺,也不会被这个时代的道德束缚,况且从今早起来到现在,她所亲耳听到的都是刘氏在针对谢二娘,说非常难听的话。难道只是因为谢二娘嫁进了喜家门儿,作为长辈的便宜娘就有了随便训人的权利,不给一点儿谢二娘面子。 刚才吃早饭的时候,刘氏夹枪带棒地说谢二娘,顺娘都是忍了又忍,才没有说话,这会儿见到刘氏如此辱骂谢二娘,她真得忍不住了,出口质问刘氏:“娘,你说啥呢?二娘做啥了,你说话这么难听?这可是我成亲第二日,你就这么又哭又闹的,难不成就不忌讳一下这样不吉利?你去问一问,这镇子上谁家男子娶媳妇,婆婆第二日就像你这样哭闹的?或许你就没把我娶二娘当真,没把我当回事,你不给我娘子尊重,就是不尊重我。我实话与你说了罢,你这样平白无故地辱骂二娘,糟践她,我很不欢喜。你要是不想跟我们过安稳日子,大可回喜家庄去,你不是想要买回喜家的房和地吗,我可以拿钱给你回去买!” 顺娘在气头上,话就说得有些重,刘氏听了更是捶胸顿足地嚎啕起来了,说顺娘这是不孝顺,要被天打雷劈的,为了新娶进门儿的媳妇,竟然要撵走她了。而且她还是一口咬定,这都是谢二娘进门儿之后,勾得顺娘丢了魂魄,这才接连说出忤逆的话来,甚至要赶走自己等等。 见便宜娘这样,顺娘真得觉得很无力,很明显,她觉得这是在对牛弹琴,她跟她老娘的所思所想就不在一个频道上,真是鸡同鸭讲。头一次发现,她这个便宜娘顽固至极,要想说服她怕是比登天还难。 摇摇头,她走到谢二娘身边拉起了她的手,柔声道:“走,我陪你去楼上换衣裳,好了我们一起去镇上庙里上香,再在街上逛一逛。” 谢二娘轻轻嗯了一声,在被顺娘拉走之前,不安地看了一眼还在嚎啕的婆婆。 两个人走出来,看到在外头抱着慧儿的齐氏,还有抱着她的腿的可成,他们母子的神情都十分不安。 “没事。”顺娘看向嫂子道,又摸了摸可成的头揉一揉,告诉他一会儿自己跟谢二娘出去了,可成进去叫祖母别哭了,一家人和和气气才能过好日子呢。 可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顺娘接着又对齐氏说:“你也听见我跟娘说的话了吧,我不是真想要赶她走,而是她这么闹,咱们这个家人人都不安生,日子没法过顺。” 齐氏到现在还处在震惊之中呢,顺娘跟她说了话,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不知道该怎么表态。 她觉得自己不可能点头赞同顺娘说的话,不然就是跟顺娘一起忤逆婆婆了。 是可成跑到后面厨房里面来抱着她的腿说,他听到了祖母跟二叔吵吵,然后他听到了祖母哭,就跑到后面厨房里来找娘了,他让齐氏赶紧进屋去看一看。 齐氏便抱着慧儿,由可成拉着进了堂屋,果然还没走近婆婆住的那由四折屏风隔出来的住处时,就听到了婆婆颇大的哭声,后来她又听到了顺娘说的那维护谢二娘的毫不客气的话,以及婆婆后来埋怨顺娘不孝顺的话。 嫁进喜家几年了,她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难听的话,不管是顺娘对婆婆说的,还是婆婆朝着顺娘说的,都满含着不满以及怨怼。特别是顺娘,齐氏觉得她为了维护谢二娘,说的那些话的确是堪称胆大和忤逆,也难怪婆婆听了受不了,会哭得那样厉害,会埋怨谢二娘嫁进门儿了,顺娘的心就变了,就变得不孝顺起来了。 齐氏觉得,就算婆婆再不讲道理,再胡闹,但是她毕竟是顺娘的娘,顺娘也应该顺着她点儿,至少不该跟她顶嘴,面对面地就指责婆婆不对,甚至说出了让婆婆回喜家庄的话。要是谢二娘不在跟前,她就得说一说顺娘了,说她不该当面顶撞婆婆,最不应该的是还当着谢二娘这个新娶进门儿的媳妇的面。再怎么说,婆婆是生了顺娘的人,是长辈,即便再无理胡闹,顺娘作为她的孩子也该让着点儿,像这样当着媳妇的面说那样的话,婆婆的老脸上怎么挂得住。而且,她还担心婆婆觉得在媳妇跟前丢了脸,以后会更加讨厌怨恨谢二娘,如此一来,婆媳关系就会越来越坏了。顺娘在家还可以维护住媳妇,可要是顺娘不在家呢,婆婆会怎么对待谢二娘,想一想齐氏心里都发颤。她觉得顺娘还是太年轻了,才成亲,没有经历过家里头七七八八的事情,处理起家事起来太直接,到时候家里的纷争就如同按下葫芦浮起瓢,连绵不绝了…… 嘴|巴动了动,齐氏到底没说出话来,她只是蹙起了眉,轻声道:“你们去罢,娘那里,奴家会去劝一劝她的。” 顺娘嗯一声,拉着谢二娘的手咚咚咚地上楼去了。 齐氏弯下腰,在可成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可成直点头,说自己记住了。她才一手抱着慧儿,一手拉着可成绕过屏风走了进去,走到刘氏跟前,她推一推可成,朝着他使个眼色,可成就忙迈着小短腿跑过去,一下子抱住刘氏的腿,睁着一双黑琉璃一样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刘氏,软糯地劝刘氏别哭了,说自己会孝顺她一辈子的…… 听了孙子的“甜言蜜语”,看到孙子乖乖的小脸,刘氏心里好受了些,便拿起枕边的一块帕子擦眼泪,一边擦一边说:“可成比你二叔孝顺,我没白疼你……” 齐氏看婆婆擦眼泪,哭得没那么厉害了,才小声道:“娘,叔叔人年纪小,没经事,不懂……” 话还没说完呢,刘氏就打断了她,愤然道:“她不懂?可她懂护着那个狐媚子!瞧着吧,我跟那个狐媚子没完!” “……”齐氏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劝了。 此时在楼上,顺娘正在帮谢二娘从床头的箱子里找谢二娘要的那条松花色的襦裙,谢二娘则是在脱身上穿的家常衣裳,她一边脱一边小声说:“多亏官人你肯帮我说话,不然,我得委屈死了。也不晓得你娘为何如此恨我,我……我心里有些怕,怕以后跟你娘处不好。” 顺娘翻找出了箱子里谢二娘要的那条裙子,拎了出来,走到她身边,柔声道:“别怕,有我呢,你要记着,你是嫁给我了,你跟我过日子,不是跟我娘。我娘就是偏执,还把我当小娃儿呢,啥都想管,你不让她管,她就发气。今儿是我不听她的,她才把气发到你身上,胡乱骂人。你别跟她计较,别往心里去,我保证,这个家里只要有我在,不会让你受委屈。” “官人……”谢二娘听了顺娘的话心里感动,转过身来,就扑进她怀里抱住她了。 顺娘下巴放在她头顶,一只手轻轻抚一抚她背,用安抚的动作告诉怀里的人,自己会是她的依靠,她不需要怕任何事。 谢二娘呢,也感觉到了抱着自己的人传递给自己的坚定和安慰,顿觉方才经历的阴霾烟消云散了。 她离开顺娘的怀抱,伸手管顺娘要那条松花色的襦裙,顺娘递给她,看她穿上裙子,又配了件桃红色的短褙子,衬上那白如初雪的肌肤,乌云般的发髻,觉得她实在是娇艳。不是属于艳俗的娇,而是自然,青春,就像刚从晨光中醒来,花瓣上还沾有晶莹晨露的粉色月季。 “娘子,你真美。”顺娘不自禁赞叹。 “是么?”谢二娘含羞一笑,睨了顺娘一眼,接着在镜台之前转了个圈儿,喜悦之意布满了整个青春的脸颊。 顺娘上前去抱住她,抵着她的额头,深深嗅一口她肤发之间的香味,含笑说:“我的娘子又香又美,我情愿三日不食,也不愿一日无卿。” 谢二娘撩起眼皮看她,薄嗔道:“我觉着你自打成亲之后,这嘴是越来越甜了,想想以前我们才认识之时,我竟不能信你居然会说如此好听的话,要是以前你这样,我就觉着你是个油嘴滑舌的人,断不会信你了。” 顺娘呵呵笑,再抬手刮一刮她鼻子,说她是个傻瓜,这样的情话焉能是随便就对人说的,也只有这会儿,她才会不自禁地把自己所能想到的甜蜜的话儿都说给她听,只想博她一笑,只想博她欢喜。 谢二娘也跟着呵呵笑,一伸手握住顺娘刮她鼻子的手指在上头轻轻吻了一下,接着说:“我收拾好了,咱们走罢。” 两人嘻嘻笑着,从楼上下来,也不去跟刘氏打声招呼说什么要出去了的话,径直走出去,并肩往镇子南边的庙宇里去。 一路,都有些年轻的郎君会停住脚步,盯着谢二娘瞧,惊讶于新婚的谢二娘变得越加娇美了。 当他们看到走在谢二娘身边的顺娘时,那嫉妒也毫不掩饰地显露出来,觉得“喜二郎”这个外来户也不晓得如何赢得了谢二娘的芳心,让谢二娘挑上了她作为夫婿。 顺娘当然也将一路上看向她跟谢二娘这一对“夫妻”的路人的眼光尽收眼底,心绪略复杂。 她不喜欢那些男人看向谢二娘的垂涎的眼光,也得意于他们看向自己时那嫉妒的表情。 到了庙里,顺娘和谢二娘买了香烛进去叩拜菩萨,向菩萨敬香许愿,两人先后跪在菩萨面前,闭上眼,双手合十,虔诚地许愿。 许完愿,两人从庙里出来,顺娘问谢二娘许什么愿了,谢二娘不肯说。 谢二娘又问顺娘许什么愿了,顺娘告诉她,自己许愿能够跟谢二娘白头到老,还有今年赚许多的钱,到时候进汴梁城里去买一个院子,然后一家人搬进汴梁城里去享福去。 这要搬离杨柳镇,进汴梁城里去买房的话,谢二娘还是头一次听顺娘说起,于是问她为啥要搬进城去,杨柳镇住着不是也挺好的么。 顺娘知道谢二娘是舍不得离开她爹娘,虽然说汴梁城到杨柳镇不过二十多里地,要回来也很容易,但再容易也不如现在,隔壁就住着她爹娘,简直就跟还住在谢家一样,跟她爹娘每天都可以见面。可要是搬进汴梁城里去了,要回来一趟也要抽空子不忙才行。便对她道:“这会儿在外头,我不方便跟你说原因,等回去了再说与你听。咱们这就去集市上逛一逛,你看你还有什么想吃想要的没,我买给你。” 谢二娘:“也好。” 两个人就相携去了集市上买东西,杨柳镇的集市上不像汴梁城里的集市什么都有,这里大多数是周围的村民采摘的果子,或者地里的蔬菜,仓里的粮食,还有一些小手艺人做的草编的蝈蝈虫子,还有布偶,以及卖小孩儿穿的小衣裳小鞋子什么的。 谢二娘去挑了些新出的李子和地瓜,还去买了一个草编的蝈蝈以及一个布偶,她说这两样东西买回去,草编的蝈蝈就送给可成玩儿,布偶就送给慧儿。当她看到那些小孩儿穿的小衣裳和小鞋子的时,也过去拿起来看,爱不释手的样子,她对顺娘说:“我姐姐以前怀上孩儿时,我常陪她一起来买这些小娃儿穿的衣裳鞋子,因她眼不好,针线的针脚乱,故而不怎么绣东西,要不托我绣,要不来买现成的。你看,这些小娃娃穿的戴的,花花绿绿,真好看。” 顺娘一只手里提着李子和地瓜,另一只手里拿着草编的蝈蝈和布偶,陪在谢二娘身边,看到谢二娘拿着那些小孩儿穿的小衣服和小鞋子爱不释手的模样,突然觉得背脊发冷。 她还没有认真跟谢二娘谈过两个女子在一起是不会有孩子的这个问题,如今看到谢二娘拿着小孩儿穿的小衣服和小鞋不撒手的模样,顺娘就想到谢二娘一定是非常喜欢孩子的。两个人婚后时间长了,若是一直没有孩子,又被邻居说闲话,想必她一定压力非小。 顺娘决定,今天回去就要好好跟她谈一谈孩子的问题,自己得告诉她,如果她真喜欢孩子的话,可以领养几个孩子,她一样可以做得成娘的。 谢二娘心思单纯,在市集上看到小孩的小衣服真只是觉得可爱,顺带着跟顺娘说起了自己姐姐的孩子的事情,哪想到顺娘已经想了那么多呢。 顺娘后来又给她买了些蜜饯干果啥的,让她没事儿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吃一吃,正好她的嫁妆里面有装这些的瓷罐子,拿来装这些零食最好。再说了,顺娘晓得谢二娘爱吃零食,所以,给买了不少,让人包上。 上庙里去上香,外带买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也只不过花了一百多文钱,顺娘想到她娘说的那些就添堵。 而且,她有些话没说出来的就是她觉得自己自打穿到喜顺娘身上,为了这个家可说是殚精竭虑,不辞辛苦,拼命挣钱,想要给家里的老娘和嫂子,还有侄子和侄女更好的生活。可到头来,自己要用个钱,她那便宜娘还要说三说四,这可是自己新婚后头一天啊,她为了自己不听她的话多拿钱,就跟自己闹腾,还哭哭啼啼的。说实话,顺娘相当不高兴的,她觉得这不吉利。另外,在结婚之前,她去买聘礼的时候,她娘也嫌弃自己买的聘礼贵了,后来还是知道人家谢二娘的嫁妆值二三百贯之后,她才放手让自己按照自己的心意买东西办婚礼了。 自从变成了换了芯子的喜顺娘之后,她就知道她的便宜娘贪钱,考虑到她娘死了老伴儿和长子,又是受过穷吃过苦来的女人,小气爱财也挺正常,所以很多时候她即便有意见可也没有明目张胆地说出来过。她想,她娘小气也是为了这个家,又是自己的长辈,顺着她一些也没什么。可现如今自己有了钟爱的女人,有了想要一辈子跟她过日子的人,就不能不考虑谢二娘。顺娘想,既然自己娶了人家,当然要养着她,自己挣的钱要给她花。不过,按照她娘对谢二娘的偏见来看,她绝对不认为她娘会对谢二娘好,会把自己拿去家里缸子里存的钱拿出来给谢二娘花。可能人家谢二娘要花钱也不指着花喜家的,她爹娘给她的陪嫁那么多,光是现钱也有一百贯,就装在楼上|床头边的一个钱柜里面。但在顺娘心里,就觉着自己挣的钱也有谢二娘的一份儿,她就想给她花。 顺娘呢,也打算回去后跟老娘好好谈一谈这个家里的钱的支配权的问题。 她要明白告诉便宜娘,自己成亲了有了小家,所以自己挣的钱要留一半在手上,剩下的一半交给她,用于家里的日常开销,还有家庭成员花钱也从她哪里支取,若是有剩的就攒下来,以后好买房子买地。反正不能像以前那样,自己挣的钱全部都交到她手里,然后自己要用钱的时候,不管是不是用于正事,都会被她娘卡着。这让她这个穿越者觉得非常不自由,毕竟现代人所谓的独立首先就是经济的独立,不仅仅是指自己可以独立挣钱,还是指自己可以独立花钱,按照自己的意思来花钱。 去镇上的庙里拜一次菩萨上一炷香,倒让顺娘额外想到了一些在新婚之后应该跟家里人说清楚的话,她觉得早说明白就早点儿少些混乱,对于一个家的兴旺来说非常重要。 逛了集市回到家里时,已经将近晌午了。顺娘跟谢二娘一起上楼去换了家常衣裳下来,谢二娘手里拿着草编的蝈蝈还有布偶,顺娘手里拿着些蜜饯下楼来往后院去。 刚才她们两个回家的时候发现堂屋里并没有人。 走进后院的厨房,两人发现只有嫂子带着两个孩子在厨房里面忙碌,准备做晌午饭。 谢二娘就走过去把手里的活灵活现的草编蝈蝈给了可成,可成拿了这草编蝈蝈乐得直跳,接着她又把手里那个可爱的布偶给了慧儿,慧儿拿着布偶高兴得用清脆的童声说了句:“谢婶婶。” 她现如今也快一岁半了,口齿清楚,在齐氏忙不过来的时候,倒也不缠她,跟着哥哥可成玩儿。 顺娘又把手里的一小包蜜饯给两个孩子吃,接着问齐氏:“嫂嫂,娘呢?” 齐氏为难,似乎不好开口的样子。 顺娘只得再问她一次,老娘去哪里了。 齐氏面色有些难看,缓缓道:“……娘,娘在你们走后,就拿了两贯钱出去,她说她要去寿材店买一具棺材回来,奴家劝也劝不住……” “买棺材?”顺娘闻言一下子就皱起眉头。 谢二娘听了脸色也瞬间变白了些,她看向顺娘,显得很是无措。 顺娘停了停,问齐氏:“嫂嫂,娘可说了她为何要买棺材回来么?” 齐氏吞吞吐吐道:“娘,娘说她要让杨柳镇上的人都瞧一瞧,你成了亲,就不要她了,这要不早点儿准备下棺材,就怕哪一日被你给气死了,没人给她买棺材下葬……” 第77章 顺娘听完齐氏的话怫然变色,怒声道:“她这是不想过日子了是吧?她去了哪家寿材店?” 齐氏还是头一回见到顺娘气成这样,那样子就像是要吃人似的,忙说:“镇子上就两家寿材店,一家在镇子东头,一家在镇子西头,娘应是往东头那家去了。” 顺娘又问:“走多久了?” 齐氏:“约莫半个时辰了。” 顺娘一听,有点儿着急,这也就是说她的便宜娘走了大约一个小时了,而杨柳镇东头的那家寿材店离喜家的住处并不远,走过去就连十分钟也要不了。说不定这时候刘氏已经挑好了棺材,让寿材店里的伙计帮着把棺材往家里送了,而一旦送进家里,就是让整个杨柳镇的人看喜家的笑话。随便谁都会说自己娶了媳妇忘了娘,不孝顺,她老娘才会给自己预备下棺材。到时候自己这个不孝顺的锅可是背定了,谢二娘呢肯定也会被牵连进来,于是她跟谢二娘两个人就会成为这镇子上所有人唾弃的对象。要是那样,自己可真不想跟她在一个屋子里过了,说不得也要分家,或者说自己跟谢二娘离家,去汴梁城里租房子过两人的小日子。 “我去找她!”顺娘说完,又让谢二娘在家里等着自己,帮着嫂子做饭,自己就急匆匆地出门了。 一路上,她都在想,为何她那个便宜娘那么不懂事,为何她对子女的控制欲那么强,她这么做难道就没想过自己跟她闹崩,不认她这个当娘的,甚至不养她了吗?或者,她是想让自己跟谢二娘都被扣上一顶不孝顺的帽子,用这个来降服她们两个,让她们乖乖听她的话。还有,她这么闹,一点儿都没给自己还有谢二娘的面子啊,这才新婚后头一天呢,若是自己真是个儿子,她也敢这么闹吗?不给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留后路? 看来,在她心中,就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女扮男装会挣钱的女儿,对于女儿,她认为将来就是要嫁人的,嫁人才是女人最后的归宿。而现在她同意自己娶谢二娘,就根本没有当正经事来看,不过是要顺着自己,让自己给家里多挣钱,为喜家挣下家业而已。还有就是,顺娘估计刘氏一直都认为原身老实听话,自己换了芯子之后陡然变了,她还没适应,所以就拿出封建家长那一套来对付自己,想着她一强硬,自己就会服软了。 对于这样的娘,顺娘真心觉得心寒了,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要跟便宜娘把话给说清楚,她要是再胡闹,那么也别怪自己狠心要分家,甚至跟她断绝母女关系。若是她不怕索性闹出来,泄露自己是女子之身,那么这个家她彻底不会管了,她会带上谢二娘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讨生活,她觉得凭借自己的能力,她跟谢二娘的日子应该不会过得多差。她希望便宜娘不要真把自己逼到那个地步,否则她可是落不下好。 急匆匆地走到镇子东头那家寿材店,顺娘都没理外头跟她打招呼的伙计,直接走了进去,然后一眼看到她老娘站在一口没刷漆的棺材前面真跟人家老板讲价呢。 那寿材店的老板一个劲儿摆手说:“这个价钱不卖,你就算在这里耗到过年我也不能卖,价太低了,三百文钱就想买走这口棺材……” 一听这话,顺娘忍不住抽嘴角,她想,自己怎么忘了呢,她这个便宜娘就算平日去买几个茄子地瓜,也得跟人讲好一会儿价的,更何况这样的“大物件”,她真要买下来,估计磨嘴皮子跟人家老板讲价也得讲上一两个时辰。 好在她还在讲价,没有把这个彰显自己不孝顺,揭喜家不和的底,让杨柳镇上的人看笑话的“大物件”弄回家,否则这矛盾可就真大了,也不好挽回。 顺娘觉得没有把自己逼到无路可走的份儿上,她还真做不出来分家,不管老娘和嫂子,以及侄子和侄女的死活的事情。毕竟她也知道,她要是真跟老娘嫂子分了家,她们的日子一定过不好的,不是说钱的问题,而是都是妇孺,老的老,小的小,会被人欺负的。 “娘!你跟我回去!”顺娘走上前去,直接拉住她的手臂往外拖。 刘氏不干,不愿意走。 顺娘便又说:“咱们回去再说,吃晌午饭了。” 刘氏依旧木着脸,紧抿着唇,拿脚蹬着地,不愿意走。 顺娘见跟她好说不管用,便铁青着脸对她道:“要是您执意这么做,这么恶心我,那咱们就分家,我跟娘子单过,你跟嫂子还有可成他们想怎么过就怎么过!我说话算数!要是您还想弄出些别的事,嫌弃这安稳日子过够了,您就使劲儿折腾吧,折腾得家散了,人走了,您也就称心如意了!” 说完,撒开抓住她手臂的手就往外走。 寿材店的老板是知道顺娘的,又听到顺娘说了这些话,便猜测估计是母子之间闹矛盾了,所以刘氏才来自己这店里买棺材,想要威胁自己的儿子听她的。至于为何要儿子听她的,大概是因为儿子娶了媳妇儿进门,对媳妇儿有点儿好,刘氏这个当婆婆的不乐意了,想要耍一耍当婆婆的威风,刁难儿子,然后儿子护着新媳妇,婆婆就闹腾上了…… 这种事情,年过半百的寿材店老板见得不少,听得也不少。 在顺娘扔下刘氏气冲冲地走了之后,他便上前一步劝刘氏别跟自己这唯一的儿子置气了,他说他也晓得“喜二郎”勤快聪明,种生买卖做得好,又娶了本地上等户谢乙的女儿为妻,那谢家给女儿那么多嫁妆,谁家不眼红呀。偏偏刘氏这个当婆婆的不满意,还这么折腾,昨天杨柳镇上喜家娶媳妇办喜事,他也知道的,这才第二天呢,刘氏这个当婆婆的就跑来自己店里来买棺材,也难怪她儿子那么生气。 他劝刘氏道:“你呀也得体谅下你儿不容易,整个家就是他撑着呢,若是真闹厉害了,他跟你分了家,你日子能好过?俗话说家和万事兴,闹狠了,家败了,老来穷,晚景凄凉,没人会可怜你呐!” 其实这道理刘氏并不是不懂,她今儿拿钱到寿材店里面来买棺材,也不是真就想买口棺材回去,她只是想吓一吓顺娘,然后到寿材店里面来哄自己回去。那样一来,她这个当婆婆的也就搬回来一局,在两个媳妇跟前有面子了。实在是今早顺娘说的那些维护谢二娘的话,太让她没面子了,而且两个媳妇都听到了,她老脸上下不来。 所以,她故意在寿材店里跟店老板磨叽,就是等着顺娘来呢,没想到,好容易等来了顺娘,顺娘却没有耐心来哄自己,最后还说出了更过分的话,这让她更加伤心了。看到顺娘气冲冲地扔下自己走了,寿材店老板劝慰的话也是隐含指责,她再也忍不住,心里发酸,眼中又涌出泪来了。 寿材店老板见她哭了,于是口气稍微和缓了些,说:“你儿才出去,没走远,你快跟着出去罢,既然他是来找你回去吃饭的,说不定他在外头等你呢。一家子有甚事,商商量量可比闹腾好,你虽是老人,可也别倚老卖老欺负小的呀,更何况他是你儿,要给你养老送终的。据我所知,你就这么一个儿了吧,甚事都要指着他呢,这还在新婚里头,你就多顺着他一些吧……” 这话让刘氏泄了气,想了想,她觉着这寿材店老板说得也在理,再这么闹下去,顺娘可要恨上自己了。 她在心里感叹,顺娘这老实孩子如今是真变了,再不像以前自己做做样子装出生气的样子来,就能降服她乖乖地听自己的话了。好比刚到杨柳镇的时候,自己叫她女扮男装去砍柴,她一开始不愿意,还是自己做出伤心生气的样子,她才不情愿地去了。 “哎,多谢您说这些话宽我的心,我听您的,回去了。”刘氏对店老板点点头,这才蔫头耷脑地走了出去。 走出去后,她又拿袖子擦干净眼角的泪,做出平常的样子来,迈步往家里走。 没走几步,发现顺娘在路边站着看向她这边儿呢,尽管脸色还是不好看,见到她之后,就也走了过来,一拉她袖子,低声道:“娘,咱们回去吃饭吧,有事好商量,吃饱了,咱再细说。我适才想了想,我说的话也太冲了,您就不要往心里去,您是我娘,您得多担待我点儿。” 顺娘也是在气冲冲地冲出寿材店后,冲出去十几步停下来想了一会儿,控制下了情绪,觉得自己在外人面前对老娘的态度不是很温和,她老娘面子上挂不住,也就会跟自己置气的。自己这就扔下她回家去,她万一脑子发热,真跟人把那棺材买下来,让人抬回家去,那种结果真心不是顺娘想要的。所以,她想了想,还是停了下来,在路边站着,看向那寿材店,犹豫着是不是还回去找一找便宜娘。正犹豫着呢,见到刘氏蔫头耷脑地走了出来,心里霎时一松,就走上去迎着她,并说了一些在刘氏听来暖心的话。 果然她这么一说,刘氏心里好受多了,看了看眼前这个熟悉又不熟悉的女儿,刘氏叹口气说:“谁叫我是你娘呢,我就是欠了你的,你当娘是真不想喜家人过安生日子?娘只不过是不欢喜你当着你媳妇的面顶撞我,这个家里,也只有你是我肚子里出来的,你不跟娘一道,反倒要去跟外人一起,娘这心里难受呀。你想一想,你当着两个媳妇的面说我的不是,她们听了,以后还会拿我当回事么?” “娘,二娘会孝顺您的,我保证回去后对她说,让她不敢小看你,不敢不拿你当回事。至于嫂子,她可是从来都听你的呀。所以您的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谁说我不站你这边儿,我这不是来接您回去吃饭了么?”顺娘接着她的话和煦道,她还是想将家庭里的矛盾从大化小,从小化无,如果能够通过这样的甜言蜜语实现的话,她当然会这么做。 刘氏听了顺娘的好话还能说什么,只能跟着她一起回家。 回到家里,顺娘就去叫了谢二娘出来,让她给老娘倒茶,自己则在一旁拿把扇子给老娘扇风。 刘氏被两人这么一伺候,舒服多了,接了谢二娘捧上来的茶喝了,让她去厨房帮着齐氏做饭,以及附带了一句:“以后家里做饭洗衣的活儿就是你跟你大嫂干的了,你官人累,少让她进厨房去。” “是,娘。”谢二娘恭顺道,待她抬起头来,就看到站在婆婆身后打扇子的顺娘朝着她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别理婆婆,可以走了。 其实对于刘氏的这要求,谢二娘真没觉得过分,因为顺娘早出晚归,为了挣钱养家,十分辛苦,她是知道的。她心疼顺娘,巴不得把家里的活儿全干了,让顺娘回家可以好好歇一歇。 朝着顺娘抿唇笑一笑,谢二娘转身离去,到后院厨房里帮嫂子做饭炒菜。 齐氏看到谢二娘重又进了厨房,就问她:“娘回来了么?她……” 虽然没说完全,但谢二娘很明白她要问的是什么,就告诉她婆婆回来了,顺娘陪着她一起回来了,方才顺娘叫自己过去给婆婆倒茶喝,婆婆呢,也接了自己的茶喝了,看起来没啥事了。 齐氏听完抚了抚胸口道:“可算过去了,哎,我就怕娘一意孤行,这个家到时候怕是得散。” 谢二娘却道:“有官人在,不会那么糟糕,嫂子,我来炒菜,你盛粥……” 齐氏在厨房跟堂屋之间跑了几趟,把碗筷,粥和蒸饼摆放到桌子上,厨房里谢二娘已经手脚麻利地炒了两个菜,解了围腰,把两盘子炒菜端进了屋。等她坐下之后,刘氏先拿起筷子夹了菜,顺娘等人才拿起筷子夹菜吃起饭来。 这一顿晌午饭跟早上的气氛又不一样,刘氏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顺娘也没说话,自然谢二娘和齐氏也无话可说了。 吃完了饭,顺娘要去收拾碗筷,却被刘氏横了一眼,说她既然娶了媳妇,就该让媳妇去干这些妇人才干的活儿,然后她让顺娘跟她过去,她有话跟顺娘说。顺娘呢,也正好想跟她说一说家里的经济支配权的问题,所以就跟在她身后去了屋角屏风后面隔出来的老娘的房间。 刘氏径直去自己床上坐下,然后指了指床跟前的那张靠背椅子,示意顺娘坐下。 等顺娘坐下后,她就说:“娘依了你,让你娶进来了谢二娘,你呢,也得依娘一些事。” “什么事?”顺娘问。 刘氏:“以后你挣下来的家业有一半是可成的,若是娘能活到他成亲那一日,你得把喜家的家业分一半给他。若是娘活不到那一日,临终你得给我写个字据,当我面交给可成。若是你有一日跟谢二娘过不下去和离了,你要嫁人,那么喜家的家业你只能分一半的一半带走。还有,在娘没有闭眼之前,这个家得由我一直掌着,你挣的钱每一文都要交到娘这里来。当然,你要用钱,只要说明白了,娘不会拦着你,不让你拿钱去花。” “……”顺娘听完,简直惊呆了。她没想到她还没开口跟老娘谈自己成亲后这个家里的经济支配权问题,她老娘就开口了,而且还相当理直气壮地做出了安排。 听她话里的意思,她认为顺娘辛苦挣下的钱和家业理所当然应给分给她的孙子一半儿,相应来说,她这个辛苦挣钱的人只能分走一半家产,并且若是自己以后跟谢二娘和离,要嫁人了,那么带走的陪嫁还要在原有的基础上减少一半儿。顺娘不由自主地想到,在她便宜娘给她设计的人生规划里,最终不是就要嫁人吗?要是嫁了人,就按照出嫁女的身份来分配家产,也就是说她只有四分之一的分配权。 也许刘氏的这种安排,在这个时代来说是最正常的一种安排,可在顺娘这个换了芯子的人看来,这是相当可笑的安排。 说到底,这个家挣钱的人是自己,自己对自己挣下的家产当然是有百分之百的支配权。 至于可成,是她大哥的儿子,自己可以照顾他,出钱养他,无论他将来是要读书还是经商,自己都会尽力帮他,但是他却不可能有那个权利来分自己辛苦挣下的钱和家业。可她娘却说,要分一半给可成。可见,她的心里是重男轻女的,认为自己这个女儿不是正宗的喜家血脉,自己是个女儿,迟早要嫁出去,就算娶了谢二娘,也一样不如可成这个喜家的独苗。 所以她会为自己的孙子争,为自己的孙子打算。 这种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的观念,顺娘还是头一次从她娘这里感受到。 和离嫁人?顺娘觉得根本不可能有这可能性,所以她说的那什么出嫁女分走四分之一家产的“通明达理”的话,她虽然觉得可笑,但却不用理会。 最后,她娘说的在她闭眼之前这个家一直都由她掌着,自己挣下的每一文钱都要上交,由她统一安排,没成亲之前,的确是这样做的。可成亲后,顺娘有了自己的打算,并不想再象以前那样。 要不要这就反对她,说出自己的意思来呢? 顺娘有点儿担心,自己说出自己的意思之后,她娘又会闹腾,因为自己的话相当于打乱了她的如意算盘。 毕竟顺娘要求自己挣下的钱要留一半起来自己管,刘氏就无法控制她手上的这部分钱,以后说到分家,刘氏就分不了顺娘手上的那部分钱,所以顺娘觉得刘氏是不会答应的。不会答应的结果就是母女两人又闹上,又得置气,这个家又失去了安宁。 但这件事顺娘认为自己因为害怕便宜娘又为了家庭经济支配权就闹腾,而不表达出自己的主张那就是太亏待自己,甚至说得上愚蠢。 “娘,您在答应我成亲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良久,她淡淡开口道。 顺娘并没有明说自己反对她的安排,而是先抖出了这个话。 刘氏反问:“难不成为娘成亲之前跟你说了这个,你就不娶谢二娘了?” 顺娘说自己当然不会不娶她。 刘氏:“那不就结了,既然为娘答应了你娶谢二娘进家门儿,就是帮了你,你自然应该要回报为娘的好意。再说了,你出去问一问,谁家不是老的在,这家就该老的管,谁家的独根苗不是继承家里的家产的大半,娘让可成继承喜家的家业的一半已经是一碗水端得很平了。” 顺娘轻笑一声,接着道:“娘,这样吧,咱们这就把家分了可好,可成分一半去,我听你的意思是你以后要可成养老送终的,他又是喜家唯一的男丁,独根苗,这不分一半去都对不起他了。” 此话一出,刘氏脸色瞬间就变了,她看向顺娘,愤然道:“我就晓得,你娶了谢二娘,被她一迷惑,心里就打起了小算盘,嫌弃我们一老一小了,想要分了家单过你跟谢二娘的小日子去。” 顺娘气极,也含着怒气说:“娘,您讲点儿道理好不好?这个家的家业目前都是我挣下的,你们都是我养着的。既然当初您要我女扮男装顶门立户,那我这么做了,你们也渐渐过上了丰衣足食的日子,那么我娶了媳妇想要按照我自己的心意做有什么错。您不要动不动就扯上谢二娘,没有谢二娘,还有别的女子。我这辈子就只会喜欢女子,跟女子过日子。既然我有了小家,我当然要为我的小家打算。我也不跟您废话了,您说的那什么到可成长大成人成亲之时分走一半我挣下的家业的话我不同意。若是您还想和嫂子,可成和慧儿,跟我一起过日子,那么您为可成的那打算就不要提,还有我挣的每一文钱也不能再交给你管,我要管。若是您觉得跟我过不下去了,咱们这就把家分了,我把到了杨柳镇后挣下的钱分一办给您,您拿着带着嫂子,可成和慧儿,回喜家庄去买房置地,后半辈子也能过得安稳,您也能继续当您孙子的家,当到老。” 刘氏勃然大怒,抬手指着顺娘吼:“你个不孝子,是谁教你如此忤逆为娘,是谁教你如此刻薄贪婪,可成可是你大哥的儿子,是喜家唯一的血脉,他今年才四岁,你竟然舍得扔下他不管!” 顺娘咬牙道:“我没有说我不管,我可以管他吃,管他喝,管他上学念书,管他到成人,管他成亲,帮他成家立业。可是我挣下的家业那是我的,我想给他多少他才有多少,不是他因为是喜家的男丁,就定下了我要分一半给他。” 刘氏冷笑:“你若是跟谢二娘也能生个男丁下来,那我就照你说的做,可你要是跟谢二娘一起,一辈子也别想有个男娃儿,甚至连女娃儿也没有。我问你,将来你老了谁来给你养老送终,你老了你挣下的家业难不成要带进土里去,又或者给那些不相关的人。” “我给谁不用您来操心,我老了谁给我养老送终同样不用您操心,至于我要把挣下的家业给谁,这个同样不用您操心。” “看来你打定主意要做个孤家寡人喽?所以我说,你跟谢二娘婚配是混乱阴阳,罔顾人伦呢,这才开始呢,就不孝顺娘亲,不照顾幼小了,只想着自己,变得刻薄寡恩起来。” “娘,若是你一直这么说,我们干脆就把家分了!明日就找我岳飞岳母以及陆老夫子,郭里正来做见证,咱们分家。” “分了家,你也休想跟谢二娘在一起过顺心日子,你不是想做孤家寡人么,我就让你做。” 顺娘听了她娘的威胁的话,不以为然道:“您大不了去说给这镇子上的人听我是个女的,到时候谢二娘肯定要被她爹娘逼着离开我?不过,或许我娘子死都要跟我,我岳父岳母顺着女儿的意思,谢二娘依然要跟我过呢?我倒有那个信心,离了杨柳镇,就算身无分文,要不了多久仍然可以赚钱养家,然后就像现如今做种生买卖一样,越做越大,让我的娘子穿金戴银,吃穿不愁,住大屋,身边有人服侍,出门儿有自己家的驴车坐,跟那些官宦富户家的娘子没甚分别。” “……”刘氏瞪着意气风发的顺娘,被顺娘的话给哽住了,说不上话来。 她发现顺娘的话很站得住脚,就像她说的那样,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身无分文,离开杨柳镇。 自打顺娘病后起来,已经再不是以前那个老实木讷的顺娘了,别说比以前的顺娘了,就算是跟杨柳镇一般年纪的郎君比,她也比他们强上不止一星半点。短短的这一年内,喜家不但在杨柳镇安家了,还存下了不少钱,现如今手上的余钱足有六七百贯。要是分了家,她可以分走三四百贯钱,回到喜家庄去买房置地,雇人种地,日子也能过得不错。 可是自打来到杨柳镇住下,汴梁城里也去了几回开了眼界之后,刘氏也变得贪心起来了。 她晓得顺娘如今的种生买卖一年至少要挣五六百贯钱,这比起种地来说简直多得太多了,而且这城里的日子也比乡村里过得也舒服多了。有啥好吃的出门就能买来,看见什么绫罗绸缎时兴首饰,也能有钱去买,况且城里人多闹热,她呢,自丛老伴儿死后觉得十分孤单,就喜欢人多的城里,这方方面面让刘氏舍不得这就分家离开杨柳镇。 “好啊!你……你个不孝顺的……天打雷劈的……”她说不出话来反驳顺娘,只能又开始胡闹了,一边重新开始抹眼泪,一边反复念叨顺娘忤逆她,不孝顺。 顺娘已经对于便宜娘念叨这种话有了免疫力,也不会看到她抹眼泪就心软了,她明白了一个道理,便宜娘就跟弹簧似的,你强她就弱,你弱她就强。 自己要是不从气势上压倒她,一看到到抹眼泪,一听见她说自己不孝顺就惭愧,那么自己就会是永远都长不大的被她控制着的小孩子,就算七老八十了还是一样。 我才不做提线木偶呢!今天索性就跟老娘摊牌算了,顺娘决定摊得彻底一点儿:“娘,您听着,若是您还想跟我一起过,这家您不能再管,我要自己管,家里每个人花多少钱我会给个定例出来,然后每月从我这里支取。这钱算是你们自己的,想怎么花就成。另外,这家里的吃喝,各人的四季衣裳,从头到脚的我也出钱。逢年过节,我这里还有钱孝敬您,您大可以跟其她的娘子们一起见天打双陆,进庙烧香,进城去逛,这家里啥都不用您操心,您只管吃了睡,睡醒了又吃,闲暇时到处去耍。至于可成,我养他到成人,他要念书也好,要做买卖也好,我都出钱,您不用担心我会亏待他。若是您觉着我不孝顺忤逆,您可以去郭里正那去告我,看郭里正到时候会怎么说。若是要分家,我只留二百贯,剩下的都是您的,您可以拿着这些钱回喜家庄去。若是您想要告诉全杨柳镇的人我是个女子,那我也由得您去,我不怕,顶多以后跟您断绝母子关系,老死不相往来就对了,我不信活人还能给尿憋死。我劝您呢也别哭了,自打我病了起来,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喜顺娘了,您的这些招数没用了。好了,我的话也说完了,娘,我还叫一您一声娘,您好好想想吧。” 顺娘说完这一大堆,心里是舒畅多了,她站了起来,看了看听了自己这一番话,被惊得眼珠子都不转了,微张着口,忘了抹眼泪的刘氏,迈步走了出去。 出去后,她直接上楼去脱了外面的袍子,上|床去躺着了。 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心里有了底,丝毫都不慌乱,单等着她娘做决定了。 谢二娘洗完了碗,收拾了厨房,重新进堂屋里来的时候,听到屋子里静悄悄的,便想婆婆和官人估计都各自去自己床上躺着歇午觉了,自己便也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地上了楼,然后推开门走进了屋子中。 进屋后,她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两手枕在头下,望着帐子顶的顺娘。 顺娘听到推门声,收了神思,调转视线去看进屋那个人,见她转身把门闩上,这才唇边噙着笑走向自己。 谢二娘走到顺娘身边坐下,问她上来多久了,跟婆婆说了什么呢。 顺娘往床里面挪一挪,然后拍一拍床:“躺下,我有话跟你说。” 谢二娘依言脱了鞋上|床,在顺娘身边躺下时,没忘记放下红绡帐子。 两人面对面看着对方时,顺娘便对她说了刚才她老娘叫她去说了什么话,而她又是怎么说的,末了,她说:“我也没跟你商量,就那么对我娘说了,也不晓得你会不会怪我?” 谢二娘听了顺娘的话,已然瞪大了眼,眼珠子转都不转一下,跟个木头人一样看着顺娘。 顺娘便以为她被自己的话给吓住了,不免伸手去推一推她,问她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害怕老娘发疯要去泄露自己的女子身份,让自己在杨柳镇呆不下去,让岳父岳母叫娘子回去,不让她再跟自己一起。又或者让她跟自己一起,但两人要离开杨柳镇,去别的地方从头再来讨生活,到时候要吃很多苦…… “不……”谢二娘愣了好久才喃声摇头,说自己被吓到是因为顺娘对婆婆说的那些话的确是有点儿忤逆,一般人没人敢这么对爹娘说话。而且,爹或者娘还在,一个家的确是由老人掌着的,当然也不是没有自己掌家的,可那也是因为老人不愿意管家。她听顺娘的话,貌似婆婆是很想管家的,而且在成亲之前婆婆一直管着,这要是让她不管了,她心里肯定不痛快。还有就是,顺娘要分家,在外人看来也是大逆不道,因为喜家这情况,大家都知道,顺娘要分出去,家里就只剩下老幼妇孺了,就算有钱,她们的日子也不会过得轻松。再说了,按照当地的规矩,老人在,提分家也是不孝。这种种加起来,顺娘提出来的这些要求可算是有点儿过分,会被人骂不孝顺,会让人看不起。 “那你是觉着我不该那么说,说错了么?”顺娘皱起眉问。 谢二娘又缓缓摇头,道:“我也不觉着你错,我觉着按照你的法子来,这个家才能齐整,日子才能过得顺,买卖也才能做得好,只不过你说的那些做法,在咱们杨柳镇还没有人做过而已。咱们镇子上的人,还有汴梁城里的人,从来开口就说百善孝为先的,还说孝顺的人才能为忠臣良将,忠于官家,忠于朝廷。这些话自打小我就听我爹娘说的,十几年下来,早就耳熟能详了。我只是担心,你这么做,外人会说闲话,或者坐实了你娘说的那话,因为你娶了我,就忘了娘,就开始变得忤逆不孝起来,我真成了狐媚子,搅家精了……” 第78章 顺娘听出了谢二娘心里的矛盾和担心,遂伸出一只手去轻轻摩挲她的侧脸,温声告诉她不要害怕,也不要担心,事情绝对不会发展到她所想的那样。而且就算真发展到最坏的结果,不是还有自己吗,自己会帮她挡住一切风浪的。 谢二娘伸手握住顺娘摩挲自己侧脸的手,象一只猫似地在她的手掌上蹭一蹭,然后贴在她掌中,轻声道:“我晓得你不容易,都是为了我,才顶撞你娘的……” 顺娘道:“你说错了,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们。而且,我觉着孝顺这个话得分开来说,孝是孝,顺是顺。毕竟我娘她认定的事情不一定是对的,我呢,就不能顺着她。比如说她说你的那话,狐媚子,搅家精,这话我能赞同么?还有,我做的买卖,她能懂?若是交给她做,她能做得了,能赚得了钱?这些事情上,你说我能顺着她么?当然,她是生我养我的娘,到老了,我是该孝敬她,让她吃好点儿玩好点儿,少操心,所以我才说要把这家接过来自己管起来,家里人要用钱我晓得支给他们。另外,这个喜家的家业是我挣下来的,当然得是我的,我愿意给谁给谁,谁要是天经地义地认为我是个女儿,不配得我自己挣下的家业,即便那人是我娘,我也不认!” 谢二娘见她说到后面又有些动气了,便劝她消消气,说婆婆可是她娘,不能认真计较的,还说顺娘想的这些跟一般人太不一样,也难怪她娘会闹腾。 顺娘将她揽进怀里搂着,又刮她鼻子一下,说她心好,光为别人想了,别人还不领她情呢。不过,她这样懂事,自己喜欢也放心。不是有句大俗话说的,妻贤夫在外免遭横祸吗?自己觉得娘子就是贤妻,所以更应该疼她|宠|她护着她,谁想要想伤害她,自己就会跟谁杠上,因为谢二娘嫁进了喜家,要是自己不护着她,喜家就没人护着她了,她一定会觉得孤单难受。 谢二娘听了这话感动得伸出手去捧着顺娘的脸,凑唇过去亲她一口,含笑说自己就晓得嫁给了顺娘,她会疼自己,有她这话,自己啥都不怕了,顺娘说啥就是啥,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她都依顺娘。 她这样柔媚乖顺的样子,顺娘心里爱极,在她的粉唇亲上自己之后,便顺势黏了上去,噙住她唇|瓣,亲|吻起来。 两舌交缠,情意绵绵。 成了亲之后,两人做这种亲密的事情也很坦然了,况且是在两人的房间内,环境比较私密,所以谢二娘也能全然投入,对顺娘的吻予以回应。顺娘不自觉手就探入了她衣裳里头,在那些起伏上头徜徉,惹得谢二娘不时颤栗,情热之时,就想要做羞羞的事情。可谢二娘捉着她的手,死活不让她解掉她的裙子,说这是白天,等晚上再…… 顺娘只得吞下口水,搓了搓鼻子,在她耳畔说:“忍着好难受,谁说的白天就不能。不过,你那里还疼么?” 谢二娘脸通红,声如蚊蚋,告诉顺娘晚上由她尽兴,那里不怎么疼了…… 顺娘就说她发现谢二娘在房内远不像房外那样爽快,就像是两个人一样。谢二娘听了在顺娘手臂上掐了一把,嗔道:“我要在这种事上爽快,你就不疑心我么?对了,我发现你跟我相反,房外老实,房里不老实,你实话与我说了罢,在跟我成亲之前,是不是跟其她的小娘子牵扯不清?” “怎么可能?”顺娘没料到引出了谢二娘这样的话,忙否认,接着说,“你想一想,你刚认识我的时候可见过我跟别的小娘子说过话来往过?” 谢二娘果真想了想,然后道:“怎么没有,那杏花不是也跟你说话来着?” 顺娘:“我那是碰见她不得不敷衍她几句,若我真跟她牵扯不清,就不会娶你了。哟,怎么着,我瞧你跟我成亲了还吃着杏花的醋呢?” 谢二娘当然是不承认,顺娘便说自己对她做的那些事情是发自内心的,让谢二娘不要怀疑自己。 “那,还有那个宋玉姐呢,你也没跟她牵扯不清么?”不知怎么的,谢二娘就想起了宋玉姐。其实在谢二娘看来,顺娘对宋玉姐才是要上心些,再加上她看过宋玉姐写给顺娘的话,觉得宋玉姐貌似对顺娘有点儿意思。她信里的字句都透露出她关心顺娘,还是超过了一般朋友那种关心。 “……哎,你怎么又提起她来了?她不是去江南了么?” “我是问得她去江南之前。” “之前,也没有做过跟你做的事情,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好么?我的心在你这里,谁都拿不去的。” 说完顺娘就将她揽过来,抱住,说:“咱们睡一会儿罢,若是我娘想不通,待会儿怕是还要再跟我闹的,我养点儿神一会儿好跟她说话。” 谢二娘便没有再追问,由顺娘抱着,自己一只手指绕着顺娘鬓边散落下来的一缕黑发玩儿。 顺娘闭着眼小憩了一会儿,睁开眼看到谢二娘还在那里睁着眼没睡,手指绕着自己的一缕发丝乐此不疲地玩着。 “怎么你不睡么?” “我不困,再说了觉着换了床,睡不踏实。” “昨晚你也没睡好么?” “没有,昨晚太累了,不挑床了。” 顺娘噗嗤笑出声,悄声道:“看来要夜夜*,才会治好你这挑床的毛病了。” 谢二娘一听又害羞了,粉拳在顺娘胸口敲了两记,说顺娘不正经,老是想那些事情。 顺娘装傻,问她自己到底想什么了。 谢二娘含羞不语,只是瞪了顺娘一眼。 顺娘乐得笑出了声,抓握住了她一只粉拳,在上头轻轻一吻,道:“娘子太迷|人,使得我不想也不行啊……” 此话使得谢二娘也跟着笑了,发出银铃般清越的笑声。 两人在楼上屋子里谈笑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到了楼下的刘氏耳朵里,这让她抬起两手捂住了耳朵,一脸怨愤之色。到现在,她都依然认定顺娘变得这么彻底都是谢二娘引起的,甚至说是谢二娘挑唆的。听到她们的说笑声,她不由自主就想起了谢二娘听到顺娘说要自己当家做主的话后,发出了得意的笑声,这让她气得咬紧了牙根儿。 说什么也不能如了谢二娘的意,顺娘挣下的钱不能交到她手里去,喜家的家业也不能让谢二娘哄了去。 这是顺娘跟她摊牌之后,她头一个想到的。 至于可成分一半喜家的家业的事情,她也不想听顺娘的。 还有,就是顺娘说的,她挣回来的那些钱要全部自己管,谁用钱要上她那里去支取,这也让刘氏不能同意。她觉得自己是顺娘的娘,怎么能够摊手跟顺娘要钱花,不该是像以前那样顺娘挣的钱全交到她手里,顺娘要花再来从她手上要吗? 这么一来,她发现女儿顺娘说出来的她的那些要求,自己一个也不愿同意。 只是顺娘可是撂下狠话了,要是自己不愿意的话就分家,现在就分,她说她只要二百贯钱,其它的四五百贯都可以分给自己,让自己带着大儿媳妇,还有可成和慧儿回喜家庄去买房买地过日子。这样的日子她不是没想过,但是如此一来,她就相当于失去顺娘这个女儿了,尽管她对顺娘的看重还不如对孙子可成,可要就这么丢了个会挣钱的女儿,她又舍不得,好歹顺娘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再有就是她也明白就算她带了钱回喜家庄去买房买地,家里净是女人,又有钱,难免不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惦记和欺负。可成这会儿还小,他也撑不起门户,除非等到他十五六长大成人了,这才可以。 所以,分家也是不行的,至少在可成长大之前不行。 一句话,顺娘所说的那些,刘氏觉得都不可行,家是不能分的,女儿要夺走自己管家管钱的权利,她也不愿意。但顺娘可是给出了条件了,不是分家就是按她的意思办,总之要选一样。 刘氏拿不定主意,在床上翻来翻去睡不着,听到楼上传来女儿和谢二娘的说笑声,她又烦,索性就坐了起来,穿上鞋子去后面院子里找还在后院给种生浇水的大儿媳妇齐氏。 齐氏在谢二娘洗完碗后,就让她先回去歇着,剩下的活儿让自己来做。 谢二娘不肯,她就对谢二娘说:“你这才跟叔叔成亲,家里这些活儿不熟,让奴家来。等你三朝回门儿了,奴家再把手上的这些活儿分给你,你不晓得的奴家再教你,如今呀,你就先歇着罢。” 听了嫂子如此体恤的话,谢二娘就也不坚持了,谢了她,自己解了围腰,放下袖子回屋去了。 齐氏就让两个孩子在院子里好好玩儿,自己去挑水给种生浇水,自从入夏之后,种生也需要每日多浇几次水,这活儿基本就是齐氏在干。她是个不惯歇着的人,要是真不干活还觉得闲得慌,还有潜意识里,她觉得自己干得活多些,才不是吃闲饭的人,才为喜家的兴旺发达做出了贡献。 刘氏去了后院找到齐氏的时候,她正拿着木瓢舀水给种生浇水呢,见到婆婆进来,便停住了手上的活儿,直起腰喊了声:“娘。” “……我来找你,是有事跟你说,想听一听你怎么想。”刘氏眉头皱在一起,停了停方才开口对一头汗的齐氏道。 她也是拿不定主意了,才来找齐氏这么一个喜家能信得过,说得上话,却并不真指望她能出什么好主意的人说话。她想把自己心里的事说给齐氏听,权当倾诉,若是齐氏真能说出一两个让她觉得不错的主意当然最好。 于是她就对齐氏说了顺娘方才在吃完饭后对自己说的那些话,说完之后她看向齐氏问:“你咋想的,说来听一听。” 齐氏半天没言语,她实在是被顺娘的主意跟话给狠狠地震住了,万万不曾想到顺娘竟然敢对婆婆说这种实属忤逆的胆大的话,看来顺娘的确是变了,自从她病了之后就变了不少,等到娶了谢二娘进门儿,更是变得胆大,说出来的话简直能让人吃惊死。 婆婆叫她说一说她自己是怎么想的,她嗫嚅半天冒出来一句:“还是留在这里好,回喜家庄去,没有叔叔,咱们在庄上怕是要被欺负。” 刘氏一听,想,这不就是变相地说不能分家吗,这个她也晓得的,分了家回喜家庄去,她们一家子妇孺在庄上不好混。 那剩下就是要依顺娘的意思让她管家了? 所以她就问齐氏:“如此说来,你也赞同她管家么,你也赞同以后可成分不成喜家的家业,而是你叔叔说分多少给他,才分多少给他?” 齐氏哪敢当着婆婆的面,说自己赞同顺娘管家,她犹豫了半天,细声道:“这事情还得娘跟叔叔商量,只是,奴家觉着叔叔不是坏人,若不是她跟谢二娘舍了命去寻了可成回来,可成这会儿不晓得在哪儿呢,奴家也不会站在这里听娘说话了……” 还别说,齐氏此话一出,让一直固执坚持己见,不肯退一步的刘氏有些动摇了,她便接话道:“谁说你叔叔是坏人了,她是我的孩儿,没人比我更晓得她是甚么样的人。只是她娶了谢二娘进家门儿,眼里就只有谢二娘,没有我这个娘了,你也瞧见了,当着谢二娘的面,她也敢顶撞我,这坏的人是谁我不说你也明白了。我就见不得人家把你叔叔给带坏了,你叔叔说她要自己管家,到时候还不是给坏人管着去了么?我不能让咱家的家业落到一个外人手里……” 齐氏听着婆婆的话,听她左一口谢二娘是外人,右一口谢二娘是外人,不由得想到自己恐怕在婆婆心里也是外人吧。所以,她在大郎还在的时候,出门儿跟大郎去赶集,也要把家里的米柜子给锁上,大概是不放心自己这个外人偷吃。 说实话,她真得不认为顺娘管家会比婆婆管得差,也不认为顺娘不该管。 但这些话,她只能放在心里,不敢对婆婆说出来,怕惹得她发怒,再有,从小她就被教育要听长辈的话,要对长辈唯命是从,否则就是大逆不道,就是不孝顺,那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所以,她也不敢对婆婆说的话发表任何反对的意见。但她还是想为顺娘说话,所以也就拐着弯儿的发表意见了,虽然这些意见听起来跟婆婆的提问风马牛不相及…… 当着婆婆的面,她愿意大着胆子为顺娘说话,可是对于谢二娘,她就缄默无言了。 垂手立着听了婆婆说了一大堆谢二娘那个外人的坏话之后,她问婆婆打算怎么做,既然不能这就分家,那么是不是该接受顺娘的提议呢。 齐氏道:“当然不行,她要想全部拿去管,我就死给她看,这一回是真死,不跟她玩笑。” “啊,娘,千万不可呀!”刘氏见到婆婆老脸上坚定的赴死的神色给吓了一大跳,连忙出言阻止。 刘氏神色坚毅,继续说:“除非她答应让我管家,钱也让我管一半,否则我真死给她看!” “娘,那您去跟她说道说道吧,不定叔叔会愿意呢?”齐氏马上建议道。 刘氏冷哼:“我为何要去找她说,要说也是她来找我,行了,这事儿你别管了,我跟你透个风,你也别把这风透给顺娘了,被她晓得了,她回去跟她那媳妇一说,谢二娘不晓得又会出什么鬼点子呢。” 齐氏点头,说自己不会跟顺娘说的,本来她还想问一问婆婆接下来打算怎么做的,可她又是个内向的人,平时就不爱多言多语,这会儿真要开口又犹犹豫豫,待抬起头来,刘氏已然去了,她望着婆婆的背影咬咬唇便也就罢了。 抬手用袖子擦一擦额头上的汗,她依旧去拿起木瓢从木桶里舀水给种生浇水。 干完活儿,她去打了些水来给两个孩子擦脸洗脚,接着带着她们两个回屋去午睡,刘氏此时也上|床去午睡了。 睡了一觉起来,刘氏就牵着可成去隔壁找柯氏聊天了,齐氏呢,也在婆婆的要求之下,抱着慧儿跟着去了隔壁梁家。 她去了梁家,梁二娘看见她很欢喜,就让弟弟梁三郎跟弟媳妇儿杏花守着摊子,她带着齐氏去了她屋子里纳凉,切一些吊在井里凉着的水果给她吃,然后坐她旁边,两个人说些闲话。 每次两个人聊天,都是梁二娘说得多,齐氏静静听着的时候多,今天也是这样。 梁二娘开口说的是她弟弟和弟媳妇不懂事,让她这个做姐姐的操心,接着她又问齐氏,是不是顺娘跟谢二娘很恩爱,成亲之后让人放心。 齐氏道:“她们是恩爱,只是放心么,却……” 她想,好在婆婆没有真去寿材店买一口棺材回来,否则这时候梁二娘不问也晓得喜家内讧了。 今天听了婆婆说的那些顺娘惊世骇俗的想法,不知道为何面对梁二娘,她也有倾诉的欲|望,或者说是八卦的欲|望,所以,一不小心就说出了让人极想探知的话。 果然梁二娘听了就感兴趣地问齐氏:“你叔叔和谢二娘还有让人不放心处?” 齐氏就告诉梁二娘,她叔叔成亲之后要自己管钱管家,她婆婆呢,不愿意放手,故而跟叔叔闹腾呢。 “你叔叔这才成亲就这么对你娘说了?” “是啊,往常实诚的叔叔就是这么对我婆婆说的。我婆婆问我咋想的,我能咋想,反正是不能忤逆她。” “怪不得你叔叔的买卖越做越好呢,他的主意可是比一般人大,要我说,我也支持喜二郎这么干。就像我这家里,也是我管钱,我娘啥都不管。看来啥时候得叫我娘劝一劝她,让她也跟我娘一样啥都不管,享清福,可不是好。” “要是你娘真能说服我婆婆,我得谢你,我觉着我婆婆理应放手让我叔叔管一管家,我叔叔要管不好,她再拿回去管,到时候我叔叔不会多说甚么了。” 梁二娘望着齐氏,和声说:“不用谢,我能帮上你的一定帮,来再吃点儿,我又给你切了一些。” 如此说着,她就把又一碗切成小丁的水果捧起放到了齐氏面前,再拿起一根自己削制的细木签子扎了一颗递到齐氏嘴|巴面前,要她张嘴。往常梁二娘也这么喂过齐氏吃东西,齐氏没拒绝得了,吃了几次后,就也不忸怩,而是习惯了,张嘴就把她递过来的竹签上的水果丁给吃了。 梁二娘看到齐氏张嘴时,那润泽的粉色小舌,好一阵心动神摇,心想,什么时候要是能尝一尝它的滋味儿才好呢。 外面院子里的屋檐下阴凉处,秀儿,可成,慧儿三个小孩儿在那里斗草玩儿,刘氏和柯氏一人拿把蒲扇一边扇着,一边说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刘氏难免说到自己那个刚娶进门儿的二儿媳妇,说她仗着自己家二郎|宠|她,颇不把自己这个婆婆看在眼里,挑唆着二郎要把管家的权利拿过去。 这话一出,柯氏吃了一大惊,说不能吧,那谢二娘素日看着不是挺听话挺乖顺的孩子吗,怎么一嫁进喜家就变了,竟然立马就要从婆婆手里把管家的权给夺走,她不明白老的在,小的是不管家的么,除非老的不愿管。 她说到了自己,说自己就是看到女儿管得好,自己不想管,才把家事都交给梁二娘管,自己当个甩手掌柜,乐得逍遥的。 不过,随后她又说,要是顺娘把管家的权拿去,管得又好的话,刘氏这个当娘的就由顺娘管着就是,她还给刘氏出主意,要跟儿子说清楚,这家只能由儿子当,不能交给儿媳妇当。 刘氏道:“我那孩儿现如今已经被儿媳给迷惑了,哪里听得进去我的,我才不放心让我那孩儿管家的。” 柯氏就感叹,真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本来外人眼里,觉得刘氏有了个陪嫁丰厚,人才出众的儿媳妇,亲家又是这镇子上的上等户,她这个婆婆定然满意欢喜的,不曾想谢二娘嫁进喜家后,她这个婆婆竟然有这么多的烦恼。这还没两天呢,就要跟儿子和儿媳妇斗上了。只是她还是劝刘氏别当真跟自己的儿子闹崩,否则她得不偿失,毕竟钱是喜二郎挣的,挣多挣少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吗,要逼狠了,瞒着刘氏往家里少拿钱,刘氏也不知道,照常是管不着儿子的钱。并且为了个儿媳,跟儿子闹僵是最笨的,聪明的婆婆都是要跟儿子搞好关系,让儿子站自己这边儿,然后再拿软刀子来收拾媳妇,那才能把媳妇收拾得服服帖帖。柯氏还分析说,之前,刘氏没遇到谢二娘这样的,她就没这个经验,倒跟儿子闹上了。 刘氏听完,就说柯氏的话有道理,她的大儿媳妇老实,从来没给自己出这样的难题,所以,她今日做的事情有些失策了,回去之后她就想法子把二郎拉到自己这边儿来。 打定了这样的主意之后,刘氏回去后,再见到顺娘时,脸色就好看多了,虽然也是不说话,可不再是冷冰冰的一张脸了。 顺娘呢,表情平静一直保持到吃晚饭时。 吃过晚饭,她去后院挑了两担水,给豆芽浇水,谢二娘在一边帮忙,忙活完了,天也就黑了。 “娘子,你去烧水罢,一会儿咱们好好洗个澡,早些歇下。”她擦了擦额头的汗对谢二娘道,她说这话时特意在“早些歇下”上头拖了声调,谢二娘一听就晓得她话里的意思呢,心不免急跳几下。咬咬唇,斜睨了顺娘一眼,转身去了,顺娘在她身后偷笑。 谢二娘才走出去,齐氏就进来了,让顺娘进屋去,说婆婆要跟她说话。 顺娘应了,跟在齐氏身后往堂屋里去,她想,便宜娘不是一直稳起不开口吗,还以为她要跟自己冷战几日,或者思前想后才会跟自己谈判的,怎么这么快就要跟自己谈了呢。不晓得她会同意,还是拒绝,又或者提出些别的条件。 进了她娘的那间由屏风隔断的屋子,顺娘看到她娘床边的小桌子上点着一盏油灯,她娘盘腿坐在床上,拿着一串过年的时候去庙里上香买的念珠数着,一边数一边嘴|巴里念叨些法师教给她的经文,这是她翻了年才开始的晚间活动。 睡觉之前总要念上小半个时辰的,其实她翻来覆去念的只有一句:南无阿弥陀佛。 每转动一颗檀木佛珠,就念一遍。待到把这一串念珠转个九遍,就不用念了,这晚课也就相当于做了。 顺娘之前问过她,这样念有用吗,她娘告诉她,法师说了有只念这一句佛号成佛的,对于不识字的人来说念这个就够了。并且她按照法师说的做了晚课之后,睡下去也就可以一觉到天亮了,往常她可是睡下去,下半夜谢家杀猪就会醒的,醒了就睡不好,迷迷糊糊到天明了。 好吧,不管能不能成佛,这晚课能起到安眠的作用,顺娘就也支持老娘这我欲成佛的壮举了。 顺娘去小桌子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下,问跟她一起进来的嫂子:“娘念了多久了?” 齐氏道:“娘叫奴家去叫你来后才念上的。” 顺娘嘴角微抽:“这才念上,那还不得念个半个时辰才能完?我明日还要起早,想早些洗了睡呢。” 这话虽然是对着嫂子说的,可是顺娘知道老娘也听得到。 果然话才说完,一直念着佛号的刘氏掐住了一颗佛珠,停止了念佛号,闭着眼道:“你就这么等不得?好罢,你有什么说的就快说。” “……”顺娘愣住,看向老娘想笑,心说,这不是你让嫂子叫我来的么,自己来了反而变成等不得了,要自己先说来找她干嘛了。 心里还想着早点儿洗了上楼去跟娘子亲热呢,顺娘也不绕弯子了,她把这当成了老娘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便说:“娘,您想好了该咋办了么?” 刘氏睁开眼,先是让齐氏出去,这才对顺娘说:“想好了,我这当娘的觉着你说的也在理,就把家交给你当,把家事交给你管,然而,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你管不好,你就要把这家再交给我管。” 顺娘瞪大了眼,看着便宜娘,有些吃惊,她答应得这样爽快? 愣了愣,她忙说:“好,就依娘。” 她根本不相信自己管不好家,她觉着自己管家只有比老娘管得好的。 只是她还是有疑问,那就是什么才叫管得好,不晓得她娘会有什么标准,所以她就问了:“娘,您可否跟我说一说,这家怎样才叫管得好呢?” 刘氏道:“那就是不比娘管家时花的钱多。” “……这就叫管得好?”顺娘扶额,干笑着问。 刘氏笃定点头:“那当然,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你操持一个家了,才晓得这钱是好花的,你若是把家事接过去管,也像为娘那样一月只花六百文钱,娘就觉着你当家也行,就交给你管了,乐得清闲。” 顺娘问:“包括家里人的四季衣裳鞋袜诸如此类?” 刘氏说是,她就是这么当家的。 顺娘又问:“要是二娘想要买个啥,花自己的嫁妆呢?” 刘氏:“那随便她怎么花,咱们喜家虽然是小门小户,可也不会那么眼皮子浅,不让媳妇花陪嫁。” 一句话,刘氏听进去了柯氏的劝,要跟顺娘这个唯一的“儿子”搞好关系,适当地满足下她的要求,然后再加一些小条件,比如可以让顺娘管家,可花的钱却不能比自己管家的时候花得多。这样一来,顺娘就不能给谢二娘多少钱花了,喜家的钱也不会花在外人身上了,至于谢二娘花自己的陪嫁,就由得她花去吧,反正不是花的喜家的钱,自己还能落个好口碑。 顺娘想到谢二娘可以花自己的陪嫁总算轻松了些,不然接过管家的权力,一个月六百文钱,她的媳妇儿可就要受穷了,哪有多的余钱来买零食,买好看的衣裳和首饰呀,虽然她陪嫁过来的衣裳和首饰也要用个十年八年的,可是保不齐逛街万一看到一两样喜欢的呢。 “那就这么办。”顺娘吁出口气。 刘氏见顺娘答应了便又说:“娘虽然答应了你管家,可不能答应你钱都由你去管,娘想要管一半。当然,娘管的钱一文钱都不会胡花,到年终你来盘账,你给我多少我就存下多少。” 顺娘依然是没料到她娘会说管家不等于管钱这种话,并且她还要求要管一半,还要跟自己管的钱对账。 “娘,您给我个说法,我想听一听你为何要管一半,难不成是不信我,又或者是您的钱要给可成留着?” “二娘,这钱不是你想的那样,是为娘觉着做买卖不如种地稳当,娘这里存上一半你挣的钱,万一你做买卖有个失手,咱家还有余钱回家种地,又或者给你再去把买卖做起来。这些钱当然也不是为可成留着的,你要用也可以到娘这里来拿。” 出于稳当,才要管家里一半的钱,这话貌似也可信。 顺娘觉着自己幸好在上午跟老娘摊牌时,一生气就要求管家还要管全部的钱,不然她老娘不会在这会儿提出管家里一半钱的要求。说不定是管四分之三,只给自己留四分之一。 老娘的这个要求,听起来也是合情合理的,顺娘觉得也达到了自己最开始的要求,想一想便也答应了。 在顺娘看来,各退一步,把家里的大矛盾化解成小矛盾,最后息事宁人是处理家庭纠纷最合适的做法。而且,她认为,对于一脑袋封建残余思想的便宜娘能这样也是让步了。毕竟对于女人来说,对于老女人来说,对于便宜娘这么一个死了丈夫和唯一的儿子的女人来说,钱对她来说代表着安全感,顺娘完全能够理解她拼命省钱攒钱以及管钱的心理。至于她看重可成,她唯一的孙子大概也跟安全感挂钩,她就是认为男子比女子让她觉得更靠得住,这种想法也是来自于铁石一般的传统,来自于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的认知。要想改变她的这种想法,顺娘不认为比拿竹竿子把天上的月亮给捅下来的难度小。 如果说满足她的这个要求,让她息事宁人,不再跟自己闹腾,让喜家的日子重新过得顺遂起来,还能够满足下老娘的安全感,顺娘觉得挺好的。 所以,她紧接着也答应了,就把自己挣回来的钱的一半给老娘管,而自己管的那一半钱她要拿去做买卖也会跟老娘说。 刘氏道:“你管的那一半钱你得答应我,只能拿去做买卖花,若是没做别的买卖,到年终跟我对账,咱们的钱数得一样。” 顺娘闻言便想到,难不成老娘是怕我给谢二娘钱花吗?还规定了只能用于扩大买卖上头,年终还要跟她对账。 哎,便答应她吧,至于到底是做买卖花了的,还是给二娘买了东西花了的,她老娘也是无法弄清楚的,总之,自己挣下的钱有一半归自己管,这就是一大进步。 于是顺娘又说了个“行”字。 “那,娘,喜家的家业呢?您是否同意以后全由我支配?”顺娘提出了一个她想要弄清楚的问题,她觉得这个问题可比前面两个都还要重要。因为喜家的家业不但包括钱财,还有生意,以及以后要买的房子,开设的店铺,这个话不说清楚,以后就会有更大的纷争。 第79章 刘氏不吭声,顺娘等了好一会儿也不想等了,就说:“娘,既然你当初让我女扮男装撑门立户,如今也娶了媳妇儿,那么就该把我真当喜家二郎看。可成是我侄子,我亏不了他,可我不喜欢您把他看得比我还重,就想着这喜家的家业要留给他。您也不想一想,刚到杨柳镇的时候,咱们有什么家业?这才把日子过好一点儿,您就要给可成留家业了,您把我搁到哪儿去了?家和万事兴的理儿您最明白,我不想跟您真闹掰也是想着可成和慧儿年纪小,他们毕竟是我大哥的孩子,我得把他们养大,尽到我这二叔的责任,还有,您年纪也大了,也该享一享清福了,我愿意伺候你好吃好喝好玩到老,可这家业怎么分配您就别惦记怎么分配了好么?这事情上头,我要做主,其她人谁想做这主都不行!” 说完就也站了起来,说自己要去洗一洗睡了,明早要早起,跟着黑娃一起进城送货呢,这买卖上的事情她还是不放心都丢给别人,必须要亲力亲为才稳当。 刘氏在顺娘走出去两步之后,忽然叫住了她,道:“喜家的家业只要不落到外人手里,就在你和可成手里,我就不管。” 顺娘想了想,问:“可我跟二娘以后想要□□呢?我的孩儿是不是也是外人呢?” 这种话她不想等到真领养的时候才说,就想先给她娘打一针预防针。 “甚?你要跟谢二娘领养孩儿?”刘氏闻言果然吃了一惊问道。 顺娘点点头:“我若是跟二娘没有孩儿,别人的闲话还不得把咱们淹死。” “……”刘氏沉默着,脸色有点儿阴,说:“这事儿以后再说吧。等你跟谢二娘过上三年,啥事都没有,再说这个,这会儿就说这个早了,谁晓得以后会是怎样?” “嗯。”顺娘又点点头,“娘,说得不错,那就等以后再说,那我先走了。” 刘氏:“去罢。” 顺娘随即抬脚走了出去,剩下刘氏一个人盘坐在床上阴着脸也不晓得在想什么。 径直走到后面厨房里的时候,谢二娘已经烧好了水,顺娘提了水去柴房冲洗,然后提了水去楼上,楼上有谢二娘的陪嫁,一只大浴桶,顺娘来回跑了三趟,才把那只大浴桶的水给灌满了。 谢二娘就在楼上两人的屋子里脱了衣裳,踩着脚凳进到浴桶里去洗浴,顺娘在一边笑嘻嘻地看着,还上前去要帮她搓背,搓着搓着手就不规矩起来,跑到前面去了。结果,谢二娘都没能好好沐浴,两人就在浴桶里洗了一回鸳鸯浴,因为嬉闹的动静不小,楼下的刘氏和齐氏都听到了,可成还问她娘,二叔跟二婶在做什么呢,齐氏只得告诉他,她们在打架玩…… 顺娘今晚果然尽兴了,她的娘子由得她折腾,前前后后也在一起有个把时辰,酣畅淋漓地流了一身大汗,顺娘又不顾劳累,下床去,端了水来给谢二娘擦身,谢二娘这一次哪儿都让她擦了,尽管还是扭捏。 这让顺娘暗自发笑,伺候完她,顺娘也去换了些一早准备下的干净水来擦洗了,这才重新上|床来躺在瓷枕上。 谢二娘躺在另一只瓷枕上,侧躺着,唇角弯着静静地看着顺娘。 顺娘问她不累吗,怎么还不睡。 谢二娘便说:“等你一起。” 顺娘把自己的瓷枕挪过去一点儿挨着她的,顺手从床里侧拿起一把蒲扇给她扇两下又给自己扇两下,接着跟她说了自己方才在谢二娘烧水时跟老娘谈判的结果。 她告诉谢二娘,她老娘让她管家了,可是却附带了一个条件,让自己每月只能花六百文安排家事,还包含四季衣裳。 谢二娘听了,就问顺娘能够安排下来吗?六百文钱,每日吃饭,包括柴米油盐只能花二十文,剩下的钱还要备着买衣裳鞋袜以及家里的杂费,比如有人生病之类的。 其实她没有明白说出来一句,那就是很明显这是婆婆在刁难顺娘,喜家以前花六百文钱是包含二娘,婆婆,嫂子,还有两个小孩儿,也就是三个大人,两个小孩的花费。现如今自己嫁进来,若是还是这个六百文钱的话,那么就会相当拮据了。 顺娘笑道:“我焉知我娘这不是在刁难我?我还是接过来了,就是有把握六百文钱依然能安排下来。对了,我娘说了,你随便花你的陪嫁的钱,她不管。娘子,你就见天的去用你爹娘给你的陪嫁的钱去买想吃的,或者去你爹娘哪里吃肉,也不妨明白告诉你爹娘,你正配合着我管家呢。你只管花你的陪嫁,以后我都给你补上。这就叫做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等我管上几个月,我娘服气了,这家以后顺其自然也就让我管定了。” 她这样一说,谢二娘就松了一口气,展颜一笑说:“好。” 顺娘接着又说:“还有管钱的事情……” 她又把自己娘要求如何管钱的话对谢二娘说了,同样,在后面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她道:“我娘要管一半的钱就让她管去,我这里的钱好歹归我支配,我想要弄个别的买卖也有些活动的钱,我娘那里的钱就当成这个家的存款吧……” 谢二娘问:“啥叫存款?” “咳咳,那个,就是存下的一个家里平时不用,急用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的钱。”顺娘发现自己虽然穿了一年了,但偶然还会蹦出个现代词汇,就赶忙向她解释道。 谢二娘便说她娘家也有,这钱是在她娘手里的。 顺娘一听,还以为谢二娘这是在表达间接的不满,那就是为啥自己挣的钱,那要应急的存款不在她这个娘子手里管着呢? 一伸手,她将她揽进怀中,在她额头上亲一口,歉然道:“娘子,你等几年,我一定把我挣的那应急的钱给你管。我实话与你说了罢,以后我想去做石炭买卖,那买卖我不会让我娘晓得,那是你跟我,还有以后咱们领养的孩儿的。我不得不防着,我娘这会儿不过是没奈何答应我管家管一半的钱,以后等到可成大了,她就要闹分家,分走我辛辛苦苦挣下的家业。今晚,我跟我娘说起喜家的家业的怎么分时,她没吭声,也没说她是个甚意思,我就把我的意思再跟她说了,反正我说清楚了,我挣下的家业就只有我自己可以分……” “……原来你心里早有主意了,哎,其实我也不是那种容不得人的媳妇,官人,难不成真像人说的那样,娶了媳妇忘了娘么?”谢二娘看着顺娘疑惑地问。 顺娘砸吧砸吧嘴,缓缓道:“这人还能一辈子在娘跟前做娃么?七老八十还做娃?我想,人都要长大,都要做爹娘的,等自己做了爹娘,也有自己的娃,也有自己的家,必然要为自己的家和娃打算。一大家子在一块儿,总有人会嫌不公,嫌弃一碗水没端平,就会有争端。反正我是不喜欢一大家子在一块儿的,就怕这些争端,特别是我还是个假扮男子的女子,没有理所当然的底气可以处理争端。现如今还跟我娘和嫂子,以及侄子和侄女在一起,不过是觉着她们老的老小的小,真分了家,她们不好过……” 这些话也是顺娘头一次对谢二娘说,也是她自己最近才想到的,她发现有些想法真得是要经历了,然后才会想到。 谢二娘依偎进顺娘的怀里,轻声说:“我听你这么说,总算懂了原来娶了媳妇忘了娘也不是什么不好的话,那是人总归要走的一条路……” 顺娘:“你说对了,咱们可以孝敬我娘,但不要愚孝。以后我不在家里,我娘要对你过分了,你就回隔壁娘家去,不跟她一般见识,别跟她吵闹,我回来就来接你回来,咱们依旧过咱们的日子。最多再过上一两年,咱们在城里买了房,咱们就先搬去住,这里我隔三差五地回来一次,也算顾着我娘了。” “你不带你娘去享福,她能愿意?” “她不愿意,就得跟我立个字据,以后喜家的一切她不要插手,不管是管家还是管钱,以及喜家的家业全部都由我说了算。我要让她做个享清福的老娘,不要倚老卖老,管东管西。” “哎……你这么做,我就怕娘到时候要寻死寻活,真弄出什么事情来,你可要后悔一辈子。” “你放心,她不会那么做的,毕竟可成还没长大呢,放心啊……” 顺娘轻轻拍着谢二娘的背,困意渐渐上来,在睡着之前,她想,做喜家的撑门立户的人真累啊,不但要想着如何发家致富,还要处理这些糟心事。这喜家还是一个人口简单的家庭都有这么多事儿,那些大家族更是事情多吧,能够把一个聚族而居的大家族管好的族长绝对不简单。也难怪,古话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自己有能力才能成家,家管好了,才能治理国家,最后荡平天下,诚不欺我。 谢二娘见顺娘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眼睛也闭上了,就往她胸口蹭了蹭,依偎在她怀里满足地睡去。她们睡着了,楼下的人也才安然进入了梦乡。 翌日隔壁谢家杀猪的时辰,两人醒过来,又卿卿我我了一阵儿,这才穿上衣裳起来,顺娘先把娘子浴桶里的水清理了,依旧是接连跑了三趟,才将浴桶清理干净了,接着才去生发豆芽的屋子里跟黑娃一起采摘秤重捆扎豆芽。谢二娘则是去厨房,跟嫂子齐氏一起做饭,两人一个人烧火,一个人熬粥,和面做饼,炒菜,倒是比齐氏一个人干厨房里的活要快得多。 齐氏偷眼瞧正在和面做饼的谢二娘,发现她精神奕奕,眉梢眼角都是春情,不由得想到昨晚自己在床上听到的那些动静,虽然谢二娘刻意压抑,不让那种娇声发出来,可是偶尔忍不住,还是不小心会出声,听到齐氏耳里,简直脸红。她的心会先砰砰跳,后又痛苦地揪起。 当谢二娘看向她时,她忙收回视线,有些慌乱地拿起一根木柴放进灶堂中,然后谢二娘见了就提醒她,灶里面的柴火太多了,堵着都冒烟了。齐氏便又手忙脚乱地把那一根木材给拿出来,灶堂里冒出来的烟呛得她直咳嗽,不得不扔了手下柴火,跑到厨房外面去换气。 站在院子里,齐氏望着头顶的星空,吸着新鲜的空气,那纷乱的思绪才渐渐平复了下来。 她听到了隔壁谢家杀猪时的猪叫和人的说话声,转脸看到了喜家院子发种生房里的灯光,以及顺娘和黑娃忙碌的身影,还有隔壁梁家二楼的灯也亮了,想必是梁二娘已经起来了,她也要下楼来开始磨豆子,做豆腐了…… 她想大家都在忙碌,只有自己在胡思乱想,真是可笑,明明天上的晨星,地上的灯火,都是一样的。 可是到底顺娘是不一样了,她有了谢二娘,就如同奔流的水,再也不会回流,那么自己,是否也该慢慢断了对她的念想呢? 顺娘跟黑娃忙完了,进厨房来吃饭,给两人盛饭拿饼的是谢二娘了,齐氏则在一边默默地看着,间或给两人递一个饼过去。 等到两人吃完了饭,赶着牛车离开时,也是谢二娘送两人出去,齐氏远远地在后面看着。 顺娘和黑娃赶着牛车运送豆芽进城了,谢二娘和齐氏这才回来把厨房里收拾一下,然后齐氏去扫院子,谢二娘去整理生发豆芽的屋子,这些都做完了。齐氏回屋去擦拭堂屋的家具,谢二娘上楼去把自己的屋子收拾一下。 把这些都做完了,也就到了刘氏和两个孩子起床的时间。 齐氏去帮两个孩子穿衣服,谢二娘就要去给婆婆煮好茶,然后捧着茶进去伺候刘氏喝茶,伺立着,等她起床。 刘氏今天早上起来,脸黑得如同锅底,她都没有喝谢二娘捧着的那碗茶,劈面就教训谢二娘:“二郎成日家辛苦,你这做娘子的也得劝她爱惜身子,不要尽兴胡来……老身一宿没睡好,都是给你闹得!” 此话一出,谢二娘差点儿没捧稳手中的茶碗,脸上先是一白,后又一红。 她可明白了婆婆这话里的意思,想必昨晚她跟顺娘恩爱时,弄出了一些动静来,被婆婆听到了。 说老实话,昨晚,顺娘要她时,她一再要求顺娘不要那么激烈,可是情到浓时,不但顺娘控制不住,就是她自己拼命捂住自己的嘴,可还是有声音从鼻子里面跑出来。后面,她全身滚烫,飘飘荡荡时,都不晓得自己到底出声没。 婆婆的话分明是在说她没廉耻,勾着顺娘做那种羞羞的事情,仿佛是在说她是个欲求不满的荡|妇一样。可谢二娘觉得好冤枉啊,她跟顺娘成亲以来,从来就没有主动去勾|引过顺娘做那种事情,都是顺娘主动撩拨自己,做那种事情。要怪就只能怪两个人住楼上,上面说给话大声点儿,楼下都能听见,晚上夜深人静,稍微弄出来点儿声音,底下都听得见。怎么办,难不成以后都不让顺娘要自己,不跟她做那种羞羞的事情了吗?也许不做了,婆婆也就不会这么说了。 “娘……”谢二娘咬咬唇,涨红了脸说,“以后我会……” “说过不止一次了,这嫁人了,要说奴家,你就怎么不听?你大嫂如何说话你不知么?” “……奴家……” “行了,你出去罢,瞧见你我这心里堵!” 谢二娘被刘氏训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儿的,垂着头捧着茶退了出去,走到外头,她眼泪水都差点儿流下来。尽管顺娘之前跟她说过,让她不用跟婆婆计较,要是婆婆刁难她就回娘家去,顺娘回来就可以来接自己。但这才是她嫁进喜家的第三日,要明日才能回门儿呢,回过门儿后才可以心里不痛快了就往娘家跑。 当时顺娘那么说了之后,她挺高兴的,只不过后来一想,谁家的媳妇心里一有不痛快就回娘家的,偶尔几次还好,要多几次,就会让外人说婆媳不和,成为镇子上那些闲人的谈资,被人笑话。 哎,这个婆婆呀,说话刻薄,全然不像嫁之前那样看起来是个和蔼的妇人。 谢二娘觉得刘氏根本就不能跟她大姐嫁的陆家的婆婆相比,大姐的婆婆说话斯文有理,大姐嫁过去之后,人家根本就没有刁难她,反倒是对她像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她想,要不是自己爱顺娘,爱到骨子里了,哪里能受得了刘氏的气,尤其这才成亲第三日呢,刘氏对自己就诸多恶语,这以后还要相处那么久,日子该怎么过下去呢? 一想起这个,谢二娘真得觉得头痛。 刘氏起床之后,齐氏就跟谢二娘一起端着粥菜蒸饼进了堂屋,一家人开始吃早饭。 没了顺娘在家,刘氏的下巴就抬起来了,摆婆婆的谱摆得足足的,对两个儿媳妇耳提面命地训话,要她们两个注意这注意那,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可以做等等说了一遍。 她还问谢二娘,顺娘走之前有没有跟她说,从今日起喜家就让顺娘管了,顺娘留下二十文钱给家里买菜没。 谢二娘回答她:“官人说了,她也留了二十文在我这里。” 刘氏便说:“交给你嫂子,让她买菜,你跟老身都不沾手这钱,老身也忘了交代二郎,钱给你嫂子就行了。” 谢二娘应了,搁下碗,上楼去取下来二十文交给了齐氏,齐氏接了钱,看了婆婆一眼,道:“奴家一会儿就去买些豆腐青菜,按娘往常买的菜买。” 刘氏点点头,继续吃饭,谢二娘复又坐下,看着碗里的半碗粥,真心不想吃,可她又怕自己不吃,婆婆会说她糟蹋粮食,勉为其难,她只得把那半碗已经凉了的粥给吃了下去。 饭后,刘氏带着可成和慧儿去隔壁梁家找柯氏聊天,齐氏挎着篮子上街去买菜和豆腐,她跟刘氏一起去买过菜,晓得这个季节什么菜便宜,然后指着便宜的买,还要讲价,以尽量少的钱买尽量多的菜,只有在这上头省下了,别的地方才会宽裕一些,比如省钱出来半月吃一次肉…… 谢二娘呢,也有活儿干,刘氏出去之前吩咐她把自己床上和齐氏床上的被子都洗了,还有她翻开箱子出了好多件以前的旧衣服让谢二娘一并洗了,她说现在入夏了之后,太阳好,洗了多晒晒,入了秋好穿。 这一大堆东西,足够谢二娘洗到晌午,不过谢二娘也没被吓到,她在娘家的时候就是勤快人,刘氏说让她洗,她就洗吧。 为了洗这些东西,她开了喜家和谢家之间围墙上的门儿,去隔壁娘家井里挑水,被她娘看见了,她娘就走过来笑眯眯地打量她,然后问她嫁过去后到现在过得怎么样。 谢二娘说还行。 吴氏就又问她挑水做什么,这会儿也不是该给种生浇水的时辰呀,毕竟喜家在隔壁住了那么久,吴氏也了解喜家给种生浇水的时间。 谢二娘便说婆婆刘氏让她洗被子洗衣裳。 吴氏一听就皱起了眉,道:“你嫂子跟你一起洗么?” 谢二娘:“她被婆婆叫去买菜了。” 吴氏就有些不悦道:“买菜多轻省,你婆婆却给你安排这不轻省的活儿,新媳妇过门儿没两日,她就偏心成这样了,难不成她不晓得喜家到底是谁在撑门立户,是谁在挣钱养家么?” 谢二娘没想到自己的娘因为这个安排谁买菜,谁洗被子的活儿就开始不满刘氏了,那些刘氏说的刻薄的话更不敢跟自己娘说了。 她挑起了水桶,说自己这就回去洗被子去了,让她娘少说两句,她这才成亲呢。 吴氏待要拉住女儿再问几句,可看到女儿匆匆离去,似乎不愿意她掺和到她夫家的事情里面,只能撇撇嘴不说了。 她想,明日女儿三朝回门儿,她一定要拉住女儿问个清楚,女儿嫁进喜家到底过得如何,她的官人对她好么,还有喜家其她人,刘氏,齐氏对她如何。 不知怎么的,吴氏感觉女儿似乎在喜家过得并不是很好,因为她看到女儿刚才来挑水时,脸上的笑是那么勉强,问她的话,她也不肯细说。 第80章 谢二娘洗被子和那一堆刘氏给她的衣服,一直洗到将近晌午才洗完,接着又去厨房帮着买了菜回来的齐氏烧火,齐氏则是洗菜切菜做午饭。 顺娘晌午不在家,中午就只有一个炒青菜,外加一些酱菜,一家人喝粥吃炊饼,吃完饭刘氏又让谢二娘去洗碗收拾厨房,并说以后这家里洗碗扫地的活儿就是谢二娘的了,买菜做饭的活儿是齐氏的。还有床上铺的,身上穿的,这些洗的活儿都由谢二娘做,务必要让家里和喜家人身上干净整洁。 谢二娘听了没多话,点头答应了,她想,其实用不着婆婆吩咐,这些活儿她都会干,只不过婆婆这样分下工也不错,家里不是还有大嫂吗,两人分了工,各自负责自己干的活儿,一个家才会井井有条。 只是她想得简单了点儿,刘氏吃完饭去后院喂她的那些下蛋的宝贝鸡,顺带着检查了下谢二娘上午洗的被单和衣裳,接着就去了厨房训谢二娘,说自己让她头一回洗家里的东西,她就洗得不干净。 谢二娘一听,心里有点儿堵,她觉得自己是认真洗了那些东西的,水都换了三回呢,挑水都挑了五担,怎么可能没洗干净。于是她就让刘氏带她去看一看,到底哪里没洗干净。 结果跟过去一看,她才发现婆婆说的那所谓的不干净到底是如何不干净法,原来在两床被单上有些陈年印子,可能是孩子的尿渍又或者齐氏喂奶的奶渍粘在上头,以前都没洗干净,现如今成了泛黄的旧印迹,谢二娘也曾使劲儿搓洗的,但就是洗不掉。 刘氏要拿这陈年印子来说事儿明显是刁难谢二娘,谢二娘一看也就明白了,所以她就不坑声了,静等着刘氏说怎么办吧。 看到这个新进门儿,夺走了顺娘的心,蛊惑顺娘忤逆自己的女子不吭声了,刘氏心里暗爽,停了停,她道:“你把这些都再洗一洗,务必要洗干净。” 谢二娘说好,就把刚才晾上去的被单取下来了,重新放进大木盆里去,然后去挑水来把这两床被单给泡起来,接着上楼去拿了钱出门儿。刘氏见她出去,就问她怎么不洗了,谢二娘说她去买点儿东西回来再洗。 “快去快回!” “是。” 谢二娘从喜家出来,直接去买了卖被单绸缎衣料的沈家绸缎铺子挑挑拣拣,挑了两床跟刘氏和齐氏床上颜色一样的被单,顺带着跟这卖被单绸缎衣料的沈大郎的女儿沈五娘说了一会儿话,沈五娘比谢二娘小一岁,明年才及笄,谢二娘往常跟她娘吴氏常来这沈家绸缎铺子里面买衣料等,跟这个沈五娘关系不错。 沈五娘拉着谢二娘去店铺后面她的房间里玩儿,给她捧了些瓜子果子来,请她坐着吃,陪自己说会儿话。 谢二娘跟顺娘成亲,沈五娘也去吃了喜酒的,只是顺娘和谢二娘一致不许人闹洞房,她才跟着自己家的兄长回家了。 这还是谢二娘成亲之后,沈五娘第一次看到她,把她打量一番之后,就笑着说谢二娘成亲之后变得更好看了,想来应该是她官人喜二郎对她很好,她还问谢二娘自己猜对了没? 谢二娘笑盈盈地点头道:“你猜对了。” 沈五娘接着又悄声问她,她婆婆对她好不好。 一说到刘氏,谢二娘原本笑着的脸就没笑容了,沈五娘一见马上就明白了那个刘氏对谢二娘不咋地,所以即刻就说谢二娘的婆婆一定对谢二娘不好,还说这镇子上的婆婆一多半都是对媳妇不咋样的,让谢二娘别往心里去。 沈五娘说那些半百妇人好不容易才做了婆婆,许多人一当了婆婆就喜欢摆出长辈的谱来为难新媳妇,在家里树立权威,就是害怕媳妇因为儿子的|宠|爱,将来骑到她头上。只不过,若是这婆婆太过分了,做媳妇的也不能一味忍让到底,不然就要被婆婆欺负死。就好比人家成亲之后,夫妻吵嘴打架谁第一个赢,以后多半还是那个头一回赢的人赢。这嫁进门儿之后,婆媳斗,谁第一次赢了,以后一直赢。 谢二娘便问她这话是从哪里听来的,沈五娘告诉她这是她嫁去汴梁城里的大姐回来说的,她大姐嫁的那家是个大家族,她大姐的婆婆也喜欢为难她大姐,她大姐就想着法儿的跟她婆婆斗,她婆婆没落着好,后面刁难她的时候就少了。等到她大姐生了儿子,她婆婆就再不敢为难她了。所以,她总结了下,这个媳妇不能一味忍让,碰着那恶婆婆也要大着胆子斗一斗,毕竟新婚里,官人都是站在媳妇这边的。还有,就是要尽快给夫家生下儿子,一旦生了儿子,婆婆就厉害不起来了。 但对于谢二娘,沈五娘还有一句话,那就是她嫁入的喜家只不过是外来户,况且喜家现如今还住着谢家的房子呢,她的婆婆敢刁难她,其实也是装腔作势,是虚的,只要谢家给点儿颜色给喜家瞧瞧,刘氏也就能消停些了。 故而,她建议谢二娘趁着现如今在新婚里,喜家又住着谢家的房子,好好地跟刘氏斗一斗,杀一杀她的气焰,让她知道谢二娘不是好惹的。只要在新婚里斗败了刘氏,再过些日子,谢二娘怀上孩子,再生下个小郎君,她婆婆就会跟她大姐的婆婆一样不敢再为难她了。 沈五娘前面的话,让谢二娘有些动心,只是一想到怀孩子生孩子,她就犯愁了,要是如同沈五娘说的,新婚里凭借官人的宠爱斗败了婆婆,可以后呢,以后自己不能生孩子,就无法震慑住婆婆呀,说不定以后她还会变本加厉地为难自己。 那么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呢? 后头沈五娘说的话她也没怎么听进去,光是去想自己的问题了。 陪着沈五娘说了半把个时辰的话,谢二娘就起身告辞,拿着两床新被单回去了。 回去的时候,刘氏正在睡午觉,谢二娘想了想,就上楼去了,进了屋把那两床新被单给放下,接着上了床去躺着打算歇一歇。她从早晨起来到现在一刻都没歇呢,这头挨着枕头,不想一下子就睡着了。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是被屋子外头嫂子的拍门声叫醒的。自从决定将喜家楼上改做她跟顺娘的新房之后,这楼上就请木匠来做了隔断,并重新装了门,于是这上头就成了一间单独的屋子。以前刘氏和齐氏住楼上的时候,这楼上可是没有隔断的,从楼梯上来,就直接可以看见两张她们睡的床。 谢二娘搓了搓眼睛坐起来,应了外面齐氏的喊声,下来穿上鞋开了门儿,问她叫自己做什么。 齐氏悄悄地告诉她婆婆午睡起来之后,去后院看到木盆子里面还泡着那两床没洗的被单很生气,于是回了屋叫她上来喊谢二娘下楼去。 自从听了沈五娘的话之后,她心里也有了些主意,故而这时候听了齐氏的话,看到她说话时紧张兮兮的样子,自己并不像刚嫁进来第二天,被婆婆刁难的时候就异常难受和担心了。 所以,她平静地对齐氏说:“劳烦嫂嫂下去跟娘说,我换件衣裳就下去见她。” 齐氏点点头,又担心地看了她一眼,这才下楼了。 她可是看到了婆婆的脸黑得象抹了锅底灰一样,想必一会儿谢二娘下去要被婆婆痛骂一场了。对于谢二娘被婆婆骂,她的感觉有点儿复杂,既同情谢二娘无辜被婆婆整治,被婆婆训斥,可又暗自舒爽,认为谢二娘嫁进喜家之后被婆婆灭掉一些威风,也显得自己的处境不那么可怜。 下楼后,她走到婆婆跟前陪着小心把上楼去叫醒了谢二娘,谢二娘答应了一会儿就下来的话对婆婆说了。 刘氏喝着茶,让她可以带着孩子们去隔壁梁家去串门子了,这里等她训了谢二娘再过去梁家。 齐氏知道一会儿婆婆怕是要朝着谢二娘发飙,还不知道说些什么难听的话呢,自己在跟前杵着倒不好,所以赶忙牵了两个孩子出了门,去了隔壁梁家找梁二娘闲聊去了。 谢二娘在楼上慢腾腾地翻开箱子,找了一套嫁妆里面这个季节穿的轻薄明丽的衣衫和裙子换了,又重新梳了发髻,插戴上了一只喜鹊登梅金钗,唇上略微用了些口脂涂了涂,换了丝履,这才慢慢地下楼去了。 楼下堂屋里的桌旁,刘氏等得不耐烦,连茶都没喝了,在大儿媳妇齐氏下楼来告诉她谢二娘马上就下来时,她原本还慢悠悠地喝着茶的,可等了约莫一刻钟之后,她将手上的茶碗往桌上一顿,心里的火气那是又腾起了老高。 她心中暗骂,谢二娘那个懒货,让她重洗的被单她不洗,先跑去瞎逛,后来趁着自己午睡回来又跑上楼去睡觉,大儿媳妇去叫她下来见自己她又在磨磨蹭蹭,竟然让自己等了一刻钟不止。 刘氏正想站起来,走到楼梯口去喊一嗓子,让谢二娘赶紧滚下来,楼梯上却传来了下楼的脚步声,她就按捺住没动,只是脸色阴沉得可怕。 谢二娘走下楼来,莲步轻移,慢慢走到刘氏跟前,向她躬身行了个礼,接着恭敬喊了声:“娘。” 刘氏闻言没答应,却是一只手在面前的桌子上使劲儿一拍,拍得桌上的茶碗都跳了起来,然后厉声道:“我看你就没把我这个娘当回事!” 撩起眼皮,她看向谢二娘,刚想骂她懒,骂她不听自己的吩咐,却见到了打扮得像个富家娘子的谢二娘,嘴|巴里想要骂她的话不知道怎么地竟然没有骂出口。谢二娘的装扮让她一下子想起了谢二娘可是隔壁富户,也是杨柳镇上等户谢乙夫妻珍爱的小女儿,就算自己再不满意谢二娘,可要是得罪了她,她回去跟谢乙夫妻一说,那么谢乙夫妻一怒,说不定就会让喜家搬家。 这个地方可是同样价格根本租不到的地方,而且这会儿喜家的种生买卖做得正顺,要是搬家显然划不来。除非在这里赚够了钱,能有钱买得起杨柳镇或者汴梁城郊的房子,种生也在别的地方种起来,才能够彻底得罪这个谢二娘,跟谢乙夫妻撕破脸皮。 使劲儿把心里的火气压了下去,她口气严厉地问谢二娘后院的大木盆子里的那两床被单怎么没洗。 谢二娘正要回答,屋子里走进来了从汴梁城里回来的顺娘,她手里还提着一些礼盒,一打眼见到谢二娘梳妆打扮了一番站在老娘跟前正要说话,而她老娘脸色阴沉,就忙问她们说什么呢? “哦,是娘叫我洗被单,我没洗干净,娘便叫我再洗,我心想那两床被单上的老印子也洗不干净了,就去买了两床同样花色的来,想把这两床新的给娘和嫂子,外面那两床旧的就我们用。”谢二娘看向顺娘道,然后又补充,“官人也没回来,这事儿我就自己做主,开了箱子拿了自己的嫁妆钱去买的。” 顺娘一听,就晓得她那个便宜娘又在搞事,趁着自己不在家里刁难自己的娘子,一霎时脸色不好看起来了。 刘氏没想到谢二娘抢先说话,在顺娘跟前告状,一时之间语塞,不晓得该怎么解释,只得看向顺娘道:“既是回来了,就洗把脸喝点儿茶歇一歇,这桌上茶瓶里的茶是你嫂子刚烧的,来,坐下喝碗茶再说。” 转脸,她吩咐谢二娘去给顺娘打水来洗个脸,自己则是给她倒了碗茶,让她喝下去解渴。 成亲后,这是头一次去汴梁城送货,顺娘不晓得自己为何就想快点儿把货送完好回杨柳镇来见到自己的娘子。要不是在送完货后去买了些礼品,明日在娘子三朝回门儿时给岳父岳母送去,她还要早些回来。 但一回来,就见到眼前的一幕,这让她很不高兴,坐下之后,她把手上的礼盒子交给谢二娘,让她拿到楼上去,自己接了老娘递过来的茶喝了,说:“明日二娘要回门儿,我要陪她去跟岳父岳母吃饭。娘,你对她好点儿不行么,咱们现如今还住着谢家的房子呢,你可想得起当初我们初来杨柳镇时,何家要我们搬家,幸亏谢乙夫妻帮忙,才住到这里来没有?你再看一看,这屋子里的家具都是谢家买的。正因为他们帮忙,我们才在杨柳镇立足,我才做起了种生买卖,才慢慢有了点儿钱,最后他们又把二娘嫁给我了。方才回来我就看到了两床泡在木盆子里面的被单了,那是我成亲前一日|你们才换的吧,这么快就脏了?还要她洗第二次?还要她去买两床新的来换?” 顺娘越说越气,说到最后放在桌子上的手都握紧成拳了。 刘氏呢,听了顺娘的话,也有点儿尴尬,也许是近来日子过得太顺遂了,她都忘了当初到杨柳镇来喜家是如何在杨柳镇立足安家的,一家人是如何挣扎生存的,还有顺娘早起晚归砍柴病倒的那些日子。 然而她还是要为自己辩解两句,说自己并没有叫谢二娘拿自己的钱去买两床新的来,自己没有那个意思。 顺娘一拳捶在桌上,怒声道:“你叫她洗了一遍洗二遍,她要不是洗不干净那些陈旧的印子,你是不是要她洗三遍,她不买新的来能遂了你的意么?我没想到自己辛苦早起进城送货,回家来竟还要看见这个!真要嫌这好日子过够了,那我就不做这买卖了,大家坐吃山空,最后讨饭去!” 谢二娘把顺娘给自己的礼盒子拿上楼去下楼来见她发火说这些话,忙上来劝她别生气了,还说都是自己不对,不该对顺娘说那些话。接着她让顺娘平复怒气,她去给顺娘打水来洗把脸,这热热的从城里回来,一头汗呢。 刘氏见状,心里简直气得不行,她没料到这个谢二娘如此有手段,那么会说话,使得自己的女儿顺娘怨恨自己发气,又说了些狠话出来。那就是把她惹着了,她啥都不干了,一家人坐吃山空等着要饭去,甚至她索性啥都别管了,一走了之,那她跟齐氏和两个孩子才是会遭罪了。 一想到这个,她也害怕了,随即讪讪地说:“二郎,你别急嘛,娘这是糊涂了。那个,为娘还要去隔壁梁家找柯娘子说话,娘这就去了。” 顺娘点点头,没吭声,等到她娘走出去了,谢二娘端了水进来,拧了帕子给顺娘擦了脸和手,她这才脸色和缓了些。 随即拉了谢二娘的手要上楼去,谢二娘问她:“那后面木盆里的被单还没洗出来呢。” 顺娘道:“别管了,陪我上去歇一歇,一会儿我帮你洗一洗,晾起来。” 两人于是就手拉手上楼去进了屋,把门给闩了,顺娘去床上躺着,谢二娘就坐在床边给她看自己买回来的那两床新被单。 顺娘都没问花了多少钱,只是拉了她的手,道:“委屈你了,嫁给我尽遇到些糟心的事儿,不过,我问你,你今日这么打扮是在等着我回来给我看的么?” 谢二娘微微一笑,调皮地说:“是啊,是想让我官人一回来就瞧见我好看,讨你欢喜。” 顺娘凑唇过去在她手上亲了下,轻笑道:“那我真欢喜,现如今我才明白了为何那些男子们拼命在外挣钱,回家就喜欢看到自己娘子打扮得美美的,心里别提多受用。” 谢二娘嘟嘟嘴,忽然道:“听官人这么说,我竟是有些怕呢,万一哪一日|你回家里,就看见一个操持家事,荆钗麻衣素面朝天的娘子,可不是不喜了么?” 顺娘:“若是那样的娘子,必定配她的是个农夫或者小买卖人,也是个粗糙的汉子,他又能嫌弃什么呢?我不想做那样的人,我就想要我的娘子过安稳富足的日子,等着我回家。看着吧,要不了两年,你就甚么家事也不用做了,我会雇些婢女婆子伺候你,让你也过一过那些富家娘子赏花斗茶的闲适日子。” 谢二娘笑:“那样的日子是个女子估摸着都羡慕,但我却不。” 顺娘挑眉问她:“那娘子说一说,什么样的日子才是你羡慕的呢?” 谢二娘歪在顺娘身边,徐徐道:“有一所宅子,两三个孩子,每日能为官人操持一日三餐,能为官人缝补衣裳,闲来走一走亲戚,会两三个投契的娘子就很好了。” “这样的日子还不如容易么,我答应你,三年之内就给你这样的日子。其实,你喜欢的这日子就是汴梁城里普通小百姓过的日子啊。下半年我打算去把石炭买卖做起来,再过上一年,你就能过你想要的日子了。”顺娘笑嘻嘻对谢二娘道。 谢二娘歪下去靠在了顺娘肩膀,说:“但愿能如你所说,咱们能过上那样的日子。” 顺娘才新婚,受不了谢二娘挨着自己近一些,她一嗅到谢二娘发肤之间的香味儿,心里就蠢蠢欲动了,低头就要去吻谢二娘。 谢二娘直躲,说这还是白天呢,而且自今日起,晚间也不能再像昨日那样孟浪。 顺娘就问她为何,谢二娘就红着脸把婆婆今日教训自己的话对顺娘说了,她道:“这屋子里不隔音,楼下能听到……我再不能让人听了去……” 话未说完,顺娘就翻身而起,把她压|在身下了,低声说:“既如此,更要在白日了,我娘跟嫂子还在隔壁梁家呢,这会儿屋子里没人。” 接着不顾谢二娘的反对,就吻了下去,手也探入了她裙中…… 所以,等到刘氏和齐氏从隔壁梁家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脸潮红的在厨房做饭的谢二娘,以及同样脸色潮红在将木盆子里的被单捞出来晾晒的顺娘。 刘氏和齐氏都是过来人,便也看出来了些道道。 齐氏还罢了,刘氏心里可气,认为谢二娘那狐媚子又在勾|引顺娘了,且是在白日宣淫,这真是没皮没脸。 要不是顾忌着还租住着谢家的房子,顺娘在新婚里面对她|宠|得不行,她真要好好骂骂她不知廉耻,行止放浪。 她暗想,等着吧,等到顺娘的新鲜劲儿过了,喜家也有钱另外买房子了,那个时候才要谢二娘好看。 第81章 翌日,顺娘跟谢二娘早上起来一起下楼,她去跟黑娃一起采收称重豆芽,谢二娘则是和嫂子一起做早饭。 今天因为要陪娘子三朝回门儿,顺娘交代黑娃单独送货进城,黑娃答应了,吃完早饭就赶着牛车进城了,顺娘见天儿还早,便拉着谢二娘回屋去睡个回笼觉。 只不过两个人早起劳作惯了,躺在床上也睡不着,顺娘便跟她面对面躺着说些闲话,不外乎说起今日谢二娘要回娘家,带些什么礼物,她心情如何等等。 谢二娘道:“娘家就在间壁,见天过去挑水还能见着我爹娘,也没觉着多欢喜,只是回去吃着我娘做的饭菜或许能多吃一碗饭罢了。” 顺娘:“难不成在我家里,娘子吃饭不香么?” 谢二娘本想说,能吃得香才怪,不说喜家的饭菜并不合她口味,就说婆婆在一边坐着随时挑刺儿,她也不能放轻松吃饭呀。回娘家去,先不说饭菜好不好吃,就是见了自己爹娘可以松了弦儿,轻松吃饭,也肯定要比在喜家多吃些。嫁了人,就算娘家在隔壁,也可以经常见着爹娘,可究竟不在一个饭桌上吃饭了,往常稀松平常其乐融融一家人吃饭的时光,如今回想起来,竟让人万分怀念。 当着顺娘的面,谢二娘不想搬弄婆婆的是非,只说喜家的饭菜跟娘家的不同,她还要适应几日才行。 “我也少在家陪你,否则顿顿给你做你喜欢吃的,你就能吃得香些了,这样吧,往后我回来晚饭就由我来做,你爱吃什么我给你做什么。” “不用了,你成日家在外忙碌,到家还给我做饭,叫人晓得了又得说我闲话,说我不晓得体贴官人,说我懒了。” “哎,住在这杨柳镇闲话就是多,还是要尽早搬到城里去才好,我安排一下,早些把石炭买卖做起来吧。” “官人,这入了夏,一日比一日热,我看你还是等入了秋再去。” “等不得,这要赚钱哪管得了时节,我却想着夏日里把这买卖打听清楚了,入了秋做起来,进了冬买卖就该好起来了。” “那你要去打听那石炭买卖,必定要离开家几日,你该如何跟娘和嫂子说?” “就说……就说别人叫我去金城镇看一些那些便宜卖的绸缎,我就去看了,若是便宜就买回来卖给别的店里赚一笔钱。” 顺娘嘴|巴里说的金城镇挨着出产煤炭的鹤山有几十里地,那个金城镇百十年前是个出产金矿的地方,淘金的人不少,最近二三十年不怎么能淘到金子了,但那里早就成了繁华而热闹的镇子,做各种买卖的人都有。又因为金城镇有一条水势颇大的河从西南流过,且通运河,故而有不少北上南下的商人会运送粮食绸缎布帛这些东西来此贩卖。这些货里头或者有来路不明的货物,价钱也比较低,所以就有人去那里碰运气收货,收了再转手卖给其他铺子,然后从中间赚上一笔钱。 这种事情汴梁城的普通百姓都知道一二,所以顺娘才会这么说,而且她相信说出来了她娘也会相信。 谢二娘此刻听顺娘说完了同样也相信,只是她不放心顺娘一个人去,就建议道:“你还是要带上黑娃去才行,那金城镇是个南来北往的人都喜欢歇脚做买卖的地方,各种各样的人都有,我怕你去遇到歹人就麻烦了。” “可我带去了黑娃,谁人往汴梁城里送种生?再说了,其实我是要去鹤山打听石炭买卖的。” “即便去鹤山,你也要带个人妥当些。要不你再雇个人,让黑娃带一带他,等他上了手,你就可以跟黑娃一起去了。” “可这人手呢?一时半会上哪儿找去?” 谢二娘噗地一笑,瞟了顺娘一眼,道:“你今日不是要陪我三朝回门儿么……” 没等她说完,顺娘就恍然大悟了,说自己明白了,谢二娘这是又要管她爹要人去,反正她爹又招了两个徒弟做伙计,然后让她爹选个跟黑娃一样稳当老实的人帮自己。这样一来的话,自己也可以空出手去做石炭买卖了。 “好,好,好,娘子真是我的贤妻呀!”顺娘乐得飞起,一伸手就把她揽过来,在她脸上吧唧一口。 谢二娘抬手给了她额头上一指头,娇嗔道:“瞧你这傻样。” 顺娘喜欢她这娇嗔的模样,抱着她的手又不老实了,谢二娘被她撩拨得气喘吁吁,只得推开她坐了起来,下床去开了箱子找今日回门儿穿的衣裳,怕再躺在顺娘身边,一会儿两个人又忍不住要做那种羞羞的事情。她可不想一会儿下楼去,又遭遇到婆婆和嫂子那种审视的目光,仿佛自己没穿衣裳一样。昨日下午,她没能拒绝顺娘,跟顺娘欢好了一回,接着下楼去做晚饭,婆婆跟嫂子从隔壁梁家回来,可没少打量她,而她呢,也被她们瞧得不好意思。所以,到晚上再跟顺娘歇下时,她就坚决要跟顺娘一人睡一头,弄得顺娘怨念满满,唉声叹气好一会儿才睡着。幸好一觉睡醒就到了隔壁娘家杀猪的时间,顺娘也没顾得上纠|缠她,两人起了床下楼去各自干活。 “官人,你穿甚衣裳,这一件天青色的,还是这一件月白的?”谢二娘从箱子里拿了两件袍子出来展开给顺娘看,一面问她。 顺娘苦哈哈地说自己欲求不满,哪有心情来挑衣裳,娘子替自己挑了就成。 谢二娘瞪她一眼,说自己可看走眼了,没想到老实巴交的顺娘是个好|色之徒,成日家就想着那事儿。 “谁叫娘子人比花娇,我一瞧见你就想亲近你,然后就忍不住……难不成你不喜欢我对你这样?”顺娘戏谑着问。 “忍不住也得忍,不然可得被人耻笑。” 至于顺娘问她喜欢不喜欢的话,她却是不好意思说出来,因为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不喜欢顺娘的触碰,在成亲以后,新婚之夜,只微微疼了那么一会儿,然后第二天,第三天,她跟顺娘就能畅快地享受鱼水之欢了。顺娘曾经跟她说,两个相爱的人最幸福的时候就是灵肉合一,她问顺娘什么是灵肉合一。顺娘坏还地笑,贴着她的耳朵告诉她,就是她占有她身子时,她的心里的感受。 谢二娘便仔细地去回想当顺娘在她身上驰骋的时候,她所感觉到的,因为顺娘的律动而身体颤栗,心里充满幸福感,然后又因为爱着顺娘,所以身体对她的律动感受更强。她的身体因此而回应顺娘的爱|抚和律动,顺娘呢,通过她的回应,将她的爱又反馈到自己的动作和凝视里。 那一刻,她真得感觉到了自己跟顺娘的灵魂和肉|体是如何的成为一体的。 她也就深刻理解了顺娘说的灵肉合一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觉得,自己很认同顺娘的话。 顺娘见谢二娘不答应自己那喜不喜欢的话,便缠着她问个不止,最后谢二娘被她纠|缠不过,只得点了头说自己很喜欢。 “到底有多喜欢?是不是跟我一样,想要夜夜笙歌?”顺娘便凑到她跟前涎着脸问。 “是。”谢二娘羞涩地低声答应。 顺娘开心笑起来,一把将她搂在怀里,道:“这才是我的好娘子。” 两个人卿卿我我了好一阵儿,说了许多的甜蜜的情话,谢二娘才拿了手中的衣袍给顺娘穿上,然后自己也收拾打扮一番,接着顺娘就拿了送给岳父岳母的礼盒子下了楼。 齐氏已经把早饭摆好了,谢二娘便去婆婆跟前问安,捧茶进去给刘氏喝了,再伺立一旁,候着她起床。 刘氏也晓得谢二娘今日要回门儿,再加上看到她打扮得跟昨日差不多,还有顺娘也在,便也没有刁难她,起了床,出去洗了脸擦了牙用早饭。吃完早饭,她又叮嘱了顺娘和谢二娘两人几句话,顺娘和谢二娘才出门儿去了隔壁谢家。 谢乙夫妻早就盼着这一日,所以顺娘和谢二娘到的时候,两夫妻早就在底楼的小厅里摆放好了茶水果子点心等物,就等着女儿在顺娘的陪伴下回门儿呢。 顺娘和谢二娘向坐在上头的谢乙夫妻行了礼,谢乙开口让她们起来,然后让两人坐下一边吃茶一边说话。 谢二娘坐在她娘那边,顺娘则是在岳父谢乙这边。 谢乙夫妻照规矩问了两人一些台面上的话,然后吴氏就叫谢乙陪着顺娘说话,自己则是用了个借口,说自己有几个新的花样子要给女儿看,让谢二娘跟着她去了楼上。 吴氏带着女儿去了她出嫁前的那间闺房,谢二娘进到自己的闺房里,发现房里还是跟自己出嫁之前一样,什么都没动过,她便开心地脱了鞋,上了自己的床上去躺着,然后舒展四肢说:“还是觉着自己的这张床上睡着舒服。” 说完还左翻一翻右翻一翻,满面笑容。 吴氏跟着也笑了,说女儿都嫁人了,还这样顽皮,哪里有个新媳妇的样子。 她还问谢二娘,难不成她跟她官人睡得那张床她不喜欢?那床可是比她这张闺房里的床大多了,还贵呢。 言下之意,谢二娘其实也明白,她娘是在问她跟顺娘之间的“夫妻”关系如何,她娘担心她不能够跟官人在情|事上和谐。 于是她含羞告诉她娘,说自己也喜欢那张大床,方才只不过随便发出感叹而已。 吴氏听了笑眯眯地说:“那就好,那就好。” 其实看自己女儿这人比花娇的模样,她也应该明白女儿得她官人的|宠|爱,只不过不问一问,还是不放心而已。 接下来,吴氏又问起了女儿,她跟她婆婆之间处得怎么样,还有那个她的嫂子齐氏,她跟齐氏合得来吗? 提到刘氏,谢二娘脸上的笑立马就淡了。 要是在没跟沈五娘说话之前,谢二娘绝对是要忍气吞声的,三朝回门儿之后见到娘亲,也不会提刘氏那个婆婆刁难辱骂自己的事情。可是自从昨日她听进去了沈五娘的话,并作出了相应的改变之后,她发现还真如沈五娘说的,不能一味忍让那种恶婆婆的欺负。昨日,她只不过穿好了点儿,打扮了一番,间接提醒刘氏,自己可不是没钱的媳妇儿,而是隔壁谢家上等户谢乙的女儿,陪嫁丰厚嫁进了喜家。这样还会让刘氏想起喜家还住在谢家的房子里呢,当初是喜家是如何住进来的,想必她也会想得起。这么一来,她再说那些难听的话,再想刁难自己的时候就得想一想,真要跟自己撕破脸皮了,喜家能得什么好? 还有当顺娘回家的时候,她故意说自己买了新的床单来还给老娘和齐氏,还是用的私房钱,这就会让顺娘明白刘氏在刁难自己,自己没办法了才去买的新床单。 当时,刘氏被她的话堵得一句话都说不上来,顺娘对她娘的成见就更深了。 最后婆婆也借口去隔壁梁家找柯娘子闲聊,落荒而逃了。 做了这两件反击刘氏的事情,收到了意料之中的结果之后,谢二娘就更是坚定了要打压刘氏气焰,让她不敢再招惹自己的决心。所以这会儿当娘亲问起刘氏跟自己处得怎么样时,她就敛了笑,对吴氏说她嫁过去了,才知道她婆婆根本就不像看起来那么好。 吴氏一听,就皱起了眉头,一把抓住谢二娘的手问:“二娘,你快跟为娘说,刘娘子怎么对你的?” 谢二娘就简单说了下昨天的事情,一早起来被刘氏说自己跟官人洞房耽搁她睡觉,骂自己要节制,言下之意,似乎自己是个荡|妇,另外就是让自己洗被单,还挑剔自己陈旧印子没洗干净,让自己重新洗,然后自己去买了新的回来…… 话没说完,吴氏已经怒了,气冲冲道:“那老货竟敢如此欺负你,真不是东西!我倒没看出来,素日她说话还算平和,低眉顺眼的,这一做了婆婆,就变了个人,学着那些恶妇刁难起媳妇来!二娘,为娘定要给你出这口恶气才行!” “娘,我就是跟你说一说,没指望着你要去替我出气,你也晓得,你要掺和去了,我官人脸上下不来,毕竟婆婆是她亲娘,再说了,我也有法子应付她。”谢二娘忙道。 其实,吴氏虽然发怒说了气话,可她也明白作为女儿的娘家人,不能参与到女儿跟婆婆相斗的事情里面去,至少不能明目张胆地掺和,否则下了刘氏的脸,刘氏记恨上女儿,以后就会想法子对付女儿,给女儿穿小鞋,没完没了。毕竟女儿已经嫁进了喜家,以后就是喜家人了,女儿真正的家其实是在喜家,她从嫁过去,到生儿育女老去,都会在喜家度过。女儿在娘家只生活了十五年,可在夫家,她会生活好多个十五年,她的婆婆说起来,也许会比自己这个当娘的在女儿的身边的日子更多。 这就是为何有那么多的娘家人在晓得女儿在夫家受欺负,被婆婆刁难而不轻易插手的原因之一,另外就是娘家人插手到女儿在夫家受恶婆婆欺负的事情里头,极容易得罪了婆婆的同时,同时还得罪了女儿的夫婿,会导致女儿跟其夫婿的关系不睦,甚至严重到要和离。除非真不想跟其夫婿过了,否则没有哪个女人会邀请娘家人插手夫家婆婆欺负刁难自己的事情里头。 听到女儿说有法子对付刘氏,吴氏那是相当地高兴,忙拉住谢二娘的手问她到底是用什么法子来对付刘氏的。 谢二娘就把自己昨日跟沈五娘说话之后,回去用的手段对吴氏说了,并说她婆婆刘氏果然后来没有再为难自己,再加上顺娘也站在自己这一边帮自己,她婆婆后来就灰溜溜地去了隔壁梁家。 “好!二娘,你做得很好!就得这样穿金戴银,穿绸着缎,每日把自己打扮起来,让那老货晓得你是杨柳镇上等户谢家的女儿,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她若是敢待你不好,我跟你爹就让喜家搬走,我还得让这条街上的妇人都晓得她是个欺负媳妇的老货,看她走出去不被人戳脊梁骨才怪!” “娘,你放心,官人站在我这边,她说了,尽快找钱,以后在汴梁城里买个院子,让我去城里住,婆婆若是待我好,就带她去,不然,就留她在杨柳镇住着。” 吴氏一听更是欢喜,说自己果然没有看错喜二郎,果然是对自己的女儿好,为了女儿,竟然要把刘氏留在杨柳镇,这可是一般的男子做不到的。不过,随后她就想到这要去汴梁城里买房子,可需要不少的钱,若是喜二郎一直卖种生,还不晓得多久能存够那一笔钱呢,况且喜二郎既然要打定主意在汴梁城里买房子,一定是不会先跟刘氏说的。因此她就问女儿喜家是不是刘氏管家,钱是不是都在刘氏手里。 说起管家管钱的事情,谢二娘的话又多了起来,把顺娘跟刘氏为了管钱管家的事情发生争执,最后又是个什么个结果的事情对吴氏说了。 吴氏道:“若是一人管一半,你官人要想单在汴梁城里买个房子,怕是要攒下个上千贯钱才行,就按照喜二郎如今一日挣个一千五百文算,也得两三年才能买得起呢。这么久,你跟那老货在一个屋檐下,还不晓得她给你多少气受呢。我跟你爹办了你跟你大姐的亲事后,这手里也只得五六百贯钱了,若是你官人要买房要借钱,我跟你爹可以借你们五百贯钱,你们拿去买了再说。” 谢二娘摆手说自己官人可没有叫自己三朝回门儿来跟她爹娘借钱买房,而是她想要跟她爹娘借一个能干老实的伙计给顺娘。 “借个伙计?”吴氏听了看向谢二娘疑惑地问。 “嗯,娘,你听着,是这么的……”谢二娘就把顺娘打算自己做石炭买卖攒钱的事对吴氏说了,“因我怕她在外头一个人走动不妥当,所以就想让黑娃陪她去,另外再找个能干老实的伙计去帮着往汴梁城里送货,她才可以空出手去做那石炭的买卖。” 石炭这个东西,吴氏也晓得,并且知道镇子上最大的一家酒楼年后才开始用这石炭炒菜,其他百姓家里还没有用上。 这好用又没有被人都用上的东西,吴氏知道肯定是有商机的,故而她听女儿说完之后就说这买卖可以做,她呢,支持女婿去做。所以女儿要借个人过去的要求她答应了,并说店里的伙计名叫曲大郎的可以借给女儿跟女婿。这曲大郎跟黑娃年纪相仿,都是今年十九岁,只是黑娃没成亲,可这曲大郎已经成亲还生有一子,家也是本地的,平时老实勤快,在谢家肉铺里是个跟黑娃差不多能干的伙计。现如今为了女婿的买卖,为了女儿的幸福,她就把曲大郎借给顺娘了。 “二娘,我叫你爹下晌就把曲大郎叫去,明日就让他跟着黑娃去城里送货,要不了半月,想必他也能上手了,到那时,女婿就能带上黑娃去鹤山打听那石炭买卖了。再有,你回去见了那老货,不必事事都听她的,她若是过分了,你就回娘家来好吃好喝住着,你官人回来自会来接你,让那老货拿你没法子。等赚了钱,女婿在汴梁城里买房了,你就跟女婿住进城里去,不理这老货,让她晓得作恶婆婆的下场。”刘氏说到最后,面上露出了得意之色。 谢二娘点头,勾唇笑了,说自己记住了娘的话了。 母女两人又说笑了一会儿,就到了吃晌午饭的时辰,两人下得楼来,一起进了厨房,吴氏把早准备好的菜炒得炒,烧得烧,谢二娘帮着母亲把这些菜都端了出去。 桌子上都是谢二娘爱吃的,吴氏坐她旁边不时给她夹菜,谢二娘大口大口吃吃着,胃口很好的样子。 顺娘则是陪着岳父谢乙喝酒,她喝了三四碗酒,喝得满脸通红,谢二娘不时给她夹菜,一会儿工夫碗里就堆成了小山,都是肉。顺娘把这些肉都吃了,连饼都没吃个。 吃饱喝足之后,顺娘又跟谢二娘一起陪着岳父岳母喝了两道茶,这才跟谢二娘一起回家。 她们两个一走,吴氏立刻兴奋地跟谢乙说:“下晌你领着曲大郎去女婿家,以后他就帮着女婿送种生了!” 第82章 刘氏看到顺娘和谢二娘回来之后,叫她们到跟前来还没说一会儿话,谢乙就领着曲大郎过来了,然后顺娘就带着他们去了后院。 “这是做甚呢?”刘氏问跟前站着的谢二娘。 谢二娘答:“官人说她要去金城镇买便宜的绸缎转手赚钱,要带黑娃去,就管我爹借曲大郎来帮着送种生去城里。” 说完这个,就以她也跟过去看看为由跟着去后院了,她才不想继续跟刘氏瞎掰扯,就怕一会儿刘氏又莫名其妙的问出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她不好回答。 刘氏对于顺娘要去做一个都没跟她说起的买卖,还有又多雇一个人肯定是关心的,所以在谢二娘去了后院之后,自己也站起来走去了后院,走到顺娘跟前,听她正在跟伙计黑娃和那个曲大郎说话。 顺娘要黑娃明天开始就带曲大郎采收种生,称重,留底,以及进城送货,还有让曲大郎熟悉黑娃往常送的那些店家。当然,她隔三差五地也会进城去,拓展这这个种生的销路。 谢乙在一旁对曲大郎说了上次送黑娃过来说的那些话,那就是跟着他这个二女婿干有前程,工钱一样不少。 曲大郎说他乐意跟着顺娘干,并且干好。 这话算是曲大郎的真心话,先前谢家肉铺的伙计黑娃跟着顺娘干了几月,黑娃得的工钱和赏钱一点儿都不比肉铺里的得力伙计少。这都不说了,顺娘在曲大郎心里那也是个能干聪明的后生,曲大郎认为顺娘以后一定会有出息,把买卖做大。如果他留在谢家肉铺顶多就只能做个伙计,可要跟着顺娘干的话,等到顺娘买卖做大的那一天,他能做个独挡一面的管事也比当伙计强。 谢乙乐呵呵地拍一拍他肩膀让他好好干,又跟女儿和顺娘交代了几句话,就告辞而去,顺娘亲自送他出去,并再次向他表达了感谢之意,谢乙笑着说只要顺娘对他女儿好些,再把家业做大,让他女儿也享一享福,那就是报答他了。 顺娘心下感激,忙点头道:“岳丈放心,我一定让二娘过上好日子,一辈子都对她好。” “好!”谢乙大手在顺娘肩膀上重重一拍,接着高高兴兴地回去向娘子交差了。 顺娘走回去,她娘在堂屋里把她给拦住,不太高兴地问她这要去金城镇淘便宜的绸缎赚钱怎么没跟她说一声呢,她这个老娘成了最后一个知道的。 “这事儿也是才去了岳家才定下的,又不是一早定下的,再说这会儿你不是也晓得了么。” “我说,你定下之前也不跟为娘说一声,商量商量?这种生买卖又雇上一个人,加上工钱,加上吃食,一月又得花出去四五贯钱,你算过这账么?” “娘,买卖上的事儿你就别管行么?我算过账,有了曲大郎帮忙,我就可以再多卖些种生出去,也能抽出空来看一看别的赚钱的买卖,我不能一辈子就送种生吧?再说了,现如今赚的钱也不是开不起曲大郎的工钱。好了,我还要去跟曲大郎和黑娃说事儿,你呢,去歇着,去串门儿,还是做别的什么都行,就是别来掺和我的买卖。” 说完,也不管刘氏在那里脸色难看,径直走了。 刘氏还想说些什么多雇人划不来的话,顺娘已经不听她的,直接撂下一句话,让她别掺和到买卖里面就走了,把她给气得心口发疼。 她想,为啥谢二娘跟谢家人都比自己早晓得顺娘要做什么,自己这个亲娘反而是最后一个晓得的,可见顺娘娶了谢二娘以后被她给迷住,心里只有谢二娘还有谢家人了,自己这个亲娘真得已经被她给忘记了。 虽然她也承认自己对顺娘做的生意不在行,可是能跟自己提前说一声,好歹也是对她这个亲娘的起码的尊重吧,但顺娘没有。这要搁在顺娘成亲之前,别说商量,再怎么她肯定是要跟自己打个招呼的。所以,这一切都是因为谢二娘进了喜家门儿,才让自己的女儿顺娘彻底变了,变得眼里和心里再也没有自己个娘亲。刘氏这会儿后悔死了,当初就不该答应顺娘娶谢二娘进门儿,这么下去,谢二娘仗着娘家的势还不得很快就得骑到自己头上作威作福了吗? 一想到这里,刘氏简直恨得牙痒痒,也有些心慌,觉得自己都等不到以后顺娘新婚的新鲜劲儿过去,就想让谢二娘从这个家里滚出去了。只是,现在喜家租住在谢家的房子里面,隔壁谢乙夫妻又很疼谢二娘,她明白自己真要跟媳妇明目张胆地闹起来,一定占不到便宜。况且,顺娘这会儿也站在谢二娘那边,很维护她,为了谢二娘,这几天已经跟自己这个当娘的闹了好几次了。 故而,她觉得要整治收拾谢二娘还得再等等,忽然,她想到了顺娘雇了曲大郎做伙计,让他跟黑娃一起去汴梁城里送货,然后等曲大郎上手了,就带着黑娃去金城镇淘货,那么到时候顺娘就会离开几日,趁着顺娘不在时,自己就可以收拾谢二娘了。 刘氏立马决定自己要好好想一想整治谢二娘的法子,等顺娘不在的哪几天就动手。 谢二娘哪晓得婆婆动了要整她的心思,趁着顺娘不在的时候,她这会儿正在喜家后院笑眯眯地听着顺娘安排曲大郎该跟着黑娃一起做什么呢。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顺娘有时候跟着黑娃和曲大郎一起坐着牛车进城,他们去送货,她就去拜访那些没有去过的小脚店,推销自己的豆芽,如此一来,倒又多出来十几家店可以送货过去。其实,她完全可以去拜访除了宋家正店和魏家正店以外的正店,要是成功了就能一下子多出来上百家的脚店可以送货。可顺娘知道,一下子多出来上百家送货的店铺,她现在的人手根本就顾不过来。除非招更多的人,全部替代家里的人,给他们发工钱,把摊子铺大,才能应付销量变多这种局面。 可顺娘心里头想做那个石炭买卖,想要聚敛一笔她老娘不知道也无法染指的财富,接着在汴梁城里买房子,把自己的小家建设好。所以这个扩大豆芽销路的事情她暂时不想做。 除非她去鹤山看了,那石炭买卖不好做,她才打算继续扩大豆芽的销路,靠着销量多而聚敛财富。 曲大郎跟着黑娃送了半个多月的种生之后,基本上也能独立送黑娃平常送的那些店铺的货了,但顺娘不放心,又让黑娃在旁边看着半个多月,直到曲大郎完全能够独立送货了才决定了去鹤山的日子。 六月初六日,这是一个黄道吉日,利于出行,顺娘一早起来吃了早饭,接过娘子递给自己的包袱,里头有换洗衣裳鞋袜药和钱。 黑娃也背了个包袱,里面是他的东西,还有一部分顺娘给他背着的钱和干粮,这也是预备着在外行走,万一谁的东西被偷了,另外一个人身上有钱,免得落到没钱吃饭,没钱住店的地步。 为了去鹤山,顺娘租了两头驴子,跟黑娃一人骑着一头驴子,喜家人和谢家人把两人送到了镇子口,看他们两人走远了才回去。 顺娘说了此一去最少也要四五天才能回来,所以她嘱咐娘子要是觉得无聊就去隔壁娘家多坐一坐,或者去找那沈五娘说话。她又特别对老娘和嫂子说了,她不在家的这些日子,家里要是有什么事情,拿不定主意的就找岳家帮忙。 交代完了这些事情,她才放心地跟黑娃骑着驴子往汴梁城方向去,那鹤山和金城镇都在汴梁城的东北方向,两人要先进了城再出城往东北方向去才能到达顺娘的目的地鹤山。 此时正值盛夏,天气炎热,顺娘和黑娃一早动身,到晌午之时,估摸着也赶了四五十里路了,两人就去找了个路边茶棚进去喝茶吃些干粮,顺道歇一歇。 茶棚里卖茶的是一对老夫妻,收了顺娘两文钱,给她跟黑娃端来了两碗凉茶。 顺娘跟黑娃就着这茶,把包袱里的烧饼拿出来吃,一边吃一边问那老夫妻,在这条去鹤山的路上可有什么镇子或者村落可以落脚?以及到鹤山还有多远? 那对老夫妻告诉顺娘,这条路去鹤山还有六十多里地,要是他们骑着驴子去,到日落十分也可以到达鹤山,只是鹤山那里荒凉,除了有人在那里开采石炭,搭建了些简陋的屋子之外,就没有村落可以歇脚了。所以一般去鹤山的人都是先去离鹤山三十多里地的金城镇歇脚,接着次日再去鹤山,如此一来,在鹤山买了石炭,再去金城就可以住宿一宿,第二日返回汴梁。两夫妻还告诉顺娘,这条路往前去三十多里然后往西有一条岔路通往金城镇,他们建议顺娘和黑娃先去金城歇脚,明日再去鹤山好一些,否则这就过去,到晚上没地方住挺狼狈的,尽管如今是夏日在外露宿也不难,但一般人都不会那么做。 顺娘听完便对黑娃说:“看来咱们要去鹤山,那金城镇是个非去不可的地方,也好,听说那金城镇甚是热闹繁华,咱们就去那里看上一看也好。” 黑娃点头道好,此时茶棚里挨着顺娘和黑娃那一桌的两个正在喝茶的男子,其中一个年约三十开外的中年人忽然对顺娘说:“这位兄弟,我跟我兄弟也要去金城镇,不如咱们一路结伴而行可好?” 顺娘进这间茶棚之前,就已经留意到了棚子里有两个买卖人打扮的男子正在喝茶歇脚,棚子边上还拴着两头大黑驴子,大黑驴子上头还驮着些水囊等物。 对于这种陌生人在路上搭话要求一路同行的要求,顺娘一概是要拒绝的。 毕竟出门在外,彼此不熟,谈不上有交情,更谈不上好感,这一起去某处,顺娘还害怕遇到坏人被骗,或者被打劫呢。 所以那出口要求顺娘结伴同行去金城镇的男子开口相邀之后,顺娘看了他一眼,转脸过来就对黑娃说:“咱们走。” 黑娃憨憨地答应了声,站起来就去把放在桌子的包袱拿起,跟在顺娘身后去棚子边拴着他们的大青驴的地方,把驴子的缰绳给解下来,两人翻身上驴,一拍驴屁|股继续赶路。 不想走出去没多远,身后跟来了方才在茶棚里要求一路同行的那位中年男子和他嘴|巴里说的兄弟。 顺娘一回头瞧见了,便对黑娃说:“咱们走快些,方才茶棚里搭话的那两人跟来了。” 黑娃听说了,也回头去看了一眼,接着对顺娘说:“二哥,你别怕,那两人个子不大,我一个人就能把他们给撂倒。” 顺娘看一眼黑娃,心里就嘀咕上了,想那中年汉子跟那年轻男子身材中等,的确不是身高体壮,膀大腰圆的黑娃的对手,他们若是歹人,真要劫道,也不会如方才那样明目张胆地说要跟自己和黑娃一起走,自己要是他们,就会悄悄尾随,再找个合适的地方动手。自己方才都没有搭理那中年汉子,就没弄清楚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如今那两人又尾随而来,到底意欲何为呢? 于是顺娘跟黑娃两人一会儿让驴子跑快些,一会儿让驴子跑慢些,接着发现跟在后面的两人也是这样,总之是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跟着。 离开茶棚,走出去十多里地之后,顺娘终于忍不住了,勒住大青驴的缰绳停了下来,翻身下了驴,牵着驴子去了路边的一棵大树下歇凉,从驴子身上解下水囊喝了两口,再看向身后那两人,见他们也勒住了座下的黑驴,然后往自己这边张望。 顺娘想了想,就叫了黑娃过来,让他过去问那两人到底要干什么。 黑娃真个骑着驴子过去,到那两人跟前把顺娘说的话说给了他们听,那两人呢,也跟黑娃说了他们跟着他跟顺娘的理由。 “你们等着,我过去与我二哥说一说,再答覆你们。”黑娃听完道,接着骑着驴子到了顺娘身边,骑在驴上就把自己刚才过去问话,那两人说什么告诉了顺娘。 他道:“那中年汉子说他姓陈,叫他陈大郎就可以,身边那个年轻人是他兄弟陈二郎,两兄弟都是做香料买卖的,他们此去金城镇是想要收一些价钱便宜的香料回去卖给汴梁城里的香料铺子。他们之所以想跟咱们一起走,是因为这条去金城镇上的道上最近不太平,出现了劫道的强人。那些强人常常伏在路边,看到独行的过路商贩就会出来抢夺钱财或者货物,最近这两三个月已经有十好几人被抢了。因此,他们见到了我跟二哥,又见我个子大,身强体壮,故而想跟咱们一起走,他说,人多些,那些劫道的强人才不敢抢咱们。” 顺娘听完,皱眉,搓了搓鼻子,道:“也不晓得他们说得是不是真话?方才在那茶棚里,那对卖茶的老夫妻也没跟咱们说过这条路上出了劫道的强人啊?” 黑娃:“这条路上这会儿除了那陈家兄弟,也没瞧见旁人,否则问上一问就晓得他们是是不是说的真话了。” 顺娘抿唇又想了想,这才说:“黑娃,你过去叫他们过来,我再问一问他们。你呢,随时盯着他们,看他们有没有异动,谁要是不老实,先打翻一个再说。还有,若是一会儿我同意他们一起走了,你也要在后面断后,同样把他们给盯紧了,不到金城镇不能松懈。” “是,二哥!”黑娃一口答应了,接着调转驴头,一拍驴屁|股,朝着那陈家兄弟跑过去,到了两人跟前,把顺娘的话一传,便见那陈家兄弟面有喜色,朝着黑娃拱手道谢,接着驱着坐下的大黑驴往顺娘歇脚的地方来。 顺娘那时候已经喝完水,把水囊挂到了驴子身上,接着翻身上驴,骑在驴上候着那陈家兄弟了。 陈家兄弟骑着驴子到了顺娘跟前,向她拱手道谢,感谢顺娘愿意跟带着他们一起去金城镇。 顺娘道:“先别谢我,我心里还有一些疑惑,想要问一问两位,还请你们能如实回答。” 陈大郎率先开口:“不晓得兄弟想要知道些什么,若是在下知道的,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顺娘点点头,“我想问陈大哥,既然这条道上出现了劫道的强人,如你所说,也抢了十几个人了,难不成就没有人去衙门里报案,官府的衙差就没有来此缉捕强人么?” 陈大郎:“有人去衙门报案,官府的衙差也来此缉捕过强人,但也不知为何,只要官府的衙差来这条路上寻找劫匪,那些劫匪就不出来,等官府的衙差一走,那些强人就又出来了。再加上那劫道的强人只是要钱,并不曾害命,故而那些衙差来了好几回扑了空,就不爱来了。因此凡是来往金城镇和汴梁之间的买卖人如今都喜欢结伴同行,人越多越好,就是为了不被那伏在路边的强人劫道。” 不知道为何,顺娘听了陈大郎的话倒想起了武松初到景阳冈下,底下的小脚店内的店主叫他等人多的时候再结伴过景阳冈,否则容易遭遇大虫…… “我跟我兄弟适才在那茶棚里见你这位兄弟黑塔一般,想来有他在,那三三两两想要劫道的强人必不敢出来动手的。”陈大郎继续解释道,“若是……不知道这位兄弟你如何称呼?” 陈大郎向顺娘拱了拱手问。 顺娘:“我姓喜,在家排行第二,叫我喜二郎即可。” 又指一指黑娃,介绍道:“这是我兄弟黑娃。” 陈大郎便又拱手一礼说:“喜二哥,黑娃兄弟,咱们都是出门在外之人,还请行个方便,让我跟我兄弟沾一沾你们的光,咱们一起去金城镇如何?” 话都说到这里了,顺娘觉得自己也不好再拒绝了,就点了头对那陈大郎说:“那咱们就一起上路吧。” 陈大郎兄弟听了,俱都向顺娘表示谢意,顺娘摆摆手,当先调转驴头,继续赶路。 陈家兄弟赶忙跟上,黑娃则是按照顺娘刚才说的,一个人骑着大青驴在最后,监视着陈家兄弟,顺带观察着路两边的情况。 有陈家兄弟一路同行,顺娘从他们嘴|巴里面倒是知道了一些从来不晓得的事情,比如说这条道往金城镇去的岔路口在那里,又是怎么识别的,还有金城镇上买金首饰要比汴梁城里划算,以及金城镇都有些什么样的酒店和客栈,这些酒店和客栈的消费情况是什么样的,以及金城镇内的黑店又是什么样的。 “黑店?金城镇竟然有黑店,难不成没人去衙门里告状,也没有衙差来管理此事么?”顺娘一听到黑店两个字,就想起了孙二娘开的黑店,里面还有人肉包子卖呢,所以就问陈大郎那种黑店里面可有人肉包子没? 陈大郎笑着摆手,接着说:“兄弟也不晓得从哪里听来的黑店里面有人肉包子卖,金城镇上的黑店其实就是宰客,宰得甚狠,初到金城镇的客商,若是单身住进去,被宰也是常事。我跟我兄弟初去金城镇的时候也被宰过,后来打听清楚了,才没被宰。” 顺娘听了便说:“那一会儿到了金城镇,还要请陈大哥指点一二了。” 陈大郎:“好说,好说。” 路上,陈大郎又问顺娘去鹤山做什么,顺娘便说自己有个兄弟在那里开矿,自己想去看一看他。 “开矿?莫不是最近这一年多才兴起的石炭?” “是啊,正是此矿。” “喜二哥是想去看一看做不做得,然后也想开矿?” “看看再说。” “我听说开口矿,最少得要二三百贯的本钱,还要给此地的里正送礼,得了他的首肯,写了准许你开矿的文书才能在鹤山开矿,且凡是开矿的矿主每月还要给他一成的孝敬。这样一来,开一口矿也要四五百贯才能开起来。但即便花了这钱,你也不一定能够赚到钱,有人运气好,开在矿脉上,就能挖出来很多石炭,大大赚上一笔,可若是没有开在矿脉上,那挖不了多久矿就枯竭了,出产石炭不多可是折钱的。故而虽有不少人晓得这石炭买卖赚钱,可却不是人人都敢去开矿赚这个钱的。” 第83章 顺娘倒没有想到能从这个陈大郎嘴里知道这么多关于如何开煤矿的事情,虽然她这会儿并没有开煤矿的打算,她只是想去了解下这里卖的煤炭的价格,然后再考虑在汴梁城里卖煤炭又是多少钱。鹤山离汴梁有一百多里地,这中间会产生运输费用,雇佣人运煤炭还需要给人开工钱,最重要的是她需要找到煤炭的销路,就像是做豆芽买卖一样。她比别人占得先机的是她可以向买她豆芽的酒店和底下那些脚店推销煤炭,而这些酒店和脚店呢,是很有可能要她推销的煤炭的。因此她来鹤山这里调查一番,回去汴梁城,就把那些要煤炭的酒店和脚店的名字,以及他们需要的数量记下来,最后算一算这能够卖出的煤炭,除掉煤炭的成本还有各种费用后,自己能赚多少钱。 她觉得,一开始只要能够让利润和费用持平,即便不挣什么钱也无所谓,后续,她只要不断地拓展销路就行了,随着销量的提升,她的收入就会稳步提高。并且,煤炭买卖和豆芽买卖不一样的是,煤炭买卖可比豆芽买卖省事多了,她只需要去收购,然后再卖出去就可以了,这中间少了一道环节,那就是生产,可以省去大量的人工。一般来说,中间环节越少的买卖资金的流速就会越快,利于现金的回笼和再利用,钱的滚动速度越快,收益就会越大。更别说,本身钱就可以拿来放贷,直接钱生钱,后世的银行也就是这样产生利润的。 顺娘也想过在大宋开设类似于银行这种金融机构,可是她明白这种生意是和这个时代的生产力水平,还有体制等挂钩的,属于可以想,但是实施起来相当有难度的事情。作为一个小老百姓,她的野心仅仅限于给自己的娘子还有亲人富足的生活,把一两样买卖做好,做到行业的顶尖已经满足了。 甚至赚够了钱,她还想做个甩手掌柜,整天陪着自己的家人,闲适度日,就是她喜欢和渴望拥有的生活了。 顺娘跟陈大郎和陈二郎两人一路走,一路说些闲话,到达金城镇的时候,倒也没有遭遇什么劫道的强人。 进入金城镇后,在落日余晖中,顺娘和黑娃从毛驴背上下来,牵着驴跟在陈大郎和陈二郎身后,听他们介绍这金城镇哪一片是卖什么的,又有几条街,好的酒店在哪里,好的客栈又在哪里。 顺娘比较关心金城镇的码头在哪里,她想去那里看一看,因为她想到了如果自己真能把煤炭买卖做起来,如果将来销量很大的话,用船运去汴梁,绝对要比组织一支牛车的运输车队更划算。并且,在金城镇的码头也有南来北往的各种货物在码头的货栈售卖,在那里机会好的话,的确可以买到价格便宜的货物,买下来运去汴梁城里就可以赚上一笔。 既然来了金城镇,顺娘当然是要去码头看一看,一则开眼界,二来找商机,三来就是可以回去应付她老娘了,等她老娘问起,她所描述出来的情况也比较真实可信。 “陈大哥,你可否告知小弟这金城镇的码头在哪里,离这里多远?”顺娘问陈大郎。 陈大郎往西南方向指了指,道:“离此约莫三四里地,穿过金枝巷一直往前走就是,喜二哥,我跟我兄弟明早要去码头买香料,到时候你很黑娃兄弟可以跟我们一起去,也省了人生地不熟还要四处打听,不知喜二哥意下如何?” 顺娘听了暗忖,这陈大郎如此热情说要明日带自己跟黑娃去码头,要是自己答应了,恐怕接下来他就会邀约自己跟黑娃跟着他们一起去找个客栈住下了吧。 虽然陈大郎也是一番好意,可顺娘出于谨慎,还是不打算答应陈大郎,遂道:“多谢陈大哥的好意,我跟黑娃想要自己在这城里转一转再去码头,陈大哥和陈二哥自便吧。” 陈大郎是常年在外走动做买卖的人,听顺娘这样一说就也明白对方想什么,便也不以为意,道:“好,那我们兄弟就跟谢二哥和黑娃兄弟就此别过,以后有缘再见。” 说完向着顺娘和黑娃拱了拱手,顺娘和黑娃也拱手回了礼,陈大郎和陈二郎就牵着他们的驴子离开了。 黑娃等着他们走了之后就问顺娘:“二哥,为何你方才不答应陈大哥,明日跟他们一起去码头呢,也省得我们去向人打听。” 顺娘跟他解释:“出门在外,多数人都喜欢贪图简便,岂不知这正是一大忌,尤其咱们做买卖的人,若是事事都是从别人嘴里听来就当成真了,就容易被骗,也容易出差错。我之所以不答应他们的邀约,是想着若是答应了,那就要再答应跟着他们一起去某间客栈住下。咱们对陈大郎和陈二郎并不了解,跟着去了,若是住进了黑店那可怎么好?” 黑娃问:“可我瞧着那陈大郎和陈二郎不像是奸诈之人……” 顺娘摇头:“知人知面不知心,咱们出门在外谨慎一点儿好,不管是要住店也好,还是去码头也好,咱们自己有嘴可以打听。” “那咱们这进了金城镇,又去哪里住下呢?” “我们往金城镇中间那一块去,在哪里寻找一间客栈住下。” “二哥,为何要去镇子中间找呢,而不是在这里又或者咱们先去码头那边找一间住下?” “黑娃,我发现你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不过,我还是可以告诉你为何要去镇子中间找客栈住,是这样的……” 顺娘把自己穿前的一些住宿经验整理了下告诉黑娃,类似于一个城市的入口,以及交通枢纽,车站和码头这附近有宰客的黑店的可能比较大,这就是那些黑心的店主利用人们这个贪便宜的心理来宰客的。而在一个城市的中心地带,这样的店就要少得多,所以她跟黑娃需要去金城镇的中间找个客栈住下。 黑娃听了向顺娘竖起了大拇指,赞她聪慧谨慎,自己跟着她可算是长见识了。 “走吧,少拍马屁。” “嘿嘿。” 顺娘接着去路边买了些果子点心,然后向买东西的人打听了镇子中间怎么走,这才和黑娃按照别人指的路前行。 等到了镇子中间,她又去看了看这里的几间客栈,最后选了一家看起来客人多,而且店面整洁又大的客栈走了进去,接着要了两间相邻的上房,给了两天的房钱。 黑娃看到顺娘付钱,就嘀咕说他可以跟顺娘住一个房间的,现在是夏日,房里没床铺他也可以打个地铺睡,用不着多花钱,毕竟这间客栈的上房可是一百文一天,若是省下这一百文,他跟顺娘可以好好吃一顿。 顺娘让他别计较这个,出来也不是天天住客栈,这个钱她还花得起。 其实顺娘要开两间上房,更重要的一点是她是女的,不能跟黑娃那么一个男子同住一间房。 两人就在客栈里住下来,一起吃了晚饭,晚上顺娘要了热水沐浴了,检查了门户之后,上|床去睡觉。 甜香一觉到天明,果然啥事都没有,顺娘跟黑娃早早起来,吃了早饭,就牵着两头驴子出了门,问清楚去鹤山的方向和路,从金城镇的西边出去,踏上了往鹤山去的路。 因为从金城镇到鹤山只有三十多里地,顺娘和黑娃骑着驴子只需要一个多时辰就会到达鹤山,所以在辰时初(九点)左右,他们两人就到了鹤山。 这鹤山虽然名为山,其实是一条山脉,绵延一百多里,在山路两侧可以看到不少的煤窑,然后在煤窑四周搭建了许多的简易茅屋,那些被雇佣来开矿的工人三三两两地进出煤窑和简易茅屋之中,在煤窑旁边也堆了不少的煤炭,顺娘和黑娃看见了便走上前去问价钱。 自有煤窑老板来跟顺娘和黑娃说价钱,若是只买三五十斤,十斤需要十五文钱,整十斤才卖。若是每次买五百斤以上,就只给五百文。当然这是质量还算不错的煤炭的价钱,如果次一些的价钱还要少些。 顺娘算了一下,自己要买肯定是一次要买五百斤以上的,甚至几千斤,因此这价格就是一文钱每斤,收购了运到汴梁城里去卖给那些酒店,价钱约在两文钱一斤。也就是这一来一往,她可以一斤赚一文钱。煤炭这东西,往往送一家酒店,一送也得好几百斤的,比如宋家正店跟魏家正店那样的酒店,基本上一次需要五百斤以上,而且只能用上十天,一个月就需要一千五百斤。其他那些脚店用得少些,一个月也需要三四百斤的。她手里现在有两百五六十多家买她的豆芽的脚店,不说他们每一家都需要煤炭,就算有一百家需要,这一月也需要三四万斤煤炭,那就是说她可以有三四万文钱的利润。然后除去运输费用,她估算了下大概可以赚到两万文以上的纯利润。两万文相当于二十贯钱,大概是她种生买卖的十多天的利润,而自己一个月只需要跑一趟就可以赚到这个钱,来回也就是两三天的时间。 可若是这些需要煤炭的脚店增加到两百家以上,她赚的钱则是要翻倍,变成每月四万文,折合成贯,就是四十贯以上,同样只用跑一趟就行。她盘算过了,可以在金城镇雇牛车来运这些煤炭,运去金城镇的码头,再找船运去汴梁,到了汴梁重新雇一些牛车送货。 做煤炭买卖跟送豆芽一样都是四季都能做的买卖,尤其进了冬天生意会更好,并且煤炭买卖|比豆芽买卖更强的是,可以大规模的扩张。她只要不断地去拿下汴梁城里的那些正店,给他们送煤炭,然后又拿下这些正店底下的小脚店,说服他们也用她卖的煤炭,她所获得的利润就会成倍甚至十倍的增长。并且,她还打算在拿下汴梁城里更多的正店和脚店的同时,在城里开零售煤炭的店铺,把自己的煤炭销售给城里的普通百姓。如果她一个月可以卖几十万斤的煤炭,她也就会有几十万文的利润,相当于一个月挣的钱可以在汴梁城里买个院子。 一想到如此大好的前景,顺娘就暗自兴奋不已。 顺娘跟黑娃一起沿着山路走了二三十里地,问了十多家煤窑的老板,了解了各家的价钱和优惠。 比如说有些大煤窑的老板就说了,如果顺娘一次从他那里买上万斤煤炭,并且连着买三个月以上,那么从鹤山到金城镇的运输费他可以承担。上万斤煤炭至少需要五辆那种大牛车来拉,雇车的钱还有雇工的钱,应该在一千文钱以上,这样的话顺娘又会多赚一贯钱。 顺娘就晓得了,还是要跟大煤窑合作更赚得多,故而再往鹤山里走,她就会跟黑娃去那种堆了很多煤炭,比较大的煤窑了解情况了。 两人在山里骑着驴走走看看,了解此地煤窑的分布情况,还有都有些什么样的大煤窑,跟煤窑老板谈过,价钱和优惠等都有了了解,已经是下晌了。 “走罢,黑娃,咱们回去。”顺娘骑在驴子上声音有些嘶哑道。 即便是在鹤山里面,六月的太阳也毒,顺娘流了不少汗,再加上又屡屡去跟那些煤窑的老板打听价钱,说了不少话,几个小时下来,嗓子干得冒烟,水囊里面的水早就被喝干了。 顺娘此时只想赶回金城镇,好好地喝点儿凉水,再洗个澡躺一躺。 黑娃也热得一张黑脸上淌满了汗,蹭蹭发亮,他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问顺娘不往里面走了吗? 顺娘道:“或者里面还有要价便宜点儿的,但今日到此为止吧,咱们回去好好歇一歇。对了,这一次我带你来鹤山瞧这个石炭的事情,你回去别与任何人说,直到这买卖做起来也别与人说。我想这买卖真做起来了,你跟我怕是要常往这鹤山跑了。你好好跟我干,我给你涨工钱,等买卖做大了,也让你独挡一面,做个管事啥的,赚多些钱,娶个媳妇。” 黑娃听了欢喜,忙说自己听顺娘的,一个人也不说。 两人一前一后骑着驴子又从原路返回,走到鹤山的山脚下时日头已经偏西了,顺娘就对黑娃说:“咱们要走快些了,不然到了金城镇怕是天要黑尽了。” 话音刚落,从路边大石头后面窜出来三个人,手持长棍,拦住了顺娘和黑娃的路。 领头的是个脸色偏黄的高壮汉子,拿手中的一根长棍一指顺娘厉声道:“要想回金城去,就把你二人身上的钱财都给俺们留下,还有座下的两头驴子也留下,俺跟俺两个兄弟就放你们过去!” 顺娘和黑娃一愣,倒是没有想到真得遇到劫道的强人了,而且劫道的强人不但人数占优,而且那领头的高壮汉子跟黑娃一样壮,还满脸横肉,看来不是好对付的主。 仔细看三人的穿着,顺娘发现这三个人的颈部,手脚□□的地方都要比一般人更黑,她就猜想这三个人会不会就是这鹤山里头的煤窑里面挖矿的雇工,然后聚在一起寻机做这种劫道的事情,拦路抢劫来买煤的商人。也不晓得这几个人跟在汴梁到金城之间的那些拦路劫匪有没有联系? 不管有没有联系,顺娘跟黑娃此时更需要考虑的是如何脱险?是听这三个劫匪的,摸出身上的钱财,留下座下的驴子离开这里,步行回金城镇去,还是跟三个人硬碰硬,打退他们,杀出一条血路,骑着驴跑回金城镇去。 然而,顺娘考虑得更远些,她觉得这一次无论是留下钱财保命,还是硬碰硬跟他们斗一斗都不是最佳良策。 她骑在驴上,向为首那人拱拱手,开口道:“这位哥哥,我跟我兄弟来鹤山意欲买些石炭回去,这一趟只是来看一看,身上也无几个钱,也就不过几百文,多余的都留在金城镇的客栈了,你们若是抢去也没多少。至于座下的驴子,也是在金城租的,大哥若要了去,想要卖掉就得去汴梁城里,否则牵到金城镇去卖,要是被驴子主人发现了,少不得吃官司。可若是杀了吃肉,大哥跟其他两位哥哥两三日内也吃不完,这暑热天气……” 顺娘还没说完呢,领头那满脸横肉的壮汉就粗声粗气道:“你这厮,如何这许多闲话,你管俺们劫了去是卖是吃,只管把驴子留下给俺们滚就是。你若不与俺们兄弟做对,俺们也不难为你,让你毫发无损地离开此地,可你们若是不识相,少不得要吃苦头,身上的钱财和座下的驴子都得被俺们留下!俺数三下,你们若是不下驴来把钱财都交出来,俺们就要动手了!” 说完就开始数上了:“一,二……” “且慢!我若是给你们一百贯,你们肯放下棍子,听我说一说话么?”顺娘抬手大声道。 “一百贯?”领头的壮汉皱起了眉,看向顺娘,“你这厮不是在说胡话吧?” 他身后的两个精瘦的汉子却是有些动心了,其中一个人拉了拉那壮汉的袖子,低声对那壮汉说:“且听一听他是个甚说法,不过几句话,毕竟咱们劫了他们的驴子也去买也得贱卖,两头驴子也卖不了三十贯,还要被衙差追缉……” 壮汉听了想了想,就让顺娘快说一百贯是个什么意思。 顺娘道:“若是大哥愿与小弟交个朋友,那么我以后来买石炭,你们若能保得我的石炭平安到达金城镇,一年我愿给你们一百贯钱。” 这个提议,让那壮汉和两个精瘦的汉子完全没想到,他们没想到顺娘要雇佣他们保证她买的煤炭平安到达金城镇,这是把他们从劫匪变成了保镖了。 顺娘继续说:“我观三位大哥也是这鹤山里挖石炭的雇工,出来劫道不过是想找些外财而已,我晓得愿到这鹤山来挖矿之人家里必定穷苦,或是家中人口多,不得已来挣这个卖命的钱。你们挖矿一月只不过能挣三五贯钱,我付给你们一百贯保我以后要买的石炭平安到达金城镇码头,你们三人相当于又挣了一份儿挖矿的工钱,况且我这来买石炭也是一月一两回,只要每月出一两回的力,就可以得这些钱,可不比你们冒险劫道更划得来?” “……”三人完全没想到顺娘说出了这样的建议,听完之后不由得面面相觑,好半天开不了口。 黑娃也呆住了,不明白顺娘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他想,喜二哥怎么能把这些劫匪收为保镖呢,这些人万一以后监守自盗,或者作出什么为非作歹的事情把喜二哥给牵连进去可怎么办?他觉得自己要是顺娘的话,一定会拼死一搏,打退这些劫道的匪徒,然后回金城去。 顺娘见那三人的表情,就晓得他们大约是动心了,其实从他们的穿着还有相貌判断,她就知道这些人不过是业余的劫匪,主要从事的职业还是在鹤山里面挖石炭的,可能是出于贪心,也可能是出于家里实在困难,才出来做这种劫掠过路的客商的事情。 对于这种业余的劫匪,只要再谈一谈他们的家人,他们就会动摇了。 故而,顺娘紧接着就说:“想来三位哥哥也是家中艰难,才做这样的险事,弄一些钱财回去养活家中老小,可常在河边走,焉能不湿鞋,迟早被官府通缉,被衙差缉拿,一家老小难免会为你们担心,你们若出了事,一家老小又去指望谁?若三位哥哥,愿意帮我,那么家中老小就不必操心你们了,甚至等我这石炭买卖做大了,你们连石炭也不用挖了,跟着我干事就是,我保你们挣更多的钱回去,让一家老小的日子过得更好。你们想一想,商量一番,若是同意我的提议,就放下手中的棍棒,咱们谈上一谈,化干戈为玉帛,不知三位哥哥意下如何?” 第84章 此话说完,拦住顺娘的那三人就更犹豫了,连那领头的壮汉也面现犹豫之色了,他偏头问后边的那两个汉子:“你们咋想?” 那两个汉子互看了一眼,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木棒往路边一扔。 这下,领头的壮汉也就明白他们的意思了,他转回头来,看了眼手中的木棒,便也学着后面两个汉子的样子把手里的木棒给扔路边了,接着向顺娘一抱拳,道:“俺们兄弟愿与你交个朋友,不知该如何称呼?” 顺娘微微一笑,心道,就知道最后会这样,便也朝着那几人一拱手,回答:“在下姓喜,排行第二,不知道几位哥哥如何称呼?” 领头的汉子便说他自己姓雷,在家排行老大,他身后的两个汉子都姓雷,其中一个是他亲兄弟,在家排行第三,另外一个则是他堂弟,叫雷六郎。 原来都是亲戚,都姓雷,怪不得在一起结伴来劫道。 顺娘弄清楚了这些人姓什么之后,意欲再打探一下他们的底细,以及这鹤山跟他们一样劫道的还有何人,甚至想晓得他们可知道从金城镇到汴梁城的道路上还有谁劫道,便热情邀请他们一起去金城镇吃酒,然后再详谈。 雷大郎三人又凑在一起商量了下,最后才同意由雷大郎跟雷三郎跟着顺娘去,雷六郎则是不去,先回去他们挖矿的煤窑。 顺娘看他们留下一人,也就晓得了这三人做事谨慎,他们是怕顺娘使诈哄了他们三兄弟去金城镇,然后再找人来将他们拿下,那么他们也就会全部被捉了,可要是留下一人不去,顺娘即便使诈捉拿了他们,但剩下的一个人就会逃脱,顺娘要真是来这鹤山买煤炭,估计会遭遇雷六郎的报复,说不定他还会邀人来抢顺娘,那时候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顺娘就会有事情了。 对于他们留了后手,顺娘也能理解,她觉得自己要是雷大郎一伙的,大概也会这么做。 所以,她不以为意,邀请雷大郎跟雷三郎随着自己跟黑娃一起去金城镇,只不过她跟黑娃各人只有一头驴子,雷大郎和雷三郎需要步行前去。 雷大郎说这三十多里地根本不算啥,他跟他兄弟在山路上也能健步如飞呢,何况平地。 于是顺娘和黑娃就在前面骑驴子,后面跟着雷大郎和雷三郎,在天黑时,大约酉时末(晚七点)左右就赶到了金城镇,顺娘和黑娃从驴背上下来,领着两人去了一家酒店坐下喝酒吃饭。 花了一百多文钱,要了酒菜,顺娘跟黑娃,雷大郎和雷三郎各坐一边,一边吃酒一边商量起以后的合作大计,顺便对彼此也有了更深的了解。 顺娘从雷大郎的嘴中晓得了他们三兄弟是这鹤山深处一个名叫雷家村的地方的人,他们那个村子聚族而居,大多数村民都是姓雷的,彼此沾亲带故,一个村子约莫有二百多人。因为地处鹤山深处,土地贫瘠,无水可靠,也无大片的山林可以狩猎,故而村民们大多穷苦,遇到灾年,就会颗粒无收,村里的男子们就要外出给人干活挣钱。 以前村里的男子们常去汴梁城里找活儿干,赚些钱来买米买盐,拮据度日。 自从鹤山里面挖出了石炭,有人来此开了矿挖石炭之后,雷家村的男子们就基本去了煤窑里面挖矿挣钱养家糊口。只是挖石炭异常辛苦,还有也很危险,一个弄不好就会被煤窑里面的石头砸伤砸死。这一年多来,雷家村去挖石炭的村民里头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了,死了人矿主不过赔偿几十贯了事,那些钱也不够让一家人脱贫致富。但是要养家糊口,大家就算晓得这挖石炭的活儿又辛苦又危险,还是要去干。主要是在鹤山挖矿毕竟离家里近一些,他们回去也方便些。他还说,最近他们三兄弟出来劫道也是因为家里老母病重,没有钱治病,故而自己才带着两个兄弟出来干这违法的事情,他们在遇到顺娘之前抢过两个人,得了几百文钱,以及一头驴,所得不过二十贯左右,被他们三人分了。 不过虽然抢得了些钱财,可也不少受惊怕,因为有官府的衙差来此搜索,幸好他们逃回雷家村去了,没有查出来他们。过了好几个月,眼看风平浪静了,他们才又出来做这个劫道的事情,主要是劫道得的钱来得轻省,他们没法不心动,即便晓得是在冒险,可也忍不住做这个。 然而听了顺娘的话之后,他们才清醒了,明白了做这行一旦出了事情,家里人就会衣食无着,他们的这横财是不会长久的。雷大郎还说他看顺娘仪表堂堂,说话诚恳,便也相信了她,跟着来金城镇了。 顺娘抿唇笑一笑,摇摇手说雷大郎谬赞了,既然三兄弟迷途知返,那么自己也就把自己的计划和安排对两人说一说。 她告诉他们,自己大概在半个月后回来金城镇,到时候雷家兄弟就到这家酒店来等自己,然后跟自己去买炭运炭,做完这些,就付给他们三兄弟工钱。每次大约九贯,他们三兄弟拿去分。而且,她请雷大郎放心,自己不会骗他,因为她是决定要做这石炭买卖的。 雷大郎道:“若是俺们兄弟不信你,就不会跟你来这金城镇了,喜二哥既然说了下月这个时候来这里,俺就会带着兄弟来这里等你。” 顺娘点点头,喝了一碗酒之后,接着又向雷大郎打听起了鹤山除了他们三兄弟做这种劫道的事情还有其他人没有? 雷大郎告诉顺娘除了他们三兄弟,雷家村还有几个人没钱了偶尔也会做一次劫道的事情,这都是因为鹤山里面有了挖石炭的人,还有来买石炭的商人之后才有这档子事情发生。除了雷家村有人干这事情,还有个席家村的人也偶尔会做这买卖。那席家村也是位于鹤山最里面的一个村落,跟雷家村的情况相似。他请顺娘放心,只要他们三兄弟替顺娘押车,没有人敢来抢顺娘的炭,也没有人敢来抢顺娘,因为他们三兄弟认识那些人,他们若抢了,只要顺娘告官,他们可是晓得他们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官差一去就会抓住他们。 “那么,我听说最近汴梁到金城镇之间也有人劫道,那么那些人你晓得是谁么?”顺娘继续问。 雷大郎:“哪些人大约不是咱们鹤山里面的人,因俺们兄弟没听到过有雷家村和席家村的人离开鹤山去外面劫道的,他们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毕竟在鹤山劫了人,因对鹤山的山道了如指掌,可以马上跑回村去,官差来了不容易抓住。可要是去了外头,一个不小心出事了,往哪里逃呢?只是俺也不敢肯定,毕竟这金城镇到汴梁城之间出了劫道的强人,也只是这石炭矿开挖以后的事情。怎么,喜二哥在从汴梁来金城镇之间也遇到了劫道的人么?” 顺娘摇摇头:“这倒没有,我只是听人说了下,不晓得是不是真有这回事。” 雷大郎:“真有这事情的,俺跟俺兄弟也听说了,只是听说这些人远比俺们大胆,这小半年也做了十来回了,衙差一来搜寻,就也遍寻不着。俺真是疑心这伙人里头有跟官府之人认识的,晓得那些缉拿他们的衙差啥时候来,啥时候走。” 顺娘:“嗯,我也这么想……好在,以后我运石炭的船走水路,碰不着他们,不然他们倒还真是拦路虎,只不过,那些从金城镇贩卖小一些小东西的货商就难免会提心吊胆了。” 说这话的时候,顺娘莫名想起了那做香料买卖的陈大郎兄弟,像他们收购的香料就是属于量少价高的货物,这一类的还有各种首饰胭脂香粉药材等等。这样一想,她似乎理解了陈大郎兄弟要跟自己跟黑娃结伴而走的理由了,也暗想,自己是不是太多疑了,对那陈大郎兄弟的热情相邀予以拒绝? 雷大郎和雷三郎接着也问了顺娘的一些个人情况,顺娘捡不要紧的跟他们说了说,其中并没有说她在杨柳镇住,而是说了一个杨柳镇旁边不远的镇子张家镇住,另外她还做着种生买卖,这会儿想要做石炭买卖了。 对于曾经是劫匪的雷大郎和雷三郎,顺娘并不完全信任,故而说话也是半实半虚,她想,也许雷大郎兄弟也是这么说话的呢?还有,她不认为将来跟雷家兄弟熟了,他们晓得了自己真实的情况会对自己有什么微词,毕竟出来走动的都晓得,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酒饭毕,顺娘掏了二百文给雷家兄弟让他们去找个地方住下,明早再回去,至于自己跟黑娃还要去一个朋友家中投宿,就不跟他们一起了。 雷家兄弟接了钱,道了谢,这才跟顺娘和黑娃分开,自去找地方住下,顺娘和黑娃出来上了驴子,骑着驴子离开,往他们早就定下的镇子中间的那间客栈去。 看到后面没有跟来雷家兄弟,黑娃才问顺娘她可相信那雷家兄弟说的话,而且他觉得顺娘把这几个劫匪变成保镖有点儿不妥当,还有就是方才在鹤山她不叫自己跟她一起杀出重围,回到金城镇呢,他说真打起来,自己跟顺娘不会落下风,毕竟他小时候也跟他做护卫的爹学过几套拳脚,虽然后来他爹病亡之后,他拜了谢乙做师傅学杀猪,但他的拳脚可没有忘记,每晚睡觉和每日早起都要打一打的。 顺娘上下打量黑娃一番,失笑道:“我倒是没想到你竟然会拳脚功夫,可你从未与我说起过呀。” 黑娃憨憨地一摸头:“素日我也不爱说话,师傅交代我做甚么就做甚么,后来跟着你卖种生了,你交代我做甚我就做甚,你也没问过我,我如何与你说。” 顺娘哈哈大笑,接着说:“黑娃,你真是深藏不露呀!不过,即便我晓得你会几手拳脚功夫,我也不会叫你把他们打退。” 黑娃问:“这是为何?” 顺娘道:“因我早瞧出来他们是这鹤山上挖石炭的雇工,并非专干劫道的勾当的强人,这样的人出来劫道应是为生活所迫。咱们就算打退他们冲出去,除非以后不到这鹤山来买石炭了,否则就难免再遇到这几人。他们既是这山上挖石炭的,对此地的地形当然比咱们熟悉的多,下一回他们挟私报复,他们在暗处,咱们在明处,不定就要吃个大亏。更别说咱们以后是要常来常往这鹤山和汴梁之间的,他们要是再伙同别人盯上了咱们运炭的车队,别说抢炭,就是在路上推几块大石头拦住车队不让往前,也得耽误不少事儿。