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家的咸鱼皇子》 第一章:鸡汤来咯! 十一月中旬的一个傍晚。 古老华贵的京城下起了今年第一场雪。 起初下得并不大,像白色的粉末,朦朦胧胧。 没过多久,雪下的大了,如同鹅毛一般轻轻飘荡,又如白色的蝴蝶一样翩跹起舞。 如此景色,街上却无人驻足欣赏,一个个神情麻木,脚步匆匆。 只用了一夜,翌日的京城便覆盖的洁白的大雪之下,银装素裹,甚是美丽。 如同一个耄耄之年的老人,披上了一件崭新素洁的衣裳,枯败的脸上也有了些许气色。 雪下了一整夜,街道上已经几乎看不到行人,偶尔有几个衣衫褴褛的汉子挑着煤炭匆匆而过。某处大宅院的屋檐下则多了几具被冻死的尸体,有人经过时都见怪不怪。 冬天嘛,冻死几个人很正常。 相比外面的苍凉萧瑟,紫禁城内却仿佛另外一个世界。 某处宫殿之中传来嬉笑声。 “嘿嘿,别跑,看我扔得准不准。” “哎哟,殿下,你好准呀!” 只见在堆满厚厚积雪的院子里,一个少年手里拿着雪球,追逐着几个穿着交领短袄的宫女,偶尔会将手里的雪球扔出去,砸在宫女们身上。 宫女们却只是嬉笑着躲避,也不反击,渐渐的,少年无趣的停下来。 “算了,不玩这个了,一点意思也没有。” 宫女们也停下脚步,对少年建议道:“殿下,要不玩堆雪人?” “堆雪人也没什么意思。” 少年摇了摇头,语气中充满淡淡的忧伤。 他名叫朱翊镜,其实是一个穿越者。 穿越前,是中原某大学的硕士。 熬夜写毕业论文的时候不幸猝死。 然后神奇的穿越到了这个世界。 起初,朱翊镜以为这个世界是历史上的明朝。 因为他是大明兴治皇帝的第三子。 后来一想不对啊,大明哪来的兴治皇帝? 朱翊镜虽然不是历史专业的,但对历史也算有所了解。 从洪武皇帝往下算,建文、永乐、洪熙、宣德、正统、景泰、成化、弘治、正德、嘉靖、隆庆、万历、泰昌、天启、崇祯…… 这么多位皇帝里面,就没有一个叫兴治皇帝的! 而且这个兴治皇帝在朱翊镜还没出生的时候就莫名其妙的病逝了,几个月后皇后也悲忧过度,紧随其后共赴黄泉去了。 然后由朱翊镜的生母暂时代理朝政,也就是如今的康宁女帝。 没错,这个世界的大明居然出现了一位女帝! 这位康宁女帝一开始是因为怀了朱翊镜,才被受先帝宠信的内侍联合文官们推到台前的。 基本相当于一个傀儡。 没想到这个傀儡却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人,用了两年时间,反手就取得了大权。 之后又用了两年时间,成功称帝!可以说是手腕过人! 但不管是兴治皇帝,还是康宁女帝,都是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人物。 种种迹象表明。 这个世界的大明,并不是朱翊镜记忆中那个大明。 或者说,这个世界的历史跑偏了。 因为这个世界的历史在正德皇帝之前,和朱翊镜记忆中的那个世界差不多。 不过到了正德皇帝之后就不太一样了。 这个世界的正德,并没有在三十一的时候因为落水感染风寒英年早逝。 而是活了下来,并且还留下一个儿子。 也就是朱翊镜的生父兴治皇帝。 好嘛,管他是什么原因,都不影响朱翊镜三皇子的身份。 在朱翊镜前面,还有二皇子和大皇子。 不过,朱翊镜并没有争夺皇位的想法。且不说能不能轮到他来做,就是轮到了,他也没啥兴趣。 做皇帝多累啊,看看康宁女帝,一天到晚处理朝政累成狗,结果在底下的文官那里也没落到一个好名声。 所以啊,这个皇帝谁爱当谁当去,他是坚决不当的。 不如老老实实当条咸鱼,享受人生才对。 上辈子过得那么累,好不容易穿越到了一个好身份,当然是好好玩乐。 唯一可惜的是,这个时代的娱乐活动太少了。 除了养养鸟,逗逗那些水灵灵的宫女,实在没啥能干的。 怪不得这个时代每家每户都生那么多孩子,除了需要人口增加生产力以外,肯定也和娱乐活动太少有关。 试想一下,晚上天黑以后,既没电视看,也上不了网,也没有酒吧这种地方,还能干啥? “唉……” 朱翊镜惆怅的叹了口气。 满打满算,他来到这个世界十五年了。 从在女帝肚子里开始算,他也才十五岁。 还是太小了点。 “殿下,何故叹气,是奴婢们做的不对吗?” 一看朱翊镜叹气,几位宫女顿时慌了,要是让陛下知道她们惹三皇子不高兴,准没她们好果子吃。 “和你们没关系,回屋玩鸟去。” 朱翊镜摇摇头,这外面怪冷的,既然不打雪仗也不堆雪人,还呆在这干嘛,舔铁栏杆吗?这宫里也没那玩意儿啊。 见朱翊镜没有怪罪,几位宫女这才喜笑颜开来。 这位三皇子虽然贪玩了点,但脾气还是很好的,能处。 回到室内,由于早就烧有暖炉,非常的暖和。 宫女们帮忙脱下沾有雪花的外衣,避免雪花融化后弄湿衣服,导致朱翊镜受凉。 “去把我的旺财取来。” 朱翊镜躺到一个垫着虎皮的躺椅上,眯着眼睛吩咐道,好不惬意。 “是。”一名宫女领命而去。 不一会,那名宫女提着一个鸟笼回来。 笼子里,装着一只色彩鲜艳的鹦鹉。 没错,旺财并不是狗,而是一只鹦鹉。之所以这么取名纯粹是朱翊镜的恶趣味。 “殿下,旺财取来了。” 朱翊镜睁开眼睛坐起来,接过鸟笼子,吹着口哨逗弄着。 “来,旺财,跟我念,大哥大嫂过年好。” “大锅大嫂过连好。”旺财跟着念,虽然不够标准,但也差不离。 朱翊镜满意地点点头,不枉他训练了这么长时间,确实有点东西。 正当朱翊镜准备继续训练旺财的时候,一名宫女进来说道: “殿下,御膳房的午饭送来了。” 朱翊镜头也不抬:“拿进来吧。” 随后,一名太监提着一个木盒进来。 拜见朱翊镜后,便在一旁的桌子上将饭菜取出来。 三菜一汤。 对一位皇子来说不算特别丰盛,甚至可以说有点朴素。 这是朱翊镜要求的,每顿饭都只要三菜一汤。 他虽然爱玩,但并不喜欢铺张浪费。一个人饭量再大,三菜一汤也足够了。 “殿下,您请用饭,奴婢先走了。” 送饭太监把饭菜取出去来后,便告退离去。 朱翊镜没去理会,又逗弄了一会旺财,便起身准备吃饭。 不过在看到桌上的那碗鸡汤后,他忽然目光微闪,耳中似传来了诡异的笑声。 “诶嘿嘿,鸡汤来咯!” 由于前世某部影视剧的影响,导致他看到鸡汤的时候,总感觉有点发毛。 应该不会这么邪门吧? 朱翊镜嘀咕。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用外形华贵的调羹舀了一点到旺财的水槽里。 旺财不明所以,几口就把水槽里的鸡汤喝完了。 一分钟后。 看着旺财抽搐着倒下,朱翊镜的脸色变得无比的阴沉。 第二章:旺财你死的好惨啊! 朱翊镜万万没想到! 居然! 有人在他的鸡汤里下毒! 如果不是他留了个心眼,现在倒下的就不是旺财! 而是他朱翊镜了! 到底是谁! 要下毒害他! 朱翊镜目光冰冷,神情也完全没有之前的懒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寒意。 本以为自己与世无争,混吃等死,就不会惹来其他人的想法。 结果到头来,还是差点被人要了性命! 看来之前是自己太天真了。 又或者说,长久以来的享乐麻痹了自己的神经。 这可是皇室啊,怎么可能安安稳稳的过完一生! 暗流涌动,危机四伏才应该是常态! 尤其是如今的大明,太子还没有定下,斗争必然十分激烈。 不像某些皇帝只留下一个子嗣,甚至是一个子嗣都没有的。前皇兴治皇帝在大明历代皇帝中还算比较能干,一共留下了三位皇子。 分别是大皇子朱翊铠、二皇子朱翊锐,三皇子朱翊镜。按照大明惯例,取金木水火土的金,放在名字里面。 其中,大皇子朱翊铠和二皇子朱翊锐分别是另外两位妃子所生。 而三皇子朱翊镜,则是如今的女帝所生。 一般来说,太子应该由皇长子朱翊铠来做。 但康宁女帝的亲生儿子却是朱翊镜。 所以哪怕朱翊镜对太子的位置不感兴趣,也免不了别人会多想。 如果有人为了这个太子之位,下毒来害他,一点也不奇怪。 当然,也有可能是其他的原因,毕竟皇室吗,勾心斗角实在太多。 所以……到底是谁想害我?!朱翊镜皱眉沉思。 是大哥朱翊铠? 这厮野心勃勃,自视很高,背后有不少文官势力的支持,加上又是皇长子,把太子之位完全视若掌中之物。 但朱翊镜偶然听母皇谈起过,大哥朱翊铠的光有野心,但太过急功近利,日后大明若是放在他手里,怕是要民不聊生。 还是二哥朱翊锐? 要说他们三兄弟里面,最合适做皇帝的应该就是这位二哥。 不仅十分聪慧好学,而且性格也是十分的温和,做人做事都非常有章法,更是懂得取舍,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完全不用教训。 对待亲人也是没话说,看到女帝会恭恭敬敬的拜见,礼数非常周到。 而对弟弟朱翊镜,也很宠爱,一有空就会来陪年幼的朱翊镜玩耍。旺财也是他送与朱翊镜的。 以朱翊镜两世为人的眼光来看,这位二哥的做法并不像装出来的。 他是真的很注重亲情!这对皇帝来说或许是一个弱点,但朱翊镜不在乎,他就是对这个二哥有好感。 如果让朱翊镜投票选择一个人做太子的话,他一定会举双手投给二哥朱翊锐。 所以这样的二哥会给他下毒吗? 不是没可能,但可能性太低了。 目前来说,可能性最大的就是大哥朱翊铠那边。 “唉,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朱翊镜叹了口气,寒意在眼眶中攀爬而出。 “我只想做个玩世不恭的皇子,混吃等死,为什么要逼我!” 朱翊镜是真的非常痛恨。 穿越太好也不行啊! 如果他穿到一个士绅大族的少爷身上,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当个纨绔败家子了。 偏偏穿到了一个有机会争夺太子之位的皇子身上。 于是,只能被动的陷入这个皇权的争斗当中,身不由己。 不过,小爷明明摆烂的那么明显了,你们难道就一点都看不出来吗? 非要我在脸上写下“与世无争”四个大字,才能知道我的一片闲鱼之心吗? 朱翊镜真是无语问苍天。 但不管他心中怎么吐槽,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 从这碗毒鸡汤出现后。 他! 大明三皇子! 朱翊镜! 再!也!没!办!法!做!一!条!安!静!的!咸!鱼!了! “殿下!您……您没事吧!” 旺财的毙命,让一旁的宫女吓得花容失色。 朱翊镜要是死在这宫中,他们一个个都逃不掉! 尤其在看到朱翊镜一脸复杂的样子,更是让她们六神无主。 她们和朱翊镜朝夕相处,这位三皇子,从来都是一副懒散轻慢的样子,一点皇子的架子都没有。 何曾见过他如此生气的时候! “没事。” 朱翊镜摇摇头,对一名宫女道: “去把徐永给我叫进来。” 宫女立刻领命而去。 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太监匆匆奔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殿下,奴婢疏忽大意,请您责罚!” 这名小太监名叫徐永,二十岁出头的样子,是朱翊镜的伴读小书童,从小和朱翊镜一块长大,照顾朱翊镜的起居,衣食住行什么的。 他和朱翊镜的关系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是朱翊镜能当上皇帝,他也能跟着飞黄腾达。运气好,还能混成昔日刘瑾、谷大用那样的太监头子。 但若是朱翊镜凉了,他也要跟着倒霉!轻则一辈子做一个最底层的小太监,重则跟着陪葬。 所以,在得知朱翊镜差点被人毒死的时候,他真是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的过来了。 在看到朱翊镜安然无恙后,他大大松了口气。 只要人没死就行,其他都无所谓。 “不必自责。” 看到徐永这幅战战兢兢的样子,朱翊镜摆了摆手道: “和你没关系,是我嫌你们这些太监碍眼,让你们出去的。” 这事还真不能责怪徐永这个太监玩忽职守,朱翊镜和宫女们玩耍的时候,很不喜欢那些太监站在一边,所以就让他们出去了。 谁能想到,居然有人会害他这个不思进取,顽劣散漫的皇子呢? “谢殿下饶恕。” 徐永松了口气,而后站起来,问道: “不知殿下可抓到下药之人了?” 朱翊镜摇摇头:“找你来正是为了此事,你带几个人去查一下,今天做饭的人和送饭过来的太监是谁,找到人后,立刻抓回来,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我动手!!” 徐永迟疑:“这件事要不要告诉陛下?” “当然。”朱翊镜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么大的事不让母皇知道怎么行,我可是她的亲生儿子啊!” 这一刻,咸鱼,终于露出了他的獠牙! 第三章:哦? 徐永领命而去。 朱翊镜不知道徐永这趟出去,能不能把人找到。 也许人早就跑了。 又或者被杀人灭口了。 但不管怎么样,这件事都必须让女帝知道! 因为,这件事如果是大哥朱翊铠让人做的话,他可斗不过他。 朱翊铠身后有无数党羽势力的支持。 而他的身后可什么势力都没有。 唯一的倚仗,就是身为女帝的亲生母亲。 大哥朱翊铠的势力再大,总大不过女帝吧? 朱翊镜要做的,就是借势! 也就是狐假虎威! 这件事,朱翊镜是绝对不会忍气吞声的。 他虽然咸鱼,但不代表被人欺负到头上了还无动于衷! 既然有人想玩,他不介意陪他好好玩玩! 只是看着旺财的遗体,朱翊镜忽然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也罢,还是物尽其用的好。” …… 承乾殿。 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靠在躺椅上,享受着宫女的按抚。 “听说今年北边冻死了不少人?” 他忽然淡淡开口。 “何止北边,就连这京城,都有不少乞丐冻死。” 边上,一名太监回答道,“听外出采购的人回来说,这路边的积雪里埋了不少人的尸体,都是冻死的,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闻言,躺椅上的年轻男子笑了: “看看这天下让那个女人糟蹋成什么样了,天灾人祸不断,民不聊生,换成是本王,一定能让大明恢复昔日风采!” “那是,这天下什么时候轮得到一个女人来当皇帝,殿下英明神武,才是当皇帝的最佳人选!” 太监拍着马屁道。 “还是你会说话。”朱翊铠听着太监的话,十分受用。 他早就觊觎皇帝之位很久了! 但苦等多年一直没有机会。 先帝兴治皇帝驾崩那年,他这个皇长子还年幼,未满五岁,连太子都没来得及册立。 于是在当时的首辅以及内侍的推波助澜下,如今的女帝居然以一介女流之身,暂时执掌朝政。 没想到的是,这个女帝居然颇有手腕,这一干就是十五年! 而他堂堂皇长子,等了一年又一年,别说继承皇位,甚至连被册封太子的机会都没有! 这让他怎能甘心? 这两年,他在部分文官势力的支持下,羽翼渐丰,和女帝发生过不少冲突。 但并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朱翊铠认为自己够退让了。 他的要求并不高,并不是说一定要立刻坐上皇帝的位置。 他要的,仅仅是让女帝册立他为太子。 身为皇长子,他这个要求合情合理吧? 然而,仅仅是这个要求,女帝都不能满足! 每一次,她都找理由推脱,说还不是时候。 拜托,他都已经二十岁了,再不立太子要等到什么时候? 所以,朱翊铠以及他身后的文官集团一致认为,女帝一而再再而三拒绝册立朱翊铠为太子的请求,一定是因为她心中另有人选。 是老二朱翊锐? 还是老三朱翊镜? 大多数人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虽然朱翊镜性格懒散爱玩,一看就烂泥扶不上墙。 但谁让他是女帝的亲生儿子呢! 人都是有私心的。 女帝想把皇位传给她的亲生儿子,一点也不奇怪。 但这种事情,别说朱翊铠不能容忍! 满朝文武百官也不能容忍! 若是皇长子朱翊铠不成大器,三皇子朱翊镜才能出众也就算了。 偏偏皇长子一点问题也没有,反倒是三皇子问题一大堆。 如此想扶持三皇子为太子,如何能够服众。 每一天劝谏的奏疏如同雪花一般送到女帝那里,然而女帝始终视而不见。 朱翊铠这边的文官们终于没有耐心了,于是便给朱翊铠出了一个主意。 让他有事没事就带着朱翊镜玩耍,整点美人计啥的,腐蚀朱翊镜幼小的灵魂。 就像蜀国后主刘禅一样,被魏国的迷得神魂颠倒,乐不思蜀。 等过两年,习惯了玩乐的朱翊镜如何能忍受当皇帝那种孤独的煎熬,就是按着他的头让他做,他恐怕都不会去做。 这个提议,得到很多人的赞成。 朱翊铠也是点头同意的。 然而,回到宫中后,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样做太慢了。 腐蚀一个人的灵魂,哪有杀了一个人更有效。 于是,他决定,试着除掉他的三弟朱翊镜。 在他的授意下,一名太监带着有毒的鸡汤,来到了朱翊镜的宫殿。 目的,自然是除掉朱翊镜。 可惜,为了避免露馅或者留下把柄,送饭的太监没能亲眼看到朱翊镜喝下鸡汤就离开了。 “那边有动静没?”朱翊铠问道。 身旁的太监头子回答:“奴婢让人在那盯着了,若是有动静立刻回来禀报,不过现在已经过了有段时间了,应该是没出问题。” “算他小子运气好!”朱翊铠暗骂。 “殿下,既然下毒不成,要不要……派杀手?”太监头子突然低声提议。 “算了。”朱翊铠摇摇头。 他本来就是心血来潮,暗害朱翊镜一事,只能做一次,等对方有了防备就行不通了。 除非他打算和女帝直接撕破脸。 但那样做和谋反无异,他是理亏的。 如果本王是嫡长子的话……可惜了。 “看来,还是得用腐蚀心灵那一招了……”朱翊铠暗道。 就在这时,一个太监急忙忙走进来,神情慌张。 “殿下,不好了,马忠被三皇子的人带走了!” 朱翊铠腾的一下坐起来,脸色微变:“他怎么敢!” 马忠就是那个给朱翊镜送饭菜的太监,在他送饭回来后,朱翊铠压根没有想过把人处理掉。 因为在朱翊铠看来,就算朱翊镜知道饭菜里被下毒,也是不敢随便抓人的。 这里面水很深,他把握不住。 息事宁人才是最好的选择。 没想到,朱翊镜居然真的敢动手抓人。 他是愣头青吗? 不对,他好像还真的是愣头青! 朱翊铠突然反应过来。 在他的印象中,朱翊镜确实有点玩世不恭,没啥心机的样子。 这种人,保不准什么事都能干出来。 “快,跟我去三皇子住所一趟。” 朱翊铠吩咐道,马忠是他的人,于情于理他都要去处理一下。 顺便,借着这个机会,试探一下这个三弟,是否能够威胁到他太子的地位。 …… 另一边,乾清宫。 女帝也收到了下面送来的消息。 “哦?镜儿被人下毒暗害?” 女帝眉头轻挑,脸色看不出喜怒。 能做出这种事情的,基本上就那几个人了。 只是没想到,居然有胆子这么做了? 看了一眼手里刚刚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奏疏,女帝不由得摇了摇头。 “往日的话,朕倒是会高兴一点,可是偏偏在这种时候……” 半晌,她忽然呵呵轻笑,放下手中的奏疏。 “算了,这件事情得从长计议,先去撷芳殿看看镜儿吧。” 第四章:痛啊痛啊就会习惯的 只是起驾直奔撷芳殿,到了地方后康宁女帝才发现自己扑了个空。 “人呢?” 这句话问的并不是任何宫里的太监,而是一名侍立在自己驾前的女官。 “禀报陛下,三皇子带着自己的侍从太监徐永出去了,最后见到他俩是在他坦(故宫的最边上有许多一排排的房子,这些房子被称为“他坦”,是明清时期专供一些在宫中生活的太监的集体宿舍。)的一处屋门外,刚得到的消息,陛下恕罪。” 跪在地上汇报完刚从手下那里得来的情报,女官身体颤抖不已,丝毫不敢抬头。 “哦?速度倒是挺快的。起驾吧,去他坦。记得慢些走,我倒要看看,老三第一次能做的有多好。” 好在康宁女帝并没有怪罪女官的意思,指挥扛着轿子的八名宫女前往他坦。 而在经过仍跪在地上不敢起身的女官身旁时,女帝幽幽开口道: “宫里的人有点多了,本来就是给皇帝准备的,要那么些太监干什么?” 说罢,八抬大轿便从女官旁边过去,很快消失在了转角。 直到女帝乘坐的轿子走出去很久之后,女官才长出一口气,满脸冷汗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身旁的其他宫女叱喝道: “还傻站着干什么?没听到陛下说的吗?去把那些太监一个个好好查清楚,有问题的联系诏狱去,没问题的,就给一笔钱让他们告老还乡吧。” 此话一出,周围的所有太监都双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要么脸色惨白两股战战,要么如丧考妣痛哭流涕。 早知如此,当初何必要净身入宫,当这个太监啊?! 而让宫里面所有太监遭此大劫的始作俑者朱翊镜却是在得到徐永的禀告后,跟着他来到了一处他坦的小房间外。 一把推开房门后,朱翊镜看着眼前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的太监马忠,面无表情地盯了他好一阵后忽然笑了起来。 “徐永,去把汤拿来,这位公公既然给我赠此大礼,来而不往非礼也。” 让徐永出去把自己带来的汤端进来,朱翊镜继续看着上了年纪的老太监马忠: “马公公,我想知道,这次是谁针对我,您能痛快点直接告诉我不?这样对大家都是节省时间。” 在宫里伺候过三任皇帝,直到康宁女帝登基后,失宠被贬去送饭的老太监马忠听到朱翊镜这番话,阴毒地笑了笑: “三殿下,这种事情咱家可不会轻松说出来,而且即使咱家说出来,又有谁会相信一个不得势,也不受宠的皇子呢?” 朱翊镜闻言顿时倒吸一口冷气,满脸敬佩: “不愧是从我爷爷那会儿一路伺候下来的老人,这股子聪明劲就是比一般人强得多,佩服佩服。” 刚心想你也不过如此,马忠无意间瞥到徐永小心翼翼端进来的那碗鸡汤,在看到汤水中起起伏伏,色彩纷呈的羽毛后,整个人顿时呆住了。 “谢了。”伸手接过徐永递过来的汤碗,朱翊镜在他连道不敢的同时,舀起一勺鸡汤,轻轻吹了一口后伸到马忠面前: “马公公,请尝尝这碗旺财鹦鹉汤吧?” 身为常年给朱翊镜送饭的人,马忠怎么会不认得这只被取名叫旺财的鹦鹉? 看着勺子里旺财被勾起的头颅,以及那对死气沉沉的双眼,马忠的呼吸忽然粗重了起来。 良久之后,马忠慢慢抬头,直视朱翊镜笑吟吟的月牙双眼,艰难开口道: “老臣……愿意告诉三殿下幕后主使,只求三殿下下手快些,不要让老臣临死前还遭受折磨。”(明朝太监称臣,清朝才自称奴才) 朱翊镜闻言,收回双手把鸡汤交给了徐永: “这是自然,我保证一会儿徐永绝对不会对马公公拖拖拉拉的。现在,马公公您能告诉我,是谁想要我这条小命了吗?” 望着自己从未看清过的朱翊镜,马忠吞了口唾沫,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是……大皇子殿下,他许诺只要自己被立为太子,老臣就可以在日后掌管司礼监。” 果然是大皇子,不过这种空头支票都有人信,朱翊镜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古代封建王朝,一个有势力的皇子有多容易收买人心了。 一边想着,朱翊镜一边从袖口滑出一柄小铁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锤子砸烂了马忠的嘴巴,随后将一勺子鹦鹉汤灌进了马忠合不上的嘴中。 完全没想到朱翊镜居然会忽然暴起,马忠连捂住自己受伤的下颌都做不到,只能荷荷怪叫着,满眼怨毒地看向朱翊镜。 为什么? 不是说好了给自己一个痛快吗? 读懂马忠双眼中的不解,朱翊镜挥着小锤子继续笑道: “马公公,徐永可什么都没做,跟我当初答应您的一模一样,不是吗?” 说罢,朱翊镜一把拎起马忠的衣服下摆,顿时眼前一亮: “接下来会苦了马公公您,不过没事,痛啊痛啊就会习惯的。” 下一刻,朱翊镜抡起手中的小锤子,对着棍子砸了下去。 顷刻间,惨绝人寰的嘶叫声穿透薄薄的屋门,在整个皇宫的上空回荡许久。 听到这道哀嚎,八抬大轿中的康宁女帝拉开帘子,向着他坦的方向看去: “哦?看来是问出来了,老三还是有一些本事的。” 见康宁女帝这么说,跟随轿子的一名女性侍卫上前双手抱拳: “恭贺陛下,三殿下日后必成大器。” “恭贺什么啊。”白了一眼这名女侍卫,康宁女帝反而叹了口气: “这小子,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所以朕才不想让他随便踏足此间。可惜总有不开眼的,没事干毒害一个压根没心思争皇位的人,有意思吗?” 说完这话,女帝松手放下帘子,回到了八抬大轿内。 被女帝驳斥一番的女侍卫无奈耸肩,拍拍抬轿宫女的肩膀,示意她们可以走快点了。 一路晃晃悠悠来到他坦,女侍卫赫然瞧见大皇子朱翊铠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此处,正在和朱翊镜大眼瞪小眼。 见到女帝驾到,两人都是鞠躬行礼: “参加陛下,母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人问安完毕,康宁女帝的声音从轿子中缓缓传出: “老三,查出什么来了吗?” 女帝这句话一出口,大皇子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打湿,而朱翊镜则是直接跪下,对着轿子双手抱拳: “禀报陛下,马忠不满自己三朝老臣身份却被赶来送食,私自下药意图谋害皇子,被抓之前心知必死无疑,已经服毒自杀了。” 此话一出,别说是徐永了,就连大皇子都愣在了当场。 第五章:闲敲棋子 伴随着朱翊镜的话语,场间顿时一片安静。 许久,康宁女帝的声音幽幽从轿子里传出: “既然老三都这么说了,看来的确是朕御下不严,这才被贼子逮到了可乘之机,甚至险些害死朕的儿子啊。” 似乎是在责备自己,又似乎是意有所指,最终康宁女帝还是将此事轻轻放下: “既然罪不在你们身上,那就散了吧。起驾,回去了。” 目送八抬大轿掉转方向即将离去,朱翊镜淡淡瞥了眼大皇子,刚想要说什么却听到了康宁女帝的嘱咐: “对了,险些忘记这事儿,老三,跟朕回去一趟,咱们娘俩好久没下过棋了。” 强行收回即将出口的话语,朱翊镜只是看了眼大皇子身后匆匆赶来的某个身影,随后便起身跟上了抬轿的队伍: “遵旨。” 待到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去,大皇子才面色阴晴不定地站起身,扭头望向才赶来的朱翊锐: “你来太晚了,没好戏看了,二弟。” “大哥莫要取笑我。”胡乱擦一把脸上的汗珠,头发都跑散的二皇子一脸愠怒,“这次三弟遇刺,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陛下是怎么说的?” 出乎二皇子预料,大皇子在听到自己的质问后居然没有生气,而是一脸阴沉地开口道: “还能怎么说?她的好儿子可是亲口承认马忠对自己被赶来送食心怀不满,这才私自下毒谋害皇子,然后又自己服毒自尽了。” 二皇子听到这里也是一脸呆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呼——这就好这就好,三弟没事就好,大哥也幸免于难,没有被陛下怪罪。” 大皇子倒是觉得这句话甚为刺耳:“什么叫幸免于难?这件事情跟寡……跟本王完全没有干系,二弟纯粹是胡思乱想罢了!” 说完这话,大皇子恼怒转身,背对二皇子拂袖而去。 那个小杂种,估计也是认识到自己是他开罪不起的,这才临了反悔,没有说出实情。 至于马忠有没有开口……这并不重要,反正人都已经死了。 收拾好心情的大皇子刚迈出第一步,二皇子忽而在他身后冷冷开口: “大哥,再怎么说三弟身上也流淌着父皇的血,咱们三个都是一家人,一家人里面,弑亲是最为下等的手段。” 不管骤然转身的大皇子,二皇子继续自顾自说道: “三弟已经帮了你一回,希望大哥能够认识到,我们三个,始终是老朱家的人。” 相互直视彼此许久,大皇子这才缓缓点头: “了然,了然。” 于是,两位都已成人的皇子,各自顺着相反的方向一路远去。 …… 奉天殿内。(太和殿,又称“金銮殿、至尊金殿,金銮宝殿”,位于北京市东城区景山前街4号故宫博物院内,矗立在紫禁城中央,建筑面积2377平方米,是紫禁城中最大的殿宇、东方三大殿之一。京城的中轴子午线沿着龙纹石雕御路升上三台,从天子宝座下穿过,是中国现存规制最高的古代宫殿建筑,是皇帝举行重大朝典之地。大殿内外饰以成千上万条金龙纹,屋脊角安设十个脊兽,在现存古建筑中仅此一例。明永乐十八年(1420年),太和殿建成,初名奉天殿;后经数次灾毁和重建;明嘉靖朝改名皇极殿;满清建都北京后改为今名。) 啪嗒。 一颗黑子落到棋盘之上,将几乎成势的白子长龙断去了前路,只得束手就擒。 看到自己布置了半天的棋路被康宁女帝一记妙手破解,朱翊镜只得无奈放弃这条长龙,转而在四角下手: “母皇陛下,这年头人活着越来越不容易了,皇子也好,贫民百姓也罢,我听徐永说他在京城的亲戚最近见到了不少冻死路边的流民尸首,看着相当不雅观。” “没办法,这两年陕西一带旱灾不断,逃荒的本就不少,京城兵马司实在没有余力接济边关来的流民,只能让他们听天由命了。” 说道这里,康宁女帝一边继续对四角的白子围追堵截,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一份红色的奏折,随手扔给了朱翊镜: “边关来的消息,鞑靼又趁着冬季冒犯,虽然守边的将领将其暂时击退,但长此以往并不可取,不说越来越多的流民,被鞑靼掳走的边民也是个大问题。” 拿起奏折看了两眼,朱翊镜在两人都没有布局的地方下上颗闲手: “但是看起来这位将领并不是不能继续追击,而是不愿继续追击啊?” “这就涉及到另外一件事情了。”思虑片刻,康宁女帝决定不去理会这枚闲手: “三年前,边关大将游云锋不满朕的治理,联合北王爷打算趁机起事,却被自己的女儿砍了脑袋。不光如此,北王爷也被她以商议起事为由骗到边关,一起剁了脑袋。” “哦?”朱翊镜心说这可真是位奇女子,“所以现在的将领是不满母皇,因而对鞑靼消极应战,只管击退不管主动出击?” 让朱翊镜没想到的是,康宁女帝对此连连摇摇头: “非也,现在的将领也是位女子,自然没有厌恶朕的由头,只是……” 犹豫片刻,康宁女帝无奈地继续说下去: “只是游家女儿拎着两颗脑袋进京请罪后,文官一致认为功过相抵,但是以弑父之罪需要悔过为借口,把她留在京城,然后找了个院子想着法把她圈禁了起来。” “我看是怕对面哪天勤王了,把他们也一起砍掉脑袋吧。”拼命回避着康宁女帝的追杀,朱翊镜应对得越发吃力: “但是这和现任边境将领有何关系?” 用一颗黑子远远落在白子回退的必经之路上,康宁女帝想起那个疯疯癫癫的丫头,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现任边境将领,不仅以前是游家女儿的属下,更是对游家女儿抱有非分之想。” “嘶——” 朱翊镜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心说陛下您老人家治理的天下,也太过自由了一点。 惊叹归惊叹,朱翊镜仍旧准备继续垂死挣扎,却发现自己四角的退守已被黑子以犄角之势包围,丝毫看不到幸存的可能。 无奈之下,朱翊镜只得投子认负:“我输了,母皇陛下,请问您这次想知道的问题吧。” 和朱翊镜一起收好棋子,早就屏退所有侍卫的康宁女帝直视自己亲生儿子的双眼,波澜不惊开口道: “朕这次的问题是,你,究竟是什么人?” 第六章:落人头 半晌,朱翊镜才无辜地摊开双手: “母皇这是什么话,我当然是您的亲生儿子了。” 哗啦啦把黑子白子各自导入棋篓中,康宁女帝一脸冷淡: “朕最讨厌两种人,你想知道是哪两种吗?” 朱翊镜闻言,立马乖乖拢手坐好,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一种,是愚蠢而不自知的人。不过愚蠢的人,又怎能指望他们自知?” 康宁女帝顿了一下: “第二种,是以为别人都是蠢货的人。” 听到这句话,朱翊镜低头沉吟片刻: “那,母皇是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先说说假话。” 将装有黑子的棋篓递给朱翊镜,康宁女帝古波不惊。 “儿臣其实生而知之,所以才会在母皇困顿之际想出水泥,国庄(就是银行)这些法子,这其实是天佑母皇的征兆。” 一边伸手接过棋篓,朱翊镜一边信口开河。 听完朱翊镜的假话,康宁女帝忽然轻笑起来: “朕这个帝位可不是顺位继承来的,虽说开始的确有几分运气在,但老三你自己也说过,运势是实力的一部分,不是吗?” 