我想过了,与其这样麻烦不断,埋下隐患,还不如以利收买他们,让他们帮我运炭,给他们一些好处,让咱们运炭的车队还有咱们这来买炭的人常保平安。后来,他们果然被我说服了,同意了我的提议。” 黑娃听完“嗯”了一声,不过他依然还有疑惑,便继续问:“二哥,他们帮咱们护卫一次运炭的车队就得九贯钱,这是不是太多了?你也说给我听过,一开始,每一次能赚二十贯就不错了,可这九贯钱相当于你赚进来的钱一下子就少了一半啊。他们的钱得的太容易了,而你如此绸缪奔波一番,最后却被那雷家兄弟分去了一半所得,这也太划不来了。我还怕雷家兄弟说的话不实在,万一他们骗你,既得了你的钱,还不好好帮你,你又怎么办?” 顺娘:“你后面说的话我也想到了,故而这一趟回去之后,我想叫石头跑一趟雷家村,让他去打探一下雷家村可有雷家兄弟三人,以及去一趟席家村,看一看可否和雷大郎所说的符合。若是的确如雷家兄弟所言,我才会放心用他们。若是不对劲儿,少不得以后再去鹤山买石炭,就要雇几个会拳脚的人同行了。” “二哥,我还有一层担心,不知当讲不当讲?”黑娃又道。 “说。” “这雷家兄弟既然劫过别的客商,若是他们为你所用,以后被那被他们所劫的客商认出来,去官府告你一个跟劫匪来往的罪名又如何办?” “你还别说,你真说到了我心里仅存的担心上头。这事情我想下一回跟陈家兄弟相见的时候,问他们有何主意?若是他们也自知不妥当,就会知难而退了,到时候也不会怨恨我。不管如何,咱们这一次只多花了三百多文,就从鹤山平安归来了,也晓得了鹤山里头到底有哪些人劫道,以后咱们再去的时候就可以有备而往了。” “二哥说得是,这一趟无论如何咱们没有出事,花些小钱能平安回到金城镇倒也不错。” 两人边说边骑着驴子前行,等到了金城镇中间那一间付过房钱的客栈,已然是戊时末(晚上九点)左右了,两个人把驴子交给店伙计,便各自回房洗漱了睡下。 第二日早早起床,吃了早饭,牵着驴子去了金城镇的西南边的码头,看沿河的货栈都有些什么货物,打听码头上的那些大小货船都能运载多少货物,还有运去汴梁的运费又是多少。 经过一番了解,顺娘发现这些货船的运费跟她预估的也差不多,但总体来说,还是运量越大,折算到每一斤煤炭上的运输成本越少。 把这个打听清楚了,顺娘又去看码头边的有绸缎出卖的货栈,买了几匹轻薄的料子,打算带回去给家中的娘子,老娘和嫂子,以及丈母娘吴氏分一分,让她们也做几件夏天穿的衣裙。 黑娃跟顺娘正在那里将买下的绸缎用麻布裹了绑到驴子身上呢,旁边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带笑的说话声:“哎呀,喜二哥,黑娃兄弟,没想到咱们在这里又遇见了,真是有缘啊!” 这个声音,顺娘跟黑娃都有印象,转头去看时,果然见到是前天晚上在金城镇分手的陈大郎,在他身后跟着陈二郎,他们的驴子上也驮着些口袋,从那口袋里散发出浓郁的香料味道。 顺娘就也笑着向他拱拱手说:“陈大哥,幸会呀!” 接着又问他们是不是已经把那便宜的香料买到手了。 陈大郎点头说是,他说他跟他兄弟见了熟人,连着两日才把买的货都买到手了,今日就打算搭乘这码头边的货船回汴梁城去。 顺娘看到他们牵着的大黑驴上的那些货物,再联想到前日他们极力想跟自己和黑娃结伴而行,便明白他们这买了货了,更害怕遇到什么强人劫道,故而宁愿有驴子不坐,而是花钱搭船回去。 她问:“陈大哥,你们搭船回汴梁城要多少钱,得要多少时辰?” 陈大郎:“七十多里水路,我跟我兄弟还有我们的驴子和货,要八百文钱,需要两个时辰。若是没有那些劫道的强人,我们自然是愿意省去这八百文,坐着自己的驴子回去,哎……不说了,不晓得两位兄弟可也要跟我们一起坐船回去?” 顺娘没有犹豫,忙说好。 黑娃却有些犹豫,他低声问顺娘是不是因为遇到了鹤山的雷大郎三人,如今怕了,怕骑着驴子回去遇到强人再出来抢劫了?他还说,顺娘跟自己买的绸缎不值什么钱,这么去花八百文划不来。若是遇到强人,他可以对付的。 顺娘其实也舍不得花出去八百文,然而她是个谨慎的性格,觉得能够花钱买到平安,就不算乱花钱。再说了,跟陈家两兄弟坐船回汴梁城去,她可以观察沿河的情况,了解这条水路上都有些什么码头停靠货船以及吃饭歇脚的地方,这有利于她以后运煤。 打定这个主意之后,顺娘就对黑娃说等上了船,她再跟他说为何这么做。 于是在顺娘和黑娃把买下的绸缎都捆在了驴子上头之后,两人就跟在陈大郎和陈二郎身后上了河边的一条载有半船货的船上,给了船主八百文,船主让人来把他们的驴子牵去一旁拴好,又给他们几人端来了几根条凳,让他们坐下,随即命令船工开船。 陈家兄弟在船上跟顺娘和黑娃言谈甚欢,顺娘又从他们两个的嘴|巴里知道了一些这金城镇到汴梁城之间的船运的情况,从而了解到这船运业也是个赚钱的行当,不过,因为她是个穿越者,知道煤炭生意的商机比这船运业更大,故而也只是听听而已。对于两兄弟说给她听的沿岸的可供停船的码头还有可以吃饭和歇脚的地方她倒是更感兴趣一些,也记住了这些地方。 在晌午最热的时候,他们坐的货船到了汴梁城内的一处码头,四人牵了驴子下船,陈家兄弟跟顺娘和黑娃拱手道别,陈大郎还送了顺娘几小袋香料,让她拿回去给自己的娘子用来熏衣或者加在香炉中都不错,顺娘呢,没甚相送的,只不过打听清楚了陈家兄弟在这城里的居处,说等自己有空当定当上门去拜访他们。 陈家兄弟爽快说好,便告辞而去。 顺娘和黑娃便牵着驴子往平常这个时辰在甜水巷附近一家,石头等人送完了豆芽后在此吃饭和碰面的脚店走去。 若是运气不错的话,应该能碰到石头和曲大郎的,顺娘想,要是碰见了就一起吃个饭,她也想问一下他们两个这几日自己不在时送豆芽的情况。 也不晓得她的运气到底是不是真不错,就在她跟黑娃牵着驴子离开码头,沿着街边走没多久的时候,后头哒哒哒驶来一辆牛车,那牛车经过顺娘身边时,忽然停了下来,有人揭开车帘子惊喜地喊了声:“喜二!” 顺娘闻言回头,就见到了那辆由两头牛拉着的宽大的牛车上,揭开帘子看着自己,娇艳妩媚的宋玉姐。 “……姐姐……”顺娘愣了好一会儿,也笑了起来,开心地喊了宋玉姐一声,然后明知故问地问,“你从江南回来了呀?” 宋玉姐唇边噙着笑说:“喜二,你这不是明知顾问么?” 顺娘不好意思地笑一笑,接着道:“姐姐回来就好,改日我上姐姐那里去访你,讨一碗好茶喝。” 宋玉姐勾一勾唇,轻笑:“好,此去江南我可又得了好茶了,盼着你来喝哩!你可一定要来!” 顺娘正欲搭话,宋玉姐掀起的车帘露出的窗口里又出现了一张清丽的脸,她看了顺娘一眼,又拉一拉宋玉姐的衣袖,低声道:“咱们走罢,你没瞧见喜二站在那里说话,晒得厉害,哪像你坐在车里轻省。” 宋玉姐这才留意到顺娘风|尘仆仆的模样,似乎数月不见,她的肤色又黄了些,方才,她就只顾着看她的眉眼了,还是那般让她看了心里喜欢。 哎,她在心里微叹,难不成真像常人说的那样,这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才是最让人放不下,最让人惦记的。 即便去了江南将近半年,她以为自己会淡忘了顺娘,可是才回到汴梁,一见到那个人的身影,她还是会由衷的欢喜和激动,在她回头看自己时,心里发热。 第85章 宋玉姐朝着烈日下的顺娘挥挥手,放下了车帘,吩咐车夫继续赶车。 旁边坐着的曹绮红促狭地说了一句:“瞧把你给喜的,你可别忘了人家如今是有妇之夫了,你还叫人去你家里去吃茶,若是被人家娘子晓得了……” 此话一出,让宋玉姐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然而她还是犟嘴说:“那又怎的,只是请喜二来吃茶,也没啥别的事。” 曹绮红哼一声,觑着宋玉姐,道:“你可别跟我说你不当喜二是个男子,说你忘了男女授受不亲?” 宋玉姐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张张口,想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因为顺娘本来就不是男子,当然就没有男女授受不亲这一说法。而她自己也没有把顺娘娶妻当成多严重的事情,她觉得自己请顺娘来家里吃茶,不过是女子跟女子之间像朋友那样来往而已。 她也没有打顺娘什么主意,尽管心里依旧是牵挂她,可宋玉姐知道自己是会有分寸的,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去撩拨顺娘,所以她觉得好友曹绮红是过于操心了。 “绮红,你忘了咱们在杭州西湖边遇到的那位天下溪了么,他说的话你还记得么?” “天下溪……” 曹绮红想起了自己跟宋玉姐在杭州西子湖畔游玩时,遇到的一位给人看相算命的相师,宋玉姐出于好玩请他卜卦算命。结果那位自称天下溪的相师说玉姐以后会有良缘,但不会再跟男子成亲。 那话说出来之后,当时曹琦红很惊讶,追问天下溪是什么意思,但是天下溪不肯再说,宋玉姐呢也大方掏了钱,看起来宋玉姐似乎挺相信天下溪的话。 于是曹绮红也请那相师给自己卜一卦,谁想那相师却收了摊子,说他一日只卜一卦,然后就洒然离去。 此刻宋玉姐提起,曹绮红略一回想,当然记起了当日那天下溪说的玉姐不会再跟男子成亲的话,要是这个预言是真的,那么自己的确是多心了,那就是喜二不会跟玉姐成正果。 然而,时至今日,曹琦红对那个叫天下溪的相师说的话都不甚相信,奇怪的是,她觉得玉姐似乎很相信。 再次狐惑的看了宋玉姐一眼,曹绮红问:“你还真信那相师的话?喜二跟别的女子成亲了,难不成以后就不会有别的男子入你的眼了?你大哥允许你就这么一直一个人往下过?” 宋玉姐看向曹绮红道:“绮红,你爹娘大哥允许你一个人这么过下去么?若是他们不许,又要给你找人,让你成亲你怎么做?” 曹绮红:“那我就再往西,往南,往东去,这大宋的天下如此之大,难不成我还没有安身之处么?” 宋玉姐摇摇头,说:“你有这样的想法,我又何尝不是呢?别的我也懒得想了,但愿见到我大哥的时候,他已经不再逼迫我要找个人做赘婿,让韩家无话可说了。咱们走了这么久,我也不晓得那韩家可找过我家人的麻烦?” 曹琦红倒是轻松接话道:“韩家真找宋家麻烦,那么宋贵定然会派人来江南寻我们,只要肯找,也不是找不到的,他没有来找,应是没事罢,我可以陪着你,在你那里多呆两日再回去,以免真有个甚么意外,也可以帮你出一出主意。” 宋玉姐笑:“也好,只要有你在,我就不怕出意外了。” “你呀,也只有用得着我的时候才想起我。” “算我欠你的,你说,你想吃甚,想要甚,只要我有的,我必定给你作为报答。” “……我还没想好,你先欠着吧,等我讨债的时候别不给我就行了。”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呀,但放宽心,我可是不喜赖账的人。” 宋玉姐和曹琦红坐着牛车一路说笑,后面的一辆驴车里面坐着她的儿子周良和|乳|母,最后的一辆车里面是她跟曹琦红的侍婢以及一些去江南买的特产和两人的行李。 到了甜水巷尽头的宅子,宋玉姐和曹琦红下车来,带着其他人进了宅子,然后叫了守宅的下人来问,她们不在汴梁的时候,宋贵可带着人来这里找宋玉姐了。 下人禀告说宋贵只带着人来过一次,然后每过一个月,宋贵会派个小厮来看看,同样会留下话给宅子的人,让他们的主子,也就是宋玉姐一回来之后就派人去跟他说声儿,倒没有其它话留下的。 曹绮红听完,就跟宋玉姐说,让她派个人去通知她哥来这里相见,以便弄清楚韩家到底找宋家的麻烦没,若是真找了,她还可以帮宋玉姐出主意应付韩家,若是没有找,那么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那她也可以回家了。 宋玉姐听了曹绮红的,随即派了个小厮去曹府,告诉大哥宋贵,说自己回来了,请他到自己的宅子一见。 宋贵得了信儿,说自己的妹子回来了,便也赶快坐了驴车过来相见,见到妹子还有外甥好好的,他心里也高兴。不等宋玉姐问起韩家可否来找宋家的麻烦,他就告诉了宋玉姐,她跟曹绮红去江南这半年,韩家并未来找宋家的麻烦,看来这件事情算是过去了。他还请妹子不要怪他,他也是为了一家人考虑以前才那么逼着妹子招赘喜二上门来避祸的。 宋玉姐听了她大哥的解释,可也没给他好脸色看,说他纯粹是杞人忧天,害得自己离家半年,不过,也多亏了他,否则她可能这一辈子都没有空去江南游玩。总之,这件事情过去了以后,还是请他不要再掺和到自己的婚事里面了,自己找个什么样的人过日子,心里自然是有数的。 宋贵讪讪地应了妹子,顺带着又对一旁的曹琦红表达了感谢之意,说多亏她陪着妹子去江南,一路照顾她。 曹琦红淡淡一笑,道:“你也不要谢我,只是以后行事之时多想想玉姐是你妹子,只有今生没有来世的亲妹子,你真为她好,就该成全她自己的心意,而不是成全你的心意。” 宋贵连连点头,接着对宋玉姐说,让她也派个人去爹娘府上告知他们,她带着良儿从江南回来了,最好今晚她跟良儿就过去,他说爹娘很想念良儿,也很想念她。 宋玉姐听完宋贵的话,没答话,转而看向曹琦红,曹琦红立即明白了宋玉姐的意思,道:“既然已经没事了,那我也回府去,你带着良儿去你爹娘哪里吧,改日咱们再见。” “好。”宋玉姐笑着颔首。 宋贵在一边看了,只觉奇怪,毕竟在他看来,他的妹子可是从来都是很有主见的,可他今日看到了什么,妹子居然连今晚去不去爹娘哪里还征求曹绮红的意见?等到曹琦红说话了,她才决定去带着良儿去爹娘那里。这一趟去江南,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让妹子有了这样的改变? 他想了好一会儿也弄不明白,但曹绮红已经领着她的贴身侍婢们离去,宋玉姐叫上他一起去把曹绮红送了出去这才返回来,接着让他等着,她跟儿子去换了衣裳,就跟他一起去见爹娘。 与此同时,顺娘在宋玉姐坐的牛车过去之后,才跟黑娃牵着驴子继续往前走。 黑娃是第一次看见宋玉姐,说实话,才看到她的脸,看到她笑着跟顺娘说话的样子,他被迷得魂儿都没有了,直到牛车都过去好一会儿了,顺娘又一拉他衣袖,他才回过神儿来,然后就缠着顺娘让她说说这个宋玉姐的事情。 顺娘只得把自己怎么认识宋玉姐的事情简单说给他听了,他听完了就说顺娘好福气,家里有个谢二娘那样的贤妻,这外头还有如此娇媚的一个娘子惦记着顺娘。 “黑娃,这个话你可不能乱说,我只当她是姐姐,你可别我在我娘子跟前提她,免得无故惹我娘子不欢喜。”顺娘忙提醒他。 黑娃嘿嘿一笑,随即道:“二哥,你放心,我不会胡说的,你叫我不说的话,我连我娘都不说,二哥是有本事的人,宋娘子惦记你也是寻常事。” 顺娘摇头,不跟他在这个话题上说下去了,只是一心一意加快脚步往那间平常石头等人送完货都会去的那间小脚店走。 两人到了那间小脚店,进去一看,果然看到了石头和曲大郎正在那里吃粥菜和炊饼。 一见到黑娃和顺娘进来,石头一下子就蹦起来了,跑上来笑着拉顺娘过去坐,问长问短,曲大郎也招呼黑娃过去坐下,接着让店伙计给他们这桌上碗筷和饭菜。 顺娘坐下之后,一边吃饭一边问了下石头和曲大郎送豆芽的情况,石头和曲大郎说一切正常,跟往常一样。 听到没出什么纰漏,顺娘放心了些,只不过随后曲大郎告诉她的事情却让她吃不下去饭了。 曲大郎说顺娘家里自从她走之后,闹出了不少事情,动静还挺大,总之,现在她老娘躺倒在床,她的娘子回娘家去了也病倒了。 “黑娃,大郎,咱们走!石头你继续吃,吃完了回去歇着!”顺娘一听就站了起来道,接着摸出几十文钱来付了账,急急往外走。 石头“哦”一声,在她身后喊:“二哥别着急,急火攻心,伤身呐!” 顺娘懒得跟石头再贫,从脚店出来翻身上驴,骑着驴子狂奔,她都没心思问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让自己的娘子病倒,老娘也躺倒在床了。 本来这一趟去金城镇,去鹤山,绸缪的事情办得挺顺利,后来又看到宋玉姐回来了,她心里挺高兴的,可听了曲大郎的话之后,她的心情下一子就不好起来了。 在离开杨柳镇去鹤山时,她就担心家中老娘会找娘子的麻烦,闹得不痛快的,故而去跟她们两个都说了话,嘱咐她们要和平相处,谁知道自己离家三天,还是出事了。 就算曲大郎不告诉她详细经过,她也相信是她老娘挑起来的事端。 心里憋着火,顺娘骑着驴子一路狂奔,把黑娃和曲大郎远远地甩在了后面,一口气冲到杨柳镇谢家肉铺前时,正是下午申时初(三点),一天之中太阳最辣的时候。 谢家的肉摊前,只有一个伙计在那里打着扇子看着肉摊子,街上没几个人,镇民们估计都在家里歇凉或者午睡。 顺娘从驴子背上跳下来,直接奔过去,让那守着肉摊的伙计看着驴,自己直接跑进谢家肉铺。 谢家肉铺里面,谢乙正躺在一张躺椅上打瞌睡,手里捏着一把蒲扇,旁边的一张小桌子上放着一碗茶。听到有人进来,谢乙微微睁了睁眼,一见到是顺娘,他的瞌睡也醒了,霍然坐起来,满面怒容看向顺娘道:“你娘不把我家二娘当人,给她捧了热茶去,她故意打翻,烫了我家二娘的手,她还说是我家二娘不孝顺,不给她捧茶喝。我家二娘辩白了几句,她就跳起来,打我家二娘。我家二娘推开她,她就说二娘想要打杀她那个婆婆,接着弄了一根绳子上吊,要死要活的,嚷嚷得一个镇子的人都晓得了,说我女儿不贤惠,要逼死婆婆……我家二娘是我跟我娘子的掌上明珠,娇生惯养长大的,没曾想嫁到你家里去还没上一月,竟叫你娘如此欺负,你这个做官人的到底是如何护着自己的娘子的,我真后悔把我家二娘嫁你!” 谢乙爱女心切,女儿手被烫伤,又被刘氏辱骂,心里难受,回家之后第二日就病倒了,现在还在楼上的闺房里面睡着呢,他见了顺娘,忍不住就说了些埋怨怪罪的话。 “哎呀,官人,你是气糊涂了么,怎的对女婿说这样的话!这要怪罪也得怪刘娘子啊,怎能怪女婿,女婿这几日不是没在家里么?”吴氏走来听见,忙劝谢乙道。 谢乙重重叹气,看向顺娘道:“为何刘娘子那样的人竟有你这样的儿?我先把话说在这里,你若是不能让你娘以后不再闹腾,不再刁难辱骂我家二娘,我是断不会让二娘跟你回去的!” 吴氏听了吃惊地看向谢乙:“官人……” 谢乙面色难看,说:“我谢乙乃是杨柳镇的上等户,我家二娘乃是我的掌珠,刘娘子这一番闹,镇上的人该如何耻笑我家二娘,耻笑我谢乙,联姻了一个下等户,还送了如此多的陪嫁过去,还没讨得好。喜二郎,你摸着良心说一说,我跟我娘子还有二娘待你如何,待喜家如何?刘氏是你娘,你自己看着办,是要她那个娘,还是要我的女儿,你今日就给我个准话!” 顺娘心中早有计较,打算趁着这一次的事情,就跟老娘分家,自己索性去城里租个院子,接了娘子去住,顺便把那石炭买卖做起来。 “岳丈,我心里早有主意,必然不会再叫娘子受委屈的。” “哦,是何主意,你说来听一听。” 顺娘就把自己的打算对谢乙夫妻说了,并说因要去做石炭买卖,要是进城租房恐怕钱不太够。 谢乙就说他可以借三百贯给她,但求她能够从此带了女儿离开刘氏那个恶婆婆,让她女儿过上安稳舒心的日子。 顺娘:“我这就去瞧瞧娘子,这事情我会给娘子,还有岳父岳母一个交代的。” 谢乙无奈挥手:“你去罢,哎,二娘今早才退了热。” 顺娘心急火燎地上楼去,直接走到谢二娘往常在娘家的那间闺房门口,接着推开了房门,就看到了脸色苍白的她倚靠在床头,蹙着黛眉憔悴的模样。 “娘子……”顺娘心中难受,一见她那样心里痛得不行。 谢二娘也看到了风|尘仆仆,满头大汗的顺娘,那蹙着的黛眉一下子就展开了,脸上现出欣喜之色道:“官人,你……你可回来了……” 顺娘三两步走过去,就看到了谢二娘被烫伤的双手,其中一只手上皮都破了,露出粉红的肉,另一只手上也是一大片红。 不用问,这就是自己那个便宜娘的“杰作”了,能烫得那么狠,一定是才烧开的茶汤,她叫谢二娘捧了去,接着故意打翻茶碗,让那滚烫的茶汤烫了谢二娘的手,后面就解题发挥了,说谢二娘不满意她才故意打翻茶碗。 再后来,肯定也就是像岳父谢乙描述的那样了。 吵闹上吊,逼得谢二娘回了娘家,她自己躺床上装死,意图既收拾了谢二娘,也给谢二娘安上一个不孝的名声。若是谢乙夫妻不满意她那个婆婆,就会迁怒到顺娘身上,甚至要是他们因为爱女心切,要顺娘给个说法,顺娘给出的说法又不能让谢乙夫妻满意的话,说不定谢乙夫妻就不让顺娘接女儿回去,如此一来,顺娘也会跟谢乙夫妻产生矛盾。 只要这矛盾开了头,彼此心中有了嫌隙,时间一长,顺娘跟谢二娘也会感情出问题的,若是以后闹到和离那最好了。 刘氏打的如意算盘大概如此,顺娘稍微动脑子想一想也就想到了。 只是,顺娘还是觉得她那个便宜娘真得是智商不高的村妇,她就只有些小聪明,然后就是各种撒泼耍赖的手段,最后就是女人闹事的绝招一哭二闹三上吊了。这一次,她跟谢二娘斗,甚至用上了最后的大招上吊,若是没用的话,那她大概也就是没招了吧。 “娘子,你受苦了,都是我不好,早知如此,当日离开之时,就该让你回娘家的。”顺娘伸手握住了她肩膀面现痛色道。 “……”谢二娘接不了顺娘的话,因为她的确是受苦了,遭遇了刘氏的辱骂,遭遇了被滚烫的茶汤烫手,还遭遇了刘氏的推搡。还有当刘氏拿着绳子去上吊时,惊动了隔壁梁家的人,柯氏站在刘氏那边叱骂她不孝,还有杏花的冷嘲热讽,以及梁三郎眼中的那些幸灾乐祸,都深深地刺伤了她。 以前,她曾经认为自己的心足够强大,也足够有勇气,因为她竟然敢跟顺娘那么个女子相爱成亲,可遇到了刘氏的胡搅蛮缠,柯氏的斥责,杏花的冷嘲热讽之后,她才发现自己远远不像自己所想的那样。 她同样很在意脸面,很在意别人的看法,她受不了被人耻笑她跟刘氏婆媳关系不和,受不了这才新婚就被刘氏刁难,闹腾得一条街上的人都知道了,纷纷议论刘氏说的那顺娘娶了媳妇忘娘的话是不是真的,还有她这个一贯被骄养的谢家二娘是不是自恃家里有钱就不把刘氏那个婆婆当回事,不孝顺她…… 良久,她对顺娘说:“你回来就好了,你回来我这心就落地了,觉着有了依靠,再也不慌了。” 顺娘将她拥在怀中,切切道:“娘子,你放心,我不会再让我娘伤害你,我已经决定了,明日就进城去找个院子租下来,你跟我先进城去住着,我要跟我娘分家。” 听到顺娘要带自己离开杨柳镇,跟婆婆分家,谢二娘却道:“我虽也想进城去跟你一起,就我们两人过些安静的日子,可我怕被人说你跟我成亲不到一月,就要跟你娘分家,就要搬家,到时候我们一定会被人认为不孝顺了。” 顺娘本以为自己这么说了以后,谢二娘会高兴的,可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对此持反对意见。 愣了愣,她问谢二娘:“那你是说一说你的主意。” 谢二娘道:“再怎么也得在杨柳镇呆个一年半载,等此事风平浪静了,别人也不说了,咱们再搬吧。” 顺娘皱眉问她:“那你就不怕我娘再跟你闹?再欺负你?” 谢二娘:“我怕,可……我也怕被人说不孝。” “不行!”顺娘摇头,“我可不想再有第二回,一回到家里,就见到你受委屈,见到你受伤。这一回的事情你听我的,我定要跟我娘分家,你说的那什么孝顺,我认为是给那些值得孝顺的老人的,而不是跟我娘那样一个耍手段耍威风欺负媳妇的村妇。这一次的事情不能那么简单就算了,否则,我娘一定会变本加厉的,这一次一定要让她受到教训!” 第86章 刘氏从孙子可成嘴里晓得顺娘回来了,也有些紧张,于是躺在床上呻唤得更厉害了。 齐氏把儿子拉了出去悄悄问他:“你可瞧真切了,真是你二叔回来了么?” 原来刘氏自知对谢二娘做的事情有点儿理亏,所以一直让孙子可成帮她留意顺娘回来没有,因为可成常和隔壁谢三郎玩儿,刘氏呢估计顺娘回来一定会先去谢家看回娘家的谢二娘,而可成就会先看到顺娘回来没了。 可成道:“我跟谢三郎在谢家后院玩儿,瞧得真真的,二叔跟谢大叔说了话就上楼去瞧婶婶了。” 齐氏摸一摸儿子的头,让他别出去了,就在这屋子里带着妹子慧儿,陪着祖母,她去厨房烧茶去,一会儿好给他二叔喝。 可成拉住齐氏的手,声音稚嫩地叮嘱她一定要小心些,别被茶汤烫了,像婶婶那样…… 齐氏一听就捂住了他的小|嘴,看一眼婆婆刘氏躺着的那边,再摇摇头,示意儿子别说了,然后把两个孩子拉到一旁的小板凳上坐下,再摸摸他们的头,叫他们好好呆着,自己这才往后院的厨房里去。 自从顺娘一走,这几天家里闹腾得厉害,婆婆故意挑起跟谢二娘的争斗,齐氏都看在眼里,她也觉得婆婆过分了,但要去劝婆婆别这样闹腾,她又觉得力所不逮。因为以她对婆婆的了解,她晓得婆婆根本就不会听自己的,既然婆婆要去斗那个谢二娘,就让她们斗去好了。这两个人,无论是谁,她都喜欢不起来。但有一点她敢肯定,顺娘回来了,一定会同情斗败的受伤的人,如果不出预料的话,她觉得谢二娘会吃亏,毕竟她认为作为媳妇,就算占理,也不能真撒泼跟婆婆斗的。后面,婆婆果然赢了,不但让谢二娘手被烫伤了,还成功地让街坊领居指责谢二娘自恃家里有钱,不尊敬不孝顺婆婆。 齐氏觉得婆婆让谢二娘吃了个哑巴亏,顺娘即便回来了,会跟婆婆闹,会不高兴,但最后估计一家人还是重新在一起过日子。谁叫顺娘是婆婆生的呢,是婆婆身上掉下的肉,她能不要这个老娘吗?不是有句俗话说,爹娘只有一个,娘子官人可以重新找好多个么。再加上这个世道重孝道,谁要是不孝顺,不但走到那里都会被人戳脊梁骨,更是要被告官的,要受杖的,到时候名声全完了,一般人是不敢做出忤逆爹娘的事情的。所以婆婆就算再无理,顺娘最后也不能真把她怎么着,这日子还是得重新往下过。这大概就是婆婆和媳妇天生的不平等的地方,媳妇要想有一天出头,就非得等到熬成婆婆那一天。 她去后院里面把茶煮好,倒了一大碗出来凉着,然后端到外面堂屋的桌子上,又去婆婆跟前问她,要不要把她的药也端来。 刘氏道:“去端来,搁我跟前,一会儿我好喝,我这心口疼得……哎哟喂……” 齐氏应了个是,又到后面去把一早起来给婆婆熬的药倒了一碗出来,端到前面来了,放到了婆婆床前的桌子上,接着像往日那样拿了一把扇子坐在床边给刘氏打扇,一面等着顺娘回来。 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顺娘果然回来了,进屋来把几匹绸缎放到了桌子上,可成和慧儿见到她回来,都高兴地上前来抱着她的腿喊二叔。顺娘原本脸黑得象锅底,可见到两个孩子之后,那抿紧的唇也松了些,开口喊他们的名儿,顺便摸了摸他们的头。 齐氏听到顺娘进屋了,就放下扇子往外走,刘氏呢,则是开始有一声儿没一声儿的呻唤起来了,只是声音比从前大了些而已。 “叔叔回来了,桌上有奴家刚给你烧的茶,奴家这就给叔叔打水洗把脸,瞧叔叔这一头汗……” “嫂嫂……我娘呢?” “叔叔有甚说的,还是洗了脸,喝些茶再说罢,这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对了,叔叔吃饭了么?” 顺娘往老娘住的那边看了看,脸阴着没说话,她也听到了便宜娘的呻唤声,一声一声的拖着声音,好像要断气的样子。 她心想,嫂子说得也对,自己这急急忙忙地就去找她理论,一时半会儿绝对是出不来什么结果的,还不如按照嫂子说的歇一歇,吃个茶,擦个脸,甚至洗个澡再说。大热天的,她一路风|尘仆仆,中衣早就被出的汗水给浸湿了,贴在身上粘腻得很,路上的尘土扑得她满头满脸都是。 就先晾一晾那个爱作的便宜娘吧。 “嫂嫂,饭我就不吃了,你再给我烧些水,我想沐浴,这身上都是汗……” “好,叔叔等着,奴家这就去给你烧水。” 说完,齐氏就往后院去,顺娘则是坐下来,从桌上的包袱里摸出来一些在金城镇买的江南出产的一些蜜饯和干果,给两个孩子吃,她呢,端起了齐氏给她放在桌上的那一大碗凉茶喝起来,完全不搭理那个在床上呻唤的便宜娘。 刘氏此时躺在床上是又慌又气,慌得是自己那样大声呻唤,顺娘也不进来瞧自己,看来是真生气了,气呢,则是顺娘心里只有那个谢二娘,回来先去看她,也不来看自己,要知道自己可是被谢二娘给气得上吊了啊,虽然后面被齐氏发现救了下来。 难道顺娘就一点儿都不担心自己这个娘真上吊死了吗? 想到此,她又放大声音呻唤了几声,可外头的顺娘依然是不搭理她,只顾着逗两个孩子说话。 逗了两个孩子一会儿,顺娘就扛着那几匹绸缎上了楼,进了屋子开了箱子,把这几匹绸缎放了进去,接着找了换洗衣裳出来,打算一会儿嫂子的水烧好了就下去洗一洗。 在找换洗衣裳的时候,她看见箱子里跟自己的中衣摆放在一起的那藕色的,桃红色的绣了各种生动的鸳鸯图案的抹胸,立时心里楸起来。她想起往常自己要去沐浴时,总是谢二娘给自己找换洗衣裳,然后甜笑着交到自己手里。 此刻屋里空空如也,她不能不感伤和唏嘘。 …… 去柴房里洗了澡出来,顺娘觉得舒服多了,散着头发,她打算回去躺一躺睡会儿觉,睡醒了起来,再吃晚饭。要是她的便宜娘起来了,她就跟刘氏把自己要分家的意思说了,要是她不起来,那就继续晾着她,然后过去谢家陪一陪娘子说话。多晾几天,她忍不了也就会找主动找自己说话,低头了。 不过,她没有想到,她的便宜娘如此没耐性,刚才洗完澡出来,她嫂子齐氏已经过来了,叫她去见她娘。 顺娘问:“娘已经起来了?她没事了吗?” 齐氏:“娘才喝了药,现如今好些了,已经坐起来了,她叫你进去说话去。” 顺娘点头:“我就去。你带着两个孩儿去隔壁梁家玩儿吧。” 齐氏就明白了一会儿顺娘跟婆婆肯定要谈一些容易引起争执的话题,说不定还会吵起来,自己带着两个孩子去隔壁梁家避一避是最好的,故而忙答应了,接着就牵了可成和慧儿的手出了门去了梁家。 顺娘出来把堂屋的门给闩上了,这才走进她老娘的隔间里,目光沉沉地看过去。 刘氏此刻正倚靠在床头,手摸着心口,紧锁着眉头,看到顺娘进来又拖长声音呻唤了两声。 顺娘去拉了一张椅子过来,在便宜娘跟前坐下,也没问她要不要紧,开口就问刘氏,可有什么话跟自己说的,这一次闹得动静如此大,毕竟自己跟谢二娘才新婚,一月都不到呢,她这样闹是想让谢二娘离开喜家吗?是觉着如今的这和顺的日子过够了吗? 刘氏一听马上就说:“你可瞧见了为娘脖子上的绳印儿,为娘差点儿给谢二娘气得上吊死了啊,你回来先就跑去瞧谢二娘,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 顺娘轻哼一声,以一种窥透一切的眼光扫了刘氏一眼,轻飘飘道:“娘,我还愿意叫你一声娘,不过是念着你到底生养了我,还给了你几分薄面。可您倒好,倚老卖老,把这家里闹得不得安生,你当我是傻子啊,你故意欺负谢二娘,打翻滚烫的茶汤烫她的手,撒泼说她冲撞你,又装模装样要上吊,闹得街坊邻居都晓得了,让一条街上的人都笑话咱家。要说搅家精,我觉着你真算是一个。” 刘氏陡然一愣,不可置信地指着顺娘,咆哮道:“你竟敢如此说娘!” 顺娘腾地一下子站起来,指回去,怒声道:“因你就是这样的,你瞧瞧我才走三日,你把家里闹成甚么样了!你既然如此爱闹腾,我也没空陪你闹,咱们分家!把家分了,你愿意咋折腾就咋折腾,大家眼不见心不烦!” 刘氏指着顺娘的手抖起来,脸上刚才那跋扈的神色因为顺娘说出的话而僵住了,眼圈儿迅速红了,抖着唇念叨:“你个不孝的东西,不孝的东西,你这是要我死啊,你比那谢二娘还狠……你明知为娘老了,你嫂子也是个孱弱的,还有可成和慧儿那样小,你竟然要跟我们分家,然后跟谢二娘单过去……你这样打算,就不怕天打五雷轰么?就不怕人戳你的脊梁骨?你真跟谢二娘一起单过了,你的良心过得去?” 顺娘眼中骤寒,咬咬牙,寒声道:“我不怕,因我自己晓得我行得正站得直,莫说这杨柳镇的人戳我脊梁骨了,就算是见到官家,我也不会怕惧。你说我逼你,其实,你是在逼我吧?先前我不愿扮作男子讨生活,是你逼的,后来我愿意了娶了媳妇儿,你又逼我,想要我和离,想要我跟牛马一样为喜家挣钱,还想要我招赘个没用的汉子成亲为你养老。然后等着可成年纪大了,再让我把自己辛苦挣下的家业分给他一半。你呀,你到底是我娘么?你怎的就见不得我过得好点儿,我过得舒心点儿。自打成亲以来,你自己说说,你弄出来多少事情了,我呀,真得心寒了,也累了,也厌了你了。实话与你说了罢,即便谢二娘不跟我过了,不愿意回喜家了,我也要跟你分这个家!我情愿自己单过去。你要是想继续作,就去满大街嚷嚷,我喜顺是个女子之身,正好,咱们一拍两散,一世不再相见。” “……”刘氏没想到顺娘竟然说出如此绝情的话来,她甚至说她厌倦了自己这个当娘的,甚至说要离家单过,永世不跟自己想见。 一时之间,她懵了,无言以对了,她在想,顺娘说的话是真的吗?真要不顾一切跟自己分家了? “明日我就去找郭里正,让他做个见证,咱们把家分了。你们愿意呆在杨柳镇,我就离开此地,你们若是愿意回喜家庄去,就带着钱走,回去买房置地,以后一年我还可以给你们五十贯钱,作为你的养老钱,以及可成和慧儿的赡养费。我心意已决,你跟嫂子商量商量吧。我劝你一句,见好就收,否则要是闹得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你可讨不了好去!我累了,不想再多说,就这么的吧。”顺娘说完,站起来,木着脸拂袖而去,留下盘腿坐在床上直哆嗦的刘氏。 刘氏这会儿是真得害怕了,害怕的只打哆嗦,她听出来,也看出来,顺娘是真得要跟她分家了,不是说着玩的。 也就是说她这个亲娘,是真得招女儿讨厌,甚至憎恨了。 她想,自己难道真得错了吗?为何自己像别的婆婆那样整治一下媳妇,想要在这个家里成为说话算数的人就那么难呢。她亲眼见过的那些婆婆不都是这么做了以后,儿子儿媳不敢犟,乖乖地听话吗?也没见那些儿子要为了媳妇闹分家呀?以前长子大郎活着的时候,也没见他为了齐氏跟自己闹,并且每次自己训斥齐氏的时候,不管齐氏占不占理,都是站在自己这边儿的。可到了顺娘这里却是行不通了,顺娘每次都是站在谢二娘那边,根本不听自己的,如今甚至为了谢二娘要分家,都不管她们老幼妇孺的死活了,铁了心要单过。 哎,兴许这是因为顺娘不是真男子,是个假男子,就跟她大哥那些人不一样,还有就是谢二娘真得是个精怪转世,把顺娘给彻底迷住了,让她失了心智。 刘氏忽然觉得自己方向错了,不应该学着别整治媳妇的妇人的手段来整治谢二娘,其实她是应该去找厉害的道人来驱妖收怪的,谢二娘是个道行高深的妖怪。 一想到这里,刘氏哆嗦得更凶了,忙爬起来,穿上鞋去把屋门开了,往隔壁梁家跑,她要去她找她的老闺蜜柯氏,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顺娘在刚才撂下的话里是叫她找齐氏商量的,可在刘氏的心里,她认定齐氏并不能说出什么有用的话,还不如找柯氏商量呢。 柯氏,梁家姐弟还有杏花,齐氏见到刘氏慌慌张张地跑来都挺吃惊的,毕竟她三日前“上吊”被救下来之后一直都是卧病在床的,每当有邻居去看望她时,她都呻唤得特别厉害,让人相信她真得病重呢。 刘氏也不管他们的眼光,径直去拉了柯氏去偏僻处说话。 柯氏见刘氏脸色煞白,慌慌张张地就问她出了何事了,刘氏便把顺娘方才要分家的那话对柯氏说了,当然她略过了顺娘说的那什么透露她是个女子,她就要去单过的话。她说完了就问柯氏怎么办,是答应顺娘的第一个提议,分家留在杨柳镇,还是第二个分家拿了钱回庄子上去,每年还有顺娘给的生活费拿。 “这左一条右一条都是分家啊,看来你家二郎那是铁了心袒护谢二娘了。”柯氏摇头叹气道,“依我说,真要分的话,当然是分了家回喜家庄好些,毕竟每年你家二郎还给你送五十贯钱来,在村庄上,这些钱也够你们吃穿嚼用了。只是,回了喜家庄,喜家也没个撑门立户的男子,你们又有钱,说不定就会有村上的闲汉打你们的主意,日子过不安稳啊。” 刘氏白着脸追问:“那咋办,难不成留在杨柳镇?留在这里,二郎就要离家进城去,到时候这里依然是没人撑门立户,还不是跟庄上一样。” 柯氏想了想道:“要我说,你这一回太心急了,失策了,也错估了你家二郎铁了心要护着谢二娘。还有啊,我说句不该说的,你们喜家还住着人家谢家的房子呢,谢二娘的娘家人就在隔壁,闹起来,谢家人必定出手帮忙的。你看,谢二娘一回娘家,你家二郎回来就得去谢家接人,必定要被岳父岳母指责的,他心里能好受吗?一接不回来媳妇,回来就得跟你这个娘闹,说狠话要分家……” 听到这里,刘氏也说柯氏说得对,自己着急了些,也失策了,然而她来找柯氏是来讨主意该怎么办的,所以就问她到底有什么好办法可以帮自己度过眼前的难关。 柯氏问:“你是不想分家的对不对?” 刘氏:“那当然,分了家我跟大儿媳妇,两个孙子孙女没人看顾,再说了,我老了,就只有二郎那么一个亲生的孩儿了,我怎么舍得……” 柯氏:“那你就只能拉下脸去谢家跟二郎媳妇谢二娘赔罪了,再请谢乙夫妻别生气,别往心里去,跟他们也说一说软话,只要他们一家人见谅了,松了口,你家二郎也接回来了媳妇,这事情才算过去了。” 刘氏听了不满:“我偌大的年纪,还要去跟媳妇赔罪,以后我在媳妇眼里成甚么了,还有外面的人会如何笑话我,我不去!” “你不去就等着分家吧,我也没甚好法子了。” “……” 柯氏瞧着刘氏为难的样子,停了停又说:“若是你拉不下脸去谢家赔罪,那还有一个法子,那就是同意你家二郎分家,然而这分家是分小家不分大家,你不是看不惯谢二娘么,那就让她跟你家二郎分出去住,大家眼不见心不烦。这么一来,家也保住了,你也有面子了,也顺了你家二郎的心意,他不会把事情做绝的。毕竟分家对于喜家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外人还是要对着你家二郎跟谢二娘指指点点的,不孝顺的名声可不是谁都能承受的啊。” “……这样真能行么?”刘氏拧眉问。 柯氏:“你好好想想,要不跟你大媳妇商量商量?” 刘氏站了一小会儿,考虑了下柯氏的说法,然后去找到齐氏,把自己刚才跟柯氏谈话的内容告诉了齐氏,问她怎么选,反正一共就是四条路,前两条是顺娘说的,反正都是要分家,后面两条是柯氏说的,自己拉下脸去赔罪,然后以后一家人继续在一起过日子,还有就是分小家不分大家。 齐氏当然是不愿意分家,不愿意离开杨柳镇的,至于让婆婆拉下脸去赔罪她也不敢说,最后就只有同意分小家不分大家了,那样一来,尽管不能时时见到顺娘,可也不会见到跟顺娘恩爱,让她心里难受的谢二娘了。 刘氏听大儿媳妇说她愿意接受最后一种分大家不分小家,自己思索了一阵儿,觉得目前来说这法子也算是可以将这一次由自己掀起的风波平静下来的法子。只要她去找顺娘,口气软和点儿,好好说道说道,她应该能同意的。 现在分开住,以后也不是不能在一起,最关键的是,只要家不分,以后孙子可成就是顺娘挣下的家业最正当的继承人,毕竟顺娘跟谢二娘生不下亲生孩子,即便是她们收养了孩子,也还是争不过可成的。无论如何,她不能容忍顺娘挣下的家业落到不属于喜家血脉的人的手里去。 于是,等到顺娘睡醒了一觉,醒来下楼时,就看到了她娘坐在了堂屋的桌子边平静地喝茶,一看见她,就叫她过去,和声告诉她:“为娘想好了,愿意跟你分开住,你可以跟你媳妇住到别处去,逢年过节来瞧瞧我这个老不死的娘就成。闹到要去请郭里正来作见证分家,会让镇子上的人都瞧不上咱们,你也不想跟谢二娘真落下个不孝顺的名声吧?还有就是,闹归闹,为娘舍不得你,你可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也不是大路边儿捡的。既然为娘跟你媳妇八字相冲,过不到一块儿,就成全你们吧。分家,就别分了,成不?” 第87章 顺娘倒是没想到便宜娘竟然会提出这样一个法子来回应自己的分家的要求。 分小家不分大家,自己跟二娘搬出去住,便宜娘和嫂子等人还是在这里住,这样一来貌似不用请郭里正来见证分家,弄得整个杨柳镇的人都知道,二娘跟便宜娘之间两不相见,也不容易再有矛盾再起争执。 不得不说,这个法子可谓是最大程度上的顾及了大家的脸面,也能解决一些实际的问题,比如说婆媳因为同在一个屋檐下,因为一些琐碎的日常生活产生小矛盾,然后变成大矛盾,最后斗起来,弄得不可收拾。 可是顺娘却觉得这件事情不能就这样过去了,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上次遗留下来的家庭财产的分配和继承权没有解决,以及这一次二娘名誉受损没个说法。若是自己真听了便宜娘的分小家不分大家,这两个遗留问题不得到解决,始终会是遗患。 所以,顺娘在听了刘氏的话之后,并没有立即答覆她,刘氏见顺娘犹豫,便又可怜兮兮地说:“顺娘,你想一想,咱家离了你,你以后带着谢二娘去了城里,我跟你嫂嫂,还有可成和慧儿,这日子该咋过……” “娘,你既然早晓得这个,为何一次两次地要欺负二娘呢,你晓得我钟情与她,这一世就想跟她一起白头到老。说句实在话,娘还有嫂子,还有可成和慧儿,在我心里分量一丁点儿都不比二娘轻。你以前说的那个娶了媳妇忘了娘的话真得是冤枉我了,我真是很想伺候娘到老,让你享福,把可成和慧儿养大,也能跟我娘子恩爱一世。若是不能两全,我只能选我娘子了。这一回的事情,我也不多说了,二娘现如今都还在谢家呢,娘提出来的这个法子我得跟她商量一下才能答覆你。我这就过去瞧瞧她,顺便跟她说说分小家不分大家的话,看她怎么说。” “喜家的事情甚么时候轮到要跟一个外人商量了?” “娘,你怎么能说她是外人?她进了喜家门儿,成了我的娘子,这家里的事情怎么就不能听一听她咋说了?” “依你所言,那就应把你嫂嫂叫来让她也说一说了这家该不该分。别的不说,单说这种生买卖做起来,她也没少出力,早起晚睡的,你才有今日。即便你买卖做大了,如今雇了人,你嫂子干的活儿少些了,可她成日家不也在家做饭浆洗么?你娶了谢二娘才多久,你嫂嫂又干了多久。做人得讲良心,你不能娶了媳妇进门,把啥都忘干净了。” 刘氏说出来这样的话,倒是一下子击中了顺娘的心。 是啊,老娘胡搅蛮缠,她可以讨厌这个便宜娘,想要分家把刘氏给扔一边儿去,眼不见心不烦。 可是嫂子呢,嫂子从来都没有对不起她过呀。而且,正如她便宜娘说的那样,她有今日也跟当初嫂子起早贪黑帮自己分不开。分家,她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嫂子啊,还有两个幼小的孩子。 嫂子那个人软弱,自己带着二娘分了家单过,她还不被便宜娘给欺负死呀? 而两个幼小的孩子,在没有自己这个“二叔”的看顾之下,他们会不会很容易被别人欺负呢? 分家这件事,如果要听每一个家庭成员的意见,那么便宜娘说的不错,嫂子也是有资格参加的,她嫁进喜家,还生了两个孩子呢,并且一直一心一意,任劳任怨地为这个家操持,一定程度上,她甚至比谢二娘还有资格参与到分家的事情里头来。 刘氏看到顺娘被自己的话堵住了,暗自得意,并且突然发现顺娘的软肋在哪里了,那就是大儿媳妇齐氏,还有可成和慧儿。 她想,现如今自己也用不着寻死觅活了,只要推着齐氏出来找顺娘说话,恳求她不要分家,大概顺娘也就不会真狠心要分家了。 “要不,我这就去把你嫂嫂叫回来,让她也坐下来说道说道,听一听她对这分家怎么说?”刘氏觑着顺娘试探着问。 “……先等一等,等二娘好了,娘你去谢家亲自请她回来,咱们再谈这分家的事情。”顺娘停了停才说。 刘氏愕然,看向顺娘好半天才说:“你竟然要我拉下老脸去请她回来?我还是你娘么?再说了,我活了半辈子,可没瞧见哪个婆婆去跟媳妇低头的。” 顺娘:“那你就跟我一起去请她,让杨柳镇的人都晓得那什么她不孝顺的话是假的,不然这家还真就得分,我可不想弄个有名无实的事情。” “……”刘氏低头,想到好不容易才让顺娘心软了,同意让大儿媳妇齐氏也参加到这个分家的事情里头来,而且她相信大儿媳妇真要参加喜家分家的讨论里面,她是一定不会同意分家的,只要大儿媳妇不同意,自己不同意,顺娘跟谢二娘同意了,那也是打个平手,日子还得往下过。 “那就……那就跟你一起去,顶多我也就不要这张老脸了。”刘氏很是为难道。 “这还不够,我还有要求,若是你不答应,咱们这家我还是要分的,顶多闹到郭里正跟前让他裁决。”顺娘笃定道。 刘氏问:“是甚么?” 顺娘却不说了,转换话题道:“我这就去瞧瞧娘子,等她好了,咱们一家人坐一起说分家的事情再说吧。” 刘氏心知顺娘定然是要过去跟谢二娘通风报信,把自己跟顺娘谈的那些分家的话都告诉谢二娘,然后让谢二娘拿主意,到底分不分这个家。若是没试探出齐氏是自己手上对付顺娘的王牌,她真不愿意女儿跑过去找个外人拿主意的。然而此时她明白了把软弱勤快的大儿媳妇推出去,顺娘就会心软,她也就不怕那谢二娘说些不利于自己的话了。 她道:“你去吧,早些回来。” 顺娘应了,站起来去了隔壁谢家,跟岳父岳母寒暄了几句,就上楼了。 谢二娘那时候精神已经好多了,毕竟见到了顺娘回来,觉得有了主心骨,也不那么焦虑了,下晌吃了药之后好好睡了一觉起来,她娘打水来给她擦洗了,换了干净衣裳,吃了些粥菜,也在屋里坐着喝个茶,看看花样子什么的了。 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她就听出来了是顺娘来了,便站起来去门打开了,然后果然见到顺娘走了过来。 “你好些了么?”顺娘一见到她便走过去握住她手臂,看她的脸色,看她的双手。 谢二娘脸上带了笑说自己好多了,还把双手给她看,说那烫红的地方也不那么疼了,至于那烫掉皮的地方痒痒的,似乎在长肉。 顺娘看着谢二娘那一双柔美白皙的手成这样,心里又是一阵抽痛,同时,又生出了几分对便宜娘的怨愤。 “大夫说多久才能好?”她问谢二娘。 “总要半月吧。”谢二娘淡淡道。 顺娘便说:“那我在家里守着你,一直等你好,对了,我怎的忘了……” 话才说完才觉得不妥当,因为接下来的半个月她自己还有很多事情做呢,头一个就是关于推销煤炭的事情,她需要尽快把宋家正店和魏家正店,以及两家正店底下的那些小脚店需要多少煤炭的订单搞定。然后去鹤山运煤,争取把第一次贩卖煤炭的生意给做成功。当初离开金城镇的时候,可是答应了雷家兄弟半个月后去金城镇相见,商议雇他们作为自己运煤车队的保镖的。 谢二娘一开始听见顺娘要要在家里守着自己,等自己手好,尽管她觉得会耽误顺娘的买卖,自己不会答应,可还是觉得暖心。故而在顺娘说出她忘了什么事情时,便问顺娘是不是她去鹤山的事情有眉目了。 顺娘拉着谢二娘去屋里桌旁的凳子上坐下,接着刮一刮她鼻子,赞她聪明,自己话都没说完呢,她就猜到了。 谢二娘嘟着嘴说顺娘这动作不妥当,就像是自己刮弟弟的鼻子一样,自己可不是小孩子了。 顺娘听了开心地笑,然后说:“你在我心里头就是个小娃娃,我就想|宠|你……” 谢二娘也跟着开心地笑,她心里挺受用顺娘说自己在她眼中是个小娃娃,然后她就想|宠|自己。 被爱被|宠|溺的感觉估计天底下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 “你快跟我说一说此去鹤山都见着什么了,经历了什么事。”谢二娘凑过去一点儿问顺娘。 顺娘就说自己听曲大郎说娘子出事回娘家了,匆匆忙忙赶回来,见到她的伤,都忘了跟谢二娘说鹤山的事情了,这会儿便跟她说一说在鹤山的遭遇吧,以及那边的石炭是个什么情况,一一仔细地说给了谢二娘听。 当听到顺娘说她遇到雷家兄弟劫道时,吓得心咚咚跳,当听到顺娘说服他们放下手中的棍棒时,就开心地拍手,忘了手上还有伤,一拍之后才疼得呲牙出声,停止了继续拍手。 顺娘又把自己关于这石炭买卖的打算对谢二娘说了,然后说自己跟那雷家兄弟约了半月后相见,故而这半月里头不能陪着她,顺娘要谢二娘就在娘家呆着,等到自己做了第一笔石炭买卖,然后她会带着自己的娘来谢家接她回去。 听说婆婆要跟顺娘一起来谢家接自己回去,谢二娘吃惊非小,她问顺娘婆婆会愿意么,毕竟她长这么大,还从没看见谁家的婆婆跟媳妇争执之后,媳妇回了娘家,婆婆还跟着儿子一起去接回来的。 顺娘道:“我就要我娘跟着我来接你,不然这镇子上的人还把她的胡搅蛮缠当真了呢,她迫于我要跟她分家也答应了,还提出了分小家不要分大家,我没答覆她,而是说要跟你商量商量。” “你跟我商量喜家分家之事?”谢二娘又吃了一惊,讶然问道。 顺娘点头:“是啊,我跟我娘说了你进了喜家门儿就是喜家的人,当然要跟你商量。” 谢二娘看着顺娘,好一会儿才甜笑着说:“好,你就说说,你想跟我商量甚么。” 顺娘:“就是我娘说的分小家不分大家呀,她说我们可以搬出去住,但不要分家,你怎么想?对了,我跟我娘说了,若是想让我答应这么分,那么她就得答应我另外两条,第一条就是她必须要跟我来谢家接你回去,挽回你的声誉,第二条我没跟她说,这会儿跟你说一说。” 谢二娘静静看着顺娘,等她下言。 顺娘就告诉谢二娘,第二条就是必须要她娘跟自己写个文书,以后喜家的家事和生意她不能插手,还有等到可成十二岁,他就必须撑门立户,从喜家分出去,自己会给他置办房产和土地,至于其他的,要看他的表现了。也就是这真正分家要在八年之后,那时候可成也是个半大小子了,分出去也可以撑起门户。 谢二娘听完便说这个条件估计婆婆不会答应,她之所以愿意拉下老脸到谢家来请自己回去,又提出分小家不分大家,那就是因为她想着大家不分,以后顺娘挣下了家业,可成能够来分家,别说分一半了,要是顺娘没有亲生之子,全都是可成的也有可能。 顺娘微微一笑,道:“我之所以愿意说八年后分家的话,你晓得为何么?” 谢二娘:“为何?” 顺娘:“八年之后可成也是个半大小子了,若是他是个可造之才,又或者他是个没用的,甚至他是个品性不|良的人,都能看出来了。若是个好孩子,又是我一手养大的,抬举他比抬举旁人还让人放心些呢。若他是个不成器的,我自然有法子让我娘的算盘落空。” “官人有何良策,说与我听一听。” “附耳过来。” 谢二娘凑过去,顺娘就在她耳边如此如此一说,谢二娘唇角上扬,接着赞顺娘的法子果然好。 “那么,娘子,你说咱们答应娘的那分大家不分小家的提议么?” “答应啊,可我想,就算搬到城里去也得等一等,还有,我怕娘不会答应你说的第二条。” “我娘我比谁都了解,她顶多到时候闹腾八年后分家可以,可要分一半给可成,我要是一开始就顺嘴答应可以,她还要贪更多。如今提出我的意思来,跟她讲一讲价,她才觉着是争来的。以前我还死心眼子不答应她,后来想了想,觉着可成也不一定长成那种白眼狼,也不一定以后长大了就不成器,端看八年以后他长成甚么样的人。” “若是官人将他养在身边,他一定不会变成个不成器的,又或者送去好学堂念书明理,也不错。” 顺娘揽过谢二娘,说她是个心善的贤惠的娘子,可自己不能因为她的贤惠就把可成当成她们两个的孩子养,她呢,打算既要照顾侄子,也要跟谢二娘养自己的孩子,搬到汴梁城里去可是一举四得。 “至于哪四得,我说与你听,第一,咱们从杨柳镇搬走,租下个单独的院子,只有咱们两个住,你也不会每晚死活不答应我……你说一说,咱们成亲之后,有两手之数么,你可把我饿着了……” 谢二娘给了顺娘一肘子,嫌弃地说顺娘不正经,这还说着正事呢。 顺娘假装喊痛,引得谢二娘当真以为她被自己撞到了,问她要不要紧,顺娘趁机在她脸上吧唧了一口,才笑了,说自己刚才跟谢二娘说得可是一件正经事,若没有那个,好多夫妻过不到一起。 谢二娘听了,真得信了,便说只要搬了家,她就会让顺娘如意,只是现如今在喜家楼上,真得不能随便答应她,请顺娘再忍一忍。 顺娘让谢二娘亲自己一口,自己才会听她的,谢二娘只得凑过去含笑在她用手指着的唇上亲了亲,然后让顺娘继续往下说。 “第二嘛,就是方便我做石炭买卖。第三,咱们在城里,你也就可以做娘了,你爹娘还有杨柳镇的人都不会晓得咱们收养的小娃不是你生的。第四,当然是少了很多麻烦,我娘不跟咱们住一起,她就不能欺负你了。只是,搬去了汴梁城里,你就不能随时见到岳父岳母了,就算汴梁城离杨柳镇只得二十多里地,也要坐着驴车去,我怕你去了会觉着孤单,会想念在杨柳镇时的闹热。” “只要跟你一起,我就不觉着孤单。我觉着再繁华热闹处,只要没有你,我就会觉着孤单。” “娘子……” 顺娘听了心下感动,将谢二娘拥在了怀中。 良久,两人听到了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才分开,原来是谢乙夫妻上来了,他们来问顺娘打算怎么做,打算给他们什么说法。 顺娘去开了门儿,等着谢乙夫妻进来坐定,她上前去行了礼,才说她打算等半个月左右,谢二娘的烫伤都好了,就跟自己的娘过来接她回去,她还说她娘答应了自己跟谢二娘搬到汴梁城里去住,也就是所谓的分小家不分大家。 谢乙夫妻听完觉得这样还不错,既让自己的女儿挽回了名誉,还不撕破脸,所以他们两人表示了赞成,至于顺娘要进城租房子缺钱尽管给他们借就是,他们支持顺娘带着女儿进汴梁城去住,逢年过节再回来。 议定了这事儿,顺娘嘱咐谢二娘好好在娘家养着,这才辞了谢乙夫妻回去。 回到家里,顺娘看见了嫂子还有两个孩子,就朝着他们笑了笑,接着看向刘氏道:“娘,我跟二娘说了,她说一切都听我的。我呢,想着这分家的事也是大事,故而想等二娘在谢家养好伤,咱们一起去把她接回来,咱们再议可好?” “也行,我反正跟你嫂子说了,以后她呢,也跟谢二娘一样可以掺和咱喜家的大事了,为娘也跟她一样了。”刘氏口气微酸地说。 顺娘不接便宜娘的话,转而和煦对齐氏道:“二娘要在娘家养半个多月,家里的事情就多劳烦嫂嫂了。” 齐氏垂首轻声道:“叔叔客气了,奴家不觉着麻烦,这家里的活儿都是奴家分内之事,叔叔为了喜家人辛苦在外挣钱,我若连家里的活儿也不干,就没脸留在喜家,吃喜家的饭。” 这个话,顺娘觉着和往日有些不同,特别后半部分,她觉得嫂子以前是不会说的。 不由得转眼看一看一边坐着的便宜娘,见她抬着个下巴,眼睛也不知道看哪里。 顺娘也不想再废话了,她觉得自己成了亲,有了媳妇儿,成为了一家之主,就该摆出顶门立户的一家之主的样子来,谁要是胡搅蛮缠,跟自己耍心眼儿,那个人即便是自己的娘,她也不会给人留情面。 “我累了,去睡了,明日还得跟黑娃曲大郎进城呢,有几日没管种生买卖了,我得进城去亲自瞧瞧。”说完,顺娘便拔脚往楼上走。 楼下,刘氏听到顺娘的脚步声进了屋,才低声对齐氏道:“方才那话你说得好,以后你就这么说好了,让顺娘记起你是如何吃苦受累帮她做起来种生买卖的,你也是她这买卖的功臣,她不能撇了你去……” 齐氏弱弱地点头:“是,婆婆。” 刚才那话的后半部分可是婆婆教她的,要她随时把不干活儿,就不能留在喜家,吃喜家的饭挂在嘴上,顺娘听了心里就会觉得亏欠她,到时候她就不会坚决分家了。为了可成,说什么她也不能同意分家,等到可成长大了才能分到更多的家业,否则顺娘挣下的家业都要落到谢二娘手里了。 儿子能够不受别人欺负,有顺娘这个“二叔”照顾平安长大,这是齐氏一直以来的心愿,可要是分家了,顺娘不管可成,齐氏的愿望就会落空了,所以她是不同意真正分家的。至于分家产,她真没想那么远。迫于婆婆的淫威,她才答应了说出来婆婆教的那些话。 她希望顺娘听了自己的话,能够想起自己曾经对她的好,能够心软答应不要分家,让自己的一双儿女在她的庇护下平安长大。 顺娘翌日起来,早早地跟曲大郎和黑娃一起坐着牛车进了城,她让黑娃去跟石头一起送货,自己则是跟着曲大郎一起去送货,顺便拜访宋家正店以及底下的那一百多家要她的豆芽的小脚店,她要跟他们谈一谈煤炭的事情。 才把车赶到宋家正店门口呢,门口的一个伙计跑过来哈着腰跟顺娘说:“咱们这店的东家宋娘子回来了,吩咐了,说一见到小官人,就请小官人进去说话呢,小官人,这就跟小的进去吧。” 第88章 顺娘倒没有料到昨日宋玉姐才回来,今日就到宋家正店来料理自己的买卖了。 只是一想到宋玉姐离开汴梁近半年,这买卖一直都交给账房先生给管着,回来以后马上来店里盘账也是正常之举,换她自己也会这么干,便也不觉着有何突兀了。 跟在那跑上前来招呼自己的伙计身后,顺娘再次走进了宋家正店后堂的那间她以前常常去的账房里,看到宋玉姐坐在屋子中间的桌子旁边,桌上摆放着一大摞的账本,桌子跟前站着两个账房先生,正在跟宋玉姐对账。 “东家,喜小官人来了。”伙计走进屋去先恭敬向宋玉姐禀告道。 宋玉姐一听就放下了手中的账本,让跟前站着的两个账房先生先出去,接着点手让顺娘到她跟前来坐。 顺娘含笑走过去喊了声“姐姐”才坐到了宋玉姐旁边的椅子上。 “瞧你这一头汗……”宋玉姐手里捏着帕子就去给顺娘擦拭,这自来熟的动作要是搁在以前,顺娘受用得很,现如今当宋玉姐手中的帕子触到了顺娘的额头时,她却是缩了缩脖子,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 于是宋玉姐手上的手帕就只替顺娘擦拭了一痕热汗。 顺娘已经抬起袖子三五两下把脸上的汗给擦干净了,宋玉姐捏着帕子有短暂的失神,然后才不自然地笑了笑,转脸朝外喊了个伙计进来,让他去给顺娘端一碗冰镇杨梅汤进来。 “犹记得去年你初次来姐姐这店里,也是这时节,那时……”宋玉姐看向顺娘低徊道,“……只觉眨眼间一年已过,物是人非……” 顺娘也听出来宋玉姐话里头的低徊之意,心有戚戚。 沉默了一会儿,宋玉姐首先打破沉默,丹唇边噙住了笑意,看向顺娘问:“你过得好么?” 顺娘浅浅笑:“好,还想搬进汴梁城里来呢,对了,前几日我去了鹤山,看了看那些石炭,打算做石炭买卖了。” 宋玉姐挑眉:“进城?是带着你家里的人都进城,还是为着做石炭买卖才进城?” 顺娘告诉她,一来是为了方便做石炭买卖,二来是想带着娘子进城来住,至于她老娘和嫂子等人则是继续住在杨柳镇,照管着种生买卖。 宋玉姐一听,就猜到了大概顺娘娶了谢二娘,她老娘和嫂子不喜欢,然后婆媳妯娌之间多有矛盾,不然顺娘也不会扔下她们,单带谢二娘进城了。 她能想到顺娘的老娘和嫂子是看不惯两个女子在一起的,谢二娘不受她们待见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她甚至想,若是自己当初能够跟顺娘成就好事,她也不会让顺娘的老娘和嫂子跟自己和顺娘住一起,自会给她们安排住处。 “喜二,姐姐在这城里还有两处院落,也租与人住着,其中一处还有两月,另一处还有三月就要重新跟我租赁,你若是不急,空了就跟我去瞧瞧,看你看得上哪一处,到时候便宜租你。” “这……” 顺娘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拒绝宋玉姐的好意,汴梁城里的房子紧俏,要租个符合心意价钱公道的房子并不容易,然而自从成为换了芯子的顺娘之后,已经接受了太多宋玉姐的好处,说实话,现如今已经跟谢二娘成亲了,自己也有了一定的经济能力,顺娘觉得自己不该再接受宋玉姐的好处。 没等她再开口呢,宋玉姐已经想到了顺娘为何犹豫,马上说:“别人多少钱租的,我也要你多少钱,你就别推辞了好么?我晓得你是个不喜胡乱受人好处的人。” 话都说到这里了,顺娘觉得自己再推辞那就是过于侨情了,便向宋玉姐表示了感谢,道:“那得空就跟姐姐去瞧瞧,搬家进城其实也不急。” 宋玉姐笑:“那就好。对了,你做石炭买卖可缺钱,若是缺,我这里可借你一些。” 顺娘忙说自己不缺钱,不用宋玉姐借钱给自己,因一开始卖的石炭也不会多,尤其这会儿还在夏日里。 宋玉姐:“那你缺的时候可要跟姐姐说,姐姐不白借你,还要收你利钱的。” 顺娘点点头:“好。” 说话间,店里的伙计已经捧了一碗冰镇杨梅汤进来给顺娘,顺娘接了,大大方方地喝了下去。 喝完了这碗冰镇杨梅汤,顺娘舔了舔唇朝着宋玉姐一笑,接着问她那个韩衙内家没有给她出难题吧。 宋玉姐摇头:“没有,我大哥当时也是杞人忧天,哎,现如今我真想成为一个毫无姿色的妇人,即便在外做着买卖,也没人惦记我,让我遇到这么多糟心事。” “姐姐要是觉着心烦,就不做这买卖了吧,反正回家去闲着也能度日。” “可惜了,我并没有找到一个能帮我照管这买卖的如意郎君,否则我还真想回家去陪着良儿和爹娘,闲适度日了,要怪,只怪姐姐命不好吧。”如此说着,宋玉姐美眸锁定了顺娘幽幽道,“没有人帮我,我不自己抛头露面也不行,若是叫我现如今就放下手里的买卖,回家去,我一定会被闷死了,且混着吧。” 说罢,叹了口气,又道:“喜二,咱们不说这些了,我且问你,我这店里的石炭一月需多少,你晓得么?” 顺娘问:“一月是不是要一千五百斤以上?” 宋玉姐:“我这店里自打去年开始用石炭炒菜以来,木柴用得越来越少,现如今夏日也需两千斤石炭,我估摸着入了冬怕是要三千斤石炭。既然你开始做这石炭买卖了,那就每月给我这里送两千斤炭吧,买炭的钱一月一结。还是那句话,你做起这石炭买卖以后,若是要本钱,还是来向我借,比旁人方便。你也不要觉着你欠我的,我就想看着你把家业做起来,以后在这汴梁城里也可以挺着胸|脯走路。” “多谢姐姐,姐姐真是我的贵人,且姐姐心地善良,又大度,我心下感激也钦佩不已。”顺娘向着宋玉姐拱了拱手道。 宋玉姐摆手,接着笑道:“此番去江南,我带了一些好茶叶回来,改日|你去我那里喝茶罢,到时候咱们再好好聊一聊。” 顺娘就告诉她,自己接下来估计要忙上半月了,把第一次石炭买卖做下来,才能去宋玉姐那里拜访她,跟她一起喝茶聊天了。 宋玉姐:“那我就等着你做完第一笔石炭买卖来见我。” 顺娘应好,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顺娘就起身告辞了,说自己还要去别家店里送种生以及推销石炭。 宋玉姐便起身把顺娘送出了店,这才返回来,叫来店里的两个账房,继续跟他们盘账。 顺娘从宋家正店出来,就跟曲大郎一起去给宋家正店底下的那些小脚店送种生,顺便推销石炭。 头一天,在晌午之前,她只来得及跟三十多家小脚店谈了用石炭炒菜的事情,这些小脚店极少有用石炭炒菜的,大概是因为石炭比木柴更贵,而且他们的买卖也不如宋家正店好。顺娘很费了些口舌,又说服他们试用一百斤石炭试一试,用完了再付钱,然后才有近一半的脚店同意试用。花了四五天的时间,她才把宋家正店底下那些原先由她送豆芽的小脚店说服了五十来家,同意试用她送来的石炭,这样一来,到手的订单就是五千多斤。 接下来就是魏家正店,还有魏家正店底下的那些小脚店了,最后统计下来的销量跟宋家正店这边差不多,并且除了魏家正店愿意□□之外,其他的小脚店也是顺娘给了先使用的优惠,他们才要了顺娘推销的石炭。 最后就是顺娘这一年来自己联系的一些送种生的小脚店了,这些小脚店的销量也是差不多五千斤,除了极少数用过石炭的小脚店愿意□□之外,其他的也是试用。 顺娘统计了下,她辛苦推销半个月石炭,能够销出去两万斤炭,利润大概在二十贯左右,然而这里头的利润只有五贯钱是现钱,其他的十五贯都是垫付。只有下一个月再运炭来卖的时候,才可能收回本钱。如果算上雇佣雷家三兄弟护卫车队的工钱,那么她还要再付出九贯钱。 如此一来,她头一次去鹤山买石炭,运送到汴梁城里贩卖,相当于付出二十六七贯的本钱,但却一文钱都赚不到。只有接着往下送石炭,才能赚得回来。 黑娃在听了顺娘算的账之后,就嘀咕说:“这买卖不会不稳当吧,就怕那些小脚店用了说不好,以后不要了。要是那样,销量太少,石炭买卖就做不起来。除非不要那雷家兄弟做护卫,或许可以往下做。” 顺娘告诉他完全不要担心销量的问题,她相信那些没用过石炭炒菜的小脚店用过之后,是会继续要炭的,并且随着自己拓展石炭的销路,等天儿一凉,石炭买卖就会越来越好的。再说了,她觉得几十贯的本钱她还是有的,也垫得起。 自从跟老娘分了账管钱之后,顺娘手里也有近三百贯的本钱了,她觉着这些本钱用来做石炭生意大概也能做得起来了。第一次买卖核算了下成本,居然是要往里面贴钱,也没有打消她要在石炭买卖上大展拳脚,赚到大钱的念头。 就在顺娘在汴梁城里顶着烈日四处推销她要卖的石炭,拿下来两万斤左右的订单时,石头按照顺娘的指示装作小货郎去了一趟鹤山深处的雷家村和席家村,还真打听到一些事情,大概也跟雷大郎告诉顺娘的查不多。顺娘特意让石头查了查雷家村的雷家三兄弟,石头回来告诉顺娘确实有雷大郎三兄弟,他们家里的情况也跟顺娘跟他讲的查不多。 顺娘听了石头的话,这才相信了雷家三兄弟的确是为家境所迫才来劫道的,这样一来,等到去见雷家三兄弟时,她只问他们怎么应付以后被人指认曾经劫道的事情就可以决定用不用他们了。 把这个关于石炭买卖的事儿捋顺之后,也就到了跟雷家三兄弟的约定见面的日子。 本来谢二娘在娘家养了半个月,手伤已经完全好了,除了左手上被烫破皮的伤口好了之后留下了一块浅淡的疤痕。顺娘本可以叫上老娘去把她接回家的,但出于对便宜娘的不信任,顺娘想到这去鹤山买石炭,运回汴梁城来卖又要花去三四天,自己不在家,她害怕便宜娘死性不改,又要弄出什么幺蛾子来,所以她就叫谢二娘在家再呆两三日,等到她从鹤山回来,再跟自己回去。 至于面对老娘的询问她为何又要出去几天不回家,顺娘便说上次认识的陈大郎兄弟邀约她去看香料,她觉得那香料买卖也可以做,故而去看一看。 刘氏虽有疑惑,但她是个村妇,也想不到太远的,便叮嘱顺娘早去早回。 顺娘答应了,依旧和黑娃搭伴儿,带了钱,去汴梁运河边搭船去金城镇。 这一次她也是多了个心眼儿,宁肯付出比租驴子的钱还多一百文,两个人花了五百文去金城镇,也不愿租了驴子骑着去金城镇,主要是这一次她跟黑娃可是带了三十五贯钱在身上的包袱里面,若是走陆路遇到劫匪那就麻烦了。 坐船从汴梁城到达金城镇恰巧是晌午时分,顺娘带着黑娃依旧去第一次到金城镇的镇子中间的客栈安置了,要了些酒饭吃,各人回屋睡了一觉,到下晌起来,这才去了当初离开金城镇时跟雷家兄弟约定见面的小脚店。 两人一进去,就瞧见了雷大郎,雷大郎一见到顺娘那是高兴得很,连忙招呼两人过去坐,接着让店内的伙计上茶上酒,还说自己一个多时辰前就到了这里,管店伙计要了一壶酒和一些蚕豆,边吃边喝等着顺娘和黑娃呢。 顺娘坐下之后问他的兄弟呢,雷大郎说他们在矿上挖石炭,都跟来会耽误工钱,所以自己这个当大哥的就先来了。 “雷大哥,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有一事想请教大哥,不知道大哥可否跟我说一说这事情有何法子解决?” “喜二哥,请说。” “是这样的,我回去后想到,你跟你兄弟之前在鹤山劫掠过其他人的钱财,若是你做了我的运送石炭的车队的护卫,以后被人认出来了,吃了官司,将我这雇主也牵连到里头,又怎么办呢?” 雷大郎一听不高兴了,问顺娘是不是拿这个话做借口不想雇他们了,想毁约。 顺娘忙解释说,自己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而且自己真是想雇他们三兄弟,只是在雇他们之前,要把许多事情讲清楚才能保证以后这买卖做起来,平平安安的。 雷大郎听了顺娘的解释这才释然了,想了一会儿说他们三兄弟愿意给顺娘写个保证书,若是以后出事,绝对不把顺娘牵涉其中,并且,他还让顺娘找人写个用工合同,他们只是临时受雇,为顺娘运煤,每运一次结清工钱,以后再运石炭,再临时雇佣他们,这样一来,也就不会把顺娘这个临时雇主牵连在内了。 有了白纸黑字的这两个契约在手,顺娘想大概也不会出什么问题了,而且她觉得雷家三兄弟也是穷苦人,如果自己能帮他们一把,他们就可能从此以后不再做那犯法的事情,走上正道,这也算是做好事了吧。 “好,那就依雷大哥的主意,把雷大哥说的那两样文书写了,按上指印,我就雇雷大哥和你的兄弟们为我运送石炭,护我的买卖平安。”顺娘爽快道。 三人在店内用了些酒饭,走出去,到了金城镇街头,找了专门写这一类文书的人写了两份文书,雷大郎还在上头按了指印,然后交给顺娘。顺娘看了,收在袖子里头。然后又去看这金城镇租赁牛车的地方,租了十辆牛车,约定明日一早去鹤山运煤,紧接着又去码头找船,找了两艘货船,同样说定了价钱和上货的时间,并付了定金,这才回去。 把这些事情安排完,天都黑了。 在回去的路上,顺娘就让雷大郎跟着自己跟黑娃去了租住的客栈,让他跟黑娃一个房间,明日早起就去鹤山运煤,至于那个买煤的地方是顺娘上次打听好的一个大煤窑。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顺娘等人已经起来了,草草用过一些早饭,三人就去了昨日租赁牛车的地方,那租车的老板已经按照顺娘的要求给他们找了七个赶车的雇工,剩下的三辆牛车就由顺娘,黑娃,雷大郎赶。 从金城镇到鹤山只有三十多里地,顺娘雇佣的车队在路上跑了一个时辰左右,在辰时(九点)之前就到了,然后去了一个叫廖五的矿主的大煤矿,直接让他按照以前说好的买上一万斤炭补贴一贯钱买了两万斤炭,并且用了大的柳条筐给顺娘装车。 在廖五的雇工给顺娘的车队装车时,雷大郎就去了几里之外,他的两个兄弟挖矿的煤窑把两人找了来,帮着装车。 忙活了一个多时辰,顺娘买的两万斤石炭终于装好了车,她给了廖五十八贯钱,然后说定下个月这个时候还来买他的炭,便指挥着车队往金城镇去。雷家三兄弟分别坐在三辆牛车上,一人在前,两人在后,护卫着顺娘的车队平安到达了金城镇码头。 到了金城镇码头的时候正是晌午,一日之中最热的时候,顺娘和众人忙活了一上午了,连水都没顾得上喝一口,又忙着把两万斤石炭从牛车上卸下来,再抬着去放到两艘货船上。这装船也花去了一个多时辰,等到所有的石炭都装上了船时,已经到了申时初(下午三点)。顺娘把租车还有雇佣雷家兄弟的钱都给了,并额外给了帮着装船的那些赶车的雇工们一顿饭钱,这才跟众人作别,上了货船,让船主开船,往汴梁城去。 这个时候,顺娘和黑娃才有空坐下来喝些水,吃些干粮,在简陋的船舱里坐着休息一下。 两艘运石炭的货船到了汴梁城时已经天黑了,船靠岸,顺娘带着黑娃下船去找了个小脚店吃饭如厕,接着又返回船上在船上守夜,守着这两船的石炭。她跟黑娃约定了一个人睡上几个时辰,换着来,等到第二天早晨,天亮了。又是顺娘上岸去找牛车还有雇工把两船的石炭从船上运下来,装到牛车上去。等到把所有的石炭运下船,装上车,就已经日上三竿了。 付了船主运货的钱,顺娘就跟黑娃分头领着五辆牛车去送货,把所有的货送完,两人再碰面时便已经到了下午申时末(五点)。 坐上曲大郎赶的送种生的牛车回杨柳镇时,顺娘和黑娃直接躺在空空的牛车上睡觉。 这两天可把他们累惨了,就算黑娃身体比一般人强壮,此时也给累着了,上了牛车后,躺下去闭眼,一会儿工夫就开始睡得打鼾。 顺娘呢,又饿又渴,嘴唇干裂,眼皮子像是有千斤重一样,她也躺了下去,顾不得男女有别,跟黑娃头挨着头就睡着了。 曲大郎把牛车赶进谢家后院时,谢二娘跑了下来,把顺娘给推醒了,顺娘呢,又把黑娃给推醒了。 谢二娘见到顺娘的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心疼她得很,说要不自己这就跟顺娘回去,伺候她沐浴,给她做点儿好吃的。 顺娘摆手,说:“你别管我,明日我在家里,会叫我娘跟我一起上谢家来接你回去,你这就跟我回去,你的名声不要挽回了么?咱们两个以后在一起的日子多得很,不在这一时。” 接着她又笑着低声告诉谢二娘,这一次的石炭买卖做成了,等到下一个月这个时候,她就会赚钱了,两人小家的钱罐里面就有了第一笔属于她们的钱,这钱她都给谢二娘管。 谢二娘望着疲惫不已的顺娘,也跟着笑了,说顺娘辛苦了,还赞她有本事。 两人说着话的时候,谢乙夫妻也过来了,两人同样很关心顺娘这一趟去鹤山买炭卖炭的情况,顺娘见到他们便把这一次买卖做成了的事情说给了他们听。 谢乙夫妻听后自然也欢喜,随即邀请顺娘在谢家吃了晚饭再回去,反正家里的酒菜是现成的。 顺娘看一眼谢二娘,也想跟娘子多呆一会儿,便去洗了手,跟谢二娘去了谢家的堂屋里吃饭,因此时是夏日,谢家人就在底楼堂屋吃饭,图这里有穿堂风凉快。 她在谢家吃饭,隔壁喜家,刘氏从去谢家挑水的儿媳妇齐氏嘴里晓得顺娘回来了,都不回家,直接去了谢家吃饭,就不高兴了。她说顺娘现在的心越来越野,种生买卖不好生做,定然是受了谢二娘的蛊惑,去捣腾那些不靠谱的买卖,想要为谢二娘挣私房钱呢,她这个当娘的可不能纵着顺娘败家。 第89章 顺娘在谢家吃完晚饭,因做成了第一笔石炭买卖,到城里租房的事情也有着落,加上谢二娘的手伤完全好了,明天就可以接她回去了,她心情很不错,就多喝了些。 回到家里的时候醉醺醺的,洗都不想洗,就想往楼上去,然后躺下好好地睡一觉。 不想,一进屋,就被坐在堂屋里桌子旁边的她娘叫住了,让她过去坐下说个话。 “娘。”顺娘走过去喊了刘氏一声,接着扶着桌子坐下了,齐氏站在一边儿,忙给她倒了碗茶,说她喝了酒,喝些浓茶解解酒吧,还说这茶已经烧好了好一会儿,一点儿不烫。 顺娘接过茶来喝了几口,问齐氏可成和慧儿呢,齐氏说他们两个小孩子已经睡了,这会儿已经过了戊时,早过了他们睡觉的时辰了。 刘氏看顺娘喝了茶才问她:“你这去了城里几日说是去弄什么香料买卖,可娘见你回来手上啥都没有,上一回去金城镇还带了缎子和香料回来呢,这一回专去做香料买卖,却甚么也没带,我就闻到了你身上的酒味儿,没闻到香料味儿。你说说吧,你这几日不回家到底去做甚么去了?” 顺娘没想到她老娘倒是精,这么快就开始怀疑她不是跟着人去贩卖香料了,而自己这两三天太累,都没有想要买些香料回来掩饰一下。去做石炭买卖那件事,她当然不想告诉便宜娘,所以就说自己去城里跟陈大郎等人相见,也去了金城镇,谁想那卖香料的人出了点儿事,并没有依约前来,所以陈大郎和自己在金城镇等了两日,后来也就回来了。 “我就晓得,你这是出去胡混了,估摸着也是听了你媳妇的话,想要给她挣些钱做私房钱。”刘氏不悦地接话说。 顺娘有点儿烦她管得多,便说:“人家谢二娘不缺钱,嫁妆都上百贯了,稀罕我给她挣私房钱?咱们之前不是说话了么,这做种生买卖的钱您得一半攒起来,剩下的一半我自己想做什么买卖由我自己做主,你怎么又管上了?” “可我这当娘的不能由着你才挣点儿钱就开始去败家了,娘晓得你挣钱不容易。”刘氏拍桌子道,尽管她拍的声音很轻,但脸上那急切的神情还是让顺娘很不舒服。 她想,要是便宜娘是个疼她的好娘亲,当初估计也不会逼着原主女扮男装去砍柴讨生活,差点儿把原主给累死。而且经历了后来她跟自己争管家管钱的权,利用她是娘,是长辈来逼着自己同意把以后挣下的家业给侄子可成一半,以及在自己婚前婚后跟自己闹,还有趁着自己不在家烫伤谢二娘,毁人家的名声……这一系列的事情之后,顺娘觉得自己很难相信她会体恤自己,想着自己挣钱辛苦,撑起这个家不容易。所以,她娘的话她是不相信的。她觉得便宜娘就是个封建家长,利用孝道这一顶大帽子,把自己的子女牢牢地控制在手里,然后再通过控制自己的子女来把一个家庭的经济大权控制在她手里。 顺娘曾经想过,要是自己不是穿过来的现代人,没有现代的思想觉悟,作为原主一定会被刘氏牢牢地控制住的,就好比嫂子这个土生土长的宋人一样,就算受了婆婆的各种欺负,但从来没有想过反抗,从来都是逆来顺受。 就连谢二娘要不是自己给她撑腰,她一定也会像嫂子一样的,被婆婆欺负了,选择逆来顺受,息事宁人。 上千年来,忠孝二字是刻在了国人的骨头上,岂不知这里面还有愚忠和愚孝,还有利用这两个字禁锢人的自由和思想,毁掉人的幸福的人存在。 “好了,娘,我很累,不想再跟你争这个,我想要是你真得疼我,就会想看我做我喜欢的事情,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我都已经成亲了,你还像管个小娃娃一样,你不累么?”说完,顺娘已经站了起来,转身往楼上去,连齐氏在身后喊她等一等,她去给她端水来洗一洗都没有答应。 刘氏被顺娘问得一句话也答不上来,她从顺娘的话里感觉到了女儿对她这个娘深深的失望,是个不再想要跟她一起过了的意思。再想到顺娘曾经说的坚决要分家,最后自己提出了个不分大家只分小家,顺娘才勉强接受,刘氏悲从中来。 她能想到,明日跟顺娘一起去谢家把谢二娘接回来之后,顺娘就要真得分家搬出去住了。 顺娘跟谢二娘搬去了汴梁城里,这里只剩下大儿媳妇,还有孙子和孙女,这杨柳镇上的人又怎么看她们呢。以及谢二娘搬走了,谢乙夫妻定然是不跟她们走动了,尽管碍于面子并不会把她跟大儿媳妇和两个孩子赶走,可不来往是肯定的了。还有跟喜家结仇的赵家到时候又会不会趁着顺娘不在杨柳镇住,重新想出什么鬼主意来对付她们呢。以及,还有陆全那个浪荡子,要是顺娘不在杨柳镇,陆全会不会跑来重新纠|缠大儿媳妇? 想起这桩桩件件,刘氏突然感到了害怕,好像这会儿才明白了原来这个家里根本离不开顺娘,就算顺娘不分大家分小家,搬去了城里住,这个家里也没了主心骨,没了顶梁柱。她这个娘并不能应付刚才想到的那些事情,头一次,她感到了自己的衰老和无用。 于是,刘氏慌张起来,搁在桌子上的手都禁不住抖起来。 听到顺娘上楼的脚步声渐渐低下去,刘氏甚至有了恐惧感,她觉得女儿是真得要走出她的生命了。 也不晓得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当这种感觉摄住了她,她前所未有的感觉到了害怕。 “顺娘……顺娘……”她喃喃念着,已经失去了清明的眼里迅速蓄满了泪,然后忍不住伏在桌上哽咽起来。 在一旁的齐氏见婆婆伏在桌上低声哭泣起来,也是惊呆了,不明白一向强势的婆婆怎么突然会哭,难道是因为刚才顺娘所说的那些话?但顺娘方才说的那些话甚至都不如她以前说的那么过分啊。顺娘只是要求婆婆不要再管她而已,说婆婆不疼她。 齐氏不晓得该怎么去劝婆婆,她一向在面对婆婆时,说不出什么话来,而且从她的内心来说,她一直觉得跟婆婆不亲。自从丈夫大郎走后,这个家里唯一让她觉得可以亲近的人就是顺娘。 因此在昏黄的摇曳的灯光下,喜家堂屋里面就呈现出这样一副画面,刘氏伏在桌上伤心地哽咽哭泣,齐氏站在一边垂着头,两手绞着手指默默地看着刘氏哭。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刘氏才抬起头来,拿枯瘦的手掌擦眼泪,看向齐氏问:“媳妇,你觉着我这个做娘的是不是真管顺娘管得太多了” 齐氏“啊”一声,看了婆婆好一会儿才大着胆子说:“叔叔成了家,或许是跟从前不同了,她长大了。” 这话里的意思大概是说顺娘成了家,就跟其他那些男子成家之后差不多,要顾着自己的小家,在家里也是个说话算数的人,不再喜欢什么事情都被长辈管着了。 刘氏看着齐氏好一会儿又喃喃道:“难不成我真该啥都不管了,这个家都交给顺娘管么?就像她说的,享享清福就行了?也不管以后喜家的家业落到外人手里头?” 齐氏听了婆婆的话,她真想点头赞成,让婆婆放手管理家事,享享清福,那样顺娘就不会老是对婆婆不满了,老是跟婆婆起争执了。至于喜家的家业落到外人手里的话,她也觉得婆婆操心太过了,现如今喜家还没啥家业呢,以后有家业了也是顺娘挣回来的,顺娘想怎么分不是就该她做主吗?况且,她认为顺娘聪明能干,是不会那么糊涂的,让她辛苦挣下的家业完全属于谢二娘的,自己的一双儿女顺娘一定会看顾,长大了,喜家真有家业的话,可成和慧儿一定会有份儿的,甚至不用自己跟婆婆去向顺娘提出来。 犹豫了好一会儿,她终于鼓足勇气对刘氏说:“娘,您就都交给叔叔吧,她是个有良心也有孝心的人,一定会对娘,还有可成和慧儿好,不会像娘想得那么糟的。咱们家里,没了叔叔不成。” 刘氏长叹口气,接着说看来连齐氏都想到了,她这会儿才想到,实在是老了…… 齐氏闻言,心下暗惊,想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情啊,婆婆居然服老了? 这一晚,喜家楼上,顺娘睡得死沉,甚至打鼾。 喜家楼下,齐氏挨着自己的一双儿女也睡得香甜,只有刘氏在床上辗转反侧,半宿没睡。 次日起来,顺娘和齐氏看到她都吃了一惊,觉得她一|夜之间老了不少,曾经一丝白发也不见的头上,两鬓突然冒出了好几根白发,而且容貌也突然苍老了不少。 顺娘因为今天要去接谢二娘回来,就没有进城去,打算今天把家里这分大家不分小家的事情处理妥当之后,再进城去全力以赴拓宽石炭的销路。 吃罢早饭之后,在去谢家接谢二娘之前,刘氏把顺娘叫到自己跟前,默了好一会儿才道:“顺娘,咱们不分家好么?娘把这个家都交给你管,钱也不管了,你的买卖也不管了,接回谢二娘之后,娘会好好待她,咱们一家人还在一起过日子行么?” 第90章 “……”顺娘愕然,望着一|夜之间莫名两鬓染霜,容貌苍老的便宜娘,她简直怀疑自己幻听了。 然而等她看清楚老娘眼里的那无奈和悲凉,她原本不相信老娘的心也开始动摇了。 “娘,你说得是真的么?”顺娘不敢置信地问。 她欣喜地希冀,又不安地忐忑。 刘氏点头,切切地说了一句:“娘只有一条,望你要厚待你大哥的两个孩子,其余的娘都依你。” 顺娘听完后重重地点,欢欣道:“娘,您放心,我答应您,可成和慧儿,我会好好待他们,让他们平平安安地长大,还有,我跟娘子也会孝顺您,让您享福。” “好,那咱们这就去谢家把你媳妇接回来,等她回来,我就把你分给我管着的那些钱还给你们,以后这个家就由你们管着了。”刘氏站起来平静道。 顺娘忙说:“娘,那些钱你就存着吧,自己想买啥的时候就取出来买,等花完了,我再给您。” 此话一出,刘氏脸上有了欣慰的笑,便说:“我哪里能一个人花掉那些钱,我就给你存着,存在娘这里,若是以后你做买卖有个闪失,还有钱东山再起,咱家的日子还能往下过。你别怪娘说话不好听,这做买卖都是赚有亏的。” “娘说得是,等以后我赚的钱再多些,每年都存一些在您那儿,图个安稳。”顺娘走到刘氏身边,温言道。 刘氏伸手在女儿手臂上拍一拍,笑道:“走罢,咱们去谢家把二娘接回来,以后,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嗯。”顺娘挽住老娘的手往外走,到了外头,才想起在外人跟前她跟老娘可是母子,不是母女,是要保持距离的,这才忙把手松了,然后走在老娘前头,往隔壁谢家走。 谢家肉铺门口的肉摊边这时已经有不少买肉的客人,谢乙正在亲自操刀给客人割肉,见到顺娘跟刘氏走来了,这才把手上的活儿交给了别的伙计,拿起肉摊子上的抹布擦了擦手,往肉铺里走。 他先一步进去找到在厨房收拾的娘子吴氏,告诉她隔壁喜顺跟她娘刘氏来了。 吴氏也跟谢乙一样擦了手,两夫妻到肉铺的堂屋里去坐着,等着顺娘跟她老娘进来,他们昨天晚上请顺娘吃饭的时候就晓得了今日刘氏要亲自上门来请女儿回去,不过,他们作为谢二娘的爹娘还是要挡一挡刘氏,察言观色,看她是不是真心来请女儿回去的。 他们可不想自己的女儿被刘氏哄回去了,以后又被刘氏欺负,总之,他们要刘氏给个说法,让他们两夫妻可以放心地让女儿被顺娘和她娘接回喜家去。 顺娘和刘氏进到谢家肉铺里面,看到的就是谢乙夫妻两人正襟危坐在屋子中间,板着脸,很严肃的样子。 “岳父,岳母,我跟我娘来接娘子了。”顺娘先就上前去向着两人躬身行礼道。 谢乙和吴氏不吭声,两人都看向跟在顺娘身后进来的刘氏。 刘氏见谢乙夫妻不搭理顺娘,大概也晓得人家不高兴女儿在喜家被烫伤,还被自己叫来了街坊领居看热闹,被说成是个不孝顺的媳妇,所以两人迁怒于顺娘,不接受顺娘行礼,不松口让谢二娘跟着女儿回去。 这会儿,要是她不给人家赔礼道歉,顺娘就会弯着个腰,不晓得什么时候可以直起身来了。 有些尴尬地上前几步,刘氏站在顺娘身边,向着谢乙夫妻讪笑着打了个招呼,接着才说自己是来向两人赔礼道歉来的,她说自己是老糊涂了,才会那样对二娘,她请谢乙夫妻原谅她,她还保证说自己以后一定对二娘好。 谢乙夫妻完全没想到刘氏今日上门来赔礼道歉的话说得这样顺溜,而且还保证以后一定对自己的女儿好。 刘氏说的话会是真的么? 两夫妻都觑了对方一眼,丛彼此眼里看出来了惊讶和怀疑。 吴氏想了想,就说空口无凭的,除非刘氏在两人跟前发个誓言,他们会相信她,才会同意顺娘把女儿接回去。 刘氏听说要发誓,也犹豫了一下,不过,当她看到一直躬着身的顺娘时,咬咬牙,就竖起了一只手掌发誓说谢二娘今日跟着她的孩儿喜顺回去之后,她一定好好待谢二娘,不骂她,不打她,不说些冷言冷语来伤她,也不摆婆婆的谱,让二娘多干活儿。还说她一定待二媳妇如大媳妇一样,一碗水端平。最后,她说自己要是违反今日的誓言,必定不得好死,不得善终。 这话说完,谢乙夫妻又面面相觑了一次,虽然一开始都是不太相信听到刘氏说出这样的话来,但很快两人的眼神都达成了一致,那就是他们相信了刘氏的誓言,也从这誓言里面感受到了她的诚意。对于,刘氏肯放低身段儿上门儿来发下这样的毒誓,跟两人赔礼道歉,谢乙夫妻还是觉得非常难得。 于是两人紧接着都齐齐站了起来,一起上前去把躬着腰的顺娘扶了起来道:“好孩子,快起来罢,二娘在楼上,你去接她下来罢。” 接着,谢乙夫妻又看向刘氏,笑着请她坐下一起喝茶,今日晌午就在谢家吃饭了,一会儿把齐氏跟两个孩子也叫过来,两家人一起吃个饭,落后还是好亲家,常来常往。 刘氏笑着道好,又推一推站在一边傻笑着的顺娘,让她上楼去接谢二娘吧。 顺娘麻溜儿地答应了,三步并作两步地快步往谢家楼上去了。 她觉得今天的快乐真是堪比她跟谢二娘定情,成亲,以及做成第一笔石炭买卖。 她要把这好消息快些告诉自己的娘子,告诉她不用分家了,她娘想通了,以后一家人可以和和睦睦地过日子了! 快速地跑上楼去,顺娘直接跑向谢二娘的闺房,然后砰砰砰地拍门儿,在外兴奋地喊:“娘子,娘子,快开门儿!” 话音才落,门已经被谢二娘从里面打开了,她看到顺娘那样高兴,便问她:“是不是娘跟你来接我了?” 顺娘一步跨进去,将谢二娘紧紧地抱进怀里,激动地说:“不但如此,我娘还在你爹娘跟前发了毒誓,说她不会再待你不好。而且,你想不到,在来之前,我娘说她再也不管家,不管钱了,说以后这个家就交给我们管了,还求我,让我别分家,一家人继续在一起过日子。你说,这样好不好?” 谢二娘听完了顺娘的话,也很激动,她说:“好!这样最好了!咱们侍奉娘,给她养老,还能看顾着可成和慧儿,嫂子也安心,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一家人合该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顺娘接着跟谢二娘分开,捧着她的脸,就去热烈地吻她,谢二娘呢,也激动地回应,此刻,她们两人的所思所想完全一样,两人的心中都被幸福所充满。 荡气回肠地一吻结束,顺娘拉着谢二娘去坐下,问她高兴不。 谢二娘倚靠在顺娘肩膀,说自己很高兴,她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这比她所想到的所有的结果都更好。 顺娘便又问她要不要把自己做石炭买卖的事情告诉娘。 谢二娘道:“自然是要跟娘说的,娘既然把家都交给我们管了,她甚么都不管了,跟她说了也无妨。我想,娘或许跟我一样,有好多事其实并不在意拿不拿主意,而是想晓得,若是被瞒着,就觉着自己不被看重。” 顺娘摸着她的脸,轻声道:“难为你如此通情达理。只是,当我看到你手上那块因我娘撒泼被烫伤形成小疤痕的地方时,我心里就不舒服,觉着我娘对不起你,就不敢信她一|夜之间就变了。于是,就想那石炭买卖还是别让她晓得好了,怕她以后惦记上,万一哪天又闹腾上了呢?” 谢二娘摇头:“我不信娘发了毒誓了,还敢违背誓言。” 顺娘:“可她发的誓是说得对你好,不再欺负你,她可没有发誓说以后不为可成争家产呀,尽管她把家都交给咱们管了。” 谢二娘:“官人,我咋觉着你对娘就是不太相信呢,说句不该说的话,娘已然做到这个份儿上了,咱们再不信她,就真是不把娘当回事了。我看呀,过些日子,要是娘真像她发的誓那样,对我好,也不再管家,不再管你,咱们就跟她讲了吧。” 顺娘想了一会儿便说:“也好,那就等到咱们搬家时,若是我娘真得不管家,待你好,我就跟她说,让她也跟着欢喜下。” “官人,不是不分小家了么,你为何还想着搬家呢?”谢二娘从顺娘的肩膀上抬起头来看向顺娘疑惑地问。 顺娘刮了刮她的鼻子,笑着说:“你忘了,我跟你说的了,搬进城去,搬个宽敞的院子,咱们有自己的屋子,你也就不用忍着不出声了……” 话未说完,谢二娘已然红了脸,咬唇羞涩道:“好不正经,好像是为了我一样,还不晓得是为了谁呢?” 顺娘哈哈大笑,继续道:“好吧,都是为了我,为了我可以恣意跟娘子一起享受鱼水之欢,还有咱们的孩儿,咱们的买卖,我们都要搬进城去才行!” 第91章 喜家人和谢家人在一起欢欢喜喜地吃了午饭,然后谢二娘就跟在顺娘和刘氏身后一起高高兴兴地回喜家去了。 回了家,顺娘和谢二娘上楼去,谢二娘收拾屋子,顺娘要跟她一起收拾,她不让,让顺娘去躺着就行了,还念叨说自己不在家里这段儿日子,也不晓得顺娘咋过的,这屋子里乱得跟个鸡窝一样。 顺娘真个去床上歪着看谢二娘收拾屋子,说自己在这半个多月早出晚归忙着开拓石炭的销路呢,哪里顾得上屋子里乱不乱,回家只是睡个觉而已。而且,因为谢二娘不在家,她觉得这屋子里连一点儿人气都没有,更是懒得收拾了。 谢二娘把箱笼里面的那些乱糟糟的衣服拿出来,堆放到床上,然后坐到床边,一边折衣服一边笑着问顺娘:“那这会儿呢,有人气儿了么?” 顺娘道:“即便这天儿这么热,我也喜欢你在这屋子里,人气儿足足的,仿佛连吸进鼻子里的气味儿都是甜的。” 谢二娘睨顺娘一眼,说她这嘴就像是吃了蜜一样,话说得那叫一个甜,自己怎么没看出来自己老实巴交的官人这么会说话呢。 顺娘哈哈笑,说:“我在外人跟前嘴拙,不晓得为啥在你跟前就可会说话,还净说好的。” 小两口在楼上嘻嘻哈哈地说笑着,楼下的齐氏和刘氏坐不住,带着可成和慧儿去了隔壁梁家串门儿。 本来夏日里,镇子上的百姓们都喜欢睡个午觉,梁二娘和柯氏也是,但因为刘氏和齐氏的到来,梁二娘和柯氏也只能不睡了,起来陪着她们各自的闺蜜。 柯氏先就说她瞧见了一早刘氏陪着喜二郎去了谢家,便问她是不是去接二儿媳妇谢二娘了。 刘氏点头说是,说自己去向谢乙夫妻说了些好话,让自己家二郎把谢二娘接回家了。 柯氏吃惊:“你竟然亲自去?这可真是日头打西边儿出来了,杨柳镇上做婆婆的没几个能跟你一样。” 她的语气既吃惊也有不满,大概觉得自己当初帮着刘氏指责谢二娘,让她背上一个不孝顺的名声还是费了点儿力,可还没多久呢,刘氏就自己软了,拉下脸亲自上谢家去帮着喜二郎接回来媳妇,这不是让自己费力不讨好呢。毕竟为了帮刘氏的忙对付她那个二儿媳妇,自己可是得罪了谢家人啊。 面对柯氏的质问,刘氏也有点儿尴尬,只得说自己觉得自己老了,不顶用了,还是要让自家二郎跟谢二娘好好过,喜家人的日子才能过得顺遂。 听刘氏这么说,柯氏似乎明白了她到底怎么想的,便叹口气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哎,不过,你如今想通了也挺好。就像我以前跟你说过的,把家交给小辈们去管,像我一样享享清福多好。不是说家和万事兴么,你退一步,你家二郎看在眼里,对你这个娘会更好的。” 刘氏道:“但愿如此。” 在隔壁梁二娘的房间里面,齐氏则是快活地跟梁二娘报喜,说自己家里婆婆跟谢二娘之间的矛盾总算解决了,今日婆婆亲自去谢家把谢二娘接回来了,而且婆婆还说以后把家都交给叔叔管了,她就什么都不管,做个享清福的老太太了。这样一来的话,家里又和睦了,一家人又能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了,自己别提多高兴。 “哦,这样当然好,之前你跟我说起你婆婆跟谢二娘婆媳不和,你叔叔也生气要搬出去,我可真是为你们担心,想帮你去劝一劝你婆婆,可又觉着她不会听我的,颇有越俎代庖之嫌。叫你去劝你婆婆,估计你也不敢去说,我还在想该用什么法子才能让你婆婆别那么固执呢,这下好了,她自己想通了。”梁二娘喜道。 齐氏笑着点头,又说:“叔叔说了,再过几月,咱家就搬进汴梁城里去,租个宽敞的大院子住,一来方便做买卖,二来以后也方便可成找个好学堂念书,来年,可成就满五岁了,该入学了……” 梁二娘听了心里却一沉,吃惊地问齐氏:“你们要搬家?” 齐氏说:“是啊,今日把谢二娘从谢家接回来之后,叔叔说的,她还说她已经在找房子了。” 梁二娘:“这在杨柳镇住得好好的何必搬呢,再说了镇子上陆老夫子开的学堂里面教的也不错啊,他那个学堂里面也考了好几个秀才呢。” 齐氏却道:“这杨柳镇上的学堂如何能跟汴梁城里官家脚下的那些学堂相比,不然陆家也该出举人进士,而不是秀才了。我这辈子是不成了,就望着可成以后读书有出息。” 梁二娘听了,望着齐氏说不出话来,她多想齐氏能一直住在梁家隔壁呀,如此一来,她就有机会慢慢地跟齐氏增进感情了,直到终有一日得到齐氏的芳心,能够跟她定情,相守一世。若是齐氏搬走了,自己的打算不就要落空了吗? “你叔叔说了,你们大致还要在杨柳镇住多久呢,我真舍不得你搬走啊……”梁二娘强压起伏的心绪凝注着齐氏道。 齐氏“呃”一声,也听出来了梁二娘的不舍之意,说实话,跟梁二娘认识也要一年了,这中间,她的确是感觉到了一些梁二娘对她的别样的情意。可她从未去深想过,此刻看着梁二娘清澈的眸子里透出的那明显的不舍,她心里忍不住一跳,忙垂下眼眸说:“搬走了,也不是不见了,你可以进城来瞧我,我也可以来杨柳镇……” 话未说完,梁二娘已经伸手握住了她的双手,紧紧握着,迫切地问她:“你搬走了,还会惦记我么?还想来杨柳镇瞧我么?” 齐氏眼睫颤起来,脸也迅速红了,两人此刻挨得很近,梁二娘说话的气息直扑入她鼻中,那种急切的情意如一支羽箭直接命中她的心,她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心如擂鼓,比以前任何一次,心都要跳得更加厉害。 她努力压制住心跳,轻声道:“奴家会惦记你,想来瞧你。” 这话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说出口,而且说出口之后她又觉得羞愧,认为自己已经背叛了对顺娘的感情,可此刻的顺娘正和谢二娘一起郎情妾意,说说笑笑,她一想起就觉得心里如同扎了根刺一样。或许梁二娘能帮她减轻些那因为顺娘和谢二娘的恩爱刺伤她的心的伤痛吧。 梁二娘紧接着就将齐氏抱在了怀里,紧紧地抱着,不说一句话。 她怕自己再说话会吓坏齐氏,她只是大胆地用这种拥抱的动作将自己的情意传达给她。 果然,齐氏被谢二娘的这一抱给吓得呆住了,好半天回过神来,又开始挣扎,意图推开梁二娘。 又羞又慌,还有无措,这就是现在的齐氏,尽管她是觉得梁二娘跟自己之间有暧|昧,但再怎么样她也没有想过跟顺娘以外的女人拥抱在一起。她这一年来,唯一肖想过能抱着自己的女子就是顺娘,在顺娘成亲之后,她做梦都还梦见过。至于梁二娘,可从来没有入过她的梦。 齐氏这么一挣扎,不知道怎么却是激起了梁二娘的征服欲,便见她一只手滑下去箍住了齐氏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伸到齐氏脑后掌控住她后脑,然后迫使她微微仰头,紧接着不管不顾地吻了下去。 她的吻一开始就是带着霸气,火|热,长驱直入,齐氏完全懵了,等到两人唇舌相接,才反应过来,头脑里有一个声音叫她要挣扎,可身体却无比诚实地颤栗着,虚弱无力。 梁二娘作为跟顺娘一样的喜欢女人的穿越者,她也有过女朋友,而且吻技出色。 法式深吻,让齐氏完全被融化了,酥倒在了梁二娘的怀中。 一吻结束,齐氏的脸红得滴血一样,秀目迷离,梁二娘喘着气,白皙的肌肤也染上了一层淡粉色。 两人才一分开,齐氏就推开了梁二娘,转身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梁二娘去追她,追到门口见她匆匆忙忙地把在院子里跟秀儿玩的两个孩子一手抱起一个,逃也似地跑了出去,就也停住了脚步。她害怕自己急匆匆地追出去,让弟弟和弟媳看见,会更加疑心。如果不追的话,到时候他们问起,自己还可以说是两人吵架了,齐氏生气才跑出去把两个孩子抱走了。 回味刚才跟齐氏的法式深吻,梁二娘依然会心动神摇,而想起齐氏在自己吻了她之后二话不说就逃走,梁二娘心中也无比忐忑。她此时害怕了,万一齐氏因为此事再也不来梁家,也不再见自己,那么自己岂不是会失去她了吗? 明明在吻着齐氏时,她也感觉到了齐氏沉醉于其中,在自己怀中颤栗着,软软地依偎着自己。 可为何吻了她之后,她却惊慌失措地逃走了呢? 到底,到底齐氏是怎么想的?她会接受自己吗?还有以后,喜家真得搬去了城里,自己又该怎么办呢?是要跟着也搬进汴梁城里去,跟喜家做邻居,还是依旧呆在杨柳镇,抽空再进城去瞧齐氏呢? 齐氏费力地抱着两个孩子一口气跑回了喜家,将两个孩子放下之后,心蹦跶得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她的脸这会儿还是红得要命,一头汗,发髻有些散乱,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可成和慧儿仰面望着她,用稚嫩的声音问她到底怎么了,他们都被齐氏这个娘吓着了,因为他们跟秀儿正玩得好呢。 齐氏听到一双儿女的声音,这才回魂儿了,然后低头看着他们,抬手摸一摸他们的头,接着说自己没事,然后问他们喝水不,喝了要不去睡会儿? 可成和慧儿在梁家院子里玩了一会儿,也的确是累了,有点儿渴了,就认为原来是娘带他们两个回家喝水了,便说要喝。 齐氏就给两个孩子一人倒了一碗凉开水喝,趁着他们喝水的时候,她去了后院从水缸里舀了些凉水到木盆里,接着浇水洗脸,再将凉水在脸上拍散。拍在水上的凉水让她觉得脸上的滚烫消散了些,她怔怔地想起了方才在梁家,在梁二娘的房里发生的那一幕,心又擂鼓般地跳了起来。她又摸了摸自己的唇,似乎唇上的触感还在那里,并没有因为自己浇拂在脸上的凉水而消失,还有口中那属于梁二娘的独特的唇舌独特的味道,也在她口腔中弥漫。 方才她丢了魂儿,这会儿魂儿回来了,理智也渐渐回归,她感到了害怕,她想,自己怎么能够跟梁二娘发生这种亲密的事情呢? 被她亲了,以后是不是就属于她了? 可是她是女子啊,自己也是女子,甚至梁二娘不能像顺娘那样女扮男装娶谢二娘一样娶自己,这样一来,自己跟她到底要怎样才能够在一起。况且,她是绝对不会离开喜家的,她要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在喜家平安快乐地长大。 所以,注定她跟梁二娘是不会在一起的。 想到这里,齐氏的那一颗在胸腔里面咚咚跳着的心渐渐恢复了往日那种频率的跳动,满腔子的热血也渐渐凉下来,心中只觉酸涩难受。 不行,自己不能再去隔壁梁家了,不能再跟梁二娘往来,因为跟梁二娘是注定没有将来的。 打定这个主意之后,齐氏这才端着木盆里的水去了堂屋,叫了两个孩子过来给他们擦手擦脸,接着哄着他们上|床去睡觉,尽管此时已经过了平时睡午觉的时间了。齐氏等到两个孩子上了床去躺着,自己也脱了鞋子上|床,拿了一把蒲扇给他们扇着,一边低声跟他们讲些素日讲过的他们喜欢的故事,哄他们睡觉。 跟儿媳妇齐氏早早地从梁家回来不同,刘氏差不多等到杨柳镇上各家各户开始做晚饭饭的时候才回来,跟柯氏聊天之后,她的心情比之前还要好,以至于见到谢二娘时脸上还有笑。 齐氏和谢二娘一起下厨做饭,顺娘跟刘氏就在堂屋里一边说话,一边逗着可成和慧儿玩,那其乐融融的气氛简直就像是恢复到了顺娘成亲之前。 晚间,一家人在一起有说有笑地吃晚饭,吃完晚饭,各人去忙手上的事情,齐氏刷锅刷碗,谢二娘跟顺娘一起去泡发豆芽,给豆芽浇水。 刘氏和谢二娘两婆媳之间不再有争斗,喜家恢复平静之后,那日子就开始飞逝而过了。 进了九月,顺娘已经又去鹤山收煤贩煤三次,每一次都很顺利,并且经过她三个月的努力,现如今她的煤炭销量一月也有五万斤以上了,贩一次煤,她能赚上五十贯,抵得上她的种生买卖。 这一日,她去宋家正店送了石炭之后,宋玉姐就让她留下,说要带着她去瞧一瞧自己在汴梁城的两处房产,一处是一个带院子的临街的房子,这房子只有一进,但胜在临着热闹的一条街,要是做个什么买卖的方便。另一处是两进的院子,有前后门,只是位置要稍微偏一些,不在主要的商业区。 顺娘跟着宋玉姐坐着同一辆驴车去看房子,一路上,她不断问着那两处房子的一些情况,比如说多大,租多少钱等等,她要宋玉姐告诉她实话。 宋玉姐倒也实在,就把自己这两处房子出租的情况告诉了顺娘,那小一些临街的每月出租十贯钱,大一些的临街的院子则是十五贯钱。 这个价钱,算是汴梁城里出租的房子的均价,不高也不低,顺娘觉得按照自己目前的收入水平也承受得起,于是她让宋玉姐先带她去看小的那个临街的房子。 等到了宋玉姐名下的小的那一个临街的院子,顺娘从驴车上下来进去看,发现在宋玉姐嘴里的这个小的院子其实并不小,应该跟她岳家,也就是谢家的院子差不多大,构造也差不多。 临街的楼底下是铺子,就跟谢家肉铺的堂屋差不多,二楼上则是有三间隔开的房屋,如果住进去的话,正好她跟谢二娘一间,老娘一间,嫂子带着两个孩子一间。 至于后院,有水井,有厨房柴房,就是没有发种生的房子,还有堆放煤炭的房子。 顺娘打算进了城之后,既要做种生买卖,也要做石炭买卖,最好的就是要个临街的铺子,楼上住人,楼下的铺子里零售石炭,把石炭卖给更多的老百姓用。 要是她租这个每月十贯的院子,就需要自己修建两个房子起来,一个用于发种生,另外一个用来堆放煤炭,还要建一个给黑娃和曲大郎住的简易房屋。 要是修造砖瓦房,这三间房子应该要花去好几十贯钱,顺娘呢,现在正在扩大煤炭生意,不太想占用太多的资金,而且她觉得楼上的三间屋子虽然有隔断,但都在楼上,隔音不好,难免以后她跟谢二娘亲热时,不能恣意尽兴。 所以,接下来她请宋玉姐带着她去看一看那一处大的临街的院子。 宋玉姐就跟顺娘重新上了驴车,往那一处临街的大院子去,等到了地方,顺娘在宋玉姐的带领下进了那处大院子,立即就看上了。 因为这一处院子是二进的,头一进也跟刚才看到的那间临街的小院子的构造差不多,但这边的大院子大门右边是一座二层楼房,底楼是铺子,楼上可以住人,大门左边修建有一溜的倒座房,足够顺娘手下的雇工住了,甚至曲大郎带着他的老婆孩子都可以住进来,另外这一进里面还有牲畜栏,可以在里头养牛养驴,顺娘不论是租来的还是买来的牛和驴都可以关进去喂养。 在一进和二进之间则是另外有墙,还有门。 进入二门,里面是一个小四合院子,分为正房和东西厢房,并且正房是带楼的,平日主人家待客可以在楼下,住宿则是可以上楼。 东西厢房全部是一明两暗的结构,顺娘可以安排她的老娘和嫂子分别住进东厢房和西厢房。 看了二进院子里的结构,不用说,顺娘是非常满意的,她觉得这个二进院子完全能够满足她做买卖和居住的要求。 因此看完之后,她就对宋玉姐说,她想租下这里,每月给宋玉姐十五贯钱,按规矩三月一付。 宋玉姐听了,就说好,那她会让原先租住这个院子的人家搬出去,再叫人来把院子拾掇一下,顺娘就可以带着家人住进来了,她还说喜家人要是住进去差什么就跟她说,她会让人买来,这可是她这个房东应尽的义务,让顺娘别推辞了。 顺娘笑着致谢,顺带着打听了下这样一个院子需要多少钱,宋玉姐告诉她,这个院子是她两三年前花了一千二百贯钱买的,这两年的房价估计涨上来一百贯了,也就是如今要值一千三百贯了。 听了宋玉姐的话,顺娘就想,果然不论古今,这京城里的房价都是逐年上涨的,只是这个时候的涨幅还是比较合理的,一句话,就算搁在大宋,在京城买房子也是保值的,比在乡下买地还划算呢。乡下的地若是遇到个灾年还要歉收,可这京城里的房子不愁人住啊,更何况现如今正处在大宋仁宗时期,天下太平。 “那你打算甚么时候搬进来?”最后宋玉姐问。 顺娘想了想告诉她:“我进来得先把种生发起来,过五六天后就搬,家里也没置办甚么东西,箱笼和一些家具两辆牛车就拖进城里来了。” 宋玉姐:“今日是九月初五,这里原来租住的人五日后搬走,九月初十我可以拿锁匙给你。你拿了锁匙,就可以叫带着你的伙计来发种生了,然后再忙个五六日,到九月十五六应该就可以搬家了。你回去看下十五或者十六哪一日合适搬家就搬进来吧,等你搬来了,我再上门来贺你乔迁之喜。” 顺娘道好,说等自己搬进了城,安了家,挑个好日子,必定请宋玉姐来家里坐一坐,吃酒,自己下厨给她做几个拿手菜感谢她。 “那我定是要来的了,你这里离我爹娘的宅子不远,就隔着一条街,往后我过来看望我爹娘和良儿就能来讨你的酒吃,还有吃你的拿手菜了,说起来,姐姐还没吃过你做的拿手菜呢。”宋玉姐娇笑道。 顺娘瞧着她的笑颜,觉着她比院子里那墙角下盛放的金色龙爪菊还要美,还要夺目。 第92章 “甚?十五贯一月!败家呀,你真败家呀!”刘氏从顺娘嘴|巴里晓得了她在汴梁城里租的房子的价格之后,惊得手里端着的茶碗都差点儿端不住了,急赤白脸大声朝着顺娘大声道。 齐氏在一边听了也吓到了,好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实在是这个价格太吓人了,跟喜家人现在租住的谢家的房子比,一个月的价钱相当于目前的租价的三十倍,也就是说在杨柳镇住两年多出的钱只能在汴梁城里顺娘看上的房子里住一个月。 另外这个钱要是拿回喜家庄,已经够喜家人买回曾经的老房子和地,还有余,也难怪刘氏惊成那样,连说顺娘太败家了。 只有谢二娘听了在一旁说:“官人既是想租下那房子,定是有她的理的。” 说完看向顺娘,笑盈盈地给她倒了碗茶捧给她,让她说说租这么贵的房子的理由。 顺娘接了谢二娘的茶,喝了两口后这才跟刘氏等人解释说,这搬进了城后,首先就是送种生不用来回在路上耽搁两个多时辰了,这时间可以用来做点儿别的,比如说扩大种生买卖,卖出去更多的种生。还有就是她最近开始做起来的石炭买卖,在城里的话,这多出来的时间可以卖出去更多的石炭。 “甚?石炭买卖?”刘氏看向顺娘疑惑地问,“你做了多久了,为娘怎的一点儿也不晓得?” 顺娘告诉她说,因一开始她也没有把握能做好,怕亏了钱,老娘晓得会操心,故而没跟她说。 刘氏觉得顺娘这个话也占得住理,就又问她现如今做成了,一月能赚多少钱。 顺娘搓一搓鼻子,道:“一月总要赚几十贯,反正付房钱是足够了,只要搬进了城,石炭定是卖得更多的,您就放心吧,我败不了家,只会发家。再有,这要进了城,您,娘子,嫂子,还有可成和慧儿,想要去逛个瓦子,买时兴的首饰衣裳也方便。以后我再给你们配个驴车,想去那里,随时都能去。” 这时候齐氏开腔了,接话说只要顺娘定的事情一准错不了,不管是做买卖也好,还是租房子也好,所以一家人只要听顺娘的就行。 顺娘又说,只要搬进了城,她有信心一年后买下一个将要租住的那样的二进大院子。 这也不是吹牛,顺娘从九月起,种生买卖和石炭买卖两样一月下来已经给她带来了一百贯以上的收入。她相信,只要进了城,她再努力拓宽种生和石炭的销路,到时候一月就不止一百贯收入了,一年后,手里应该有一两千贯的余钱。 有了钱,她头一桩就是想在城里买个院子,置下产业,不但能省下昂贵的租金,这房产还能增值,一来一回也是在给她赚钱。并且在城里有了产业,她就是有了根基,稳定下来之后,可以放放心心地发展她的事业。 刘氏等人便又问顺娘在城里买个住得下的房子要多少钱,顺娘就说总要上千贯,这么一说又把她们狠狠震了一把,都不太敢相信顺娘说的那什么一年后就可以在城里买房的话。 顺娘便笑一笑道:“不信的话走着瞧。娘,您得空翻翻黄历,看这月十五还是十六哪一日是好日子,咱们就搬家。这定下日子了,你们就把家里收拾收拾,只带衣裳细软还有一些小物件,大样的家具不带,进了城,缺什么房东管买。” 刘氏听到顺娘说大家具房东管买,这才觉得还不错,就答应了顺娘,说翻黄历和收拾家里打包衣裳等事就交给她,她带着两个儿媳妇明儿就开始着手做起来。 顺娘道好,自去安排自己的买卖。 喜家要搬家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隔壁梁家人和谢家人的耳朵里面。 刘氏说给了柯氏听,柯氏又在吃晚饭的时候说给了梁二娘听,梁二娘听了就吃不下饭了,梁三郎吃饭的速度也是慢了下来,只有杏花挺高兴,摸着自己的肚子说:“喜家搬走了,我这肚子里的孩儿估摸着能长得好些了,他体谅我这当娘的不容易啊。” 杏花是在三天前诊脉,诊出了怀上了孩子的,自从那时候起,她在梁三郎跟前,胸|脯就挺起来来了,不但在梁三郎跟前,就是在其她梁家人跟前,比如说柯氏和梁二娘跟前,她也觉得有底气多了。 自打嫁进梁家,梁三郎对她一直都挺冷淡,梁二娘呢,也好不到那里去,还有她婆婆柯氏,也谈不上热情。 杏花有个奇怪的感觉,总觉得梁家人对隔壁喜家人,远比对她和对她娘家好。婆婆柯氏和大姑子梁二娘倒罢了,可她的官人老是惦记谢二娘算个什么事情,为了这个她可没少跟梁三郎吵架。如今喜家搬走了,搬进城去,她官人这下子想要惦记人家谢二娘也惦记不上了,她也少了层担心,少了跟梁三郎为了谢二娘吵架的时候,然后少生气,少吃醋,可不是对肚子里的孩子好吗? 她这话说完之后,梁三郎就把筷子啪地一声拍在了桌子上,然后站起身一言不发地离桌不吃了。 梁二娘呢,看向杏花道:“少说一句话不成么?阴阳怪气的,也难怪三郎不喜。” 说完,她也放下了碗筷,说不吃了,接着离开了饭桌,剩下堵心的杏花,还有摇头叹气的柯氏,还有捧着碗呆愣的秀儿。 梁二娘回了屋,想起齐氏就要随着喜家搬家进城去,以后想见一面也不容易了,不由得坐立难安,在屋子里一圈一圈地踱步,思索到底接下来该怎么办。 自从三个月前,在齐氏过来告诉她喜家的婆媳之间的纷争解决了,而喜家要搬进城的话,她冲动之下吻了齐氏之后,齐氏就再也不到梁家来了,偶尔两人在街上遇见,齐氏都是低着头,避着走开。 梁二娘没办法,只得牵着秀儿上喜家去,以自己女儿要找可成和秀儿玩为理由,去喜家见齐氏。 齐氏看到她来了,不是躲着去了厨房,就是跑去找谢二娘,又或者在婆婆跟前伺候着,就是不跟她单独说话,这让梁二娘十分郁闷。 她真得想问清楚齐氏是个什么意思,是不是她一点儿都不喜欢自己,或者是讨厌自己对她做了那样的事情。 可她真不认为齐氏一点儿也不喜欢自己,因为自从两个人认识还有相处以来,也有将近一年,她能感觉到齐氏还是对自己有好感的,还有那一天吻她,她虽然羞涩,但依然是沉醉其中,这些都说明齐氏对于两个女子发生亲密的关系是不排斥的。这在这个时代的女子里面也算是相当难得了,故而梁二娘认为齐氏绝对有弯的潜质。 但梁二娘觉得没有听到齐氏本人的话,自己就不敢确定自己所想的到底对不对。 拖了这么久了,眼看喜家还有十来天就要搬走了,梁二娘觉得自己应该赶紧找到齐氏问清楚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她想听到齐氏肯定的话,要是齐氏愿意说出她的心里话,那么剩下的就交给她吧。她愿意为了齐氏努力,创造两个人在一起的条件。 故而第二天,她在自己家的豆腐摊子跟前卖豆腐时,瞅着刘氏来了自己家串门子,谢二娘也去了谢家之后,就把摊子交给杏花看着,自己牵着秀儿去了隔壁喜家找齐氏。 齐氏那时候正在堂屋里坐着纳鞋底,两个孩子在她跟前玩耍,见到谢二娘进来,忙放下手头的活计就往后院走,梁二娘只得让女儿秀儿跟可成和慧儿玩着,她追去了后院。 一路小跑着,齐氏跑进了后院的厨房,接着把那扇破旧的木门给关上。 梁二娘追到跟前,伸手就去拍门,让齐氏把门打开,她有话跟她说。 齐氏拿后背抵着门,压低声道:“你有甚么就隔着门跟奴家说罢,说了快走,要是被人瞧见了……” “我就想问你一句,你可喜欢我?”梁二娘急切地问,“你只回答我这个就行。” “……”齐氏默了一会儿,终是咬唇,从嘴中轻轻吐出一个“嗯”字。 吐出这么一个字,她可是犹豫了许久,才下定决心告诉梁二娘的,自从发生上次梁二娘亲了她的事情之后,她可是想了好久,才想通了,原来她是喜欢梁二娘的,从第一眼见到梁二娘起,她就被她的风仪所折服。那个时候,她并不懂那就是合眼缘了,只是觉得自己对梁二娘的接近并不抗拒,甚至还挺喜欢跟她说话,跟她来往。在杨柳镇这近一年多两人来往的日子里,她发现梁二娘算是陪伴她最多时间的人,因为顺娘每天都要外出为喜家的生计奔波,家里就只剩下婆婆跟她。婆婆呢,也常出门儿去找柯氏,还有这条街上的一些妇人闲聊,她则只有梁二娘这么一个女子可以来往,可以去找她说话,说一些私事,听她给自己出主意。 曾经,她几乎每天都要跟梁二娘见面,两人有说有笑地度过一两个时辰,在顺娘跟谢二娘好上,还有后面成亲后,那一段日子,是她最苦闷最难受的时候,正是因为有了梁二娘的陪伴,她才觉得那日子过得不那么艰难了。 那些有梁二娘陪伴的日子,她永生永世也不会忘。 骗不过自己的心,也就不能欺骗梁二娘了,不论出于感激还是处于自己的本心,齐氏还是承认了她对梁二娘的情感。 梁二娘一听,当然是高兴坏了,因为她认为,只有两情相悦才是两个人可以争取幸福的基础,齐氏果然像她曾经猜想的那样是喜欢她的。有了这样的基础,她才可以努力啊,让两个人的距离近一些,再近一些。 “那你讨厌我那一日亲你么?”梁二娘紧接着问,这也是她非常看重的,毕竟喜欢一个人不代表喜欢跟对方有身体接触,不代表能够接受对方的那些亲密的行为。也就是说能够接受对方跟自己的身体有接触,那是比喜欢更进一步的情感。 齐氏没料到梁二娘当着自己的面,竟然问出那一天发生的让自己害羞,让自己觉得惊心动魄的事情,一时之间她语塞了,不太好意思正视这件事,也不太好意思回答。 所以,梁二娘等了好一会儿,又一再催问之后,她才弱弱地再次低声从嘴|巴里挤出来个“不”字。 听到这个字,让梁二娘更加欢喜,她赶忙又问齐氏:“你的意思是说你喜欢?” 这话甫一入齐氏的耳中,她的心就急跳起来,仿佛是什么深藏心底的秘密被人窥见一样,而且这秘密让她不敢正视,觉得羞耻。 于是,梁二娘无论如何催问,她也不开腔了。 奇怪的是,齐氏保持沉默死活不回答梁二娘的问话之后,梁二娘却是勾唇笑了,她已经想到答案已经很明显了,那就是齐氏是喜欢的。 “那你这些日子避着我做什么?”梁二娘紧接着又问。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那就是既然齐氏喜欢自己,甚至喜欢自己吻她,那么她为何选择逃避呢。 这话可算问到了重点了,齐氏一听到,那急跳不已的心就如同一个脱线的气球袅袅飞升时,不知道从那里飞来一颗子弹。 “砰!” 爆声过后,残破的气球残片炸开,四散丧气地坠|落。 齐氏也是一样,她丧气地垂下了头,心开始揪起来,鼻子中也涌上酸涩。 抽了抽鼻子,她说:“奴家是不会离开喜家的,不会改嫁,奴家要看着可成和慧儿在喜家平安长大。再有,就是……就是奴家觉着咱们两个女子不能跟夫妻一样在一起……” “原来是这样……”梁二娘听完,心情一下子也变得沉重起来。 齐氏前面说的一个理由,梁二娘是早就听到过的,至于后面一个理由是她才听到的,完全解释了为何她在亲过齐氏之后,齐氏避着她,再也不去梁家见她了。 的确,在这个时代,两个女子,不管是未婚未育,还是已婚丧偶,都无法在一起光明正大地生活。 别说在宋代,就是在一千多年之后,两个女人要光明正大地同起同睡,在一个屋檐下过小日子,遭遇的各种眼光和困难都够喝一壶的。如果两人不能在一起,齐氏当然要想斩断这种情感了。 “我会一直等你,等到可成和慧儿长大成人,成家立业。在这中间,你可否让我进城来瞧你,又或者你还愿意跟我做邻居?”梁二娘切切道。 她说这个话时,尽管语气平淡,但听到齐氏耳朵里头,却如同耳畔响起一个惊雷一般。 这是诺言吗? 在这样的诺言里面,齐氏听出了梁二娘的深情和坚定,该是有怎样的深情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等到可成和慧儿长大成家立业,至少也得十三四年之后吧,齐氏不敢相信她能等自己那么久。其实依照梁二娘的条件,她觉得她完全可以嫁给一个好男人,不像自己,只能依附喜家生活。 梁二娘的话就如同一道光,突然照亮了在黑暗和孤寂之中一直摸索前进的齐氏的路。 她发现她有点儿动摇了,不再固执于曾经认为的自己跟梁二娘绝对不会有将来的想法,她之所以留在喜家的理由,最重要的就是想要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平安长大。所以,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可成和慧儿都长大了,有家有业了,她也就可以放心,放手了,然后她就可以大胆地走出那一步,离开喜家,跟梁二娘一起。 那个时候,她可以跟梁二娘以姐妹的名义在一起,一起干活,一起过日子。 那个时候,她老了,梁二娘也老了,相信也没有人会再留意到两个老妇人在一起做什么了,就当是老来孤寂,彼此做个伴儿吧。 如果能够这样,她愿意成全梁二娘的深情,也愿意成全自己一生之中唯一的一次胆大。 “好。”齐氏隔着门,心绪起伏,声音里面带着哭声道,她抬手抹着不知道何时滚出眼眶的泪珠,“……只是苦了你,我是个没用的人,对不起你……” 梁二娘声音沉沉:“不,我不苦,自打遇到你,爱上你,每日见到你,能跟你说话,能看到你笑,我就觉得日子一点儿也不苦了。你也没有对不起我,我晓得你的苦衷。这个世道,为女不易。” 停了停,她又说:“你别哭,咱们一起往下捱,好日子会来的。以后,你别再躲着我成么?咱们还象以前一样。” “好……呜呜……”齐氏哪里能忍住不哭,一边答应,一边哭出了声音来,她觉着她遇到了一个真正一心一意对她的人,遇到了一个可以指望后半辈子心之迷航小船有港湾可以停靠的人。 梁二娘推了推门,说:“快别哭了,让我进来瞧瞧你好么?” 齐氏直起身体,往前走了两步,梁二娘就推开了门儿,挤进去了。 她看到齐氏背对着自己,耸动着瘦削的肩,垂着头,正在呜咽抹眼泪。 心里霎时涌上无边的怜爱,梁二娘上前去,从后将她拥住,柔声劝她别哭了,不是说了,以后会有好日子等着她们么,怎么还哭。 齐氏却经受不住她这样的温柔,反而是哭得更加厉害了。 梁二娘只得搬转她身体,掏出自己的手帕子给她擦眼泪,一边擦一边说:“这要是哭肿了眼皮,被你婆婆瞧出来什么就不好了……” 这话比之前她安慰齐氏的话管用,齐氏一听果然一凛,停止了哭泣。 梁二娘就笑了,说:“去打些水洗一洗,我再帮你擦点儿胭脂,就看不出来了。” 齐氏抬眸不好意思地看了梁二娘一眼,应了,果真去找到木盆来,打了水洗了脸,然后跟在笑盈盈的梁二娘身后走出了厨房。 两人走进堂屋,走进齐氏的那间用屏风隔断的屋子里,她去把自己箱子里面的香粉和胭脂都拿了出来,坐到镜台跟前。梁二娘就像以前给她梳妆那样,帮她散了发,再用黄杨木梳替她梳头,盘起发髻,插上银簪。接着帮她傅粉,涂抹胭脂,画眉。 经过一番捯饬,齐氏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果然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哭过了,而且她还发现自己的眼眸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清亮。当身后的梁二娘弯下腰来,唇边噙着笑看向镜中的她时,两人的视线交汇,于是菱花镜里面就花面交相映了…… 梁二娘赞齐氏貌美,这一打扮更是出挑,齐氏便道:“还是我那弟媳妇更美,这成亲以后,但凡出去买个菜,这条街上的后生们瞧见她没有转眼的。” 梁二娘接话:“她美你也美,你们这两个美人都在喜家,喜二郎真是有福气啊,整日大饱眼福。” 话语里颇带些酸味,齐氏听了忍不住掩唇笑起来,说梁二娘怎么这样,这种话可不能胡说,免得一些别有用心的听了去,又胡说八道。 她的话让梁二娘想起了曾经追求齐氏的陆全,也想起了齐氏曾经对自己说过的陆全威胁齐氏的话,心下隐隐不舒服起来。 但这种不舒服并没有持续多久,当看到齐氏的如花笑颜时,她的心即刻就开始轻松起来,继续跟齐氏说笑。 隔壁谢家,谢二娘正在跟她娘说笑,语气也颇为轻松,她告诉了她娘关于搬家的事情。 吴氏知道女儿十来天之后就要搬进城里去了,尽管有些舍不得,可是她还是更高兴女儿跟女婿的日子越过越好,进城去租住一个每月要付出十五贯租金的院子。那样的房子,她跟丈夫努力做了半辈子的买卖,还没有住上过。 谢二娘还对她说:“官人说了,搬进城住后,那种生和石炭买卖就可以做得更大,她说顶多一年之后,就能在城里买个现如今咱们租住的那样的的院子,她说要值上千贯哩!” 看见女儿得意地说起要买价值上千贯的院子的事情,吴氏更是眉花眼笑,连连说自己跟丈夫是挑对女婿了,果然没看错喜二郎,女儿跟喜二郎成亲之后,喜二郎不但疼爱女儿,这买卖也是越做越好,越做越大。 只是笑完之后,她说:“美中不足的是,你还没给喜二郎怀上一个娃儿,不然就更好了。你听说了么,间壁的杏花可是怀上了。我跟你讲,你也得快些怀上,才能让你婆婆跟官人把你真当一家人,你想一想,你要是不给你官人生下个小郎君,以后偌大的家业难不成给喜可成么?” 第93章 一提到孩子的事情,就会让谢二娘心里添堵,好情绪一下子一扫而光。 吴氏看到女儿的笑意瞬间淡了下去,还以为她是成亲之后好几个月没怀上,听到杏花怀上之后,心里难免不痛快,故而表现在了脸上。所以,她赶忙劝女儿不用担心,也不用着急,她说女子成亲之后有早怀上,也有晚怀上,甚至有好几年后才怀上的,而且晚怀上一些对女子的身体还要好些。她还说起了谢二娘的大姐,说她的长女就是在她跟谢二娘的爹成亲一年之后才怀上的等等。 谢二娘默默地听着,越听越听不下去了,遂站起来向其母告辞,说这就要搬家了,她得回去收拾东西,免得到时候丢三落四的。 吴氏随即起身送女儿出去,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回了屋。谢二娘呢,回到家里看到梁二娘在跟嫂子一起有说有笑的说话,就也过去打了个招呼,寒暄了几句,这才上楼去,真个开了箱子,收拾起来。 天黑的时候,顺娘从城里回来,一家人吃了晚饭,说了一会儿话,就各自去洗漱了歇息。 顺娘上楼去脱了外头的衣裳,钻进了被窝,侧躺着,一只手垫在头下,看镜台前坐着的谢二娘散发,取下头上的金钗,皓腕上的镯子……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些家长里短的话,顺娘提到她今日跟黑娃去跑了几家正店,见了其中两家正店的东家,他们愿意试着从她那里进一些石炭去烧,只是一开始量少,不过五百斤,还是要她先垫着钱。不过,她相信,等他们用了她送的炭之后,下月就会进她的货的,那样一来,等入了冬,估计她的石炭能卖上十万斤以上。要是搬了家,进了城,开了铺子零售石炭,一月也能卖不少石炭出去,关键有了店面,汴梁城里从她那里进石炭的商家才更放心。一句话,她觉得好日子才刚开始,以后她们在汴梁城里会买下大房子,买卖也会做得更大。 谢二娘听了,只不过淡淡地笑,她侧转身体,一面梳着头,一面看向顺娘问:“官人,进了城,咱们是不是该着手去抱养个孩儿回来?” 顺娘有些诧异地问她:“这么急?咱们成亲还不足一年呢,才几个月,早早地去抱养个娃儿回来,到时候你可要受累了。” 谢二娘嘟嘟嘴:“今日回娘家见我娘,她说隔壁杏花怀上了……” 顺娘:“她怀上了就怀上吧,跟咱们也没关系,我是想咱们两个进城去过些只有你我的小日子,轻松度日,过上一两年再去抱个娃儿回来养也不迟。” “……你倒轻松了,可我轻松不了,你想一想,我但凡回一趟娘家,我娘必定要问这个怀没怀上的事,还有街坊邻居也会指指点点说我肚子里装不上娃……”谢二娘垂下眼眸幽幽道。 “哎,你呀……”顺娘微微摇头,“人这一辈子要是都为别人的看法而活,那多累,听我的,别管那么多,咱们先过上一两年你侬我侬的小日子再说抱养娃娃的事。再说了,进了城,就是在城里呆着的时候多,一年回娘家也回不了几次,你管这杨柳镇上的人怎么说,咱们过咱们的日子,他们管不着。这件事情上头,你听我的好不好?” 在抱养娃娃这件事上头,顺娘跟谢二娘有不小的分歧,她就不喜欢两个人才成亲就要去抱个孩子回来养,她觉得会影响到她跟谢二娘两人之间的妻妻生活,凭空多出个孩子来,肯定会占去两人的不少相处的时间。 而谢二娘呢,觉得她跟顺娘成亲,就应该像别的夫妻那样,或者说像杏花那样,早些有个孩子,就算是抱养的,至少她也是像其她的女人那样当了娘,也不会再遭遇到她娘的关心,别的街坊四邻的议论。在她的心里,会认为两个女子在一起,更加需要一个孩子来作为挡箭牌,挡住那些含义未明的怀疑和议论。其实,更多时候也许只是谢二娘自己的心理问题,别人根本就不会留意到她跟顺娘之间跟别的夫妻有什么不同,是她自己过于敏|感和多想了。 顺娘呢,毕竟是一个穿越者,她基本就不会有谢二娘的那种压力,也许是她女扮男装,扮演的角色是个男人,她需要征服的是外面的世界,她就不会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她跟谢二娘两人的小家上头。而外面跟她打交道的人,认可她的地方恰恰就是功名利禄,不会是孩子,她当然就没有那么迫切的想要孩子的念头。 梳着头的谢二娘从顺娘的话里头,听出了她的不乐意,便也住口不提了,她想,也许顺娘说的是对的,这很快就要搬进汴梁城里去了,以后很少回杨柳镇,用不着太在意别人的眼光和指点。既然顺娘想晚些抱养孩子,那就晚上一年再说。 定下了要搬家的日子之后,那日子就如梭一样,过得飞快。 刘氏定下了九月十六日搬家,在九月十五日到来时,喜家要带走的东西已经完全收拾妥当,大件的家具,比如说谢家陪嫁给谢二娘的那大床和柜子等就不带走,只带走一些小件的物品,如箱子镜台椅子等。 九月十五日,喜家请了厨子在家里做席面,请了谢家梁家陆家胡家这四家人吃饭,是个多谢四邻饯别的意思。 对于喜家搬进城去住,陆展和他娘子谢大娘可高兴,说以后他们夫妻带着孩子进城逛瓦子买东西,晚了就有地方去投宿了,不用急着赶回杨柳镇了,年节上也有一家在汴梁城里的亲戚走了。陆老爷子夫妻则是请顺娘以后跟在城里混日子的陆二郎多走动,让顺娘多教教他,让他也跟着顺娘做买卖,干些正经事情,不要一直去帮闲,即便是去皇族子弟跟前做帮闲,那也是一条不稳当的路。 顺娘对于陆老爷子的要求只是含混答应,因为她可不认为陆全以后就一定会没出息,可别忘了水浒传里的高太尉,当初不也是个踢蹴鞠的混混吗?或者陆全会成为高太尉第二也说不定。她觉得自己可没有教陆全的本钱,要是大家在城里碰上了,她可以请陆全吃个酒吃个茶倒是可能,至于别的,她就实在帮不上忙了。 谢乙夫妻说的则是,这隔壁喜家曾经住的院子,他们会给顺娘和谢二娘留着,要是以后逢年过节,小两口回来探望他们,就可以住回去,他们会时常过去打扫保持干净的。 晚上,顺娘搂着谢二娘躺在除了床上的被子枕头,其它都已经收拾好打包了的屋子里,透过卧棂窗,洒进来水银般泄地的月光,静夜里,还能听到院子里草丛中秋虫的鸣唱,一声声,惹人秋思。 “娘子,明日就要搬走了,你舍不舍得离开这里呢?”顺娘蹭着谢二娘的头温声问她。 谢二娘依偎在她怀中,低声说:“舍不得又舍得。” 顺娘好奇地问:“此话怎解?” 谢二娘便解释说:“舍不得是因这里是我出生长大的地方,我爹娘,我姐姐,我弟弟都在这里,搬走了,以后一年也难见他们几面了。舍得是我晓得,我跟了你去,才是真正有了属于我的家,是个女子都要离家,都要嫁人,我跟别的女子也没什么不同。” 顺娘听完摸一摸她的头告诉她自己也舍不得,这里可是她迈出踏踏实实的第一步,开始在大宋的生活的头一个地方,也是她收获爱情,拥有家庭的地方,这里有她太多的回忆。尽管只在这里住了一年多,但她一定不会忘记这里的。 说完就低了头,凑唇过去缠绵地吻她。 谢二娘听到顺娘说什么这里是她开始在大宋生活的头一个地方,有点儿好奇,她为何这么说,但在顺娘接下来缠|绵的吻里,她就什么都顾不上问了。 然后嘛,顺娘非得要她,说离开杨柳镇之前的这一|夜,是有纪念意义的,她想一想,觉得顺娘说得也对,就松开了握住对方的手,让顺娘得逞了。只是她忍得好辛苦,咬破了自己的唇,掐破了顺娘手臂上的皮。 翌日起来,对镜梳妆时,谢二娘看到了锁骨上,脖颈下,顺娘种下的几个草莓,狠瞪了顺娘几眼,忙去找了件领子稍高的交领衣裳来换了,这才将床上的被子和枕头收起打包,让顺娘拿着下楼去。 顺娘高高兴兴地跟谢二娘从楼上下来,吴氏端了热菜饭过来,因为今天喜家要搬家,所有的东西都收拾了,包括厨房里的那些锅碗瓢盆,故而这早饭吴氏就主动提出由她来做了给喜家端过来吃。 别看是早饭,可吴氏准备得丰盛,既有清粥小菜和炊饼,也有酱鸭子红烧鱼,满满一大桌子,请喜家人吃饭。 对于岳母早早起来,给喜家人做了如此丰盛的一顿早饭,顺娘十分感激,说了不少感谢的话。 吴氏却笑着说:“进了城以后,好好跟二娘过日子,多疼她点儿,也就算是谢我还有你丈人了。” 顺娘重重地点头,道:“您就放心吧,我一定对二娘好,疼她就跟疼自己眼珠子一样。” 吴氏又笑眯眯地说:“最好来年能让我抱上个二娘生的小郎君。” 这话,顺娘不点头了,只是含混说好,随即开始埋头专心吃饭。 喜家的其他人也跟顺娘一样不接吴氏关于生孩子的话题,都是默默地吃饭,这让吴氏感觉怎么一说关于孩子的话就冷场了。 不管怎么样,饭后大家的脸上又因为搬家的兴奋而渐渐有了笑容。 谢家人,陆家人,梁家人都来送行,将顺娘等人送到了杨柳镇的镇口。谢乙夫妻一再嘱咐女儿谢二娘进城之后要孝敬婆婆,伺候好官人,跟嫂子搞好关系,对可成和慧儿好。梁二娘则是拉着齐氏的手依依不舍,说自己会常进城去看她,要是有可能,她会把豆腐生意做进汴梁城里去,以后两家还是做邻居。当然这个话她是悄悄对齐氏说的,齐氏听了就叫她不要太为难自己,毕竟汴梁城里的房租高,进城卖豆腐可不比在杨柳镇,而且梁家在杨柳镇过得好好的,用不着为了自己搬家。 柯氏呢也跟刘氏说了不少话,羡慕她从今以后就要进城去享福了,刘氏则说,柯氏以后常进城来,她一定会好好款待柯氏,不忘她这个老姐姐。 两辆牛车载着喜家人,还有包袱箱笼等物离开杨柳镇时,橘色的朝阳正从他们面前升起来,让坐在牛车上的顺娘觉得自己带着家人是踏上了一条金光大道,繁华的汴梁城就像清明上河图的画卷,正在她面前徐徐展开。 到了枣树街租下的宋玉姐租给顺娘的那二进院时,顺娘发现了几个宋家正店帮工的伙计站在门前,领头的一个伙计说这是他们东家让他们到这里来等着帮喜家人搬家的。 顺娘从牛车上跳下来说自己家的东西不多,而且她的三个雇工,也就是石头,黑娃,还有曲大郎都可以帮忙,尽管石头和黑娃要中午送完货后才能来。 领头的伙计请顺娘别推辞,他说他们人多,一会儿就帮顺娘搬完了,然后他们就可以回酒店去继续干活儿了。 顺娘听人家这一说,便也不好推辞了,让曲大郎去把牛车上捆扎包袱还有箱笼的绳子解开,然后让那几个伙计帮忙搬东西。 接着在前带路,指挥着他们把东西都搬到什么屋子里去。 刘氏和齐氏领着两个孩子可成和慧儿走进这座二进的大院子时,是着实吃了一惊,主要是这院子比她们想得要大多了,外面第一进的院子足有谢家的两个院子那么大。要知道,谢家的院子在杨柳镇那也算是大院子了,杨柳镇没有几家人家有那样的大院子,可这会儿跟这个大院子一比,就小巫见大巫了。 并且这院子粉刷一新,白墙黛瓦,院子又干净又整齐,看起来是那么舒朗,人往院子中间一站,会觉得天地都宽了一样。 刘氏起先一直觉得顺娘租的院子贵的,这会儿也不嫌弃了,连连说好。 齐氏的感觉跟婆婆刘氏差不多,她也觉得这院子好宽敞,好整齐,真是大财主才能住得起的,怪不得要十五贯钱一月呢。 可成和慧儿更是在院子里面撒欢地跑,清脆的笑声就象是响起了一串小铃铛。 跟刘氏和齐氏,还有两个小孩子的那种欢喜的心情不同,谢二娘的心情却是说不上好,因为她听到了那过来帮忙搬家的那几个伙计说他们东家叫来的,而且这几个伙计还说,他们东家说了,喜家搬进来后,要是缺什么,就告诉他们,他们回去跟宋娘子说了,宋娘子会叫他们去买了再给喜家送来。 原来这二进大院子是租的那个宋玉姐的吗? 之前,顺娘不是说宋玉姐去了江南吗,怎么这就回来了?可她回来,顺娘怎么没有告诉过她呢,甚至顺娘租的宋玉姐的房子,顺娘也没跟她提过。 也许,顺娘只是觉得这种事情用不着跟她说,因为房子是她去看的,她定下来租的,她租这个房子早就把方方面面考虑好了,用不着听她的建议。 只是谢二娘此时想到的是,要是早晓得顺娘租的是宋玉姐的房子,她一定不会同意的。 毕竟这个宋玉姐在她的心里,那可是潜在的情敌,就算她已经跟顺娘成了亲,顺娘也对她很好。她无法忘记当初发现顺娘的女子的身份时可是读了宋玉姐写给顺娘的一封信之后才知道的。那信里的写信人的口气以及一些比较暧|昧的句子她至今都记得。尤其那一句,做不成夫妻就做姐妹好了的话,实在透着太多的暧|昧。谢二娘想,宋玉姐写的这个话是不是说明当初她是想跟女扮男装的顺娘做夫妻的,只是发现了顺娘的女子之身之后犹豫了,就退缩了,后面顺娘才喜欢上自己,跟自己成亲的? 走在这一个属于宋玉姐的大院子里面,谢二娘越走脸上的神情越不轻松。 她心里就只有一个直觉,顺娘,也就是她的官人,跟宋玉姐之间有说不清楚的关系。 她们两个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有什么样的关系啊?顺娘为什么要瞒着自己租了宋玉姐的房子,住了进来? 这一连串的问题接二连三地冒出来,让谢二娘乔迁新居的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 于是顺娘就看到了谢二娘走进了第二进属于两人的那带楼的正房时,脸上竟然一丝笑容也没有,她走上前去问她是不是因为搬家劳累,又或者说昨晚没休息好觉得疲倦了才这样。 谢二娘看着顺娘摇头,她心里这会儿简直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顺娘,奈何跟前还有宋玉姐派来的伙计在帮着搬东西,于是她只得去旁边的一张椅子上闷闷地坐下,等着跟前这些人走了,她好问顺娘的话。 宋玉姐派来的几个宋家正店的伙计忙活了个把时辰,就帮喜家人把所有的东西都搬进来了,还搬到了合适的位置摆放好,再次问了顺娘还差些什么东西,得到顺娘的话,说并不差甚么,这才告辞而去。 接下来,喜家人只要把那些包起来的包袱解开。然后拿出来里面的被子枕头把床铺好,拿出来里头的衣裳等物,折好放进箱笼里面就行了。 顺娘和喜二娘住了正房,刘氏住了西厢房,齐氏带着两个孩子住在东厢房。 齐氏先去帮婆婆整理衣物,两个孩子则是跑去前院玩儿,曲大郎带了他的娘子易氏和一个孩子也住进了前院,于是前院就有三个小孩儿跑跳玩耍了。曲大郎的媳妇易氏帮着在前院的厨房里面烧水,给豆芽浇水,打扫院子,还负责给外院的雇工们煮饭,顺娘已经答应了每月给她一贯钱的工钱。 内院正房的楼上,谢二娘在铺床,顺娘则是在屋子中间的一张桌子旁边坐着跟她说话,她问谢二娘喜不喜欢这房子,有没有觉得来看到了,才觉得比自己说得更好。 她说这下好了,两人想要说什么亲密的话,还有做什么亲密的事情,再也不用担心被人听了去了。 而且这楼上多宽敞,前后两间,前面这间两人平时可以在一起吃饭吃茶说话,这间屋子采光也好,多大的两扇窗户。而里间,床榻齐全,只有一扇小窗,很是私密…… 顺娘正在兴高采烈地说着呢,谢二娘突然问她:“官人,你租这房屋为何不与我说是租的宋娘子的呢?还有,宋娘子从江南回来了,你也没跟我提?” “……”顺娘没想到谢二娘突然问她这么个话,迟疑了下才回答她,“我想,她跟你也不熟,没有必要在你跟前提她。” 本来背对着顺娘铺床的谢二娘闻言却一下子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接着直起腰,转身看向顺娘气道:“可她跟你熟!” 顺娘看她脸色难看,大眼睛睁得圆圆的盯着自己,才明白过来为何谢二娘在到达汴梁城,进了这个二进院子之后,脸上一直没笑容,原来是知道了这租住的院子是宋玉姐的不高兴了。她是在怀疑自己跟宋玉姐牵扯不清。 “娘子,你这是干嘛?你多想了,我跟宋娘子没啥,她从江南回来那一日正是我头一次去鹤山回来,她在车子上看到我,就撩开车帘子跟我说了几句话,仅此而已。我呢,忙着做石炭买卖,又累,就忘了跟你提了。还有啊,后面我租宋娘子的房子,也是觉得租价合适,才定下来了。你不觉着从熟人手上租房子比在不认识的人手上租好么,一月十五贯也不是个小数目,若是遇到一些不|良的房东,或者计较的房东,租住下来,以后麻烦多呢。”顺娘耐心解释道。 谢二娘却没听进去顺娘的解释,大声道:“可宋玉姐跟你太熟了,恰恰太熟,我不喜欢,不放心!” “……娘子,你觉不觉着你太多疑了,我跟她真得只是熟人而已,我把她当一个好姐姐,仅此而已。我跟你成亲,就是选了你,认定了你才是我一世的妻,你别再疑心我好么?”顺娘走过去,握住谢二娘的肩膀,锁定她的眼,真诚道。 谢二娘使劲地看着顺娘,想要看进顺娘的心里,想要弄明白顺娘到底是不是说的真话,是不是在骗自己。 第94章 乔迁新居的当晚,谢二娘没有答应顺娘欢好的要求,她说自己有点儿累,要缓一缓再说。 顺娘不能理解,明明搬进了这样一个宽敞整洁,也不担心有人会听到什么的房子里面,按理说,这下两人不是可以放心欢好了吗?难道说,娘子真得因为搬家累了,所以不想。只是,一路从杨柳镇而来,似乎娘子也没有搬什么东西,就提了一个里面包有她首饰细软的小包袱,坐着牛车到了汴梁城之后,也是那些宋家正店的伙计们帮着搬东西。然后等到搬完了,谢二娘就是去铺床,把包袱里面的那些衣裳拿出来重新装进箱子里面。这样的活儿,对于做惯了家事的谢二娘来说,应该算不上什么,可她…… 颓丧地倒在谢二娘旁边,顺娘两手枕在头下,望着帐顶,总觉得自己费了老大的劲儿绸缪一番,本以为可以讨好娘子,让她跟自己一样高兴的,可最后呢,却是扫兴。 谢二娘在黑暗中似乎听到了顺娘的叹息,心里又不忍,可是她还是没动弹,因为她真得觉得住在宋玉姐的房子里面,自己没法子开心起来,刚才她拒绝顺娘的话不过是借口而已,她身体并不累,只是心累而已。 该要怎么对顺娘说呢,晚饭之前已经说了那么多了,顺娘只是要求她相信她,别胡思乱想了,再提出来这种话题,顺娘该厌烦了吧。哎,但愿是自己多疑好了,也许睡一觉起来,心里就好受些了,也能按照顺娘的希望往下过日子了。 翌日起来,顺娘自有很多事情忙,昨天晚上因为没有跟谢二娘过妻妻生活的不快很快就付诸脑后了。虽然搬进城了,送豆芽省去了不少在路上耽搁的时间,可外院的雇工们,还有顺娘依旧是在以前谢家杀猪那个时辰早起,他们也是习惯了在这个时辰就起床。至于谢二娘等人,顺娘在昨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就说过了,她们以后都不用那么早起来了,因为外院雇了易氏做饭,还有黑娃,曲大郎都搬进了外院住,以后泡发豆芽,采收豆芽这些事情,他们都可以做了。 刘氏当时听了,便笑着说:“这可好了,再也不用听到半夜猪叫,然后就睡不着了。” 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丑时,顺娘等人都没有听到猪叫,但自己就会在丑时醒了。 顺娘倒是有事情干,起来穿上衣裳,梳了发,挽起发髻,戴上帽子就出去了,剩下谢二娘,刘氏,齐氏等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也不是,起也不是,从丑时到天明卯时那两个多时辰倒觉得难捱了。 内院有小厨房,谢二娘和齐氏在天亮的时候终于捱不住起来了,一起去厨房烧火做饭。 只是现如今内宅就只有刘氏,她们两个,以及两个小孩子在家里吃饭,做也做不了多少饭菜,谢二娘和齐氏一起动手,很快就把饭做好了。要是顺娘空闲在家,可能还需要多做一两个菜。 烧了茶,两人又一起去伺候刘氏起床,进去之后,发现婆婆早起来了,正在那里收拾屋子,两人便上前去向她请安奉茶,并说这屋里面不用她收拾,她们两个儿媳妇一会儿自会来收拾。 刘氏却摆着手说:“这屋子里还是由我自己来收拾的好,不然这一日可难捱,如今进了城,又没有街坊四邻可有走动,特别是柯娘子那里也去不成了,今儿我一早睁眼心里可不得劲儿。” 齐氏听了便建议婆婆要不吃了饭,去这条街上逛一逛,看看稀奇,或许认识几个邻居,以后也就可以走动了。 刘氏一听,倒还有些心动,就说:“那一会儿等顺娘回来吃了早饭,跟她说一声,咱们就出去散一散。” 齐氏和谢二娘一起道好。 顺娘在前院跟黑娃等人采收豆芽装车,看看妥当了,这才回后院去吃饭。在饭桌上,刘氏就说了一会儿带着两个儿媳妇,还有孙子可成和孙女慧儿出去逛的话,并说要去拜访邻居,顺娘听了便说:“拜访邻居就不用了,明日十八号,我会请街坊四邻来家里吃席,一会儿就把请柬发出去,到时候这条街上的邻人你们一下就认识了。这样吧,一会儿石头来了,我就让他陪着你们出去在这附近走一走,他对这里熟,又是个半大小子,有他陪着你们我放心些。” 谢二娘闻言就问顺娘石头不用送豆芽了吗,顺娘叫他来陪着她们一起逛街。 顺娘:“石头跟他爹,我打算叫他们来帮我卖石炭,今日他们就过来,我先把大门右首那三间铺子收拾出来,然后买来大秤,零卖些石炭。另外下一个月去鹤山买煤,就多买几千斤回来堆着,专卖给城里的百姓。今儿只是收拾洒扫,有石头他爹一个人都可以了。” 话音才落,刘氏却出言反对了:“二郎,你可不能叫石头跟他爹一起卖石炭呀,他们是父子,时日一长,难免在里头动手脚,要说,一开始让他们暂时卖着也行,可往后真卖多了,还得咱们自己人去看着过秤收钱才行。” 还别说,别看刘氏平日是个斤斤计较,又爱贪便宜的人,可今日她提出的这个建议未尝不有前瞻性。 顺娘也认为刘氏说得对,便停住喝粥想了想,道:“那该叫何人去呢?” 刘氏跟谢二娘齐齐开口:“要不叫我去?” 顺娘看她们一眼,摇头:“算了,买卖上的事情我不想让你们操心,要不,我就把曲大郎调去卖炭,石头跟我一起去跑这城里的正店和脚店,争取销出更多得石炭和种生,我再雇个人送种生。” 谢二娘接口:“要不,我再叫我爹送一个伙计来?” 顺娘摇摇头:“不用了,咱们进城了,这些小事自己能想法子解决,何必再麻烦你爹。明日我请这条街上的街坊邻居们来吃席,把这要雇个伙计的信儿透露出去,想必这条街上的街坊四邻定然有愿意上咱们这里来做伙计的,又或者他们的亲戚里有愿意来的。既然进城了,以后咱们就该多和这城里的街坊四邻打交道。” 刘氏等人听了,都认为顺娘说得有理,听她的安排。 饭后,顺娘就去买了些请柬来,开始写请柬了,对于这条街上的邻居,顺娘才搬来也不了解,所以请柬抬头并没有具名,只是写了个大概,写了几十张。等到石头跟他爹收拾简单的包袱来了,她带着他们两父子去给他们安排的屋子住下,接着就叫了石头来,让他拿着这一叠的请柬从枣树街的最开头送起,一直送到这街尾,告诉他们喜家作为才搬来的人家,特意请他们明日来赴宴,彼此认识认识…… 石头接了请柬,一去就是一个多时辰,回来的时候都快晌午了,她告诉顺娘,他去把请柬都送出去了,还跟每家每户的主人说了喜家是做什么的,又是谁请他们来家里吃席,然后绝大多数的人说他们明日晌午一准到,另外有少数几个说走不开,但抽空他们也会拜访顺娘的。 顺娘便夸石头做得好,让他去歇着,吃完了晌午饭,她另有活儿派给他。 石头就问是什么,顺娘说她娘,娘子,还有嫂子想去这条街附近逛一逛,开开眼界,本来打算上午就去的,但上午石头忙着去送请柬了。 “那可好,没人比我对这汴梁城熟了,领着东家的娘子,嫂子,老娘和侄子侄女儿去逛街,我可喜欢。”石头一听,就欢喜道。 “为什么不叫我二哥了?还有为啥喜欢领着我娘还有娘子和嫂子去逛街?”顺娘好奇地问。 石头说顺娘现在也是家大业大了,不合适再叫二哥,还是跟别的人一起叫东家好了。 顺娘失笑:“这叫啥家大业大,你可别奉承我了。” 石头也笑,道:“东家,您这还不叫家大业大呀?租着十五贯一月的屋子,手底下五六个人跟着你干活儿,做的种生和买卖也是越做越大,我爹说了,说你以后必定是大财主,咱们跟着你干错不了。这条街上,能比过你的人也不多吧,我方才去看了,这条街上六十七户人家,只有两家人是二进的院子,估摸着不是做官的,就是做买卖的,其余的都是一进的院子,都是在这城里讨生活的小老百姓。” 顺娘道:“可人家的房子都是自己的,我这是租的。” 石头:“也不一定,有些人家的房子不过是从祖上继承的,有些人也是租的,故而,我说东家你也是这条街上数得上号的人物了。” 顺娘让石头别夸自己了,她想了想问石头,方才让他去送请柬,他看见的那两家住着二进院的人家都在什么位置,主人家又是姓什么? 石头挠了挠头,想了一会儿才说:“一家在枣树街从头开始数第三家,主人家姓卓。还有一家在东家租住的院子的斜对门儿,姓戴。这两家人都应承了明日晌午来赴宴的。” 顺娘点点头,说自己晓得了,她说明日她会请做席面的厨师来,石头跟他爹到时候帮帮手,然后她让石头先去吃饭,吃完饭歇一会儿,她娘和娘子等人一会儿出门,她会叫石头去陪她们。 石头爽快地答应了,这才转身去了。 安排完了这一系列的事情,顺娘晌午饭也吃得香,在桌子上她告诉刘氏等人,石头上午去给这条街上的街坊四邻送请柬耽搁了,要下午才能陪她们去逛街。若是她们急着去,一会儿吃完饭收拾了就可以去外院,倒座房的第三间找石头,她已经跟石头说了,午饭之后陪她们去,她们只要叫上他就可以了。至于她自己,难得有空,一会儿就睡个午觉,醒了再去找明日请来做席的小脚店的厨师,跟他商量下明天都要做多少桌,还有做些什么菜。 刘氏听完兴兴头地说:“吃完晌午饭就去吧,这天儿也好,日头不大,像三月小阳春天气一样,去逛一逛正好。” 顺娘便让谢二娘一会儿出去带上几贯钱,看到娘跟嫂子要买什么就买了。 自从刘氏放弃管家之后,家里所有的收入就由顺娘和谢二娘管着了,所以,但凡出去逛个街买东西,都是由同行的谢二娘付账。 “好,官人。”谢二娘随即起身出了厨房旁边的小饭厅,回房去拿钱。 齐氏则是起身收拾碗筷洗碗,顺娘跟老娘一起出来,刘氏说她回房去梳个头换件外出的衣裳,顺娘则是直接回屋去上了楼。 进了卧房,顺娘把外头的衣裳一脱,就上|床去歪着了,谢二娘则是在开箱子,找出门的衣裳穿。 她拿了好几件出来,让顺娘看看,挑什么颜色的好些。 顺娘说:“娘子美貌,出去还是穿素些好,免得惹人注目,招惹上好|色的纨绔子弟可就不好了。” 谢二娘一听,就说那她就选松花色的穿好了,另外再戴上帷帽,就会被人瞧见了。 顺娘点头,让她告诉嫂子,让她也找顶帷帽戴上,免得招惹是非,毕竟这汴梁城里,可是官家的脚下,达官显贵多,要是招惹上一个,不是她这个做买卖的人得罪起的。 “好,官人,你放心,我们出去,不会给你招惹是非的。” “那就好,收拾好了,就去吧,对了,你带了几贯钱?” “三贯。” “也够了,你们就叫石头带你们在这枣树街附近逛一逛吧,别走远了,过几日安定下来,我再去长租一辆驴车在家里,让石头陪你们去远一些的地方逛一逛。” “嗯。” 谢二娘答应了,就去把顺娘给挑的那件衣裳穿上了,又去对镜梳妆,收拾好了,去顺娘睡着的床前,俯首下去在已经闭眼,昏昏欲睡的顺娘眼上亲了一下。 顺娘感觉到了娘子温软的唇触到了自己的眼皮,心里受用,只不过太困了,不想睁眼,只是哼哼了一声。 尽管顺娘一个字都没说,谢二娘也晓得她什么意思,那意思是说她知道了自己要走了,然后自己可以走了。 勾唇笑一笑,谢二娘直起身子来,去屋内的黑漆桌子上拿起那个装了三贯钱的小包袱,放轻脚步,提着裙子下楼了。 到了楼下,她出去找到嫂子齐氏,见她还在收拾就等了她一会儿。 齐氏不用谢二娘提醒,出门穿得更素净,只穿了雨过天青色的褙子和衣裙,除了头上插戴了一支银簪外,别无一样首饰。至于帷帽,那可是她出门常备下的物品。以前除了在杨柳镇买菜外她外出不戴帷帽,稍微去远一些的地方,没有不戴帷帽的,就算是五黄六月天也同样会戴。如今进了汴梁城,还是在天气正好的秋天,齐氏更没有理由不戴帷帽了。 自己换好了衣裙,齐氏又去给两个孩子换了干净的出门的衣裳,然后就跟谢二娘两个一人牵上一个孩子,出去婆婆那屋子里,找到刘氏,几人一起出了内院,去外院找到也换好了一身干净衣裳的石头,由他陪着出了门儿。 枣树街这条街从头到脚不过几十家人家,在汴梁城里算是一条小街,而且所处的位置也不是主要商业区,街上有些店铺,卖得不过是普通人家需要的日常用品,比如米面油酱,果品蔬菜,还有医馆之类的,另外还有两家小脚店,卖些早餐面条之类的。 刘氏等人逛了逛,大概也觉得没什么看的,就让石头带着她们去看一看相邻的热闹些的街道。 石头便说,这枣树街后面的一条名叫石磨街的街道又大又闹热,卖各样东西的都有,不如去那里逛一逛。 刘氏就让石头带路,石头就在前面穿街过巷,领着她们去了后面那条无论长宽都是枣树街双倍的石磨街。 石磨街上果然闹热,人头攒动,摩肩擦踵,商铺林立。 刘氏等人极有兴头,就一间一间地看过去,发现这条街上的铺子卖成衣,卖香料,瓷器,各式各样的吃食,蔬菜水果,点心干果,肉铺,还有生药铺子,扇子铺,鞋铺,绣坊,租车的铺子,无论货物的种类和成色,都比枣树街好多了。只要到这条街上来,一个家庭主妇平日所需要购买的东西大概都能买到了。也难怪这里人多,估计附近几条街上的家庭主妇们素日都到这石磨街来购物的。 谢二娘尤其留意这条街上都有些什么卖,因为现如今是她跟顺娘管钱管家了,喜家人的吃穿,还有各种用品,都该她来操心购买。她肯定要在心里有数,哪些东西质量好价格相对便宜,哪里又有这些东西卖,然后记在心里,等到要买的时候就不会两眼一抹黑,啥也不知道了。 在石磨街上,刘氏等人足足逛了一个多时辰,才从街首走到街尾。 看看夕阳西坠,刘氏捶着自己的腿说今日走累了,也看够了,该回去歇着了,她让石头带路,领着她们找条巷子抄近道回家去。 石头笑着说好,这就带着她们抄近道回去,然而在转身的时候,他忽然指着一个有黑漆大门,大门上有青铜兽首的大宅子说:“宋娘子的爹娘和孩儿就住在这宅子里,往日,我跟东家路过这里时,她跟我说的。” 刘氏听了便回头去看,一看之下,不由惊道:“这么一座大宅子,又在石磨街上,定然值不少钱。这宋娘子果然有钱啊,咱们租的那枣树街的宅子就值一千二三百贯了,这宅子不得值更多么?” 石头:“宋娘子的宋家正店,日进斗金,一年下来,买几个这样的宅子不在话下。” “啊!”刘氏惊得下巴都要掉了,盯着那大宅子看了好久,嘴里只是简单发出“啧啧啧”的感叹声。 齐氏和谢二娘也在看那所宋玉姐的爹娘和儿子住的轩丽的大宅,心中五味杂陈。 宋玉姐,齐氏是看见过的,那时候,顺娘才开始做种生买卖,头一次租了牛车回杨柳镇,然后就带着她跟婆婆,还有两个孩子进汴梁城来开眼界,然后她见到了宋娘子,宋娘子还请喜家人进店去吃茶,给孩子们果子吃。 初初见到宋玉姐,齐氏就觉得自惭形秽,因为宋娘子不仅美|艳,而且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份儿自信和贵气,不愧是汴梁城里有一间正店的老板娘。从宋玉姐对顺娘的热情里面,她还能够感觉到宋玉姐对顺娘的喜欢。当时,她就吃醋了,虽然知道宋玉姐估计是喜欢作为男子的顺娘。 宋玉姐财大气粗,又美|艳,又有风|情,这样的妇人,估计很少有男子不喜欢她。 齐氏知道,顺娘也喜欢她的。 只是后来,宋玉姐被韩衙内纠|缠,才跟顺娘断了联系,再后来,顺娘喜欢上了谢二娘,两人才成了亲。 她呢,也跟梁二娘有了关系,彼此心生恋慕,对顺娘的牵挂淡了,对宋玉姐的嫉妒也跟着淡了。 以前,只是看见过宋玉姐的那间正店,生意兴隆,齐氏不无羡慕,但直到进了城,住进了宋玉姐租给顺娘的二进院,知道了到底值多少钱,还有此刻看到石磨街的这所宋玉姐爹娘和儿子住的大宅子之后,她才有了具体而深刻的体会,到底宋玉姐多有钱。 宋玉姐多金且美|艳,齐氏自愧不如,并且心生自卑。 