有些尴尬地咳嗽两声,朱翊镜这才继续说道: “懂,母皇一步步凭借自己的智慧和手段才登上皇位,自然不会相信生而知之这种鬼话,但是儿臣接下来的真话,可比假话更离奇。” 康宁女帝不置可否,只是示意执黑子的朱翊镜先行一步:“来。” 于是接下来,朱翊镜不但忙于和康宁女帝继续在棋盘上厮杀,还得绞尽脑汁把自己在现代的经历,转述成古代人听得懂的语言: “儿臣……我来自以今年算起,未来的四百多年后,那会儿已经没有什么皇帝不皇帝了,取而代之的是人民自治。” “嗯。” “未来的技术也更加……神奇,人们隔着千里都可以随时通话,甚至通过一种叫做‘手机’的器物面对面交谈。” “嗯。” “然后千里马都已经过时了,飞机……皇宫这么大的铁鸟一次能带上百人,几个时辰便可飞跃千里,到达地球的另一端,哦,地球就是咱们生活的大地,它其实是个圆形。” “证明一下。” 朱翊镜闻言顺手把指间的棋子松开,啪嗒一声掉落地面后又弯腰捡起: “大地内部有一股力量牵引着我们,这股力量就是让棋子掉下去的力量,所以我们才没有脱离大地。其他的法子至少要花上一年半载,时间太长了。” 说完,朱翊镜把棋子下到棋盘上,而后狐疑地看了眼康宁女帝:“儿臣这些话,母皇似乎并不怀疑。” 轻轻落子封住朱翊镜进攻势头,康宁女帝面色如常: “这可比所谓的生而知之更加匪夷所思,甚至闻所未闻,没有真正经历过这些的人可想不出来,朕自然不会怀疑。” 朱翊镜心说这可不一定,母皇你又没接触过未来的网文,那写的叫一个五光十色,其中两本书最为有趣,一本叫《黎明之剑》,另一本叫《家父汉高祖》,我读小说十几年,也就这两本最喜欢,还打赏了盟主。 但朱翊镜还是轻咳一声,想着办法突破康宁女帝的防御:“既然如此,儿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咔哒咔哒下了一会儿,康宁女帝似乎不满两人间无话可说的气氛: “你是不是怪罪朕,并没有像一个母亲那样维护你,甚至让你远离了皇位之争?” 听见这句话,朱翊镜脸上不再是之前虚以为蛇的神情,而是露出一副真挚的笑容: “母皇这是哪里话?当个闲散王爷是儿臣最大的希望,儿臣可不想像母皇一样为自己闻所未闻的人操劳过度,不到不惑之年便两鬓花白。” 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斑白的鬓角,康宁女帝冷哼一声: “哼!你这小子倒是懒散。不过你知道朕究竟为什么不让你参与皇位之争吗?” 认真回忆了一番自己和康宁女帝过往的亲情,朱翊镜若有所思: “想来是五岁时儿臣设立了一个捕鼠机关,母皇不满儿臣将老鼠引入陷阱后落水挣扎的方法?毕竟在那之后,母皇对儿臣的态度才一落千丈。” 继续落子抵御朱翊镜的侵扰,康宁女帝却摇了摇头: “仅仅是落水的捕鼠机关?不止于此,人之初,性本恶,再说折腾硕鼠也不是什么见不得的事情。” 您这话可和儒家经典的开篇大相径庭。 默默在心中吐槽完,朱翊镜随即释然。 也对,正德皇帝落水生还后第一件事就是把一帮大臣都宰了,还号召百家争鸣,自己母皇上位后又杀了一大波文臣,儒家和文官都已势微,说这句话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不过,正是因为这两位杀了不少文官,牵连流放乃至永不为官的人更是一大批,搞得朱翊镜穿越之后发现朝堂上自己认识的名臣几乎不存在,好生郁闷了一把。 不过此时朱翊镜更好奇康宁女帝的想法: “若真如此,母皇为何从那之后便开始提防儿臣?” 一颗白子落在黑龙尾后,康宁女帝终于从棋局上抬头,带着丝丝凉意的双眸看向自己的亲生儿子: “因为你不但会杀,更不忌惮去杀。” 此言一出,朱翊镜脸上的笑意再也维系不住。 用指间棋子轻轻敲打着桌面,良久,朱翊镜才继续未完成的棋局: “既然如此,母皇为何不杀了儿臣?” “因为你从小到大,从未表现出好杀,不然你真的以为朕不舍得对你下手?” 并未理会朱翊镜对自己已成气候的白子包围,康宁女帝继续在黑子大龙尾部布局: “不过即便如此,真让你登上皇位的话,最好的结果也是得个‘武’的谥号,最差的……能落个‘厉’就不错了。朕倒想问问,你究竟为什么不肯出手?不说挽救大明,帮上一些忙也不行吗?” “其实没什么。战国四公子之一的孟尝君曾经问自己的父亲,把家产留给玄孙的孙子,也就是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称呼的后代有什么意义,我也是这么想的。 先不说百年后动乱时期的子孙,就连现在我不认识的人,想让我全心全意去为他们着想都是奢望,一个普通人只要管好自己就够了,不是吗? 说实话,我很敬佩母皇您这样看清现实还愿意努力的圣人,但是圣人千年才出一个,短时间内不需要第二个。” “……是啊,所以才不能让你参与进来。” 朱翊镜对此无言可辩,自家人懂自家事,现代的自己并没有机会在和平国家的法治社会展露头角,但回到古代自己又会怎么样,谁也说不清楚。 眼见又要回到之前沉默以对的氛围,康宁女帝无奈叹气: “罢了,不说这些了,你来给朕出个主意,怎么能让这些京城的流民少死一些?” 第七章:办法总是有的 “这种事情……可不好解决,我希望母皇能答应一件事。” 盯着尾巴看了半天,朱翊镜决定还是先把眼前的棋子吃掉再说。 “放。” 康宁女帝也不心疼,继续尾部的布局。 “最简单的方法呢,是把游家女儿放出去,最好还顶替一下她父亲的职位,这样边关的那位女将领就有动力了,想必流民也会少很多。” 伸手捡起被吃掉的棋子,朱翊镜抬起头却发现康宁女帝正在漠然注视自己: “这么简单的法子你当朕想不到?文官势微但不是死光了,朕需要的是你那些奇思妙想。” 朱翊镜也是无奈,把棋子放到计数的竹篓中后,才开始反制尾部的棋子: “那就需要两个法子了,一个是西山的煤矿产出的无烟煤没多大用,价格还高,儿臣这里有一种低廉还高效的蜂窝煤,一会儿把制作法子写下来,母皇可以先让人试试。” 要说蜂窝煤这种在现代早就被淘汰的东西,放到科技水平不高的古代真是个好东西。 一来制作上大多以作物秸秆和劣质煤为基本原料,基本上都是废料利用,价廉易得,变废为宝。 二来燃烧性好,发烟少,既节能,又有利于降低成本。 三的话则是制得的成形煤具有一定耐水性,贮运方便。用起来点燃性好,除了取暖还可以用作家庭燃料。 内心感慨一番后,朱翊镜继续说道: “第二个法子,是一种叫做以工代赈的制度,母皇可以让那些流民参与到挖煤,制作蜂窝煤的过程中,酬劳就是管饭管住,当然,住的房子也可以让另一批人以工代赈。” 康宁女帝毕竟是凭自己本身爬上皇位的,听朱翊镜这么一说顿时眼前一亮: “倒是个不错的法子,说吧,你想要什么?” 朱翊镜也不含糊,直接开口道:“日后儿臣的伙食,想要靠自己来做。” “君子远庖厨,何况你还是个皇子。” 康宁女帝摇摇头,似乎觉得有些不妥。 “母皇,这句话孟子可是这么说的,‘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君子对于飞禽走兽,见到它们活着,便不忍心见到它们死去;听到它们哀叫,便不忍心吃它们的肉。所以,君子总是远离厨房。),又不是儿臣亲手杀死的,甚至都没有见到杀死的过程,何来君子远庖厨一说?” “伪善。” 冷冷吐出两个字,康宁女帝也没有继续纠结下去: “不过既然说到伪善,马忠的事上你没对那个蠢货下狠手,就不要再准备下死手了,把他弄掉,老二会对你有意见的。” 听闻此话,朱翊镜不禁叹息: “二哥懂得取舍,知道进退,心地善良,御下仁爱,就是过于看重亲情,这会儿估计已经和大皇子吵了一顿,短时间内儿臣肯定不会有危险。” 叹息完,朱翊镜忽然直勾勾盯着康宁女帝的双眼,一字一句道: “但是儿臣不理解,母皇为何要培养一个蠢货?” 在尾部厮杀的手指微微一滞,康宁女帝顿了一下后继续自己的布局: “这是朕与你们父亲之间的事情,何况立长惯例自古都有,除非真的扶不上墙,不然还是多锤炼锤炼吧。” “父皇啊……”朱翊镜也摸不清康宁女帝的想法,只好顺着说下去: “听说父皇是因为巫蛊之术去世,儿臣觉得纯属胡掰,这世上真有能咒死皇帝的巫蛊之术,那真就是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了,母皇能告诉儿臣当年到底怎么回事吗?” 康宁女帝对朱翊镜这句“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不喜挑眉,但并未多说什么: “朕也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儿,只知道他当初想要亲手开内库,却不小心被内库防贼的探针扎到了手指。 明明都上了药膏,也不是什么大伤口,却在两个星期后浑身抽搐而亡,御医还诊断出他全身骨头都有破裂,这才联想到巫蛊之术上去。” 人才啊! 面上没太大动静,朱翊镜心里却是掀起惊涛骇浪。 自己之前还对这个便宜老爹的死抱有怀疑和疑虑,但今天听康宁女帝说完,这不就是闲着蛋疼自己去开内库门,被防盗设备戳到手指感染破伤风而死吗? 说句实话,这要是搁在普通人家都未必会死,都是御医吃饱了撑着给伤口上药膏,本就长而深的伤口这下彻底成密封环境了,外加上探针上面指不定留有什么铁锈,这么多层buff叠加下来想不得破伤风都难。 看着朱翊镜表情还是没憋住千变万化,康宁女帝眉头微皱: “你知道先帝是怎么去的?” 朱翊镜刚想推说不知道,但想起康宁女帝之前那句话,还是点了点头: “知道,后世这叫破伤风,原理比较复杂,但是含铁锈的伤口、伤口小而深的刺伤、火器伤,更易受到破伤风的污染。小儿患者以手脚刺伤多见。若以泥土、香灰、柴灰等土法敷伤口,更易致病。” 含铁锈的伤口、伤口小而深的刺伤…… 康宁女帝琢磨几下,仍觉得有些奇怪: “但是这种伤口并不少见,怎么就先帝得了破……什么风?” 事关先帝死因,朱翊镜也只好详细解释起来: “破伤风并不是一定发病,免疫,呃,不爱运动的人比较容易感染,外加上封闭的伤口容易滋生破伤风之毒,先帝这才发病而亡。” 康宁女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幽幽开口: “此事体大,不要跟第三个人说。” 朱翊镜自然不傻,竭力维持着棋局上的均势: “这是当然,母皇请放心……对了,马忠死的时候,徐永也在旁边,烦请母皇把他一起解决了吧。” 微微眯起双眼,康宁女帝一子落下打破棋盘上的均势: “所以,朕才对你有意见。滚吧。” 再次惨败的朱翊镜得令后立刻爬起来,屁颠颠就往殿外走。 只是在临出门前,朱翊镜犹豫片刻,还是回过头来看向康宁女帝: “母皇,明年元月二十三日子时,陕西华州有地龙翻身,我那会儿的记录是死伤近百万。” 康宁女帝准备起身的动作随之一顿: “你怎么不早说?……罢了,以工代赈已经足够,滚滚滚!” 朱翊镜撇撇嘴,刚准备开门,康宁女帝在身后又补了一句: “滚出去后,记得让恩静把梁首辅宣进宫。” 第八章:梁首辅 刚从殿里走出去,朱翊镜正准备看看恩静这位侍卫长在哪里守备,一道淡淡的声音就从他身后传来: “三皇子,没什么事属下送您回去吧?陛下有吩咐过,要在近期保护好您的安全。” 冷不丁被恩静从背后吓了一跳,朱翊镜扭头没好气地瞪了眼鬼魅般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侍卫长: “诶哟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被赐名恩静了,忽然出现可太吓人了。” 吐槽一句缓过来后,朱翊镜对她挥挥手: “不必了,母皇陛下让我转告你,去把梁首辅宣进宫来,有事情召他商议。” “属下遵命。” 抱拳告退之际,恩静不忘看眼看殿门的手下,示意她们出一个人把朱翊镜护送回去。 两名手下得到眼神示意后对视一眼,最终个子高一些的女侍卫踏出一步,拱手半跪在朱翊镜面前: “殿下,属下恳请……” “好吧好吧。”话未说完,朱翊镜无奈伸手想把她扶起来,结果发现高个女侍卫并不愿起身,只好作罢: “别说那么多废话了,一起走吧。” 说完,朱翊镜便朝着台阶走去,刚准备迈步却被女侍卫拉住了: “殿下,皇子是走这边的,那边是大臣通报走的路。” “诶!主殿规矩就是多,还是我那边好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卑职不敢,殿下还是注意脚下的路吧。” “啧,没意思。” 嘀嘀咕咕间,朱翊镜和高个女侍卫渐行渐远。 仍然驻守在殿外的女侍卫听着两人的对话,有些哭笑不得。 三殿下性子柔和随性,就是对宫里的规矩都不怎么放在心上,小时候就被陛下训过好几次,长大了也没改正过来。 但总比那个自以为是的大皇子要好。 正在此时,侍卫长恩静去而复返,领着一位长须老者从刚刚朱翊镜想要下去的阶梯一路上行,来到殿外拍了拍门: “陛下,梁首辅已到。” 静了一会儿,康宁女帝的声音才从里面传出: “宣。” 听到这简单的一个字,长须老者冷哼一声,不情不愿地走进了殿内: “连个起居郎都不在,岂有此理!” 恩静只当没听到这句话,等长须老者进入殿内后,这才伸手合上了殿门,对仍在驻守的侍卫开口道: “一会儿要是又吵起来,你先看看严不严重,至少东西别砸碎……罢了,我也在外面候着吧。” 察觉到上官的无奈,女侍卫有些忍不住: “这个梁首辅可是朝廷里反对陛下的急先锋,也就是陛下知人善任,能够忍耐,不仅不责罚还经常叫来商议朝政,但是每次都会吵起来,上次还摔了一个青花瓷呢。” 恩静闻言瞥了眼女侍卫,冷冷开口: “这是你能说的吗?掌嘴!” 自知说错了话,女侍卫连忙狠狠给自己一个巴掌,哪怕口鼻出血也不敢停下,直到恩静再次开口: “可以了,记住,这话也就陛下不计较,传到宫外你可就没命了!忘记之前先帝内侍如何祸乱朝政的吗?!” 被训斥一番的女侍卫连连称是,这才让恩静眼中的冷意消散一些。 然而就在此时,一男一女愤怒的争吵声从殿内隐隐传出,让恩静和满脸血的女侍卫立刻端正站好,眼观口口观心,就是不去留意里面的细节。 过了许久,喀嚓一声巨响从殿内传来,让外面装木头的两人再也无法忽视,急忙拉开门扉闯了进去: “陛下!卑职听到有异响传来——” “来得正好!你们两个,帮朕把这个老顽固拖出去,让他滚回御书房去,别在朕面前碍眼!” 面如寒霜的康宁女帝毫不客气地指着长须高个的梁首辅,而对方也是站在一堆碎片旁怒目回视: “陛下!老臣之言句句引经据典,绝不是什么危言耸听之语,陛下还需记在心中,不要以为老臣说的都是戏言!” 康宁女帝顿时大怒,看着不知所措的两名侍卫怒喝道: “还愣着干什么?!真要朕亲自动手吗?!” 头皮发麻的二人急忙上前,一左一右说是搀扶,实际上则是驾着梁首辅匆匆走出殿内,期间梁首辅还不断据理力争,声音在皇宫内传出去老远。 良久,恩静才匆匆返回殿内,俯下身子收拾着地面上的花瓶碎片,等整理得差不多了才敢抬头,看康宁女帝冷静一些后开口道: “陛下,梁首辅他……脚踝似乎被碎片扎到了,现在已经被送到太医署处理去了。” 躺在长椅上的康宁女帝闻声睁开双眼,淡淡瞥了眼恩静,吓得她当即跪下后又皱眉思索片刻,这才幽幽开口: “呵!朕可不想落个昏君的名声在身上,去准备点补身子的东西,以朕的名义送到府上去,免得宫外的人有闲话说。” “喏!” 恩静带着收拾好的碎片领命而去,只留下康宁女帝一人在空荡荡的殿内。 好一阵之后,康宁女帝才坐正身子,继续批改起桌子上的奏折。 一边批改着,康宁女帝一边在心中思索不已: 老三这家伙,居然用自己做饭来试探朕,看来以后那帮人下毒的借口彻底没有了啊。 老二消息太不灵通了,不过也不能怪他,毕竟不是当事人。 老大需要惩戒一番,老三真没了,朕还有什么拖延的借口?真到那时,估计得让他跟着一起去陪老三。 宫里面不再需要太监了,一帮阉人不知自己主人到底是谁。 陕西那边提前两个月做准备,真发生地震是朕天人感应,那帮老混蛋就没这方面借口了,没有发生的话就是老三说胡话,朕体恤子民宁信其有,正好有借口收拾他一顿。 想起侍卫禀报的马忠死相以及那碗鹦鹉汤,康宁女帝顿时一阵膈应。 小兔崽子,真那么能耐别拿马忠这个死太监撒气啊。 只是在批改到那份加急奏折时,康宁女帝却犹豫了起来。 游家女儿已经关了三年,边关的疯丫头耐心也越来越差,得想办法找个由头,至少把游家女儿放出来。 至于处理掉边关的那个疯丫头…… 想到这里,康宁女帝不屑地冷哼一声。 