她在心底暗叹口气,接着忽然想到谢二娘如今是顺娘的娘子了,她看到这个从前对顺娘有意思的美|艳多金的宋玉姐爹娘住着的宅子又会想什么呢?谢二娘会不会跟自己一样心里不舒服,甚至比自己更甚? 想到此,刘氏就转脸去看站在自己身边的谢二娘,透过帷帽上的薄纱,她似乎看到了谢二娘抿紧了唇。 “哎,走罢,走罢,别看了,咱们赶紧回去,大郎媳妇,二郎媳妇,二郎还在家里等着吃饭呢,总不能让她做饭给咱们吃。”刘氏最先回过神来,招呼齐氏和谢二娘回去。 两个小孩子也在闹他们饿了,倦了。 齐氏便抱起可成,谢二娘抱起慧儿,刘氏拿着买的一些吃食,石头则是挎着着好几个包袱在前领路,包袱里面有刘氏等人逛街买的一些成衣胭脂香粉鞋子等。 枣树街和石盘街是相邻的两条街,石头又是带着喜家人抄近道,故而走了一刻多钟,就回到了喜家人租住的二进院。 才进院子,众人就看到了一个穿着绸缎衣裳的面目清秀的六七岁的小郎君正在跟曲大郎四岁多的儿子曲富在玩儿木偶打架。 “那小郎君是谁?”刘氏一见,先就问院子里站着笑眯眯看他们两个玩儿的曲大郎的娘子易氏。 第95章 易氏忙上前来指着那容貌清秀,身穿绸缎衣裳的小男孩说那是租这房子给顺娘的宋娘子的儿子,宋娘子带着他来这里串门儿,他看到易富在玩木偶人,就过来跟易富一起玩儿了。 “宋娘子来了?来多久了?”刘氏赶忙兴奋地追问道。 易氏回答:“来了约莫半个时辰了,她来的时候,恰巧东家去了一趟外头才回来,于是……于是就邀她去内院喝茶了。” 后面半句话易氏说得有些犹豫,主要是她觉得东家毕竟是男子,虽然已经成亲,可是那宋娘子是个妇人,尽管她听说宋娘子已经守寡好几年了,可这会儿内院并无喜家的女人,东家作为一个男子邀宋娘子进去吃茶,孤男寡女的到底有些不妥啊。而那个宋娘子呢,此番带了儿子来这里串门,顺便恭贺喜家的乔迁之喜,在知道喜家并无女人在家之后,不是也该在这外院等一会儿,等到喜家的女人们逛了街回来才该进去么。喜家最有资格招待她,请她喝茶的就该是东家的娘子谢娘子。 “进去喝茶了?”刘氏听完易氏的话跟她感觉一样,也觉得不妥当,齐氏呢,也有这感觉。 主要是她们两个并不知道宋玉姐是知道顺娘是女子之身的,顺娘也没有告诉过她们。 但谢二娘就不同了,她可是看过宋玉姐写给顺娘的信的,知道宋玉姐是知道顺娘是个女子的,可她的感觉是比不妥当更甚。主要是她感觉到了宋玉姐对顺娘的喜欢,而顺娘呢,似乎对宋玉姐也有好感。这种好感,谢二娘直觉婚前和婚后都存在。 刘氏当先就往内院里走,而且脚步匆匆,主要是她对于财大气粗的宋玉姐的到来颇有受|宠|若惊之感,想着,自己的孩子顺娘可别招待不好人家。在搬进汴梁城之前,她跟着顺娘来城里逛,见过一面宋娘子,跟齐氏一样,当时她看到宋家正店那么大,也挺羡慕宋玉姐有那么大一家店的,可当时的她对宋玉姐具体的财富没什么深刻的体验,仅仅停留于羡慕而已。可进了城,知道喜家租住的宋玉姐的院子值多少钱,又看到宋玉姐爹娘和儿子住的房子,还有石头说宋玉姐一年要赚好几个石磨街的大房子的钱,她就被震撼了,也对宋玉姐的财富有了深刻的体会。这会儿,这位大财主来了喜家,怎能让她不激动呢。 齐氏和谢二娘也赶忙抱着两个孩子跟上,谢二娘心绪复杂,并且忐忑,她真害怕这进去会看到让人尴尬的一幕,比如说顺娘跟宋玉姐坐在一起,暧|昧难明地喝茶,甚至…… 刘氏等人匆匆忙忙进到内院,直奔正房堂屋,因为顺娘和谢二娘的堂屋是被布置出来接待来客的,可是进去后却发现堂屋内没人,几案上只有两碗犹然冒着热气的茶,旁边放着茶瓶,还有几个包装精良的礼盒子。 谢二娘不由自主就看了一眼楼上,她想该不是顺娘跟宋玉姐此刻正在楼上? 楼上可是她跟顺娘起居的地方,是属于很私密的地方,顺娘不能那么混蛋,把人往楼上领吧? 谢二娘想到这里当然按捺不住,放下抱着的慧儿,提着裙子就蹬蹬蹬地上楼了。 刘氏和齐氏见她脸色不好看,当然也是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她们两个心都提到了嗓子口了,就怕她们也想到的那种场面出现,若是那样,肯定难免一番吵闹。 这才搬进城里就吵架,刘氏和齐氏也是不愿意看见的,虽然在刘氏心里,还认为若是宋玉姐瞧上了顺娘,想跟顺娘在一起的话,那么宋玉姐这个儿媳妇她更愿意接受,毕竟宋玉姐的钱太多了…… 谢二娘蹬蹬蹬地上楼后,先是看到外间空空如也,楼上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就想难不成顺娘跟宋玉姐在内室? 她的脸色更难看了,一咬唇,一跺脚,她直接走向内室,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床榻上空空如也! 谢二娘涌上头顶的热血慢慢降了下来,一颗心也落了地,那种心中酸涩,想要流泪的感觉也渐渐退散。 深吸了口气,她平复心绪,揉了揉眼睛和脸,这才收拾起心情下楼去。 从楼梯上下来,她告诉两眼直直盯着楼上的刘氏和齐氏,说顺娘不在楼上。 楼下的刘氏和齐氏闻言,也跟着松了口气,刘氏自言自语道:“二郎跟宋娘子不在这里,又在何处呢?” 这时候在地下站着的可成忽然说了一句话:“我闻到二叔做过的回锅肉的香味儿了。” 众人听了,都抽鼻子使劲儿闻了闻,然后果真闻到了那股子顺娘做的回锅肉的香味儿,于是,大家都会意过来,顺娘跟宋玉姐不会在小厨房里吧? 大家就把手上的东西都放下来了,一起往位于内院西边的小厨房里去。 越走近小厨房,众人越清楚地听到了小厨房里的动静,有锅铲翻菜发出的跟铁锅底接触的刮擦声,有肉爆出油的声音,还有顺娘和一个女人的说笑声,不用说,那女人就是宋娘子了。 大家走到小厨房门口,就看到了妆容精致,一身贵气的宋娘子,坐在灶台前,挽起一截袖子一面烧火,一面跟炒菜的顺娘说笑。在顺娘旁边的那张大长条木桌上,摆放了好几样处理好的食材,就等着下锅了。顺娘呢,此时翻动锅铲炒的正是她的拿手菜之一,回锅肉。 “哎呀,怎能劳烦宋娘子来烧火,你可是贵客,可不能把身上的衣裳弄脏了,这烧火的事情就由老身来干吧。”刘氏边笑着说话,边挽起袖子往灶台跟前走。 宋玉姐本来正跟顺娘专心说笑,再加上厨房里面炒菜声音大,她就没有留意到刘氏等人走到了厨房跟前,甫一听到刘氏说话还吃了一惊。惊讶过后,还看到跟在刘氏身后的喜家的两个儿媳妇,便也就不推辞了,站了起来大大方方对刘氏道:“我也是才来不久,喜顺说喜家的娘子们都逛街去了,她呢,又要做拿手菜给我吃,厨房里没人帮着打下手烧火,我就毛遂自荐来帮忙了。既然刘娘子,还有其她两位娘子回来了,我就可以丢手了。” 炒着菜的顺娘看到自己老娘,还有嫂子和娘子都回来了,就也跟着笑着说:“娘子,你回来了正好,你去招待宋娘子吃茶吧,嫂子跟老娘来帮我打下手,今日我做几个拿手菜款待宋娘子,她带了她孩儿过来串门,贺咱们乔迁之喜。” 谢二娘迫使自己脸上挤出几分笑来,道好,接着上前一步向宋玉姐行了福礼,宋玉姐也回了礼,接着也向刘氏和齐氏致意,又跟顺娘含笑说了一句:“那我就跟着谢娘子去吃茶闲聊了,一会儿等着你做的拿手菜。” 顺娘笑眯眯答:“好的,姐姐自去吧,小半个时辰后,咱们就吃饭。” 宋玉姐点点头,放下袖子,掏出手帕子擦了手,跟在谢二娘身后出去了,这里,刘氏和齐氏就来帮顺娘烧火打下手。 刘氏一边烧火一边说宋玉姐这般财大气粗的妇人来喜家做客,舍得下厨来烧火也是罕见,可见她不把顺娘当外人,对顺娘可好。 顺娘说:“宋娘子本身就是好人,心眼好,人也勤快能干。我租下她的这院子之前,曾经允诺过她,等到搬来这里,要请她吃我做的拿手菜的,适才我去枣树街尾的那家小脚店定下了明日请客的菜色,还有做几桌之后,回来刚进院子,就见到了登门贺喜的宋娘子,于是又出去买了两斤肉,两尾鱼,还有一些菜蔬果子回来待客。因你们出去逛街还没回来,也到了做饭的时候,宋娘子就来咱家厨房帮忙了。要说到宋娘子对我好,那是真的,要不是遇到她,我的种生买卖,石炭买卖也不能这么快做起来,也不能这么快搬进城里来。你们也晓得,搬进城之后可比留在杨柳镇安稳,可别忘了喜家庄离杨柳镇不过几十里路。若是长久待在杨柳镇,难保不碰到个把喜家庄的人,要是认出我的身份,那咱们可就别想在杨柳镇立足了,以及因此跟我岳飞岳母结仇也是可能。所以,这早早搬进汴梁城,又做起了两个发家致富的买卖,这些都多亏宋娘子啊,不但是我,还有你们,没有理由不对她好的。” 她说这番话时,语气是极为诚恳的,刘氏和齐氏听了,心里也这么认为,觉着虽则顺娘跟宋玉姐有些暧|昧,但是宋玉姐真得算是顺娘的贵人,也是喜家的贵人,是该对人家好,热情招待人家。 “顺儿说得是,以后咱们要跟宋娘子多走动,咱们家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款待人家,人家开酒店的,什么好吃的东西没吃过,若是喜欢顺娘做的拿手菜,那就多邀请人家上家里吃一吃,聊表咱们的感激之意吧。”刘氏接话道。 齐氏也深表赞同。 那边厢,谢二娘领着齐氏去正房堂屋里坐下吃茶,一路走着,她都挺紧张的,连走路的姿势都比平时僵硬。 说实话,刚才在小厨房的门边初次见到宋玉姐时,对宋玉姐的第一感觉就是,太美了,简直就像是画中仙子突然有了生命,从画中走下来了。就算是在烟熏火燎,简陋的小厨房里,宋玉姐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透露出来的那种自信和贵气,也丝毫不会有损半分,相反,却因为身处这种杂乱的环境里面,更显出她的夺目来。 谢二娘扪心自问,这样美|艳而自信的宋玉姐,且不说她的财富,她的能力,就仅仅是她给人第一映像所展现出来的那成熟风|情,她也觉得自己自愧不如,在她面前只觉自卑。 虽然在见到宋玉姐之前,谢二娘早就有准备会被打击,可真正见到之后,她还是觉得准备不充分,宋玉姐简直太美太出色了,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这样的宋玉姐,别说男子了,就算是女子见了她也会喜欢上,纯粹出于欣赏美,宋玉姐也应该是被不少人喜欢上的。 现在,谢二娘能够体谅顺娘了,有这么个在各方便都帮她的宋玉姐,她不喜欢宋玉姐才怪。 只不过,刚才在厨房里面所见到的那一幕,还是深深刺伤了谢二娘,宋玉姐放下身段在灶台跟前烧火,顺娘呢在灶上炒菜,有说有笑,看起来就像是一对夫妻在配合着做饭。而这样的事情,以前不是一直由自己跟顺娘做的吗? 谢二娘觉得宋玉姐侵入了自己的地盘,取代了自己跟顺娘做了两夫妻才能做的事情。 当时,她的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可她还要使劲儿忍着,她可不想跟宋玉姐一次交锋都没有,就显出自己的软弱来。在见到宋玉姐之后,她可是更加认定了宋玉姐才不会是单单上喜家来恭贺乔迁之喜那么简单。别看宋玉姐说自己只是帮顺娘打下手那么简单,别看她云淡风轻的笑着,谢二娘认定这是宋玉姐故意的,她就是不避讳顺娘已经娶亲,还跟顺娘来往。 可能在宋玉姐心里,认为顺娘是个女子,并不是男子,她跟顺娘走动也算不得什么。 但是她应该晓得,顺娘是喜欢女子的女子,也跟个男子差不多了,她这样不避忌讳地跟顺娘走动,保不齐有别样心思在里面。 谢二娘对于自己跟顺娘之间的婚姻的危机感前所未有的被激发出来了。 她一边交握着手走着,一边想自己这第一次跟宋玉姐见面可不能落了下风,她一定要捍卫自己跟顺娘的婚姻。 从小厨房到正房堂屋短短的一段路,谢二娘想了很多,也决定了要对宋玉姐做出反击,至少要表明自己的态度,那就是她这个喜家的女主人,不欢迎宋玉姐无事来串门儿。她不喜欢她的官人顺娘跟宋玉姐常走动,这个话她今天也要告诉顺娘,在接待了上门恭贺喜家乔迁之喜的宋玉姐之后。 两人前后脚走进了喜家正房的堂屋,谢二娘请宋玉姐在茶几左手坐下,自己坐了主位,然后重新拿了两个干净的茶碗倒了茶,再将其中一碗茶推到了宋玉姐跟前,请她吃茶。 宋玉姐笑了笑,端起茶吃了两口,接着放下,看向谢二娘道:“今日初见谢娘子,果然青春美貌,喜顺真有福气。” 谢二娘还在端着茶碗喝茶,她才跟着刘氏等人出去逛街,走了一下午,此时难免口渴,不免多喝几口。 在听了宋玉姐貌似称赞的话之后,放下来了茶碗,向着宋玉姐展颜一笑,自谦道:“哪里,若论美貌,妹妹跟姐姐比,那可是差远了。不过,姐姐有一句话,说得很对,那就是我家官人很疼我爱我,我也觉着嫁给她有福气,毕竟我们两情相悦,恩深情重。” 若此说着,还露出来了一种骄矜之色,仿佛是在宋玉姐跟前炫耀一样,你看,你比我美貌,比我有钱,可顺娘最终还是选择了我成为她的娘子,而你呢,顺娘选择放弃了你。 宋玉姐是何等精明的人,又做了好几年酒店的生意,什么人说什么话,她一听就晓得话里头到底有什么意思。 故而,在听到谢二娘那貌似平淡,实则带了骄矜和炫耀的话之后,就也感受到了谢二娘对自己的敌意。 若是没有敌意,那倒奇怪了,对此,宋玉姐似乎也不觉得奇怪,在她眼里,谢二娘不过是青涩的爱吃醋的小娘子而已,别看她盘了头,做妇人装扮,她那点儿小意思,宋玉姐简直一望既知。 很显然,谢二娘是吃醋了,因为自己的来到。 可天地良心,她此番带了儿子周良上门来恭贺喜家的乔迁之喜,可真没有勾搭顺娘的意思啊,毕竟她也知道顺娘娶妻了,她也明白自己的身份,不该再撩拨顺娘,而她的确没有这么做过。 难不成自己仅仅因为谢二娘吃醋,不高兴,就要断绝跟顺娘的往来吧。 宋玉姐觉得自己做不到,她内心里面还是留恋顺娘的,喜欢外表老实,但却又很聪明和勤快的顺娘的,就算知道了顺娘是女子,可她还是想跟顺娘来往。 谢二娘的骄矜和炫耀的话稍稍刺伤了守寡的宋玉姐的心,就算她早有准备在见到谢二娘之后,会遭遇到一些敌对的事情,又或者说听到一些不太好听的话。 要是谢二娘直接说她不喜欢见到宋玉姐来喜家,那么她还会一笑了之,不当回事。 可谢二娘唇边带笑不动声色地刺出了这样一剑,还刺伤了宋玉姐,宋玉姐也就不得不还击了。 便见她低首,轻轻抚着手上的缠丝金镯说:“这人一辈子也说不定的,有些人有早福,有些人有晚福,一辈子都有福气的人我还真没见过多少,即便宫里的妃嫔,又或者外头的枢密使夫人,都不见得一辈子享有荣|宠|。谢娘子年纪太小,话可不要说得不满,否则……是要折福的。” 此话一出,谢二娘原先硬是挤出笑容的脸一下子就僵住了,她也不是傻瓜,宋玉姐的话讽刺她年纪小不懂事,以后说不定顺娘就不会疼她|宠|她了,所以,她的福气到不了老。 要是顺娘不疼她不|宠|她了,说不定就会去喜欢别的女人,难道宋玉姐的意思是,她以后会得到顺娘的|宠|爱,然后自己跟顺娘的婚姻走不到头吗? 看来,宋玉姐今天还真是来者不善,上门来向自己这个顺娘的娘子挑衅了! 谢二娘心里的气一下子如云海翻腾,好象要撑破她胸腔一样,她脸色冷下来,寒声道:“我再是个没福之人,可也是明媒正娶抬进喜家门儿的,若是官人以后不再疼我爱别的女子,想要她进喜家门儿,可也要我点头才行,否则,她就永远是个外室,连给我端茶都不配。” 这话算是对宋玉姐刚才说的那话的反击了,意思是宋玉姐若是想染指顺娘,想要进喜家门儿就只能做妾,得不到她的点头,就连妾都做不上,只能做没有任何名分的外室,宋玉姐在她这个顺娘明媒正娶的妻跟前永远要低上一头。 宋玉姐倒没有想到这个谢二娘年纪不大,人看起来也青涩,可说起话来,词锋锐利,跟自己居然能打成平手,不落下风。 “呵……”宋玉姐失笑,“你也把你官人看得太宝贝了,觉着天下的女子都会拿她当回事?别人不晓得,但我真要肖想喜顺,今日就不会是你坐在我跟前跟我谈这些端茶外室之内的话了。我晓得你官人是女子,也钦佩你敢嫁她,但请你不要一见着我就把醋缸子打翻了,你不觉着,在你官人的心里,我不但是她的姐姐,还是她的贵人么?她常常对我说,她有今日都是因我在帮她,那么你作为她的娘子,是不是也该对我心存一份儿感激之心,而不是在这里明枪暗箭的跟我斗嘴?实话与你说了罢,我还真是把你官人当少有的能走动的朋友,才跟她来往的。不管你是否吃醋,不管你是否乐意,我是不会主动跟顺娘断绝来往的,我会常常请她去我那里吃茶,也会常常来这里让她做几个拿手菜来吃。” 看着眼前这个自信满满,丝毫不考虑别人感受的美妇人,谢二娘说不出话来了。 看来,就算自己这就明确地说出来自己不喜欢她上门儿,不喜欢她再跟顺娘来往的话,她也不会听,不会照办了。 那么接下来,就只有跟顺娘谈话了,她要明确地对顺娘说,自己不喜欢她跟宋玉姐来往,既然说服不了宋玉姐顾及下自己的感受,那就说服顺娘好了。只要顺娘主动不见宋玉姐的面,宋玉姐总不能不要脸,非要来缠着顺娘吧? 抿抿了唇,谢二娘再次端起茶,请宋玉姐吃茶,她说:“我跟我官人一样也是感激姐姐的,适才我说话多有得罪,还请姐姐不要往心里去,姐姐上门儿来恭贺喜家乔迁之喜,我这个做妹子的跟我官人一样……姐姐稍坐,我这就去瞧一瞧官人的拿手菜做好了没,若是好了,那便请姐姐去吃饭。” 说完,谢二娘就站了起来,朝着宋玉姐微微一颔首,然后扔下她径直走了出去。 出去之后,被迎面的秋风一扫,才发现背心一阵凉,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背脊上已经出了一层汗,濡湿了中衣。 第96章 喜家招待第一个上门来恭贺乔迁之喜的客人宋玉姐的晚宴气氛有点儿诡异,仿佛冰火两重天一般。 一方面是顺娘和刘氏对待宋玉姐十分热情,另一方面则是谢二娘和齐氏只管吃饭不吭声。 宋玉姐倒是应对自如,她吃饭的时候话不多,一般就是赞顺娘几句,说她做的拿手菜果然好吃,这些菜还是她们酒楼里没有的菜,另外就是给坐在身边的儿子夹上几筷子菜时,会对儿子温和地说上两句话。 一顿饭花了约莫半个时辰左右就结束了,看起来,宋玉姐还吃得挺满意,此时,天色也暗了,到了离去的时候了。 顺娘为首的喜家人将宋玉姐送上驴车,看着她带着儿子上车,驴车驶离了喜家,消失在了枣树街头,这才回去。 回去后,各人洗漱了回屋歇息。 今天不仅顺娘累,其他人,不管大人小孩都累,各自回屋之后,头挨着枕头,很快就睡着了。 顺娘回屋之后,也是哈欠连天的,谢二娘跟在她身后进屋来,径直去镜台边坐了,开始拔下头上金簪,除去手上的镯子和戒指,然后散发,接着要顺娘过去给她梳发。 平日,她可是甚少要顺娘这么做的,趿着鞋子已经走到床前,正要脱掉衣服上|床的顺娘听了,就停住了手上解开腰间系带的动作,转身走去谢二娘身边,掇了张椅子在她身后坐下,从谢二娘手里拿过来黄杨木的梳子,开始细细地给她梳发。 谢二娘有一头缎子一样浓密的青丝,顺娘极为喜欢的,故而这梳发的活儿她做起来一点儿都不枯燥,相反还挺享受。 她喜欢自己娘子的这一头缎匹般的乌发。 “官人……我有话想对你说。”谢二娘犹豫了下,终是开了口。 顺娘不停手上的动作,温声道:“你有什么要说的,尽管说。” 谢二娘低声说:“你能不能别跟那个宋娘子来往了。” “哦?”顺娘提高了半个声调,“咋了,你这是吃醋了么?” 谢二娘听了顺娘的这句话之后,就明白了顺娘原来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并不糊涂。 既然顺娘都看得真真的了,她也不藏着掖着了,道:“既是你也瞧见了,我不喜欢宋娘子上家里来,也不喜欢住着她的房子,不管你说我吃醋也好,还是怎样也好,我要你答应我,别跟她来往了,也别让她上家里来了,好么?” 顺娘默了默,道:“你吃她的醋我也晓得,可是,娘子,我真跟她没什么的。不来往了,我不能答应你,毕竟我做种生买卖也好,还是做石炭买卖也好,她都是我的买主,还有咱们住着她的房子,也不可能不跟她相见。至于,不让人家上家里来,我也说不出口,她算是我的恩人,没有她帮我,我也走不到这一步……” 话未说完,谢二娘已经动气了,霍然起身,将一头浓密的青丝拢到胸|前,转身看向顺娘,气道:“你是故意的是不是?就想看着我生气,就想看着我吃醋,你的心到底是怎么长的,为何就一丁点儿都不顾及我,原来,当初你说的那什么像疼自己的眼珠子一样疼我的话都是说着玩儿的么?” 顺娘本来正给谢二娘梳着头,谢二娘这么一站起来,猝不及防之下,梳子就扯下来了几根头发,让顺娘一阵心疼,等到再看到谢二娘涨红了脸,双目发红,满脸委屈地说出那气话之后,她立即意识到两人在这一件事情上分歧很大。 谢二娘就是不相信她跟宋玉姐是清白的,而她自己也认为谢二娘有点儿小心眼,小题大作了。 因为不论是从生意上来说,还是租住人家的房子来说,都不可能不跟宋玉姐来往,也不可能让人家不上家里来。 叹口气,她安抚谢二娘道:“娘子,你别急好么,我当然晓得你看到宋玉姐不太舒服,可你想过没,我说的那些也是事实。宋娘子是好人,我做人不能那么忘恩负义。你住着这房子不舒服,我答应你,再做一年买卖,攒下了钱,就另外买一个院子,不住宋娘子的就是。你要我跟宋娘子不往来,那么我以后就让石头去跟宋娘子打交道,尽量少跟她见面,可你要我不让人家上家里来,我说不出来。今日|你也看到了,宋娘子带着她的孩儿上家里来吃我做的拿手菜,也就呆了个把时辰就走了。我想,就算不是宋娘子,是陆二郎来了,又或者梁三郎来了,这些人咱们都是不太想接待的,但咱们能拉下脸去赶人家走么?” 谢二娘却摇头说:“陆二郎和梁三郎来了我还没这么闹心,因为他们不是为了你来的,可宋娘子呢,她就是为了你才来的。尽管她没说什么,没做什么,可她的心思我一望即知,她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我不喜欢她惦记着你,不喜欢她装成没事儿人一般,在咱们周围出现,好像她真是无辜的,好像她被冤枉了,好现显出我多小心眼儿一样,多好妒似的!” “……”顺娘忽然觉得自己的思路跟谢二娘的思路在两个频道上,故而说出来的话也有点儿风马牛不相及。 咬咬唇,顺娘的头有点儿痛了。 她垂头想了一会儿,抬起头问一脸不忿之色的谢二娘:“那你跟我说一说,彻底不跟宋娘子往来了,咱们跟宋家正店的买卖还做不做,咱们的种生和石炭可有一半跟宋娘子相关。还有,你不让宋娘子上家里来,不住她租给咱们的屋子,又去哪里寻一所价钱合适的屋子住下来,怎样安排已经安排好的一切?” 谢二娘被顺娘问得无语了,她也是醋缸子翻了,一个多时辰之前跟宋玉姐交锋,落了下风,心中有气,这才一股脑地发作出来,根本就没有想太多。这会儿听到顺娘的问话,她哪有现成的答案回答。 于是她后知后觉地想到,如果按照顺娘所问,不跟宋玉姐来往,不跟她做买卖了,喜家的买卖就会少上一半左右,也就是说原本顺娘一月可以收入一百贯的,后面就会变成收入五十贯。这样一来,要想买自己的房子那就会再等上一年了。而要是这就退掉所租的宋玉姐的房子,重新租房,耗钱都是小事,那耗费的人力和精神怕也不小。 思索一番,谢二娘便只得怪顺娘之前租房子的时候也不跟她说一声要租宋玉姐的房子,要是不租宋玉姐的房子,她就不会这么闹心了。 顺娘便又反问她:“即便不租宋娘子的房子,宋娘子知道我们搬进汴梁城里了,一样也会上门来恭贺咱们乔迁之喜的,你能拦着不让人上门吗?” 谢二娘无语,很显然,即便不租住宋娘子的房子,她也不能拦住宋娘子上门来恭贺喜家乔迁之喜,不然会显得喜家人无礼和不通人情,这种事情谁都做不出来。 所以,自己向顺娘提出不跟宋娘子来往,不租住她的房子,到头来是一件也不可能顺她的意了。 谢二娘突然想哭,她发现自己短期内对宋玉姐一点儿辙都没有,出于喜家的买卖考虑,顺娘是不会断掉跟宋玉姐的来往的,出于家和万事兴考虑,这才搬了家进城是不宜马上再搬家的。她不能够因为自己一人的好恶,就置全家人的利益不顾。 于是,她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宋玉姐那根刺直直地插|进自己的心里,然后心流血和疼痛…… 顺娘见到谢二娘红了眼圈儿,忙放下手里的梳子走过去拥住她,柔声道:“你别想太多,我答应你,多挣钱,来年一定买下一个你喜欢的院子住进去,宋娘子那里,我尽量少跟她来往,有什么事都叫石头去,要是她来家里串门儿了,你是咱家的当家娘子,也得好言语地接待她一下。她来咱们家里,不过是想吃我做的拿手菜,我就做给她吃好了,权当报答她以往对我的恩情。还是那句话,我选了你做我的娘子,你在我心里是最重的。你这心胸啊也得大一点儿才行,进了汴梁城,以后什么样的人都都会遇到,况且我做买卖,也极有可能遇到宋娘子以外的其她娘子,若是你个个都这么计较,那能气得过来么?我晓得你是因为在意我,才会生气的,故而我一点儿都不怪你,但请你相信我好不好?咱们的日子还长呢,好日子还在等着咱们,你想一想,你还要做娘亲,还要看着咱们的孩儿长大……” 一说起孩子,谢二娘到底不一根筋的计较顺娘跟宋玉姐来往了,她伏在顺娘的怀里,问她:“那咱们到底啥时候去抱养个小娃娃回来?还有你是喜欢男娃娃,还是女娃娃?” 顺娘:“来年等咱们买了新宅子下来再去抱养一个吧,至于男娃娃女娃娃随你的意,你想要个男娃娃还是女娃娃呢?” 谢二娘早就考虑好了,开口就说:“我早想过了,咱们先要个男娃娃,以后再要个女娃娃,男娃娃做大哥,以后妹子可以倚仗他,不容易受欺负,再说了,有了男娃娃,喜家也有人撑门立户了。” 顺娘点头:“那就全依你,先要个男娃娃,再要个女娃娃,若是以后咱们买卖做大了,有钱了,还能多要一两个,到时候有|乳|母和侍婢,也累不着你。我喜欢家大业大,儿孙满堂。” “好。”谢二娘道,脸上有了笑,声音也快活起来。 顺娘见自己终于把娘子给哄笑了,不由得心里一阵轻松,随即揽着谢二娘的肩膀,两人一起上|床歇息。 经过了争吵,后面又和好,这一|夜,两人欢好,谢二娘终于可以不用担心被人听到而出声了,顺娘呢,听到这些娇声,也就更卖力了,两相惬意,一时恩爱缱绻无限。 次日起来,是个天高云淡的好天气。 一家人除了两个小孩子依然是到了丑时左右就醒了,顺娘忙活的事情多,到点儿醒了就下床穿衣裳,谢二娘要起床来给她打水洗脸,烧茶给她吃,顺娘叫她别起来,说这天儿凉了,不比夏日,让她躺着就好。 谢二娘说自己起早惯了,这搬进城里来到点儿醒了,不做事情真是难捱。 顺娘便打趣说:“要是真没事,我去前院给你挑几十斤石炭进来洗也是成的,你要不要试着洗一洗?” 谢二娘听出来了顺娘在打趣自己,就瞪了她一眼,说她无聊戏耍自己,谁家在洗石炭呢,可不是吃饱了没事干么。 顺娘嘿嘿笑,道:“那不就结了,如今闲起来了,也学着过闲日子,这到点儿醒都是因为在杨柳镇住着的时候养成的习惯。在这里多住些时日,听不到猪叫,你慢慢也会晚点儿醒了。我只有一条要跟你说,早醒了没事干也别做绣活儿,亏眼睛,实在无聊,就去小厨房里头和面做炊饼,仔细地揉面,做出一锅好炊饼的时候,天也亮了,我也回来吃早饭了。” 谢二娘笑着答应了。 等到顺娘去前院忙活了一早晨回来,洗了手,坐在小厨房旁边的饭厅里的饭桌跟前时,谢二娘跟齐氏笑眯眯地走来,端来了粥菜,还端来了一盘子精致的炊饼,顺娘抓了一个撕开,发现里面起丝,吃在嘴里也很有弹|性,于是就夸赞这饼好吃。 齐氏告诉顺娘这是谢二娘天不亮就起来做的,不知道和了多久的面,才能蒸出这样的炊饼来。 顺娘望着谢二娘笑,说她就是个闲不住的,果然听话。 谢二娘白了顺娘一眼,道:“你就吃罢……还堵不住你的嘴。” 齐氏不明所以地看着两人,也猜不到两夫妻的这哑谜,不过,她也不想猜,因为婆婆刘氏进来了,她要伺候婆婆吃饭,给她盛粥,奉上筷子…… 吃完早饭,顺娘就安排老娘等人的工作了,那就是今天是喜家请这枣树街的邻居们吃饭的日子,她要齐氏啥都别管,只管呆在内院看好两个孩子,饭点儿到的时候出来吃饭就行。至于老娘和娘子则是出去迎客,凡是女客都由她们接待,都坐到前院的东边,男客则是自己跟石头去接待,让他们坐院子的西边。一会儿那小脚店的老板和厨师就要带着伙计和肉菜来了,就在院子北边靠墙根儿处搭起灶来,至于摆放桌凳,她会让曲大郎的媳妇易氏还有石头的爹去帮忙打下手。 安排妥当之后,顺娘等人就出来到了前院,果然顺娘昨天请的小脚店的老板带着厨师和伙计过来了,他们约莫有六七个人,很快就在喜家院子的北边靠墙处搭起灶来,然后就是那些伙计开始把搬来的桌子和椅子摆放起来。 今天请客顺娘是按照八十人算的,就摆放了十张桌子,做十桌的席。 到了晌午前后,果然昨天石头去发请柬请的枣树街的邻居们络绎到来,顺娘就站在门口迎客,来人基本都会自报名姓,奉上恭贺喜家乔迁之喜的礼盒子。顺娘接了,就会转给石头,让他记下来客是谁,又送的什么东西。石头跟着顺娘这一年多,也学会了不少字,最基本的数字和姓名他大致都会写,当遇到一些写不出来的字,他会在旁边画画,顺娘看了,也能看懂。 顺娘特意留意了石头昨日说的这枣树街住着二进院的两家,一家在枣树街首数过来第三家姓卓的,还有喜家斜对面的那家姓戴的。 这两家今日来了一位老者和一位中年男子。 老者是卓家的当家人,六十开外,花白胡须,瞧着甚是斯文,果然顺娘跟他见礼之后,老人告诉顺娘,他是京城里面致仕的大理寺六品官员,现今家里有两个儿子一个做着京官,一个在外为官,家里也还过得。 顺娘觉得这卓家虽然是官宦之家,倒还没什么架子,肯赴她这个做买卖人的宴席,便对这卓姓老者分外尊敬,邀请他去坐了最上首的一个客位,也就是她这个主人家的主位的下手,这应该算是今日喜家请客最尊贵的客人才能坐的座位了。 后面顺娘接待的姓戴的中年男子叫戴胜,据他自我介绍说,他也是一年多前才来的汴梁,在这枣树街买了一所宅子住下,他呢,跟顺娘一样是个买卖人,只是他做的是货运买卖,手里有九艘大货船,专门在运河上承运货物赚钱。他家里还有一个兄弟,两兄弟都已经成亲生子,如今两家人合住着那个宅子,并未分家,因为爹娘健在,不允许他们分家。他跟他兄弟轮流在家照顾父母,最近这个月是他这个兄长留在家里,他兄弟在跑船,所以,他接了顺娘的请柬就来赴宴了。 数量听说这戴胜居然做的是货运买卖,心里十分欢喜,就请他也去最上首的右边的客位坐下。 顺娘觉得这戴胜倒是跟自己有合作的可能,因为她运送石炭到汴梁来卖是需要货船的,尽管她现如今也跟两三个船主合作着,可他们加起来拥有的船都不如戴胜多,要是跟戴胜处好关系,以后她的石炭买卖做大了,让戴胜去承运自己的石炭还要方便些。 剩下接了石头的请柬上门来赴宴的来客,就是京城里面的小老百姓了,做各种小买卖或者给人帮工维持生计。 至于紧挨着喜家左边和右边的邻居,是由刘氏和谢二娘接待的,因为两家来的都是女客。 刘氏接待的那位女客是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妇人古氏,老伴儿几年前过世了,家里有个儿子做着卖酒的小买卖,常常走街串巷去卖酒,娶了个媳妇杭氏,生了一儿一女。另外她还有一个女儿,今年也十五岁了,正在托媒人说亲呢,平时她跟她媳妇,还有她女儿三人都是做些绣活送去绣坊里换几个钱补贴家用,古家住的房屋是祖上传下来的。她说,现如今古家值钱的也就是住着的那宅子了,但这宅子是轻易不会卖的,这可是一家人安身立命的根本。 古氏是个极会说话的妇人,甚至比以前的柯氏还能说,刘氏正愁进了城没有会说话的老姐妹相陪呢,如今来这个古氏极会说,她心里喜欢,便请她去自己坐的那一桌坐了,热情地送茶点,跟她攀谈起来。 谢二娘接待的那个女客郁氏,是一位三十出头的妇人,职业乃是媒婆,丈夫在生药店做管事,只生了一个女儿,今年十三岁,一家三口住得也是祖传的屋子。 郁氏既然是媒婆,那嘴肯定是要比古氏更会说,一见到谢二娘把她上下打量一番就开始赞不绝口了,说她人美,生得好,一看这样貌就福气好。还说她嫁得好,喜小官人不但相貌堂堂,还会做买卖。她晓得喜家现今租住的房子是汴梁城里有名的女财主宋娘子的,一月十五贯的租钱可不是一般人租得起的,可喜小官人租得起,可见他会做买卖,能干。 是个人没有不喜欢听奉承话的,谢二娘也是。 这个郁氏逮着她就是一通赞,顺带着又大赞顺娘相貌好能干,谢二娘听完,那是笑得嘴都合不拢,连连请这位喜家隔壁的邻居就坐,她把这郁氏请到了自己坐的那一桌的客位,让曲大郎的娘子易氏奉上茶点招待她。 到晌午正式开席之时,顺娘定下的十桌坐满了人,曲大郎和黑娃送了货回来也入了席,顺娘发表了一番欢迎致辞之后,就宣布开席了,请来的邻居们尽情吃喝,以后常来常往,做好邻居。 来客们果然如同顺娘希望的那样,尽情吃喝,各个吃饱喝足了才告辞而去。 宴席结束时,已经过了申时(下午三点)了。 顺娘和刘氏谢二娘等人又去送客,将客人们送出去,这才回去休息,院子里的杯盘碗筷等就留给小脚店的伙计还有黑娃和曲大郎等人收拾。 刘氏回去就跟大儿媳妇齐氏说,她今日认识了一个好姐妹,住在喜家隔壁的古氏,可会说话,以后她就不愁没人说话了,明日就可以跟她家走动起来。她让齐氏到时候也跟着自己过去走动,免得枯坐家里难捱。 齐氏嗫嚅着答应了,不知道为何她却是想起了梁二娘,有点儿思念她起来了。 第97章 自从喜家搬走之后,开豆腐作坊的梁家人似乎都有点儿提不起劲儿。 从柯氏到梁二娘,梁三郎都有些恹恹的,好像茶饭不香的样子,这让去街上买菜碰到其母胡家娘子的杏花抱怨,说喜家人都有毒,夫家的人是中了他们的毒了,幸好喜家搬走了,不然连她肚子里的孩子恐怕也要中喜家的毒,真是好险啊。 胡家娘子也赞同女儿的话,又对她说怀上了要吃好喝好,还问梁家人有没有给她杀鸡吃。 杏花不满地撇撇嘴,说她婆婆把那几个下蛋鸡看得比什么都宝贝,怎么会舍得杀给她吃,如今她这个怀孕的媳妇就是每天吃早饭的时候比别人多出来一个鸡蛋而已,其余的中午饭和晚饭还是跟其他人吃的一样的。 胡家娘子一听可心疼自己女儿了,便说:“娘今年可养了十几只鸡,都是给你预备的,他们不杀给你吃,娘杀给你吃,这样你回去,晚上回家来吃饭,我就让你爹杀一只肥鸡给你炖上,你回来吃个饱。” 因为胡家和梁家就是斜对门,走过去也不过十来米远,杏花经常上街买个菜也能回娘家一趟,所以但凡胡家有个什么好吃的,胡家娘子都要给女儿杏花留一份儿,这要女儿回家来吃鸡也是情理中事了。 反正当天晚饭,杏花就以要回娘家拿个东西的借口回家吃炖鸡去了,剩下她婆婆柯氏,官人梁三郎,还有大姑子梁二娘以及外甥女秀儿四个人在家吃青菜豆腐。 恰巧柯氏下晌无聊出去在街上闲逛,路过胡家杂货铺的时候闻到从里面飘出来一股炖鸡的香味儿,就晓得胡家今天杀鸡炖鸡了,她当时就在想,不会晚上儿媳妇杏花又要回家去吃饭吧。 不想到晚间梁家吃饭之前,杏花果然以回家拿什么东西的借口回胡家了,柯氏在她走后就不满地对梁三郎说:“你也不管一管你娘子,见天回娘家去吃饭,显得咱们梁家多寒碜似的,她既然嫌弃咱家寒碜,又上赶着嫁进来做什么?” 梁三郎对杏花回家去吃好点儿并无意见,只是他也是个好面子的人,听了老娘数落杏花的不是,特别说杏花常回家去吃饭显得梁家寒碜,脸上就也挂不住了,便对柯氏说:“娘教训得是,孩儿等杏花回来一定说一说她,只是,孩儿想着她怀上了,她娘炖鸡给她吃,也只是便宜了您的孙子对不对,咱们还不用花钱……” 这么一说,柯氏的脸色好多了,随即笑道:“还是三郎会想,反正胡家娘子也养了十多只鸡,就让它们最后都进了你媳妇的嘴,把我孙子养得白白胖胖的。” 梁二娘听弟弟和老娘说起杀鸡吃的事情,就想起了自己在齐氏随着喜家离开杨柳镇时,自己送了两只芦花鸡给她,让她进城之后杀了吃,这进秋了,杀了炖了吃补一补身,也不晓得她杀了吃没有。 齐氏才离开杨柳镇两天,她就挺想她了,很想去看一看她。 自打喜家搬走之后,这两天她都在想,要不要也搬进城去,把豆腐买卖做进城去。对于自己的做豆制品的手艺,梁二娘是很有自信心的,觉得搬进城去做豆制品的买卖,她也能在汴梁城里赚到钱,养家糊口不成问题。 只是她也不是个冲动的人,知道汴梁城可不比杨柳镇,要进城去离齐氏近一一点儿,必须要做好各方面的准备。 比如说她要打探清楚喜家租住地附近的那些房租的价格,还有如果她在那里做买卖,豆腐的销量如何? 豆腐,豆腐干,炸豆腐圆子,这些东西利润小,必须要销量大才可以赚很多钱,才能够支付在汴梁城里的房租,以及养家糊口,就像是喜二郎做的种生买卖一样,他也是凭借着销量大才赚到钱的。 等一等,她怎么忘记了喜顺往那些汴梁城里的正店和脚店送种生,那么她是不是也可以往那些店里面送豆制品呢? 并且,最方便的就是通过喜顺的关系往喜顺送种生的店里送豆腐,也许那些店里都有固定的商贩送豆腐豆腐干这些东西,但是梁二娘认为自己的豆制品的质量和口味一定可以打败他们,如果两种东西同样的价格,可另外一种的质量更好,傻子才会不要那种质量更好的东西。特别是那些正店和脚店更是以食物的风味来招揽客人的,豆腐和豆腐干这样的食物虽然价格低贱,但却是每家酒店不可或缺的食材,也是小民百姓们餐桌上常常食用的东西。 汴梁城里上百万人口,若是她能够把豆腐生意做进汴梁城里去,她相信一定会赚到大钱。 想通这一节之后,梁二娘心里一下子激动起来,她觉得自己仿佛找到了人生的方向,她也要进城去,跟齐氏挨得更近,可以常常看到她,最终赢得美人心,抱得美人归。另外,就是把豆腐买卖做大,赚得盘满钵满,为以后跟齐氏在一起生活打下坚实的基础。 “娘,明日我想进城去恭贺喜家乔迁之喜,顺带着瞧一瞧齐娘子,您看,您去么?”打定要进城去找齐氏,顺带着见喜顺,探听下她可否帮梁家把豆腐往她送种生的那些正店和脚店里面推销之后,她就转脸看向柯氏问。 柯氏在喜家搬走之后,也没了刘氏那个说话的老姐妹,这两天觉得也挺孤单的,此时听女儿说起要进城去瞧瞧老邻居便也动心了,连说好,那就明日进城去瞧瞧乔迁新居的喜家人。 梁二娘于是就安排了,让弟弟和弟媳妇两人守着摊子,她明儿带着老娘还有秀儿进城去瞧喜家人,另外就是去了可能要耽搁几天才回来,这豆腐作坊的买卖这几天就交给弟弟和弟媳妇了。 梁三郎一听就奇怪了,问他姐难不成这进城去瞧喜家人,还要在人家的家里住几天么? “是啊,万一人家留客,我跟娘可不是要住几日才回来,你要是觉得忙不过来,这几日就少做点儿豆腐。”梁二娘道,她暂时不太想把自己的打算对弟弟说,其实这一趟她进城去除了见齐氏,还想考察下汴梁城里面的豆腐买卖,以及城里的房租等等,若是可能她想租住一处后有院子,前有一个小小门脸房的房子,门脸房可以零售豆腐和豆腐干等,后面的作坊做出大量的豆制品送去正店和脚店,以及批发给一些卖豆腐的商贩。 梁三郎听了姐姐的话,想着或许人家喜家人真留客,而姐姐和老娘以及外甥女儿难得进城,去城里逛一逛也好,便答应了,道:“那二姐和娘,还有秀儿就进城去好好玩一玩再回来,家里的买卖我跟杏花也能应付下来。” 梁二娘点点头,接下来就跟老娘一起商议明日进城去恭贺喜家乔迁之喜该带些什么礼物送去了,说来说去,两人认为还是不如送些自家做的豆制品还有送些新出的青菜去合适。 次日起来,梁二娘挎着篮子,里面放了早晨才做出来的用瓷盒子装的新鲜豆腐,用荷叶包的新制的豆腐干和豆腐圆子,还有些才从地里采摘的青菜,带着老娘和秀儿去租了个驴车进城去瞧齐氏,顺带着恭贺喜家乔迁之喜。 日上三竿时,梁二娘等人坐着的驴车到了位于枣树街喜家宅子跟前,下了车,梁二娘就去问宅子右手方铺子里卖炭的一个中年男子,问他这里是不是住着才从杨柳镇搬来的喜家人。 那中年男子正是石头的爹,这两日铺子收拾出来之后,顺娘就运了一些石炭来堆放在铺子里面,然后挑了日子,决定开张做买卖。这挑的日子乃是九月十九日,也就是梁二娘等人到汴梁城的第二日。这会儿这卖石炭的铺子还没开张呢,就只有石头爹一个人守着,顺带着再把铺子给打扫一下。 石头爹见到一个如同一竿青竹一样挺秀的女子打听东家一家人,便过去答话,说这里住着的正是他东家一家,刚从杨柳镇搬来不多久的喜家。 梁二娘见找对了地方,回身把租驴车的钱付给了车夫,感谢了人家,这才重新看向石头爹说话,说她跟她老娘还有女儿是从杨柳镇来的,她姓梁,跟喜家的齐娘子相熟,她们这是进城来恭贺喜家乔迁之喜的,烦请石头爹进去通禀一声。 石头爹就请梁二娘等一等,他走进去找到曲大郎的娘子易氏,把梁二娘方才说给他听的话告诉了易氏,让她进内院去找到齐氏或者刘氏禀告一声,看她们见不见外头站着的从杨柳镇来的姓梁的妇人。估计在石头爹看来,现如今他东家喜顺是做大买卖的人,那些从杨柳镇来的访客或许是上门来有所求,所以他才不会直接带人进去,而是要先去问了东家的家眷见不见再说。 易氏答应了,就走去了内院门前拍门,好一会儿,齐氏来开了门儿。 见到齐氏来开门,易氏就站在门边,把石头爹告诉自己的话对齐氏说了。 齐氏一听高兴坏了,忙说:“我这就出去迎她!” 说完,匆匆忙忙地往外走,她实在是太高兴了,昨儿夜里她辗转半宿,思念梁二娘,真是好想长上一双翅膀飞回杨柳镇去,跟她一起说说话,然后就着豆腐干,喝些梁二娘自酿的米酒,醺醺然,一日的光阴就那么在温言软语和暖甜的酒味里滑走了。 奔到外院的门口时,看到梁二娘那一瞬,齐氏心里滚烫,朝着她伸出了手,笑得灿烂。 梁二娘也抿着唇笑了,快步上前,伸出两只手握住齐氏的手,温声道:“我进城来瞧瞧你,顺带着恭贺喜家乔迁之喜,这一趟,把我娘还有秀儿都带来了,多有叨扰啊。” 齐氏笑得眉眼弯弯:“哪里话,我可是巴不得你们来呢。” 说完,不忘转身招呼柯氏和秀儿快跟着自己进去。 柯氏和秀儿应了,就跟在她们两人身后进了院子,进入院子之后,柯氏和秀儿都四面瞅,对于喜家租住这么大个院子感到吃惊。等到进了内院,又被内院里面房屋的整洁和宽敞吸引住了。 梁二娘看了,也赞喜家现如今租住的屋子漂亮整洁,怪不得要值十五贯一月。 内院来了客,很快谢二娘和刘氏就知道了,都出来迎客了。刘氏见到柯氏那也是相当高兴的,虽然昨日喜家请客她认识了隔壁的古氏,但那是新邻居,还没有进一步走动,也谈不上熟悉,哪里能比得了在杨柳镇结识的柯氏,两人可是作为老闺蜜,相处了一年多啊。谢二娘请柯氏等人进正房堂屋去坐着,然后亲自去厨下煮茶,又摆上了各样干果点心待客。 可成和慧儿见到秀儿来了,也挺欢喜,两个孩子就去把自己进城后得到的一些玩具拿出来给秀儿玩,秀儿见到那些新奇的玩具也顾不上吃糖块和点心了,跟可成和慧儿玩得不亦乐乎。 谢二娘煮了茶,端着茶瓶进来,就看到了喜家正房的堂屋里面分成了三拨人。几个小孩子一拨,小脑袋凑在一起玩着,不时发出清脆的童稚的笑声。婆婆刘氏和柯氏两人坐在一起,也不晓得说什么,说得唾沫飞溅,连皱纹里面都盛满了笑。而嫂子则是和梁二娘坐在一起,梁二娘握着嫂子的一只手,温声说着什么,间或嫂子会插话说上一两句,大多数的时候她都是含笑静默地听着。 无论哪一拨,谢二娘觉得自己都无法插|进去说话,索性就当个待客的婢女,给她们倒茶递个点心什么的。 眼看到晌午,她便起身去厨房做饭,让婆婆和嫂子陪着柯氏和梁二娘。 刘氏交代她晌午多做几个菜,把昨日收的礼里面的鱼和肉拿出些来做点儿,还有把梁家送来的豆腐做一份儿出来,她要吃,总觉得进城之后,吃的豆腐都不如梁家做的豆腐好吃。 谢二娘应了,转身离去。 因为刘氏提到了这城里的豆腐都不如自己家的豆腐好吃,梁二娘就接着这个话题问了问刘氏城里的豆腐怎么卖的,又是什么口味,难不成真没有好吃的吗? 刘氏道:“这进了城,也吃了好几回豆腐了,不管是待客买的,还是吃席人家买来做的,我真没吃到你家做的那样好吃的豆腐,无论是煮着吃还是烧着吃,都觉得还是你家的豆腐好吃。这城里的豆腐吧,总有股子豆腥味儿,有的还涩,总不像你家的豆腐,又嫩又甜,好吃!至于这城里的豆腐的价钱跟你家卖的也是一样的,都是两文钱一块,同样的两文钱,我愿买你家的。可惜了,你们在杨柳镇,我要想吃着你家的豆腐也不容易哩!” 梁二娘闻言,心里欢喜,不过她还拿不准刘氏说的话是不是奉承的话,不实在。 想了想,她觉得要是把自己的豆腐给本地人吃一下,若是他们也跟刘氏说的一样,那么她才相信了。 所以,接下来她就问齐氏了,问她喜家搬来汴梁城之后可雇佣了当地的伙计,齐氏告诉她外头大门右首边铺子里卖石炭的那个中年男子就是,他就是一直帮顺娘的伙计石头的爹,他就是汴梁本地的。还有,就是下晌会有这当地的两个年轻男子来,他们都是昨日来吃席的枣树街的街坊邻居的亲戚,昨日顺娘放出风去喜家要雇人,在宴席上就有人推荐自己的子侄和亲戚了,顺娘答应了,让他们下晌来应聘,到时候她会亲自去考察这两个来应聘的伙计。 梁二娘就问齐氏:“你二叔要下晌才回来?” 齐氏答:“这也是想着要回来看那两个来应征伙计的男子合不合适,若是没这事,叔叔要天黑了才回来呢。” “手底下有这许多人了,还那么忙?” “她也不是忙着送货,而是忙着去拜访更多的正店的东家还有一些小脚店的店主,想要把石炭和种生卖给更多的人。” “那真是辛苦,不过,也正因你叔叔勤快肯吃苦,你们喜家这才蒸蒸日上,日子越过越好啊。” “谁说不是,要不是家里有她撑着,咱们哪里能过上这样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 说话间,谢二娘就把晌午饭做好了,然后请梁家人去小厨房旁边的饭厅去吃饭。 这一顿晌午饭甚是丰盛,有鸡有鱼有肉,还有青菜豆腐,梁家人吃的荤腥多些,谢二娘等人吃的青菜豆腐多些,毕竟昨日请客她们吃的油腻,今日吃着梁家人带来的青菜和豆腐还觉得下饭些。 吃完晌午饭,梁二娘硬要帮谢二娘洗碗,谢二娘不让,说这几个碗她一会儿就洗完了,她让嫂子齐氏陪着梁二娘去坐会儿。 齐氏就领着梁二娘去了东厢房她住的屋子,秀儿呢,也是跟着可成和慧儿去了东厢房。 东厢房里头,可成单住着一间屋,齐氏和慧儿住着另一间屋子。 齐氏把梁二娘领进了自己住的屋子,问她要不要去睡一会儿午觉,若是她要睡,她可以带着慧儿去可成那间屋子睡。 “我不睡,我有些话还想对你说一说,想听一听你的意思。” “哦,是什么?” 梁二娘便让齐氏在自己身边坐下,接着把自己想要进城的打算对她说了,最后问她:“你说我的法子能行不?” 齐氏垂眸想了想,道:“我虽也想你进城,咱们挨得近些,可以常常见着彼此,可这搬进汴梁城可不是闹着玩的。我昨儿跟这枣树街上的街坊邻居闲谈,晓得这个窄小的房屋一月也得好几贯钱的租钱。就算你租一个带水井的小院子一月至少也得五六贯钱,我且问你,你得卖多少块豆腐才能挣下这房钱?” 梁二娘真就算给齐氏听了:“一块豆腐两文钱,只能赚一文。一贯就是一千快豆腐,六贯就是六千快,一月是三十日,一日就要卖出去二百块。这还是房钱,若是还要养活一家人,就得再翻个倍,一日要卖出去四百块豆腐。我们在杨柳镇,一日总要零卖二三百块豆腐的……” 齐氏接话:“你们在杨柳镇住的可是自己买的房屋,不需要出房钱,一日卖两三百块豆腐,就有两三百文的收入,日子就还过得,可这进了城,再卖出去那么多就过不得了。” 梁二娘噗嗤一笑,道:“这也是零卖而已,我们还往杨柳镇的脚店里面送豆腐的,一日也要送出去一百来块,两样加起来一日总有三四百文的收入。可要是进了城,我保证会比杨柳镇卖得更多。特别是,若是你叔叔肯帮忙,愿意把我们梁家的豆腐往她送种生和石炭的那些脚店里推一推,我想这豆腐的销路应不是问题。而且,我算过账了,即便进城来租的房子是十贯钱一个月,我卖掉杨柳镇的屋子,加上手里的一些积蓄,在汴梁城里呆个两三年是不成问题的。我就不信,在这两三年里面,还不能将我梁家的豆腐买卖做起来。” 她提到了让顺娘帮忙往顺娘送种生和石炭的正店和脚店里面推销豆腐,还真让齐氏觉得眼前豁然开朗了。 顺娘现如今送着两家正店,还有差不多三百家小脚店的种生和石炭,即便这些店,每家只需要梁三娘送去两块豆腐,那一日也是能卖出去六百块豆腐,再加上零卖的,一日能卖出去七八百块。按照一块豆腐一文钱的利润计算,那就是有七八百文的收入,支付房钱和一家人在汴梁城里的生活费那是足足有余了。更何况,那些小脚店一日最少也得要五六块豆腐的,若是每家每日要六块,这收入就还得多上三倍不止。只是要做出这样多的豆腐出来,梁家人恐怕得累坏了。 齐氏就把自己想到的告诉了梁二娘,梁二娘便说自己不怕累,她为了齐氏,什么苦能吃,什么累也不怕。 听了梁二娘含情说出来的话,齐氏心里受用,就说自己支持梁二娘搬进汴梁城里来,而且她愿意去说服顺娘,让她帮梁二娘的忙,帮着她把梁家的豆腐卖进顺娘送种生和石炭的店里去。 “我也不白叫你叔叔帮忙,毕竟现如今你叔叔送种生和石炭的这些店都是她辛苦跑下来的,你告诉她,若是她愿意帮忙,我能往她送种生和石炭的店里面卖出去三百块豆腐,就每日给她五十文的好处费,若是六百块,就是一百文,以此递加……” 齐氏听了在心里又算了下账,想,要是顺娘送货的那些店,每家店一日平均要六块豆腐,三百多家,每日就是一千八百块,那就是一千八百文收入。梁二娘赚了一千八百文,顺娘就可以收入三百文,除掉这三百文,梁二娘还可以赚一千五百文,这一月下来也顶得上顺娘做种生买卖赚的钱了。顺娘呢,凭空一月多出来十贯钱,想必她也是愿意的。如此一来,就是对两家都有好处,这种双赢的事情若是不做就是傻子了。 第98章 顺娘下晌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申时(下午三点),要不是答应了今天下午要回来面试昨天枣树街的邻居举荐的两个愿意来做雇工的年轻人,也不会这么早回来。她今天一早起来,就带着石头直奔城里的两家正店,韩家正店和刘家正店。前些日子,她终于和这两家正店的负责采买的管事搭上关系,请人家吃了几次饭,还送了一些礼,然后这两家正店的管事同意向他们的东家引荐下顺娘,不巧两家正店的管事定下的时间都是今天,她就像赶场似地去见了两家正店的东家。 因她之前在给宋家正店和魏家正店送着种生和石炭,故而韩家正店和刘家正店的东家对她具备给他们的酒店送货的能力倒是一点儿都不怀疑,只是种生和石炭,他们也有别的供货商在送着货,并且这送货的商人跟他们还沾亲带故,要让他们选择顺娘的货那就肯定要压价。顺娘想了想,同意若是答应她给他们的店送货,她可以比别人少三分之一的价钱,如此一来,相当于往两家正店送的货都不会赚钱了。只是她附带有一个条件,若是这两家正店的东家接受了她的便宜的种生和石炭,那么就要派出他们店中的一个管事跟随自己和石头去向在他们正店里面拿酒的小脚店推销她的种生和石炭。 韩家正店和刘家正店的东家听了,表示他们要考虑下才答覆顺娘,如果他们能够接受顺娘的条件,过几天就会让手下的管事来通知顺娘,让顺娘去跟他们草签个协议文书,把这事情给定下。 石头当时跟在顺娘身边,听到顺娘跟韩家正店和刘家正店的东家说的话之后,出来就问顺娘她这么做就不怕亏本吗,送种生都还好,少三分之一的价钱就跟成本差不多,不赚钱可也不会亏钱。但是那石炭,要是少三分之一的价钱,他害怕要亏本。顺娘听了微微一笑,就算账给石头听,如果韩家正店和刘家正店一样每月要用一千五百斤左右的石炭,本来他们要付三千文钱才可以买到,如今只需要两千文就可以买了。而原先顺娘可以在一家正店每月赚上一千五百文,除去杂费还可以收入一千文。那么要是按照少三分之一的价钱算,现在她往韩家正店和刘家正店送一千五百斤的石炭,就只能够赚五百文,这五百文拿去支付雇工的支出,她就一文钱不赚了。 尽管在韩家正店和刘家正店这两家正店不赚钱,但是这两家正店的底下可有三四百家脚店,那么这些脚店里面即便有一半进她的货,也有将近二百家,这二百家小脚店如果每一家每个月用五六百斤石炭,就能带给她五六百文的收入,一年下来就是六七贯钱,两百家就是一千二百贯以上。因此,不在正店身上赚钱,但在底下的小脚店那里赚到钱,这也是很划得来的。 石头听了顺娘算账不由得恍然大悟,伸出大拇指,连称顺娘果然有头脑,能够想到一般人想不到的地方。 只是他又想到了一点,若是魏家正店和宋家正店的东家听到了她给了韩家正店和刘家正店优惠,会不会找她重新定下协议要优惠呢。 顺娘道:“若是韩家正店和刘家正店接受了我的条件,那么不用他们来找我,我也会给他们同样的优惠,接不接受就看他们的了。这样一来,显得公平,也让人放心,以后跟我做买卖的人一点儿都不担心在我这里买贵了东西。” “东家高明!小的受教了!”石头再次向顺娘竖起了大拇指。 顺娘拍了拍他的肩膀,扔下一句话:“好好学着点儿,学会了以后好独挡一面,这汴梁城里有七十二家正店,咱们现如今才跟四家打交道,你想,若是这七十二家正店里面有一半跟咱们做买卖,咱们在种生和石炭上该赚到多少钱?” 石头便说顺娘野心大,顺娘微微笑:“这算不上野心,要说野心,我想要这汴梁城里的百姓一半以上都烧我卖的石炭,并且一年四季都烧,那才是野心呢。” 汴梁城里一半的百姓就是五十万人,如果一年四季做饭都用石炭,平均到每人的头上一天用一斤石炭,一天就是五十万斤,顺娘要是一天卖出去五十万斤石炭,一天就会有五十万文的利润,相当于一天纯收入好几百贯,具体来说,两天可以在汴梁城里买一个院子。而普通百姓一家辛苦一辈子才有可能攒下钱买到的院子,顺娘两天就能买了。 石头想通了这一节,就也承认了这样的目标才叫做野心,要是自己帮着顺娘达到目标,那么以后他也在汴梁城里有个院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东家,我一定跟你好好干,让你的野心成真,到时候也弄上一个房子住一住,好让我爹养老。” “我看,还有一句你没说吧,再娶上一个好媳妇儿,生两个娃……” “嘻嘻。” “哈哈哈哈!” 今日去拜访韩家正店和刘家正店的东家,顺娘去长租了一辆驴车,让石头赶着去见两人,回来的时候也是石头赶车。 到了位于枣树街的宅子,石头把驴车从西边直通牲畜栏的角门赶了进去,顺娘下得车来,石头爹就过来了,告诉她那两个来应征伙计的后生来了,正在铺子里面等着呢,还有,今日从杨柳镇来了姓梁的妇人,还有一个老妇和一个小女娃,都叫齐娘子迎进去了。 顺娘说声晓得了,拍了拍身上的袍子,就让石头爹在前引路,她跟着去铺子里瞧瞧那两个后生。 到了卖石炭的铺子里面,顺娘就见到了来应征雇工的两个年轻男子,一个约莫十六七岁,一个大约二十岁左右。 顺娘去铺子里的一把椅子上坐下,然后让这两个人过来介绍下自己姓甚名谁,家在哪里,家里几个人,以前做过什么,可有家室?还有他们来自己这里干活想要多少工钱? 那个十六七岁的男子先上前一步来自己介绍说,他姓童,在家排行第三,家人都叫他童三郎,之前他在一家小脚店里面跑堂做伙计,一个多月前那家小脚店关门了,他就失业了。还有他就住在这枣树街尾,他姑父家中,至于他爹娘则是在离汴梁城一百多里地外的一个村庄里种地为生,家里还有大哥,二姐,四弟。 顺娘见他口齿伶俐,十分机灵的模样,便也有几分喜欢,随即问他在这里来干活想要多少工钱。 童三郎说之前他在那小脚店里面跑堂做伙计,老板管他一日两餐,另外三贯工钱,若是顺娘这里也能管饭,还能有三贯钱他就干。 顺娘笑:“我这里管一日三餐还管你住,隔三差五有肉吃,另外还给你三贯钱。若是你干得好,来年就给你涨工钱,还有年节上我这里也有赏钱给你们。只是我先跟你说一声,我这里送种生起得早,你要能起早,不过,一天里头也就是晌午之前忙些,下晌之后就不忙了,可以歇一歇,剩下就是一些泡发豆子,给豆子浇水的活儿干了。还有,要是碰上我运送石炭需要人手,你也得听我调遣,帮着去送石炭。大概也就是这样了,你若是愿意就点点头留下来。” 童三郎一下子都没有犹豫,立马答应了,说他愿意留下来跟着顺娘干。 顺娘便让他站到一旁去,接着把那个二十出头的男子叫过来,同样要他按照自己刚才要求童三郎说的那样介绍自己。 这个二十出头的男子自我介绍说他是这条街上高家的老大。 高家往上数三代就住在这枣树街,他家的宅子是祖宅,临街一个小门脸房,她娘平时在那小门脸房里守着,卖些杂货赚些小钱补贴家用 其父三年前过世,因为家贫,尚未娶亲。之前,他是跟着其父去打零工赚钱,在其父死后,也就自己去打零工讨生活了。昨日,他老娘应邀来喜家赴宴,听说喜家要招雇工后就回去跟他说,要他来应征伙计,说她看过了,喜小官人和他娘子都是好相貌的善心人,跟着喜小官人干准没错。再说了,在喜家干活离家近,也不用四处奔波,他娘就替他做主,让他今日来应聘了。 顺娘看着高大郎,身材适中,面相普通,虽然不像童三郎看起来那样伶俐,可做个雇工还是绰绰有余,再加上她一心想要跟枣树街的街坊领居们搞好关系,本来打算雇一个伙计的,此刻就改变了主意,愿意把这高大郎也一并雇了。 点头,她对高大郎说:“既是街坊邻居,你又有老母要奉养,我就留下你了,工钱还是跟童三郎一样。最好你也搬到我这里来住着,好给你家省下些粮食,也好学着发种生送种生,你若是想你娘了,每日下晌没事的时候跟我或者曲大郎打了招呼就可以回去瞧瞧她了。” “是,东家,小的一切都听东家安排。”高大郎哈腰恭声答应。 顺娘已经决定把发种生和送种生的事情交给曲大郎负责了,然后这两个新雇佣的伙计,就让曲大郎和黑娃带着他们一阵子,直到他们能够单独泡发种生送货,然后就把黑娃调过来,跟自己和石头一起跑石炭买卖。明日这石炭铺子打开之后,先把曲大郎调过来跟石头爹一起负责石炭零卖的生意。她让曲大郎负责账务,石头爹负责管理石炭,每三天她会去核定下账目,让石炭这个实物和账册上记载的数目,以及售出石炭所得的铜钱相符。 只不过,她也晓得,小打小闹,她可以这么干。可要是石炭销量多了,买卖大了,她就还要请人,请账房先生,请管事,请伙计,配齐所有的人马,那也是不少人,要开出去不少工钱的。 曲大郎留守在家里,一方面照应着石炭买卖,一方面管着泡发种生和送种生的事情,新来的两个伙计有什么事也可以找到头儿问询。不至于自己不在家里,遇到事情没人负责。 雇了童三郎和高大郎之后,顺娘便让石头来把这两个人带下去,带到前院,指给他们两个住一间倒座房,缺什么,就跟曲大郎一起去买来,完了跟自己报账。 然后顺娘就安排石头爹去买明日开张需要的鞭炮等物,定下日子明日辰时正式开张零售石炭,以及在这一日会给来买石炭的顾客们怎样的优惠。 把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安排完,顺娘才往后院走。 后院的门一般情况下都是关着的,也是因为后院住着女眷,而前院除了曲大郎的娘子易氏,其余都是男子的原因。在搬进来之后,顺娘要求前院的雇工们不能随便来敲后院的门儿,更不能随意进入后院。要是有什么事,或是有什么来客,都先去告诉易氏,然后由易氏来拍门通禀。 其实最稳妥的安排,当然是在内院里安排一两个婆子专门守门,负责来开关内院的门儿,只是这才搬进城里,顺娘要铺开生意,要投入不少的钱,所以她还暂时没有这种雇婆子婢女的打算。只不过等到买卖做大,赚了钱,她一定会做这样的安排的。 “砰砰砰!”顺娘抬手拍门,来给她开门的是齐氏。 为何内院的门响,一般来开门的是齐氏呢,主要是齐氏住的东厢房离后院的门儿近一些,谢二娘所在的正房远,有时候听不到门响。另外就是西厢房住着的刘氏尽管离院门也近,但她是长辈,不可能她来开门而齐氏这个媳妇不来开门的。 齐氏一见到顺娘,就笑着问:“叔叔回来了啊?想是已将外院的事情安排妥当了。” 顺娘告诉她已经前来应征伙计的两个年轻人雇下来了,明天石炭铺子开张的事情也安排好了。 齐氏便道:“辛苦叔叔了,对了,今日梁二娘还有柯娘子以及秀儿进城来恭贺咱家乔迁之喜了,叔叔要不要见一见她们?” 顺娘一早起来奔波一天,回来又安排了许多杂事,本来这会儿就想回屋去喝几口茶,再躺着歇一会儿的。只是她也晓得,自己现如今作为喜家的一家之主,不管来了什么客,不见一见是说不过去的,故而就答应了齐氏,说自己这就去正房的堂屋里坐着,让她将梁二娘等人带来相见。 “好。”齐氏答应了,自去请人。 顺娘回身把后院门关了,径直走向正房,进了堂屋后,见堂屋里没人,便朝着楼上喊了声:“娘子,我回来了!” 谢二娘那时候正在楼上的起居室里面做针线呢,吃完晌午饭之后,刘氏携着柯氏的手,齐氏挽了梁二娘各自回屋去,她跟着去也插不上话,就回房去拿出针线活儿来做打发时间了。 她也晓得顺娘今日要早些回来看那两个应聘的伙计,所以一边做着针线一边想顺娘可曾回来了。 听到顺娘在楼下喊她之后,谢二娘抿唇笑了笑,快活地答应了一声,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活,提着裙子下楼来了。顺娘在楼梯口等着她,等她走到跟前,一伸手抱住她的纤腰,将她给抱了下来,顺便在她脸上吧唧了一口。 此举逗得谢二娘咯咯笑,轻轻伸手戳了她额头上一指头,嗔怪她没正经,然后让她快把自己放下来,一会儿让人看见就不好了。 顺娘嘿嘿笑,将谢二娘放到地上,接着拉着她的手去堂屋里正中间那张矮榻上坐下,接着问她今日可招待了梁二娘等人什么好吃的。 谢二娘问她:“嫂子已跟你说了梁二娘等人进城来恭贺咱们乔迁之喜了么?” 顺娘:“方才嫂嫂来给我开门说的,她还说带她们来见一见我。” 谢二娘撇撇嘴,道:“嫂嫂也是,我见了梁二娘等人也就是了,何必非得让她们见你,这里头又没有男客。” “都是街坊邻居,以前在杨柳镇,毕竟梁二娘等人跟嫂嫂和老娘处得好,我见一见,也是个不忘旧的意思,显得郑重。再说了,人家好不容易来一趟,咱们合该待人热忱些。” “那……就依你罢,我去煮些茶来,再摆上些点心果子,像你说的,显得郑重些。” 谢二娘睨顺娘一眼,起身去小厨房煮茶了,顺娘拿了个干净的茶碗来,倒了一碗凉茶喝着解渴,一面等着嫂子去将梁家人请来。 不多一会儿,梁二娘带着自己的女儿秀儿跟在齐氏身后来了,柯氏也在刘氏的陪同下来到了正房的堂屋。 顺娘站起来请她们坐下说话,梁二娘等人推辞一番就也坐下了。 坐下之后,寒暄了几句,谢二娘就已经煮了茶来,给众人倒了热茶,有刘氏和齐氏在中间穿针引线,大家倒也谈笑风生。 说笑了小半个时辰之后就到了要做晚饭的时间了,又是谢二娘去做饭,齐氏和刘氏陪客,顺娘呢,则是借口去换便服,上楼去躺着歇一会儿。 晚饭照例丰盛,吃罢饭,顺娘逗着可成和慧儿还有秀儿三个孩子玩了一会儿,这才回屋去吃茶。 谢二娘洗完了碗擦干净手,也回了屋,在正房堂屋里面陪着顺娘吃茶说话。 “官人,婆婆适才跟我说,她邀柯娘子和梁二娘在咱家多住几日才走,让我这几日把待客诸事安排好,你说,除了饭菜丰盛些,咱们还带她们去逛一逛不?”谢二娘坐下后端起一碗茶喝了一口看向顺娘问。 顺娘道:“你是咱家的主家娘子,这些琐事你安排了就是,要去逛,就带上几贯钱去……” 谢二娘又撇嘴了,不满道:“你这语气真像是大财主,动不动就是带上几贯钱去逛。幸好喜家在杨柳镇来往的人家不多,否则个个进城,你都叫花上几贯钱带去逛,我看要不了多久,这家底儿也得空。” 顺娘摇头:“我不是接着你的话说的么,如今你又怪我穷大方了,我一再说,这家里的事情就是交给你做主的,你又喜欢问我,哎……” 谢二娘:“好了,我不问你了,我就自己做主,我看带着去逛一逛就不必了,若是嫂嫂和娘想要带她们去逛,就自己个儿花钱吧,反正每月我都给了她们钱的。” 顺娘正想接话,却见到嫂嫂出现在了堂屋的门边,往里张望。 不等顺娘说话,谢二娘也看到了,就抢先开口请齐氏进来说话。 齐氏进屋之后,在左手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下,轻咳了两声,才把自己的来意说了。 原来她是为了梁二娘做说客来的,下晌梁二娘跟她说过想要进城来做豆腐买卖,还想利用顺娘送货的路子买豆腐之后,她就答应了帮梁二娘来说服顺娘帮忙。 之所以挑两夫妻都在的时候来,齐氏还是考虑到,此事让谢二娘知道比较好些,毕竟谢二娘如今可是喜家的主家娘子,是管家的女人,帮梁二娘的事情不可能不让她知道。 若是顺娘没有告知谢二娘就同意了,到时候她这个帮梁二娘的说客就要招致谢二娘的讨厌了。 顺娘听完嫂子的话之后,倒是十分爽快地答应了,她说:“都是街坊邻居,她求我相帮的事情也是顺手之劳,只不过我觉着她做这事情有些冒险。” “冒险?”齐氏看向顺娘皱眉问。 顺娘徐徐道:“是啊,有些冒险。嫂嫂,你听我说,我觉着梁二娘或许想得太简单了。你也晓得这做豆腐很是累人,即便梁家有驴子帮着磨豆子,梁家人也要在我岳父杀猪的时辰起来,一家人干上好几个时辰,才能做出三四百块豆腐来。要是翻倍,他们是不是就要通夜不睡呢?或者,他们可以请人,再去弄个大石磨,再去弄一头毛驴来帮着磨豆子,但这里面不是又得花进去不少的钱么,把这些钱除掉,梁二娘又能够赚多少?汴梁城里的房租又贵,她若是贸然卖掉杨柳镇的房屋进汴梁城里来,万一买卖不赚钱,一家人又靠什么过日子呢?再有,豆腐这东西,秋冬两季还好,到了夏日,要是做出来不快些送到,不快些卖掉,那可就要馊了。最后,做出来了豆腐还要送去那些酒店,这又得雇人雇车吧?这些不又是一笔开销么?” 这一连串的疑问倒也问住了齐氏,她眉头拧紧了,沉默了半响,问顺娘:“那么,梁二娘就不能进城做豆腐买卖了么?” 顺娘接话:“不做豆腐还可以做其它的,她想把豆腐买卖做大也没错,只是,我就好奇了,以前她没想过把豆腐买卖做进城里来,怎么咱们喜家才搬进城来,她就想着要把豆腐买卖做进城里来呢?” 第99章 “……”齐氏被顺娘问住了,心里一霎时七上八下的,脸也红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说,“奴家……奴家也不晓得梁二娘是怎么想的。” 顺娘见嫂子赧然的模样,就软了声音道:“许是她老娘和她觉着咱家搬走了,她们也缺个说话的人,想进城里来罢。想进城的想法本没有错,只是在某些方面欠缺考虑。她若真想进城来做买卖,就要把好多细节的地方想到,这样,你回去把我方才问你的话问她,她要是能想出解决的法子,也把这进城来需要担的风险想清楚,那她进城来,我帮她一二也不是不能。” 齐氏是相信顺娘有一副好心肠的,此刻听了顺娘的话,便说自己这就回去把顺娘的话说给梁二娘听,看她有什么解决的法子没。 顺娘又道:“反正娘留她们在城里耍几日,你回去与她说了,叫她想好,也不在这一两日的。想清楚了,让她亲自来与我谈一谈。” 齐氏道好,随即站起来身来辞了顺娘和谢二娘回屋去。 等她走了,谢二娘这才对顺娘低声道:“难不成你真要帮梁二娘把她的豆腐卖进你送种生和石炭的那些店里去,虽说那梁二娘不叫你白帮忙,可我就是不愿意你帮她。” 顺娘转脸看她,问她为何不愿意自己帮梁二娘呢,毕竟自己要帮她也是举手之劳,费不了什么劲儿。 谢二娘道:“梁二娘那个人还好说,可是你怎么不想一想,若是梁二娘真要搬进汴梁城里来跟咱们做邻居,她弟弟梁三郎和弟媳妇杏花也要跟着来。这两个人,可是跟咱们不对付的。你帮了梁二娘发了家,他们两个不是一起跟着享受?还有,杏花可是怀上了,要是进了城,跟着柯娘子和梁二娘一起隔三差五地到咱家来串门子,可不是戳我的眼珠子么?再说了,以后我跟你是要抱养孩子的,虽然咱家人晓得是抱养的,但外人可是不晓得的。我还要装出怀上了的样子,十月临盆‘生’一个下来,好让我爹娘还有杨柳镇的街坊们相信。你说,这梁家人进了城,跟咱们家走得近,一不小心,就会被瞧出来,或者走漏风声,那可怎么好?” 顺娘在谢二娘说着话的不断点头,最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娘子说得有理,想得也远。 她是一个心地宽阔之人,也愿意帮梁家这个邻居,然而谢二娘提到的抱养孩子,让岳家还有杨柳镇的其他人家都认为以后自己跟谢二娘抱养的孩子是亲生的,这是她们搬进城里住之后的另外一个目的。如果帮了梁二娘,会遭遇到娘子说的那些糟心事儿,她也会觉得头疼,尤其觉得自己对不起谢二娘。 “你说得也有理,我想要帮她,也得等几年,咱们养上两个孩子再说。现如今,我自己的事情也是千头万绪,哪里顾得了别人。还有啊,方才我跟嫂子提的那些,梁二娘听了也会好好合计合计,她搬进城里来,手上的那些钱能把摊子铺开吗,能赚到钱养家糊口么?或许,她想清楚了,也明白一时半会儿还是不搬的好,就会打消进城的主意了呢?” “但愿如此罢,可我就担心那梁二娘发家心切,不管不顾地搬进城里来,若是人家不走喜家的路子,自己做买卖……” “她若是真不走咱家的路子自己做豆腐买卖,我们也管不了。” “要真是那样,我惟愿娘跟嫂子别跟她们那么好,走得那么近了。” 顺娘见谢二娘柳眉都蹙起了,不由伸手去替她抚一抚眉,说:“别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是梁家不管不顾地搬进城来跟咱们做了邻居,我也有法子让你一些不愁地养上孩子。” 谢二娘闻言一喜,立即抓住顺娘的手问:“是甚么法子,你说给我听一听。” 顺娘笑:“你去弄水来咱们洗了上楼去,我待会儿慢慢说与你听。” 谢二娘虽然埋怨顺娘掉自己的胃口,可还是欢喜地答应了,起身去厨房烧水去了。 就在谢二娘在厨房烧水的时候,东厢房,齐氏的屋子里面,灯下,齐氏正在跟梁二娘说顺娘提的问题,然后把顺娘跟自己讲的话都细细地说给梁二娘听了。 梁二娘听完,不禁皱起了眉头,抿唇沉思起来。 得确,顺娘提出的那些具体的难题是她没有想到的,之前,她只是想到了大的方向,但是具体的细节她就没有想通透过。 比如那最后一个问题,即便送出去了货,可是那些货还需要人来送,不可能搭喜家的送种生的车去送,那这雇车的钱,还有雇人送的工钱也是支出。还有豆腐送起来估计比种生还要麻烦,特别是夏季,要是在路上耽搁一两个时辰,送到的时候就馊了。豆腐这种东西注定了就不能规模生产,颠簸运输。要说什么东西可以保质期长一些,运输也不会损坏,那就是豆腐干了,还有豆腐圆子。但是豆腐干这种东西,销量又不如豆腐,除非她自己做出有特色的豆腐干零售或者批发…… 总之,经过齐氏的嘴,顺娘提出的那些问题让梁二娘明白了豆腐是不能走量销售的,一是这种东西保质期短,二是一经过运输颠簸,豆腐的形状和质量会遭到破坏。有了前面两条的限制,再加上提高销量要投入生产和运输的人工成本,算下来,要把豆腐像顺娘送的种生一样送进那些脚店去,其实是不可行的。 思及此,梁二娘有些丧气,她承认自己有些想当然了,没有把很多问题想透彻,看来要进城来做豆制品的买卖需要深思熟虑,把每一步都想清楚,还有核算清楚利润和支出,以及会遇到什么样的问题和这些问题的解决方法,尽量的考虑细致一点儿才能在进城之后立稳脚跟,把买卖做好。 看到梁二娘沮丧的样子,齐氏忙劝她不要着急,回去后好好想一想,想清楚之后再进城来找顺娘帮忙不迟。 梁二娘点点头:“我是要回去好好算一算账,好好想一想,经你叔叔提醒,我晓得这豆腐是不能像她送的种生那样往那些酒店里送了。要送也只能是送豆腐干,可豆腐干的销量不如豆腐。若是想要在汴梁城里立稳脚跟赚到钱,就还要想一想别的法子,既然送豆腐不可行,那剩下也就是让人自己上门来买豆腐了……” 齐氏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便问她可想到了什么好法子,可以让人上门来买她的豆腐。 梁二娘说她只想到这么个方向,至于具体该怎么做还要再想想。 齐氏和声道:“这两日就别想了,既然进城了,就好好耍两日再说。从前在杨柳镇,你每日都要早起也辛苦,难得进城来,就好好疏散几日罢。对了……适才我叔叔问我个话,吓得我的心都差点儿从腔子里蹦出来了,好容易掩饰过去。” 梁二娘“哦”一声,问是什么话。 齐氏:“我叔叔说……说为何喜家才搬进汴梁城里,梁家就要跟着搬来?” 此话一出,也让梁二娘小紧张了一下,她问齐氏:“难不成你二叔瞧出来咱们两人……” 齐氏垂眸摇头,低声说她也不敢保证,因为她觉得顺娘很聪明。 “……”梁二娘咬唇沉默了好一会儿,说要是被顺娘晓得了自己跟齐氏的关系,顺娘是肯定不会帮她的了,甚至还可能不让自己进城来瞧齐氏。 齐氏闻言却是宽慰她,说不一定有这么糟糕的,因为她二叔那个人心好。 “心好,也不能容忍咱能两个女子在一起的,看来,咱们以后要小心些,或者我也是太心急了,正该过上一年半载再跟你提进城的事情。”梁二娘锁起眉头道。 齐氏心说,要是你晓得我叔叔是女子,她还娶了一个女子为妻,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然而顺娘是女子之身的事情,她也晓得关系重大,是一个字也不能往外透露的,别说她现在跟梁二娘没在一起,就算在一起了,她也不会跟梁二娘提起。她婆婆刘氏早就在顺娘头一回扮成男子去山上砍柴讨生活时,就对她说过,不能对外人说出去顺娘是女子之身,否则可是要招惹大祸事,甚至连在可成和慧儿跟前也不能透露出去半个字,就怕小孩子口无遮拦,一个不小心就会说漏了嘴。 当初喜家刚搬来杨柳镇时,两个孩子都还很小,对于顺娘一下子女扮男装从姑姑变成叔叔都没记忆,时间稍长一些,就都把顺娘当叔叔了,齐氏呢,也在他们跟前从来没有说漏过嘴。 对自己的两个孩子,齐氏尚且不说出顺娘的女子身份,对于梁二娘,她就更不会说了。 齐氏明白,喜家能有今日,都是因为顺娘女扮男装撑门立户,这日子才越过越好,自己的两个孩子才能无忧无虑地长大。 在她心里,从来就是把顺娘,婆婆,还有两个孩子当成真正的喜家人,即便谢二娘嫁进来又管了家,她也没有把谢二娘当成过一家人,也不觉得自己的两个孩子能平安健康的长大跟谢二娘有什么关系。 她一直感激的唯有顺娘一人而已,顺娘的安危,她当成头等大事,在这上头一点儿都不会含糊。 “那就缓缓吧,回去想好了,想清楚了再说,别再多想了,我去端些热水来给你洗洗,你就在我这屋子里带着秀儿睡罢。” “你呢?要不我们一起睡,我还想跟你说说话。” 齐氏抬眸看向灯下灼灼看着自己的齐氏,微红了脸,摇头道:“不了,我还是带着慧儿过那边屋去跟可成一起睡罢,要说话,明儿可以说,后日也可以说,不在这一时……” 一起睡这个提议虽然也让齐氏动心,可仔细想想,她又觉得惊心动魄,她觉得自己虽然跟梁二娘亲过了,按理说也该是她的人了。只是对于更一步的接触,比如说肌肤之亲,她还没有想过,也没有渴望过。 也许梁二娘只是在她寂寞空虚的生命里面偶然出现,带给她慰藉的一个人,还不能让她如同飞蛾扑火一般爱上,不顾一切地想要跟她在一起。 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但现在就是如此。 另外,齐氏对于两个女子相守在一起生活,从根本上是没有多少信心的,梁二娘曾经承诺她的等两个孩子长大成家立业再在一起,她也是抱着可以试一试的态度,权当做梁二娘等她那么多年的报答。 毕竟她明白,她跟梁二娘都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上有老下有小,还有别的家人,要在一起,不遇到各种样的牵绊和阻碍是不可能的。 所以,唯有抱着一颗温柔以待的心,在见到梁二娘的时候对她好点儿,一切走一步看一步,顺其自然吧。 说完,齐氏就转身离去,梁二娘在后边叫了她一声,她也没住足,径直去了,留下郁闷不已的梁二娘望着桌上的油灯苦笑。 一|夜无话。 第二天起来,是顺娘零卖石炭的店铺开张营业的日子。 顺娘照常早起,安排曲大郎和黑娃带着昨日招来的伙计童三郎和高大郎采摘豆芽装车运送豆芽。 吃罢早饭,就带着石头还有石头爹一起去了零售石炭的铺子里,等到辰时,便开始燃放鞭炮,同时把定做好的店招挑起来,上书喜家石炭四个字。 顺娘让石头爹买的爆竹都是雷炮,一声声震得枣树街都在打颤一样,一条街上的街坊邻居们都跑来恭贺顺娘的石炭铺子开张大吉。 有钱的提了礼盒子来贺,没钱的也上来拱手道贺。 喧闹声中,顺娘感谢街坊邻居们来恭贺自己的石炭店开张,而且她还免费送五斤石炭给来道贺的人家,每家人领五斤石炭回去用。开张第二日到第七日都是买一送一,只不过有限量,每家人不超过二十斤。 来道贺的枣树街的街坊们一听,各个欢喜。 所以,紧接着顺娘的石炭店跟前就排起了长队,而顺娘堆在铺子里的两千斤石炭,到晌午时就送光了。 下午石炭店里面没有货,后来的一些人就没有免费的石炭领了,只有等第二日来买石炭,然后可以得到买一送一的优惠。 好在顺娘在搬进汴梁城里的枣树街的宅子之前,早就计划着要开零售的石炭店,在发种生的同时,搭建了一个露天的煤场,运了两万多斤炭来堆在里头。这石炭店开张了,在第二到第七天实行买一送一的优惠时,也有足够的炭零售。 彼时,汴梁城里的百姓们大多数都晓得了有石炭这种烧火做饭的东西,只是还没有普及,若是让他们花钱买来用,可能他们还要犹豫一下,若是免费送给他们用,他们当然是要用的。 汴梁城里枣树街有六十多户人家,可能除了有钱的卓家和戴家之外,厨房里面烧石炭的人家不多,大多数市民光听说石炭好用,可却没有用过。顺娘送给他们五斤石炭,也就能做上两顿饭,一旦他们用过了,觉得这石炭耐烧,火大,就会盘算着以后也用一用。顺娘又给出了第二天买一送一的优惠,大多数用过的市民就会来买便宜。若是他们连续用上七天的石炭,多半就会摒弃用柴了,石炭尽管比木柴贵一倍,可是耐烧程度,还有火力都更大。特别是这入了秋,天气一天比一天冷,用石炭明显比用木柴划得来。 顺娘相信,只要用过石炭的人,大多数都会选择用石炭做饭,火力大,省掉一个烧火的人,又方便又快捷…… 喜家的石炭店开张,梁二娘等人也去恭贺了,还买了礼盒子相送,看到店前排起长队领石炭的人,梁二娘在心里不禁暗赞顺娘会做买卖,也不将一些小钱看在眼里,开张当日就送出去几千文。后面的几天买一送一也是不赚钱,可往长远看,这枣树街的百姓们用惯了顺娘的石炭,都用顺娘的炭做饭烤火了,这在开张七日之内花出去的钱还是会赚回来的。只要枣树街的百姓们用上了顺娘卖的石炭,邻街的百姓们看见了,也会被影响来买石炭回去用,慢慢地这销量就上去了,销路也打开了。 别的街道她不晓得,至少在枣树街,如今就只有喜家这一家在卖石炭。 煤炭生意在后世也是造就大富豪的一样生意,更何况在大宋,这种矿藏才刚被开掘出来,初步开始使用。 所以,这个煤炭生意,喜家还占了先机。 看着被许多人簇拥着,满面红光的喜顺,梁二娘忽然觉得自己除了钦佩之外,心里还产生了一丝嫉妒。 她觉得自己是个穿越者,还不如一个本地的土著混得好,喜家人初到杨柳镇时,只不过是靠着喜顺砍柴为生的,谁想到短短的一年多之后,喜家就搬进了城,租了一月十五贯的大宅子,喜顺不但把种生买卖做得好,还做起了石炭买卖,开了店卖石炭。这样发展下去,说不定一年多之后,喜家又是一番光景了吧。 而自己呢,还得回杨柳镇去,继续做着那只能养家糊口,可却不可能发家致富的豆腐生意。 其实在杨柳镇的那种恬淡的小日子过着也挺好的,钱虽然挣得少些,可胜在安稳。 若是没有齐氏出现,她没有爱上齐氏,她会非常乐意呆在杨柳镇,把秀儿养大,奉养老母。 哎,为了齐氏,少不得她也要努力开创一番事业了,杨柳镇是不能再继续呆下去了。 只不过,除了做豆腐,她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手艺,也只能在豆腐上头做文章了。看到喜顺开石炭店,她忽然想,自己是不是也能开一家豆腐店呢,不但卖豆腐,也做豆腐脑,臭豆腐之类的小吃给客人,做出名声之后,再开一家专卖豆腐菜的酒店,然后再开连锁加盟店。她觉得只要口味好,这条路未必不能走通。 这样做,虽然比不了喜顺做煤炭生意发大财,可是求一个衣食无忧还是没问题的。 想到此,她一下子兴奋起来,拉着人群中的齐氏到一边说:“我想到好法子了,等回去杨柳镇之后就好好绸缪一番,等下次进城之后再跟你叔叔谈一谈,让你叔叔指点我一二,不定,翻了年,我就可以进汴梁城里来开店了!” 齐氏就问她到底想到什么法子了。 梁二娘说暂时不告诉她,等回去想好了,下次进城的时候再告诉她。 齐氏含笑道:“那奴家就等你的好信儿了。” 顺娘的石炭店开张当日,宋玉姐也派了店内的管事来向顺娘道贺,并且送上了贺礼,并且奉上了一封宋玉姐写给顺娘的信。信里先是向顺娘道贺她的石炭店开张,然后就写了她上次来喜家吃到的顺娘做的那些拿手菜非常好吃,并说,要是顺娘肯教她做上几道就好了,那样一来,她想要吃的时候,也不必非到顺娘家里来叨扰她,自己就可以做着吃了。最后,她问顺娘啥时候可以去她家里教一教她?要是能定下日子,最好能给回个信。 看了宋玉姐的信,顺娘就想到估计也是因为宋玉姐上次到家里来吃饭,自己的娘子还有嫂子对她十分冷淡的原因,她才心有所感,然后不想再到喜家来蹭饭,吃她做的拿手菜了。 既然宋玉姐喜欢吃自己做的拿手菜,还提出了让自己教她,顺娘觉得自己不可能不答应人家。 略想了想,顺娘觉得今日去宋玉姐那里教她比较合适。 因为石炭店今天才开张,到晌午时分店里的石炭就送完了,下午铺子里没炭,也没事儿,她抽空在今天下午去比较合适。明天的话,她上午要在石炭铺子里看下石头爹和石头做买卖,下晌等到曲大郎等人回来,就会带着石头去见韩家正店和刘家正店的东家,这也是跟他们约好的见面的日子,顺娘想要知道,他们可否接受自己的条件,愿意跟自己合作,让自己的种生和石炭卖进两家正店底下的那些小脚店里面。 于是,她就对那来送礼盒子恭喜自己的石炭店开张的管事说,让他回去告诉宋玉姐,下晌她有空,可以去宋玉姐那里,教她做几道拿手菜,然后一起吃个晚饭。 那管事点头说知道了,随即辞了顺娘,挤出人群离去。 恰巧谢二娘到石炭铺子里来,看石炭店铺开张的热闹情形,又看到顺娘在跟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说话,那中年男子还摸出一封信给顺娘,顺娘接过来拆开来看。石头上前去接了那中年男子的礼盒子,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随意瞄了一眼,竟然见到了礼盒子上题了宋家正店恭贺喜家石炭店开张大吉的话。这下子,她立即明白了,原来那中年男子是宋家正店的管事,代表宋玉姐上门来恭贺喜家石炭店开张,只是恭贺开张就罢了,她还给顺娘写什么信呢?到底有什么话是不能明说的,还要特意写信? 第100章 吃晌午饭的时候,顺娘觉得谢二娘端着个碗吃几口饭就要看自己一眼,不觉奇怪,问她是不是自己脸上有什么。 谢二娘说没有,然后继续吃饭。 顺娘就想到也许谢二娘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但当着老娘和嫂子,以及梁家人不好说。 她想等吃完饭回房去再问谢二娘,这会儿先把自己安排石头赶车,带着梁家人出去耍的事情说了。于是她就对老娘等人说,她已经安排了石头下午赶着自己长租的驴车,让老娘和嫂子作陪,载着她们和梁二娘等人去逛街,一会儿吃完饭,略歇一歇她们就可以出发了。因为有驴车,她们可以去远一些的地方,她又转脸问谢二娘去不去。 谢二娘摇头说自己不去,留在家里,晚上等着婆婆等人回来的时候就有现成的饭吃。 顺娘:“也好,那就这么定了。我下晌还有事情,也不能相陪。” 梁二娘接话说这样已经够叨扰了,顺娘是大忙人,去忙自己的事情就好,逛街这种事不是正事,哪敢麻烦顺娘作陪。 顺娘笑笑,客气地说自己也是无事瞎忙活。 说话间,顺娘已经吃了两碗饭,下了桌,回正房的楼上去吃茶歇着了。 谢二娘洗完了碗上楼来,看见顺娘在床上歪着闭目养神,就走到床跟前问她下午出不出去。 顺娘随口答:“要出去,而且晚饭我在外面吃,吃了才回来。” 谢二娘继续问她是不是晚上有应酬要在外面吃饭,而且顺娘还把石头指派去陪着梁二娘等人逛街,这不带石头去应酬的时候可是很少,所以,顺娘晚上到底要跟谁一起吃晚饭呢。 顺娘听她语气含酸,不由得睁开了眼,看向谢二娘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别遮遮掩掩的,方才晌午吃饭的时候一会儿看我一下,估摸着也是有话要对我说吧。” 谢二娘哼笑一声,转身走到镜台跟前坐下,伸手拿来一盒子胭脂,揭开盖子看着,徐徐道:“官人,你不觉着是你该跟我说一些才对么,甚时候变成了我有话对你说了?” 顺娘“哦”一声,爬起来,盘腿坐着,看向坐在镜台前的谢二娘,说:“娘子,我发觉你今日有点儿不对劲儿呢,说话阴阳怪气的。” 此话一出,谢二娘生气了,把手里的胭脂盒子往镜台上一拍,接着转身面向顺娘怒道:“我瞧你才是不对劲儿,我这么问你,你还在装傻,我且问你,今日在石炭铺子上,你看的何人写给你的信,你可敢给我看?你敢说你下晌出去不是去见她,你晚间不回来吃饭也是要跟她一起吃?” “……”顺娘面对谢二娘连珠炮一样的发问,短暂无语,她默了一会儿,终于想明白了自己的娘子从吃中午饭的时候就那么奇怪的原因了,原来她是看到了宋家正店的管事送了一封宋玉姐写的信来,就一直怀疑自己又跟宋玉姐有什么了。一句话就是,她的小娘子又吃醋了,等着自己解释下宋玉姐写给自己的信是怎么回事了,还有自己要出去晚上不回来吃饭又是怎么回事? 讶然失笑了下,顺娘从袖袋里面摸出了宋玉姐写给自己的那封信,下床来,趿着鞋,走到谢二娘身边,将信递给她:“喏,你看罢。” 谢二娘犹豫都没犹豫,一伸手接过信去,就从信封里把信纸拿出来展开来看,一个字都没有放过。 顺娘站在她身边等着,直到她看完了,抬眸看向自己时才老神在在地说:“在这信里面,你可发现什么没?” 谢二娘气鼓鼓道:“自然发现了,她是什么意思?开着偌大一个酒楼还缺你做的那几个菜吃,还要你去教她?偏偏你还答应了,要去教她,你跟她之间一定有猫腻!” 顺娘把信从谢二娘手上薅过去,喃声道:“我简直服你了,给你看了,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你这心眼儿简直就跟针鼻子一样!” 说完,她将宋玉姐写的信折叠好,依旧装进信封里,再放进袖袋里,转身走去床边,脱了鞋子上|床去躺着,侧过身,拿背对着谢二娘。 顺娘说的话听进谢二娘的耳朵里面,就觉得顺娘不耐烦,嫌弃她小气。 一开始,或许她吃醋装出来生气的样子,但这会儿她是真得生气了,因为她觉得顺娘跟宋玉姐之间就不是女子之间的那种友谊,而是类似于男女之间的感情。 当初刚刚搬进枣树街的这间宅子,晓得是宋玉姐租给顺娘的房子,还有宋玉姐带着她的儿子上门来让顺娘做拿手菜吃之后,她曾经跟顺娘吵过,要她不要再跟宋玉姐往来,而且想要从这间宅子搬出去。后来,是顺娘好说歹说,才让她忍了下来,一切只不过是为了喜家全家着想。顺娘当时也说了,尽量少跟宋玉姐接触,少跟她来往,她才暂时不再跟宋玉姐计较了。 可谁想到,这才过几天啊,宋玉姐不来喜家蹭饭了,却要叫顺娘去她那里教她做菜。 一想到宋玉姐跟顺娘单独一起,两人在厨房里有说有笑,顺娘做菜,宋玉姐打下手,还有做完才之后,两人同桌吃饭…… 这样的场景刺激得谢二娘的肚子里直冒酸泡泡,而且让她觉得很不踏实,总觉得宋玉姐想要取代自己成为顺娘的娘子。 “我不许你去教她!”她直接朝着顺娘吼。 顺娘不吭声,觉得谢二娘有点儿无理取闹,自己都把宋玉姐写的信给她看了,她还这样,不是无理取闹是什么?一早起来,安排了许多事情,晌午吃完饭之后,她就想小睡一会儿,下午再去把计划中安排的事情做了,此时实在是不想跟谢二娘理论什么。 谢二娘见顺娘不理自己,火气更大,霍然站起来,三两步走到顺娘身边,一歪身坐下去,然后伸手将她的身体搬转过来,再次重申自己不许顺娘去教宋玉姐做菜的意思,并说下午哪里都不许顺娘去,顺娘只能在家里陪自己。 顺娘无奈,只得重新又睁开眼,道:“我已答应了,今日下晌去教她,若是不去,岂不失信于人。再说了,你之前不是说你不喜欢宋娘子来咱们家里吃饭么,那一日,你对人家冷淡,人家也是看在眼里的。这会儿,人家让我去教她,我教会她了,她也就不来咱家了,难道不是顺了你的意了么?” 谢二娘不听顺娘的解释,反而说:“我瞧她这不是顺我的意,而是当我的面勾搭你!” 顺娘听她如此说,也有些火了,硬声道:“你这就是胡搅蛮缠,不进油盐,按你这意思,干脆把我系在你裤腰带上算了,我天天在家陪你,啥人也别见,啥事也别干!只是,我倒是在家陪你了,那铜钱就会从天上掉下来么?家里这么多人,睁眼就要吃要喝要穿要花,我不出去挣钱,难不成一家老小去喝西北风啊!” “我不让你去见宋玉姐就是胡搅蛮缠了?你摸着良心想一想,除了她,我可拦过你去见别人?我不让你去见她,你就给我戴一顶大帽子,说我拦着你不让你挣钱了,我罪过大了!”谢二娘柳眉倒竖,指着顺娘尖声道。 顺娘翻身坐起来,一伸手打开她指着自己的手指,继续硬声道:“于公于私,我都不可能不跟宋娘子见面,之前我也跟你说清楚了,你呢,就是听不进去也记不住,然后想当然地怀疑我跟她勾搭。好,我今儿也把话给说清楚,即便以后我挣了钱,买了房子,从宋娘子的这房子里搬出去,我也不会跟她断了往来。只因她是我恩人,我有今日,多亏了她帮忙,我不能做个忘恩负义的人,更不能做个惧内的糊涂虫。我爱你,我喜欢你,可你也不能仗着这份儿爱和喜欢,就拘着我,不许我做这做那,规定我跟何人见面,跟何人相交!要是这样,我就是多了个娘,没了媳妇!你自己想想,我说得对不对?不要成日家疑神疑鬼,为了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跟我闹,闹得我想睡个安稳的晌午觉也不能!” 顺娘这番话,爆豆子一样从嘴里噼噼啪啪出来后,谢二娘瞬间白了脸,紧接着眼睛里面的泪水一眨眼就涌了出来,最后滴滴答答地滚落腮边,她气得发抖,悲声道:“好,你可把藏在心里头的话说出来了,原来你先前对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哄我的,在你心里,你从来就没想过要跟宋玉姐那个狐狸精断绝往来。我就想不通了,她那么好,你当初怎么不娶了她,反是来娶我?想来你娶了我,要了我的身子,新鲜劲儿过去,就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了,你开始嫌弃我心眼儿小,还爱管你,拘着你了,还闹腾得你晌午觉也睡不安稳了?” 见到谢二娘哭,以及听到她说出那些悲伤的话语,顺娘不但束手无策,而且头痛不已。 她想劝谢二娘别哭了,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刚才愤怒之下,她说出来的那些话的确是心里面想的,并且她不觉得有错。 跟谢二娘成亲小半年了,顺娘觉得谢二娘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儿爱吃醋,小心眼儿,还爱哭。 在今天之前,谢二娘一哭,顺娘就觉得自己做了亏心事,立马就要做小伏低去哄她,然后竖起白旗投降,放弃自己的想法和立场。但是这样的事情多了,慢慢的,她心里也就开始生出不满来,直到今天,她把心里的不满一下子都说了出来。 在谢二娘带着哭音的指责中,顺娘抱着头,埋头下去,曲起腿,将头搁到膝盖之上。 她决定,今天随便谢二娘怎么哭,她不会再哄谢二娘,再放弃自己的立场,因为她就是讨厌自己的娘子变成又一个老娘,管东管西。好不容易才摆脱了便宜娘的管束,现如今又多出来一个像便宜娘那样管自己的人,她当然不喜欢。 在顺娘坐在床上两手抱头沉默不语时,谢二娘犹然在哭哭啼啼:“……她休想,休想叫我答应她进喜家的门儿,不要脸的狐狸精……” “行了!别说了!宋娘子那样好的人,被你说得如此不堪,你要是觉着我去见她,教她做菜会有什么猫腻,你就跟我一起去可好?”顺娘听不下去了,猛然抬起头来,看向谢二娘吼道。 吼完,就跳下了床,去开了箱子,找了一件月白色夹袍来换上,然后去镜台边站着解散头发,重新挽起发髻,包上软巾。 谢二娘被顺娘吼愣了,还真开始思索要不要跟着顺娘一起去见那宋玉姐,然后监视着顺娘教她做拿手菜。 然而思索一番的结果是,她觉着自己真跟着顺娘去有点儿可笑,顺娘在宋玉姐跟前也会没脸。 顺娘收拾好了,下楼之前还脸色难看地邀请她一起去。 谢二娘不吭声,顺娘这才摇摇头,自顾自地下了楼。 顺娘一走,谢二娘扑到了床上,伤心地再次哭泣起来,她觉得自己没有用,拿宋玉姐那个情敌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她还觉得顺娘无情,竟然真舍得扔下自己去见宋玉姐。该怎么办才好,她发现自己竟然找不着一个人可以吐露心声,可以出主意的人,教自己如何解决跟顺娘的矛盾,如何让自己跟顺娘的婚姻平安顺遂,不遇到挑战和危机。 要是此刻在杨柳镇的话,她立马就可以回家去找到她娘诉说一切,然后她娘多多少少也会给她出主意,让她不至于六神无主,不晓得接下来该怎么办。 要不要这就回杨柳镇去,一来可以找到她娘,让她帮自己出主意对付那宋玉姐,二来,让顺娘低头来接自己回家,驯服她那颗不安分的心? 思忖一番,谢二娘很有冲动,这就收拾几件换洗衣裳回杨柳镇的娘家去。 可是,她在开箱子收拾衣裳的时候,又想到万一顺娘今日跑出去见宋玉姐,跟自己赌气不但要跟宋玉姐吃晚饭,甚至夜不归宿,那么自己不是把顺娘给让出去了么?还有就是,现如今梁家人还在喜家做客呢,自己要是这就赌气回娘家去,等到梁二娘等人回杨柳镇,那梁三郎杏花就会知道自己跟顺娘吵架,夫妻不睦了。要是那样的话,自己一定会被他们耻笑。 想到这两条,谢二娘就又犹豫了。 考虑了一会儿,她就决定要回娘家也不在今日,今日她就要守在家里,等着顺娘回来,要是晚一些不归,她绝对会让石头带路,找去宋玉姐家里,把顺娘给揪回来。还有要是顺娘有良心,大概会在去见了宋玉姐,教她做菜之后,乖乖回家来向自己认错,那么自己就先接受她的道歉,然后改日再找个借口回娘家去,找自己娘想办法出主意,怎么对付那个宋玉姐,让她别再惦记着顺娘。 把要收拾起来带回去的衣裳重新放回箱子去,谢二娘闷闷地走到窗前的椅子上坐下,窗外秋阳灿烂,她却心情沉郁。 调转视线,看着小桌上的针线笸箩里面做了一半的顺娘的鞋子,谢二娘拿起笸箩里面的剪子,朝着那鞋面剪下去,连剪了几下,把鞋面给剪烂了,她吁出口气,紧接着又伤心了,开始抹眼泪…… 顺娘气冲冲地从正房的楼上下来,出了内院,去见了送了种生回来的曲大郎和黑娃,以及新招的那两个伙计,问了下他们送种生的事情,接着交代他们几个,申时过后,石炭铺子上了半边门板之后,就把露天煤场里面的煤炭运送三四千斤到铺子里面,明日打开铺子要卖。 把这些事情安排完之后,她又去石炭铺子里坐了一会儿,喝了两道茶,跟几个路过石炭铺子进来闲谈的枣树街的街坊聊了会儿天之后,估摸着申时也该到了,才往甜水巷的宋家正店去。 顺娘在跟谢二娘争吵之后出来安排了事情,又在石炭铺子坐了一会儿之后气已经消了很多,她想自己去宋玉姐的宋家正店教她做那几道她喜欢吃的拿手菜,然后就在宋家正店里面,两人一起吃个饭,谢二娘知道了,总不会吃醋吧。 只不过等到她走到宋家正店门前时,迎客的伙计上前来告诉她,宋玉姐已经回她在甜水巷尽头的那间宅子去了,才走一刻种左右。而且在离开宋家正店之前,还交代了要是顺娘来这里找她,就让她去她的宅子。 顺娘只得点头说自己晓得了,然后向那告诉她此事的伙计拱拱手,往宋玉姐在甜水巷尽头的宅子去。 到了那所她去过几次的宅子跟前,顺娘拍开了门,里面出来了她见过的那小厮,然后跟在他身后去了内院门前,再被里面守门的婆子带去了宋玉姐起居的屋子里。 宋玉姐早换了家常衣裙,泡着茶等着顺娘来呢。 顺娘进去之后向宋玉姐行了礼,宋玉姐回了礼,笑盈盈地请顺娘坐下吃茶说话,并说这茶是她从江南带回来的龙井,之前从江南回来的时候在街头遇见顺娘,就是想请她吃这种茶的。 喝了几口茶之后,顺娘没有忘记自己是来教宋玉姐做拿手菜的,就向她提出,让她带自己去厨房里面,她好把食材收拾出来,一会儿或烧或炖或炒,等到酉时(下午五点)就可以开饭了。 宋玉姐却说不着急,再坐一会儿,两人说一会儿话再去不迟,并说自己等会儿帮着打下手,费不了多少时间就可以做好了。 顺娘听她这样说,只得又坐了一会儿,跟宋玉姐聊些买卖上的事情,宋玉姐对于顺娘做的石炭买卖很感兴趣,问了不少这方面的事情,顺娘就问她是不是也有兴趣做石炭买卖。 宋玉姐道:“我现如今管着手里这间正店哪里抽得出空去做石炭买卖,虽然我也晓得石炭买卖赚钱,不过,若是等你做大了,缺本钱,我倒是可以投些钱进去也分一些红利,要让我单做,我是没空的。” 顺娘知道宋玉姐手里的这间正店不少赚钱,她暂时不想染指别的行业也是正常,毕竟宋玉姐此时拥有的产业和财产也是富豪了,她或许并不想变成超级富豪,没有那份儿野心,那么保持现状那是最好的,也是最稳定的。 两人说笑了一阵,喝了两道茶之后,宋玉姐就带着顺娘去厨房了。 进了厨房,顺娘才惊讶地发现宋玉姐的这宅子的厨房就是宋家正店的厨房的缩小版,各种食材井井有条地摆放在靠墙的木架上,有烧石炭的灶,也有烧木柴的灶,其余的调料刀具等也是非常齐全。 她今天要做的拿手菜的食材早就已经清洗干净,分门别类地摆放在菜墩前面了。 宋玉姐也挽起了袖子,说自己这就帮顺娘打下手,顺娘这大厨可以慢慢地教她怎么处理食材,怎么调味儿,怎么烹制菜肴了。 顺娘就笑眯眯地极有耐心地开始教起宋玉姐如何制作自己擅长的那几道拿手菜。 宋玉姐呢,也在旁边认真地学着。 将这几道拿手菜做完,也就到了一般人家该吃晚饭的时候,宋玉姐和顺娘坐在厨房旁边的饭厅里面共进晚餐。 宋玉姐开了一瓶樊楼所产的玉液酒,给自己和顺娘都倒了酒,两人边吃边聊,甚是投契。 尽管也不是第一次跟宋玉姐一起吃饭,在这之前,顺娘成亲之前,跟宋玉姐在宋家正店后堂的账房里面吃过几次饭,之后,在宋家正店的包间里面也吃过,但像今天这样面对面,在宋玉姐的家里吃饭还从来没有过。 以前,顺娘是个没钱的以樵渔为生的穷人,即便后面做起了种生买卖,赚的也是小钱,她在财大气粗和美|艳的宋玉姐跟前难免自卑和紧张,估计也没把饭吃出过多少香味来。 但此时不一样了,顺娘搬进了汴梁城,租了大房子,做起了石炭买卖,零售石炭的店铺也顺利开起来了,这让她的信心空前高涨,再面对宋玉姐时,就轻松了许多,腰杆也挺起来了,吃饭的时候也终于吃出来了酒菜的香味儿。 席间,两人笑声不断,顺娘的心情很好,也将下午出门时跟谢二娘争吵造成的不快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心情好,又吃的顺娘做的拿手菜,不知不觉之间,两人就喝完了一瓶子酒,接着宋玉姐就又开了一瓶,然后是第三瓶…… 也不知道到底喝了几瓶酒,顺娘最后是醉了,醉得趴在饭桌上,人事不知。 第101章 谢二娘魂不守舍地做饭,陪着逛了街回来的梁二娘等人吃饭。 饭桌上,刘氏等人问谢二娘顺娘去做什么了,连晚饭也不回来吃。 谢二娘只得略显尴尬地回答说顺娘出去应酬了,说晚上不回来吃饭的,刘氏等人听了这才又继续吃饭。 吃完饭,照旧是谢二娘洗碗,只不过因为她魂不守舍,洗碗的时候就打碎了一只碗,去捡起碎瓷片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又把一只手指给划破了,她就掏出手帕子来把手指缠上,剩下的碗盘随便用热水涮一涮作罢。 喜家平时的晚饭都是在酉时初(下午五点多),现如今是秋天了,吃完晚饭,洗了碗,天色才暗下来。 谢二娘回房屋等着,盼着顺娘过一会儿能自己回来,那样一来,也显得顺娘得确只是应宋玉姐的邀请,过去教了她几个拿手菜,大家一起吃个饭而已。然后这件事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谢二娘不打算再跟顺娘计较这事,两人重归于好,继续过日子。当然,她愿意跟顺娘妥协,不代表她愿意跟宋玉姐妥协,谢二娘已经打定了主意,过几日就要回娘家去找自己娘想办法对付宋玉姐这个情敌的。 只不过左等右等,一直等到上灯的时候,顺娘还没有回来。 谢二娘再也坐不下去了,她心里又气又急,直奔外院,去找到石头,把他叫到一边问话,问他晓不晓得宋玉姐住的地方在哪里。 石头一看谢二娘这架势,不太敢说自己晓得宋玉姐住在哪里,所以就开口说自己不太清楚。 谢二娘把石头犹豫的样子看得清楚,料定他一定晓得宋玉姐住在哪里,所以就说若是石头不说老实话,她这个主家娘子这就把他跟他爹给开了。 石头一听急了,心想,这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虽然不明白东家娘子为什么要问自己宋玉姐住哪里,但听话听声儿,石头从谢二娘急吼吼的样子看,那是要兴师问罪的意思。联想到东家今天没有回来吃晚饭,石头大概猜到东家估计是去了宋玉姐家里吃饭,这吃了晚饭到上灯时分都还没回来,不免会让谢二娘担心,害怕东家跟宋玉姐之家发生什么事情。 但石头觉得东家娘子担心什么也不该担心东家会跟那宋娘子之间有什么牵扯不清的关系,毕竟在东家还是个穷小子时,他就认识了东家。当时,那个宋娘子可是百般诱|惑东家,东家都没有贴上去,更何况现如今东家娶了妻,还发了家,石头觉得东家是更不可能跟宋玉姐有什么牵扯了。 所以,接下来,石头就试探着对谢二娘道:“东家娘子,小的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谢二娘着急呢,一听就让他快说,石头组织了下语言,就把顺娘刚开始砍柴进城卖的时候,认识了宋玉姐,宋玉姐当时可是很瞧得上顺娘,顺娘若是贪图宋玉姐的美貌和钱财,都不用费神,就能娶了宋玉姐,人财两得。但那时候顺娘都没那么做,现如今娶了妻,又做起了不大不小的买卖,那是更不可能跟宋玉姐发生什么关系了。故而,他劝谢二娘放宽心,他说他这个外人是最看得清楚顺娘的心的,顺娘的心一定是在谢二娘身上,否则她不会娶谢二娘,石头认定顺娘是个极有分寸和主见的人,要说顺娘去见别的女人发生什么不可言说的事情还有可能,但是去见宋玉姐是绝不可能的。 听到石头说得如此笃定,谢二娘也犹豫了,想,自己不会真得是误会顺娘了吧,或者自己真得是太多疑了。因为听了石头说起顺娘从前还是个穷人时都经受了财大气粗又美|艳的宋玉姐的诱|惑,并没有沾染宋玉姐,那现在她跟自己成了亲,平时又万分|宠|爱自己,那是更不可能染指宋玉姐的。 只是,谢二娘到底不放心,毕竟此时天都黑了,按照一般人家吃晚饭的时间,这吃完饭也有一个时辰了,顺娘也该回来了,但她这个时候没回来,会不会是喝醉了,然后今晚留宿在宋玉姐家里……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谢二娘哪里还能等得下去,即刻推着石头去把驴车赶来,她这就要去宋玉姐家里接顺娘回家。 她想,万一顺娘喝醉了,自己不去接她,让她留宿在宋玉姐家里,顺娘跟宋玉姐发生个什么事情,那么自己跟顺娘的感情肯定要出现裂痕,她不晓得自己能否原谅出|轨的顺娘,也不晓得该怎样面对那种局面。总之,要真是发生了那种事情,她会觉得天都塌了,她所希冀的幸福也不会真有实现的那一天,以及跟顺娘曾经一起筹划的一切都成了泡影。她会承受不了那样的打击,会想到死。因为爱上顺娘,选择跟顺娘这么一个女子成亲一起生活,她付出了全部的勇气和真心,要是没有了顺娘,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勇气可以接受谁,不会再有真心可以交付谁。 石头见谢二娘在听了自己说的那些开解的话之后仍然要去宋玉姐家接东家,无奈只得去把驴车赶出来,载上谢二娘往甜水巷尽头宋玉姐平时住的那宅子去。 小半个时辰之后,驴车就停到了宋玉姐的宅子门前。 石头跳下车上前去拍门,不一会儿里面就来了个小厮把门打开了,看见石头后,就问他找谁。 “哦,俺叫石头,是来找俺东家的,俺东家叫喜顺,下晌应宋娘子的邀来这里……”石头拱手后甚为有礼道。 小厮扫了石头一眼,又扫了停在门前的那驴车一眼,撂下两个字:“等着。” 说完,就重新关了门往内院去了。 坐在车上的谢二娘这才挑开车帘一角,仔细地打量眼前这所精致的宅院,方才那开门的小厮说了“等着”两个字,可见顺娘还没有离开宋玉姐的宅子,还在里头。 这会儿谢二娘心里充斥的都是怒气,她真得好想不顾一切地打进门去,见到宋玉姐之后就抬手给她两耳光,骂她不要脸,天都黑了,还纠|缠住自己的官人,不让官人回家。在外人面前,她不会不给顺娘面子,见面就跟顺娘吵起来,只是,回去之后,她一定要跟顺娘算账,罚她不许近身,若是认识不到自己的错,就回娘家去,不理她了。 内院里面,宋玉姐刚才喝了一碗婢女端来的浓茶解酒,醉意消退了些。 跟顺娘喝了四瓶子玉液酒,她喝酒小口,不像顺娘因为在外面跟那些男子喝酒都是大口大口地喝养成了习惯,所以四瓶子酒下去,宋玉姐只喝了接近一瓶的量,不像顺娘喝得多,一个人喝下去了三瓶酒,以至于最后醉倒,趴在了饭桌上。 一瓶酒对开酒店的宋玉姐来说,算不得什么,她喝下去虽然也有醉意,只不过在让婢女煮了浓茶来喝之后,很快就没事儿了。 望着醉倒趴在饭桌上的顺娘,她想是该留顺娘在此歇宿一|夜,还是派人送她回去呢? 要是留顺娘在此过夜,尽管会让她去睡客房,可好歹顺娘在外人面前的身份是个男子,还是个有家室的男子,自己若留了她下来,外面的人晓得了怕是要传出许多不堪的言语。这种话,她倒是不会怕,因为外面的人若传她跟顺娘有染,她在一定程度上还巴不得呢。自从成为宋家正店的女东家,又是个守寡的美貌妇人,外面的人没少传过她跟那些到她酒店里面来吃饭的各种男子的闲话。若论跟别人传,还不如跟顺娘传呢,毕竟顺娘是她真心喜欢惦记上的人。 另外,宋玉姐想到,要是留顺娘在宅子里歇宿一|夜,顺娘那个爱吃醋的小娘子恐怕要发飙,还不知道跟顺娘怎么闹呢。 想起前几天去喜家恭贺乔迁之喜时,谢二娘接待她时说的那些话,宋玉姐虽然当时就给她怼了回去,但是若是让顺娘留宿一|夜,好好地气一气那个谢二娘,她觉得未尝不可。甚至,要是因此谢二娘跟顺娘感情破裂,两人最终分开,她也乐见其成。 谢二娘不是说什么没她的点头,自己就连妾都做不成,永远做个外室吗? 到时候,自己要让她看看,除非自己不想跟顺娘一起,否则,她可以取代谢二娘,成为顺娘的妻。 不过,她却不齿于用这种手段来破坏顺娘跟谢二娘之间的夫妻关系,她有自己的自信在,认为顺娘若有一天跟谢二娘过不下去了,也是她们自己的感情出了问题,而不是因为自己参与到其中,破坏了她们的感情。 就好比她叫顺娘来家里教自己做顺娘会的拿手菜,也真得觉得是好吃,而且儿子那天在喜家吃了顺娘做的拿手菜回来之后,一直惦记着那回锅肉和熊掌豆腐,嚷嚷着要吃,她才写了信去给顺娘叫顺娘过来教自己的。 这是最主要的原因,至于到喜家吃饭,谢二娘对她冷淡倒不是她想让顺娘教拿手菜的直接原因,因为她的自信心完全可以忽略掉谢二娘的敌意和冷淡,她依旧是认为,自己想去喜家蹭饭就可以去,谢二娘那小妮子不高兴就不高兴,自己用不着照顾谢二娘的情绪。 只是出于保护顺娘的目的,她不想让顺娘成为众矢之的。因为她知道顺娘这才搬进汴梁城里来,立足未稳,生意也没有做大,要是因为跟自己的牵扯招致这京城里面一些人的嫉恨,明里暗里给顺娘使绊子,使得她的生意受阻,家宅不宁,那就是害了顺娘了。 思及至此,在身边的婢女请示该如何对待顺娘这个喝醉的客人时,宋玉姐便开口:“去拧了帕子来给她擦下脸和手,然后送到外院去,让外院的小厮套车,送她回枣树街我租给她的家去……” 话还没说完,从外头进来一个婢女向宋玉姐禀告,说门外来了喜家的人,是来接顺娘回去的。 宋玉姐闻言便问来的什么样的人。 婢女答:“据开门的小厮说,来拍门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是他赶了驴车来……” 听说外头招来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宋玉姐即刻就猜着是何人了,不用说一定是常常跟在顺娘左右的石头,现如今石头跟他爹都成为了顺娘的雇工,住在枣树街那宅子的外院。喜家上下,包括那些雇工在内,大概除了顺娘,也就只有石头晓得自己的私宅在哪里了,故而他赶车来接顺娘回去最有可能。 但石头会自作主张来接人吗? 一定不会。 宋玉姐就想到了那驴车上多半坐着谢二娘,正是她不放心到自己的宅子里面来教自己做拿手菜的顺娘,看到上灯之时,顺娘都还没有回去,就催着石头赶车,心急火燎地找来了。 想到此,宋玉姐勾唇笑了笑,忽然就想亲自送顺娘出去了。 于是,她站起身,先回屋里换了件艳色衣裳,又重新梳妆一番,然后才出来,叫身边的侍婢将酒醉的顺娘扶起,出了饭厅,往外院走去。只不过她要扶着顺娘的两个侍婢遥遥跟在她身后,一会儿到了外院,她去门口,而她们听到她的拍手声再把顺娘扶过来。 宋玉姐到了外院,让小厮开了门,一打眼就见到了站在门前的石头。 石头看到宋玉姐之后,赶忙小跑着上前哈着腰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宋娘子!” 宋玉姐微微一笑,撩眼皮瞄了不远处的那一辆驴车,这才看向石头道:“我就晓得是你来了,不过,你这趟怕是要走空了。” 石头“哦”一声,赶忙问:“难不成俺东家没有在宋娘子这里么?” 宋玉姐闲闲道:“在我这里,只是她喝醉了,已然睡下了,我瞧她睡得好,不想叫醒她,这样,你明日一早再来接你东家罢。” 说完,也不管石头了,转身就让小厮关门。 “且慢!”忽地一个女子含着怒气的声音从驴车里面传了出来,接着就见到车帘子被掀开,谢二娘从驴车上跳了下来,满面怒容地朝着宋玉姐跑过去。 门边的小厮见谢二娘怒气冲冲地跑过来,害怕她来找自己家主人的麻烦,就挺身而出,上前两步,拦在了宋玉姐前面,挡住了谢二娘再往前。 宋玉姐慢悠悠地回转身,唇边噙着笑,好整以暇地看向谢二娘,挑眉道:“没想到妹妹竟然亲自来接喜顺了,哎呀,你也不吭声不出气的,让我只顾着跟石头说话,怠慢了你。” 谢二娘柳眉倒竖,粉面涨红,朝着宋玉姐寒声道:“我官人醉了,自有我这做娘子的来服侍,用不着你的人伺候,她是个择床的人,须要回家才能睡得安稳。请别拦我,我要去叫醒她,让她回家睡。” 宋玉姐见她气得够呛的样子暗自好笑,然而她打算再戏弄谢二娘一下,就接话道:“谁说喜顺择床,我瞧她睡得可香,叫都叫不醒呢。若是谢娘子真体贴你官人,就不该非得要她起床跟你回去。对了,我忘了跟谢娘子讲,你官人是睡在我宅子的客房里头,连伺候她的人,我也叫的小厮去,不会有事的。” 谢二娘听了她的话,气得额头青筋冒起,抬手指着宋玉姐叱道:“你到底是何居心,二郎是我官人,你这么明目张胆地留她在你宅子里,难不成真要勾|引有妇之夫,真要把那不堪的名声给坐实么?还有,你竟然让小厮去伺候她,你,你……” 宋玉姐嫣然一笑,徐徐道:“我……我怎么了?我不叫身边的婢女去伺候她,就不会让你也说她们是狐狸精要勾|引你官人了,让小厮去,你也不乐意了,你说,难不成我就不管她,把她当个醉汉一般扔到大街上就顺了你的意了?” “……”谢二娘语结,她忽然发现对面站着的财大气粗又美|艳的宋玉姐不动声色,语气平淡就可以将自己气势汹汹说出来的话给抵挡住了不说,反击的话还让她无法应对。她此时感觉无比的无助和虚弱,低垂着头好一会儿,她忽然抬头,红着眼圈儿,含着悲声对宋玉姐道:“……你把我官人还我好不,没了她,我啥都没了,我不像你,你没了我官人,还有宋家正店,还有儿子,还有那么多钱……” 宋玉姐愣了下,原本她是想逗谢二娘发气,然后乐呵一下,哪想到后来谢二娘要哭,不但样子楚楚可怜,还说出了那让人无法不心软的话。 敛了笑,宋玉姐看了眼头一次在自己面前显出软弱的样子的谢二娘,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再跟谢二娘开玩笑了。 于是她就让拦住谢二娘的小厮让开,再拍了拍手,接着对谢二娘道:“适才我不过是逗你玩而已,你官人,我早就让人扶着她出来了……” 这下子换成谢二娘发愣了,只不过等到她看到果然顺娘被两个侍婢扶着出现在宋玉姐身后不远处时,她立马就绕过宋玉姐,跑了进去,然后从那两个侍婢手头接过顺娘,将她的一只手臂放在自己肩膀上拉着,另一只手环住顺娘的腰,扶着顺娘往外走。 顺娘迷迷糊糊的,由谢二娘扶着踉踉跄跄地走,后来石头也跑了进来,帮着谢二娘扶另一边,两个人合力把顺娘弄上驴车去,让顺娘躺倒在一侧的座位上。 石头在跳上驴车之前,还向宋玉姐打招呼说自己这就走了,谢二娘呢,一句话都没有,上了车放下车帘子就让石头赶紧上车,赶车回去。 宋玉姐抿抿唇,吩咐小厮关门,这才回屋去。 谢二娘上了车,坐在顺娘对面,看着因为酒醉瘫倒在座位上的顺娘,她竟然有一件无价之宝失而复得之感。 到现在,她的心都还在咚咚跳,全身热血涌动,好像刚才冒险做了一件大事,这会儿事情结束了,可身体还热着,脑子还迷糊着。 石头都已经将驴车赶出了甜水巷,谢二娘觉得自己才渐渐冷静和清醒了,脑子也开始转了,刚才跟宋玉姐说的那些话就也一句句地跟着想起来了。想到了最后哀求宋玉姐的话,谢二娘忽然觉得很丢脸,她觉得自己在宋玉姐面前完全输了。 从前她还曾经自我安慰过,宋玉姐有钱又貌美又如何,顺娘可是选了自己,娶了自己为妻。 经过今晚的事情,她忽然产生了顺娘是宋玉姐不想嫁,不然也轮不到自己嫁给顺娘的想法。 都是眼前这个冤家,让自己丢脸到家了,谢二娘忽然心里来气,抬手就用力地去掐顺娘的手臂,她是下死力地掐的。 一掐之下,让醉得迷迷糊糊的顺娘也知道了痛,还叫出了声。 谢二娘看顺娘闭眼皱眉喊痛的样子只觉解气,于是又接二连三地连着掐了顺娘六七下,一边掐一边嘴里念叨:“都是你,都怪你,我掐死你,看你还让我丢人不……” 于是顺娘就发出了一声声惨呼,让在车厢外面坐着赶车的石头汗毛直竖,直抽嘴角,心道,不晓得东家今晚回去之后会被东家娘子怎样收拾呢。他觉得自己猜得不错,东家去见宋娘子根本就不会发生什么事情,这一切都是东家娘子小心眼儿,过于多疑了。只是,他也认为东家娘子对东家痴心一片才会这么在意他,为了他,甚至在宋玉姐面前说那种哀恳的话,那种话,一般人是说不出来的。 谢二娘掐够了,觉得出了气这才住了手。 她重新坐回去,唇角翘起,想到顺娘要是明早醒了,发现自己手臂上那些乌青的掐痕的表情,肯定很精彩。 这样还不够,虽然顺娘的确是如同石头所说,去宋玉姐那里吃饭并没有发生什么不可见人的事情,可她竟然放任自己喝醉,给宋玉姐机会觊觎她,以及害得自己为了去接她回来,又跟宋玉姐过招,还丢了脸。这些账,关起门来,她一定会找顺娘算。 顺娘,她要牢牢地抓在手里,以前跟顺娘一起筹划的那些目标,她都要实现。 至于宋玉姐,向她示弱也没什么了不起,因为宋玉姐本来就很强大,现在的自己当然比不上她。 不过,谁知道以后呢,要不是今天在宋玉姐跟前示弱,谢二娘觉得自己或者就会跟大姐一样,只想过些夫唱妇随,养儿育女的平淡小日子就行了。但是今天以后,谢二娘觉得自己不能像大姐那样,她应该向宋玉姐看齐,她要更多地掺和到喜家的买卖里面,那样一来,她也有很多事情做了,也跟顺娘有更多的话说了。当顺娘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她也能够帮顺娘一把了。 第102章 顺娘半夜被渴醒了,习惯性地一伸手摸了摸枕边,却没有摸到人。 她一惊,睁大了眼,仔细地看了看床里面,果然没人,这……这是怎么回事? 一咕噜爬起来,她借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仔细分辨着屋子里的家具的摆设,然后确定了这里是自己的家。当然,她也想起了跟宋玉姐喝酒喝醉了的事情。既然是在自己的家里,那么喝醉的自己应该就是被宋玉姐派人送回来的,又或者说家里人去宋玉姐家里把自己接回来的。至于喜家会有谁去接自己回来,她觉得除了自己的娘子,不会有别人。 但娘子呢?往常一直睡床里面一侧的谢二娘去哪里了? 又想到在出门之前跟谢二娘吵了架,谢二娘当时就很生气了,若是她去接的自己,见到了自己喝醉的样子,又或者是见到宋玉姐之后,两人发生口角,还不知道气成什么样呢? 不管发生了什么,此刻谢尔娘不在自己身边都说明了一点儿,她是真得生自己的气了。 也不晓得她去宋玉姐家接自己看到了什么,或是跟宋玉姐说了什么,顺娘有些忐忑,她此刻唯一想弄清楚的是谢二娘在哪里,她想向她解释。 从床上下来,顺娘摸到床前的小几旁边,不小心带倒了一把椅子,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摸着火石,顺娘擦了,点燃了火燧,再把小几上的油灯点燃,等到屋里有了灯光之后,她弯腰把倒在地上的椅子扶起来。 她端着油灯往外间走,一来是找水喝,二来是找不在她身边睡着的谢二娘。 来到外间,她看到了放在长桌上的茶瓶,也看到了背对着她,独自裹了被子睡在矮榻上的谢二娘。 将油灯放下来,顺娘翻过来一只茶盘里的茶碗,倒茶瓶里的茶水出来,连喝了好几碗,才觉得没那么口渴了。接着她放下茶碗,走到谢二娘睡着的矮榻边,推一推她肩膀,轻声喊她:“娘子……” 谢二娘不坑声,继续闭着眼,其实她刚才睡着一会儿,刚才被顺娘弄出的动静惊醒了,她猜到顺娘肯定是口渴了醒了。顺娘每次喝酒稍微多一些,半夜总会醒了喝水的,所以她就在把顺娘弄回来,扶着她上|床去躺着,又端来水给她擦脸洗脚并盖上被子之后,去烧了茶来放在外间的桌子上,就是为顺娘备下的。 至于不挨着顺娘睡,另外抱了床被子出来睡到外间的矮榻上,自然是要表示自己不会那么快原谅跟自己吵架,还去宋玉姐家里喝酒喝醉,害得自己跑去接她又丢了脸的顺娘。 在外面,她可以顾及顺娘的脸面,不吵不闹,可回了家,只剩下两人时,她觉得要是自己不让顺娘觉得她做错了,然后跟自己保证不会再那么做,那么自己才是输得彻底。输给宋玉姐,在她面前示弱,谢二娘认为那只是输在一时,可要是不让顺娘在这件事情上长教训,那就会开个不好的头,一直输下去了。 顺娘见谢二娘背对着自己不说话,就又推了她一下,嗫嚅着说:“我晓得你是醒了的,那个……你进去睡好么,外头凉……” 谢二娘还是紧闭着眼不吭声。 顺娘没办法,只得使出赖皮的招数,俯下身去,打算连人带被子一起抱起来,抱回里面的床上去。 只不过,她的手刚一抱住谢二娘,被子里的谢二娘就挣扎了,然后抓住她的手臂使劲儿推开,不让顺娘这无赖的招数得逞。 谢二娘不抓她手臂还好,一抓,她竟然觉得好痛,于是卷起中衣的袖子一看,赫然见到手臂上一溜的乌青的掐痕。 恰巧谢二娘这时候也睁开了眼,在被窝里翻转个身体看她,见到顺娘手臂上那一溜的掐痕,突然发现自己笑不出声,相反,还有些心疼。 顺娘看向谢二娘,嘶了几声,问她:“这是你掐的?” 谢二娘咬了咬唇,白了顺娘一眼:“谁叫你让我丢脸了。” 能打破谢二娘不说话的僵局,顺娘心下已经小欢喜了,于是便凑过去一些,将有一溜乌青的掐痕的手臂放到谢二娘眼前,戏谑道:“你这是想谋杀亲夫么,你看看,这得多狠心,才能掐成这样?” 谢二娘狠狠瞪着顺娘:“你说我狠心,我看你才是!你明明晓得我不喜欢你去见宋玉姐,可你还偏去,去了还喝醉。你说,你喝醉了是不是就想留宿在宋玉姐家里,然后跟她勾搭上?你这么做,不是明面上戳我的眼珠子么?若是你昨儿晚上一|夜未归,等天亮了才回来,婆婆和嫂子,还有梁家人,还有这一条街上的街坊领居该怎么说你,又会怎么说我?” 顺娘被谢二娘这一通指责说得哑口无声,她心里也觉得谢二娘说得也有一些道理的,特别是要是自己昨晚喝醉了,留宿在宋玉姐家里,不说跟宋玉姐发生什么事,就算两人没事,第二天回来,少不得要被人传闲话的。 被人传了闲话,自己的娘子一定会觉得脸上难堪,街坊邻居也会觉得自己不是个实在人,毕竟在外人看来,她这个喜家二郎才新婚不久,就跟一个寡|妇勾搭上了,这当然算不上老实。可能在这个时代,男子三妻四妾也是平常的事情,无论道德还是舆论并不会要求男子就只娶一个,可是跟人勾搭成奸并不在可以被包容的范围之内。因为妻子需要明媒正娶,就是妾也是过了明路才能进门儿的。勾搭成奸算怎么回事,肯定是要被人看不起的。 顺娘认为自己是个女子,跟宋玉姐来往,关系类似于好朋友就没有讲究太多,宋玉姐写信来邀请她去教她做拿手菜,她就去了。一开始她还想着在宋家正店里面教宋玉姐呢,后来,宋玉姐不在,她才去了宋玉姐家里。 也许是最近一段儿什么事情都很顺利,眼看着买卖越做越大,她在宋玉姐跟前有了底气可以放松吃饭喝酒。又或者是跟谢二娘吵架心里到底不快,见到宋玉姐这个让她仰慕喜欢的御姐,她不自觉地心情转好,控制不住自己,于是就多喝了,最后喝醉了。 自我膨胀,贪欲,放纵,报复…… 这一系列人性负面的东西就这么冒了出来,顺娘不愿意正视,不愿意承认,可是却明明白白地存在。 这些东西会带给人快感,尤其对于压抑了很久的人更是诱|惑,少有人能抵抗得了,顺娘也一样。 见顺娘沉默无语,谢二娘接着道:“你想晓得我是如何去求宋玉姐,哀求她将你,我的官人还给我的么?那时候,我觉着我卑微得就象一只虫蚁,宋玉姐动动手指头都能碾死我,在她跟前,我一丁点儿面子都没了……顺娘,你别再跟我说你跟宋玉姐都是女子,女子跟女子之间来往没什么,叫我别疑心你。你在外人眼里就是个男子啊,还是个有妇之夫,你去见她跟她一起吃饭喝酒,是极容易被人传闲话的。喜家这才搬进城里,石炭买卖也才开始做,若是外头传些不三不四的话,咱家的买卖怕不能做得那么顺遂了。你不为我的面子,也该为喜家人的以后着想,少跟她来往,远着她一点儿是不是?” 说到最后,谢二娘眼眶湿了,声音里面又带了悲声。 她看着顺娘,希望能够听到顺娘发自肺腑的说自己错了的话。 但顺娘没有,只是在谢二娘躺着的矮榻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眼睛,大拇指将谢二娘眼角边的一颗将要坠下的泪给拭去,然后说自己是喜欢谢二娘的,不但喜欢,还是爱。另外就是她的确是欠考虑,去跟宋玉姐喝酒,还喝醉了,以后她都不会这么做了,而且她还会听谢二娘的,少跟宋玉姐来往……她还让谢二娘少胡思乱想,要相信自己是想跟谢二娘过一辈子的。她要跟谢二娘一起养好几个孩子,她还要挣下好大的家业,让谢二娘跟孩子们一起过上富贵无忧的日子。 每当顺娘在谢二娘跟前温柔地说起她们要养几个孩子,还有要跟孩子们一起过快乐富足的日子时,谢二娘的心就会软下来,就会忽略之前的不快还有两人之间的分歧。 但是这一次,谢二娘没有,她在自己的心将要软下去时,硬是撑住了,对顺娘道:“你说要等着咱们买了宅子,再要孩儿,那还要等好久。我觉着在内院整日无所事事,故而,我也想去外院做做事,比如管一管咱家发的种生还有石炭铺子里的账目……” 话未说完,顺娘已经说不行,因为外院都是些男子,谢二娘人又年轻,又貌美,若真让她去算账管账,少不得要惹得那些男子动了歪心思,垂涎于她,生出祸事。甚至更进一步,要是惹得外头那些斗鸡走狗的纨绔也留意到她了,就更麻烦了。所以,为了不让这些麻烦缠身,她不同意谢二娘提出的要求。 谢二娘无语,她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跟顺娘提出要掺和到喜家的买卖里面,她就坚决反对了。 “那宋玉姐呢,她怎么可以做宋家正店的东家,天天跟各色人打交道,没见她出事儿?”谢二娘只得这样反问顺娘。 顺娘哼笑一声,说:“谁说的她没出事,之前她去江南将近半年,不是为了躲避那韩衙内的纠|缠么?再有,她有个在曹侍郎家做管家的大哥,市井中的那些闲汉和无赖才不敢打她的主意。可咱家才进城,又不认识什么高官,又没有在高官府邸里面管事的亲戚,就惹不起那些贪图美色的纨绔和无赖了。你要想学着做些事情也不是不可以,等到咱们在汴梁城里立稳脚跟,也结识一两个高官再说。否则,还是乖乖地在内院呆着的好。” “说得好像你就不是女子一样?许是你扮男子拌惯了,真把自己当男子了?可你要是真把自己当男子,可为何去见宋玉姐的时候就又把自己当女子了呢?”谢二娘斜眼问顺娘,她听了顺娘让她乖乖待在后院的话有点儿不爽,觉得顺娘很看轻自己一样。 顺娘听她这话又转到宋玉姐身上了,又拿自己去见宋玉姐的事情说上了,颇觉无语和无奈。 正不晓得说什么哄着谢二娘回里间床上去睡呢,忽地就打了个喷嚏,接连又是几个。 她哆嗦了下,只觉一股子凉意顺着背脊往上窜,这才想到自己只穿着中衣跑到外间来跟谢二娘说话,已经在外头呆了好一会儿了。 “娘子,我……”她揭开了谢二娘的被子,上了矮榻,往被窝里钻。 谢二娘睡的矮榻就跟个单人床差不多的宽度,两个人睡肯定是挤的,顺娘这一钻进去,谢二娘先是被她冰得一阵叫唤,嘴里嫌弃顺娘全身冰凉。 顺娘嘿嘿地笑,紧紧抱着谢二娘不撒手。 谢二娘挣扎了两下,摆脱不了顺娘,就让她松手,说自己这就跟着顺娘回里屋去睡。 顺娘听了,信以为真,就松了手,没想到,才松开手,谢二娘就一脚把她给踹下了床。 “咚”地一声,顺娘摔倒在了楼板上,她坐起来,看向谢二娘,有些生气地问:“你这是做什么呢?” 谢二娘冷着脸说:“做我该做的事。” “你这是要跟我分床睡?”顺娘挑起眉问,“你还真把我当成缺了女人就不行的男人了?” 谢二娘:“随便你咋想,反正我想过了,我跟宋玉姐,你自己选一个,有我没她,有她没我。” 顺娘:“我不是答应你了,以后少跟她见面的么?你怎么又来个有她没你了?你也晓得我跟她不可能不见面的?我要如何跟你说,你才明白这一点儿。” “咱家才搬进汴梁城,宋玉姐上门来恭贺咱家乔迁之喜并在咱家吃饭的当晚,你答应我少跟她见面,可后面才几日呀,你就又去见她,教她做菜,还喝醉了,差点儿留宿她家。你说,我还能信你么?再说了,现如今你也教了她做拿手菜了,跟宋家正店的买卖有石头去送货,你也用不着非见她是不是?” “二娘,你这是不信我了?我什么时候答应你的事情会不作数的?” “这不是我信不信你的事情,而是我想弄清楚的事情,弄清楚了,我们继续往下过日子,弄不清楚,这日子就暂时别过了。” “你怎么变脸象翻书,一开始不是说得好好的么……” “说好什么了?说好你是让我管账还是让我养孩儿了?顺娘,我觉着自己不能每回都做你的应声虫,每回都是你说了什么就是什么,什么事情都是按你说的做。” “……”顺娘望着裹着被子,坐在矮榻上居高临下望着自己一脸凛然之色的谢二娘,打了两个喷嚏。 她忽然觉得那个往昔什么都依赖自己的娇软的小娘子变了,似乎,她不再是个中二生,而是已经毕业了。 对于有这种变化的爱人,她一时之间还不能适应,想了想,她从楼板上爬起来,不舍地看了谢二娘一眼,端起桌上的油灯,转身耷拉着肩膀往里屋走去。进去后,径直走到床边,把油灯放在床前的小几上,吹灭油灯,爬上去,钻进被窝里,裹紧了被子…… 谢二娘也在顺娘回里屋之后,裹着被子倒下了,一颗心在胸腔里突突地跳,她自觉忐忑不安,毕竟这是她头一回不听顺娘的,跟顺娘对着干,还学着她娘曾经对她爹那样,一脚把顺娘给踹了下去。 说实话,她真有些怕,怕顺娘就此生气了,真跟自己生分起来。 可是,一想到若是自己这一次顺娘犯了这样大的错,自己还心软让她轻松过关,以后顺娘再跟那宋玉姐随便见面,终至发生一些不可言说的事情,到时候自己这个小家就会分崩离析,自己就会难受得想死。她便又鼓励自己,这一次一定要坚持一次自己的主张,要让顺娘认识到错,以后不敢再轻易答应宋玉姐,跟宋玉姐见面了。为了捍卫自己的小家和幸福,她一定要坚持下去。 次日起来,顺娘因为昨晚受寒感冒了,头痛鼻塞十分难受。 可谢二娘却不管她,也不问她一声,依旧是按照饭点儿去厨房里做饭,做完饭之后,只管待在屋子里做她的针线活儿。 刘氏见了,只得跑出去让石头去请了这条街上医馆的大夫来替顺娘瞧了,开了两副药,煎给顺娘吃。 谢二娘不管不问顺娘的病,这让刘氏等人多少也猜到了大概是和顺娘昨日去见了宋玉姐,还喝醉了相关。昨晚谢二娘去宋玉姐那里把顺娘接回来的事情,她们今早也听说了。 刘氏和齐氏觉得谢二娘有些小题大做,因为她们两个晓得顺娘是女子之身,即便真跟那个宋玉姐有什么,也算不上什么严重的大事。可能在她们,甚至一般宋人的心里,只有男女之间发生的事情才叫做事,像这种女子和女子之间发生的事情就不叫事,顶多有些荒唐而已。 只有在柯氏还有梁二娘等不晓得顺娘性别的人心里才觉得谢二娘不高兴,跟顺娘冷战那是情理中事。 总之因为顺娘跟谢二娘的冷战,柯氏和梁二娘原本想在喜家多玩几天的,最后变成在顺娘跟谢二娘冷战之后第二天就回杨柳镇去了。刘氏和齐氏买了许多点心果子相送,又说了许多不舍的话,看到她们坐的驴车消失在枣树街头才回去。 梁家人一走,谢二娘就连在外人跟前敷衍一下都不愿意了,直接连饭都不做了,一整日就窝在正房楼上做针线活儿。 刘氏看不下去了,把她叫到跟前来训话,让她不要冷落顺娘,顺娘病了还在外头跑买卖很不容易,还让她别计较顺娘跟那女财主宋玉姐来往,因为顺娘跟宋玉姐打交道吃不了亏。害怕谢二娘听不明白,刘氏特意加了一句,不管人和钱都吃不了亏,况且喜家搬进汴梁城里来,正需要宋玉姐这样的财主帮忙,买卖才能打开局面…… 谢二娘听婆婆啰嗦了半天,没一句话听得进去的。 她可不认为顺娘为了喜家的利益,跟宋玉姐打交道,就该连人也要搭进去。 还有女人跟女人发生关系不叫事,这叫什么话?是不是在婆婆心里,也觉得顺娘娶了自己不叫事,就是一个荒唐的笑话?还有,宋玉姐也是这么想的,故而从来没有把自己看在眼里,也敢于戏弄自己? 这个宋玉姐,自己非得跟她对上,要让她明白自己的官人不是她想见就能见的,以及两个女子过日子跟那些男女一样,也能过个白头到老,儿孙绕膝。 于是在跟婆婆谈话之后第二天,谢二娘一早起来收拾了换洗衣裳,留了个字条给顺娘,说她因为思念家中爹娘要回去看一看他们之后,出去雇了个驴车就回杨柳镇的娘家了。 那天恰恰顺娘早起就带着石头去跟一家正店的东家见面推销她的石炭没在家,所以等到她下午回来看了那张谢二娘留的字条之后才晓得媳妇回娘家了。 冷战这几天以来,顺娘也曾去谢二娘跟前哄她,可谢二娘就是不搭理她。 她踌躇一番,想自己难不成真要答应谢二娘,再也不跟宋玉姐相见,明明知道谢二娘的这要求有点儿过分。 人家宋玉姐可是没有对不起自己的地方,就这么不跟人家往来了,也显得自己太惧内了。 还有爱一个人难不成就要怕她,明知道她的要求无理,还要顺着她么? 顺娘是个穿越者,考虑跟谢二娘之间的妻妻关系时,当然会考虑到如何在爱情里面保持自己的独立,不会认为去哄媳妇儿高兴,就要放弃自己的主张。这也是她在这几天跟谢二娘的冷战里面,哄谢二娘时,并没有答应她的二选一的提议的原因。 她也知道这次谢二娘闹得这么凶,要是自己答应了她从此以后不见宋玉姐,要是再见宋玉姐的话,两人的关系就会有更大的危机了。在做出这样的承诺之前,她必须要考虑清楚。 第103章 吴氏原本以为女儿跟着女婿搬进汴梁城之后肯定要过几个月才会想起回娘家来看望自己这个亲娘的,没想到这进城还没到半个月就回来了,这虽然让她高兴,可也让她有些担心,担心女儿是跟女婿吵架,又或者是刘氏又欺负女儿了,她才回娘家的。所以,在迎着女儿,并挽着她的手去楼上女儿的原先的闺房坐下之后,吴氏也不转弯抹角的,直接就问女儿这一趟回娘家可是遭遇了她担心的两种情况,尤其是后一种,她一直认为是最可能的。毕竟女婿一直以来都很疼爱女儿,吴氏认为女儿和女婿一起搬进了城,这方面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至于刘氏那个刁钻的妇人,倒是有可能在搬进城后,觉得喜家没有再租住在谢家的屋子里,要欺负谢二娘,谢乙夫妻鞭长莫及,管不着了,从而故态复萌的。 没想到,女儿一开口却说得是并非刘氏那个婆婆刁难欺负她,她才回娘家的,而是她跟女婿吵架了,这才回娘家的。 “甚?你跟女婿吵架了,这……”吴氏一听女儿的话霎时就瞪大了眼,看向女儿不可置信道。 谢二娘咬唇点点头。 吴氏抚额,好半天才一把捉了女儿的手,急声问她是为了什么跟女婿吵架的,而且要闹到跑回娘家来。 谢二娘回娘家来除了看望爹娘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来向他们讨主意的,那就是该如何对付那个强大的宋玉姐,她实在是严重地威胁了她的婚姻,让她觉得极度不安全。 所以,她接下来就把进城之后,自己跟顺娘为了那个宋玉姐闹矛盾,还不是一次。最近一次就是顺娘跑去宋玉姐家里教她做拿手菜,喝醉酒,自己去接她,见到宋玉姐示弱丢脸等事情都对亲娘说了。 吴氏听完当然也很生气,骂宋玉姐那个寡|妇不要脸,女婿都成亲了,还来纠|缠女婿。 谢二娘一听母亲的话,却发问:“娘,我听你的话似乎是晓得官人成亲之前,宋玉姐就纠|缠她?这里头是不是有一些我不晓得的事情?” 吴氏一愣,心里懊悔,自己说话说快了,让女儿听出来一些话外之意。 那么该不该跟女儿说出来当初两夫妻知道的女婿成亲之前跟宋玉姐牵扯的话呢? 想了想,吴氏觉得还是不要对女儿说那些的好,因为说出来了就会让女儿更加担心了,女婿跟宋玉姐在跟女儿成亲之前,那感情可是相当好的。而且要不是自己让丈夫进城去找到陆全,让他帮忙带了韩衙内去纠|缠宋玉姐,宋玉姐不定就跟女婿成事了。 还以为女婿娶了自己女儿,宋玉姐就会知难而退,不再纠|缠女婿了,没想到,女婿带着女儿搬进城去不到半个月,那个宋玉姐又出现了,不但出现在喜家,甚至明目张胆地邀请喜顺去她那里。尽管用的借口是让喜顺教做菜,可是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这是何等不妥当的事情,也暧|昧得很。 在吴氏心里,一贯以来,对顺娘的印象都好,认为顺娘人老实勤快聪明,她是绝对不会主动去勾搭那个宋玉姐的。 如今女儿跟女婿吵架,肯定是那个宋玉姐的错,是她想要破坏女儿的婚姻,才不断纠|缠女婿,就想让女儿女婿吵架闹腾,让两人的感情破裂,她好坐收其成。 想到此,她就皱着眉对女儿说:“二娘啊,你这可是上了宋玉姐的当了,你跟你官人为了她闹成这样,她晓得了不知道多欢喜呢。她纠|缠你官人,就想你这样……” 谢二娘道:“娘,我不是没想过这个,可我想要是这一回不跟她闹,她不当回事,就会继续跟那宋玉姐来往,再那么下去,难免有一日出事。故而,我这一次狠心这么做,就是想让她断了跟那宋玉姐往来。” 吴氏觉得女儿的理由也站得住脚,因为这才成亲,小夫妻之间吵架,若是谁一开始放弃了自己的主张,认输了,以后就会输一辈子。当初她嫁给谢乙,头一次吵架后面发展到打架,她也是没有害怕谢乙人高马大,拼着命不要跟他动了手,谢乙就后退了,只是跑出去喝酒一|夜未归。第二天回来,便好生声气地来跟她道歉,再后来,两人吵架归吵架,谢乙再没有朝她举起过拳头。于是她就明白了,夫妻之间一开始还真存在谁降服谁的问题。 如今女儿做的事情大概也是想要降服喜顺吧。 那么自己这个做娘的肯定是要帮她的,于是吴氏就对谢二娘说:“那你就在娘家住上一段儿日子吧,等着你官人来接你。若是你官人肯来接你回去,那么你就赢了,喜顺以后定然会尽量不跟那宋玉姐来往的。只是,娘也担心,万一喜顺不肯来,那个宋玉姐趁机再去纠|缠喜顺,你又不在家里,万一……” 谢二娘一听,也有些心慌,问吴氏:“娘,你说那个宋玉姐真会趁着我不在,再去纠|缠我官人么?” 吴氏:“不好说,故而,你也不能在娘家呆太久了,就怕你不在你官人身边,你官人把持不住,做出什么事情来。娘跟你说,喜顺再老实,可也是男人,是个男人就有花花肠子,一旦娘子不在身边,就去偷|腥的人多了去了……” 听到男人去偷|腥的话,谢二娘却并不紧张,她可太明白了,顺娘并不是男子,而是女子,别看她做男子装扮,但到底是女人。是个女人就会注意心灵和身体的洁净,不太可能不论荤腥的去跟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搅合在一起。偷|腥这种事情她是不担心的,唯一担心的就是那个宋玉姐不知廉耻,又找出什么借口来接近顺娘。 “娘,我问您,您可有什么好法子对付那宋玉姐,让那宋玉姐不再纠|缠我官人么?”她反握住吴氏的手切切地问。 吴氏想了想道:“最好的当然就是让你官人亲自写封信给宋玉姐,说她以家为重,以你为重,告诉她两人以后不宜往来,宋玉姐要是看了这样的信,再找你官人那就是真不要脸了,我觉着她好歹也是梁城里有头有脸的人,不会这么不要脸面的。然而,我觉着你官人未必肯写,这样的信有些得罪人,毕竟你官人发家也多亏了宋玉姐曾经帮忙。其次呢,要想一劳永逸地让她不再纠|缠你官人,自然是让她嫁人,嫁了人,她就会被自己的官人管束,又或者一颗心放到她官人身上,不再纠|缠喜顺了。只是这让她嫁人的事情不是我们这样的小老百姓想做就能做成的,难得很呐……” 这样的感叹,也是因为她跟丈夫曾经做过阻止宋玉姐跟喜顺在一起的事,结果却因为那韩衙内成了活死人而作罢。要是当初那韩衙内强娶了宋玉姐,这会儿女儿就不会遇到婚后自己官人被宋玉姐惦记和纠|缠了。 当然,除了这两样,还有法子可以让宋玉姐无法再纠|缠喜顺,那就是让她在这世上消失,又或者是让她美貌受损,她就不好意思再见喜顺了。只是这样的法子太过阴毒,她是不会对女儿说的。 “二娘,娘方才跟你说的让宋玉姐不纠|缠女婿的法子这是对外,对内,你就要对你官人好,让你官人离不开你,把女婿伺候好。最重要的一点儿就是赶紧为喜家生下个小郎君,你这正妻的位子就坐稳了。即便以后喜顺发家,成了腰缠万贯的富豪,想要纳妾以后还是蓄外室也好,那些女人都在你之下,任由你搓圆揉扁……” “娘,你这是过于操心了,我官人说过她永远不会纳妾跟蓄外室的,我们成亲时,她在我跟前发过誓的。” “女婿跟你发过这样的誓?” “是啊,成亲当晚她在我跟前发下了誓,还说有违这样的誓言,就叫她不得善终。” 一说起这个,谢二娘甚至想起了成亲那晚顺娘对自己发誓之后,自己问她为何敢发下这样的誓言时,顺娘说的话。 顺娘告诉她,自己尽管是以男装示人的女子,可不会真像那些男子一样纳妾蓄外室,因为在她内心是绝对想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所以,她让谢二娘放心,她敢发下那种毒誓,也就是说只想跟她这个娘子在一起过一辈子。 吴氏听了高兴得抚掌笑,接着就对谢二娘说:“娘这下可一点儿都不担心了,你等着罢,女婿过不了几日就会来接你回去的。等她来接你的时候,我跟你爹会帮你教女婿写封信给宋玉姐,让她以后别跟女婿来往了。这一回的事情,一来也是你这做娘子的醋意大,二来女婿是个感恩之人,才没那么听你的话跟宋玉姐断绝往来。经此一闹,她会分出谁轻谁重,谁才是她想过一辈子的人的。这几日|你就在家好好歇歇,娘去给你找些药来补身,再给你找个灵验的生子方,等你官人来了,你带回去,早晚煎药吃,早些怀上……” 谢二娘对于自己娘如此热心的给自己找生子方,还有给自己熬补身利于怀孕的汤,有点儿哭笑不得。 然而她也没拒绝,由得她娘去忙活,尽管她晓得自己即便吃了世上最好的补身药也不可能怀上,可是她明白让她爹娘抱着这样的希望去忙活,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件快乐的事,她又何必阻止呢。 得知妹子回娘家了,谢大娘当天下午就过来了,她过来跟其母有一样的心思,一来是妹子去了城里十来日了,她也挺想念妹子的,所以晓得她回娘家了,就过来看一看。其次,昨儿早上她去梁家豆腐作坊去买豆腐的时候,听到了杏花说的关于自己妹子的八卦,杏花说自己妹子在城里跟喜二郎吵闹和冷战,貌似是为了一个美|艳的纠|缠喜二郎的女财主。杏花还说那女财主如何有钱如何美|艳,谢二娘跟人家根本比不了,这也是为何貌似老实的喜二郎也要出|轨的原因。当时,谢大娘就不高兴了,问杏花说得如此肯定,可是亲眼见过人家女财主,又或者是亲眼见过喜二郎跟那个女财主来往。杏花叉腰得意地说,错不了,她婆婆和大姑子回来后说的,因为她们前几日才进了城去喜家做客,亲眼见到喜二郎跟谢二娘冷战,还听到了外院的人说喜二郎晚上去女财主宅子里喝酒,孤男寡女的,不晓得做了什么样的龌龊事呢…… 谢大娘当然反驳说杏花胡说八道,中伤她的妹子和妹夫,恼怒起来,她将才买下的豆腐放回去,说自己不买了,杏花当然不干,说自己家的豆腐卖出去了就没有再收回去的理。 两人正闹着呢,梁二娘出来听到了,就问两人为了什么吵,谢大娘就把她认为杏花中伤自己妹妹和妹夫的话说出来了,梁二娘一听就狠狠地骂了杏花几句,接着让她进屋去,这里的活儿她别干了。 梁二娘接着向谢大娘致歉,说杏花说的那些话都是没依据的,她把谢大娘买的豆腐给她放回篮子去,并把谢大娘买两块豆腐的四文钱也放了回去,她请谢大娘别生气,还说今天的两块豆腐就不要钱了。 看在梁二娘说话和软,还白送了两块豆腐的份儿上,谢大娘才没有生气了,挎着篮子回去了。 回家后她想起杏花说的那些事情,也是半信半疑,然而喜家搬进了汴梁城里住,作为喜家的媳妇的妹子也跟去了,也没个了解喜家情况的人从汴梁城里来,她就想了解下真假都不能。 正愁着呢,陆全从城里回来,下晌到了家,谢大娘就去找到他,问他在城里可去见了喜顺,晓不晓得喜家最近发生的事情。 陆全一脑袋浆糊,反问谢大娘:“喜家是甚时候搬进城里去的?搬到哪里去了?” 原来陆全自从过年的时候进了城,这大半年都没有回过杨柳镇,直到这会儿才回来,肯定是不晓得喜家的事情了。谢大娘呢,也是过于关心妹子,见到陆全从汴梁城里回来,逮着他就去求证杏花说的事情的真假了。她原以为,陆全在汴梁城里混,喜家也在汴梁城里,不定陆全就知道了喜家搬进城的事情,跑去拜访,然后就晓得了喜家最近发生的事呢,哪想到陆全根本不知道,反倒问自己喜家什么时候搬进城的又搬去了哪里。 叹口气,谢大娘只得横了他一眼,说他一天到晚在汴梁城里混,竟然不知道喜家进了城,也是太无用了。 陆全不满说汴梁城那么大,人有那么多,喜家那样一小户人家进城是一件比芝麻都不如的事情,他怎么会晓得。不过,大嫂如今跟自己说,他就晓得了,他说等自己在家呆几天,然后再进城的时候就会去拜访喜家,见一见喜顺。他还问谢大娘,是不是喜家发家了,才搬进城里去了,同时感叹喜二哥能干,自己离开杨柳镇大半年,喜二哥就赚了钱搬进城去了。只是,他好奇,喜顺做种生买卖,能够赚那么多钱,有能力搬进城去么,汴梁城里的房租可不是杨柳镇能比的。 谢大娘因想着好歹跟陆全说了,他进城去拜访喜家,也就能够求证杏花说得是不是真的了。于是就把喜家是什么时候搬家的,还有搬到什么地方,以及喜顺做了什么买卖才搬进城去都对陆全说了。 陆全听了便说怪不得喜顺有钱搬进城里去,那个石炭买卖可是好买卖,以后大有钱途的。 摸了摸下巴,他想,过几日进城去见到喜顺,就跟喜顺谈一谈合作的事情,现如今他在濮王第十三子,右卫大将军,岳州团练史赵宗实跟前也混了个脸熟,常常陪伴左右,甚得他喜欢,得以常常进入王府还跟京中权贵的心腹们多有结交。只是跟那些人结交,需要花钱,他呢,只靠着一些主子的赏赐还有踢蹴鞠的钱,有些挥洒不开。这一趟回来,除了看望家中父母之外,本来他就想找喜顺谈一谈在汴梁城里合作开个酒店赚钱的事情。以前,他曾经跟喜顺说过,只是因为他爹的反对,还有他没有攀附上权贵,不是很缺去交际的钱所以作罢。 如今,他觉得自己攀附上了濮王之子赵宗实,那是前途大好,故而也就有了交际的需要,想让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提一提,除了巴结主子赵宗实以外,他还想结交一些跟他同样在京中权贵身边办事的人,拓展自己的关系网,为以后绸缪。 按理说,陆全在赵宗实跟前得脸,也跟京中权贵的心腹们有往来,他要做个买卖弄钱应该有不少人会愿意跟他合伙,可是陆全为何却要找顺娘呢? 一是因为濮王府,上到濮王下到濮王的儿子们,都响应当今皇帝的倡议,节俭清廉,不仅仅如此要求自身,还要求身边的亲属和奴仆如此。陆全才去赵宗实跟前混了个脸熟,自然是不肯去跟那些想要靠上赵宗实的人合作捞钱,怕事情暴露,就会失去赵宗实的信任,失去大好前程。 二来则是因为一个信任问题,陆全对身边的那些跟他一样想要发财升官的人不太信任,他长这么大,就只对结拜的兄弟喜顺信任有加。故而想到做买卖赚钱,第一个想起的也就是顺娘了。 从大嫂的嘴里知道了顺娘做起了石炭买卖,陆全就改变了主意,不再想和顺娘合作开个酒店赚钱了,他认为跟顺娘合作,一起做石炭买卖更好。至于怎么合作法,当然是可以为顺娘拓展石炭的销路,还有为顺娘的石炭买卖提供一种官方背景的背书,让顺娘把石炭买卖做得更大更安全来获得一些利润的分成了。 陆全还有一层考虑,愿意跟顺娘合作,那就是因为齐氏了。 他想,自己跟喜二哥合作,喜家赚了大钱,齐氏对自己的印象肯定更好吧,进一步来说,喜家人对自己的印象也会更好。因为跟喜家合作,还能常去喜家,说不定就会常常见到齐氏。一来二去,齐氏会不会改变对自己的看法,喜家其她人再帮一帮忙,齐氏就愿意跟自己了。过年的时候,他跑去见齐氏还意图送她昂贵的珠链表达心意,结果却被齐氏拒绝了,一怒之下,他把那个装着珠链的匣子扔进火里烧了,还说了过分的话,最后红着眼圈儿跑了出去。 那天晚上,他一气之下,冒着风雪跑去了汴梁城,进了通宵达旦营业的瓦子的勾栏里去找了小姐喝酒,喝醉了就睡,睡醒了就喝。过了数天醉生梦死的日子之后,他发现自己心里还是放不下齐氏,能够让他动心的还是只有她。他还发现,越是让他痛苦的人,他越得不到的人,就越让他牵肠挂肚,还越让他想要出人头地,让她看得上自己。 后来,他就让举荐自己的朋友带着自己去了赵宗实跟前,收敛起一切不端的行径,努力去做个受主子喜欢的帮闲,努力获得主子的信任,还努力结交一群他认为有用的人。 忙忙碌碌,很快大半年就过去了,前几天晚上他梦见了白发的爹娘,还有伶仃的齐氏,心里一揪,便跟主子告了假,回杨柳镇了。 “你过几日进城去,先就去喜家,帮我打听下我妹子是不是跟妹夫在闹架,然后写封信叫人送回来,我不信那杏花说的话……”谢大娘不忘在告诉陆全喜家搬去城里哪里住之后叮嘱道。 “那杏花的话也是能信的么,我二哥对谢二娘那般好,镇子上的人都瞧得真真的,喜家才搬进城去几日啊,如何就能闹起来了,反正我是不信的,我看,大嫂你也别信。”陆全摇头笑道。 “你可别懒,我听杏花说了那是她婆婆和大姑子进城去在喜家做客时听说的,说是妹夫跟个姓宋的女财主纠|缠不清,我妹子就跟妹夫闹起来了。” “宋玉姐?” “哦,你认识这个女财主,还晓得她的名儿,那你说杏花说得是不是真的?” 陆全沉吟了下,接着坚决的否认大嫂从杏花那里听到的话是真的,尽管他心里认为杏花说的事情多半是真的。 并不是说无风不起浪,而是去年他帮过谢乙夫妻,带着当时还是他主子的韩衙内去见宋玉姐,好|色的韩衙内一眼就瞧上了宋玉姐,打定主意要娶宋玉姐,宋玉姐为了不让喜顺受牵连,才跟喜顺断了往来。后面,喜顺才喜欢上了谢二娘,娶了谢二娘。 当初,喜顺和宋玉姐彼此都中意对方,要不是顾及谢家跟陆家是亲戚,谢乙又苦苦恳求,以及谢乙打包票说帮自己,让自己跟齐氏凑一起,他是不会帮忙的。 想起了从前的事,陆全此刻更认定一定是喜家搬进城之后,宋玉姐跟喜顺旧情复燃了,谢二娘发现了,就闹起来了。 然而,他想说,谢二娘见好就收吧,毕竟喜二哥已经迎娶了她,宋玉姐已然错过了,再折腾,她也不能做喜二哥的妾或者外室,毕竟宋家的身份和脸面在那里。过几日进城去,他要是见着了谢二娘,倒是要劝一劝她的。 还有,在返城之前,他要去找谢乙夫妻,让他们拿出些钱来给他花,他这会儿手里有点儿紧。这也不是讹诈他们,而是当初自己帮了他们,让谢二娘得以嫁给了喜二哥这么个大有钱途的好夫婿,可谢乙夫妻却没能凑合自己跟齐氏,这是他们欠自己的。就算是亲戚,这账也得算一算才行。 第104章 顺娘在谢二娘回杨柳镇的娘家第二天,喜家人吃完晚饭之后,刚站起来往外走,被她娘一把拉住了,让她先别忙回屋,然后问她:“二娘回娘家了,你咋打算的,说给为娘听一听,总不能这么拖下去。” “我……还没想好……”顺娘实话实说,自从谢二娘昨天回了杨柳镇的娘家之后,她想来想去,真还没有决定下来是不是该向谢二娘妥协,以后再不见宋玉姐了。毕竟她觉得从今以后不见宋玉姐有点儿不现实,无论生意或者说往昔的交情,要完全避开她一面不见不可能,但是谢二娘却是给了她一个非此即彼的选择,让她在谢二娘和宋玉姐之间只能选择一个。 她呢,不用说也是觉得娘子更重要,可又不想跟在她心里算是恩人和女神的宋玉姐断绝来往。所以,她就犹豫了。另外,大概她也不想这么快就向谢二娘认输了,想着拖几天,说不定过几天谢二娘自己熬不住回来了,又或者说拖几天再去杨柳镇,谢二娘也没那么傲气非得坚持自己要跟宋玉姐断绝往来,于是日子就又能回复到原来的样子了。当然经此一闹之后,她会十分谨慎跟宋玉姐往来,不是非见不可尽量不见,要见也要尽量有第三人在场,比如说带着石头,她想过了,还是要顾及谢二娘的感受才行。 刘氏听女儿如此说,不由得摇摇头,道:“我瞧你做买卖的时候从无犹豫的时候,这在女人的事情上头就脑子不灵便了,这么蝎蝎螫螫的。你坐下,听为娘说上一说,或者你就晓得咋办了。” 顺娘尽管对她娘能说出什么样的有见解的话不抱信心,但此刻回屋里去一室静寂,也颇觉无聊,就也坐下来了,看着她娘道:“那我就听一听,您都有什么样的高见。” 刘氏便说她在谢二娘回娘家之后也想了想,认为谢二娘太小气,简直是无理取闹,因为她觉得顺娘又不是真的男子,去见宋玉姐只不过喝醉了酒,啥都没干,谢二娘就那么大的醋劲儿瞎闹腾。俗话说,家和万事兴,这喜家才搬进城里来,自己已经让谢二娘管家了,她要真把自己当主家娘子,就该息事宁人,不该为了这样的小事回娘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喜家人让她受气了呢。另外,她认为顺娘是对谢二娘太好了,才把谢二娘给惯出来了毛病,为了这样的不值一提的小事情,竟然跑回娘家去了,她是想借此驯服顺娘,让顺娘去接她吧。 “别去,你可别去接她,接了她回来,她越发蹬鼻子上脸,就会爬到你头上作威作福了,我可不许她那么一个外人做了咱喜家的主。娘之前答应让你管家,可不是答应让她管家。你要是就这么让她做了喜家的主,为娘我头一个不答应!”刘氏板着脸道。 顺娘倒是没想到老娘竟然说出来的意见是不去接谢二娘回来,而且口口声声都是谢二娘不对,是她小气,是她瞎闹腾。抽抽嘴角,她觉得刘氏这会儿还真是自己的亲娘啊,无论何时都是觉得自己这个亲生的孩子是对的,别人都是错。 不过,自己跟谢二娘之间的感情深到了何种程度,估计老娘也是无法理解的,她还觉得自己跟谢二娘在一起是年轻不懂事,是一时冲动。谢二娘这一次闹的这么厉害,顺娘也能理解,彼此深爱的人都会非常排斥接近自己所爱之人的人。更何况,宋玉姐有钱有貌,跟自己以前就认识,她吃醋简直太正常了,自己呢,也不该去跟宋玉姐见面,还喝醉了,让谢二娘去接自己还示弱丢了脸。回来之后,谢二娘生气也正常得很,只是非要自己断绝跟宋玉姐来往,有稍过之嫌。 顺娘觉得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跟谢二娘吵了架,谢二娘一气之下回娘家,就不理她,不跟她过了。至多也就是拖几天,让谢二娘消消气,自己就去把她接回来,继续往下过日子。 “娘,这事儿您就别管了,我有分寸。”顺娘搓一搓鼻子,苦笑道。 “你有个甚分寸啊,我瞧着你就是糊涂。我要是你就索性这一回跟谢二娘闹掰,和离了才好,然后跟宋娘子一起,你要是跟宋娘子在一起了,这宅子也不用出租钱了,买卖也能做得更大了……”刘氏笑眯眯道。 不等老娘说完,顺娘就站起来了,一声不坑往外走。 她这个贪财的老娘果然说出来的话没有靠谱的,原来先前她对谢二娘如此不满的重要原因之一是宋玉姐跟自己一起,远比谢二娘带来的好处多,她觊觎宋玉姐的钱财呢。 刘氏见顺娘一言不发站起来就走出去了,就在她身后埋怨她是个死心眼子榆木疙瘩,喜家的家业眼看就要落到谢二娘那个外人手里了,她还说自己的打算到底有哪里不对,宋玉姐可比谢二娘强多了,既然喜家进了城,顺娘当然要看长远点儿,若是为了喜家好,当然该选择跟宋玉姐在一起…… 这些话在顺娘这里自然都是耳旁风,吹过去,半个字也没进入到她耳朵里,往心里去。 回屋去才坐下,嫂子齐氏就给她提了才烧好的一瓶茶来,让她先吃会儿饭后茶,然后自己去烧了水来顺娘洗脸烫脚。 昨日自打谢二娘回杨柳镇的娘家之后,齐氏便担负起了往日谢二娘做的那些事,熟门熟路地照顾起顺娘的衣食起居起来。顺娘呢,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毕竟在成亲之前,都是嫂子在照顾她。 顺娘喝着嫂子给自己倒的茶水,见她立在自己跟前没有象昨天那样立即走开,就请她也坐下吃碗茶。 齐氏却说自己不吃茶,停了停,她说:“叔叔,你还是去把二娘接回来罢,这么拖下去,她在娘家怕是不好过。” “哦,嫂嫂为何这么说?”顺娘放下茶碗抬起头看向她问,“难不成你不认为她闹得过分了么?” “……这个,奴家也说不清楚,就是觉着她回娘家去也不好过。”齐氏垂下眼眸轻声道。 其实,她很想说,自己能够深刻体会谢二娘那种醋意和愤怒。别说谢二娘是顺娘明媒正娶的妻了,就算是她这个暗中喜欢顺娘的嫂子,也是见到宋玉姐就不舒服的。本来,谢二娘跟顺娘闹架回娘家去,她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抱着看热闹的心思在一边看顺娘跟谢二娘闹的。可是她这两日在婆婆跟前伺候,听她偶然说起顺娘娶谢二娘还不如娶宋玉姐的话之后,就晓得了婆婆的那种想要换一个有钱的媳妇的心思。 接着她想了下,若是顺娘真跟谢二娘分开了,娶了宋玉姐进门,她发现自己简直会在宋玉姐跟前自卑无措到极点。要真是宋玉姐进喜家门儿,那她觉得还不如谢二娘留在喜家呢。好在,她这个嫂子跟谢二娘在一起做妯娌,能一起做饭,一起做针线活儿,也有很多话可以说,可要是换成宋玉姐,她觉得就会无话可说。 这么一想,她就借着给顺娘送茶过来,建议顺娘去把谢二娘接回来继续往下过日子了。 顺娘对于嫂子的答案还是觉得很满意的,认为齐氏心善,设身处地为谢二娘着想,会想到一个跟官人闹矛盾的娘子回了娘家,一定也是不好过和担心的,面对娘家人的关心也会非常有压力。 此刻的谢二娘大概也如同嫂子所说吧。 本来还想拖几天才去接谢二娘回家的,当此刻听了嫂子的话之后,顺娘便说:“我明日安排一下,后日就去杨柳镇接娘子回来。” 齐氏听到顺娘这么说,立马就欢喜起来道:“正该如此,接回来了,咱家的日子才又如同往常那样了,可成和慧儿也不会老追问婶婶去哪里了。” 顺娘笑着点点头,齐氏随即就高高兴兴地转身出去,径直去厨房替顺娘烧水,预备顺娘一会儿洗脸洗脚了。 …… 谢二娘回到杨柳镇当日才跟爹娘一起吃了午饭,就见到了匆匆赶来的大姐。 两姐妹上到楼上谢二娘出嫁之前的闺房里面,谢大娘马上向妹子求证杏花说的话是不是真的,那就是妹子为了个城里的女财主跟顺娘闹,还冷战了几日。 其实这种话,谢大娘在问出口之后也觉得有些多余。 因为妹子在搬进城之后这么短的日子就回娘家了,这不是跟她官人闹架才怪。 果然,谢二娘咬咬唇之后,告诉她:“大姐从杏花那里听来的八|九不离十,那个女财主姓宋,在城里有家正店,我官人跟她有买卖来往……” 喜欢听八卦的谢大娘听了,就想了解更多,所以她让谢二娘快说一说那个姓宋的女财主都是个什么情况,又是怎么跟妹夫勾搭的,还有妹子跟妹夫怎么会闹到要回娘家的地步。 姐妹之间也没有什么不可说的话题,谢二娘就跟姐姐详细说了下进城之后因为宋玉姐,自己跟顺娘吵架的事情,最后她也把自己决意回娘家的意图说了,最后她问谢大娘:“大姐,你说我这样做错了么?若是这一回我再软一次,官人不知道错,再下一回,怕是真就会跟那宋玉姐做出苟且之事了。” 谢大娘说自己这个大姐当然是支持妹子的,只是她也担心谢二娘驯服不了喜顺,反将自己陷在不利的境地,最害怕的就是喜顺不来接妹子,妹子灰头土脸地回去,什么脸面都没了不说,以后喜顺更不会听她的。 最后她感叹:“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常嫌弃你姐夫没甚本事,既考不了功名,又做不了买卖,就是一个穷酸儒生。可听了你说的这些,又觉着没本事也有没本事的好,至少你姐夫没人惦记上,不会有这样的事让我揪心,哎……” 这话倒是谢大娘的肺腑之言,曾经她可是无比羡慕妹子嫁给了相貌堂堂,又有本事挣钱的喜顺的,而且在杨柳镇的日子,喜顺不知道多疼爱妹子,为了妹子愣让刘氏交出了管家的权,还让刘氏亲自去谢家向妹子低头,把妹子接回去。这种让自己的老娘向媳妇低头的事情,在杨柳镇可是头一桩,镇子上的妇人一说起来,都说谢二娘好福气,嫁给了那样一个看重她|宠|爱她的官人,那可是掉在蜜罐子里了,这一世都会享福不尽了。 就在喜家人搬去了汴梁城里的当晚,谢大娘还跟自己的官人陆展大吵了一架,发无名火,嫌弃他没本事穷酸,自己要跟他一辈子呆在杨柳镇这个小地方过日子了…… 可没想到妹子才搬进城去半个月就遭遇到喜顺跟一个貌美的女财主勾搭的糟心事,这下子,她也不羡慕妹子了,故而发出了那样的感叹。 这种感叹听在谢二娘的耳朵里面,当然会觉得刺耳,便也不想跟她说那些跟娘亲说过的话了,就是不需要担心顺娘不来接自己,顺娘是会跟自己往下过的。 “大姐,我有些困了,想睡一会儿……”她装作无精打采的样子打了个呵欠“逐客”了。 谢大娘呢,在妹子这里听完了八卦,顺带因为妹子的糟心的故事让她的羡慕嫉妒瞬间无影无踪,还凭空生出来一些优越感之后,就觉得自己也满足了,该回家去了。 即便她妹子不困不想睡觉,她也呆不了多久了,妹子这么一说,她倒正好告辞而去了。 “哦,那好,我就先回去了,既是回娘家了,就别想太多,爹娘会帮你摆脱困境的,记得,吃好睡好呀。”谢大娘说出些不晓得是真关心,还是敷衍的冠冕堂皇的话之后,起身辞了谢二娘下楼了。 下楼之后因为闻到厨房里面飘出来药材炖鸡的味儿,便又去了厨房里面,看到她娘正在灶上忙碌,就问这锅上炖着的可是给妹子吃的。吴氏说正是,这是她才去找镇子上的廖婆子拿回来的生子补身方,按照方子上配的药材回来炖着给小女儿吃的。 谢大娘来了句:“这二妹的官人还不晓得来不来接她回去呢,娘你就去给她弄上生子补身方了,呵……” 吴氏听了还当是大女儿嫉妒自己给小女儿开小灶呢,便说:“要不等一会儿你也端一碗回去吃,你也补补,再给你官人生个小郎君?” 这话本来随便说一说的,谢大娘倒当了真,连忙说好,还说自己自从生了儿子之后,就再没有动静了,若是吃了娘炖的生子汤,不定很快就能怀上,再生个孩儿。 吴氏对自己的女儿那是没话说,见大女儿要留下来等着喝生子补身汤,就叫她去端了个小杌子来坐自己跟前,母女两个说些闲话。 至于闲话的内容自然是跟回娘家的谢二娘相关。 谢大娘提到了杏花说的那些关于妹子的话,吴氏一听那是相当生气,说这梁家人真不是东西,这一趟进城去喜家做客,在喜家吃喜家住,回到杨柳镇,她亲眼看到她们从驴车上下来,拿下来不少东西,想来都是喜家送的吧。当初她们进城,她可是只见她们拿了一篮子青菜豆腐进城。得了喜家这么多好处,回来却传起了女婿和女儿闹架的闲话。她说自己一定要去跟女儿说,让她以后别接待梁家人了,梁家人都是没心肝的小人。 “娘说得是,孩儿昨儿听了杏花的那些话,也骂她胡乱说话,中伤妹夫和妹子。梁家人就是没心肝的小人,以后我也要让妹子不给他们好脸色看。非但如此,陆家人以后也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看……” “都别买梁家的豆腐了,这种人,不能让他们赚到咱们一文钱!” 听到娘亲气愤地说不买梁家的豆腐了,谢大娘没有做应声虫了,大概她觉得梁家的豆腐在杨柳镇是独一份儿,同样的价钱没有比梁家做得好吃的,属于不可取代的日常食物。尽管她明白应该跟娘亲一起同仇敌忾冷脸对梁家人,但是因此不买梁家的豆腐了有点儿不现实,就不坑声了。 这个话题不好展开了,她赶忙说出来了自己的担心,那就是妹夫不来接妹子回去可怎么好?虽然表面是担心,内心里却是有些优越感。 吴氏却笑了,老神在在地跟她说不会有这种事情,喜二应该很快就要来接小女儿回去了。 谢大娘大惊,当然是要问娘亲怎么如此肯定。 吴氏就把小女儿告诉自己的当初喜二跟女儿成亲时发的誓言说了,并说可见女婿从来没有想过纳妾和蓄外室,喜二是要跟小女儿一起过一辈子的,所以这一次两人闹架,最终呢,喜二会来接小女儿回去的,那日子还是会如常往下过的。再说了,夫妻之间谁不这样,也没见谁闹个架就不在一起过了,多少人都是这样过来的。 谢大娘一听娘亲的这个话,瞬间觉着灶上炖着的那补身生子汤不香了,自己也没了什么胃口,不想吃了。 所以,接下来,她就以要回去看儿子睡醒午觉没有从谢家肉铺出来回陆家了。 吴氏站起来,揭开锅盖看,叫她再等等,再等小半个时辰就可以吃了,谢大娘却像是没听见一样,径直走了,剩下吴氏在那里念叨大女儿没头没脑的。 长女走了,吴氏继续守在灶前,注意着往灶膛里添柴火,要保证火不能大,也不能灭,一直用小火炖汤。 刚放了一根柴火进去,吴氏忽然眼角余光瞄到自己官人带着一个年轻男子从厨房跟前过,往旁边的那间平时用于会客的小房子里去了。 那个年轻男子? 吴氏走两步到厨房门口,看了一眼那个年轻男子的背影,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这个人是跑到汴梁城里大半年没有回来的陆家二郎。 真是稀奇,这个陆家二郎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方才大女儿来怎么没有提起陆二郎回来了呢?还是这个陆二郎才从城里回来,就到谢家来找官人了?也不晓得他找官人什么事情? 吴氏心中疑惑,想了想,她又继续去灶边坐下,看着灶膛里的火。 约莫一刻钟之后,只见她官人谢乙脸色难看地走了进来,问她要开楼上两人住的屋子的房门钥匙还有存钱的钱箱子的钥匙。 谢家肉铺平时卖肉赚的钱以及买猪的本钱都是存放在夫妻两人住着的屋子里的钱箱里,钥匙都是吴氏在管着。平时谢乙要用钱的时候,都是去问吴氏要,吴氏呢,要是不在屋子里,在楼下的话,就会问他要拿多少钱,还有拿钱去做什么,最后拿了钥匙给他,让他拿着钥匙去开了门和箱子,拿出钱来。 谢乙拿钱的时候经常是在下晌,铺子里的肉卖得差不多了,他就去管吴氏要钥匙,开了钱箱拿了钱,带着徒弟坐着牛车去杨柳镇周围的乡下买猪,然后在天黑之前把猪买回来,关进后院的猪栏,明早就可以杀了买肉了。 吴氏便以为官人要拿钱去买猪,顺口一问:“今日又要去哪里买猪啊,要买几只,需带多少钱去?” 不想,谢乙却声音低沉道:“不是去买猪,而是陆二郎来管咱们借钱了。” “借钱,借多少,我可得跟你说,不能借多了,虽说他在年前说他去跟着个什么王爷的儿子了,可谁晓得他是不是在瞎说?”吴氏压低声对谢乙道。 谢乙挠了挠头,有些为难地告诉吴氏:“娘子,陆二郎那厮说他要管咱们借五十贯……” “五十贯!他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了,这许多钱,也好意思开口就借?我看他这不是借,是想抢哩!”吴氏霍然站起来怒道,接着又叉腰尖声说谢家的钱也不是捡来的,谢家也不稀罕以后抱发达的陆全的大|腿,所以这个钱不借。 “娘子,你小声点儿。”谢乙慌忙上前捂住吴氏的嘴,阻止她说出更难听的话来,接着在吴氏耳边把陆全方才在那边说的那些话告诉了她,吴氏听了,也傻眼儿了。 谢乙见娘子不吭声了,这才把捂住吴氏的手放下来,然后道:“你说,为了咱家二娘,这钱能不给陆二郎么?明晓得他这是讹咱们,可咱们还得给他,不然若是被女婿晓得了当初咱们叫陆二郎做的那事情,女婿还能对咱家二娘好么,何况如今女婿跟咱家二娘正闹着。” 吴氏还没开口,却听到厨房门口传来一个两人此刻最不想听见的人的声音,只听谢二娘狐疑问:“爹,娘,你们当初叫陆二郎去做甚事了,他如今要来讹咱家的钱?还要讹五十贯这样多?” 第105章 谢乙夫妻一看到小女儿才出现在厨房门口,还问出了那样的话,当然是吓了一跳,然而他们是绝不可能回答谢二娘所问之话的。 所以吴氏紧接着就跑上前拉拽着谢二娘离开小厨房,并说女儿听岔了,让她别问了。 谢二娘不肯走,毕竟她也不是小孩子了,那么容易好哄,明明她刚才可是听得非常清楚爹娘说的话的,尤其她听到了几个关键的词:陆全,讹诈,五十贯。 而这几个关键词又和顺娘相关,因为有一句话是陆全替爹娘做了什么事情,这事情颇有些见不得人,要是被顺娘晓得了,顺娘就不会对自己好了。 “娘,我不走,方才你跟爹说的话我都听得真真的,你就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到底让陆二郎做了什么事对不起我官人?”谢二娘双脚死死地蹬着地,不愿意离开。 吴氏是个圆滚滚的有力气的妇人,成了心要把女儿推离此地,不想让她见到陆全,不想让她知道当初自己跟丈夫叫陆全帮忙对付宋玉姐的事情,所以嘴里就坚持说女儿听岔了,要她回房去呆着。 在吴氏用出蛮力之后,谢二娘最终还是被她娘推离了厨房,又拉上了楼,推进了她的闺房里面,吴氏顺手将放在门边的铜锁拿起,出去的时候把门锁了。她在门外告诉女儿,既然回娘家了,什么事情都不要担心,自有自己这个娘和谢乙那个爹帮她解决,她要女儿好吃好睡在家养着,等着喜顺来接她回城就行了。 谢二娘见自己娘把自己反锁在房里,更觉得自己所猜不会错,那就是爹娘一定做了什么对不起顺娘,不敢让顺娘和自己晓得的事情。她捶了几下门,让她娘开门,可最后却是听到了她娘走进隔壁屋子,不一会儿又走出来,迈着沉重的步子下楼的声音。 下楼之后,吴氏走进厨房的时候,脸色很阴,她把手里提着的一个袋子递给谢乙,道:“你拿去给陆二郎,要他发誓那事情他不许对任何人提起,特别是二娘和喜家人,否则不得好死。若是又拿了咱的钱,又说了出去,到时候别怪咱们翻脸无情,他也晓得咱家是惯于动刀子的屠户家。” 谢乙接过去那一大口袋的钱,点头说:“娘子放心,我会跟那厮说明白,让他不敢胡说,不然我头一个绕不了他。” 吴氏想一想又加了一句:“你还跟他说,借钱的事情只这一次,也让他发个誓,以后不再来跟咱家借钱了,否则他也不得善终。” 谢乙“嗯”一声,提着那五十贯钱往外走,走两步他忽然停下来问吴氏:“若是他不肯发誓呢?” 吴氏:“那就不给他钱,他若是不发誓,那就是还想讹咱们的钱。谁也不是傻子,咱家的钱也不是捡来的,都是咱们起早贪黑,辛苦挣下的。” 谢乙:“不给他钱,他不得去传闲话,或者进城去跟女婿说啊,那时候女婿该咋看我们,还会来接二娘么?” 吴氏道:“要真这样,那你一会儿就驾着咱家牛车送二娘进城回喜家去,二娘回了家必定要跟女婿提陆二郎讹咱家钱的事,陆二郎要是再去找女婿说长道短,女婿就不会信他了。再说了,当初他帮咱们做那事也不是啥好事,他不一定敢在女婿跟前说了,说了焉知女婿不会怪他?” “你这一说,我倒不想给陆二郎钱了,既然他跟咱们是一条船上的,船翻了,他也落不下甚么好处,他十有八|九是不敢去跟女婿说的。” “他不跟女婿说,还可以跟杨柳镇上别的人,又或者汴梁城里别的人说啊,到时候流言四起,未必没有传到喜家人耳朵里的时候。既然他是来讹钱的,钱到手了,也就没什么不满了,顺带着又发下了不乱传话的誓言,这事情便被压下去了。等到二娘为喜家生下一儿半女,跟喜顺日子过久了,陆二郎即便不怕死的说了出来,喜顺听了也不会跟咱家二娘大动干戈吧,再说了二娘的确是什么事都不晓得啊,女婿要怪也只能怪我们,顶多以后不跟咱们走动而已……总之,咱们女儿跟了她喜欢的郎君成为夫妻,过上了美满的日子,她过得好,咱们也就安心了,不贪求别的了。” “娘子说得是,那我这就过去把这钱给陆二郎,跟他交涉清楚。” “去罢,我看看给二娘炖的汤如何了……” 谢乙便提着钱去了隔壁那间当做会客室的小房内,把自己刚才跟妻子商量好的话说给了陆全听,要他发誓不乱传话,而且只能借这一次钱然后才把钱给他。 陆全没有半分犹豫,立马就按照谢乙的要求发了毒誓说自己绝不乱传话,也只借这一次钱,否则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还有绝子绝孙等等。 谢乙听了就放心地把钱给了他。 陆全接了钱,嬉皮笑脸地对谢乙说,他这也是最近手头紧挥洒不开才跟谢乙借钱的,他还让谢乙放心,说自己既然是来借的钱,以后发达了有钱了一定把钱还给他的。再有,他也不是拿当初他们夫妻要自己带着韩衙内去纠|缠宋玉姐,断了她跟喜顺的姻缘来讹钱的,他是觉得谢乙夫妻一点儿都没有兑现当初帮他跟齐氏凑一凑的诺言,他才来的。言下之意就是他并不是什么坏人,而是谢乙夫妻欠他的。 果然这么一说,谢乙就挥手让他走,并对他说钱不用还了,以后他能够不违背今日发下的誓言就好了。 “那我就走了,嘿嘿,这就回汴梁城去。” “这下晌了,你还走?” “早些回去,主子欢喜……” 陆全没有把剩下的话说完,那就是他这会儿要是提了一口袋的钱回去,被他爹娘又或者哥嫂发现,就不容易解释清楚了,若是被他们查出这钱是从谢家“借”出来的,不定这钱就要被还回去呢。要是这样,还不如索性回汴梁城去,早些回到主子身边,还能说自己是想念他才心急火燎地回去的,还能讨主子欢心呢。 从谢家肉铺走出来,陆全在门口顺便拿了一条脏兮兮的平常装肉骨头的口袋,把手里的那一袋子钱装进去系好口子,提着去镇子口雇了一辆驴车坐着返回汴梁城去了。 这里谢乙夫妻见陆全发下毒誓拿了钱离开了杨柳镇,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到了晚间吃饭的时候,吴氏上楼去开了锁,放了谢二娘出来,让她下楼去喝汤吃饭。 谢二娘嘟着个嘴下了楼,坐在饭桌旁再次要求她爹娘告诉自己是不是被陆全讹诈了,真给了他钱了。 吴氏当然说没有,还让谢二娘别问了,赶紧喝汤,这汤是专门给她炖来补身的,并且说这补身生子方上的药材,她明天就去多配些,女儿留在家里这几日多喝些这种汤,等女婿来接她回了城继续吃,多吃上几个月,就有效果了…… 望着娘亲笑得眯起的眼,谢二娘不想喝的,也喝了两碗,又吃了娘亲夹给她的两个鸡腿,她娘才不盯着她吃饭了。 吃完饭,谢二娘便以在家窝了一天闷坏了为由,牵着弟弟的手去逛一逛才回来,跑去了大姐的婆家陆家。 她想去找到陆全,然后让他说出来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顺娘的事情,可到了陆家才晓得,原来陆二郎今日下晌出去之后就没有回来,家里人也不晓得他去哪里了,是不是回城了也不晓得。 谢二娘听了只得作罢,跑去跟大姐聊了会儿天,便牵着弟弟回家去。 回家的时候,天色已黑,各家各户才开始上灯,路过喜家,也就是以前谢家租给喜家的那间关了门的屋子前,谢二娘站住了,不由得回想起搬到汴梁城之前,每当这个时候,喜家人在堂屋里一起吃饭说笑的情景。有时候,她弟弟,或者隔壁梁家的秀儿在喜家玩儿,到晚了不回去,就在喜家吃饭,然后大人找了来,端了各家做的菜来放在桌子上,喜家人就又客气地邀请人坐下一起吃,便更添热闹…… “看!看!你是不是等着人家被休了,你好休了我去娶她啊?不过,你也是想得美,我给梁家续了香火,你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忽地一个女人在离谢二娘不远处说出了尖酸刻薄的话。 谢二娘转头去看,就看到了一边掐着面现尴尬之色站在梁家门口的梁三郎的手臂,一边不忿说话的杏花。 看到谢二娘看过来,梁三郎如同被人发现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一样即刻恼羞成怒起来,他使劲儿一把推开杏花,嘴里骂她是个泼妇,然后抬脚跨进屋子里去了。杏花没防备梁三郎这大力一推,连退了几步,险些摔倒,好在她伸出一只手抓住了门框,才没有摔倒。 她吓得脸色煞白,好容易才稳住了心神,紧接着就朝着谢二娘投来了阴狠剜人的目光,嘴里低声咒骂谢二娘是个害人不浅的狐狸精,眼看着勾|引不着喜二郎了,便又回杨柳镇来勾|引自己官人了。非但如此,还想害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可是苍天有眼,自己会为梁家绵延子嗣,可某些坏心肠的女人就是怀不上…… 若是往常,在成亲之前,谢二娘不定就要回嘴,跟她斗嘴了。 可是现如今,谢二娘觉得自己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脾气比以往好多了,她觉得真跟杏花吵起来,真算是跌份儿。而且她很清楚杏花的脾性,你越是理她,她越是像打了鸡血一样,没完没了地吵闹不休。 在杏花的眼里,她看到了刻骨的嫉恨和偏执,她对杏花的评价就是疯子,跟疯子斗嘴,除非自己也是疯子了。再有,谢二娘也知道杏花怀上了,若是跟她斗嘴,她一生气小产,那么这算谁的。看在她是个怀孕的妇人份儿上,谢二娘深吸一口气,转身牵着弟弟就走。 谢二娘此举看在杏花眼里,就是人家对她不屑一顾,那种轻慢的样子深深地刺激到了她。 于是她在谢二娘背后大声道:“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家官人才一进城就勾搭上了个女财主,不想要你了,以后你就是个弃妇!” 听到这样的话,谢二娘生气了,她想到了梁二娘和柯氏才从汴梁城里的喜家做客回来,她们呢,是知道自己跟顺娘为了宋玉姐吵闹的,然而她们怎么能回来跟多嘴多舌的杏花说这事情呢。亏得自己还做了好几天饭,好饭好菜地招待着她们,可她们倒好,回来就不避讳地谈论喜家的事情。 于是她转身看向杏花,冷声道:“告诉你婆婆还有你大姑子,我这个弃妇以后不欢迎她们来喜家!” 说完之后,回转头来,牵着弟弟疾步走进谢家肉铺,再反手重重地把门关上。 杏花没料到谢二娘居然不接她的话,反而是说出了不欢迎大姑子和婆婆去城里的喜家做客的话。她紧接着想到若是真得以后大姑子和婆婆去城里的喜家做客,吃了闭门羹,回来之后会不会相当生气,弄清楚是自己多嘴多舌,惹得谢二娘不高兴才这样的,那么她们肯定是要埋怨自己,对自己的态度更差劲儿吧? 如此一想,她觉得自己不该逞强,多嘴多舌了,同时,她又觉得谢二娘的手段见长,居然晓得通过别人来整自己了。 “这该死的……”杏花诅咒谢二娘的话没说完,就听见从梁家门里传出来寒冰般的声音,“别以为你怀上了梁家的血脉,就不在七去之例。多言,善妒,这两条你可是跑不脱,且等着成为弃妇罢!三郎,方才她说的那些话你也听到了。二姐如今真后悔,当初替你娶了她进门儿。实话与你说了罢,年后我要进城去做豆腐买卖,我把话搁在这里,这种弟媳我是不能带进城的,咱们要不过完年就把家分了,咱们各过各的日子。” 杏花愕然转脸,就看到了站在门内的梁家两姐弟,两人看向她的目光都像是淬了冰一样,她心中害怕,忙白着脸解释,她只不过是把从婆婆那里听来的几句闲话照实说出来了而已。 梁二娘却是不听她解释,憎恶地再次看了她一眼,接着拂袖离去。 梁三郎呢,停了停,却是朝着她吼了一句:“你这长舌妇,还不滚进来!” 近来杏花仗着自己怀上了,要是碰上跟梁三郎吵架,可是一点儿都不相让的,这会儿不知道为何心里七上八下的,弱弱地答应了,赶忙跟着进了门儿。 …… 陆全提着五十贯钱进了汴梁城,并没有象对谢乙说的那样,他要早些回到赵宗实身边,而是去了他常去的勾栏,包了个房间,找了勾栏里面的小厮去通知他经常见面的那几个京中权贵的心腹来勾栏相聚,然后他请客,跟这些人拉关系。 当然这个客也不是白请的,这些人来了之后,吃肉喝酒寻|欢作乐一番之后,陆全就说话了,说他有一个兄弟做石炭买卖,他呢,想要帮一帮他兄弟,所以要眼前这些人出一出主意,都有什么路子帮着自己兄弟多卖些石炭出去。 这些人里头有官府的采购,也有认识耗费石炭的大户,比如城里各家正店掌柜的人,几个人七嘴八舌把自己的一些能帮上忙的路子说了。陆全就拿笔来记了,接着让他们明儿就去跟自己认识的关系户打招呼,等着自己兄弟去洽谈买卖,就把这买卖跟自己兄弟做成。做成了以后他不会忘记诸人,来勾栏里面寻|欢作乐的钱他都包了。 众人道好,陆全就继续跟这些人一起吃喝玩乐。 各人玩到天亮才回去,陆全则是睡了一天,到下午三四点左右才醒了。 醒了之后叫了些东西来吃,接着付了请客的钱,一次性就给出去了十来贯钱,可他一点儿不心疼。从勾栏里出来,又去了成衣铺子,花了好几贯钱买了上好的靴帽,将身上的衣裳换下来直接扔了,穿着这崭新的一身去了枣树街拜访顺娘。 当然,上喜家去拜访顺娘,他没忘记买些上等的茶酒提在手上作为礼物。 顺娘这一日把生意买卖上的事情安排妥当,才回家来坐下没喝上两口茶呢,她嫂子匆匆忙忙,满脸惊慌之色的跑了来,告诉她陆全来了。方才她听见内院的门响,跑去开门,就见到了跟在易氏身后的陆全,只见他穿了一身簇新的绸缎衣裳,提着许多礼盒子站在门外,笑盈盈地往里看。 陆全看到了大半年没见到的齐氏,别说多激动了,当即就笑着跟她打招呼,说什么许久没见,他十分想念齐氏的话。 齐氏见到陆全,吃惊之余,就跟见到一只扎人的刺猬一样,特别听到他当着易氏说出那种热情暧|昧的话语,别提多尴尬了。 所以,她连一句话都没跟陆全说,就把门关了,急匆匆去找才回来在正房的堂屋里面喝茶的顺娘了。 顺娘也有好久没见到陆全了,听齐氏说他来拜访自己了,就想见一见他也无妨。毕竟陆全是自己的结拜兄弟,还是她初到杨柳镇时,还帮过自己的忙的人。虽然他惦记嫂子,过年的时候貌似又犯了中二病,惹得嫂子不快。可是顺娘觉得陆全本质上并不是个多坏的人,就是有时候有点儿一根筋,范二。不知道过了这大半年,他是否变得成熟了些呢?又或者,他过了这么久,还对嫂子一往情深,还想着要娶嫂子呢?这些问题的答案,顺娘还是很想知道的。 所以在齐氏慌慌张张地跑来跟自己说陆全上门来拜访自己之后,她安慰了下嫂子,让嫂子别慌也别怕。她这就出去外院见他,晚间要吃饭就在外头吃,她会让石头等人出去买些酒菜回来跟陆全一起吃,就不劳嫂子费心去做了。她让嫂子一会儿就带着孩子跟老娘在内院吃饭。 “好,奴家都听叔叔的。”齐氏答应了,心里这才不那么慌了。 顺娘站起来,理一理身上的袍子,刚才跨出去一步,齐氏忽然在她身后急声说出来一句:“叔叔,奴家是绝不会答应跟陆二郎一起的,奴家这辈子都要在喜家的。” 听到嫂子再次重申要留在喜家的意思,顺娘便说:“我记住了,你不愿意跟陆二郎一起,我是绝不会强人所难的,只是陆二郎若是真得是就这么一直等你下去,你……” 齐氏言辞坚定:“请叔叔跟他说,让他别等奴家,奴家注定这一世是要负了他的。” 顺娘心底暗暗叹口气,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唯有轻轻“嗯”一声,接着转身朝外行去。 齐氏跟在顺娘身后慢慢走着,等到她开了内院门走出去反手阖上门之后,立即小跑着上去将门闩给闩了,那提着的一颗心这才落了地。 顺娘在外面向着陆全拱手致意,陆全回了礼,接着恋恋不舍地看了眼顺娘身后关上的门,这才笑着说自己回了杨柳镇一趟,知道顺娘搬进了城,打听到了地址,回了城这就来拜访顺娘了。 “这也有大半年没有见到三哥了,既是今日来了,咱们好好说说话。” “小弟也是好久没见到二哥了,时常想念,可素日因为陪着十三团练不得空,没有来见二哥。如今得知二哥进了城,好不高兴,这便来见哥哥了。” 顺娘听了他说这话不由得上下扫他一眼,忽然觉得这大半年不见,陆全已经变了不少。 除了身材一下子拔高了一截之后,这举手投足间也稳重了不少不说,说话也仿佛有了进退,倒有点儿公门中人的感觉了。至于他嘴|巴里说的那十三团练,大概就是他现在巴结伺候的那位宗室子弟了吧。 “三哥,咱们这边走,我这里有一间素日来个客一起吃茶说话的所在,咱们去那里说话。”顺娘在前,领着陆全往外院东边,在石炭铺子后面的一间布置出来素日见客的屋子里去。 第106章 顺娘原以为陆全来找自己最可能说的就是嫂子的事情,谁知道落座之后,他却先说的是他现如今抱大|腿的那位主子。 据他说现如今服侍的濮王十三子在四岁的时候被接进皇宫,赐名赵宗实,作为一直无子的当今皇帝的养子,由皇后亲自抚育。 只不过在赵宗实进宫之后一年多,宫人俞氏就怀了身孕,为当今皇帝生下皇长子赵昉,然而皇长子在出生的当天就死了。过了两年,宫人苗氏又为当今皇帝生下一个皇子,皇帝给这个儿子取名赵昕,有了亲生儿子后,当今皇帝就把赵宗实送出了宫,回到了濮王府。没料到,皇帝的次子赵昕在三岁的时候突然得病而死。好在赵昕还在的时候,朱才人已经怀了身孕,之后朱才人顺利产下一子,皇帝赐名为赵曦,当赵曦也只活了一年半就夭亡了。这下子皇帝亲生的三个儿子都没了,过后十多年,一直到嘉佑二年,当今皇帝的后妃们再也没人给他生出一个儿子来,于是太子之位一直虚悬着…… 去年,当今皇帝染病,群臣就纷纷上疏请立太子,尽管皇帝后来病好,这事情就不了了之了,可是,皇帝身体不好,年纪也大了,恐怕很难再有亲生儿子了。而他抱大腿的这位主子各方面都比较优秀,是许多人心里的宗室之最宜为嗣者。 后面的话他没说了,恰好这时候由易氏煮好的茶,被石头提着进来了,石头就给顺娘和陆全都倒上了茶。 顺娘便请陆全喝茶,陆全捧起茶碗喝起来,顺娘呢,也浅浅抿着茶,顺带着回想了下刚才陆全说的话,以及他的话外之意。 很显然,他是向自己暗示他现在伺候的那位主子将来很有可能贵不可言,要是当今皇帝到死都生不出儿子了,那么皇位就会落在赵宗实手里了,然后他陆全就会青云直上了…… 还别说,顺娘觉得陆全真不算吹牛,从她所了解的历史看,最后真是仁宗皇帝的养子,以后会被改名为赵曙的人登上了帝位,成为下一任皇帝。当初陆全离开杨柳镇时,可没说过他抱大|腿的是这位濮王的十三子啊,而是仅仅说了他去抱了个宗室成员的大|腿。 要是没有别的穿越者去改变历史的话,大概下一任皇帝还就真是陆全所抱大|腿的这位曾经作为仁宗皇帝养子的赵宗实了。 “恭喜啊,三哥,你前途大好啊!”顺娘放下茶碗笑道,她也不说破,可却由衷为陆全感到高兴,觉得他这个浪荡子总算是走在正途上了,而且前途不可限量。 陆全就知道顺娘能听懂自己的意思,不由得乐呵起来,放下了茶碗又说:“当初我就跟你说过,若是我能飞黄腾达,你是我的结拜兄弟定然会跟着富贵的。” “那我多谢三哥想着我。”顺娘向着陆全拱拱手道。 陆全摆手,说:“你我兄弟,何来一个谢字。” 接着话锋一转他问顺娘现如今是不是做起了石炭买卖,还问顺娘一月能卖出去多少。 顺娘听他打听起来了石炭买卖的事情,就也老实告诉他,若是加上她前几天跑下来的两家正店以及他们底下的那些脚店,估计下一次去鹤山那边运石炭,得要运送十万斤石炭左右了。 “那方便跟我说一说能赚多少钱么?”陆全继续问。 顺娘心里想这一斤石炭赚多少钱也不是什么秘密,随便一打听也能知道的,只是都是做石炭买卖的,因为成本控制不同,是会有不同的盈利率的。她就告诉了陆全的一个保守点儿的数字:“也就七八十贯左右。” “七八十贯,也还行……”陆全沉吟,接着说,“若是我能帮二哥帮你把这买卖给你翻上三四倍不止,不知二哥可愿意?” 顺娘吃了一惊,问:“三四倍?” 陆全点头:“至少三四倍,再往后,还能更多。” 能把石炭的销量扩大三四倍,顺娘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每个月能多赚三四百贯钱,这样的好事,陆全还问自己愿不愿意岂非可笑么?是个人也得愿意啊,简直就像是天上掉馅饼一样! 然而顺娘穿过来一年多,也跟不少做买卖的人打过交道了,知道这平白无故来的好处和钱财也意味着一定程度的风险和不可靠。 如果真像陆全说的那样,他可以帮自己一下子扩大石炭的销路,让自己每个月多赚三四百贯钱,那么这钱是他帮自己的忙赚的,自己又改如何感谢他呢。难不成就在言语上感谢一下人家,那绝对不可能。最直接的感谢就是给予人家一定的钱财了。 那么陆全想要多少钱呢,又想自己以什么样的方式给他呢?还有,顺娘也能够想到,陆全能帮自己拓展石炭的销路,是绝对跟他现在所处的位置,以及他所结交的人相关的。说大了,跟濮王,跟大宋宗室相关,说小了,跟京中权贵相关。 顺娘觉得自己只是个小买卖人,好不容易占了先机,做上了很有发展的石炭买卖,然后凭借自己的努力和勤劳也能赚个不多不少的钱养家糊口,甚至可以让家人过上富足的生活。若是答应了陆全,凭借他的关系扩大了石炭的销路,那就相当于间接跟京中权贵,又或者说大宋宗室有了关系。她进一步想到,要是以后陆全伺候的那位主子登上帝位,陆全跟着飞黄腾达,那么自己这个跟他结拜的兄弟甚至能做个红顶商人,垄断某些行业,成为大宋的顶级富豪…… 一时之间,必定是风光无限的。 然而,她扪心自问,她想要爬上那样的顶峰么?爬上了那样的顶峰,她是否会觉得达成了自己的人生目标,获得了完全的满足感? 这是答应陆全了提议之后紧接着就有可能达成的,一般人没法不动心的事情。 可谨慎的顺娘却想到了在这风光无限之后会面临的一些风险,官场争斗,皇权争夺,一旦上了陆全的那条船,她不能保证自己不被牵扯进去。要是她只想过一种小富即安的生活的,就该拒绝陆全的提议,保持现状。 不过,顺娘也想到了,既然陆全提出来了,要是自己拒绝了他,陆全肯定会认为自己不知好歹,跟他一点儿都不像结拜兄弟。后面,他会抱怨么?会不满么?会不再跟自己来往么? 这是让顺娘犹豫的地方,不好拒绝陆全的提议。 顺娘还想到了一点儿,那就是喜家搬进城来做石炭买卖,若是随着买卖的做大,她在汴梁城里会不会遇到竞争对手呢?又或者有一些人会打主意讹诈她,这里面包括官,也包括匪。 不用说,一定会的,她一定会遭遇到竞争与讹诈,到那时,她一个无权无势的有钱的小老百姓又去找谁帮忙,找谁做靠山呢。 汴梁城不是杨柳镇,这个城里鱼龙混杂,厉害之人一定不少。 当初在杨柳镇,自己被赵三郎欺负,遭遇赵家陷害,好歹还遇到了陆全和郭里正这两个贵人,才化险为夷了。若是以后在汴梁城里面再遇到了那种奸滑狠毒的恶人,她有把握凭借自己的力量就斗赢人家么? 自从进了城之后,顺娘做事异常谨慎小心,早就考虑了以上种种可能发生的麻烦,她一直都在观察和留意着,是否能跟官场上的人结交一二,将来若是遇到事情之时,也不至于没有一个人可以用。喜家才搬家城半月多,她现如今也就只认识一个枣树街住着的那曾经在大理寺为官的卓姓老者,她还想着得空了去人家的家里拜访,进一步跟人家拉一拉关系呢。 京城虽然如此大,达官显贵如此多,她这个小老百姓却是无人引见,巴结也巴结不上那些所谓的靠山。 可这会儿,陆全来了。要跟他来往,要接受他的好意,要跟他合作,她这个小老百姓就会有了比绝大数人都更硬的靠山。别看赵宗实还要过几年才会登上帝位,可他在许多人眼里可是个香饽饽,敢得罪他的人估计没几个。不说他了,就是濮王那一系,放眼全大宋,也没几个人敢得罪。 陆全的到来,带给了顺娘巨大的利益与风险,她觉得自己一定要好生权衡,才能做出抉择。 一旦做出了抉择,就会有两种不同的人生,并且是不可逆转的。 所以,陆全的提议可不是顺娘这会儿就可以回答愿意的。 想透了这一层,顺娘摸了摸鼻子对陆全说:“三哥的提议甚好,然而我要想一想才能答复你。” “啥?你还要想一想?”陆全一听就望着顺娘惊讶无比道,他瞪大了眼,上上下下地看了顺娘一番,接着问,“你是怕我给你拓展了石炭买卖,然后狮子大开口管你要钱,让你赚不着钱么,故而你不愿意?” 顺娘:“怎么可能!三哥,你听我说,我方才想过了,我才进城,好多事情都还没安排妥当,以及,你也晓得我最近在跟我娘子吵闹,她一气之下回了娘家,我心里这几日甚烦。思前想后,我还是想着明日去把她给接回来,毕竟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娘子,也不能因了这一回的吵闹就不跟她过日子了。等我明日去把她接回来了,再把家里的事情安排妥当了,再答复你如何?” “这样啊……”陆全一只手指挠了挠侧脸道。 “三哥是不是手上不宽裕,急等着钱花?若是手上紧,二哥这里可以挪出来一些给你,你看?”顺娘赶忙问。 陆全摇头说自己手上暂时不缺钱,然而他呢,还是想跟顺娘合作做石炭买卖,到时候弄些钱去摆排场,结交一些他想结交的人。还有,他这一趟来,的确是想要帮顺娘赚更多的钱的。他说,这种好事,他当然是要找顺娘这个结拜兄弟的,再加上顺娘现如今带着喜家搬进了汴梁城,两人合作起来方便。可能,他也想到顺娘担心跟他合作石炭买卖,会仗着抱上了主子的大|腿,狮子大开口,顺娘赚不到钱。又或者说凭着提供销路,就入股到人家的石炭买卖里面,占干股,那样一来,人家当然是要考虑的。毕竟谁也不想自己家里买卖里头,进来外姓人,还占了股。 所以他紧接着就说,若是顺娘愿意接受自己的提议,他只在给顺娘提供的那些石炭买卖产生的利润里面占三成即可,至于顺娘的石炭买卖还是姓喜的。 这是一个顺娘绝对说不上吃亏的提议,顺娘最开始想的是陆全有可能伸手进喜家的石炭买卖里面占干股,又或者说提出在他提供销路,销售出去的石炭利润里面占个六成,或者最少五成。哪想到他居然提出来占三成,三成的话,顺娘这个组织石炭贩卖的人是不吃亏的。再加上,陆全提供的销路的销量大,赚的钱多,还没有什么坏账和运输的风险,比起顺娘以前靠自己拿下来的那些订单的条件优越多了。 陆全都说得如此明白了,顺娘要是不表示自己的合作诚意那是说不过去了,所以,她就对陆全说了:“三哥放心,等我将娘子接回来了,一定跟你把合作事宜给敲定!” “好,那我这就把我昨儿找人写的你可以卖石炭的地方,还有去了与何人商谈的纸给你,你拿去看了,过个三五日就可以上门去,只要跟人说你是我兄弟,人家就肯跟你谈了,还不亏待你。”说完,陆全已经从袖袋里面摸出来了昨晚让那几个跟他结交的京中权贵的心腹写的那几张纸,纸上写了顺娘可以去洽谈卖石炭的地方,还有联系人的名字。 顺娘一愣,没想到这个陆全竟然是有备而来,人家早就准备好了一份儿合作名单了,还挺有效率,昨儿才写的。 毕竟一开始,陆全可是说他回了杨柳镇一趟,知道喜家搬家之后,问了地址才寻来的。 “……” 就在顺娘怔愣的时候,陆全已经把那张纸塞到顺娘手里了,接着说自己请假出来一趟不容易,时间很宝贵,下一次出来见顺娘总得等上一两个月才行了。他说到时候希望顺娘已经跟他给顺娘的纸上那些人做成了买卖。然后他得了钱,也可以拿去办正事了,以及,若是顺娘的买卖上头遇到什么困难,或者有人刁难她,都可以去濮王府找自己,自己也一定会帮她。 陆全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顺娘也没法子再多说什么了,只得把这几张陆全塞给自己的纸折好了,放进自己袖袋里面,接着让石头去外面好酒店里面弄些酒菜来,跟陆全喝酒吃饭。 石头答应了,麻溜地去了,小半个时辰之后,后面石磨街上的一家正店的伙计提了食盒跟酒,跟在石头后面进来了,将酒菜摆上之后,顺娘让石头带着伙计去找自己老娘结账,自己则是陪着陆全喝起酒来。 酒桌上,陆全向顺娘打听了下齐氏的情况,得知她还是在喜家守着,跟以前一样,便说自己安心了,还说,如今喜家搬进了城,齐氏跟自己近了,他得空就会来瞧她的,还请顺娘给个方便,让自己见一见她。 顺娘就问陆全怎么还惦记着自己嫂子,如今他也进入王府,身份地位都提高了一大截,怎么还没忘记自己嫂子,难不成还真是个痴情种子。 她这话是带着戏谑的口吻说的,陆全听了嘿嘿一笑,告诉顺娘,他自己也觉着奇怪,偏就瞧上齐氏了,按理说他见过的睡过的绝色也不少,可心里就只惦记着齐氏,他说自己上辈子一定是欠了齐氏的,这辈子活该来还这情债。反正他打定主意,非齐氏不娶了,故而,他让顺娘多帮帮自己,凑合一下齐氏跟自己,这吃完饭之后,能不能让自己见一见她,跟她说几句话,他说自己过年的时候一气之下,朝着她说了些混账话。 “不能,她一个孀妇,见你不合适,我想,若是有缘,你们终会相见,也会在一起的。”顺娘直接拒绝了陆全的要求,并不因为他将会带给自己大买卖,也不因为他抱上了下一任皇帝的大|腿就答应他。 “哎……我就知你会这样,算了,来,咱们喝酒!既是见不成她,我就多喝点儿,咱们两兄弟一醉方休!” 陆全向顺娘举起了酒杯,顺娘也被陆全的豪爽给感染了,陪他大口喝起酒来。 两人一边喝酒一边回忆往事,陆全笑话顺娘娶了谢二娘那个河东狮,还说起去年顺娘跟他一起被谢二娘拿着刀追的事情,他道:“也不知你啥眼神儿,那样凶悍的小娘子也娶,她呀,跟你嫂子比可是差远了……” 顺娘微微一笑:“各花入各眼,二娘在我眼里就是天仙。” “哈哈哈哈!说得好!你嫂子在我眼里也是天仙,谁都比不上她!来来来!咱们喝!”陆全重重地一拍顺娘的肩膀笑道,接着举起酒碗一仰头咕噜咕噜灌下去一碗。 两个人边说笑边喝酒,一直喝了近两个时辰,最后陆全醉倒了,顺娘呢,也晕乎乎的,她叫了石头跟黑娃来,叫他们把陆全扶下去,找一间空屋子,打扫了,给他铺好床,再叫易氏烧些茶来放在他床边…… 石头和黑娃进来把陆全给扶下去了,顺娘晃晃悠悠地回内院,拍开了门,她就对来开门的齐氏说,自己这就去睡了,不用洗了,一会儿齐氏给自己烧些开水来搁在桌边就行了。 齐氏应了,怕顺娘摔倒,又上前去扶着她进了正房,接着扶着她上了楼,去里屋躺下。 一|夜无话。 因为酒醉,顺娘第二天早晨起来得晚些,不过,现如今的她已经用不着天不亮去外院指挥手下人做事了,倒也不急。 从床上爬起来,顺娘去开了箱子,换了一身豆青色的绸袍,她可没忘今儿要去杨柳镇接娘子回家,故而想穿得精神些。她记得,身上这件豆青色的袍子还是谢二娘去挑选的料子给自己做的,当时,谢二娘说顺娘穿豆青色的好看,因为顺娘肤色偏黄,豆青色会让她的肤色亮一些…… 下楼来,她去跟老娘和嫂子一起吃了早饭,告诉她们自己今日要去杨柳镇接谢二娘回来,外院的事情她也安排妥当了,以及有可能她要在杨柳镇耽搁两天才能回来。 “你这就要去接她回来?你可真想好了?”刘氏不满地看向顺娘问,又说顺娘应该再拖几日再去接她回来的,不然也不能杀一杀她的气焰。 “娘,您别说这些了好不,我得先跟您说一句,二娘回来了,你别老拿着她回娘家的事儿说,好不容易,咱家才清静点儿,您答应我不跟她一般见识行不行?”顺娘出去之前望着老娘要求道。 刘氏板着脸不吭声儿。 顺娘便又说:“您若是答应我,我给您买一副这汴梁城里这一季最时兴最好的镶嵌蓝宝石的头面。” 刘氏的脸上这才有了笑,说:“看在你孝顺为娘的份儿上,我就饶她一回,若是她以后再这么动不动就跑回娘家去,你看我还这么好说话不……” 顺娘哄好了老娘,又跟嫂子交代了几句话,便出来到了外院里面。 本想去看陆全起来了没,石头跑过来说陆全一早起来就走了,走之前跟石头说,让他告诉顺娘,他还有事情,就不等着面辞顺娘了,他让石头告诉顺娘,一切就按照两人商定的来办。 顺娘点点头,说自己知道了,接着叫石头去把长租的牛车赶来,两人这就去杨柳镇。 石头把驴车赶到了顺娘身边,顺娘上了车,在街头一家卖各样礼盒子的店铺前,顺娘让石头停住车,下车去买了各样送给岳父岳母的礼盒子后,这才上车来,让石头继续赶车。 “东家,你去杨柳镇接东家娘子,还买这些东西送去,是不是把身段儿放得太低了呀?小的担心,你这样去了,你泰山岳母不让你进门儿?”石头看见顺娘买了许多礼盒子上车便说。 顺娘听了就问他:“难不成你见到的那些去接回娘家的娘子的女婿,都是空着两手去的?” 石头道:“若是闹架回娘家的,女婿多半是空着手去的,毕竟这提了礼盒子去,还没说上一句话呢,女婿就显得低了头,要跟自己娘子认错一样。你想啊,本身官人和娘子闹架,这娘子不一定占理,还赌气回了娘家,官人去接已经算是退一步了,再送了礼去岳家,那不是更退一步了么?有些岳家,见这样,反而要刁难女婿答应这答应那的,才会同意自己女儿跟着女婿回去哩!” 第107章 顺娘在车上想了想石头说的话,觉得貌似他说的也有理。 尽管这一回谢二娘生气回了娘家,是因为自己有不妥之处在先,可是后来两人争吵起来,她却是要自己做出非此即彼的选择,这也太绝对了,顺娘觉得自己根本做不到从此以后就不见宋玉姐,无法答应她。 因为自己没有答应她的条件,她就置气留个纸条就回娘家了,弄得现在还要耽搁做买卖来接她回去。去见到谢乙夫妻,顺娘虽然不是真的男子,不可能那么要面子,可是到时候难免会低下身段儿,抹下脸面说些讨好的话,是个人心里也不会舒服。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谢二娘的事情,然后上岳家来赔罪一样。 深深呼出一口气,她决定那就听石头的建议,去谢家接谢二娘,两手空空下车就行,好歹让自己的身段儿不那么低,同时也表明一种态度,那就是她肯不计较谢二娘的任性,上岳家来接谢二娘已经是放低姿态了。不管是谢乙夫妻也好,还是谢二娘也好,都应该明白这一点儿。 从汴梁城喜家所在的枣树街到杨柳镇谢家,拢共不到三十里路,石头赶着驴车,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那个时候还是日上三竿,约莫辰时左右。谢家肉铺跟前生意热闹,谢乙夫妻都在铺子跟前做着买卖,恍眼一看,看到一辆驴车停到了自家肉铺跟前,那赶车的半大小子是曾经在过年的时候跟着喜家人,还有谢家人一起去瓦子里面耍的石头,立即就高兴起来了。 两夫妻晓得,女婿果然是来接女儿了,出乎两人意料的是,自从女儿从城里回娘家,这才过去三天呢。 谢乙和吴氏忙丢了手里的买卖,让伙计来接手,两人擦了手,绕过肉摊子,大步朝着停在肉铺门口的驴车走。 等他们走到驴车跟前,顺娘正从驴车上下来,一打眼就见到了笑眯眯望着自己的两夫妻,这和听了石头说的话之后预想的谢乙夫妻可能会给她脸色,又或者说为难她,让她吃闭门羹的情景非常不同。 脸上很快有了笑,顺娘朝着谢乙夫妻拱手,客气地称呼两人岳父岳母,然后说自己来接二娘回家了。 谢乙夫妻赶忙请顺娘进屋去坐着说话,还让另外一个伙计去引着石头将驴车赶去后街上,开了后院门,再将驴车赶到后院停放。 顺娘跟在见了她就一直堆满笑的谢乙夫妻身后走进谢家肉铺,不禁想自己的岳父和岳母似乎跟别家的不太一样,要按照石头说的那样来推断准会出错。他们两口子似乎一直都是好人,热心人,从自己初次见到他们开始。这样的岳父和岳母又怎么会像别人家那样给女婿出难题,娇纵自己女儿,要打压女婿,让女婿低头呢? 谢乙引着顺娘去铺子后面的那间待客的房屋内坐下说话,吴氏跑去厨房烧水煮茶,等着茶煮好的工夫,她又蹬蹬蹬地跑上楼去找在自己闺房里面无聊做针线活儿的小女儿。自打回来之后,出了一趟门遇到杏花跟她怼了几句之后,谢二娘就不愿意出门了。再加上本来出嫁女跟丈夫闹架回娘家,在一般人看来也算不上什么光荣的事情,谢二娘担心出去又被人指指点点,或者被人拦住打听为何回娘家了,若是不说得罪人,说了自己闹心,谢二娘索性就不出门儿,待在自己闺房里面缝制些东西。 吴氏也赞成女儿待在家里,少招人注意,只管等着女婿来接她回去就行了。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谢二娘虽然待在闺房里做针线活儿打发时间,可心里还是不踏实的,她担心顺娘也跟自己置气了,长时间不来接自己回去,以及家里头没了自己这个女主人,万一宋玉姐趁机邀约顺娘去吃饭喝茶什么的,顺娘去了,两人真弄出什么事情来,可怎么收场? 回娘家这几天,她爹娘都是跟她说的宽心的话,也给她做的都是她喜欢吃的饭菜,然而她却是吃在嘴里也不觉得有多好吃,跟以前在娘家无忧无虑的时候吃的东西一样,可却觉得味道大不如前了。 她娘蹬蹬蹬地上楼来的脚步声她也听到了,却没有放下手里的活计,给顺娘缝制的袜子。入秋了,秋意渐深,她想到顺娘厚一些的袜子还是去年的,故而就去裁剪了一些厚实的布来给顺娘缝制袜子。昨日已经缝制了两双,今儿她又去剪了布来打算再给顺娘缝几双,因为她想着顺娘成日在外,走路多,袜子也比一般人容易穿烂…… “二娘!女婿上门儿来接你了,人在楼下,你爹招呼着呢!走!快跟为娘下楼,去给你官人上茶!”吴氏疾步走到门前,一伸手推开了闺房门,还在门口就喜滋滋地朝着谢二娘大声喊。 “官人来了……”谢二娘一听也站了起来欢喜道,那手里正缝制着的一只袜子也被放进了桌上的针线笸箩里。 吴氏接话:“是啊,没想到你才回娘家三日,女婿就来了,果然如你从前对为娘说的那样,女婿是想跟你白头到老的……” 她一边说一边走到女儿身边,满脸是笑地要谢二娘赶紧换一件有颜色的衣裳,打扮一番下楼去,她还让谢二娘一会儿见了顺娘可别端着,要喜气点儿。 谢二娘笑着点头,去开了箱子,拿了一套搬进城之时没带走的桃红色的衣裙出来换上,又重新梳了发,化了淡妆,这才跟在她娘身后下了楼。 于是,等到顺娘跟岳父谢乙说了会儿话,觉得有点儿口渴的时候,就见到了几日没见,打扮娇媚的娘子提着茶瓶走了进来,含羞带笑地望了自己一眼,接着走到自己跟前来给倒了一碗茶,柔声说了一句:“官人,吃茶。” 那娇俏的模样,以及眼神里面泄出的情意,让顺娘霎时心都酥了,恨不得这就搂她在怀里,跟她耳鬓厮磨,缱绻缠绵。 来时,在路上,顺娘都没有什么要见到谢二娘的激动之情,可这会儿见到谢二娘之后,她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再早一些来。 顺娘朝着谢二娘展颜一笑,接住了她眼里倾泻出的那些情意,也温声说了一句:“劳烦娘子……” 接了谢二娘捧给自己的茶之后,顺娘喝了几口才放下,朝着谢二娘再次望过去。 小两口在这里含情脉脉,你看我,我看你的,让谢乙夫妻也不好呆下去了,再说了两人也想让小两口可以说些私房话,就借口要出去做买卖离开了。只不过在离开之前,吴氏说了,晌午就在谢家吃饭,吃完饭,下晌再回去。 顺娘应了好,等着岳父岳母一离开,就对谢二娘说:“咱们上你屋子里去说话好不好?” 谢二娘哪有说不好的,就提了茶瓶,又拿了两个茶碗,让顺娘跟自己上楼去。 进了屋里,谢二娘去把茶瓶跟茶碗放桌子上,顺娘随后进来就把门给闩了,又去镜台跟前,把那卧棂窗给放下来。 谢二娘见她这样,还以为顺娘要跟自己说的话是什么别人不能听的私房话呢,哪想到顺娘紧接着过来,就从身后把她给搂住了,不等她说话,顺娘的唇已经落到了她白腻的侧颈肌肤上,再吮吸着往上而去,一直到耳畔,耳珠…… 伴着她烫起来的气息,激得谢二娘开始身子阵阵过电。 “娘子,我好想你……”顺娘一边在谢二娘颈上点火,一边喃喃道,手也不老实地隔衣抚着谢二娘纤细的腰身,再往上…… 两人自从争吵到冷战到谢二娘回娘家,也是有六七日没有如此亲密地接触了,顺娘这么一点火,谢二娘哪里受得了,身子早就酥软成一片。本来她还真想在见到顺娘之后,跟她好好谈一谈,让顺娘写封信去给宋玉姐,说为了家庭和睦,以后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就不见面的。这也是在跟其母谈话之后,她娘吴氏建议的,她娘说现如今让顺娘跟宋玉姐彻底断绝关系也不现实,不如取个折中的法子,这样大家都好接受。 哪想到顺娘一上来,二话不说就搂了她,要跟她亲热。 在自己的闺房里,要做这种羞羞的事情,对两人来说都是第一次。毕竟在成亲之前,顺娘来谢二娘的闺房里,都是不关门的,说不上两句话就走。而在两人成亲之后,谢二娘只在那次被刘氏烫伤之后,回娘家小住了一段儿,顺娘来探望她,见她有伤在身,也不可能跟她亲热,只是抱一抱就算了。 但这一次情况不同,两人闹架冷战,谢二娘就跟顺娘分床睡了,后来回娘家之后,两人甚至好几天没见面。 俗话说小别胜利新婚,顺娘在见到谢二娘之后心里的那渴望前所未有的高涨,谢二娘呢被顺娘一亲一撩拨之后,也是欲|火焚身,顾不上跟顺娘讲正事,也顾不得在自己家里做这种事的紧张和害羞。 总之,她顺了顺娘的意,跟顺娘好生恩爱了一场,一时之间,房内春|光无限。 恩爱之后,在谢二娘的催促之下,两人穿了衣裳起来,梳好头,坐在房内的小桌旁吃茶说话。 谢二娘脸色绯红,眼角眉梢都是残余的春情,她嗔怪顺娘急色,楼下还有她爹娘还有那么多肉铺的伙计,以及万一她爹娘或者弟弟上来了找自己,撞见两人在欢好,可怎么好。 顺娘搓了搓鼻子,笑着低声跟她说:“你爹娘也是过来人,哪会这就上来,方才你爹娘走之前,不是说了让咱们好好说话,你娘还特意加了一句,让你领着我上楼来说,楼上坐着舒服些。你想想,你娘可不是想让咱们这样么?俗话说,夫妻之间,床头打架床尾和,所谓的床尾和不就是方才咱们做的那事么?” 停了停,她又凑到谢二娘的耳边压低声道:“……娘子方才你把我的手指咬得好紧……手也全都湿了,还有啊你星眸迷离的样子,以及那一声声莺声,简直勾人魂魄……” 话没说完,谢二娘已经捂住了顺娘的嘴,含羞瞪了她一眼,说顺娘越来越坏了,不但在自己娘家硬要跟自己做那种羞人的事情,还要换姿势,这真是色胆包天,她不许顺娘再说刚才的事情。 顺娘心里好生喜欢她现在的模样,就调皮地重重地去亲她捂住自己的嘴的手心。 谢二娘只觉手心一痒,赶忙笑着缩了手,顺娘见状得意地笑出了声,一伸手坐在身边的她揽进了怀里,继续在她耳边说一些调笑的话,惹得谢二娘不时娇羞咬唇瞪她,嫌弃她好|色等等。 小两口谈情说爱,把之前想要向对方表达的自我主张全都忘在脑后了。 一直到晌午的时候,两人下了楼一起吃了饭,谢乙夫妻将两人再次叫到谢家肉铺后面的那间待客的屋子里,谢乙夫妻表达了希望顺娘写一封信给宋玉姐,两人以后不是要紧事不见面的要求之后,顺娘才敛了笑开始考虑这要求,以及提出了自己的主张。 她对谢乙夫妻说,之前关于跟宋玉姐见面喝醉酒之事的确是她思虑不周,行为有失稳妥,所以娘子吃醋吵闹也是正常。但是说到跟宋玉姐彻底不往来,娘子那非此即彼的要求,还回娘家的做法,她是不赞成的。还有按照谢乙夫妻的要求,写一封那种信给宋玉姐她也觉得有些可笑……” 顺娘说着这样的话之时,谢乙夫妻和谢二娘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淡了下去,特别是谢二娘,甚至抿紧了粉唇,脸上露出受伤的表情。 将谢二娘和谢乙夫妻脸上的神情都看在眼里,顺娘停了停说:“然而我也想过了,娘子对我来说,比宋娘子重要多了,我会斟酌言辞,写一封跟岳父和岳母所说的那信的内容差不多的信给宋娘子。以后若是真有避不开跟宋娘子见面之时,就叫娘子跟我一起去。岳父岳母放心,我会好好对二娘的。” 顺娘如此一说,立马谢二娘,还有谢乙夫妻神情都轻松了,谢乙随即大赞顺娘是个有分寸的好女婿,他没有看走眼。 吴氏则是让女儿向顺娘保证,以后都不会跟顺娘闹架就往杨柳镇跑了,她还说,要是女儿再往娘家跑,她就打断女儿的腿,还要亲自把女儿送回喜家去。 谢二娘听了,有些不乐意了,发牢骚说自己娘还是不是亲娘,怎么对自己那么狠呢,看来,以后这娘家自己是不能回来了。 谢乙夫妻齐声告诉谢二娘,让她要以夫家为家,娘家这里,没什么事就别回来了,不然真要拿棍子把她打着回夫家去。 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说出来真是给足了顺娘面子,然而等到顺娘跟谢二娘下晌返回汴梁城,临上车前,吴氏把一些谢二娘喜欢的家里的一些吃食还有她给女儿配的那补身生子汤的药材都打包装了。递给谢二娘的时候,她就对女儿说了,说谢家永远是谢二娘的家,她要是在夫家受委屈了,尽管回来。刚才她跟官人那么说只不过是为了给顺娘的面子。只是,她还是提醒谢二娘回去之后,要跟顺娘搞好夫妻关系,不要吵吵闹闹,轻易不能回娘家,否则,多几次,喜家人就会嫌弃她是搅家精了,顺娘也会真嫌弃她多事。最重要的一点儿是回去后赶紧跟女婿造人,早些生下麟儿才是根本…… 谢二娘只得不断点头,说自己记住了,然后提了一个食盒,还有一个大包袱上车。 顺娘先上车,接着坐在车里,看着车下不远处的岳母跟娘子在那里说了好久的话,等到谢二娘走到车跟前,她伸手去帮谢二娘把东西提上来,放到车厢内的角落里。 谢二娘上了车,两人挥手作别谢乙夫妻,驴车离开杨柳镇之后,顺娘才问谢二娘那食盒和大包袱里面都是些什么,怎么好大的药味儿。 谢二娘苦笑了下,凑近顺娘一些,跟她说这是自己娘给自己配的补身生子方上的药,回到娘家之后见天喝这药炖的汤呢。 顺娘看到娘子愁眉苦脸的样子,还有那一个大包袱里的那些用于补身生子的药材,头一次感受到了作为这个时代的已婚女人,那怀孕生子的压力何其大。自己若是个真男人,谢二娘要是成婚之后,别的跟她差不多同时成亲的女子,比如杏花怀上了,她稍微时间久点怀不上,恐怕还要遭遇婆家许多人的质疑吧,那压力就是双倍的。 好在自己不是个真男人,谢二娘就只承受娘家的压力。 “这些药回去都扔了吧,你好好的人,喝这些药做什么?”顺娘皱着眉头说。 “好,哎,说起来着都是我娘亲的心意,她说我老这么怀不上,杨柳镇的人以后会说闲话。”谢二娘无奈道。 顺娘想了想,忽然凑到谢二娘耳边低声说:“要不回去你就把这些药熬起来,然而别真吃,过上两月,就说自己有了。过完年到来年五六月就可以生个小郎君了。这也就是个借东风的意思,免得你娘老是操心咱们的孩儿,杨柳镇那些人也没闲话了。最紧要的一点儿是,有了孩儿,你当了娘欢喜,也有事做,日子好混些。” 谢二娘万万没想到,原先一直反对自己早早抱养孩子的顺娘这就改了口,愿意去抱养个孩子回来了。要是这就回去装怀上了,到来年五六月就有个小娃儿了,她自己就可以做娘了。尽管并不是亲生,可是对于喜爱孩子的谢二娘来说,那也是满足她的心愿之事。她想,即便不是亲生的,只要自己亲手带大孩子,以后这孩子的心里也是只有自己这个娘的。总之,她是当娘了! 顺娘话音刚落,谢二娘就伸出手去抱住她脖颈,接连重重地在顺娘的脸上亲了好几口,激动地说:“太好了!太好了!” 将谢二娘揽紧,顺娘的侧脸挨着谢二娘的侧脸,她笃定道:“你放心,我会把这事安排好,到时候,我会亲自去办这事,保管这事儿不被外人晓得一丁点儿,我要去给咱们抱个俊俏健壮的孩儿回来。” “嗯!嗯!”谢二娘伏进顺娘怀中连声答应,听得出来她很高兴。 她觉得这一次跟顺娘闹架赌气回娘家之后,似乎顺娘跟自己的感情更好了,也解决了对自己来说非常重要的问题。第一就是关于宋玉姐,顺娘已经说了自己比宋玉姐重要,她会写信跟宋玉姐委婉提出来,以后少见面,免得生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的风波。第二就是顺娘终于答应自己抱养孩子了,有了孩子,她跟顺娘就会更紧密的联系起来了,家也就成为一个真正的家了。 在顺娘心中,也有跟谢二娘差不多的感觉,那就是经过这一次吵闹,她跟谢二娘的感情貌似更好了。眼前这个她揽着的,伏在她怀中,紧紧抱着她的腰的小女人,是对她最重要的人。她想要跟眼前这个人过日子,跟她一起抚育孩子,一起经历更多,让彼此的生命更加紧密地相连,就象是藤缠树树缠藤…… 接下来的路途,车内便充满了轻松甜蜜的气氛,坐在车辕上赶车的石头不时可以听到东家和东家娘子的说笑声,听了让他也跟着心情大好。 顺娘和谢二娘是在下晌喜家做晚饭之前到的,外院的那些雇工们见到顺娘接回了谢二娘,都在旁边起哄,院子里面充满了欢声笑语。 易氏上前来帮着谢二娘提食盒和那个装了药材的大包袱,闻见药味儿,也不免问里面是什么药。 谢二娘就大大方方地告诉她,这是回娘家后,她娘去给她求的灵验的补身生子药。 易氏一听就笑道:“这可好极了,东家娘子来年定有喜信儿,为东家生下麟儿!” 谢二娘跟着笑:“承你吉言。” 顺娘到内院的门前,拍开门,齐氏来开的门,见到顺娘和谢二娘两人的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就晓得两人和好了。 忙将门打开,她拉了谢二娘的手,说这下好了,一家人又可以继续和和美美地在一起过日子了。 可成和慧儿见到谢二娘回来了,也赶忙跑出来,跑上前去扯住谢二娘的裙子快活地喊婶婶。 谢二娘摸摸两人的小脸蛋儿,从袖袋里摸出来一包用手帕子包着的糖块给两人吃。 内院里一时大人笑,小孩闹,十分热闹。 就只有刘氏待在屋子里没出来,她等着谢二娘这个刚被顺娘从娘家接回来的儿媳妇来跟自己行礼问安呢。 第108章 谢二娘也注意到了院子里如此热闹,可婆婆却并没有从屋子里出来。 刘氏不出来,在谢二娘看来实属正常,因为没有哪个婆婆会出来迎接一个回家的媳妇的,更别说这个媳妇是才跟官人闹架回娘家的媳妇。官人可以因为对娘子的爱,放下身段儿去岳家接回吵架置气回家的娘子,但婆婆却绝无可能。在回来之前,她娘千叮咛万叮嘱,让她回去之后一定要放低身段儿去伺候刘氏,在刘氏跟前尽孝,以期刘氏能够尽快不再计较她跟顺娘吵闹回娘家这件事。 所以,接下来,她让提着食盒和包袱进来的易氏帮着把东西放进正房的堂屋里,自己接着去拉了拉正逗着可成和慧儿的顺娘的袖子,往刘氏住的那边厢房看,让顺娘陪着自己去见刘氏,向她行礼问安,说自己回来了。 接回来了媳妇,自然是要去老娘跟前说一声的,顺娘就答应了谢二娘,跟她一起去老娘住的厢房说话。 刘氏正在厢房东边改成小佛堂的屋子里面念佛,自打搬进城里之后,住的地方宽敞了,刘氏就把自己住的厢房的东边那一间布置成了个小佛堂的样子,没事,或者是想起来了就会去里面呆着,在一尊一尺多高的白瓷佛像跟前跪下念些佛语,又或者在蒲团上打坐。只是她打坐的时候本想明心静气,物我两忘,修身养性的,最后就因为精神不济变成假寐了…… 有一次,顺娘进来找她,看到她盘腿坐在蒲团上歪歪倒倒,吓得忙上前去扶稳她身体,她才没有歪倒一边摔下去。 当时顺娘就对她说了,让她别再打坐,因为像她这样打坐实在是有感冒或者摔伤的危险。 刘氏听了顺娘的劝,后来都是睡了午觉起来才去小佛堂打坐念佛,捣鼓一会儿,往往就到了做晚饭的时间了,然后她走出来去厨房里看媳妇们做饭,如果她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也叫她们做来吃。 顺娘接了谢二娘回来的时候,刘氏在小佛堂里本来都要站起来去厨房了,听到内院里的说话声和动静之后,就又坐回去了。她知道顺娘一会儿就会带着谢二娘进来见自己的,所以又拿起念珠念起早已经念完的佛经来。 果然,很快,她就听到了脚步声,还有顺娘进屋之后先喊的一声:“娘!” 刘氏就故意在小佛堂里大声念佛,以此来告诉顺娘自己在哪里。 顺娘听到了,就回身去牵了牵谢二娘的手,对她说:“娘在小佛堂里念经呢,咱们进去。” 谢二娘点点头,甩脱了顺娘牵着自己的手,掠了掠鬓,再理了理衣裙,然后示意顺娘先进去。 顺娘见她有些紧张的样子不觉好笑,勾了勾唇,她转身迈步往小佛堂里走,一只手放在身后招了招,暗示谢二娘跟上,谢二娘见了,亦步亦趋地跟在顺娘身后进了小佛堂。 “娘,孩儿去杨柳镇接了娘子回来了。”顺娘一进去,就向盘腿坐在蒲团上念经的刘氏躬身道。 谢二娘也紧跟着行了礼,恭声喊了声:“娘。” 刘氏听了又念了几句佛经,这才停住,侧转头,撩起眼皮,扫了一眼谢二娘,紧接着看向顺娘,伸出了手。 顺娘就去扶着她站了起来,抚她去旁边的一把靠背椅子上坐下,待她坐下后,顺娘又说了自己去杨柳镇一切都顺当,顺便提了自己见了岳父岳母,他们对自己很好,还有自己跟谢二娘也和好了等语。 刘氏默默地听着,听完之后就说:“亲家两夫妻对你好是应当的,他们也晓得这一回他们的女儿回娘家可不是你的错。若是他们还为难你,那就当真是不知道轻重了……” 说到这里,她看向谢二娘道:“二媳妇,我家顺娘是个善心人,你若是真想还跟她一起过日子,就别动不动就往娘家跑。我这当娘的可得把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你再仗着顺娘|宠|你,跑回娘家去要挟她答应你这样答应你那样的,说啥我也不会让她答应你,也不会再去你娘家接你回来。既然你也认为自己是喜家明媒正娶,大红花轿抬你进的门儿,那你就得明白到底哪里才是你的家。出嫁女一切当以夫家为重,你别再糊涂拎不清!” 许是才念了佛经,刘氏这番话的内容虽然是警告和训诫兼而有之,可语气倒还平缓,谢二娘也听进去了,随即向刘氏保证,自己再也不会一跟顺娘吵闹就回娘家了,她请刘氏这个婆婆原谅自己的任性。 谢二娘的话听起来还是很有诚意的,刘氏见她认错态度良好,也就不继续揪住谢二娘回娘家的事情不放了,松了口,让顺娘带着谢二娘一起回去换个家常衣裳歇一会,等一会一家人一起吃晚饭。 她还问顺娘想吃什么,顺娘说回了一趟杨柳镇,回来下车时,石头才说梁家送了些青菜和豆腐装在一个篮子里,那时候她跟娘子还在谢家肉铺里面没出来…… 听顺娘说带了梁家送的青菜和豆腐回来,刘氏道:“那晚间就蒸些熏鱼,把那豆腐和青菜各做一样菜吃好了,为娘这就去厨房安排你大嫂做。” 说完,刘氏站起来,把手上的念珠放下,往外行去。 谢二娘呢,垂着个头,等到婆婆出去了这才抬起头来吁出口气,觉得自己好歹过关了,原先,她可是一直担心回来后,会被婆婆疾言厉色骂一顿的。顺娘一转头见她这副样子,大概也猜到了她为何这样,便低声对她说:“没事了,咱们走吧。” 小两口随即出来,一前一后的回房去。 上到楼上两人的居处,谢二娘一见当然是要念叨自己这才走了三天,屋里又是乱七八糟的了。于是她自然是歇不成,顺娘还可以换了衣裳,到床上去歪着躺一会儿,一边看谢二娘收拾一边跟她说闲话。她告诉谢二娘,本来嫂子上来想收拾的,自己没让她收拾,说要是嫂子收拾了,等到谢二娘回来没事可干,那谢二娘这个女主人就没有收拾屋子的成就感了。 “原来你这是故意的,晓得我见不得屋子里乱糟糟的,而你呢,偏不收拾。”谢二娘一边收拾屋子,一边瞪着顺娘笑道。 顺娘:“自从娶了你,我就不收拾屋子了,免得显现不出娘子的贤惠和能干来。” 谢二娘摇摇头,走过来把顺娘这几天换下来的衣裳收在一起,打算明天就给洗了,只是在每回给顺娘洗衣裳之前,她都要翻一翻她的袖袋,怕里面有顺娘做买卖的各种收据字条等。以前她刚跟顺娘成亲,曾经给顺娘洗衣裳,粗心没有翻袖袋,就把几张收据洗坏了,害得顺娘去收钱的时候还费了一番口舌。从那之后,谢二娘每次给顺娘写衣裳,都不忘了要翻一下顺娘的袖袋。今天也是这样,她一看床前的衣架上搭着几件顺娘换下来的衣裳就取下来了,打算翻了袖袋,明天就拿下楼去洗了。 这一翻,倒还真翻出来几张纸,谢二娘看一下,觉得这不象是顺娘平时收到的那些店家写给顺娘的收据,就拿着走到顺娘躺着的床边,递给她,问她这是什么,要不要的。 顺娘接过去一看,又折叠好了,往枕头下一塞,告诉谢二娘:“这是我想要又不想要的。” 谢二娘一听就觉着奇怪,问她为何这么说,什么东西是她想要又不想要的。 顺娘想了想,觉得陆全来找自己,让自己跟他合作,拓展石炭的销路的事情也该跟谢二娘这女主人说一说,她还是很想听一听谢二娘是怎么想的。毕竟要是答应了陆全,跟他合作,以后这喜家的命运都会跟着改变了,以及喜家人的生活也会有非常巨大的改变,一方面是无上的富贵,一方面是巨大的风险。当自己这个喜家的掌舵人要带着全家老小奔赴一条未知的路时,是不是也该征求下家人的意见呢? 不管最后是否答应跟陆全合作,这先听听大家的想法是不错的。 那就先问一下娘子的意见吧。 所以接下来顺娘又从枕头下把陆全写给自己的那几张纸摸了出来,再点手叫谢二娘坐到自己身边来,接着把昨日陆全来找自己,跟自己谈的话说细细地说给了谢二娘听,还有她自己是怎么想的都告诉了谢二娘,最后她把手上陆全给自己的那几张纸也展开了,道:“娘子,你看,这就是陆全给我的他帮我联系的可以卖石炭的地方……” 不想,谢二娘看都不看就说:“我不想你跟陆二郎搅合在一起,即便他以后会做大官,飞黄腾达,咱家现如今赚的钱也不少。官人,就按咱家送着的这四家正店,还有底下那些小脚店的种生和石炭,咱家一年下来比我娘家赚的钱还要多好多。更何况咱们在枣树街的铺子打开了,这左邻右舍买石炭的越来越多,我想,再过上一两年,咱家的石炭买卖|比现如今还要好。就这样,咱们也能一年买得起一个汴梁城里的院子了,比这汴梁城里一般人家那是强了不知道多少,更别说跟杨柳镇的那些人比。官人,我觉着如今已经很好了,这会儿赚的钱,让咱们安居乐业,抚育孩子,照顾老小,都够了。我不想为了赚更多的钱而担上风险,万一,你跟陆二郎合作了,被他牵扯到官场上的事情里头,那就不只是做买卖亏钱那样简单了。轻则牢狱之灾,重则丢掉性命,要是你有个好歹,这一家子咋办?” 这大概是所有嫁为人妇的像谢二娘这样的小女人都会说出来的话。 谢二娘出生在一个小富之家,爹娘又|宠|爱她,言传身教,教给她的就是他们两夫妻过的日子是幸福的小日子。大富大贵,他们不曾想过,也觉得不可能。与其如此,还不如踏踏实实勤勤恳恳过安稳的日子。这样的小民之家,尤其强调要安稳,不惹事生非,回避任何一种风险,让整个家庭一直保持一种安稳的状态,家人可以和睦度日。谢乙的做事原则便是不结交官吏,也不往来匪类,潜移默化的,谢二娘当然也认为一个家庭要安稳和睦就要像她爹那样做。 恰恰,这个提出要跟顺娘合作的陆二郎一下子两样都占全了。在谢二娘的心里,他就是个类似于匪类的坏人,原先在杨柳镇,他在包括陆家人心里就是个跟那些无赖泼皮混在一起的不|良少年,后来,进城去踢蹴鞠抱京城里权贵的大|腿,可是那给众人的印象也还是不好。主要是他那种吊儿郎当的样子还有行事不着调的风格没有任何改变,让谢二娘记忆深刻的就是陆二郎纠|缠大嫂齐氏的事情。大嫂已经明确拒绝他了,可他还在胡搅蛮缠,谢二娘想,不怪大嫂看不上她,是个女人估计都不会看上这么个浪荡子。这都不说了,这一次回娘家,陆二郎上自己家去讹诈了爹娘五十贯,尽管她爹娘不承认,但是谢二娘却敢肯定,这让她对陆二郎的印象就更加不好了,在心里把陆二郎直接跟匪类挂了钩。 再有,陆全这一次帮着顺娘拓展的销售石炭的渠道都是跟京中权贵相关的,顺娘方才也说了,陆全现如今抱上了十三团练的大|腿,而这个濮王的第十三子以后既有可能会当上皇帝。要是真得濮王的十三子当上了皇帝,陆全就会因为是他的身边的亲信而飞黄腾达当上大官。顺娘要是跟他合作了,不是就会被牵扯进官场里面去了吗?陆全做了官,不出事还好,顺娘会因为跟他合作赚大钱,成为京城里面的顶级富豪,可要是陆全出事了,作为跟他合作的顺娘,不是也会跟着倒霉吗? 顺娘要是倒霉了,她这个爱顺娘的人不得伤心死么,还有,要是她们抱养了孩子,孩子们失去了顺娘这个名义上的爹,他们又该怎么办?另外的喜家人,还有算是个老人的婆婆,以及守寡的大嫂,还有大嫂的两个孩子。这一家妇孺,能够承受得住顺娘出事的打击吗?说起钱财,谁不爱,可是要是这大的财富会有让喜家这条平稳行驶的小船翻覆的危险,说什么谢二娘也是不愿意的。 跟陆全合作这件事简直违背了谢二娘一直以来认同的谢家处事的原则,她坚决反对也就是情理中事了。 顺娘听了谢二娘的话之后,摸了摸鼻子,道:“娘子说得有理,可是你可曾想过我对你说的另一层担心,那就是即便咱们谨小慎微的做买卖,可这汴梁城里还是有人会为难咱们,咱们没权没势的又该怎么跟人家斗呢?毕竟这里不是杨柳镇,厉害的角色多了去了。若是跟陆全合作有可能被牵连到风波里面的话,那不跟陆全合作似乎也有另一种可能遭遇危险,这两种,无论哪一种都有可能让咱们喜家失去安稳富足的日子。除非,咱们退一步回到杨柳镇去,又或者再退一步回到喜家庄去。昨日我跟陆全相见之后,也想了许多,这会儿听你说这许多后,我想问你,也是问我,人一辈子是不是就该一退再退呢?一直退无可退?还有啊,你可曾想过,凡是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即便你退到深山老林里面,为了生存也得跟财狼虎豹,也得跟雨雪酷暑相争?” “……”听了顺娘的话之后,谢二娘一时之间无话可说了,她只觉顺娘方才问自己的那些话,她根本想不出理由来反驳。而且她还觉得要是反对不了顺娘说的那些话,是不是意味着顺娘想要跟陆全合作的可能比较大呢。 但是,陆全这个人太不靠谱了,她从心里讨厌他,总觉得他会给喜家带来危险,远比他给喜家带来富贵更多,再加上她根本就不稀罕大富贵,只想要小富即安。 她扑进了顺娘的怀里,紧紧抱着顺娘,恳求顺娘别跟陆全合作,她说自己觉得陆全不可靠,她说自己不想要大富贵,就算顺娘有朝一日回庄子上种地,她也不怕吃苦,愿意跟顺娘一起。 顺娘心下感动,轻抚着她的背,沉吟道:“咱们再好好想一想,想出个折中的法子来,好不好?” 谢二娘听出了顺娘的犹豫,越发将她抱紧了,轻声说好。 …… 吃晚饭的时候在饭桌上,顺娘同样把昨天陆全来找自己说合作的事情对老娘和嫂子说了,她同样提及了陆全现在服侍的那位主子将来贵不可言,以及陆全将来有可能飞黄腾达做大官。 刘氏听了,连饭也不吃了,扯着顺娘的衣袖问她,是不是以后陆全的官比那个曹侍郎还大。 顺娘点头:“极有可能。” 刘氏瞬间睁大了眼,接着转脸看向齐氏,大声道:“你听听,陆二郎以后要做比曹侍郎还大的官哩!你若是改嫁了,嫁给他,可是要做诰命的。你就舍得不做这诰命夫人,在喜家守寡?要真是这样,也是傻到家了。” 齐氏咬唇低下头,捧着碗,僵住了。 顺娘看出了齐氏的尴尬和忐忑,便对老娘说:“娘,我问你跟不跟陆二郎合作,你怎么扯到嫂嫂身上去了。嫂嫂不是早说过,不愿意嫁人,要在喜家守着的么?还有,天底下也没有哪个婆婆要上赶着把家里守寡的媳妇嫁出去的吧?” 刘氏便说自己这是为了齐氏好,自己可是天底下最开明的婆婆,不会拘着守寡的媳妇不嫁人的,更何况嫁给陆二郎那么个前途大好的男子。齐氏嫁了去,可成以后也是官家的衙内呢,这身份贵重,以后可成不管是做官还是娶媳妇,都容易些。 她这样一说,顺娘抚额,觉得自己这个老娘真是会想,居然想到了嫂嫂嫁给要做官的陆全之后,可成就会跟着成了衙内了…… 然而听在齐氏和谢二娘的耳朵里,却是觉得刘氏说的不是不可能,齐氏呢,甚至头一次有了一种想法。这想法和她之前想过的,一直在喜家守寡看着一双儿女长大,还有等着一双儿女长大后去跟齐氏一起生活的想法一起并列成为了第三种可能的选择。 她一直认定,在她的生命里,排在第一位的永远是她的一双儿女,其次是顺娘,最后才是她自己。 要是陆全真得当了大官,她要是嫁给了陆全,一双儿女因此会改变身份,成为做官人家的衙内和小娘子,甚至可成能够做官,慧儿能够嫁给权贵之家的郎君做娘子,她觉得自己这娘才是好娘。孩子们获得幸福,就相当于她自己获得幸福。 “娘,咱们先别说嫂嫂改嫁的话,我就想问你一句,你觉着孩儿是否该跟那陆二郎合作一起做买卖?”顺娘阻止了老娘在那什么可成做衙内的话题上展开之后继续问刘氏。 刘氏立马说她当然觉得顺娘该跟陆全合作,发大财,以后在这汴梁城里横着走,没人敢招惹喜家人。至于要是跟陆全合作了,有可能会遭遇到什么官场的不测带累顺娘和喜家倒霉,她觉得那完全是想得太远,比方才顺娘说自己想着齐氏嫁给陆全后可成做衙内还要远。就好比一个人见到了一张烙饼,若是不吃在嘴里根本就不晓得这饼子是咸的还是甜的,还是先吃了再说吧。 对于便宜娘说出这样的话来顺娘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因为刘氏爱钱,而且是执着的爱钱,觉得钱越多越好。眼里只有钱的人根本就不会去注意到那横财之后的危险。然而她那吃饼的比喻尽管粗俗,可也不是没道理,人生本就不可预测,谁都不晓得下一个路口你会遇到什么。悲观者或者会看到危险,乐观者就会看到机会,然而折中者会是混得最好的人,这大概也是圣人一直提倡中庸之道的原因吧。 尽量走得稳当,大胆进取,将风险控制在最小程度,多看几步,折中者应该会这么干。 顺娘这个穿越者呢,想做折中者,在悲观者和乐观者之外的第三种人。 接下来她只是象征性地问了下嫂子的意见,齐氏果然说她无法发表意见,因为她什么都不懂,但她强调了一点儿,无论顺娘做什么选择,她都选择支持顺娘。这些事情,顺娘拿主意就行了,她相信顺娘比所有人都聪明,一定会做出最好的选择。 第109章 顺娘在做出是否跟陆全合作的决定之前,倒是先给宋玉姐写了一封言辞委婉的信,她说自己要开拓石炭的销路,接下来会非常忙,恐怕以后很难再去赴她的约,一起做饭吃又或者一起吃茶,故而抱歉,然而她希望宋玉姐一切皆好。 这封信写完之后,她把谢二娘叫到跟前,给她看了这一封信,然后问她:“这样行吗?” 谢二娘仔仔细细地看完了一遍这信,放下信,她点点头,唇角翘起,轻声说了个“嗯”字。 顺娘望着她说了一句:“你呀,要信我,当然我也要做些事情来让你相信,这便是其中一件。” 谢二娘又问顺娘,跟陆全各合作的事情想好了么? 顺娘说先别忙做决定,她把跟新近谈下来的两家正店底下的那些小脚店中一些没谈好的拿下再说,在这一段儿日子里面容她再好好考虑下,毕竟一旦定下来了,一家人以后的日子将会完全不同。 “那,又要多久呢?”谢二娘问。 顺娘舔一舔唇,说:“十天半个月总要的。” 谢二娘道好,她等着顺娘做出抉择,跟齐氏一样,她也说出了顺娘是聪明人的话,要是顺娘做出了选择,她也会听顺娘的。这和一开始她的态度稍有不同,一开始,她可是很希望顺娘听从自己的建议,她深深地忧虑顺娘跟陆全合作,会陷入危险里面。不过,一家人在饭桌上各抒己见之后,她也认识到自己跟嫂子一样,是个不如顺娘有眼界有手段的女人,要是顺娘做出了选择,那一定不会是盲目的,而是深思熟虑的。特别是这会儿听顺娘说要用十天半个月来考虑跟陆全合作的事情后,她更是认为听顺娘的没错。 顺娘提到了让她相信她,大概除了在宋玉姐的事情上,还有这件事吧。 …… 宋玉姐收到了顺娘写给自己的信之后,心情有点儿低落。 顺娘的信,她当然看懂了,那就是要跟自己疏远,回到谢二娘身边去。 为何顺娘会特意写这样一封信来,宋玉姐也能推测出应该和上一次顺娘在自己这里喝醉了,谢二娘上门来接她回去相关,两个人回去之后一定爆发了争吵吧,然后呢,顺娘妥协了…… 如此说来,谢二娘到底是赢了,联想到那一|夜谢二娘来接顺娘时,可怜兮兮说的那个话,还有那种可怜兮兮的样子,宋玉姐想,这会儿她不会在得意的笑吧? 不知道为何,她有点儿后悔自己轻敌了,早知如此,就不该放顺娘回去,那么现在,或许就不会是这个局面吧? 可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局面呢?制造矛盾,让两人分开,自己再和喜顺一起? 这或者是一种隐形的渴望,宋玉姐却耻于承认。 总之,顺娘写给她的信让她产生了挫败感以及对于以后生活的盲目感。从江南回来之后,她重新执掌宋家正店的买卖之后,忽然发现在赚钱上头她已经没了以前的那种干劲儿,就连喜顺上次来见自己,问自己可否打算做石炭买卖也不曾考虑过。钱财,儿子,她都有了,剩下的她只需要一个喜欢的人,想跟这个人一起过完余生。以前她认为这人该是男人,直到遇到顺娘后,她才发现原来对一个人有感觉是跟男女无关的。不无遗憾的是,当她明白这一点儿后,又发生了韩衙内纠|缠自己引起的一系列的事件,让自己跟顺娘最终失之交臂了。 接下来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烦躁之余,她派人去请了曹琦红到家里来吃饭。 自打从江南回来之后,两个人各自处理因为大半年不在汴梁所堆积起来的一些杂事,竟然还没有约一次呢,曹琦红接到宋玉姐的邀约,便也欣然应约了。原以为见到宋玉姐时,她会因为解决了堆积的那些琐事而心情大好,笑脸相迎的,哪想到出来迎接自己的她却是落落寡欢的样子。 落座之后,曹琦红就问宋玉姐这是咋了,可是有什么心事。 宋玉姐默默地给曹琦红倒了酒,说:“琦红,你陪我一醉方休罢!” 曹琦红望着宋玉姐推过来的一碗酒道:“一醉方休不是不可以,而是,你可否跟我说一说你到底遇到甚事了要喝醉呢?” 宋玉姐不吭声,自己先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了,接着又给自己斟满一碗,继续要端起来喝。 曹琦红赶忙伸出手,压住酒碗,不许宋玉姐这样喝下去,她道:“你这么喝下去,很快就要醉了,尤其我瞧你这会儿眉头紧锁,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可是奇了,到底是甚事让你这样?” 宋玉姐抬眸看向她,唇边挤出一丝苦笑,道:“你猜。” 曹琦红微微一笑:“若是我猜着了,你就跟我掏心窝子说下真心话好么?” 宋玉姐默了默,然后道好。 曹琦红闭眼,一只玉指揉了一会儿眉心,等到再睁开眼时,就望着宋玉姐嫣然一笑,问:“可是为了那喜二郎?” 宋玉姐垂眸,咬了咬唇,拿开曹琦红犹然盖在酒碗上的那一只手,端起来一气喝了半碗,放下酒碗之后,吐出一口浓重的酒气,这才点点头承认:“正是。” 曹琦红闻言,长长叹一口气,然后说她就知道宋玉姐这个女中大丈夫,只会为了那个叫喜二的臭小子失去分寸。之前为了那喜二装病摆脱韩衙内的纠|缠,以及不想宋贵逼迫喜二娶她远赴江南,都是跟喜二相关。还有从江南返回汴梁时,在汴梁街头偶遇喜二,宋玉姐看喜二的眼神,这些都说明宋玉姐还在惦记着喜二那个有妇之夫呢。 她说她就不明白了,那喜二到底有什么好的,要说高也不甚高,俊也不甚俊,有钱有权这些更是沾不上边儿,她怎么就非得去惦记那样一个人呢。况且喜二那个人还娶了妻了,她觉得宋玉姐再不放下这么个人有点儿不合适。 宋玉姐听了苦笑,道:“琦红,你是不明白的,我也自知这样不好,可就是放不下她,实话与你说了罢……” 也许是心中郁闷,又喝了酒,又或者是答应了曹琦红若是她猜到了自己为何心情低落,就跟她说心事的,宋玉姐在喝了酒之后便跟曹琦红掏心窝子说了自己的心事。 曹琦红呢,一边陪着宋玉姐小酌,一边听她断断续续说着从江南回来之后跟喜二之间发生的一些事情,听到谢二娘上门来讨要喝醉的喜二时,她不禁莞尔,听到喜二写了信来委婉地表示要跟宋玉姐疏远少接触时,她又莞尔了。 宋玉姐见曹琦红笑,就嗔怪她取笑自己,自己这可是掏心窝子跟她说了心事呢,原想着自己说出来之后,足智多谋的她能帮自己想一个法子摆脱现在这种困境的,谁知道她却是笑话自己。 曹琦红摇头否认自己取笑宋玉姐,她方才笑只是觉着宋玉姐跟大多数人一样,总是认为没有得到的才是最好的,然后宋玉姐不知不觉就把自己置于尴尬的境地了。精明强干如宋玉姐,美|艳妩媚如宋玉姐,甚么时候竟然连一个汴梁城郊的屠户之女也不如了,若是自己换成宋玉姐,也会郁闷的,只怪是个女人都有比较之心。于是明明在外人眼里不过如此的喜二,到了宋玉姐那里就变成了香饽饽了。 “你我该咋办?琦红,你帮我想个法子罢,自打昨日收到了喜二的信,昨儿夜里我就没睡好,今日在店里也没心思做买卖,过了晌午就回家了,让小厮去曹府请你来……”宋玉姐伸出一只手紧握曹琦红放在桌上的手臂切切地问。 曹琦红思虑良久,抿抿唇,道:“既然你这样放不下喜二,那就把喜二抢过来,得到了喜二,你一尝所愿,就再也不会如此这般了。” 宋玉姐一听就松了握住曹琦红手臂的手说她这是出馊主意,因为那喜二已经成亲了,而且人家还写了一封信来表达了要跟自己疏远之意,自己还怎么去抢喜二。 “那就先放放,据我所知,那喜二不是还租住着你名下的宅子么,还跟你做着买卖么,你们终究不可能不见的。” “就是放不下呢,还先放一放。” “我跟你说呀,这男人啊,你上赶着去追他的时候,他就侨情,觉得你不值钱。若是你晾着他了,他反倒还要重新惦记起来了。你听我的,准没错。据你方才所说,喜二不是要忙石炭买卖么,你就让喜二去忙,到了年跟前,喜二总要来见你的。我总觉着,喜二也是因为家里那个谢二娘闹得凶,才会给你写那样一封信的,或许喜二自己并不愿呢。要是你信我,我还可以帮你个忙,将你是如何为了喜二装病躲开韩衙内的纠|缠,又是如何为了喜二远赴江南的告知喜二,喜二要是晓得了,心内定然觉着亏欠你的,到那时你就有机会了。” “……你真要唆使我去抢喜二呀?” “这也不叫抢,而是你该得的,我总想着,不让你趁意一回,你这心结呀,说不定一世也解不开了。” “可那么做,不等于拆了谢二跟喜二的姻缘么?谢二娘一定会恨我的。” “姻缘这东西抢是抢不来的,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不觉着,谢二娘能跟喜二在一起,是因你的成全么?我就看不得你这愁眉苦脸,落落寡欢的样子。好在,谢二还没给喜二生下孩儿,否则,你要称心如意更难。还有啊,有些夫妻之间,若是面临着什么外敌的话,反而是不容易分开的,可若是日子过得太顺当了,他们自己就纷争不断了。遇到不晓得如何办的事情时,晾一晾是最好的,这一晾啊,不定后面就豁然开朗了。” 对于曹琦红说的谢二娘为喜二生下孩子这一点儿,宋玉姐当然觉得这种担心纯属多余。这无异于减轻了宋玉姐抢回喜二的负罪感。 曹琦红的提议让宋玉姐的心蠢蠢欲动,她打算听一听曹琦红的,先把喜二晾一晾,到年跟前再说。 接下来,她的一张艳若桃李的脸上便又有了笑,紧锁的黛眉也舒展开了,跟曹琦红轻松喝起酒来。 曹琦红呢,也神情轻松,她暗想,她并没有跟玉姐说清楚啊,晾着晾着,后面想不起是谁了,淡了也有可能啊。当然,晾到后面,玉姐要是还惦记着喜二,而喜二的娘子也没有怀上,那么她不妨帮下玉姐吧。有些人,有些东西,千辛万苦到手了,或许还一下子会觉得没有意思的也大有人在啊。 …… 顺娘在让石头去了一趟宋家正店送信给宋玉姐之后的半个月里面,把新近谈下来的两家正店底下的那些没有说定合作的小脚店差不多都谈下来了。枣树街零售石炭的店铺也慢慢打开了销路,特别是随着天气变冷,石炭的销售量也越来越大了。她合计了下,过十来日去鹤山买石炭需要运送十四五万斤回来,如此一来,她就要再雇更多的船送炭了,她头一个就想到了那位在喜家斜对门住着的戴胜。自从搬来之后,她就想抽出时间专门去拜访一下戴家,跟戴胜谈一下合作事宜的。她觉得戴家是这条街上的邻居,戴家的船又多,随着石炭销量的增大,需要运送石炭的船也越来越多,她当然愿意跟这些大船主合作,运量多,运费也可以谈,比去零租货船的船费肯定会更少的。 这一日她就带着石头去了戴家,拜访戴胜,跟他相见敲定了月中租他的船队去鹤山运煤之事。 戴胜又跟顺娘说,他另外认识好几个有十来条的大船主,若是顺娘以后有更多的石炭要卖的话,他可以帮她联系人。 顺娘一听当然高兴,跟戴胜两人相谈甚欢,戴胜又留了顺娘吃饭。 两人喝酒的时候,戴胜就说顺娘是他见过的少有的年轻有为的男子,这才十七八岁就有了偌大的家业了,前途不可限量,他呢,十分看好顺娘,想跟顺娘成为忘年交,以后还请顺娘多来戴家做客才好。顺娘笑着答应了,同样对戴胜说了这样的话。席间,戴胜叫了他娘子廖氏出来给顺娘斟酒,廖氏与顺娘认识了,就说改日带着自己的女儿上喜家去串门儿。她说头一次喜家请客,是她官人去的,如今见了顺娘,觉得顺娘是个面善好客之人,便也想去喜家访一访。 顺娘告诉她自己家里的老娘和娘子都喜欢左邻右舍的妇人去串门的,因为她们才从杨柳镇搬来,认识的人不多,老是待在内院,无人走动,甚是孤单呢。 廖氏道:“咱家买下这里的宅子,搬来枣树街也才一年多,认识的人也不多,正好咱们两家都是买卖人,现如今小官人和奴家官人又有了买卖来往,多走动走动是应该的。” 戴胜的娘子廖氏看起来是个挺贤惠的妇人,约莫三十七八岁,为戴胜生了两子一女,大儿子去年娶了妻,小儿子今年十六岁,帮着家里干着跑船的活儿,小女儿今年才十四岁,在家中待嫁。 顺娘对戴家人的印象不错,回去之后就对老娘嫂子还有谢二娘说了下戴家娘子估计最近要带着她女儿来喜家拜访的话,让老娘和娘子等人好好接待人家。 听到顺娘说戴胜还认识好几个大船主的话,刘氏忽然问顺娘考虑的那跟陆全合作的事情考虑得咋样了,既然通过戴胜可以找到更多货船运石炭,那还不如把陆全介绍的那些生意做了,正好一次性地叫更多的船去运石炭回来卖,毕竟这还有一个月左右就要入冬了,运上两次可就要过年了。要是做了陆全介绍的买卖,在过年前可是能狠赚一笔钱。 还别说,老娘提到的这个事情,顺娘不是没想过,心里也有主意了,这会儿听到老娘提起,便说:“娘,我正想跟你们说一说呢,我想了半个月,也想透了,我是暂时不会答应陆全,接受他介绍的石炭买卖的,实在是要跟他合作,麻烦和危险太多。最紧要处,就是我是不能亲自出面去跟那些人见面谈的,因为跟陆二郎合作了,那在京城里面会被不少人注意了,我是女子之身,就怕被人看穿啊。” 谢二娘听了就点头说:“官人说得不错,若是被有心人留意了,想着你娶了我,摸到我娘家杨柳镇去,去了杨柳镇一查你,又会查到喜家庄去……” 顺娘揉了揉眉心,道:“娘子想的这些,正是我担心之处呀,跟陆二郎合作,能极快的聚集钱财,可也会因为爬得太高,引起不少人注意,让我有可能暴露女子之身,这是一重危险,是在先前我想到的有可能因为陆二郎身在官场,给咱们带来意外的祸患之外的又一个无法预测之事。没有想到万全的法子之前,我是不会跟陆二郎合作的。” 刘氏却道:“即便你不跟陆二郎合作一起做买卖,以后若是他飞黄腾达了,也会被人查出你跟他是结拜兄弟,到时候你说的那什么不测之事大概也会落到你的头上吧?” 顺娘笑了笑,接话道:“娘,我想,陆二郎要真正地飞黄腾达恐怕没有十年是不成的。十年后若是有人留意到了他,再查到我,恐怕那时候我也不在汴梁城了。” “不在汴梁城了,那你会在哪儿呢?”刘氏赶忙问。 顺娘:“杭州,十年之后,我想在杭州。” “杭州?杭州可是在南边儿?”刘氏瞪大眼问。 齐氏和谢二娘也是很吃惊,这可是她们头一次听到顺娘说十年之后,喜家要搬去杭州,杭州那地方,她们也模糊晓得是在南边,还是一个繁华大城市,只是,她们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去南边那个遥远的城市呀。 谢二娘就问顺娘:“为何要去杭州,咱们现如今在汴梁城不活得好好的么,若是官人不打算跟陆二郎一起合作做买卖了,咱们在汴梁城里就做着现如今官人做的买卖不是挺好的么?” 这一问,顺娘倒不好回答她所想到的真实的想法了,那就是别看现如今繁华的汴梁城在差不多七十年之后将会成为人间地狱。她可不想让自己的晚年遭遇靖康之变带来的灾难。或者说,她活不了那么大,但是可成和慧儿呢,还有她若是跟谢二娘有了几个抱养的孩子呢,他们会遭遇到那种灾难也是她不想的。 杭州那里,在靖康之变,北宋灭亡之后,会成为南宋的都城,依旧是一个安全和繁华的所在,她要是能活到那么大,在那里应该会平安逝世,她的子侄和孩子们,也能够平安活到老,再后面,他们的子孙们,就是顺娘无法顾及的了。 之所以考虑是否跟陆全合作,她考虑了这么久,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儿。 她曾经想过她这个穿越者是否可以改变历史,是否有那种能量可以改变北宋的命运,最后她得出结论是,她真得没有那样大的能量,也没有那样多的才华可以支撑起一个朝代的覆灭。 如果他是个男子,或者他可以拼力一试。但首先她是个女子,在这个时代,身份是个女子已经注定了你会和政治绝缘,她对于自己能够掩饰好女子的身份为国为民抛头颅洒热血可是没有一点儿信心。她想好了,她能做的就是如同现在这样,不被人注意,不被人惦记,自己有多大本事就做多大的买卖。多攒下一些钱财,做一只狡兔,多挖几个洞,在她看得上的地方置下一些产业,这里头包括杭州。 当然,她不能为国为民抛头颅洒热血了,但却可以教育自己的子侄和子孙去做改变大宋命运的事情,前提是,她的子侄们也有这个能力。在这之前,她只能按照自己所想到的最稳妥的办法来。 “杭州那里风景优美,气候宜人,我一直想去那里过日子呢,我想,等我做买卖赚了钱,便要去那里置办产业,带着你们去那里享福的。”顺娘脸上现出向往之色道。 见到顺娘如此向往杭州,喜家的三个女人都暗自想,那就跟着顺娘去杭州好了。 然而刘氏还是不无遗憾的说,要是这样,可成就做不成衙内了,齐氏听了,垂下了眼眸,看不清楚她眼底都有些什么。 谢二娘呢,除了松了一口气,还很高兴,那就是顺娘做出了最符合她想法的选择,这下子她可放心了,自己所深爱的人面对的危险和麻烦少了很多。只是,她还是想到了要是顺娘决定不跟陆全合作了,又该怎么跟人家说呢,于是她就问顺娘了:“那,你该如何跟陆二郎讲,让他不会怪你不识好歹,连这样的大钱也不赚?” 第110章 陆全这一日刚在主子赵宗实跟前耍花样踢了一会儿蹴鞠下来,一身汗回房去换衣裳,就见到王府门房狄武的儿子小厮狄四郎在自己的房门口探了下头,便问他何事。 狄四郎跟猴子一样蹿到他跟前,讨好地说:“二哥,外头来了个半大小子,说要见你,还说有急事。我爹瞧着那人眼生,不想搭理他来着的,他又说是你杨柳镇的兄弟让他来的,还说若是不给报信儿,到时候我爹误了事儿都算他的。我爹瞧他不象玩笑的样子,就叫我进来跟二哥说一声,二哥,你看,你出去瞧一瞧不?” 陆全听完便拍了拍狄四郎的肩膀说:“多谢你进来跟我报信儿,我换了衣裳就出去。” 狄四郎见陆全要出去见那半大小子,就也知道了外头那半大小子说的话是真的,忙说:“那小的这就先出去招呼着他,让他进门房里面来坐一坐。” 陆全道好,一边继续换衣裳,回头见狄四郎还没走,就扫了他眼,眼里有询问的意思,那就是你不是说走么,怎么还不走。 只见狄四郎挠了挠脑袋,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那个,二哥,改日|你得空可否指点我踢几脚蹴鞠啊?” 原来是为了这个,陆全明白了,狄家两父子愿意讨好自己,不过是因为狄四郎喜欢蹴鞠,但技艺不精,以前狄武就想让他儿子狄家小四跟自己学两招的,还送过两次茶酒,但是自己以很忙没空一直没答应。毕竟他踢蹴鞠的花样有几招是自创的,凭着这几招绝学,先是巴结上了韩衙内,等到韩衙内出事变成个活死人之后,他才又靠人引见巴结上了现如今的主子赵宗实。 这个巴结权贵的蹴鞠绝学岂是能随便传人的,就算不学他的蹴鞠绝学,想要他指点下提高蹴鞠技艺,他也不会随便答应的。 只是今天,知道了外面来了结拜的二哥喜顺的人,想是跟他说上次合作石炭买卖的事情,他心里欢喜,再加上现如今在汴梁城里,也就是喜顺跟他合得来,说得拢话,他也信任他的这位结拜二哥,喜欢跟喜顺见面,故而这一回就答应了狄三郎,说等有空就指点狄四郎下。 狄四郎听到陆全这个在赵宗实跟前得脸的人答应了自己,高兴得不行,忙哈着腰说谢,还说若是得到了陆全的指点,他以后就把陆全当师傅了,而且是一辈子的。因为他爹说过,一日为师终生为师这个话。 “好了,别磨叽了,先出去招呼着我兄弟的人吧。”陆全挥一挥手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是,二哥!那我这就去了!”狄四郎怕再贫下去惹得陆全讨厌,赶忙住了嘴,应承了陆全,转身一溜烟儿跑出去了。 这里陆全继续换衣裳,待到换好衣裳,又对着铜镜看了看,这才出来,反手拉上房门,往王府的东角门走。 濮王府的东角门平时都是府内的非主子出入的,邻着一条小街。 他猜测外面来东角门来找自己的应该是那个常跟着喜顺的半大小子石头,那石头一看就机灵得很,他曾经听喜顺说过那小子是汴梁城里人,跟喜顺认识的时候是个走街串巷卖果子的。上次跟喜顺相见的时候,他曾经说过若是有什么事情,让喜顺来濮王府找自己,当时自己可没跟喜顺细说,到了濮王府怎样才能找到自己啊。而石头能找来,显然是石头对于这汴梁城里宗室权贵的府邸有一定的了解。所以,他来到濮王府的东角门找人,也就找对了。 果然,到了濮王府东角门内那间用于府内看门的门房们起坐待客的屋子内,他见到了正坐着喝茶的石头,旁边站着笑着对石头说话的狄四郎。 陆全径直走了进去,狄四郎先看到陆全,赶紧哈着腰喊了声二哥,接着一推坐着的石头,道:“你要找的人来了,还不快些起来喊人。” 石头随即放下茶碗,躬身,恭敬地喊了声:“二哥。” 陆全走到他跟前,道:“我就晓得是你,对了,我哥呢?” 石头忙说:“二哥跟我来。” 陆全嗯了一声,转身跟在石头身后走出去,狄四郎走在最后,到门口跟他守门的爹狄武一起笑眯眯地恭送陆全。 看着陆全走远了,狄武这才对儿子说:“这下好了,陆二郎答应了教你,以后你的前程可比我这个守门的爹好,以后好好伺候你师傅吧,回去后,叫你娘明日去买些好菜回来,晚间咱们请人吃个饭,也算是谢师宴了。” 狄四郎问:“就是不晓得人家肯不肯来。” 狄武给了他脑袋上一巴掌,说:“肯不肯来,你是死人啊,一张嘴长来作甚的,对了,你呀,除了跟陆二郎学踢蹴鞠,还得跟人学一学这嘴上功夫。要想讨得贵人的欢心,可不是只把蹴鞠踢好就行。我跟你说,明日这谢师宴说什么你也得把陆二郎给请来。巴结上了他,咱们跟这府里的十三郎也近了些。王爷的儿子里头也就他以后最有出息,这事儿啊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 “哦,那我求爹爹告奶奶也把他给请来。”狄四郎挨了巴掌后缩着脖子说。 “去罢!”狄武推了推他肩膀,“去看一看别处要你跑腿不。” 狄四郎应声好,回去了,他平时就是负责在西角门这一片传信儿跑腿,而濮王府西角门这一片地方大,除了他,还有三个跑腿的半大孩子。他今年十三岁,家中有三个姐姐都嫁人了,家里就剩下他这个老四,算是他爹娘的宝贝疙瘩,平日甚是疼爱。他想要什么,一般他爹娘都会想方设法给他弄去,他想要找在这府里踢蹴鞠最好的陆全学几招,他爹娘也就尽量帮他满足心愿。之前送茶酒就不说了,这要做谢师宴请陆全吃饭,估摸着还要送钱。狄四郎虽然生在奴仆之家,可也没受什么罪,当然也没享什么福,就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而已,吃不下多大的苦,也没多机灵,这样的人一抓一大把。唯有一点儿,爹娘的话要听的,他们叫他学好蹴鞠,孝敬师傅,他就这么做,不去东想西想。 …… 石头在前引路,领着陆全走出濮王府东角门紧邻的那条小街,拐个弯儿,在一家茶坊跟前,石头去把常租的驴车取来,请陆全上了驴车,接着赶车离开此地。 陆全上了车,问石头,他二哥在哪里,为何还要坐车,这濮王府附近随便找一家酒店茶坊见面不行么,怎么还让石头赶车来接自己。 石头说他也不知道,只是他东家是这么吩咐的。 陆全坐在车上暗想,难不成喜二哥是不想让濮王府的人知道自己跟他见面,这又是个什么道理呢?因为一般人都是想方设法想要跟濮王府搭上关系呀,而自己跟在濮王的儿子里面最可能有出息的十三郎身边,多少人想要通过自己搭上他主子这一层关系,可喜二哥却是反其道而行之,不知道他这结拜二哥怎么想的。 不知道为何,陆全莫名觉得,若是喜二哥不想跟自己,跟濮王府搭上关系的话,也很有可能不会跟自己合作做买卖。 要真是如此,他倒真要问一问喜二哥咋想的,放着这么现成的钱不赚,难不成傻了? 心里存着这样的疑问,陆全让石头把驴车赶快一些,他想早点儿见到喜二哥,问清楚。 石头赶着驴车在汴梁城里的街巷之间穿行,小半个时辰之后,终于在一条小街上的一间茶坊外停了下来,接着告诉陆全,他东家在茶坊楼上最西边那间屋子里等他,自己就不上去了,在楼下等着。 陆全下了车,理了理衣袍,抬脚跨进去,门口的茶博士上来打招呼,陆全直接说自己上楼去找人,楼上有人等着自己。 茶博士问了是那间,陆全就说了,茶博士在前引路,引着他上了楼,到了石头说的那最西边的隔间停下,陆全就上前去推开门,果然见到喜二哥坐在挂了帘子的窗边等着自己呢。 反手关了门,陆全往顺娘坐着的那边行去。 顺娘见到他已经站了起来,含笑说自己已经等了他一会儿了,并且请他在茶几的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还给他倒了茶。 陆全坐下之后就问顺娘为何请自己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喝茶,怕是离濮王府挺远,所以这等得久也是应该的。 顺娘听到他话中有不满之意便说:“今日请三哥来这么远的地方喝茶,想必三哥也猜到一些我的意思了,那我就实话与你说了罢。我呢,也感念你想着我,要为了我介绍买卖。只是我看了下,你介绍的买卖倒有七家之多,我估算了下,这七家,要是都跟他们做起来,怕是每月不下二十万斤炭。你想一想,我才搬进城不过一月有余,手底下拢共就只有六个伙计,加上我一共七个人。现如今他们又要帮我送种生,又要帮我送石炭,已是忙碌不堪。若是一下子再多出这么多的量来,我们根本干不下来。” 陆全听完之后,释然了点儿,便说:“原来是为了这个才不愿意做我介绍的买卖的。只是我觉着二哥也是太傻,怎么转不过弯儿呢,既然多出来这么多石炭要卖,人手不够,那就招人,再招上五六个伙计不就能干了么?五六个伙计才出多少工钱,你想一想,你一月还能赚不少呢。” 顺娘:“三哥说的这些我何尝没想过,然而,总觉着这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招人也得慢慢招,买卖也要慢慢地理顺,总是要些时候的。你给我介绍的买卖能赚大钱,我又何尝不知,我也想赚这大钱,奈何力有不逮,只能望钱兴叹呀。” 陆全皱眉,问:“那二哥你可否给我个准日子,你啥时候才能把你的买卖理顺,把帮你的伙计也给找着。” 顺娘缓缓道:“总得要个一年半载。” 陆全:“要这么久?” 顺娘点头:“是,不过,我今日来见你,也想跟你说个肺腑之言,那就是若是你需要用钱,即便咱们不合作做买卖,我也尽量拿出些钱来给你花,只望着你将来飞黄腾达,我也可以跟着鸡犬升天。” 说完之后,自己先笑了。 陆全呢,也跟着笑了,因为他也想起了这话是当初自己在杨柳镇对顺娘说的,后来进了城,跟着赵宗实身边的那些文人打交道多了些,才明白了那所谓的鸡犬升天的词儿是个贬义词,毕竟不能拿人跟那些鸡犬相比。 两人一笑,气氛就轻松了些,陆全紧接着就说他觉得顺娘犯傻,若是一般人巴不得靠着自己提供的路子赚大钱,偏偏顺娘在这里磨磨蹭蹭的,莫不是还是担心跟自己做买卖不稳当。 顺娘道:“三哥就等一等嘛,等我把买卖都理顺了,再来找你,咱们就可以合作了。再说了,好事不在忙上,咱们是一辈子的兄弟,不在一时。还是那句话,三哥要是缺钱,尽管说,我愿意尽我所能。” 陆全:“你能挣多少钱我也是晓得的,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我咋忍心花你的钱。只是,我有时候跟人相交,场面上要花钱,先前我也跟你说了的,我想要弄些钱主要是为了这个。一年下来,缺口约莫一二百贯。” “那,隔一季,你就来这里,我叫石头给你送五十贯钱来可好?”顺娘想都没想就说。 “……那怎么好?我怎能平白无故花你的钱?”陆全微惊道。 顺娘:“你是我的结拜兄弟,既然要用钱,我怎能不帮你。但只有一条,三哥以后在人前人后都不要提起我这个结拜兄弟进城做起了石炭买卖,也不要提起是我送钱给你花的。我愿意做一个在三哥身后支持你的人,不想被许多人知道,许多人惦记,也不想给你招惹是非。若是我遇到一些自己摆不平的事情,也想你在暗中帮我。总之,我不想把你我的关系暴露在汴梁城里的这些人跟前,不晓得三哥可否能答应我?” 陆全看着顺娘好一会儿,心里把顺娘刚才说的话反复掂量,他大概明白了顺娘是怎么想的,顺娘不愿意跟自己明目张胆地来往,就是害怕招惹上一些官场上跟濮王一系敌对的人。那些人可能不会在明面上跟濮王一系的人作对,但要对付濮王还有自己主子身边的人简直不要太容易。才从杨柳镇搬进汴梁城里的顺娘上有老下有小,还有媳妇嫂子,这些人都靠着顺娘,万一顺娘出个什么事情,喜家的老幼妇孺就没法活了。顺娘跟自己这个浪荡子不一样,自己在汴梁城里没家人没家业,也没有妻儿,出了什么事情可是一点儿都不会害怕。 既然顺娘已经提出来了即便两人不合作做买卖,也提供给自己一定的钱财供自己花费,那么做不做买卖,对于他来说真得无所谓,因为他的心里最想要的是前程,是做官。做了官,钱财自然来,大宋的官吏们的俸禄是非常优厚的,只要做了官,就会不缺钱,另外做了官,也能风光迎娶齐氏。 然而他还是有点儿替顺娘可惜,那就是太过谨慎,放着眼前的大钱不赚。 默了半响,他对顺娘说:“好,我答应你,只是我这一年下来甚事都没做,平白无故要你二百贯钱真是惭愧。若是你想好了稳妥的法子就跟我说,我依然可以让你卖出去更多的石炭。” 顺娘:“先这样吧,小心驶得万年船,做买卖的人,平安即是富。咱们以后明面上就不来往,我若是想找三哥喝酒了,会叫石头来接你。而你要是想要找我说话了,也可以让人来这里留口信,我会叫石头隔三差五来这里一次。若是急事的话,就写封信叫人送到我住处来,看了信,我自会与你相见。” “好,就依你说得办。”陆全豪气地答应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顺娘就让石头先送陆全回去,自己等到石头送了陆全回来,这才坐着驴车回家去。 回到家,一家人吃晚饭的时候,她在饭桌上把自己去见了陆全的事情粗略跟家里人说了一下,刘氏和齐氏听了顺娘说陆全提出合作的事情暂时不用考虑了,接下来大家可以安稳过日子了,都松了口气。 详细的话,她没有当着老娘和嫂子说,比如说每年提供陆全二百贯的事情,她觉着这话说出来,首先她娘就得跳起来,二百贯钱,在她娘看来,可是天文数字了。其实二百贯钱,对于顺娘来说也会占到她做买卖一年下来的利润的百分之十一二呢。二百贯钱放到杨柳镇去,可以买下来一个不大不小带水井的院子了。放到喜家庄去,更是不得了,可以买多少个喜家的老房子还有多少地了。 即便是她不贪财的嫂子听了这种话肯定也会觉得肉痛吧。 对老娘和嫂子没有说出来的话,顺娘在吃完晚饭回到她跟谢二娘的卧房之后,就对她说了,然后问她心不心疼一年平白无故给出去陆全二百贯钱。 谢二娘说自己当然肉疼,对陆全的印象那是更糟糕了,差一点儿就把陆全不久之前回杨柳镇去讹诈她爹娘五十贯的事情说出来了。然而那件事却是她娘在她回汴梁城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对顺娘说出来的话,她说不管谢二娘如何猜疑的话,反正谢二娘还是不可在顺娘跟前提起。当时,谢二娘还问她娘,是不是她娘跟她爹真做了对不起顺娘的事情,那又是什么事呢。她娘脸色非常难看地让她别打听,总之记住她爹娘做的事情都是为了她。 此刻她听了顺娘的话非常恼怒地指责陆全依然是个无赖,抱了什么宗室的大|腿又如何,还是狗改不了吃|屎,就想着巧取豪夺,从别人手上讹诈辛苦钱。 顺娘见她反应这样大,倒有些吃惊,因为在顺娘看来,谢二娘对于钱财可比她老娘看得轻,她想自己对谢二娘说出来之后,谢二娘一定会问自己为何要给出这二百贯的,没想到她一开口却是对陆全强烈的指责,甚至说陆全这是讹诈。 “……娘子,你……你先别这么生气,你听我说,我给他这二百贯是有我的考虑的……”吃惊之余,顺娘忙把站在身边气得跺脚的谢二娘拉着坐下。 谢二娘接话:“我自然相信你是有考虑的,我就只是很厌憎那个陆二郎而已!” 顺娘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一拍,表示安抚之后,然后才徐徐说:“我就晓得你会明白我,然而我还是要跟你讲一讲,方才我没有对娘和嫂嫂说的一些话。我给了陆二郎二百贯,他就不用非要急着要跟我合作做石炭买卖了,石炭买卖的事情就可以缓一缓,等我以后想好一个万全的法子再合作。有了二百贯,陆二郎呢,也可以继续去做他想做的一些事情,也不会因为我跟他不合作而不快。” “……你也晓得身在官场的人,尽管陆二郎这会儿还没有进入官场,但他身边可是有许多做官的人,他要花钱就跟普通百姓花的不一样,手笔难免大些。这样一来,可能他手上就有点儿紧,我给了他钱,他也不着急了,做起事情来也可以游刃有余,对他的前途有好处。陆二郎若是在官场混好了,对咱们也是有好处的。虽然我叫他不要透露出跟我是结拜兄弟,明面上也不往来,可我相信,若是以后我的买卖遇到人刁难或者讹诈时,陆二郎是可以帮我对付这些人的可靠的人。至于那什么等到他飞黄腾达,给咱们带来多大的好处都是后话。现如今,我就想要这么个局面,陆二郎那里稳当,咱们这里也稳当,两下里都稳当,接下来便是绸缪如何把事情做顺,根基筑得稳些了……” 谢二娘听着听着,脸上的神情明显和缓了,她就知道顺娘这么做事有她的理由的。 顺娘说了这许多话之后,端起茶碗呷了一口后,再一揽谢二娘入怀笑着说:“局面稳当了,我们还有一件事做,那就是养孩子。我把你从杨柳镇接回来之后,你也炖了不少补身汤给人看了,我想,也到了预备怀上的时候了。只是预备怀上之前,咱们也得跟老娘和嫂嫂说说,让她们来配合你演这一出戏……” 第111章 不管是顺娘也好,谢二娘也好,在今日的心情都说得上是自打搬进汴梁城之后最好的一天。 两人在灯下凑在一起细细地商量这个如何抱养孩子的事情,对于怎么安排抱养孩子,谢二娘远比顺娘想得周全,她说:“现如今已经是十月底了,跟娘和嫂子商量了,进了十二月我就假意回娘家一趟,回来就可以对这里的人说我回娘家去找大夫诊脉,说我怀上了。到过年的时候你陪着我一起回娘家,便可以说是城里的大夫诊脉诊断出的我怀上了,那个时候才怀上也不会显怀,我爹娘他们也看不出来。过完年,在家里呆着到五六月就可以待产了。也就是说你在来年五六月要亲自去汴梁城内外,找个孩儿回来,还最好是个小郎君,也就是在五六月生的……” 顺娘接话:“这不难,明日开始我就去打听,这汴梁城外都有些什么育婴堂,先去育婴堂看看,那些育婴堂里有很多弃婴,到来年五六月我就去挑一个俊俏健壮的小郎君回来。” 谢二娘:“来年五六月我再随你去一趟金城镇,在金城镇呆上几日,假意在那里早产了,于是,就能跟你一起抱着孩儿回来了。” 顺娘便说谢二娘这个法子可行,只是这样让谢二娘演戏好累人。 谢二娘靠在顺娘肩上,说顺娘才累呢,自打认识顺娘以来,顺娘都是为了喜家在奔波劳累,那种累法一般女人是承受不住的。而自从跟顺娘成亲以后,每日早起,她帮着顺娘束胸时,都会很心疼顺娘的胸被束得那样紧,连呼吸都不畅。而当顺娘劳累一日回来之后,她帮着顺娘解开束胸,冬日还好些,要是在夏日,就会看到束胸已经全部被汗水浸透了,背上,胸上都是大片的痱子。更别说顺娘在外往往不喝水,不去如厕,还有身上来了时有时候也在外奔波,这诸多种种不便,也不是一般女子能够忍受的。 她低声问顺娘:“这种日子啥时候才是个头,我心疼你,好想你有一日也可以不用束胸,像个女子一样打扮自己,舒舒服服地在人前出现?” 顺娘叹口气,道:“我也是没想过,只是一时之间会觉着非常遥远。先不说咱们将要抱养的孩子,就是可成和慧儿两人,他们需要我这个二叔护着他们长大,若是我也跟你一样做女子打扮,喜家没有个男子撑起门庭,他们就会失去护佑了。还有,我若是跟你一样做女子装扮,二娘,你娘家人会如何看咱们,还能让你跟着我么?更别说,我又如何出去做买卖,跟外头那些男子们打交道。我想过了,有朝一日,等到可成和慧儿大了,还有咱们抱养的孩子大了,他们都能独当一面,也为人父母了,我就可以放开束胸,跟你去一个没人认识咱们的小地方过些闲散的日子了。到时候孩子们若是知道了,或是一时无法接受,但时日一长,也能理解咱们了。” 谢二娘嘟嘟嘴:“这样一来,少说也要二十年,二十年,我一想到你还要这样做男子打扮,跟那些男子们争名夺利,我就替你累得慌,也心疼你。” “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谁让咱们是女人呢?还是不爱男人爱女人的女人,咱们的路注定了就比一般的女人更难。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咱们已经在一起了,那就以无畏之心面对一切,遇山开山,遇河渡河,相携往前走就是!” “好。” 谢二娘觉得顺娘每次说出坚定的话来,就会鼓舞自己,少了许多的担忧和害怕,坦然地跟别的成亲的妇人一样过日子了,还相信自己也会跟她们一样获得天伦之乐,然后平凡地老去。 心情愉悦地又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到了两人宽衣上|床的时候了。 依旧是谢二娘在顺娘脱去外面的衣裳之后,她上来帮顺娘解开捆扎得严严实实的束胸,往往这个时候,顺娘都会在谢二娘帮自己解开束胸之后,做十来个扩胸运动,让自己还像没有发育的胸得到正常的“呼吸”。然后呢,谢二娘会帮她揉一揉。 这一日也是这样,看到顺娘做完了扩胸运动之后,谢二娘就要顺娘去躺下,她坐在床边,让顺娘撩起中衣,她要帮顺娘揉一揉,让她的胸好受些。 顺娘两手放在头下枕着,闭着眼享受。 这个时候还真是一种享受,谢二娘绵软温暖的手帮她按揉着束缚了一天的胸,让气血活泛起来。自从变成换了芯子的顺娘以后,她还常常暗自担心这束胸时间久了之后,会不会自己的胸因为长期被这么紧的束缚着,气血不通,到时候得个腺癌呀。再加上她在穿前常常看的报道,没有生育的女人是特别容易得这种病的。作为一个古代拉拉,她是不可能跟男人结婚生子的,而谢二娘成为她的娘子之后,出于同样的担心,顺娘可没有拉下过一天帮娘子做这揉胸的运动,除了那几天谢二娘置气回娘家去。当然了,谢二娘的胸跟她的不一样,顺娘揉着揉着难免会有其她的想法,然后就会一发不可收拾了。 所以,谢二娘就会常常说,顺娘给自己揉胸的出发点不单纯,不像是自己,揉胸就揉胸,从来不去挑|逗顺娘,比如说摸她的小豆豆。可顺娘呢,总是揉着揉着就揉去别的地方了。每当这个时候,顺娘就嘻嘻笑,说谁叫谢二娘的胸发育得越来越好,比刚成亲时长大了,自己已经一只手完全无法掌握了,手感太好,还有小豆豆也是那样色泽诱|人,除非自己是个瞎子,否则不可能看了没有其它想法。 谢二娘便说她可以闭上眼啊,顺娘说:“不行,闭眼后,手还是像长了眼一样,不由自主就摸上去了……总之,没救了,娘子,你对我的吸引力越来越强……” “什么是吸引力?官人,我总觉着你时不时从嘴里蹦出个新词儿呢?还有,前几日|你说的那啥性|感?这些词儿我从来没听过,不晓得是个甚意思啊?” “哦,这个,都是好词儿,就好比你说我送你的花儿香,你喜欢闻,闻了就想走过去看一样的。这些词儿呢,也是梦里头得的。” 顺娘现在还不想跟谢二娘说自己是个穿越者,怕把她给吓着,毕竟穿越这种事听起来也太怪力乱神了。她想等到以后两人在一起时间长了,再慢慢说给她听吧。 谢二娘听了顺娘的解释,就笑了,说顺娘的新词儿她都懂了,原来是说自己就象花儿一样吸引着顺娘靠近啊。 顺娘高兴地点头:“对啊,靠近了,看见太美,闻着太香,不知不觉就上手了……” 谢二娘帮顺娘揉着胸的时候就感叹,顺娘的胸虽然小,但却是颜色好看,特别是小豆豆,颜色浅淡,看着挺娇嫩的。她自己呢,就好像看见小花苞一样,不忍心去触碰了。 顺娘舔一舔唇,大方道:“相碰就碰,我全身上下哪怕一根头发丝儿都是你的。” 自从跟顺娘成亲以来,谢二娘还没有碰过顺娘的小豆豆呢,今儿心情好,又被顺娘一鼓舞,就真动嘴了。 这下子还真出乎顺娘的意料,原本以为她会动手的,可她动的却是嘴。 只见谢二娘俯下身来,轻轻地亲了下顺娘右边的小豆豆,顺娘被刺激到了,抖了下,谢二娘呼吸一热,就啃上了…… 其实做受这种事情吧,顺娘不是不能接受,而是谢二娘就没有主动要过她,很多时候,都是顺娘一碰她,她就娇软想要了。要完了之后,她累了,想要睡觉,顺娘即便自己有需要,也不能把她拉起来,让她做攻。稀里糊涂的,两人成亲快半年了,直到今晚,谢二娘才羞涩而生涩地要了顺娘头一次。 当眼前的顺娘一头乌黑的青丝铺在枕上,在她眼前打开身体,发出一些含混的呻|吟,以及黑眸迷离时,谢二娘彻底激动了,她觉得全身的血都上涌,这样的顺娘她头一次看见,也非常喜欢。 她在顺娘身上生涩地忙碌着探索着,不断低声问顺娘这样好不好,那样好不好,顺娘就也耐心地告诉她怎么做自己比较舒服,谢二娘就按照顺娘说的再试一试。 第一次让顺娘攀上顶峰时,不但顺娘在抖,谢二娘也在抖,她看着指间上的淡色血迹,问自己是不是做得不好,不知轻重,伤了她。 顺娘睁开眼,菱唇的唇角上翘,说自己身体强壮,内外皆强,然后一伸手把满脸绯红的谢二娘抱在了怀里,轻声说:“这点儿小伤,我还受得住,还有你做得不错,你没看到我高了么,筛糠样地抖,身上都起了一层小栗子……以后我也是你的人了,你可要怜爱我啊……” 谢二娘鸡啄米地点头,连连说自己会的,她也知道,顺娘的第一次给了自己,顺娘再也不是在室的女子了。她还觉得顺娘比自己强多了,想当初,自己跟顺娘成亲的那晚,顺娘要了自己的身子之后,自己还哭了。可顺娘呢,她没哭,还朝着自己笑呢,还说自己做得好。 接下来,谢二娘吹灭了床头的油灯,搂着伏在她怀里的顺娘睡了一|夜,她突然觉得自己心里产生了无比强烈的想给予怀里这个人世上最多怜爱的感觉。如果说以前都是爱恋,带着仰慕地爱恋着顺娘的话,这会儿她会想到怀里的这个人是个如假包换的女人,也需要被怜惜,被|宠|爱的。 次日起来,顺娘吃完早饭之后照旧要去前院安排买卖上的事情,谢二娘就问顺娘今日要不要带石头出去谈事情。 顺娘说不用,最近到过年,都只需要把已经谈下来的四家正店还有底下的那些小脚店的买卖安排好就成。 谢二娘就说,那自己就叫上石头去后面的石磨街逛一逛买些东西,然后晌午之前会回来做饭。 顺娘道:“你要想逛,不如把娘和嫂嫂都叫着一起去,晌午的饭不用你操心了,我在家会做。” 谢二娘不肯,她说自己不会逛很久,一个多时辰就行,再说了她要些私人的东西,不方便带着老娘和嫂子去。 顺娘就奇怪了,她要买什么私人的东西是不方便带着同为女人的老娘和嫂子的,然而既然谢二娘这么说了,她也就不多话了,去叫了石头来,让他陪着谢二娘去石磨街购物,帮着拿东西,今天的晌午饭自己会做几个拿手菜,谢二娘就不用管了。 谢二娘点头应了,回屋去拿了钱来,来到外院,由石头陪着一起出门儿了。 这里顺娘就去石炭铺子上看一看,清算一下最近几天的账目。 前几天,她才带着黑娃和石头从鹤山回来,用戴胜的船队,还有他介绍的另一个姓邬的大船主的十来条船,加上以前就跟她合作的那些人的船,一次性从鹤山运了二十万斤石炭回来。送完所有的货之后,她这边的场地堆放了近六万斤石炭,这些石炭显然都是用来零售的。搬到枣树街,她的石炭铺子打开门做买卖一个多月之后,每天也能够卖出一两千斤的石炭了,因为零售比大量卖给那些酒店和脚店更贵,除去各方面的成本,倒也可以赚个一贯钱左右了。对于能赚到这个钱,她还是比较满意的,至少这个钱能支付房租,还能支付支持陆二郎的钱。她呢,也相信,入了冬,这零售石炭的买卖会越来越好,销量越来越大。 在明年开春之前,顺娘是不会想着要去扩大生意的,她认为把目前手上的买卖都做好了,也慢慢招一些人进来,再在这里头选出来一些勤快能吃苦的,像黑娃一样的,又或者选出一些机灵会说话的,像石头那样的,有了这样的伙计,她明年开春之后才能大展拳脚,扩大石炭的销路。而且,她还有打算,汴梁城另外的某处再开一个石炭铺子,把这个石炭铺子做成合伙的,但对外可以让别人明面上看起来是那个铺子的所有人,接受陆全介绍的订单。这样的话,她同样可以赚到大钱,也不会被人留意到,人家要留意也只会去那个表面上是东家的人。 不知道为何,顺娘心中想着最合适的合伙人竟然是宋玉姐,如果她提出来让宋玉姐成为新的石炭铺子表面的东家,陆全那里介绍的买卖都让那个铺子去做,三个人分这个所赚的利润,尽管她因此会少得一些,可却比较安全,算下来赚得可一点儿都不比自己手上这四家正店还有底下那些小脚店少。宋玉姐呢,未必不肯答应自己,做石炭铺子表面的东家,至于组织运煤还有送煤的那些人,她都可以搞定。 只是这样一来,又跟宋玉姐合作,谢二娘一定又会不高兴了吧。 可跟陆全合作,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占领汴梁城的石炭市场,这先机可是错失了就不会再有了。 石炭这种取代木柴的燃料,绝对会在以后快速地出现在更多百姓的家里,更多酒店的厨房里面。这能赚钱的买卖,也不是自己一个人能想到的,很快就会有跟风的竞争者出现,以及同样有跟高官权贵有关系的人会做这个买卖。 顺娘很有点儿紧迫感,怕这石炭买卖的先机自己错失了,那她想要狡兔三窟,早些完成财富积累,在别处置办下产业,急流勇退的时间恐怕就要延后了。 但她也很犹豫,跟宋玉姐合作,娘子那里就是一道过不去的门槛,自己已经应承她尽量少跟宋玉姐来往的啊。还有,就算跟陆全暗中合作,也算是上了一条船了,以后陆全也好,还是濮王系也好,牵扯到官场里面的争斗,自己可是很难不被牵连的。 这件事情,她可得好好考虑下,好在,这离过年还有将近两个月,她完全可以慢慢考虑周全,在这之前,就先按照自己的计划来好了。她要另外招一些人来为来年做准备,再开一家石炭铺子,即便不跟陆全合作,也可以自己大展拳脚做自己的,只是赚钱的速度要慢些,会遇到越来越多的竞争者。 算完账之后,她就让石头爹去找了块一尺来宽的木板子,两尺多长的木板子来,用毛笔在上头写了四个字:本店雇人。 晾干了,在上头钻了个孔,用一根绳子穿了,挂到了外头的店招下头。 她把初选的条件告诉了石头爹,十五岁以上,二十五岁以下的年轻男子登记了,满了三个就叫自己来看。 石头爹问顺娘最终要选出来多少人,顺娘说要有六七个。 对于顺娘要招这么多人进来,石头爹当然疑惑,他说现如今顺娘手下的人能够应付店铺内的买卖呀,为何还要招人进来。 顺娘让他别管了,反正按照自己要求的来就行,至于这些人进来了,多出来的工钱她能付。 石头爹只得点头说好,虽然他不明白年轻的东家怎么要招进来如此多吃闲饭的人,但东家愿意,他这个雇工还多嘴干嘛。 把这些事情安排好了,顺娘一看,也该到了做晌午饭的时候了,平时,家里的晌午饭都是嫂子跟谢二娘一人做一天的。这也是谢二娘从娘家杨柳镇被自己接回来,她老娘安排的。今天呢,就轮到谢二娘做饭了,顺娘看到谢二娘还没回来,自己进了内院,挽起袖子就进厨房去了。 顺娘在厨房里找到些现成的蔬菜洗了,就铛铛铛地切起菜来了,她打算炒两个素菜,再蒸个熏鱼,炒个鸡蛋。 正忙活着呢,她娘刘氏进来了,这是刘氏的习惯,每天中午和晚上两个儿媳妇要做饭之时,她都会到厨房来看一看她们做什么菜,有没有顺娘爱吃的,有没有自己爱吃的,有没有多做菜,多放油等等。 一进来看见顺娘,她就急吼吼地嚷嚷了:“听这切菜的声儿,我就晓得是你在做饭,果不其然,你娘子呢,去哪里了,这到了做晌午饭的时候,又是该她做饭,她不晓得么?还让你这个做官人的来做饭,我看她还没长记性,前些日子从杨柳镇回来是怎么说的……” 顺娘只得停下切菜,跟她说不要这么大惊小怪的,自己做下饭也少不了一块肉,至于谢二娘,她是出去让石头陪着去石磨街买东西去了,说了晌午回来的。 “甚?她去石磨街逛,也不叫上为娘还有你嫂子,就悄悄地去给自己买衣裳首饰了?”刘氏听了更生气地朝着顺娘大声道。 顺娘摇摇头,说:“娘,您别这么说她,她哪回给自己买衣裳首饰不带着你们去,不给你们买了。她许是去买一些家里差的物事吧,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您一边坐着去,我这做饭呢。” 说完,就欲拿起菜刀,继续做饭,可站在她身边的刘氏却突然一下子捧住了她的脸,盯着她的脸看。 顺娘给吓了一跳,因为自从成为这位便宜娘的女儿,她还没被刘氏捧着脸瞧过呢,这种动作实在是有点儿过于亲密了,她不习惯。 于是她抬手抓住她娘的两只捧住她脸的手,一边不耐烦地嘟囔:“娘,您干嘛呢这是……” 一边去掰开刘氏捧着她脸的手。 刘氏却急赤白脸地吼:“不许动!” 手上用了力迫使顺娘的脸朝向厨房的窗户那边,恰好今天的天气不错,外头这会儿秋阳耀眼,阳光白得耀眼,顺娘的脸被这耀眼的秋阳一照,眼睛就被阳光刺得闭上了。 “……你,你……”刘氏忽然松了手,发出哭声,顺带着给了顺娘胸口两下,“你这傻子,完全忘了为娘当初跟你说的话了,你……” 顺娘呆了,不晓得她娘怎么这样,看了自己的脸一会儿就哭上了。 正巧,这时候,谢二娘买好了东西,手上挎着一个大包袱进来了。她急匆匆地走进厨房来,见到顺娘挽起袖子,菜墩上切了些菜,刚想说话,让顺娘别干了,自己来。 便见得婆婆刘氏已经扑过来了,眼睛里面包着泪,满脸都是愤恨之色,朝着她的脸就是一巴掌! 第112章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谢二娘的侧脸。 猝不及防之下,谢二娘硬是生受了刘氏的这一巴掌,这一巴掌让谢二娘被打懵了,她怎么也想不到只是出去买了些东西回来,怎么一进厨房,话都还没说上一句,就挨了一巴掌呢? 顺娘就见到了谢二娘白皙的脸上骤然出现了一个红红的巴掌印,也看到了谢二娘尽管在发懵,但她的脸上霎时就有了委屈和伤心兼而有之的表情。 “娘!你这是做什么!快给我住手!”不等刘氏的第二巴掌打下来,顺娘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了她扬起的手,气愤地质问她,“你这是发疯了么?二娘这才回来,你就二话不说上前去打她!” 刘氏挣扎了两下,奈何顺娘的手就象是钳子一样钳住了她的手,她扬起的手再也打不下去了,才咬着牙看向谢二娘骂道:“你不要脸!占了我家顺儿的便宜!她……她可是你官人呀!你怎能……怎能占了她的身子!你让她以后,以后……” 后面的话,刘氏说不出口了。 可是顺娘完全明白她后面会说什么,那就是她的便宜娘还想着以后自己跟谢二娘分开了,保有完璧之身嫁人呢。 谢二娘呢,不太明白刘氏后面没说出口的话什么意思,但她对于刘氏前面的话是听懂了的,那就是她说自己昨儿晚上要了顺娘的处子之身。从顺娘上前来抓住刘氏的手还有愤怒的质问她听得出来,这一定是刘氏这个婆婆自己发现的。联想到她娘和她姐都曾经告诉过她的,说是女子如果没了处子之身,可以从女子眉间的眉形或是走路的姿势看出来,尽管她没有在听了这种话之后去刻意去看过别人,但她相信婆婆这个见多识广的妇人一定是看出来了顺娘和以前不同…… 不管是哪里不同,但此刻婆婆质问她这事情,以及发怒打了她一巴掌,她除了咬唇,摸着被打的侧脸无法辩驳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在谢二娘内心里,她是不认为自己要了顺娘的处子之身有什么错的,因为顺娘早就要了她的,而且,她觉得吧,既然自己跟顺娘成亲了,这房里的事情婆婆是不该插手管的。 说起来,昨儿晚上的事情她现在想起来还有点儿害羞,而且这么快就被婆婆发现了也有点儿羞惭和忐忑。 各种心思混在一起,让她的脑子有点儿乱,想不出应对之法,只得无助地看向顺娘,顺娘呢,也接收到了谢二娘那无助和委屈兼有的目光。 她心疼她得很,也对自己这个老娘这么无厘头地打人感到愤怒。 便见她一下子将刘氏扬起的手拉下来,再走到谢二娘身前,将她护在身后,接着瞪着刘氏怒道:“我跟二娘的房里事情用不着你管,还有我得跟你说清楚,没有什么以后嫁人的事情,你别瞎想了!好不容易在城里安下了家,你是不是嫌弃这日子太好过了,又要生事了?要不?咱们还是把家给分了?” 刘氏抬手指着顺娘,抖着唇说:“你,你这个傻子!你……” 顺娘接话:“你别不是又要对我说,你是为我好吧?我这么大了,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我会不明白?你是我娘,你不问青红皂白就打我娘子一巴掌,我不能打回来。可我要跟你说,若是还有下一回这样的事情发生,你别怪我心狠,我是一定会带着娘子走的,走得远远的,走到一个你们找不着的地方去过我们的小日子!我真是烦了你这样了,也懒得再跟你说什么尊重我娘子就是尊重我的话了!” 说完,转身从谢二娘手里接过她提着的那大包袱,拉着她就往厨房外走。 谢二娘犹然低声问她:“这都晌午了,要做饭了,咱们走了……” 顺娘余怒未消,说:“还做饭呢!我可没那好心情,一会儿咱们出去吃!” “……这……”谢二娘不安地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厨房里气得发抖,眼里包泪的婆婆刘氏。 顺娘拉着谢二娘从厨房里出来,迎头碰见从东厢房出来,走到院子中间的齐氏,齐氏是听到了厨房里有吵闹之声才出来的,见到顺娘脸上有怒色,气冲冲地拉着顺娘往正房走,就走上前去问:“这是怎么了?” 谢二娘尴尬得很,不晓得如何开口,顺娘撂下一句:“她又不想好好过日子了,这么爱闹腾,早晚这家给她闹散!” 她这话虽然是朝着齐氏说的,可是却是很大声,刘氏在厨房里听得清清楚楚,听到之后自然是更气。 然而现在的她除了气得发抖,已经没有以前那种跳起来骂顺娘的气势,还有寻死寻活的招了。那些招她都用过了,结果是没用,她也服老了,一听到顺娘说分家就心惊胆战的,晓得顺娘可不只是说一说,一旦狠心,还真能带着谢二娘走了,扔下她们这几个妇孺不管。 “……”齐氏愣了愣,便见顺娘已经拉着谢二娘走进了正房,然后反手把门给砰地关上了,屋门紧闭。 踌躇了一会儿,齐氏才慢腾腾地走去厨房,她想,现如今也只有自己这个窝囊的长媳去给婆婆做出气筒了,或者劝她几句,让她消停些,这事儿就过去了。虽然她不明白婆婆怎么又闹腾起来了,似乎喜家搬进城里之后婆婆还没有闹腾过。 果然跟齐氏预料得差不多,走进厨房之后,婆婆刘氏对着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骂得居然是她命硬,克死了大郎,然后让她现在被顺娘那个不孝女欺负。她还说,怪不得人家都说这女儿靠不住呢,就算没嫁出去的也是靠不住,以后她只能靠孙子可成了…… 齐氏委屈得不行,默默承受着婆婆的怒气以及那些莫名怪到她头上的事情,比如说喜大郎的死。 想起死去的大郎,齐氏觉得才不过两年的时间,她已经要差不多想不起他的脸了,也不会为他的死难过了。往昔,那些跟大郎在一起过了三年的日子的记忆好像已经跟葬在那里的大郎一样,留在了喜家庄。现在她心里有了活生生的人,她不时惦记的人。 刘氏骂了一会儿齐氏,当说起孙子可成时,大概也想到了齐氏是可成的娘,齐氏再怎么窝囊没用,到底给喜家生了这么一根独根苗,还是有功劳的。于是就也住了嘴,吩咐齐氏做饭,把顺娘没做完的饭给做了。 齐氏赶忙答应了,也没敢问婆婆刚才跟顺娘吵什么呢,默默地去洗了手,拿起菜刀继续切起菜来了。 刘氏都走到了门口,才想起来什么一样,回头吩咐齐氏:“单做咱们四个的,那两个的饭别做,她们有钱出去吃哩!” 这一回齐氏没答应,而是小声说:“还是叫她们一起吃罢,二叔挣钱虽比以前多了些,可还是辛苦挣来的,外头吃一顿,家里得吃两日了……” “对呀,她要是糟蹋了钱,咱家可成以后得的钱不就少了么?那你把她们的饭做上吧,一会儿叫她们来吃,我的饭就给我端进房里来,我不想跟她们一起吃饭,见了她们吃不下。” “娘,您这又是何必呢,也没有一世不见的理……” “你懂什么,哼!” “……” 齐氏被刘氏狠狠瞪了一眼之后,不敢说话了,只得继续低头切菜,刘氏这才气冲冲地回她住的西厢房去了。 顺娘呢,也是拉着谢二娘气冲冲地上楼了,上去之后忍不住又把刘氏那个便宜娘好一顿说,谢二娘站在一边默默地听着,等着顺娘说完了才说:“算了,我估计婆婆也是有点儿把你的处子之身当成了金贵的东西,觉着你没了,被我占了便宜呢。” 如此一说,倒让顺娘笑了,说:“她的心思简直跟常人不同,对了,你过来,坐我这里,我瞧瞧你的脸。” 谢二娘就坐到了顺娘身边的椅子上,顺娘见她白皙的脸上还有一快红印子,便伸出手来替她揉,一边揉一边说:“她若不是我娘,我真想也给她一巴掌。她以后再敢这么对你,我就真带着你离开这里,咱们去别的地方过咱们的小日子去。” “哎,我倒不想有那一日。” “为何?” “去了,你也不能真放下心的,再说了,只有我们两人一起,会觉着孤单的。” “咱们以后不是有孩子么?” “孩子也不能完全代替其他人,爹娘,兄弟,姊妹……除非真过不下去了,否则那么做不值得。” “我心疼你莫名其妙挨了我娘一巴掌啊。” “娘的心思我倒明白一二,若是我是她,晓得我女儿的处子之身没了,还失在了另一个女子手里,定然是觉着不值的。不过,我不是说自己嫌弃一个女子要了另一个女子的身子,只要两个人是真心爱慕彼此都是可以的。我是说,假如我是你娘。这还是她在晓得咱们是两个女子在一起过日子,若是不晓得的,察觉这事儿,还不晓得怎么样呢。故而,这一巴掌,我也不恼她。” 顺娘听她这样说,莫名就想起了谢二娘的爹娘可是不晓得谢二娘嫁给了一个女子的,不然的话,那反应定然比自己的老娘还大,心里倒有些忐忑起来。 一把将谢二娘拥入怀中,她亲了她眼睛两下,说:“你真是我的好娘子。哎,还是我那个娘不懂事呀。” 谢二娘道:“算了,咱们不说这事儿了,娘这下子明白咱们两人这一世是不会轻易分开了。毕竟你是我的人了,我呢,也是你的了,对不对?” 顺娘抬手摸了摸她的脸,笑:“对,她早些知道,明白了也好,等她心里的那不得劲儿过去,这日子又能跟以前一样了。” 谢二娘点头“嗯”了一声,说一家人还是不要记仇得好,不然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有你这么心好的娘子,我不晓得前世做了多少好事,才娶了你。”顺娘笑着说完,又重重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谢二娘假装嫌弃地推了顺娘一下,说她又给自己脸上糊上了口水,回头又得长癣了。 顺娘乐呵呵地望着她笑。 “对了,今儿我去后面街上的成衣铺子里逛了逛,给你买了不少衣裳回来呢。”谢二娘一边说一边站起来,走去把顺娘进屋就放在门边椅子上的那个包袱拿了过来,放到屋子中间的桌子上。 顺娘“哦”一声,问她怎么想起给自己买衣裳了,难不成今日出去就是给自己买衣裳去了? 谢二娘一边笑盈盈地解开包袱,一边说是。 顺娘就说自己衣裳也不少,不管是在家里穿的便服,还是出门见客的衣裳都有,不需要给自己买的,倒是这不久就会入冬,她应该给自己置办几件厚衣裳。 谢二娘:“过几日,我再跟娘还有嫂子去逛一逛置办冬衣,今日这些衣裳可是给你买的。” 她手脚麻利地解开包袱,然后拿出来一件,转过身,哗啦一下给抖开了,笑望着顺娘道:“你看!” 顺娘只觉眼前一亮,被谢二娘手里的那件襦裙的颜色给狠狠震了一把,品红色! 一条品红色的裙子! 她呵呵一笑,接着指向谢二娘手里的裙子问:“你确定,这是给我买的么?” 谢二娘笃定地点头,说:“是啊,这包袱里都是,我一气给你买了好几身,都是配着你的肌肤的色儿买的。” 又邀功似地问顺娘:“你喜欢么?你的尺寸我都记在心里,应该合身,过来穿上试一试。” 顺娘道:“你挑的我当然喜欢,只是为何想着要给我买娘子们穿的衣裳了?” “你过来,穿上了,我再跟你说。” “也好。” 顺娘站起来,走过去,看到桌子上摊着的包袱里头,果然有好几套五颜六色的衣裙,都是这个季节穿的,除了刚才的品红色,还有松花色,桃红色,鹅黄|色…… 这些颜色可是她成为了换了芯子的喜顺娘之后从来没有穿过的,她身上的衣裳换来换去就是各种青色黑色这样暗沉的外头男子们穿的衣裳,陡然见到这种鲜艳的衣裳,真有隔世之感。好像她穿越之前,是跟这些颜色熟悉的,可穿越之后后,这些颜色便再不会出现在她身上了。 而且这些衣裙的料子摸上去也特别柔|软,就像是和女子们的那柔滑的肌肤相衬一样。柔|软的料子鲜艳的颜色,配上女子们的乌发青丝,明眸红|唇,即便姿色平平的女子们就此变得婀娜多姿起来。 所以,没有丑的女人,只有不打扮的女人,还真是诚不欺我。 顺娘一边在心中感叹,一边脱去了自己身上的颜色暗沉的男装,然后笑嘻嘻的谢二娘就帮顺娘穿上她选出来的衣裙。 等到顺娘穿好,手摸着身上的与男装绝不相同的女装时,真是颇觉新鲜。她这个一千年后的现代人穿到这里之后,第一次穿上跟她的生理和心理性别相同的衣裳之后,竟然觉得这感觉也不错。 她往谢二娘平时用于梳妆的镜台跟前走,镜台上有一面一尺大的铜镜,她看向铜镜里的自己,却突然噗嗤一声笑了。 谢二娘走到她身边也往铜镜里面看了一眼,也跟她一样噗嗤一声笑了,然后把顺娘拉到铜镜前的那张圆凳子上坐下,柔声说:“让我也来给娘子梳一个坠马髻就不奇怪了。” “娘子?坠马髻?”顺娘想扶额,可谢二娘却让她不许乱动,看着镜子里面,她说她一会儿就可以把顺娘打扮成一个美美的娘子。 谢二娘灵巧的手拔下了顺娘挽发的簪子,散开了她的一头青丝,再拿起木梳来给顺娘梳发,她一边梳一边说:“昨儿晚上你成了我的人,我们说了那么多话后,我想与其二十年之后你才能穿女子穿的衣裙,不如我这就给你买回来,让你穿上。女儿家经不起老,二十年之后,你就再穿不了这些桃红鹅黄了,那样的话多可惜。还有,我也存了些私心,就是想把你穿这些衣裙的样子都记住……” 她一边轻声说着,顺娘的眼眸却是已经湿了。 女人经不起老,其实何尝不是说一个人一辈子青春易逝,好多时候我们总是在急匆匆地走着,跑着,做着许多重要的事情。我们要奔赴远方,那里貌似有更好的风景,我们要去寻找,找自己的理想,告诉自己要达到什么目标才行,才可以松懈。 可是却不知道,就在这些日复一日的忙碌中,青春没了,容颜变了,初心变了,最后,到手了一些物质上的有形的东西,可是有一些看不见的最宝贵的东西却那么溜走了。于是就会有人在感叹,子欲养而亲不在,孩子们一夕之间就长大了,又或者是当初我怎么没有好好陪伴我所爱的人,要不然现在也不会分手了…… 就在顺娘思绪万千时,谢二娘已经给顺娘梳好了一个时兴的坠马髻,又去翻出了她的一只蝶恋花的金钗来替顺娘插在发髻上,然后俯下身去,贴在她鬓边笑吟吟地说:“娘子,快瞧,铜镜里头,好一个美娇娘啊,就是这肌肤的色泽不白。不过,等我替你擦上粉,抹上胭脂,就更好看了。” 顺娘看向铜镜里面的自己,是陌生又是熟悉的一张脸,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穿上女装,梳了女子的发髻之后倒也还看得。只是她比起谢二娘来身板儿要平直些,少了一些凹凸有致的曲线,脸嘛,也还看得,说不上美,也说不上丑。 本来她并不想再抹上粉和胭脂,除了嫌弃这个时代的妆容实在是比她习惯的那些淡妆浓重了些外,还有就是她本身穿前也只是平时做一做肌肤保养,出门用些淡色的口红抹一抹就完了,不太喜欢往脸上抹粉。毕竟她穿前那个年纪还算很年轻,做的工作也是设计,不是营销部门的那些姑娘们,需要每天对着镜子化妆的。 但是呢,此刻的她还是由着谢二娘摆弄,她想让她的爱人尽兴,因为她说了要记住自己年轻时候穿女装的样子,那么她要给自己化妆也就随她了。 谢二娘又忙活了一会儿,等她从顺娘面前撤开,顺娘重新看向镜子里面抹了粉,又擦了胭脂的自己时,憋了好久,等到谢二娘观赏够了,这才喷笑出声。 “你笑甚?是嫌弃我给你打扮成这样?”谢二娘见顺娘笑成那样,不由得拧了她手臂一把问。 顺娘赶忙说没有,她说她只是看到自己在镜子里面的脸那么白,脸蛋上还有红红的两坨,一时之间有点儿没认出来那是自己而已,她还说自己以后会常常穿谢二娘买给自己的衣裙穿,要是自己打扮得美美的,谢二娘喜欢的话,她乐意给谢二娘做模特。 “木……?那又是什么?”谢二娘张口就问。 顺娘刚想回答,就听到楼下传来拍门的声音,还有嫂子的喊声。 习惯性地顺娘就象往常齐氏在底下喊她一样,站了起来,走到朝向院内一侧的窗前,探出个头往下看,一边问齐氏:“嫂子,作甚呢?” 然后顺娘就见到了齐氏面现惊色,啊声之后,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顺娘这才想起自己穿着女装不说,还化了妆,自己这副样子,嫂子见了不被吓一跳才怪。 她忙缩回头去,连退了好几步,退到谢二娘跟前说:“快,快,快帮我卸妆,我把嫂嫂吓着了。” 谢二娘也吐吐舌|头,手忙脚乱地帮顺娘卸妆,解散发髻,重新梳头…… 等到顺娘换回男装,梳回了男子的发式,又擦干净脸上的粉和胭脂时,她重新走到窗前,探出窗外,嬉皮笑脸地问还站在那里的齐氏:“嫂嫂,叫我作甚?” 齐氏这回也跟着笑了笑,和声道:“奴家叫……叫叔叔还有二娘下来吃饭了。” 顺娘:“我们出去吃,嫂嫂自去吧。” 齐氏:“娘的饭,奴家已端去她屋里了,奴家还做了你们的饭,下来罢,可成和慧儿都坐在桌边了,等着你们一起吃饭哩。” 谢二娘在顺娘身后拉她的袖子,低声道:“咱们别出去吃了,吃罢饭,你去哄哄娘罢。” 顺娘回头看她:“下去吃饭可以,可为何我要去哄我娘呢?她方才那样对你,这会儿不跟咱们在一桌吃饭,想是自己也觉没脸。” 第113章 顺娘在饭后回屋去睡了个午觉起来,还是下了楼往老娘所在的西厢房去。她估摸着她娘这会儿正在小佛堂里面打坐念经呢,去的时候直接往西厢房东屋改成的小佛堂里去,一进去就见到了她娘跪坐在蒲团上,手里捏着佛珠转着,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 她就去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也没说话,默默望着她娘在那里虔诚地念佛。 其实她是不想来的,但是谢二娘跟她嘀咕,就是这不是要跟婆婆和嫂子打招呼,说两人要抱养孩子的事情了么,若是这就跟婆婆闹僵了,怕婆婆不配合,那不就耽误事了吗? 要抱养一个孩子,这可是谢二娘跟顺娘成亲以后就一直念叨的,顺娘呢,也决定了要跟她一起养一个自己的孩子,甚至计划都有了,所以她觉得这件事是一定要执行的。中午老娘扇了谢二娘一耳光,闹得大家心里不痛快,可这会儿她还是要来见便宜娘,希望哄哄便宜娘,让这件事翻篇儿。 中午的时候,刘氏是没有跟顺娘等人一起吃饭的,她赌气叫长媳把饭端进自己屋子里来吃的,在她看来,她打了谢二娘又如何,那是她该打的,谁让她让自己的女儿再也不是处子之身了。她想不通,谢二娘不是顺娘的娘子么,也就是说自家女儿是官人的角色,是该像个男子一样要了谢二娘,什么时候竟然倒过来了。她觉得女儿吃大亏了,没了处子之身,就算以后不跟谢二娘在一起,她也不能凭借处子之身嫁个好男人了。更重要的是,她觉得自己女儿成日家女扮男装挣钱多辛苦,若是回家在床上还要被谢二娘压,这真是要累死自己的孩子。想到这一点儿后,她在吃完饭之后,就想去找顺娘谈一谈的,可是她又想到女儿怕是昨天晚上有点儿辛苦在睡午觉,就想先到小佛堂里面去念一会儿经,再去找女儿合适些。 哪想到,她前脚进小佛堂里来坐在蒲团上,没念上几句经文呢,后脚顺娘就进来了。 她不用睁眼,也晓得这是自己女儿,多少年了,顺娘的脚步声是什么样的,她这个做娘的再清楚不过。 顺娘会为了什么而来,刘氏大概也猜得到,一定是见到自己中午没有去跟她们一起吃饭,心里有点儿不得劲儿来哄自己了。要是真这样,那自己这个做娘的就要端起,等她先说话。 故而,她也没有立即睁眼,等着顺娘说话呢。 顺娘呢,只在那里默默坐着,也不着急,甚至慢腾腾地从旁边的小桌上给自己倒了一碗茶,慢慢地喝着,最后到底刘氏忍不住了,睁了眼,停止了再念经,转脸看向顺娘,道:“扶我起来。” 站起来,走到老娘身边,顺娘将她扶起来,问她这是念完了么。 刘氏在顺娘身边的椅子上坐下,翻起来一个茶碗,示意顺娘给自己倒一碗茶,顺娘给她倒了,她端起来喝了几口才放下茶碗说:“你来了,我有几句话跟你说。” 顺娘:“你说吧,我听着。” 刘氏盯着顺娘看,好半天才道:“你不累么,这屋里屋外的,又要在外挣钱,还要伺候她,最要紧的是,娘怕你……怕你以后不像个男子了,被人看出来,可就……” 顺娘没想到老娘居然跟自己说这个,不免弯弯唇角,开口道:“娘不用担心,我不会常伺候她的,再说,也说不上伺候吧,至于不像个男子,这点儿不会因娘子到我上面去了,我就会变……不过,这扮成男子的日子并不是我喜欢过的,要不是为了可成和慧儿,为了娘和嫂子,我真不想这样过下去……” 刘氏:“你可别说你全为了我们,谢二娘呢,你不也为了她么?既是你娶了她进门儿,就该明白这喜家二郎你就得一直扮下去了。不然,谢家那里如何交待?当初我就叫你别娶她,做几年买卖挣下些钱,去把喜家庄的房子和地买回来,你回去就能穿回小娘子们的衣裙,像以前那样,再招个女婿上门,那日子过得多安稳,可你偏不听,非得跟那谢二娘好,非得娶她。你看,你娶了她,又进了城,要回喜家庄也就不易了……” “我虽然不能回喜家庄,可是娘可以回去呀,我晓得你是想要落叶归根,老了回喜家庄去的。要不,开了年,我拿些钱出来,让人陪着你回喜家庄一趟,把以前的老房子和地都买回来罢。买回来拾掇拾掇,粉刷一新,地呢,也多买几十亩,租给人种,春秋两季,天儿好,你就可以回去住一住。”顺娘含笑对刘氏道。 刘氏最开始听到顺娘说要去买回喜家庄的老宅子和地,让自己回去住,还以为这是顺娘要跟自己分家呢,不由得吓得心里一紧。好在,顺娘后面说,春秋两季,天儿好,可以回去住一住,这才欢喜了,也把顺娘此举当成了来哄自己高兴,因为自己晌午赌气没跟她们一起吃饭。 于是,她立即欢喜起来,说顺娘这么安排最好,手上有钱时正该把这事情办一办,要是捯饬好了,每年春秋两季回喜家庄去住一住,别提多舒服,活都要多活两年。 顺娘见老娘这会儿情绪挺好,这才把自己来见她的主要意思说了,那就是她要跟谢二娘一起抱养一个孩子,后面要求老娘跟嫂子配合的话还没说出来呢,就见到刘氏的脸色已经变了。 她立马就说:“不行!” 顺娘脸上的笑也很快淡了,问她:“为何不行?我跟二娘成亲,不该有个孩儿么,不然,二娘的娘家人该咋看我们,还有,没有孩儿,我跟二娘这老了未免膝下凄凉。” 刘氏:“咱家不是有可成和慧儿么,你老了,你娘子老了,他们会孝顺你们的。” 顺娘就说可成和慧儿是大哥的孩子,又不是自己跟二娘的,那不一样。 “你跟二娘即便抱了孩儿也不是你俩的,他也不是咱们喜家的血脉,你抱回来,就是乱了咱们喜家的血脉,为娘绝不同意!” “……那我跟二娘抱回来的孩儿就不姓喜,姓谢,那样就不会乱了喜家的血脉了。” “也不行,养在你跟谢二娘跟前的怎能姓谢,姓了谢,这个家不就是成了姓谢的做主了么,你进进出出的,晓得的人都得戳你的脊梁骨,喜家也丢不起这个脸!”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我跟谢二娘怎样都不能抱养孩子了?咱们就该这么往下过?可我们不想听你的,就想有自己的孩儿呢?” “除非你答应我,以后只有可成才能继承喜家全部的家业,我就退一步让你养孩儿,而且,还只能养女娃儿。” 听到这里,顺娘笑了,不无讽刺地对刘氏道:“我就晓得你会这么说,什么乱了喜家的血脉,什么让谢二娘做主,这些都是怕我跟二娘养了孩子,会让喜家的独根苗可成少分喜家的产业。甚至你还想着我跟二娘没有孩儿,以后我挣下的喜家的家业都是可成的。” 刘氏阴着脸说:“为娘没觉着我这么想有什么错,你姓喜,可成姓喜,你俩是姑侄,血脉相连,别的人能比可成跟你更亲么?可成是喜家的独根苗,就只有他才能继承你挣下的家业,别的人就是外人,血里面没有一丁点儿喜家的血,你要给了外人,那就是糊涂!那就是不孝!那就是对不起喜家的列祖列宗!我这个当娘的只要活着一日,是绝不会同意你外人的孩儿进喜家门儿,当做喜家的孩子养的。除非你答应,让可成继承全部的家业,还有只抱养一个女孩儿回来!” 顺娘冷笑,摇摇头,继续说:“似乎在进城之前,咱们可是说好了的,进城之后,你什么都不管,这个家由我跟二娘当,将来可成大了,也随着我的主意,分多少给他算多少。可这才进城一个来月,你就变了,变成了可成才是这个我挣下的家业唯一的继承人,你害怕我跟二娘抱养的孩儿若是个男儿,以后会分走属于可成的东西,还美其名曰别人都是外人,他们跟喜家没有血缘关系,所以他们没资格继承。要是我不愿意,就是不孝,还对不起喜家的祖宗。让我怎么说你好呢,你这变脸就跟翻书一样啊,真是时刻算计着所谓的喜家的家业别落外人手里啊。可我就想问你,当初喜家才到杨柳镇的时候,到底有些什么家业啊?那个时候,你怎么不说这话呢?还有,在杨柳镇我要分家,你不同意,想来你是觉着那个时候分了,可成分得算不上多?” 刘氏说自己当初是答应了顺娘和谢二娘管家,可自己没有答应顺娘和谢二娘抱养孩子,这是两回事,而且她还坚持说顺娘这是傻了,分不清楚谁跟亲,居然要把辛苦挣下的产业给那不晓得是什么样的人生下的孩子,要是这孩子以后继承了顺娘挣下的喜家的家业,可不是把家业给了外人吗? “我傻不傻,也用不着娘来跟我说,我只想说得一条就是,咱们赶紧分家!分了家,你就随着可成还有嫂子和慧儿去过,你们是一家,我跟二娘是一家。从此以后,各过各的日子,我跟二娘想养孩子,想养男女,想养几个,都跟你们无关。”说完,顺娘就站了起来,脸色难看地意欲离开。 没想到,刘氏却一把抓住她的手,流泪道:“顺娘,你醒一醒吧,为娘真是为了你,为了喜家好。为何你非得一根筋地弄几个以后会为难可成,你亲侄儿的外人回来呢?俗话说,钱要自有,子要亲生,你挣下的家业给可成准错不了。可成那孩儿,长大了一定会孝顺你跟二娘的,那些抱养回来的孩儿,到底不是你亲生的,隔着一层呢,若是他们的爹娘以后晓得找来了,不但家业要落到外人手里头,就连孩儿也是给别人养的。到时候,你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你若真要为娘答应你养孩儿,除非是从你肚皮里头生出来的,那我就再也不提可成继承喜家产业的话了!” 顺娘闻言霍然回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刘氏,想不通透为何她如此固执。 她还说自己一根筋,在顺娘看来,刘氏才是一根筋呢,固执地认为只有喜家的血脉,还是男丁才有继承家业的权利。为了维护可成的继承权,她坚决反对自己跟谢二娘抱养孩子,特别是男孩儿。甚至要求若是抱养一个女孩儿回来养的话,也要自己答应要把自己挣下的家业的继承权给可成。 与上一次不一样的是,这一次刘氏态度要温和得多,但眼泪攻势也要强大得多,还百般解释这是为了自己,为了喜家着想。 顺娘觉得自己完全无法接受刘氏这种顽固的执念,也觉得无法想象刘氏到底是从何处来的底气可以这么要求自己。她觉得怕是只有分家才能解决这种不可调和的矛盾了。 于是她道:“娘,你说的那些为我好,我不觉着是真为我好,我想要跟二娘养孩子,你又坚决不许。咱们彼此说不到一块儿,我看,还是把家分了罢。我愿意吃点儿亏,我跟二娘搬走,咱们把余下的钱都给分了,买卖呢,也能跟你们分,我还能给你留下些人帮着你继续把买卖往下做……” “不……我不要买卖,你别走,顺娘,你可是为娘唯一个孩儿了……”刘氏死死地拉着顺娘的手不放。 看着面前的便宜娘涕泪横流,哭得如此伤惨,顺娘真是头都大了,有点儿不忍心弃她而去了。可是若是心软,不分家继续往下过,那么谢二娘跟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养孩子呢,还有,这继承权的事情不彻底解决了,等到可成大了,老娘再这样闹起来,到时候别说可成会孝敬自己跟谢二娘,不恨自己都不错了。所以,顺娘决心这一次要是老娘答应分家,她或者可以考虑分了家,依然在一起住,然后照顾着她还有嫂子,以及两个孩子,让他们平安长大。