撤了她,谁去守边? 只会夸夸其谈的书生吗? 第九章:御下不严 “这个蠢货!” 气冲冲回到殿内,大皇子恼怒地一锤桌子,把从外面匆匆赶来参见的谋臣吓了一跳: “大殿下,这是怎么回事?何生他人呢?” “别提了!”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大皇子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龙井:“马忠那个蠢货,居然给朱翊镜那个小杂种投毒,完事之后也不确认死没死就离开,结果小杂种运气好躲过一劫,直接告到那个女人身边去了,所有太监都被叫走了。” 说着,大皇子想给自己润润嗓子,却不慎泼了一些茶水到身上。 看到大皇子火上加火的模样,谋臣轻叹一声,谨慎劝告道: “大殿下还是先把茶杯放下吧,属下还有事情禀告。” 大皇子一听也是,嫌弃地放下茶杯,掸了下身上的水渍:“有些失态了,还望余先生见谅。” 身为大皇子的首席谋臣,时任礼部尚书郎的余春华只能在心里长叹一声: “大殿下,刚刚宫里面下达了陛下的旨意,有几位咱们的食客在酒楼闹事被兵马司的副将带走,据说要依法处置,而陛下知道后,责斥大殿下御下不严,要求闭门思过三个月,期间不得出宫。” 大皇子闻言顿时一呆,随后猛然站起身来:“什么?” 余春华见状,干脆一咬牙继续说了下去: “此外,有几位谋臣得到大殿下被惩罚的消息后,向属下告辞,转而投向了二皇子的麾下。” 听到这里,大皇子顿时坐回椅子中,良久之后才一把抓过茶杯,狠狠扔到地上,砸出个七零八碎: “老——二——” “阿嚏!” 刚回到自己住的宫殿内,二皇子忽然感觉鼻子痒痒的,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之前被他留在殿内的谋臣见状,关切地走上前来: “殿下,您没事吧?是不是去的路上穿少了,有些感染风寒?” “没事。”二皇子摸了摸鼻子,拍着身上的坎肩笑道: “陛下得知我匆匆过去,特地让路上的侍从送来坎肩,至少回来的路上没有受冻,过去的时候也是一路疾驰,不至于招惹风寒。” 只是看到殿内那位伺候自己长大的老太监不见了踪影,二皇子有些惆怅地坐到火炉边的椅子里: “老黄也走了啊……我真没想到大哥居然会对三弟下手,好在三弟吉人自有天相,没有喝下那碗鸡汤。” 说道这里,二皇子猛然醒悟,自知失言: “田先生,抱歉让您看笑话了,皇家的事情总是这么不堪入目。” 二皇子的首席谋臣田立乐只是摇摇头: “殿下言重了,但是大皇子殿下这么做,陛下肯定不会视而不理。 刚刚宫外传来消息,大皇子殿下因为御下不严,被陛下责令在宫内闭门悔过三月,一些谋士也跟着离开,来到了咱们这边。田某不才,先为殿下收留了这些人。” 二皇子闻言急忙起身,扶住了想要下跪请罪的田立乐: “田先生多虑了,众人拾柴火焰高,本王虽然能力有限,然幸得先生等人助力,这才偶尔能在陛下面前献上良言。” 被二皇子亲手扶起,田立乐看起来甚为感激: “殿下这是哪里的话,能为殿下献策,殿下也愿意采纳我等建言,实则是我等的荣幸。” 但紧接着,田立乐话锋一转: “只是,本次大皇子做事过于乖张,殿下要真的是为他考虑,还是让刑部或者御史台的大臣奏上一本,好好鞭策一下为好。” 听田立乐这么一说,二皇子顿时犹豫起来: “这……田先生,不必了吧?大哥他已经受到了陛下责罚,这可是二十年来的头一遭,我们三人无论如何都是亲兄弟,无端上疏只会使得大家形同陌路。” “殿下!”牢牢握住二皇子的手臂,田立乐看起来颇为激动: “但如此下去,恐怕不止是三殿下,殿下您自己也会遇到威胁!大皇子已经做出灭绝人性之事,受到的惩罚不过闭门思过,这是在助长他的气焰啊殿下!” 被牢牢抓住手臂的二皇子更加无奈: “陛下已经下旨责罚,本王相信大哥以后绝不敢再犯了。” “殿下,大皇子已经做出此等人神共愤之事,三殿下可只是个孩子啊!田某还请殿下为日后的黎明百姓考虑,田某愿身先士卒,上疏死谏!” “田先生!”见田立乐已说到如此地步,二皇子顿时生气地甩开了他的双手: “人之初,性本善。大哥不过一时糊涂,本王身为他的亲弟弟,怎能让臣下上疏死谏,至自己的大哥于死地?这种话,日后休得再提!” 望向背对自己不愿回头的二皇子,田立乐自知二皇子此意已决,只得跪倒在地,为自己的鲁莽言行磕头谢罪,而后万分遗憾地离开了宫内。 一路远去,田立乐面色阴沉地来到一个街坊,随便挑了个酒楼坐进去,看了眼门口的菜牌后点了份梅花糕。 “哟,客官真有口福,本店的大厨可是苏州本地人,做的梅花糕那叫一个地道。” “好了,记得甜一些。” 递给店小二一枚碎银,田立乐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得嘞!客官您就等着上好菜吧!” 目送店小二高高兴兴前往后厨,田立乐深深叹了口气。 二皇子怎么都好,就是不愿对自己的兄弟出手。 如此下去,自己又该如何实现夙愿?难不成要投靠到那个不成器的大皇子门下? 不过,他倒真敢对女帝的亲生儿子下手啊,自己之前还是小瞧了他的自负。 独自一人坐在窗边,田立乐拿起一块热腾腾的梅花糕,吹了几口正欲放入口中,却被人从身后拍了拍肩膀: “这不是田先生吗?好久不见,怎么,今天换胃口了?” 田立乐闻声回头,却发现身后站立一位右肩夹着拐杖,黑衣黑鞋的秀气公子。 思索片刻,田立乐才依稀想起自己曾和二皇子一起受邀,在大皇子的百客宴上和此人有过一面之缘,只是没想到当时独自坐在角落里的公子居然是个残废: “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无事无事,只是来酒楼吃食,却没想到遇到了熟人,打个招呼而已。” 架着拐杖拱手行礼,公子随即转身离去。 皱眉目送奇怪公子离开,田立乐正准备吃下梅花糕,却忽然瞥到桌子上不知何时多了张拇指盖大小的纸片。 利用手中的梅花糕掩护,田立乐不动声色地把纸片与梅花糕一起拿起,只见上面写着一个字: “武。” 而字的左面,似乎还有未干的水渍。 一眼看完这张纸片,田立乐如常将梅花糕送入口中。 连带着纸片一起嚼碎,吞入腹中。 第十章:无所事事 转眼间半个月过去,朱翊镜越发觉得无所事事,心里面也有些痒痒的。 这半个月里,康宁女帝第一次给他安排了假身份,准许以黄公子的名头出宫到外面转一转。 虽然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是直接以真身份示人,朱翊镜对康宁女帝的安排也没什么意见,借着假身份带女扮男装的恩静出去过几次,逛了逛酒楼和湖景,甚至还去了一次青楼长长见识。 然后就绝了出去的心思。 倒不是外面无趣,只是路上偶尔能见到的流民遗骨实在有些不堪入目。 但和徐永当初所说,自己亲戚在外面随随便便就能碰到好些尸首的场面,还是好上不少。 看来以工代赈已经落实,就是没能完全落实,这才导致零星的流民被冻死在街上。 也就是康宁女帝她老人家不愿做表面功夫,以前兵马司可是会主动在冬天把流民赶出京城,避免冻死的遗骨玷污了京城的雅致。 想到这里,朱翊镜喝了口热气腾腾的普洱茶。 自己提的蜂窝煤这两天终于通过宫里的检验了,但愿能早点大批量生产出来,少冻死点人吧。 不过朱翊镜发现,明代酒楼的菜虽然比自己做的手艺高上不少,但是鲜度还是有很大差距。 想来想去应该是少了味精,毕竟鲁菜在后世能发展壮大,也是托了味精的福。 不过既然想到了味精,朱翊镜放下手中的茶杯,身后跟着个宫女晃晃悠悠来到了自己居所的院子后面,从宫女手中接过手套后,握住药杵开始研磨起来。 嗯,好在味精可用小麦面筋等蛋白质为原料制成,也可由淀粉或甜菜糖蜜中所含焦谷氨酸制成,自己才能吃上有鲜度的菜肴。 朱翊镜正美着呢,忽然一道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吓得他差点把药杵扔出去: “三殿下,下官向您请安了。” 扭过头恶狠狠地瞪一眼半跪在地上的女侍卫长恩静,朱翊镜没好气地一甩药杵,磕在边缘发出一声脆响: “我的天啊,恩静!能不能请你以后走路有个声音?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不敢。” 恩静拍拍膝盖上的积雪,从地上站立起来: “陛下听说三殿下这两天发明了一种能增加食物鲜度的调羹,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一听恩静这话,朱翊镜顿感不妙: “不是,恩静侍卫长,我之前不是也把吃的分给你一些了吗?怎么还是走漏了风声?” 想起昨日鲜美的大骨汤,恩静下意识舔了舔嘴唇,随即严正开口道: “三殿下,恩静乃是陛下身边的侍卫长,负责巡视这皇宫之内,岂是区区一碗大骨汤就能收买的?下官劝三殿下还是痛快点把方子交出来,免得陛下下旨索要。” “吃饱了就忘的白眼狼。” 轻声嘀咕一句,朱翊镜忿忿脱下手套,扔给了身旁侍立的宫女: “好好,我知道了,这就去书房写出来,行了吧?” “下官陪同三殿下一起。” 瞪了眼跟上来的恩静,朱翊镜也没办法把她撵走,只好捏着鼻子认下来了。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来到书房,朱翊镜走向书桌,恩静则是大刀阔斧地坐到了书房休息的床榻上,一脸严肃地盯着朱翊镜的背影。 好在朱翊镜没有让人帮忙磨墨的习惯,自己吭哧吭哧折腾半天,才把有些冻上的墨汁重新磨开,提起毛笔在宣纸上奋笔疾书起来。 没过多久,朱翊镜就写好了提炼味精的方法,扭过身随手递给床榻上的恩静: “喏,给你了啊,别回头再忘了。真是的,不知道你是皇子还是我是皇子。” 双手恭敬接过朱翊镜递给自己的宣纸,恩静从床榻上站起,细细研读了一番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来是要用甜菜研磨,三殿下多劳了,下官这就告退。” “走吧走吧——诶不对,以后来先跟我说一声啊!” 挥袖送走恩静,朱翊镜在她的身影完全离开自己视野后,立马收敛笑容,关上书房的门就趴到了刚刚恩静坐过的床榻与地面缝隙前。 伸手往里面摸索了一会儿,朱翊镜很快就摸到一个鼓鼓囊囊的东西,脸上顿时露出得意的笑容: “就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倒要看看给我安排什么了——” 话未说完,朱翊镜看到自己扯出来的布条人偶顿时一愣,而后若有所思地将其翻了个面。 果不其然,另一面就粘着一张写有“铠”字的红色纸片。 “呵,我把巫蛊拿走,看你还能怎么办。” …… 奉天殿内。 刚和内阁重臣讨论完新煤价格回来,康宁女帝屁股都还没坐热就听到门外一声请安: “参见陛下,您要的方子有了。” “进来吧。” 看着批不完的奏折,康宁女帝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 应了一声走进殿内,恩静随即合上殿门,做贼一样拿着朱翊镜给的方子来到康宁女帝身旁,一边献上方子,一边低声汇报道: “回禀陛下,东西已经放好了,随时都可以去查。” “嗯。”拿过方子,康宁女帝看了一眼后嘴角略带笑意: “居然是甜菜,难怪御膳厨那边试了好久都试不出来。” 将纸条叠起来交给恩静,康宁女帝淡淡嘱咐道: “去交给御膳厨,有了方子还研制不出来,那就都别干了。” “喏。” 恩静跪在地上双手接过方子,刚准备起身,却忽然看到康宁女帝又从袖口掏出一个人偶: “那小子也不是傻的,这个人偶你随身带着,如果到时候在床底下找不到,就用这个代替一下吧。” “……是,陛下。” 虽说无法理解康宁女帝为什么总要针对雄起一把然后继续咸鱼的朱翊镜,恩静还是伸手接过人偶随身带好,并未多问半句。 “哦,还有一件事,之前老三带你扮男装去了趟青楼?” 看着跪在御前的恩静,康宁女帝对此饶有兴趣: “这小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 “这……”迟疑片刻,恩静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了: “禀告陛下,三殿下他……似乎对青楼里的温婉女子不感兴趣,待了一会儿便出来了。” “……哈?” (顺便当预警,本书主角身边的女性性格都是独当一面的,温婉女子不是主角的菜。) 第十一章:脸都不要了! 第二天一早,在院子里面打太极锻炼身体的朱翊镜忽然听到院门外一阵骚动,紧接着红木门扉便被人一脚踹开: “里面的人都不准动!陛下接到御史台上疏,三皇子对大皇子心有不满,私藏巫蛊人偶。陛下责令本官带人彻查,谁要是敢轻举妄动,小心掉了脑袋!” 刚收起架势,朱翊镜看着气势汹汹冲进来的恩静,一脸和气: “恩静侍卫长这是开什么玩笑,本王虽说年纪小,但是汉武时期的巫蛊之乱总是知道的,这么大的责任御史台可推脱不掉吧?” 噌一声刀鸣,恩静居然直接拔刀,指着朱翊镜的书房,对身后听到“巫蛊之乱”这四个字后有所犹豫的手下厉声喝道: “还愣着干什么?进去好好搜查一番!” 呵斥完自己的手下,恩静上前对着朱翊镜一抱拳: “职责所在,三殿下见谅。” 说罢,恩静也跟着进入书房,没多久屋内便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 “啧。” 摸摸袖子里的人偶,朱翊镜一脸无所谓,心说你们要是能找到才奇怪了。 然后他便看着从书房内出来的恩静手中,那个跟自己袖中人偶几乎一模一样,但是更加干净一些的人偶懵住了。 几乎是同时,朱翊镜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袖中的人偶,确认了恩静手中的人偶,并不是自己昨天翻出来的那个。 于是,朱翊镜瞬间毛了: “脸都不要了!怎么可以这么呜呜呜——” “三殿下,这种事情,还是请您到陛下面前说清楚吧。” 话未说完,朱翊镜就被恩静上前捂住了嘴巴,随后更是被众侍卫一拥而上捆住手脚,交给恩静扛在肩上带出了院子。 任凭朱翊镜竭力挣扎,都逃不出魔爪。 而直到恩静带着朱翊镜离开许久,小院中才传来慌乱的哭声。 …… 被恩静扛在肩上一路带走,朱翊镜看到不少准备上朝的群臣投来诧异目光,还有人想要开口问问,但在看到恩静手中的人偶后纷纷闭上嘴巴,识趣地移开了视线。 就这样,朱翊镜被恩静一路扛到朝堂上,轻轻放下后解开了束缚手脚的绳索。 而在犹豫片刻后,恩静才伸手拿出朱翊镜嘴里的布团: “三殿下,一会儿自有陛下定夺,殿下有什么冤屈,陛下都会洗耳恭听。” 朱翊镜一听这话鼻子都气歪了,刚想大声嚷嚷几句,却留意到当朝首辅梁正启看向这边的目光,于是闷闷开口回道: “行,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 恩静这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再次对着朱翊镜抱拳行礼,随后退回了皇座之后。 被人一路绑到朝堂的朱翊镜板着脸站好,但想起之后早朝至少需要一个时辰,便走向距离自己最近的柱子,毫无站相地靠在了上面,引得众大臣纷纷侧目。 这个三皇子,莫名其妙被侍卫长亲手扛过来,以囚犯之姿出现在朝堂上,现在却又如此嚣张地靠柱而立,陛下到底想干什么? 然而别说群臣,朱翊镜自己都摸不清康宁女帝的想法。 怎么好端端的就拿自己开刀了呢? 最近我没得罪她吧? 难道是地震那件事?不应该啊,这怎么说也是救人性命,不至于用这么下作的手段对付我吧? 歪歪斜斜靠着柱子,朱翊镜心中思绪万千。 就在此时,恩静的声音从皇座之后传来: “陛下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瞧见群臣纷纷跪倒,朱翊镜也只好在心中叹了口气,不情不愿跟着跪了下来,口中高呼: “hree,hree,onehree!” “众卿免礼平身。” 随着康宁女帝一句话,群臣这才从地上站起。 跟着起来的朱翊镜正打算继续去靠柱子,却被康宁女帝一声呵斥叫到: “竖子!前日御史台上疏,弹劾你私藏巫蛊意图诅咒大皇子,今早恩静前去搜查,果然找到了人偶,你还有什么脸站着?给朕跪下!” “我——” 朱翊镜目瞪口呆,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康宁女帝直接打断: “大胆!