不然的话,她绝对是会带着谢二娘离开这里的,然后走得远远的,到时候看刘氏还怎么来当封建家长来管这管那。 叹口气,顺娘道:“娘,我实话与你说了罢,若是你这一回答应分家,立下字据,咱们还可以一起住,我还能照顾着你们,若是不答应,我就带着二娘离开汴梁,去别处讨生活。” “你……你真要如此狠心?你……”刘氏全身发抖,看向顺娘伤心不已。 “娘,我狠心么?我可不觉得,我倒是觉得你狠心,一点儿不顾着我,我真得烦了,厌了,娘,你让我走吧!” 说完顺娘使劲儿掰开了刘氏抓住自己手腕的手指,然后不顾她的抓扯,往前就走。 才走出去一步呢,顺娘就听到身后咚一声响,听起来似乎是人摔倒在地的声音。 忙回头一看,果不其然,她见到了便宜娘摔倒在了地上,头还磕碰了一下,霎时额头那一块就破皮出血了。 见到便宜娘摔倒,头还碰出了血,顺娘也不敢走了,立即上前去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只见她额角那块摔得破了,不断有鲜血涌出,一会儿工夫半边脸上都是血…… 刘氏紧闭着眼,脸色惨白,看样子是已经昏迷过去了。 顺娘吓到了,忙朝外大声喊:“嫂嫂!二娘!快来人!” 在齐氏和谢二娘听到顺娘的喊声进屋来之前,顺娘掏出了自己的手帕子,按压|在了刘氏出血的额角上,不过,因为刘氏摔伤有点儿厉害,她在摔倒在地之时,额角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一把椅子的椅面的尖角,最后又在地上磕碰了一下。两次撞伤叠加一起,上她的伤口破损比较大一些,也深一些,所以出血很多。顺娘的手帕子压|在上面也没有起到很好的止血作用,那些涌出来的鲜血还是很快就染透了手帕,沾染了顺娘的手指。 顺娘心里难过得要命,她觉得自己是混蛋,对于老娘太无情了,就算她是自己的便宜娘,可自己占据的这副身体也是眼前这个便宜娘生出来的女儿的。刚才刘氏拉着自己的手不让走,自己应该好好跟她再多说一会儿的,怎么就那么着急呢,要掰开她的手指,不顾她流泪挽留自己,强行离开。 齐氏和谢二娘在听见了顺娘的喊声,前后脚跑进来之后,陡然见到被顺娘抱在怀里流血昏迷的婆婆,不免狠狠吓了一跳。 顺娘便吩咐道:“来,你们过来,二娘,你帮我把娘抬着去她屋里的床上,嫂嫂,你来摁着这手帕子。” 谢二娘和齐氏赶忙上前来,按照顺娘吩咐的办。 三个人配合着将刘氏抬进了西厢房的西屋,放到了她平时睡的床上,顺娘就叫两人看着刘氏,自己转身朝外跑。她跑出去到外院,去叫了石头来,让他快些去请这条街上的医馆的大夫来,说自己娘摔伤了。 石头听了,忙一溜烟地跑出去请大夫去了,顺娘这才重新回内院去刘氏躺着的西厢房西屋。 房内,刘氏躺着的床前,齐氏和谢二娘脸上都有焦急之色,见到顺娘进来之后就一齐问她,到底是怎么搞的,为何婆婆会摔伤昏迷。 顺娘默了默才说:“都怪我,是我不好……” 余下的话她也没说了,齐氏和谢二娘也没有再追问。 齐氏想得是应该是和中午吃饭的时候婆婆跟顺娘吵架有关,她恍惚知道是为了谢二娘,当然婆婆也没跟她明说谢二娘又怎么招惹到婆婆了。尽管看起来婆婆的摔伤有点儿严重,但齐氏却绝不认为像顺娘说的那样,是顺娘造成的。她想得是,这或者是个意外。 谢二娘呢,大概也想到了这一定是顺娘在听了自己的话之后,去找婆婆说话,哄她回心转意,接着提出两人要抱养孩子的事情之后,婆婆跟顺娘发生了争执,可能这争执还不小,顺娘一气之下是不是推了婆婆一把,让婆婆摔成这样。 看到婆婆脸上的鲜血,紧闭双眼,脸色惨白,谢二娘的心吓得咚咚跳个不止。 她觉得婆婆这样,都怪自己,要是自己不催促着顺娘去跟婆婆说两人抱养孩子的事情,婆婆就不会跟顺娘起争执,顺娘就不会动手,让婆婆摔成这样了。也不晓得婆婆摔成这样会不会出事,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那自己这个媳妇可就罪过大了。而且要是婆婆真出事了,顺娘她会不会因此而怪自己,甚至恨上自己呢? 谢二娘不安地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眉头皱在一起的顺娘,咬唇,不晓得该如何安慰她。 一时之间,屋子里落针可闻。 顺娘喘着气,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刘氏,脑子里一团浆糊一样,心里纷乱不已。 好一会儿,她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走上前去,缓慢地伸出手去刘氏鼻前一探,感受到了刘氏鼻前那微弱的气息,顺娘才长吁出口气。因为,她知道有些老人在猝不及防摔倒摔伤之后,会引起颅脑出血,甚至引起猝死。 现在看来,刘氏倒是没有猝死,就是不晓得她在摔伤额头的同时,有没有出现颅内出血,进一步引起偏瘫等等。 她也不是医生,这会儿也看不出会不会出现她心里想到的那种症状,只不过要真是造成了颅内出血,引发后面的一系列后遗症的话,她觉得自己心里绝对会产生负罪感。 三人心中焦急,然而沉默着等着石头去请的大夫来之时,可成和慧儿跑进来了,他们两个小孩看到刘氏流血昏迷被吓哭了,顺娘就上前代替齐氏去摁着那块压|在出血的额角的手帕,然后让齐氏把孩子们带回东厢房去,并说这里有自己跟二娘在,没什么不能应付的。 齐氏答应了,哄着两个孩子,把他们带了出去。 跟前没人了,谢二娘才弱弱地开口对顺娘说:“……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婆婆她不会这样……你,你会因此而恨我么?” 第114章 刘氏是在摔伤昏迷之后第二天才醒过来的,只是醒过来之后,顺娘等人发现她只有左半边身体能动,并且无法说话了。 齐氏和谢二娘都慌了,忙不迭地让顺娘赶紧去请昨儿来给婆婆治伤的大夫来再给婆婆瞧一瞧,为何婆婆醒来就这样了呢。 其实,昨儿石头请来的这条街上的医馆的大夫来给刘氏包扎了头上的伤口之后,还给她诊脉了,另外开了药方,让喜家人照着这药方给刘氏吃两副药再说。若是刘氏醒来了,能说能动,那就继续再按照这个方子吃上七日的药,然后他再来给刘氏看看,再开些养伤的药吃。可若是刘氏醒来之后,出现身体麻木不能动弹,不能说话的状况,就要去请大相国寺前左家医馆的大夫来瞧了。据说那左家医馆的馆主,名叫左云益的专精于摔伤之后身体麻木不能说话的病症的医治。只是要请这位大夫出诊,诊金是很贵的,他来看一次病要两贯钱,药费另算。 一见刘氏这样,顺娘就明白,自己昨天的担心成真了,那就是刘氏因为摔伤造成了颅内出血,以至于偏瘫失语。这种病,必须要找这个时代的专家来医治啊,这也是为何这条街上的医馆的大夫来瞧了,说了两口话的原因。 “二娘,嫂嫂,你俩在家看着娘,我这就去请大夫。”顺娘说完,俯下身去握住刘氏还能动的左手,使劲握了握说,“娘,别怕,我这就去请最好的大夫来给您瞧,一定给您治好的。” 刘氏张嘴,要说什么,却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一些含混不清的声音,看得出来,她既惊又怕。 使劲儿抓握住顺娘的手,她不让顺娘走,顺娘无法,只得另一只手覆在她手背上轻轻拍着,说老娘的病找了左大夫来瞧一定会好的,她还说自己昨儿错了,不该不听老娘的话,她让老娘放心,自己不会再提分家的事情了,自己也会好好照顾喜家老小等等。 这些话说出来,让刘氏紧握住顺娘的手松了,她转动左边的眼珠去看顺娘,见自己的女儿脸上露出了一种她很久没见过的柔顺来,就像是以前喜家人没有搬到杨柳镇之前那样,莫名,她觉得自己摔伤了不能说话也不能起床也值了。好歹,顺娘不再那么犟了,也不再提分家的事情了。 就在刘氏送了握住自己的手之后,顺娘抽出手来,对她说了一句她这就去请左大夫之后,又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安慰,便直起身来,转身往外走。 到了外院,顺娘去找到石头,让他赶车,载着自己去大相国寺的左家医馆请大夫。 石头也知道大相国寺前的左家医馆是以什么闻名的,便问顺娘是不是刘氏站不起来了,也就是脑子里头伤了。 顺娘嗯一声,就不说话了。 她现在想得更多的是,她那个便宜娘偏瘫还失语了,这都是自己昨天不够“温柔”造成的,这会儿她的心情有点儿沉重,也在想自己这个穿越者是不是真得太自我了,自己所坚持的那些观念到底是不是绝对正确呢? 比如说她想要跟谢二娘一起过自由自在,和和美美的小日子,不想让刘氏指手画脚。可她自己另一重的身份却是刘氏的女儿,有照顾刘氏孝敬刘氏的义务。刘氏呢,现如今只有自己这么个孩子,可成那个她看重的独根苗孙子又小,她当然要抓着自己不让分家,这应该是想要让可成继承喜家的家业之外的另一层想法。 顺娘有点儿苦恼,她没想到自己坚持己见,最后却造成了便宜娘受伤偏瘫失语,她如今很是自责和愧悔。 她又想起了昨天晚上,她跟谢二娘两人守着刘氏到半夜,齐氏进来说,她已经哄着孩子们睡了,婆婆跟前就让她来伺候,她让顺娘和谢二娘去歇着,明早再来。 顺娘和谢二娘就听了嫂子的话,回来上楼去,两人洗都没洗就脱了衣裳上|床了。 躺在床上,两个人虽然很疲累,可却是因为思绪纷乱,一时之间无法入睡,谢二娘又提了那句话:“……你会恨我么?” 当时,顺娘因为陷在深深的愧悔之中,没有回答谢二娘的话。 “不,我怎会恨你……”顺娘望着帐顶淡道,“是我,我太着急了,跟你无关。” 可是谢二娘还是很难过,说:“要是我不催着你去见娘,说抱养孩儿的事情,就不会这样了,我也脱不了干系。” 顺娘没有接话。 良久,谢二娘哽咽道:“……我不要孩儿了,娘都这样了,要是再抱养孩子,老天爷不会饶了我。” 顺娘侧头,看见有泪水从谢二娘眼角滚落,她满脸哀戚之色。 伸出手去,顺娘拿手掌替她拭泪,安慰她说:“别这么想,等娘好了,咱们还是要去抱养孩儿的。我想过了,这家还是要分的,我娘再反对,我也要分……” 谢二娘摇头:“不,不要了。难不成咱们非得逼死娘么?我想过了,我这一世只要有你就够了,不管是孩儿,还是钱财,都比不了跟你一起过日子。娘说,要把你挣下的喜家的家业给可成,那就可他罢,他毕竟是你亲侄儿,给了他,也不亏,钱财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可这人,若是没了,就再不会有了……” 她说着说着,就侧转身去抱住了顺娘,像是想要将顺娘嵌入自己身体里一样。 顺娘只感觉到她埋在自己胸|前无声哭泣,那泪水汹涌不断,一会儿工夫就将自己中衣的前襟给染湿了,浸透了。 胸|前的那一片凉意如同冰刺一样,很快就到达心底,冰冷刺痛。 她抚着谢二娘瑟缩抖着的脊背,告诉她,缓过了这一段儿,自己会让她养上孩子的,“娘子,你别哭了,娘这样是个意外,跟你没相关的,好了,别哭了。” 顺娘的安慰和暖心的话语,到底让谢二娘没那么伤心了,只是,她还是觉得实在是不适宜再提孩子的事情,在婆婆伤好之前,甚至伤好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也不适合提出来。 婆婆血流满面昏迷的样子,把她吓坏了,她心里头的负罪感前所未有的强,她觉着自己真不是个好儿媳妇…… …… 顺娘去请了左家医馆的左云益来替刘氏瞧病,果然,那左云益告诉顺娘,她娘这是因为摔伤之后,还伤到了脑子里面,他要给她针灸清除淤血,再开些活血化瘀的药给刘氏吃。如此一个月之后,待到刘氏的病情稳定下来,再换着药吃,可以慢慢地恢复。 自然,顺娘要问这个慢慢恢复是需要多久,可以恢复到刘氏摔伤之前那样,可以说话,可以走动吗? 左云益告诉她,经过自己的医治之后,刘氏能够活下来已经不错了。至于偏瘫失语的病人,他是很少看到能够恢复到之前健康的样子。但护理的好,也不是没有可能,有恢复得差不多的,比如能够重新站起来走路,当然腿脚不如人好的时候那么灵便,但可以走。说话呢,也能说,可也是不够利索的。至于恢复的时间,护理得好,三五年之后就会有起色,这也是看个人,同样的护理,因为人的身体素质的不同,有些人需要十几二十年才能够恢复到受伤前的样子。 总之偏瘫失语的病人,以维持生命,活下去为第一要务,以尽量多活得长一些为第二要务,至于恢复到能站起来能说话为最末要务。 对于这个左大夫说的话,顺娘完全能够理解,那就是偏瘫失语病人卧床之后,因为少活动,偏瘫的肢体就会慢慢萎缩,还有抵抗力也要下降,更容易生病。其次,失语之后,无法跟人正常交流,心情一定不会好,特别是刘氏这么个爱串门,爱热闹,爱八卦的人。这两样加起来,可以让一个健康的人迅速变成亚健康状态,甚至病态,身体机能越来越弱,若是生个病什么的,再引发并发症,那么去地下阎王老爷跟前报道真是特别容易。 “好,一切都依左大夫说的办,左大夫尽管开方子,有好药也用上,甭管多少钱。”顺娘看向左云益切切道。 左云益点点头,随即让跟随的徒弟开了药箱,拿出银针来替刘氏针灸。完了,又开方子出来,让喜家人拿去抓药。他说,自己接下来连着一个月会来喜家,让顺娘每日下午派人去左家医馆接他,他来给刘氏针灸之后,再送他回去。 顺娘都答应了,付了诊金,再亲自送左云益出去,到了外院,叫石头赶着牛车送左云益和他徒弟一起回左家医馆去。 自打刘氏偏瘫失语之后,喜家的两个儿媳妇就忙碌起来了,两人要排班去刘氏跟前伺候,伺候她吃喝拉撒,外带熬药喂药,以及给她按摩身体。 刘氏稍微缓过劲儿,头上伤口好了,拆了布条之后,就开始拒绝谢二娘去她跟前伺候了。 她虽然说不出来话,身体的右边也不能动,可她会用左边可以活动的手去打翻谢二娘端着去的饭和药,也会用左腿蹬翻谢二娘端去给她洗脚的水盆,当然她看向谢二娘的眼光也是异常憎恶的。 谢二娘见婆婆这样,非常伤心难过,可她却不敢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红了眼圈儿。 这种事情发生了两次之后,谢二娘就不敢去刘氏跟前伺候了,顺娘呢,知道了就安慰她,让她别放在心上,说她娘就是个偏执的人,或许是这不能走动,不能说话之后,心情烦闷才这样,日子长一些就会好些的。 谢二娘就也听进了去了顺娘的话,毕竟她已经觉得婆婆偏瘫失语跟自己有关,心里怀着愧疚了,哪敢还埋怨婆婆这这样对自己。 只是,她没有想到,婆婆还做出了比这过分的事情,那就是枣树街的邻居们晓得了刘氏摔伤偏瘫失语之后,都纷纷来喜家探望她。这里头有戴胜的娘子还有她女儿,以及卓老太太带着桌家的女儿和孙女儿们,还有左邻右舍跟喜家来往的两家人…… 这些人来探望刘氏,问起她怎么好好的摔伤偏瘫和失语了,她就会拿能动的左手比一比一个二字,又指着在跟前端茶待客的谢二娘,很是悲愤的样子。 她这么一指,一表演,来探望刘氏的各家女人们焉能不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 那意思就是她这样是因为她的儿媳妇,也就是喜顺的娘子啊。 谢二娘发现了,尴尬不已,可她却不能为自己辩解,说这纯粹是婆婆胡说八道,她摔伤偏瘫失语跟自己完全无关。 而这些女人们回去之后,再添油加醋地一说,谢二娘在枣树街住着的住户眼中就成为了一个外表看起来娴淑温柔,然而却是内里狠毒的女人,这样的女人为何那喜顺还当成个宝贝|宠|着呢。更有人说谢二娘嫁给喜顺之后大半年肚子里都不见动静,一定是因为蛇蝎心肠,平时坏事做多了的原因。 这个女人对婆婆不孝顺,又不生,喜顺就应该休了她另娶。 诸如之类的流言几天之内就尘嚣直上,谢二娘出去买菜也听到了,回来之后,她气得直哭,连晌午饭都差点儿给耽误了。 顺娘回来吃晌午饭,才发现还没做呢,就去找到谢二娘,见她在卧房里哭得厉害,便问她这是怎么了。 忍了好久的谢二娘再也忍不住了,就把婆婆对自己做的那些事都说了,还有街坊领居们说的那些不堪的流言也说了。 顺娘一听,心里也生气,心说这个便宜娘都那样了,还不消停呢。 难道她就没看到,自从她偏瘫失语之后,这短短半个月,谢二娘的下巴都尖了。还有,自己跟谢二娘这半个多月也都没有妻妻生活了,可见她这一回出事给了两人多大的压力。 无奈,顺娘只得去见刘氏,打算跟她讲一讲道理,让她别再这么仇视自己的娘子。 毕竟刘氏虽然不能开口说话了,可是她却是能够听到的。 自从发生了上次那件事情之后,顺娘跟刘氏说话,也是尽量放柔声音,放低身段儿的。 她说:“娘,您这样不好,二娘也是一番好意,您这样对她,岂不是在怪她么。要怪,您就怪我呀,是我让您摔伤的。娘,我求您别怪二娘好么……” 刘氏不吭声,再说了她现在也说不出话来,使再大的劲儿也只能从喉咙里憋出个含混的声音来。 她梗着脖子,闭上了左眼,又用左手把右边的眼皮抹下来,意思是她不会听顺娘的劝。 顺娘便耐心地把谢二娘嫁入喜家之后,对自己有多么好,又是如何勤快那些一样一样挑出来给刘氏听,最后说谢二娘来替伺候刘氏,就是替自己尽孝呢。老娘一定要接受才行,因为她成日家在外奔波忙碌,不能时刻在她跟前伺候,若是刘氏不接受,自己这个做女儿的就会不能安心做买卖了。 刘氏依然不为所动,紧闭着眼。 顺娘无法,只得出来跟谢二娘说:“以后你就只管去厨房里做饭罢,既是她不要你到跟前去,你就不去。” 回头,她又对齐氏说:“劳烦嫂嫂以后伺候娘罢,我再去雇个人回来,让她晚上伺候着娘,你也能歇一歇。这些日子以来,嫂嫂着实辛苦了。” 自打刘氏摔伤造成偏瘫之后,她醒了又不要谢二娘过去伺候,晚上基本都是顺娘伺候刘氏上半夜,下半夜就轮到齐氏来伺候刘氏,一连半个多月,她都没睡成囫囵觉,白天又要照顾孩子。半个多月下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顺娘曾经想要代替她去伺候刘氏下半夜,可是齐氏说什么也不让,她说顺娘白天还要为了喜家的买卖忙碌,哪里能不睡觉。 顺娘说现在到年跟前也不是很忙,也不用出去跑买卖,可是齐氏就是不让顺娘守着刘氏下半夜,她说熬夜亏人,顺娘是一家之主不能熬夜。若是顺娘因为熬夜病了,那就更麻烦了。 见嫂子如此固执,刘氏又不让谢二娘去她跟前伺候,顺娘也担心这时间一久,嫂子熬不住会病,就去找牙人寻了个十三岁的小婢回来,本姓汪,在家排行第一,小名叫杏儿的回来伺候刘氏。杏儿虽然因为营养不|良,长着一头的黄头发,可身量倒比同龄人高些,骨架子大,看着挺结实,有力气。据牙人说,这个杏儿乃是汴梁城郊贫苦人家的女儿,家里穷,孩子多,过不下去,她爹娘就找了这个牙人说愿意把女儿给人做侍婢,签个十年八年的契约都没问题。 顺娘挑上杏儿伺候老娘,牙人替杏花跟顺娘签了八年的契,也就是说等到二十一岁,杏儿就可以跟顺娘解除这个契,回家去了。顺娘一次性地付出了八十贯钱才把杏儿领回家。彼时官府是严禁买卖人口还有奴婢的,许多的奴婢都只会跟主人家签一个类似于长期雇工的契约,到时间,这些奴婢可以回家去。 只是官府虽然做了这样的规定,但有很多奴婢在时间到了之后,却不一定回家。 毕竟为奴为婢习惯了,这伺候人的差事也就成了一份儿职业了,要是回家,又没有别的求生技能傍身,很多人就要失业。更何况有许多雇佣奴婢的人家非富即贵,这些跟主人家签订了契约的奴婢们时间到了之后,有些女子跟主人家的男子们有了关系,成为侍妾。有些男子成为了主人的心腹,待遇不错,好多人就不会回家,而是继续留在主人家里伺候人。 顺娘领着杏儿回来,带着她去先见了谢二娘,对她说谢二娘是自己的娘子,是喜家的主家娘子,以后她就要听谢二娘的吩咐。 谢二娘见这个杏儿生了一双杏眼,头发虽然黄焦焦的,见了人也瑟缩,可看起来却是不令人讨厌。又见到她骨架子大,倒跟顺娘相像,仿佛干活一把好手的样子,心下便也满意。 于是在杏儿向着自己行礼之后,便扶她起来,对她说:“以后你主要去伺候好我婆婆就行,明日我去替你买两身衣裳两双鞋,你就在喜家安心住下来,你放心,喜家人心都好,不会随便打骂你。只是,你也要听话,要勤快。” 杏儿赶忙说自己听话,自己会勤快干活,主家娘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 谢二娘点点头,就让顺娘带着她去见嫂子还有婆婆。 齐氏见了杏儿也挺满意,她跟谢二娘一样的想法,那就是这个杏儿倒有些像顺娘呢,只是单弱些,看起来很胆小怕人。 顺娘又带着杏儿去见老娘。 刘氏那个时候正坐在顺娘头一天找巧手的木匠做好的轮椅里,在小佛堂内呆着,左手拿着一串念珠慢慢转着。她虽然不能说话,可是心里还是在默念佛经。自从摔伤偏瘫失语之后,顺娘给她弄来了木轮椅,她一坐进去,就让顺娘推着她去了小佛堂,祈求菩萨能让自己早点儿好起来,她偏瘫了不能说话之后,最担心的就是可成没了自己这个向着他的祖母,以后会失去喜家的家业的继承权。 她心里着急呢,害怕顺娘跟谢二娘没了自己的管束,回去抱个小郎君回来养,养大了,喜家的家业会落到外人手里去,可成会靠边站。 故而她比以前更加虔诚地念佛了,尽管嘴|巴念不出口,可心里还是会一遍一遍默念的。 她之所以那样对谢二娘,还真是认为是谢二娘造成自己的偏瘫和失语。她认为是谢二娘撺掇着顺娘要养孩儿的,因为顺娘在成亲后从来都没有在自己面前表露出过要抱养孩子的意思,所以,她认定这一定是谢二娘的主意。就是谢二娘想抱养孩子,养大了之后,把可成继承喜家产业的继承权给夺走,而这是她决不允许的! 这么一想,她能对谢二娘态度好才怪。本来,她一直以来对谢二娘的意见就多,可以说,她从来没有看谢二娘顺眼过。 当顺娘领着杏儿进来见她,她晓得眼前这个杏儿是顺娘去雇回来伺候自己的时候,立即停止了念经,伸出左手比了个铜钱的样子,顺娘知道这是问花了多少钱呢。 顺娘告诉她八十贯,还说以后晚上都是杏儿伺候她了,她要起夜也好,喝水也好,动一动都有人帮她了。 不想,刘氏听了顺娘的话,却抬起左手推了跟前站着的杏儿一把,杏儿猝不及防之下,给她推倒摔坐在了地上,委屈地流下了眼泪。 第115章 顺娘上前去把杏儿扶起来,让她别哭了,先出去等着,自己一会儿叫她进来再进来。 杏儿抹着眼泪退下了。 跟前没人了,顺娘才上前一步,含着怒气道:“娘,您就别这么折腾了行吗?” 刘氏喉咙里发出几声含混不清的声音,左手也使劲儿地摆动。 顺娘揉一揉眉心,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自己这个便宜娘的尿性来了,她是个把钱看得极重的人,自己刚才跟她说把杏儿领回来花了八十贯,她一听当然是不肯要杏儿伺候了,所以就把杏儿推倒了。 不过,既然已经让刘氏晓得了自己花了八十贯才把杏儿领回来,顺娘就想跟她说一说她这摔伤之后家里花了多少钱了,希望她这个财迷听了之后能够有点儿负罪感,还有就是她让谢二娘名声受损的事情,她也打算跟刘氏好好说上一说。别再这么闹腾了,否则自己绝对会不留情地把她给送回喜家庄去。 顺娘掇了一张凳子过来放在了刘氏的木轮椅身边,然后就说开了:“娘,您晓得自打您摔伤不能说话之后,家里花了多少钱了么?” 刘氏左眼转向顺娘,明显很关心这个事情。之前,她就很想知道顺娘请了大夫上家里来每日给自己针灸,还有每天抓药都花了多少钱。奈何她不能说话,打听不到这个。 这会儿顺娘愿意跟她说,她当然是想要知道。 顺娘便告诉她,自从她摔伤偏瘫之后,到现在二十日左右,家里已经为她的病花去了七十贯了,如今再雇了个婢女回来专门伺候她,这又是八十贯,两样加起来得有一百五十贯了。这个钱,再添点儿可以在杨柳镇买一所宅院了,拿回喜家庄的话,不但买得回来喜家的老宅和地,还可以起新屋,甚至添上几十亩地…… 她如此说着的时候,刘氏的左手已经抓紧了轮椅的左边扶手,那还能动的半边脸也出现了难受的表情。 接着她唔唔唔地出声,然后摆手。 顺娘明白她这是说别给她治病了的意思,于是顺娘就说这病已经开始治了,总不能半途而废,让前面的钱白花了吧。还有既然雇了杏儿回来,跟人家签了长期雇佣的契约,只有八年之后才能送回去的。所以,她恳请老娘别闹了,再这么闹腾下去,自己挣的钱都赶不上她这么折腾花出去的钱了。 刘氏听着听着,也老实些了,估计她也认为自己这是在败家,喜家好不容易攒下的钱,自己这一摔伤偏瘫花出去不少。 一想到她短短二十天耗费了喜家一百五十贯钱,她真得有想去死的冲动。要不是还惦记着可成,她宁肯死也不愿意顺娘为了自己这么花钱。 看到老娘显露出惭愧的神情时,顺娘趁热打铁,继续说:“您看您要不是不让二娘来伺候您,我也不会去雇了杏儿回来。之前您也看见了,一到晚上,上半夜我来伺候您,下半夜,是嫂子来伺候您。我还好些,嫂子下半夜来伺候您,就是整夜整夜地不睡觉,这才半个多月,您看看她瘦了多少。再这么下去,她不病倒才怪。可成和慧儿都小,要是嫂嫂病了,谁又来照管他们?即便二娘和我能管他们,可有亲娘照管得好么?故而,我才一狠心花了八十贯雇了杏儿回来伺候您,好让嫂嫂能歇一歇。归根结底,这都是您不让二娘来伺候您惹起的。” “说到二娘,我还要说一件事,就是我出去听到这枣树街的左邻右舍议论纷纷,说二娘不孝敬您,又说二娘怀不上等,那些话不知道多难听。咱们才从杨柳镇搬来没多久,先前都没有这些话,为何这会儿又有了呢?我便叫石头去打听了一下,据他回来跟我说,说这话是从您这里开始的,您跟来探望你的病的那些妇人指,是二娘让您摔伤偏瘫的……” 说到这里,顺娘停住了去看刘氏的脸色,只见她左眼角在跳,左眼皮耷拉着,显然是有点儿尴尬,顺娘把她中伤谢二娘的事情给查清了,她脸上有点儿挂不住。 顺娘见了,抿抿唇又说:“自打我跟二娘成亲以来,您就看不惯她,闹了多少事了。您还记得二娘手上的那个疤吗,您还记得你当时是怎么跟我说的,说接了二娘回来一家人就好好过日子。这进城才多久啊,您又闹腾开了。是,您摔伤偏瘫这跟我有关,可是您能说跟您自己就一点儿不相关么?算了,这事情都过去了,我不说了。我这会儿只跟您说一句,杏儿我带回来了,是带来伺候您的,您要是不愿意要她伺候,那您以后上半夜可要尿干净,否则下半夜没人来伺候您,您就要尿裤子了。还有,您再这么闹,我就派人回喜家庄去把喜家的老宅子和地买了,送您回去在乡下养着,您不是不要杏儿伺候么,到时候我会让人去雇几个庄上的妇人伺候您。只要有钱,没有办不了的事。您想好了,到底要不要杏儿伺候,到底要不要留在我跟前,到底还要不要再这么折腾下去?” 说完,她看向刘氏,便见她一下子撩起了左眼皮,惊慌地看向顺娘,又抬起左手连连摆动了,喉咙里还发出来了很急|促的含混的声音。 顺娘便道:“您这是不想回喜家庄上去对不对?要是我说对了,您就压压手。” 刘氏果然压了压左手。 “好,既然您不想回去,那就听我的,别再折腾了,让杏儿好好伺候着您,也别跟来探望您的邻居指着二娘说是她让您这样的。当然,您现如今说不了话,可我会让石头等人出去说真相,让这条街上的人别再误会我娘子。您要是也认为我这么做对,就再压压手。” 刘氏就又压了压手。 “左大夫还要来十日左右,我这还得付给人二三十贯,以后,您就乖乖听左大夫的,该针灸针灸,该吃药吃药,该让人给您按摩身体您也别乱动。听大夫的话,您才能活得久些,否则可成长大了,您可享不了他的福了。若是您觉得我说得对,就再压压手。” 顺娘看到刘氏再次压了压手之后,就站了起来,道:“好,那就这样,我叫杏儿进来伺候您,您对她好些,她还是个半大孩儿呢,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家里穷吃不上饭,才被爹娘舍了,出来做伺候人的活儿。她以后还要在咱家呆八年呢,差不多也算是咱们家的人了。” 她见刘氏没吭声了,就走了出去,到外头屋檐下把站在外面绞着手指的杏儿叫过来,对她说自己已经说通了老娘,杏儿这就可以进去伺候刘氏了。 杏儿勉强露出个笑容,应了是,跟在顺娘身后重新走进了那间小佛堂,看见轮椅上坐着的那个僵着脖子的老妇人脸上表情阴晴不定的,就上前去行了个福礼,喊了一声老夫人。 刘氏还是头一次被人喊成老夫人呢,一听之下,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那脸色也就好些了。 看向杏儿抬了抬左手,意思是叫她起身。 杏儿才来,还不能很好地领会偏瘫失语的刘氏的意思,愣了好一会儿,还是顺娘牵了牵她的衣袖,对她说自己老娘让她直起身来,她才站直了。 顺娘便又跟她介绍这屋里自己老娘平时要的东西都在哪里,老娘若是想要如厕又会做什么动作,要是想喝水又会怎样,还有饿了又会怎么比手势,以及要叫她过来服侍的时候又会发出什么声音等大概说了一遍。她还对杏儿说,若是有什么不懂的既可以去问自己的娘子,也可以去问自己的嫂子,另外就是最近一段儿,嫂子跟自己都会过来指导她怎么做的,让她好好学,有事就问。 杏儿一一答应了,顺娘这才转身离去。 回到自己跟娘子住的屋子里,她才觉得松了口气,轻松了不少。 谢二娘关心着顺娘去跟婆婆说话说得怎么样了,还有就是杏儿可服侍得好婆婆,本来这事情是该她这个主家娘子去做的,可是因为婆婆讨厌自己靠近,她也不敢去自讨没趣,故而顺娘才领着杏儿去的。 见到顺娘回来,她就倒了碗茶捧着去给顺娘喝,自己在顺娘身边坐下,等她喝了两口茶才问她自己心里关心的问题。 顺娘放下茶碗,就把自己方才带着杏儿去见刘氏,说的那些话对谢二娘说了。 当谢二娘听到顺娘说的那什么要把婆婆送去喜家庄的话时也吃了一惊,认为顺娘那么说真是太无情了,婆婆听了一定会很伤心的。而且婆婆这还没有完全好,这么说要是把她气着了,病情有反复可怎么好。 顺娘瞟了谢二娘一眼,微微摇头,说:“我可想清楚了,咱们可不能啥事都围着她转,我不是小看她,她一个庄子上的不识字的妇人能有多少见识,这家能让她来安排么?虽说她摔伤偏瘫跟我有关,可也不是全跟我有关,谁让她胡搅蛮缠不让我走。咱们两个该做的都做了,该说的都说了,她若是再死心眼子,我也没法子,只能照我想得来。依我说,趁着她现如今偏瘫失语,咱们得赶紧把正事儿给办了。这都拖了多久了,俗话说,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谢二娘“哦”一声,就问顺娘想办什么正经事,她心里暗想,是不是顺娘要去抱养孩子了。 顺娘停了停告诉谢二娘,再等些日子,自己会叫中人来,把家给分了,写了契书。 若是老娘不答应,她也会找关系让官府裁定,顶多麻烦一些,要花些钱而已。 谢二娘没想到顺娘这一次如此坚决,就问顺娘这么一来不会让街坊领居说闲话吧,顺娘道:“要是这样,咱们就索性搬家,搬去别处,正好我们两人独门独院过日子。反正来年,我要在汴梁城里别的地方再开一个卖石炭的店铺,前几日,我都已经去看了两拨来应聘的伙计了,还挑了两个人……” 顺娘的这个打算,谢二娘却是不知道的,这会儿听顺娘提起便问了问,顺娘呢,也详详细细地告诉了她,并说:“你看看,娘这出了事,咱们一月里头花出去了多少钱,不加紧赚钱,哪里能行。以前,我还跟你说过,十年之后去杭州呢,我得加紧呀。” “那我以后省着点儿,好多攒下些钱。” “小钱可以省出来,大钱还是只有去赚,咱家吃穿能花几个钱,这上头的钱你别省。” “……都依你。” “我再跟你说下我年前的打算。再过些日子,可成该满四岁了,也该买些启蒙的书回来教他了。这年前家里先教着,你也会些童蒙的诗书,你就先教着他认字,等过完年,我再去找个学馆,让他上学去。再寻个小厮回来,陪着他住到学馆里去读书,咱这内院都是女人,我不想让他长于妇人之手。还有啊,到年跟前,咱们的孩儿的事情也得着手办了,因我娘这一瘫,到底拖后了两个月。” “我就怕你这又是分家,又是抱养孩儿,还送可成去学馆里读书,不叫可成养在婆婆跟前,她会受不住,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好。” “别怕,我娘那个人我晓得,她舍不得死。这一次,无论如何,我得把这些事情给做了。” 顺娘把这年前计划中要做的事情说完之后,又对谢二娘说起了杏儿的事情,顺带着说了杏儿以后让嫂子去带她,谢二娘还是负责买菜做饭,洗衣裳洒扫这些自有嫂子和杏儿做。 谢二娘就说晓得了,然而她还是不懂顺娘既然去见婆婆让婆婆别再中伤自己,婆婆也答应了,为何顺娘不安排自己去婆婆跟前伺候呢。 顺娘笑着看了她一眼,说谢二娘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说自己老娘的尿性她很明白,别看她如今答应了自己的要求,那只不过是她权衡利弊之后无奈之举,在她老娘的心里,对谢二娘的不满和偏见就从来没有消失过。 既然这样,娘子又何必再去她跟前遭受白眼和冷遇。 所以自己故意没有说出让谢二娘再到便宜娘跟前去伺候的话,就是不想让娘子难做,她晓得娘子去伺候一直对娘子不好的老娘,心里也是挺无奈的。 “以后呀,你把明面上的礼节顾到就行了,等到咱们有了孩子,你就一心照顾咱们的孩子,跟她两不相关最好。孝道,是说的孝顺讲道理的老人,可不是孝顺胡搅蛮缠不讲理的老人的。我也烦了,觉得做得够多了,不想再这么过下去了。” “都依你,官人,你辛苦了,我来给你捏一捏肩膀如何?” 谢二娘听了顺娘的这些规划,觉得眼前的阴霾仿佛一扫而空一样,心里高兴,便站起来,走到顺娘身后意欲替她捏肩膀,却被顺娘一把捞过来,坐到她腿上,一只手也抚上了她的胸,低声笑道:“娘子若真是想补偿我,就……” 她手上动作起来,一边低首去噙住谢二娘的粉唇,辗转厮磨。 心情放松了之后,两人也有心情和兴趣卿卿我我了。 片刻之间,两人俱都情热,顺娘便站起来,拥着她往床榻上去。 被翻红浪,枕上双鸳,红绡帐暖,恩爱无限。 就像是两人恢复了往昔恩爱一般,喜家接下来的日子也渐渐恢复到了往常的模样。 刘氏在跟顺娘谈话之后,果然不闹腾了,由得杏儿伺候她,尽管她也拍打过杏儿几次,嫌弃她笨,不懂自己的手势,可到底是没有下重手。杏儿一开始非常怕她,好在齐氏有空就过来带着她,不上半个月,杏儿也上手了,一个人就能把刘氏伺候下来。她有力气,一个人就可以搬动瘦小的刘氏,抱着她上|床,或者是搬到轮椅上去坐着,推着她去她想去的地方。 在刘氏睡午觉,又或是在小佛堂里念经,不需要她伺候的时候,她总喜欢跑到谢二娘跟前去,动手帮着谢二娘搓线,又或者帮着纳鞋底,一面陪着谢二娘说些闲话。 谢二娘平日在顺娘出去之后,除了买菜做饭,下晌空闲就爱做个针线打发时间。 自从跟顺娘成亲,嫁进喜家之后,刘氏这个婆婆就带头孤立她,基本出去串门儿,或是在家里的时候,都是让齐氏陪着的,这让谢二娘觉得挺孤单的。这也是她为何那么想尽快抱养孩子的原因。毕竟顺娘要为这个家奔波挣钱,能在家陪着她的时候少。自打杏儿被顺娘领回来,杏儿往谢二娘跟前凑,陪着她做针线说一说话,谢二娘倒觉着日子好过些了。 再加上杏儿人单纯,说话呢也是透着一股子傻劲儿,又刻意讨好谢二娘,谢二娘对她印象就很好。除了给杏儿买了新衣新鞋换了,还时不时给她几块糕点和糖块吃。 穷人家的孩子逢年过节才能吃得上一块糖,杏儿见来巴结讨好东家娘子,那糖块就没断过,那是跑得更勤了。每天起床惦记的就是刘氏什么时候睡午觉,什么时候进小佛堂念经,她好跑去东家娘子跟前说笑,东家娘子给她糖块吃。 就跟谢二娘对她印象好一样,杏儿对谢二娘的印象也好,她觉得这位东家娘子又美又贤惠,说话和气,还大方。虽然齐娘子也美貌温柔,可是她却不常给自己糖块,大概是因为齐娘子有两个小孩子,有糖块点心也是紧着他们先吃吧。所以,她一门心思地往谢二娘跟前凑,但凡有点儿空,便溜去了正房找谢二娘,以及谢二娘在厨房忙的时候,她若是经过也会跑进去帮忙择菜什么的。 刘氏后来发现杏儿老往谢二娘跟前凑,不高兴了,让她在自己睡午觉或者在小佛堂里念经的时候呆在自己跟前不准她老跑。杏儿只听话了几天,就又故态复萌,偷偷溜走了。刘氏对此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她晓得这个小丫头也是贪玩好吃才这样,人家没耽误伺候自己,要是对人过于苛刻了,人家不尽心伺候自己,到时候还不是自己吃亏。 按时吃药,按时念经,按时让杏儿给自己按摩麻木的半边身体,她还想着能尽快好起来呢。一是可以少花钱,二来嘛,她担心自己这样,顺娘要听谢二娘的抱养孩子了。 十一月中旬的时候,左大夫治疗刘氏偏瘫的针灸疗程结束了,留下了以后疗程的方子之后,他就带着徒弟回去了,只是留下话,让刘氏按时吃药,每天按摩麻木的半侧身体,过完年,他再来看一看。若是没事的话,药也不用吃了。 左大夫走之后第二天,便是可成的生日,可成满了四岁。 顺娘就按照自己先前对谢二娘说的那样,去买了蒙学的书册回来,让可成跟着谢二娘认读蒙学书册上的字,她还对齐氏和刘氏都说了,她决定在年后送可成去附近的学馆里去读书,另外再雇个小厮回来,陪着可成读书。 齐氏一听就说不用花钱去雇人的,她可以每天去学馆接可成回来。 顺娘就说,自己会找个有住宿的学馆,让可成住进去读书,每半个月或者一月回来一次就可以了。 齐氏听说可成进学馆读书了,要十天半个月,甚至一个月才能回来,只觉舍不得。 然而接下来顺娘说的一番话,却是让她忍住了眼泪,顺娘说可成作为喜家唯一的男丁,必须要为喜家争气,要让他好好地去读书,考功名。买卖人虽然有钱,却是没有社会地位,唯有读书才能改变喜家的地位。她呢,可以努力挣钱,为可成提供安稳富足的生活,让他好好念书,以后考功名,得中进士,为官做宰,为喜家光宗耀祖。 刘氏尽管也跟齐氏一样,舍不得唯一的孙子去学馆里面念书,可是她也想让喜家的后人里头有做官的,这要做官就要读书,尽管她是个不识字的愚昧的村妇,可这一点儿她还是明白的。 因此她难过了一会儿,也是望着可成笑了,那意思是她赞成过完年就把可成送到住学的学馆里去。 顺娘便说那就这样定了,过些日子她就去找学馆,雇小厮,开了年,她就送可成进学馆里去念书。 可成的事情定下来了,顺娘接下来就要做第二件事,把喜家这家给分了,她先去找了中人,也就是卓家的那个大理寺退休的老者,把自己要分家的意思说了。 卓姓老者,单名一个岷,因他曾在大理寺为六品官,在枣树街也算是名人了,威望很高,顺娘去找他做中人,也是看到了这一点儿。只要他答应做中人,主持见证喜家人分家之事,以后不容易扯皮。 卓岷听了顺娘的话,就问她这过得好好的,为何要分家呢?毕竟家和万事兴嘛,尤其对于喜家这种人丁稀少的人家,又是做买卖的,不是更该一家人住在一起合力挣钱过日子才更好吗? 第116章 顺娘告诉卓岷,自己兄长的儿子明年就要进学馆念书了,自己呢也成了家,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儿女,所以她只想把家产给分一下,以后还是侍奉老母,照顾寡|嫂以及病亡兄长的两个孩子,一家人仍旧是住在一起。 卓岷听了顺娘的话才说他松了口气,因为本朝祖父母,或者父母健在的话,别籍异财,属于不孝,这可是要被判重罪的。 好在顺娘只是要求析产,也就是说本人成亲了,想把家产给分一下,更何况这家产还是顺娘本人挣的,不然的话他就要劝顺娘千万别这么干,因为别籍异财可是触犯本朝刑律的。卓岷还说了,虽然说他可以去帮着顺娘主持这分析家产的事情,但是这事情还要顺娘的老娘点头才行,如果她反对的话,那么这分析家产的事情他也帮不上忙了。 顺娘听了便说自己回去跟老娘说了,等她同意了,自己再来请卓岷前去喜家做中人,主持分析家产的事宜。 卓岷呢也答应了。 顺娘辞了卓岷回去,先就去跟谢二娘说了自己去见卓岷,卓岷说了些什么。 谢二娘听了便说她就晓得这分家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要是婆婆不同意,那这家是分不成的,这还是说得分析家产,若是另立门户单过更是不可能。 她还劝顺娘别去跟婆婆提分家的事情了,因为她觉得婆婆根本就不会同意,说了也是白费口舌,若是把婆婆逼狠了出了事,顺娘可是一样要吃官司的。因为本朝有律条,若是父母因为子女逼迫自杀,子女要被问斩。 顺娘一听,还真吃了一惊,因为她以前并没有听谢二娘说起过本朝对于子女不孝所颁布的刑律,并不知道这父母自杀轻生,同样要治子女的罪。 现在她也担心了,她那个便宜娘要是死都不同意分析家产,要把她真逼狠了,她要是一犯浑,真弄个轻生的事情出来,那么自己还得丢掉小命,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 顺娘想了一会儿,告诉谢二娘,虽说如此,可她却还有一个办法可以去试着说服老娘,让她同意这就分析家产。 谢二娘忙问顺娘:“是何法子?” 顺娘就凑到谢二娘耳旁如此如此一说,说完之后,只见谢二娘蹙着双眉,犹疑问顺娘:“这么着好么?若是娘真不同意,你果真要那么做么?” “我这不是跟你说这是个法子么?好了,我这就去找娘,跟她说道说道,你就静候佳音吧。”说完,站了起来,径直去了。 刘氏在小佛堂里念了半个多时辰的经文,才念罢,杏儿捧了茶来,喂着她喝了小半碗,却听见了外头的脚步声。 她一听这脚步声就停止了喝茶,轻轻推了推杏儿的手,杏儿明白她这是不喝了,便把茶给端走了。 回转身时,却见到东家走了进来,她忙上去行了礼,顺娘便说:“杏儿,你去我娘子那里吧,我想跟我娘说一说话。” 杏儿对于顺娘的安排当然是万分满意,赶忙答应了,转身,一溜烟儿似地跑了出去。 刘氏一见顺娘这架势,大概就明白顺娘又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跟自己说了,她心里头打鼓,该不是跟我说要送我回喜家庄去的事情吧。 顺娘要真那么做,她肯定会伤心死的。 将老娘的紧张看在眼里,顺娘抿一抿唇,说:“娘,昨日我见了陆全,他呢,还惦记着嫂嫂,他还说,嫂嫂要是跟了他,他会帮着把可成和慧儿养大,若是他做了官,可成的前程不会差,慧儿的婚嫁也不会差,您看,这个……” 刘氏早就有心让孙子可成变成衙内,她觉得这比让可成去读书考功名要快,还要靠谱些。 因为她也知道这天下的读书人不知凡几,能考中进士做官的真是凤毛麟角,不是说谁去读书就可以做官的,比如陆家父子不是读了半辈子书,也没有什么功名吗? “嗯嗯。”她费力地憋出这种声音,然后用能动的左手拍了拍轮椅的扶手。 顺娘见她这样就明白了,她同意让陆全娶齐氏。 “我也觉着好,那么,我这就去告诉嫂嫂,让她准备准备接受陆二郎的提亲,定下个黄道吉日,她就可以带着可成和慧儿嫁过去了。嫁过去之后,认陆二郎做爹,改成陆可成,慧儿呢,也改成陆慧儿。这样一来,陆二郎一下子就做爹了,有了一儿一女……”顺娘话还没说完呢,就见刘氏伸出左手来一下子扯住她的袖子,急得从喉咙里发出了几个含混不清的声音,顺娘仔细辨别了下,貌似是一连串的“不”字。 “娘,您的意思是不让嫂子嫁给陆二郎么?”顺娘问。 刘氏往下拉了拉顺娘的手,算是肯定回答了顺娘的话。 顺娘做出了为难的样子,缓缓道:“这怎么行?陆二郎如今可是在赵十三跟前服侍,那赵十三以后可是极有可能成为储君的,要是那样的话,陆二郎以后可是要做大官的。得罪了他,不是等于得罪了以后的官家么?娘,咱们可得罪不起陆二郎呀,人家说了要让嫂嫂带着两个孩儿一起嫁过去,他会待可成和慧儿如同亲生的孩儿……” 刘氏不等顺娘说完,已经连连摆手了,而且从喉咙里更是接连发出了一连串声音,看她左脸上的表情也是非常着急。 顺娘看着她不吭声。 刘氏便又做出了拿左手使劲儿拍脑门儿的动作。 那动作告诉顺娘,要是让齐氏带着两个孩子嫁给陆全,那她就要碰死。 为何老娘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顺娘太明白了,那就是自己提到的嫂子若是带着两个孩子改嫁,嫁给了陆全,那么两个孩子要改姓陆,如此一来喜家唯一的男丁可成也就成了陆家的子孙,便宜娘一听还不得着急呀。 原先,她就只是贪图富贵想着儿媳妇齐氏嫁给了以后有可能做大官的陆全,可成顺带着成为了衙内,可她就没想过这可成随着娘亲改嫁了,不改姓陆又怎么能够做什么官宦人家的衙内呢。 顺娘呢,也是掐准了她这一点儿,想出了这个法子。因为陆全要娶齐氏,齐氏带着两个孩子改嫁过去,可成和慧儿要改姓陆,这么一来喜家唯一的男丁就没了,便宜娘定然是着急的。然后呢,她就可以顺势说出要是不让嫂子带着齐氏改嫁,那么便宜娘就要答应自己分家产。相信便宜娘在孙子跟着媳妇改嫁,从而改姓和孙子留下,然而要分家产之间一定会做出后一种选择。 毕竟在刘氏看来,什么都比不上喜家这唯一的男丁重要,若是可成改了姓,那就是喜家绝后了,别说分家产了,就是更严苛的条件她都会答应的。 于是,顺娘装着犹豫了很久以及为难了许久之后,才说出了自己来见刘氏的最想要说的话,她说:“娘,您让我不同意陆二郎,把嫂子许给他,这可是很冒风险的事情。要是陆二郎以后为官做宰了,他要报复咱们,那咱们不得倾家荡产,甚至锒铛下狱呀。我不敢答应您呀,我看还是答应陆二郎吧,答应了他,以后他帮我介绍买卖,咱们还能发大财呢!” 刘氏一听,那左手拍打额头的声音更响了,她的意思很明确,若是顺娘那么干,她会坚决碰死,不活了! 也是,可成在刘氏的心里,那就是她的命|根子,命|根子没了,她还活个什么劲儿。 顺娘更为难了,眉都拧起来了,好半天才说:“娘,你这么着,可是让我为难啊。” 刘氏又用左手扯住顺娘的袖子,哀恳地望着顺娘。 顺娘看了刘氏一眼,又长叹口气,然后才说:“好,既然娘不想让嫂嫂嫁给陆二郎,那么您得补偿我,答应我两件事情,我就冒着得罪陆二郎的风险,不答应他,不让嫂子带着可成和慧儿改嫁。” 刘氏一听顺娘松了口,心里立时欣喜无比,她想,不管顺娘提出来什么条件,只要可成留下来,喜家的这独根苗在,她都可以答应的。 “嗯嗯……”她发出含混的声音,认同了顺娘的话,也有让顺娘快说是什么事情的意思。 顺娘接下来就用很诚恳的语气说开了,她说第一,她想分家产,将现如今手上的家产跟大哥的儿子可成平分。分了之后,她依然照顾老娘,照顾嫂子还有两个孩子,一家人在一起过日子。并且,她可以承担可成念书的钱,一直到他成家立业,再给他置办宅子为他讨媳妇。若是可成以后有出息,为官做宰,他就不需要自己这个二叔为他花钱买房子讨媳妇了。至于,慧儿,她也会给她置办丰厚的嫁妆,让她以后嫁个好人家,至于老娘么,当然她也会孝顺,照顾老娘到老。 刘氏一听顺娘说分家产的事情,脸上的表情就阴了。她就晓得,顺娘要自己答应的事情不是什么好事。 这要搁到她没有偏瘫之前,她是连听都不想听的,即便顺娘拿齐氏嫁给陆全,带着两个孩子过去改姓陆相逼,她也有法子不让齐氏嫁。她可以对人说她不同意这门儿亲事,作为齐氏的婆婆,也就是长辈,她不同意,陆全也不敢强娶。可现在,她偏瘫失语了,失去了行动和说话的能力,她就算不同意,也只能憋在心里。 至于,她刚才拿左手拍自己的额头,示意顺娘可成改姓陆了要碰死,那也是做一个样子讹顺娘而已。 她如今偏瘫,右边身体不能动,想碰死都难。再说了,她也是个怕死的人,到真死时一定舍不得的。 顺娘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余光瞄着便宜娘的表情,见她脸色阴了,就知道她心里不痛快呢。然而再不痛快,自己也得说这事,也得办这事情。 说完第一件事之后,顺娘见刘氏没发声,便又提第二件事情了,那就是她来年要跟谢二娘抱养孩子,她也不养多的,只求能抱养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如此一来,以后可成和慧儿也有玩伴儿了。她还说到,可成多个兄弟,以后也就多个助力。她还提到自己的心愿,那就是希望可成和自己抱养的儿子一个从政,一个经商,喜家必定兴旺发达。她让老娘想远些,别认定了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以后就不孝顺,就没出息,这喜家的家产也就落到了外人手里。她说自己以后一定一碗水端平,谁有出息,自己的家产就留给谁多些,并不是说自己养的孩子,自己就要偏心些。 一句话,以后不管是可成也好,还是自己养的孩子也好,都要拿本事来说话,自己辛苦挣下的家业是不传给败家子的。她让老娘放一万个心。甚至,她可以当着老娘发下毒誓,若是不按照自己今日说的来,定然叫自己不得好死。 顺娘嘴|巴里的那个死字还没说出口,刘氏已经急急地抬起左手捂住了顺娘的嘴,喉咙里也发出了声音,仿佛是说她不许顺娘说个死字。 拿开刘氏捂着自己嘴的左手,顺娘心里忍不住一暖。 有多久了,她都没有感受到刘氏这个便宜娘的来自于母亲的一点儿关爱了。 “娘,您信我好么,把这个家完完全全地交给我吧,至于我今日非要分家产,也是不想以后可成不成器扯皮。分给可成的钱,您可以替他攒着,也可以拿去买房置地,收租赚钱,我可以帮你找人管着。至于买卖上的事情,就让我来做主,我把家业做大了,以后可成若是有出息,我绝不少分他。分了家产,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让可成多点儿上进心,晓得他名下的家财有限,若是不上进,那点儿钱财可是很快就会挥霍出去的……” 顺娘握着刘氏的手和煦地说了许多话,到后头,就见到刘氏阴着的脸慢慢也放晴了。 “您这是答应我了么?”顺娘紧接着问。 刘氏停了一会儿,才拍了拍顺娘的手,意思是她同意了。 大概她也是想明白了,如今自己这样子,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就是寻个死也不知道要费多大的劲儿。再说了,顺娘可是捏住了可成,她的命|根儿,她不答应,顺娘真得一狠心答应了陆全,把齐氏许给他,两个孩子也让齐氏带着改嫁,可成就真成了别人家的孩子了。没了可成,她怎么有脸去见喜家的列祖列宗,这断了独根苗的罪过她可承担不起。 什么家产,什么让顺娘和谢二娘抱养孩子,这些都没有保住可成这个喜家唯一的男丁重要,喜家的血脉传承还得靠他呢。 再加上,顺娘在她面前把方方面面考虑的事情都跟她说清楚了,甚至还发下了那种毒誓,她能不信吗? 她觉得顺娘说的那些是有些道理的,只要可成有出息,顺娘挣的家产以后还是可成的。谢二娘可别认为,她跟顺娘养的孩子以后就会继承顺娘挣下的家产的,顺娘发过誓了,一碗水要端平的。各人凭借自己的本事来说话,刘氏觉得还是可以的,她就不信可成以后会不如谢二娘养的孩子。 顺娘见刘氏终于答应了,心里尽管异常高兴,但是面上还是没有露出喜色来,而是说她这哪天就要去约见陆全,让他别惦记嫂子还有嫂子的两个孩子了,要是因此得罪了陆全,她还要想法子避开这祸事呢。 等到那里拒绝了陆全,这里她就会去请中人来做见证把喜家的家产给分了,当然,在这之前,还要盘账,把账算清楚,才能做到公平。 从刘氏所在的西厢房出来,顺娘抬头看了看天儿,居然觉得阴着的天儿也是那么好看。 她负着一只手,踱着步子,闲庭信步一样走回了正房,见到了杏儿那丫头正在傻笑,谢二娘呢也在笑,挺轻松的样子。 顺娘突然发现,这杏儿还是个活宝呢,能逗得自己娘子发笑。 今天解决了大事情,顺娘心里正高兴着呢,见此情景,心情那是更好了,走进去,不免夸了杏儿两句,直接赏了她二十文钱,让她拿去,得空到枣树街买果品糖块的店里去买上一斤糖块吃。 杏儿得了二十文钱,笑得嘴都合不拢,一叠声地谢了顺娘,捧了钱退了出去。 谢二娘还是头一次见到顺娘打赏杏儿,杏儿都进喜家有些日子了,之前顺娘从来没有赏过她钱,今儿一出手就是二十文,这让她想到了顺娘一定是让婆婆答应分家产了,这让她陡然激动起来。 放下手中针线,她急步走上前去抓握住顺娘的手臂,问:“娘,娘她同意了?” 顺娘笑着点头,对她说:“同意了分家产,还同意了咱们抱养两个孩儿。” 谢二娘瞬间睁大了眼,满脸喜色,连声说:“太好了,太好了!方才你跟我说了你的法子,我这心里头还打鼓呢,没想到……” 顺娘一揽她:“走,咱们上去说,我跟你说,去之前,我就晓得这事儿啊,我娘得答应我……” 两人上楼之后坐定,顺娘把自己是如何说服老娘的都详细跟谢二娘说了,谢二娘听完竖起大拇指,直夸顺娘聪明。 顺娘嘿嘿笑,心下也有点儿小得意。 七日之后,卓岷应顺娘所请来到了喜家,当着喜家所有人的面,看了顺娘给他的财产清单,然后他就做出了分配。 喜家现有现钱六百五十贯,还做着两样买卖,然而因为喜家这是析产而不是别籍分家,以后一大家子人还要在一起住,尤其喜家大郎的遗孀齐氏带着两个孩子还要由喜家二郎夫妻照顾生活,所以卓岷就做出了如下分配。 第一,现钱六百五十贯,喜大郎遗孀那边和喜二郎夫妻这边各分三百二十五贯。 第二,喜家的两样买卖,这都是喜二郎做起来的,再加上,喜二郎挣钱养了一大家子,所以这两样买卖归喜二郎,所赚的钱财由喜二郎夫妻所有。 第三,喜大郎遗孀齐氏若是改嫁,这家财不能带走,因为这钱是分到喜大郎的儿子喜可成名下的。 第四,喜可成因为年纪小,这分得的三百二十五贯钱由喜可成的祖母刘氏管,在喜可成长大成人之后,这钱要交给他。 …… 最后没有意见的话,各人画押签字,他这个中人也签字,分家析产的契书各执一份儿,还有今日来喜家见证的街坊邻居们作为见证人也纷纷摁上了各人的手指印。 这件事情办好之后,顺娘自然是请了客,请了卓岷和那几个上喜家来做见证的人去酒店吃饭,好好地感谢了下众人。 家里的事情安排妥当之后,顺娘便集中所有精力来做她的买卖了,其时已经进入了十二月,这石炭的买卖也是越来越好,现如今她手上的那些正店和脚店,再加上零售的石炭,她统计了下,竟然需要去鹤山进二十万斤石炭了。也就是说她需要一下子投入二百贯钱的本钱了,占了顺娘所拥有的现钱的一大半还多。喜家在搬进城之前也有六七百贯积蓄,可是因为搬家,石炭买卖有一些赊欠,还有刘氏摔倒偏瘫给她治病花了一两百贯钱,因此到分家产的时候剩下的现钱都没怎么涨,这进城赚的二三百贯钱都给花了。 分家产的时候,顺娘和谢二娘得了三百二十五贯现钱,这又要做买卖,又要照顾一家人的生活,又要给雇佣的伙计开工钱,这点儿现钱的确是捉襟见肘。 顺娘算了一下账,十二月去鹤山买二十万斤石炭回来,加上运费还有杂费,就得用去二百三十贯了,这钱要过了年才能收回来,然后年跟前开工钱还有给伙计们赏钱,又得花去四五十贯钱,最后就只剩下三四十贯过年,这钱的确是有点儿紧。 最要紧的是,她年后还要开一间卖石炭的铺子,租铺子的钱,还有因为开了铺子带起来更多的石炭销量,这至少还需要三四百贯才能解决问题啊。这么多钱又去哪里找呢? 顺娘首先就想到了去找老娘,她不是管着分家产的时候分给可成的三百多贯钱么,让她拿出来救急应该能行吧。 没想到,等她去找到刘氏,说了想要跟她借一借分家产时分给可成的钱时,刘氏一个劲儿地摆手,坚决不答应借钱。 刘氏想得是,做买卖有风险,这分给可成的钱说什么她都给孙子守住喽。 要是她能说话,她一定会说顺娘心大,这没有本钱做的买卖还做它干什么,既然分了家产了,就不要惦记着属于可成的这钱了。 顺娘在便宜娘那里碰了钉子,垂头丧气地回来,谢二娘见了就说:“我早前就跟你说了,让我回娘家一趟替你管我爹娘借些钱,再加上我的陪嫁也够你来安排买卖了,可你爱面子,非不听,非得去管娘借。你看,这借不着,还得是我回娘家才能替你借着,再有,我回去一趟,等回来就可以跟这里的街坊领居说我怀上了,岂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儿么?” 第117章 与上次回娘家完全不同,这一次谢二娘回娘家是欢欢喜喜的,是由石头赶着长租的驴车送回去的。 一下车,石头提着若干个装着年货的礼盒子跟在谢二娘后头进了谢家肉铺,并对谢乙夫妻笑着说,东家让他三日后再来接东家娘子回去,还说东家娘子这一趟回来是来给他们送年货的,这些年货都是东家亲自去挑的等等。 石头本来就会说,嘴又甜,他这一通说让谢乙夫妻一下子脸上就有了笑容,刚开始,他们看到女儿又回娘家了,还真是蛮紧张的,以为她是不是又跟女婿闹架了。 谢乙夫妻招呼石头坐下,吃了晌午饭再回去,石头却说不用了,东家吩咐了送了东家娘子再回去的,再说了,这还有不到一月就要过年了,年前总是特别忙的,他要回去帮着卖石炭。 石头把手里的那些年货放下之后,哈着腰跟谢家人辞行,出去之后,却被隔壁的梁二娘叫住了,梁二娘让他等一等,她去拿了一个篮子来,里面装了不少豆腐干和豆腐,让他提着回去给喜家人吃。 接了梁二娘的那一篮子豆制品,石头又笑着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并说东家一家人都爱吃梁家的豆腐呢,肯定是味儿特别好。 梁二娘听了便又去拿了两块豆腐来,用枯萎的荷叶包了,递给石头道:“这里头的是送你的,回去之后买条鱼来一起炖上,能把你舌|头都吃进去。” 石头一边说怎么好意思,一边接了,梁二娘便又问了他齐氏的近况,石头告诉她,齐娘子好着呢,她的两个孩子也好。 梁二娘听了心里也欢喜,就对石头说:“烦你回去跟她传个话,就说过了年我进城去瞧她。” 石头干脆地答应了,说自己一定帮梁二娘把话带到。 梁二娘就又多了句嘴,问石头谢二娘这一趟回娘家,该不是又跟喜二闹架了吧。 石头忙说没有,这一趟东家娘子回来是给她爹娘送年货来的,小住几日就要回去,东家还让自己来接东家娘子呢。 梁二娘打了个哈哈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赶紧回罢,我就不耽搁你了。” 石头便把梁二娘送给他的豆腐也放进了篮子里面,然后提着一篮子豆腐上了驴车,赶着驴车回城了。 梁二娘看了看谢家肉铺那边,恍惚听到了从里面传出来的说笑声,站了一小会儿,她踩着积雪回了家,这入了冬,昨儿才刚才了一场雪,今早才停。 自从喜家搬进城里之后,她带着老娘和秀儿进城去了一趟喜家探望了齐氏之后,这么久也没再进城去,其实她心里是很想念齐氏的,好几次都有冲动进城去看望齐氏。但是因为弟媳杏花之前得罪了谢二娘,谢二娘生气说以后不欢迎梁家人去喜家,她倒真是踌躇了,也就难以成行了。 这一趟谢二娘从城里回来,还是欢欢喜喜回来看望她爹娘,并送了年货来,梁二娘就想着下晌过去给谢家送些豆腐,然后跟谢二娘道个歉,关于上一次杏花说的那些话真不是自己说出来的,而是她娘吃饭的时候说了几句,杏花就在那里多嘴多舌造谣了。 本来,这种要把自己撇清的话,她不太好意思对谢二娘说的,因为太像自己去讨好人家了,可是不说不行啊,她自己还想要见齐氏,还想要跟人家在一起呢。 要是谢二娘心里真有那么个疙瘩,不满意杏花,顺带着不满意梁家人,以后自己去找齐氏,谢二娘真给自己一个闭门羹吃,那自己长期见不着齐氏,两人之间的事情不就得黄了吗? 为了齐氏,说什么她也得抹下脸来,去跟谢二娘说些好话的。另外,她进城做买卖,还想让喜二,也就是谢二娘的官人帮忙呢,这么着就更有必要跟人家谢二娘解释清楚,让她不要把自己一并讨厌进去了。 自从上一次从去见了齐氏,跟她也商量了下进城做买卖的事情,回来之后,她就仔仔细细地做了个全盘规划,决定这个城她一定要进,也要把她的豆腐买卖做起来。上次喜顺提出了她的豆腐不能走量,她就想了,那就多开发几样豆制品出来,豆腐干,豆筋,豆腐皮,还有豆花,以及豆腐,也有原味,还有其它味的。豆腐干豆筋这种保存期限要长些,可以送到那些有需要的脚店里面,豆花可以做出好几种口味零卖。如此一来,她只需要租一个小铺子,把自己的产品全部摆出来卖就可以了。她相信,自己的豆制品口味好,种类多,时间一久,这豆制品的买卖并不会差。 退一万步说,即便赚不了大钱,可是支付一家人的生活绰绰有余,最重要的是,进了城,跟齐氏离得近了,两人能够常常见面,很大程度上可以减轻自己的相思之苦。她是真爱上了齐氏,想要跟她一起的。 梁二娘决定了要进城之后,就跟弟弟还有老娘说了这事,当然她是不可能说她主要是为了齐氏才进城的,而是说她也想进城去,把豆腐买卖做大,多赚些钱。她觉得杨柳镇就只有这点儿人,完全不能够跟汴梁城里面的人比,她认为呆在杨柳镇做豆腐买卖是发不了财的。 梁三郎听了梁二娘的话,说自己很赞成姐姐进城,他也想跟着姐姐一起去把买卖做大,赚大钱。 柯氏却并不赞成女儿这样做,她说在杨柳镇一家人日子过得好好的,何苦要去做那种没有把握的事情,她问梁二娘,是不是看见隔壁喜家进了城,住了大房子,也雇了那么多伙计做买卖,进出都有车坐,就羡慕起人家了。 梁二娘承认自己的确是如老娘所说那样,有些羡慕喜家,自己也想发财。 其实呢,真正的理由她可没有说出来,不过,柯氏和梁三郎隐约也猜出来跟齐氏相关。毕竟,梁二娘坚决不嫁人,又收养了秀儿,后面跟齐氏来往密切,除非真是傻子才看不出来梁二娘喜欢齐氏。 只不过,这个家多亏了梁二娘有一门做豆腐的好手艺才撑了起来,柯氏和梁三郎便也假装不知道了。 梁二娘也是好多年前,大约十五六岁的时候病了一场,病好之后,突然就会做豆腐了,那个时候柯氏死了男人,儿子又小,根本无力养家。族中有人想要柯氏改嫁,霸占梁家的房产的,多亏梁二娘做了豆腐出来养家糊口,稳住了脚跟。自那以后,梁家就由梁二娘当家了,为了做买卖方便,后来梁二娘收养了秀儿,卖掉了家中的老宅,搬了家。到了新地方之后,对外就说秀儿是她自己生的,丈夫亡故了,这样一来,便于做买卖。 柯氏这时候大约猜到女儿是为了那齐氏才想搬进城的,为了女儿的面子,她没有当着儿子的面说出来,只是摇头道:“你跟喜二可不一样啊,喜二是个男子,你呢,是个女子,喜二可以做大买卖,你不行。” “娘,姐是个女子,可我是个男子呢,进了城,我可以出面去做买卖,您大可以放心,梁家只要有我,咱们的买卖到时候不比喜二郎做得差。”梁三郎信心满满道。 柯氏转眼看向儿子,嘴|巴动了动,到底没说出反对的话来。 她想,儿子或许说的话是对的,要是进了城,好好做,凭借女儿的手艺,儿子的勤快,说不定梁家的豆腐买卖能做得远比杨柳镇好。她也观察到了女儿自从喜家搬走之后,做买卖就没那么上心了,劲头也没以前足了。 为了女儿的幸福,姑且说是幸福吧,柯氏想看到女儿像往常那样,在喜家没搬走之前,总是干劲儿很足的样子,那就要搬进城去做买卖,那样一来,女儿就可以经常见到齐氏了,能在一起说说话什么的。为了儿子的前程,在汴梁城里赚到更多的钱,住大屋,身穿绫罗绸缎,挺起胸|脯走路,也要搬进城去才行。 既然自己的一双儿女在搬进汴梁城之后,都有奔头,她这个当娘的还反对什么呢。 见老娘没有再反对自己,弟弟也赞同进城,梁二娘就说了:“那就等年后,我先进城去瞧瞧,看一看枣树街附近有没有合适的屋子,就把它租下来,然后咱们把杨柳镇的屋子卖了,一起搬进城去。” 柯氏和梁三郎点头道好,让梁二娘只管安排就是。 定下搬进汴梁城做买卖的家庭会议并没有杏花参加,那一天她恰巧又回家去蹭饭了,她娘给她又炖了只鸡。 吃了鸡肉,喝了鸡汤回来,晚上临睡前,梁三郎才告诉她了,过完年梁家要搬进城去做买卖。 杏花一听就不乐意了,她说她不愿意进城去。 梁三郎不咸不淡地说:“你要不想进城去,大可以搬回你娘家去住,你爹娘反正常常杀鸡给你吃。” 杏花不悦道:“你这说得什么话,我是梁家的媳妇,自然是要住在梁家。我爹娘杀鸡给我吃,又没花梁家的钱,我吃进肚子里,你的孩儿也吃了,你还在这里说酸话,真是!” 梁三郎这个时候已经翻身朝里面了,不搭理她。 杏花咬咬唇,只得说:“能不能等我生完孩子再搬进城去,还有啊,你们说搬家就搬家,也不跟我商量就定下来,难不成我不是梁家的人啊。别忘了,我肚子里还有你们梁家的种呢。” 梁三郎闻言撂下一句:“这事儿已经定下了,你想好,若是想在娘家吃好点儿养胎,就留在杨柳镇,回你娘家去,生了孩儿再进城。反正进城后,我跟大姐要忙着做买卖,也顾不得你,就连我娘也要忙着做饭洗衣,没空管你。你大着个肚子啥忙都帮不了,刚搬家进城,家里也乱,你还不如待在娘家,让你爹娘照顾你……” 杏花听了梁三郎的话,倒有几分心动,本来她怀着孩子就需要人照顾,像梁三郎说的,梁家搬进城去做买卖,没人管得了她,她还真是有点儿怵。这会儿她已经怀了身孕有五个月了,要是过完年搬家的时候,她应该有七个月身孕,还有两三个月要生,她实在是不想跟着夫家人坐车进城去。进城之后,要把新家打扫完,一切理顺还需要十天半个月呢,她看不得眼前乱糟糟的。 要是留下来,在爹娘身边,她就可以度过对她来说最艰难的一段儿日子,而且有爹娘在一旁照顾,她觉得自己生孩子也不那么怕了,可以放心地生,孩子和自己都安心。 躺在床上,杏花想了一下,不如明儿就回去跟爹娘说一说,看他们是个什么说法。 次日,她果然在下晌的时候抽空回了趟娘家,见着她爹娘,把梁三郎说的那些话对她爹娘说了,问她爹娘是个什么意思。 她爹听了有些犹豫,说:“这回娘家来产子到底有些不妥当,那样一来,女婿也太轻省了,啥都不管就白得了一个孩儿。” 胡家娘子却给了她男人头上一巴掌,道:“难不成你忍心让孩儿跟着梁家进城去遭罪?咱们就只有杏花这么一个孩儿,她要是进城去遭罪,吃不好睡不好,到生的时候出点儿事,你能受得了?我看,女婿说的也是大实话,不如让女儿在家养胎,生了,出了月再进城去。那个时候,梁家的买卖也理顺了,家里也归置好了。” 她这一说,她男人不吭声了,最终憋出一句话:“那就听你的,让杏花在家里生。” 杏花一听,高兴了,抱着她娘撒娇说:“还是爹娘疼我,那我回去就跟三郎说年后他们先进城,我在娘家生了,坐完月子,再进城去。” 后来,她回去,果然那么对梁三郎说了,梁三郎点点头就算是答应了。 梁三郎过后又对姐姐和老娘说了杏花在梁家搬进城时,要留在娘家养胎待产的事情,梁二娘和柯氏听了没说什么,大概她们也觉得杏花留在娘家待产,比跟着进城去好吧。毕竟胡家就杏花那么一个女儿,她要是留在娘家待产,她爹娘一定会把她照顾得很好,比谁都照顾得好。 然而梁二娘还是对弟弟说,让他在梁家搬进城之前,送杏花回娘家去,再给他岳父岳母拿些钱,多谢他们帮着他照顾杏花,还让杏花在娘家待产。 梁三郎应了。 梁家搬进城的事情就这么定下了,定下来之后没几天,谢二娘就从城里回来探望爹娘了。 谢家肉铺楼上谢二娘的闺房里面,吴氏和谢乙都在谢二娘跟前坐着,问她最近一段儿她在城里过得好不好,上次女婿来接她回去之后,可还跟那宋玉姐来往等等。 谢二娘手里捧着一杯热热的茶喝着,换了一双绣鞋的脚踏在脚边火盆的罩子上烤着火,唇边噙着笑,慢慢地跟爹娘说她被顺娘接回去后,喜家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她头一件说得就是顺娘接了自己回去之后,当真写了信给宋玉姐,措辞委婉地说她要以家为重,跟宋玉姐不合适见面了。宋玉姐收了信,后面果然没有再来纠缠顺娘了。 第二件事情,她说得是喜家分了家产的事情,谢乙夫妻一听乐坏了,吴氏道:“这就对了,这家产分清楚了,以后免得喜家老大的孩儿们跟你们扯皮。晚分不如早分,女婿的买卖是一定会做大的,做大了再分就划不来了。” 谢二娘点点头,就又说起了第三件事,说这事的时候她没了笑,声音也低下去了,她说她婆婆刘氏摔伤昏迷了,后来大夫来给她医治,她好了之后就偏瘫失语了。 刘氏偏瘫失语的消息把谢乙夫妻都给惊到了,不免要问怎么会这样。 谢二娘就又老老实实地把这事情的前因后果说给了爹娘听,当然这里头关于她要跟顺娘抱养孩子的事情她没有说给两人听。 谢乙夫妻听后那是一点儿都不同情刘氏弄成这样了,相反,他们还觉得刘氏这样了算是报应。没了刘氏这么搅家,女儿和女婿还能把日子过得更红火呢。 说到这要把日子过得更红火,谢二娘当着爹娘就也大大方方地提出了想要借二三百贯钱,来年给顺娘去扩大买卖的事情。 “原来你这孩儿可不光是回家来瞧我跟你爹,给我们送年货,而是来管我们借钱来了。”吴氏觑着女儿道。 谢二娘不好意思地笑一笑,道:“本来用不着来跟爹娘借的,奈何分了家产,我跟官人就只剩下了三百多贯,过几日官人还要带着人去鹤山买石炭,一下子要拿出去二百多贯。咱们做的买卖里头有不少赊欠的,要过了年才能结清欠账。过完年,官人又要去开一间卖石炭的铺子,这么一来,手上的钱就不够了……” 谢乙听到这里已经抬起了手,不让谢二娘再说下去了,他说自己可以借给女婿三百贯,也不需要定下什么时候还,反正女儿和女婿手里松了还就行。 谢二娘却道:“官人说了,明年下半年就可以还上这钱了,她还说,本来跟爹和娘借已经让她有些抹不下脸了,当然是要尽快还上。” 谢乙便说:“都是一家人,还有什么抹不下脸的,好了,这事儿就别说了,我让你娘给你备下三百贯,过三日之后,等到石头来接你的时候你就拿上钱回去。只要你跟女婿过得好,我跟你娘没什么舍不得的。” 谢二娘甜笑着感谢了她爹,谢乙开心地大笑了几声,然后说自己不喜欢听到女儿道谢,他说谢二娘就算嫁人生子,在他心里永远都是他的女儿,帮女儿哪里还需要女儿说谢谢,再说了就是跟自己生分了。 吴氏让谢乙下去照顾生意,这要过年了,买肉的多,生意好,她呢,还有些话想要跟女儿说。 谢乙明白这是自己娘子有什么私房话要跟女儿说,嫌弃自己在这里不好说的,故而赶人呢,他也就呵呵干笑两声,站起来,走出去咚咚咚地下楼了。 谢二娘见自己的娘催爹下去,也猜到了她娘要跟自己说什么,大概要说的是跟孩子相关吧。 果然吴氏等着谢乙下了楼,便问谢二娘,上次她回娘家来,自己给她特意找的那补身生子汤喝完没,有没有效呀。 谢二娘扁扁嘴,说:“这才喝了多久,那也不是神仙药,哪里会那么快就怀上?” 一面却在想,这话可不能说死了,就又赶紧描补道:“我也不太清楚怀没怀上。” 吴氏就问她:“那你有没有想吃酸的,或是甜的,就是比以前更想吃一些?” 谢二娘摇摇头:“没呢,跟从前差不多,娘,您就别问了行不行,过几日回去,我再去找大夫瞧一瞧,看有没有信儿。” 吴氏叹气,给了谢二娘额头上一指头,说这怀没怀上,女人自己都晓得,比如说这葵水有没有停,还有想不想吃酸吃甜,这都是自己能晓得的。大多数女人都是自己感觉到有点儿怀孩子的表征了,这才去找大夫瞧的。要是在那些穷乡僻壤,没有大夫的地方,这怀没怀上全凭女人自己感觉。 谢二娘讪讪地“哦”了一声,垂下了头,每当跟她娘说孩子的事情的时候,她就有点儿心虚,这会儿也是,不敢再看着她娘了。 吴氏便又唠叨开了,说起了隔壁的梁三郎的媳妇杏花,人家已经怀了身孕差不多五个月了,出怀了,挺着个肚子进进出出的,每次路过谢家肉铺时,那趾高气扬的模样,真是气人。还有啊,跟喜家不对付的赵家,那个赵三郎娶的乡下媳妇黄四娘也怀上了,大概有四个月身孕了,前几日赵家娘子在谢家肉铺来买肉说给她听的,挺嘚瑟的样子。 老实说,谢二娘也挺羡慕那些可以正儿八经怀孕生子的女人,她觉得跟顺娘在一起,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不能亲自体会一把怀孕生子,这种对于普通女人来说都不会缺的体验。这大概就是世间之事大多无法圆满,合乎天道之处吧。 谢二娘觉得,回娘家样样都好,就是自己的娘老是提孩子的事情,给自己的压力有点儿大。老这么说孩子的事情,她都不想在娘家呆三天了,简直想拿了钱就回去。 好在谢二娘不太高兴的神情被后知后觉的吴氏也看出来了,她想了想,就没再说了,而是说:“娘不说这个了,娘下晌就再去找一找这镇子上另一个有生子灵药的夏道婆,管她讨个方儿。上一回的不管用,咱们就换一个。” 谢二娘“嗯”一声,说也好。 她觉得吧,她娘有那些事情忙,也好过在自己跟前老是提什么孩子啊,谁谁又怀上了好些。 谢二娘再次回娘家的事情,在晌午梁家的饭桌上很快就成了焦点话题,杏花有些幸灾乐祸地说:“我瞧见谢二娘又回娘家了,肚子平平的。从前她不是跟那喜二郎好得蜜里调油似的么,现如今怎么这样了,可见,从前的那些恩爱的样子都是做给人看的。喜二郎就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光会挣钱有什么用,这没有子嗣,挣下家财来,到时候还不是别人的。” 她这一句话,把喜二和谢二都损了,梁三郎一开始听她说谢二娘的闲话还想发作的,后来听到她说喜二郎没用的话,心里却舒爽,便也没开口训杏花了,继续吃自己的饭。 谁想这话却惹到了梁二娘,便见她狠狠瞪了杏花一眼,把手中的筷子往桌子上一拍,冷声道:“就你话多!上次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账呢,这又说开了。我跟你说,快些吃饭,吃完了,你跟我去谢家,跟人家谢二娘道歉,说你上次不该胡说八道,让人家别往心里去!” 第118章 此为防盗章刘氏撇了撇嘴,轻声嘟囔了两句,大意是闻见肉香和鱼香就来了,要是也想来打牙祭的话,门儿都没有。她轻声交代了齐氏几句,让她赶紧拿些柴火把放在厨房角落里的腌肉的缸子遮起来,还叫齐氏一会儿别理赵家娘子,有什么话自己会应付她。 齐氏答应了婆婆,刘氏就蘸了点儿水掠了掠鬓,再挤出些笑脸从厨房里走了出去,隔着半个院子,刘氏乐呵呵地招呼赵家娘子了,说这几日都没见她来喜家串门儿,可是家里有什么事呢。 赵家娘子顺坡下驴,立马接着刘氏的话说,自己家里这两天收菜忙得很,所以没空来喜家。 一边说她一边直奔厨房,往常她来可都是往堂屋里走的,刘氏老大不乐意了,可也不能硬拦着不让她进去。 赵家娘子就像闻见鱼腥味儿的猫一样,顺着那股子浓郁的肉香和鱼香味儿直接走到了喜家厨房的灶台跟前,并且一伸手去揭开木质锅盖,然后现出一种吃惊不已的表情,喃喃道:“好大的鱼……好肥的肉……好白的豆腐……” 她一边念一边使劲儿吞口水,简直恨不得这就扑到锅里去咬上一口。 刘氏抢上前一步从她手里夺下来木质锅盖,一下子把锅给盖上,连声说敞了热气就会不好吃,一会儿谢家人还要来吃饭呢。 大概刘氏早就想到这个借口可以阻止赵家娘子的一些别的想法,比如说打秋风? 赵家娘子见状只能讪笑着说喜家这是发财了么,怎么一下子就请起谢家的客来了。 刘氏傲然道:“前几日谢家二娘落水,幸亏我家二郎相救,谢家把我家二郎当救命恩人,两家自然是要走动。” 赵家娘子摸一摸鼻子,又在厨房里使劲儿嗅,她似乎在浓郁的鱼香和肉香里面又闻到了一股酱腌肉的味儿,就在厨房里到处看,但又看不出来什么,刘氏已经在后面推着她往外走了,一边推一边说厨房里热,请赵家娘子到堂屋里去坐着喝茶。 齐氏看着婆婆把赵家娘子给推出去了,忙抬袖擦汗,然后从灶旁站起来去把厨房门给关上。 那赵家娘子被刘氏从厨房里推出来,真个去喜家的堂屋里面坐着喝了几碗茶,东打听西打听,说了好多闲话才回去。 刘氏把她给送出院子门,然后直接把院子门给闩上了,紧接着直奔厨房,推开厨房门问齐氏:“汤没被烧干吧?那赵家娘子赖着不走,就想打秋风,我怕你一直烧,汤都给烧没了……” 齐氏说自己早灭了大火,就用小火煨着。 可成早嚷着饿了要吃饭,顺娘一手抱着慧儿,一手牵着可成到厨房来,问可以吃饭了吗? 刘氏挥手让顺娘带着孩子们去坐好,马上就吃饭。 这一天的晚饭喜家人吃得特别舒心满意,顺娘把汤里面的肉都夹给了老娘,嫂子,可成吃。 齐氏不肯吃,她非要把肉夹给顺娘,说顺娘整日为了这个家挣钱,辛苦得很,她就只是在家带带孩子做做饭,根本用不着吃肉。 顺娘架住嫂子的筷子,要她把肉吃下去,并且说自己最近这几天不少吃肉,还有就是女人在家带孩子做家务也累,大家对这个家的贡献都是一样的,没有谁比谁更辛苦这一说,她要嫂子和老娘都多吃点儿,还说这样的日子以后经常会有的。 齐氏听了这些话,觉得比吃肉还让她高兴,在顺娘的坚持之下,她把顺娘夹给自己的好几块肉都吃了。桌子上除了炖鱼,还有顺娘买回来的辣芥菜,家里做的豆酱,以及下午才蒸的炊饼,一家人吃得热汗直流,然而却是满脸笑意,分外舒爽。 顺娘吃完饭,帮着嫂子去洗碗,齐氏不让她进厨房,顺娘笑着说自己今天吃得太饱了,不动一动,一会儿睡不下去。 齐氏听她这样说,也就不拦着了,她就去挑了水回来给顺娘烧洗澡水。 顺娘洗完澡,一家人照常在堂屋里面坐着歇凉聊天,刘氏就问顺娘:“明日去谢家需买些什么,毕竟头一回上人家里去,总不好空着手去。” “娘看着办就是,明日,你跟嫂子去,我就不去了。” 刘氏嘀咕着喜家也不像谢家有钱,一出手就几百文的送,可是钱少似乎买不了什么东西。 顺娘听了就说:“那您明日就把咱家做的豆酱装上两小罐子给谢家送去,您做的酱比外面卖的好吃多了,谢家娘子一定会喜欢的。” 刘氏不太自信地问顺娘:“真好吃么?你可别只图哄为娘欢喜,到时候给谢家送去了,人家不喜欢,就会说咱们小气……” 齐氏在一旁道:“娘,您做的酱真好吃,比我吃过的我姨做的,还有比以前喜家庄左邻右舍做的都好吃。” 听了女儿和儿媳的话,刘氏相信了,决定明日就按照女儿说的,找两个小瓷罐子,装两罐子自家做的酱给谢家送去。 与喜家此时其乐融融的气氛不同,隔壁赵家却是吵吵闹闹。 赵家娘子从喜家回去之后,先闷闷地自己做了饭吃,连丈夫和儿子都不等,往常她都是要等到两人回来才吃饭的。赵家娘子生了两女一子,两个女儿早已经出嫁,家里就剩下一个儿子赵三郎,还没有成亲。赵三郎平日就跟他爹赵江一起去卖菜,闲暇的时候父子两人一起走街串巷做货郎,贩卖些杂货,往往都会天黑以后才会回家。 今日两人回家也是天都黑了,进了自家院子,却不见赵家娘子像往常一样过来迎着他们,给他们拿小笤帚扫衣服上的灰尘,给他们端来木盆,递上巾帕洗脸。 父子两人狐疑地走进堂屋,看到赵家娘子一人坐在桌旁,连灯都没点。 于是赵江就发火了,大声吼她这是做什么呢,不知道爷俩回来了啊,又不递水又不摆饭的。 赵家娘子闷坐归闷坐,可是她也知道这个家里谁才是主人,被丈夫一吼,也就忙站起来去点上灯,打水,摆饭了。 赵江和赵三郎狼吞虎咽吃了一会儿,才发现赵家娘子坐在那里连筷子都没拿,赵江就问她怎么不吃。 赵家娘子说自己吃不下去。 赵江自然要问她为何吃不下去,赵家娘子便说隔壁喜家大鱼大肉,她想不通为何他们这样的外来户还比赵家吃得好。她把自己下晌过去喜家,见到和听到的事情都对赵江和赵三郎父子说了,还说刘氏哄骗自己,说要请谢家人吃饭才炖鱼的,最后呢,还不是关起门来自己吃。 “你这好吃的婆姨,你也不想一想,这杨柳镇上谁家炖鱼吃要给串门儿的邻人也来上一碗?我问你,换了你,你舍得么?人家不过日子,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你管得着么?”赵江拿筷子遥遥点着赵家娘子的头教训她。 赵家娘子被丈夫训了,并不敢分辩,转而对着赵三郎发气:“你个没用的东西,你不是说你去拦了那喜二郎钓鱼,他没钓成就走了么?怎的他家今日竟然炖鱼吃?” 吴氏道:“咱家二娘来年就及笄了,就到了嫁人的年纪,这会儿给她挑夫婿正合适,难不成还真要及笄了才去寻摸,若是寻摸不着好的,蹉跎岁月,岂非耽误了她。适才大娘走之前还跟我说呢,说她官人会看人,那喜二郎以后必然是人中翘楚的,倒是二娘的夫婿的好人选。” 谢乙“哦”了一声,看向吴氏问:“大娘真这么说?” 吴氏不满道:“难不成奴家还能骗你不成。” 谢乙沉吟,好一会儿才说:“既然是大女婿说喜二郎好,那咱们就对这喜二郎上点儿心,跟他家常来常往,再瞧瞧。” 吴氏推他一把,问:“你这到底是个甚意思?” 谢乙摇头说吴氏真是个傻婆娘,连自己的意思也不懂,他说那个喜二郎虽然看起来相貌堂堂,也勤快,可喜家毕竟是从外地迁居到杨柳镇的,没家没业的,甚至连杨柳镇的户籍都没有。就算是过三年入了籍,就凭现在喜家的情况,也是坊户里面最下等的。他还说自家二娘模样生得好,再怎么也该嫁一个比她大姐的夫婿强的男子,尽管谢家是屠户,可自己女儿从小到大都是吃喝不愁长大的,若是就因为喜二郎的救命之恩就要嫁给他,那也太可笑了些。他可不想自己也是娇花一样养大的女儿就嫁给一个砍柴卖鱼的,一年下来连肉也吃不上几次。 吴氏听了丈夫的话,朝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夸赞他,说还是他有见地,她完全赞同他的说法,可以把喜家二郎列为自家二娘的备选夫婿之一,若是过两年这喜家二郎有出息,再把自家二娘许给他不迟,在此之前,就先跟喜家走动起来好了。 顺娘哪里知道她被谢乙夫妻惦记上了,要挑她给谢家做女婿呢,从谢家出来,她带着些许酒意,心情愉快地走到了自家住着的小院儿跟前拍门。 很快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了,出来的是她嫂嫂齐氏,齐氏一见她就问:“叔叔可喝醉了,若是喝醉了,奴家去给叔叔做些醒酒汤。” 顺娘说自己没喝醉,看到堂屋里透出的灯光,她问:“娘还没睡么?” 齐氏:“没睡,奴家跟娘都等着你回来哩。” 将院门关上后,她来接顺娘手里的鱼篓和扛着的担柴的棒子,接过去后,她问顺娘鱼篓里是什么,为何挺重的,不会是没有卖掉的鱼吧。 顺娘一拍脑门,说:“差点儿忘了,这是一些猪骨,你拿去洗一洗,烧锅汤,不然搁到明早得有味儿。” “猪骨?这……” “一会儿我再告诉嫂嫂是怎么回事,你先拿去收拾出来熬上汤吧。” 齐氏点头说好,她先去给顺娘烧洗澡水,然后再熬汤。 顺娘走进堂屋去,看见她娘手里抱着慧儿,可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坐着玩顺娘给她削制的几个木偶人,见到顺娘进来,可成就扔下了木偶人,跑过来抱住她的腿,亲热地喊二叔,顺娘一弯腰把他抱起来,问他今日在家里可有听他娘的话,可帮着他娘干活儿等。 可成说他既听了娘的话,也帮了娘干活儿,顺娘就在他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赞他做得对。 “大郎,你自己下去玩儿,你二叔累一日了,让他坐下喝茶歇一歇。”刘氏哄着可成道。 可成就乖乖地从顺娘手臂里滑下去,依旧去他的小板凳上坐着,玩木偶人打架。 这里顺娘在她娘旁边的条凳上坐下,倒了一碗凉茶喝起来,刘氏便问她:“今日那谢家的小娘子来说你在谢家吃晚饭,到底为甚谢家要请你吃饭?” 顺娘问:“那谢二娘没与您说缘由?” 刘氏摇头:“没有,她匆匆跑了来,只说你让她捎话,说今晚在谢家吃饭,不回来,连自己是谁都没交代,便又匆匆地跑走了,着急忙慌的,就跟火烧上脚背一样……” 顺娘轻笑出声,随即把谢家为何请自己吃饭的原因告诉了刘氏,还说,她答应了陆展去谢家吃饭,是因为她觉得喜家初来杨柳镇,着实该多认识两户人家才是,还有陆展尽管是个秀才,还没有功名,但到底是个读书人,万一将来他真能得中进士,做个官,那么跟他认识对喜家是大有好处的。另外就是谢家是杨柳镇的坊户里面的上等户,对人也热忱,跟谢家打交道对喜家来说也不错。 刘氏:“原来今日跑来咱们家捎话的就是你昨日救下的没家教的小娘子,还真叫为娘说中了,还真是屠户家的女儿,你看看她今日着急忙慌地跑来,连自己是谁都不曾说……看在,她家晓得了你救了她好酒好肉款待你的份儿上,我就不说她了。只是,为娘觉着你想远了,咱们家到明年就会搬回喜家庄去,跟谢家,陆家也打不了多久交道的。” 顺娘忍了忍,没忍住,试探着问刘氏:“娘,若是咱们在这里能挣下比现如今更多几倍的钱,您还想回去吗?” 刘氏咋呼:“几倍的钱?你是说每月三五贯?” 顺娘点头,道:“说不定,三五贯都不止呢。” 她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让她娘动心,其实她对做什么买卖一月能有三五贯的收益还没头绪呢。 刘氏听了果然动心了,一把抓住顺娘搁在桌子上的一只手问:“到底是什么好买卖,你说给为娘听一听。” 顺娘灵机一动,就对刘氏说,她结交了城里宋家正店的老板娘,老板娘不但愿意收了她全部担进城的柴火和提进城的鱼,还说,若是顺娘将来存够了本钱,她愿意指点顺娘做买卖挣更多的钱。 “宋家正店?宋玉姐?”刘氏还是头一次听顺娘提起过这个人,先前顺娘只对她嫂嫂提起过,但别的话都没说,齐氏也没多问。 顺娘便把宋家正店的规模以及宋玉姐为人吹嘘了一番,还对刘氏说这个宋玉姐的大哥在工部曹侍郎家里做管家,极有权势的。 “曹侍郎?那是多大的官?”刘氏更感兴趣了,揪住顺娘的衣袖追问道。 也难怪刘氏一听说宋玉姐家里跟当朝做官的人家有关系,就紧追着问,实在是这个时代官与民之间的差距用天渊之别来说也不过分。儒生一旦考中进士做了官,不但本身俸禄优厚,家族里的人也是跟着鸡犬升天,可以享受官府的种种优待,比如免除服役,官户交的田租也会减轻,更别说那些品级高的官员了。 而曹侍郎可是正二品大员,拿到顺娘穿前的时代比,也是属于部长省长这一级别的。 这个时代的普通平民百姓一年下来,甚至数年下来连个七品芝麻官都见不到,更别说朝廷二品大员了。 所以,当顺娘告诉曹侍郎是二品大员时,把刘氏给惊得张大了嘴,好久都吐不出半个字,过了好一会儿才抚着自己的胸口说:“我的娘欸,好大的官!” 要说刚开始顺娘说的留在杨柳镇能够每月多赚三五贯钱,刘氏还不太相信的话,听到后面愿意帮顺娘的宋玉姐的后台是曹侍郎后,她现在完全相信了顺娘的话。 紧紧抓着顺娘的手,刘氏让顺娘一定要抱住宋玉姐这根大|腿,在汴梁发家致富,光宗耀祖,以后回喜家庄去买三五十亩地,再盖间大宅子,让喜家庄的乡亲们都羡慕眼馋。 顺娘听了她娘的话,真想也像她娘那样,脱口而出“我的娘欸”,为什么她这便宜娘始终忘不了也回喜家庄去呀?即便在城里发了财也不忘记要回去? 看来,等到真发了财,她就要在城里买房子,才能断了她娘回喜家庄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她娘松了口,改变了主意,同意留下来让顺娘去做买卖发财,她的初步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故而,顺娘的心情那是相当地好,以至于嫂子齐氏进来时看到她笑得那样,问她可是有什么好事。不等顺娘搭话,齐氏已经抢先把顺娘在汴梁城里认识了一位开大酒店的女老板,这位女老板后台极硬,家里的大哥在朝廷里二品大官家里做管家,关键是这位女老板要帮顺娘,指点顺娘做买卖的事情告诉了齐氏。 刘氏还说有宋玉姐这样有后台的老板指点,顺娘一定能够发财,这可是万万想不到的事情,看来喜家来到杨柳镇是走对方向了,改天她要上庙里去拜佛烧香,感谢佛祖保佑顺娘结交了贵人,眼看着就要发达了…… 看着婆婆眉飞色舞,兴奋地说话,嘴巴里甚至喷出了唾沫星子,还有顺娘在灯下那张笑脸,刘氏却只有淡淡的喜悦,更多的却是莫名的担心,这担心跟顺娘相关。 女人的直觉让齐氏感觉那个宋玉姐怕不只是单纯地帮忙,她应该隐含着什么别的目的。 顺娘扮成男子,相貌堂堂,难保那宋玉姐不是瞧上了她? 不行,一会儿得私下问一下顺娘,那个宋玉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得提醒顺娘可不要着了宋玉姐的道儿,毕竟顺娘并不是真的男子,要真有个什么事儿,顺娘一定会吃大亏的,她作为顺娘的嫂子,可不能眼看着她跳到火坑儿里去。 “我怎知道他甚时候又去钓了鱼?”赵三郎被他娘训得无名火起,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怒道,“我眼又不曾长在他身上!” 赵家娘子犹自奚落赵三郎没本事,既钓不来鱼给自己这个当娘的吃,也阻拦不了喜二郎继续去河里钓鱼。 赵三郎羞恼不已,心中暗自决定一定要给喜二郎一些颜色瞧瞧,让他再不敢去柳山下的河里钓鱼,若是他敢再去,就让他连柴都砍不成,让喜家在杨柳镇呆不下去。 “好了,好了,少说两句,三郎饭还没吃完呢,你要是闲得慌,就去洗刷锅底去!”赵江敲着自己的碗对自家娘子不悦道。 “洗锅底,亏你说得出来……”赵家娘子翻了翻白眼嘟囔道,然而她到底是闭上了嘴不说了。 赵三郎吃完饭,去洗漱了,就上|床上去躺着谋划明日怎么去找隔壁喜二郎的麻烦。 顺娘哪里知道一墙之隔的赵家三郎正在打坏主意要对付自己,她跟往常一样歇完凉就上|床去睡觉,计划第二天砍两担柴,然后依然在要进城的当天去晨钓。无论如何,她不会因为赵三郎出来搞破坏,就不再去河里钓鱼的,去晨钓,既能钓到鱼,又可以避开赵三郎,免得跟他直接起冲突,对于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第二日起来,天有些阴,顺娘先去看了看豆芽发得怎么样了,她轻轻揭开柳条篮子上盖着豆芽的布的一角,看到发胀的豆子顶端已经冒出了一丁点儿小白芽,齐氏在旁边说她昨儿半夜起来又给豆子浇了水,一直保持着那上头盖着的布是湿润的。 第119章 此为防盗章还别说,谢二娘心里还真是如同顺娘想得那样,然而又有一些别的心思,她自己也琢磨不清。 当她娘非要她来喜家叫喜二郎去谢家吃饭时,她磨磨蹭蹭的,还被她娘说了两句,说总不能让她弟弟三郎去喜家叫人吧。谢二娘说可以叫店内雇佣的伙计去呀,她娘却说他们都忙着生意呢,没空,硬要她来喊人。 本来她来喜家把她娘的话传给喜二郎就可以走了的,谁知道喜二郎一点儿不识相,直接拒绝了,说他不想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如此冷漠的拒绝,让谢二娘一下子觉得无比委屈,这个人,她知道,她爹娘有心要为她挑女婿,喜家二郎应该是其中之一。她也并不是完全懵懂的少女,毕竟十四了,明年可就及笄了,她娘常常挂在嘴边的就是一及笄,就要赶紧找个合适的人家结亲,比起对方的家境来说,显然,她爹娘更加看重这个人的相貌和人品。他爹常常说的那个话,谢家不缺钱,给自己女儿找的女婿一定要相貌堂堂,人品好,这是最重要的。 她自己呢,暗中认为,她将来如果真要嫁人的话,那这个人一定是要自己看得上眼的。 喜二郎…… 她觉得自己似乎并不讨厌他,除了一开始在河里被他救起来,他说话很臭,当时她对他印象不好。后来,多跟他说几次话,谢二娘觉得这个人还是不错的。特别是她一直认为他勤快,面相也老实,有好多次,喜二郎挑着柴火从谢家肉铺跟前过,谢二娘看见了,都要多看他几眼。另外,藏在她心里一个不足跟外人道的秘密就是,她觉得自己的胸被喜二郎摸到了,所以,对于喜二郎她不想上心,也要上心起来了。 在如此复杂和矛盾的心理之下,喜二郎说的话,做的事情,在谢二娘心里就被放大了,让她很容易计较。就好比刚才喜二郎拒绝她去谢家吃饭,她就控制不住想,一定是喜二郎很不喜欢自己,所以他才那样说。她还想到,喜二郎真记仇,难道他还在计较上一次在河边他把自己救起来的时候,自己对他恶语相向吗? 好在,后来喜二郎改变了主意,愿意跟着她去谢家了,她才不那么纠结和难受了。 她让喜二郎在前面走,喜二郎也听她的话,愿意走在前面,她这才心情平复了下来,然而,她真得想问他脸上那一块淤青是怎么回事,可话到嘴边却又开不了口。仿佛一开口,就会暴露她的心思一样。可这想要打探的欲|望就像是一只猫藏在她胸怀中,不断挠着她的胸口,好痒啊…… 从喜家到谢家的这一段路,顺娘走得轻松,谢二娘却走得柔肠百转。 快到谢家肉铺跟前时,顺娘停了下来,等谢二娘上前来,毕竟自己是客,总不可能不在主人的带领下就直接走进别人家里吧。 谢二娘呢,看到喜二郎停了下来,回头看了自己一眼,也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就赶紧加快脚步走到喜二郎身边,然后对他说:“跟我来。” 两个人前后脚走进谢家肉铺,谢二娘领着他直接上楼上去,楼上她爹娘正在招待喜二郎的娘和嫂子,见到顺娘进去,谢乙先就跟她打招呼,接着看到他脸上的淤青,便问顺娘是怎么弄的。 顺娘把早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就是因为砍柴下雨跌倒,摔伤了。 吴氏赶忙关心的问,除了脸跌伤了,别的地方没有伤吧。 顺娘笑着说别的地方都好,边说边转了转手臂,踢了踢腿,以示自己的话不假。 谢乙便招呼顺娘入席,陪他喝酒说话,吴氏和谢二娘则是招呼刘氏和齐氏吃饭。 两家人在一起开开心心地吃完饭,喜家人辞了谢家人回家去,一路上,刘氏都在说谢家人的好话,在她眼里,谢家人个顶个都是好人,就连对谢二娘的印象也完全改观了,不再说她没礼貌,着急忙慌的,而是说她待人热忱,人又漂亮,将来不知道哪一家的郎君有福气,能娶她做媳妇呢。 顺娘和齐氏只是默默听着,她们两个都知道今日刘氏在谢家饱餐了一顿,心情正好,这些话听听就好了。 回到了家,顺娘对老娘和嫂子说她最近几日都不进城,要等到脸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再进城去。 刘氏不理解地问顺娘,这个脸上的淤青也不耽误卖柴和卖鱼,毕竟不是伤着了手和脚,她怎么这几日就不去呢。 顺娘当然不好说真实的原因,只说自己想歇几天,顺便在家里伺弄下豆芽。 刘氏听女儿这么说,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这钱跟人比起来,还是人更重要,她自打失去了丈夫和儿子之后,是越来越这么认为了。 顺娘带着脸上的淤青连续上山砍了两天柴,尽管不能进城去卖柴,可不耽误她砍柴,她照常每天清晨起来,上山去砍两担柴回来晾在自己家院子里面,下午则是在家睡觉逗孩子,陪着老娘和嫂子说话,再去看一看她放在柴房柳条篮子里面的豆芽发得怎么样了。 这一天,她算了下日子,豆芽已经发了第五天了,吃完晌午饭,帮着嫂子洗了碗,就进了柴房,揭开了柳条篮子上的黑布,然后惊喜地发现自己第一次发出来的豆芽果然长成了她心中豆芽的样子。虽然这些豆芽卖相不是很好,不像她看到的人家卖的那一束一束捆扎起来的豆芽,粗细长短都差不多,还挺直。她的呢,尽管粗壮,可是长得就像是一蓬蓬的乱草。 虽然是乱草,可顺娘也非常高兴,毕竟她第一次按照儿时记忆来发豆芽,还是发成功了。 刘氏和齐氏听说她要收豆芽了,也兴奋地跟在她后面进了柴房,两个人盯着顺娘揭开柳编篮子上的黑布的时候还挺紧张,生怕种生发不出来,那样一来她们想要在家里挣点儿钱的希望就落空了。好在,顺娘在揭开黑布后,她们看到了那一蓬蓬像野草一样长着的茂盛的种生,这东西在顺娘嘴|巴里被叫做豆芽。不管是豆芽也好,还是种生也好,她们知道顺娘成功了!于是她们都和顺娘一样发出了开心的笑声。 顺娘甚至分别掐了几根黄豆芽和绿豆芽下来放进嘴里咀嚼,刘氏和齐氏见状也像顺娘那么做,刘氏一边咬一边笑着说:“真脆!真香!” 齐氏也乐呵呵地说口感很不错。 顺娘道:“咱们得用秤来秤一秤,算一算这黄豆芽和绿豆芽一斤能发多少出来。” 刘氏看了眼两个柳编篮子里面的豆芽说:“为娘看那个绿豆发出来的多些,怕比黄豆发出来的多一半不止,” 齐氏也在一旁如此说。 顺娘道:“这样,我去买一把秤回来秤一秤,反正以后若是咱们发豆芽卖也是要给人家秤的。” 齐氏问顺娘,这是决心要做这个买卖了吗? 顺娘知道老娘的意思,买一把秤又要花钱,她舍不得。 于是顺娘笃定的点头,说已经决定了,既然要做这个买卖,那家里还是买一把秤回来的好。 说完,她就抬脚出门,打算去街上卖秤的店里买一把秤回来。 刚出门儿,却碰见了隔壁的赵家娘子,只见她慌慌张张地走了来,见到顺娘立即上前来拉住她,求她帮忙去救一救赵家父子。 顺娘觉得奇怪,便说自己又不会拳脚功夫,又没有权势,再说也不知道赵家父子出什么事情了,为何赵家娘子要来求自己。 赵家娘子抹着眼泪说:“我官人和我家三郎被齐大郎赌坊里的泼皮闲汉们扣住了,说是他们父子在赌坊里输了不少钱……” 顺娘不等她说完,就接话了:“既是输了钱,就该拿钱去赎人啊,我是帮不了忙的,身上拢共几十文钱,您若是要借,那我可以借给你。” 赵家娘子摆手,哭道:“喜家二郎,我不借你的钱,我只是想要你陪我走一趟,去齐大郎的赌坊里跟那齐大郎说个好话,他就会放了我官人和三郎。” 顺娘皱起了眉头,不解地问:“为何我去见了齐大郎他就要放人?我跟那齐大郎可是素不相识啊!” 顺娘连一句话都不想跟小辣椒多说,继续走自己的路,可没走出去两步,却被人拦住了,面前站着一男一女,男的二十出头,穿一袭儒衫,看起来像个读书人,女的大约十七八岁,面貌跟小辣椒有几分相像,手里抱着个一岁的娃娃。 女的先开口问顺娘:“你是谁?为何跟我家二娘当街拉扯,瞧我家二娘愤愤然的样子,必然是你欺负了她。” 这女的称呼小辣椒是他家二娘,不是小辣椒的姐就是嫂子。不过,多半还是姐姐吧,毕竟谢家肉铺老板不太可能有这么个看着像读书人的儿子,最关键的是拦住顺娘质问她的女人跟小辣椒相像,所以顺娘做此判断。 成为喜顺娘这两个多月,她一直都没有在谢家肉铺买过肉,再说了她娘刘氏节俭,不叫买肉吃,所以顺娘隔日进城来回从谢家肉铺跟前过两次,但从来没有去看过这家肉铺都有些什么人,故而在昨天救了小辣椒后,小辣椒认识她,她却不认识小辣椒。这会儿从眼前这个拦住她质问她话的女人嘴里,她知道了小辣椒原来是谢家二娘,那眼前这个就是谢家大娘了。 于是顺娘礼貌的向她拱一拱手,解释道:“是谢二娘要送我一些猪骨,我不肯要,所以拉扯起来。” “真是如此?你可别蒙我?”谢大娘上下扫了顺娘一眼不相信地问,“她为何要平白无故地送你猪骨?” 顺娘答:“不信,你可以问一问你妹子,她要送我,我却不愿收,所以是给了钱的。” 谢大娘于是大声喊在肉铺跟前的谢二娘过来,谢二娘当时在哄弟弟,没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过来了,听到喊声,才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把喜二郎给拦在了街心。于是她抱起弟弟,快步走到姐姐和姐夫跟前,说爹娘都在厨房里忙活做饭呢,专等着姐姐和姐夫一家人来。 “这男子说你要送猪骨给他,他不要,才跟你当街拉扯的,可是真话?”谢大娘指着顺娘问。 谢二娘点了点头。 谢大娘又问:“二娘,你为何平白无故给他猪骨?” 谢二娘就把自己昨日去替弟弟抓泥鳅,结果在柳山下的河边不慎滑下水去,差点被淹死时,家住杨柳镇东头的喜二郎下到河里救了自己的事情对其姐说了。 “原来如此。”谢大娘听完笑逐颜开,重新看向顺娘时不禁称赞起她救了自己妹子,连一些猪骨的谢礼都不肯要,果真是一副侠义心肠,品行高洁。 顺娘听到赞扬却尴尬不已,她瞟了眼一旁抱着谢家三郎的谢二娘,心说,你倒是说两句啊,说我救了你出言不逊,你还跟我急来着。还有啊,谢家大娘怎么就把自己不收只值二三十文猪骨就说成品行高洁呢。你怎么不说你妹子酬谢别人救命之恩,连只值二三十十文钱的猪骨也送得出手,岂非你妹子的身价也就是那几块猪骨。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笑,觉得小辣椒简直蠢得可爱,她为了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想都不想就把肉摊子剩下的几块猪骨送给自己,难道她都没想到过人家会怎么想。还真是不谙世事,哎,到底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呀! “走,走,走,既然你救了我家二娘,就跟我们进去吃顿饭,想必我岳丈和岳母十分欢迎你。”在谢大娘身边的书生突然说话了,还伸手去拉顺娘。 “这个,就算了吧,不是我不愿意去,主要是我家中老母和嫂子等人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天黑了,若是不见我回去,定是要担心我的。”顺娘连忙推辞。 书生道:“这有何难,让二娘去你家里说一声就是,我陆展虽然是一介儒生,可最喜欢结交狭义心肠,品行高洁之人,观兄弟现如今虽是做的樵渔的营生,但有这一份宽宏的胸怀,以及堂堂相貌,来日定当是人中翘楚,堂上丈夫。” 顺娘真怀疑眼前的书生是不是在忽悠自己,这不收谢二娘的猪骨一下子竟然这么高大上了? “你……”她看着书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满脸尴尬。 谢大娘也十分热情地对顺娘说:“奴家官人说得甚是,奴家也是这个意思,喜家二郎,你就别推辞了。奴家这就叫二娘去你家里跟你老母和嫂子等人说一声。” 谢二娘明显没有想到自己的姐姐和姐夫要请喜二郎这个“厕石”去家里吃饭,一时之间跟顺娘一样尴尬,愣在原地。还是在其姐的催促下才答应了,放下手里的弟弟,转身往镇子东头走去。 顺娘被书生拉着进了谢家肉铺,这谢家肉铺前面是店,后面是平日杀猪的地方,安排有猪圈,杀房,厨房,以及几个肉铺的帮工也住在这后面。至于谢家肉铺的老板和老板娘一家人都住在楼上。 谢大娘抱着孩子,手里牵着弟弟,进了屋就直接往后院去,陆展则是在前面引路,带着顺娘上了谢家肉铺的二楼。 刚在楼上的一间看着像是厅堂的屋子里坐下,木楼上就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有人上楼来了。 “哈哈哈哈!你就是喜家二郎?就是你救了我家二娘?嗯,瞧着真是一表人才,果真如女婿夸赞的,在下谢乙,不知道小兄弟如何称呼?”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三十七八的壮汉上得楼来,径直走到顺娘跟前向她拱手,接着向她豪爽地问话。 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小辣椒的爹了吧,顺娘倒觉得他真有屠户的本色,一看,就是干屠宰卖肉这一行的。人家如此豪爽地自我介绍,作为一个晚辈的顺娘便也赶紧站起来,向着谢乙躬身一拱手道:“小的姓喜,单名一个顺字,在家排行第二。” 谢乙点一点头,请顺娘坐下说话,然后自己掇了一张椅子在顺娘旁边坐了,接着问话:“但不知喜家还有些什么人啊?” 顺娘就把家里的一些情况简略告诉了谢乙,谢乙听完便说:“一家人要靠着你吃喝,必然艰难。” “还好,素日砍些柴,钓些鱼去汴京城里卖,倒还能应付。”顺娘道。 说话间,谢家肉铺帮工的伙计就端了茶上来,谢乙亲自给顺娘倒茶,请她吃茶。 顺娘谢了他,接了茶吃起来,一面听谢乙和陆展说些闲话,从两人的嘴里,顺娘知道了原来这陆展家里是以教书为业的家族,从祖父到他父亲都是教书为生,现今他家里有兄弟两人,他是老大,虽然如今是个秀才,有了州试的资格,但毕竟还没取得功名。对于这个时代的科举,顺娘倒是知道一二,知道这个时候的秀才并没有所谓的功名,他们往往是地方上挑选出来的获得了考取举人资格的比较好些的读书人而已,并且就连考上举人的秀才,也还没有做官的资格,只取得了省试,考取进士的资格。如果举人考不上进士的话,每隔三年还需要重考一次,合格者才能继续保持举人资格。这也能够说明为什么卖肉的谢乙能够把长女嫁给陆展的原因。 谢乙拥有谢家肉铺的产业,生意兴隆,在杨柳镇的坊户里面属于上等户,而陆家虽然是以诗书传家的家族,但是在以财产来区别上等户和下等户的这个时代,他们显然还不如谢家。再说了,陆展虽然是个秀才,可却跟明清时候的秀才不一样,他没有功名,娶个上等户的谢乙家的女儿也没有埋没他。甚至,顺娘猜想,谢家嫁女给的嫁妆一定也十分丰厚,陆家便也不嫌弃给长子娶了个屠户之女了。 陆展还说到他有个弟弟叫陆全,跟顺娘年纪差不多,不爱读书,最喜欢打拳蹴鞠,乡邻都把他当做浮浪子弟,十六七了,没有人家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他。提起这个弟弟,陆展就头疼,怕他年纪大了娶不上媳妇,还怕他惹事生非。他还说,若是将来顺娘认识了他弟弟,就帮帮忙,劝一劝他,他弟弟最喜欢跟顺娘这种心胸宽广,有侠义之气的男子打交道。 顺娘不自觉抽了抽嘴角,心道,这种劝说泼皮闲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事情,你还是真看得起我啊。她这会儿竟然有了来谢家吃饭,如同赴鸿门宴之感。 然而在面上,她还要展现出笑容来,微微点头,算是应承了对方。 又说了会儿话,楼梯上又想起了纷沓的脚步声,这一次上来了几个女人,还端着酒菜,谢二娘也上来了,她对顺娘说她已经去了镇子东头的喜家,把话捎给了顺娘的娘,说顺娘在谢家吃了晚饭才回去。 顺娘点点头说声知道了,接着一个身材圆滚滚的健壮妇人过来笑着对顺娘说话,感谢她救了她家二娘,还说谢二娘昨日回来没有说这个事儿,不然她早就和自家男人一起提着谢礼登门拜谢了,还有今日请顺娘这个救命恩人务必喝好吃好,不然谢家人会过意不去。 在谢乙等人频频劝酒之下,顺娘喝了几碗,好在这个时代的酒是黄酒和米酒,度数不高,她并没有吃醉。在屠户家吃饭,桌子上当然少不了肉,顺娘放开肚皮吃了个饱,解了馋。自从穿过来,她还没有吃过这么多肉呢,连穿前不吃的肥肉居然也吃了几块,可见顺娘的这副身体是多缺油水。 自己吃饱了,顺娘想起了家中的老娘和嫂子,她们也是很久没吃过肉了,明日就花些钱给她们买几斤肉吃好了。 她跟陆展和谢乙一桌吃酒吃肉,另一张小桌子上则是坐着谢大娘和谢二娘,以及她们的娘吴氏,以及谢三郎,还有谢大娘手里抱着的娃儿。 吃喝之余,顺娘有个奇怪的感觉,就是旁边那张小桌子上的女人在频频地看自己,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喝了酒有些微醺的原因。 酒足饭饱之后,顺娘被谢乙和陆展亲自送出来,提了鱼篓,扛着柴棒回家去。 第120章 此为防盗章 还别说,谢二娘心里还真是如同顺娘想得那样,然而又有一些别的心思,她自己也琢磨不清。 当她娘非要她来喜家叫喜二郎去谢家吃饭时,她磨磨蹭蹭的,还被她娘说了两句,说总不能让她弟弟三郎去喜家叫人吧。谢二娘说可以叫店内雇佣的伙计去呀,她娘却说他们都忙着生意呢,没空,硬要她来喊人。 本来她来喜家把她娘的话传给喜二郎就可以走了的,谁知道喜二郎一点儿不识相,直接拒绝了,说他不想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如此冷漠的拒绝,让谢二娘一下子觉得无比委屈,这个人,她知道,她爹娘有心要为她挑女婿,喜家二郎应该是其中之一。她也并不是完全懵懂的少女,毕竟十四了,明年可就及笄了,她娘常常挂在嘴边的就是一及笄,就要赶紧找个合适的人家结亲,比起对方的家境来说,显然,她爹娘更加看重这个人的相貌和人品。他爹常常说的那个话,谢家不缺钱,给自己女儿找的女婿一定要相貌堂堂,人品好,这是最重要的。 她自己呢,暗中认为,她将来如果真要嫁人的话,那这个人一定是要自己看得上眼的。 喜二郎…… 她觉得自己似乎并不讨厌他,除了一开始在河里被他救起来,他说话很臭,当时她对他印象不好。后来,多跟他说几次话,谢二娘觉得这个人还是不错的。特别是她一直认为他勤快,面相也老实,有好多次,喜二郎挑着柴火从谢家肉铺跟前过,谢二娘看见了,都要多看他几眼。另外,藏在她心里一个不足跟外人道的秘密就是,她觉得自己的胸被喜二郎摸到了,所以,对于喜二郎她不想上心,也要上心起来了。 在如此复杂和矛盾的心理之下,喜二郎说的话,做的事情,在谢二娘心里就被放大了,让她很容易计较。就好比刚才喜二郎拒绝她去谢家吃饭,她就控制不住想,一定是喜二郎很不喜欢自己,所以他才那样说。她还想到,喜二郎真记仇,难道他还在计较上一次在河边他把自己救起来的时候,自己对他恶语相向吗? 好在,后来喜二郎改变了主意,愿意跟着她去谢家了,她才不那么纠结和难受了。 她让喜二郎在前面走,喜二郎也听她的话,愿意走在前面,她这才心情平复了下来,然而,她真得想问他脸上那一块淤青是怎么回事,可话到嘴边却又开不了口。仿佛一开口,就会暴露她的心思一样。可这想要打探的欲|望就像是一只猫藏在她胸怀中,不断挠着她的胸口,好痒啊…… 从喜家到谢家的这一段路,顺娘走得轻松,谢二娘却走得柔肠百转。 快到谢家肉铺跟前时,顺娘停了下来,等谢二娘上前来,毕竟自己是客,总不可能不在主人的带领下就直接走进别人家里吧。 谢二娘呢,看到喜二郎停了下来,回头看了自己一眼,也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就赶紧加快脚步走到喜二郎身边,然后对他说:“跟我来。” 两个人前后脚走进谢家肉铺,谢二娘领着他直接上楼上去,楼上她爹娘正在招待喜二郎的娘和嫂子,见到顺娘进去,谢乙先就跟她打招呼,接着看到他脸上的淤青,便问顺娘是怎么弄的。 顺娘把早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就是因为砍柴下雨跌倒,摔伤了。 吴氏赶忙关心的问,除了脸跌伤了,别的地方没有伤吧。 顺娘笑着说别的地方都好,边说边转了转手臂,踢了踢腿,以示自己的话不假。 谢乙便招呼顺娘入席,陪他喝酒说话,吴氏和谢二娘则是招呼刘氏和齐氏吃饭。 两家人在一起开开心心地吃完饭,喜家人辞了谢家人回家去,一路上,刘氏都在说谢家人的好话,在她眼里,谢家人个顶个都是好人,就连对谢二娘的印象也完全改观了,不再说她没礼貌,着急忙慌的,而是说她待人热忱,人又漂亮,将来不知道哪一家的郎君有福气,能娶她做媳妇呢。 顺娘和齐氏只是默默听着,她们两个都知道今日刘氏在谢家饱餐了一顿,心情正好,这些话听听就好了。 回到了家,顺娘对老娘和嫂子说她最近几日都不进城,要等到脸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再进城去。 刘氏不理解地问顺娘,这个脸上的淤青也不耽误卖柴和卖鱼,毕竟不是伤着了手和脚,她怎么这几日就不去呢。 顺娘当然不好说真实的原因,只说自己想歇几天,顺便在家里伺弄下豆芽。 刘氏听女儿这么说,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这钱跟人比起来,还是人更重要,她自打失去了丈夫和儿子之后,是越来越这么认为了。 顺娘带着脸上的淤青连续上山砍了两天柴,尽管不能进城去卖柴,可不耽误她砍柴,她照常每天清晨起来,上山去砍两担柴回来晾在自己家院子里面,下午则是在家睡觉逗孩子,陪着老娘和嫂子说话,再去看一看她放在柴房柳条篮子里面的豆芽发得怎么样了。 这一天,她算了下日子,豆芽已经发了第五天了,吃完晌午饭,帮着嫂子洗了碗,就进了柴房,揭开了柳条篮子上的黑布,然后惊喜地发现自己第一次发出来的豆芽果然长成了她心中豆芽的样子。虽然这些豆芽卖相不是很好,不像她看到的人家卖的那一束一束捆扎起来的豆芽,粗细长短都差不多,还挺直。她的呢,尽管粗壮,可是长得就像是一蓬蓬的乱草。 虽然是乱草,可顺娘也非常高兴,毕竟她第一次按照儿时记忆来发豆芽,还是发成功了。 刘氏和齐氏听说她要收豆芽了,也兴奋地跟在她后面进了柴房,两个人盯着顺娘揭开柳编篮子上的黑布的时候还挺紧张,生怕种生发不出来,那样一来她们想要在家里挣点儿钱的希望就落空了。好在,顺娘在揭开黑布后,她们看到了那一蓬蓬像野草一样长着的茂盛的种生,这东西在顺娘嘴|巴里被叫做豆芽。不管是豆芽也好,还是种生也好,她们知道顺娘成功了!于是她们都和顺娘一样发出了开心的笑声。 顺娘甚至分别掐了几根黄豆芽和绿豆芽下来放进嘴里咀嚼,刘氏和齐氏见状也像顺娘那么做,刘氏一边咬一边笑着说:“真脆!真香!” 齐氏也乐呵呵地说口感很不错。 顺娘道:“咱们得用秤来秤一秤,算一算这黄豆芽和绿豆芽一斤能发多少出来。” 刘氏看了眼两个柳编篮子里面的豆芽说:“为娘看那个绿豆发出来的多些,怕比黄豆发出来的多一半不止,” 齐氏也在一旁如此说。 顺娘道:“这样,我去买一把秤回来秤一秤,反正以后若是咱们发豆芽卖也是要给人家秤的。” 齐氏问顺娘,这是决心要做这个买卖了吗? 顺娘知道老娘的意思,买一把秤又要花钱,她舍不得。 于是顺娘笃定的点头,说已经决定了,既然要做这个买卖,那家里还是买一把秤回来的好。 说完,她就抬脚出门,打算去街上卖秤的店里买一把秤回来。 刚出门儿,却碰见了隔壁的赵家娘子,只见她慌慌张张地走了来,见到顺娘立即上前来拉住她,求她帮忙去救一救赵家父子。 顺娘觉得奇怪,便说自己又不会拳脚功夫,又没有权势,再说也不知道赵家父子出什么事情了,为何赵家娘子要来求自己。 赵家娘子抹着眼泪说:“我官人和我家三郎被齐大郎赌坊里的泼皮闲汉们扣住了,说是他们父子在赌坊里输了不少钱……” 顺娘不等她说完,就接话了:“既是输了钱,就该拿钱去赎人啊,我是帮不了忙的,身上拢共几十文钱,您若是要借,那我可以借给你。” 赵家娘子摆手,哭道:“喜家二郎,我不借你的钱,我只是想要你陪我走一趟,去齐大郎的赌坊里跟那齐大郎说个好话,他就会放了我官人和三郎。” 顺娘皱起了眉头,不解地问:“为何我去见了齐大郎他就要放人?我跟那齐大郎可是素不相识啊!” 七月流火,高树鸣蝉。 汴梁城外柳树镇的一间院子的柴扉被推开,有人往院子里走,打破了盛夏院落的寂静,正在做针线的齐氏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放轻脚步往外走。 此时不过未时末,还没有到申时,这个时辰会是谁来了呢? 齐氏心里狐惑着,已然走到了门边,手还没放到门闩上,外边那人已经走到了门边,在木门上轻轻叩了两声。 “谁?”齐氏问。 “嫂嫂,是我。”外头那人低声回答。 齐氏忙抽开门闩开了门,门外涌进一股热浪,门口站着一头汗,男子打扮,然而脸上带着笑的喜顺娘。 “叔叔回来了!今日怎么恁般早?不是说到申时末才能回家的么?”齐氏含笑问,带着小小的惊喜,然后让过一边。 喜顺娘跨进屋,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说:“今日运气好,一捆柴和两尾鱼被宋玉姐都要了,就早些回来了,我买了些盐和糖,还有菜蔬……” 一边说着,她把手上的一个柳编篮子递给了齐氏,接着往西屋里看,问:“娘呢?” 齐氏答:“娘去隔壁赵家帮赵家娘子做酱去了。” “可成和慧儿在午睡?” “大郎和二娘睡得香,他们要晓得叔叔回来了,怕不会睡了,叔叔给他们带了糖哩。” “嫂嫂,在家里你还是叫我顺娘吧。” 喜顺娘一边说一边回身把两扇木门关上。 “惯了,换来换去怕说漏嘴,倒不好。”齐氏淡笑道,“对了,叔叔,我去烧水你洗洗,既是今日回来得早些,就洗了躺一躺,到黑我做了汤饼,再叫你起来吃。” “也好。”喜顺娘点头。 一早起来挑着两捆柴提着两尾鱼,走了二十多里地进汴梁城,把东西脱了手,再走着回来,她全身上下早就被汗水浸透了,发出一股子汗馊味儿,她自己都闻不惯。 她走到堂屋的桌边,拿起装了凉水的大壶接连倒了两碗,咕噜咕噜灌进了肚子,才惬意地长舒出口气。 接着她走进西屋,把外头那件脏兮兮的沾满尘土带着汗馊味的短褐给脱了,搭在床边的木架子上,顺手拿了一把扇子坐在窗下的一张扶手椅子上扇着,往窗外看。 窗外夏阳灼眼,鸣蝉声在浓绿里响成一片。 曾经的理想就是事业有成之后住在在山清水秀,风景宜人,空气清新的地方,可等到真正实现了理想,住在这样的地方,她却觉得并不轻松了。 主要是此田园在非她所处时代的田园,而是往前推了九百六十年。 她穿来之前是公元二零一六年,穿来之后是大宋嘉佑元年,历史上的公元一零五六年。 喜顺娘的这个名字是穿来之后本身主人的名字,对的,她是魂穿,并非身穿。 她本来叫夏虹,二十三岁,电子科大毕业,专业是通信工程。 刚去单位实习,回单位宿舍之后躺倒睡觉,睁眼之后,她就成了喜顺娘。 成为喜顺娘之后,她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庄周梦蝶的故事,不知道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不管是幻还是真,她都要活着,日子也要往下过。 占据的喜顺娘的这副身躯,夏虹是不满意的,然而后来又满意了。 如此矛盾为何? 实在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看着铜镜里面那个身高体壮的女汉子,她有点儿膈应,跟她原来穿前的那婀娜娇小的形象反差也有点儿太大了,不过原主的五官还是很端正的,偏清秀,只是因为在外干活多,肤色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小麦色来。 然而等她知道原主的顶梁柱大哥三月前已死,家中的老母和嫂子相继病倒,家里还欠了不少钱,卖了房子和两亩薄地投奔汴梁城外的杨柳镇嫂子娘家亲戚,亲戚又已经搬走,她们只能在杨柳镇租个小院子住下,一家老小都靠着她撑门面,讨生活之后,她就改变了想法,她满意了。 从原主的老母刘氏和嫂子齐氏嘴巴里知道了前情,她接受了现实,如果一家子都是女人在杨柳镇是要被闲汉泼皮欺负的,家中余钱不多,只有她这个女汉子女扮男装撑门立户了,而且在原主因为劳累病倒在床之前,原主已经以喜家二郎的身份在杨柳镇后面的大山上砍了两个多月的柴维持一家人的生活。为了让砍下的柴多卖两个钱,喜二郎,大名叫喜顺的把砍下的柴担着去汴梁城里卖,每日来回要走超过五十里路。 夏虹是个穿越者,对于原主所处的时代只有个大概的了解,大宋嘉佑年间,皇帝是历史上评价很高的宋仁宗,宋仁宗坐在皇位上四十年,政清人和,国家繁荣,老百姓过着太平日子,算得上是太平盛世。 这是一个好时代,对于像喜顺娘这样的平头百姓来说。 既然已经成为了喜顺娘,那么夏虹就要循着原主的生活轨迹前进。 原主每天都要上山砍柴,如果不下雨,那么就要每天担着柴进汴梁城去卖,往往天蒙蒙亮起来,砍了柴进城卖了回家天已经黑了。来回五十多里地并不轻松,好在原主身高体壮,能应付下来,但时间一长,也让人吃不消,会觉得很累,一个不小心,就要生病。 夏虹成为喜顺娘,去砍了柴担着进城卖了两天后,她就做出了改变,首先她没有再每天进城,而是隔日进城,在休息的那天她会去多砍些柴放进小院里,接着去河湾下窝子钓鱼。她会钓鱼,说起来还要托她原来的老爸的福,夏虹的老爸是个钓鱼爱好者,夏虹从小跟着他一起去钓鱼,对于怎么在河里下窝子,也就是下鱼食,等着那地方成为鱼窝子,再去钓鱼很在行。 一般在江河里面的野生鱼是不好钓的,不过,如果下了窝子,再去钓的话,往往在短时间内就会有大的收获。 这个时代的野生鱼是很贵的,一尾鲤鱼超过了一百文,比起喜顺娘卖的两担柴来说只多不少。 如果说以前的喜顺娘担着柴进城去卖,得几十上百文钱勉强能应付家里的开支的话,现在的喜顺娘卖柴加卖鱼,却是略有盈余了,而且这样一来,人也没那么累。要知道,作为喜家撑门立户的人病了,对喜家来说可是双倍的损失。 齐氏和刘氏后来都夸赞喜顺娘自从病了之后就变聪明了。 她听了只能呵呵笑,心道,芯子都换了,要不聪明点儿真得对不起穿越大神。 夏虹已经成为喜顺娘快两个月,从开始的不适应,到现在的应付自如,她已经跟原主的身躯融合了。 “叔叔,水烧好了,你可以去洗了。”齐氏进来打断了她的神思。 顺娘站起来,开了床边的木柜子,拿了换洗的衣裳去院外的柴房。 柴房在厨房旁边,是个单独的小屋子,里面除了堆着柴,还整理出来了一块铺着石板的空地用来沐浴。 顺娘走进去脱了衣裳,抽了木簪子,解散了头发,赤着脚站在石板上,拿个木瓢从大木桶里面舀出温水冲洗。 她认真细致地洗着,水声哗哗,那一股股温水从她比一般女子略显宽阔的肩背流下,顺着细腻的肌肤流过紧实的腰身和翘臀,再到形状美好的腿和脚踝…… 忽地,她听到了柴房的门外有响动,不由得猛然回头,喝问:“谁?” 门外传来她嫂子齐氏不太自然的声音:“是奴家,奴家来收……收叔叔换下来的衣裳……” 齐氏听了婆婆的话,也觉得有道理,婆媳两个互看一眼,接着看向顺娘,刘氏问:“二郎,你是怎么想的啊?” 顺娘说:“我不想教他,但又担心像娘说的那样,所以,我想了个法子,这几日您就不要去赵家了,等到赵家娘子上门儿来再问起此事,您就说,您想买回喜家庄的地,还差一贯钱,若是她愿意把钱与你,我就教给赵家三郎钓鱼的法子。” 刘氏闻言一惊,瞪大了眼:“你说甚?一贯钱!” 顺娘笑着点头:“是啊,就是一贯,她若愿意给你,我就教赵家三郎。” 齐氏也跟着笑了,她明白了顺娘的意思,顺娘把这要教赵家三郎的钱提高到一贯,想必那赵家娘子舍不得,那样一来,知难而退,两家关系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这个时代的一贯钱,再添上些,都可以把喜家庄那二亩多被卖掉的地买回来了,所以一贯钱对村镇上的普通人家来说,绝对算是一笔大钱,为了钓几尾鱼卖钱,恐怕绝大多数人舍不得拿出这么一大笔钱来,若真拿出来了,定然是要被人当成失心疯和缺心眼儿的。 刘氏过后也明白了顺娘的意思,不由得夸赞她脑瓜子灵,多亏病了一场起来,不然绝对想不到这么好的法子。 顺娘呵呵的笑。 饭后,齐氏去刷洗碗筷,顺娘逗小侄儿玩,刘氏在一边抱着慧儿跟她唠家常,不外乎说些赵家长李家短的话。 等到齐氏洗了碗筷和锅灶回来,一家人就敞开门,坐在堂屋的桌边喝些茶水闲聊纳凉。 屋外一*月亮,远近房屋,树木,还有院子都被镀上了一层银辉,平添些许凉意。 小半个时辰之后,刘氏和齐氏起身,带着两孩子去洗脸洗脚,用的水是厨房里大水缸里的水,除了洗澡,喜家再夏天是不会用热水的,因为那要费柴火。除了顺娘隔一天进城回来要烧水洗澡,刘氏和齐氏以及两个孩子都是七八日才烧水洗一次,平常都是用凉水擦一擦就算完事。 第121章 此为防盗章“谁?”齐氏问。 “嫂嫂,是我。”外头那人低声回答。 齐氏忙抽开门闩开了门,门外涌进一股热浪,门口站着一头汗,男子打扮,然而脸上带着笑的喜顺娘。 “叔叔回来了!今日怎么恁般早?不是说到申时末才能回家的么?”齐氏含笑问,带着小小的惊喜,然后让过一边。 喜顺娘跨进屋,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说:“今日运气好,一捆柴和两尾鱼被宋玉姐都要了,就早些回来了,我买了些盐和糖,还有菜蔬……” 一边说着,她把手上的一个柳编篮子递给了齐氏,接着往西屋里看,问:“娘呢?” 齐氏答:“娘去隔壁赵家帮赵家娘子做酱去了。” “可成和慧儿在午睡?” “大郎和二娘睡得香,他们要晓得叔叔回来了,怕不会睡了,叔叔给他们带了糖哩。” “嫂嫂,在家里你还是叫我顺娘吧。” 喜顺娘一边说一边回身把两扇木门关上。 “惯了,换来换去怕说漏嘴,倒不好。”齐氏淡笑道,“对了,叔叔,我去烧水你洗洗,既是今日回来得早些,就洗了躺一躺,到黑我做了汤饼,再叫你起来吃。” “也好。”喜顺娘点头。 一早起来挑着两捆柴提着两尾鱼,走了二十多里地进汴梁城,把东西脱了手,再走着回来,她全身上下早就被汗水浸透了,发出一股子汗馊味儿,她自己都闻不惯。 她走到堂屋的桌边,拿起装了凉水的大壶接连倒了两碗,咕噜咕噜灌进了肚子,才惬意地长舒出口气。 接着她走进西屋,把外头那件脏兮兮的沾满尘土带着汗馊味的短褐给脱了,搭在床边的木架子上,顺手拿了一把扇子坐在窗下的一张扶手椅子上扇着,往窗外看。 窗外夏阳灼眼,鸣蝉声在浓绿里响成一片。 曾经的理想就是事业有成之后住在在山清水秀,风景宜人,空气清新的地方,可等到真正实现了理想,住在这样的地方,她却觉得并不轻松了。 主要是此田园在非她所处时代的田园,而是往前推了九百六十年。 她穿来之前是公元二零一六年,穿来之后是大宋嘉佑元年,历史上的公元一零五六年。 喜顺娘的这个名字是穿来之后本身主人的名字,对的,她是魂穿,并非身穿。 她本来叫夏虹,二十三岁,电子科大毕业,专业是通信工程。 刚去单位实习,回单位宿舍之后躺倒睡觉,睁眼之后,她就成了喜顺娘。 成为喜顺娘之后,她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庄周梦蝶的故事,不知道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不管是幻还是真,她都要活着,日子也要往下过。 占据的喜顺娘的这副身躯,夏虹是不满意的,然而后来又满意了。 如此矛盾为何? 实在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看着铜镜里面那个身高体壮的女汉子,她有点儿膈应,跟她原来穿前的那婀娜娇小的形象反差也有点儿太大了,不过原主的五官还是很端正的,偏清秀,只是因为在外干活多,肤色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小麦色来。 然而等她知道原主的顶梁柱大哥三月前已死,家中的老母和嫂子相继病倒,家里还欠了不少钱,卖了房子和两亩薄地投奔汴梁城外的杨柳镇嫂子娘家亲戚,亲戚又已经搬走,她们只能在杨柳镇租个小院子住下,一家老小都靠着她撑门面,讨生活之后,她就改变了想法,她满意了。 从原主的老母刘氏和嫂子齐氏嘴巴里知道了前情,她接受了现实,如果一家子都是女人在杨柳镇是要被闲汉泼皮欺负的,家中余钱不多,只有她这个女汉子女扮男装撑门立户了,而且在原主因为劳累病倒在床之前,原主已经以喜家二郎的身份在杨柳镇后面的大山上砍了两个多月的柴维持一家人的生活。为了让砍下的柴多卖两个钱,喜二郎,大名叫喜顺的把砍下的柴担着去汴梁城里卖,每日来回要走超过五十里路。 夏虹是个穿越者,对于原主所处的时代只有个大概的了解,大宋嘉佑年间,皇帝是历史上评价很高的宋仁宗,宋仁宗坐在皇位上四十年,政清人和,国家繁荣,老百姓过着太平日子,算得上是太平盛世。 这是一个好时代,对于像喜顺娘这样的平头百姓来说。 既然已经成为了喜顺娘,那么夏虹就要循着原主的生活轨迹前进。 原主每天都要上山砍柴,如果不下雨,那么就要每天担着柴进汴梁城去卖,往往天蒙蒙亮起来,砍了柴进城卖了回家天已经黑了。来回五十多里地并不轻松,好在原主身高体壮,能应付下来,但时间一长,也让人吃不消,会觉得很累,一个不小心,就要生病。 夏虹成为喜顺娘,去砍了柴担着进城卖了两天后,她就做出了改变,首先她没有再每天进城,而是隔日进城,在休息的那天她会去多砍些柴放进小院里,接着去河湾下窝子钓鱼。她会钓鱼,说起来还要托她原来的老爸的福,夏虹的老爸是个钓鱼爱好者,夏虹从小跟着他一起去钓鱼,对于怎么在河里下窝子,也就是下鱼食,等着那地方成为鱼窝子,再去钓鱼很在行。 一般在江河里面的野生鱼是不好钓的,不过,如果下了窝子,再去钓的话,往往在短时间内就会有大的收获。 这个时代的野生鱼是很贵的,一尾鲤鱼超过了一百文,比起喜顺娘卖的两担柴来说只多不少。 如果说以前的喜顺娘担着柴进城去卖,得几十上百文钱勉强能应付家里的开支的话,现在的喜顺娘卖柴加卖鱼,却是略有盈余了,而且这样一来,人也没那么累。要知道,作为喜家撑门立户的人病了,对喜家来说可是双倍的损失。 齐氏和刘氏后来都夸赞喜顺娘自从病了之后就变聪明了。 她听了只能呵呵笑,心道,芯子都换了,要不聪明点儿真得对不起穿越大神。 夏虹已经成为喜顺娘快两个月,从开始的不适应,到现在的应付自如,她已经跟原主的身躯融合了。 “叔叔,水烧好了,你可以去洗了。”齐氏进来打断了她的神思。 顺娘站起来,开了床边的木柜子,拿了换洗的衣裳去院外的柴房。 柴房在厨房旁边,是个单独的小屋子,里面除了堆着柴,还整理出来了一块铺着石板的空地用来沐浴。 顺娘走进去脱了衣裳,抽了木簪子,解散了头发,赤着脚站在石板上,拿个木瓢从大木桶里面舀出温水冲洗。 她认真细致地洗着,水声哗哗,那一股股温水从她比一般女子略显宽阔的肩背流下,顺着细腻的肌肤流过紧实的腰身和翘臀,再到形状美好的腿和脚踝…… 忽地,她听到了柴房的门外有响动,不由得猛然回头,喝问:“谁?” 门外传来她嫂子齐氏不太自然的声音:“是奴家,奴家来收……收叔叔换下来的衣裳……” “洗锅底,亏你说得出来……”赵家娘子翻了翻白眼嘟囔道,然而她到底是闭上了嘴不说了。 赵三郎吃完饭,去洗漱了,就上|床上去躺着谋划明日怎么去找隔壁喜二郎的麻烦。 顺娘哪里知道一墙之隔的赵家三郎正在打坏主意要对付自己,她跟往常一样歇完凉就上|床去睡觉,计划第二天砍两担柴,然后依然在要进城的当天去晨钓。无论如何,她不会因为赵三郎出来搞破坏,就不再去河里钓鱼的,去晨钓,既能钓到鱼,又可以避开赵三郎,免得跟他直接起冲突,对于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第二日起来,天有些阴,顺娘先去看了看豆芽发得怎么样了,她轻轻揭开柳条篮子上盖着豆芽的布的一角,看到发胀的豆子顶端已经冒出了一丁点儿小白芽,齐氏在旁边说她昨儿半夜起来又给豆子浇了水,一直保持着那上头盖着的布是湿润的。 顺娘点点头告诉她,豆芽发得很顺,再过三四天就可以收豆芽了。 她接着拿上斧子和棒子出门去柳山砍柴,今天她走得比往常快,主要是她看到天阴,怕下雨,想着争取能够砍上一担柴回家。熟门熟路地走到她平常砍柴的地方,她动作娴熟地砍倒一棵树,再把这棵树砍断成合适大小的柴火,捆扎起来,挑起来下山去。 走在快进杨柳镇的镇口的土路上,迎面走来了两个人拦住了她。 顺娘抬头一看,见是隔壁的赵三郎以及一个她不认识的跟赵三郎年纪相差无几的年轻男子,那男子皮肤黝黑,看起来比赵三郎还要高壮。她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看样子,赵三郎是带了人来找自己麻烦了。顺娘思忖,多半是赵家娘子昨日下晌到喜家这边厨房来看见了锅里的炖鱼,回去跟赵三郎说了,赵三郎知道自己又钓鱼了,然后嫉妒心作祟,便邀约了人来拦自己,找自己的麻烦。 “你们做甚么?”顺娘强自镇定,看向赵三郎和那个黑脸男子问,“青天白日之下莫不是想抢人么?” 赵三郎上前一步,指着顺娘冷笑道:“喜二郎,你皮痒了是不是?竟敢跟我们这样说话!你自己说你昨日做甚么了?” 顺娘脖子一梗:“我没偷没抢,过得是正经日子。” “好一张利嘴,我看不收拾你一顿你不长记性,狗子,动手!”赵三郎眼眸微眯,眼中露出凶光,一挥手道。 那个被赵三郎叫做狗子的年轻男子果然挽起袖子上前一步,二话不说朝着顺娘一拳打出。 顺娘再怎么也没想到赵三郎如此不讲理,话没说上两句,就叫人动手了,事出突然,她又挑着一担柴火,躲闪不及,被那叫狗子的黑脸汉子一拳打到了侧脸,一个趔趄,便向后摔倒在地,挑着的一担柴火也散落了一地。 侧脸火|辣辣地痛,嘴中涌上一股血腥味儿,顺娘眼中冒火,觉得异常屈辱,她摸着腰间的斧子,真想爬起来,拿起斧子不管不顾地朝着赵三郎和那个叫狗子的男子砍过去。 然而,想起家里的老老小小,她那悍不畏死的心也就开始慢慢地平缓了跳动,奔涌的血流也放缓了流速,她抓握着斧柄的手尽管在不断发抖。 “哈哈哈哈!”赵三郎抱着手臂发出得意的大笑,他朝着顺娘的脚下吐了一口唾沫,说,“喜二郎,你给爷记住了,这柳山下河里的鱼不是你们这种外来户可以钓的,别说河里的鱼了,就是柳山上的柴火也不是你可以砍的。之前,看你们家可怜,才让你砍些柴维持生计,可你却得寸进尺,竟然想一个人吃独食钓鱼发财,还把我说过的话当耳旁风,那好,今日我就再跟你说一次,不许你再钓柳山下河里的一条鱼!若是被我晓得了你还去钓鱼,那么,下一次你就不会再这么好运,只被狗子打一拳,你若再犯,我会让狗子把你打得满地找牙,让你知道厉害,而且,让你连柳山上的柴也砍不成,让你们喜家滚出杨柳镇!” 随着赵三郎话音落下的是豆大的雨点儿,狂风骤起,眨眼间,暴雨将至,路上的行人开始抱着头四散躲雨,谁都没有兴趣来管一个樵夫被人打倒在地。 赵三郎被狗子拉着也跑开了,在跑开之前,赵三郎还示威一样对着顺娘挥了挥拳头。 顺娘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被打破的嘴角的血迹,倾盆大雨说下就下,她在雨中蹲着把那四散的柴火再次拾掇好,然后冒雨挑着回家去,一路上,骤雨打得她睁不开眼。她的半边刚才被打的侧脸已经火|辣辣的痛,并没有因为冰凉的雨水的洗刷就减轻痛感,反而渐渐蔓延开去,一直到她耳后,扯得半边头颅都痛。她脑子里一团浆糊似的,屈辱感如潮水一般,一浪一浪涌上来,带给她连绵的心酸,说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在她脸上肆虐流淌…… 头顶雷声轰隆,闪电裂空,风雨大作,顺娘艰难地挑着一担湿漉漉的柴火走到了自己家租住的小院跟前。 院子门儿并没有象往常一样关上,而是大打开着,在她挑着柴火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门口时,从里面堂屋里面已经奔过来了打着伞的齐氏,她跑到顺娘身边,将伞撑在顺娘头顶,焦声道:“叔叔,快进去,可淋坏了?” 顺娘默默摇摇头,她抹了一把脸,坚持把这一担湿漉漉的柴火挑到屋檐下顺墙摆放好。 齐氏一直举着伞站在她身边,催促她进屋去先换衣裳,这个柴火等一会儿雨停了再来摆弄也不迟。 顺娘加快手上的动作还是把柴摆放好了,这才和齐氏一起进屋去。 刘氏抱着慧儿见到顺娘进来,就忙递给她一张干净的巾帕,让她擦擦脸,再喝一碗烫烫的茶,再去把湿衣服换下来,并且抱怨说这雨怎么说下就下,又打雷又闪电的,吓到了两个孩子…… “哎呀!叔叔,你这脸是怎么了?还有嘴角……”忽然齐氏的一声惊叫让刘氏看着院子外天空的视线转移到了顺娘的脸上。 一看之下,她也被吓了一跳,只见顺娘的左半边脸肿了起来,颧骨下一团乌青的痕迹,还有嘴角那里也破了…… 顺娘忙捂住脸,说那是她挑着柴下山的时候,因为下雨路滑不小心摔倒了,所以摔着脸了。说完,她往西屋里去,借口换衣裳躲避老娘和嫂子的视线。 然而,她越这样遮遮掩掩,越让刘氏和齐氏起疑,两个人随即跟在顺娘身后进了西屋,顺娘让她们两个都出去,说自己要换衣裳。 刘氏把慧儿交给齐氏抱着,上前去帮着顺娘擦身体,一边擦一边说:“你是为娘生的,有什么看不得的,你让为娘看看,到底摔得有多厉害,一会儿雨停了,好给你找王大夫讨要些药酒来擦一擦……” 齐氏咬了咬唇,让她跟着自己往厨房里走了两步,厨房里的大灶台上还熬着骨头汤,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以及溢出肉汤的香味儿。不过,此时是夏日,厨房里熬着汤,显得有些闷热,顺娘刚洗完澡,不太喜欢在这里呆着。 从顺娘微微蹙眉看,齐氏也想到了她蹙眉的原因,便赶紧长话短说,问顺娘那个宋玉姐是个什么样的妇人,不会让顺娘吃亏吧。 “吃亏?”顺娘喃声道,望向齐氏,稍微一想,她似乎明白了嫂子在说什么,遂笑一笑,向她解释,“嫂嫂,你多虑了,我当然晓得自己是女子之身,那宋玉姐虽是个寡|妇,却是女中丈夫,做事豪气。你放心,我是不会跟她有什么牵扯的。” 齐氏听完顺娘这样说,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脸上露出笑容说:“要是这样,奴家就放心了,哎,先前还真怕叔叔人年轻,被宋玉姐这样有手段的女人骗了……” 顺娘伸出手去,握住她手,和声道:“嫂嫂,但放宽心,我有分寸的,要是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回房了。” “好,好,你快出去,这厨房里热,你刚沐浴了,快些回房去歇着吧。”齐氏心头微跳,忙把手从顺娘手中抽出来,推着她往厨房外走。 顺娘走出去了,又回头,对齐氏道:“嫂嫂忙完了,也烧些水洗洗吧,明日我多砍些柴回来……” 齐氏本想推辞的,但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点头,心头甜丝丝的。 顺娘回了屋,上|床去躺着一边扇着扇子,心里盘算了一番明日要做些什么事,一一思虑妥当了,才闭眼睡去。今天她进城,来回奔波五十多里地,又喝了酒,更觉得困乏,所以闭上眼一会儿功夫就睡过去了。 一觉到天明,她的生物钟让她固定在那个点儿醒过来,又开始了不进汴梁城的一日的日常生活。 上柳山上去砍了两次柴,今天砍的树要稍大些,所以担回家的柴就更多,她昨天晚上想好了,自己多砍些柴担回家,好让老娘和嫂子,还有孩子们都能够常常洗上热水澡,虽说这样一来,会多费柴火,但她愿意为了家人的洗澡福利辛苦些。 因为砍的柴多,顺娘挑回家就要费力些,齐氏看她砍这么多,不免心疼她,让她不要累着了,叫她少砍些。 顺娘说不妨事,累着了歇一歇就恢复了。她把今日砍的柴拿去摊开晒起来,洗了手进屋去吃饭,因为昨晚上熬了骨头汤,所以今日的早饭齐氏做了手工面条儿,做水滑面,也就是现在的烩面。 要依照顺娘的口味,烩面里面放了红辣椒油才美味,可惜在这个时代并没有辣椒,代替辣椒的是花椒、茱萸、芥末、胡椒、芥菜和姜,而喜家的厨房里只有最基本的姜,其它的带辣味的调料都没有。 要不是今天吃水滑面,让顺娘怀念穿前的红辣椒,她都不会打定主意,明天进城去卖了柴和鱼,把喜家厨房里差的作料都给买回来,自己努力挣钱想要改善家人的生活,那就从改善厨房里的调料开始吧。 虽然只有姜,可是齐氏做出来的水滑面依旧非常好吃,二指宽的面条爽滑劲道,爆香的葱姜调味,加上自家院子里种的新摘下的绿油油的菠菜,顺娘连汤带面吃了个精光。她满意地拿袖子擦擦嘴,看到老母还有嫂子可成都吃得津津有味,就连半岁多的慧儿也吃了一根面条,还喝了些肉汤,然后在那里咿咿哇哇,手舞足蹈的样子。 顺娘看见慧儿这样,不自禁笑了,自从成为了喜顺娘,成为了这个家里的顶梁柱,开始养家,她发现自己有了变化。从前的她,是属于俗话说的光棍一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那种,所以就没有多大的责任感以及努力的动机。可变成了喜顺娘之后,她越来越觉得,这个家的老小吃得好过得好,她就会很快乐,然后很有动力去奋斗,去挣钱。 第122章 此为防盗章 弯腰,顺娘去把地上的鱼篓提起来,另一只手拿着鱼竿往回走,然而她没有忘记撂下一句话:“赵三郎,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你记住这话。” 赵三郎抱臂得意的大笑:“哈哈哈哈!喜二郎,记住就记住,你能奈我何!” 顺娘走在回家的路上,心情极其糟糕,她真是做梦也没想到今天会空手而归,还有那个赵三郎,简直比街市上的泼皮闲汉还更加可恶,仗着自己是本地住户,就欺负喜家这样的外来户。人品这样低劣,顺娘庆幸自己没有教他钓鱼,不然被他学去了,他终有一天也会反噬自己这个师傅,让自己钓不成鱼的。 闷闷地走到自家租住的小院子跟前,她拍了门,还是嫂子齐氏来开的门。 齐氏打开门见到顺娘后,笑着说:“叔叔今日倒回来得早。” 不过,等到她看到顺娘手里提着鱼篓,脸色难看,就觉得不太对劲儿。伸手象往常那样去接顺娘手里的鱼篓和鱼竿时,顺娘却绕过她,自己走到平常放这两样东西的院墙边。 齐氏就回身把门关了,然后去追上顺娘,在她身后问:“叔叔,咋了?可是遇到什么不舒心的事儿了?” 顺娘低声道:“进屋再说。” 说完,自己先走进屋去,她进去后,她娘听见声音才从西屋里出来,一见到顺娘,她跟齐氏方才问的话一样。 顺娘不坑声,自己在堂屋桌子旁边的条凳上坐下,拿了个茶碗,倒水喝。 刘氏看见女儿紧锁着眉的样子,便也猜到了今天她可能遇到什么烦心事儿了,此时齐氏也跟着进来了,在桌子旁边的另一条凳上坐下,轻声告诉婆婆顺娘今天没有钓到鱼。 “这有啥,今日没钓到,后日去就是,值得这么愁眉不展吗?再说了,那河里的大鱼也是有数的,不是每日都在那里等你。”刘氏听完儿媳妇齐氏的话之后,心里尽管也为今日没有钓到鱼,相当于少挣二三百文吃痛,可是表面上她还是要安慰女儿的。 顺娘连喝了两碗凉茶,心里的烦躁才减轻些,面对老娘和嫂子的关心,她也不能不说话,想了想,她还是把今日在河边遇到赵三郎,赵三郎刻意跟踪自己,然后等到自己要甩鱼竿钓鱼的时候,他跑出来捣乱,让自己钓不成鱼的事情跟她们两个说了。 “你说甚?那赵三郎不让你钓鱼?”刘氏一听就急了大声问,接着愤然道,“他凭什么?那河里的鱼也不是他们赵家的!” 顺娘:“娘,他就欺负咱们喜家是外来户,当时我本想跟他打一架的,忍了又忍,最后没动手。” 齐氏赶忙接话:“叔叔忍一忍是好的,那赵三郎人高马大的,要真动上了手,恐伤了叔叔,他不让叔叔去钓鱼,叔叔不去就是,咱家里吃喝省着点儿,也能过……” 顺娘微微摇头,说:“嫂嫂,这事情不能就这么忍下来了,我一定要让赵三郎吃点儿苦头,不然以后他还能捣乱不让我去柳山砍柴。” 齐氏立即追问:“叔叔,你想怎么做,可不要跟他动手!” 她十分担心顺娘跟赵三郎动手会吃亏受伤,再说了,她也胆小怕事,想着什么事情忍让退步,说不定就会躲过去,坏事不会再临头。 刘氏听了她们姑嫂的话,也觉得事情挺严重的,毕竟喜家初来杨柳镇,立足未稳,眼看着日子因为顺娘变聪明了,会钓大鱼,一日一日的攒了钱而变好的时候,却出现了赵三郎这个拦路虎。别说顺娘还是个女扮男装的男子,就算她是真的男子,喜家也不能跟本地土生土长的住户赵家杠上。难道真得要让顺娘放弃钓鱼,光凭砍柴生活吗,或者像儿媳说的那样,吃喝省着点儿,砍柴也能过。可是顺娘要是只能砍柴卖钱支撑这个家了,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钱回喜家庄去啊? 想到此,刘氏也犯愁了,一开始她还以为那赵三郎只是嫉妒顺娘能钓大鲤鱼不教她那么简单呢,后头听顺娘说赵三郎还有可能不让顺娘去柳山砍柴,这样一来,不是要断喜家人的活路吗?毕竟这个时候,家里存的钱不够回喜家庄去买回失去的房和地,如果真断了生路,坐吃山空,难不成将来去讨饭吗? 一想到这点儿,刘氏慌得想哭,最终她到底没忍住,轻轻啜泣起来,一边哭一边念叨:“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这不是要逼死人么……” 顺娘见状,心中不忍,便又去劝刘氏一切没她想得那么糟糕,而且她会想到办法度过眼前的难关的。 刘氏一边抹泪咒骂赵三郎那个天杀的不得好死,一边问顺娘想到什么法子可以过眼前这一关。 顺娘说:“他也不能每日都守在咱家门口,柳山下的河那样长,他知道我甚时候去钓鱼,我可以早上去,也可以晚上去,他能拦得住?” 刘氏听了,觉得这也是个法子,既能不跟那赵三郎明面上起冲突,顺娘也能继续钓鱼挣钱,所以也就慢慢收了泪,说:“这样也可行,只是如此一来,你要辛苦些。” 顺娘道:“我不怕辛苦,你们放心好了。” 其实,顺娘自己心里知道,这只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始终不是长久的法子,她说出来也只是想安慰老娘和嫂子,让她们不要担心和发愁。她猜测赵三郎如果发现自己偷偷摸摸去钓鱼,他没有拦住的话,那么他还会得寸进尺找自己麻烦的,所以免不了她会跟赵三郎真正对上。要是想让赵三郎不找麻烦,除非答应教他钓鱼,或者给些好处给他,比如说自己每次钓了鱼,就送给他一条。但这只能是应付那些贪图小便宜的人的方法,如果那个赵三郎是个贪心的,他就一定会提出苛刻的条件。因为他很明白他们赵家的优势在哪里,那就是他们是本地坊户,喜家这种外来户不敢得罪他们赵家。如果他提出苛刻的条件的话,顺娘又觉得无法答应。所以,到底该怎么办好呢?她站起来,走回房去,上|床闷闷地躺着想办法。 今天回来得早,心情也差,她在床上翻来翻去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就索性闭上眼睡上一觉再说。 一觉醒来,日头西坠,她爬起来,穿上草鞋去院子角落小解,然后进屋来,逗可成和慧儿玩。厨房里刘氏做上了饭,把剩下的肉汤做了早上吃的烩面,这种吃食在喜家是好饭,要不是夏天肉汤不能久放的话,刘氏一定会叫媳妇把这肉汤留下来慢慢吃的。 顺娘挑着碗里的面条吃,旁边刘氏就对顺娘说,刚才顺娘睡觉的时候,她想到了一个办法可以让赵三郎不再为难顺娘。顺娘停下吃面问她娘到底是什么办法,刘氏就说让顺娘进城去求那个宋玉姐帮忙,宋玉姐家中大哥不是曹侍郎家的管家吗,只要宋玉姐肯出手,那个赵三郎一定不敢拦着顺娘钓鱼的。 “娘,不能这么做,这才多大点儿事,如果连这个事情自己都解决不了的话,就会被宋玉姐看扁了,以后人家才不愿意指点我做买卖呢。”顺娘摇头道,然后继续吃面。心里想她娘尽出馊主意,为这么点儿小事情居然让自己去求宋玉姐,宋玉姐自己都才刚认识不久,哪里能够说得出口,而且为这种家事去求人,显得自己多没本事一样。如果真有一天要求宋玉姐办事情,那也应该是大事。 刘氏也是过来人,听顺娘这么一说,便知道自己女儿说得对,于是低头继续默默地吃面。 因为下午出了赵三郎捣乱,顺娘没有钓到鱼的事情,同样的烩面,一家人吃在嘴里已经不像早上的时候那么美味儿了,除了两个不懂事的孩子可成和慧儿依旧吃得很高兴。 顺娘吃着面,突然想起自己穿前吃烩面,妈妈总要在里面加豆腐皮,海带丝,豆芽这些菜,口感可比单纯的在面里面放菠菜好多了。 等等,豆芽…… 她忽然想起自己在杨柳镇和汴梁城里闲逛,看到那些卖菜的摊贩并没有卖豆芽,难道是这个时代的宋人还不知道做豆芽来卖吗?又或者即便有人知道,也没有大规模的做出来卖。如果自己能够做出豆芽去卖,这可是一门好买卖,完全能够满足她一开始的打算,就是做一门一年四季不受天气因素影响的生意。而且,这门生意,就算将来知道做的人多了,也是各做各的,不受影响。另外,就是做这门生意本钱小,利用家里攒下的两贯多钱完全可以做。 这简直太棒了! 顺娘兴奋地几下就把剩下的半碗面给吃了,再把汤喝干净,站起来拿手背一抹嘴,对她老娘和嫂子说她要出去转一转,一会儿就回来,说完,兴冲冲地跑出去了。 剩下齐氏和刘氏面面相觑,都想知道顺娘这是怎么了。 肉摊子跟前的谢二娘却是敛了笑,语气不悦地朝着陆全道:“陆二郎,你胡笑甚么?” 不但如此,她还发气似地把一把屠刀在肉摊子上一敲,一点儿都不给陆全留面子,尽管两人还是亲戚。 陆二郎也不给谢二娘面子,两手一抱臂说:“母夜叉,瞧你这泼辣样子,这杨柳镇上的郎君们谁敢娶你!” “你说甚!”谢二娘闻言柳眉倒竖,顺手抄起肉摊上的一把屠刀就朝着陆全跑过来,那架势让顺娘看得目瞪口呆,觉得陆全还真没说错,像谢二娘这样一言不合就拿刀扑过来,这不是要死人的节奏吗?这可比在河边跟自己跺脚口出不逊之言厉害多了! 顺娘还愣着,在她身后的陆全上前一步拉着她的袖子就往前蹿,一边蹿一边对他咋呼:“二哥,快跑!母夜叉要杀人了!” “……” 后面谢二娘一阵旋风似地追来了! 于是,顺娘傻乎乎地被陆全带着跑起来,后面谢二娘追了他们两个一阵,追不上,只好停下来,喘着气说他们是两个鼠辈,只知道抱头鼠窜,接着在后面娇声大笑起来,引得路人侧目。 不过,这条街上的人大概都知道谢家二娘的脾气,见怪不怪了,大家笑一笑,依旧各自做自己手上的事情。 这一幕落到了出来叫女儿回屋去吃饭的吴氏眼里,免不得叫女儿赶紧回家,接着在饭桌上教训她,女儿家就该有个女儿家的样子,拿着把刀追男人成什么话。这种样子,让那些要娶媳妇的人家看到了,怎么敢替自家儿郎来聘娶她。还有啊,她说女儿明年就要及笄了,必须要改掉以前小时候养成的脾气,别再那么任性和随便,跟镇子上的男子们,别管认不认识的都少要少说话,否则会被人说不检点等等…… 谢二娘早就听老娘的这些话听得耳朵起茧子了,所以习以为常,只管端着碗吃她的饭,夹她的菜,一点儿都不会没胃口。 谢乙呢,也早对自己老婆念叨女儿这些习以为常了,照常喝他的酒,吃他的肉,跟女儿两个人就像有默契似的。 三岁多的谢三郎也是不吭声,只管吃他的饭,他今天玩一天了,看起来很累的样子,吃饭都在打瞌睡,眼半闭着,头一点一点的,有好几次,头就要磕进饭碗里面了。 最后谢乙看不下去了,让吴氏别念了,说她怎么十年如一日的念这些,不烦吗?看一看三郎给她念得都要睡着了。 当年长女在家里待嫁的时候,吴氏也念来念去,结果呢,不是好好地嫁给了陆家的长子吗,女婿还是个秀才。他还说,他们就是平头百姓,也不是诗礼官宦之家,女儿也不是养在深闺里的。市井人家的女儿难免会和外男见面说话,大女儿也跟小女儿差不多,怎么没有出事,现如今不是嫁人生子,日子过得好好的吗? 谢乙还豪气地说:“咱家有钱,二娘生得也好,怎样都不愁嫁,你看着吧,来年等到二娘一及笄,来咱家求娶的人家多了去了,咱们随便挑。” 吴氏顾不上跟谢乙辩论,先照顾着儿子赶紧吃了饭,再替他擦了手和脸,把他抱回房去睡下,这才返回来继续吃饭。 她说丈夫说的那些上门求娶的都是贪谢家钱的人家,随便挑也不会挑出多好的来,总之,女儿大了,必须要注意言行影响,以后那种拿着刀子追男人的事情万万不能做了,更何况追喜家二郎,所以,吴氏顺嘴就问女儿了,为什么拿刀追她的救命恩人呢。 谢二娘说:“并非追他的,是追那闲汉陆二郎,他胡乱说话,说我是母夜叉,我就……其实我也是闹着玩的,喜二郎当时在方家买了米面出来碰到了陆二郎,陆二郎就把他给一起拉着跑了……” 吴氏听到女儿说这些话,直摇头。后来,等到吃完饭,底下的帮佣的伙计上来收拾了碗筷,女儿也回房之后,她对谢乙说:“官人,明日咱们下晌提些谢礼上喜家去,正经谢一谢喜家二郎救了咱家二娘吧。” 谢乙就问她是不是因为担心喜家二郎见到二娘今日拿刀去追陆二郎,所以担心喜二郎对自家二娘有看法。 吴氏点头,夸了谢乙一句,说他是自家肚子里的虫儿,连这也知道。 谢乙就喜欢老婆夸自己,他很受用,所以接着他就说:“本来也打算这几日得了闲就去的,既是你一直心里挂着喜二郎那个咱家二娘的备选女婿,那明日咱们留下来几斤肥膘肉,再拿上两瓶子酒,去喜家一趟吧。” 吴氏笑着说好,就把这事情给定下来了。 那边厢,顺娘被陆全拉着跑开了,陆全拉着顺娘跑过东西向的大街的一条巷子的拐角,又跑出去一段距离才停下来,一边喘气一边哈哈笑,说总算把谢二娘那个母夜叉给甩开了。 本来夏天傍晚的暑热未退,顺娘被陆全拉着跑这一阵儿,跑出了一身汗,此时停下来了才会意过来,自己原本不用跑的,说话得罪谢二娘的是陆全又不是自己,谢二娘要追要杀也是朝着陆全去的,自己为什么要跟着陆全一起跑。 见后面谢二娘没有追来,顺娘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对陆全说她要回去了。 不想陆全却一把拉住她说:“喜二哥,走,小弟我请你吃酒去,正好我从汴梁城里回来还没吃饭。” 顺娘本想推辞,可是忽然想到结交陆全这种在杨柳镇跟个螃蟹一样横着走的泼皮闲汉,也不是没用。至少,赵三郎那小子见到陆全,一定不敢招惹他。毕竟赵三郎也只敢在自己这个外来户跟前横,要是碰到陆全这样混得不错的闲汉,他还不是要变成软脚虾。 之前她之所以不想答应跟陆全去吃酒,不想结交他,是因为觉得自己是个小老百姓,靠着砍柴卖鱼积攒了本钱,再琢磨弄个养家糊口的买卖有固定收入,在杨柳镇安家,不用回喜家庄去就行了。如果抱着这样的目标生活,她只需要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勤快的良民就好了。所以,她不想结交名声不好的闲汉陆全。毕竟跟这样的人相交,不知道哪天祸事从天降,就落到自己头上了。 但随后发生的赵三郎搞破坏,让她没法钓鱼卖钱的事情,让她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古往今来,就是有像赵三郎这样的人欺负良善,就算你做个乖顺的良民谁都不招惹也没有用。 如果能够借用陆全的势压服赵三郎的话,那么自己以后不但依然可以钓鱼赚钱,还有做起豆芽买卖来,若是赚了钱,那好多像赵三郎一样的贪财的小人也不敢来做拦路虎,至少在这杨柳镇上如此。只不过,在跟陆全这个人结交的过程中,注意不要被他引诱去做些为非作歹的事情就好。 心念至此,顺娘随即对陆全点头,爽快道:“那好,走!” 顺娘还没来得及回话,陆全哦了一声,看了眼站在谢家肉铺摊子跟前收拾刀具等物的谢二娘似乎已经明白刚才喜二哥在干嘛了,原来是在看漂亮的小娘子。 “哈哈哈哈!”陆全忍不住大笑出声。 顺娘被他这一笑,脸上有点儿挂不住,心道,这陆二郎怎么这样,难道取笑人家很好玩? 肉摊子跟前的谢二娘却是敛了笑,语气不悦地朝着陆全道:“陆二郎,你胡笑甚么?” 不但如此,她还发气似地把一把屠刀在肉摊子上一敲,一点儿都不给陆全留面子,尽管两人还是亲戚。 陆二郎也不给谢二娘面子,两手一抱臂说:“母夜叉,瞧你这泼辣样子,这杨柳镇上的郎君们谁敢娶你!” “你说甚!”谢二娘闻言柳眉倒竖,顺手抄起肉摊上的一把屠刀就朝着陆全跑过来,那架势让顺娘看得目瞪口呆,觉得陆全还真没说错,像谢二娘这样一言不合就拿刀扑过来,这不是要死人的节奏吗?这可比在河边跟自己跺脚口出不逊之言厉害多了! 顺娘还愣着,在她身后的陆全上前一步拉着她的袖子就往前蹿,一边蹿一边对他咋呼:“二哥,快跑!母夜叉要杀人了!” “……” 后面谢二娘一阵旋风似地追来了! 于是,顺娘傻乎乎地被陆全带着跑起来,后面谢二娘追了他们两个一阵,追不上,只好停下来,喘着气说他们是两个鼠辈,只知道抱头鼠窜,接着在后面娇声大笑起来,引得路人侧目。 不过,这条街上的人大概都知道谢家二娘的脾气,见怪不怪了,大家笑一笑,依旧各自做自己手上的事情。 这一幕落到了出来叫女儿回屋去吃饭的吴氏眼里,免不得叫女儿赶紧回家,接着在饭桌上教训她,女儿家就该有个女儿家的样子,拿着把刀追男人成什么话。这种样子,让那些要娶媳妇的人家看到了,怎么敢替自家儿郎来聘娶她。还有啊,她说女儿明年就要及笄了,必须要改掉以前小时候养成的脾气,别再那么任性和随便,跟镇子上的男子们,别管认不认识的都少要少说话,否则会被人说不检点等等…… 第123章 此为防盗章此话一出,把顺娘给吓得脸色都变了,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急声对陆全道:“陆二哥,你我兄弟吃酒,要这些……这些女子做什么?我看,还是叫她们出去吧。” 陆全那个时候已经把身边坐下那个穿红的陪酒女子搂在了怀中,正肆意轻薄呢,听到顺娘如此说,不由得取笑顺娘,说他没见过世面,这里是庵酒店,当然有陪酒的女子,再说了男子来此喝酒,不叫上个陪酒的女子作陪,何等无趣。他还叫顺娘不用紧张,今日在这店里吃酒吃饭,以及叫小姐来作陪,他都买单。 顺娘告诉陆全这不是买单的问题,而是她不习惯在身边有陪酒女子坐着的时候吃酒。 陆全听了哈哈大笑,挤眉弄眼地挤兑顺娘,说她刚才不是在谢家肉铺跟前看谢二娘吗,那谢二娘虽然是个美人儿,但却是个母夜叉,看得摸不得,哪里像这里的小姐们娇娇软软,想怎么摸就怎么摸。 顺娘扶额,终于见识了什么叫男人本色,后悔自己怎么就一时糊涂,跟着陆全这个闲汉到这种地方来了。若是要跟他结交,就要跟个真正的男人一样应付这些烟花女子,那还是算了吧。 哎,看来,要对付赵三郎,还得另外想办法了。 “陆二哥,在下自小闻不得脂粉味儿,一闻就头痛……实在有负二哥美意,那,那我告辞了。”顺娘做出头痛的样子,皱着眉头摸了摸头,然后向着陆全拱了拱手,接着转身欲走。 “喂喂喂!喜二哥留步!留步!”陆全在顺娘身后喊,“既是你不惯婆惜和香儿她们作陪,那就……” 犹豫了一下,他摸出二十文钱来给了身边的穿红衣的女子名叫张婆惜的,让她带着刘香儿下去。 张婆惜以一种痛失好买卖的表情瞪了顺娘一眼,站了起来,拉着那个刘香儿一起退了出去,出去后她对刘香儿说,那个刘香儿陪的榆木疙瘩是个没用的土包子,今日撞到他可算是倒大霉了,白白损失了赚钱的机会。 刘香儿道:“我看那人倒是相貌堂堂,虽然看着木讷,却不一定是个没用的,陆二郎愿意打交道请客的人,这杨柳镇也不多。” 张婆惜说:“我却是看不出来他有什么本事,唯有没本事的郎君才像他一样,见了女人如大虫。” 说到这里她忽然吃吃笑了起来,低声对刘香儿说,她瞧着那榆木疙瘩还是个童男子,若是今夜刘香儿真陪了他,明日早起还得倒给钱给人家哩。 刘香儿啧啧两声,戏谑道:“可惜了我这钱给不出去了……” 这话惹得张婆惜大笑,然后问刘香儿是不是惦记上人家了,若真是的话,她愿意帮刘香儿一个忙,向她的老主顾陆二郎打听打听,今日陆二郎请的是谁家小官人。 张婆惜也是随便说说的,不料刘香儿真听进去了,让她去打听,说要是打听到了,她愿意买一盒汴梁城里今年新出的胭脂送给她。 于是张婆惜就打了包票,说自己一定会帮刘香儿打听到,让她等好消息。 酒店隔间里面,顺娘在两个小姐出去之后,便又重新坐下来,陪着陆全吃酒说话。 身边没了女人作陪,陆全喝酒一开始有点儿不得劲儿,直到喝得多了,后面的兴致才高起来,说话越来越大声,他把自己在城里如何打架,如何踢蹴鞠,结识了不少豪强和衙内的事情告诉了顺娘。他还拍着胸|脯说,若是顺娘遇到什么事情,不管是在杨柳镇还是汴梁城,都尽管找他,他可以帮忙。 顺娘正等着这话呢,一听立即站了起来,称赞陆全讲义气,她要敬他的酒,并且说陆全这个兄弟她交定了,将来陆全要是有用得着她的地方,她一定为他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好,我就晓得喜二哥也是个侠义之人,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你我二人这就结拜兄弟如何?”陆全一张俊脸因为喝了不少酒,涨得通红,望着顺娘灼灼道。 顺娘一惊,没想到陆全竟然想跟自己结拜兄弟,如果自己是真的男人,结拜也就结拜了,但是自己是女人啊,跟他结拜的话,是不是不太妥当,要是有一天他知道了自己是女人,那不是欺骗人家吗?而且,陆全是在社会上混的,自己跟他结拜了,陆全在外面惹上什么麻烦,会不会给自己也带来麻烦呢。若自己是个单身汉,没有家里的老小需要养活,她看在陆全如此耿直的份儿上,就也不怕因为跟他结拜将来有了祸事连累家人了。 可自己要是拒绝了陆全的提议,陆全又会怎么想自己呢,按照顺娘穿前对这些混社会的男人们的了解,当然大多数的了解是来自于影视剧小说新闻,就是他们不喜欢不爽快的人,自己这么犹犹豫豫的,陆全肯定觉得自己不爽快吧,而且还有看不起人家的意思。 怎么办,到底是答应跟他结拜兄弟还是不答应好呢? 一眨眼功夫,顺娘心中真是百转千回,不知道如何取舍。 果然,紧接着陆全发话了,说顺娘是不是看不起他,所以才对自己提出的两人结拜兄弟的提议不置可否。 “不,不,不,我绝无此意,既然二哥看得起我,我这无权无钱,以樵渔为生的人哪能不愿意跟二哥结拜为异姓兄弟呢?”顺娘心内虽然有一些忐忑,但此刻陆全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再推辞就不像话了,于是她硬着头皮,心一横,索性答应了他。 反正鱼和熊掌不能兼得,既然想要借着陆全的势压服那赵三郎,少不得要冒一冒成为喜顺娘之后的第一个险了。 顺娘说好,于是三人一起去了厨房,齐氏按照顺娘的要求烧了一锅温水,顺娘找出来两个大瓷碗,把半斤黄豆和绿豆倒进去…… 刘氏和齐氏全程盯着顺娘,一边看她怎么做一边打听这个豆芽要怎么才能生出来,顺娘说,她会一步一步做给她们看,等到自己做一遍,然后她们就会了。 次日是顺娘要进城卖柴的日子,顺娘在睡下之前想了想,又拌了些鱼食和饵料,她打算在明早寅时(3点)起床,然后去河边下窝子钓明早卯时之后的那个时间段的鱼,这是河里的鱼的一个摄食高峰期。她想,那个赵三郎光看到自己在下午去钓鱼,还不知道其实还可以晨钓吧?特别是夏天,河里的鱼在早上6点到8点这个时间段,是比较好钓的,今天下午被赵三郎搞破坏没钓到鱼让她始终不甘心。 刘氏看到她在拌鱼食,就问她是不是明日还要去钓鱼,顺娘对老娘说,她明天早晨寅时出门打算钓几条鱼,然后砍一担柴,再进城去。只是她怕睡熟了,所以让刘氏喊她。 “好,你睡吧,为娘到时候喊你。”刘氏答应了,让她赶紧睡。 次日寅时左右,刘氏果然喊醒了顺娘,顺娘翻身起来,把昨天晚上准备好的东西都带上出了门儿。 此时正是天色最黑的时候,顺娘出了家门儿,心里还有点儿害怕,毕竟她穿来之后还没有在晚上出过门儿。好歹她手上有斧子还有挑柴的木棒,真要碰上什么坏人也不至于毫无办法。 但她到了河边儿,也没瞧见一个人影儿,反而是遇到了不少野狗,她拿手里的木棒一挥,那些狗都不敢近身,叫几声就落荒而逃了。凭着对河边下窝子的地方的记忆,顺娘借着天幕上的下弦月,摸黑走到了她曾经下过窝子钓鱼的地方,摸出一截子蜡烛,打燃火石,用火绒引燃了点燃蜡烛,放到脚下一个防风的土凹里。接着她下窝子撒鱼食,弄好之后,吹灭了蜡烛,在黑夜里静坐等着。 平常这时候,她正在家里睡得香,要是起床一定困得要命,可她现在却觉得异常清醒,精神奕奕,更何况河边草丛里的蚊子也刺激得她不能躺下闭着眼等下钓竿的时辰到来。 啪|啪|啪打着蚊子,顺娘把今天要做的事情按照轻重缓急排了一下顺序,心里就有谱了。 天色渐渐亮起来,很快就到了可以下钓竿的时候,顺娘甩下鱼线,凝神钓起鱼来。今天非常顺,一个时辰之内,顺娘接连钓起来了七条鱼,三条一尺多长的大鲤鱼,四条巴掌大的稍小一些的,把顺娘给高兴坏了。她把这些鱼都装进鱼篓里面,藏进岸边的水草里,接着上山去砍柴。砍好一担柴下山,她去把鱼篓从水草里面起出来,提着回家去。 回到家之后,她从鱼篓里面拿出来一条最小的给嫂子,让她把鱼熬鱼汤,再买上一些豆腐一起炖,全家打牙祭。 齐氏笑嘻嘻地接了鱼,可成在一边直蹦跶,一边蹦跶一边拍着手喊:“今日有大鱼吃喽!” 他跟只小猫一样踮起脚,伸长脖子去嗅鱼,围着他娘提着鱼的手转,惹得顺娘和齐氏嘻嘻的笑。 刘氏看见了,也笑,不过她却对顺娘说:“把这鱼拿进城去买,不要糟蹋钱。” 顺娘笑道:“今日钓的鱼不少,不差这一条,咱家今日就炖鱼吃吧。” 刘氏听了,见女儿高兴,孙子也高兴,想了想,也就作罢。 顺娘忙忙地吃完了饭,就进厨房去把昨天晚上泡好的黄豆和绿豆拿出来,分别放进了两个铺了干净麻布的柳编篮子,然后又让她娘找了件深色的破衣服出来,剪了,洗干净,搭在那两个放了黄豆和绿豆的柳编篮子上。她把这两个篮子提进了柴房,放在往常洗澡的石板上,又去找了两个大瓷盘子来,压|在上面。 刘氏和齐氏就问顺娘,为啥要在上面压个盘子呢,顺娘说这是为了让发出来的豆芽更壮。就跟人挑东西一样,挑轻的和挑重的相比,时间一长,那个挑重的东西的人一定更有力气,更壮。 顺娘这么说,刘氏和齐氏就懂了。 她又告诉老娘和嫂子,过几个时辰要在上头浇水,保持盖在豆子上的布是湿的。现在她浇了水,等到她下晌回来的时候再浇水,晚上临睡前浇一浇,注意不要让豆芽见光,连续这样做四五天,生出来的豆芽就可以吃了。 刘氏和齐氏半信半疑,说如此简单,就可以了吗? 顺娘说:“当然,不信,咱们过四五日再看。” 把生豆芽的事情安排妥当,顺娘挑着捆好的一担干柴,手里提着鱼篓就进城了。今天因为她只砍了一担柴,比往常要早进城些,然后路过谢家肉铺的时候,被谢乙叫住了,谢乙先是问他这是要进城去卖柴和卖鱼吗? 顺娘说是。 谢乙就乐呵呵地说:“那你出脱了手上的东西早些回来,我跟我家娘子下晌要上你家去瞧瞧你娘,拜访一下喜家,谢你救了我家二娘,你最好在家,你看你甚时候能回来?” 刘氏和齐氏追问无果,只得作罢,刘氏就叫齐氏去烧水,烧烫些,让顺娘好好洗一洗,去一去寒气,怕今日淋了雨再生病就麻烦了。这时候雨也小些了,齐氏便把慧儿交给婆婆抱着,自己去厨房烧水。 可成听大人说顺娘的脸伤了,就爬上顺娘的膝头,捧着她的脸给她吹,一边吹一边说:“每回我摔着了,娘就给我吹一吹,我就不疼了,我给二叔吹一吹,二叔也不疼了……” 顺娘心中感慨不已,抬手摩挲着可成的头,闭上眼,让他替自己吹,仿佛他一吹,自己真得没那么疼了。 在闭着眼的时候,她想,为了这一家老小,说什么她也要度过眼前这道难关,说什么她也要让喜家在杨柳镇立稳脚跟,说什么她也要让这一家人的日子越过越好。 小半个时辰之后,齐氏进了屋,说已经帮顺娘把水烧好,而且已经兑好凉水,顺娘可以去洗一洗了。 顺娘就把可成放到地下,自己站起来去拿了干净的衣裳去柴房洗浴,等到她洗了头和身体,又换了干净的衣裳出来,心情已经好了很多。到晌午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吃完晌午饭,刘氏和齐氏带着两个孩子,提着两罐子豆酱依约去谢家拜访,顺娘则是去镇子南边的王大夫坐诊的药铺买药酒,这脸上的青紫伤痕对顺娘来说是一种耻辱,而她想这耻辱在脸上停留的时间越短越好。 花了二十文钱买了一瓶药酒,顺娘捏在手里回家去,走到南街的拐角处,她犹豫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毅然转身往东西大街的陆家院子去。 夏日雨后,不多会儿,艳阳重临,镇子上的土街上蒸腾起热气,顺娘踩着泥泞走到了陆家院门前。 站在陆家院子门外,从里面传出来一阵阵儿童的读书声,她叩了叩黑色木门上的门环,不一会儿从里面出来个十二三岁的梳着双丫髻,婢女模样的小姑娘,她上下扫了顺娘一眼,问顺娘找谁。 顺娘说自己是来找陆家二郎的,不知道他在不在家。 那婢女就问顺娘是谁,找陆家二郎做什么。 顺娘刚想自我介绍,便听得那婢女身后有一个男子说话:“荷叶,跟谁嚼舌根儿呢?” 叫荷叶的婢女闻言吐一吐舌|头,对顺娘轻声道:“你运气好,咱家二郎来了。” 说完,她又赶忙将门拉开些,回头对身后的人说门外来了一个郎君找陆全。 陆全听了在门里往外看,一看就看到了顺娘,以及顺娘脸上的状况。 一开始他见到顺娘是笑着的,直到他看到顺娘脸上的青紫伤痕,三两步就跑过来了,盯着顺娘的脸急声问:“二哥,你这脸是怎么了?谁打得?你跟小弟说,小弟去帮你打得那孙子满地找牙!” 顺娘不想在陆家门口说这些,只说自己闲来无事,所以想请陆全去喝酒。 “喝酒?这个时辰?”陆全看了看天儿,接着一拉顺娘往前走,边走边说,“二哥,既是你今日有空,不如陪我一起去齐大郎的赌坊里玩儿,等晚一些咱们再一起喝酒。” “这……”顺娘明显不想跟着陆全去什么齐大郎的赌坊,但她这一趟来找陆全,是想让他帮自己教训那个赵三郎一顿的,如果拒绝了陆全,那这个想让他帮忙教训赵三郎的话又该什么时候说出口呢。 陆全见顺娘犹豫,一拍脑袋:“对了,我怎的光想着去赌钱了,二哥,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吧,方才不是说到了你脸上的这个伤怎么弄得么,你快告诉小弟你这是被谁欺负了?” 顺娘看到不远处有个小茶坊,就让陆全跟自己到那里面去坐着说话。 两人前后脚进了茶坊,顺娘要了两碗茶和两碟子点心,跟陆全在店中靠窗的一桌坐下,请陆全吃茶,她就把今日遇到赵三郎,他是如何刁难自己,以及找了个黑汉子来打自己的事情对陆全说了,说到最后顺娘难过道:“你二哥是个没用的,若是不想到家里老小还要靠我养,怕是这会儿就见不着你了……” 陆全听到这里已经忍不住咬牙一拳锤在桌子上,愤然道:“赵三郎那厮竟敢如此欺负你,二哥,你等着,我必定帮你出气,让他从此后见着你也要绕道走!” 顺娘虽然正等着陆全说这个话,可她也担心陆全弄出什么大乱子来,所以她紧接着就问陆全想怎么做,并提醒他不要闹太大,不要动刀。 陆全道:“二哥,我有分寸,你放心……” 见陆全如此保证了,顺娘放心了,并说这才跟陆全成为兄弟,就要麻烦他帮忙实在太过意不去。 陆全爽朗道:“二哥说这些太见外了,兄弟是什么,就是同生共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若不能帮二哥分忧就不是你兄弟……” 顺娘向他拱手道谢,道:“三哥对我的情义我记下了,若以后三哥有什么事情能让我帮忙的,也请尽管提。” 陆全一拍顺娘肩膀:“好说,好说。” 两个人又喝了会儿茶说了会儿话,陆全便起身了,他见顺娘不愿意去赌坊,就让她先回去,说收拾赵三郎的事情他会尽快安排,让顺娘在家里等好消息就是。 顺娘点点头,付了茶钱,跟陆全两人在小茶坊跟前分了手回家去。 回到家的时候,她老娘和嫂子还没回来,她就拿了药酒对着镜子自己搽药,然后去给豆芽浇水,紧接着又把柴房里的柴火给收拾了下。这脸上的淤青让她没法子明天就进城去送柴火,她怕宋玉姐看到。说不上什么这是一种什么心思,但在宋玉姐跟前,她从来都希望宋玉姐看到的自己是精神奕奕的样子,而不是这种丑样…… 看来这脸上的淤青好得差不多之前,她是不能进城了,顺娘估计没有四五天,是没法好得差不多的,这四五天又得损失多少钱?一想起这个,她心里就堵得慌,但她明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除了脸上的淤青需要时间消散,还有就是她也要静静等待陆全帮自己出面教训那个赵三郎,让赵三郎不再找自己的麻烦。然后她才好继续做她拿手的事情,在冬天之前,多钓些鱼卖了攒钱。 她在家里无聊,就把自己钱袋子里的钱拿出来,除了留下几十文,剩下的都放进钱罐子里去,想一想,她又把钱拿出来数一数,正数着呢,她听见外面院子门响,就赶紧把钱放回去,再把钱罐子放到床下的角落藏好,这才出去看是不是老娘和嫂子回来了。 谁知道出去一看,却并不是她娘和嫂子,而是谢家二娘,她站在院子门外正拍着门呢。 顺娘走过去开了院子门问她有什么事情。 谢二娘面无表情说:“我娘留你娘和嫂子在家吃饭,你也去吧。” 顺娘看她的表情,好像并不乐意来喜家见到自己一样,就说:“算了,家里还剩下些小米粥,我一会儿喝点儿就作罢。” 谢二娘抿抿唇,继续说:“是我娘让我来叫你的,你若不去,她一会儿又要说我了……” “你这是?”顺娘忽然想笑,觉得这个小辣椒何必如此纠结呢,到底是希望自己去还是不去呀,可回头一想,她想起了脸上的那块淤青,真不太想去了,于是便说,“你回去吧,替我谢谢你娘。” 第124章 此为防盗章“我怎知道他甚时候又去钓了鱼?”赵三郎被他娘训得无名火起,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怒道,“我眼又不曾长在他身上!” 赵家娘子犹自奚落赵三郎没本事,既钓不来鱼给自己这个当娘的吃,也阻拦不了喜二郎继续去河里钓鱼。 赵三郎羞恼不已,心中暗自决定一定要给喜二郎一些颜色瞧瞧,让他再不敢去柳山下的河里钓鱼,若是他敢再去,就让他连柴都砍不成,让喜家在杨柳镇呆不下去。 “好了,好了,少说两句,三郎饭还没吃完呢,你要是闲得慌,就去洗刷锅底去!”赵江敲着自己的碗对自家娘子不悦道。 “洗锅底,亏你说得出来……”赵家娘子翻了翻白眼嘟囔道,然而她到底是闭上了嘴不说了。 赵三郎吃完饭,去洗漱了,就上|床上去躺着谋划明日怎么去找隔壁喜二郎的麻烦。 顺娘哪里知道一墙之隔的赵家三郎正在打坏主意要对付自己,她跟往常一样歇完凉就上|床去睡觉,计划第二天砍两担柴,然后依然在要进城的当天去晨钓。无论如何,她不会因为赵三郎出来搞破坏,就不再去河里钓鱼的,去晨钓,既能钓到鱼,又可以避开赵三郎,免得跟他直接起冲突,对于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第二日起来,天有些阴,顺娘先去看了看豆芽发得怎么样了,她轻轻揭开柳条篮子上盖着豆芽的布的一角,看到发胀的豆子顶端已经冒出了一丁点儿小白芽,齐氏在旁边说她昨儿半夜起来又给豆子浇了水,一直保持着那上头盖着的布是湿润的。 顺娘点点头告诉她,豆芽发得很顺,再过三四天就可以收豆芽了。 她接着拿上斧子和棒子出门去柳山砍柴,今天她走得比往常快,主要是她看到天阴,怕下雨,想着争取能够砍上一担柴回家。熟门熟路地走到她平常砍柴的地方,她动作娴熟地砍倒一棵树,再把这棵树砍断成合适大小的柴火,捆扎起来,挑起来下山去。 走在快进杨柳镇的镇口的土路上,迎面走来了两个人拦住了她。 顺娘抬头一看,见是隔壁的赵三郎以及一个她不认识的跟赵三郎年纪相差无几的年轻男子,那男子皮肤黝黑,看起来比赵三郎还要高壮。她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看样子,赵三郎是带了人来找自己麻烦了。顺娘思忖,多半是赵家娘子昨日下晌到喜家这边厨房来看见了锅里的炖鱼,回去跟赵三郎说了,赵三郎知道自己又钓鱼了,然后嫉妒心作祟,便邀约了人来拦自己,找自己的麻烦。 “你们做甚么?”顺娘强自镇定,看向赵三郎和那个黑脸男子问,“青天白日之下莫不是想抢人么?” 赵三郎上前一步,指着顺娘冷笑道:“喜二郎,你皮痒了是不是?竟敢跟我们这样说话!你自己说你昨日做甚么了?” 顺娘脖子一梗:“我没偷没抢,过得是正经日子。” “好一张利嘴,我看不收拾你一顿你不长记性,狗子,动手!”赵三郎眼眸微眯,眼中露出凶光,一挥手道。 那个被赵三郎叫做狗子的年轻男子果然挽起袖子上前一步,二话不说朝着顺娘一拳打出。 顺娘再怎么也没想到赵三郎如此不讲理,话没说上两句,就叫人动手了,事出突然,她又挑着一担柴火,躲闪不及,被那叫狗子的黑脸汉子一拳打到了侧脸,一个趔趄,便向后摔倒在地,挑着的一担柴火也散落了一地。 侧脸火|辣辣地痛,嘴中涌上一股血腥味儿,顺娘眼中冒火,觉得异常屈辱,她摸着腰间的斧子,真想爬起来,拿起斧子不管不顾地朝着赵三郎和那个叫狗子的男子砍过去。 然而,想起家里的老老小小,她那悍不畏死的心也就开始慢慢地平缓了跳动,奔涌的血流也放缓了流速,她抓握着斧柄的手尽管在不断发抖。 “哈哈哈哈!”赵三郎抱着手臂发出得意的大笑,他朝着顺娘的脚下吐了一口唾沫,说,“喜二郎,你给爷记住了,这柳山下河里的鱼不是你们这种外来户可以钓的,别说河里的鱼了,就是柳山上的柴火也不是你可以砍的。之前,看你们家可怜,才让你砍些柴维持生计,可你却得寸进尺,竟然想一个人吃独食钓鱼发财,还把我说过的话当耳旁风,那好,今日我就再跟你说一次,不许你再钓柳山下河里的一条鱼!若是被我晓得了你还去钓鱼,那么,下一次你就不会再这么好运,只被狗子打一拳,你若再犯,我会让狗子把你打得满地找牙,让你知道厉害,而且,让你连柳山上的柴也砍不成,让你们喜家滚出杨柳镇!” 随着赵三郎话音落下的是豆大的雨点儿,狂风骤起,眨眼间,暴雨将至,路上的行人开始抱着头四散躲雨,谁都没有兴趣来管一个樵夫被人打倒在地。 赵三郎被狗子拉着也跑开了,在跑开之前,赵三郎还示威一样对着顺娘挥了挥拳头。 顺娘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被打破的嘴角的血迹,倾盆大雨说下就下,她在雨中蹲着把那四散的柴火再次拾掇好,然后冒雨挑着回家去,一路上,骤雨打得她睁不开眼。她的半边刚才被打的侧脸已经火|辣辣的痛,并没有因为冰凉的雨水的洗刷就减轻痛感,反而渐渐蔓延开去,一直到她耳后,扯得半边头颅都痛。她脑子里一团浆糊似的,屈辱感如潮水一般,一浪一浪涌上来,带给她连绵的心酸,说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在她脸上肆虐流淌…… 头顶雷声轰隆,闪电裂空,风雨大作,顺娘艰难地挑着一担湿漉漉的柴火走到了自己家租住的小院跟前。 院子门儿并没有象往常一样关上,而是大打开着,在她挑着柴火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门口时,从里面堂屋里面已经奔过来了打着伞的齐氏,她跑到顺娘身边,将伞撑在顺娘头顶,焦声道:“叔叔,快进去,可淋坏了?” 顺娘默默摇摇头,她抹了一把脸,坚持把这一担湿漉漉的柴火挑到屋檐下顺墙摆放好。 齐氏一直举着伞站在她身边,催促她进屋去先换衣裳,这个柴火等一会儿雨停了再来摆弄也不迟。 顺娘加快手上的动作还是把柴摆放好了,这才和齐氏一起进屋去。 刘氏抱着慧儿见到顺娘进来,就忙递给她一张干净的巾帕,让她擦擦脸,再喝一碗烫烫的茶,再去把湿衣服换下来,并且抱怨说这雨怎么说下就下,又打雷又闪电的,吓到了两个孩子…… “哎呀!叔叔,你这脸是怎么了?还有嘴角……”忽然齐氏的一声惊叫让刘氏看着院子外天空的视线转移到了顺娘的脸上。 一看之下,她也被吓了一跳,只见顺娘的左半边脸肿了起来,颧骨下一团乌青的痕迹,还有嘴角那里也破了…… 顺娘忙捂住脸,说那是她挑着柴下山的时候,因为下雨路滑不小心摔倒了,所以摔着脸了。说完,她往西屋里去,借口换衣裳躲避老娘和嫂子的视线。 然而,她越这样遮遮掩掩,越让刘氏和齐氏起疑,两个人随即跟在顺娘身后进了西屋,顺娘让她们两个都出去,说自己要换衣裳。 刘氏把慧儿交给齐氏抱着,上前去帮着顺娘擦身体,一边擦一边说:“你是为娘生的,有什么看不得的,你让为娘看看,到底摔得有多厉害,一会儿雨停了,好给你找王大夫讨要些药酒来擦一擦……” 吴氏不满道:“难不成奴家还能骗你不成。” 谢乙沉吟,好一会儿才说:“既然是大女婿说喜二郎好,那咱们就对这喜二郎上点儿心,跟他家常来常往,再瞧瞧。” 吴氏推他一把,问:“你这到底是个甚意思?” 谢乙摇头说吴氏真是个傻婆娘,连自己的意思也不懂,他说那个喜二郎虽然看起来相貌堂堂,也勤快,可喜家毕竟是从外地迁居到杨柳镇的,没家没业的,甚至连杨柳镇的户籍都没有。就算是过三年入了籍,就凭现在喜家的情况,也是坊户里面最下等的。他还说自家二娘模样生得好,再怎么也该嫁一个比她大姐的夫婿强的男子,尽管谢家是屠户,可自己女儿从小到大都是吃喝不愁长大的,若是就因为喜二郎的救命之恩就要嫁给他,那也太可笑了些。他可不想自己也是娇花一样养大的女儿就嫁给一个砍柴卖鱼的,一年下来连肉也吃不上几次。 吴氏听了丈夫的话,朝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夸赞他,说还是他有见地,她完全赞同他的说法,可以把喜家二郎列为自家二娘的备选夫婿之一,若是过两年这喜家二郎有出息,再把自家二娘许给他不迟,在此之前,就先跟喜家走动起来好了。 顺娘哪里知道她被谢乙夫妻惦记上了,要挑她给谢家做女婿呢,从谢家出来,她带着些许酒意,心情愉快地走到了自家住着的小院儿跟前拍门。 很快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了,出来的是她嫂嫂齐氏,齐氏一见她就问:“叔叔可喝醉了,若是喝醉了,奴家去给叔叔做些醒酒汤。” 顺娘说自己没喝醉,看到堂屋里透出的灯光,她问:“娘还没睡么?” 齐氏:“没睡,奴家跟娘都等着你回来哩。” 将院门关上后,她来接顺娘手里的鱼篓和扛着的担柴的棒子,接过去后,她问顺娘鱼篓里是什么,为何挺重的,不会是没有卖掉的鱼吧。 顺娘一拍脑门,说:“差点儿忘了,这是一些猪骨,你拿去洗一洗,烧锅汤,不然搁到明早得有味儿。” “猪骨?这……” “一会儿我再告诉嫂嫂是怎么回事,你先拿去收拾出来熬上汤吧。” 齐氏点头说好,她先去给顺娘烧洗澡水,然后再熬汤。 顺娘走进堂屋去,看见她娘手里抱着慧儿,可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坐着玩顺娘给她削制的几个木偶人,见到顺娘进来,可成就扔下了木偶人,跑过来抱住她的腿,亲热地喊二叔,顺娘一弯腰把他抱起来,问他今日在家里可有听他娘的话,可帮着他娘干活儿等。 可成说他既听了娘的话,也帮了娘干活儿,顺娘就在他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赞他做得对。 “大郎,你自己下去玩儿,你二叔累一日了,让他坐下喝茶歇一歇。”刘氏哄着可成道。 可成就乖乖地从顺娘手臂里滑下去,依旧去他的小板凳上坐着,玩木偶人打架。 这里顺娘在她娘旁边的条凳上坐下,倒了一碗凉茶喝起来,刘氏便问她:“今日那谢家的小娘子来说你在谢家吃晚饭,到底为甚谢家要请你吃饭?” 顺娘问:“那谢二娘没与您说缘由?” 刘氏摇头:“没有,她匆匆跑了来,只说你让她捎话,说今晚在谢家吃饭,不回来,连自己是谁都没交代,便又匆匆地跑走了,着急忙慌的,就跟火烧上脚背一样……” 顺娘轻笑出声,随即把谢家为何请自己吃饭的原因告诉了刘氏,还说,她答应了陆展去谢家吃饭,是因为她觉得喜家初来杨柳镇,着实该多认识两户人家才是,还有陆展尽管是个秀才,还没有功名,但到底是个读书人,万一将来他真能得中进士,做个官,那么跟他认识对喜家是大有好处的。另外就是谢家是杨柳镇的坊户里面的上等户,对人也热忱,跟谢家打交道对喜家来说也不错。 刘氏:“原来今日跑来咱们家捎话的就是你昨日救下的没家教的小娘子,还真叫为娘说中了,还真是屠户家的女儿,你看看她今日着急忙慌地跑来,连自己是谁都不曾说……看在,她家晓得了你救了她好酒好肉款待你的份儿上,我就不说她了。只是,为娘觉着你想远了,咱们家到明年就会搬回喜家庄去,跟谢家,陆家也打不了多久交道的。” 顺娘忍了忍,没忍住,试探着问刘氏:“娘,若是咱们在这里能挣下比现如今更多几倍的钱,您还想回去吗?” 刘氏咋呼:“几倍的钱?你是说每月三五贯?” 顺娘点头,道:“说不定,三五贯都不止呢。” 她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让她娘动心,其实她对做什么买卖一月能有三五贯的收益还没头绪呢。 刘氏听了果然动心了,一把抓住顺娘搁在桌子上的一只手问:“到底是什么好买卖,你说给为娘听一听。” 顺娘灵机一动,就对刘氏说,她结交了城里宋家正店的老板娘,老板娘不但愿意收了她全部担进城的柴火和提进城的鱼,还说,若是顺娘将来存够了本钱,她愿意指点顺娘做买卖挣更多的钱。 “宋家正店?宋玉姐?”刘氏还是头一次听顺娘提起过这个人,先前顺娘只对她嫂嫂提起过,但别的话都没说,齐氏也没多问。 顺娘便把宋家正店的规模以及宋玉姐为人吹嘘了一番,还对刘氏说这个宋玉姐的大哥在工部曹侍郎家里做管家,极有权势的。 “曹侍郎?那是多大的官?”刘氏更感兴趣了,揪住顺娘的衣袖追问道。 也难怪刘氏一听说宋玉姐家里跟当朝做官的人家有关系,就紧追着问,实在是这个时代官与民之间的差距用天渊之别来说也不过分。儒生一旦考中进士做了官,不但本身俸禄优厚,家族里的人也是跟着鸡犬升天,可以享受官府的种种优待,比如免除服役,官户交的田租也会减轻,更别说那些品级高的官员了。 而曹侍郎可是正二品大员,拿到顺娘穿前的时代比,也是属于部长省长这一级别的。 这个时代的普通平民百姓一年下来,甚至数年下来连个七品芝麻官都见不到,更别说朝廷二品大员了。 所以,当顺娘告诉曹侍郎是二品大员时,把刘氏给惊得张大了嘴,好久都吐不出半个字,过了好一会儿才抚着自己的胸口说:“我的娘欸,好大的官!” 要说刚开始顺娘说的留在杨柳镇能够每月多赚三五贯钱,刘氏还不太相信的话,听到后面愿意帮顺娘的宋玉姐的后台是曹侍郎后,她现在完全相信了顺娘的话。 紧紧抓着顺娘的手,刘氏让顺娘一定要抱住宋玉姐这根大|腿,在汴梁发家致富,光宗耀祖,以后回喜家庄去买三五十亩地,再盖间大宅子,让喜家庄的乡亲们都羡慕眼馋。 顺娘听了她娘的话,真想也像她娘那样,脱口而出“我的娘欸”,为什么她这便宜娘始终忘不了也回喜家庄去呀?即便在城里发了财也不忘记要回去? 看来,等到真发了财,她就要在城里买房子,才能断了她娘回喜家庄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她娘松了口,改变了主意,同意留下来让顺娘去做买卖发财,她的初步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故而,顺娘的心情那是相当地好,以至于嫂子齐氏进来时看到她笑得那样,问她可是有什么好事。不等顺娘搭话,齐氏已经抢先把顺娘在汴梁城里认识了一位开大酒店的女老板,这位女老板后台极硬,家里的大哥在朝廷里二品大官家里做管家,关键是这位女老板要帮顺娘,指点顺娘做买卖的事情告诉了齐氏。 刘氏还说有宋玉姐这样有后台的老板指点,顺娘一定能够发财,这可是万万想不到的事情,看来喜家来到杨柳镇是走对方向了,改天她要上庙里去拜佛烧香,感谢佛祖保佑顺娘结交了贵人,眼看着就要发达了…… 看着婆婆眉飞色舞,兴奋地说话,嘴巴里甚至喷出了唾沫星子,还有顺娘在灯下那张笑脸,刘氏却只有淡淡的喜悦,更多的却是莫名的担心,这担心跟顺娘相关。 女人的直觉让齐氏感觉那个宋玉姐怕不只是单纯地帮忙,她应该隐含着什么别的目的。 顺娘扮成男子,相貌堂堂,难保那宋玉姐不是瞧上了她? 不行,一会儿得私下问一下顺娘,那个宋玉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得提醒顺娘可不要着了宋玉姐的道儿,毕竟顺娘并不是真的男子,要真有个什么事儿,顺娘一定会吃大亏的,她作为顺娘的嫂子,可不能眼看着她跳到火坑儿里去。 刘氏和齐氏全程盯着顺娘,一边看她怎么做一边打听这个豆芽要怎么才能生出来,顺娘说,她会一步一步做给她们看,等到自己做一遍,然后她们就会了。 次日是顺娘要进城卖柴的日子,顺娘在睡下之前想了想,又拌了些鱼食和饵料,她打算在明早寅时(3点)起床,然后去河边下窝子钓明早卯时之后的那个时间段的鱼,这是河里的鱼的一个摄食高峰期。她想,那个赵三郎光看到自己在下午去钓鱼,还不知道其实还可以晨钓吧?特别是夏天,河里的鱼在早上6点到8点这个时间段,是比较好钓的,今天下午被赵三郎搞破坏没钓到鱼让她始终不甘心。 刘氏看到她在拌鱼食,就问她是不是明日还要去钓鱼,顺娘对老娘说,她明天早晨寅时出门打算钓几条鱼,然后砍一担柴,再进城去。只是她怕睡熟了,所以让刘氏喊她。 “好,你睡吧,为娘到时候喊你。”刘氏答应了,让她赶紧睡。 第125章 此为防盗章 宋玉姐故意含笑问她:“那么喜二郎,你说,奴家该给你多少呢?” 顺娘一听她自称奴家,立刻说使不得,宋玉姐却眼中含情,轻声对顺娘说:“怎的使不得,难不成你就不是男子了么?” “……”顺娘不自觉抿了抿唇,仿佛觉得宋玉姐的话里别有一层意思一样,又或者说是她自己心虚了,总之,此时她心跳失衡,很不好意思的样子,然后用低如蚊蚋的声音说,“自然是的,只是姐姐在小的心中……” “奴家在小官人心中是……是甚么呢?” “是小的姐姐……”仿佛怕宋玉姐会错意一样,顺娘又补充道,“小的家中只有一个过世的兄长,并无姐姐,故而……” 宋玉姐咯咯娇笑两声,压低声问顺娘,“喜二郎,你真是这样想的么?你可别哄奴家……” 她问这话,含娇带俏的,而且还故意往站在柜台旁边的顺娘这边凑过来些,一股浓浓的包含着宋玉姐的体香的脂粉味儿朝着顺娘扑面而来,直钻进顺娘的鼻中…… 顺娘嗅到这股子香味儿,竟然觉得说不出的舒服。同样都是脂粉味儿,她就不喜欢昨晚那个进来陪酒的刘香儿身上的,就喜欢宋玉姐身上的,这也是很奇怪的事情。 心又跳得快了些,顺娘垂眸下去,嘴|巴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分明宋玉姐的话里有所指,她也不傻,当然听得出来,自己当然不是把宋玉姐真当成姐姐的,可是呢,在顺娘心里,又觉得宋玉姐像姐姐那样亲切。 看到顺娘又露出腼腆的样子来,宋玉姐非常满意,她就喜欢这个喜二郎实诚,不油腔滑调的,而且在跟喜二郎调笑说话的过程之中,宋玉姐发现自己真得有点儿喜欢上他了。 “好了,好了,姐姐不逗你了,且放过你这一回。”宋玉姐见到顺娘嘴笨,说不出来话的样子,莫名心软了,拿手中的水红帕子一扫顺娘的脸,娇笑道。 顺娘给她扫得心颤,脸一下子就发烫起来,更觉得窘迫了。 正不晓得如何下台的时候,后厨的伙计来拿顺娘今日送来的鱼,那伙计看了顺娘鱼篓里的鱼说顺娘送来的好大鱼正合适拿来做鱼生。顺娘忙借着他的话说这鱼是今早才钓上来的,新鲜着呢。 伙计拿了鱼下去,宋玉姐让人给顺娘端了一碗冰雪甘草汤来给她喝,并且数了六百文钱给顺娘。 顺娘死活只要五百文,不然以后她再也不好意思来宋玉姐的店里了。 “你呀……好吧,既是你如此坚持,那姐姐也不难为你了。”宋玉姐用无奈的语气说道,然而她心里却是颇为欢喜的,一百文钱对她这个拥有一家大酒楼的人来说并不算什么,可对于眼前这个砍柴卖鱼为生的喜二郎来说就是不算少的钱了。他死活不肯多要,必定是觉得自己已经很优待他了,这说明他知恩图报,不贪小便宜。这样的人,不枉自己对他青眼有加。 顺娘哪知道宋玉姐一眨眼功夫,已经想了那么多呢,她只是快活地把那一碗冰雪甘草汤给喝了,觉得大大地解了渴。 收起宋玉姐给的五百文钱,顺娘向宋玉姐道了谢,刚想顺嘴问一问宋玉姐的店里有没有卖用豆芽做的菜,店门口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大声喊她,不用转头去看是谁,顺娘也知道这是石头。 石头在喊了顺娘后,跟个猴子一样地蹿进来了,然后进来先是装出正经样子来向宋玉姐躬身问了好,这才踮起脚一拍顺娘的肩膀说:“喜二哥,又进城来卖柴卖鱼呢?” 这话不是明知故问吗,顺娘怕石头在宋玉姐跟前乱说话,宋玉姐多精明的人,要是听出来什么,以后大家见面难免尴尬。所以,她顾不上再问宋玉姐关于豆芽的事情,而是忙拿了自己担柴的木棒,提了鱼篓,向宋玉姐告辞,接着拉着石头往外走。 宋玉姐让顺娘慢走,改天再来。 顺娘大声答应了,拉着石头快步走出宋家正店,走出去好远才松开了石头。 石头真跟顺娘肚子里的蛔虫一样,顺娘松了他的手后,他才嬉皮笑脸地问顺娘:“宋玉姐没叫你去楼上么?这一回生,二回熟的,你是不是怕我晓得什么,才把我从宋玉姐的酒店里面拉出来了啊?” 顺娘抬手在他头上拍了一下子,咬着后槽牙说:“你个小兔崽子,少胡说!宋玉姐是个好人,不像你说得那样腌臜。” 石头被顺娘拍得歪了下身子,差点儿摔倒,不由得抱怨顺娘的力气越来越大了,这要是给自己一拳,自己吃不消。 顺娘道:“你晓得我膂力大,就别胡说,不然,哼!” 她朝着石头扬起了拳头。 石头搓一搓鼻子,小声说自己不敢胡说,并且说顺娘是个傻瓜,那个宋玉姐是个奇货可居的女人,这汴梁城里的男人可不少打她的主意。若是能娶她,那可是财色双收。 他凑近一些顺娘,又建议顺娘打蛇顺杆上,既是那宋玉姐有心兜揽顺娘,顺娘也大着胆子试一试,要是真能赢得美人心,那以后成了宋玉姐的官人,顺娘还砍什么柴卖什么鱼,靠着宋玉姐,一辈子可以吃穿不愁了…… 顺娘还没听完,就又给了石头的头上一巴掌,说自己不是那种靠女人养活的闲汉,这种主意自己从来没打过,她叫石头以后都别说这些了,否则自己不认他这个小兄弟。 石头嘟囔:“喜二哥,你还真是傻,那宋玉姐真看上你了,你还不信……这近道儿不走,你非得去绕……等着吧,宋玉姐哪天跟别的男子在一起了,你想后悔也来不及……” 顺娘朝他举起了拳头,作势要打下去,石头缩脖子不敢说了。 此时已经到晌午时分,到了该吃饭的时候,顺娘花了十文钱买了三个炊饼,扔了一个给石头,两人在街上边走边吃。 刚才没问成宋玉姐关于豆芽的事情,顺娘这会儿就问石头,因为石头从小在汴梁城里长大,走街串巷的,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石头听顺娘说是用豆子发出来的菜,想了想才告诉顺娘那叫种生,也有人用黄豆发出来卖的。 原来在这个时代豆芽叫种生,怪不得她说豆芽,老娘和嫂子都没听过呢。 顺娘问他为何自己平常没看到菜摊子上卖,石头说那个种生是在街边搭起来的棚子里卖的,街道上尘土多,种生沾了土,又叫日头一晒很难看,就会没人买。 原来是早就有人发豆芽来卖了,于是顺娘问石头,绿豆发的种生有卖么? 石头摇头说这个不清楚,他只知道那些种生是用黄豆,黑豆发的,绿豆倒没有看见过。 顺娘便叫石头带自己去卖种生的地方看一看。 此时不过未时末,还没有到申时,这个时辰会是谁来了呢? 齐氏心里狐惑着,已然走到了门边,手还没放到门闩上,外边那人已经走到了门边,在木门上轻轻叩了两声。 “谁?”齐氏问。 “嫂嫂,是我。”外头那人低声回答。 齐氏忙抽开门闩开了门,门外涌进一股热浪,门口站着一头汗,男子打扮,然而脸上带着笑的喜顺娘。 “叔叔回来了!今日怎么恁般早?不是说到申时末才能回家的么?”齐氏含笑问,带着小小的惊喜,然后让过一边。 喜顺娘跨进屋,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说:“今日运气好,一捆柴和两尾鱼被宋玉姐都要了,就早些回来了,我买了些盐和糖,还有菜蔬……” 一边说着,她把手上的一个柳编篮子递给了齐氏,接着往西屋里看,问:“娘呢?” 齐氏答:“娘去隔壁赵家帮赵家娘子做酱去了。” “可成和慧儿在午睡?” “大郎和二娘睡得香,他们要晓得叔叔回来了,怕不会睡了,叔叔给他们带了糖哩。” “嫂嫂,在家里你还是叫我顺娘吧。” 喜顺娘一边说一边回身把两扇木门关上。 “惯了,换来换去怕说漏嘴,倒不好。”齐氏淡笑道,“对了,叔叔,我去烧水你洗洗,既是今日回来得早些,就洗了躺一躺,到黑我做了汤饼,再叫你起来吃。” “也好。”喜顺娘点头。 一早起来挑着两捆柴提着两尾鱼,走了二十多里地进汴梁城,把东西脱了手,再走着回来,她全身上下早就被汗水浸透了,发出一股子汗馊味儿,她自己都闻不惯。 她走到堂屋的桌边,拿起装了凉水的大壶接连倒了两碗,咕噜咕噜灌进了肚子,才惬意地长舒出口气。 接着她走进西屋,把外头那件脏兮兮的沾满尘土带着汗馊味的短褐给脱了,搭在床边的木架子上,顺手拿了一把扇子坐在窗下的一张扶手椅子上扇着,往窗外看。 窗外夏阳灼眼,鸣蝉声在浓绿里响成一片。 曾经的理想就是事业有成之后住在在山清水秀,风景宜人,空气清新的地方,可等到真正实现了理想,住在这样的地方,她却觉得并不轻松了。 主要是此田园在非她所处时代的田园,而是往前推了九百六十年。 她穿来之前是公元二零一六年,穿来之后是大宋嘉佑元年,历史上的公元一零五六年。 喜顺娘的这个名字是穿来之后本身主人的名字,对的,她是魂穿,并非身穿。 她本来叫夏虹,二十三岁,电子科大毕业,专业是通信工程。 刚去单位实习,回单位宿舍之后躺倒睡觉,睁眼之后,她就成了喜顺娘。 成为喜顺娘之后,她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庄周梦蝶的故事,不知道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不管是幻还是真,她都要活着,日子也要往下过。 占据的喜顺娘的这副身躯,夏虹是不满意的,然而后来又满意了。 如此矛盾为何? 实在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看着铜镜里面那个身高体壮的女汉子,她有点儿膈应,跟她原来穿前的那婀娜娇小的形象反差也有点儿太大了,不过原主的五官还是很端正的,偏清秀,只是因为在外干活多,肤色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小麦色来。 然而等她知道原主的顶梁柱大哥三月前已死,家中的老母和嫂子相继病倒,家里还欠了不少钱,卖了房子和两亩薄地投奔汴梁城外的杨柳镇嫂子娘家亲戚,亲戚又已经搬走,她们只能在杨柳镇租个小院子住下,一家老小都靠着她撑门面,讨生活之后,她就改变了想法,她满意了。 从原主的老母刘氏和嫂子齐氏嘴巴里知道了前情,她接受了现实,如果一家子都是女人在杨柳镇是要被闲汉泼皮欺负的,家中余钱不多,只有她这个女汉子女扮男装撑门立户了,而且在原主因为劳累病倒在床之前,原主已经以喜家二郎的身份在杨柳镇后面的大山上砍了两个多月的柴维持一家人的生活。为了让砍下的柴多卖两个钱,喜二郎,大名叫喜顺的把砍下的柴担着去汴梁城里卖,每日来回要走超过五十里路。 夏虹是个穿越者,对于原主所处的时代只有个大概的了解,大宋嘉佑年间,皇帝是历史上评价很高的宋仁宗,宋仁宗坐在皇位上四十年,政清人和,国家繁荣,老百姓过着太平日子,算得上是太平盛世。 这是一个好时代,对于像喜顺娘这样的平头百姓来说。 既然已经成为了喜顺娘,那么夏虹就要循着原主的生活轨迹前进。 原主每天都要上山砍柴,如果不下雨,那么就要每天担着柴进汴梁城去卖,往往天蒙蒙亮起来,砍了柴进城卖了回家天已经黑了。来回五十多里地并不轻松,好在原主身高体壮,能应付下来,但时间一长,也让人吃不消,会觉得很累,一个不小心,就要生病。 夏虹成为喜顺娘,去砍了柴担着进城卖了两天后,她就做出了改变,首先她没有再每天进城,而是隔日进城,在休息的那天她会去多砍些柴放进小院里,接着去河湾下窝子钓鱼。她会钓鱼,说起来还要托她原来的老爸的福,夏虹的老爸是个钓鱼爱好者,夏虹从小跟着他一起去钓鱼,对于怎么在河里下窝子,也就是下鱼食,等着那地方成为鱼窝子,再去钓鱼很在行。 一般在江河里面的野生鱼是不好钓的,不过,如果下了窝子,再去钓的话,往往在短时间内就会有大的收获。 这个时代的野生鱼是很贵的,一尾鲤鱼超过了一百文,比起喜顺娘卖的两担柴来说只多不少。 如果说以前的喜顺娘担着柴进城去卖,得几十上百文钱勉强能应付家里的开支的话,现在的喜顺娘卖柴加卖鱼,却是略有盈余了,而且这样一来,人也没那么累。要知道,作为喜家撑门立户的人病了,对喜家来说可是双倍的损失。 齐氏和刘氏后来都夸赞喜顺娘自从病了之后就变聪明了。 她听了只能呵呵笑,心道,芯子都换了,要不聪明点儿真得对不起穿越大神。 夏虹已经成为喜顺娘快两个月,从开始的不适应,到现在的应付自如,她已经跟原主的身躯融合了。 “叔叔,水烧好了,你可以去洗了。”齐氏进来打断了她的神思。 顺娘站起来,开了床边的木柜子,拿了换洗的衣裳去院外的柴房。 柴房在厨房旁边,是个单独的小屋子,里面除了堆着柴,还整理出来了一块铺着石板的空地用来沐浴。 顺娘走进去脱了衣裳,抽了木簪子,解散了头发,赤着脚站在石板上,拿个木瓢从大木桶里面舀出温水冲洗。 她认真细致地洗着,水声哗哗,那一股股温水从她比一般女子略显宽阔的肩背流下,顺着细腻的肌肤流过紧实的腰身和翘臀,再到形状美好的腿和脚踝…… 忽地,她听到了柴房的门外有响动,不由得猛然回头,喝问:“谁?” 门外传来她嫂子齐氏不太自然的声音:“是奴家,奴家来收……收叔叔换下来的衣裳……” 顺娘知道自己再别开脸不给老娘和嫂子看,她们肯定会更加担心和疑惑,想了想,她索性把被打伤了的脸给两人看,并且一口咬定这是下雨路滑摔伤的。 刘氏和齐氏仔细看着顺娘受伤的脸,说实话她们两个都不相信这是摔倒在地伤的,实在是颧骨下的那一块青紫的伤痕太像是被拳打得,于是两人反复追问顺娘,是不是在外面惹着谁,跟谁打架了。 顺娘因为担心老娘和嫂子晓得了事情的真相,会伤心难过和害怕,她打算将这事情彻底瞒下来,然后自己想办法解决。所以,不管她们两个怎么追问,她都只说这是自己摔伤的。 刘氏和齐氏追问无果,只得作罢,刘氏就叫齐氏去烧水,烧烫些,让顺娘好好洗一洗,去一去寒气,怕今日淋了雨再生病就麻烦了。这时候雨也小些了,齐氏便把慧儿交给婆婆抱着,自己去厨房烧水。 可成听大人说顺娘的脸伤了,就爬上顺娘的膝头,捧着她的脸给她吹,一边吹一边说:“每回我摔着了,娘就给我吹一吹,我就不疼了,我给二叔吹一吹,二叔也不疼了……” 顺娘心中感慨不已,抬手摩挲着可成的头,闭上眼,让他替自己吹,仿佛他一吹,自己真得没那么疼了。 在闭着眼的时候,她想,为了这一家老小,说什么她也要度过眼前这道难关,说什么她也要让喜家在杨柳镇立稳脚跟,说什么她也要让这一家人的日子越过越好。 小半个时辰之后,齐氏进了屋,说已经帮顺娘把水烧好,而且已经兑好凉水,顺娘可以去洗一洗了。 顺娘就把可成放到地下,自己站起来去拿了干净的衣裳去柴房洗浴,等到她洗了头和身体,又换了干净的衣裳出来,心情已经好了很多。到晌午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吃完晌午饭,刘氏和齐氏带着两个孩子,提着两罐子豆酱依约去谢家拜访,顺娘则是去镇子南边的王大夫坐诊的药铺买药酒,这脸上的青紫伤痕对顺娘来说是一种耻辱,而她想这耻辱在脸上停留的时间越短越好。 花了二十文钱买了一瓶药酒,顺娘捏在手里回家去,走到南街的拐角处,她犹豫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毅然转身往东西大街的陆家院子去。 夏日雨后,不多会儿,艳阳重临,镇子上的土街上蒸腾起热气,顺娘踩着泥泞走到了陆家院门前。 站在陆家院子门外,从里面传出来一阵阵儿童的读书声,她叩了叩黑色木门上的门环,不一会儿从里面出来个十二三岁的梳着双丫髻,婢女模样的小姑娘,她上下扫了顺娘一眼,问顺娘找谁。 顺娘说自己是来找陆家二郎的,不知道他在不在家。 那婢女就问顺娘是谁,找陆家二郎做什么。 顺娘刚想自我介绍,便听得那婢女身后有一个男子说话:“荷叶,跟谁嚼舌根儿呢?” 叫荷叶的婢女闻言吐一吐舌|头,对顺娘轻声道:“你运气好,咱家二郎来了。” 说完,她又赶忙将门拉开些,回头对身后的人说门外来了一个郎君找陆全。 陆全听了在门里往外看,一看就看到了顺娘,以及顺娘脸上的状况。 一开始他见到顺娘是笑着的,直到他看到顺娘脸上的青紫伤痕,三两步就跑过来了,盯着顺娘的脸急声问:“二哥,你这脸是怎么了?谁打得?你跟小弟说,小弟去帮你打得那孙子满地找牙!” 顺娘不想在陆家门口说这些,只说自己闲来无事,所以想请陆全去喝酒。 “喝酒?这个时辰?”陆全看了看天儿,接着一拉顺娘往前走,边走边说,“二哥,既是你今日有空,不如陪我一起去齐大郎的赌坊里玩儿,等晚一些咱们再一起喝酒。” 第126章 此为防盗章 顺娘这才想到自己刚才是从一千年以后的人的思维考虑问题,那就是想到嫂子才十九岁,还那么年轻,她也是需要人陪的,不应该只为儿女活着,所以才说出来了改嫁的话。尽管在此时的宋代,朱熹那个提倡理学的伪君子还没有出生,妇人们改嫁并不是大不得了的事情,但是由自己这个小姑子说来,就显得自己嫌弃她跟两个孩子拖累自己一样。 “嫂嫂,我,我真是觉着你素日劳累,况且还这样年轻,若是你有改嫁的意思,我愿意帮你。”顺娘道,语气十分真诚。 “你这是在帮我么?叔叔,奴家觉着你病了起来,真是变了个人,虽然聪慧了许多,可这会儿说这些话,却有些缺心眼儿了。”齐氏嗔道。 “……” 齐氏停了停低下头幽幽地说:“奴家不觉着累,比以前在喜家庄,又是下地,又要顾着家里的孩儿,松快多了,倒是叔叔,干的都是男子的活儿,你才累,这一个家的担子都让你来担着……” “嫂嫂不是叫我叔叔吗,既然我是喜家二郎,这个家当然由我来养。”顺娘轻松地调侃道,原本抓握住齐氏胳膊的一只手滑下去握住她放在条凳上的手,安慰似地握了一下,“而且我不知道多喜欢可成和慧儿,怎么会嫌弃他们是拖累,还有嫂嫂,既是你不想改嫁,那我会养嫂嫂一辈子。” 齐氏抖了一下,心头巨震,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重新看向顺娘,张着嘴,唇|瓣儿抖着,好半边才断续道:“叔叔……你说得都是真的么?” 顺娘笃定地点头:“是真的,字字肺腑之言,若是有一日,嫂嫂又想改嫁了,我也不会拦着,嫂嫂尽可以去。” 齐氏眼中滚下泪珠儿,感动得无以复加,好半天呜咽着说:“叔叔是大好人,可是就像娘说的,你也十七了,至多再拖两三年,也要嫁人的。” 顺娘看着齐氏落泪,映着莹莹月色,分外晶莹,她黑油油的发散披在肩头,衬得她的鹅蛋脸似乎又小了一圈,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下莫名动了一下。 于是,她抬起另一只手的衣袖,替她拭泪,温声道:“嫂嫂,我不会嫁人的,不是说了要养着你还有可成和慧儿么。” 齐氏缩了缩头,黑夜中,她因为顺娘的这种举动而脸发烫,但顺娘看不到。 顺娘说的话是那么的甜,齐氏竟觉着这一辈子都没有听过这样好听的话,即便这只是安慰自己的谎言,她也觉得好听至极。一个女子怎么可能不嫁人,齐氏不相信。自打顺娘扮成男子样子,出门砍柴养家糊口以来,齐氏仿佛看见了已经死去的丈夫,慢慢地,她把一颗心就放到了顺娘身上。齐氏自知自己这样很可笑,而且这种心思还很龌龊,可是她管不住自己。只要顺娘扮成男子一天,在这个家中进进出出,她就绝对不会想要改嫁,她多希望真得像顺娘说的那样,顺娘不嫁人,那她就可以一辈子哪儿都不去,就在顺娘身边,看着她,带着两个孩儿长大,已经足够…… 可这真得能够成真吗? “叔叔,只是拿话来安慰奴家罢了,叔叔的好意奴家心领了。”齐氏一只手扯着自己的衣角说。 顺娘告诉她自己说得是真的,她真不打算嫁人。 齐氏就问她,她不嫁,难不成还想招赘一个女婿上门儿。 顺娘笑:“你看我这样,能招赘一个女婿上门儿么?” 齐氏问:“难不成叔叔还想娶一个媳妇儿?” 顺娘:“说不定。” 齐氏就说那怎么行,顺娘是女子之身,尽管扮作男子,可要真娶了媳妇儿,那就是欺骗人家小娘子,被揭穿了,可了不得。 顺娘心说,嫂子这就是孤陋寡闻了,孰不知这世上还有喜欢女子的小娘子呢,不定还真有人愿意嫁给自己,进喜家的门儿。但此时,她可不想说出这个,怕吓着嫂子,平添许多烦恼。 她带着笑道:“嫂嫂,嫁人也好,招赘也好,还是聚个媳妇也好,这都是以后的事情,还远着呢。现目前而今下,还是想着怎么把日子过好,多挣些钱,才是正经事哩。” “叔叔说得是,是奴家想多了。跟叔叔说了这一晚上的话,奴家心里敞亮多了。” “不早了,你看月上中天了,咱们回去吧。” “好,叔叔明日还要砍柴钓鱼呢,是该回去歇着了。” 两人遂站起来,顺娘提着条凳,齐氏在前,进了屋,关了门,各自回屋去歇下不提。 一|夜无话。 次日天蒙蒙亮,顺娘就起来了,拿上绳索,腰间别着斧子,手里拿着当成扁担的儿臂粗的木棒子,她往杨柳镇东北方向的大山里去。山上林木繁密,她熟门熟路地找到了一片小树林,抡起斧子砍伐起来。她专挑那些碗口粗细的树砍,三两下砍倒一棵,再斫去枝条,最后咔擦咔擦把枝干部分给砍成几截。往往一棵碗口大的树砍下来,拿绳子一捆,就够一担柴了。 她担着柴回家去,在半山腰上,往下眺望,远远看到杨柳镇家家户户沐浴在金色的晨光中,袅袅炊烟渐次从各家各户的烟囱里冒出来,想是各家都在做早饭了。托当今皇帝的福,世道太平,只要勤劳肯干的百姓都能吃上一口饭,于是家家户户都开始一日做三顿饭。 顺娘担着柴到家的时候,齐氏已经烧好了小米粥,摆好了一碟子腌菜,正等着她回来一家人一起吃早饭呢。 院子里,刘氏在喂鸡,可成追撵着一条小花狗跑,慧儿被她娘背在背上,正在吃手指。 “叔叔回来了啊!”老远,齐氏见到顺娘就笑着迎过来了。看得出来,她今日心情很不错,精神焕发的样子。 顺娘嗯一声,直接把柴火放到院子西边,靠篱笆墙的地方,把绳子给解了,将木柴摊开。这新砍斫回来的柴火她都会摊开来晒一晒,隔几日再挑去汴梁城里卖。现在是夏天,日头毒,晒上几天,柴火就干了,拿去城里,人家买柴火的人看她的柴干燥,就肯买她的柴。 将柴火摊开放好之后,齐氏已经替顺娘端来了一盆子凉水,里面放着一块巾帕。 顺娘对着她笑一笑,拧了帕子洗了脸,齐氏端走木盆,让顺娘进去歇着吃早饭,小米粥已经盛好放桌子上了。 同往常一样,顺娘喝罢两碗粥,便又拿着绳子,腰间别着斧子,手里拿着木棒子再次上山去,她需要还砍下一担柴,挑着回来,这砍柴的活儿才算做完了。 所以,等到她再次砍了柴下山回家时,杨柳镇各家各户的屋子上又升起了袅袅炊烟,这是到了做中午饭的时间了。 于是,一上午功夫,顺娘就砍了两天要卖的柴火。天气好,天天两担柴,下雨天也不愁,照常可以拿油布遮了柴进城去卖,一天都不会耽搁挣钱,况且还能有剩,喜家柴房里的柴火就越堆越多。 中午吃完晌午饭,她歇一会儿,便又到了下午出去钓鱼的时间。她戴着顶遮阳的斗笠,腰间挎着鱼篓子,鱼篓子里面装着她拿芭蕉叶包了的两大包鱼食以及一小包饵料,手里拿着一根钓竿往她平日砍柴的大山下的河边走。杨柳镇东北方向的大山叫做柳山,大概是因为山下有很多柳树的原因,在柳山脚下有一条弯弯曲曲的河,水势平缓,顺着柳山往西南方向流去。 顺娘最喜欢河边那垂柳繁密的地方,并且喜欢带着弧度的河岸,她喜欢在这两者兼备的地方下窝子钓大鲤鱼。 她沿着河岸走着,终于挑到了一个具备以上两种条件的地方,一个向内凹的湾子,河水流过的时候在此打着旋儿往前,还有就是岸边一棵大柳树,长长的枝叶几乎垂到了河面上,硕大的树冠在河上投下浓绿的树荫。在炎炎夏日,这种地方是鲤鱼很喜欢呆着的地方。顺娘放下钓竿和鱼篓,从鱼篓里面把芭蕉叶包着的她加了麻油调制好的鱼食拿出来,捏成婴儿拳头大小,密集地撒下一层,然后又拿出来一包用黄酒浸泡过的煮熟的小麦,密密地撒下第二层。 接下来,她只要在树荫下靠着柳树歇息一会儿,等半把个时辰,就可以手持钓竿,把加了黏黏的糯米的清香味的鱼食挂在鱼钩上钓鱼了。今天她打算多钓几尾,放在鱼篓里,浸在河水里养着,藏在河边一个隐秘的地方,明儿一早来拿了鱼进城去卖,若是有小些的,就拿回去今晚让嫂子熬鱼汤,一家人改善下生活。 鸣蝉在头顶的柳树上聒噪,河面蒸腾出一阵阵热气,幸亏不时有河风拂过,让暑气消散一些。 顺娘斜倚在身后的老柳树上,两手枕在脑后,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一会儿闭眼假寐,一会儿睁眼四处看一看,打发无聊的时间,等着可以下钓竿的时候来到。 第127章 此为防盗章 此时不过未时末,还没有到申时,这个时辰会是谁来了呢? 齐氏心里狐惑着,已然走到了门边,手还没放到门闩上,外边那人已经走到了门边,在木门上轻轻叩了两声。 “谁?”齐氏问。 “嫂嫂,是我。”外头那人低声回答。 齐氏忙抽开门闩开了门,门外涌进一股热浪,门口站着一头汗,男子打扮,然而脸上带着笑的喜顺娘。 “叔叔回来了!今日怎么恁般早?不是说到申时末才能回家的么?”齐氏含笑问,带着小小的惊喜,然后让过一边。 喜顺娘跨进屋,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说:“今日运气好,一捆柴和两尾鱼被宋玉姐都要了,就早些回来了,我买了些盐和糖,还有菜蔬……” 一边说着,她把手上的一个柳编篮子递给了齐氏,接着往西屋里看,问:“娘呢?” 齐氏答:“娘去隔壁赵家帮赵家娘子做酱去了。” “可成和慧儿在午睡?” “大郎和二娘睡得香,他们要晓得叔叔回来了,怕不会睡了,叔叔给他们带了糖哩。” “嫂嫂,在家里你还是叫我顺娘吧。” 喜顺娘一边说一边回身把两扇木门关上。 “惯了,换来换去怕说漏嘴,倒不好。”齐氏淡笑道,“对了,叔叔,我去烧水你洗洗,既是今日回来得早些,就洗了躺一躺,到黑我做了汤饼,再叫你起来吃。” “也好。”喜顺娘点头。 一早起来挑着两捆柴提着两尾鱼,走了二十多里地进汴梁城,把东西脱了手,再走着回来,她全身上下早就被汗水浸透了,发出一股子汗馊味儿,她自己都闻不惯。 她走到堂屋的桌边,拿起装了凉水的大壶接连倒了两碗,咕噜咕噜灌进了肚子,才惬意地长舒出口气。 接着她走进西屋,把外头那件脏兮兮的沾满尘土带着汗馊味的短褐给脱了,搭在床边的木架子上,顺手拿了一把扇子坐在窗下的一张扶手椅子上扇着,往窗外看。 窗外夏阳灼眼,鸣蝉声在浓绿里响成一片。 曾经的理想就是事业有成之后住在在山清水秀,风景宜人,空气清新的地方,可等到真正实现了理想,住在这样的地方,她却觉得并不轻松了。 主要是此田园在非她所处时代的田园,而是往前推了九百六十年。 她穿来之前是公元二零一六年,穿来之后是大宋嘉佑元年,历史上的公元一零五六年。 喜顺娘的这个名字是穿来之后本身主人的名字,对的,她是魂穿,并非身穿。 她本来叫夏虹,二十三岁,电子科大毕业,专业是通信工程。 刚去单位实习,回单位宿舍之后躺倒睡觉,睁眼之后,她就成了喜顺娘。 成为喜顺娘之后,她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庄周梦蝶的故事,不知道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不管是幻还是真,她都要活着,日子也要往下过。 占据的喜顺娘的这副身躯,夏虹是不满意的,然而后来又满意了。 如此矛盾为何? 实在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看着铜镜里面那个身高体壮的女汉子,她有点儿膈应,跟她原来穿前的那婀娜娇小的形象反差也有点儿太大了,不过原主的五官还是很端正的,偏清秀,只是因为在外干活多,肤色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小麦色来。 然而等她知道原主的顶梁柱大哥三月前已死,家中的老母和嫂子相继病倒,家里还欠了不少钱,卖了房子和两亩薄地投奔汴梁城外的杨柳镇嫂子娘家亲戚,亲戚又已经搬走,她们只能在杨柳镇租个小院子住下,一家老小都靠着她撑门面,讨生活之后,她就改变了想法,她满意了。 从原主的老母刘氏和嫂子齐氏嘴巴里知道了前情,她接受了现实,如果一家子都是女人在杨柳镇是要被闲汉泼皮欺负的,家中余钱不多,只有她这个女汉子女扮男装撑门立户了,而且在原主因为劳累病倒在床之前,原主已经以喜家二郎的身份在杨柳镇后面的大山上砍了两个多月的柴维持一家人的生活。为了让砍下的柴多卖两个钱,喜二郎,大名叫喜顺的把砍下的柴担着去汴梁城里卖,每日来回要走超过五十里路。 夏虹是个穿越者,对于原主所处的时代只有个大概的了解,大宋嘉佑年间,皇帝是历史上评价很高的宋仁宗,宋仁宗坐在皇位上四十年,政清人和,国家繁荣,老百姓过着太平日子,算得上是太平盛世。 这是一个好时代,对于像喜顺娘这样的平头百姓来说。 既然已经成为了喜顺娘,那么夏虹就要循着原主的生活轨迹前进。 原主每天都要上山砍柴,如果不下雨,那么就要每天担着柴进汴梁城去卖,往往天蒙蒙亮起来,砍了柴进城卖了回家天已经黑了。来回五十多里地并不轻松,好在原主身高体壮,能应付下来,但时间一长,也让人吃不消,会觉得很累,一个不小心,就要生病。 夏虹成为喜顺娘,去砍了柴担着进城卖了两天后,她就做出了改变,首先她没有再每天进城,而是隔日进城,在休息的那天她会去多砍些柴放进小院里,接着去河湾下窝子钓鱼。她会钓鱼,说起来还要托她原来的老爸的福,夏虹的老爸是个钓鱼爱好者,夏虹从小跟着他一起去钓鱼,对于怎么在河里下窝子,也就是下鱼食,等着那地方成为鱼窝子,再去钓鱼很在行。 一般在江河里面的野生鱼是不好钓的,不过,如果下了窝子,再去钓的话,往往在短时间内就会有大的收获。 这个时代的野生鱼是很贵的,一尾鲤鱼超过了一百文,比起喜顺娘卖的两担柴来说只多不少。 如果说以前的喜顺娘担着柴进城去卖,得几十上百文钱勉强能应付家里的开支的话,现在的喜顺娘卖柴加卖鱼,却是略有盈余了,而且这样一来,人也没那么累。要知道,作为喜家撑门立户的人病了,对喜家来说可是双倍的损失。 齐氏和刘氏后来都夸赞喜顺娘自从病了之后就变聪明了。 她听了只能呵呵笑,心道,芯子都换了,要不聪明点儿真得对不起穿越大神。 夏虹已经成为喜顺娘快两个月,从开始的不适应,到现在的应付自如,她已经跟原主的身躯融合了。 “叔叔,水烧好了,你可以去洗了。”齐氏进来打断了她的神思。 顺娘站起来,开了床边的木柜子,拿了换洗的衣裳去院外的柴房。 柴房在厨房旁边,是个单独的小屋子,里面除了堆着柴,还整理出来了一块铺着石板的空地用来沐浴。 顺娘走进去脱了衣裳,抽了木簪子,解散了头发,赤着脚站在石板上,拿个木瓢从大木桶里面舀出温水冲洗。 她认真细致地洗着,水声哗哗,那一股股温水从她比一般女子略显宽阔的肩背流下,顺着细腻的肌肤流过紧实的腰身和翘臀,再到形状美好的腿和脚踝…… 忽地,她听到了柴房的门外有响动,不由得猛然回头,喝问:“谁?” 门外传来她嫂子齐氏不太自然的声音:“是奴家,奴家来收……收叔叔换下来的衣裳……” “真是如此?你可别蒙我?”谢大娘上下扫了顺娘一眼不相信地问,“她为何要平白无故地送你猪骨?” 顺娘答:“不信,你可以问一问你妹子,她要送我,我却不愿收,所以是给了钱的。” 谢大娘于是大声喊在肉铺跟前的谢二娘过来,谢二娘当时在哄弟弟,没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过来了,听到喊声,才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把喜二郎给拦在了街心。于是她抱起弟弟,快步走到姐姐和姐夫跟前,说爹娘都在厨房里忙活做饭呢,专等着姐姐和姐夫一家人来。 “这男子说你要送猪骨给他,他不要,才跟你当街拉扯的,可是真话?”谢大娘指着顺娘问。 谢二娘点了点头。 谢大娘又问:“二娘,你为何平白无故给他猪骨?” 谢二娘就把自己昨日去替弟弟抓泥鳅,结果在柳山下的河边不慎滑下水去,差点被淹死时,家住杨柳镇东头的喜二郎下到河里救了自己的事情对其姐说了。 “原来如此。”谢大娘听完笑逐颜开,重新看向顺娘时不禁称赞起她救了自己妹子,连一些猪骨的谢礼都不肯要,果真是一副侠义心肠,品行高洁。 第128章 此为防盗章刘氏和齐氏都说能在家里就有钱赚,哪里谈得上辛苦,她们对于生发豆芽很感兴趣,要顺娘教她们怎么做。 顺娘说好,于是三人一起去了厨房,齐氏按照顺娘的要求烧了一锅温水,顺娘找出来两个大瓷碗,把半斤黄豆和绿豆倒进去…… 刘氏和齐氏全程盯着顺娘,一边看她怎么做一边打听这个豆芽要怎么才能生出来,顺娘说,她会一步一步做给她们看,等到自己做一遍,然后她们就会了。 次日是顺娘要进城卖柴的日子,顺娘在睡下之前想了想,又拌了些鱼食和饵料,她打算在明早寅时(3点)起床,然后去河边下窝子钓明早卯时之后的那个时间段的鱼,这是河里的鱼的一个摄食高峰期。她想,那个赵三郎光看到自己在下午去钓鱼,还不知道其实还可以晨钓吧?特别是夏天,河里的鱼在早上6点到8点这个时间段,是比较好钓的,今天下午被赵三郎搞破坏没钓到鱼让她始终不甘心。 刘氏看到她在拌鱼食,就问她是不是明日还要去钓鱼,顺娘对老娘说,她明天早晨寅时出门打算钓几条鱼,然后砍一担柴,再进城去。只是她怕睡熟了,所以让刘氏喊她。 “好,你睡吧,为娘到时候喊你。”刘氏答应了,让她赶紧睡。 次日寅时左右,刘氏果然喊醒了顺娘,顺娘翻身起来,把昨天晚上准备好的东西都带上出了门儿。 此时正是天色最黑的时候,顺娘出了家门儿,心里还有点儿害怕,毕竟她穿来之后还没有在晚上出过门儿。好歹她手上有斧子还有挑柴的木棒,真要碰上什么坏人也不至于毫无办法。 但她到了河边儿,也没瞧见一个人影儿,反而是遇到了不少野狗,她拿手里的木棒一挥,那些狗都不敢近身,叫几声就落荒而逃了。凭着对河边下窝子的地方的记忆,顺娘借着天幕上的下弦月,摸黑走到了她曾经下过窝子钓鱼的地方,摸出一截子蜡烛,打燃火石,用火绒引燃了点燃蜡烛,放到脚下一个防风的土凹里。接着她下窝子撒鱼食,弄好之后,吹灭了蜡烛,在黑夜里静坐等着。 平常这时候,她正在家里睡得香,要是起床一定困得要命,可她现在却觉得异常清醒,精神奕奕,更何况河边草丛里的蚊子也刺激得她不能躺下闭着眼等下钓竿的时辰到来。 啪|啪|啪打着蚊子,顺娘把今天要做的事情按照轻重缓急排了一下顺序,心里就有谱了。 天色渐渐亮起来,很快就到了可以下钓竿的时候,顺娘甩下鱼线,凝神钓起鱼来。今天非常顺,一个时辰之内,顺娘接连钓起来了七条鱼,三条一尺多长的大鲤鱼,四条巴掌大的稍小一些的,把顺娘给高兴坏了。她把这些鱼都装进鱼篓里面,藏进岸边的水草里,接着上山去砍柴。砍好一担柴下山,她去把鱼篓从水草里面起出来,提着回家去。 回到家之后,她从鱼篓里面拿出来一条最小的给嫂子,让她把鱼熬鱼汤,再买上一些豆腐一起炖,全家打牙祭。 齐氏笑嘻嘻地接了鱼,可成在一边直蹦跶,一边蹦跶一边拍着手喊:“今日有大鱼吃喽!” 他跟只小猫一样踮起脚,伸长脖子去嗅鱼,围着他娘提着鱼的手转,惹得顺娘和齐氏嘻嘻的笑。 刘氏看见了,也笑,不过她却对顺娘说:“把这鱼拿进城去买,不要糟蹋钱。” 顺娘笑道:“今日钓的鱼不少,不差这一条,咱家今日就炖鱼吃吧。” 刘氏听了,见女儿高兴,孙子也高兴,想了想,也就作罢。 顺娘忙忙地吃完了饭,就进厨房去把昨天晚上泡好的黄豆和绿豆拿出来,分别放进了两个铺了干净麻布的柳编篮子,然后又让她娘找了件深色的破衣服出来,剪了,洗干净,搭在那两个放了黄豆和绿豆的柳编篮子上。她把这两个篮子提进了柴房,放在往常洗澡的石板上,又去找了两个大瓷盘子来,压|在上面。 刘氏和齐氏就问顺娘,为啥要在上面压个盘子呢,顺娘说这是为了让发出来的豆芽更壮。就跟人挑东西一样,挑轻的和挑重的相比,时间一长,那个挑重的东西的人一定更有力气,更壮。 顺娘这么说,刘氏和齐氏就懂了。 她又告诉老娘和嫂子,过几个时辰要在上头浇水,保持盖在豆子上的布是湿的。现在她浇了水,等到她下晌回来的时候再浇水,晚上临睡前浇一浇,注意不要让豆芽见光,连续这样做四五天,生出来的豆芽就可以吃了。 刘氏和齐氏半信半疑,说如此简单,就可以了吗? 顺娘说:“当然,不信,咱们过四五日再看。” 把生豆芽的事情安排妥当,顺娘挑着捆好的一担干柴,手里提着鱼篓就进城了。今天因为她只砍了一担柴,比往常要早进城些,然后路过谢家肉铺的时候,被谢乙叫住了,谢乙先是问他这是要进城去卖柴和卖鱼吗? 顺娘说是。 谢乙就乐呵呵地说:“那你出脱了手上的东西早些回来,我跟我家娘子下晌要上你家去瞧瞧你娘,拜访一下喜家,谢你救了我家二娘,你最好在家,你看你甚时候能回来?” 一上去,顺娘就朝着那个趴在地上吐水喘气的人发火:“你怎么回事,我方才救你,你还越发挣扎得厉害?既然如此想死,那一会儿就死远点儿去,我眼不见心不烦。” 她也顾不得对方是个女子,一边抹着脸上的水一边朝着那女子吼道。 趴在地上的女子没顾得上回话,实在是方才落到水里被吓着了,此刻吐了许多水,还犹然惊魂未定。不过,顺娘吼她的话她是听得清清楚楚的,她转过头,打量刚才把自己从河里给救起来的人,终于看清楚了顺娘的面孔,原来是个十六七岁相貌清俊的年轻男子。咦,这个人她有映像,不是杨柳镇东头砍柴进城卖的喜家二郎吗?平日看他老老实实的样子,没想到嘴这么利,而且手还那般不老实,刚才他游过来救自己时,一只手直接横着过来搂在她胸上,长这么大,她的胸还从来没有被一个男子碰过,她当然要挣扎啦。好在她挣扎了一下,喜家二郎的手就往上一些,箍着她脖子,把她给拖上来了。 本来上来之后,她还想向他表示感谢的,可他一出口就吼自己,话还说得那么难听,她对他的那点儿感激之心瞬间就烟消云散了,并且回过气后爬起来,朝着已经走出去两三步的顺娘大喊:“喜二郎,你才想死呢!” 顺娘听了又笑又气,没想到那个被自己救起来的女子还认识自己,还出言不逊,她今天真是做了烂好人了,救了人还被骂,这种情况说实话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回头,她看向那个看起来年纪十四五岁的女孩儿,脸如银盘,大眼睛,眉目分明,唇色鲜红,衬着她比常人更白的肌肤,很有股子明艳劲儿,令顺娘觉着她像个小辣椒。她腰间吊着一个小鱼篓,全身衣裙湿漉漉的,勾勒出她曲线玲珑的身段儿,看得出来,她发育得很好,至少是比自家更好,女人身上应该曲线圆润的地方她都具备。此时是夏日,本身穿得少,她又从河里刚被顺娘捞出来,顺娘回头多看了她两眼,她好像想起来什么,连忙抬起两手抱在胸|前,含羞带恼地叱道:“登徒子!不许看!” 顺娘摇摇头,实在觉得眼前这姑娘有点儿无厘头,懒得搭理她,转回头,她拧着自己的湿衣服往回走,这种天气,只要在河边坐上一两个时辰,身上的湿衣服就会全部干了,只是等待衣服干的过程有点儿不舒服,身上发粘而已。 “喜二郎,你给我站住!”身后那被顺娘救上来的女子怒声喊叫。 顺娘理都不想理她,撂下一句话:“你快走吧!若是你不想死了的话,就找个日头大的地方赶紧晒晒,否则,应该有不少登徒子会看你的。” 这话仿佛提醒了“小辣椒”,她四处看一看,然后跺一跺脚,转身匆匆跑开了。 顺娘听得她脚步声远去,也懒得回头,重新走到自己下窝子的地方拿起钓竿钓鱼,耽搁了这么一会儿,又或者是刚才那个女子落水的动静以及她救人的动静到底惊着了她鱼窝里的鱼,她在河边钓了差不多两个时辰的鱼,只钓着了一条一尺多长的大鲤鱼,看起来有个两三斤的样子,另外就是两只一斤多点儿的鲤鱼。今天的收获比她预料中的少,这让她稍微有些失望。 她把这三条鱼放在鱼篓子里面,放到了她平常藏鱼的一个有着浓密水草,岸边还有不少柳树的河湾里。鱼篓子上有绳子,她只需要把绳子系在河边的柳树根上,然后将鱼篓藏在水草里面,明天早上她来拿鱼的时候,鱼因为在活水里养着,就是鲜活的,等到拿进城去卖,也比较新鲜,能卖个好价钱。 原先她还想着多钓几条,小一些的拿回家熬鱼汤的,可是今天就钓起来了一条大的,两条稍小一些的,也就没有多余的拿回家改善生活了。 夕阳西下,她戴着斗笠,手里拿着鱼竿返家,此处优美的自然风光让她很快就将心里的郁闷一扫而光,等到走到自家院落跟前的时候,她想到家里的嫂子,侄儿和侄女,以及老母,心情又变得愉快起来。 进了院子,照例又是嫂子齐氏抱着慧儿迎上来,然后可成跑过来抱住她的腿,亲热地喊他二叔。 她笑着摸了摸可成的头,齐氏接过去她递过来的斗笠和鱼竿,拿去一边放好,回转身来对她说她这就去做饭,顺娘让她给自己烧点儿水,她要洗一下,今天下河救了个人,身上粘腻不舒服。 齐氏听了就问是怎么回事,顺娘就把今天钓鱼的时候救了一个不讲理的女子的事情对她说了,齐氏听完之后说顺娘做得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别管那人被救了还不知道感恩道谢,总之她做对了,以后会有好报的。 顺娘点点头,说:“也只能这么想了,可惜了,因为救她,耽搁了钓鱼,只钓了一条一尺多的大的,两条巴掌大小一些的,原想着多钓几个,小的拿回家给嫂嫂熬鱼汤的。” 齐氏道:“没甚可惜的,鱼汤今日不能喝上,往后还能喝上,可要是今日叔叔不救人,往后世上就没这个人了。” 顺娘嗯一声,称赞嫂嫂心好,善有善报,以后也会有好报的。 齐氏让她进屋去歇着,自己去烧水做饭,一会儿烧好水了,就去叫顺娘洗一洗。 顺娘伸手去把慧儿抱过来进屋,她娘从西屋里出来,手里纳鞋底,见到顺娘就问她:“怎的又要烧水洗,咱家的柴火虽渐渐多了些,可到底也是你辛苦砍回来的,实在该拿去卖钱才是。” 说完,放下手里的鞋底子,要顺娘把慧儿给她抱,让顺娘歇一歇。 顺娘就把慧儿交到老娘手里,自己个儿坐下来,倒了桌上的凉茶来喝,然后把下午在河边救人的事情也对刘氏说了,并解释说自己因为跳下河去救人身上不舒爽,所以回来才要洗的。 刘氏听了这话,马上就说需要把水烧得热热的洗一洗免得河水里的寒气入体,要发病,别看现在是暑天,但那河里的水也是凉的,说完抱了慧儿去厨房告诉齐氏,让她把水烧滚些,一会儿兑水,要比往日热才行。 交代完了,回去在顺娘身边坐下,问顺娘知不知道今日到底是救的谁,那人为啥要轻生跳河寻死。 顺娘说:“不知道她是谁,一个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小娘子,她仿佛认得我,叫我喜二郎,至于她为啥要轻生跳河寻死我也不晓得,因我还要赶着钓鱼,就让她走了。” 刘氏问:“她也没向你道谢就走了?” 顺娘笑着说是,心道,她还道谢呢,瞧她那泼辣样子,自己简直后悔救她。 刘氏便说那女子没家教,被人救了,竟然不知道说个谢字,更别说提着谢礼上门来了,还说那女子一定是这杨柳镇上杀猪屠狗的人家的女儿,又或者说是小妾养的…… 顺娘听着老娘唠叨,心里莫名舒爽,她自己嘴拙,倒喜欢听她老娘这样嘴巴锋利的妇人骂人,特别是今天那个影响了她钓鱼的小辣椒。 刘氏告诉她今日隔壁赵家娘子过来了,自己就把顺娘教的那话告诉了她,果然赵家娘子听了犯难,说她不是不借钱给刘氏,实在是一贯钱是个大数目,她要回去跟她男人商量下才行。 赵家娘子说了这个话后,也没说让刘氏等她的信儿,反而是说起了其它的话,然后没说几句,就告辞而去了。 最后刘氏笑嘻嘻地总结陈词:“依为娘看,赵家娘子是不会再提让她家三郎跟你学钓鱼的事情了,二郎,都被你猜准了。” 顺娘抿唇笑,心里也有些得意。 齐氏过来说水烧好了,让顺娘去洗,顺娘回屋去拿了换洗衣裳还有裹胸布进柴房去洗澡,热热的水一洗,果然觉得舒服多了。洗完澡吃晚饭,然后照例喝茶纳凉,刘氏和齐氏带着两个孩子去洗脸洗脚,完了回屋去睡觉。 顺娘上|床去躺着,问她娘钱罐子里面攒了多少钱了,齐氏告诉她除去花掉的钱,如今手上也有两贯多钱了,只要再这样攒下去,到了年底应该就有七八贯钱,开了年就可以回喜家庄去把卖出去的屋子和地买回来了。还说多亏顺娘病了以后变机灵了,以前顺娘挣的钱只够一家人吃喝,余下的钱交了房租就没了。现如今这两个多月,就攒下来了两贯多钱,明年回去把喜家庄的屋子和地买回来了,顺娘就能够恢复女儿身嫁人了。 “娘,我要是嫁出去了,就你跟嫂嫂能过得好吗?单单靠着那两亩薄地,要是再遇上个灾年什么的,不还得要卖房子卖地?”顺娘当然不想嫁人,所以她故意这么问刘氏。 刘氏被顺娘问住了,皱起了眉头说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一茬,但很快她就舒展了眉毛,笑着告诉顺娘,可以给顺娘招赘一个老实的庄稼汉子为夫,那样一来,她跟媳妇,还有两个孙子孙女就有靠了。 若是没有换掉芯子的顺娘,听了刘氏的这个主意,怕是会十分赞成,可如今的顺娘是换了芯子的,她当然是不愿意回喜家庄去恢复女儿身,招赘男人种地。 顺娘没想到她老娘还能想到这种招赘男人上门法子解决自己提出的难题,瞠目结舌之余,想到要让她老娘放弃回喜家庄,怕是还要多挣钱,争取在城里做个正经买卖才行。她不能一直砍柴还有卖鱼啊,尽管这也挣钱,可是到了冬天河面结冰,她就不能卖鱼了,另外只要下雪,上山砍柴也不会容易,所以现在她挣钱的方法没有可持续性。她必须要弄个买卖,一年四季,无论春夏秋冬都可以有稳定的收入的才行。所以,她决定这一两个月要好好观察思考,看一看汴梁城里,又或者杨柳镇上,有什么买卖是她用手里的本钱能够开起来的,然后去做那买卖。 盘算了一阵,困意上来,顺娘打了哈欠,不一会儿就酣然入睡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她先趁着天蒙蒙亮,去山上砍了一担柴,顺便把自己昨天藏在水草里的鱼篓起出来,回家之后吃了早饭,捆了一担晒干的柴火,提着鱼篓就进城了。 她心里有点儿惦记宋玉姐,就没把柴火跟鱼卖给别人,而是又去了宋家正店门口,她想试一试,宋玉姐要是看见自己了,会不会叫自己进去。并且,她连石头也没去找,她怕他跟着自己一起见了宋玉姐出去,又要胡说八道。 顺娘这才想到自己刚才是从一千年以后的人的思维考虑问题,那就是想到嫂子才十九岁,还那么年轻,她也是需要人陪的,不应该只为儿女活着,所以才说出来了改嫁的话。尽管在此时的宋代,朱熹那个提倡理学的伪君子还没有出生,妇人们改嫁并不是大不得了的事情,但是由自己这个小姑子说来,就显得自己嫌弃她跟两个孩子拖累自己一样。 “嫂嫂,我,我真是觉着你素日劳累,况且还这样年轻,若是你有改嫁的意思,我愿意帮你。”顺娘道,语气十分真诚。 “你这是在帮我么?叔叔,奴家觉着你病了起来,真是变了个人,虽然聪慧了许多,可这会儿说这些话,却有些缺心眼儿了。”齐氏嗔道。 “……” 齐氏停了停低下头幽幽地说:“奴家不觉着累,比以前在喜家庄,又是下地,又要顾着家里的孩儿,松快多了,倒是叔叔,干的都是男子的活儿,你才累,这一个家的担子都让你来担着……” “嫂嫂不是叫我叔叔吗,既然我是喜家二郎,这个家当然由我来养。”顺娘轻松地调侃道,原本抓握住齐氏胳膊的一只手滑下去握住她放在条凳上的手,安慰似地握了一下,“而且我不知道多喜欢可成和慧儿,怎么会嫌弃他们是拖累,还有嫂嫂,既是你不想改嫁,那我会养嫂嫂一辈子。” 齐氏抖了一下,心头巨震,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重新看向顺娘,张着嘴,唇|瓣儿抖着,好半边才断续道:“叔叔……你说得都是真的么?” 顺娘笃定地点头:“是真的,字字肺腑之言,若是有一日,嫂嫂又想改嫁了,我也不会拦着,嫂嫂尽可以去。” 齐氏眼中滚下泪珠儿,感动得无以复加,好半天呜咽着说:“叔叔是大好人,可是就像娘说的,你也十七了,至多再拖两三年,也要嫁人的。” 第129章 此为防盗章“嫂嫂,是我。”外头那人低声回答。 齐氏忙抽开门闩开了门,门外涌进一股热浪,门口站着一头汗,男子打扮,然而脸上带着笑的喜顺娘。 “叔叔回来了!今日怎么恁般早?不是说到申时末才能回家的么?”齐氏含笑问,带着小小的惊喜,然后让过一边。 喜顺娘跨进屋,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说:“今日运气好,一捆柴和两尾鱼被宋玉姐都要了,就早些回来了,我买了些盐和糖,还有菜蔬……” 一边说着,她把手上的一个柳编篮子递给了齐氏,接着往西屋里看,问:“娘呢?” 齐氏答:“娘去隔壁赵家帮赵家娘子做酱去了。” “可成和慧儿在午睡?” “大郎和二娘睡得香,他们要晓得叔叔回来了,怕不会睡了,叔叔给他们带了糖哩。” “嫂嫂,在家里你还是叫我顺娘吧。” 喜顺娘一边说一边回身把两扇木门关上。 “惯了,换来换去怕说漏嘴,倒不好。”齐氏淡笑道,“对了,叔叔,我去烧水你洗洗,既是今日回来得早些,就洗了躺一躺,到黑我做了汤饼,再叫你起来吃。” “也好。”喜顺娘点头。 一早起来挑着两捆柴提着两尾鱼,走了二十多里地进汴梁城,把东西脱了手,再走着回来,她全身上下早就被汗水浸透了,发出一股子汗馊味儿,她自己都闻不惯。 她走到堂屋的桌边,拿起装了凉水的大壶接连倒了两碗,咕噜咕噜灌进了肚子,才惬意地长舒出口气。 接着她走进西屋,把外头那件脏兮兮的沾满尘土带着汗馊味的短褐给脱了,搭在床边的木架子上,顺手拿了一把扇子坐在窗下的一张扶手椅子上扇着,往窗外看。 窗外夏阳灼眼,鸣蝉声在浓绿里响成一片。 曾经的理想就是事业有成之后住在在山清水秀,风景宜人,空气清新的地方,可等到真正实现了理想,住在这样的地方,她却觉得并不轻松了。 主要是此田园在非她所处时代的田园,而是往前推了九百六十年。 她穿来之前是公元二零一六年,穿来之后是大宋嘉佑元年,历史上的公元一零五六年。 喜顺娘的这个名字是穿来之后本身主人的名字,对的,她是魂穿,并非身穿。 她本来叫夏虹,二十三岁,电子科大毕业,专业是通信工程。 刚去单位实习,回单位宿舍之后躺倒睡觉,睁眼之后,她就成了喜顺娘。 成为喜顺娘之后,她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庄周梦蝶的故事,不知道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不管是幻还是真,她都要活着,日子也要往下过。 占据的喜顺娘的这副身躯,夏虹是不满意的,然而后来又满意了。 如此矛盾为何? 实在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看着铜镜里面那个身高体壮的女汉子,她有点儿膈应,跟她原来穿前的那婀娜娇小的形象反差也有点儿太大了,不过原主的五官还是很端正的,偏清秀,只是因为在外干活多,肤色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小麦色来。 然而等她知道原主的顶梁柱大哥三月前已死,家中的老母和嫂子相继病倒,家里还欠了不少钱,卖了房子和两亩薄地投奔汴梁城外的杨柳镇嫂子娘家亲戚,亲戚又已经搬走,她们只能在杨柳镇租个小院子住下,一家老小都靠着她撑门面,讨生活之后,她就改变了想法,她满意了。 从原主的老母刘氏和嫂子齐氏嘴巴里知道了前情,她接受了现实,如果一家子都是女人在杨柳镇是要被闲汉泼皮欺负的,家中余钱不多,只有她这个女汉子女扮男装撑门立户了,而且在原主因为劳累病倒在床之前,原主已经以喜家二郎的身份在杨柳镇后面的大山上砍了两个多月的柴维持一家人的生活。为了让砍下的柴多卖两个钱,喜二郎,大名叫喜顺的把砍下的柴担着去汴梁城里卖,每日来回要走超过五十里路。 夏虹是个穿越者,对于原主所处的时代只有个大概的了解,大宋嘉佑年间,皇帝是历史上评价很高的宋仁宗,宋仁宗坐在皇位上四十年,政清人和,国家繁荣,老百姓过着太平日子,算得上是太平盛世。 这是一个好时代,对于像喜顺娘这样的平头百姓来说。 既然已经成为了喜顺娘,那么夏虹就要循着原主的生活轨迹前进。 原主每天都要上山砍柴,如果不下雨,那么就要每天担着柴进汴梁城去卖,往往天蒙蒙亮起来,砍了柴进城卖了回家天已经黑了。来回五十多里地并不轻松,好在原主身高体壮,能应付下来,但时间一长,也让人吃不消,会觉得很累,一个不小心,就要生病。 夏虹成为喜顺娘,去砍了柴担着进城卖了两天后,她就做出了改变,首先她没有再每天进城,而是隔日进城,在休息的那天她会去多砍些柴放进小院里,接着去河湾下窝子钓鱼。她会钓鱼,说起来还要托她原来的老爸的福,夏虹的老爸是个钓鱼爱好者,夏虹从小跟着他一起去钓鱼,对于怎么在河里下窝子,也就是下鱼食,等着那地方成为鱼窝子,再去钓鱼很在行。 一般在江河里面的野生鱼是不好钓的,不过,如果下了窝子,再去钓的话,往往在短时间内就会有大的收获。 这个时代的野生鱼是很贵的,一尾鲤鱼超过了一百文,比起喜顺娘卖的两担柴来说只多不少。 如果说以前的喜顺娘担着柴进城去卖,得几十上百文钱勉强能应付家里的开支的话,现在的喜顺娘卖柴加卖鱼,却是略有盈余了,而且这样一来,人也没那么累。要知道,作为喜家撑门立户的人病了,对喜家来说可是双倍的损失。 齐氏和刘氏后来都夸赞喜顺娘自从病了之后就变聪明了。 她听了只能呵呵笑,心道,芯子都换了,要不聪明点儿真得对不起穿越大神。 夏虹已经成为喜顺娘快两个月,从开始的不适应,到现在的应付自如,她已经跟原主的身躯融合了。 “叔叔,水烧好了,你可以去洗了。”齐氏进来打断了她的神思。 顺娘站起来,开了床边的木柜子,拿了换洗的衣裳去院外的柴房。 柴房在厨房旁边,是个单独的小屋子,里面除了堆着柴,还整理出来了一块铺着石板的空地用来沐浴。 顺娘走进去脱了衣裳,抽了木簪子,解散了头发,赤着脚站在石板上,拿个木瓢从大木桶里面舀出温水冲洗。 她认真细致地洗着,水声哗哗,那一股股温水从她比一般女子略显宽阔的肩背流下,顺着细腻的肌肤流过紧实的腰身和翘臀,再到形状美好的腿和脚踝…… 忽地,她听到了柴房的门外有响动,不由得猛然回头,喝问:“谁?” 门外传来她嫂子齐氏不太自然的声音:“是奴家,奴家来收……收叔叔换下来的衣裳……” 刘氏闻言一惊,瞪大了眼:“你说甚?一贯钱!” 顺娘笑着点头:“是啊,就是一贯,她若愿意给你,我就教赵家三郎。” 齐氏也跟着笑了,她明白了顺娘的意思,顺娘把这要教赵家三郎的钱提高到一贯,想必那赵家娘子舍不得,那样一来,知难而退,两家关系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这个时代的一贯钱,再添上些,都可以把喜家庄那二亩多被卖掉的地买回来了,所以一贯钱对村镇上的普通人家来说,绝对算是一笔大钱,为了钓几尾鱼卖钱,恐怕绝大多数人舍不得拿出这么一大笔钱来,若真拿出来了,定然是要被人当成失心疯和缺心眼儿的。 刘氏过后也明白了顺娘的意思,不由得夸赞她脑瓜子灵,多亏病了一场起来,不然绝对想不到这么好的法子。 顺娘呵呵的笑。 饭后,齐氏去刷洗碗筷,顺娘逗小侄儿玩,刘氏在一边抱着慧儿跟她唠家常,不外乎说些赵家长李家短的话。 等到齐氏洗了碗筷和锅灶回来,一家人就敞开门,坐在堂屋的桌边喝些茶水闲聊纳凉。 屋外一*月亮,远近房屋,树木,还有院子都被镀上了一层银辉,平添些许凉意。 小半个时辰之后,刘氏和齐氏起身,带着两孩子去洗脸洗脚,用的水是厨房里大水缸里的水,除了洗澡,喜家再夏天是不会用热水的,因为那要费柴火。除了顺娘隔一天进城回来要烧水洗澡,刘氏和齐氏以及两个孩子都是七八日才烧水洗一次,平常都是用凉水擦一擦就算完事。 顺娘在抱过两个洗得干干净净的小侄子和侄女之后,就在其母的催促下回西屋去,刘氏说到黑就要早些歇觉,免得费灯油,所以每天晚上喜家都是在吃过晚饭之后顶多纳凉小半个时辰就洗漱了回屋去,其实不但是喜家,远近普通的百姓家都是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因为今日回来得早,她又小睡了一觉,此刻却是睡不着,只得脱了外面的衣裳,解散了裹胸布,躺在床上,拿把扇子呼啦呼啦扇着,胡思乱想。 她娘刘氏脱了衣裳,吹灭了油灯,躺下去,倒是一会儿就睡着了,甚至发出了声音不小的鼾声。 刘氏今年四十出头,因为常年劳累,头上已经有些白头发了,看起来也比实际年纪大。 顺娘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汴京城里开饭馆子的宋玉姐。 宋玉姐是个寡|妇,大约二十二三岁,有个五岁的儿子,在甜水巷开了家不大不小的饭馆子,叫宋家正店。听说她一个寡|妇开得起酒店,没有那些泼皮闲汉敢去招惹她,是因为她有个大哥在工部侍郎曹侍郎家里做管家的原因。 宋家正店的生意挺不错,顺娘觉得除了宋玉姐有个在曹侍郎家做管家的大哥撑腰以外,还有就是宋玉姐人长得漂亮,颇有些熟女风情,往柜台上一站,那就是活广告,招得从酒店门口路过的男子们少不得进去喝几角酒,点几个菜。 听人说宋玉姐的男人之前就是这家酒店的掌柜,两年多前病死了之后,宋玉姐接手了这家酒店,把招牌一换,周家正店就变成了宋家正店。周家的亲戚为此还来闹过,但不知道宋玉姐后面使出了什么手段,那些人来闹了一场,接着就作鸟兽散,再也没上门儿来闹过了。还有就是,按说宋玉姐死了男人自立门户这都两年多了,也该招个男人上门了,可她却没这么干,反而是一直做她的单身老板娘。或许正因为她单着,那些打了各种主意上门去消费的男子只多不少,宋家正店的生意就越来越好。 这些话都是常在宋家正店门口卖果子的石头告诉她的,石头是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儿,家里有个瘸腿的老父,替人打零工为生,所以石头也出来卖些果子补贴家用,父子两人混日子。 顺娘自从换了芯子,担着柴提着鱼进城,常去甜水巷那一截街面饭馆子集中的地方兜售她手里的鱼,去的次数多了,就认识了卖果子的石头。石头向她兜售手中挎着的柳编篮子里的果子,顺娘也买过几回来吃,一来二去,就跟石头混熟了。石头见到她来,就跟着她一路走,顺娘卖柴卖鱼,他就卖果子,两个人随便说些话。顺娘就是从他嘴里知道的宋玉姐的事情。 今日也是石头陪着她走到宋家正店门口出脱了两担柴和两尾鱼,在之前,她曾经来过宋家正店卖过鱼,就是宋玉姐买下的。那一次,她的柴火叫前面的一家饭馆子要了,光提着手里的两尾鱼兜售。 宋玉姐看到她担着柴提着鱼从自家酒店门口过,就点手叫她进去,笑盈盈地跟她说了会儿话之后,便叫后面的伙计来拿走了她的柴和鱼,还大方地给了她三百文钱。顺娘知道,自己的柴和鱼只值得二百七八十文左右,可宋玉姐多给了自己二三十文,所以,当时她就说多给了,不需要那么多。宋玉姐却笑着对她说,多出来的钱给她买果子吃,石头当时就在她身边,于是她花了十文钱买了三个,一个给宋玉姐,一个给石头,另一个自己吃。石头说顺娘买自己的果子给自己吃可真新鲜,意思说她有点儿犯傻,顺娘笑笑,说这都是托了宋玉姐的福,石头才能既卖了果子还能吃着自己的果子。石头听了,就向宋玉姐躬身道谢。 宋玉姐咬着多汁儿的梨子,看着顺娘笑,眼睛亮晶晶的。 从宋家正店出来,石头挤眉弄眼低声对顺娘说:“宋玉姐看上你了,你知道不,以后你的柴和鱼都不愁卖了,还能卖好价钱,说不定不久你也能上宋家正店的楼上去……” 顺娘听了,就给了石头狠狠一肘子,说他尽胡说,小心烂舌|头。 石头急了,告诉她说,宋玉姐不招赘男人上门儿,不过是贪鲜而已,像她这样的清俊后生宋玉姐最喜欢悄悄兜揽,等到跟顺娘熟了,定是要勾|引她的。 顺娘虽然嘴|巴里说不相信,但心里还是有点儿想法。 此刻在黑暗中,她躺在床上,想起石头的话,又想起宋玉姐吃梨时,看自己的眼神,心竟然咚咚乱跳起来。 她暗想,一定是自己的男子打扮引起了宋玉姐的兴趣,然而宋玉姐不知道的是,换了芯子的顺娘是喜欢女人的,她在穿前还有个女朋友呢,两个人之间如胶似漆的,该做不该做的都已经做过了。食髓知味,成为喜顺娘两个多月了,她在这一刻,突然有点儿渴望女人了。宋玉姐那桃花眼,高高隆起的胸|脯,水蛇腰,以及稍微靠近些,一阵阵扑过来的脂粉味儿,都让她的心不安分起来。 顺娘越想越口干舌燥,只觉使劲儿扇着扇子,也不能让自己凉快下来。 她翻身坐起来,觉得屋里闷热难忍,下床,摸到草鞋,趿着,慢慢走到外面堂屋去,开了堂屋的门,借着些微月光,走到堂屋的桌边,倒了好几碗凉茶猛灌。 凉茶入口,她的躁热感才降低了些。 她呼出一口气,忽然听到东屋里有响动,有人走了出来,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她嫂子。 果然,下一刻只听她嫂子在她身后轻声问:“是叔叔吗?怎么恁晚还不睡。” 顺娘回头低声告诉她自己下午睡了,睡不着,觉得热出来喝水纳凉,又说自己吵着了嫂子,让她不用管自己,回去睡吧。 齐氏道:“奴家才把二娘哄睡着,听到响动,不放心就出来看一看。屋里热,奴家也睡不着,不如陪你坐一坐再回去睡。” 顺娘说也好,便拿了一根条凳出去,放在院子里,跟齐氏并肩坐在条凳上。 院子里果然比屋子里凉快得多,夜风送爽,她跟齐氏一边低声说话,一边间或扇一下扇子,赶走身边的蚊子。 齐氏说得最多的就是顺娘大哥活着的时候的事情,顺娘默默地听着,听到最后,她试探着问齐氏:“嫂嫂,你想过改嫁吗?” 谢乙沉吟,好一会儿才说:“既然是大女婿说喜二郎好,那咱们就对这喜二郎上点儿心,跟他家常来常往,再瞧瞧。” 吴氏推他一把,问:“你这到底是个甚意思?” 谢乙摇头说吴氏真是个傻婆娘,连自己的意思也不懂,他说那个喜二郎虽然看起来相貌堂堂,也勤快,可喜家毕竟是从外地迁居到杨柳镇的,没家没业的,甚至连杨柳镇的户籍都没有。就算是过三年入了籍,就凭现在喜家的情况,也是坊户里面最下等的。他还说自家二娘模样生得好,再怎么也该嫁一个比她大姐的夫婿强的男子,尽管谢家是屠户,可自己女儿从小到大都是吃喝不愁长大的,若是就因为喜二郎的救命之恩就要嫁给他,那也太可笑了些。他可不想自己也是娇花一样养大的女儿就嫁给一个砍柴卖鱼的,一年下来连肉也吃不上几次。 吴氏听了丈夫的话,朝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夸赞他,说还是他有见地,她完全赞同他的说法,可以把喜家二郎列为自家二娘的备选夫婿之一,若是过两年这喜家二郎有出息,再把自家二娘许给他不迟,在此之前,就先跟喜家走动起来好了。 顺娘哪里知道她被谢乙夫妻惦记上了,要挑她给谢家做女婿呢,从谢家出来,她带着些许酒意,心情愉快地走到了自家住着的小院儿跟前拍门。 很快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了,出来的是她嫂嫂齐氏,齐氏一见她就问:“叔叔可喝醉了,若是喝醉了,奴家去给叔叔做些醒酒汤。” 顺娘说自己没喝醉,看到堂屋里透出的灯光,她问:“娘还没睡么?” 齐氏:“没睡,奴家跟娘都等着你回来哩。” 将院门关上后,她来接顺娘手里的鱼篓和扛着的担柴的棒子,接过去后,她问顺娘鱼篓里是什么,为何挺重的,不会是没有卖掉的鱼吧。 顺娘一拍脑门,说:“差点儿忘了,这是一些猪骨,你拿去洗一洗,烧锅汤,不然搁到明早得有味儿。” “猪骨?这……” “一会儿我再告诉嫂嫂是怎么回事,你先拿去收拾出来熬上汤吧。” 齐氏点头说好,她先去给顺娘烧洗澡水,然后再熬汤。 顺娘走进堂屋去,看见她娘手里抱着慧儿,可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坐着玩顺娘给她削制的几个木偶人,见到顺娘进来,可成就扔下了木偶人,跑过来抱住她的腿,亲热地喊二叔,顺娘一弯腰把他抱起来,问他今日在家里可有听他娘的话,可帮着他娘干活儿等。 可成说他既听了娘的话,也帮了娘干活儿,顺娘就在他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赞他做得对。 “大郎,你自己下去玩儿,你二叔累一日了,让他坐下喝茶歇一歇。”刘氏哄着可成道。 第130章 “大郎,小姑不愿跟着咱们去赏玩花灯,奴家说不动她,要不,你去?”陈氏去了小姑子宋玉姐在娘家的闺房之后,回来对坐在骡车里的其夫宋贵道。 宋贵皱了皱眉,说:“过年的时候就说好的今年元宵一家老幼去看灯的,为何她今日又不去了?” 陈氏:“是啊,奴家适才去见了爹娘,见他们都换好衣裳了,良儿也嚷嚷着要去看灯,谁想小姑却不去了,你说,这……” 宋贵就撩开车帘子,跳下骡车说:“我去瞧瞧她,叫她别扫兴,你这就去请爹娘他们出来坐上车。” “是,官人。”陈氏应了,转身自去宅内,请公公婆婆出来坐车。 正月十五这一日,宋贵特意安排了三架骡车,来石磨街的宅子接爹娘和妹妹,还有外甥一起去赏玩花灯。到的时候,天刚黑,他就叫娘子陈氏进去请人,不想,陈氏去了一会儿回来告诉他说,妹子宋玉姐不去看灯,他一听就下了车,亲自去请她了。 加快脚步,宋贵很快就走到了自己妹子来爹娘这里住的那间闺房门口,先是在门上叩了叩,喊了声:“二姐。” 里面没人应他,他这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见到堂屋内的桌子点着一盏油灯,他妹子宋玉姐闷闷地坐在桌边呢,看起来不甚欢喜的样子。 宋贵就开口了:“你这是怎么了?早说好的今日元夜一家老幼要去看灯的,当时你也答应了,怎的这车都来了却又不想去了,可是你身子不舒爽?” 过完年从初七之后,两兄妹就没见面了,宋贵见了宋玉姐才会这么问。 宋玉姐抚一抚额头,忽然抬起头来,问宋贵:“大哥,我店里的那个伙计巫大,你可知他去何处了么?” 宋贵一愣,眼神闪烁,道:“你店中的伙计那么多,我怎知其中一人的去向。” 宋玉姐哼一声,让宋贵别隐瞒了,因为她已经查到了,巫大离开宋家正店前一日,宋贵的手下来宋家正店把巫大给叫出去了,然后巫大回来一趟出去就再也没回店子里,巫大走的那一日是正月初六。 紧接着,她初十带着跟宋家是世交的御医去喜家替喜顺的老娘治疗偏瘫,喜顺告诉自己,她岳父,在杨柳镇做屠户的谢乙初五晚上酒醉摔断了腿,还摔破了头,昏迷在床,伤势甚重。 然后她今日听了手下得力的人告诉的关于不告而别的巫大的话后,把两件事情联系到一起,她十分怀疑那是自己大哥从巫大嘴里知道了些什么,所以才会派人去杨柳镇报复谢乙,趁着人家酒醉下毒手,将人打伤。 如今,她就要问大哥一句,那巫大的走是不是跟他相关,还有那个谢乙是不是他派人去打伤的。 宋贵被宋玉姐逼问不过,只得说:“你先跟我走,到了车上我自会跟你讲。” “不,大哥,你不说实话,我不去!”宋玉姐固执道。 “你……”宋贵望着宋玉姐,眉心拧紧,实在是无奈,“爹娘还有良儿都还等着你呢,你可否别这么耍脾气?” “那你快跟我讲!” “讲了,你答应我去?” “……你讲吧。” “……” 宋贵最终还是跟宋玉姐说了实话,说他初五的确见了巫大,从他嘴|巴里知道了自己的妹子被那谢家人阴了,让自己妹子被韩衙内缠上。他还说,要是韩衙内没出事,自己妹子跟韩衙内成了亲,那他说不定还要感谢下谢屠户。然而终究让他不爽的是,自己的妹子的姻缘什么时候轮到他那样一个屠户来左右了?如今自己的妹子形单影只,而谢屠户之女却嫁给了喜二,日子越过越好。这让他为妹子不值,故而他派了人初五下晌去了杨柳镇,找到谢乙,趁着他晚上去朋友家吃酒,酒醉回家之时,就下了手,将谢乙推进路边干涸的沟渠,并给了他头上一棒子。 “果然是你!”宋玉姐听完十分恼怒道。 “我也是为你好啊,大哥帮你出了气,有何错处?我晓得你这个人妇人心肠,下不了手惩戒那谢屠一家的。”宋贵微微摇头道。 “……”宋玉姐听了宋贵的话,语塞了。 也许真是如同她大哥说的那样,自己明知谢家人做了阴损事,害得自己被韩衙内纠|缠,害得自己错失了跟喜二的缘分,可自己却没有立即就出手报复谢屠夫妻,而只是想着在谢二娘“生”了孩子之后,揭穿她,让喜二厌倦她,跟她和离就算是报复了她了。 大哥派人出手伤了谢屠户,说起来也不光明正大,下手还有点儿狠,可那不也是谢屠户该遭遇到的报应吗? 他只是腿断了,头受伤了,跟自己失去了喜二相比,又算得上什么。 如果不是谢屠一家人插手,没有让陆全领着那韩衙内来纠|缠自己,自己跟喜二多一些时间相处和磨合,她相信最后两人一定会在一起的。而如今,喜二跟谢二娘在一起了,自己再去插手就十分不光明磊落,外人说起来也不好听。前些日子,自己曾经含混跟喜二说了一个故事,本来是想让她起疑心,慢慢地自己去查明的,但这么多天过去了,她却毫无察觉,看来要让她自己怀疑谢二娘,勘破自己那个故事的真相是不可能了。 接下来,也唯有自己或者让曹琦红去向喜二挑明了,但是那样一来的话,喜二会不会怀疑自己的立场呢? 即便她跟谢二娘因此分开了,她也会因为怀疑自己告诉真相就是想报复谢二娘,让她会犹豫接受自己。 见到自己妹子无话可说,宋贵便知道自己说的话到底说到了妹子的心上。 于是,他又说:“从前你不要我管你的事,可我见到巫大之后,气不过替你收拾了谢屠户,多干净利索。要我说,你若是真想跟那喜二在一起,就交给我好了,我一定帮你把喜二给抢过来。” 宋玉姐听了却摆摆手,恳切道:“以后的事大哥你真别管了,我有分寸,等我哪一日找你帮忙你再出手行不行?” “那……也好,走罢,爹娘还有良儿他们想必此时都上车了,等着咱们呢。” “好,大哥稍等下,我去换件衣裳就出来。” 宋贵嗯一声,就出去在屋子外廊下等着宋玉姐,宋玉姐自去开了箱子,换了一身艳色衣裙,然后出门去,跟宋贵一起往宅子外行去。 …… 喜家人坐着的驴车和骡车走走停停,因为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好容易才来到了樊楼跟前。 谢二娘手里捧着一大包顺娘给她买的蜜饯干果吃着,见到了樊楼跟前,她就要下车,却被顺娘一把抓住了,说:“你别下去,我下去瞧一瞧,那沈五娘我也认识的,你不是说她跟她大姐都会穿红么,我下去看看,有穿红的,就过去叫她们过来。” “也好。”谢二娘点头道,她自然明白顺娘在担心什么。 顺娘随即掀起车帘,跳下车去。 汴梁城里鼎鼎有名的樊楼此时也是热闹非凡,出来赏灯的人们走乏了,也会进酒店去要些茶酒吃起来,临窗赏灯,看这盛世繁华之夜景。在樊楼酒店前面的街道两边也是停满了许多的骡车和驴车。 顺娘下得车来,就四面张望看这附近停的车上可站有那穿着一袭红衣的沈家姐妹。 许是人太多了,她粗粗看了并没有看到驴车上站着穿红衣的人。 于是,她转身掀开驴车帘子对里面坐着的谢二娘说:“娘子,人太多,看不真切,我沿街去找找,你等着。” 谢二娘应好,顺娘便放下车帘子,又去跟石头还有嫂子等人打过招呼,这才从喜家停车的这一边开始一辆一辆车去找起来。 她花了一刻多钟,才把樊楼对面喜家停车这边的几十辆车找完,接着便又去街对面的那一边找。 连着找了二十多辆车,她正有点儿不耐烦时,忽然见到前面一辆骡车上下来一个穿着一袭红裙的女子,她觉着这背影有点儿眼熟,就忙走过去喊了声:“沈五娘!” 身穿一袭红裙的女子听到顺娘的喊声之后就停住了回头看她,一看之下,顺娘惊喜出声:“姐姐!” 原来沈五娘跟宋玉姐身高胖瘦差不多,看背影很容易认错,顺娘才会把来此赏灯刚下骡车的宋玉姐认成了沈五娘。 “喜二!”宋玉姐也惊喜道。 “姐姐今夜也出来看灯来了?” “是啊,你也带着家人出来看灯了?” “嗯,我娘子等人在那边。”顺娘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街对面喜家停放驴车的地方。 宋玉姐跟着顺娘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人太多,也看不清楚到底那些驴车里面哪几辆是喜家人坐的车。 她问顺娘为何会在这里,没有跟家人一起。 顺娘就把自己下车来替娘子找人的事情说了,并说自己还没找着人呢。 两人正说着话呢,前面的一辆骡车上下来一个人,走过来跟顺娘打了个招呼,然后戏谑道:“喜二,你是不是晓得我们宋家人要在樊楼坐一坐,赏玩花灯,故意到这里来等我妹子的?” 顺娘一看这个说话的人,心里立时就有些不舒服了,她觉得宋贵这个人即便是笑着,也是像要阴人一样。 而且他说话也太不讲究了,自己在外人眼里至少是个有妇之夫吧,他就当着其妹这么开玩笑了,实在是有点儿不妥当。 但在明面上,她还是要向宋贵拱手回礼,喊了他一声宋大哥之后说自己在这里实属巧合,因为有娘子的朋友跟娘子相约在樊楼相见,一起去赏玩花灯的。 此时从后面的骡车上下来了宋玉姐的爹娘,他们也看见了宋玉姐在跟顺娘说话,不由得多看了顺娘两眼。 因为他们也看到自己的女儿跟她跟前那个年轻俊俏的小郎君说话时,眉梢眼角都是笑意,看得出来,自己的女儿跟那个小郎君言谈甚欢。他们是宋玉姐的爹娘,就那么大略一看,也晓得女儿对那个小郎君有意思。所谓知女莫若母,尤其是宋玉姐的娘文氏更是看得出来自己的女儿对那个小郎君情意匪浅。 这个让女儿喜欢的小郎君是谁呢? 自从女儿守寡以来,可是从来没有听见过她提喜欢谁呀,并且因为女儿守寡几年,后面又被那好色的纨绔韩衙内纠缠过,这让文氏对女儿再嫁,重新组成一个家异常操心,时常见了女儿就唠叨再嫁的事情。奈何宋玉姐是个很有主意的人,不爱听她唠叨,文氏拿女儿没办法。在女婿病逝之后的这几年,她没少操心托人给女儿寻摸合适的男子,但女儿见过几个人之后就全无兴趣,后面就一直单着了。 于是,文氏就感兴趣了,甩下了老伴儿,急走几步走到女儿身边,仔细打量她对面站着的那小郎君。 顺娘见到文氏打量自己有些不明所以,旁边宋贵就说上话了,介绍这个打量顺娘的老妇人是自己娘,后面走过来的那个老者是他爹。 向着打量自己的老妇行礼之后,文氏笑眯眯地叫她起来,接着问顺娘姓甚名谁,多大年纪,可曾娶妻,以何为生。 顺娘一愣,心里嘀咕这宋玉娘的老娘这是在查户口么,问得这么详细。 宋玉姐估计也觉得自己的娘这样问目的性太强,自己听了都有些尴尬,便赶忙替顺娘答话,说顺娘姓喜,家中排行第二,已经娶妻,跟自己有买卖来往,喜家人正在对面的车里呢。 此时,宋玉姐的爹也过来了,他也盯着顺娘看,顺娘只得向他也行了礼后,便告辞了,说自己还要去找人呢。 宋玉姐让顺娘自去,改日再聚,便拉着下了车的儿子的手往樊楼里走了,陈氏也下了骡车,带着两个孩子尾随在宋玉姐身后。 宋老爹跟妻子文氏,还有儿子宋贵走在最后面。 文氏就低声问儿子,那个喜二是怎么回事,为何人家都娶妻了,女儿看起来还对人家挺上心的样子。并且说女儿有个喜欢的人不容易,可她怎的就去喜欢一个有妇之夫呢,要是那个叫喜二的人是个没成亲的小郎君就好了。 说到这里,唉声叹气的。 宋贵便说,那个喜二本来是妹子的如意郎君的,叫人使了阴招给夺走了,妹子当然不甘心。 文氏一听,立马追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若真有这事,定然不能叫那使了阴招夺了女儿的如意郎君的人好过了。 宋贵凑到她耳边道:“娘,这事儿我回去跟您说,说了您也装着不晓得,别让二姐晓得了。我这当大哥的,这一回要帮她一把,帮她把她该得的人给弄回来。” 文氏忙点头说自己这就不打听了,等回家了,儿子再细与自己说,她这个当娘的跟儿子一个意思,那就是谁敢使阴招夺了女儿喜欢的人,那必定要帮女儿夺回来的。并且说姻缘事不比别的,这上头打不得让手。 …… 顺娘排开人潮,好不容易挤到喜家的驴车停车之处,竟然发现沈家姐妹跟自己娘子站在一起说笑呢。 她这才明白原来自己去别处找的时候,沈家姐妹坐的车却是停在了喜家的驴车跟前。 顺娘走到跟前,不由得向谢二娘抱怨说自己一通好找,没想到沈家姐妹却已经在谢二娘跟前了。 谢二娘却笑着说辛苦她了,转而向顺娘介绍沈家姐妹,沈家姐妹呢跟顺娘彼此行礼之后,沈大娘又去把自己的官人,介绍给顺娘认识。顺娘就跟他攀谈起来,因为两家都是做买卖的人家,聊些生意上的事情,大家倒还投契。 说笑了一会儿,两家人一致决定去御街赏灯,那边的灯最好看。 顺娘和谢二娘就重新上了驴车,石头赶着车,跟在苗家人的车子后面,迤逦往御街去。 来到御街之后,顺娘等人就从驴车上下来,慢慢行走,观看御街两边人家门前扎的灯棚,以及各色花灯。 此时的御街,各处笙簧聒耳,鼓乐喧天,灯火凝眸,游人似蚁。 另外还有许多巡城的全副披挂的步军和铁骑马军一队一队的行过,维持当夜东京城内的治安。 顺娘等人正看得欢喜时,前头忽然有人高声叫嚷:“马惊了!” 与此同时,在御街上赏灯游玩的人也跟着尖叫起来四散奔逃。 元夜到御街来赏灯的百姓们本来就多,这一乱,人潮汹涌,一下子就波及到了顺娘等人。 那些逃开的人挤得顺娘几乎跌倒,她情急之下,忙将谢二娘护着,可一转脸又看到了推着老娘的木轮椅,差点儿被人流推倒的杏儿。于是她只能扔下谢二娘,挤过去帮着杏儿站稳,再一起合力将老娘坐着的木轮椅推进了街边的一个茶坊里头。 回身,她又去抱起来可成,让齐氏抱着慧儿,领着松子一起进了老娘躲避人潮的茶坊。 等不及喘口气,她跑出去找谢二娘,可却发现自己刚才扔下谢二娘的地方又是一波新的人,根本就没有见到谢二娘的身影了。 依旧有源源不断一脸惊慌的百姓拥挤着推搡着,跟湍急的河流一样在她跟前流过。 “娘子!娘子!”顺娘惊慌地大声喊,可是人声鼎沸,她的喊声很快就被淹没在了惊慌失措的百姓的呼喊声中。 因为有不少人都跟她一样,在喊着着自己的娘子官人孩儿爹娘。 这种慌乱的场面直到几匹惊马在御街上奔驰而过,踩踏了数位百姓,那些马儿不知道跑向何处之后才渐渐平静下来。此时满街的那种过节的欢快的气氛已经荡然无存了,因为惊马造成的慌乱四散的人潮推搡涌过之后,不少人都被推倒,遭到踩踏受伤。 顺娘在满街的狼藉之中一边呼喊着谢二娘的名字,一边留意地上受伤呻唤的人里头可有自己的娘子,她最怕看到的一幕就是娘子受伤,而且这受伤还是因为自己扔下她去护着家人造成的。当时她想的就是娘子是个大人应该能够应付一阵儿,她应该先护着偏瘫的老娘没事,以及幼小的侄子和侄女没事,谁想到,娘子却因为自己扔下啊她,被汹涌的人潮给卷走了。 要是她被惊马踩踏,要是她被人流推挤摔倒受伤,要是她伤势严重…… 顺娘满脸焦灼,心急无比,都不敢想下去了。 她顺着御街一直找下去,直到最后一个受伤倒地的人,她都没有见到自己的娘子。这让她心里的担心稍微少了些,她想,好在娘子没受伤,这就是大幸。 然而,接着她又开始提心吊胆起来,那就是娘子既然没受伤,她又被挤到哪里去了呢。 此时御街上的灯火虽明,可到底是在夜里,总有灯火找不到的地方,顺娘就担心,自己的娘子要是被挤散了,遇到什么不怀好意的歹人就麻烦了。 她就又开始顺着御街找起谢二娘来,特别是那些灯光找不到的街角,她更是十分仔细地去查看。 花了一个多时辰,顺娘才把御街上找遍,然而还是不见谢二娘的身影。 她只得往回走,因为自从惊马之后,嫂子等人已经在那个刚才躲避的茶坊里面坐了差不多两个时辰了,此时已经到了中夜时分了,已经很晚了。尽管汴梁城里元宵这一|夜,灯火通明,百姓们彻夜赏灯玩乐,可是那是一些小年轻干的事。像喜家刘氏和嫂子以及可成等人,是属于妇孺,是不可能彻夜赏灯玩乐的。这个时候,若是没有出刚才惊马的事情,她们应该回家洗漱了歇下了。 顺娘心里还是存着指望,希望一会儿自己回去就会看到谢二娘,就如同几个时辰之前她去找沈家姐妹,最后回来却发现她们自己找来了。要是一会儿自己回去,也见到谢二娘在茶坊里面,在喜家人身边那就太好了。 忐忑着,顺娘快步走回茶坊,除了见到打着呵欠坐着的嫂子,还有两个已经窝在她怀里睡着的孩子,以及偏着头靠在轮椅的椅背上睡着的老娘,还有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杏儿和松子外,她并没有看到那个她万分企盼能看到的人的身影。 霎时,她鼻子发酸,心里伤心得不行。 要不是一直苦撑着等她回来的石头见她回来跑过来,她就要哭出来了。 第131章 都家 此为防盗章 当陆全吃饱喝足叫店伙计来结账,店伙计说顺娘已经结过了,可想陆全是什么表情,他愣了愣,对他这新结拜的二哥有了新看法,觉得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别看他新结拜的二哥现如今就只是个砍柴卖鱼的,但是有侠义心肠,还挺豪气。他知道这一顿饭要花一百多文,搁在他那里不值什么,可是对于他的新结拜二哥来说,那就是辛苦一日挣下的钱。 “二哥,以后不可如此,你挣钱不易,若是你要再付,那么小弟可就再不敢和你一起喝酒了。”陆全红着眼道,不知道他是喝酒喝多了眼睛红,还是心中感动眼睛红,反正,顺娘觉得他没有感动地扑过来抱住自己这个当二哥的已经不错了。 “哦,好!”顺娘答应得爽快。 她也是实话实说,按照她现如今的收入水准,当然是不能来常下馆子了,今天这种情况除外。 陆全就跟她一起并肩从酒店的隔间出来,在离开酒店之前,他拉着顺娘一起去如厕,顺娘赶忙挣脱了,说自己方才结账的时候已经去过了,陆全这才自己去了。估计他觉得跟顺娘已经是好兄弟了,如厕这种事情也要一起去做才是兄弟。 顺娘其实不是不想去厕所,而是按照她现在的身份,她是男厕也不能去,女厕也不能去,每次出门儿,她都尽量少喝水,实在憋不住了,也得去找个没人的僻静地方解决,这是她觉得女扮男装最不方便的地方。 今天跟陆全喝酒吃饭,她也是一直控制着,不敢多喝,就怕中途上厕所。 陆全不提上厕所还好,他一提,她还真有点儿内急,想着快点儿回家。好容易等到陆全出来了,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走路回家,陆全告诉顺娘,如果她不想卖柴或者卖鱼了,可以跟他一起去踢蹴鞠,他可以介绍她入会。只要踢好了蹴鞠,前程远大,不但参加蹴鞠比赛奖金丰厚,还能结识许多达官贵人,不失为一条升官发财的捷径。 他的话倒让她想起一个小说里面的著名人物高俅,迫害林冲的高太尉当初不就是因为踢蹴鞠踢得好,后来得到成为皇帝的端王的赏识,从此飞黄腾达吗? 陆全虽然说得让人心动,如果她真是一个男子的话,那她可能还真会去学踢蹴鞠,不说有高俅那样的际遇,就算是能入个蹴鞠的会,去参加比赛,一年下来养家糊口绰绰有余。这个时代的足球运动员,也是明星,被市民和达官贵人追捧,收入不低。 可惜了,她只是女扮男装的女子,是绝对不可能去踢足球赢得前程的,先不说学踢蹴鞠也是个技术活儿,不可能短时间之内一蹴而就,更重要的是和一群男人在一起,她女子的身份一个不小心就暴露了,这可是非常严重的事情。就这么跟陆全结拜兄弟,她心里还不踏实呢。 所以,顺娘谢绝了陆全的好意,说自己打算攒点儿钱,以后做个小买卖养家糊口,她祝愿陆全以后会飞黄腾达,到那一天别忘了关照一下自己这个二哥就行。 陆全拍着胸|脯打包票,说自己一定不会忘记顺娘这个二哥,看着吧,他真要有一日发达了,一定会让顺娘跟着鸡犬升天。 顺娘听得尴尬,这个陆全也太不会说话了,自己什么时候就降级了。 摇头笑一笑,她也不跟陆全这个喝了酒的人较真儿。 两人在陆家院子跟前分手,顺娘继续往东走,喜家租住的小院儿在杨柳镇最东头,离陆家的院子还有一段儿距离。 顺娘回到家,进了院子,先就把手上提着的绿豆和黄豆塞进来开门的嫂子手里头,自己慌忙去如厕,可把她给憋坏了。 齐氏已经习惯顺娘每次从外面回来就先去上厕所,她能够想象顺娘在外面不好上厕所,忍得难受。 顺娘上完厕所回到屋子里,见她老娘和齐氏都坐在堂屋的桌子旁边等她,只有两个孩子已经去睡了,今天她回来得挺晚,早过了平常喜家人睡觉的时辰。 刘氏见她进来,就问她:“不是说出去一会儿就回来,怎的恁晚?” 又抽一抽鼻子,皱起眉头问她:“还喝了酒?不会是谢家的人又拉上你去吃酒去了吧?” 顺娘就把半道上遇到了陆全,被他拉去吃酒的事情说了下,刘氏一听,立即紧张兮兮地说那个陆全可是泼皮闲汉,镇子上的人都不爱跟他打交道,顺娘怎么跟这种人打上交道了。 齐氏听婆婆这么说,更是吓了一跳,紧张地盯着顺娘看,仿佛顺娘已经惹下什么祸事一样。 “……非但吃酒,还与他结拜了兄弟呢。”顺娘顿了顿,轻轻说出了这一句,她晓得这种事情即使要瞒住老娘和嫂子也瞒不了多久的,不如爽快说出来。 “你说甚?”刘氏一惊,差点儿从条凳上蹦起来来了,然后指着顺娘,手都在抖,慌乱无比,“顺娘啊,你怎么如此糊涂,怎能跟陆全结拜……结拜兄弟,你难不成还真把自己当男子了,你可知道那陆全是什么人,跟这样的人来往,早晚会招惹祸事上门……” “是啊,叔叔,你难不成是吃了酒,醉了么,所以一时糊涂跟那个闲汉结拜……结拜兄弟了?”齐氏也跟着心慌地问。 顺娘叹口气,坐下,倒了一碗茶喝了,让老娘和嫂子都坐下,然后慢慢跟她们两个解释自己为何要跟陆全结拜兄弟的原因。听了她的解释,刘氏和齐氏才没那么慌了,然而心里头还是有些不踏实,一再问顺娘,这样一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顺娘只得又把宋玉姐抬出来做挡箭牌,让她们两个放心,真要有什么事情,不是还有宋玉姐还可以求吗,凭借宋玉姐的后台,陆全就算给喜家惹上什么祸事也不怕。这样一说,刘氏和齐氏才放了心,刘氏便又夸赞起顺娘聪明,说等到赵三郎知道了顺娘跟陆全结拜了兄弟,看他还敢出来捣乱,不让顺娘去河里钓鱼不。 看到老娘和嫂子脸上重新露出轻松的神色来,顺娘悄悄舒出口气,紧接着她对齐氏说:“嫂嫂,你去烧些水,温温的就成,再找两个大碗来,我要泡一泡豆子。” “泡豆子?”齐氏和刘氏一齐看向顺娘,又一齐看了看桌子上的那几包东西问,“你方才出去买的就是豆子?难不成是想要做豆腐吃么?” “不是要做豆腐,而是要发豆芽。” “豆……芽?” 刘氏和齐氏懵了,她们从来都没听说过世上还有这种叫做豆芽的东西啊。 吴氏道:“咱家二娘来年就及笄了,就到了嫁人的年纪,这会儿给她挑夫婿正合适,难不成还真要及笄了才去寻摸,若是寻摸不着好的,蹉跎岁月,岂非耽误了她。适才大娘走之前还跟我说呢,说她官人会看人,那喜二郎以后必然是人中翘楚的,倒是二娘的夫婿的好人选。” 谢乙“哦”了一声,看向吴氏问:“大娘真这么说?” 吴氏不满道:“难不成奴家还能骗你不成。” 谢乙沉吟,好一会儿才说:“既然是大女婿说喜二郎好,那咱们就对这喜二郎上点儿心,跟他家常来常往,再瞧瞧。” 吴氏推他一把,问:“你这到底是个甚意思?” 谢乙摇头说吴氏真是个傻婆娘,连自己的意思也不懂,他说那个喜二郎虽然看起来相貌堂堂,也勤快,可喜家毕竟是从外地迁居到杨柳镇的,没家没业的,甚至连杨柳镇的户籍都没有。就算是过三年入了籍,就凭现在喜家的情况,也是坊户里面最下等的。他还说自家二娘模样生得好,再怎么也该嫁一个比她大姐的夫婿强的男子,尽管谢家是屠户,可自己女儿从小到大都是吃喝不愁长大的,若是就因为喜二郎的救命之恩就要嫁给他,那也太可笑了些。他可不想自己也是娇花一样养大的女儿就嫁给一个砍柴卖鱼的,一年下来连肉也吃不上几次。 吴氏听了丈夫的话,朝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夸赞他,说还是他有见地,她完全赞同他的说法,可以把喜家二郎列为自家二娘的备选夫婿之一,若是过两年这喜家二郎有出息,再把自家二娘许给他不迟,在此之前,就先跟喜家走动起来好了。 顺娘哪里知道她被谢乙夫妻惦记上了,要挑她给谢家做女婿呢,从谢家出来,她带着些许酒意,心情愉快地走到了自家住着的小院儿跟前拍门。 很快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了,出来的是她嫂嫂齐氏,齐氏一见她就问:“叔叔可喝醉了,若是喝醉了,奴家去给叔叔做些醒酒汤。” 顺娘说自己没喝醉,看到堂屋里透出的灯光,她问:“娘还没睡么?” 齐氏:“没睡,奴家跟娘都等着你回来哩。” 将院门关上后,她来接顺娘手里的鱼篓和扛着的担柴的棒子,接过去后,她问顺娘鱼篓里是什么,为何挺重的,不会是没有卖掉的鱼吧。 顺娘一拍脑门,说:“差点儿忘了,这是一些猪骨,你拿去洗一洗,烧锅汤,不然搁到明早得有味儿。” “猪骨?这……” “一会儿我再告诉嫂嫂是怎么回事,你先拿去收拾出来熬上汤吧。” 齐氏点头说好,她先去给顺娘烧洗澡水,然后再熬汤。 顺娘走进堂屋去,看见她娘手里抱着慧儿,可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坐着玩顺娘给她削制的几个木偶人,见到顺娘进来,可成就扔下了木偶人,跑过来抱住她的腿,亲热地喊二叔,顺娘一弯腰把他抱起来,问他今日在家里可有听他娘的话,可帮着他娘干活儿等。 可成说他既听了娘的话,也帮了娘干活儿,顺娘就在他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赞他做得对。 “大郎,你自己下去玩儿,你二叔累一日了,让他坐下喝茶歇一歇。”刘氏哄着可成道。 可成就乖乖地从顺娘手臂里滑下去,依旧去他的小板凳上坐着,玩木偶人打架。 这里顺娘在她娘旁边的条凳上坐下,倒了一碗凉茶喝起来,刘氏便问她:“今日那谢家的小娘子来说你在谢家吃晚饭,到底为甚谢家要请你吃饭?” 顺娘问:“那谢二娘没与您说缘由?” 刘氏摇头:“没有,她匆匆跑了来,只说你让她捎话,说今晚在谢家吃饭,不回来,连自己是谁都没交代,便又匆匆地跑走了,着急忙慌的,就跟火烧上脚背一样……” 顺娘轻笑出声,随即把谢家为何请自己吃饭的原因告诉了刘氏,还说,她答应了陆展去谢家吃饭,是因为她觉得喜家初来杨柳镇,着实该多认识两户人家才是,还有陆展尽管是个秀才,还没有功名,但到底是个读书人,万一将来他真能得中进士,做个官,那么跟他认识对喜家是大有好处的。另外就是谢家是杨柳镇的坊户里面的上等户,对人也热忱,跟谢家打交道对喜家来说也不错。 刘氏:“原来今日跑来咱们家捎话的就是你昨日救下的没家教的小娘子,还真叫为娘说中了,还真是屠户家的女儿,你看看她今日着急忙慌地跑来,连自己是谁都不曾说……看在,她家晓得了你救了她好酒好肉款待你的份儿上,我就不说她了。只是,为娘觉着你想远了,咱们家到明年就会搬回喜家庄去,跟谢家,陆家也打不了多久交道的。” 顺娘忍了忍,没忍住,试探着问刘氏:“娘,若是咱们在这里能挣下比现如今更多几倍的钱,您还想回去吗?” 刘氏咋呼:“几倍的钱?你是说每月三五贯?” 顺娘点头,道:“说不定,三五贯都不止呢。” 她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让她娘动心,其实她对做什么买卖一月能有三五贯的收益还没头绪呢。 刘氏听了果然动心了,一把抓住顺娘搁在桌子上的一只手问:“到底是什么好买卖,你说给为娘听一听。” 顺娘灵机一动,就对刘氏说,她结交了城里宋家正店的老板娘,老板娘不但愿意收了她全部担进城的柴火和提进城的鱼,还说,若是顺娘将来存够了本钱,她愿意指点顺娘做买卖挣更多的钱。 “宋家正店?宋玉姐?”刘氏还是头一次听顺娘提起过这个人,先前顺娘只对她嫂嫂提起过,但别的话都没说,齐氏也没多问。 顺娘便把宋家正店的规模以及宋玉姐为人吹嘘了一番,还对刘氏说这个宋玉姐的大哥在工部曹侍郎家里做管家,极有权势的。 “曹侍郎?那是多大的官?”刘氏更感兴趣了,揪住顺娘的衣袖追问道。 也难怪刘氏一听说宋玉姐家里跟当朝做官的人家有关系,就紧追着问,实在是这个时代官与民之间的差距用天渊之别来说也不过分。儒生一旦考中进士做了官,不但本身俸禄优厚,家族里的人也是跟着鸡犬升天,可以享受官府的种种优待,比如免除服役,官户交的田租也会减轻,更别说那些品级高的官员了。 而曹侍郎可是正二品大员,拿到顺娘穿前的时代比,也是属于部长省长这一级别的。 这个时代的普通平民百姓一年下来,甚至数年下来连个七品芝麻官都见不到,更别说朝廷二品大员了。 所以,当顺娘告诉曹侍郎是二品大员时,把刘氏给惊得张大了嘴,好久都吐不出半个字,过了好一会儿才抚着自己的胸口说:“我的娘欸,好大的官!” 要说刚开始顺娘说的留在杨柳镇能够每月多赚三五贯钱,刘氏还不太相信的话,听到后面愿意帮顺娘的宋玉姐的后台是曹侍郎后,她现在完全相信了顺娘的话。 紧紧抓着顺娘的手,刘氏让顺娘一定要抱住宋玉姐这根大|腿,在汴梁发家致富,光宗耀祖,以后回喜家庄去买三五十亩地,再盖间大宅子,让喜家庄的乡亲们都羡慕眼馋。 顺娘听了她娘的话,真想也像她娘那样,脱口而出“我的娘欸”,为什么她这便宜娘始终忘不了也回喜家庄去呀?即便在城里发了财也不忘记要回去? 看来,等到真发了财,她就要在城里买房子,才能断了她娘回喜家庄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她娘松了口,改变了主意,同意留下来让顺娘去做买卖发财,她的初步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故而,顺娘的心情那是相当地好,以至于嫂子齐氏进来时看到她笑得那样,问她可是有什么好事。不等顺娘搭话,齐氏已经抢先把顺娘在汴梁城里认识了一位开大酒店的女老板,这位女老板后台极硬,家里的大哥在朝廷里二品大官家里做管家,关键是这位女老板要帮顺娘,指点顺娘做买卖的事情告诉了齐氏。 刘氏还说有宋玉姐这样有后台的老板指点,顺娘一定能够发财,这可是万万想不到的事情,看来喜家来到杨柳镇是走对方向了,改天她要上庙里去拜佛烧香,感谢佛祖保佑顺娘结交了贵人,眼看着就要发达了…… 看着婆婆眉飞色舞,兴奋地说话,嘴巴里甚至喷出了唾沫星子,还有顺娘在灯下那张笑脸,刘氏却只有淡淡的喜悦,更多的却是莫名的担心,这担心跟顺娘相关。 女人的直觉让齐氏感觉那个宋玉姐怕不只是单纯地帮忙,她应该隐含着什么别的目的。 顺娘扮成男子,相貌堂堂,难保那宋玉姐不是瞧上了她? 不行,一会儿得私下问一下顺娘,那个宋玉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得提醒顺娘可不要着了宋玉姐的道儿,毕竟顺娘并不是真的男子,要真有个什么事儿,顺娘一定会吃大亏的,她作为顺娘的嫂子,可不能眼看着她跳到火坑儿里去。 她知道在镇子西头有一家杨柳镇最大的方家米面铺,所以,从家里跑出来之后就兴冲冲地直接快步往方家米面铺去,到了方家米面铺的时候,米面铺的伙计正在上灯,屋子里点上油灯,屋外摆上类似于现代的灯箱,灯箱上是方家米面几个字,当然灯箱里面用于照明的是油灯或者蜡烛。 见到顺娘来,曾经接待过她的一个店伙计就迎上来殷勤问她可是要买米买面。 顺娘说自己想看一看店里面都有些什么豆子卖。 店伙计就带她进去看,在店内摆放的一大排陶制大罐子里面,有各种各样的豆子,黄豆、蚕豆、豌豆、赤豆、绿豆…… 看到绿豆那一刻,顺娘惊喜起来,立即问伙计这个绿豆怎么卖的。 店伙计告诉顺娘,这个绿豆是最近几年才从天竺那边传过来的,种的人还不多,而且这个豆子多半是用来磨粉做糕饼。 顺娘点了点头,问店伙计这个绿豆多少钱,伙计告诉她最少也需要十五文一斤,这可比此时的米价贵三倍不止。她又指一指黄豆怎么卖的,店伙计告诉她,黄豆三斤半十文,算下来就是三文多一斤,而米价要比黄豆的价格贵上差不多一文。 这个比率,跟穿前的顺娘所处的时代的米价和豆子的价格比率相差无几,所以,顺娘判断方家米面铺的店伙计告诉她的是良心价格,并没有坐地起价。 于是顺娘指了黄豆和绿豆,要他各样给自己称上一斤,而且,她还问店伙计,如果要得多,他能否给自己少算些钱。 店伙计道:“这是自然,若是每样要上五十斤以上,按鄙店的规矩能比零卖给您的少上两成的价。” 顺娘道好,从腰间的钱袋里面摸出了十八文钱递给伙计,伙计接了钱,给她称了今年新出的黄豆和绿豆各一斤,因她爽利,没有拿十七文就叫伙计各称上一斤,所以店伙计在给她称绿豆的时候就给她称了一斤一两,这样算起来还是顺娘稍占便宜。 这就是宋人做买卖的时候普通店家和客人之间的进退之道,其实也是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之道,你敬我一尺我便敬你一丈。会做买卖的店家都会跟店伙计讲这个,不要贪图蝇头小利得罪客人,你稍微大方些,那么客人下次还会来你店里买东西,如果他来十次,绝对会比你第一次就克扣斤两赚的钱更多。而且开店的人,都希望自己的店有口碑,有了口碑,才会有回头客,才会客似云来。在古代,口碑不是靠打电视广告拥有的,而是口口相传。并且,古代的百姓流动远没有现在这么大,往往来一家店里买东西的人,都是在此地住了几代的人,所以,完全不可想象,一家店铺若是没有口碑,能够把店开久,能够赚到钱。 第132章 此为防盗章 顺娘看着眼前娇花一样的宋玉姐,她说出来的话听到耳朵里,简直比喝了冰镇杨梅汤还爽快。 宋玉姐让厨房里的伙计来把顺娘的柴和鱼拿到后面去,又让人给她端了一碗冰雪甘草汤来叫她喝。 “这……怎好让姐姐破费?”顺娘接了冰雪甘草汤在手,望着宋玉姐腼腆道。 宋玉姐拿起手边的一张水红色手帕子掩着嘴角咯咯娇笑起来,眼波如水,在顺娘的脸上流淌而过,接着用能掐得出水的嗓子娇声道:“喜二郎,姐姐愿意在你身上破费,别说一碗冰雪甘草汤了,就是更金贵些的东西都舍得与你,就怕你不愿意要呢。” 这话明显大有深意,顺娘只觉心律失衡,她不敢看宋玉姐那双满含着情意的桃花眼,低下头,捧着手里的冰雪甘草汤大口喝起来。因为心里不淡定,所以喝得快了些,以至于呛着了,宋玉姐在一旁又咯咯笑,说:“瞧你,慢着点儿喝,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儿,你若喜欢,姐姐叫人给你弄十碗来喝也成。” 顺娘给宋玉姐调笑得脸发烫,好在,她肤色不显白,否则真是要让人看出脸红耳赤,更显尴尬。 宋玉姐好像非常满意看到顺娘这样子,又发出一阵咯咯的娇笑声,然后压低声对顺娘说:“姐姐觉着你很讨人喜欢,姐姐喜欢你……” “……”顺娘手脚无措,低下头,不敢看宋玉姐不说,还不敢吭声。她在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先前不是一直惦记着她吗,而且今日来也是想要勾搭她的,事到临头,宋玉姐把好多话都说明白了。就好像她钓鱼一样,鱼钩都甩出来了,自己只要像一尾鱼那样去咬钩,两个人说不定就可以约一约了。但说实在话,顺娘真是有这个心没这个胆儿。尽管自恃着是千年之后穿来的人,无论是眼界还是知识都比这个时代的人多,并且在性上面也应该比这个时代的人放得开,所以她才敢肖想风|流的酒店老板娘宋玉姐。可是她在穿来之前可从来没干过跟人勾搭的事情,所以宋玉姐真甩出鱼钩了,顺娘却不敢去咬了。 顺娘不知道,正因为她这不淡定和腼腆的样子,倒让宋玉姐真对她上心了。 以前那些送柴送菜送肉,送各种东西到酒店里面的后生,谁经得起她这样撩拨,大多数人在她说出这样的话,甩出鱼钩以后,都会咬钩了,巴不得即刻就跟她上楼上去翻云覆雨。那些年纪轻轻的纨绔子弟更不用说了,甚至用不着她说出这样撩拨的话,就像苍蝇一样扑上来了。自打她做了这家酒店的主,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想打她的主意,可她愣是一个都没瞧上。她讨厌他们把所有的对她的欲|望都写在脸上,装在眼里,所以,她可以跟他们调笑,可一旦他们露出那色兮兮的表情后,她立即就不动声色地让他们买上一大桌酒菜,再狠狠地宰他们的银钱。多几次,这些人被宰得狠了,也就只能知难而退。碰到那不要脸,想要霸王硬上弓的,后厨里面自有几个膀大腰圆,会两手拳脚的汉子拿着刀冲出来对付他。 所以,自从把周家正店变成宋家正店,还没有男子占到过她的便宜,除非她自愿让人占便宜,也许是她眼光太高,可这样的人竟然没有一个。 今日这个喜家二郎,她拢共见过三次,头一次看见他,宋玉姐就对他有好感,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年轻的男子虽然看上去老实,但一双眼睛却很灵活和清澈,不像个愚笨的男人。当然了,喜二郎长得也不错,带着十六七岁少年的青涩,就如同枝头的青杏,有些人正好这一口,而她宋玉姐就是,她喜欢未经世事的少年人,没那么多心机,单纯。 上一次,喜二郎跟那个卖果子的石头一起进酒店来,跟喜二郎说话的时候,宋玉姐就故意朝着他笑,而且还是眼睛里藏了钩子那种笑,她想,如果喜二郎不笨的话,他应该知道自己的意思,下一次卖柴和卖鱼还会到自己店里来。果然,今天他来了,这让宋玉姐欢喜,但她也想试一试,如果自己撩拨他,他会上钩吗?要是他也跟别的男子一样,那么宋玉姐绝对不会再要他的柴和鱼,每天不知道多少卖柴和卖鱼的上赶着把东西卖给她呢,她用不着单买喜二郎的。 看到喜二郎无措和腼腆的样子,宋玉姐心里喜欢,倒真想跟这个少年打打交道呢。 于是不经意的勾唇一笑,宋玉姐对顺娘说她是在跟顺娘开玩笑呢,让顺娘别往心里去了,现在自己也不逗弄顺娘了,跟顺娘说正事儿,那就是让顺娘以后进城只管把柴和鱼都送到自己酒店里来,她全部都买,价钱也绝对会公道。 “那,那真是多谢姐姐了。只是我隔日才会进城来卖柴卖鱼。”顺娘躬身向宋玉姐道谢并解释。 宋玉姐望着顺娘笑道:“这个姐姐晓得,我这店里平日也不少人送柴送鱼来的,姐姐呀,瞧着你是个实诚人,心里喜欢,觉得跟你有缘分,才把你的柴和鱼都买了。对了,你看,你是每次送柴和鱼来都结账,还是十天半月一结?” 顺娘:“因家里要用钱,所以我想每次送来了就结账。” 宋玉姐点头:“好,那就这样定下了。” 两人面对面站着又说了几句话,就到了酒店里面上客的时候了,宋玉姐要忙着招呼客人,随即给了顺娘三百文,笑着让她回去,并说别忘了后日又来。 顺娘接了钱,道了谢,也不说宋玉姐多给了二三十文钱的话了,宋玉姐对她好,她记在了心里,想着隔日再进城,多给宋家正店送两条鱼也就报答了。她是一个不喜欢欠人人情的人,换句话说,她是一个知恩图报之人。 这一次来宋家正店见宋玉姐,一开始她未尝不抱有某种有点儿不太老实的想法,但跟宋玉姐说了一会儿话,接触下来,她却对宋玉姐改变了看法,觉得她是个不错的老板娘,石头说那些她贪鲜,勾|引后生的话未必属实。她想,其实就算属实又如何,人家宋玉姐至少对自己挺好的。自己虽然也喜欢风|流漂亮的宋玉姐,可毕竟自己不是男人,全部都用下半身来想问题,她觉得人和人之间相处,还是要抱有一丝尊重之心才可以。 走出宋家正店的时候,顺娘已经没有了那种对宋玉姐的猥琐的想法。 她一只手里提着空鱼篓,另一只手拿着担柴的木棒子,木棒子上挽着绳索,在汴梁城里面闲逛,到处看。昨晚她盘算了一阵儿,打算弄个几贯钱能做下来的买卖,就开始观察上了。汴梁城里甜水巷,大相国寺这些地方都是店铺林立,十分繁华之处。这里人多,那些做买卖的商家自然是不愁生意的,可是相对来说,这店铺的租金也贵得不得了。顺娘想,如果自己是做某一行当几年,有些积蓄,并且有经验的人那她就敢拿出钱来在城里最繁华的商业路段盘下铺子,别看这些店铺租金贵,可因为人流量多,所以赚钱就有保证,还比那些租金便宜的一般路段的商铺赚得钱多。 现在她只能临渊羡鱼了。京城里其实还有一些买卖不需要租店铺,就是那些卖各种各样的小吃杂货的摊子,每天出摊,也能赚钱。不过,顺娘已经打定主意要做个一年四季都有稳定收入的买卖,象这样每日出摊的买卖,跟她砍柴和钓鱼卖差不多,都是要考虑天气因素的。所以,这种买卖尽管容易做,可她不太想沾手。 走走看看,她觉得宋人真是聪明,商铺里和街市上的摊子上各种商品应有尽有,一般人的衣食住行,完全能够满足。她一时之间还想不到自己可以卖什么样的特色的商品,能够赚钱。 一般的小商人做的买卖不外乎跟人的吃穿相关,特别是饮食行业,很可惜,顺娘想做自己喜欢的面包卖,但她没有配方,穿前光知道吃了,哪里想过有一天会穿到千年之前的大宋仁宗朝,想要做买卖赚钱改变人生的命运呢。 在城里转了一两个时辰,始终没什么头绪,她看看日头,就往杨柳镇走了,不想太晚回去,家中的老母和嫂子她们担心她。 到杨柳镇西头的时候,日头已经西坠了,路过谢家肉铺的时候,忽地有人喊了她声:“喜二郎!你给我站住!” 这个声音? 顺娘觉得在哪里听过,随即转头去看,一见之下,她愣了。 只见昨日被他救起来的那个“小辣椒”抱着个三四岁的男娃娃在肉铺门前的肉摊子后喊她。 “作甚?”一见到她,顺娘就有点儿头大,不耐烦地问。 小辣椒这次没像昨天那么火爆,而是指一指肉摊子的几块猪骨,说:“这些猪骨头送你,拿回家去熬汤,给你家里的人喝罢。” “不要!”顺娘不领情,直接一摆手,转回头来继续往前走。 没走出去几步,顺娘听到后面响起脚步声,有人追上来了。 这个小辣椒,到底是要闹哪样,真好笑,昨天说自己是登徒子,今天又拿几块猪骨头来酬谢自己的救命之恩,太可笑了,好像谁家连猪骨头也买不起吃一样,二三十文钱的东西…… 她手上的鱼篓被人拖住,然后揭开盖子,荷叶包住的那几块猪骨头被塞进了鱼篓里。 “你这是什么意思,拿走!”顺娘不悦地说。 伸手要往鱼篓里去掏出来那包猪骨,却被小辣椒拉住了手,只听她急|促地低声道:“昨儿是我说话有些不妥当,你拿着吧,别在这街上拉扯,不好看相。” 顺娘甩开她手,想了想,从自己腰间挂着的钱袋子里摸出来一把钱,约有二三十文的样子,走到肉铺跟前的肉摊面前,把手里的钱拍下去,然后对小辣椒说:“我们之间两清了,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 此话一出,把小辣椒给气得脸通红,她忍了又忍,才没有把不好听的话给说出来,此时那三四岁的小男孩喊她,她只好不跟顺娘计较了,嘴巴里轻轻吐出“厕石”两个字后,涨红了脸疾步往那小男孩身边跑去。 心里对豆芽的行情有了底之后,顺娘跟石头一起走出来。 石头问她是不是要发种生来卖,顺娘说她想做这买卖,要是真做起来了,石头就可以常常吃到免费的种生了。 “那我可望着你早些日子种出种生来,如此一来,我爹又要少花两文钱买菜了。” “你小子,等着吧,有你的好。” 石头说他已经跟着顺娘闲逛好久了,要去卖果子去了,不然到黑卖不完,回家要挨骂,还说,顺娘下次进城他还来找她。 顺娘挥手让他快去,她再逛一逛也要回去了。 石头笑着跑走了,顺娘就去把早起计划好要买的东西给买了,包括一些厨房用的调料,花椒、茱萸、芥末、胡椒,还买了些辣芥菜,另外她还去买了些白色和深色的麻布,至于发豆芽的大柳条框子在杨柳镇有卖,她就不在汴梁城里买了。她打算等到在家里的豆芽发成功了,再决定买多大的生豆芽的柳条筐子。还有,她记得谢乙夫妻说了在申时之后要到家里来拜访的,自己答应了申时之前要回家,所以买完东西,顺娘匆匆忙忙往家赶。到家的时候差一刻钟左右到申时,顺娘便对老娘和嫂子说了谢乙夫妻要来喜家拜访的事情,刘氏和齐氏一听赶忙把里里外外洒扫了一下,又各自去换了干净的见客衣裳,齐氏又烧了茶候着谢乙夫妻来到。 顺娘来不及洗澡,只是草草洗了脸,换了身干净衣裳,逗着小侄子可成玩儿。 申时刚过没多会儿,谢乙夫妻果然来了,他们不但带着谢二娘,还带来一个帮佣的店伙计帮着提着一大块肥膘肉,以及两瓶子酒。 喜家的院门儿早就大打开着,一家人坐在堂屋里面,眼睛都望着外面呢,一见到院子门外有动静,顺娘和刘氏都站起来走了出去,留齐氏在屋子里照看着两个孩子。 谢乙一走进喜家的院子,老远看到顺娘就哈哈笑起来,顺娘迎上去,行了礼,请谢乙屋里去坐。 刘氏则是上前去跟吴氏见礼,吴氏回了礼,又叫自己女儿谢二娘上前来向刘氏行福礼,刘氏不免夸赞了谢二娘几句,比如说赞人家生得好,有礼貌等等。 谢乙进了屋在堂屋的桌旁坐下,顺娘坐他对面,殷勤地给他倒茶喝。 刘氏则是请吴氏去旁边的一张小桌子上坐下吃茶,并说没来得及准备果子,只有茶水,请吴氏多少喝些。 吴氏说刘氏太客气了,还说这一趟来喜家,是正式来向顺娘道谢的,说顺娘救了她家二娘,是二娘的救命恩人等等。 谢乙接着让店伙计进来把那一大块肥膘肉和两瓶子酒奉上,并说这些薄礼还请顺娘收下,不要推辞。 顺娘哪能够不推辞,照例推辞一番,然后收了,转手让嫂子提到厨房里去,并说今晚就请谢家人在自家吃晚饭,她让嫂子去买些菜蔬果子安排下。 谢乙夫妻自然说不用,还说他们也是趁着下晌肉铺里面生意清淡的时候来喜家认认门儿,一会儿就要回去的,让顺娘不必麻烦了。 接下来吴氏主要说的就是自家的女儿顽皮,那个陆二郎也是个不着调的,常爱招惹自家女儿,所以女儿见了他面不客气,说这话的时候,吴氏是朝着顺娘说的,仿佛在解释什么一样。 顺娘觉得自己都跟陆全结拜兄弟了,也不好说他的坏话的,便只是含笑点一点头,脸上露出好像了解一切的表情来。 吴氏见状,满意了,便又开始转换话题,当着刘氏的面,大赞顺娘勤快踏实,说刘氏有这个儿子真享福,不像自己的儿子还小,要等到享他的福还不知道何年何月呢。是个当娘的都喜欢别人称赞自己的孩子,故而吴氏说的话刘氏觉得极为顺耳,对吴氏的映像大好,说改日她也要上谢家去认一认门儿,两家走动起来才好。 这正是吴氏想要的,所以,刘氏这么一说,吴氏就说不如明日就到谢家来走一走,她一定好好款待刘氏,两人定要做一双好姐妹,并称呼刘氏为老姐姐了。 顺娘全程唇角抿着,脸上带着些淡淡的笑意听着,她总觉得吴氏太过于热情了,就算酬谢自己救了谢二娘也不用顷刻之间就跟老娘打得火|热吧。谢二娘呢,垂着头,捧着一碗茶,不时浅抿一口,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要是不知道她脾气的人,看了她这副样子,必定会认为她是个娴静的女子。落在顺娘嫂子齐氏眼里,她就这么认为。 唠叨了小半个时辰,谢乙先是咳嗽一声站了起来,对顺娘说他们这还要回去做买卖,一会儿又有一拨买肉的客人,要割了肉回去做晚饭。说完,他就招呼妻子吴氏和女儿谢二娘一起回去。 一家人随即向顺娘等人告辞,这一次包括齐氏在内都出去送客了。 顺娘走在最前头,一直把谢家人送出院子,送出去老远才停住脚步,看着谢家人走远,谢乙转身让她不必送了回去吧的时候,顺娘看到谢二娘那丫头状做无意地瞄了自己一眼。等到顺娘看过去的时候,她又迅速去看别处,让顺娘在心里不由得笑她古灵精怪的。 谢家人走远了,顺娘转身回去,见到隔壁赵家院子门儿开了一条缝,貌似有人在门后看自己这边,这让顺娘想到多半是赵家那边的人听到喜家这边有外人说话,所以把院子门开一个缝儿,偷看都是些什么人到喜家了。 自从老娘拒绝了赵家娘子提出的她家三郎向自己学钓鱼的要求之后,赵家娘子就再也没到喜家来串过门儿,后面又出了赵三郎捣乱不让自己钓鱼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赵家院门儿后面到底是谁,可是顺娘此时却是故意挺起了胸|脯,趾高气扬的回家去,她就是想让赵家人看一看,喜家这个外来户现如今也有镇子上的人家来走动了,而且还是坊户里面的上等户谢家。 隔壁的赵家有两三亩薄地种菜,平时就是卖菜和贩卖些杂货为生,他们的生活水平只不过比喜家好一点儿而已,远远比不上谢家。 顺娘想,赵家看到谢家跟喜家走动了,赵三郎那厮会不会顾忌一二,不再来找自己的麻烦了? 但愿他知道好歹,不要再来招惹自己,不然,哼,会让他知道厉害。 顺娘如此想着回了家,没想到堂屋里却没人,厨房那边传来说话声,顺娘就转身抬脚走进了厨房,看到她老娘抱着慧儿,可成牵着嫂子的衣襟,都在灶台跟前看那一盆子肥膘肉呢。 只听刘氏啧啧地说这一大块肥膘肉怕是有六七斤,巴掌厚的肥膘,这肉可得卖三十文钱一斤,这么些肉也得值二百文了,还有谢家送来的酒是上好的雪花酒,两瓶子也得值一百五十文,这两样加起来就三百五十文以上了,谢家可真舍得。 齐氏说三百五十文跟谢二娘的命相比,也不值什么,只不过,谢家看起来还是懂礼的人家。 刘氏道:“那吴娘子好爽利人,瞧着忠厚得很,想来跟她打交道必不会吃亏的。” 顺娘不关心她们说这些,只关心这肉怎么处理,怎么吃。 刘氏便说:“肥膘割些下来熬油,剩下的都用盐和酱腌起来,慢慢吃,到过年都不用买肉了。” 顺娘穿过来这么久除了昨天晚上跟陆全一起下馆子吃了个炒菜,都没吃过炒菜,所以她建议割些瘦肉下来炒一份儿吃。 刘氏马上说今天晚上不是有鱼炖豆腐吗,还吃什么炒肉,不能这么吃,否则就是败家了,坚决不同意顺娘的提议。 顺娘坚持不炒肉吃,也得割些新鲜肉下来煮给可成吃,小家伙很久没吃上肥肉了。 第133章 此为防盗章 这女的称呼小辣椒是他家二娘,不是小辣椒的姐就是嫂子。不过,多半还是姐姐吧,毕竟谢家肉铺老板不太可能有这么个看着像读书人的儿子,最关键的是拦住顺娘质问她的女人跟小辣椒相像,所以顺娘做此判断。 成为喜顺娘这两个多月,她一直都没有在谢家肉铺买过肉,再说了她娘刘氏节俭,不叫买肉吃,所以顺娘隔日进城来回从谢家肉铺跟前过两次,但从来没有去看过这家肉铺都有些什么人,故而在昨天救了小辣椒后,小辣椒认识她,她却不认识小辣椒。这会儿从眼前这个拦住她质问她话的女人嘴里,她知道了小辣椒原来是谢家二娘,那眼前这个就是谢家大娘了。 于是顺娘礼貌的向她拱一拱手,解释道:“是谢二娘要送我一些猪骨,我不肯要,所以拉扯起来。” “真是如此?你可别蒙我?”谢大娘上下扫了顺娘一眼不相信地问,“她为何要平白无故地送你猪骨?” 顺娘答:“不信,你可以问一问你妹子,她要送我,我却不愿收,所以是给了钱的。” 谢大娘于是大声喊在肉铺跟前的谢二娘过来,谢二娘当时在哄弟弟,没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过来了,听到喊声,才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把喜二郎给拦在了街心。于是她抱起弟弟,快步走到姐姐和姐夫跟前,说爹娘都在厨房里忙活做饭呢,专等着姐姐和姐夫一家人来。 “这男子说你要送猪骨给他,他不要,才跟你当街拉扯的,可是真话?”谢大娘指着顺娘问。 谢二娘点了点头。 谢大娘又问:“二娘,你为何平白无故给他猪骨?” 谢二娘就把自己昨日去替弟弟抓泥鳅,结果在柳山下的河边不慎滑下水去,差点被淹死时,家住杨柳镇东头的喜二郎下到河里救了自己的事情对其姐说了。 “原来如此。”谢大娘听完笑逐颜开,重新看向顺娘时不禁称赞起她救了自己妹子,连一些猪骨的谢礼都不肯要,果真是一副侠义心肠,品行高洁。 顺娘听到赞扬却尴尬不已,她瞟了眼一旁抱着谢家三郎的谢二娘,心说,你倒是说两句啊,说我救了你出言不逊,你还跟我急来着。还有啊,谢家大娘怎么就把自己不收只值二三十文猪骨就说成品行高洁呢。你怎么不说你妹子酬谢别人救命之恩,连只值二三十十文钱的猪骨也送得出手,岂非你妹子的身价也就是那几块猪骨。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笑,觉得小辣椒简直蠢得可爱,她为了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想都不想就把肉摊子剩下的几块猪骨送给自己,难道她都没想到过人家会怎么想。还真是不谙世事,哎,到底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呀! “走,走,走,既然你救了我家二娘,就跟我们进去吃顿饭,想必我岳丈和岳母十分欢迎你。”在谢大娘身边的书生突然说话了,还伸手去拉顺娘。 “这个,就算了吧,不是我不愿意去,主要是我家中老母和嫂子等人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天黑了,若是不见我回去,定是要担心我的。”顺娘连忙推辞。 书生道:“这有何难,让二娘去你家里说一声就是,我陆展虽然是一介儒生,可最喜欢结交狭义心肠,品行高洁之人,观兄弟现如今虽是做的樵渔的营生,但有这一份宽宏的胸怀,以及堂堂相貌,来日定当是人中翘楚,堂上丈夫。” 顺娘真怀疑眼前的书生是不是在忽悠自己,这不收谢二娘的猪骨一下子竟然这么高大上了? “你……”她看着书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满脸尴尬。 谢大娘也十分热情地对顺娘说:“奴家官人说得甚是,奴家也是这个意思,喜家二郎,你就别推辞了。奴家这就叫二娘去你家里跟你老母和嫂子等人说一声。” 谢二娘明显没有想到自己的姐姐和姐夫要请喜二郎这个“厕石”去家里吃饭,一时之间跟顺娘一样尴尬,愣在原地。还是在其姐的催促下才答应了,放下手里的弟弟,转身往镇子东头走去。 顺娘被书生拉着进了谢家肉铺,这谢家肉铺前面是店,后面是平日杀猪的地方,安排有猪圈,杀房,厨房,以及几个肉铺的帮工也住在这后面。至于谢家肉铺的老板和老板娘一家人都住在楼上。 谢大娘抱着孩子,手里牵着弟弟,进了屋就直接往后院去,陆展则是在前面引路,带着顺娘上了谢家肉铺的二楼。 刚在楼上的一间看着像是厅堂的屋子里坐下,木楼上就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有人上楼来了。 “哈哈哈哈!你就是喜家二郎?就是你救了我家二娘?嗯,瞧着真是一表人才,果真如女婿夸赞的,在下谢乙,不知道小兄弟如何称呼?”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三十七八的壮汉上得楼来,径直走到顺娘跟前向她拱手,接着向她豪爽地问话。 