还敢狡辩?来人啊,给朕打!” 我去,来真的?! 被一拥而上的左右侍从按在地上,朱翊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要挨打了,刚想说些什么,就被一棍子打到了屁股上。 “啊!——” 一声凄厉的哀嚎从朱翊镜口中传出,然而刚喊完这声,朱翊镜才发现打到屁股上的板子……貌似没多疼啊? 朱翊镜心思如电,立马跟着下一棍子继续哀嚎起来: “陛下!儿臣冤枉啊!” “陛下!” 哪怕是一向跟康宁女帝不对付的梁正启,也被她雷厉风行的做法镇住了,直到朱翊镜喊冤才反应过来,出列跪倒在地: “陛下!此例兹事体大,还需要知晓三殿下为何如此行事,还望陛下冷静,让三殿下阐明原因!” 好你个梁首辅!一开口就默认是我做的啊?! “陛下!” 一看梁首辅率先出列,刑部尚书和工部尚书也急忙出列跪下: “梁首辅所言极是,陛下不妨先听听三殿下的自辩,免得类同汉武,被别有用心之人蛊惑!” “哼!” 见两位尚书这么说,康宁女帝才冷哼一声,抬手示意侍从先停下来: “竖子!你有什么好辩驳的?” “我……” 脑子里面过了一圈,朱翊镜悲催地发现自己只能先捏着鼻子认了这顿打: “儿臣冤枉啊!儿臣绝对没有对大哥做出这等事情!” “那这个你又怎么说!” 伸手将人偶扔到朱翊镜身前,康宁女帝满面怒容: “难道这个从你床下搜出的人偶,还能是假的不成?” 看到康宁女帝扔出贴有“铠”字布条的人偶,群臣顿时一片哗然。 “陛下!这个人偶,的确是假的!” 朱翊镜连忙爬上前,伸手拿起了扔出来的人偶,指着只有薄薄一层灰尘的外层说道: “儿臣的床底由于殿内人手不够,一个月才会清理一次,上次清理还是在这个月的月初,怎么这个人偶上沾染的灰尘,才只有这些?” 康宁女帝闻言面色顿时一沉,群臣更是若有所思。 而紧接着,朱翊镜居然从自己袖子里掏出一个更脏的人偶,举起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偶悲愤倾诉: “不但如此,儿臣昨日睡下前,就发现床底有一个人偶,儿臣胆小,不敢惊扰陛下,却不料今日又遭此诬陷,陛下要为儿臣做主啊!” 看到朱翊镜掏出的人偶,康宁女帝眼神一凝。 小兔崽子,好大的胆量啊。 第十二章:那就全抓了吧 “恩静,去把两个人偶拿来,给朕好好看看!” 胸口不断起伏,康宁女帝面色铁青,接过恩静递来的两个人偶,好好端详了起来。 御座之下,朱翊镜趴在地上低声啜泣,两旁的文武大臣们更是低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喘。 所有人都清楚,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 细细打量了一番,康宁女帝忽然笑了起来: “呵呵,呵呵呵,朕就觉得奇怪,怎么半个月前镜儿刚刚遭到受人指使的毒害,半个月后就有人上疏密报他私藏巫蛊,意图谋害大皇子,原来是这样啊。” 趴在地上的朱翊镜被这句镜儿叫得头皮发麻,而群臣更是惊骇欲绝,纷纷跪倒在地。 “陛下息怒!此事必有幕后黑手,其人定是想看到国本动乱,因此才加以诬陷。” 御史台的长官也待不住了,连忙从跪倒的群臣中爬出列,面对康宁女帝不断磕头劝谏。 “哦?许爱卿,你是想说,这件事情其实你们御史台也不清楚吗?” 听到康宁女帝这句不咸不淡的话,许任安后背的冷汗一下打湿了衣襟: “陛,陛下,此事……御史台确有过错,还请陛下责罚老臣,以及上疏之人!” “这点不用你来教朕!” 康宁女帝冷笑一声,对着恩静挥挥手:“拿下!” 之前上疏密报,现在被侍卫拖下去的李静慈相死的心都有了。 他心里直骂自己这边负责布置巫蛊人偶的蠢货,怎么就能留下这么大的破绽,真当百官和女帝是傻子不成? 但事已至此,自己能做的也只有拼命忍耐,如果真扛不住诏狱的刑罚,自己最好的下场,便是为了保守秘密牺牲自己。 面如死灰的李静慈被两个侍卫拖出殿内,康宁女帝仍旧面色铁青: “大皇子平日里在想什么朕也清楚,朕要是真的不想立这个太子,他能活到现在吗?朕的亲儿子又怎会险些遭到毒害? 朕是一直把他看做先帝长子,想等他成熟了,长大了再将朝政还回他的手上,但是就连这点时间也等不及了吗?” 跪在前面的礼部尚书听到这里,刚想抬头为大皇子做些辩护,却被梁正启轻轻拉了下袖子。 侧头看去,梁正启正在朝自己微微摇头。 礼部尚书顿时幡然醒悟,自己刚才太过急切,如果真的在这时候为大皇子辩护,这个太子他一辈子都别想当上了。 “大皇子他还年轻,到底在担心什么?别以为真不知道他平日里一直以皇位继承人自居,朕对此又可曾有过责骂?还是说,众爱卿现在就想让朕,把大皇子扶上这个位置?” 说道这里,康宁女帝轻轻拍打了一下龙椅扶手,而众臣的心中也跟着狠狠一颤。 “陛下!臣等绝无此种想法! 昔先帝暴毙,朝政混乱,内侍祸起,然我大明幸得陛下诛杀恶首。 陛下这十二年间的治理,启民智,出奇物,水泥一功让苏州无惧水患,国庄一例让赈灾有了底气,实乃我大明明君,臣等又怎会舍弃明君,动乱国本?” 梁正启慷慨激昂的话语顿时让战战兢兢的群臣回过神来,纷纷跟着首辅高呼出声: “大明幸得陛下!陛下功在千秋,实乃一代明君!” 就是还趴着的朱翊镜牙都快咬碎了。 水泥,国庄,这都是我想出来的好不好?! 你们不能这样! 然而朱翊镜即使咬碎了牙关,怕是也只能往肚里吞了。 听到以梁正启为首的群臣歌颂,康宁女帝的面色这才好上不少: “罢了罢了,朕知道了,诸位爱卿忠心耿耿,都平身吧。” 无形之中消弭了一场动荡,群臣心中长出一口气爬起身来,看向位于朝堂之首,内阁首辅梁正启背影的目光更加敬佩感激。 如果今日不是梁首辅出言,自己等人又有多少能活着回去? 十二年前的那场血雨,至今仍在大殿之上留有淡淡腥气。 “不过,大皇子此次过于乖张了,朕恨不得将其赶出宫内。此事不能就此轻轻落下,一定要让锦衣卫好好彻查此案才是!汉武之事,绝不能在朕这里重演!” 然而还没等诸位大臣定下心来,康宁女帝的一句话又让他们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陛下!” 梁首辅继续上前,苦口婆心地劝谏道: “刑不上大夫,何况是皇子之长?此事绝不简单,老臣恳请陛下留大皇子在宫中待察,等一切水落石出后,即使太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 面色略带阴沉,康宁女帝缓缓敲打龙椅扶手,看向梁首辅的眼神有些不善: “首辅这是什么话?昔日汉武就巫蛊之乱牵连数万,朕才不过要将大皇子赶出宫去,就已经受到责备了?接下来,是不是又要动摇国本?” 梁首辅仍旧面色不变: “非也,陛下须知大皇子因为御下不严,已经被关在宫中半个月,只能通过手下谋臣食客与外界联系,陛下可以将为首者扣留诏狱,好好审问一番,是非曲直,自有分晓。” 位于文官队列末端的余春华顿时面色发青,自家人知自家事,大皇子要真有构陷巫蛊之乱的水平,前段日子也不会被康宁女帝下令闭门思过了。 但谁能保证,不会是手下人,或者大皇子一派的群臣担心,一时情急做出这等事情,或者趁机说动了大皇子以牙还牙? 想到这里,余春华暗恨自己这半个月不该为了避免女帝起疑,故意远离大皇子。 “梁首辅这番话倒还有些道理,不过大皇子好招待食客,之前更是设下百客宴,为首者也不止姗姗数人吧? 既然如此,那就全抓进来,好好审问审问。” 群臣心知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自然不敢多嘴,而梁正启也是轻叹一声,跪在地上大声道: “陛下明察秋毫,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着群臣的万岁,康宁女帝心中一阵腻歪,然后像才发现朱翊镜趴在地上一般,伸手指了指他: “来人,把镜儿扶进去,宣御医好生治疗,下朝之后,朕再去宽慰镜儿一番。” “陛下以社稷为重,臣等不胜感激!” “臣等不胜感激!” 只有被扶下去的朱翊镜,摸着自己隐隐作痛的屁股,在心中掠过三个字。 谢谢啊! 第十三章:给朕个理由 被侍卫长恩静叫人一路架到后殿,朱翊镜哼哼唧唧趴在床榻上,捂着屁股一脸痛苦。 直到御医进来好好查看一番,得出皮都没破,休息两天就好的结论后,朱翊镜这才尴尬地停止痛哼,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康宁女帝回来,于是百无聊赖地看向了侍立在一旁的恩静: “侍卫长,刀借本王看看好不好?” 恩静顿时警觉地按住了刀柄: “三殿下,刀剑无眼,属下不敢。” 朱翊镜无趣地咂咂嘴,挪动身躯靠近了一些: “那你让本王摸摸肚子如何?” 恩静眼中立即闪过一丝惊慌,后撤半步定住神,谨慎开口回道: “三殿下,请自重。” “嘿,你想什么呢?本王就想看看你有没有腹肌。” 一边说着,朱翊镜一边在自己肚子附近比划了一下。 下意识摸摸自己硬邦邦的腹部,恩静眼中的警惕不减反增: “三殿下,恩静发过誓,一辈子都要服侍陛下,还请殿下不要再开玩笑了。” 朱翊镜登时不乐意了,蠕动几下企图靠近恩静: “不是,本王屁股都伤到了,你还怕本王干嘛?来来来,本王就摸两下而已,又不会掉块儿肉下来。” 恩静哪儿敢靠近朱翊镜,默不作声又往后退了半步: “殿下,如果真想找王妃了,您可以跟陛下商议,不要再难为下官了。” “啧,你这人……到底怕什么啊?本王还能吃了你怎么?来来来,你今天不给本王个解释,本王决不罢休。” “她不用解释。” 正当恩静手足无措之际,康宁女帝冷淡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替她解了围: “小兔崽子,你还想把恩静衣服扒了不成?受伤了就乖乖躺好,免得一会儿伤势更重!” 威胁完皮痒痒的朱翊镜,康宁女帝看向恩静,眼神柔和: “小东西胡闹,恩静你先退出去吧。” “遵旨!” 被纠缠半天的恩静总算松了口气,抱拳告退后扭脸就走,头都不敢回一下。 待到殿门关闭,康宁女帝这才坐到床榻边缘,拧着朱翊镜的屁股蛋训斥道: “还装什么?这点力道以你的身体,红肿都打不出来!还是说你真想朕把你好好收拾一顿?” “嘶——” 嫩肉被拧的朱翊镜连忙爬起身,一边给康宁女帝和棋盘腾出位置,一边舔着脸笑嘻嘻道: “母皇这是哪里的话,儿臣只不过是为了配合得更好罢了,这朝堂之上,哪个不算老谋深算的狐狸精?演的假了多尴尬啊。” “少来这套!”康宁女帝脱下鞋,在床上盘腿坐好: “朕用黑子,来,说说今天都学到什么了?” 殷勤递上黑子所在的棋篓,朱翊镜有样学样跟着盘腿坐好: “那儿臣就不废话了,说来说去,不过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不过这个死地似乎并没有多么绝境啊?” “你只看到了第一面。”啪一声落子正中,康宁女帝满脸慵懒: “老大的食客和谋臣虽多,但也太杂了,大多不过是想分一杯羹,以他的能力早晚会因此惹出祸端。既然如此,不如朕趁早出手,帮他除去杂草。” 啪! 落白子于一角,朱翊镜无所谓地耸耸肩: “但儿臣估计,这次的苗头一露,加上都抓进诏狱审问怕不是会把人全吓跑,至少礼部的那个余春华可是脸都吓白了。” “嗯……” 沉吟片刻,康宁女帝以中心为营开始落子: “说的倒是有点道理,那就宣进宫里面好好询问一番吧,虽然这样也会吓走不少人便是了。” “那也总比树倒猢狲散强。” 纠结于包围黑子还是步步为营,朱翊镜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正好给二哥分去一些帮手,二哥仁义,这些帮手会比投机的时候更有用些。” “呵。”康宁女帝对此不置可否,在棋盘上继续经营着黑子: “说吧,这次又想要什么?” 朱翊镜嘿嘿一笑,倒也没有立刻提条件: “还是母皇了解儿臣,知道儿臣早就有所准备。” “废话,不然你早就离开殿内了,还会留下来陪朕下棋?” 康宁女帝眉头轻挑,似乎有些不悦。 “陛下这是哪儿的话,没有圣谕,儿臣可不敢私自离开。” 朱翊镜还是没抵住诱惑,往落单黑子的附近下了一手: “儿臣想知道,策划这次巫蛊之事的始作俑者是谁。” 立刻围堵住无法驰援的白子,康宁女帝开口却是答非所问: “给朕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搓着指间白子,朱翊镜眉头微皱,过了一阵才走出下一步: “十二年前,母皇杀了不少逆臣,这些逆臣的遗孤倒是被赦免了不少,但是逆臣之子未必就感激母皇仁爱,所以这次的事件——” 稳稳当当在角落里继续布局,朱翊镜没再冒进: “是乱臣贼子的遗孤,心怀不满在幕后推动。” 略微思索一番,康宁女帝的心中便有了定夺: “是你二哥的谋臣,一个叫做田立乐的人与御史台相互勾连。不过你二哥并不知情,应该是这个人独断专行做出的事情。锦衣卫查过了,背景倒是很干净,查不出什么线索。” “背景干净也是问题?” 朱翊镜没多想,继续落下一子。 “没有线索,就是最大的线索。既然什么都查不出来,文凭什么的肯定是伪造出来的,负责检阅入城文凭的兵马司也没能看出来?” 康宁女帝直接封死朱翊镜探头的趋势,给他好好上了一课。 无奈之下,朱翊镜只得舍弃垂死挣扎的孤立白子,企图在棋盘边缘站稳脚跟: “是儿臣大意了。不过刑部尚书掌管案件,出声支援可以理解,工部尚书又是怎么回事?” 慢慢吃掉弃子,康宁女帝呵呵一笑: “昨日,工部成功把你提出的火药弹丸合一之想法实现了,尹老头三番五次来找朕,想要当面和你聊一聊。真当朕是傻的?和你小子聊完,怎么不得连人一块儿拐走。” 听到康宁女帝这句话,朱翊镜显示眼前一亮,随后又有些哭笑不得: “老人家醉心器物是有名的,不然可不会从皇爷爷那代任官至今……罢了,那现在三眼神铳一次能打几下?” “去掉无用的零件,一次九发不成问题。” 说完这句话,康宁女帝认真看向朱翊镜: “朕,要替现在以及百年后驻守边关的军士们,向你道一声谢。” 第十四章:各方反应 “母皇这就言重了,儿臣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自己,才献出这些奇思妙想,担不起百年后的将士感谢。” 朱翊镜对此似乎没多大反应,仍旧自顾自进行着棋局。 “朕记功向来论迹不论心,况且天底下人哪个不是为了自己出谋划策?” 随手落子,康宁女帝一眼看出朱翊镜的心思: “你到底怪朕哪一点?直接动手往你床下放东西,还是把你打了一顿?” “儿臣没那么无聊。” 朱翊镜闻言干巴巴回复道,但之后又长出了一口气: “儿臣不爽的,是母皇你太宠着那个平庸之人了。” “平庸之人未必不能锻炼成才,况且朕不是宠他,朕是爱他。” 不为所动落下黑子封死朱翊镜的前进势头,康宁女帝忽然伸手点了下朱翊镜眉心: “不过,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这次事情如果老大一直处理不好,朕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朱翊镜对此呵呵一笑,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康宁女帝插了一嘴: “对了,你小子别添乱,不然朕饶不了你。” 心中堵了一下,朱翊镜低头看着棋局,慢慢吐气道: “儿臣自然不会做些什么。大皇子殿下不用关在笼子里面,把他放出来之后,自己就会急功近利惹出事情来,儿臣何必动手落下把柄?” “说的比唱的都好听。”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朱翊镜的边角围困之法便被康宁女帝破解,反手撕开一个口子突破进去,杀得朱翊镜丢盔弃甲,只得举手投降: “不下了,此局已败,是儿臣输了。” “你要是不急着咬饵,也就不会输得这么快。” 将指间黑子丢回棋篓,康宁女帝冷哼一声,向着朱翊镜伸出手: “既然输了,就给朕一个法子。” 被康宁女帝这股无赖模样震惊到了,朱翊镜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康宁女帝又补充了一句: “要对边关将士有利的。” 我又不是那个蓝胖子! 有心想拒绝,但朱翊镜想起今早恩静“搜”出来的人偶,不禁咽了口唾沫,低头认真思考起来。 