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小辣椒的爹了吧,顺娘倒觉得他真有屠户的本色,一看,就是干屠宰卖肉这一行的。人家如此豪爽地自我介绍,作为一个晚辈的顺娘便也赶紧站起来,向着谢乙躬身一拱手道:“小的姓喜,单名一个顺字,在家排行第二。” 谢乙点一点头,请顺娘坐下说话,然后自己掇了一张椅子在顺娘旁边坐了,接着问话:“但不知喜家还有些什么人啊?” 顺娘就把家里的一些情况简略告诉了谢乙,谢乙听完便说:“一家人要靠着你吃喝,必然艰难。” “还好,素日砍些柴,钓些鱼去汴京城里卖,倒还能应付。”顺娘道。 说话间,谢家肉铺帮工的伙计就端了茶上来,谢乙亲自给顺娘倒茶,请她吃茶。 顺娘谢了他,接了茶吃起来,一面听谢乙和陆展说些闲话,从两人的嘴里,顺娘知道了原来这陆展家里是以教书为业的家族,从祖父到他父亲都是教书为生,现今他家里有兄弟两人,他是老大,虽然如今是个秀才,有了州试的资格,但毕竟还没取得功名。对于这个时代的科举,顺娘倒是知道一二,知道这个时候的秀才并没有所谓的功名,他们往往是地方上挑选出来的获得了考取举人资格的比较好些的读书人而已,并且就连考上举人的秀才,也还没有做官的资格,只取得了省试,考取进士的资格。如果举人考不上进士的话,每隔三年还需要重考一次,合格者才能继续保持举人资格。这也能够说明为什么卖肉的谢乙能够把长女嫁给陆展的原因。 谢乙拥有谢家肉铺的产业,生意兴隆,在杨柳镇的坊户里面属于上等户,而陆家虽然是以诗书传家的家族,但是在以财产来区别上等户和下等户的这个时代,他们显然还不如谢家。再说了,陆展虽然是个秀才,可却跟明清时候的秀才不一样,他没有功名,娶个上等户的谢乙家的女儿也没有埋没他。甚至,顺娘猜想,谢家嫁女给的嫁妆一定也十分丰厚,陆家便也不嫌弃给长子娶了个屠户之女了。 陆展还说到他有个弟弟叫陆全,跟顺娘年纪差不多,不爱读书,最喜欢打拳蹴鞠,乡邻都把他当做浮浪子弟,十六七了,没有人家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他。提起这个弟弟,陆展就头疼,怕他年纪大了娶不上媳妇,还怕他惹事生非。他还说,若是将来顺娘认识了他弟弟,就帮帮忙,劝一劝他,他弟弟最喜欢跟顺娘这种心胸宽广,有侠义之气的男子打交道。 顺娘不自觉抽了抽嘴角,心道,这种劝说泼皮闲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事情,你还是真看得起我啊。她这会儿竟然有了来谢家吃饭,如同赴鸿门宴之感。 然而在面上,她还要展现出笑容来,微微点头,算是应承了对方。 又说了会儿话,楼梯上又想起了纷沓的脚步声,这一次上来了几个女人,还端着酒菜,谢二娘也上来了,她对顺娘说她已经去了镇子东头的喜家,把话捎给了顺娘的娘,说顺娘在谢家吃了晚饭才回去。 顺娘点点头说声知道了,接着一个身材圆滚滚的健壮妇人过来笑着对顺娘说话,感谢她救了她家二娘,还说谢二娘昨日回来没有说这个事儿,不然她早就和自家男人一起提着谢礼登门拜谢了,还有今日请顺娘这个救命恩人务必喝好吃好,不然谢家人会过意不去。 在谢乙等人频频劝酒之下,顺娘喝了几碗,好在这个时代的酒是黄酒和米酒,度数不高,她并没有吃醉。在屠户家吃饭,桌子上当然少不了肉,顺娘放开肚皮吃了个饱,解了馋。自从穿过来,她还没有吃过这么多肉呢,连穿前不吃的肥肉居然也吃了几块,可见顺娘的这副身体是多缺油水。 自己吃饱了,顺娘想起了家中的老娘和嫂子,她们也是很久没吃过肉了,明日就花些钱给她们买几斤肉吃好了。 她跟陆展和谢乙一桌吃酒吃肉,另一张小桌子上则是坐着谢大娘和谢二娘,以及她们的娘吴氏,以及谢三郎,还有谢大娘手里抱着的娃儿。 吃喝之余,顺娘有个奇怪的感觉,就是旁边那张小桌子上的女人在频频地看自己,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喝了酒有些微醺的原因。 酒足饭饱之后,顺娘被谢乙和陆展亲自送出来,提了鱼篓,扛着柴棒回家去。 紧接着陆展和谢大娘抱着儿子也回家去,他们住得不远,在镇子中间的一个院子里,这院子平日隔出来一半用来做学堂,教这个镇子到他们陆家学堂念书的儿童。 谢乙上楼回到他跟妻子吴氏住的屋子,吴氏一把扯他过去,低声问他:“官人,你觉着那个喜家二郎怎么样?可配得我家二娘?” 这女的称呼小辣椒是他家二娘,不是小辣椒的姐就是嫂子。不过,多半还是姐姐吧,毕竟谢家肉铺老板不太可能有这么个看着像读书人的儿子,最关键的是拦住顺娘质问她的女人跟小辣椒相像,所以顺娘做此判断。 成为喜顺娘这两个多月,她一直都没有在谢家肉铺买过肉,再说了她娘刘氏节俭,不叫买肉吃,所以顺娘隔日进城来回从谢家肉铺跟前过两次,但从来没有去看过这家肉铺都有些什么人,故而在昨天救了小辣椒后,小辣椒认识她,她却不认识小辣椒。这会儿从眼前这个拦住她质问她话的女人嘴里,她知道了小辣椒原来是谢家二娘,那眼前这个就是谢家大娘了。 于是顺娘礼貌的向她拱一拱手,解释道:“是谢二娘要送我一些猪骨,我不肯要,所以拉扯起来。” “真是如此?你可别蒙我?”谢大娘上下扫了顺娘一眼不相信地问,“她为何要平白无故地送你猪骨?” 顺娘答:“不信,你可以问一问你妹子,她要送我,我却不愿收,所以是给了钱的。” 谢大娘于是大声喊在肉铺跟前的谢二娘过来,谢二娘当时在哄弟弟,没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过来了,听到喊声,才见到自己姐姐和姐夫把喜二郎给拦在了街心。于是她抱起弟弟,快步走到姐姐和姐夫跟前,说爹娘都在厨房里忙活做饭呢,专等着姐姐和姐夫一家人来。 “这男子说你要送猪骨给他,他不要,才跟你当街拉扯的,可是真话?”谢大娘指着顺娘问。 谢二娘点了点头。 谢大娘又问:“二娘,你为何平白无故给他猪骨?” 谢二娘就把自己昨日去替弟弟抓泥鳅,结果在柳山下的河边不慎滑下水去,差点被淹死时,家住杨柳镇东头的喜二郎下到河里救了自己的事情对其姐说了。 “原来如此。”谢大娘听完笑逐颜开,重新看向顺娘时不禁称赞起她救了自己妹子,连一些猪骨的谢礼都不肯要,果真是一副侠义心肠,品行高洁。 顺娘听到赞扬却尴尬不已,她瞟了眼一旁抱着谢家三郎的谢二娘,心说,你倒是说两句啊,说我救了你出言不逊,你还跟我急来着。还有啊,谢家大娘怎么就把自己不收只值二三十文猪骨就说成品行高洁呢。你怎么不说你妹子酬谢别人救命之恩,连只值二三十十文钱的猪骨也送得出手,岂非你妹子的身价也就是那几块猪骨。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笑,觉得小辣椒简直蠢得可爱,她为了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想都不想就把肉摊子剩下的几块猪骨送给自己,难道她都没想到过人家会怎么想。还真是不谙世事,哎,到底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呀! “走,走,走,既然你救了我家二娘,就跟我们进去吃顿饭,想必我岳丈和岳母十分欢迎你。”在谢大娘身边的书生突然说话了,还伸手去拉顺娘。 “这个,就算了吧,不是我不愿意去,主要是我家中老母和嫂子等人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天黑了,若是不见我回去,定是要担心我的。”顺娘连忙推辞。 书生道:“这有何难,让二娘去你家里说一声就是,我陆展虽然是一介儒生,可最喜欢结交狭义心肠,品行高洁之人,观兄弟现如今虽是做的樵渔的营生,但有这一份宽宏的胸怀,以及堂堂相貌,来日定当是人中翘楚,堂上丈夫。” 顺娘真怀疑眼前的书生是不是在忽悠自己,这不收谢二娘的猪骨一下子竟然这么高大上了? “你……”她看着书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满脸尴尬。 谢大娘也十分热情地对顺娘说:“奴家官人说得甚是,奴家也是这个意思,喜家二郎,你就别推辞了。奴家这就叫二娘去你家里跟你老母和嫂子等人说一声。” 谢二娘明显没有想到自己的姐姐和姐夫要请喜二郎这个“厕石”去家里吃饭,一时之间跟顺娘一样尴尬,愣在原地。还是在其姐的催促下才答应了,放下手里的弟弟,转身往镇子东头走去。 顺娘被书生拉着进了谢家肉铺,这谢家肉铺前面是店,后面是平日杀猪的地方,安排有猪圈,杀房,厨房,以及几个肉铺的帮工也住在这后面。至于谢家肉铺的老板和老板娘一家人都住在楼上。 谢大娘抱着孩子,手里牵着弟弟,进了屋就直接往后院去,陆展则是在前面引路,带着顺娘上了谢家肉铺的二楼。 刚在楼上的一间看着像是厅堂的屋子里坐下,木楼上就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有人上楼来了。 “哈哈哈哈!你就是喜家二郎?就是你救了我家二娘?嗯,瞧着真是一表人才,果真如女婿夸赞的,在下谢乙,不知道小兄弟如何称呼?”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三十七八的壮汉上得楼来,径直走到顺娘跟前向她拱手,接着向她豪爽地问话。 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小辣椒的爹了吧,顺娘倒觉得他真有屠户的本色,一看,就是干屠宰卖肉这一行的。人家如此豪爽地自我介绍,作为一个晚辈的顺娘便也赶紧站起来,向着谢乙躬身一拱手道:“小的姓喜,单名一个顺字,在家排行第二。” 谢乙点一点头,请顺娘坐下说话,然后自己掇了一张椅子在顺娘旁边坐了,接着问话:“但不知喜家还有些什么人啊?” 顺娘就把家里的一些情况简略告诉了谢乙,谢乙听完便说:“一家人要靠着你吃喝,必然艰难。” “还好,素日砍些柴,钓些鱼去汴京城里卖,倒还能应付。”顺娘道。 说话间,谢家肉铺帮工的伙计就端了茶上来,谢乙亲自给顺娘倒茶,请她吃茶。 顺娘谢了他,接了茶吃起来,一面听谢乙和陆展说些闲话,从两人的嘴里,顺娘知道了原来这陆展家里是以教书为业的家族,从祖父到他父亲都是教书为生,现今他家里有兄弟两人,他是老大,虽然如今是个秀才,有了州试的资格,但毕竟还没取得功名。对于这个时代的科举,顺娘倒是知道一二,知道这个时候的秀才并没有所谓的功名,他们往往是地方上挑选出来的获得了考取举人资格的比较好些的读书人而已,并且就连考上举人的秀才,也还没有做官的资格,只取得了省试,考取进士的资格。如果举人考不上进士的话,每隔三年还需要重考一次,合格者才能继续保持举人资格。这也能够说明为什么卖肉的谢乙能够把长女嫁给陆展的原因。 谢乙拥有谢家肉铺的产业,生意兴隆,在杨柳镇的坊户里面属于上等户,而陆家虽然是以诗书传家的家族,但是在以财产来区别上等户和下等户的这个时代,他们显然还不如谢家。再说了,陆展虽然是个秀才,可却跟明清时候的秀才不一样,他没有功名,娶个上等户的谢乙家的女儿也没有埋没他。甚至,顺娘猜想,谢家嫁女给的嫁妆一定也十分丰厚,陆家便也不嫌弃给长子娶了个屠户之女了。 陆展还说到他有个弟弟叫陆全,跟顺娘年纪差不多,不爱读书,最喜欢打拳蹴鞠,乡邻都把他当做浮浪子弟,十六七了,没有人家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他。提起这个弟弟,陆展就头疼,怕他年纪大了娶不上媳妇,还怕他惹事生非。他还说,若是将来顺娘认识了他弟弟,就帮帮忙,劝一劝他,他弟弟最喜欢跟顺娘这种心胸宽广,有侠义之气的男子打交道。 顺娘不自觉抽了抽嘴角,心道,这种劝说泼皮闲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事情,你还是真看得起我啊。她这会儿竟然有了来谢家吃饭,如同赴鸿门宴之感。 然而在面上,她还要展现出笑容来,微微点头,算是应承了对方。 又说了会儿话,楼梯上又想起了纷沓的脚步声,这一次上来了几个女人,还端着酒菜,谢二娘也上来了,她对顺娘说她已经去了镇子东头的喜家,把话捎给了顺娘的娘,说顺娘在谢家吃了晚饭才回去。 第134章 此为防盗章 这么一来,岂不是自己成了陆家兄弟中的一员了? 顺娘一脑袋浆糊,不过,她也知道陆全此时是喝了酒,在兴头上,他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让店伙计拿了香蜡来,两人随即结拜了兄弟。 顺娘想着自己跟陆全成为了兄弟,而且自己还是做的人家的二哥,那今天晚上的酒饭就该自己请,所以借着去上厕所的借口,出来结了账,一共一百二十文。这可是成为喜顺娘之后,她花出去的最大的一笔钱,而且这笔钱还是自己花了。当时的普通百姓一天挣的工钱大致也就是这个数字,搁在顺娘家里,这点儿钱用来吃饭,全家人可以吃四五天了。她花得也有点儿心痛,然而她知道跟人结交不能太小气,场面上该花的钱一定要花。 当陆全吃饱喝足叫店伙计来结账,店伙计说顺娘已经结过了,可想陆全是什么表情,他愣了愣,对他这新结拜的二哥有了新看法,觉得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别看他新结拜的二哥现如今就只是个砍柴卖鱼的,但是有侠义心肠,还挺豪气。他知道这一顿饭要花一百多文,搁在他那里不值什么,可是对于他的新结拜二哥来说,那就是辛苦一日挣下的钱。 “二哥,以后不可如此,你挣钱不易,若是你要再付,那么小弟可就再不敢和你一起喝酒了。”陆全红着眼道,不知道他是喝酒喝多了眼睛红,还是心中感动眼睛红,反正,顺娘觉得他没有感动地扑过来抱住自己这个当二哥的已经不错了。 “哦,好!”顺娘答应得爽快。 她也是实话实说,按照她现如今的收入水准,当然是不能来常下馆子了,今天这种情况除外。 陆全就跟她一起并肩从酒店的隔间出来,在离开酒店之前,他拉着顺娘一起去如厕,顺娘赶忙挣脱了,说自己方才结账的时候已经去过了,陆全这才自己去了。估计他觉得跟顺娘已经是好兄弟了,如厕这种事情也要一起去做才是兄弟。 顺娘其实不是不想去厕所,而是按照她现在的身份,她是男厕也不能去,女厕也不能去,每次出门儿,她都尽量少喝水,实在憋不住了,也得去找个没人的僻静地方解决,这是她觉得女扮男装最不方便的地方。 今天跟陆全喝酒吃饭,她也是一直控制着,不敢多喝,就怕中途上厕所。 陆全不提上厕所还好,他一提,她还真有点儿内急,想着快点儿回家。好容易等到陆全出来了,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走路回家,陆全告诉顺娘,如果她不想卖柴或者卖鱼了,可以跟他一起去踢蹴鞠,他可以介绍她入会。只要踢好了蹴鞠,前程远大,不但参加蹴鞠比赛奖金丰厚,还能结识许多达官贵人,不失为一条升官发财的捷径。 他的话倒让她想起一个小说里面的著名人物高俅,迫害林冲的高太尉当初不就是因为踢蹴鞠踢得好,后来得到成为皇帝的端王的赏识,从此飞黄腾达吗? 陆全虽然说得让人心动,如果她真是一个男子的话,那她可能还真会去学踢蹴鞠,不说有高俅那样的际遇,就算是能入个蹴鞠的会,去参加比赛,一年下来养家糊口绰绰有余。这个时代的足球运动员,也是明星,被市民和达官贵人追捧,收入不低。 可惜了,她只是女扮男装的女子,是绝对不可能去踢足球赢得前程的,先不说学踢蹴鞠也是个技术活儿,不可能短时间之内一蹴而就,更重要的是和一群男人在一起,她女子的身份一个不小心就暴露了,这可是非常严重的事情。就这么跟陆全结拜兄弟,她心里还不踏实呢。 所以,顺娘谢绝了陆全的好意,说自己打算攒点儿钱,以后做个小买卖养家糊口,她祝愿陆全以后会飞黄腾达,到那一天别忘了关照一下自己这个二哥就行。 陆全拍着胸|脯打包票,说自己一定不会忘记顺娘这个二哥,看着吧,他真要有一日发达了,一定会让顺娘跟着鸡犬升天。 顺娘听得尴尬,这个陆全也太不会说话了,自己什么时候就降级了。 摇头笑一笑,她也不跟陆全这个喝了酒的人较真儿。 两人在陆家院子跟前分手,顺娘继续往东走,喜家租住的小院儿在杨柳镇最东头,离陆家的院子还有一段儿距离。 顺娘回到家,进了院子,先就把手上提着的绿豆和黄豆塞进来开门的嫂子手里头,自己慌忙去如厕,可把她给憋坏了。 齐氏已经习惯顺娘每次从外面回来就先去上厕所,她能够想象顺娘在外面不好上厕所,忍得难受。 顺娘上完厕所回到屋子里,见她老娘和齐氏都坐在堂屋的桌子旁边等她,只有两个孩子已经去睡了,今天她回来得挺晚,早过了平常喜家人睡觉的时辰。 刘氏见她进来,就问她:“不是说出去一会儿就回来,怎的恁晚?” 又抽一抽鼻子,皱起眉头问她:“还喝了酒?不会是谢家的人又拉上你去吃酒去了吧?” 顺娘就把半道上遇到了陆全,被他拉去吃酒的事情说了下,刘氏一听,立即紧张兮兮地说那个陆全可是泼皮闲汉,镇子上的人都不爱跟他打交道,顺娘怎么跟这种人打上交道了。 齐氏听婆婆这么说,更是吓了一跳,紧张地盯着顺娘看,仿佛顺娘已经惹下什么祸事一样。 “……非但吃酒,还与他结拜了兄弟呢。”顺娘顿了顿,轻轻说出了这一句,她晓得这种事情即使要瞒住老娘和嫂子也瞒不了多久的,不如爽快说出来。 “你说甚?”刘氏一惊,差点儿从条凳上蹦起来来了,然后指着顺娘,手都在抖,慌乱无比,“顺娘啊,你怎么如此糊涂,怎能跟陆全结拜……结拜兄弟,你难不成还真把自己当男子了,你可知道那陆全是什么人,跟这样的人来往,早晚会招惹祸事上门……” “是啊,叔叔,你难不成是吃了酒,醉了么,所以一时糊涂跟那个闲汉结拜……结拜兄弟了?”齐氏也跟着心慌地问。 顺娘叹口气,坐下,倒了一碗茶喝了,让老娘和嫂子都坐下,然后慢慢跟她们两个解释自己为何要跟陆全结拜兄弟的原因。听了她的解释,刘氏和齐氏才没那么慌了,然而心里头还是有些不踏实,一再问顺娘,这样一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顺娘只得又把宋玉姐抬出来做挡箭牌,让她们两个放心,真要有什么事情,不是还有宋玉姐还可以求吗,凭借宋玉姐的后台,陆全就算给喜家惹上什么祸事也不怕。这样一说,刘氏和齐氏才放了心,刘氏便又夸赞起顺娘聪明,说等到赵三郎知道了顺娘跟陆全结拜了兄弟,看他还敢出来捣乱,不让顺娘去河里钓鱼不。 看到老娘和嫂子脸上重新露出轻松的神色来,顺娘悄悄舒出口气,紧接着她对齐氏说:“嫂嫂,你去烧些水,温温的就成,再找两个大碗来,我要泡一泡豆子。” “泡豆子?”齐氏和刘氏一齐看向顺娘,又一齐看了看桌子上的那几包东西问,“你方才出去买的就是豆子?难不成是想要做豆腐吃么?” “不是要做豆腐,而是要发豆芽。” “豆……芽?” 刘氏和齐氏懵了,她们从来都没听说过世上还有这种叫做豆芽的东西啊。 说起来,顺娘的身高尽管比一般女子高上一头,体重也要重上十来斤,看起来有点儿强壮,但那也只是相对于女人来说,比起正经的男子,她这个体型算是平常。正因为这平常,她换上男装,做男子打扮之后,丢在千千万万靠体力吃饭的男人堆里就一点儿都不出挑,甚至连她的相貌跟一般男子相比,也是只比普通人清秀一点儿而已,带着十六七岁少女(少年)的青涩。 顺娘的大哥是在她满了十六岁之后不几天去山上帮人打石头,叫石头砸了伤重不治而亡的。她跟她大哥的面相挺像,特别是她做男子打扮之后。兄妹两人的身高跟同龄人同性别的人比都要高一些,喜顺娘的大哥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两个人的身高都遗传两人五年前死去的爹。 擦拭干身体和头发之后,顺娘拿起了一截裹胸布,犹豫了一下还是一圈两圈的往身上裹。其实原主的胸并不大,跟她的高壮身材成反比,也许是一直以来吃素多,油荤少,身体吸收的营养都用去长个子了,顾不上分配给胸上,所以她的胸只有两个小包子大,看起来玲珑可爱。因为喜顺娘的身体里寄居着一个现代女孩子的灵魂,所以,胸尽管不大,可她也不习惯挂空挡,里面什么都不穿。再说了,现在是喜家二郎的身份,就怕家里突然来个人,又是夏天,被看出来什么就不好了。为了稳当起见,她还是裹上了胸,不过因为此时正值盛夏,天儿热,所以,她只裹上了两圈就不裹了。 真怀念她穿来之前女孩子的胸衣,顺娘不想一直扮成男子裹胸,她决定要尽快地改善家里的生活环境,想方设法做个有产者,不要老是靠卖劳力讨生活。如果有一天,她成为了有产者,可以雇人替自己干活,又或者说能够凭借手里的金钱放贷过日子,那自己不就可以恢复女儿身了吗? 恢复女儿身并不是为了要嫁人,主要就是不想老是裹胸,另外想让自己和家里的人日子都好过点儿。 也许这些只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美好想法而已,要实现起来并不会太容易。 顺娘一边穿衣裳一边在心里暗暗叹气。 等到穿完衣裳,再次穿上草鞋,直起腰的时候,顺娘深吸口气,给自己打气,虽然要实现扔掉裹胸布,恢复女儿身,做个有产者的目标不容易,但自己还是要努力。毕竟她不是真得喜顺娘,好歹她从千年之后穿来,掌握了比这个时代的人太多的信息。在她穿前所处的时代,一个普遍的关于如富人如何成为富人的说法就是,富人掌握了比穷人更多的信息,因为所掌握的信息的不对称,富人才会成功。她大学所学的专业在这个时代根本没用,但她拥有比这个时代普通人更好的思维方法,解决起困难来也容易些。 她有自信,会在这个时代越过越好的。 思及至此,她唇角微微上翘,面容变得轻松起来。 散披着发,顺娘拿着换下来的衣裤往外走,拔下柴房的门闩,拉开门,她发现嫂子齐氏在厨房门口坐在一根小板凳上,正在洗面前木盆里的衣裳。走过去,她手里拿着换下来的衣裤对齐氏说:“嫂嫂,这会儿天热,何必此时洗,等日头落下去,凉快些再洗。” 齐氏抬头,向她伸出了手:“拿来,叔叔且去歇着,难得早回来一会儿,我快些洗出来,一会儿大郎和二娘醒了,要寻我。” 顺娘有些不好意思让嫂子给自己洗衣服,显得自己高人一等,可她也知道,此时的她干的活儿是重体力,负责养家糊口,在娘和嫂子眼里俨然是代替了死去的大哥的喜家二郎,她们绝对不会再让她像以前一样烧锅做饭洗衣裳的。 看了看嫂子略微潮红的脸,以及额头上的几颗汗珠,她心中有些不得劲儿。 顺从地把手里的换洗衣裳递给了齐氏,她说:“嫂嫂,那我进去看着可成和慧儿,要是他们醒了,我就先哄着他们玩儿。” “……好,叔叔自去,奴家洗快些,不想让叔叔歇不成。” “不妨事的,明儿我不进城。” 顺娘朝着齐氏微微一笑道,说完转身往屋里去。 齐氏看着她的背影,咬了咬唇,抬手摸了摸脸,沾了井水的凉凉的手触到脸颊分外发烫,她低下头,继续洗衣裳,有些心不在焉。 屋子里,顺娘轻手轻脚走进东屋,走到屋里靠东墙的木床旁边,探头一看,那两个睡在一张旧簟席上的小家伙依旧睡着,勾了勾唇,她歪身在床边坐下。看到两岁的侄子可成和半岁多的侄女儿慧儿头靠在一起,流口水,满头汗,便拿起一边的一把竹编的扇子给两个小家伙打扇子。上个月刚满了两岁的侄子长得像顺娘,准确得说是长得像他死去的爹,脸庞英气,而半岁多的慧儿长得像她娘齐氏,鹅蛋脸,细眉毛,十分秀气。 顺娘的嫂子今年不过十九岁,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她爹娘早逝,是跟着自己的一个姨娘长大的,到了年纪,就把她嫁给了离杨柳镇五十多里的喜家庄的顺娘的大哥。 这一次到杨柳镇来投奔齐氏的姨娘,不曾想到了地方,邻人说齐氏的姨娘跟她那个卖布的男人已经搬走了,也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 扇了一会儿,顺娘看到他们鼻头上还有汗珠,就拿起瓷枕边的一块擦汗的旧布去替两个小家伙擦汗。 才擦了两下子,可成就醒了,睁开眼,一咕噜爬起来,搓了搓眼睛,稚气地笑着问:“二叔回来了?” 顺娘伸手刮了刮他的小鼻子,说:“是呀,怎么不睡了,睡醒了么?” 可成点一点头,朝着她爬过来,要顺娘带他去尿。 顺娘把他从床上抱起来往外走,走到门口时碰到洗完了衣裳进屋的齐氏,齐氏笑着问顺娘这是要去干嘛。 “可成要尿。” “把他给奴家,叔叔去歇着吧。” “我不累。” “快去!” 齐氏不由分说把可成从顺娘的怀里夺过来,催促顺娘去歇会儿。 其实顺娘也不是真不累,口上说一说罢了,所以听了齐氏的回西屋去自己的一张木床上躺下。 西屋里有两张床,顺娘睡得是西墙边大的那一张底下铺了干草的,她娘睡得是在门边靠墙处,用几块木板搭在两张条凳上的小床。最开始这也是做个外人看的,毕竟喜顺娘在外人面前是喜家二郎,且已经十六七岁,当然不能跟老娘同睡一床了。作为换了芯子的喜顺娘比较喜欢一个人睡,她对原主的老娘还没有产生出孺慕之情,故而没有以孝敬之名把老娘拉到自己睡得这一张铺了干草的大一些的床上睡。 头挨着磁枕,一会儿工夫,顺娘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香甜,待到被她老娘刘氏推醒时,天已经黑透了,旁边的矮柜上放着一盏油灯,发出昏黄的光。 她翻身坐起来,伸了个懒腰,问刘氏:“娘甚时辰回来的?” 刘氏答:“有一会儿了,快起来吧,你嫂嫂已经做好了汤饼,这就起锅,出去吃去。” 说完,刘氏转身出去,到厨房去帮忙端汤饼。 所谓的汤饼就是面片儿汤,这个时代的老百姓常吃的食物。 顺娘应声好,下床来穿上草鞋,摸着把已经干了的散披的发挽起,拿起放在矮柜上的木簪给固定成髻。 她拿起矮柜上的那一盏油灯走出去,走进堂屋,见到她侄儿,两岁的可成坐在饭桌边的一个小木凳子上,抱着他妹子,半岁多的慧儿呢。一见到顺娘,可成就欢喜地喊起来:“二叔!” 顺娘吹灭手上的油灯,放到桌上,紧接着笑着回应侄儿:“可成带慧儿呢,慧儿喜欢你抱她,都不哭不闹。” 慧儿听到顺娘说话,兴奋地向她伸出了手,要她抱。 顺娘便走过去,蹲下来,一把抱起来侄儿,连着他抱着的慧儿一起抱在了怀里,逗得两个孩子咯咯笑。此时,刘氏和齐氏婆媳两个一人端着两碗汤饼进来,见到顺娘跟两个孩子玩闹,都笑了起来。 齐氏紧走两步,把手里的两碗汤饼放到桌上,用桌上的抹布擦了擦手,就赶紧过去让顺娘把孩子给她,她带孩子,顺娘吃饭。 顺娘把可成和慧儿交给齐氏,自己坐下来捧起面片儿汤喝起来,吃了几口,她发现汤底下埋着一个鸡蛋。 她愣了一下,看向齐氏,刚想说话,左手边坐着的她娘刘氏看见了就说:“是我叫媳妇给你煮的,你整日家劳累,咱家的鸡下了蛋,当然是要先紧着你吃。” 顺娘知道喜家搬来柳树镇不过四五个月,这养的鸡这两日才刚下蛋。 “以后娘,嫂嫂,还有可成和慧儿也吃,别光给我一个人吃。” “那如何能行,咱家用钱的地方可多着呢。”刘氏喝着汤,摇着头含混道。 顺娘接话:“你们放心,我能挣钱,吃几个鸡子还是能吃得起的。” 刘氏吃掉了半碗汤饼,此刻满头是汗,抬起头来看向顺娘,砸了咂嘴道:“可成和慧儿还小,你今年也十七了,这做男子打扮总不是长久之计,为娘想着哪怕一文钱也要攒起来,以后总得把咱在喜家庄的地和房都买回来,那才是正经事,哪里能在吃喝上由着性子来,当真是不打算过了是不是?” 顺娘听了,没法反驳她娘了,她觉得她娘说得不错,她自己的一番好心有点儿脱离现实。尽管她对自己以后让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好起来很有信心,可她不是一个喜欢说大话的人,便也就住口,不再说话埋头继续喝她的面片汤。 面片汤里点着几滴麻油,飘着一些青绿色的葱花,里面放了少许盐,发出非常本色的面香味儿,一会儿功夫顺娘就把自己面前的那一大碗给解决了。 满意的放下碗,顺便打了个嗝,顺娘看向正在喂孩子吃面片汤的嫂子齐氏说:“嫂嫂,让我来抱慧儿,你喝汤。” 第135章 此为防盗章 齐氏心里狐惑着,已然走到了门边,手还没放到门闩上,外边那人已经走到了门边,在木门上轻轻叩了两声。 “谁?”齐氏问。 “嫂嫂,是我。”外头那人低声回答。 齐氏忙抽开门闩开了门,门外涌进一股热浪,门口站着一头汗,男子打扮,然而脸上带着笑的喜顺娘。 “叔叔回来了!今日怎么恁般早?不是说到申时末才能回家的么?”齐氏含笑问,带着小小的惊喜,然后让过一边。 喜顺娘跨进屋,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说:“今日运气好,一捆柴和两尾鱼被宋玉姐都要了,就早些回来了,我买了些盐和糖,还有菜蔬……” 一边说着,她把手上的一个柳编篮子递给了齐氏,接着往西屋里看,问:“娘呢?” 齐氏答:“娘去隔壁赵家帮赵家娘子做酱去了。” “可成和慧儿在午睡?” “大郎和二娘睡得香,他们要晓得叔叔回来了,怕不会睡了,叔叔给他们带了糖哩。” “嫂嫂,在家里你还是叫我顺娘吧。” 喜顺娘一边说一边回身把两扇木门关上。 “惯了,换来换去怕说漏嘴,倒不好。”齐氏淡笑道,“对了,叔叔,我去烧水你洗洗,既是今日回来得早些,就洗了躺一躺,到黑我做了汤饼,再叫你起来吃。” “也好。”喜顺娘点头。 一早起来挑着两捆柴提着两尾鱼,走了二十多里地进汴梁城,把东西脱了手,再走着回来,她全身上下早就被汗水浸透了,发出一股子汗馊味儿,她自己都闻不惯。 她走到堂屋的桌边,拿起装了凉水的大壶接连倒了两碗,咕噜咕噜灌进了肚子,才惬意地长舒出口气。 接着她走进西屋,把外头那件脏兮兮的沾满尘土带着汗馊味的短褐给脱了,搭在床边的木架子上,顺手拿了一把扇子坐在窗下的一张扶手椅子上扇着,往窗外看。 窗外夏阳灼眼,鸣蝉声在浓绿里响成一片。 曾经的理想就是事业有成之后住在在山清水秀,风景宜人,空气清新的地方,可等到真正实现了理想,住在这样的地方,她却觉得并不轻松了。 主要是此田园在非她所处时代的田园,而是往前推了九百六十年。 她穿来之前是公元二零一六年,穿来之后是大宋嘉佑元年,历史上的公元一零五六年。 喜顺娘的这个名字是穿来之后本身主人的名字,对的,她是魂穿,并非身穿。 她本来叫夏虹,二十三岁,电子科大毕业,专业是通信工程。 刚去单位实习,回单位宿舍之后躺倒睡觉,睁眼之后,她就成了喜顺娘。 成为喜顺娘之后,她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庄周梦蝶的故事,不知道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不管是幻还是真,她都要活着,日子也要往下过。 占据的喜顺娘的这副身躯,夏虹是不满意的,然而后来又满意了。 如此矛盾为何? 实在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看着铜镜里面那个身高体壮的女汉子,她有点儿膈应,跟她原来穿前的那婀娜娇小的形象反差也有点儿太大了,不过原主的五官还是很端正的,偏清秀,只是因为在外干活多,肤色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小麦色来。 然而等她知道原主的顶梁柱大哥三月前已死,家中的老母和嫂子相继病倒,家里还欠了不少钱,卖了房子和两亩薄地投奔汴梁城外的杨柳镇嫂子娘家亲戚,亲戚又已经搬走,她们只能在杨柳镇租个小院子住下,一家老小都靠着她撑门面,讨生活之后,她就改变了想法,她满意了。 从原主的老母刘氏和嫂子齐氏嘴巴里知道了前情,她接受了现实,如果一家子都是女人在杨柳镇是要被闲汉泼皮欺负的,家中余钱不多,只有她这个女汉子女扮男装撑门立户了,而且在原主因为劳累病倒在床之前,原主已经以喜家二郎的身份在杨柳镇后面的大山上砍了两个多月的柴维持一家人的生活。为了让砍下的柴多卖两个钱,喜二郎,大名叫喜顺的把砍下的柴担着去汴梁城里卖,每日来回要走超过五十里路。 夏虹是个穿越者,对于原主所处的时代只有个大概的了解,大宋嘉佑年间,皇帝是历史上评价很高的宋仁宗,宋仁宗坐在皇位上四十年,政清人和,国家繁荣,老百姓过着太平日子,算得上是太平盛世。 这是一个好时代,对于像喜顺娘这样的平头百姓来说。 既然已经成为了喜顺娘,那么夏虹就要循着原主的生活轨迹前进。 原主每天都要上山砍柴,如果不下雨,那么就要每天担着柴进汴梁城去卖,往往天蒙蒙亮起来,砍了柴进城卖了回家天已经黑了。来回五十多里地并不轻松,好在原主身高体壮,能应付下来,但时间一长,也让人吃不消,会觉得很累,一个不小心,就要生病。 夏虹成为喜顺娘,去砍了柴担着进城卖了两天后,她就做出了改变,首先她没有再每天进城,而是隔日进城,在休息的那天她会去多砍些柴放进小院里,接着去河湾下窝子钓鱼。她会钓鱼,说起来还要托她原来的老爸的福,夏虹的老爸是个钓鱼爱好者,夏虹从小跟着他一起去钓鱼,对于怎么在河里下窝子,也就是下鱼食,等着那地方成为鱼窝子,再去钓鱼很在行。 一般在江河里面的野生鱼是不好钓的,不过,如果下了窝子,再去钓的话,往往在短时间内就会有大的收获。 这个时代的野生鱼是很贵的,一尾鲤鱼超过了一百文,比起喜顺娘卖的两担柴来说只多不少。 如果说以前的喜顺娘担着柴进城去卖,得几十上百文钱勉强能应付家里的开支的话,现在的喜顺娘卖柴加卖鱼,却是略有盈余了,而且这样一来,人也没那么累。要知道,作为喜家撑门立户的人病了,对喜家来说可是双倍的损失。 齐氏和刘氏后来都夸赞喜顺娘自从病了之后就变聪明了。 她听了只能呵呵笑,心道,芯子都换了,要不聪明点儿真得对不起穿越大神。 夏虹已经成为喜顺娘快两个月,从开始的不适应,到现在的应付自如,她已经跟原主的身躯融合了。 “叔叔,水烧好了,你可以去洗了。”齐氏进来打断了她的神思。 顺娘站起来,开了床边的木柜子,拿了换洗的衣裳去院外的柴房。 柴房在厨房旁边,是个单独的小屋子,里面除了堆着柴,还整理出来了一块铺着石板的空地用来沐浴。 顺娘走进去脱了衣裳,抽了木簪子,解散了头发,赤着脚站在石板上,拿个木瓢从大木桶里面舀出温水冲洗。 她认真细致地洗着,水声哗哗,那一股股温水从她比一般女子略显宽阔的肩背流下,顺着细腻的肌肤流过紧实的腰身和翘臀,再到形状美好的腿和脚踝…… 忽地,她听到了柴房的门外有响动,不由得猛然回头,喝问:“谁?” 门外传来她嫂子齐氏不太自然的声音:“是奴家,奴家来收……收叔叔换下来的衣裳……” 顺娘的大哥是在她满了十六岁之后不几天去山上帮人打石头,叫石头砸了伤重不治而亡的。她跟她大哥的面相挺像,特别是她做男子打扮之后。兄妹两人的身高跟同龄人同性别的人比都要高一些,喜顺娘的大哥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两个人的身高都遗传两人五年前死去的爹。 擦拭干身体和头发之后,顺娘拿起了一截裹胸布,犹豫了一下还是一圈两圈的往身上裹。其实原主的胸并不大,跟她的高壮身材成反比,也许是一直以来吃素多,油荤少,身体吸收的营养都用去长个子了,顾不上分配给胸上,所以她的胸只有两个小包子大,看起来玲珑可爱。因为喜顺娘的身体里寄居着一个现代女孩子的灵魂,所以,胸尽管不大,可她也不习惯挂空挡,里面什么都不穿。再说了,现在是喜家二郎的身份,就怕家里突然来个人,又是夏天,被看出来什么就不好了。为了稳当起见,她还是裹上了胸,不过因为此时正值盛夏,天儿热,所以,她只裹上了两圈就不裹了。 真怀念她穿来之前女孩子的胸衣,顺娘不想一直扮成男子裹胸,她决定要尽快地改善家里的生活环境,想方设法做个有产者,不要老是靠卖劳力讨生活。如果有一天,她成为了有产者,可以雇人替自己干活,又或者说能够凭借手里的金钱放贷过日子,那自己不就可以恢复女儿身了吗? 恢复女儿身并不是为了要嫁人,主要就是不想老是裹胸,另外想让自己和家里的人日子都好过点儿。 也许这些只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美好想法而已,要实现起来并不会太容易。 顺娘一边穿衣裳一边在心里暗暗叹气。 等到穿完衣裳,再次穿上草鞋,直起腰的时候,顺娘深吸口气,给自己打气,虽然要实现扔掉裹胸布,恢复女儿身,做个有产者的目标不容易,但自己还是要努力。毕竟她不是真得喜顺娘,好歹她从千年之后穿来,掌握了比这个时代的人太多的信息。在她穿前所处的时代,一个普遍的关于如富人如何成为富人的说法就是,富人掌握了比穷人更多的信息,因为所掌握的信息的不对称,富人才会成功。她大学所学的专业在这个时代根本没用,但她拥有比这个时代普通人更好的思维方法,解决起困难来也容易些。 她有自信,会在这个时代越过越好的。 思及至此,她唇角微微上翘,面容变得轻松起来。 散披着发,顺娘拿着换下来的衣裤往外走,拔下柴房的门闩,拉开门,她发现嫂子齐氏在厨房门口坐在一根小板凳上,正在洗面前木盆里的衣裳。走过去,她手里拿着换下来的衣裤对齐氏说:“嫂嫂,这会儿天热,何必此时洗,等日头落下去,凉快些再洗。” 齐氏抬头,向她伸出了手:“拿来,叔叔且去歇着,难得早回来一会儿,我快些洗出来,一会儿大郎和二娘醒了,要寻我。” 顺娘有些不好意思让嫂子给自己洗衣服,显得自己高人一等,可她也知道,此时的她干的活儿是重体力,负责养家糊口,在娘和嫂子眼里俨然是代替了死去的大哥的喜家二郎,她们绝对不会再让她像以前一样烧锅做饭洗衣裳的。 看了看嫂子略微潮红的脸,以及额头上的几颗汗珠,她心中有些不得劲儿。 顺从地把手里的换洗衣裳递给了齐氏,她说:“嫂嫂,那我进去看着可成和慧儿,要是他们醒了,我就先哄着他们玩儿。” “……好,叔叔自去,奴家洗快些,不想让叔叔歇不成。” “不妨事的,明儿我不进城。” 顺娘朝着齐氏微微一笑道,说完转身往屋里去。 齐氏看着她的背影,咬了咬唇,抬手摸了摸脸,沾了井水的凉凉的手触到脸颊分外发烫,她低下头,继续洗衣裳,有些心不在焉。 屋子里,顺娘轻手轻脚走进东屋,走到屋里靠东墙的木床旁边,探头一看,那两个睡在一张旧簟席上的小家伙依旧睡着,勾了勾唇,她歪身在床边坐下。看到两岁的侄子可成和半岁多的侄女儿慧儿头靠在一起,流口水,满头汗,便拿起一边的一把竹编的扇子给两个小家伙打扇子。上个月刚满了两岁的侄子长得像顺娘,准确得说是长得像他死去的爹,脸庞英气,而半岁多的慧儿长得像她娘齐氏,鹅蛋脸,细眉毛,十分秀气。 顺娘的嫂子今年不过十九岁,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她爹娘早逝,是跟着自己的一个姨娘长大的,到了年纪,就把她嫁给了离杨柳镇五十多里的喜家庄的顺娘的大哥。 这一次到杨柳镇来投奔齐氏的姨娘,不曾想到了地方,邻人说齐氏的姨娘跟她那个卖布的男人已经搬走了,也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 扇了一会儿,顺娘看到他们鼻头上还有汗珠,就拿起瓷枕边的一块擦汗的旧布去替两个小家伙擦汗。 才擦了两下子,可成就醒了,睁开眼,一咕噜爬起来,搓了搓眼睛,稚气地笑着问:“二叔回来了?” 顺娘伸手刮了刮他的小鼻子,说:“是呀,怎么不睡了,睡醒了么?” 可成点一点头,朝着她爬过来,要顺娘带他去尿。 顺娘把他从床上抱起来往外走,走到门口时碰到洗完了衣裳进屋的齐氏,齐氏笑着问顺娘这是要去干嘛。 “可成要尿。” “把他给奴家,叔叔去歇着吧。” “我不累。” “快去!” 齐氏不由分说把可成从顺娘的怀里夺过来,催促顺娘去歇会儿。 其实顺娘也不是真不累,口上说一说罢了,所以听了齐氏的回西屋去自己的一张木床上躺下。 西屋里有两张床,顺娘睡得是西墙边大的那一张底下铺了干草的,她娘睡得是在门边靠墙处,用几块木板搭在两张条凳上的小床。最开始这也是做个外人看的,毕竟喜顺娘在外人面前是喜家二郎,且已经十六七岁,当然不能跟老娘同睡一床了。作为换了芯子的喜顺娘比较喜欢一个人睡,她对原主的老娘还没有产生出孺慕之情,故而没有以孝敬之名把老娘拉到自己睡得这一张铺了干草的大一些的床上睡。 头挨着磁枕,一会儿工夫,顺娘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香甜,待到被她老娘刘氏推醒时,天已经黑透了,旁边的矮柜上放着一盏油灯,发出昏黄的光。 她翻身坐起来,伸了个懒腰,问刘氏:“娘甚时辰回来的?” 刘氏答:“有一会儿了,快起来吧,你嫂嫂已经做好了汤饼,这就起锅,出去吃去。” 说完,刘氏转身出去,到厨房去帮忙端汤饼。 所谓的汤饼就是面片儿汤,这个时代的老百姓常吃的食物。 顺娘应声好,下床来穿上草鞋,摸着把已经干了的散披的发挽起,拿起放在矮柜上的木簪给固定成髻。 她拿起矮柜上的那一盏油灯走出去,走进堂屋,见到她侄儿,两岁的可成坐在饭桌边的一个小木凳子上,抱着他妹子,半岁多的慧儿呢。一见到顺娘,可成就欢喜地喊起来:“二叔!” 顺娘吹灭手上的油灯,放到桌上,紧接着笑着回应侄儿:“可成带慧儿呢,慧儿喜欢你抱她,都不哭不闹。” 慧儿听到顺娘说话,兴奋地向她伸出了手,要她抱。 顺娘便走过去,蹲下来,一把抱起来侄儿,连着他抱着的慧儿一起抱在了怀里,逗得两个孩子咯咯笑。此时,刘氏和齐氏婆媳两个一人端着两碗汤饼进来,见到顺娘跟两个孩子玩闹,都笑了起来。 齐氏紧走两步,把手里的两碗汤饼放到桌上,用桌上的抹布擦了擦手,就赶紧过去让顺娘把孩子给她,她带孩子,顺娘吃饭。 顺娘把可成和慧儿交给齐氏,自己坐下来捧起面片儿汤喝起来,吃了几口,她发现汤底下埋着一个鸡蛋。 她愣了一下,看向齐氏,刚想说话,左手边坐着的她娘刘氏看见了就说:“是我叫媳妇给你煮的,你整日家劳累,咱家的鸡下了蛋,当然是要先紧着你吃。” 顺娘知道喜家搬来柳树镇不过四五个月,这养的鸡这两日才刚下蛋。 “以后娘,嫂嫂,还有可成和慧儿也吃,别光给我一个人吃。” “那如何能行,咱家用钱的地方可多着呢。”刘氏喝着汤,摇着头含混道。 顺娘接话:“你们放心,我能挣钱,吃几个鸡子还是能吃得起的。” 刘氏吃掉了半碗汤饼,此刻满头是汗,抬起头来看向顺娘,砸了咂嘴道:“可成和慧儿还小,你今年也十七了,这做男子打扮总不是长久之计,为娘想着哪怕一文钱也要攒起来,以后总得把咱在喜家庄的地和房都买回来,那才是正经事,哪里能在吃喝上由着性子来,当真是不打算过了是不是?” 顺娘听了,没法反驳她娘了,她觉得她娘说得不错,她自己的一番好心有点儿脱离现实。尽管她对自己以后让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好起来很有信心,可她不是一个喜欢说大话的人,便也就住口,不再说话埋头继续喝她的面片汤。 面片汤里点着几滴麻油,飘着一些青绿色的葱花,里面放了少许盐,发出非常本色的面香味儿,一会儿功夫顺娘就把自己面前的那一大碗给解决了。 满意的放下碗,顺便打了个嗝,顺娘看向正在喂孩子吃面片汤的嫂子齐氏说:“嫂嫂,让我来抱慧儿,你喝汤。” 刘氏却抢先一步向齐氏伸出手:“让我来抱,这些妇道人家干的活儿你别沾手。” 顺娘笑出声,说:“娘,您还真当我是喜家二郎了呀?” 刘氏抱了慧儿在手,转脸看向顺娘道:“那当然,咱们的吃穿嚼用都是你辛辛苦苦挣回来的,你干的是你死去大哥的活儿,谁家小娘子能干这个?对了,娘跟你说个事儿,隔壁赵娘子今日跟我商量,她想让她家三郎跟你学钓鱼,她说,要是你肯教,就把二百文钱与你。我当时没答应她,说是要回来跟你商量商量,你看,这事儿你答应她么?” 齐氏听完顺娘这样说,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脸上露出笑容说:“要是这样,奴家就放心了,哎,先前还真怕叔叔人年轻,被宋玉姐这样有手段的女人骗了……” 顺娘伸出手去,握住她手,和声道:“嫂嫂,但放宽心,我有分寸的,要是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回房了。” “好,好,你快出去,这厨房里热,你刚沐浴了,快些回房去歇着吧。”齐氏心头微跳,忙把手从顺娘手中抽出来,推着她往厨房外走。 第136章 此为防盗章 让店伙计拿了香蜡来,两人随即结拜了兄弟。 顺娘想着自己跟陆全成为了兄弟,而且自己还是做的人家的二哥,那今天晚上的酒饭就该自己请,所以借着去上厕所的借口,出来结了账,一共一百二十文。这可是成为喜顺娘之后,她花出去的最大的一笔钱,而且这笔钱还是自己花了。当时的普通百姓一天挣的工钱大致也就是这个数字,搁在顺娘家里,这点儿钱用来吃饭,全家人可以吃四五天了。她花得也有点儿心痛,然而她知道跟人结交不能太小气,场面上该花的钱一定要花。 当陆全吃饱喝足叫店伙计来结账,店伙计说顺娘已经结过了,可想陆全是什么表情,他愣了愣,对他这新结拜的二哥有了新看法,觉得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别看他新结拜的二哥现如今就只是个砍柴卖鱼的,但是有侠义心肠,还挺豪气。他知道这一顿饭要花一百多文,搁在他那里不值什么,可是对于他的新结拜二哥来说,那就是辛苦一日挣下的钱。 “二哥,以后不可如此,你挣钱不易,若是你要再付,那么小弟可就再不敢和你一起喝酒了。”陆全红着眼道,不知道他是喝酒喝多了眼睛红,还是心中感动眼睛红,反正,顺娘觉得他没有感动地扑过来抱住自己这个当二哥的已经不错了。 “哦,好!”顺娘答应得爽快。 她也是实话实说,按照她现如今的收入水准,当然是不能来常下馆子了,今天这种情况除外。 陆全就跟她一起并肩从酒店的隔间出来,在离开酒店之前,他拉着顺娘一起去如厕,顺娘赶忙挣脱了,说自己方才结账的时候已经去过了,陆全这才自己去了。估计他觉得跟顺娘已经是好兄弟了,如厕这种事情也要一起去做才是兄弟。 顺娘其实不是不想去厕所,而是按照她现在的身份,她是男厕也不能去,女厕也不能去,每次出门儿,她都尽量少喝水,实在憋不住了,也得去找个没人的僻静地方解决,这是她觉得女扮男装最不方便的地方。 今天跟陆全喝酒吃饭,她也是一直控制着,不敢多喝,就怕中途上厕所。 陆全不提上厕所还好,他一提,她还真有点儿内急,想着快点儿回家。好容易等到陆全出来了,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走路回家,陆全告诉顺娘,如果她不想卖柴或者卖鱼了,可以跟他一起去踢蹴鞠,他可以介绍她入会。只要踢好了蹴鞠,前程远大,不但参加蹴鞠比赛奖金丰厚,还能结识许多达官贵人,不失为一条升官发财的捷径。 他的话倒让她想起一个里面的著名人物高俅,迫害林冲的高太尉当初不就是因为踢蹴鞠踢得好,后来得到成为皇帝的端王的赏识,从此飞黄腾达吗? 陆全虽然说得让人心动,如果她真是一个男子的话,那她可能还真会去学踢蹴鞠,不说有高俅那样的际遇,就算是能入个蹴鞠的会,去参加比赛,一年下来养家糊口绰绰有余。这个时代的足球运动员,也是明星,被市民和达官贵人追捧,收入不低。 可惜了,她只是女扮男装的女子,是绝对不可能去踢足球赢得前程的,先不说学踢蹴鞠也是个技术活儿,不可能短时间之内一蹴而就,更重要的是和一群男人在一起,她女子的身份一个不小心就暴露了,这可是非常严重的事情。就这么跟陆全结拜兄弟,她心里还不踏实呢。 所以,顺娘谢绝了陆全的好意,说自己打算攒点儿钱,以后做个小买卖养家糊口,她祝愿陆全以后会飞黄腾达,到那一天别忘了关照一下自己这个二哥就行。 陆全拍着胸|脯打包票,说自己一定不会忘记顺娘这个二哥,看着吧,他真要有一日发达了,一定会让顺娘跟着鸡犬升天。 顺娘听得尴尬,这个陆全也太不会说话了,自己什么时候就降级了。 摇头笑一笑,她也不跟陆全这个喝了酒的人较真儿。 两人在陆家院子跟前分手,顺娘继续往东走,喜家租住的小院儿在杨柳镇最东头,离陆家的院子还有一段儿距离。 顺娘回到家,进了院子,先就把手上提着的绿豆和黄豆塞进来开门的嫂子手里头,自己慌忙去如厕,可把她给憋坏了。 齐氏已经习惯顺娘每次从外面回来就先去上厕所,她能够想象顺娘在外面不好上厕所,忍得难受。 顺娘上完厕所回到屋子里,见她老娘和齐氏都坐在堂屋的桌子旁边等她,只有两个孩子已经去睡了,今天她回来得挺晚,早过了平常喜家人睡觉的时辰。 刘氏见她进来,就问她:“不是说出去一会儿就回来,怎的恁晚?” 又抽一抽鼻子,皱起眉头问她:“还喝了酒?不会是谢家的人又拉上你去吃酒去了吧?” 顺娘就把半道上遇到了陆全,被他拉去吃酒的事情说了下,刘氏一听,立即紧张兮兮地说那个陆全可是泼皮闲汉,镇子上的人都不爱跟他打交道,顺娘怎么跟这种人打上交道了。 齐氏听婆婆这么说,更是吓了一跳,紧张地盯着顺娘看,仿佛顺娘已经惹下什么祸事一样。 “……非但吃酒,还与他结拜了兄弟呢。”顺娘顿了顿,轻轻说出了这一句,她晓得这种事情即使要瞒住老娘和嫂子也瞒不了多久的,不如爽快说出来。 “你说甚?”刘氏一惊,差点儿从条凳上蹦起来来了,然后指着顺娘,手都在抖,慌乱无比,“顺娘啊,你怎么如此糊涂,怎能跟陆全结拜……结拜兄弟,你难不成还真把自己当男子了,你可知道那陆全是什么人,跟这样的人来往,早晚会招惹祸事上门……” “是啊,叔叔,你难不成是吃了酒,醉了么,所以一时糊涂跟那个闲汉结拜……结拜兄弟了?”齐氏也跟着心慌地问。 顺娘叹口气,坐下,倒了一碗茶喝了,让老娘和嫂子都坐下,然后慢慢跟她们两个解释自己为何要跟陆全结拜兄弟的原因。听了她的解释,刘氏和齐氏才没那么慌了,然而心里头还是有些不踏实,一再问顺娘,这样一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顺娘只得又把宋玉姐抬出来做挡箭牌,让她们两个放心,真要有什么事情,不是还有宋玉姐还可以求吗,凭借宋玉姐的后台,陆全就算给喜家惹上什么祸事也不怕。这样一说,刘氏和齐氏才放了心,刘氏便又夸赞起顺娘聪明,说等到赵三郎知道了顺娘跟陆全结拜了兄弟,看他还敢出来捣乱,不让顺娘去河里钓鱼不。 看到老娘和嫂子脸上重新露出轻松的神色来,顺娘悄悄舒出口气,紧接着她对齐氏说:“嫂嫂,你去烧些水,温温的就成,再找两个大碗来,我要泡一泡豆子。” “泡豆子?”齐氏和刘氏一齐看向顺娘,又一齐看了看桌子上的那几包东西问,“你方才出去买的就是豆子?难不成是想要做豆腐吃么?” “不是要做豆腐,而是要发豆芽。” “豆……芽?” 刘氏和齐氏懵了,她们从来都没听说过世上还有这种叫做豆芽的东西啊。 从顺娘微微蹙眉看,齐氏也想到了她蹙眉的原因,便赶紧长话短说,问顺娘那个宋玉姐是个什么样的妇人,不会让顺娘吃亏吧。 “吃亏?”顺娘喃声道,望向齐氏,稍微一想,她似乎明白了嫂子在说什么,遂笑一笑,向她解释,“嫂嫂,你多虑了,我当然晓得自己是女子之身,那宋玉姐虽是个寡|妇,却是女中丈夫,做事豪气。你放心,我是不会跟她有什么牵扯的。” 齐氏听完顺娘这样说,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脸上露出笑容说:“要是这样,奴家就放心了,哎,先前还真怕叔叔人年轻,被宋玉姐这样有手段的女人骗了……” 顺娘伸出手去,握住她手,和声道:“嫂嫂,但放宽心,我有分寸的,要是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回房了。” “好,好,你快出去,这厨房里热,你刚沐浴了,快些回房去歇着吧。”齐氏心头微跳,忙把手从顺娘手中抽出来,推着她往厨房外走。 顺娘走出去了,又回头,对齐氏道:“嫂嫂忙完了,也烧些水洗洗吧,明日我多砍些柴回来……” 齐氏本想推辞的,但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点头,心头甜丝丝的。 顺娘回了屋,上|床去躺着一边扇着扇子,心里盘算了一番明日要做些什么事,一一思虑妥当了,才闭眼睡去。今天她进城,来回奔波五十多里地,又喝了酒,更觉得困乏,所以闭上眼一会儿功夫就睡过去了。 一觉到天明,她的生物钟让她固定在那个点儿醒过来,又开始了不进汴梁城的一日的日常生活。 上柳山上去砍了两次柴,今天砍的树要稍大些,所以担回家的柴就更多,她昨天晚上想好了,自己多砍些柴担回家,好让老娘和嫂子,还有孩子们都能够常常洗上热水澡,虽说这样一来,会多费柴火,但她愿意为了家人的洗澡福利辛苦些。 因为砍的柴多,顺娘挑回家就要费力些,齐氏看她砍这么多,不免心疼她,让她不要累着了,叫她少砍些。 顺娘说不妨事,累着了歇一歇就恢复了。她把今日砍的柴拿去摊开晒起来,洗了手进屋去吃饭,因为昨晚上熬了骨头汤,所以今日的早饭齐氏做了手工面条儿,做水滑面,也就是现在的烩面。 要依照顺娘的口味,烩面里面放了红辣椒油才美味,可惜在这个时代并没有辣椒,代替辣椒的是花椒、茱萸、芥末、胡椒、芥菜和姜,而喜家的厨房里只有最基本的姜,其它的带辣味的调料都没有。 要不是今天吃水滑面,让顺娘怀念穿前的红辣椒,她都不会打定主意,明天进城去卖了柴和鱼,把喜家厨房里差的作料都给买回来,自己努力挣钱想要改善家人的生活,那就从改善厨房里的调料开始吧。 虽然只有姜,可是齐氏做出来的水滑面依旧非常好吃,二指宽的面条爽滑劲道,爆香的葱姜调味,加上自家院子里种的新摘下的绿油油的菠菜,顺娘连汤带面吃了个精光。她满意地拿袖子擦擦嘴,看到老母还有嫂子可成都吃得津津有味,就连半岁多的慧儿也吃了一根面条,还喝了些肉汤,然后在那里咿咿哇哇,手舞足蹈的样子。 顺娘看见慧儿这样,不自禁笑了,自从成为了喜顺娘,成为了这个家里的顶梁柱,开始养家,她发现自己有了变化。从前的她,是属于俗话说的光棍一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那种,所以就没有多大的责任感以及努力的动机。可变成了喜顺娘之后,她越来越觉得,这个家的老小吃得好过得好,她就会很快乐,然后很有动力去奋斗,去挣钱。 吃饱喝足之后,稍微歇一会儿,顺娘就再次去柳山上砍柴,快要到中午之时,她挑了柴下山来,在离自家的院子门儿不远的地方碰到了陆展,陆展一看到她就大声喊她。顺娘听到了,放下肩膀上的柴,只见陆展带着个十六七岁相貌十分英俊的少年过来了,少年跟顺娘的身高和身材都差不多,剑眉入鬓,鼻梁高挺,如果说他是混社会的闲汉的话,也一定是混得比较好的。并不仅仅是他颜值高,而是看起来很有气势的样子,也就是顺娘穿前时代的那种开机车的拉风少年的风格。 “陆大哥。”顺娘礼貌地向陆展拱拱手。 陆展在顺娘肩膀上用力一拍,说自己羡慕她有这么一把子力气,能够砍这么多柴担着柴回家,要是他的话绝对干不了。 顺娘笑一笑,觉得陆展很会说话。 陆展赞了顺娘之后,便向旁边那个英俊少年介绍说:“这就是大哥跟你提起过的喜家二郎,正是她救了谢二娘……” 那少年一听便向顺娘抱拳道:“喜二哥,在下陆家二郎,昨晚听我大哥说起你,便有心结交,今日能在此处遇见二哥,小弟不胜欢喜。” “哦,同喜,同喜。”顺娘忙也抱拳向他回礼道。 说实话,这陆家二郎她可没心思结识,因为陆展那个大哥要给自己弄个劝他兄弟浪子回头的任务,她觉得自己一来嘴拙,二来不喜欢在社会上混的闲汉,所以不太愿意接受陆展的恳求。 陆全接着便说中午请顺娘下馆子喝两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赏脸。 顺娘以家中还有事走不开为由婉拒了,不过,她也没把话说绝,说改日她有空再跟陆全喝酒。 陆全还要强拉顺娘去吃酒,被他大哥陆展给拉开了,陆展说顺娘还要回去归置柴火,毕竟要指着这个养家糊口的,和他胡混不一样。陆全听了这才罢休,但仍说他对顺娘一见投契,叫顺娘指了家门儿,他认清楚了以后好来找顺娘一起玩耍…… 顺娘强自堆上笑脸答应了,这才重新挑着柴回家去,她一路走一路腹诽,谁想跟你个泼皮闲汉一起玩,没那闲工夫。 到家后,吃了晌午饭,她略微休息了下,就提了鱼篓鱼食还有扛着钓竿出门了,她想今天多钓点儿鱼,明天拿进城去给宋玉姐还人情。同往日一样,顺娘在柳山下的河边找到了一个下窝子的好地方,投掷下鱼食,等到时间了,就拿起鱼竿准备大展拳脚钓鱼。没想到,这一次还没把鱼线甩下去呢,有人从旁边扔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头过来,咚地一声溅起了好大的水花。 顺娘一见,心中动怒,立刻转头去看飞出石头的方向,竟然意外见到了隔壁赵家娘子的儿子赵家三郎,他正抱着手臂站在不远处,脸上现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赵三郎!你作甚?”顺娘怒声质问他。 赵三郎敛笑,冷冷地说:“你说我干嘛,你想一个人发财,我就叫你发不成!” 原来赵家娘子回去跟儿子赵三郎说了喜家要让赵家出一贯钱,才肯让喜二郎教他如何钓大鲤鱼,赵三郎就怒了。他知道家中爹娘是绝对不肯出一贯钱,让他去向喜二郎学钓一尺来长的大鲤鱼的。他娘说,人家喜家不愿意教也是正常,谁都知道一尺多长的大鲤鱼值钱,要教了自家三郎,喜家怕河里的大鲤鱼被自家三郎钓了,喜二郎就钓不到。 然而赵三郎却不这么想,他一口咬定这是因为喜二郎小气,想一个人发财。而且他还说,喜家是才搬来的人家,凭什么喜二郎可以一个人吃独食发财,这柳山下的河里的鱼,应该是他们这些杨柳镇的坊户才能去钓的,喜二郎钓走了柳山下河里的鱼,那就是偷走了他们这些杨柳镇坊户的东西。 赵家娘子听儿子如此说,也觉得在理,便也对喜家不满起来,不打算再跟喜家走动。 赵三郎更是打定了主意让喜二郎钓不成鱼,发不了这个财。所以,他今日跟在出门钓鱼的顺娘身后,到了地方,看到顺娘撒鱼食,最后要动手钓鱼的时候,他就跑出来搞破坏了。 顺娘听了赵三郎的话,立即明白了原来他是因为学不成钓鱼,所以便来搞破坏,让自己钓不成鱼,卖不了鱼,挣不了这个钱。 这个小人心肠何其歹毒,顺娘气得两手握拳,双眼冒火。 俗语有句话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顺娘此刻真有想扑上去跟他打一架的冲动。 可是看看赵三郎十七八岁的年纪,身高体壮,比顺娘还高一头,顺娘自忖跟他打架自己占不了便宜,就也不敢随便出手。然而,要是不收拾这个赵三郎,给他点儿眼色瞧瞧,以后她也就别想好好地钓鱼了。 如果钓不成鱼,那么光是凭借砍柴卖那点儿钱,喜家不但存不下钱,很有可能又要回到原主砍柴卖的日子,捉襟见肘。甚至,这个赵三郎见到顺娘被自己干扰钓不成鱼,被欺负了也不敢吭声,那么他还会得寸进尺,让顺娘连柴也砍不成,要是那样的话,喜家又如何在杨柳镇立足?所以,顺娘觉得自己必须要做出反应,不能就这么被他欺负了,忍气吞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不等她张口问陆全,其中一个穿绿的小娘子已经在顺娘身边坐下了,拿着手里的鹅黄|色手帕子一扫顺娘的脸,娇滴滴道:“哟,好俊的小官人,奴家刘香儿陪小官人今夜一醉方休,小官人就不要回去了……” 此话一出,把顺娘给吓得脸色都变了,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急声对陆全道:“陆二哥,你我兄弟吃酒,要这些……这些女子做什么?我看,还是叫她们出去吧。” 陆全那个时候已经把身边坐下那个穿红的陪酒女子搂在了怀中,正肆意轻薄呢,听到顺娘如此说,不由得取笑顺娘,说他没见过世面,这里是庵酒店,当然有陪酒的女子,再说了男子来此喝酒,不叫上个陪酒的女子作陪,何等无趣。他还叫顺娘不用紧张,今日在这店里吃酒吃饭,以及叫小姐来作陪,他都买单。 顺娘告诉陆全这不是买单的问题,而是她不习惯在身边有陪酒女子坐着的时候吃酒。 陆全听了哈哈大笑,挤眉弄眼地挤兑顺娘,说她刚才不是在谢家肉铺跟前看谢二娘吗,那谢二娘虽然是个美人儿,但却是个母夜叉,看得摸不得,哪里像这里的小姐们娇娇软软,想怎么摸就怎么摸。 顺娘扶额,终于见识了什么叫男人本色,后悔自己怎么就一时糊涂,跟着陆全这个闲汉到这种地方来了。若是要跟他结交,就要跟个真正的男人一样应付这些烟花女子,那还是算了吧。 哎,看来,要对付赵三郎,还得另外想办法了。 第137章 此为防盗章赵家娘子顺坡下驴,立马接着刘氏的话说,自己家里这两天收菜忙得很,所以没空来喜家。@ ( 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 一边说她一边直奔厨房,往常她来可都是往堂屋里走的,刘氏老大不乐意了,可也不能硬拦着不让她进去。 赵家娘子就像闻见鱼腥味儿的猫一样,顺着那股子浓郁的肉香和鱼香味儿直接走到了喜家厨房的灶台跟前,并且一伸手去揭开木质锅盖,然后现出一种吃惊不已的表情,喃喃道:“好大的鱼……好肥的肉……好白的豆腐……” 她一边念一边使劲儿吞口水,简直恨不得这就扑到锅里去咬上一口。 刘氏抢上前一步从她手里夺下来木质锅盖,一下子把锅给盖上,连声说敞了热气就会不好吃,一会儿谢家人还要来吃饭呢。 大概刘氏早就想到这个借口可以阻止赵家娘子的一些别的想法,比如说打秋风? 赵家娘子见状只能讪笑着说喜家这是发财了么,怎么一下子就请起谢家的客来了。 刘氏傲然道:“前几日谢家二娘落水,幸亏我家二郎相救,谢家把我家二郎当救命恩人,两家自然是要走动。” 赵家娘子摸一摸鼻子,又在厨房里使劲儿嗅,她似乎在浓郁的鱼香和肉香里面又闻到了一股酱腌肉的味儿,就在厨房里到处看,但又看不出来什么,刘氏已经在后面推着她往外走了,一边推一边说厨房里热,请赵家娘子到堂屋里去坐着喝茶。 齐氏看着婆婆把赵家娘子给推出去了,忙抬袖擦汗,然后从灶旁站起来去把厨房门给关上。 那赵家娘子被刘氏从厨房里推出来,真个去喜家的堂屋里面坐着喝了几碗茶,东打听西打听,说了好多闲话才回去。 刘氏把她给送出院子门,然后直接把院子门给闩上了,紧接着直奔厨房,推开厨房门问齐氏:“汤没被烧干吧?那赵家娘子赖着不走,就想打秋风,我怕你一直烧,汤都给烧没了……” 齐氏说自己早灭了大火,就用小火煨着。 可成早嚷着饿了要吃饭,顺娘一手抱着慧儿,一手牵着可成到厨房来,问可以吃饭了吗? 刘氏挥手让顺娘带着孩子们去坐好,马上就吃饭。 这一天的晚饭喜家人吃得特别舒心满意,顺娘把汤里面的肉都夹给了老娘,嫂子,可成吃。 齐氏不肯吃,她非要把肉夹给顺娘,说顺娘整日为了这个家挣钱,辛苦得很,她就只是在家带带孩子做做饭,根本用不着吃肉。 顺娘架住嫂子的筷子,要她把肉吃下去,并且说自己最近这几天不少吃肉,还有就是女人在家带孩子做家务也累,大家对这个家的贡献都是一样的,没有谁比谁更辛苦这一说,她要嫂子和老娘都多吃点儿,还说这样的日子以后经常会有的。 齐氏听了这些话,觉得比吃肉还让她高兴,在顺娘的坚持之下,她把顺娘夹给自己的好几块肉都吃了。桌子上除了炖鱼,还有顺娘买回来的辣芥菜,家里做的豆酱,以及下午才蒸的炊饼,一家人吃得热汗直流,然而却是满脸笑意,分外舒爽。 顺娘吃完饭,帮着嫂子去洗碗,齐氏不让她进厨房,顺娘笑着说自己今天吃得太饱了,不动一动,一会儿睡不下去。 齐氏听她这样说,也就不拦着了,她就去挑了水回来给顺娘烧洗澡水。 顺娘洗完澡,一家人照常在堂屋里面坐着歇凉聊天,刘氏就问顺娘:“明日去谢家需买些什么,毕竟头一回上人家里去,总不好空着手去。” “娘看着办就是,明日,你跟嫂子去,我就不去了。” 刘氏嘀咕着喜家也不像谢家有钱,一出手就几百文的送,可是钱少似乎买不了什么东西。 顺娘听了就说:“那您明日就把咱家做的豆酱装上两小罐子给谢家送去,您做的酱比外面卖的好吃多了,谢家娘子一定会喜欢的。” 刘氏不太自信地问顺娘:“真好吃么?你可别只图哄为娘欢喜,到时候给谢家送去了,人家不喜欢,就会说咱们小气……” 齐氏在一旁道:“娘,您做的酱真好吃,比我吃过的我姨做的,还有比以前喜家庄左邻右舍做的都好吃。” 听了女儿和儿媳的话,刘氏相信了,决定明日就按照女儿说的,找两个小瓷罐子,装两罐子自家做的酱给谢家送去。 与喜家此时其乐融融的气氛不同,隔壁赵家却是吵吵闹闹。 赵家娘子从喜家回去之后,先闷闷地自己做了饭吃,连丈夫和儿子都不等,往常她都是要等到两人回来才吃饭的。赵家娘子生了两女一子,两个女儿早已经出嫁,家里就剩下一个儿子赵三郎,还没有成亲。赵三郎平日就跟他爹赵江一起去卖菜,闲暇的时候父子两人一起走街串巷做货郎,贩卖些杂货,往往都会天黑以后才会回家。 今日两人回家也是天都黑了,进了自家院子,却不见赵家娘子像往常一样过来迎着他们,给他们拿小笤帚扫衣服上的灰尘,给他们端来木盆,递上巾帕洗脸。 父子两人狐疑地走进堂屋,看到赵家娘子一人坐在桌旁,连灯都没点。 于是赵江就发火了,大声吼她这是做什么呢,不知道爷俩回来了啊,又不递水又不摆饭的。 赵家娘子闷坐归闷坐,可是她也知道这个家里谁才是主人,被丈夫一吼,也就忙站起来去点上灯,打水,摆饭了。 赵江和赵三郎狼吞虎咽吃了一会儿,才发现赵家娘子坐在那里连筷子都没拿,赵江就问她怎么不吃。 赵家娘子说自己吃不下去。 赵江自然要问她为何吃不下去,赵家娘子便说隔壁喜家大鱼大肉,她想不通为何他们这样的外来户还比赵家吃得好。她把自己下晌过去喜家,见到和听到的事情都对赵江和赵三郎父子说了,还说刘氏哄骗自己,说要请谢家人吃饭才炖鱼的,最后呢,还不是关起门来自己吃。 “你这好吃的婆姨,你也不想一想,这杨柳镇上谁家炖鱼吃要给串门儿的邻人也来上一碗?我问你,换了你,你舍得么?人家不过日子,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你管得着么?”赵江拿筷子遥遥点着赵家娘子的头教训她。 赵家娘子被丈夫训了,并不敢分辩,转而对着赵三郎发气:“你个没用的东西,你不是说你去拦了那喜二郎钓鱼,他没钓成就走了么?怎的他家今日竟然炖鱼吃?” 顺娘这才想到自己刚才是从一千年以后的人的思维考虑问题,那就是想到嫂子才十九岁,还那么年轻,她也是需要人陪的,不应该只为儿女活着,所以才说出来了改嫁的话。尽管在此时的宋代,朱熹那个提倡理学的伪君子还没有出生,妇人们改嫁并不是大不得了的事情,但是由自己这个小姑子说来,就显得自己嫌弃她跟两个孩子拖累自己一样。 “嫂嫂,我,我真是觉着你素日劳累,况且还这样年轻,若是你有改嫁的意思,我愿意帮你。”顺娘道,语气十分真诚。 “你这是在帮我么?叔叔,奴家觉着你病了起来,真是变了个人,虽然聪慧了许多,可这会儿说这些话,却有些缺心眼儿了。”齐氏嗔道。 “……” 齐氏停了停低下头幽幽地说:“奴家不觉着累,比以前在喜家庄,又是下地,又要顾着家里的孩儿,松快多了,倒是叔叔,干的都是男子的活儿,你才累,这一个家的担子都让你来担着……” “嫂嫂不是叫我叔叔吗,既然我是喜家二郎,这个家当然由我来养。”顺娘轻松地调侃道,原本抓握住齐氏胳膊的一只手滑下去握住她放在条凳上的手,安慰似地握了一下,“而且我不知道多喜欢可成和慧儿,怎么会嫌弃他们是拖累,还有嫂嫂,既是你不想改嫁,那我会养嫂嫂一辈子。” 齐氏抖了一下,心头巨震,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重新看向顺娘,张着嘴,唇|瓣儿抖着,好半边才断续道:“叔叔……你说得都是真的么?” 顺娘笃定地点头:“是真的,字字肺腑之言,若是有一日,嫂嫂又想改嫁了,我也不会拦着,嫂嫂尽可以去。” 齐氏眼中滚下泪珠儿,感动得无以复加,好半天呜咽着说:“叔叔是大好人,可是就像娘说的,你也十七了,至多再拖两三年,也要嫁人的。” 顺娘看着齐氏落泪,映着莹莹月色,分外晶莹,她黑油油的发散披在肩头,衬得她的鹅蛋脸似乎又小了一圈,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下莫名动了一下。 于是,她抬起另一只手的衣袖,替她拭泪,温声道:“嫂嫂,我不会嫁人的,不是说了要养着你还有可成和慧儿么。” 齐氏缩了缩头,黑夜中,她因为顺娘的这种举动而脸发烫,但顺娘看不到。 顺娘说的话是那么的甜,齐氏竟觉着这一辈子都没有听过这样好听的话,即便这只是安慰自己的谎言,她也觉得好听至极。一个女子怎么可能不嫁人,齐氏不相信。自打顺娘扮成男子样子,出门砍柴养家糊口以来,齐氏仿佛看见了已经死去的丈夫,慢慢地,她把一颗心就放到了顺娘身上。齐氏自知自己这样很可笑,而且这种心思还很龌龊,可是她管不住自己。只要顺娘扮成男子一天,在这个家中进进出出,她就绝对不会想要改嫁,她多希望真得像顺娘说的那样,顺娘不嫁人,那她就可以一辈子哪儿都不去,就在顺娘身边,看着她,带着两个孩儿长大,已经足够…… 可这真得能够成真吗? “叔叔,只是拿话来安慰奴家罢了,叔叔的好意奴家心领了。”齐氏一只手扯着自己的衣角说。 顺娘告诉她自己说得是真的,她真不打算嫁人。 齐氏就问她,她不嫁,难不成还想招赘一个女婿上门儿。 顺娘笑:“你看我这样,能招赘一个女婿上门儿么?” 齐氏问:“难不成叔叔还想娶一个媳妇儿?” 顺娘:“说不定。” 齐氏就说那怎么行,顺娘是女子之身,尽管扮作男子,可要真娶了媳妇儿,那就是欺骗人家小娘子,被揭穿了,可了不得。 顺娘心说,嫂子这就是孤陋寡闻了,孰不知这世上还有喜欢女子的小娘子呢,不定还真有人愿意嫁给自己,进喜家的门儿。但此时,她可不想说出这个,怕吓着嫂子,平添许多烦恼。 她带着笑道:“嫂嫂,嫁人也好,招赘也好,还是聚个媳妇也好,这都是以后的事情,还远着呢。现目前而今下,还是想着怎么把日子过好,多挣些钱,才是正经事哩。” “叔叔说得是,是奴家想多了。跟叔叔说了这一晚上的话,奴家心里敞亮多了。” “不早了,你看月上中天了,咱们回去吧。” “好,叔叔明日还要砍柴钓鱼呢,是该回去歇着了。” 两人遂站起来,顺娘提着条凳,齐氏在前,进了屋,关了门,各自回屋去歇下不提。 一|夜无话。 次日天蒙蒙亮,顺娘就起来了,拿上绳索,腰间别着斧子,手里拿着当成扁担的儿臂粗的木棒子,她往杨柳镇东北方向的大山里去。山上林木繁密,她熟门熟路地找到了一片小树林,抡起斧子砍伐起来。她专挑那些碗口粗细的树砍,三两下砍倒一棵,再斫去枝条,最后咔擦咔擦把枝干部分给砍成几截。往往一棵碗口大的树砍下来,拿绳子一捆,就够一担柴了。 她担着柴回家去,在半山腰上,往下眺望,远远看到杨柳镇家家户户沐浴在金色的晨光中,袅袅炊烟渐次从各家各户的烟囱里冒出来,想是各家都在做早饭了。托当今皇帝的福,世道太平,只要勤劳肯干的百姓都能吃上一口饭,于是家家户户都开始一日做三顿饭。 顺娘担着柴到家的时候,齐氏已经烧好了小米粥,摆好了一碟子腌菜,正等着她回来一家人一起吃早饭呢。 院子里,刘氏在喂鸡,可成追撵着一条小花狗跑,慧儿被她娘背在背上,正在吃手指。 “叔叔回来了啊!”老远,齐氏见到顺娘就笑着迎过来了。看得出来,她今日心情很不错,精神焕发的样子。 顺娘嗯一声,直接把柴火放到院子西边,靠篱笆墙的地方,把绳子给解了,将木柴摊开。这新砍斫回来的柴火她都会摊开来晒一晒,隔几日再挑去汴梁城里卖。现在是夏天,日头毒,晒上几天,柴火就干了,拿去城里,人家买柴火的人看她的柴干燥,就肯买她的柴。 将柴火摊开放好之后,齐氏已经替顺娘端来了一盆子凉水,里面放着一块巾帕。 顺娘对着她笑一笑,拧了帕子洗了脸,齐氏端走木盆,让顺娘进去歇着吃早饭,小米粥已经盛好放桌子上了。 同往常一样,顺娘喝罢两碗粥,便又拿着绳子,腰间别着斧子,手里拿着木棒子再次上山去,她需要还砍下一担柴,挑着回来,这砍柴的活儿才算做完了。 所以,等到她再次砍了柴下山回家时,杨柳镇各家各户的屋子上又升起了袅袅炊烟,这是到了做中午饭的时间了。 于是,一上午功夫,顺娘就砍了两天要卖的柴火。天气好,天天两担柴,下雨天也不愁,照常可以拿油布遮了柴进城去卖,一天都不会耽搁挣钱,况且还能有剩,喜家柴房里的柴火就越堆越多。 中午吃完晌午饭,她歇一会儿,便又到了下午出去钓鱼的时间。她戴着顶遮阳的斗笠,腰间挎着鱼篓子,鱼篓子里面装着她拿芭蕉叶包了的两大包鱼食以及一小包饵料,手里拿着一根钓竿往她平日砍柴的大山下的河边走。杨柳镇东北方向的大山叫做柳山,大概是因为山下有很多柳树的原因,在柳山脚下有一条弯弯曲曲的河,水势平缓,顺着柳山往西南方向流去。 顺娘最喜欢河边那垂柳繁密的地方,并且喜欢带着弧度的河岸,她喜欢在这两者兼备的地方下窝子钓大鲤鱼。 她沿着河岸走着,终于挑到了一个具备以上两种条件的地方,一个向内凹的湾子,河水流过的时候在此打着旋儿往前,还有就是岸边一棵大柳树,长长的枝叶几乎垂到了河面上,硕大的树冠在河上投下浓绿的树荫。在炎炎夏日,这种地方是鲤鱼很喜欢呆着的地方。顺娘放下钓竿和鱼篓,从鱼篓里面把芭蕉叶包着的她加了麻油调制好的鱼食拿出来,捏成婴儿拳头大小,密集地撒下一层,然后又拿出来一包用黄酒浸泡过的煮熟的小麦,密密地撒下第二层。 接下来,她只要在树荫下靠着柳树歇息一会儿,等半把个时辰,就可以手持钓竿,把加了黏黏的糯米的清香味的鱼食挂在鱼钩上钓鱼了。今天她打算多钓几尾,放在鱼篓里,浸在河水里养着,藏在河边一个隐秘的地方,明儿一早来拿了鱼进城去卖,若是有小些的,就拿回去今晚让嫂子熬鱼汤,一家人改善下生活。 鸣蝉在头顶的柳树上聒噪,河面蒸腾出一阵阵热气,幸亏不时有河风拂过,让暑气消散一些。 顺娘斜倚在身后的老柳树上,两手枕在脑后,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一会儿闭眼假寐,一会儿睁眼四处看一看,打发无聊的时间,等着可以下钓竿的时候来到。 眼看就到了可以下钓竿的时间,她站起来,拿起搁在一边的钓竿,正打算甩下鱼线,却听到不远处一声挺大的扑通的响声。 听到响声,顺娘恼怒,心想是谁捣乱,想要惊走自己面前鱼窝里的鱼。 她立即循着声音转头去看,发现在离自己二三十米的河中,有一个人在河中挣扎,看那样子,仿佛是个女人。 难不成是有人轻生,跳河自杀? 顺娘有点儿不想管闲事,想继续钓自己的鱼,她觉得自己要过去救那个跳河的女人上来,那肯定是要耽搁自己钓鱼的。可是几条鱼和一个人的生命比,似乎也不对等。 想一想,她觉得自己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淹死,叹口气,她放下钓竿,向着那个落水的人所在之处跑过去,然后轻手轻脚下到河里,向那个在水里挣扎的人游去。 谢乙就说那他跟娘子就在申时之后来拜访喜家。 顺娘点点头,挑着柴提着鱼继续往汴梁城里走,她有力气,脚程快,一个时辰左右就已经进了汴梁城,到达宋玉姐的宋家正店时,比平日还要稍微早些。 宋玉姐见到顺娘,笑盈盈地点手叫她进去,等到顺娘走到她站着的柜台跟前,她就叫店伙计赶紧叫人来帮着把顺娘担来的柴和提着的鱼送到后厨去。 等到她看了顺娘鱼篓里的三条一尺多长的大鲤鱼和三条巴掌大的鲤鱼,就说顺娘今天拿来的鱼多,加上顺娘挑来的柴火,就给顺娘六百文钱好了。顺娘一算账,认为宋玉姐给自己的钱足足多了五十文还多,于是便对宋玉姐说:“姐姐,这给得太多了,我不能要。” 宋玉姐故意含笑问她:“那么喜二郎,你说,奴家该给你多少呢?” 顺娘一听她自称奴家,立刻说使不得,宋玉姐却眼中含情,轻声对顺娘说:“怎的使不得,难不成你就不是男子了么?” “……”顺娘不自觉抿了抿唇,仿佛觉得宋玉姐的话里别有一层意思一样,又或者说是她自己心虚了,总之,此时她心跳失衡,很不好意思的样子,然后用低如蚊蚋的声音说,“自然是的,只是姐姐在小的心中……” 第138章 此为防盗章 宋玉姐见到顺娘,笑盈盈地点手叫她进去,等到顺娘走到她站着的柜台跟前,她就叫店伙计赶紧叫人来帮着把顺娘担来的柴和提着的鱼送到后厨去。 等到她看了顺娘鱼篓里的三条一尺多长的大鲤鱼和三条巴掌大的鲤鱼,就说顺娘今天拿来的鱼多,加上顺娘挑来的柴火,就给顺娘六百文钱好了。顺娘一算账,认为宋玉姐给自己的钱足足多了五十文还多,于是便对宋玉姐说:“姐姐,这给得太多了,我不能要。” 宋玉姐故意含笑问她:“那么喜二郎,你说,奴家该给你多少呢?” 顺娘一听她自称奴家,立刻说使不得,宋玉姐却眼中含情,轻声对顺娘说:“怎的使不得,难不成你就不是男子了么?” “……”顺娘不自觉抿了抿唇,仿佛觉得宋玉姐的话里别有一层意思一样,又或者说是她自己心虚了,总之,此时她心跳失衡,很不好意思的样子,然后用低如蚊蚋的声音说,“自然是的,只是姐姐在小的心中……” “奴家在小官人心中是……是甚么呢?” “是小的姐姐……”仿佛怕宋玉姐会错意一样,顺娘又补充道,“小的家中只有一个过世的兄长,并无姐姐,故而……” 宋玉姐咯咯娇笑两声,压低声问顺娘,“喜二郎,你真是这样想的么?你可别哄奴家……” 她问这话,含娇带俏的,而且还故意往站在柜台旁边的顺娘这边凑过来些,一股浓浓的包含着宋玉姐的体香的脂粉味儿朝着顺娘扑面而来,直钻进顺娘的鼻中…… 顺娘嗅到这股子香味儿,竟然觉得说不出的舒服。同样都是脂粉味儿,她就不喜欢昨晚那个进来陪酒的刘香儿身上的,就喜欢宋玉姐身上的,这也是很奇怪的事情。 心又跳得快了些,顺娘垂眸下去,嘴|巴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分明宋玉姐的话里有所指,她也不傻,当然听得出来,自己当然不是把宋玉姐真当成姐姐的,可是呢,在顺娘心里,又觉得宋玉姐像姐姐那样亲切。 看到顺娘又露出腼腆的样子来,宋玉姐非常满意,她就喜欢这个喜二郎实诚,不油腔滑调的,而且在跟喜二郎调笑说话的过程之中,宋玉姐发现自己真得有点儿喜欢上他了。 “好了,好了,姐姐不逗你了,且放过你这一回。”宋玉姐见到顺娘嘴笨,说不出来话的样子,莫名心软了,拿手中的水红帕子一扫顺娘的脸,娇笑道。 顺娘给她扫得心颤,脸一下子就发烫起来,更觉得窘迫了。 正不晓得如何下台的时候,后厨的伙计来拿顺娘今日送来的鱼,那伙计看了顺娘鱼篓里的鱼说顺娘送来的好大鱼正合适拿来做鱼生。顺娘忙借着他的话说这鱼是今早才钓上来的,新鲜着呢。 伙计拿了鱼下去,宋玉姐让人给顺娘端了一碗冰雪甘草汤来给她喝,并且数了六百文钱给顺娘。 顺娘死活只要五百文,不然以后她再也不好意思来宋玉姐的店里了。 “你呀……好吧,既是你如此坚持,那姐姐也不难为你了。”宋玉姐用无奈的语气说道,然而她心里却是颇为欢喜的,一百文钱对她这个拥有一家大酒楼的人来说并不算什么,可对于眼前这个砍柴卖鱼为生的喜二郎来说就是不算少的钱了。他死活不肯多要,必定是觉得自己已经很优待他了,这说明他知恩图报,不贪小便宜。这样的人,不枉自己对他青眼有加。 顺娘哪知道宋玉姐一眨眼功夫,已经想了那么多呢,她只是快活地把那一碗冰雪甘草汤给喝了,觉得大大地解了渴。 收起宋玉姐给的五百文钱,顺娘向宋玉姐道了谢,刚想顺嘴问一问宋玉姐的店里有没有卖用豆芽做的菜,店门口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大声喊她,不用转头去看是谁,顺娘也知道这是石头。 石头在喊了顺娘后,跟个猴子一样地蹿进来了,然后进来先是装出正经样子来向宋玉姐躬身问了好,这才踮起脚一拍顺娘的肩膀说:“喜二哥,又进城来卖柴卖鱼呢?” 这话不是明知故问吗,顺娘怕石头在宋玉姐跟前乱说话,宋玉姐多精明的人,要是听出来什么,以后大家见面难免尴尬。所以,她顾不上再问宋玉姐关于豆芽的事情,而是忙拿了自己担柴的木棒,提了鱼篓,向宋玉姐告辞,接着拉着石头往外走。 宋玉姐让顺娘慢走,改天再来。 顺娘大声答应了,拉着石头快步走出宋家正店,走出去好远才松开了石头。 石头真跟顺娘肚子里的蛔虫一样,顺娘松了他的手后,他才嬉皮笑脸地问顺娘:“宋玉姐没叫你去楼上么?这一回生,二回熟的,你是不是怕我晓得什么,才把我从宋玉姐的酒店里面拉出来了啊?” 顺娘抬手在他头上拍了一下子,咬着后槽牙说:“你个小兔崽子,少胡说!宋玉姐是个好人,不像你说得那样腌臜。” 石头被顺娘拍得歪了下身子,差点儿摔倒,不由得抱怨顺娘的力气越来越大了,这要是给自己一拳,自己吃不消。 顺娘道:“你晓得我膂力大,就别胡说,不然,哼!” 她朝着石头扬起了拳头。 石头搓一搓鼻子,小声说自己不敢胡说,并且说顺娘是个傻瓜,那个宋玉姐是个奇货可居的女人,这汴梁城里的男人可不少打她的主意。若是能娶她,那可是财色双收。 他凑近一些顺娘,又建议顺娘打蛇顺杆上,既是那宋玉姐有心兜揽顺娘,顺娘也大着胆子试一试,要是真能赢得美人心,那以后成了宋玉姐的官人,顺娘还砍什么柴卖什么鱼,靠着宋玉姐,一辈子可以吃穿不愁了…… 顺娘还没听完,就又给了石头的头上一巴掌,说自己不是那种靠女人养活的闲汉,这种主意自己从来没打过,她叫石头以后都别说这些了,否则自己不认他这个小兄弟。 石头嘟囔:“喜二哥,你还真是傻,那宋玉姐真看上你了,你还不信……这近道儿不走,你非得去绕……等着吧,宋玉姐哪天跟别的男子在一起了,你想后悔也来不及……” 顺娘朝他举起了拳头,作势要打下去,石头缩脖子不敢说了。 此时已经到晌午时分,到了该吃饭的时候,顺娘花了十文钱买了三个炊饼,扔了一个给石头,两人在街上边走边吃。 刚才没问成宋玉姐关于豆芽的事情,顺娘这会儿就问石头,因为石头从小在汴梁城里长大,走街串巷的,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石头听顺娘说是用豆子发出来的菜,想了想才告诉顺娘那叫种生,也有人用黄豆发出来卖的。 原来在这个时代豆芽叫种生,怪不得她说豆芽,老娘和嫂子都没听过呢。 顺娘问他为何自己平常没看到菜摊子上卖,石头说那个种生是在街边搭起来的棚子里卖的,街道上尘土多,种生沾了土,又叫日头一晒很难看,就会没人买。 原来是早就有人发豆芽来卖了,于是顺娘问石头,绿豆发的种生有卖么? 石头摇头说这个不清楚,他只知道那些种生是用黄豆,黑豆发的,绿豆倒没有看见过。 顺娘便叫石头带自己去卖种生的地方看一看。 这陆全果然是个市井闲汉,浮浪子弟,竟然引着顺娘去了一家庵酒店,所谓的庵酒店就是在这种酒店除了为客人提供酒食,还提供陪酒的女子,酒店内的暗阁内藏有床榻…… 顺娘成为原主刚两个多月,成日家忙着砍柴钓鱼讨生活,最多也就是去杨柳镇的米面铺子里面买些米面,哪里晓得杨柳镇有这样的庵酒店。其实她平常去汴梁城里卖柴和卖鱼,倒是听石头说起过有这样的酒店,但是她却从来没有真正见过庵酒店是什么样的。直到她跟着陆全在杨柳镇一条巷子里的一家酒店内的隔间坐下,陆全点了酒菜和茶之后,两个搽脂抹粉的十六七岁的娇艳小娘子跟在端着酒菜的店伙计身后进来,顺娘才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 不等她张口问陆全,其中一个穿绿的小娘子已经在顺娘身边坐下了,拿着手里的鹅黄|色手帕子一扫顺娘的脸,娇滴滴道:“哟,好俊的小官人,奴家刘香儿陪小官人今夜一醉方休,小官人就不要回去了……” 此话一出,把顺娘给吓得脸色都变了,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急声对陆全道:“陆二哥,你我兄弟吃酒,要这些……这些女子做什么?我看,还是叫她们出去吧。” 陆全那个时候已经把身边坐下那个穿红的陪酒女子搂在了怀中,正肆意轻薄呢,听到顺娘如此说,不由得取笑顺娘,说他没见过世面,这里是庵酒店,当然有陪酒的女子,再说了男子来此喝酒,不叫上个陪酒的女子作陪,何等无趣。他还叫顺娘不用紧张,今日在这店里吃酒吃饭,以及叫小姐来作陪,他都买单。 顺娘告诉陆全这不是买单的问题,而是她不习惯在身边有陪酒女子坐着的时候吃酒。 陆全听了哈哈大笑,挤眉弄眼地挤兑顺娘,说她刚才不是在谢家肉铺跟前看谢二娘吗,那谢二娘虽然是个美人儿,但却是个母夜叉,看得摸不得,哪里像这里的小姐们娇娇软软,想怎么摸就怎么摸。 顺娘扶额,终于见识了什么叫男人本色,后悔自己怎么就一时糊涂,跟着陆全这个闲汉到这种地方来了。若是要跟他结交,就要跟个真正的男人一样应付这些烟花女子,那还是算了吧。 哎,看来,要对付赵三郎,还得另外想办法了。 “陆二哥,在下自小闻不得脂粉味儿,一闻就头痛……实在有负二哥美意,那,那我告辞了。”顺娘做出头痛的样子,皱着眉头摸了摸头,然后向着陆全拱了拱手,接着转身欲走。 “喂喂喂!喜二哥留步!留步!”陆全在顺娘身后喊,“既是你不惯婆惜和香儿她们作陪,那就……” 犹豫了一下,他摸出二十文钱来给了身边的穿红衣的女子名叫张婆惜的,让她带着刘香儿下去。 张婆惜以一种痛失好买卖的表情瞪了顺娘一眼,站了起来,拉着那个刘香儿一起退了出去,出去后她对刘香儿说,那个刘香儿陪的榆木疙瘩是个没用的土包子,今日撞到他可算是倒大霉了,白白损失了赚钱的机会。 刘香儿道:“我看那人倒是相貌堂堂,虽然看着木讷,却不一定是个没用的,陆二郎愿意打交道请客的人,这杨柳镇也不多。” 张婆惜说:“我却是看不出来他有什么本事,唯有没本事的郎君才像他一样,见了女人如大虫。” 说到这里她忽然吃吃笑了起来,低声对刘香儿说,她瞧着那榆木疙瘩还是个童男子,若是今夜刘香儿真陪了他,明日早起还得倒给钱给人家哩。 刘香儿啧啧两声,戏谑道:“可惜了我这钱给不出去了……” 这话惹得张婆惜大笑,然后问刘香儿是不是惦记上人家了,若真是的话,她愿意帮刘香儿一个忙,向她的老主顾陆二郎打听打听,今日陆二郎请的是谁家小官人。 张婆惜也是随便说说的,不料刘香儿真听进去了,让她去打听,说要是打听到了,她愿意买一盒汴梁城里今年新出的胭脂送给她。 于是张婆惜就打了包票,说自己一定会帮刘香儿打听到,让她等好消息。 酒店隔间里面,顺娘在两个小姐出去之后,便又重新坐下来,陪着陆全吃酒说话。 身边没了女人作陪,陆全喝酒一开始有点儿不得劲儿,直到喝得多了,后面的兴致才高起来,说话越来越大声,他把自己在城里如何打架,如何踢蹴鞠,结识了不少豪强和衙内的事情告诉了顺娘。他还拍着胸|脯说,若是顺娘遇到什么事情,不管是在杨柳镇还是汴梁城,都尽管找他,他可以帮忙。 顺娘正等着这话呢,一听立即站了起来,称赞陆全讲义气,她要敬他的酒,并且说陆全这个兄弟她交定了,将来陆全要是有用得着她的地方,她一定为他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好,我就晓得喜二哥也是个侠义之人,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你我二人这就结拜兄弟如何?”陆全一张俊脸因为喝了不少酒,涨得通红,望着顺娘灼灼道。 顺娘一惊,没想到陆全竟然想跟自己结拜兄弟,如果自己是真的男人,结拜也就结拜了,但是自己是女人啊,跟他结拜的话,是不是不太妥当,要是有一天他知道了自己是女人,那不是欺骗人家吗?而且,陆全是在社会上混的,自己跟他结拜了,陆全在外面惹上什么麻烦,会不会给自己也带来麻烦呢。若自己是个单身汉,没有家里的老小需要养活,她看在陆全如此耿直的份儿上,就也不怕因为跟他结拜将来有了祸事连累家人了。 可自己要是拒绝了陆全的提议,陆全又会怎么想自己呢,按照顺娘穿前对这些混社会的男人们的了解,当然大多数的了解是来自于影视剧小说新闻,就是他们不喜欢不爽快的人,自己这么犹犹豫豫的,陆全肯定觉得自己不爽快吧,而且还有看不起人家的意思。 怎么办,到底是答应跟他结拜兄弟还是不答应好呢? 一眨眼功夫,顺娘心中真是百转千回,不知道如何取舍。 果然,紧接着陆全发话了,说顺娘是不是看不起他,所以才对自己提出的两人结拜兄弟的提议不置可否。 “不,不,不,我绝无此意,既然二哥看得起我,我这无权无钱,以樵渔为生的人哪能不愿意跟二哥结拜为异姓兄弟呢?”顺娘心内虽然有一些忐忑,但此刻陆全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再推辞就不像话了,于是她硬着头皮,心一横,索性答应了他。 反正鱼和熊掌不能兼得,既然想要借着陆全的势压服那赵三郎,少不得要冒一冒成为喜顺娘之后的第一个险了。 顺娘想了想告诉谢乙,自己大概在未时末申时(下午3点)前就会回家。 谢乙就说那他跟娘子就在申时之后来拜访喜家。 顺娘点点头,挑着柴提着鱼继续往汴梁城里走,她有力气,脚程快,一个时辰左右就已经进了汴梁城,到达宋玉姐的宋家正店时,比平日还要稍微早些。 宋玉姐见到顺娘,笑盈盈地点手叫她进去,等到顺娘走到她站着的柜台跟前,她就叫店伙计赶紧叫人来帮着把顺娘担来的柴和提着的鱼送到后厨去。 等到她看了顺娘鱼篓里的三条一尺多长的大鲤鱼和三条巴掌大的鲤鱼,就说顺娘今天拿来的鱼多,加上顺娘挑来的柴火,就给顺娘六百文钱好了。顺娘一算账,认为宋玉姐给自己的钱足足多了五十文还多,于是便对宋玉姐说:“姐姐,这给得太多了,我不能要。” 宋玉姐故意含笑问她:“那么喜二郎,你说,奴家该给你多少呢?” 顺娘一听她自称奴家,立刻说使不得,宋玉姐却眼中含情,轻声对顺娘说:“怎的使不得,难不成你就不是男子了么?” “……”顺娘不自觉抿了抿唇,仿佛觉得宋玉姐的话里别有一层意思一样,又或者说是她自己心虚了,总之,此时她心跳失衡,很不好意思的样子,然后用低如蚊蚋的声音说,“自然是的,只是姐姐在小的心中……” “奴家在小官人心中是……是甚么呢?” “是小的姐姐……”仿佛怕宋玉姐会错意一样,顺娘又补充道,“小的家中只有一个过世的兄长,并无姐姐,故而……” 宋玉姐咯咯娇笑两声,压低声问顺娘,“喜二郎,你真是这样想的么?你可别哄奴家……” 她问这话,含娇带俏的,而且还故意往站在柜台旁边的顺娘这边凑过来些,一股浓浓的包含着宋玉姐的体香的脂粉味儿朝着顺娘扑面而来,直钻进顺娘的鼻中…… 顺娘嗅到这股子香味儿,竟然觉得说不出的舒服。同样都是脂粉味儿,她就不喜欢昨晚那个进来陪酒的刘香儿身上的,就喜欢宋玉姐身上的,这也是很奇怪的事情。 心又跳得快了些,顺娘垂眸下去,嘴|巴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分明宋玉姐的话里有所指,她也不傻,当然听得出来,自己当然不是把宋玉姐真当成姐姐的,可是呢,在顺娘心里,又觉得宋玉姐像姐姐那样亲切。 看到顺娘又露出腼腆的样子来,宋玉姐非常满意,她就喜欢这个喜二郎实诚,不油腔滑调的,而且在跟喜二郎调笑说话的过程之中,宋玉姐发现自己真得有点儿喜欢上他了。 “好了,好了,姐姐不逗你了,且放过你这一回。”宋玉姐见到顺娘嘴笨,说不出来话的样子,莫名心软了,拿手中的水红帕子一扫顺娘的脸,娇笑道。 顺娘给她扫得心颤,脸一下子就发烫起来,更觉得窘迫了。 正不晓得如何下台的时候,后厨的伙计来拿顺娘今日送来的鱼,那伙计看了顺娘鱼篓里的鱼说顺娘送来的好大鱼正合适拿来做鱼生。顺娘忙借着他的话说这鱼是今早才钓上来的,新鲜着呢。 伙计拿了鱼下去,宋玉姐让人给顺娘端了一碗冰雪甘草汤来给她喝,并且数了六百文钱给顺娘。 顺娘死活只要五百文,不然以后她再也不好意思来宋玉姐的店里了。 “你呀……好吧,既是你如此坚持,那姐姐也不难为你了。”宋玉姐用无奈的语气说道,然而她心里却是颇为欢喜的,一百文钱对她这个拥有一家大酒楼的人来说并不算什么,可对于眼前这个砍柴卖鱼为生的喜二郎来说就是不算少的钱了。他死活不肯多要,必定是觉得自己已经很优待他了,这说明他知恩图报,不贪小便宜。这样的人,不枉自己对他青眼有加。 第139章 “……”谢二娘陡然抓紧了顺娘的中衣, 结结巴巴地解释,“顺娘,不是你……不是你想得那样……我,我……” 眼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蓄满了她的眼眶,然后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滚落。 “哎……”顺娘长叹口气, 将谢二娘抓紧自己中衣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你说, 到底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我实在想不到, 你会这样。你不是喜欢冯小娘子么,我让你去找她好不好?” “不!顺娘,我没有,没有喜欢冯小娘子。我只觉得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才……才去见她, 我又怕你晓得了不喜欢, 故而……”谢二娘不愿意松开顺娘的衣襟,在顺娘掰开她的手指后又重新抓住,“你晓得, 我心里只有你的,呜呜呜呜……” 顺娘听到她哭,心里也难受, 便说:“你别哭了,再哭我去外头睡了,这会儿我心里乱如麻。你爹娘做的阴损事,你瞒着我去见冯小娘子, 还有你元夜那晚整夜不归……这桩桩件件,我没法子不想。我只觉心里累得很,心烦意乱,你别逼我了,让我一个人呆着行么?什么都别说了,也别哭了,我想睡了,今日去找你一整日,买卖也没顾得上,明日可不敢耽搁了……” 谢二娘听完,终是松开了揪着顺娘衣襟的手,慢慢往后挪,挪到床里面,无声饮泣。 顺娘则是翻过身去,闭上了眼。 她心里烦乱一时之间也睡不着,然而她还是强迫自己啥都别想了,否则明日没有精神处理买卖上的事情。 至于如何处理跟谢二娘的关系,她暂时想不到怎么办,就想着冷处理一下,过几日再说。 次日一早起来,谢二娘两个眼睛哭得如桃儿一般,即便这样,顺娘见了只是叹口气,穿上衣裳下楼去,吃了早饭,就坐着石头赶的驴车出门儿了。石头见顺娘的脸色不太好看,也没敢问东家娘子被绑这件事的后续。 冯珍下晌到了喜家,见了谢二娘,她见到谢二娘时有点儿吃惊,那就是怎么谢二娘眼睛肿了,明明昨晚救下谢二娘的时候,她除了脚崴了,眼睛没见肿啊。 谢二娘昨晚哭肿了眼睛,今早起来,用热水敷了许久,也没消散多少,所以见到冯珍时见到她盯着自己眼睛看怪不好意思的,便忙问她昨晚把那两个歹人抓回去可审问出来什么没有。 冯珍道:“那两个歹人都没审,问他们是谁,谁指使他们干的绑走你的事情。他们直接就说了,他们是从曹侍郎府上大管家宋贵手下,是宋贵叫他们来劫走你的,并且宋贵说了,只是劫走你三日,不给吃喝,让你遭点儿罪,三日后就放了你。听他们两人语气,并不怕我。后来我派人去传了宋贵来问话,他说有这事儿,还说他这么做,只不过是收债而已。我就问他,收什么债……” 说到这里,冯珍看向谢二娘,见她脸上都是赧然之色,便也住嘴了,没有再说下去。 她只把后来的处理结果告诉了谢二娘,那就是宋贵那个奉命劫持谢二娘的男子已经被她送去了开封府衙,宋贵也一并跟着去了。至于开封府尹会怎么来判这案子,她就管不着了。还有就是,开封府尹审理此案,谢二娘恐怕也需要被传去问话,到时候要配合下官府。 谢二娘点头,说自己一定会去,而且多谢冯珍帮忙。她说自己脚伤未好,也不能做菜给冯珍吃,等到自己好了,她一定会兑现诺言的。 冯珍点头道好,临走之前嘱咐谢二娘好好在家养身体,等她康复两人再相见。 晚上顺娘回来,谢二娘便对她说了今日冯珍来过了,还告诉了自己谁是绑自己的两个歹人的幕后指使。 顺娘听到谢二娘说出宋贵的名字之后难免吃惊,然后就想到了难不成这件事情宋玉姐也参与其中,只因为宋玉姐痛恨谢乙夫妻让陆全带着韩衙内去纠|缠她? 但不管宋玉姐有没有参与其中,顺娘觉得这种做法都让谢二娘遭遇了危险受了罪。 尽管从谢二娘嘴中得知,冯珍告诉谢二娘,宋贵只是让手下关着谢二娘,不给她吃喝,三日后放了她。可他手下那个络腮胡男子可是想侵犯谢二娘的,若非谢二娘机智勇敢,必然会遭遇到那络腮胡男子的冒犯,后果不堪设想。这实在是跟宋玉姐被韩衙内纠|缠从而被逼成亲有得一比。如果真发生了那样的事情,顺娘觉得自己跟谢二娘的婚姻怕是会走到头了,她觉得自己可能会告诉谢二娘不会计较这事情,但是对于谢二娘这么个宋朝土著来说,失去了清白之身,那种打击绝对让她无法再活下去,根本就不可能再跟自己继续过日子。而且,就算那络腮胡男子不侵犯谢二娘,但三日之后,谢二娘再被放回来,外面的那些人也会指指点点,也会让谢二娘名声受损,以后处境艰难。 宋贵做这个事情,也是够阴毒的。他这样做的目的,顺娘也想到了,多半是想让自己跟谢二娘的婚姻无法继续下去,想让谢二娘跟自己分开,然后再用别的手段让宋玉姐跟自己在一起。这让她不禁想起了这个宋贵插手自己跟宋玉姐之间的感情,一会儿逼迫自己离开宋玉姐,一会儿又想强逼自己入赘宋家。本来以为自己跟谢二娘成亲了,就不会跟宋贵有牵连了,可没想到,这一次他又插手,想让自己跟谢二娘分开,用的手段还那么卑劣。 “这个宋贵,真是可恶!”顺娘想到这里,握紧了拳咬牙道。 如果说谢乙夫妻之前对宋玉姐作出了阴损事,那么这一次宋贵做出了伤害谢二娘的阴损事,尽管是用报复的名义,但其本质都差不多。 顺娘觉得大概这算是扯平了。 要是自己因为谢乙夫妻做的阴损事而迁怒谢二娘的话,那么是不是也会因为宋贵做的伤害谢二娘的阴损事而抱怨宋玉姐呢? 这两个女子,顺娘认为她们都是善良的人,不会参与到其中。 但出了宋贵让手下劫持谢二娘的事情,却让顺娘觉得谢二娘也不欠宋玉姐什么了,连带着她自己心中的愧疚感都消失了很多。要说她为何有愧疚感,是因为她知道谢乙夫妻做那种阴损事,是为了让谢二娘跟自己在一起。要不是自己当时跟宋玉姐来往密切,谢乙夫妻就不会阴宋玉姐了。又或者说谢二娘成为了她的娘子,她的娘子的爹娘做了对不起送宋玉姐的事情,这让她这个“官人”跟着羞愧。颇有自家小孩闯了祸,大人感觉愧疚的意思。更何况宋玉姐是她的恩人,她忘不了她成为喜顺娘之后的头两个月,是如何赚到钱,让一家人的生活安定下来,自己的种生买卖又是如何得到宋玉姐的支持,从而发展起来的。 宋贵若没有做出伤害谢二娘的事情,顺娘不会那么快原谅谢乙夫妻,心里始终有个结,面对谢二娘时,也难以恢复到以前那样,|宠|她爱她。 “你的脚今日好些没?来,让我看一看。”顺娘去拿了药酒来,端了根凳子坐在了谢二娘面前。 谢二娘说:“还有一些疼,今日冯小娘子来,我让杏儿带她到底下坐着,我跳着下的楼。还有,那个御|用的祛疤药我扔了……” 顺娘闻言却问她扔哪里去了,那么好的药为什么要扔。 谢二娘期期艾艾地道:“今日杏儿过来,我让她拿出去扔了,不晓得她扔哪儿了。我想过了,用那御药顶多好得快些,用你给我买的药虽慢些,可终究是能好的。顺娘,是我没见过世面,见了一瓶子御药就稀奇,我以后都不这样了……” 顺娘听完撇撇嘴:“何必呢?你呀……” 她不晓得该怎么说谢二娘了,不过,她心里此刻还是欢喜的。 因为在顺娘看来,谢二娘不只是丢掉一瓶子御药,她丢掉的是很多人都会有的虚荣心,她明白了什么对她来说是更重要的,她想要保有的东西。 “来把袜子脱了,脚放我腿上,好,就这样……”顺娘一边说一边倒了药酒在手上,替谢二娘揉搓已经消了一些肿的脚腕。 谢二娘看到顺娘的脸色明显和缓了许多,忍不住翘起了唇角,跟顺娘唠起了别的事情。 比如说开封府尹要是传自己上堂去她该咋办。 那么大的官,她见了也会害怕。 顺娘道:“别怕,我会陪你一起去。如今我可不敢让你一个人出去了,嫂嫂跟我说呢,说等到你‘生娃’之前都不能出去了。你得平平安安的在家,到时候平平安安‘生下’孩儿来……” 一听到这话,谢二娘一下子就乐开了花,她深深吸口气,然后问顺娘:“你不怪我了么?你的气消了么?你还愿意跟我养孩儿,一起过日子么?” 顺娘道:“我从来就没想过换娘子,即便发气,即便小心眼儿。有时候我烦了,我累了,你让我自己呆着,缓过去就好了。有些事情急不得,好比一句话,心静自然凉,有些事情搁一搁,要不了多久,自然也就过去了,有些人……” 她住了嘴,专心专意地替谢二娘搓脚腕,将那些淤青揉散开…… 谢二娘坐在顺娘跟前,耳朵尖,她听到顺娘说到“有些人”时没往下说了,就猜测顺娘是不是会说有些人搁一搁,也会过去了呢? 要是的话,那个人是不是说的宋玉姐? 她又想,宋玉姐要是晓得了宋贵被请去了开封府衙,她以后会不会还那么理直气壮地到喜家来,还会不会对自己怀着那么深的恨意呢? 宋玉姐就像是冯珍给自己的那一瓶子御药一样吗?好是好,但终究不合适,所以得扔了? 不管宋玉姐怎样,谢二娘觉得顺娘心里要是真把宋玉姐搁一边儿了,以后就会全心全意跟自己,还有两人将要抱养的孩子过日子了。 一想到这个,谢二娘满心欢喜。 顺娘替谢二娘用药酒揉了脚腕,去洗了手吹灯上|床,刚钻进被窝,谢二娘又挪过来了,八脚章鱼一样抱着她,然后小小声地腼腆地问:“你累不累……” “……再累都想。”顺娘接话道,噗嗤一声笑了,手探入了谢二娘的中衣,“你这淫|娃……” …… 宋贵在开封府衙被羁押了十几日,后又被打了二十杖,被宋家人抬了回去。 曹侍郎晓得了此事,差点儿把宋贵赶出曹府,还是曹绮红去替他求了情,曹侍郎才让他留了下来,只是他的大管家的职务被撸了,成为了曹府普通的管事。 宋玉姐对于她哥跟她娘合谋去做的一出“蠢事”无比头痛,埋怨他们是在害自己,跟当初那谢乙夫妻做的阴损事害了自己的姻缘一样。她说,这下子自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喜顺一定会怀疑她参与其中。她呢,即便去与喜顺说明自己没有参与到劫持谢二娘的事情里面,喜顺也信了,但以后她还有脸去喜家吗?而且这件事还闹到了开封府衙,这让知道的人会怎么想她,她要是再去找人家喜顺,怕是要被人戳脊梁骨。 从前谢乙夫妻阴自己,现在自己的大哥派人害谢二娘,两边这下子扯平了,两不相欠了。 宋玉姐的娘文氏还说那谢二娘运气太好,竟然有禁军的斥候去帮忙找她,否则的话,一切都会像她跟儿子谋算的那样,让谢家一家人都倒霉,谢二娘名声受损,肯定是跟喜顺过不下去的。 “这大概就叫做报应罢……”宋玉姐垂头丧气道,“此事到此为止,你们千万不要再心怀怨恨,再搅合进来。我也不怪你们弄砸了此事,只当是我跟喜顺无缘……” 宋贵后来跟他娘说,没想到谢二娘竟然攀上了冯家的关系,她是碰不得了,心里再不心甘情愿,这事情也只能撒手不管了。 于是,没过多久,谢乙夫妻发现隔壁的肉铺关了门,那个姓马的屠户带着他的人离开了杨柳镇,铺子也被卖给了镇上另一个做米面买卖的人。这着实让谢乙夫妻大喜过望,吴氏提前进了城去看望女儿谢二娘,并告诉了她这个好消息。 谢二娘其时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孕”了,听了她娘的话,别提多高兴了。 她呢,也告诉了吴氏,顺娘已经知道了当初他们做的那害宋玉姐的的事情,本来顺娘是不会轻易原谅他们的,幸好发生了宋玉姐的大哥派人来绑自己的事情,只是这件事他们做失败了…… 最后,她笑眯眯地摸着自己的肚子说:“果然大相国寺的法师说得对,否极泰来。宋玉姐后来上门来向我致歉,官人还做了饭菜招待她,后来她就再也没来过家里,还有咱们谢家旁边的肉铺也关张了,等爹好了,谢家肉铺再打开做买卖,生意还跟以前一样……” 吴氏也欢喜道:“咱家的坎儿,还有你的坎儿都过去了,剩下就是等你生下孩儿来,你跟女婿的日子定然和美非常,哎呀,娘说着说着竟然想哭哩。” 如此说着,她还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 谢二娘见了忙劝慰她一番,母女两个又说起了别的闲话,吴氏告诉女儿那梁三郎的媳妇杏花昨日生了,生了个小郎君,把胡家夫妻高兴的,也不晓得城里的梁家人晓不晓得。 听到杏花生了个儿子,谢二娘不觉有些头疼,因为她完全可以想到一个月后杏花抱着儿子进城之后,会跑到喜家来怎样炫耀。以及,杏花一进城,又不晓得要如何作怪,弄些令人讨厌的事情出来。 “娘,梁家人晓不晓得跟咱们没关系,你就在这儿安心呆几日,陪着我吃吃喝喝,说说话就行。” “我哪能呆几日,下晌我就回去,你爹这腿还没好,需要人伺候,娘进城来就是来瞧瞧你,再跟你说下你不用再为隔壁肉铺的事发愁了。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这心上越少一分事越好。瞧瞧,别的妇人怀上了就跟蒸的炊饼一样发起来了,看你,我咋没觉着你胖呢,你是不是素日操心的事多,胃口不好。这样下回我进城,给你寻些开胃养胎的方子来,你吃一吃……” 谢二娘听了忙说不用了,她说她听了娘进城来说的好事,一定胃口大开的。 恰好这一日顺娘早回来,晌午饭还亲自下厨去炒了两个菜招待丈母娘,吴氏见了顺娘讪讪的,后来见顺娘待自己如常,才自在点儿了。吃完饭,顺娘让石头跑一趟杨柳镇,送吴氏回去,还给她拿了一百贯钱,让她带回去先花着,说过两个月再给岳父岳母送一百贯去。吴氏推辞,说现在家里还有钱,这些钱给顺娘做买卖去。顺娘就说,她的买卖做得不错,这些钱是活动钱,岳母还是拿回去用。 谢二娘也在一边让她娘拿着,吴氏最后接了钱,坐上石头赶的驴车高高兴兴地回杨柳镇去了。 顺娘和谢二娘目送着石头赶的驴车驶远,两人并肩回院子里时,碰见了高大郎的娘路氏。 这个路氏一见到谢二娘,就笑着向谢二娘行了福礼,并说她是来找齐氏的。 “找嫂嫂?那你且在外院易娘子那里坐着,我就去叫她。”谢二娘回以一笑道。 “那好,我就去易娘子那里等着。”路氏陪笑道。 顺娘等着路氏走开,就对谢二娘说:“这路娘子也跟嫂嫂没什么交道,不晓得她来做什么?” 谢二娘也猜不着,只管进了内院去把这路氏求见的事情告诉了齐氏。 齐氏答应了就出去了,她因为跟梁二娘来往密切,而梁家租的是高家的房子,齐氏去买豆腐时碰到过路氏几次,也跟她聊过天,但路氏亲自上门来找自己说话,齐氏也猜不到为了什么。 出了内院,到了外院易氏所在的大厨房,她见到了坐在一张小杌子上的路氏。 路氏一见到齐氏来了,就把自己坐着的小杌子让给了齐氏坐,自己站在一边笑着说她这一趟来是想求齐氏一件事,还请齐氏帮忙。若成了,她去大相国寺烧香为齐氏的一双儿女祈福,求菩萨保佑齐氏的儿子喜可成将来高中状元,女儿嫁入高门。 齐氏本来对这个路氏冒昧求自己帮忙觉得突兀的,但听到了路氏祈福的内容,马上脸上就有了笑,说:“你有什么事就尽管说罢,但凡我能帮的都帮。” 路氏忙笑着说这事情齐氏能帮忙,且是手到擒来。 齐氏就问是什么。 路氏道:“老身晓得齐娘子和梁娘子是闺中好友,故而,想托齐娘子去向梁娘子探个口风,就是她可曾想过改嫁,还有她可否瞧得上俺家大郎?” 齐氏是万万没想到路氏来找自己竟然是说这个,瞬间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然而这会儿这里除了路氏,还有曲大郎的媳妇易氏在,她也不好垮下脸来说不好听的话。 所以,默了默,她说:“此事我也不晓得,待我问过梁娘子才可。” 路氏连连点头:“好,好,老身就等着,等着齐娘子去传个口信儿给梁娘子。” 旁边的易氏听了笑,说路氏眼光倒好,竟然想让人家梁二娘做媳妇。那梁二娘模样又好,又有手艺,这豆腐店开起来个把月,天天一开门,门口早已经排了老长的队等着买豆腐呢,就连远处的大户人家的婢女也来买,还买得多,梁家三郎还要去送货。她还说,谁要是娶了梁二娘,那就是娶了摇钱树进门儿,怪不得路氏心急火燎地来请齐氏去为高大郎说和,这要迟了,这样的儿媳妇怕就得飞了。 路氏听了,呵呵直笑,倒也不否认易氏说的那些话,自打梁家人租了高家的房子做豆腐之后,她越看梁二娘越喜欢,觉得这梁二娘要是能成为自己儿子的媳妇,她睡着也得笑醒。 因见梁二娘素日跟喜家的齐娘子交好,她就上喜家来求齐氏帮忙说和了。 大厨房里三个妇人,路氏跟易氏说笑声不断,齐氏却是坐不安稳,她对于路氏打梁二娘的主意十分生气,好想这就把路氏给撵出去。但又想到梁家才租了高家的房子做买卖,实在是不合适这就得罪路氏,这件事情不好好处理,说不定会影响到梁家的豆腐买卖。 作者有话要说:  发糖。 第140章 齐氏一晚上没睡好, 次日起来跟易氏一起去买菜,便去了梁家豆腐店买豆腐,梁二娘正在铺子里忙碌,见到齐氏来,忙上前来招呼她。给齐氏拿豆腐的时候, 梁二娘见到齐氏不像往日一般见到自己就笑, 就悄声问她可是有什么事。 “你下晌来我那里一趟, 我有话跟你说。”齐氏道, 正好路氏出门来买菜,看到齐氏在跟梁二娘说话,心里不由得一喜,暗想这齐娘子人还真不错, 昨日才去求她帮忙说和一下, 今日人家就帮忙了。 齐氏呢, 也看到了路氏,想这样挺好,她看到自己找梁二娘说话了, 定然认为自己帮忙了,但是成不成,这可跟自己没关系了。 梁二娘因为这两天生意好, 她忙得要命,没有抽出空去找齐氏说话,齐氏主动邀她去,她立马就答应了。 等到齐氏和易氏一走, 梁二娘转身就跟梁三郎说,让他下晌守下铺子,自己要出去一趟。没想到,梁三郎却说他下晌也要出去一趟,给人家送豆腐,人家要得多,整整五十块呢,他得给人送过去。 梁三郎隔两日就要跑一趟离此不远的梧桐巷去给一个大户人家送豆腐,这是最近半月的事情。 梁二娘听了便说梧桐巷离这里也不远,要不弟弟这就送过去,那个大户人家收了他送去的豆腐之后正好做晌午饭,弟弟呢,也正好回家吃晌午饭,这样一来,下晌就可以守着店子了。 谁想到,梁三郎为难道:“人家让我下晌送去,我哪里能这就送去。” “……”梁二娘听了,有些不明白为何那户人家让弟弟下晌送去,难道晚上那一顿才阖家吃豆腐。 她问:“你几时去?” 梁三郎:“约莫未时。” 梁二娘想一想道:“那我吃完晌午饭就去喜家一趟,未时之前回来。” 两姐弟正说着话,外头进来一个人,乃是杨柳镇原先顺娘买豆子那家的掌柜,进城来买货,受胡家娘子所托,特意到梁家豆腐店来给梁家人报信儿,说杏花前日生下了个小郎君,母子均安。 这人把这消息告诉了梁家姐弟,梁二娘十分高兴,梁三郎脸上却不见有多欢喜,两人就请这个掌柜进去喝个茶再走。 “不了,我还要去进货,伙计还在外头等着呢。”说完,这人就告辞而去。 梁家姐弟便把这消息又告诉了他们的娘柯氏,柯氏就说让梁三郎明日抽空回去一趟,去瞧瞧杏花还有她的孙子,她可真想抱一抱孙子。 梁三郎听了不耐烦地说:“她坐完月子,就会带着孩儿进城,那时我再去接也是一样。咱们的豆腐店才开张,生意好,缺人手,我哪能随便走开。” 柯氏和梁二娘两母女闻言都觉得梁三郎好像对于有儿子了并没多高兴。 两人随即想到估计这和梁三郎和杏花两人夫妻关系一贯不睦相关。 然而柯氏还是要教训儿子说他现在有孩儿了,当爹了,以后对杏花还是应该好点儿,不看什么,至少要看在杏花为他生下了儿子,为梁家延续了血脉。 梁二娘也在一旁附和。 “好了,别说了,我晓得了,外头有人买豆腐了……”梁三郎借口走开了,剩下柯氏和梁二娘两母女皱眉摇头。 吃完晌午饭后,梁二娘让老娘和弟弟守着铺子,她收拾了一番,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裙,梳了头,匀了面,唇上涂抹了些口脂。 揽镜自视,她满意地抿唇笑一笑,这才出了门儿。 因为是齐氏约她去的,所以她去拍喜家的内院门儿的时候,是由齐氏来开的门,将她带去东厢房的。 齐氏带着梁二娘去了东厢房的东屋,以前这屋是可成住着的,自从可成去华氏族学上学之后,屋子就空着了。这会儿慧儿在西屋里睡午觉,所以齐氏带着梁二娘去了东屋好说话。 一进屋,梁二娘就伸手过去握住齐氏的手,低声问她是不是想自己了,才叫自己来见面说话。 要是往常,齐氏一定会紧张兮兮地往四面看一下,然后立马把手从梁二娘手里抽出来了,但今日她没有。 梁二娘心里欢喜,就捉住她手不放了,还微微用力揉捏着她的手指,将自己心中的情意通过这动作传递给她。 齐氏也接收到了她的情意,脸微微发红,说:“先去坐下罢,我有话跟你说。” 说完,牵着她往素日可成坐着的南窗下书案那里去,书案前,她早摆放好了两把椅子,书案上,也倒上了两碗茶。 梁二娘去坐下之后,这才看到平日开着的窗户今日是关着的,窗外的春阳将庭院里的枣树的剪影投在了白色的窗纸上。 空气里弥漫着草和树生发带来的春天的气息,又被和煦的暖阳放大,使人的鼻子里钻入的都是这种让人的心蠢蠢欲动的味道。 她心情愉悦地转脸去看坐在自己身边的齐氏,发觉她的脸在通过窗纸照进来的春阳里面越发的秀丽白皙了,她的眉睫衬着白皙的肌肤,就如同宣纸上的墨色那样黑得雅致,她的唇则使这一副水墨画平添了些许鲜焕。 只是这么看着她,梁二娘已经觉得心里满足得不行,当然,如果能拥她入怀,品尝那让自己**的唇舌的滋味儿,那就更好了。然而,自从去年喜家搬进城之前,她大着胆子亲过齐氏后,齐氏后面从来没有让她亲近过。梁二娘毕竟是个现代穿越人,她见齐氏不愿意,便也不强求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倒像是停留在比情|人略差,比闺中密友又更近一样。 “你喝茶罢。”齐氏垂着眼眸,并没有看梁二娘,但是她感觉得到梁二娘在看自己,便这么说。 “哦,好。”梁二娘收回视线,听话地端起面前的茶碗喝了一口温温的茶水,这个温度正合适,可见齐氏是早准备好的。 她不禁想,齐氏这么有准备地叫自己来,应该不是说想自己的话的,再说了,齐氏可从来没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倒是她说了不少。 难道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么?看到齐氏一副正经脸的样子,梁二娘不禁有些担心。 喝了两口茶之后,她吸口气,就问齐氏:“你有什么,就说罢,我承受得住。” 齐氏咬咬唇,摇头,轻声道:“……其实我也是替路娘子传话,她问你可愿改嫁,她愿意让她家大郎娶你为妻……” “什么?”梁二娘一听就有些生气了,看向齐氏道,“你替路娘子传话?那你觉着我会愿意么?” “你别气呀,我只是传话而已,因我想着你们才租下了高家的屋子做豆腐买卖,我要是一句话就替你回绝了她,我怕她不欢喜,对你们的买卖不好。”齐氏弱弱道。 “我听了你的这话,一想到路氏母子,就觉着恶心,连饭都吃不下了。”梁二娘放在书案上的手握成了拳,脸色不郁道。 齐氏伸手过去,握住了她放在书案上的拳,柔声道:“我会替你传话给她,说你是不改嫁的,这样好了不?只是你也要忍着些,你也是做了好几年买卖的人了,敷衍下那路娘子就行了。好不容易搬进城,才把买卖做起来,实在是不宜为这样的事情又去搬家另寻店铺。” 梁二娘也明白齐氏说的话完全对,梁家为了进城做买卖,卖了杨柳镇的老房子,进城做起买卖之后,手上的余钱就不多了。要因为讨厌路氏母子再去搬家显然不合适,再怎么样也得在这里呆上一两年,手里有点儿积蓄才能够搬家。并且,除此之外,梁二娘不愿搬家的理由就是在这里做买卖,可以常常看到齐氏。因此,那路娘子打主意到她身上的事情尽管让她厌恶,可却毫无办法,只能忍着。 “哎,原以为进了城,离你近些,咱们两人日子舒心些,没想到这才没来多久,就遇到这样的糟心事。” “……” 见到梁二娘皱起了眉头,齐氏只得不断安慰她让她忍着。 梁二娘握紧了齐氏的手,道:“为了你,我能忍。” 看着眼前这个千辛万苦进城,又起早贪黑做买卖,为了两人的将来打拼的人,齐氏忽然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在两人的关系里面,好像自己从来没有为梁二娘做过什么,这一次,她觉得自己应该帮梁二娘解决这个麻烦。 想了想她说:“要不这样,我跟叔叔说一说这事儿,让他帮忙替那个高大郎找个媳妇,叔叔是高大郎的东家,她要给高大郎做媒,路娘子也不能不听的。这高大郎娶媳妇了,她娘也就不惦记着你了。你说这样好不好?” 梁二娘眼睛一亮,笑着看向齐氏,说:“没想到,你还能想出这样的好法子。这样,当然好。” 齐氏见梁二娘眉头舒展开来了,心里也跟着快活起来,她应承梁二娘将这件事交给自己就好了,她一定办成此事。 梁二娘一伸手将她揽入怀中,齐氏也没动,反而是乖乖地伏在她怀中。 两人就在南窗下的春阳中彼此依偎着,享受着难得的煦暖春|光,心里甜丝丝的。 梁二娘在未时之前没忘记回去顶替守铺子的弟弟,她回去豆腐店里,坐在豆腐摊子之前想到刚才跟齐氏在一起度过的那美好时光,还要笑得合不拢嘴。 梁三郎呢,换了身干净衣服,把两桶五十块豆腐装在一辆大青骡车上,赶着车去送货了。 他送货去的梧桐巷在石磨街后面的那条巷子,巷子不长,约莫有二三十户人家。 在巷子中第七户人家门前,梁三郎从骡车上下来,理了理衣袍,上前去扣响了门环。 不一会儿,有人来给他开了门,他就闪身而入了,另外有婢女出来将他送来的豆腐抬进宅子去。 梁三郎在前面领路的婢女春桃的带领下很快来到了这个二进院子的第二重的正房跟前,春桃也没有让她在外面等着,而是直接带他进入了正房的西屋,接着就退了出来,再顺手把房门给关上,到外头候着去了。 西屋里面,杨德仪正坐在窗下的矮榻上,依靠着一个垫子一面吃蜜饯一面看着一册画卷。 梁三郎进来,她也没看过去,依旧是盯着手上的那册画卷看得入神。 “娘子,看啥呢,看得如此入神?”梁三郎走过去笑着说道,一面凑到她跟前去看。 杨德仪却将那册子塞到了垫子下面,不给梁三郎看,然后嗔道:“你瞧,奴家等了你多久了,你这会儿才来。” 梁三郎在她身边坐下,一伸手将她捞进怀里抱着,一只手直接从她交领的领口探入…… 他一边手上动作不停,一边调笑道:“小的让娘子等久了,这就给娘子补上。” 杨德仪抱住他脖颈,着迷地看着他的俊脸,说:“别在这里……外头的侍婢会听见。” 梁三郎却低声道:“今日就要在这里,娘子叫小声些便可……” 说完,果真压了上去…… 于是这座宅子的包括春桃碧柳在内的奴婢们就听见了杨德仪毫不掩饰的浪/叫声,个个听得脸红。 一时事毕,杨德仪靠在梁三郎胸口,喂蜜饯给他吃,两个人随便说些闲话。 梁三郎提到了他的娘子杏花才给他生了个儿子,一个月之后杏花就要进城了,到时候恐怕不能够像现在这样来这里跟她相会。因为他的娘子是个醋缸子,平日没事还要找事呢。 这种话在这个时候说肯定是有些煞风景的,但梁三郎还是说了。 毕竟他清楚得很眼前这个勾|引他的大官家的女儿是个荡|妇,还是个有夫之妇,要是因为这样勾搭在一起,没几日就谈婚论嫁怕是有点儿幼稚。他之所以愿意跟这杨德仪来往,不过是图新鲜,再加上这个杨德仪很有熟/妇的风|情,跟杏花那种不一样,他一时贪鲜就跟杨德仪勾搭成奸了。另外,他还想跟这个杨德仪勾搭上之后,获得一些实际的好处,比如说权,比如说钱。 两个人才在一起几次,时间不过半个月,他也没有很快就提出来了这方面的要求。 杨德仪跟梁三郎勾搭,倒是想过若是自己那个卧病在床的官人病死了,让梁三郎做她的备选官人。 对,就是备选,因为她想,万一她后面碰到比梁三郎还要俊美的郎君呢,那样的话,她肯定是要挑那个更好看的。 不过,目前来说,她对梁三郎还挺满意,也愿意给他些好处,比如说梁三郎送来的五十块豆腐,她直接用一千文买下,尽管这些豆腐后面都给倒掉了。 既然两个人都没有把这一段关系当成事儿,所以在对方面前谈论自己的另一半也没什么禁|忌了。之前杨德仪就在梁三郎跟前说起过她那个病痨鬼的官人,说他这样下去要拖死人,语气十分厌烦。 梁三郎倒是没有在杨德仪跟前抱怨过杏花,大概他觉得现在跟杨德仪说那些,好像是要迫不及待跟她一起一样。那样的话,反倒要把人家吓着。其实,在他心里对杏花的讨厌可以说是比杨德仪讨厌她那个官人有多无少。 今日他提到杏花生了孩子,要不了多久进城,就想看看杨德仪会怎样,会说什么。 杨德仪呢,估计在浪荡上头比较在行之外,脑子是不够用的,所以,梁三郎这么一说,她立马就不高兴了,说梁三郎还用得着顾忌那个乡下的女人吗?自己可比她高贵多了,是个男人都应该要选她。 要不是杏花刚给梁三郎生了儿子,杨德仪非得要梁三郎休了杏花,好好做自己的情|夫。若是将来她的病痨鬼官人死了,梁三郎这个情|夫当得好,她还可以让他成为自己的官人,享尽荣华富贵。 梁三郎见杨德仪这样,就晓得她还是有点儿在乎自己的,心里一喜,就说了,他最近想做点儿别的买卖,听人说去金城镇淘些便宜香料和绸缎来卖,能赚不少钱。他嫌弃卖豆腐辛苦赚钱不多,所以想去金城镇看看,可手上缺本钱,所以想跟杨德仪借点儿。 杨德仪瞟他一眼,问他要多少。 梁三郎直接开口说需要一百贯钱,他估摸着杨德仪随随便便就能拿出这个钱。 还别说,这让他猜准了。 因为杨德仪是她爹娘的独女,疼得眼珠子一样的掌上明珠。 她出嫁时,她爹娘给她准备了丰盛的嫁妆,铺子田产,一年也有上万贯的出息,现钱也是达到了十万贯。 所以,她根本就不缺钱,梁三郎提出要一百贯钱,在她看来简直不值一提。 所以,她很快就答应了,并说:“这钱也不用你还给奴家了,你呀,在你娘子进城后,依旧常到这里来陪我就行。你若将我陪得好,不定以后连买卖人都不用做了,我让我爹给你弄个官做一做。” 梁三郎一听心头欢喜,好不容易才忍住了不手舞足蹈,抱着杨德仪就亲了一口,并说这就再好好陪一陪她。 说完再次翻身而上,他知道怎样才能把这个荡|妇伺候好,让她心甘情愿成为他登上青云之路的天梯。 因为这多出来的一回伺候,梁三郎在这个杨德仪位于梧桐巷的私宅中耽搁了两个多时辰,直到天黑了才回去,比平时晚得多。这让他姐梁二娘十分不满,问他这去梧桐巷送个豆腐,来回不过半个时辰的事情,往常他耽搁一个时辰也就罢了,只当他贪玩,又去哪个茶坊酒馆里面去消磨时间了。这一次可倒好,天黑尽了才回来,这也太贪玩了,都是当爹的人了…… 一边念叨,梁二娘走过去拍打梁三郎,却闻到了他身上的脂粉味儿,还有他头上插着一根从来没有见过的福字金簪,一下子就起疑心了。于是抓住他问,问他是不是去跟什么女人鬼混了,还有他头上的金簪是怎么来的。 梁三郎当然不承认去跟女人鬼混了,他说他头上的金簪是今日去赌坊里赢的,而身上有脂粉味儿,是因为赌坊里有客人带了小姐来,所以,他身上也难免沾了味儿。 一听说弟弟去赌去了,梁二娘更生气,又在他身上打了几下,教训他以后不许去赌钱。 梁三郎抱着头求饶,说自己再也不敢了,这才躲过了姐姐的责打。 那边厢,忙了一天的顺娘也在这时候才回家,回屋去换了家常衣裳,就跟谢二娘一起下楼来去饭厅吃饭。 一家人吃着饭时,齐氏就把想求顺娘帮忙,让顺娘帮着高大郎讨个媳妇的话说了。 顺娘和谢二娘就一起笑,问这是不是昨日路氏来求见嫂嫂说的话。 齐氏摇头,实话实说:“这事跟梁二娘相关,是这样的……” 等她说完,顺娘和谢二娘吃惊非小,认为这个路氏倒真敢想,竟然想要让租了她家房子的房客做儿媳。她也不想一想,梁二娘能看上高大郎么,首先这相貌上两人就不配。更何况,人家梁二娘又有本事,高大郎只不过是个伙计,还是个不太聪明能干的伙计。 齐氏也赞同她们两人的看法,认为两人不相配,再说了,人家梁二娘也不会改嫁,人家自由自在地多好。 “嫂嫂,你找我帮忙是不是怕直接拒绝了路娘子,作为租房一方的梁二娘不好跟高家人相处,这才……”顺娘笑着问。 齐氏点头说是,故而她恳求顺娘帮个忙。 顺娘道:“我记下了,所幸我在外头认识的人不少,我会留意,替他找个合适的配他的媳妇的。” 齐氏:“那就多谢叔叔了。” 顺娘后来果真去跟自己认识的人打听谁家要嫁女的,这些人里头也有一两家要嫁女,然而跑来相了高大郎后却没有下文了。路氏知道了顺娘在替自己儿子找媳妇,见了顺娘两口子,那是千恩万谢的。路氏觉得,儿子东家介绍的姑娘肯定不差,若是能娶个在室的女子,肯定要比梁二娘那个带个孩子的寡|妇好。于是她便没那么惦记梁二娘了,一心一意地期盼着顺娘介绍的能成。 一桩亲事能成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随着日子的流逝,很快过去了一个多月,梁三郎去杨柳镇把生了孩子坐完月子的杏花给接进了城。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儿累,大家的评都看了,明天一起回。 另外,我看评论里有要看宋玉姐的车的,我想问下亲,想要宋玉姐跟谁开? 还有啊,下一本的新文《大明女土豪》文案已开,有兴趣的可以从我专栏点进,预先收藏下,谢谢大家支持,么扎! 第141章 杏花抱了孩子来, 柯氏和梁二娘以及秀儿都围拢去看,只有梁三郎淡淡的,在外面守着豆腐摊子。 柯氏把孙子抱在怀里不撒手,梁二娘也笑眯眯地看着,秀儿则是踮起脚尖说这个小娃儿像舅妈。 她说这话也是童言无忌, 可却让杏花不由得瞟了一眼守在豆腐摊子跟前的官人梁三郎, 脸上的笑容都淡了些。她直觉梁三郎这一回到杨柳镇来接她进城, 并无多少欣喜的意思。这跟一般的见到自己初生的儿子的男人很不一样, 那些男人要是见到自己娘子生的头生子,一定会笑得合不拢嘴的,更有许多男人会把孩子抱在手里不撒手。 可是,梁三郎没有, 他在见到春生时, 这是梁三郎给儿子娶的名字, 说这孩子生在春天就取了这个名字。 杏花把儿子交到他手上,让他抱一抱时,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去, 看了两眼,脸上的神情有点儿寡淡无味,接着就把春生交给杏花了。 见他对春生寡淡, 当时,杏花心里就有气,然而她现如今是做了娘的人,脾气倒也收敛一点儿了, 没有立即发作,只是觉得心里有点儿堵。 这会儿,她听到秀儿的话,就想难不成是因为儿子春生长得像自己,所以官人不喜欢么。 其实,儿子长得不像官人,这也是杏花的遗憾,因为她巴不得儿子能长得像官人那样俊俏的。虽然杏花自己的相貌也不差,可是她的这张脸若是生在儿子身上,就显得下巴过尖,颧骨过高。所以,她自己先就不太满意了,便拿这个来解释官人在见到孩子之后寡淡的理由。 晚上吃饭的时候,柯氏特意做了几个好菜,迎接儿媳妇带着孙子回家,梁三郎捧着碗在一边默默地吃饭,也没说给杏花倒个酒夹个菜什么的,说些欢迎她的话,就好像是以前在杨柳镇一家人吃饭一样。 倒是柯氏和梁二娘比从前对杏花要客气些,话也要说得多些。 梁三郎在饭桌上告诉了家里人,明日他要去金城镇淘货,他认识了几个朋友,想去淘些便宜的香料和绸缎回来转卖,所以要出去三五日才能回来。他还说,既然杏花回家了,就让她顶替自己帮着干活儿,春生就让他娘带着。 这事情他也是头一次告诉家里人,所以,梁二娘和柯氏一听都很吃惊,梁二娘便问他这要去淘货,可是需要本钱的,家里这才搬进汴梁城,豆腐买卖才做起来,哪有那么多的余钱去给他做买卖。 梁三郎道:“这去淘货的钱,不需要大姐操心,我自有地方筹措,要是淘到货了,这货也能有地方卖。我是想着这做豆腐买卖赚钱太慢,故而想去做一做那赚钱快些的买卖。” 梁二娘听了弟弟的话,真要对他刮目相看了,因为她这个弟弟,她穿成梁二娘之后也相处了七八年了,他有什么样的能力,她这个当便宜姐的还是很清楚的。 在梁二娘看来,她的弟弟相貌生得好,可脑子却不是很够用,也没什么远见和魄力。 他比较适合做个小本买卖,过平淡安稳的日子,要让他去经历大风大浪,她真怕他捞不着鱼儿反而给淹死了。 所以,梁二娘就担心地问:“你去筹的钱可是要还高利的?你可想好了,若是去淘货出了差错,亏了钱,你拿什么来还给人家?” 梁三郎告诉梁二娘,他去筹的钱是不要高利的,总之,这件事他请姐姐放心,出不了什么差错。他还说,他是一个大男人,总不能一辈子卖豆腐,他想去闯一闯,想赚更多的钱,以后让家里的老娘和姐姐的日子过得好些。 说完了,他听到了饭桌旁边摇篮里面儿子的啼哭声,又补充了一句:“我还想让春生……杏花日子好过些。” 男人表露自己的雄心壮志的时候,大多数女人总是会觉得这个时候的男人是特别有魅力的,杏花就是。她这会儿看梁三郎的目光简直充满了崇拜,仿佛她的官人话音刚落,就会成功赚到大钱,就会带给她荣华富贵一样。这一瞬间,她对官人来接自己和儿子表现出淡漠而产生的不满也不见了,反而是即刻表示自己支持官人去闯一闯,还说家里的活儿就交给她好了,有她在,官人可以放心去闯一闯了。 柯氏也跟儿媳妇杏花的意见一致,赞同儿子去闯一闯,闯出一番天地。 见到家里其她两个女人跟打了鸡血一样支持弟弟去闯一闯,梁二娘虽然担心,可也不好再反对了。 于是,她交待梁三郎这一次去看看就行,也不用那么着急就出手淘货,因为她晓得金城镇那里虽然可以淘到便宜货,可也有不少想发财的人去淘到了假货,最后折本的。 梁三郎点头说好,其实,他用这个借口离家也没真想着要去金城镇淘什么货来卖,不过是想去跟杨德仪私会而已。至于金城镇他会去走马观花地看一看,回来之后好向家里人交差,以及多一个借口以后再从杨德仪那里弄钱。 他认为趁着杨德仪现在迷恋自己,她又有钱出手大方,管她要一百贯,她顺手就给了。 只要把她陪好了,弄个几百上千贯不给玩一样吗? 还有,杨德仪答应了他的,若是他能让她满意,以后通过她爹的关系给他弄个官做也是可能的。 因此,梁三郎认定,若是说去淘货做买卖赚钱,远不如把这个杨德仪哄好陪好重要。 杨德仪才是他应该专心专意做的生意,若是有朝一日,他能够成为这个女人的官人,那么凭借岳家的关系,他一定可以做官,获得荣华富贵。到那时,杏花还有她生的像她的春生,他都不会要。 杏花哪晓得她愿意全心全意支持的官人这会儿已经想到了要把她给甩了,去贴上那个能给他带来荣华富贵的荡|妇杨德仪呢。 她还在盼望着梁三郎这个官人有出息,让她这个娘子还有儿子春生能过上好日子呢。 梁三郎次日一大早起来,换了衣裳就走了,他去了梧桐巷的杨德仪的私宅跟她相会,现在有了这个去淘货做买卖的借口,他连豆腐都不用送了,杨德仪跟他见面越来越频繁,两个人打得火|热。 在外面鬼混了两天之后,梁三郎去了金城镇一趟,去码头看货,买了些香料和绸缎带回去给家里面的三个女人。并跟她们说自己这一趟买卖赚了十多贯钱,他还把这钱的零头给了杏花,剩下的整十贯给了姐姐。 梁三郎出去三天回来就有这样的收获,这让梁二娘尽管有些怀疑,可也无话可说了。 至于柯氏和杏花别提多高兴了,尤其是杏花,现在她可真是把梁三郎看成了个宝,所有对他的抱怨和不满也一扫而空了。 梁三郎回家之后的第二日,杏花就抱着孩子,身上佩戴着梁三郎从金城镇带回来的香料做成的香袋去喜家串门了。 她是以看望老领居刘氏的名义进了内院的,恰巧那一日谢二娘在楼下,跟齐氏两个相对坐着做针线活儿,一边聊天。这个杏花进来了要去看望刘氏,她们也拦不住,只得在一边敷衍着。杏花看见谢二娘立马就开始炫耀自己怀中抱着的儿子了,又说谢二娘的肚子圆圆,多半会生个女娃儿,因为她怀着的时候肚子可是尖尖的。 谢二娘不晓得多讨厌她,直接说自己不舒服回房了,让嫂嫂齐氏陪陪这位老领居。 杏花见谢二娘转身又走,又马上在后面大声说自己身上佩戴的香袋是官人去金城镇买的那些西域的商人贩卖的名香,自己官人还买了好缎子回来给自己做春装…… 她倒是没有说出来梁三郎这一趟赚了十几贯的事情,大概也觉得赚十几贯跟顺娘一个月赚几百贯比差得有点儿多,说出来不好意思。 然而她坚信自己的官人有朝一日一定会比谢二娘嫁的喜顺有出息的,比喜顺更有钱。 不但到喜家来炫耀了一番,杏花还抱着儿子去这条街上其他跟她只点过头,买过豆腐的人家去炫耀了。 这么做的结果就是春生因为在外太久,吹了风回来发热生病了。 梁三郎就把杏花给骂了一顿,让她以后不许抱着儿子出去走,否则,就让她回杨柳镇娘家去呆着。 后面的几个月,一直到六月,杏花果真都没有再抱着春生出去串门儿,因为春生自从那一回生病受寒之后,就一直没好。一直吃了几个月的药,捱延到了六月才总算痊愈了。可也因为生病几个月,春生的身体比其他跟他差不多大的婴儿要弱多了。杏花这几个月没少为儿子担心,见儿子好了,特意跑去大相国寺烧了香酬神。 进了六月,谢二娘这“孕”也怀得格外辛苦了。 六月天,正是热的时候,可肚子上还要绑着一个里面填充了绵絮的腹袋,装成大腹便便的妇人。 这在内院,也不可能说成日家不下楼见人,所以隔三差五地谢二娘还是要遭这个罪。 在六月十六沈五娘嫁入汴梁城郑家,顺娘带着谢二娘去吃了喜宴之后,两人就商议着要去金城镇“生子”了。 顺娘这几个月除了把石炭买卖做得风生水起之外,还有一件操心的事情就是去各处育婴院看孩子。 为了□□,她还找陆全帮忙,给他整了个假身份。 陆全问她要这个身份做什么,顺娘说这是她认识的道上的朋友要的,自己只是帮个忙而已。 顺娘做买卖结交三教五流的人,各种人都有,陆全便也没有怀疑顺娘的话,真利用关系去给她弄了张假身份来。 拿着这假身份,顺娘在六月十八日借口去金城镇谈生意,带着谢二娘出了门儿。 一般的女人要是真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临盆了,是断然不会出门儿的,可是顺娘却说娘子在家里呆闷了,带她去坐船散心,将谢二娘带出了门儿。 这一趟去金城镇,她没有带黑娃,也没有带石头,只带了谢二娘一人,还特意去雇了一艘船,两人坐船去了金城镇。 除了喜家人之外晓得此事的人没有不劝谢二娘不要出门儿的,可喜顺两口子依然一意孤行,这也让人觉得有些琢磨不透。 谢二娘这是跟着顺娘头一次出远门儿,尽管金城镇到汴梁城也算不上远,可却要比杨柳镇到汴梁城远多了。 上了船,她看着船舱外的风光也觉得新鲜,一想到明日就有两个孩子抱在手上了更是兴奋外加紧张,絮絮叨叨地低声跟顺娘说些一听就没经过大脑的话。 顺娘坐在她旁边,一直握着她的手说一切都安排好了,她放心,让她别紧张得说话都颠三倒四的。 谢二娘就笑了,咬咬唇道:“官人,我这心里觉着好像真要生孩儿似的……” 顺娘摸一摸她的“大肚子”,揽她入怀:“辛苦你了,这几个月真不容易,好在,咱们就麻烦这一回。” 谢二娘道:“为了孩儿,说什么麻烦。” 顺娘笑:“我看你有成为孩儿奴的潜质,我可得跟你说清楚了,以后有孩儿了,不许你惯着,不然我就早早地把他们都送学堂里去,跟可成一样十天半月才准回来。” 谢二娘嘟嘟嘴:“晓得了,我不惯着就是。” 两人坐的船到了金城镇,顺娘就带着谢二娘入住了城中间一家环境又好又僻静的客栈。 住了一宿,顺娘次日一早起来去了金城镇育婴堂,把前几日早就看好的一个男婴女婴收养了,顺娘特意挑的个头差不多的,脸盘子也清秀的,抱了回去。她一把孩子抱回去,谢二娘就取下了那个折磨她的腹袋,两人退了房,重新找了一间客栈住下。 喂了两个孩子一些糖水之后,顺娘就跑出去雇奶娘了。在金城镇的牙人那里,顺娘找着一个姓楚的奶娘,就把她给雇回去喂两个孩子的奶了。她对那楚姓的奶娘说,自己的娘子来到这金城镇之后早产,没有奶水。又要在这里住上一个月才能回汴梁城去,这一个月就麻烦她奶这两个孩子了。 楚氏说自己照顾两个孩子不在话下,而且还可以伺候谢二娘,让小两口放心。 接着,顺娘又回了趟汴梁城,告诉家里人谢二娘在金城镇早产了,要在那里呆上一个月,坐完月子才回家。 刘氏等人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外面的人,比如说梁二娘还有易氏晓得了,就说谢二娘不听劝,这可好,去了金城镇早产了吧。谁家女人要临盆了还往外面跑,然而等两人晓得谢二娘生了龙凤胎时,又异常羡慕,纷纷向顺娘道贺。 顺娘到底是不放心谢二娘跟两个孩子,还有奶娘冯氏在杨柳镇的,于是便三天两头的往金城镇跑。一月里头,倒有半月住在金城镇的客栈里。 好容易等到谢二娘在金城镇的客栈里面把这月子坐完,顺娘才带着她,还有两个孩子,以及奶娘冯氏回了汴梁城。 一回家,外院内院的人都围过来看孩子了,各个都说这两个孩子好看,然而却没有人能看出来这两个孩子到底像谁,于是便囫囵地说小郎君像顺娘,小女郎像谢二娘。 谢二娘这一个月呆在金城镇客栈里面“坐月子”,倒是真长胖了,颇有些产后妇人的样子了。 她这一个月心情好得不行,顺娘给她吃的也是标准的“月子餐”,顿顿肥鸡蹄子吃着,不长胖才怪。 顺娘对谢二娘长胖了甚是满意,说这才像个当娘的。 谢二娘也惊奇地发现自己自从成了两个孩子的娘,就再也没有那么注意打扮和身材了,她的心里一整日里头倒是有大半日挂念着两个孩子,剩下的才分给了顺娘。以前顺娘出门去,一日没在身边儿她就牵肠挂肚的。这会儿,有两个孩子在身边,即便顺娘出去两三日,她也不觉得难捱,反倒是觉得这日子一眨眼就过去了。 她整日家操心的事情就是两个孩子的吃喝拉撒,简直是有子万事足。 顺娘给两个孩子取名,男孩儿叫做喜可宁,女孩儿叫做喜明萱。 然而谢二娘却不叫他们的大名儿,而是叫他们大狗,二丑。 顺娘听她这么喊两个孩子就有些不乐意了,问自己给两个孩子取的名儿不好听吗,非得这么叫。 谢二娘告诉她说孩子的小名儿取得贱好养活,大名儿要等到入学之后再叫比较好。 顺娘便说这是迷信,可成和慧儿也没什么贱名儿不是长得好好的吗? 谢二娘不听顺娘的,非得按照她的意思来叫两个孩子,顺娘没办法,只得听之任之了。因为跟两个孩子在一起的时间,谢二娘远比她多得多,两个孩子看见谢二娘也比她这个“爹”要亲得多。谢二娘大狗二丑那么一叫,两个孩子都要回应她,朝着她手舞足蹈,吚吚哇哇。若是她去叫什么可宁和明萱的话,两个孩子根本不搭理她。所以,她也毫无办法。 因为谢二娘在杨柳镇“早产”,所以两个孩子的满月宴是补办的,是在顺娘和谢二娘带着孩子回来之后的第三日,去包了家酒店请客。这家酒店呢就是宋家正店,顺娘想反正这买卖给别人做还不如给宋玉姐做呢。虽然宋玉姐可能也没把这二十桌当成一回事,可顺娘想宋玉姐开酒店赚别人的钱是赚,赚自己的也是赚,自己现在经济状况好多了,也想回报一下她。 自打出了上一次宋贵被拘押开封府衙捱了打,暴露了宋贵是幕后指使劫持谢二娘,宋玉姐上喜家向谢二娘致歉的事情之后,顺娘只跟宋玉姐因为生意上的事情见过一次。两人之间似乎纯碎就像是朋友关系了,尤其是宋玉姐,说话很注意分寸,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说一些含糊不明听着像是惦记顺娘的话。 宋玉姐后来跟曹绮红说起此事,曹绮红道:“我怎么觉着你还是没放下呢?不然,你也就不会如此放低身段儿,还要去跟谢二娘致歉,毕竟之前她爹娘害你,你大哥后来又害谢二娘,两边扯平了,你完全可以不用那么做的。其实,你那么做,还是想在喜顺跟前显出你的大度罢,喜顺对你映象一如既往的好。你这么做,是不是叫做退可攻进可守?” “……不,我们绝不可能了。”宋玉姐摇头道,脸上神色落寞。 曹琦红听她如此说,只是拍一拍她的手以示安慰,道:“明白这个就好,就当做了个不怎么好的梦,如今都过去了。我呢,也是个不想再嫁的妇人,以后咱们作伴如何?” 宋玉姐闻言微微一笑,反握了她的手,点了点头。 顺娘给两个孩子补办的满月酒,来了很多客人,除了宋玉姐和曹琦红外,还有沈大娘跟沈五娘,以及两人的官人。余下的就是冯珍,华家人,卓家人,戴胜家,梁家人,以及枣树街上的一些街坊邻居。甚至,谢乙夫妻,还有陆展夫妻都来了。 老实说,谢乙夫妻知道顺娘要在宋家正店请客,他们两个要见到宋玉姐时,是不太好意思来的。然而,想到自己的外孙和外孙女的满月酒,这一辈子只有一次,于是一狠心也来了。他们在见到宋玉姐之后,脸上都讪讪的,宋玉姐呢,也当做没看见这两个人。 这一次顺娘办满月酒,倒是有一个人引起了宋玉姐的注意,这个人就是穿着男装的冯珍。 实在是冯珍这么穿,让宋玉姐联想到了另一个穿男装的女子顺娘,她就会想,这个冯珍会不会也喜欢女人呢。于是,她特别留意冯珍如何跟谢二娘说笑。 曹绮红看到宋玉姐在席间不时看向谢二娘那边,就也留意到了冯珍,不由得低声告诉宋玉姐:“那个穿男子衣裳的是个女子,乃是殿前都指挥使冯义诚之女,你可别看岔了,看上了人家。” 第142章 “她叫什么?”宋玉姐收回视线, 端起面前的一杯酒浅浅抿了一口问曹绮红。 曹绮红脱口而出:“单名一个珍字,也就是珍宝的珍,今年十六岁。” 宋玉姐笑:“你倒知道地如此清楚?” 曹绮红:“她爹是去年才进京的,官家亲封的殿前都指挥史,掌管禁军, 这个官职若不是深得官家信任的人是不能担任的。朝中大臣, 没有人不侧目, 对于其家眷亲戚定然也是探听得清清楚楚。我爹和我哥就在饭桌上说起过冯家人, 这个冯珍也是从他们嘴里听来的。据说这个冯珍弓马娴熟,在边关时就常随父兄上阵杀敌,没有人把她当女儿家。进了京之后,她也是我行我素, 常常男装示人, 让不知根底的人常把她错认为男子。对了, 上一回你大哥手下的人劫持谢二娘,就是让冯珍带着禁军斥候去找到谢二娘的……” “这个我知道,只是, 我没想到她是长这样的。”宋玉姐端着酒杯,又遥遥地看了那个冯珍一眼。 曹绮红忽然皱了粥眉,有些玩味地看了看宋玉姐, 嗤笑道:“她可是个女子啊,自然是不同于一般男子,容貌俊秀。” 今日来宋家正店参加顺娘和谢二娘两个孩子的满月宴的也有几桌女客,曹绮红和宋玉姐坐一桌, 谢二娘和冯珍还有沈家姐妹坐一桌,两桌人之中还坐着其她几桌人。恰巧此时奶娘楚氏抱着两个孩子进来,坐在这间屋子里吃席的女人 有不少人过去看孩子,宋玉姐也站起来走了过去。 曹绮红见状,也跟随在宋玉姐身后过去了。 此时谢二娘从楚氏手里接过了女儿抱在怀里逗弄着,冯珍也凑过去笑眯眯地看着。 “哟,这小娘子生得好生标致,以后定然是个不比她娘差的美人儿。”忽然一个人染着丹蔻的手伸过去摸了摸喜明萱的脸笑着说。 都不用抬起头来看是谁,谢二娘已经知道了这个说话的人是谁了。 现如今面对宋玉姐,谢二娘也没像以往那样紧张了。自打上次出了劫持的事情之后,宋玉姐上门儿来向她致歉,然后再没有来喜家找顺娘,顺娘也没跟宋玉姐来往。谢二娘觉得自己的小日子过得十分宁静惬意,没有把宋玉姐再当成威胁。就是这一次顺娘为两个孩子办满月酒挑选了宋家正店作为办酒席的地方,谢二娘也没有出言反对。 “承宋娘子吉言。”谢二娘抬头迎着宋玉姐的目光笑道。 宋玉姐点点头,接着她撸下手腕上的一个金镯往小女郎的襁褓里塞,说自己就把这给孩子做见面礼吧。 谢二娘忙说太贵重了,使不得。 宋宋玉姐笑道:“你生了千金,她就能受得起我给的几两金,记住哟,我可只给你生的这个小女郎,小郎君可是没有的。” “哎呀,宋娘子这是偏心了,为何独独爱女郎,不爱郎君。” “这话没说对,宋娘子自己就生了个小郎君,她怎会不爱郎君了。” 宋玉姐含笑不语,转身走开时,被后面的人一挤,站不稳,尽然踩着了坐在谢二娘身边的冯珍的脚,于是宋玉姐很快就向冯珍道歉。 冯珍自然说不要紧,宋玉姐接了一句话:“冯小娘子,你说咱们是不打不相识还是不踩不相识呢?” “两者兼有。” “那改日有空我倒要向冯小娘子好好请教,还请你不吝赐教。” “好说好说。” “一言为定。” 说完,宋玉姐莲步轻移,重新走了回去入席。 曹绮红全程没吭一声,又跟在宋玉姐身后走回去,坐在了她身边,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其实玉姐你问人家冯小娘子的话,我也能替你指点迷津呢。” 宋玉姐笑:“我偏要她说。” 曹绮红:“这倒有些意思了,难不成你想攀附权贵?” 宋玉姐:“你这么说也是可以。” 曹绮红微微摇头,道:“我却是有些看不透你了……” 嘴上这样说,但她的心里却开始有了疑惑,想到了另外一种解释。 只不过,虽然想到了宋玉姐有可能男女不忌,喜欢穿男装的女子,但曹琦红还是不大敢肯定。 思及至此,她又去看那冯珍,不知道为何,她又想到了宋玉姐之前喜欢的那个喜二郎。 忽然,她脑子里就像是打了个闪一样,居然想到了喜二郎不会也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子吧? 有了这种想法之后,一时之间,就像是要印证这种推测一样,曹绮红想起了关于喜二郎的种种。 比如说身高,比如没有看见喉结,也没有看见过胡须,喜二郎的肤色尽管和普通男子差不多,可是脸上却要光滑得多。 但要是像自己推测的喜二郎是个女扮男装的男子,那人家可是跟谢二娘成亲,生了两个孩子呀。 这让曹绮红犯迷糊了,然而她觉得自己前一个推论是不会错的,那就是宋玉姐明显对女扮男装的冯珍感兴趣,刚才借着过去恭贺人家谢二娘喜得千金,故意跟冯珍搭话。 要是宋玉姐真得对女子感兴趣的话,她倒觉得是一件好事。 俗话不是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吗,她可是比冯珍离宋玉姐要近得多。这么久了,宋玉姐都没有感觉出来自己对她的一些情意,或者在确定宋玉姐也能够喜欢女子接受女子之后,自己应该做出一些改变? 先前她一直那么久没有对宋玉姐表白,不过是担心自己过于冒昧了,以后跟宋玉姐连朋友都做不成。然而现在出现了这个冯珍,倒让她有了点儿危机感,觉得自己要是再不改变,宋玉姐怕是要属于别人了。 虽然,她觉得冯珍不大可能喜欢宋玉姐这样的,要是冯珍真是一个喜欢女子的女郎的话。 冯珍喜不喜欢女子,这个问题,其实还有一个人想过,那就是谢二娘。 她总觉得冯珍对自己过于好了,在扔掉那一瓶子治疗疤痕的御药之前,她是觉得冯珍大概会是跟自己和顺娘相同的人。尽管她面对着顺娘时,坚决不承认顺娘的推测,那就是冯珍喜欢自己。 后面她扔掉了那瓶冯珍给的祛疤痕的御药,也就想当然地将冯珍划在了不喜欢女人的那一类里面。 其实这不过是掩耳盗铃而已,只是她从来没有认真仔细去想过。 谢二娘此时在宋玉姐笑着对冯珍说了那么多话之后,忽然想,要是冯珍跟宋玉姐凑成一对的话,对大家都是好事。那样一来,估计顺娘会彻底放下宋玉姐,冯珍呢也不会成为顺娘嫉妒的对象,也不会成为自己的诱惑了。 她觉得自己现如今不但有顺娘,还有了孩子,有了一个完整的家,就应该杜绝一切诱惑,好好地跟顺娘和孩子们一起过日子。 所以,她惟愿冯珍若真是喜欢女子的话,能够跟同样也喜欢女子的宋玉姐在一起。比起对她始终是诱惑的冯珍来说,她更喜欢跟冯珍是淡淡若水的朋友。 宋玉姐隔天果然命人送了一张请柬去冯府,请冯珍到家里吃茶说话。 冯珍呢,接了请柬想了想,后面果真欣然赴约了,至于两个人谈了些什么,谁都不知道。只是两人就此成为了朋友,也常来常往了。碰到冯珍去宋玉姐家里玩,曹绮红也在的时候,三个人还在一起吃茶吃酒,俨然都成为了朋友一样。 倏忽一年多转眼过去,进入了嘉佑四年的八月,顺娘开始在汴梁城里找房子,打算买一座像样的宅院,让一家人住得好一些。 自从开了第二家石炭铺子,这一年多下来,她不但将之前借的岳父岳母的钱都还了,还攒下了三千多贯钱。她留下了一千贯钱,打算留着这个钱作为买卖的流动资金,剩下的二千三百贯钱,她呢,也做了安排,那就是用两千贯去买一个两进带花园,或者三进的房子。剩下的三百贯钱,她也有打算,回喜家庄把之前的喜家的老屋买回来,顺带着修葺一翻,再在喜家庄买上几十亩好地,然后雇佣当地庄子上的农人帮着守房子和将地租出去给别人种。 这要在京城买房子也不是小事,顺娘托了人帮着找那些要出售符合自己条件的房子,再慢慢去看。 在挑选到合适的房子并且买下之前,她带着老娘回了趟喜家庄,把之前卖出去的老宅和地都买了回来,趁着找工匠修葺破旧的老屋,她又去买了喜家庄附近的五十亩好地。 当然,这一趟她带着老娘回喜家庄是以穿女装的样子回去的。 刘氏经过宋玉姐介绍的御医的诊治,两年多后,已经可以说话,虽然话说得不是那么利索,也能够行走了,尽管要拄着拐杖。 那御医说了,再坚持治上一年,刘氏丢掉拐杖行走有望,话也能说得更加流利。 刘氏听了,私下对顺娘说要不别治了,就是现在这样她已经很满意了。因为就她知道的,之前她看见过的偏瘫的人,大多数都是要不了一两年就死了,哪有像她这样,居然还能够说话和拄着拐杖走路。 她能够这样,还是多亏了顺娘肯花钱,还给她找了御医来。 这两年下来,她晓得自己花的钱比回来买喜家老宅还有地的钱都多,再治上一年,怕是还要花一两百贯钱进去,这可比可成在华氏族学花的钱都更多,她实在舍不得。 顺娘听了就对她说,让她别操心钱的事情,她说自己的生意做得很好,这一二百贯不算什么。她还说,要是老娘不把病治好,这个钱可白花了,而且以后见了人家宋玉姐也不好交代。毕竟怕人说,请了个御医,又花了那么多钱,没把这偏瘫个治好,那不是让人家御医的名声受损吗? 刘氏听了顺娘的话,这才不固执地坚持不再治疗了。 这一趟回喜家庄来,她别提多高兴了。 顺娘亲自赶着自己家买的大青骡套的车,赶着车回喜家庄,到了喜家庄,花了几十文钱借住在原先喜家的老邻居家里,顺娘就去办事了。 刘氏就跟庄子上的妇人们唠嗑,大家都对喜家人三年后就回来买回原先卖出去的老房,又去买了庄子附近几十亩好地吃惊非小。 纷纷问刘氏是不是给顺娘找了个好女婿,女婿家又有钱,所以这才有钱回来买屋买地呀。当然,也有人在心里暗自猜测,别不是刘氏把守寡的大郎媳妇齐氏给人家做媳妇了吧。毕竟这一趟回来,要是顺娘嫁了有钱人,不是该那个有钱的女婿陪着顺娘一起回来吗?但顺娘却是一个人回来的,而齐氏又没见着回来,所以极有可能是刘氏把守寡的媳妇卖钱了。 刘氏骄傲地告诉她们,这一趟回来买房子买地,这都是因为顺娘能干,在外头做买卖赚的钱。 她这么一说,那些妇人同样吃惊不小,因为顺娘这么一个待嫁的女子又没有成亲,竟然有本事做买卖挣钱,这也是挺稀奇的。她们就问刘氏顺娘做的什么买卖啊,刘氏据说顺娘做的绸缎生意,去金城镇淘些便宜的货去东京城里卖,赚了钱。 这可是她来时跟顺娘商量好的,绝对不能对庄子上的人说实话,包括她做的什么生意,在哪里住。就是害怕有人到时候进城去找到喜家一打听,那时候她这女扮女装的事情被知道了,那是一定会有祸事上门的。 刘氏这一说,这些庄子上的妇人们都释然了,这出去三年做三年绸缎买卖,攒下二三百贯钱倒是可能。 庄子上修葺房子买地都是大新闻,顺娘和刘氏回到喜家庄的那段时间,整个庄子上的大人小孩就跟赶集一样往喜家老屋跟前凑。 顺娘毕竟不是原主,而且穿来的时候也没看见过这些人,见到那些人见天围堵着喜家的老宅,又吵又闹,真是很不喜欢,巴不得办完事就早点儿回去。 好容易半月之后,顺娘带着老娘回乡买房置地,雇了人守房子种地的事情办完,她就带着老娘回了城。 然后顺娘就惊奇地发现,老娘这一趟回了喜家庄之后,说话都比去之前更利索了,或者是跟那些庄子上的女人们整日家唠嗑的原因,这半个月说的话比一年在喜家都说得多。 刘氏告诉顺娘,这一趟回去把老家的事情办了,以后她就没那么操心顺娘了。因为就算顺娘的买卖哪日出了问题,再不济一家人还能够回喜家庄去过活呢。 顺娘点头:“古话说狡兔三窟,这才挖了一个呢,待到来年再赚些钱,我再去别的地方多买些地,弄个庄园起来,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到了夏日还能去庄园里头消暑,别提多美了。” 刘氏一听,立马说这样好,她觉得买地永远比买房子实在。 顺娘却不这样认为,她认定一条,在东京城里买房子一样不比花同样的钱买地的收益少,甚至还要多。她想弄个庄园起来,除了想要多个退路外,另外就是她这个穿越者在穿前实在是很羡慕那些拥有庄园的人,尤其是英伦贵族的那种庄园。当然,在这时候的大宋,要建个庄园也不可能是欧式的,只可能是中式的。可即便是中式的庄园,顺娘也觉得能够满足她的梦想。 只是这样一个庄园,没有两三千贯也是弄不起来的,所以她才说还要赚上一年的钱才行。 