康宁女帝也不催促,伸手把棋子都收归棋篓。 过了一会儿,朱翊镜再次抬头: “两种植物,黄蒿可以治疗疟疾,茴香草可以解决伤口感染。” 黄蒿,茴香草。 将两种植物记在心中,康宁女帝随即不耐烦地挥挥袖子: “还有别的事吗?没事的话就滚回自己的殿里去吧,朕要批改奏折了。” 您老人家是真的用完就扔啊。 心中默默吐槽一句,朱翊镜按了按发麻的双腿,颤颤巍巍走下床离开了殿内。 待到朱翊镜离开,侍卫长恩静才敢走进殿内,跪在床前从康宁女帝的手中接过纸条: “去让太医署的人试试,有用的话加急告知守边的那个疯丫头。” “遵旨!” …… 奉天殿内康宁女帝和朱翊镜促膝长谈,处理公文的御书房中却是炸了锅。 一回来,礼部尚书和户部尚书就上前围住了梁正启,内阁老三则是在一旁劝诫两人不必太着急。 刑部尚书狐疑打量着老神在在的工部尚书,吏部尚书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 只有兵部尚书和内阁次辅坐在桌前批阅公文。 “首辅,今天这么大的事情,我看不像是大皇子干出来的啊,咱们是不是得趁早联合百官,上疏为大皇子伸冤?” “就是就是,而且陛下还把三皇子被毒害的事情一起拿出来说,不尽早行动的话,大皇子恐怕真有危险啊!” “胡闹!” 被两人围着说了半天,梁正启终于忍不住发火了: “你们当陛下是傻子?我看你俩才是傻子!大皇子是做不出来这种事,但你们能保证不是手底下的人私自行动,惹出这种泼天祸事吗?” 梁正启一生气,礼部尚书和户部尚书两人也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态,悻悻闭上了嘴巴,让劝解半天的内阁第三李春芳总算放下口气。 见两人终于安静下来,梁正启冷哼一声继续开口道: “哼!被毒害的事情拿出来说?拿出来说怎么了?那可是陛下唯一的生子,还尚未成人!谁要毒害,那才是真的不知好歹,被处罚一番有什么怨言?” “但难免会被和今天的事情联系起来。” 礼部尚书李明杰身为大皇子一派的死忠,忍不住说了一句。 梁正启闻言,强忍抄起手边奏折的冲动: “联系起来又怎样?陛下说了大皇子毒害三皇子?还是当初刑部给出的马忠自己下毒推论不算数?” 无端被提到的刑部尚书史申正瞥了眼梁首辅和李明杰,并未对此开口。 “那,还请梁首辅指点,我们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李明杰不说话了,户部尚书刘勤善主动上前,恭敬向梁正启请教道。 “不必做什么。百官上疏不说上不上的了,真做出来也是徒增陛下怒火,你们要真想此事尽早解决,那就上疏恳请陛下彻查此事吧。” 说完这话,梁正启便坐到内阁次辅顾自审身旁,开始一起批阅公文。 李明杰和刘勤善相互对视一眼,只得摇头坐下,跟着批阅起来。 …… 二皇子坐在长椅上听完谋臣汇报,皱着眉头思索起来。 大哥已经受到教训,短期内不会无端出手,难道是手下的食客谋臣过于急切,这才出此昏招? 还是说其实幕后黑手另有他人,大哥只是个替罪羊? 三弟……三弟就算是向诬陷大哥,他也没办法指使御史台,更别提今早在朝堂还结结实实挨了两下,听说还是被抬下去的。 思来想去,理不清头绪的二皇子刚想习惯性开口问问身边的田立乐,扑了个空后才想起自从上次田立乐死缠烂打,自己就疏远了他。 这下可好,连个能放心商议事情的人都没有了。 扫了眼刚代替田立乐侍立在身边的谋臣,二皇子只得悠悠长叹。 罢了,母皇比自己还聪明,大哥不会有生命危险的,这次谋臣被清除,也是件好事。 嗯……? 不知为何,二皇子刚刚舒展的眉头又紧皱起来。 挥挥手,二皇子给身旁的谋臣布置了一项任务: “胡先生,麻烦您去查查,田立乐田先生,最近几天都在忙些什么?” 第十五章:请罪 晃晃悠悠走出奉天殿,朱翊镜忽然发现殿前走过稀稀落落几个人,其中一位还拄着拐杖,右腿一瘸一拐。 “恩静,这些人是哪儿来的?” 刚刚走出殿门的恩静被朱翊镜这话吓了一跳,定睛看去也有些不知所以,于是挥手叫来一位侍卫,详细问过后才开口回复道: “禀三殿下,这些人是大皇子的边缘食客,经过调查并未与巫蛊案有牵连,便让他们自行回去了。” “哦。” 心说原来如此,朱翊镜看着那个落在最后,一瘸一拐的身影走出宫门,不知为何在心头泛起一道杀意。 但下一刻,杀意便被朱翊镜自行打散。 真是的,难道马忠开了个口子,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给那家伙当食客而已,罪不至此,罪不至此。 在心中安慰自己半天,朱翊镜这才长出一口气,向着居住的宫殿走回去。 …… 咔嚓! 暴怒至极的大皇子一把砸碎青花瓷,冲着一旁侍立的宫女怒吼道: “滚!别让本王看见你们!你们都是那个女人的眼线!本王什么都没做,想要害本王就直说!” 相互对视一眼,两位宫女也不惶恐,微微欠身告退,从屋内走了出去。 “混账!都是群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这还没到生死关头呢,人就全跑没影了!” 哗啦啦把整个书架都砸到地上,大皇子双眼通红,紧紧握住的拳头不断往下渗血。 既然都查出来你们和巫蛊案无关,为何不来见本王? 以后一定要让余春华把你们统统撵走! 只是想到已经许久未见的余春华,大皇子的拳头紧了一下后,无力地松开来。 难道本王就这么不懂得识人,满门食客连一个悍不畏死的都没有? 他也没想过,真正能够在他面前说上话,有一定忠心的食客谋臣此刻还在被审问,根本没机会出来见他。 内心悲凉无助的大皇子重重落入椅子中,过了许久才颤颤巍巍拿起茶杯,想要润一下刚才因为怒吼而有些生疼的嗓子。 刚喝下一口平日里泯人心扉,此时却淡然无味的好茶,大皇子忽然听到屋门被人从外面敲响。 “来者何人?” 嘶哑开口,刀锈斑斑的嗓音连大皇子自己都有些认不出。 “大殿下,是在下。” 听到这个有些陌生的声音,大皇子已然沉寂的心却又再次跳动起来。 这个声音,并不是宫里的女人声音,是本王的一名食客!本王还未被所有人抛弃! 激动地从椅子里起身,大皇子匆匆忙忙跑到屋门口,一把拉开了屋门,正看到门外站着一位黑发黑衣,右手拄拐的公子。 虽然眼前之人是个残废,但是大皇子也并未像以往一样流露出轻视之心,大喜过望地将其请进了屋子里: “这位先生,您实乃忠贞之士,快快请进吧!” 黑衣公子留意到两旁的宫女有所犹豫,于是带着微笑开口道: “陛下可没有说食客不能来见大皇子,两位姐姐就行个方便吧。” 这…… 两位宫女犹豫之际,却看到从殿门外走过的恩静侍卫长,匆匆一瞥间点了下头。 “那……先生请吧。” 得到皇宫侍卫长,女帝眼前熟人的首肯,两位宫女不再犹豫,主动退避到院门处。 有些费力地跨过门槛,黑衣公子对着合上屋门,满面激动的大皇子拱手抱拳: “大殿下,先生不敢当,在下只是百客宴上投奔的无名之辈而已,但也愿意继续为殿下效劳。” “好!好!” 大皇子激动之下,话都说不利索了: “那,先生,啊不,公子可曾见到过余春华余先生?他现在怎么样了?” 面对大皇子这个问题,黑衣公子遗憾摇头: “大殿下恕罪,在下只是在宫内被审问,未曾前去诏狱,余先生的情况也是一概不知。” “啊!?诏,诏狱?” 大皇子顿时手足无措,一屁股坐到了椅子里: “余先生,他怎么会进到诏狱里?难道说那个女人真的要对我下手了?” 看着大皇子此时的狼狈模样,听着他嘴里下意识间对女帝的不敬称呼,黑衣公子却面色如常,上前一步继续抱拳道: “大殿下莫慌,陛下只是叫走了殿下麾下如在下这般的食客,询问是否清楚巫蛊之事,大家都很清楚殿下与此事无关,但是也不愿意深陷其中,这才未曾回来。” 大皇子顿时表情一暗,整个人颓丧了下去。 见此情景,黑衣公子微微一笑: “大殿下,如若不嫌弃在下,在下有一计能保殿下安然无恙,余先生等友人也可以全身而退。” “先生此话当真?!” 绝境之中听到这番话,大皇子宛如溺水者紧抓救命稻草一般,上前牢牢握住了黑衣公子的衣袖: “先生若是能帮助本王死里逃生,本王,本王无以为报,但一定先让先生当上首席谋臣,而后入朝为官!” 轻轻拍打大皇子的手背,黑衣公子示意他先冷静一下: “大殿下言重了,为殿下出谋划策本就是在下应做的,在下身体有恙不适合入朝为官,更不敢窥测余先生首席谋臣之位,能为殿下解忧即可。” 此话一出,大皇子更加激动: “幸得先生助我!” 黑衣公子眉头轻挑,但很快便落了下来: “大殿下,自救之法在下可以提供,但是究竟能做的什么程度,还要靠殿下自身努力。” “本王知晓!还请先生快快阐述一番。” “这是自然。大殿下且听在下之计: 恕在下直言,殿下自救之法,实在于殿下本身。 明日上朝之时,殿下可以入朝向陛下谢罪,并诉说自己愿意退出皇位之争,以藩王,乃至庶人之身度过余生,只求放过自己无辜麾下,不要牵连过广。” 说罢,黑衣公子特意补充道: “此招以退为进,陛下本就无意处罚大殿下,群臣在殿下请罪后也会上疏求情,自然可保殿下和他人无事。” “多谢先生!” 大皇子虽然中庸,但也不是蠢货,立刻明白了黑衣公子的用意: “不知先生名讳,事成之后,本王还需多多答谢,参请指教!” “不敢,在下区区一介平民,姓包,名仁久,字峦释,日后还需多多仰仗殿下。” …… 次日早朝,大皇子孤身入朝请罪,群臣震惊,纷纷上疏求情,康宁女帝赞誉大皇子有良臣相助,顺势下旨留勘,勒令刑部将此事调查清楚。 后称,“俯首逆反”。 第十六章:明朝皇帝易溶于水 转眼间又是半个月过去。 朱翊镜蹲在已经半冻上的池塘边,闲极无聊地用木棍戳浮冰玩。 倒不是朱翊镜现在真没事干了,只是想借机处理掉一些别有用心之人。 毕竟根据现代的记录来看,明朝皇帝那叫一个易溶于水啊。 年号正德的朱厚照,钓鱼落水后一病不起,过了整整半年后才因为落水而死。 知名木匠皇帝天启,也是掉到水里后立刻病重,吃下仙药后只来得及交代后事了。 划拉着微微冻结的池面,朱翊镜心思万千。 要说天启身子虚弱,外加落水的时候是冬天,这才导致病重情有可原,那能带兵打仗,全国乱蹿,七月落水的朱厚照可有话说了。 况且临死之前,这位好勇斗狠,跟文官斗了大半辈子的皇帝还留下这么一句遗言: “朕疾不可为矣。其以朕意达皇太后,天下事重,与阁臣审处之。前事皆由朕误,非汝曹所能预也。” (大意是: 我的病治不好了!将我的意思转达给皇太后,国家大事,与大臣们商量着审慎处理。以前出现失误的事都是因为我的过失,并不是你们能够预料并处理得好的。) 糊弄谁呢? 而且朱厚照除去落水而亡这一点,应州大战这场由他亲自率军打仗的战争,更是疑点重重。 拿石头把远处的冰面破开,朱翊镜估计自己这个皇爷爷做梦都没有想到,他死后不久,大臣们按照传统编写《武宗实录》时,写下了“蒙古军队阵亡十六人,明军阵亡五十二人”。 这句话虽短却暗藏玄机,表面上是在描写双方伤亡情况,但却暗示着应州之战其实是明军失败,同时也暗示了朱厚照是在吹牛。 至于他的那句亲手杀了一个的口述,则成了他自我吹嘘的表现。 这就是第二个糊弄人的地方了。 其实这是一个常识问题,编书的人似乎忽略了一个数字,那就是交战双方的兵力配置。 还是这本《武宗实录》,记载了当时双方共约十万人参战,除去预备部队和后勤人员,当天直接参战的应该不少于六万人,这个数字换到今天,也差不多是六个师的人马。 试想这么多人挤在一起近距离肉搏,而且一直从清晨打到下午,双方既不是慈悲为怀的和尚,也不是在拍《超人:钢铁之躯》,蒙古军怎么可能只有十六人阵亡呢? 哪怕是朱翊镜生活的现代,不说真刀真枪干上一仗,这么多人随随便便站在一起,一人拿一块儿板砖扔出去,死的人也绝对不止这个数啊。 况且朱厚照贵为一个皇帝,在万军之中十分显眼,大家都在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当众撒谎是非常掉价的。 更何况,如果他要撒谎,也不用只说杀一个,随便吹自己杀了几十个,岂不是更有面子?所以,结论是:朱厚照被抹黑了,应州之战被人抹黑了。 可笑的是,这个人抹黑的时候还破绽百出:“是后岁犯边,然不敢深入。” 才死了十六人,蒙古军队居然就十几年“不敢深入”,那这位当时肆意侵犯明朝边境,杀掉不少将领的小王子名声也太图有虚表了吧。 不过,自己现在的处境可不一样,朱厚照落水没死,回朝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屠刀伸向了杨廷和等一众大臣,那幕后黑手可想而知。 再加上康宁女帝一波输出,文官集团短时间内想翻身,是绝无可能了。 正回忆着历史呢,朱翊镜忽然听到有人从自己身后走来,扭头一看才发现是二皇子朱翊锐。 “二哥。” 对于二皇子,朱翊镜还是比较友善的,扔掉手上的石子便站起身来,双手抱拳对他打了个招呼。 “三弟免礼。” 二皇子说着上前一步,把朱翊镜从池塘边上拉远了一点: “这大冬天的,三弟跑到水边干什么?皇爷爷当年七月盛夏落入水中都险些丧命,三弟更是要多加注意。” 心说自己倒是指着落水,朱翊镜面上还是客客气气应和下来: “二哥说的是,弟弟以后一定注意。对了二哥,今天怎么见你来西苑了?平日里你不都是在宫外帮助母皇处理皇商的事情吗?” “刚才陛下宣我进殿就是为了这个,最近陛下不是又想出来蜂窝煤,以及以工代赈的奇妙主意了吗?我在宫外忙活了整整一个月,总算是把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说道这里,二皇子颇为感慨: “幸得我大明有陛下,不然今年过年之时,还不知要有多少流民冻死街边。” “是啊,以前可都是冻死城外,或者荒野上的。” 朱翊镜不敢说这些其实都是自己的主意,只能哼哼两句别的。 “三弟,莫要胡说!” “啧,罢了,二哥你还没说为什么来西苑呢。” 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与二皇子纠缠,朱翊镜把话题转移了回去。 “哦,这个就与三弟你有关系了。最近半个月,三弟是不是热衷于在池塘边蹲着,以砸冰取乐?” “呃……” 装作不知自己声名远扬,朱翊镜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 “弟弟我出事之后,宫里面的太监都没了,徐永也被遣送出宫,而大哥出事后,宫里面就更严了,天天送一堆人入宫审问,到现在才问了不到一半,弟弟实在无聊,这才以此取乐。” 二皇子闻言叹息一声,想要说些什么,开口之后却又郁郁言他: “实在不行,三弟可以让宫女陪你一起玩耍。之前三弟不是热衷于此吗?难道说是陛下不满,批评了三弟一顿?” “嗯,对。”毫不犹豫就让康宁女帝背下这个黑锅,实际上是自己没了兴致的朱翊镜一脸无辜: “母皇说我这是玩物丧志,勒令我少和宫女厮混,二哥你瞧,恩静侍卫长可就带队在附近转悠呢,每过一炷香就来我这边看一眼。” 轻拍朱翊镜的小脑瓜,二皇子一脸怜惜: “既然如此,有机会二哥带你出宫好好转转,近些日子就先忍忍吧。” “嗯,没问题。” …… 刚送走二皇子,继续蹲在池塘边的朱翊镜忽然听到身后又有脚步声传来,有些无奈地扭过头去: “二哥,我知道了,会离池塘边远点的……呃,怎么是田先生?” 微凉的小风中,田立乐站在朱翊镜身后,居高临下冷眼俯视着他。 第十七章:你的愚蠢让我惊讶 见到身后站的是田立乐,朱翊镜也不惊讶,继续蹲在池塘边用树枝拨拉浮冰: “本王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田先生。怎么,先生不跟着本王二哥,来找本王干什么?” 看着朱翊镜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继续玩弄池水,田立乐眼中不禁闪过一丝不屑与讥讽: “无事,只是刚刚在下听到了三殿下与我家殿下的谈话,想要提醒几句而已。” “哦?” 丝毫没有注意到田立乐悄悄前进的步伐,朱翊镜蹲在池边玩得乐乎所以: “提醒什么啊?田先生。” “池塘边很危险,容易落水,三殿下。” 眼角余光瞥见恩静带领一队侍卫消失在转角处,田立乐看着身前离自己不过一步之遥的朱翊镜,心脏忍不住碰碰加快了跳动。 “多谢田先生,只不过——” 朱翊镜猛然站起身,让田立乐惊得下意识后退半步,但随即便发现他只是在活动双腿,似乎刚刚蹲的有些发麻: “本王更在意的事,你到底是什么人?” 自知机会已逝,田立乐不着痕迹再次后退半步: “三殿下说笑了,在下不过一介书生,见官场污浊不愿投身其中,这才主动加入二殿下麾下,想要为我大明兴盛添砖加瓦。” 朱翊镜一边听田立乐在自己身后说着话,一边在池塘边抖拢抖拢小腿肚子,免得一会儿抽筋: “差不多行了,本王又不是二哥那样不问出身的仁义之人,虽然年纪小个子也不高,但这种骗小孩儿的鬼话,田先生还是不要往本王身上套用吧。” 可惜虽然自家老娘在女人里个子不算低,后世标准足有一米七整,自己的那个死鬼老爹却据说和老娘一般高,甚至还要矮上半分。 害得朱翊镜先天受限,加上古代伙食营养一般,身高到十五岁也才一米六出头。 要知道在现代那会儿,自己十三四岁时候已经有一米七了,要不是后来骑电动车为了躲猫,在花坛沿子上磕断了右腿骨头,怎么着也不会被限制在一米七六。 肯定会突破一米八! 就是现在看来,成年后能赶上现代受限的身高就顶天了。 刹那间思绪跑偏十万八千里,朱翊镜嘴上却在继续正题: “所以,本王很好奇,你到底是谁,这么想要看到国本动荡?” 田立乐听到朱翊镜这番话,面色有些不满: “三殿下请不要消遣在下,殿下不是读书人,自然不懂读书人的骨气到底是什么!” 噗嗤。 朱翊镜一个没憋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读书人的骨气? 正史里面,海瑞够硬骨头了吧?不还是入了官场,最后一路高升。 你区区身份不明的田立乐又算什么东西! 畅快笑完,朱翊镜抹着笑出来的眼泪,冲面色阴沉的田立乐报出一个名字: “贾政经,知道这个人不?” 田立乐一脸茫然,他是真不知道这个人。 见他如此神情,擦干净眼泪的朱翊镜无聊咂嘴: “啧,也对,你不认识挺正常。 这小子是你入京当日,负责在城门查阅文凭的兵马司小队长,收了你三十两银子后,便听信所谓苏州水患‘流民’借口,把你放了进来,但你肯定不知道他的另一层身份。” 之前的愤怒在朱翊镜说出入关经历后如初雪般消散,田立乐面无表情地站在朱翊镜身前,冷冷开口: “是那个妖妇安排的桩子?如果真是这样,在下输的也不冤。” 诧异地瞥了一眼田立乐,朱翊镜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噗!哈哈哈!你,你真有意思,哈哈哈!” 遭此羞辱的田立乐仍然面色冷淡,就站在原地看朱翊镜一个人在面前撒欢。 又笑了半天,朱翊镜这才渐渐收声: “想多了,田先生,这个贾政经是现任,哦不,是前任京城兵马司指挥使,贾锦里的亲侄子,所以才敢收你的黑钱。换成一般的小队长,哪个敢在京城这么做?你是真的走大运了。” 这才发现自己被诓,田立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哼!这么说的话,是上天要收了妖妇,这才让在下顺利进京!” “少来这套!” 接受过唯物主义教育的朱翊镜对此说法嗤之以鼻: “我还说她会天人感应呢!要真是预测出明年的大地震,你们这群人是不是还得跪在地上,以死谢罪啊?” “可笑至极!”田立乐登时大怒: “地龙翻身之事,就连先祖张衡也只是能够及时知晓在何处发生,而不能提前预料,一名篡权的妖妇又有什么资格预测出来?!” “哟,急了急了,不过我更想知道,你既然说康宁女帝是妖妇,那为什么要撺倒我和大皇子之间的矛盾?” 朱翊镜说到这里,瞥了眼不远处的转角。 本应在现在回来的恩静等一众侍卫,此刻并未出现。 留意到朱翊镜的动作,田立乐脸上浮现出丝丝冷笑: “不愧是整日在宫里只知玩耍的三皇子,你的愚蠢让我感到惊讶。你真的以为,没有任何准备,我会出现在你的身后? 实话告诉你,我等早就联络好刺客组织影风,让他们在今日联手诛杀妖妇,到时我等振臂一呼,推立二殿下登基,这大明天下就能成功回到明君治下!” 说着,田立乐踏前一步,吓得朱翊镜连忙摆手: “别!先等一下,至少让我当个明白鬼! 就算是把我当母皇的儿子敌视,但是大皇子也是父皇血脉,为何不拥立他?况且二哥仁厚,你们这样做,以为二哥会善罢甘休吗?” 见朱翊镜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田立乐这才面色稍敛: “呵!蠢物就是蠢物,大皇子就算是先帝血脉又怎样?不过是庸人之资而已,就算把他拥立上皇位,这天下也太平不到哪儿去!至于二殿下……” 田立乐面色一肃,无比郑重地开口道: “我等自知罪孽深重,但为了大明天下,为了黎明百姓,自会在成事之后以死谢罪!” 朱翊镜见状,眼神微凝: “这倒是让人肃然起敬。” 就是忽略了一个对他们而言天经地义,但朱翊镜看来却是关键的问题。 这世间在康宁女帝的治理下,貌似也不差吧? 第十八章:本姓 “但是现在康宁女帝的治理下,天下也没差到哪里去吧?田先生确定把二哥扶植上皇位后,天下就一定会比现在更好吗?” 对于沉浸在自责中的田立乐,朱翊镜忍不住开口问道。 “说你蠢,你还真就表演一个什么叫蠢。” 田立乐不屑看着面色微白的朱翊镜,向他逼近一步: “现在妖妇的治理,也都大多仰仗梁首辅的鞠躬尽瘁,要不是这位可做我大明文人最后脊梁之臣,屡次冒着杀头的风险直言劝谏,这天下还不知道要被妖后祸乱成何种样子!” 被田立乐逼退一步,朱翊镜彻底站到了池塘湿滑的边缘上: “但,但是……罢了,那你至少让本王死个清楚,你到底是谁,又为何要针对我们母子?” “哈哈哈!” 田立乐大笑一声,继续向着朱翊镜逼近: “可惜啊,那妖妇虽然不仁,但手段还是有的,要是让她知道生出来你这种窝窝囊囊,贪生怕死想要拖延时间的废物,不知道会如何作想。” 说着,田立乐忽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哦,所以她这么些年也对你甚是疏远,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冰冷的池水已然打湿了朱翊镜被迫后撤的鞋底,但他即使被田立乐看破了心思,还是垂死挣扎道: “那,那又怎样!你连报上自己的名号,都不敢吗?!” 面对朱翊镜的激将法,田立乐只是哂然一笑: “我道三殿下是蠢物,但至少死鸭子嘴硬这一点还算值得一看。也罢,这会儿时间侍卫仍未出现,看来已然得手,那我就让三殿下当个明白鬼吧!” 说着,田立乐再次向前一步,让池水淹没了朱翊镜的鞋履: “我并不姓田,而是姓吴,家父心怀天下,因此给我取名吴勤明。” 那可不是心怀天下,而是心怀王朝……算了,反正你们古代文人都是家国天下。 危急关头,朱翊镜还在心中默默吐槽着。 田立乐并不知道朱翊镜心中想法,只当不敢说话的他自知死到临头,内心已然绝望: “吴勤明,吴勤明,既然取了这样的名字,我自然要对得起它。 说来也是可笑,我自幼饱读诗书,十五岁便成了秀才,十八岁中举人,正要进京赶考,这大明的朱家天下,居然易主了!” 说道伤心处,吴勤明愤恨不已,逼迫朱翊镜入水的脚步也不自觉加快了几分: “面对朱家危难,家父当机立断奔赴京城,打算与其他文人一同进京劝谏。 却不料,那妖妇早就在路上设下重重埋伏,在家父赶到京城之前,就把诸位仁义之士一网打尽,关入诏狱在秋后斩首示众!” “本王……不是,我听母皇说过,她当初抓住这些人,并不是因为他们齐聚一堂上京劝谏,而是因为擅离职守,导致险些前功尽弃。” 出乎吴勤明预料,之前唯唯诺诺的朱翊镜此时却绷直了身体,深吸一口气强行止住浑身上下颤抖,毫不畏惧地直视吴勤明双眼: “你的父亲,叫什么名字,担任何官?” “家父吴仁永……” 被朱翊镜的气势所迫,吴勤明下意识说出来一个名讳,但随即冷哼一声,沉默片刻还是道出了后半段: “时任苏州昆山巡按,我倒想听听,那个妖后有什么妖言,能够惑众至此。” “吴仁永……哦,这个人母皇特意拎出来说过。” 不料听到这个名讳,朱翊镜却若有所思。 “她……那个妖妇说过什么?” 吴勤明忽然激动起来,上前一步双手拎住了朱翊镜的领子。 “母,母皇说了,这个人以仁义帮助百姓,上敬皇帝,下恤黎民,是个为数不多,称得上好人的文臣,就是,就是……” “……哼!就是什么?说罢!”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吴勤明冷哼一声松开朱翊镜的衣领,同样一双脚踏入池水中的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展平自己的衣领,朱翊镜这才继续说下去: “就是,不应该在昆山水患之际擅离职守,他一人带着师爷等人赴京劝谏,本就相形见拙的昆山县衙更忙不过来,上了年纪的知县直接劳累病倒,无法继续指挥抗洪。 那一年要不是乡长当机立断让百姓入水以身拦洪,还不知道会死掉多少无辜之人,毁掉多少肥沃良田。” “你!你好大的胆子!” 吴勤明听到此处,面色整个阴沉了下来: “昆山县衙固然重要,但是天下社稷更为重要,家父这是在两者间被迫取舍,为了整个天下,整个大明才赴京劝谏,你又怎会知道他的良苦用心?!” “那,”朱翊镜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按你这么说,昆山的百姓就活该被水涝淹死,被迁离故土,被灾后饿死了?” 吴勤明内心震颤,张了张嘴,有些无言以对: “自然不应如此,但若是家父置整个大明于不顾,他又怎算是一名臣子?” “那就不能等到水患结束,一切安定下来后再去上京劝谏?” 面对朱翊镜咄咄逼人的质问,吴勤明居然丝毫没有意识到两人的立场已然颠覆: “若,若是等到一切安定,妖妇也会坐稳了皇位,到时候更没有办法去光复皇室,永守大明天下了。” “但最终的结果却是,你的父亲擅离职守,昆山百姓险些遭到灭顶之灾,即使在乡长引导下成功抗洪,因此而活活累死,被大水冲走的人又有多少?” “这,这是为了避免妖妇坐稳皇位——” “那现在你又怎么说?”朱翊镜一挥袖子,打断了吴勤明的话语: “你的父亲路上就被抓住,更是因为玩忽职守而被斩首示众,母皇仍旧稳坐钓鱼台。 我问你,如果当初治理万水灾再来,你的父亲最多也就是个直臣,有梁首辅为例,你也知道母皇对于反对自己的人仍旧是有能力则用之,不是吗?” 说话间,朱翊镜已然在不知不觉中,逼得吴勤明连连后退,两人此时都已来到了池塘边。 “我,你……” 然而吴勤明此时正好一脚踢倒池边的花盆,登时醒悟过来: “你怎么上了岸?!” “哦。” 朱翊镜看了眼快要结冰的鞋子,无奈耸肩: “水里太冷,再这样下去会得病。” 第十九章:杀人不过头点地 朱翊镜笑呵呵说完这话,吴勤明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 “哼!你以为仅凭几句胡话便能诓退我吗?真是死到临头不知怕!” “哦,就是不知吴先生想用何种方式杀死本王?刀剑,绳索,还是说?” 袖口一震,吴勤明向前逼近一步,只是这次朱翊镜并未后退: “皇宫之内,那妖妇贪生怕死,进来之人都要搜身,刀剑绳索自然无法带来,但是你这蠢物,却忽视了长久以来自己背后的危险!” 说完这话,吴勤明顿时向着朱翊镜扑去,想要把他推入池塘中溺死。 然而朱翊镜早有预料般迅速侧身,让吴勤明擦着自己胸口扑出去,扑通一声落入池塘中。 啧,这家伙还是有点能耐的,都有防备了,自己还是差点没躲过去。 心里这么向着,朱翊镜迅速上前,一拳打在意图起身的吴勤明后脑,趁他昏昏沉沉之际,拉过右手让其掌心向上置于背部,随后一膝盖压到掌心上把吴勤明的上半身按入池塘。 至于吴勤明的左臂,则是被朱翊镜用肩扛住,肩膀与手肘因被扛起而几近反转,根本无力反抗。 看着在冰冷池塘中拼命挣扎的吴勤明,朱翊镜啧啧不已: “啧啧啧,你们这帮书生啊,真的是百无一用,先不说有没有进行过观察,真以为我个子不高,年龄尚小就毫无还手之力? 你今天要是能拿个刀剑什么的进来,我搞不好就得认栽,但是连根绳子都不带,想把我淹死就太过分了。你看,杀人不过头点地,你的头现在就在点地。” 要知道,朱翊镜可是在池塘边蹲了整整半个月,这才等来田立乐的现身。 虽然没想到田立乐就是吴勤明,但把他淹死在池塘里这个结果还是没变。 “只是,你们居然真的是乱臣贼子,还在今日对母皇行刺,这还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相当贴心啊。” 控制左臂和按着吴勤明脑袋的左右手随之加了一分力气,让本就挣脱不开的吴勤明在水下更加绝望。 “不过,吴勤明,田立乐,这个名字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在脑海中想着这两个名字之间的联系,半晌朱翊镜才似有所悟: “哦,吴,拆掉口就是天,天通田;勤,只留右半边是力,力通立;就是这个最后的字太麻烦,害得我想了半天,明去左半的日就是月,月通乐(yue),只不过平时念作乐(le)罢了。” 朱翊镜自己在这边嘟嘟囔囔拆字,水中的吴勤明却在最后关头回光返照般浑身拼命抽搐起来,被朱翊镜架在肩膀上的左臂更是嘎吱作响,几乎要折断,让朱翊镜不得不加大了力道。 咔嚓! 一声脆响忽然在朱翊镜左耳边响起,吴勤明在最后居然硬生生挣断了自己的左臂。 而在此之后,上半身在水中的吴勤明,再也没了动静。 即便如此,朱翊镜也不敢放松,先是晃了晃他面条似的左臂,又压制了一会儿吴勤明的上半身后,这才放心地松开膝盖,撑着吴勤明的双腿,在因为挣扎而泥泞的池塘边站立起来。 “呼——吴勤明吴勤明,没命了你还撑着本王站起来,也算是对得起名字最后的勤明两个字了。” 人死后还嘀咕了一句能把他气活过来的话,朱翊镜晃晃悠悠来到池塘不远处的小亭子里,坐在有些冰凉的木椅上,等待恩静的出现。 然而还没等朱翊镜坐下去呢,一道魅惑的声音却从身后的宫墙上传来: “这位小哥儿,你刚才杀人要是把他翻过身子,掐着脖颈两旁,速度会更快些呢。” 朱翊镜闻言惊起,一转身却看到自己身后的宫墙上蹲了个怪模怪样的……东西? 虽说看起来是个人,但是大冷天这家伙还穿着开衩连身衣,头上顶着一对白莹莹的犄角,耳朵也比正常人长出不少,身后甚至还有一团灰扑扑的大尾巴晃来晃去。 ……什么情况?这个世间不是没有妖魔鬼怪吗? 世界观遭受巨大冲击,朱翊镜立刻警惕起来: “你是何人,到底想要干些什么?” “呵呵,我只是路过的精怪,想给小哥儿提个醒而已,小哥儿不必这么紧张。” 友善地挥挥手掌,朱翊镜立刻眼尖地发现她共有六根手指,心中警铃不弱反增: “但是,正面的话一来不好控制双手,二来谁知道濒死之人会做出什么来,哪怕拿个烂玉发簪捅我一下,我都够呛能继续淹死他。” “呃——” 宫墙上蹲着的怪女子没想到朱翊镜真能驳斥自己,顿时对他高看一眼: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个未满加冠,刚杀完人的小王爷居然如此镇定自若。既然这样,我叫睚眦,咱们结个善缘吧?” 朱翊镜属实没搞清对面到底想干什么,正在犹豫却发现其身后忽然窜来一个黑衣人,上去对着睚眦就是没好气地一巴掌拍在脑后: “事情都结束了,你还在这里没事晃荡个什么劲儿?” 说完这话,黑衣人才发现跟前还站着一个朱翊镜,顿时更生气了: “你怎么还和三殿……皇子搅和到一起去了?!快点跟我离开这里!” “哦。” 委委屈屈耷拉着尾巴,睚眦转身跟着黑衣人便要离开,却在此时听到了朱翊镜人五人六的声音: “我乃三天金阕无上玉堂总仙法主玄元道德哲慧圣母天后掌仙妙化元君,九天弘教普济生灵掌阴阳功过大道思仁紫极仙翁一阳真人元虚玄应开化伏魔忠孝真君,朱翊镜是也! 阁下青山不改细水长流,日后再见!” 睚眦顿时眼前一亮,临走前高声回到: “好名头!真君日后再见!” 说罢,她便和黑衣人几个起落间从朱翊镜视野中消失了。 看着睚眦消失的方向,朱翊镜心中有淡淡的怅然。 原来不是什么精怪,就是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中二女刺客。 不过,睚眦……传说中位居龙生九子第二,有仇必报,龙头狼身的神兽吗? 居然能够对上本真君的频道,此女日后可期啊! “这个三天金阕无上玉堂总仙法主玄元道德哲慧什么什么真君,是个何种东西?” “诶妈!恩静!你要吓死我啊!!!” 第二十章:震荡 拍拍胸口让自己镇定下来,朱翊镜没好气地瞪了眼恩静,一屁股坐到木椅上开始拧干鞋履和衣服下摆: “怎么才来,恩静侍卫长知不知道,本王刚刚差点就被一个乱臣贼子害死了?” 恩静闻言下意识看向池塘边上随波起伏的吴勤明尸首,随即扭过头来,上前拿过朱翊镜的鞋履,替他拧干: “恩静知罪,只是刚刚陛下那边……不,还请三皇子恕罪。” “行了行了。”