回到了汴梁城家里,顺娘发现两个平时她一回来就摇摇晃晃跑过来抱住她小腿,亲热地在她腿上蹭,稚气地口齿不清喊她“爹”的两个娃儿不过来了。 原来顺娘这出去了半个多月,他们都不认识她了。 谢二娘走过来直笑,指着顺娘对两个孩子说:“大狗,二丑,快叫爹呀。爹出去一趟,你们就不认识了么?” 顺娘见他们还犹犹豫豫地,就走过去,一手一个把他们抱起来,说自己是大虫,要咬掉他们的小耳朵了。一边说,一边作势去咬他们的小耳朵,吓得他们两个哇哇叫,连忙喊娘救命。 喊完了,就咯咯咯地笑,最后抱着顺娘的脖颈,小嘴儿亲她的脸,喊爹了。 这个老虎吃耳朵的游戏是顺娘常跟他们一起玩的,只要这么一招,两个孩子就想起她是谁了。 顺娘狠狠地亲了两个孩子一通,这才把他们放下地,让随后进来的乳娘楚氏把两个孩子带出去玩,再接了谢二娘捧过来的茶,一边喝着一边跟她说起回喜家庄的事情。 谢二娘听她说完了,却是告诉了最近冯珍来找自己,说了一个五品官因为调动要卖掉在京城里置办的宅子的事情。那宅子是个带花园的三进院,卖价就在两千贯左右,宅子就在石磨街后面的一个名叫梧桐巷的巷子里。据说那宅子闹中有静,是个住人的好地方。 顺娘一听,倒觉得那位置不错,在这里也住了两年多了,她对于这附近的情况是比较了解的。 梧桐巷的居住人家不多,前面是很热闹便于购物的石磨街,她曾经路过那里,晓得那条巷子里住得人家多半都是有点儿钱或者做着不大不小官的人,要拿到现代比,也算是高级住宅小区了。 若真是买了那个宅子,离枣树街不远,便于去原先的铺子经管买卖,还能够跟原先枣树街的邻居来往,顺娘觉得不错。 遂对谢二娘说:“那你明日让人给冯小娘子送个信儿,看这两日,烦她带着我去瞧一瞧。我想既然这事儿是她说给你的,必定那五品官是她认识的人,我要看上了,一说就能买下来的。” 谢二娘道好。 次日,她果然派杏儿去了一趟冯府,传了信儿给冯珍,冯珍得了信儿,让杏儿传口信给谢二娘,约了两日后吃了晌午饭一起去梧桐巷看那个宅子。 两日后,顺娘吃了晌午饭,换了一身衣裳,步行去了梧桐巷。 她到的时候,冯珍已经在那里了,两人就结伴去梧桐巷第八家看那个待售的宅子。 冯珍去拍了门,门开后有个小厮把两人领了进去跟这个宅子的主人相见。 顺娘一路走着,看这个宅子的格局,房屋情况还有栽种的植物和花卉等。粗粗一看,她就挺满意,心想,这果然是官吏居住的房子,远比一般的百姓们住得更讲究。 到了二进院主人所在的大厅,顺娘见到了卖这个房子的一个五品武官,知道了他是调到别处去才卖房子的。他还说,因为他是冯珍爹的手下,所以这房子他也不胡乱喊价了,三年前两千贯买的,现如今还是两千贯卖给顺娘。要是顺娘满意,明日就可以带钱过来跟他交易。 顺娘没有立即表态,而是让这个武官带着自己去把这个宅子各个地方都看完了,然后才拍板买下来。她说明日还是这个时候,她会带着钱来跟这个五品武官交易,到时候劳烦冯珍做个见证。 冯珍一口就答应了,顺娘谢了她,说等到买了房子,搬了家,就请冯珍到家里吃饭,只要自己会的拿手菜,全都做给她吃。 两人边说边笑从宅子里出来,那五品武官将她们送到了门口。 恰在此时,隔壁一家门口停着的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上头下来两个勾肩搭背,嘻嘻哈哈的年轻男女,看样子,他们不是夫妻就是情侣。 两人径直走进了已经打开的宅子门儿,那一辆马车则是随后被车夫赶离了这条巷子。 五品武官看到顺娘和冯珍在看到隔壁进去的那一对男女之后都面现惊色的样子,就悄悄地告诉她们:“这隔壁的私宅是方才那个美妇买下来跟人私会之处,我买下这宅子之后,可是见到过她换了好几个男子呢……” 顺娘跟冯珍听了面面相觑,嘴巴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 因为刚才勾肩搭背进去的那两个年轻男女,她们认识啊。 男的,顺娘认识,那不是梁三郎吗? 女的,冯珍认识,那不是仁义街头一家杨枢密的掌上明珠,已经嫁为人妇的杨德仪吗? 第143章 顺娘跟冯珍也不是爱八卦的人, 所以在听了那五品武官的话之后,只是在自己心里鄙视各自认识的人。 结伴走出了梧桐巷后,就向对方告辞,各回各家。 顺娘回去之后,不免把今天在梧桐巷看见的事情对谢二娘说了, 谢二娘听了吃惊之余, 就把梁三郎给狠狠损了一番, 然后说杏花可怜。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你忘了吗,那个杏花嘴多碎,从前在杨柳镇,到进了汴梁城, 她在你跟前说了多少尖酸刻薄的话。话说回来, 这个梁三郎真是渣, 成亲生子了,还在外面胡来。”顺娘摇头道。 谢二娘听了,就去顺娘腿上坐着, 抱住顺娘的脖颈,夸顺娘好,成了亲顾家爱媳妇爱孩子, 从来不在外头胡来。 顺娘听见谢二娘夸自己,心里当然高兴,便也伸手搂着她,笑着说谢二娘这是变相地夸她自己有眼光, 嫁了个好人。要是当初瞧上了那个梁三郎,这会儿难免会跟杏花一样。可怜那杏花还在枣树街逮着个人,就夸自己的官人好看能干,这枣树街上的男子们都没有一个比她官人更好的。 谢二娘赞同顺娘说的,然而还是补充了一句:“我就从来没瞧上过梁三郎,一早就打定主意了,非你不嫁。在我心里,你是天底下最俊俏的,别人都比不上你。” “哈哈哈哈!娘子,你今日到底要给我吃多少糖,快别这样了,心都要给你说的话甜化了。” “我是说真的,哪有给你吃糖。” “嗯,如此一来,我倒也能明白杏花为何逮着个人就夸她官人了。只是,她只知其夫的面,不知其夫的心啊。我倒犹豫,是否要把今日看到的说给嫂嫂听,让嫂嫂跟梁二娘带个话,梁二娘好管束一下梁三郎。总想着如此一来,或许以后梁三郎有所收敛,一家人日子过得和气些。” “官人,不可,咱们可不能掺和到杏花跟梁三郎的事情里头。我也并不是小肚鸡肠,成心就想看杏花的笑话,而是怕那梁三郎晓得了是你看见了他在外头跟别的女人私会,回来传话给他姐听,他会心生恨意。况且,我听你说他私会的那妇人也是个有钱有势的,梁三郎会因他姐姐管束就不跟那妇人往来了吗?这事啊,依我想的,即便你让嫂嫂传了话给梁二娘,梁二娘会管束梁三郎,但却绝不会跟杏花说。梁三郎呢,老实一阵儿后,还会去私会那个有钱有势的妇人。最后这事情,你可讨不了一点儿好,反而还遭梁三郎记恨。不是有句俗话是,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么?梁三郎就是个小人,咱们最好跟他不要搭上一点儿关系,毕竟你是做买卖的人,在外越少跟人结仇越好……” 顺娘点头:“你说得对,这也是我先前跟你说我犹豫之处。梁三的闲事最好少管,然而今日我去看了那宅子,跟人定下明日就要去买下来。若是买下来之后跟梁三私会那妇人做了邻居,家里人若是撞到了他们的私情,消息不是一样会传到梁家人耳朵里么,到时候不定梁三郎还是要怪我们。” 谢二娘问:“那咋办?难不成咱们就不买那宅子了么?” 顺娘蹙眉想了一会儿说:“当然要买,可却别那么快搬进去。买下来之后,就把这宅子买在何处散布出去,到时候梁三郎听到了,必定不敢再去梧桐巷私会那妇人。他们要私会,也得换地方。只要换了地方,梁三郎跟那妇人的私情若是暴露了,也就不关咱们的事情了。” 谢二娘:“好,就这么办。你明日去买了宅子之后,散布此事就交给我罢。” 小两口商定此事,一起去开了箱子,把明日要买宅子的钱都准备好。 两千贯是个大数目,需要好几个箱子才能装进去,两人一起忙活了半天。 吃晚饭的时候,顺娘在饭桌上把选了何处的宅子,以及那宅子的格局,还有需要多少钱都跟老娘和嫂子说了。 刘氏和齐氏听顺娘说得如此好,都巴望着早点儿搬进去,顺娘却说,现在住着的这房子要到年底租约才到期。房子买下来之后,要清理修葺装饰等,这需要几个月才能弄好。所以,她打算到年底再搬家。 其实,顺娘看上的那宅子根本就不需要修葺,那宅子的主人还把里面的家具都送给顺娘,喜家人搬进去之后其实只需要买些小物件就行了。顺娘这么说不过是想要留出时间,让梁三郎知道消息,跟他那个情妇另外寻一个私会的地方而已。 虽然刘氏和齐氏想要搬进喜家自己的新家的心情很急迫,然而她们全听顺娘的,所以这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于是,次日,顺娘让黑娃跟几个伙计帮着把那几箱子钱都抬上了车,又让黑娃驾车,自己坐在骡车上去了梧桐巷。 买房的过程很顺利,因为昨天就商量好了的,两边签了买房契书,中人,见证人都在现场,然后顺娘将钱交给那武官,武官则是把房契和钥匙给了顺娘。双方再次约定,七日之后,武官全家人搬走了,顺娘就可以带着家人入住了。 顺娘对那武官说,喜家人不着急入住,武官也不用七日之后就搬走的。 武官笑道:“喜官人的美意我心领了,然而七日之后我要去任上,不能耽搁。” 顺娘:“那就随意。” 这种面子话,顺娘当然是要说的,再说了,她今日带了黑娃来这么说也是说给他听的。 又寒暄了一会儿,顺娘就带了黑娃,辞了那武官和冯珍回家了。 回到家里,她把房契先给了谢二娘看,谢二娘捧在手上仔细看着,高兴得合不拢嘴,说这下子好了,一家人住自己的房子了,这可算是在汴梁城里立足了。以后家里的孩子们长大了,可成和可宁娶了媳妇也住得下。 顺娘听了,就问她把女儿明萱考虑在内没有,若是将来明萱不喜欢男人,也跟自己一样喜欢女人,要娶个媳妇回家,谢二娘可给她考虑了房子住。 “……”谢二娘果然听了顺娘的话愣住了,老实说,她还真没想过顺娘说的这种情况,她想的是明萱长大要嫁出去的。 愣了一会儿,她问顺娘:“二丑能跟你一样么?” 顺娘笑:“不好说,不过,你最好还是给她考虑一间院子,以后无论她是嫁出去还是娶进来,又或是招赘一个女婿,都有地方。” 谢二娘抿抿唇:“好。” 因为这房契上画着那个宅子的大致的构造图,故而谢二娘就跟顺娘坐在一起,看着那些图开始安排起来了。 这也倒是一种乐趣,顺娘发现自己不但喜欢,谢二娘也喜欢。 估计无论古今,百姓们头一次置业都是相当兴奋和高兴的,会进行种种设计和规划。 顺娘心中的满足感尤其强,这也是她这个穿越者头一次买房子,还是买的豪宅,还是她凭借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勤劳吃苦获得的。 有那么一瞬间,她自信心爆棚,觉得自己在这个大宋会成为大富豪,简直是手到擒来。 顺娘买下了梧桐巷的那一处高级住宅之后,喜家人的说笑声就没有断过。 刘氏和齐氏好想去看看那修葺中的房子是什么样的话,但顺娘却让她们别着急,再等等。 谢二娘第二日硬拉着齐氏去买菜,她拉着齐氏先就去了梁家豆腐店,在买豆腐的时候,便把顺娘买了梧桐巷第八家大宅的事情对梁二娘说了。 彼时,梁二娘跟杏花都站在豆腐摊子之后招呼来买豆腐的客人,谢二娘眉飞色舞,话又说得那么大声,杏花当然也听见了。 当谢二娘说出那宅子花了两千贯时,杏花别提有多嫉妒恨了,她看不得谢二娘那得意洋洋的样子,一声不吭地转身走进了院子里。 院子里,梁三郎在做豆腐,杏花走进去看见梁三郎忙碌的身影,觉得他再也不同往日那样怎么看怎么顺眼了。 柯氏那个时候正在带着孙子春生,见到杏花脸色不好看地走了进来,盯了儿子看了几眼,拧身走去西厢房,推开门,再砰地一声把门关了,不禁奇怪儿媳妇这是怎么了。 她抱起春生走出去,就看到了女儿一个人在摊子跟前忙碌,买豆腐的客人很多,一堆人拥在摊子跟前。 于是,她便走过去将孙子放下帮忙,春生就在豆腐摊子跟前玩。 忙了小半个时辰之后,豆腐摊子跟前才没那么多人了,柯氏也松了一口气,这才顾得上问梁二娘话了,她问女儿刚才杏花是怎么了,突然跑回院子里去,然后很生气的样子把门打开了进去就没有再出来。 梁二娘道:“多半是听见喜家买了个大宅子不欢喜呢。” 柯氏问:“多大的宅子,多少钱,在哪儿?” 梁二娘就把顺娘买的房子在哪里多少钱都跟老娘说了,柯氏听完不由得啧啧赞叹,说顺娘好能干,这才进城两年多,就买得起那样的好房子了。 恰巧梁三郎做完豆腐,提着两桶豆腐出来补货,就也听到了柯氏的赞叹之语。 他忙也打听此事,柯氏把从女儿那里听来的话转述给他听了之后,他的表情却有些奇怪,看起来除了吃惊还有焦急。他又问其姐,喜家是什么时候去买的梧桐巷的宅子,打算什么时候搬进去。 梁二娘道:“适才谢娘子说,那宅子是昨日去看了买下的,听说是冯小娘子认识的人要卖,故而去瞧了就买了。至于什么时候搬进去,谢娘子好像也说了,那宅子要修葺一下,要到年底才搬。” 梁三郎听完松了一口气,然而他心里同样对于顺娘能花两千贯钱买下梧桐巷的宅子感到气愤。 他都跟那个杨德仪胡混了一年多也才弄了几百贯钱在手,再加上后来陪着杨德义去吃喝玩乐,他还花出去不少,手上现如今也只不过有二三百贯钱的余钱。他觉得那个杨德仪也挺精,给他一次钱,不过是几十贯,不会超过一百贯。并且还要他开口要才会给,而他也不可能三五天就要一次,差不多都是十天半个月要一次钱。他也试过三五天要一次,可杨德仪却会当成耳边风,并不答应他。 所以,他并不能暴富,跟杨德仪厮混之余,还是要回家来辛辛苦苦地做豆腐,还是要面对杏花那个讨厌的女人。自从跟杨德仪在一起胡混之后,他就对杏花彻底失去了兴趣。他觉得杏花又土气,又刻薄,生完了孩子身材也差劲儿,他一点儿都不想碰她。 梁二娘见弟弟也面色不好地走了进去,不由得摇摇头,她能够想到弟弟和他媳妇儿杏花为何这样。 她道:“娘,你叫杏花出来守着摊子,难不成.人家喜家买了宅子,她就不做买卖了。人和人是不能比的,不然,为何有人能为官做宰,有人却只能路边乞讨呢?” 柯氏点头:“谁说不是,为娘这就进去叫她出来守着摊子。” 说完,她就往屋子里走,可走出去两步,却想起了手上没有抱着孙子春生,于是走进铺子里去喊春生的名字,可却没有听到孙子的回答。 这下子她着急了,忙问在院子里的儿子看见春生进来没有,梁三郎说没有看见。 柯氏立马就想起了以前在杨柳镇可成不见的事情,这下子她都快急哭了,即刻让儿子快点儿出去,到街坊邻居家看看,看孙子在不在,她怕孙子被人抱走,或者走丢了就完了。 梁三郎一听立刻冲了出去,梁二娘看见弟弟发疯一样跑出去,她娘也抹着眼泪跑出来,就问出什么事了。 柯氏哭着说:“春生丢了……方才为娘出来帮着你卖豆腐,就把春生放在跟前的,后来忙着做买卖了,没顾着看他,春生就……就不见了……” 梁二娘一听,也吓得不行,马上让老娘守着摊子一下,她从另一个方向去找春生。 柯氏心惊胆战地哭着站在豆腐摊子跟前,哪还有心思做买卖,来买豆腐的客人见她这样就问她出什么事了,一会儿工夫豆腐摊子跟前就围了一圈人,七嘴八舌议论此事。 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梁二娘神情焦灼地跑回来了,她对柯氏说,她问遍了半条街的邻居,都没有看见春生。 柯氏一听,立马嚎啕大哭起来。 那些围观此事的人听了议论得就更加厉害了。 梁二娘便说她还是去找喜家人帮忙好了,喜家手下的伙计多,喜顺两口子又有找回孩子的经验,找他们帮忙说不定能把可成找回来。 柯氏就让女儿快去。 梁二娘就匆匆忙忙地跑去喜家,谁想半道上却遇到了抱着春生回来的弟弟。 这让她忍不住喜极而泣,跑上去问弟弟在哪里找到的春生。 梁三郎说孩子跑去了前面喜家的院子玩儿,因为之前常被娘带着去喜家跟喜家的两个孩子玩,所以刚才没人管他,他就自己顺着街沿儿跑去了。他也是把半条街找完了,才想到春生是不是去找喜家的大狗和二丑了,这才去了喜家问,结果得知了春生果然在喜家,他去的时候,三个孩子在一块儿玩呢,旁边站着谢二娘跟喜家请的乳母楚氏…… “哎,吓死我了,找回来就好。”梁二娘从袖子里面掏出帕子擦眼泪道,接着又数落春生不该如此乱跑,把大家都吓着了。 梁三郎却说这不能怪孩子乱跑,而是大人没有照看小孩,他说喜家的两个小孩就有人照看。 梁二娘就问他不会怪老娘没有照看孩子吧。 “要怪我也不怪娘,只怪那个心眼儿跟针鼻子一样大的泼妇!”梁三郎怒气冲冲道。 他把孩子抱回去之后,柯氏见到孙子被找回来了,赶忙去把春生抱在手里亲了又亲。 围观的众人见孩子找回来了,不少人向梁家人道贺之后,买了豆腐就散开了。 梁三郎却是冲进了院子里,跑去西厢房跟前几脚就踹开被闩上的屋门,径直疾步走到西屋的卧室的床前,一手将躺在床上的杏花给揪了起来,另一只手连着扇了她几耳光,然后将她掼在地上。 他怒声骂她又懒又馋,又丑又刁钻,自己这辈子倒了血霉了才找了她做媳妇。 杏花被这突发状况弄懵了,回过神之后才开始嚎啕大哭起来,骂梁三郎中看不中用,是个没本事的男子,自己才是瞎了眼嫁了他这么个穷鬼。 “你还好意思哭,你晓不晓得方才春生差点儿不见了!要不是你跑回来偷懒,让带着春生的娘出去做买卖,春生就不会一个人走到喜家去。还好,今日走去了喜家,要是被拐子,或是别的人带走了,胡杏花,我就休了你!”梁三郎指着杏花怒骂道。 “……”杏花止住了哭,这才明白梁三郎为何冲进来二话不说就对自己动手了。 若孩子真丢了,她大概也会不想活了,然而,只是虚惊一场,她哪会承认是自己造成了春生的不见。 所以,她很快就在地上打滚撒泼嚎啕说梁三郎这个没用的男人只会欺负女人,对自己动手,走出去屁都不是,就是个卖豆腐的穷鬼…… “你要觉着我没用,咱们和离,你想跟哪个有出息的男人就去跟!”梁三郎狠狠瞪着她吼,“我早就不想跟你过了!” 杏花被梁三郎吼得一怔,但很快她就继续哭泣,说梁三郎这是在外面有人了,这才一开口就不想跟自己过。她说自己才不会和离,不会让梁三郎去跟外面的野女人称心如意。 梁三郎闻言,突然哑火了,转而拂袖离去,剩下杏花一个人在屋子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他跑出去,径直在院子里的晾衣服的绳子上收下来一件干净衣裳换了,就跑出去了。 梁二娘就问他这是要去哪里,梁三郎说出去散散心,免得被家里那个泼妇给气死。 他直接跑去了梧桐巷的杨德仪的私宅,拍开门,走了进去。 原来今日他跟杨德仪约了要私会的,只是他来得早一些而已,而这处私宅留守的奴仆也挺熟悉他,他一来,就给他开门放他进去了。 没过多久,杨德仪来了,还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就是他那个病痨鬼的官人病势越发沉重了,眼看着撑不过今年。要是今年底,病痨鬼死了,明年她就恢复自由身了。那么,梁三郎可是有了成为她官人的可能。 梁三郎一听大喜,可随即杨德仪说的话却是让他有些心烦,那就是如果他想要成为她的官人,那么就要把他的那个乡下娘子给甩了,不管是和离,还是休了都行。最好呢,还要在她的那个病痨鬼官人死之前,因为她可不想等他。 言下之意大概是,她的选择挺多,京城里有那么多单身的俊俏郎君想成为她的官人呢。 只是,目前为止,梁三郎的颜值最高,她还没有找到比他更好看的男人。 有了成为杨德仪官人的机会,梁三郎当然是想要把握住,然而杏花可说了不会跟他和离让他称心如意的。 剩下也就只有休她了,然而妇人被休的七出之条,杏花除了爱嫉妒这一条不好休她的理由之外,别的却不占。除非杏花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才可以休她。 梁三郎就动上脑筋了,怎样才能让杏花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才能休了她。 在想出法子之前,他却说了另外的话,那就是希望两人私会能够换个地方。 杨德仪问原因,梁三郎就说自己认识的一家人要搬到这里来,到时候若是撞见两个人私会,他就不好休掉那个乡下的泼妇了。 “好罢,为了你,我就花些钱再买个宅子,只是这也不是买菜去了就能买,得等上一段儿。这一段儿咱们还是在这里相见罢。” “那得等多久?” “半个月总要的。” “半月?” “好了,咱们别说这些了,三郎,你好好陪陪我罢。” 说完,杨德仪就开始解梁三郎的衣裳,自己跟着贴了过去。 两人正在颠鸾倒凤,窗子下头忽然传来春桃有些慌乱的声音:“娘子,外头来了个自称胡杏花的妇人,在门口撒泼,骂得十分难听,她说梁官人不出去,她就要碰死在咱们宅子门前。”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看了下给我灌溉营养液的亲们,谢谢你们支持我。还有投雷留评的亲爱们。 你们持续用爱发电,让我一直日更往下写,不容易啊。 嗯,感谢,群抱抱,群摸摸,姑娘们便宜被我占完了~~~~~~~ 第144章 梁三郎在里头听见, 慌忙从杨德仪身上下来,急急忙忙地穿衣裳。 杨德仪只觉扫兴不已,随即坐了起来,对窗外的春桃吩咐:“你带人去把那妇人拖进来捆了,塞住她的嘴, 扔进柴房。” 春桃应了, 转身离去。 “你慌什么慌, 过来!”杨德仪朝着梁三郎招手。 梁三郎忙走过去, 说:“她,她……” 杨德仪一把扯掉梁三郎才穿上的衣裳,娇声道:“来,我还没尽兴……至于你那乡下娘子就让她在柴房里等上一等, 一会儿你回去之后, 到黑我再放她。你回去还可以倒打一耙, 说她出去胡混了,反正她不是也抓不着你么?若是你怕她以后还到这里来闹,那等我买了新宅子, 再叫人去给你递信儿。我就不信了,你一个男子还被她那个妇人给管住了,若是真被管住了, 也太没用了,我也不稀罕你了……” 梁三郎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有理,原先慌乱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随即上床继续跟杨德仪颠鸾倒凤。 他早就认定了把眼前这个贵妇人陪好,才能有大好前程。 至于胡杏花,他当然不觉得跟她一起过会有什么好日子,而且也是真不想跟她过了,那就对她狠心一点儿好了。 两个人在床榻让厮混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等到杨德仪觉得餍足了,才放梁三郎起床穿衣离开。 梁三郎也没去柴房里看杏花怎么样了,径直回家了。 回到家之后,梁二娘就问他去哪里了,可曾见过杏花。 梁三郎说自己没见过。 梁二娘瞧着弟弟比刚才跑出去的时候脸色好多了,便也没有再问,只是觉得弟弟和杏花这两个人都不成熟,一生气就往外跑。两个多时辰之前,弟弟刚跑出门,杏花就跟着也跑出去了,喊都喊不住她。如今弟弟都回来了,她怎么还不回来呢。想到这里梁二娘就有些生气,明明今天都出了春生差点儿跑丢了的事情了,杏花这个当娘的怎么能够还不长心,只顾顺着自己的意思来,吵架了跑出去就是,也不管孩子,这么久都还不回来…… 都过了酉时(下午五点),梁二娘见杏花还没回来,打算进去叫弟弟出来看摊子,她去厨房做饭,没想到杏花却是头发散乱,衣裙不洁,双眼发红,哭哭啼啼地跑回来了。 “你这是……”梁二娘一见她这样,就觉得有些不妙,忙上前去拉住她问。 杏花却使劲儿甩开梁二娘的手,旋风一样冲进去了。 那时候梁三郎正在里头将熏制好的豆腐干分别码好,预备明天卖。 杏花冲到她跟前,伸手就朝着他脸上抓。 梁三郎没预防,一侧脸上一下子被她抓破了,留下几条血印子,火辣辣地疼。 因为杏花的突然袭击,梁三郎手里那一笸箩豆腐干也散落在地,他没来得及护住脸,感觉到脸被杏花抓破了,这让他大怒。朝着杏花就是一拳,将她打倒在地,同时恶狠狠地吼她:“你这贱人,泼妇,你竟敢抓破我的脸,朝我动手,看我不打死你!” 说完,就走上前去,朝着倒在地上的杏花猛踹。 在院子里带着春生跟隔壁路氏聊天的柯氏见梁三郎这样吓住了,忙让路氏帮忙看着春生,自己跑上前去拉住儿子,让他别踢了,再踢要出人命了。 梁二娘听到院子里面闹起来了,也忙跑进来拉住弟弟。 柯氏和梁二娘一起动手才把梁三郎拉住了。 这时被梁三郎狠踹了几脚的杏花却在地上打滚嚎啕起来了,口口声声说梁三郎踢死自己是想要去跟梧桐巷子里面那个野女人一起,自己刚才跟在梁三郎身后去了梧桐巷,发现了他跟一个野女人先后走进那宅子里。后来,自己上前去拍门,没想到里面的恶奴却把自己给捆了塞住嘴扔进柴房去,这个时候了才放自己出来。 “甚?你说得都是真的?”柯氏听了先就变了脸色问道。 院子里的路氏就是个爱八卦的,从杏花嘴巴里听到这个,忙凑了过来,一脸兴味地看看杏花又看看梁三郎。 梁三郎却指着杏花说她胡说八道,自己方才跑出去只是去茶坊里坐了坐喝茶去了,哪里去过什么梧桐巷,并说杏花是看错了人。他还让杏花别因为跟自己闹架就造谣污蔑自己,不然自己还要揍她。 杏花却从地上蹦起来,叉着腰对天发誓说自己看得真真的,梁三郎刚才的确是进了梧桐巷的一个宅子里跟别的女人私会。那女人叫手下的奴仆绑了自己,如今自己手臂上被绳子勒得红痕还在呢。 她一边哭着说话,一边撸起了袖子,给梁二娘等人看手臂上那几条红痕。 梁二娘等人一看,见杏花手臂上的确有几条看起来被绳子捆住造成的勒痕,又把杏花此刻头发散乱衣裙不洁联系起来一看,众人都觉得杏花开起来不像是在撒谎,造梁三郎的谣。 毕竟一般的女人都不愿意造谣,说自己的官人跟外头的野女人勾搭了,那不是间接在说她的官人不喜欢她,才在外面跟别的女人胡来么。 “三郎,如何说?”梁二娘先就指着杏花手臂上的红痕生气地问。 梁三郎:“姐,谁知道这泼妇跑出去做了什么,弄得身上这样,要我说她莫不是跑出去被街上的闲汉拉去捆了给睡了,才这样衣衫不整地跑回来,故意编排我,好倒打一耙。” 他这么一说,柯氏等人又觉得梁三郎说得也可能是真的,甚至梁三郎这后一种说法倒还可信些。 杏花气得双目赤红,狠狠地盯着梁三郎,嚎哭着,对天发誓说自己说得是真的,若是有半句假话,以后横死街头,无人收尸,她还问梁三郎敢不敢跟自己发一样的誓。 梁三郎犹豫了一下,竟然也发誓了,还跟杏花发誓的内容一样。 这下子,杏花没招了,于是就乱骂梁三郎不要脸,跟一个比他大的女人私会,那个女人的底细她一定会查清楚的,到时候要那个女人好看。 “姐,娘,咱家有这个女人家宅不宁,我实在没法跟她一起过了,我要跟她和离!”梁三郎不想再跟杏花扯下去,他拧着眉对梁二娘和柯氏道。 不等梁二娘和柯氏说话呢,杏花已经蹦起来了:“梁三郎,你别做梦了,和离,我是不会同意的。你想离了我去跟那个野女人风流快活,别做梦了!除非我死了,否则你别想称心如意!” “别在这院子里吵闹了,你们两个要吵给我进屋去!”梁二娘看见外面豆腐摊子跟前因为听到吵闹声围过来越来越多的人,就压低声驱赶两人。 梁三郎恨恨地看了杏花一眼,转身进屋去了,杏花随即也跟着去了西厢房。 “娘,我去做饭,你把春生给路娘子看一会儿,你去把豆腐摊子收了,咱们今日早点儿收摊。” “好。” 梁二娘在走去做饭时,看了眼西厢房摇摇头,她真得觉得无比头痛,也无比后悔,当初真是不该答应弟弟娶杏花的,这个杏花也太能闹了。 西厢房里,梁三郎和杏花关起门来还在吵架,各人拿出最恶毒的词语来咒骂对方。 吵来吵去,杏花就是一句话,她绝对不会跟梁三郎和离,这辈子她都要去捉他的奸,把他的名声搞臭,让他一辈子也别想跟外面的野女人成亲,两人只能做一对野鸳鸯。 梁三郎呢,也是一句话,他讨厌杏花得要命,再也不会碰她一下,要是她不和离,就一辈子让她当个活寡妇,他以后还要把野女人带回家来玩,气死她。 “好啊,你这个小人,方才当着大姐和娘的面你还不承认,你还发毒誓,说你没有跟外头的野女人厮混,这会儿你当着我的面儿就敢说了!”本来哭声已经变小的杏花听了又大声哭了起来,指着梁三郎哭道。 梁三郎此时露出了痞子样,不屑地扫视着杏花,讥讽道:“你瞧你这副样子,看了就让人恶心,我去睡别的女人也是因为讨厌睡你,你这个没男人要的泼妇,贱货……现如今你既然发现了,我不妨明白跟你说,你要是肯跟我和离,我还可以给你一笔钱,让你回杨柳镇去做个有钱的寡妇,以后再找个听你话的男人。若是你不肯跟我和离,那就等着我以后将你锁起来,见天打一顿,又或是哪日将你拿去抵赌账,还有卖你去做小姐,你别以为我做不出来!” 说完,他使劲儿吵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瞪着杏花,眼中露出凶光。 这种样子的梁三郎,杏花还从来没有见到过,心里霎时也打了个颤。 然而心中的不甘和因为屈辱产生的报复心随即又反弹起来,让她梗着脖子,奋力地瞪回去,尖着声音道:“梁三郎你别想吓唬我,我不吃这一套,即便我死,也不会让你好过的!” “好,咱们走着瞧!胡杏花,从此刻起,你要是不想挨打,就离我三尺远,还有从今晚起,你给我滚到我娘那屋里去睡,我眼不见心不烦!” “你凭啥赶我去东边屋里睡,这屋我也有一半!” “凭这个!”梁三郎向着杏花举起了拳头。 “……”杏花不由得缩了缩头,往后退了一步。 “哈哈哈哈!”梁三郎得意大笑起来,接着走出屋子,扬长而去。 杏花在屋子里越想越气,便去拿出来剪子,把屋子里床上的被子等物剪得稀烂,接着又去砸屋子里的那些瓷器和摆设。 她在屋子里搞出来的动静,让在外头帮着柯氏收摊子的梁三郎又冲进西厢房去了。 进去之后,看到杏花的“杰作”,当然是忍不住逮着杏花又是一顿狠揍。 杏花的嚎哭声以及大声喊梁三要杀人的话,又让梁二娘等人扔下手里的活儿进屋去拉架,把他们两口子给分开。 吵吵闹闹直到天黑一家人才吃上饭,估计又吵又打很耗费体力,梁三郎和杏花这一晚都比往常吃得多些。 吃完饭洗漱了,梁三郎执意去东屋里睡,他抱着儿子春生睡一床,让老娘和姐姐还有秀儿睡另外一个床。 杏花不甘心地往这边屋走使劲儿拍门,最后还是梁二娘将她给骂走了,说她这样让人家路娘子没法子睡了。还有,她是不是连她的儿子春生也不放过啊,都闹了一天了,孩子也困了。要是再这么闹,明日自己就亲自去一趟杨柳镇,让她爹娘来把她给接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梁二娘的话到底起了点儿作用,杏花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终于是回西厢房去了。 这一日下来,梁家人各个都是疲累不堪,梁二娘在睡之前还是训了弟弟,让他不要对杏花那样凶,还有那和离的话就不要提了,毕竟两人都已经有了孩子了。 梁三郎却说他确实是烦了杏花,不想跟她过了,瞧瞧杏花这泼辣的样子,纯粹就是一个搅家精,再这么下去,别说在城里发财了,就是这买卖也得给她搅黄。 柯氏疼儿子,听了梁三郎的话就说那杏花的确不像样子,梁家人的脸今日都给她丢尽了,路娘子可是看了不少笑话。要不了几日,这条街上的人都会议论纷纷了,不管那议论是跟儿子还是儿媳妇相关,都是丑话,梁家的豆腐买卖也会受到影响的。不如,明日真去叫胡大郎跟她娘子来说一说这个事,让儿子跟她和离算了,大不了到时候给她一笔钱,也比这搅家精留在梁家弄得家宅不宁好。 梁二娘听到老娘跟弟弟都是一个要让杏花跟弟弟和离的意思,便也不劝了。 毕竟好歹她还是穿越人,不认为夫妻之间为了个孩子就要将就生活在一起,今日杏花跟弟弟之间又打又吵又闹,那狠劲儿就跟对方是自己的仇人一样。她觉得,弟弟一开始对杏花就没有爱情,他只不过是看见谢二娘跟喜顺定了亲,才赌气要跟看上他的杏花成亲的。偏偏这个杏花也不是省油的灯,尖酸刻薄善妒心眼儿小,如此一来,两个人婚后连好感都没有培养出来,最后就变成讨厌和憎恶了。 还有就是,杏花太能闹了,梁家不是种地的,而是做买卖的,人家说家和万事兴,对做买卖的人更是如此。 梁二娘打定主意,明日自己亲自去杨柳镇一趟,请了胡家两口子来说事儿,问他们怎么打算,是否愿意女儿跟弟弟和离。要是不和离,他们又怎么保证胡杏花再也不跟弟弟打架吵架。 翌日一早,梁二娘起来跟老娘和弟弟说了她的打算,柯氏和梁三郎也赞同,她就帮着弟弟做了豆腐,摆好了摊子,吃了早饭,出去雇了车去了杨柳镇。 到了杨柳镇之后,她去见了胡大郎夫妻,胡家两口子听了她说的话,即刻就跟着去了汴梁城,见到女儿杏花,一家人关在西边厢房里说话。 杏花就向爹娘哭诉梁三郎不但在外找野女人,还打自己,她把身上的那些伤痕给两人看,胡大郎夫妻见了心疼得直哭。两人就劝杏花别跟梁三郎过了,因为梁三郎既然已经变心了,就没有必要委屈自己跟他一起过了。他们全杏花跟梁三郎和离了算了,和离了回杨柳镇去,他们两夫妻可以养她一辈子。 不想杏花却不愿意,她说她不能让梁三好过,要是和离了,他就正好去找那个野女人。 胡家娘子道:“你不让他好过,你也好过不了呀,你大姑子说了,若是你愿意和离,会给你一百贯钱,你的嫁妆也全部带走。依娘说,不如就此答应了她,得了这些钱回去以后爹娘给你招赘个听话的女婿上门儿,和和美美过日子可不是好?” 杏花哼一声,说:“一百贯就想打发我呀?门儿都没有!跟梁三厮混那个妇人我见过,很有钱,她既然想要夺走我官人,不给我一千贯我是不会放手的。” “一千贯?你莫不是疯了,这许多钱,梁家怎么会拿得出来?”胡大郎先就大惊道。 杏花咬牙道:“拿不出来,我就不和离。爹,娘,你们就把我说的要一千贯说给梁家人听,要是拿不出来,我绝不离开梁家,绝不跟梁三郎和离,谁要是再逼我,我就死给谁看!” 胡家两口子都被杏花这狠绝的话给吓到了,不敢再多说了。 两夫妻出来就去找到梁二娘,把杏花要的和离的钱数说给了梁二娘听,梁二娘一听也觉得杏花这是疯了,漫天要价呢。别说一千贯了,就是三百贯,现在梁家也拿不出来啊,看来这和离的事情就只能作罢了。然而,梁二娘实在是烦了杏花闹腾,就问胡家夫妻能不能带杏花回去住一段儿,因为现在弟弟跟她闹得凶,大家分开冷静下,以后再见面说不定可以和和气气地继续往下过。 胡大郎便把女儿刚才说的她不离开梁家的话说给了梁二娘听,并说女儿说了再逼她,她就会去死,要是弄出人命来,他们两夫妻一定会跟梁家拼命的。 “那你们可否劝她消停一些,别跟我弟弟闹了,再闹,我们没法子做买卖了,再闹,我们就会去衙门里请父母官断一断这家务事,到时候怕是不和离也得和离,还要挨板子……”梁二娘没法子,只得拿这话来吓一吓胡家夫妻。 彼时的乡镇上的百姓一贯都是怕官的,梁二娘这一说,倒让胡家夫妻心里打鼓了。 两个人回去又把梁二娘的话对杏花说了,杏花想到梁二娘柯氏跟喜家的齐氏和刘氏交好,而喜家现在跟不少做官的人家来往,特别是她听说有个朝廷二品大官的女儿跟谢二娘来往。她就想到万一去了衙门里头,梁家的两个女人去求谢二娘帮忙,谢二娘再托下那个二品大官的女儿去跟衙门里的官打个招呼,那自己说不定真要被打板子,还要跟梁三郎和离,那时候是人财两失,什么也得不到。 “爹,娘,你们回去罢,我不闹了,为了春生,我就忍了。” “你真这么想?” “嗯,真的。” “这才对嘛,那我们回去了,不过,你在城里要是再受了委屈,别忘了跟你爹跟我带信儿。” “好。” 胡家夫妻见终于说服了女儿,也是松了一口气,出来跟梁二娘回了话,又跟柯氏寒暄了几句,两口子连饭也没吃,就出去雇了个车回杨柳镇了。 他们两夫妻进城也没看见梁三郎,梁三郎知道他们要来,一早就以送豆腐的名义避出去了。 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他才回来,从姐姐的嘴巴里知道了杏花提出的和离的条件,忍不住骂她贪心。过后,又从姐姐嘴巴里知道了杏花答应了不再胡闹,就想着过段儿日子再去跟杨德仪相会,看能从她那里弄个七八百贯钱凑成一千贯跟杏花和离不。 杏花自从她爹娘进了一趟城之后,果然不再闹了,每天该干活干活,该带孩子带孩子。 然而跟以前不一样的是,她如今也常常跑出去了,有时候是在上午,有时候在下午,连个招呼都不打的。梁家人问她去干嘛了,她就说梁三郎不是也喜欢跑出去吗,既然他能跑,自己也可以跑出去呀。 梁三郎自从跟杏花大闹一场之后,后面就再也没有进过西厢房去睡觉,看见杏花就跟眼前没人一样。 他对杏花如此冷淡,自然是不过问她跑到哪里去了,并且他认为,要是杏花为了报复自己出去找汉子,那么自己就让她去找,以后自己也去抓奸。只要抓到了,杏花这个贱人到时候想和离也不行,只需要休了她就可以了。 至于他自己跟杨德仪私会被杏花抓奸,他现在却是再也不担心了。 因为上一次杏花去抓奸,不就是明知道自己在宅子里,她也抓不着吗? 人家杨德仪家里奴仆成群,杏花都走不到人家跟前,凭什么抓人家?她要是再去一次,还要被杨德仪手下的奴仆给捆了堵住嘴扔进柴房里去。要是还有下一次,自己一定要叫杨德仪狠狠收拾她一下,让她再不敢找上门儿去。他现在都觉得杨德仪甚至不用再买个私宅避着杏花了。 不过,他随后想到,喜家要搬去梧桐巷,就住在杨德仪的私宅隔壁,这让梁三郎觉得还是换个跟杨德仪私会的地方好些。他可以在杏花面前不要脸,但不能在外人跟前,特别是喜家人跟前不要脸,被他们笑话。 他想,他一定要成为杨德仪的官人,以后靠着岳家,把喜家踩在脚下,出下这些年憋在心里的恶气才好。 过了十来天,有个杨德仪手下的小厮趁着来买豆腐,给了他一封杨德仪亲手写给他的书信。 梁三郎拿了这信借口去送豆腐,跑到街首的茶坊里,把这信展开一看,看完之后他立即狂喜大笑。 信中,杨德仪告诉他,昨日,她回娘家身体不适,找了个大夫来瞧,大夫来瞧过,告诉她,她已经怀上了两个多月的身孕。这是她头一回怀孕,所以异常欢喜。她在信里承诺,等着她那个官人一死,她就要跟梁三郎成亲,让梁三郎做她的官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婚姻存续的目的就是为了互相伤害,然后把人性里面最丑恶的一面都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这又何必呢?我写这一章想到这个:) 而且,我发现,比起甜,我更喜欢写吵,哈哈,这种爱好,没治了。 第145章 杏花和梁三郎吵架打架的事情, 很快就传到了喜家人耳朵里面。 只不过传的内容有点儿让人觉得匪夷所思,既有梁三郎跟外头的野女人私会,也有杏花跑出去找闲汉睡觉。于是众人议论纷纷,都在猜测到底这传的话里什么才是真的,还有梁三郎跟杏花哪一个才是真正不清白的人。吃瓜群众们争论一番, 谁也说服不了谁, 于是就有人希望能碰见当事人, 委婉地求证一下。 梁家是过完年才搬进汴梁城的, 做买卖不过半年时间,平时除了跟喜家走动密切之外,也没跟别的人家往来。爱八卦的吃瓜群众估计觉得直接找梁家人去问也是失礼,于是就有人跑去找到喜家的女人们打听此事。 喜家的女人们就说梁家人最近也没上喜家来, 她们也不知道, 把人给打发了。 吃瓜群众们无奈只能告辞而去, 喜家的女人们自己就议论上了。 尤其是刘氏很想知道这梁家爆出的大新闻到底是怎么起的,还有梁三郎和杏花谁才是那个跟外人勾搭的不清白的人。 谢二娘发表意见说,她觉得应该是梁三郎出去私会野女人是真的, 杏花出去找闲汉睡觉不可能。 她当然这么说啦,因为她之前就从顺娘哪里听到了梁三郎跟一个在梧桐巷有私宅的叫杨德仪的有夫之妇鬼混的事情。顺娘在那个五品武官搬离梧桐巷的宅子时去接收宅子时,从那个五品官的嘴巴里得知了隔壁那个邻居是谁, 包括她的姓名,婚否,老爹是谁,做了多大的官这些。回来之后, 顺娘就告诉谢二娘说梁三郎傍上的富家女来头不小,还是得罪不起的,所以,她们在处理搬家这件事情上谨慎是对的。 刘氏却不太赞同谢二娘所说,在她的印象里,一向是对梁三郎印象更好的,觉得杏花根本配不上梁三郎,所以她认为一定是杏花不甘寂寞,跟外面的闲汉厮混。 齐氏在一旁站着一直没发表意见,比较起梁三郎和杏花的八卦,她更担心的是梁二娘,她觉得梁二娘怕是要被弟弟跟弟媳妇的事情烦死了。最近一段儿,梁二娘都没来找她,她呢,因为最近一段儿慧儿病了,每天照顾女儿,也没抽出空去瞧梁二娘。 这会儿听了梁家的八卦,慧儿也好些了,她倒想去瞧一瞧梁二娘了。 只是想到梁家地方逼仄,去找梁二娘,见到梁三郎或者杏花倒不好说什么了,于是她就叫了杏儿过来,让她跑一趟梁家豆腐店,传个话给梁二娘,让她这两天下晌得空的时候来自己这里一趟。 杏儿答应了,就跑去梁家豆腐店把齐氏的话捎给了梁二娘。 梁二娘一听齐氏想见自己,就对杏儿说,她下晌就去喜家一趟。 杏儿点头,说她这就回去回覆齐娘子。 等到杏儿走了,梁二娘去找到弟弟,说自己下晌要出去一趟,让他守摊子。 梁三郎没说什么答应了,可在下晌梁二娘去喜家之后,他却进去找到他娘,让他娘守下摊子,说他要出去送豆腐。 柯氏见儿子要出去送货,当然二话不说就顶替了他,把春生给杏花带着。 杏花抱着儿子站在豆腐店门口,看着梁三郎赶着骡车离开的背影却只是冷笑。 那边厢,梁二娘去了喜家见了齐氏,两人就又去了东厢房的东屋说话,梁二娘提起弟弟和弟媳妇真是头大。当齐氏把外头传的那些话说给梁二娘听了之后,问到底梁三郎和杏花谁才是出轨的人。 梁二娘道:“定然是那路娘子在外传话,街坊邻居才这样胡说。” 齐氏问:“难不成你都不晓得到底是谁的错?你这个当大姐的总不能看着他们闹得一个家鸡犬不宁吧,你就不能管一管么?” 梁二娘摊手说自己管不了他们,她说她弟弟平时就是阳奉阴违的,什么事都答应你,背过身去就不听了。而且他那么大人了,又成亲生子了,管狠了,弟弟的面子挂不住。至于杏花,她更没法管,因为杏花脑子里想的就跟一般人不一样,完全交流不了。 “这样下去,两人最终怕是要和离。” “和离不了,杏花要一千贯才肯和离呢。” “一千贯?她也真敢漫天要价。” “就是啊,杏花这样摆明了是不想和离,然而,她现如今跟我弟弟就如同仇人一样,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居然也能过,我真是佩服她。” 两个人在这里说梁三郎跟杏花和离的事情,另一个地方,也有人在说这件事。 杨德仪新近花了二千八百贯钱在御街附近的一个叫梅树巷的巷子里面买了一个宅子,才收拾好,就约了梁三郎去了那里相见。 两人见了面先就**一番,这才抱在一起说话。 梁三郎就说自己的那个乡下娘子提了个条件,要给她一千贯钱她才肯和离,自己手上只有三百贯,所以想请杨德仪暂借自己七百贯,他拿了这个钱去跟杏花和离。 杨德仪对于杏花狮子大开口,一下子就要一千贯,也是颇有微词。 她说自己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梁三郎那个乡下娘子一开口就是一千贯,她也真敢提。 梁三郎见她不太高兴,便说自己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现如今都跟杏花像仇人一样了,总不能弄死她吧。他说自己说借就是借,等和离了,以后跟杨德仪一起,他会想办法弄钱把她给自己的钱补上。 他这一说,杨德仪才脸色好看了些,随即说要不是看在自己肚子里的孩子需要他这个爹,她才不愿意管他家里的破事儿呢。 然而她还是问梁三郎以后跟自己一起了,有什么办法可以赚到钱,把自己花在他身上的钱赚回来,总不能靠着卖豆腐吧。 梁三郎道:“卖豆腐那是我姐那样的妇人做的事情,我看好了,做石炭买卖赚得多,到时候我就去做石炭买卖,你只要让你父兄跟一些正店的东家打个招呼,我去贩了石炭回来卖去那些店里就行了。” “这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么,还别说,你这卖石炭的法子倒真不错。”杨德仪头一次夸赞梁三郎,这让梁三郎心里相当得意。 其实,他不过是看顺娘时这么做石炭买卖的,所以就依样画葫芦说给杨德仪听而已。 既然梁三郎以后有办法把自己拿出来帮他和离的钱补上,杨德仪也就松了口,答应明日就把钱给梁三郎准备好,让他来拿去给那个胡杏花两个人好和离。 …… “齐娘子,不好了!梁家出事了!”易氏忽然跑了进来,还没进喜家的东厢房东屋呢,就在外面喊了起来。 正在说着话的齐氏和梁二娘一听都唬了一大跳。 两人忙起身往外走,碰见了跑到门口的易氏,还有后面匆匆跟来的杏儿。 自打刘氏能够下地拄着拐杖行走之后,杏儿就负责去开内院门儿了,所以方才易氏在院外拍门,是杏儿去开的门儿。门一打开,易氏顾不上跟杏儿说话,就匆匆忙忙地跑进来了,连回答杏儿什么事情都没顾得上。 “易娘子,我家出什么事了?”梁二娘忙问道。 易氏喘着气说:“梁娘子,你快回去罢,这会儿你家豆腐店跟前围的都是人。你弟弟被人打了,一身血扔在了豆腐店门口,那些人还冲进去把你家的店砸了,你家里人也被打了……” 梁二娘没听完易氏的话已经白着脸跑出去了,齐氏随后也跟着跑了出去。 院子里的动静招来了谢二娘和刘氏,两人就问易氏这是怎么了,易氏就把刚才自己在外院听到的话告诉了两人。 刘氏听完,便让谢二娘陪自己去看一看。 谢二娘本来不想去凑这个热闹的,奈何婆婆要去,没办法只能跟着去了,留下杏儿在家里看着秀儿,可宁还有明萱三个小孩儿,易氏因为要守着外院门也没有跟着去。 梁家豆腐店门口,这会儿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梁二娘匆匆忙忙地跑到豆腐店门口,排开众人,走进去一看,就见到豆腐店门口一片狼藉,豆腐摊子被人掀翻在地,豆腐还有豆腐干豆腐乳这些都被人踩得稀烂。铺子里的那些装豆腐的家伙什也被砸了,铺子里头,老娘坐在地上,头发散乱,脸颊红肿,抱着全身是血昏迷不醒的弟弟嚎啕大哭…… 外面的那些人却是指着弟弟说他活该,说梁家被砸也是活该,因为梁三郎在外偷人,如今那女人的夫家捉住了他痛打一顿砸了梁家豆腐店出气正是情理中事。 梁二娘听了这话,才相信了之前弟弟跟杏花吵架,两人互相指责对方,杏花的指责才是真的,那就是弟弟跟外头的野女人私会,以至于今日祸事上身。 一时之间,她简直气得不行,这就想上去给弟弟几拳,狠狠骂他一顿。 然而,看到弟弟浑身是血的样子,她又心疼得不行,只能压下怒气,上前去问老娘有没有事。 柯氏摇头说自己没事,反而是儿子这样昏着,不知道会不会出大事。 梁二娘看弟弟满头满脸都是血,双眼紧闭也有点儿害怕,恰巧这个时候齐氏等人也跟着过来了,她便委托齐氏去把这条街上的大夫请来帮弟弟看看。 齐氏答应了,疾步走出去请大夫了。 梁二娘这才扶着老娘起来,跟她一起合力将昏迷的梁三郎扶起来,由她背着弄到后面的东厢房里去。 进到东厢房,梁二娘才看到屋子里也是一片狼藉,那些人进来将梁家人住得地方也砸了,屋里的家具都被砸烂了。平时睡的两张架子床都给拆了,只剩下了床板,床上的被褥帐幔等也被撕烂踩踏。 不得已,梁二娘只得将弟弟放到床板上,将地上被撕烂踩踏的被子抖一抖替弟弟盖着。 此时的西屋里,也传来了大人小孩的哭声,梁二娘便走过看,也是见到了西厢房一片狼藉,杏花跟老娘一样发髻散乱,抱着放声大哭的春生在那里嚎啕。 梁二娘不由得十分羞愧,她觉得自己的弟弟真是不像话,这下子可是害苦了一家人,梁家豆腐店怕是要关门了。 她走进去,劝杏花别哭了,还说是自己弟弟对不起她,自己以前错怪她了。 梁二娘请杏花原谅自己弟弟。 杏花只是哭,并不吭声,梁二娘不晓得该说什么了,便走了出去,去打了水来,端着进东厢房,给满头满脸是血昏迷着的弟弟擦拭头脸上的血。 外面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不少人还走进了院子来,路氏见了,就去把他们赶出去,并把外面铺子的门板上了,又将门关了。正关门的时候,齐氏领着这条街上医馆的大夫来了,路氏便放他们进来。 大夫走入东厢房,仔细替昏迷的梁三郎检查了,说梁三郎主要是因为头被砸破了出血太多,以致昏迷。另外,他身上还有不少被打的淤痕,乃是拳脚所致,好在对方下手有轻重,梁三郎的手脚都是好的,没有被打断。至于是否还有内伤,要等梁三郎清醒了,再替他诊治才能得知。 替梁三郎包扎了伤口,又开了些药后,大夫就告辞而去。 梁二娘送了大夫出去,便把门口扫了下,铺子里也整理了下,齐氏走出来帮着她一起收拾。 后来,又进去帮梁二娘收拾东厢房,看看收拾得差不多了,梁二娘叫她回去,说她也在这里耗了一下午了,家里还有孩子,一会儿要做饭了。 在离开梁家之前,齐氏问梁二娘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梁二娘黯然道:“这豆腐店怕是要关一阵儿了,等我弟弟好了再说罢。” 齐氏便说:“也好,若是你缺钱,我那里有一些,你只管来拿就是,别跟我见外。” “好。”梁二娘点点头,唇边挤出一丝笑说,“好在有你,不然我……我……” 齐氏见她红了眼圈儿,安慰她道:“没事,没有过不去的坎儿的,你先把家里的事情理顺了,再说做买卖的事情吧。再有,有什么难处就来找我,我想,不管是我,还是喜家人都可以帮你们的。” 梁二娘又点点头,亲自送了齐氏出去,回来在院子里看见路氏。 路氏倒好像在那里等着她一样,一见她走回来,便上前去说:“梁娘子,我看你们还是另外找个地方做买卖吧,我把你们这剩下的租房的钱都退给你,你们到九月初之前就搬罢。” “……路娘子,你……”梁二娘咬了咬唇,想起自己弟弟惹下的祸事,也不好求人家路娘子,让梁家继续留在这里做买卖了。今日发生的事情,不管是哪个房东恐怕都会不欢喜的。 “哎,梁娘子,你是个好人,可惜了,你那个弟弟还有弟媳妇真是……我也活了半辈子了,今日可被吓得不轻,你们快些搬走罢,太吓人了。”路氏抚着自己的胸口道。 梁二娘垂眸点点头,低声道:“……行,那我们就在八月底之前搬走。” 路氏哎一声,转身回屋了。 回了屋,梁二娘才问老娘,今日上门来砸铺子的人那些人是什么来历。 柯氏摇头说不知道,不过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的人,十来个人由一个公子领着,到了梁家豆腐店门口,先就把已经被他们打昏的儿子从骡车上扔到豆腐店门口,紧接着这些人就从几辆骡车上下来,过来砸店了。她上前去拦着他们,质问他们为何在光天化日之下打人还砸店。一个领头的就说儿子偷人,跟他们家的娘子私会,而他们家娘子是有官人的。那人还说,要是儿子再去跟他们家娘子私会,下一次就不会这样轻省了。接下来,那些人就把里里外外都砸了,还打了拦住他们的自己跟杏花。 最后扬长而去的时候还撂下一句话,说不要想着去告官,告官梁家会更惨。 “看来,只有等三郎醒了,才能晓得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了。”梁二娘听完,转脸看向还没醒过来的弟弟。 梁三郎是在第二日清早才醒过来,醒过来之后就看到了自己姐姐在一边守着,便让她扶着自己起来。 梁二娘见弟弟醒了,心里先是一喜,后面又生气,让他躺着起来干嘛,再说了,他这样子也起不来。接着,她就问他到底跟哪个女人鬼混,招惹了祸事,人家不但打了他,还把梁家给砸了。 “把咱家砸了?”梁三郎喃喃道,接着转动眼珠,看了看屋子里的情形,然后说,“姐,咱们的豆腐买卖是不是做不成了?” 梁二娘“嗯”一声告诉他,不但豆腐买卖做不成了,路氏还让梁家人搬家,下月初之前就要搬出去。 梁三郎皱起了眉,脸上也有愧色,说自己这是害了家里人。 梁二娘气愤道:“你还晓得你害了我们啊?之前你跟杏花吵闹我跟娘信了你,可如今,我们才晓得原来杏花说得是真的,你真得做出了对不起她的事,她没有冤枉你。三郎,你这是被猪油蒙了心了么,你成亲了,有妻有子,为何要去跟外面的妇人鬼混,还是有夫之妇。人家打了你,你也是活该,这条街上的人都晓得了你做出了丑事,被那妇人的夫家的人打,你还有脸出去见人么,梁家人还有脸在这里住着做买卖么?老实说,路娘子不让咱们搬走,我们也得搬走……” 说到后面,梁二娘的声音低下去了,听得出来,她很难受。 “姐,你别气,也别慌,我跟你说,过了眼前这一关,以后你再也不用起早贪黑做豆腐了。我一定会让你,让娘享受荣华富贵的。” “你这是说得什么话?你瞧瞧你这样了,还说这些。” “姐,我没有胡说。既然此事已经这样了,你们也晓得了,我不妨对你说实话。我是跟一个有夫之妇来往,她怀上了我的孩儿,她官人是个病痨鬼,撑不过今年。只要他一死,我就能做杨娘子的官人。她爹可是当朝的二品大官,她是她爹娘的掌上明珠,他们对她百依百顺的。我成了她的官人,荣华富贵指日可待,还用得着做豆腐卖么……” “你住口!三郎,我真没想到,你会做出如此厚颜无耻之事!你晓不晓得你有妻有子,她有夫,你们私通,要是被抓住了,可是要坐牢的。” 梁三郎闻言哼笑一声,说:“姐,你晓得狄家人为何不敢去抓奸么,而是在我从梅树巷出来才抓住我动手的?因杨娘子的爹可是当朝二品大官,狄赞的爹只是五品官。他们若是敢进去抓杨娘子,得罪了她,或是让这事走漏风声,让杨娘子的爹丢了脸,狄家不会好过。再说了,狄赞都快死了,他一死,狄家跟杨家就不是姻亲了,若是得罪了杨家,狄家就等着倒霉罢。杨娘子肚子里有我的孩儿了,我做她的官人做定了。” 梁二娘听了梁三郎的话,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此时,睡在屋子里另外一张床板上的柯氏醒了,听到了儿子跟女儿的话,便裹着被子坐起来,问梁三郎:“你想去做那杨娘子的官人,可杏花呢,你现如今可是她的官人呀,还有春生……” “娘,你别提那个贱人了,我猜,这一回我挨打,咱们的铺子被砸,就是那贱人干的。”梁三郎咬牙切齿道。 柯氏:“你说是杏花干的?” 梁三郎冷声说:“那贱人这一段儿日子不是常常跑出去么,我想应是她跑去打听了杨娘子的底细,然后去狄家报信儿,说我跟杨娘子来往。狄家晓得了,因怕明目张胆地来抓我跟杨娘子,得罪杨家,故而就只朝我动手泄愤。杏花那贱人乃是蛇蝎心肠,想让我跟杨娘子被狄家抓到,身败名裂不说,还想让我吃牢饭。可她没想到,狄家害怕得罪杨家,根本就不敢进去抓我们。” “真……真得是这样?”柯氏听完也觉得一口气堵在了心口,声音都发抖了。 梁三郎很肯定地说:“错不了。她想让我坐牢吃苦头,想让我跟杨娘子因此分开,可没想到这算盘打错了……” 复又恨声道:“胡杏花,狄家,都给我等着,这一回的事我记住了,等我得势之日,我会让你们后悔算计我,得罪我。” 第146章 杏花在看到梁三郎被打得一脸血昏迷不醒, 狄家人又跑来砸店之后,的确是吓到了。 她护着儿子春生缩在屋子的角落里,儿子哭她也忍不住嚎啕,只为了在大姑子过来看自己时,显得自己可怜和无辜。 等到梁二娘一走, 她就笑了。 她很快意, 因为梁三郎被打, 往常只有他打自己的, 现如今他被打得一脸血,这让杏花觉得出了口恶气。 而且,她想,梁三郎被狄家人抓住打了一顿, 奸/情败露, 以后他就再也不可能跟那个姓杨的淫|妇来往了, 只能乖乖地继续做自己的官人。梁家呢,因为出了这种丑事,怕是在汴梁城里也会呆不下去了, 到时候就会依旧回杨柳镇去。说实话,她讨厌汴梁城,讨厌这城里的那些有钱有势的人, 跟他们一比,会让她特别有挫败感。更加讨厌这汴梁城里的女人们,觉得她们爱打扮,生性淫|荡, 不以勾搭别人的官人为耻,反而习以为常。 她觉得,自己的官人梁三郎变了,也是因为进了城,若不是大姑子当初执意进城,梁三郎就不会变心。 梁家被砸得稀烂,路娘子又让梁家人在九月初之前搬家,杏花简直觉得进城之后就没有哪天有这样舒爽。当然,她也担心过梁三郎会不会被狄家人打坏了,后来知道没什么大事之后,那是彻底放心了。 在被砸得稀烂的东厢房屋里的床板上,她搂着儿子春生睡得很好。 一觉到天明,因听到儿子嚷饿,她起来穿上衣裳打算去厨房给儿子弄些吃的,刚打开门,就见到婆婆柯氏黑着一张脸站在门口,她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柯氏扬手就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同时骂她:“你这个狠毒的妇人,竟敢算计三郎,害他差点儿被打死,就你这样的,不配做我梁家的媳妇!” 杏花又惊又气,捂着自己被打红的脸,望着柯氏,嘴巴抖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没有想到,自己偷偷去狄家报信,让狄家人去抓奸的事情这么快就被婆婆知道了,她想抵赖的,可又没有那底气。 这时候,梁二娘也走来了,冷冷看着她说:“杏花,你做出这样害三郎的事情,要休你也是应当的,不过,看在你为梁家生了春生的份儿上,三郎说了,可以给你一笔钱和离。我也只是替三郎传个话,你好好想一想吧。要是你自己做不了主,回杨柳镇去跟你爹娘商量商量也行。你也做了我几年弟妹,我自己劝你一句话,莫要晴天不肯去,直待雨淋头。” 说完,她就拉着柯氏离开了,两母女离开之前,看向杏花的眼里都像是啐了冰,这让杏花不自觉地觉得背脊发冷,抖了一抖。 这会儿她也没心思做饭了,把门关上,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走,想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到底是跟梁三郎和离还是不和离呢? 她没有想到自己做的事情竟然被梁家人知道了,现在他们都恨她。 在一个全都恨她的人家里,她没法呆下去,不敢看到他们的冷眼,也听不得他们说冷冰冰的话。 转了好一会儿,她被饿得哇哇哭的儿子唤回了乱飞的神思,她意识到,现如今自己只有春生了,春生不恨她,全心全意地爱着她这个娘。她什么都可以失去,但不能失去春生。 “春生,别哭了,娘带你出去吃好吃的枣糕,这就去。”她一边哄着孩子,一边收拾屋里,拿了块包袱皮,收了几件衣裳,开了箱子把自己积攒的十几贯钱带上,然后开了门,往外探头。 见到梁二娘和柯氏都在东边厢房里,她就背着包袱,抱起孩子悄悄溜出去,到了街上。 先去给儿子买了吃的喝的,她胡乱吃了些,就去了街首雇了辆驴车回杨柳镇去了。 胡家夫妻见到女儿带着春生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都被吓到了,问她这是做什么呢,怎么突然带着儿子回来了。 杏花进到屋子里,把儿子放下,接着把梁家发生的事情都对他们说了,当然,她也没隐瞒自己为了报复梁三郎,去狄家通风报信的事情。 胡家夫妻听完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问梁三郎被打伤,伤重不重,要是人要有事,到时候女儿跟狄家都是要吃官司的。 杏花道:“昨日听大夫说没多大的事,死不了,只不过一早我带着春生走时,不晓得梁三郎醒没醒。” “哎,你这一走还能回去么?你不该走。”胡大郎先就对杏花道。 胡家娘子却不赞成丈夫的话,觉得女儿回娘家是对的,因为现在梁家被砸了,梁家人账都算到女儿头上,女儿不走,难不成要留在那里被梁家人虐待吗? 胡大郎:“这一走,不是坐实了咱们孩儿心虚么,若是梁三郎以后都不来接杏花了,还跟城里的野女人勾搭,杏花咋办?” 杏花说:“爹,您放心,那梁三郎指定会来的,春生在我这儿呢。他被狄家的人打了,跟那个姓杨的淫|妇怕是再不能搅合在一起了。如今他要跟我和离,我也愿意,还是那句话,拿一千贯来就成。” “一千贯,梁家怎么会拿得出来。”胡大郎摇头道。 杏花:“拿不出来,就往下拖呗,反正春生在我这儿,我怕甚么。” 胡家娘子:“就是,孩儿回来,外孙也来了,咱们一家人好好过,谁稀罕受梁家人的气。” 胡大郎说不过她们,只得去把春生抱起来逗着玩儿…… 杏花带着春生跑了,是在晌午的时候才被梁二娘发现的。自打一早拉走了去打了杏花一巴掌的老娘之后,她就只顾着照顾弟弟和女儿了,给他们擦脸做吃的。柯氏呢,也在屋里呆着,陪着儿子女儿说话。梁家人谁都没去管杏花,以及杏花带着的春生。 一直到晌午时分,梁二娘去做好了午饭,去西厢房叫杏花和春生吃饭,推开门进去才发现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她回东厢房去告诉弟弟和老娘,说杏花带着春生出去了,也不知道去哪里了,什么时候才回来。 柯氏听到杏花抱走了春生,还想出去找一找的,却被梁三郎阻止了,说不用去找,要不了多久,他还会有个孩子,还是身份高贵的杨娘子生的,比起杏花那个贱人生的不知道好多少。 梁二娘闻言就问他是不是想要春生了。 梁三郎点头:“杨娘子说了,不能让我带着跟杏花生的春生娶她。再说了,我要养着春生,就像是杏花在我跟前一样,我看见就烦!” 春生长得像杏花,一直都不得梁三郎的喜欢,出了昨天被杏花算计挨打的事情之后,梁三郎是越发不喜欢长得像杏花的春生了。故而听到春花抱走了春生,那是一点儿都不着急。 柯氏问:“你说,杏花会把春生抱到哪儿去?” 梁三郎:“若是西边厢房里她的那十几贯钱不见了的话,多半就抱着春生回杨柳镇娘家了。她回去了也好,咱们家里还清净些。姐,你去重新找个铺子,咱们租下来,豆腐买卖也可以重新开始做,咱们搬离这里,让那杏花回来也找不着。” 梁二娘问他难不成不去接杏花了么,还有就此跟杏花断了,两人不还是夫妻么? 梁三郎微微一笑,道:“我还要多谢杏花那贱人算计我呢,我这被打了,就可以借口养伤,不见杏花,也不见杨娘子了。到时候总有人着急,要找我的,杏花那个麻烦也有人替我解决。对了,姐,我私下还攒了三百贯,你先拿去用,咱们另外租个房,先凑合着住。以后等我有钱了,我会给你们买个宅子,也让你们享享福。” 梁二娘摇头:“你的钱我就不要了,这进城也做了大半年买卖,姐也攒了些钱,够租个房子继续做豆腐买卖了。你的钱你还是自己拿着,至于你要给我们买宅子也不用了。你以后有钱了,愿意接娘去住就接,我只想带着秀儿过些安稳的日子,你不要再像昨日那样给我招祸就好。” “姐,你为何如此固执,我想要在这汴梁城里挣大钱,让你们过上好日子难道错了么?” “你的想法没有错,可你的做法我实在是不赞同,总觉得你走捷径获得的荣华富贵让人觉着不踏实。你也这么大了,我不能拦着你去按照你自己的法子获取荣华富贵,再说了我也拦不住。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吧。” 说完,梁二娘就站起来了,把秀儿交给老娘带着,说自己这就出去找房子去,毕竟还有十多天就是人家路娘子限定的搬家日期,从今日起,她就要出去找房子,不然怕来不及。 柯氏也觉得女儿固执,她认为儿子的想法和做法都没错,然而搬家的事情就在眼前,女儿这就出去找房子也是合适的。所以,她没有多说,默默地把秀儿拉过来,守在儿子身边。 …… 杨德仪在梅树巷的新宅里面等着梁三郎去拿给他准备好的七百贯,却没有见到他人,心里头不免有些不痛快。她想,梁三郎这个人是有钱也不来拿,也是太侨情了。 好吧,既然他都不急,自己又何必着急。 一直过了十来天,梁三郎都没有来找她,她这才有点儿着急了。 毕竟她肚子里的孩子的爹是梁三郎,若是这个梁三郎真不来找她了,以后她肚子里这个孩子不是就没爹了吗?她跟狄赞成亲那么多年都没有孩子,后面搅合的几个情夫也没让她怀上,她还以为自己天生都怀不上,生不了孩子呢。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俊美的梁三郎让她怀上了,她自然是很稀奇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为了让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有个亲爹,她就派了人去枣树街梁家豆腐店,打听一下梁三郎最近都在做什么,还有是不是梁三郎生了病,或者是家里有什么事。 结果去打听的小厮回来禀告她说,梁家昨日从枣树街搬走了。 杨德仪一听就生气了,问那个小厮梁家搬哪里去了,还有为何要搬家。 她心里腹诽,那个梁三郎到底在干什么,搬家也没有一句话,难不成他良心发现,要回去陪着她那个乡下娘子,不要自己了么。一想到这一点儿,她心里头一次在乎梁三郎起来。因为梁三郎真这么做的话,那的确是很打击她的优越感的。 小厮见主子生气了,忙把打听到的其他事对她说了。 他告诉杨德仪,梁三郎半个多月前被打了,打他的人是狄家的人,梁家的豆腐铺子也被砸了。听人说,梁三郎的娘子带着儿子回杨柳镇去避祸了,把房子租给梁家人的房东也让他们搬走…… 不等小厮说完,杨德仪就问小厮梁三郎伤得重不重。 小厮说:“据说昨日搬家的时候已能下地走了。” 杨德仪追问:“你可打听到了梁家搬去哪里了?” 小厮答:“小的听说是在安平街,在南城。” 南城安平街离枣树街隔着半个城,杨德仪估摸着梁家搬那么远也是因为不想让周围的邻居们晓得梁三郎被狄家人打伤的事情。她现在知道了为何梁三郎这半个多月都没来找自己,想必是被狄家人打得不轻,另外狄家人肯定威胁他不许再来找自己了,而梁三郎害怕再被打,果然就不来了。 狄家人做的事情竟然是瞒着她的,她都不知道。 然而她能想到为何狄家人瞒着她,不过是忌讳她爹的权势罢了。最近这半个多月,她在狄家也没见任何一个人来讨伐自己,狄家对梁三郎出手,不过是欺负他是个平头百姓,打了就打了。 狄赞呢,也活不长了,要是闹起来,狄赞恐怕得更早归西。 狄家晓得这一点儿,故而狄家依旧是风平浪静。 只是苦了梁三郎了,他受了委屈,杨德仪觉得自己要好好补偿他一下。 她又想到,梁三郎不来了不行啊,肚子里面的孩子需要他那个爹,因为肚子里面的这个孩子,杨德仪也莫名对梁三郎生出了别样的类似于亲情的情感。 接着她吩咐那小厮再跑一趟安平街,去找到新搬去的梁家,然后给梁三郎捎个信儿。她在信里告诉梁三郎,让他安心在家里养伤,过几日她会派人给他送些钱去。她让他等着,狄赞应该要不了就会病死了。至于胡杏花那里,要是梁三郎需要帮忙的话,她会派人手给梁三郎,让梁三郎顺利地跟胡杏花和离。 小厮拿了杨德仪的信,就去了安平街,找到了才搬到此处的梁家,并且把杨德仪的信给了梁三郎。 梁三郎看了信,不由得弯起了唇角。 他就知道,事情最后会这样,因为杨德仪的肚子不等人,她不能放任此事不管。那个高傲的女人,说到底也只是个女人,女人为了孩子会变成另外一种样子。 他相信,胡杏花的软肋也是孩子,就是春生。 既然杨德仪愿意派人手给他用,当然他是要不客气地用了,他觉得对胡杏花的报复这才开始呢。 过了三四日,杨德仪果然派人给他送了钱来,整整一千五百贯,比他要的多一倍不止。 梁三郎高兴之余,又给杨德仪回了信,让她派几个身手灵活的人给自己,三日后他要用。 三日后,果然来了三个有身手的男子,这三个男子来见了梁三郎,四人就一起出门了。 梁三郎告诉家里人,他要出去一段儿日子才回来。 自从搬家之后,梁二娘再次把豆腐铺子打开,请了个妇人回来帮忙做豆腐,她也不要梁三郎干活了,当然也不管他。梁三郎给她钱,她也不要,梁三郎只得把钱给老娘,让他拿去补贴家用。 梁二娘见梁三郎又要出去,便对他说,要是他再惹祸,就搬出去,不要再跟自己一起,又或者干脆把家分了,两姐弟不要再住一起了。 梁三郎看了梁二娘好一会儿,道:“等我这一趟回来,就跟姐分家罢,我晓得你是怕了,我说的那些你也听不进去……” 梁二娘也看了梁三郎好一会儿说:“那就这么定了。等你回来,咱们就分家。” 柯氏听他们两姐弟这么说,不由得着急,说梁二娘脑子是不是有病,说她一个妇道人家,要真跟儿子分家了,家里没个男子,以后是要被人欺负的,再说了她养的秀儿是个女儿,又不是儿子,这家谁来撑。 梁二娘道:“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不怕,在这官家脚下,汴梁城里,我不信谁能无法无天。” 梁三郎:“姐,我们虽分了家,可我不会不看顾你,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的。” 柯氏摇头,然后说自己坚决不同意分家,她让女儿别那么固执,她说儿子注定了跟她们母女牵扯不清,即便分了家,也不能分开彼此之间的关系。一家人总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就算是到天涯海角去,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 梁二娘听了无语辩驳,她只觉得无比头痛,真想带着女儿离开这汴梁城去一个小地方过些安稳的日子。 然而这汴梁城里却还有那么一个她牵挂的人,让她不舍得离开。 她想起在告诉齐氏,梁家将要搬到南城的安平街时,齐氏黯然的神情,她还想起自己那一晚在被窝里伤心痛哭。因为搬走之后,梁家虽然也在汴梁城,可却离喜家那么远,要去见齐氏,光是在路上也要耽搁一个时辰呢。要见齐氏一次,再也不比以前在枣树街住着那么方便了。再加上自己忙买卖,能抽出空的时候很少,这下子一个月也见不着两三次了。同在一个汴梁城,那相思的煎熬丝毫都不比从前在杨柳镇少。 梁二娘现在有些后悔了,不该搬进汴梁城里来。要是没有搬进汴梁城,弟弟就不会认识那个杨德仪,就不会跟杏花闹得像仇人一样。弟弟也不会变得她越来越不认识,眼睁睁看着他踏上了一条看似美好,实则荆棘丛生的路,也许,这还是一条不归路。 她开始疑惑了,为了虚妄的爱情,为了一个从来没有给自己承诺的女人,做这一切值得吗? 曾经,她对齐氏说过,她会等齐氏二十年,等到齐氏的一双儿女长大,各自嫁娶,然后两个人在一起。 进了汴梁城,经历了许多事情,尤其是弟弟跟杏花的情变,弟弟挨打铺子被砸,她跑断了腿,才找到了一个铺子搬了家后。她发现自己的决心动摇了,遥望前路,二十年,她发现前路满是厚重的烟云,她看不到路的尽头,只觉得疲倦。 至少现在她是疲倦的,亲情让她疲倦,爱情也让她疲倦。 跟姐姐的疲倦不同,梁三郎则是充满干劲的,他的情绪前所未有的高涨。 带着两个杨德仪派给他的帮手,他带着三人去了杨柳镇,他让两人去胡家买东西,让胡家两夫妻送货。胡家店里没人了,他又派另外一个人去买杂货,让守着店铺的杏花送货。 杏花一出门儿,他就进去压了一封信在柜台上的算盘下头,接着抱了春生离开,上了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骡车,然后让车夫将骡车赶回汴梁城。 胡家夫妻和杏花送了货回来,发现春生不见了,吓得不得了,杏花当时就给吓哭了。 直到后面他们发现柜台上算盘底下压着那封信才知道梁三郎来过了,还带走了春生。 梁三郎在信里告诉杏花,她要是想要春生,就跟自己和离,不然这辈子她都见不到春生了,他会把春生送给没孩子的人家养。还有,这是先礼后兵,不要逼他做出更狠的事情,那就是让杨家跟杨柳镇的里正打招呼,胡家在杨柳镇呆不下去。若是好好配合,答应自己和离,春生他会还给杏花,让杏花养,以前答应给她的一千贯也会一文不少。他给杏花三日考虑,三日后他会派人来问此事考虑的结果。 胡家夫妻和杏花看了信,不由得大骂梁三郎不是人,使出这种卑劣手段逼迫杏花和离。 不过,他们大骂了一阵儿,最后坐下来商量,一家人商量出来的结果却是答应梁三郎和离。 和离了,杏花可以得到一千贯钱,胡家就是杨柳镇的首富了,还有春生也归杏花,杏花老了有子傍身,又有钱,会比不少女人过得好。成了杨柳镇首富的杏花,还可以招赘郎君为夫,有钱了,比梁三郎更俊的郎君也能找着,梁三郎算什么。 可若是不答应和离,杨柳镇那个郭里正受了杨家的指使,是一定干得出来让胡家没法在杨柳镇安身立命的事情的。这可是个实际的威胁啊,胡家两口子都挺怕的。 第147章 梁家人搬走了, 这让齐氏沮丧,好几天都提不起劲儿来,让刘氏也感叹,以后跟好姐妹见面聊天也不容易了。 谢二娘和顺娘倒是齐齐松了一口气,两人私下里悄悄议论此事, 觉得梁家搬走, 梁三郎也跟杏花闹和离, 不管他们最后离不离得了, 喜家会因为此事可以早一点儿搬家了。 顺娘就找了人去把新宅子洒扫一番,又陆续买了些小样的物件,以及帐幔等物装饰起来。 原本打算十二月份才搬进去的,现在却是可以提前两个月搬进新宅子了。 进入十月, 顺娘对家里人宣布了搬家的消息, 包括刘氏和齐氏都欢喜起来, 大家开始收拾各自屋子里的东西。 这一次搬家众人的心情又跟以前不一样,毕竟这一次喜家人是要搬进一个宜居的豪宅里面去。 刘氏翻着黄历,挑了个宜于搬家的黄道吉日, 十月初六日,喜家人高高兴兴地搬去了梧桐巷的宅子。 这一处宅院因为是三进宅,比顺娘原先租住的宋玉姐的宅子更大, 所以第一进院,顺娘安排成了外院,将来用于待客,还有家里的两个男孩子所住的院子也在这一进。有了这样大的私宅, 肯定是需要雇佣门房和打扫的小厮的,所以顺娘把石头父子调来做门房了,平时给开个门扫个地什么的,另外又雇了个小厮取名叫平安,让他在外院帮着石头父子看门儿扫地,来了客去二门上传个话。外院还有车马房,因为喜家是普通百姓,不够格用马车,所以那里面停放着一辆骡车,平常由石头照管,不管是顺娘还是喜家人要出门儿,就由石头赶车。只不过石头跟着顺娘的时候多些,谢二娘等人要出去需要提前跟顺娘打招呼,石头才能赶车送她们。 顺娘没有多买一辆骡车,多配一个车夫还是因为她觉得生意人应该精打细算,开源节流。现在她的收入水平要多买个骡车,多配一个车夫也不是不行,只是她认为这一笔开销有些浪费了。 毕竟喜家的女人们平时出个门儿也就是在附近逛一逛街,买些生活用品买些菜什么的。 骡车没有多买一辆,但仆妇顺娘却是请了一个,主要由她跟平安去买菜。 原先想着搬进来,嫂子和娘子能像以前那样继续买菜,结果才几天,顺娘就发现这样不行。因为这一条巷子住着的邻居们没有自己家的主家娘子挎着个篮子去买菜的。 仆妇廖氏和平安一起去买了菜回来,就帮着齐氏和谢二娘打下手做饭,吃完饭后洗洗碗,空闲的时候就在谢二娘跟前伺候着,听她吩咐做些洒扫的事情。毕竟房子大了,光靠谢二娘和齐氏两个妇人打扫不过来的。多出来了第三进房后面的一个小花园,两人隔三差五地还要去后花园拾掇一番。 至于第二进院,是由顺娘和谢二娘住着的,还有两个孩子,以及乳娘楚氏。 第三进院子住着的是老娘刘氏以及服侍她的杏儿,嫂子齐氏还有慧儿。因为可成已经入学,所以顺娘跟谢二娘给他安排了个一进院的院子,他从华氏族学回来就住在一进院了。这让齐氏有些舍不得,可是她也明白顺娘的安排是有道理的,儿子回来,她只能去他的院子里瞧他了。 至于原先租住的宋玉姐的房子顺娘还是继续租着,她把那里的正房改成了一个接待生意伙伴的办公地点,楼上放的是账本和平日买卖的流动资金,有时候累了,也可以在楼上歇一歇。 至于院子里的东西厢房就给了曲大郎夫妻还有顺娘后来请的管事账房先生住。 这样一来,外院住着的伙计们也能住得更加宽敞了些,顺娘的石炭买卖做得好,聘请的雇工也比以前多了。现在送种生和石炭的牛车,出去见客的骡车都是顺娘自己购置的。 搬进了新家,顺娘也请了客,直接在一进院摆席,请好手艺的厨师来做的席面。 做了好几十桌,来的人不少,除了顺娘和谢二娘各自的朋友,还有喜家的姻亲谢家,谢家的姻亲陆家,以及梁家人,还有以前枣树街的跟喜家来往的邻居们。 众人恭贺喜家喜迁大宅,从此以后就能安心在汴梁城里安居乐业,家业越来越兴旺发达,子孙上进有出息。 谢乙夫妻别提多高兴了,他们两个在吃席之前,就由谢二娘陪着把这个大宅逛了个遍,一边逛一边赞叹这宅子好,还有就是他们的眼光不差,果然女婿是个能干的。 他们还说杏花算什么,她现在因为跟梁三郎和离,得了一千贯钱,成了杨柳镇的首富,胡家不做杂货买卖了,还重新盖新房也比不了自己女儿女婿的房子。 梁三郎跟杏花和离的事情,谢二娘也是最近从齐氏嘴巴里晓得的。 齐氏跟她说,这是梁二娘最近来串门儿说的,梁二娘还说杏花要去了春生。 然而对于梁三郎跟杏花和离,给了她一千贯的事情,梁二娘却没有对齐氏说。大概梁二娘认为那一千贯钱是杨德仪拿出来的,这钱来路不正,说出来都是个耻辱,故而她开不了口。 梁三郎和离之后,梁二娘就坚持跟弟弟分家,找了安平街那一片的耄老来做见证,把家分了。 没过几日,梁三郎就搬走了,他告诉梁二娘,用手里的钱买了个小宅子,离安平街不远,以后梁二娘若想他了,可以去看他。柯氏因为不放心儿子,就跟着他一起去了他买下的小宅子照顾他衣食起居。于是安平街的铺子里就只剩下了梁二娘和女儿秀儿,以及她请的那个帮着干活的妇人申氏。 一开始,梁二娘还有些不习惯,身边一下子少了两个人,桌上少了两双碗筷,屋子里也少了熟悉的说话声。到了晚上睡觉时,更觉得屋子里寂静得令人不适。头几日,她莫名地怀念搬走的弟弟和老娘,也想带着女儿过去看一看他们,毕竟他们住的地方离安平街也不远。可是铺子里头的买卖离不得人,她抽不出空去,时间一长,她也就习惯了身边没有弟弟和老娘的日子。 好在她雇的那个三十出头的死了丈夫又死了儿子的妇人申氏是个爱说话的人,有她陪着一起干活一起说话,梁二娘觉得日子也不是那么难捱。 因为她做豆腐的手艺实在是好,做买卖童叟无欺,豆腐店打开,没半个月,生意就跟以前在枣树街的豆腐店一样好了,每天开门,门口已经排起了老长的队。凡是在她这里买了豆腐回去吃的多半都成了回头客,一想起买豆腐,必定到她这里来买的。现如今她的目标已经不是赚好多钱,开连锁店,将来要让齐氏来跟她一起过日子了。 喜家现在是越来越有钱,齐氏的生活条件也是越来越好。 这让梁二娘明白了仅仅凭自己做的这个豆腐买卖,无论怎样努力也做不到像喜顺那样买下两千贯的大宅供齐氏居住,让她过上呼奴使婢的日子。 即便齐氏会说,只要跟她一起,不会计较什么样的生活条件,可梁二娘自己会觉得委屈她了。 更何况齐氏从来没有说过,她呢,也看得出来,齐氏更加上心的是她的一双儿女,并且不止一次说过,无论如何,她不会离开喜家的。 现在她想明白了,如果齐氏留在喜家能过得最舒心,她又何必要强求齐氏离开喜家,跟她在一起呢。 如果自己也可以不用担负那么沉重的目标,把目前的每天过好,做好买卖,照顾好女儿,踏踏实实的过好每一天,她自己也是舒心的。 两下里都舒心,这才是最好的一种生活状态。 想明白这一点儿之后,她一下子就不再焦灼,并且松快起来,精神也振作起来了,每天都过得极有兴头。 当然,她也并没有不跟齐氏往来,每过十天半个月,依旧抽出空去,让申氏守着铺子,自己带着女儿去看望齐氏,两人坐在一起吃吃茶说闲话。 喜家迁居梧桐巷的大宅,她也提着贺礼上门去道贺吃席,并且跟齐氏坐在一起说笑。 谢二娘从爹娘嘴巴里知道了杏花跟梁三郎和离得到了一千贯钱,也是蛮吃惊的。 晚上跟顺娘在床上躺着时说起这个,顺娘就说这钱是那个杨德仪给的,因为单凭梁家是拿不出来的。而且顺娘还说,杏花倒是个明白人,又得了钱,又得了儿子,比继续跟着梁三郎纠缠好得多。 谢二娘却道:“比起钱,我还是稀罕人,若是给我一万贯,我也不放了你去跟别的女子一起。” 顺娘笑话她尽胡说,自己又不是梁三郎,当初她在最穷的时候认识了宋玉姐,也没有上赶着贴上去。 提到了宋玉姐,谢二娘忽然问顺娘有没有看到,今日吃席的时候,宋玉姐身边坐着的人。 “看到了,不是曹娘子和冯小娘子么?” “你有没觉着她们三人有些奇怪?” “……哦,此话从何说起,我要招呼男客们,也没细看……” “我也说不清,只是觉着有点儿微妙,仿佛曹娘子和冯小娘子两人看彼此有点儿不太顺眼。” “相看两厌?这个……你是说她们两人吵架了还是,还是她们为了宋娘子。” “我觉着是她们为了宋娘子,不过呢,我觉着宋娘子看冯小娘子的时候多些。” 顺娘后知后觉地猛然想到了,是不是曹绮红和冯珍喜欢上了宋玉姐,而宋玉姐呢也没在她们两个人里头挑出谁来,所以,曹绮红和冯珍就把对方当成了情敌了。 “顺娘,你觉着宋娘子跟她们两个,哪个合适在一起?” “哦,让我想一想,我觉着这要看宋娘子更喜欢谁了,总还是要一个两情相悦好一些。” “说起来,还是我运气最好啊,你是我的官人,我是你的娘子,咱们可以这么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可宋娘子和曹娘子,还有冯小娘子,若是她们也喜欢女子的话,是不能光明正大一起的。” “谁说不是呢?哎,行了,咱们别管别人了,睡吧,**一刻值千金啊。” “嗯。” 每晚的室内运动,是谢二娘最喜欢的,顺娘不提,她还要缠着顺娘呢,尤其搬进了属于她们的新家之后,谢二娘的情绪尤其高。 两人就缠绵缱绻起来。 …… 如同良宵苦短一样,好日子过起来也是异常快的。 自从搬进梧桐巷的新宅之后,很快就过去了一年,进入了嘉佑五年。 重九佳节,顺娘陪着家人一起在后花园赏菊,喝茱萸酒。 这一年,顺娘的买卖做得很顺利,两个石炭铺子卖出去的石炭都翻了倍,这让她去年计划的赚够三千贯钱去买个庄园的计划提上了日程。她打算陪着娘子和老娘等人过完了重九就去踏看汴梁城郊一些要卖出来的庄园,若是有看得上的就买下来。 一家人在秋阳照耀下的后花园里面谈笑,赏菊吃酒时,却有外面守着二门的仆妇廖氏脸色煞白地跑了进来禀告说,外头来了衙差,要找顺娘说话。 此话一出,让言笑晏晏的喜家人都止住了笑,一起看向廖氏。 顺娘先就问廖氏,外头的衙差可说了为什么了来找自己吗? 廖氏摇头说不知道,只不过那些人还算知礼,并没有闯进来,只是叫顺娘出去说话而已。 顺娘猜不透为何有衙差来找自己,她安抚了谢二娘等人几句,便往外走了,谢二娘等人自然是异常担心,也停止了饮酒赏花,并派了廖氏跟着出去到一进院的正厅外边候着,打听消息。 廖氏跟在顺娘身后到了一进院的正厅外头就停住了脚步,她看见了七八个衙差随着顺娘一起进入了正厅中坐下。 小厮平安端了茶进去,给那些衙差们人手一碗倒上,接着就退了出来。 正厅里面,顺娘听见那领头的衙差介绍自己是开封府衙的人,上司派他来请顺娘去衙门里一趟。 顺娘就问是为了何事,那衙差说是有人告发顺娘跟匪徒勾结拦路劫财,后又拉匪徒入伙做石炭买卖。 一听这事,顺娘便明白是何人出事了,应该是当初在鹤山下打劫她跟黑娃的雷家兄弟出事了,必定是当初被他们劫掠过的人发现了他们,然后去衙门里面告发他们了。当初雇佣雷家兄弟时,她就考虑过这一点儿也做了万全的准备,所以这会儿听了对面坐着的衙差说起这事,便让他们等一等,自己去拿些东西就跟他们去衙门里面。毕竟她也晓得,就算她跟眼前这些人辩白什么,人家也是奉命办事,肯定要带她去衙门里走一趟的。 领头的衙差就让顺娘去拿,拿了来,这就跟他们去开封府衙一趟。 顺娘就再次进入二进院,直接去正房里面开了箱子,拿了当初雷家兄弟的保证书和用工合同出来,她想拿着这两样东西去了开封府衙,开封府尹看了总不会把自己牵连进去了吧。 谢二娘和刘氏等人听说那些衙差要请顺娘去开封府衙一趟,罪名还是跟匪徒勾结,都有点儿害怕。 顺娘安慰她们说这一趟去了应该不会有事的,让她们放心,然而她还是做出了安排,若是自己真被牵连在里头,还是请谢二娘去找冯珍搭手帮忙一下,毕竟冯珍是官府中人,有她出面,开封府衙的府尹也得忌讳一二,不敢不秉公办理的。谢二娘答应了,让顺娘带着石头和平安一起去,遇到什么事情也有人可以照顾她,还有人回来报信,她另外去开了箱子,拿了几十贯钱出来,叫顺娘带上,万一有事,也可以给那些衙差,让他们不为难她。 接了娘子递过来的包袱,顺娘把当初雷家兄弟写的保证书和用工合同带上便走了出去。 到了一进院,她把身上的包袱递给石头背着,领头的衙差让手下人拿链子锁了她,牵着去开封府衙。 领头的衙差说这也是按照规矩来的,请顺娘别介意。 顺娘让他们按照规矩来就是。 这些人在来带顺娘去开封府衙之前就知道喜家跟汴梁城里的一些官宦人家有关系,所以对她还算比较客气,没有凶神恶煞的来锁她。 但即便这样,石头也在顺娘的授意下拿了些钱出来孝敬这些人。 这些人呢也大方收了,收了之后对顺娘的态度当然是好多了。 顺娘觉着自己两世为人,手上还没有被这样一付冰凉的链子锁过呢。 尽管怀揣着雷家兄弟当初写的保证书还有用工合同,但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进了开封府衙,再看堂上坐着的开封府尹时,却不是素有“包青天”之称的包拯了,而是一张新面孔。在来开封府衙的路上,顺娘就挺听身边的衙差说了,新任的开封府尹姓吴,单名一个奎字。是开了年才拜为翰林学士,权知开封府的。在做开封府尹之前,这位吴大人做过地方官还有两浙转运史。 到了堂上,顺娘除了看见新的开封府尹吴奎以外,还看见了雷家三兄弟,还有一个年约四十的獐头鼠目,看衣着打扮像是个做买卖的人。 拜过了堂上坐着的吴大人外,就有另外的小吏把传唤顺娘来开封府衙的原因说了。 小吏宣读的案卷里提到现如今堂上的告发雷家三兄弟跟顺娘勾结的人叫做苟言,他是来往于鹤山和汴梁之间的买卖石炭的商人。曾经被雷家兄弟劫掠过,后来因为害怕就不敢去做石炭买卖了,改做了其他营生。今年他受人所托,去鹤山买石炭,发现了曾经劫掠过他的雷家三兄弟居然在做石炭买卖,他打听了,知道他们是跟一个叫喜顺的人合伙。他说喜顺跟这雷家三兄弟是一伙的,喜顺的石炭买卖就是靠着劫掠别的商人做起来的。发现了这些贼人,他当然要上开封府衙来告他们,他请开封府尹能为他做主,将喜顺和雷家三兄弟绳之以法,还他一个公道。 等小吏一读完,吴奎就问顺娘可有什么辩解的。 顺娘就说小吏宣读的那些不实,说完就把自己带来的那份儿保证书和用工合同拿出来,让官差呈上去给吴奎看。 吴奎看完就说,这保证书和用工合同并不能证明顺娘是清白的,因为雷家三兄弟在顺娘进衙门之前已经招了,承认勾结顺娘,当年劫掠了苟言还有别的商人,并和顺娘合伙一起做石炭买卖。 顺娘听了看向雷家三兄弟,愤怒地质问他们,为何陷害自己,明明自己当初好心让他们弃暗投明,过上好日子,可最后他们却来反咬她一口。 雷家三兄弟眼神闪烁,并不敢看顺娘。 吴奎听了道:“喜顺,别说雷家兄弟招供你是共犯了,就算听了方才你说之言,本官也不觉着冤枉你。因你明知雷家兄弟乃是劫匪,当时就该上报官府的,可你却雇他们为你运送石炭,这叫做包庇容留匪徒,苟言告你跟匪徒勾结也没有错。来人,将喜顺收监,待将一切查明,再择日宣判。” 随即就有衙差上来将顺娘带了下去,雷家三兄弟也被带下去,至于来告发雷家兄弟跟顺娘勾结的苟言在宣判之前也被告知不许离开开封府衙,让他住在专为原告准备的地方,随时候着被传唤上堂。 守在外头的石头和平安看见顺娘被收监了,石头就让平安回家报信,他则是去开封府衙羁押犯人的监狱打点。 也多靠了石头的打点,原先被衙差扔进有好几个犯人大牢房的顺娘被带去了另外一个单间小牢房关押,石头还可以送进去被子和吃食。 平安匆匆忙忙地回去报信儿,说顺娘被开封府衙羁押在监牢里了,刘氏和齐氏一下子就哭了起来,惊慌失措六神无主。谢二娘虽然也慌,可是她想到了顺娘临走时说的话,便换了衣裳出来,坐了车直接去了仁义街找冯珍。 她去了冯府,直到天黑了才见到了下了值回来的冯珍。 冯珍听她说了顺娘被开封府衙羁押的事情,便一口答应,她明日就去开封府衙,找到那开封府尹吴奎,仔细打听下内中详情,必定不让顺娘含冤的。 作者有话要说:  吴大人史上真有其人,嘉佑五年的开封府尹。 第148章 顺娘在开封府衙的牢房里呆了一晚上就憔悴了不少。 这让一早就跟冯珍一起来探监的谢二娘看了忍不住红了眼圈儿, 她好不容易才忍住了不哭,告诉顺娘不要担心,冯珍会帮忙的。冯珍说只要顺娘是清白的,她绝对不让顺娘含冤。 顺娘道:“我没有想到我发了回善心,竟然有今日的祸事, 我就想让冯小娘子帮我澄清我跟雷家兄弟在去鹤山买石炭之前并不认识, 他们也不知为了什么要冤枉我, 将我牵连在里头。” 冯珍听了就让顺娘把当年去鹤山首次买石炭的情况都仔细说给她听一听。 顺娘对当年第一次带着黑娃去鹤山买石炭的事情记得很清楚, 便一一说给了冯珍听。 冯珍听顺娘提到了贩香的陈家兄弟,就问顺娘可跟那陈家兄弟还在来往,顺娘说还在来往。 她又问顺娘可记得当初碰到陈家兄弟的地方日期,顺娘说记得, 就说给了冯珍听。 冯珍听完点点头, 说她这就去求见开封府尹吴奎, 让顺娘别太担心。 探监的时间很快就到了,谢二娘抓着顺娘伸出栅栏的手舍不得松开,最后还是在冯珍的解劝下才依依不舍地松了手。顺娘让她别担心自己, 回去后好好跟老娘和嫂子说话,尽量捡轻松的说,还有买卖上的事情, 让那些掌柜和账房如常安排就可以了。 谢二娘眼里包着泪水答应了,跟在冯珍身后出去了。 从开封府衙出来,谢二娘坐着石头赶的骡车回谢家去。 冯珍则是去求见开封府尹吴奎,她让谢二娘回家去等消息就行。 吴奎听了属下的禀告, 听说殿前都指挥使冯义诚的女儿冯珍求见,他也知道有这么个人,便让属下去带她进来。 冯珍见到吴奎拱手一礼后,吴奎让手下搬了凳子来给她坐,请她坐下说话。 大方坐下之后,冯珍就把来意说了,她也不讳言自己跟顺娘相识,是来替顺娘恳求吴奎可以明察秋毫,不要被奸人蒙骗,让官声受损。 冯珍提出来了疑问,就是雷家兄弟的供词是否可信。因为她有证人可以证明顺娘在第一次去鹤山买石炭之前跟雷家兄弟等人并不认识。而且当初雷家兄弟给顺娘写的保证书以及雇工合同也可以说明问题,那个日期可是比顺娘第一次去鹤山买石炭的日期要延后得多。所以,她觉得雷家兄弟的供词是有问题的。 这吴奎也不是个昏官,听完了冯珍的话捋着下颌胡须想了一会儿说:“本官必会彻查雷大郎等人的证词是否属实,绝不让人含冤,也不让人藏奸。” 冯珍点点头,说了感谢的话,随后便告辞而去了。 吴奎则是调派人手去重新查雷家三兄弟的证词。 一晃十几日过去,顺娘在牢里度日如年,期间宋玉姐还来探望过她,给她送来了宋家正店的招牌菜吃。 宋玉姐在牢房外一坐,隔壁的那些牢房里的犯人们眼都直了,也没人大呼小叫了。 顺娘见此,便叫她以后都不用来了,因为那些男人们的眼光都能把宋玉姐给拆吃入腹了。 宋玉姐笑着说自己自从成为宋家正店的东家以来,没有哪天不遭遇到这样的目光的,早已经习惯,一点儿都不会觉得不自在。她只是觉得这牢里味儿不太好,而顺娘已经半个多月没洗澡没洗头,想必也是难受得很。 顺娘呵呵笑,说自己身上味儿大,别把她给熏着了。 两人之间其实有好多话要说,比如顺娘想问她在曹绮红和冯珍里头挑上谁了,宋玉姐想问顺娘怕不怕,了解这一次为何会被雷家三兄弟诬告吗?以及可想到了,告她跟贼人勾结的苟言是否被人指使。 其实宋玉姐想问的话,顺娘不是没有想过,她也托付了冯珍去查。 “姐姐,多谢你来瞧我,我吉人自有天相的,等我出去了,我请你吃饭,这汴梁城里的酒店随便你点,或者让我做拿手菜都可。”顺娘把宋玉姐提来的食盒里面的饭菜一扫光之后,擦了擦嘴笑道。 “好,等你出来了咱们好好聚一聚。还是那句话,别怕,在你身后还有好多人的。还有,我们会去帮你查出谁在背后害你的,冯小娘子昨儿来我店里跟我说,她正在查呢。” “你觉着冯小娘子如何?” “还不错,是个热心肠。” 顺娘待要再说两句,牢头过来告诉宋玉姐,探监的时间到了。 宋玉姐只得起身,嘱咐了顺娘几句,拎着食盒三步一回头的出去了,顺娘目送着她袅娜的身姿远去,心里也颇多不舍。 冯珍还没有来告诉顺娘她查出来是谁在指使的苟言诬告顺娘跟雷家三兄弟勾结,开封府尹吴奎就升堂宣判了。 他判雷家三兄弟为劫匪,劫掠去鹤山买石炭的苟言等人,本应为死罪,看在他们认罪招供,各脊杖二十,刺配二千里外牢城。另外籍没三家的家财赔偿给原告苟言,三人的妻子也将被流放千里外服劳役三年。 至于雷家兄弟指认顺娘跟他们勾结一事不实,经查证为诬告,故而加刑杖十杖,雷家三兄弟要被脊杖三十,然后刺配二千里西北的牢城。 顺娘因为包庇盗贼雷家三兄弟,则是被判杖责七杖,另外籍没其在汴梁城的家财充公。 这个判决出来,让顺娘目瞪口呆,她完全想不到会这么重。 宣判这一日,冯珍陪着谢二娘,还有石头等人都在堂下旁听,听完宣判之后各个大呼冤枉。 吴奎在上头听到,并不言语,只是一面派人将顺娘按倒打了七杖,一面派人去查封顺娘的房屋铺面,将家财全部充公。只是在那些衙差出去之前,他交代了一句,可以让喜家人等拿走最基本的换洗衣裳,以及女人的首饰头面,另外不许动手伤到老幼妇孺。 顺娘在堂上咬着牙受了七杖,痛得满头冷汗。 在被冯珍和谢二娘扶着出去时,吴奎在她们身后说了一句:“本官也是秉公办理,吃君之禄忠君之事而已。” 冯珍回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她晓得这句话是吴奎对着自己说的。 而且她也认为吴奎的判罚没有什么问题,甚至偏轻,因为本朝对于盗贼,尤其是京城附近州县的盗贼实行的是重刑,雷家三兄弟要是判重一点儿完全会被判死刑,幸亏他们一被抓住就老实招认了。顺娘呢,要是被重判,不但会被刺配千里之外,家财也会被充公,这个结果已经算是轻判了。 出了开封府衙,顺娘谢了冯珍,请冯珍快马加鞭回梧桐巷的喜家报信,让家里人有个准备,免得老娘和嫂子害怕。她会跟娘子随后赶到。 冯珍上了马,随即策马飞奔而去,顺娘这才在谢二娘和石头的帮助下上了骡车,让石头赶车回梧桐巷。 在骡车的座位上趴着,顺娘脸色煞白,豆大的冷汗遍布额头,她反复说的一句话就是:“想不到,想不到,就这么家业都没了……” 谢二娘见她这样,就抽出腕上金镯里掖着的手帕来给她擦汗,一边劝她快别想什么家业了,还是闭上眼歇着吧,这才刚受了杖,一会儿回去先找了棒疮药来涂上才是。 顺娘哪里能不想家业,她穿到大宋来第五个年头,好不容易才有了目前的一切,可现在那吴奎的一纸判决却让她失去了一切。刚刚被杖打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痛,但都比不过她现在心里的痛,她真得想哭。 因为,她知道自己现在所拥有的这些来得多不容易。 她趴在车座上仍不停呜咽,泪水肆意奔流。 谢二娘忙蹲下,抚着她的背,让她别伤心,这家财没了,以后可以再挣的,好在她现在没事,家里人也没事。 顺娘抬起头,眼泪兮兮地看向她说:“娘子,咱们的家没了啊,还有我的买卖……” 谢二娘柔声对她说:“没了,咱们就先回杨柳镇去,住到咱们原先的屋子里,从头再来就是。” 说完,去将她的头抱住,不断安慰她不要紧,只要有人在,以后一切都会再有的。 顺娘哭得更凶了。 直到谢二娘告诉她到家门口了,她才停住了哭,让谢二娘帮她把眼泪水擦干净了,揉一揉眼睛,又揉一揉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 下了马车,石头要来背她,她不让,而是让谢二娘扶着她走进去。 她们刚走进去,开封府衙来籍没喜家的家产的衙差们就到了,一些人在外守着,一些人进来将喜家所有人都驱赶到一个屋子里呆着,然后另外的人去将喜家的所有家财登记造册。 至于预先接到冯珍通知的刘氏和齐氏收拾的换洗衣服还有头面首饰,也被人命令打开来检查。 顺娘不能坐也不能站,趴在屋子中的一张矮榻上,等到晚上那些衙差们散去了,谢二娘才过来给她涂抹棒疮药。好在吴奎吩咐了,虽然籍没喜家的家财,但是在让喜家人离开这个宅子之前,依然可以做饭烧水。于是在开封府衙的衙差清点喜家的家财的三天里头,喜家人倒没有人挨饿受冻和被打。 三日之后,喜家人被来籍没家财的开封府衙的衙差们驱赶了出来,大门上也贴上了封条。 领头的小吏告诉喜家人,他们可以离开了,随便他们到哪里去,但就是这里不能回来了。还有,喜家的店铺也被查封了,店铺里面的钱财以及一切物品都充公了,那些雇工们也被驱散了。 喜家人的心情都很沉重,虽然先前一家人商量了,这要是家财都被籍没了,就先回杨柳镇去,但顺娘知道自己还有许多事情没有理清楚,是不能回去的。比如说那些掌柜账房雇工们,这店铺封了,总要跟人把工资给结了吧。还有,赊欠货款的店铺也要去把欠款收了,跟人签订了送石炭合同的要是不给人送货了,违约金这些也要支付的。还有些小脚店,虽然没有跟人家签订合同,但你不送货了,也要跟人打个招呼的。所谓的买卖不成仁义在,不然以后人家提起你来,就会说你不讲究了,不会跟你再做生意。 她道:“娘,嫂嫂,娘子,你们带着几个孩儿先回杨柳镇去投靠我岳家吧,我留在汴梁城里还要处理完一些事情才能去。” 谢二娘:“可你的伤都还没好,如何能去办事,不如我送娘和嫂子,还有孩儿们回去了再来汴梁城里,帮你一起把那些杂事办了。” 顺娘想想觉得娘子说得也在理,便说那自己先去附近找个客栈住下,谢二娘送了老娘等人去了杨柳镇就来。 她之所以需要谢二娘在跟前,主要是她受杖的地方的伤还没好,尽管只有七杖,可她的大腿和臀部还是被打破了,涂药的时候需要谢二娘,别的人不合适。 石头和石头爹,还有小厮平安就扶着顺娘去附近找了家客栈,开了两个房间住下。 这开房的钱还是谢二娘去典当了一个金镯得了些钱用来支付的,喜家人除了各人带几件换洗衣裳,还有妇人们的头面首饰外,其余的一文钱都没能带出来,开封府衙的衙差们搜得很仔细。 所以,顺娘等人从喜家梧桐巷的宅子出来的时候,身上是一文钱都没有的。 于是接下来,喜家人就分成两拨,顺娘留在客栈里,谢二娘等人去租了两辆骡车,坐着车回杨柳镇去。 两辆骡车上坐得满满的,头一辆车上是刘氏和杏儿,还有齐氏带着慧儿。 一家人之前商量过,可成在华氏族学念着书,不能耽误他念书,所以顺娘就打算让他住在学堂里面,逢年过节再回家。至于他读书需要的钱,无论如何她都会想办法给他凑齐的。 后一辆车上坐着谢二娘,还有连个孩子可宁和明萱,以及照顾两个孩子的乳母楚氏,以及那个仆妇廖氏。 楚氏和廖氏跟喜家签的都是活契,两人都是五年之后就可离开喜家。 这没有到期,喜家尽管没钱了,可是还是要带着她们。 当这两辆车载着这些老幼妇孺们到了杨柳镇谢家肉铺跟前下车时,真得把谢乙夫妻惊得不行。 谢乙夫妻忙请众人进去,然后问女儿这是出什么事了。 谢二娘就把因为雷家兄弟招致顺娘被打,喜家的家财被籍没的事情说给了爹娘听。 谢乙夫妻听完,又看了看一屋子的人,不由得连连叹气,说没想到竟然遭遇这种祸事,不管怎么说,人没事就好。吴氏就带头领着谢二娘去隔壁空着的那个原先顺娘等人住的小院子收拾出来,又去找了条凳木板来搭出来两张床给杏儿等人住。楼上依旧是给刘氏和齐氏住,楼下就是杏儿,廖氏,楚氏三人住。 至于谢二娘则是住回了娘家的闺房,她的两个孩子也是跟她一起住。 把婆婆和嫂子等人安置了,又把自己的两个孩子托付给爹娘照看,谢二娘就管他们要了几十贯钱,再次返回汴梁城了。她说了,她要去照顾顺娘,帮着她把城里的一些事情处理完了再回来,至于以后该怎么办,等到顺娘跟她一起回来之后再说。 等她一走,谢乙夫妻就说开了,吴氏说没想到喜家旦夕之间再次穷了,想一想城里的大宅还有赚钱的买卖说没就没了,真是心疼死人。而且,她看见隔壁那一屋子的女人就发愁,如今女婿的买卖没了,怎么能养活得起那么多人。还有就是,这么多人,谢家就算想帮着养,也是够呛。 谢乙感叹,说自己自从做买卖以来坚持不跟官匪来往是最正确的,不像女婿总是跟那些道上的人有来往,之前在杨柳镇住着就跟陆全还有齐大郎等人打交道,看看,这出事了吧。 吴氏一听就火大,质问他这是不是幸灾乐祸,难不成他就那么喜欢看到女婿倒霉,看到喜家再次变成穷光蛋,别忘了,女儿可是喜家的儿媳妇呢。喜家不好过了,女儿能好过吗?先啥都别说了,去割下两斤肥猪肉来炖上,晚上给喜家人压压惊。她相信女婿是个能干的人,过不了几年依旧能够有钱,这会儿只是暂时落难而已。 谢乙撇撇嘴,道:“甚么都是你说的,一会儿说咱们帮着养也养不起,一会儿又说女婿暂时落难,让我割肉给他们吃……” 吴氏叉着腰大声道:“咱们暂时出钱出米出肉出菜养着,一切都等女儿和女婿回来再说。好了,你快去割肉,我去做饭去!” 谢乙应了,大踏步出去了,吴氏就往厨房里去和面做饼熬粥。 顺娘在城里的客栈里也没闲着,虽然她不能外出走动可还是把一桩桩事情交代下去,让石头和石头他爹去叫两个店铺的人到这里来。 谢二娘从娘家拿来的钱被用于开这些人的工钱,顺娘让他们拿了钱各自回家,若是以后她再做起买卖来,有愿意来帮她的还可以来。 至于给跟一些店铺签下来的送石炭的违约金,却是在顺娘派人去收回了一些赊欠的货款之后支付的。 处理这些事情也花了十来天的时间,十来天之后,顺娘臀上和大腿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在此期间,宋玉姐来看望过她,问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是否还要继续做石炭买卖。 要是她愿意做的话,至少宋家正店还有底下的一两百家脚店的买卖还是会给顺娘做的。 顺娘说做石炭买卖需要大笔的资金,现在自己根本没钱,宋玉姐告诉顺娘,若是顺娘要做的话,她可以提供资金给顺娘。 两人正说着话呢,冯珍来了,告诉了她们一件事,那就是她终于打听清楚了,是谁在背后指使苟言来告雷家三郎,再把顺娘牵连进去。 她说那个人顺娘很熟,就是原先在枣树街上开豆腐店的梁二娘的的弟弟梁三郎,也就是那个在梧桐巷杨德仪私宅门口见过的杨德仪的情夫。 梁三郎在杨德仪的官人狄赞死后三个月就入赘杨家,成为了杨家的赘婿,因为他跟杨德仪生了个儿子,讨得了杨德仪的欢心,于是在杨德仪父兄的帮助下,染指石炭买卖。 现如今汴梁城里的七十二家正店的东家们为了讨好杨家,纷纷跟梁三郎做石炭买卖。 说到这里,宋玉姐也说昨日还有人上门来说他是奉了梁世瑞,梁官人的命来找宋玉姐,让宋家正店跟梁官人做石炭买卖呢。那人告诉宋玉姐说梁世瑞可是当今杨枢密使的女婿,他想要做石炭买卖,汴梁城里的那些东家门都上赶着跟他做生意。 宋玉姐对于梁家的事情并不清楚,并不晓得这个梁世瑞是谁,不过,杨枢密使她是知道的。 然而,她想到顺娘才因为被雷家三兄弟牵连,没了家财没了生意,她这店中需要的石炭当然是要给顺娘留着的,所以就没有答应那个人,而是说她的店里有人送着货,暂时不需要跟别家联系。 结果那人就不高兴了,拂袖而去,并撂下一句话,梁官人说了,汴梁城里的正店东家们不跟他做石炭买卖也行,但不要跟那个勾结劫匪叫喜顺的人做石炭买卖,否则也是属于来往匪类了,必会吃上官司。不管宋娘子要谁的石炭,但就是不能要喜顺送去的。 当时宋玉姐听了,就觉得那个杨枢密使的女婿是仗着岳父的势强做买卖,只是她做了好多年的生意了,也不是被吓大的。她就没有搭理那个人,客客气气地把他送出去了。 听了冯珍的话,顺娘这下子完全明白了,原来是那个成为了杨德仪的官人的梁三郎在背后下黑手整自己。他利用帮他做石炭买卖的苟言,找到雷家兄弟,利用他岳父的势,威胁他们告自己,将自己牵连进去。并且算定了即便开封府尹吴奎查出雷家兄弟所言不实,可也有大宋律条让自己倒霉,被籍没家财,铺子被封。 其实,梁三郎成为杨家的女婿,他做他的石炭买卖,也用不着非要来抢顺娘的买卖的。毕竟汴梁城那么大,正店那么多,他可以把顺娘做的四家正店以外的买卖都做完,何必非得要赶尽杀绝,把所有的正店需要的石炭都揽进他手里呢。他就这么容不下喜家,容不下自己吗? 说白了,不过是因为他贪婪而又心思邪恶而已。 “原来是他那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做的!”在顺娘旁边坐着的谢二娘听了已经柳眉倒竖,愤怒异常了,“亏咱们家还对他姐和他娘那么好,到头来,他竟然在背后暗算我们,害得我们倾家荡产,顺娘还被打,还丢了好名声!不行,明日我就要去安平街找梁二娘,问她为何要纵容梁三郎做出这样的恶事!” 作者有话要说:  月末了,营养液要清零了,姑娘们别浪费了啊,你们懂的,嘴! 第149章 “算了, 你别去找梁二娘了,要是她能管得了梁三郎,那杏花就不会跟梁三郎和离了,现如今既然晓得了是梁三郎在后面捣鬼就够了。”顺娘阻止道。 谢二娘听顺娘沉声说话,而且双眉紧锁, 就感觉到她似乎话里有话。 她想问顺娘在想什么的, 但宋玉姐和冯珍在跟前她就没有开口。 等到冯珍和宋玉姐告辞而去了, 她才问顺娘是不是有什么主意了。 顺娘点头:“我要去找陆二郎, 东山再起。” 这些年来,顺娘没少给陆全拿钱,这事情谢二娘也晓得,但顺娘一直没有跟陆全合作的打算, 她是怎么考虑的也跟谢二娘说过。 所以谢二娘只是简单地问了她一句:“你决定了么?” 顺娘:“决定了, 我想只要我们在汴梁城里做买卖一日, 就算没有梁三郎,还有刘三郎李三郎这样的人会跟咱们争。小民百姓在权贵面前太弱了,只能被他们欺凌, 被他们掠夺。俗话说,富贵险中求,既然为民求富贵也有风险险, 那何不如抱住未来皇帝的大腿冒个大险,求个大富贵呢。” 谢二娘便说无论顺娘做什么决定,她都会支持她。 顺娘将她揽入怀中抱着,轻声道:“我的好娘子……” 隔日, 顺娘让石头去传信,让陆全到平常给他送钱的那间茶坊相见。 陆全见到顺娘之后才知道她最近吃了官司,家财被籍没,如今穷了。 顺娘一说没钱了,陆全就想到了自己手头要紧了,于是他问顺娘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自己几年前的提议,两人合伙做石炭买卖。 “你还不晓得呢,有人不愿意让我做石炭买卖,在后面使坏,让我这一次倾家荡产。要是我跟你合伙做石炭买卖,怕给你招惹祸事啊。”顺娘故意道,语气里面颇多无奈。 陆全笑:“给我招惹祸事?你别开玩笑了,就说一说那个让你倾家荡产的人是谁。你我既是结拜兄弟,我不会不帮你的。” 顺娘停了停,就把梁三郎怎样害自己的事情对陆全说了,她还说这个梁三郎当初是谢二娘的爱慕者,只因为谢二娘喜欢自己,选择嫁给了自己,梁三郎就恨上自己了。后来梁三郎进城后抛妻弃子,勾搭上了杨枢密使的女儿杨德仪,在杨德仪的官人死后就入赘了杨家,如今靠着岳家的势,要把汴梁城里面七十二家正店的石炭买卖都揽入手中。加上他以前跟自己不对付,如今就故意整自己,夺走自己做的石炭买卖。 “原来是杨义勋的女婿……杨义勋这个人最是护短,你一介草民自然是斗不过那个作为杨家女婿的梁三郎了。不过,杨义勋虽然是个二品官,但在我主子跟前也算不上什么。那梁三郎也太贪心,竟然想把汴梁城里的七十二家正店的石炭买卖都揽在手中,也是太猖狂。我呢,偏要跟他争一下,看他能奈我何?” “你不怕你跟梁三郎夺利,到时候被你主子知道了,嫌弃你多事么?” “我主子要问起,我就照实说,不过是想拉二哥一把。我到时候可以将你引荐给我主子,我就说你菜做得好还有本事有见识,或者以后你不用做你的小买卖,却可以帮他做一做大买卖了。” “你主子的大买卖?” “就是这天下啊。” 顺娘想了想,觉得自己既然已经决定跟陆全合作,那双脚都算是踏进官场里了,既然进一步也是进,进五十步也是进,不如抱着赵宗实,也就是未来的宋英宗的大腿。还有若是自己在未来的皇帝跟前得了赏识,以后他的侄子,还有孩子们是否也会因此受益呢。别的人不敢说,就说可成吧,将来他读书出来,要是因为自己跟皇帝认识,他一定会更容易进入官场。所以为了自己,为了家人,她似乎都应该冒险,答应陆全跟他合作。 “好,我答应你了,然而我想提出个要求那就是拉一个人入伙,让她做名义上的东家,你我都不露面,我去买石炭,你就多联系一些正店,卖石炭的事情就交给她。” “你要拉谁入伙?” “宋娘子。” “宋玉姐?” “对。” “这……” 顺娘看到陆全犹豫瞬间懂了他想到了什么,那就是之前他可是帮过岳父岳母的忙,带着韩衙内去纠缠过宋玉姐。现如今三个人合伙做买卖,他怕人家宋玉姐不乐意。 “宋娘子那里我去说服她。” “为啥你非得拉她入伙,我不太明白。” “是这样的,我还不太想在你主子登上帝位之前露脸,我想暂时在幕后。不过,我答应你,等到嘉佑八年你主子登上帝位之后,我会出来露脸。” “嘉佑八年,你是说三年之后我主子就会继位?你难不成是神算,我不信。” “要不了三年,嘉佑八年的四月你主子就会登上帝位,嘉佑七年八月你主子就会被封为皇子,离这会儿不到两年了。我不是神算,可我梦到了神人是这么跟我说的。不过,你可不要去跟你主子说邀功啊,免得成不了事,你就惹上事儿了。” “这点儿分寸我还有。对了,你想不想让那梁三郎把害你倾家荡产的钱都吐出来?” “当然想,你有法子?” 陆全摸着下巴,嘻嘻笑:“有啊,不过不跟你说,你等着看好戏就行了。” 顺娘见他不愿意说,也就不勉强他。 之后陆全又问了齐氏的一些情况,顺娘便说:“你怎么还惦记着她,难不成你真是非我嫂子不娶了。” 陆全道:“你让她再等一等,若是你的梦是真的,三年后,我应该能做个官去风光迎娶她了。” 顺娘不知道该怎么劝他了,她想,陆全其实一直惦记着嫂子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人一生有为之奋斗的目标,不管是人也好,还是什么东西,都比懵懂活着好,有劲儿。 她跟陆全商定了,拉宋玉姐入伙,三人各分三分,剩下一分拿来救济穷人做慈善,也算是为他们获得好名声和积福。 接着,顺娘又去见宋玉姐,把自己拉她入伙做石炭买卖,并让她做名义上的东家的事情说了。 宋玉姐果然在听到陆全的名字之后不太高兴,顺娘便说既然宋玉姐都可以原谅谢乙夫妻,为何不能原谅陆全呢。 考虑到跟陆全合作,能够让顺娘东山再起,况且真要是跟陆全合作了,相当于靠上了赵宗实,还有石炭买卖利润巨大。要是做好了,她完全不必抛头露面再管理宋家正店了,光是做石炭买卖获取的利润都足够她悠闲度日,不用再抛头露面了。其实,顺娘提出来的一起合伙做石炭买卖的提议算是兼顾了几方利益,对大家都有好处,她没有理由不答应。 宋玉姐就答应了顺娘的提议,两人凑一起,又把这新开石炭铺子的事情商量了下。 这件事情商量好了,宋玉姐问顺娘要不要再把一家人接进汴梁城里来住,她还有房子可以提供给她们一家人住。 顺娘却说不用了,她说过几年再说,过几年赚了钱她重新买了宅子再接家里人来。 其实这是一方面的理由,还有一方面的理由她没有对宋玉姐说,那就是她觉得以梁三郎的为人,要是发现喜家还在汴梁城里没走,说不定又要想出什么鬼主意来对付喜家人了。 喜家人离开了汴梁城,自己也不在明面上做石炭买卖,才会让梁三郎“称心如意”。 毕竟她跟陆全说起梁三郎的靠山护**节度使兼同知枢密使杨义勋,陆全说不合适明面上得罪他,所以要动梁三郎还要等一等,等到他主子继位。那时候一朝天子一朝臣,要将杨义勋搬倒,让梁三郎倒霉,还是能够实现的。在这之前,只要跟梁三郎抢生意就行了。想必梁三郎知道宋玉姐跟陆全合伙做买卖,他也得掂量下得罪他们的下场。 也正如顺娘等人想到的,在十月份宋家石炭铺子开起来之后,梁世瑞知道了宋家石炭铺子里面合伙人身后都是谁时,他也不敢要抢陆全联系的那些正店的石炭买卖了。 况且他也知道了喜家被籍没家产之后就迁回了杨柳镇,一家人住在谢家肉铺隔壁的那个小院子里,并且喜家人又做起了发种生卖种生的买卖。这种小本买卖一个月下来只能赚十几贯钱,只够他们一家人糊口的。这下子他心里舒服了,一心借着岳家的权势做石炭买卖。两年多后,汴梁城七十二家正店里头倒有三十多家都是由他的石炭铺子在送石炭,剩下的三十多家是由宋家石炭铺子在送。因为送的石炭量大,赚了钱之后,梁三郎还去鹤山买了几处矿山,雇佣人挖矿。 顺娘表面上还在发种生,可暗中却是在买石炭运送石炭,她跟宋玉姐和陆全合伙做石炭买卖的事情除了谢二娘,刘氏和齐氏晓得之外,其他人都不晓得。甚至连在华氏族学念书的可成都不知道,可成一直认为的就是叔叔被人害了失去了全部的家产,但却依然是在做种生买卖担负他的学费。所以他在华氏族学读书格外刻苦,除了过年过节才回杨柳镇看望包括他娘亲在内的喜家人外,平时都在学堂里苦读。华氏族学的先生和山长对他赞赏有加,认为他这样读下去,以后的大好前程跑不了。 自从宋家石炭店开起来,两年多时间,顺娘从店里面的分红也达到了两万六千多贯,这些钱顺娘拿去在江南杭州购置了一个占地二百多亩的庄园,又在庄园里面修了大宅,花了差不多五千贯钱。余下的钱,她在离汴梁城一百多里的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再买了个占地一百多亩的庄园,花去了三千贯。至于城里,她也去看了房子,花了三千贯买了个比以前梧桐巷的宅子还要好的宅子,把里面好好修葺装饰了一番。余钱她就换了金银存在了汴梁和杭州的金银铺里,这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经过了上一次被籍没家产的事情,她也多了心眼,知道不要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了。 在这两年多里,顺娘被陆全带去见了赵曙,她谈了一些她对经济和国政的理解,赵曙听了觉得十分新鲜。毕竟顺娘是个穿越者,她的见解比这个时代的土著们不知道高多少。所以,跟顺娘谈话之后,赵曙认为陆全的这个朋友很有真才实学,便请她做自己的顾问,便于向她咨询一些军政上的意见。 顺娘却推辞了,说自己还是在做菜和做买卖上比较在行,要是让她提供一些民生经济上的意见她不胜荣幸。 赵曙听了就让顺娘做些菜来吃吃看,顺娘就给他做了一桌子拿手菜,吃完之后,赵曙果真认定顺娘所言不虚。那个时候,之前的赵宗实已经被改名赵曙,被册为皇子,也就是储君了。他就打定主意,等他继位之后就让顺娘去三司为官,若是可能的话以后要是能做计相就好了。 陆全因为引荐了顺娘,赵宗实对他的信任也就更多。 时间一晃就进入了嘉佑八年四月,赵曙在曹皇后和宰相韩琦的支持下登上帝位。 他登上帝位之后便让陆全去了御史台做了侍御史,别看侍御史只是个从六品官,但却可以闻风弹人。再加上陆全跟在赵曙身边多年,是他的亲信,皇帝派他去做侍御史显然是为了监控百官,随时上弹章,弹劾那些对他不忠之臣,又或者贪赃枉法之徒。 陆全一做了侍御史,就上了好几道弹章,弹劾朝中大臣,其中就有弹劾护**节度使兼同知枢密使杨义勋的弹章。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是最后一章了哈,正文完结。 姑娘们有想看什么番外的说下,我好满足你们。 第150章 陆全上弹章弹劾的这些人里头, 杨义勋来头最大,但陆全对他的弹劾收集的证据也最全。 自从两年多前他决定要为顺娘出气,报复梁世瑞,扳倒作为他后台的岳父杨义勋后,这两年多他可没少花心思收集杨义勋贪贿的证据。 这些证据呈现在皇帝跟前的结果就是杨义勋被罢官免职, 籍没家产, 驱逐回原籍居住。 皇帝还是考虑到他是先皇宠臣, 曾经对社稷有功, 没有在他身上用刑,只是罢了他的官和抄家而已。 但是对他的优待,可不适用于他的儿女们。 杨义勋因为在先皇在时,一贯的跋扈贪酷, 他的两个儿子显然也作为了他的帮凶, 帮着他聚敛财富, 打压异己,大肆贪墨,所以他们被杖责并刺配千里外的牢城, 妻女发卖为婢,儿子发卖为奴。 至于梁三郎这个杨义勋的女婿,还加上一条, 容留窃贼在他名下的矿中挖炭,以及倚仗着岳父的权势欺行霸市。数罪并罚,被判死刑,秋后问斩。杨德仪作为他的妻子, 也被牵连,发卖为官婢,儿子因为年纪还小,逃过一劫,被杨义勋两口子带回老家养育。 自从梁三郎被判死刑,柯氏受不住打击病倒了,没有撑到去刑场送儿子一程,就病逝了。 梁二娘把老娘的灵柩送回了老家安葬后,这才返回汴梁城,在弟弟梁三郎被押赴刑场问斩时,去囚车经过的路边送他一程,端上一碗好酒给他喝,让他喝了好上路,并叫他记住,下辈子投胎为人要老老实实做人。还有就是他还有什么遗言没有,要是有的话就快说,她这个当大姐的一定会帮他实现心愿。 梁三郎喝了酒,只说了一句,自己连累了姐姐,若是有来世,他如果还做梁二娘的弟弟,一定听他的话。 说完这个,他就让狱卒推动囚车去刑场赴死。 梁二娘流着泪目送囚禁着弟弟的囚车走远,觉得周围虽然人潮汹涌,可自己却是那么孤单。 她自怨自艾,不该进城追求自己的爱情,否则也不会仅仅在进城几年之后,自己的老娘和弟弟就相继离自己而去。回去之后,她就病倒了,豆腐店一连好多天都关门。 就在梁三郎被斩首后,梁二娘病倒时,喜家却是欢欢喜喜从杨柳镇搬家进城,去顺娘早就买下并装饰一新的大宅里居住。 在杨柳镇住着的两年多,喜家人,特别是顺娘和谢二娘可没有少遭受胡杏花的白眼。 胡杏花在跟梁三郎和离之后,就叫工匠来把她爹娘原先的屋子给拆了,重新修了二进的大宅子起来,又在附近买了一百多亩好地,在雇农里头挑了一个高大老实的汉子做赘婿。跟这个男子成亲之后,杏花又生了个孩子,是个女儿。这下子她儿女双全了,常常牵着儿子抱着女儿,后面跟着她那个老实官人,一家人摇摇摆摆地到谢家肉铺来买肉,顺便呲哒一下顺娘和谢二娘,炫富似地一买就是十斤肉。 为了刺一下她,吴氏就问她听说了梁三郎在城里吃了官司,秋后问斩的事情么,问她到时候要不要一起去看热闹。 胡杏花听了脸色有一瞬间的难看,不过,很快她就说梁三郎那是活该,他做了那么多无耻的事情,自己早就晓得他没有好下场的。 吴氏当然赞同胡杏花的说法,并且加上了一句:“这人善妒不害人也没事,可若是嫉妒别人,丧心病狂做害人损人的事情,老天爷看着呢,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 胡杏花讪讪地说正是如此,接着让老实官人提着肉,自己牵着儿子抱着女儿转身回家了。 在梁三郎被斩首的当晚,胡杏花悄悄地去后院僻静的地方给他烧了纸,说自己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给他烧纸,毕竟她爱过他,希望他来世做个好人,最好做一个其貌不扬的好人…… 梁三郎被斩首示众了,刘氏还让谢二娘和齐氏多做了两个菜庆贺此事,她说这是苍天有眼,让作恶的梁三郎遭到报应。没想到他当初叫人诬告顺娘说顺娘跟劫匪勾结,包庇劫匪,如今他也犯在这件事上头。 说起他的这条罪行,顺娘是有疑惑的,她觉得梁三郎怕是也被牵连了。 因为鹤山那些煤矿里头,挖矿的雇工来自于各个地方,一个审核不准,就容易让曾经的劫匪成为挖矿的雇工。偏偏朝廷对京城附近的盗贼用的是重典,梁三郎又因为岳父杨义勋的倒台,那些审案的官员们就对他重判,让他被判死刑。只是顺娘莫名想起了当初跟陆全见面时,陆全说的想不想让梁三郎倒霉的话,陆全当时还说让她别管,反正他有法子。顺娘真怀疑那在梁三郎的煤矿里挖矿的所谓的盗贼雇工,是陆全的手笔。 隔日,她跟陆全相见,问起此事的时候,陆全却是正色告诉顺娘,他根本没有做出这样的安排。 作为当今官家信任的侍御史,像梁三郎那种小角色根本用不着他出手,他要做的事情是替皇帝监察百官,让吏治清廉而已。所以,他今天来见顺娘,是告诉顺娘他不再入伙宋家石炭店,从今以后,顺娘跟宋玉姐五五分账就好,至于她们各自要拿出多少来做慈善也是她们自己的事情。另外,就是他建议在杨家倒台之后,宋家石炭店就去把原先梁三郎手上的那些石炭店的石炭合同拿过来,那样的话,顺娘和宋玉姐可以大大赚上一笔钱。 顺娘呢,却有别的考虑,她说:“拿过来可以,然而我们只做三年,三年之后我建议把这石炭收归朝廷管理,就像盐茶酒一样。” 陆全听了就夸顺娘精明,一句话可以概括:“功成身退天之道。” 顺娘笑:“你说得对,三年,我跟宋娘子做这七十二家石炭店赚的钱也够了,赚钱无止境,**无止境,我不想陷在那个无止境的怪圈里面。你呢,你如今做官了,你打算做到哪一步?” 陆全也笑,道:“这就要全看齐娘子了,若是她愿意嫁我,我就为她做个好人,外放做个地方官,生儿育女,赏花品茗,终此一生。若是她不愿,那么我就要做到宰辅,权倾天下,才肯罢休。” 顺娘“哦”了一声,说自己愿天下多一个为民请命,为国尽忠的宰辅,而不是一个闲闲的地方官。不管是哪种,她有一个建议,一定要当今皇帝保重身体,还有就是不要急于亲政,不要跟曹太后做对。她要陆全提醒皇帝,比起曹太后,皇帝年轻得多,完全可以等,曹太后终究会比皇帝先走一步。当初宰相韩琦和曹太后辅佐皇帝登位,不妨让他们继续替他操持政事,自己保养好身体,多踢踢蹴鞠,多去骑马打猎,这就需要陆全这个亲信来劝导皇帝这么做了。 陆全就问顺娘是不是提前知道了些什么。 顺娘告诉他,反正记住自己说的,让皇帝放宽心,保养身体,做一个享乐重视运动的人,坚持十年八年的大有好处。 这里头真实的历史,顺娘当然不会对陆全说,那就是宋英宗本来身体不好,继位之后,跟曹太后和韩琦争权,失败了,仅仅在位四年就一命呜呼了。 陆全如果想要富贵长久,想要做宰辅,当然是要想办法尽量延长皇帝的寿命。 她要陆全切切记住自己今天告诉他的话,并且去尽量实行。 陆全拍着胸脯保证了,顺娘才跟他分开,各自回家。 数日之后,陆全上喜家来借口拜访顺娘,实际则是来见齐氏的。 齐氏之前已经听顺娘说过陆全要来见自己,她觉得这么多年了,也该跟他好好谈一谈了。 两人对面坐着,齐氏说自己并不讨厌陆全,然而对他却喜欢不起来,她希望陆全忘了自己,以后另外找人成亲,她这辈子会呆在喜家,哪里也不去。 陆全问她是不是另外有喜欢的人,所以才这么固执。 齐氏默了默,摇头,说自己心里除了两个孩子,再没有别人了。 陆全不死心,要齐氏赌咒发誓这辈子都不会跟任何人在一起,不然他不会放弃。 齐氏果真发誓了,陆全盯着她看了好久,最后黯然离去。 陆全走了,齐氏也瘫了,她想这是不是说要跟梁二娘彻底了断了呢? 两年多前,喜家被梁三郎所害倾家荡产,回到杨柳镇居住后,她跟梁二娘这两年多只见过几面,都是在逢年过节,喜家人去城里逛瓦子,或者说买衣裳什么的,她才会有借口去见梁二娘。所有的喜家人,都因为梁三郎,不喜欢梁二娘。梁二娘在去杨柳镇见过一次齐氏,受到喜家人还有谢家人的冷淡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见过齐氏。 这两年多见得少,齐氏觉得自己跟梁二娘之间的感情迅速地冷淡下来。 到底心里还是牵挂着梁二娘,在见过陆全之后,齐氏就去南城安平街的梁家豆腐店见梁二娘,她想即便不能跟梁二娘一起,但两人还能做个闺中好友也行,那样也没有违背在陆全跟前许下的誓言。 可是到了地方,才发现梁家豆腐店门口挂起了出租此店的木牌,她问了房东,才知道梁二娘带着女儿秀儿还有那个帮工申氏在三日前已经搬走了,还留了一封信给自己。 齐氏拆开信看了,信里面告诉她,梁二娘觉得自己是个罪人,为了一己之私,害了她弟弟还有老娘。梁二娘还说,她已经很累了,不想再呆在汴梁城,这个城她不喜欢,她要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小地方过些安静的日子,度过余生。若是有缘的话,两人还会相见,若是无缘,那么就各自安好,就是对彼此的告慰了。 看了梁二娘的信,齐氏的心揪痛不已,她想,其实真正自私的那个人是自己,若是自己大胆一点儿,或许梁二娘就不会离开了。 三年之后,喜家人买了一艘画舫南下,同行的还有宋玉姐的画舫,宋玉姐也在杭州买了个大庄园。 宋家石炭店的石炭买卖已经完全交给了朝廷,朝廷将石炭的开采和买卖控制在了官方手里。 将要到杭州时,在一个离杭州五十里左右的小码头停靠,众人上去找地方吃饭。 齐氏带着女儿慧儿闲逛,忽然发现一个小豆腐店门口排着长长的队,许多人买一种甜豆腐脑吃。慧儿看着人家手里端的甜豆府脑也想吃,齐氏便去排队。待到排到跟前,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店内忙碌,往一碗碗嫩白的豆腐脑上浇上糖浆,她的眼睛忽然湿润了。 “这位娘子,本店的甜豆腐脑两文钱一碗,你要几碗?”店内的帮工申氏问站在摊子跟前戴着帷帽的齐氏。 “……两碗……”她小小声道,眼睛盯着店内那个背对着自己忙碌的妇人不转眼。 忙碌的妇人忽然身体一震,然而却未回头,继续忙着手上的活儿。 待到齐氏买了两碗豆腐脑离去之后,她才回头,小街上人流熙攘,方才来买豆腐脑的女人已经消失在人流之中。 她收回视线,看到梁家豆腐店的布招被四月的和煦春风吹起,柳絮翻卷着,掠过布招,飞上碧空。 运河之上,喜家人站在船头,说说笑笑,春风拂面,众人各个都觉惬意至极,就连多日未笑的齐氏也弯起了唇角。 正文完结(2017年4月2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本的正文就到此完结了,谢谢各位亲们追文至此。谢谢给我投雷灌溉营养液留评以及默默订阅正版支持我的小天使们。 接下来会写一些番外,满足一些亲提出来的想要看的。我会在番外上标明cp,感兴趣的亲才看。 最后求一个作收,还有下一本《大明女土豪》的预收,没有收藏的亲们进入作者专栏就可以了,不胜感谢,么扎!下一本的开文时间请留意文案。 第151章 番外一 四月, 杭州郊外一处庄园中。 谢二娘牵着一头驴子带动石磨,齐氏往磨眼里面添进去泡发好的黄豆,石磨转动,乳白的豆浆顺着磨槽汇成涓涓细流汩汩流下,流进石磨下方的木桶里。 刘氏在一旁坐着, 由杏儿陪着剥蚕豆, 一会儿跟谢二娘和齐氏说笑两句, 一会儿又招呼拿着一根竹竿打杏子的明萱别那么大劲儿, 笑得别那么大声,简直一点儿都不像个小娘子,倒像个小郎君。 转眼,看到斯斯文文提着一个篮子接着明萱打下来的杏子的慧儿, 她就要赞她两句, 说她文静娴雅, 像个大家闺秀。 齐氏听了却对谢二娘说,她好生羡慕明萱爱笑爱闹,像个假小子一样, 不像自己的女儿慧儿太文静了。 谢二娘一听,却摇头撇嘴,说自己才羡慕嫂子的女儿斯文娴静呢, 一看就讨人喜欢,不像自己的女儿像个皮猴似的。她还说,二丑长成这样都是顺娘给惯的,这么闹腾, 将来要当老姑娘嫁不出去。 齐氏微微笑,说:“不嫁就娶,或是招赘,我看比嫁出去好,这亲娘和婆婆到底不一样……” 谢二娘低声接话:“这话官人说过多少次了,哎,随她吧。” 两人说话间已经将泡发的三斤豆子磨完了,那边厢,明萱也打了不少杏子下来,慧儿接了一篮子。 明萱扔了手里的竹竿,拍拍两手,走到慧儿跟前一伸手就去拿了两个黄澄澄的杏子出来,在衣服上擦一擦,咔擦就咬了一口。慧儿阻止不及,就说明萱这手也不洗,杏子也不洗,抓着就吃,万一吃坏肚子怎么办。 “二姐,我爹常说一句话,不干不净吃了不生毛病,故而,你说要吃坏肚子我是不信的。而且呀,我跟你讲,这杏子不洗入口味道更佳,要不你咬一口试一试,我保证比你洗了吃更好吃。”明萱嘻嘻笑着,把手里咬了一口的杏子往慧儿嘴边递。 慧儿蹙了蹙眉,偏过头去表示自己不信明萱的话,也不吃。 “哼,不吃算了,我给我娘吃。”明萱毫不介意转身往谢二娘身边走,走到跟前,把手里捏着的另一个没咬的杏子往她口中塞,一边讨好似地说,“娘,你吃一吃这杏子,果然百年老树结的杏子就是好吃,比咱们这个时节在汴梁城里买的杏子好吃。” 谢二娘虽然也有些嫌弃女儿不洗手也不洗杏子张口就咬,伸手就来喂自己。 可她喜欢女儿的这份儿孝心,便赏脸张嘴咬了一口明萱塞到自己嘴里的杏子,然后说这杏子的味道果然好。 “对了,二丑,你去西面溪边叫你爹回来,也不晓得她钓了几尾鱼了。” “今日晌午吃鱼豆腐么?” “是啊,我跟你大伯母这豆子都磨好浆了,一会儿就点豆腐,你去叫她回来。” “好,我这就去。” 明萱说完又去慧儿提着的篮子里面抓了几个杏子说这些要带给她“爹”吃。 看她蹦蹦跳跳地径直出了二门,谢二娘这才和齐氏一起合力把满满一桶乳白色的豆浆提进厨房里去。 仆妇廖氏早已经把大铁锅刷干净,齐氏用木瓢把豆浆舀入锅中,廖氏就烧起火来。 谢二娘出去到井台边提了一桶水上来去冲洗石磨,恰逢庄头张七郎的娘子骆氏进来,她一看到就忙上去要抢过谢二娘手里的木瓢帮忙,还说谢娘子怎么能干这样的活儿呢。这样的活儿不是该让家里面的婢女做吗? 一边说一边看向坐在刘氏身边剥蚕豆的杏儿。 喜家搬来杭州郊外的这处庄园不过半个月,庄头张七郎受喜家所雇,管理着庄园外的两百多亩田地,这个骆氏就也常上喜家来讨好喜家的主家娘子谢二娘,顺手带些蔬菜或者野菜来孝敬。 她这一次过来就是带了一大把香椿芽,让谢二娘拿去做凉拌豆腐或者炒鸡蛋吃。 在骆氏眼中,喜家算得上有钱人,因为不是谁都可以在杭州郊外置下二百多亩地,还修了个三进的大宅子的。 可让她疑惑的是,这样的有钱人家的主家娘子还要自己干活,都没有成群结队的奴婢使唤,跟别的有钱人不一样。 她算了下,这个喜家的宅子里面,平常供喜家人使唤的只有六个人,三个男子,三个女子。 三个女子里面,最小年纪的就是那个叫杏儿的了,大约二十出头,另外两个仆妇都在三十开外。 听见骆氏如此说,杏儿不满地瞟了她一眼,嫌她有点儿多管闲事。 谢二娘呢则是好心地告诉她,自己愿意干点儿活儿,不然整日家闲坐着非得生病。 骆氏笑着点头奉承说是,然而很快就说要是有个小丫头帮衬着,也不必事必躬亲的,比如说,方才她碰到了跑出去的谢二娘的女儿明萱。明萱说她要去叫她爹回家吃饭,其实这样的事情,要是家里有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就让小丫头跑腿,也不必让喜家的小娘子去跑腿。 谢二娘听她的意思,大概是想推荐一个小婢女来宅子里,看了看今年就要满二十一,跟喜家签订的活契到期的杏儿,谢二娘就让骆氏到一边说话。 骆氏见有门儿,就给谢二娘推荐了她弟弟家的女儿,今年只有十一岁的谷儿。 她说这丫头进宅子来做婢女,签个十年的活契,只八十贯就行。 谢二娘就让她明日带孩子来看一看,骆氏应了,欢欢喜喜地告辞而去。 刘氏看到骆氏走了,就把谢二娘叫过去,问她骆氏来干嘛。 谢二娘就照实说了,刘氏听完道:“杏儿方才对我说了,她说契满之后,石头会陪着她回家一趟,然后回来再成亲。成了亲,她还愿意留在喜家帮咱们。” “好啊,这可是好事,我巴不得杏儿留下来呢。这么多年下来,杏儿就跟我妹子一样了。”谢二娘笑看着杏儿道,“回去看望了爹娘回来,咱们给你好好办个喜事。” 杏儿羞涩地点了点头,咧嘴笑了。 谢二娘去把骆氏放在石磨上的那把香椿芽拿进厨房,接着对齐氏说:“骆娘子才拿了一把新摘的香椿芽来,晌午咱们加个菜吧,拿一些香椿凉拌一份儿豆腐吃,剩下的晚间炒个鸡子吃。” 齐氏一边点豆腐一边道好。 谢二娘就分了一半的香椿拿出去洗干净,完了又去把婆婆和杏儿剥好的蚕豆洗了,这才进到厨房里,切了香椿姜葱。 忙活完了,齐氏的豆腐也点好了,说就等着顺娘的鱼了。 谢二娘见明萱还没有把顺娘叫回来,嫂子的豆腐都点好了,便脱了腰间系着的围腰,说自己这就去找她们,也不晓得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又被什么绊住脚了。 齐氏闻言就笑着让她快去。 谢二娘出了喜家的大宅子,沿着宅前的青石路往左走,走出去四五十米,再走上一条田埂,往离此半里远,在一座小山下的溪边去。 这宅子当初是顺娘来选址建的,宅子西边半里外有条淙淙流淌的小溪,溪里多游鱼,溪边也长着很多柳树,顺娘很喜欢去那里钓鱼。 自打到了这里的庄园居住,顺娘没事干,碰到天气晴好,就会打扮成一个渔翁去钓鱼。 头戴青竹笠,身穿短褐,脚下穿着草鞋,肩上扛着鱼竿,手里提着鱼篓,谢二娘笑话她这是装腔作势,这里的村民们再没有一个像她打扮得这么煞有介事地去钓鱼的。所以,去了溪边一眼就可以认出她来。 顺娘道:“我这样打扮就是为了方便你跟明萱来找我,你瞧,我多为你们母女着想,你却笑话我。” 谢二娘:“真的假的?” 顺娘:“当然是真的。” 谢二娘在田埂上走着,想起了顺娘说的话不由得翘起了唇角。 四月的江南乡间,荞麦花一片雪白,油菜花稀稀落落,农人在田间插秧,绿色的秧苗在春风里精神抖擞,看着相当养眼,心情无比愉悦。 忽地从前方传来了一阵锣鼓声,伴随着农人们所唱的山歌。 谢二娘好奇地看过去,只见在前方的田埂旁的一片空地上,围着不少村民有说有笑。 他们在干什么呢? 如此想着,谢二娘就走近了,也探头往里看。 圈子里面,一个白胡子老者手里端着一碗酒,脚边好几个酒坛子,他领着一些人一边打鼓敲锣一边唱歌,听他们所唱的山歌的内容,大概是祷告上苍,保佑庄稼不遭天灾虫害,殷实丰收。 原来是此地乡间的“春祈”,一为庆祝春种开始,二是犒劳田间劳作辛苦的人。 她一眼就看到了对面的人群里的顺娘和明萱,实在是顺娘的渔翁打扮太好认了。 顺娘手里还端着一碗酒,一边喝,一边吃明萱喂给她吃的杏子,看她那脸上的表情,就象是在吃人间美味一样,十分享受。 杏子下酒? 谢二娘想象不出这会是什么样的味道。 这两个人啊,竟然被这个绊住了脚,也不晓得如此乡土的“春祈”有什么好看的。 摇摇头,谢二娘又等了一会儿,看到顺娘喝完了手中的那碗酒,白胡子老者拎起酒坛子又要给顺娘倒酒,这才忍不住排开人群,走过去让顺娘别喝了,回家去。 顺娘见谢二娘来了,就讪讪地对那老者道谢说自己不喝了,要回去了。 周围的农人们见状就起哄了,说喜官人怕娘子,娘子说东她不敢说西。 顺娘有些微醺,脸红红的,对周围起哄的人分辩说自己这不是怕,是爱,而且听娘子的话百事顺遂。 这下子连那白胡子老者也笑了,说顺娘的话真新鲜,他们家里的女人们都听他们的,不也家事顺遂吗?所以啊,顺娘是胡诌,很明显,她就是个软脚虾,就是怕娘子。 “哼,不跟你们说了,我这是爱,不是怕,不信,你们问我娘子,是我怕她,还是她怕我?”顺娘梗着脖子道。 旁边的明萱大声附和,“我跟我爹都爱我娘!我们不怕她!” “哈哈哈哈!”那些农人们笑得更凶了。 谢二娘瞪了她们两个一眼,上前去一手揪住一个的袖子,把她们拉出人群。 边走边数落她们,家里的豆腐都做好了,等着鱼下锅呢,她们可好,在这里看热闹不回家,回去之后要好好罚她们。 顺娘问怎么罚,谢二娘说家里养了蚕,罚她们下晌去采桑叶,一人采一背篓回来,晚上才给她们饭吃。 明萱和顺娘当着谢二娘的面做出苦哈哈的样子,可却趁着谢二娘没看见时,相视一笑,还悄悄地击下了掌,这个活儿她们喜欢干啊,采了桑叶回来喂那些蚕宝宝真是特别有成就感。 回到家里,顺娘把鱼篓里的两尾鱼拿出来杀了洗干净,亲自动手做了一锅美味儿的豆腐炖鱼。 晌午,喜家的饭桌上摆放着香椿凉拌豆腐,豆腐鱼,煎蚕豆,一盘子炒青菜。 饭桌摆在院子里的那棵百年杏树下,春阳透过树叶,漏下点点光斑,打在喜家人的饭菜上。 喜家人围坐在饭桌旁边,说说笑笑,把那些混合着春风春阳的美食都吃得干干净净。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下,番外也是日更,直到全部写完,时间跟平时发文的时间差不多。 还有亲们对番外有什么意见的可以继续提。 大家的评和雷我都看到了,非常感谢亲们支持我。(づ ̄3 ̄)づ╭?~ 看到有亲说梁二是个失败的穿越者,我呢,不觉得她的爱情失败就是人生失败。因为每个人找到最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可以活得最恣意。有些感情拥有不如怀念好,有缺憾的人生才是常态。 第152章 番外二 入了夏, 天气一日一日热起来。 七月的午后,荷花镇上空乌云汇聚,很快就暴雨倾盆,小街上行人四散奔逃,纷纷跑进街边的店铺躲雨。 也有人跑进梁家豆腐店躲雨, 店主梁二娘让雇工申氏把豆腐摊子往旁边挪一些, 好让店里能容留更多的人躲雨。 一道刺目的闪电, 伴随着一阵轰隆的雷声在众人头顶滚过, 又有人撑着伞逃也似地奔进了店里。 进了店之后,她收了伞,跺了跺脚,绣鞋底全湿了, 水渍从鞋子边缘漫出, 在地上印出两个湿漉漉的鞋印。 她穿着的石榴裙也因为裙角被雨水溅湿显得颜色更加鲜焕。 这让她在一众跑进店来躲雨的人中脱颖而出, 在店内柜台里面站着的梁二娘就是被人群缝隙里的这一抹鲜焕的石榴红吸引的。 梁二娘不自主地看过去,恰逢那穿着石榴裙的女子抬起头来,视线穿过人群的缝隙跟梁二娘的打量她的目光相遇。 不可抑制地身体一抖, 梁二娘的呼吸一紧,她有些慌乱,想要逃避, 可对面那女子的黑眸就像是有磁力一般牢牢地吸引着她的眼睛,让她的种种情绪无法遮掩地流露。 齐氏的眼睛一直锁定着梁二娘的,她手里提着那把收起来的还滴滴答答地滴着水的油纸伞分开人群,慢慢朝着她走过去。 今天她是特意来找梁二娘的, 从四月坐着喜家的画舫到杭州后,她想了又想,终于鼓足勇气来找梁二娘了。可惜,连老天爷也不愿意站在她这一边,她冒着酷热从杭州城租了骡车到荷花镇来,刚下骡车天就变脸了,又是打雷又是打闪的,结果随身带着的用来遮阳的油纸伞就就变成遮雨了。 趁着胸腔里那股子热气儿还在,她坚定地朝着梁二娘走去,一直走到她面前,说:“你看,我全身都湿了,你有干净衣裳给我换一换吗?” 梁二娘的视线终于从她的黑眸挪开,听着她的话,眼光从齐氏那白玉般挂着雨珠的秀美的脸,一直往下,滑过她优雅的脖颈,再到贴在身上的豆青色的衣衫,到滴着水的石榴裙。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刻意忘记,然而在梦里还不时冒出来的气息。 这气息将梁二娘包裹起来,店内嘈杂的声音渐渐隐去,她好像只能感觉到齐氏的存在了。 齐氏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她点头对齐氏道:“好,你随我来。” 说完,她就把柜台前的那块供她和秀儿还有申氏进入的木板抬起,让齐氏进来。 雇工申氏看到梁二娘让一个躲雨的客人进去,还觉得很奇怪呢,不过,等她看清楚齐氏的样子,就惊着了,指着齐氏结结巴巴:“齐……齐娘子……” 齐氏闻言,转头过去朝着申氏微微笑,点一点头。 领着齐氏往楼上走的梁二娘停下来,简单对申氏说了一句:“看着店,秀儿要是回来让她去做饭待客。” 申氏点头。 梁二娘就继续往楼上走,齐氏走了两步,才想起自己手上还拎着那把滴水的油纸伞,便把那伞放在了楼梯旁边靠墙倚着。 即便放轻脚步,可那缓慢交替的脚步声也似鼓点,敲打着梁二娘和齐氏的心。 一步一步,齐氏觉得自己就像是通过一条暗昧的长廊,长廊尽头,不知道是晴天还是雨天,这让她忐忑。 眼前一亮,她终于跨上最后一级楼梯。 梁二娘没有说话继续在前引路,将齐氏领进了楼上最里面的一间房内。 卧棂窗外,灰色的云层犹然在远方堆积,暴雨如注,天就象是漏了一样,潮热的风裹着雨水冲入房内,有星星点点的雨水溅到两人脸上。 梁二娘听到身后的那扇木门吱呀一声被身后人关上。 她回转身看向齐氏。 齐氏也看她。 两人视线交缠,耳畔只有哗哗的雨声,以及失衡的心跳声。 她跟她一开始眼中仿佛只有人生的苦,爱别离,求不得…… 直到泪眼相对,那些滚落下来的泪水冲淡了那些苦楚。 齐氏颤抖着走向梁二娘,梁二娘背对着卧棂窗既没有前进一步,也没有后退一步。 就在齐氏走到她跟前,将要扑入她怀中时,她忽然伸出手握住了她双肩,阻止她靠近。 齐氏仰面看她,眼中尽是哀伤,她说:“我来找你了,我不走了。” 梁二娘不可置信地看向齐氏,良久摇头,道:“不行,你放不下可成和慧儿的。” “我想过了,我若是不狠心放下,我这一世怕是要错过你了。” “……” 就在梁二娘犹豫时,齐氏已经扑进了她怀中,紧紧地抱着她,无声哭泣,那些泪水还有她的湿衣很快让梁二娘的衣襟湿了一大片。 胸口一开始是凉的,后来有了怀中人的温度,梁二娘觉得胸口暖起来。 “别哭了,你来看我,我很欢喜,先把湿衣裳换了,不然染上风寒可不好。”她抚着齐氏的背轻声道。 “你让我留下了么?”齐氏从她怀里离开,哽咽着问她。 “……留下,今夜就留下罢。” “今夜?” “嗯,明日你还是回去。” “……你不想跟我一起了么?” “想,只是咱们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不如再多等两年。可成再过两年要娶媳妇了,秀儿也要嫁人了,还有慧儿也到年纪了,把孩子们的事情办完,咱们就可以一起了。” 齐氏到杭州之后,想了几十天才下定决心来找梁二娘,想着再不回去了,这个决定她可是下得很艰难。 她原先以为梁二娘对喜家,对自己是有怨的,想着梁二娘不会再接受一个犹犹豫豫的自己,所以自己必须要在孩子们和梁二娘之间做出取舍。 最终,她决定舍弃孩子们,选择来找梁二娘。 她觉着自己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勇敢过,不管不顾地就来了。 不论结果怎样,她想试一试,要是连试一试都不敢,她想她才真是对不起梁二娘,辜负了她的爱。 好在,梁二娘并没有在见到她之后,不搭理她,甚至把她给赶出去,非但如此,还接受了她。 “把湿衣裳脱了,我给你找身干净的衣裳换。”梁二娘走向床头的箱柜时,顺手将卧棂窗关上。 她打开箱子,找了一套素雅的衣裙出来,想一想又找了一套素白的没穿过的中衣出来。 “我的衣裙你穿着有些大,将就吧……”她一边说一边把箱子关上,手里托着给齐氏找出来换的衣裙和中衣。 说完,她转身,却见到了站在她跟前果着的齐氏,在睁大眼的同时,手里的衣裙都要托不稳了。 这齐氏的动作也太快了吧,什么时候就这样了。 她看见齐氏垂着眼帘,嗫嚅着说:“你替我换……” 这是明目张胆的勾|引? 梁二娘勾了勾唇,将手里的衣裙放下,走过去,牵着她的一只手,往床榻上去…… 屋外雨声哗哗,响雷阵阵,闪电裂空,将齐氏自认的那些羞耻的声音掩去。 跟梁二娘的欢好让齐氏觉得餍足,她庆幸自己勇敢了这一次,终于体会到两情相悦是如此美好。 体会到了这种好,她就离不开了。 雨停了,梁二娘和齐氏还依偎在一起不愿起床。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以及秀儿喊“娘”的声音,这才让两个人迅速分开,梁二娘抢在齐氏前面起床穿好衣裳,答应在外拍门的秀儿,说自己马上下去。 齐氏也要起床,梁二娘却让她多睡会儿,因为她身子发软,腿发颤,实在不宜这就起来。 说到这个,齐氏脸霎时红透了,她想起了自己被梁二娘宠爱,短短的半个多时辰,竟然攀上了三次峰顶,身体的力气都象是被抽走了一样,嗓子哑了不说,身子也一直在抖,整个人都是滚烫和迷糊的。 可是不行啊,她怕梁二娘的秀儿见到自己在人家娘的床上,她再软再不想起来也得起来。 仿佛看穿了齐氏所想一样,梁二娘将她按回去,低声对她说:“以后你也是秀儿的娘,她早晚都会晓得的,你好好睡一觉,晚上我再叫你起来吃饭。” “这么着好么?”齐氏还是有些羞涩地问。 “好。”梁二娘肯定地告诉她,“养精蓄锐,晚上咱们……” 言下之意,齐氏当然明白,她的脸更红了,但还是点点头表示自己同意梁二娘所说:“……都依你。” 梁二娘笑出声来,揽她入怀,在她唇上亲了一口,这才转过床前的屏风去开了门。 门一开,秀儿站在门口往里探头,说:“我听申娘子说齐娘子来了?” 梁二娘推她去,道:“她淋雨了,不太舒服,睡着呢,晌午饭就不吃了,晚上我再叫她起来吃。” 秀儿看一看自己的娘,忽然发现她白皙的耳后有一块红色的印子,就问她是不是被蚊虫叮咬了。 梁二娘摸一摸耳后,揉了揉,不太自然地说:“是被咬了……走,咱们下去罢,别在这里说话了,耽搁齐娘子歇觉。” 听到梁二娘和秀儿两母女下楼了,一直缩在被窝里的齐氏才把薄被揭开,大口大口地呼吸,她可是听到了刚才秀儿说的话,也想起了自己刚才在梁二娘身下迷乱时,是如何咬了她的后颈。 别的地方,不会也有印子吧,梁二娘的身子那样的白,比她的还要白,似乎特别容易留下印子,可不要被人看出来了,那样多丢脸啊。 她担心了好久,又胡思乱想了好久,最后也不知道怎么睡着了,直到梁二娘进来叫她,她才醒。 穿好衣裳下楼去吃晚饭,申氏和秀儿对她都十分热情,说她来了,梁二娘一下午都在笑,这晚饭也是好菜,以后齐氏要常来才好。 齐氏捧着饭碗吃着,笑着答应,梁二娘不时夹菜给她,让她多吃点儿,好好补一补。 这话里的意思,大概也只有她跟梁二娘两个人明白了,她羞涩地瞪了梁二娘一眼,赶紧垂眸继续吃饭。 晚饭后,两人上床歇息,说了许多的话,也做了许多的事。 齐氏回去之后,就去找到顺娘和谢二娘,把自己跟梁二娘的事情对她们说了。 顺娘和谢二娘吃惊之余却是非常高兴,她们两个都支持齐氏和梁二娘来往,还让齐氏邀请梁二娘常来喜家做客。为了两人见面方便,顺娘又出钱在荷花镇买了个宅子送给嫂子,如此一来,她就能有地方跟梁二娘相聚了。 四五年后,雇工申氏喜欢上了当地的一个做小买卖的鳏夫,嫁给那人为妻,离开了豆腐店。 秀儿也出嫁了,嫁给了当地的一家富户。 齐氏就和梁二娘在荷花镇买下一个铺子,住在了一起,两人一起开了一家豆腐店,生意红火得不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是很可能的剧情。我会把比较大可能的番外先写,后面部分就是随意发挥了。 有亲说我偷懒,我没有啊,番外本来就是剧情补充,没有字数要求,全看感觉。 第一次献给我的妹子,谢谢你看得上俺啊,捂嘴笑。 要求尽快看新文的亲,没有那么快,这本的番外写完我要休息下,长期的日更是很累的,希望体谅下,当然也感谢你继续支持我新文。 第153章 番外三 三十年前汴梁城中秋的月跟三十年后杭州城中秋的月一样圆。就爱上 玉姐牢牢记得在甜水巷那个宅子里, 她邀请顺娘来一起赏月度中秋,那是她头一次没有跟儿子良儿还有爹娘一起过中秋。 顺娘来了,提了些点心还有茶酒,她说请姐姐别嫌弃,现如今她虽然做了种生买卖, 可赚的钱不多, 买不起更好的。 玉姐早迎了上去, 接过顺娘提来的礼盒子, 说只要是顺娘送的东西,不管贵贱,她都觉得好。 顺娘腼腆地傻笑,望着她的眸子映着明月, 荡漾着某种情愫。 玉姐放了礼盒子, 回身走到傻傻笑着的顺娘跟前, 伸出手去握住她一只手,牵着她往月洞窗下的圆桌跟前去。 待到两人坐下,玉姐就吹灭了桌上的灯, 窗外的清皎月色透过月洞窗,清辉洒满一室。 那个时候,玉姐已经知道了顺娘的女子身份, 也仔细考虑过,决定接受顺娘。 她殷勤地给顺娘倒酒,顺娘呢一开始有些紧张,酒也喝得拘谨, 直到后面多喝了几杯之后才放开了,跟玉姐说的话也多起来。 玉姐记得当时跟顺娘一边赏月一边谈笑,她告诉了顺娘自己的决定,就是嫁给顺娘,但顺娘要搬进城里来住,还要跟她一起打理宋家正店的生意。 她说了这话之后,顺娘是惊喜的,很快就说一切都听玉姐的安排。 接下来,两人相谈甚欢,直到喝醉,那一晚,顺娘留宿在玉姐的房中。 虽然玉姐很想当晚就跟顺娘发生点儿什么,可她到底还是忍住了,觉得在青涩的顺娘心中,一定是喜欢在洞房之夜两人才可以肌肤相亲的。 既然彼此两情相悦,又说定了婚事,很快,到了那一年的年底,两人就成亲了。 顺娘一家人搬进了城里来住,玉姐为了少些婆媳矛盾,将刘氏和齐氏,以及顺娘的侄子侄女安排在了另一处院子居住,并没有跟她们住一起。 洞房之夜,即便过了三十年,玉姐也记得清楚。 出乎她的意料,顺娘在一开始的局促过后,就跟她一样热情似火了。 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人,玉姐觉得无比舒心满意。 两人不但恩爱,而且有说不完的话,关于生意,关于兴趣,关于美食。 三年之后,她就把宋家正店交给顺娘管理了,自己带带孩子,陪陪爹娘,赏花游园,日子过得无比惬意。 美中不足的是,宋玉姐的哥哥和爹娘不怎么看得上顺娘,顺娘每次去参加宋家的家宴和聚会,总会不愉快,到后面,她干脆不去了。 又过了三年,顺娘执意去做石炭买卖,开起了石炭铺子。 石炭买卖异常顺利,不几年顺娘挣下的钱已经比宋玉姐多了,那个时候宋家人终于不敢小瞧顺娘了,就连宋玉姐也对她的小官人刮目相看了。 顺娘用她挣下的钱重新在汴梁城里买了宅子,让她娘和嫂子等人搬进了那个宅子居住。 宋玉姐觉得顺娘这样做跟自己见外和生分了,心里不痛快。两人每日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说的话也越来越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她们开始冷战和吵架,顺娘也开始在吵架之后跑出去数日不归,宋玉姐伤心难过,垂泪到天明。 在一次吵架之后,顺娘跑出去半个月都没有回来,宋玉姐忍不住派人出去找她,找到她的时候发现她身边有另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宋玉姐也认识,就是顺娘的嫂子齐氏。 两人后来和离了,顺娘告诉玉姐,自己跟玉姐一起压力太大,好像宋家人从来都没有瞧得起她过,他们都把她当成吃软饭的,稀罕玉姐有钱才跟她在一起。而且,两人在一起,顺娘觉得自己什么都比不上玉姐,玉姐爱管她,简直就像是她另一个娘。十年下来,她再也无法承受了,也对玉姐爱不起来了。 所以二十年前的中秋夜,宋玉姐是和曹绮红一起过的。 也就在那一夜,曹琦红告诉了一个让玉姐震惊的事,那就是这些年来她一直暗暗地喜欢着玉姐。 她问玉姐,现如今她跟喜顺分开了,那么可否考虑下自己,她可以陪着玉姐老去。 玉姐听完,很矛盾,她对曹绮红说自己需要好好考虑下。 那个时候,她刚跟顺娘和离不久,心情烦乱,虽然也渴望有人相伴,但还是觉得这就接受另一份感情有点儿草率了。更何况她把曹琦红向来就是当作好朋友,从来没有生出爱慕之心,就算曹琦红向她表白之后,她除了震惊还是没有生出别样的情感。 她知道,这不是爱,不会让她一想到这个人就魂不守舍,就牵肠挂肚,就为她喜,为她悲。 曹琦红不能让她产生那样强烈的情感。 如果是用相伴来代替爱,那不是她想要的。 说她贪婪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也好,她狠心告诉曹琦红,她可以作为朋友陪着曹琦红老去。 言下之意,想必曹琦红应该明白,她也就没再说了。 曹琦红当时的表情很受伤,过后两人又很长时间没见面,她隐约听说曹琦红又去江南散心去了。 这一年的九月三十日,药师佛圣诞,宋玉姐去大相国寺烧香为爹娘祈福,因为人多,不小心踩到一位俊美郎君的脚,就跟那俊美郎君认识了。后来,俊美郎君告诉宋玉姐,自己的名字叫做冯珍。然而,宋玉姐一眼就看出来了,冯珍是个穿男装的女郎。 对于穿男装的女郎,宋玉姐莫名感兴趣,就跟她攀谈起来。 冯珍呢也是有问必答,对宋玉姐相当殷勤有礼,两人烧了香之后就一起去寺内开设的茶坊吃茶,过后又一起吃斋饭。 因为认识冯珍的缘故,宋玉姐觉得自己好像又焕发了青春。 她跟冯珍好了十年,直到冯珍跟随父兄去西北征伐西夏,死于战场,两人缘断。 经过了跟两个女子的生离死别,宋玉姐觉得自己再也无法爱上别人了。 她买舟南下,在杭州遇到了曹琦红。 曹琦红呢,在她最无助最痛苦的时候又出现了,安慰她,借给玉姐肩膀让她倚靠。 “绮红,你看,二十年,弹指一挥间,是谁说的,月是故乡明的?我竟觉着这里的月更亮,更圆……”宋玉姐倚在曹绮红的肩头,望着窗外明月幽幽道。 曹绮红环抱着她,柔声道:“你既觉着这里的月好,那咱们就此在杭州住下,不回去了。” 宋玉姐往曹绮红的颈窝蹭了蹭,轻声说了个“好”字。 杭州的月圆了缺,缺了圆,美人迟暮,玉姐常常指着天上的圆月告诉自己的儿媳明萱说,其实三十年前汴梁的月和三十年后杭州的月是一样圆的。对于女人来说,所爱之人即故乡,所爱之人在哪里故乡就在哪里,她回不去汴梁了,也不想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番外是玉姐的回忆,有虚有实,她所爱的所选择的,亲们自己去理解就好了。其实我已经告诉了你们真正的结局哦,聪明的姑娘们是否能猜到? 原本我想多写些假定可能的番外的,但是觉得那样破坏了cp的某些既定形象,反而不好,有点儿狗尾续貂的意思。 所以这一个番外就是最后一个番外,全本完结。 接下来我会休息一段儿时间,新文估计在下个月发。 再次感谢追文至此的亲们,留评投雷的亲们,谢谢你们支持我,希望下本你们仍然在,群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