伸手接过恩静拧干的鞋履,朱翊镜穿上后还是觉得很不舒服: “陛下那边杀了几个?留了几个?” 恩静并未第一时间回答朱翊镜的问题,反而抬头注视着他的双眼开口道: “三殿下,似乎并不怎么担心陛下?” “废话!”朱翊镜立刻一瞪眼: “那么多大内高手,宫里面侍卫也不是只有女的。再说,就算是女的,你不也很厉害吗?这要都能让本王担心母皇安全,你们就都死了吧!” “殿下息怒!” 见朱翊镜有些生气了,恩静赶忙跪倒在地: “陛下有臣等保护,自然毫发无损,只是刺客的详细情况,殿下还是直接去问陛下吧,下官人微言轻,不敢随意透露。” “真没意思。” 起身走上两步,朱翊镜更觉得鞋子不舒服了: “本王先回宫……哦,差点忘了正事。” 伸手指向已经被其他赶来的侍卫拖上岸的吴勤明尸首,朱翊镜继续说道: “这人真名叫做吴勤明,田立乐是个假身份,进京城的时候兵马司贾指挥的侄子,贾政经收了他三十两银子,任凭其用假的文凭进入京城。 刚刚他想把本王溺死在池塘中,多亏恩静侍卫长即使前来,这才救下本王。可惜打斗中这个吴勤明也被失手格杀,不然还能多问出来些消息。” 说完这些,朱翊镜看着眼睛瞪大的恩静,心里畅快多了,刚转身走出几步,又驻足补充一句: “哦对了,这个吴勤明的生父,可是之前有名的清流官员,差点因为劝谏母皇把昆山淹掉的名臣,吴仁永呢!” 撂下这样一句话,再三确认自己该说的都说完了的朱翊镜即刻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池塘边。 …… 奉天殿内。 完全看不出刚刚经历了一场刺杀,好整以暇坐在桌子后面批改奏折的康宁女帝听完恩静的回报,放下手上活计若有所思: “也就是说,老三随随便便就掐死,哦,溺死了一个人,但是丝毫不见惊慌不说,还把功劳扔到你的头上去?” 康宁女帝这话说的恩静头皮发麻,赶忙继续低下头去: “属下不敢!三殿下勇猛过人,还不居功自傲,属下只是沾上三殿下的光,绝无半分鸠占鹊巢的心思!” “怕什么。” 批好一份奏折,康宁女帝顺手拿起下一份: “既然给你了,那就好好拿着便是。朕让你问的话呢?小崽子是怎么回复的?” 跪在地上的恩静这才在心中松了口气,抬起头原原本本复述一遍朱翊镜当时的话语。 “哦?”康宁女帝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哭笑不得: “朕还以为他看出来了什么,没想到居然是这么跟你回答的……罢了,这种事情没必要让他去猜。押到诏狱的那几个硬骨头开口了吗?” “回陛下,领头的短时间内可能没法撬开嘴,但小鱼小虾倒是吐露了一些消息。” 说着,恩静跪在地上前行几步,将手中的密报递交给康宁女帝。 伸手接过密报,康宁女帝细细阅读起来,半晌才有些疲惫地放下来: “这帮家伙,朕都把南边的文人杀了这么多,怎么就是不肯安生下来呢?倭寇闹腾,这帮江南的士绅也跟着添乱,真要朕学着老三,把逆臣都杀光了才能落得清净吗?” 跪在御前的恩静不敢出声,康宁女帝叹息一声,拿起新的一封奏折。 而后眉头高高挑起: “哦?江南织造局上疏,想要在明年用一年时间改四成浙江农田为桑田,以便与西洋的国度扩大贸易?” 放下手中奏折,康宁女帝闭目沉思起来。 恩静跪在地上,慢慢伏低身子,大气都不敢出。 许久之后,康宁女帝才缓缓睁开双目,收好了这封奏折: “恩静啊,去把内阁的三位,以及六部尚书宣进宫,他们估计快等急了。” “喏!” …… 一刻钟后,奉天殿内。 听闻康宁女帝遭遇刺杀,早就急得团团转的六部尚书连同内阁三人站在后殿之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多嘴,最后的视线都集中到了首位的梁正启背影上。 然而梁正启此时也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闭着双目,边等待康宁女帝的驾临,边养着精气神,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探求的视线。 就在众人都有些沉不住气时,殿内忽然响起侍卫长恩静的唱喏: “陛下驾到!” “吾皇万岁!” 连带着内阁首辅梁正启,九名一品大员齐齐跪下,恭候康宁女帝在龙椅上坐好: “诸位爱卿平身。” “谢陛下!” 起身的同时,众人顺势打量了一番康宁女帝,看到她与往日无异后,总算松了口气。 “诸位爱卿想必也都知道了,刚刚宫内有逆贼潜入,意欲刺杀朕,好在朕的大内高手不是浪得虚名,这才保朕能安然无恙地见到诸位爱卿。” “天佑陛下!” 内阁次辅顾自审刚想上前,却被康宁女帝挥挥手止住了步伐: “这次的刺杀,不用过于针针计较,毕竟自从朕登基以来,大大小小的刺客都见过,这次既然没有伤着人,就先算了。今日宣诸位爱卿进宫,是有两件急事。” 说着,康宁女帝从袖口拿出那封江南织造局上奏的折子,递给恩静让她传下去: “这封改农为桑的奏折,朕怎么没有看到内阁的票拟啊?上面不是说,一旦丝绸增产,大明一年就可多得近千万两白银吗?诸位爱卿有什么良策吗?” “陛下!” 上前一步接过恩静手中的奏折,梁正启须眉根根立起: “此乃误国伤民之蛊惑,老臣恳请陛下下旨,捉拿江南织造局一众宵小以儆效尤,因此才不能进行票拟!” 此言一出,其余众臣,连带着侍卫长恩静都是心中剧颤。 第二十一章:纷争 梁正启这番慷慨激昂的陈词一出口,六部尚书和两名阁员都是神情各异。 内阁次辅顾自审满脸愤怒,顺列第三的李春芳则是诚惶诚恐。 礼部尚书李明杰皱眉沉思,户部尚书刘勤善在心中打着得失的算盘。 刑部尚书史申正和吏部尚书步舵烟对视一眼,皆是若有所思。 上了年纪的工部尚书尹辰器一脸不明所以,似乎完全没搞懂现在是什么情况。 只有刚刚在蓟门立下战功,升迁回京城的兵部尚书杨博波澜不惊,老神在在地站在一旁。 “梁阁老,朕敬重你身为内阁首辅,为大明兢兢业业,但是这么大的好事,你到底在反对什么?” 果不其然,康宁女帝脸色一冷,上身微微前倾,要向梁正启讨个说法。 “回陛下。”梁正启面色如常,丝毫没有因此而自乱阵脚: “改稻为桑并非不好,因此带来的巨额银两更能丰厚我大明内库,只是——这无法适用在浙江一带而已。” “好你个梁正启!”顾自审这下终于忍不住跳了出来,怒发冲冠指责起来: “我看你个老小子就是平日里反对陛下反对习惯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别处能够改得下来,怎么到了浙江一带,偏偏会推行不下去?!” 厌恶地瞥了一眼顾自审,梁正启并未搭理他: “陛下,还请让老臣阐明原因,再作定夺。” “嗯。” 康宁女帝舒展了一下身子,看着顾自审微微点头: “顾爱卿,梁首辅言之有理,还是听听他这么说的理由,再看看该如何处置吧。” “陛下圣明!” 不动声色奉承康宁女帝一句,顾自审随即乖乖退下,站回队列中后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一眼梁正启。 然而梁正启对此根本不为所动,双手抱在一起就开始讲起来: “陛下,虽然改稻为桑能让我大明与外邦互通有无,白花花的银两也确实诱人,但是浙江一带的地理却是十成土地,农田仅占两成不到,其余的都是大山与江河。 平日里百姓的农耕已经够苦,端午左右的汛期更是苦上加苦,加之今年的冬苗已经种下,临时更改为桑苗的话,本就需要邻省调拨粮米的浙江,不知会饿死多少人。” 梁正启此番话说完,康宁女帝若有所思,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礼部尚书李明杰却主动出列: “启奏陛下!我大明国库虽然沾了国庄的光,日进斗金,但是国庄毕竟是皇家财产,浙江一带的赋税也主要靠着陛下登基后减缓海禁,与域外通商而来。 以臣所见,浙江的粮食既然已经年年靠着邻省调拨一部分,那再增多些,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可!” 李明杰话刚说完,同为大皇子一派的户部尚书刘勤善却站了出来: “陛下,我大明国库虽然不能只靠国庄增添收入,但是改稻为桑一事却实不可为。一年之内便要改完,岂不是杀鸡取卵?不如改上一小部分,徐徐图之。” 话刚说完,吏部尚书步舵烟也跟着站出列: “陛下,臣也认为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平日里让邻省官员调拨粮食就已推三阻四,每年都有不少官员因此被降职,因为耽误期限而获罪的船帮更是数不胜数,还望陛下三思!” “哦?”康宁女帝听步舵烟这么一说,转脸看向了刑部尚书史申正: “史爱卿,此话当真?” 已经被点到名字的史申正只好出列,拱手回答道: “回报陛下,确有此事,刑部每年处理的有关事宜,只多不少。” 见六部尚书已经有三名表明了立场,李春芳赶忙抢在顾自审开口前站出来,深鞠一躬后才道出自己的想法: “陛下,梁阁老为国为民,虽然言语有所激烈,但是一片赤诚之心并不作假。顾次辅为皇家和国库一片心意,这才会出言反对。 依老臣所见,此事的确牵扯甚大,还需陛下亲自定夺。” “善。” 康宁女帝轻点下颌,脸上终于见到微微笑意: “李爱卿所言极是,此事确实需要深思熟虑,既然现在谈论不出来什么结果,那就先留中不发,等过完年后,诸位爱卿再想个妥善的法子吧。” 见康宁女帝愿意先退一步,梁正启也没什么好说的,带头领着其他人谢恩: “多谢陛下!陛下圣明。” 暂时搁置下江南织造局的奏疏,康宁女帝似乎惫懒了起来,上身向后靠住了椅背: “这第二件事呢,就没这么正式了,恩静,让人给诸位爱卿送上座椅和火炉来。” “喏!” 恩静领旨离去,没过一会儿就带着侍卫搬来九把红木座椅,依次放好后,又指挥着布置好取暖的火炉。 九位大臣也都松了口气,集体谢恩后相互推让几句,最终还是梁正启先行落座,其他人根据资历依次坐好。 待到九人坐稳,康宁女帝喝了口热茶,这才不紧不慢开口道: “老三……朕的独子,今日和朕一起遭到了叛贼遗孤的刺杀,所幸恩静侍卫长及时赶到,这才把他救下。但是短短一个月,他就遭到两次谋害,虽然都没有得逞,但长此下来不是个办法。” 梁正启刚刚舒缓的眉头再次紧皱,沉吟片刻才开口问道: “不知这乱臣遗孤,是如何进入宫内的?” 这个问题一出,其余大臣顿觉毛骨悚然。 “嘿,是老二的首席谋臣,田立乐,这小子其实是吴仁永的儿子吴勤明,家父死后改名换姓潜入京城,花了这么多年终于抓住机会了,当然,老二并不知情,但也需要承担责任。” 道出吴勤明的身份,康宁女帝才想起来般继续说道: “对了,这个吴勤明当初进京用的是假文凭,贾指挥的侄子收了三十两银子就把他放进来了,过了年,爱卿们还得商讨一下兵马司指挥使的位置谁来当。” 坐在第三的李春芳不断擦汗,他前面的顾自审却抢在梁正启前面开口了: “既然如此,陛下何不为三皇子添一名贴身侍卫?臣这里就有个合适的人选。” 听顾自审这么一说,康宁女帝跟着眼前一亮: “也是,正好老三不到半个月就要十六了,那就借着出阁的名头,给他派一名吧。” 第二十二章:放虎出笼 “但是,朕尚未决定好人选,刚刚听顾爱卿说心中有个不错的人选,是谁啊?” 说着,康宁女帝扭头看向了踊跃提议的顾自审。 “回陛下,”顾自审脸上洋溢着笑容: “是兵马司副指挥,之前擒获了在酒楼闹事的一众江湖人士,这么多年也深受京城百姓爱戴的林山侠。” “不可!”顾自审刚说完这个名字,梁正启便上前一步表示否决: “林副指挥目前正临时兼备着兵马司指挥使的责任,现在走不开不说,即使以后走的开了,堂堂兵马司副指挥,给一位刚刚出阁的皇子当贴身侍卫,实在太不合适!” 康宁女帝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动了动半躺在长椅上的身子: “那梁首辅既然出言反对,又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老臣刚刚才听闻此事,并未提前有过计较,陛下真要问的话,老臣也只能推荐恩静侍卫长担任了,毕竟都在宫中,也算方便。” 梁正启丝毫不惧康宁女帝不悦的目光,昂首挺胸说道。 “不行,恩静不但是宫里的侍卫长,还是朕的贴身侍卫,给了老三,朕又有谁护着?” 康宁女帝刚伸处手想要拿起茶杯,恩静立刻识趣地递了上来。 顺势接过茶杯喝一口热茶,康宁女帝继续开口道: “何况,老三出阁后就不在宫里住了,宫里这么危险,还是让他搬出去,好好见见外面的世面吧。” 这句话梁正启都没料到,心里一惊后瞥了眼礼部尚书李明杰。 心领神会的李明杰连忙出列,拱手开口: “陛下,三皇子毕竟是位皇子,刚刚出阁就搬出宫内,是不是有些过于急躁?二皇子也尚在宫中居住。” “哼,不趁早搬出去,等着被你们当靶子跟朕作对吗?更何况老三出去了,只要没有不开眼的刺客去找麻烦,大家都省心不是吗?” 被康宁女帝这话里有话的讽刺说得满面通红,李明杰讪讪闭嘴,俯首退了回去。 沉吟片刻,梁正启也就不再做阻拦: “既然如此,那就依照陛下的意思,让三皇子出宫居住吧,只是这黄公子的名头,六部各处是不是要提前了解一下?” “了解什么?”伸手把茶杯递给恩静,康宁女帝脸色依旧不悦: “了解老三在哪里,在干什么,无时无刻都被御史台的人盯着,放个屁都有人弹劾吗?” “这……” 自从知道三皇子要出宫,平日里和康宁女帝针尖对麦芒的梁正启居然一退再退: “陛下说的是,那这个身份,我们九位知道就好。” “哦,兵马司的头头们,也得知道,毕竟我们工部刚生产出来新式的三眼神铳,不能让手下不长眼的,惊扰到三殿下才是啊。” 从坐下开始就一直在打瞌睡的工部尚书尹辰器忽然张开双眼,说了这么一句话。 梁正启顿时呼吸一滞,而后带着愠怒开口: “老尹,你这是什么话,兵马司谁敢有胆子做这种事?!” “啊?你说什么?” “你!” “罢了。”看到梁正启被装傻充愣的尹辰器气得七窍生烟,康宁女帝开口转移了话题: “尹老头儿老糊涂了而已,现在朕更想让你们推荐出一个,适合老三的贴身护卫。 这个人呢,得有本事,才能护住老三。 然后,还得有气势,才能唬住老三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除此之外,此人不宜和朝中关联过深,毕竟老三都要出宫了不是?” 听到康宁女帝提出的三个要求,九名身居高职的大臣都陷入了沉思。 第一个要求倒是不难满足,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要想从大内高手,兵马司的小将,乃至锦衣卫的成员挑出来个两条腿的好手轻轻松松。 第二条就有些为难人了,气势足够是什么意思?找个和气的肯定不行,但要是弄个猛人把三皇子吓到了,又该算谁的? 至于最后的要求,简直难于登天。 大明王朝从太祖建国,至今已经接近两百年,但凡是个有一官半职的,都不可能和朝廷没有联系。 放在平时没人会计较,但是康宁女帝一开口,这千丝万缕的联系可就扯不清了。 至于试着糊弄康宁女帝……想想就好,没人想以身作则向蓝玉学习。 (蓝玉(?―1393年),明朝开国名将。有胆有谋,勇敢善战,屡立战功。于捕鱼儿海中大破北元,基本摧毁其职官体系而名震天下。 当太子朱标还健在时,蓝玉因为与朱标有亲戚关系,经常友好往来。 1392年,朱标视察陕西回来后,因风寒病逝,八月葬孝陵东侧,即明东陵,谥“懿文太子”。 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朱元璋以谋反罪诛杀蓝玉,剥皮实草,传示各地。究其党羽,牵连致死者达一万五千余人,史称“蓝玉案”。 据说最后在南京皇宫城墙上被风吹雨打去两百多年,直至明朝灭亡。) 只是思来想去,朝堂的大佬们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坐在椅子上愁眉苦脸。 好在康宁女帝也不催促,就坐在宽大的龙椅上饶有兴趣看着九人思考。 怎么办,难道说要去江湖人士,或者囚犯中找一个?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从始至终未开口过的兵部尚书杨博终于出声道: “陛下,其实这个人选老天早就派给陛下了,只是点灯驱暗忘影黑而已(俗称灯下黑)。” “哦?”康宁女帝来了兴趣: “杨爱卿肯定不会是指恩静吧?” 被康宁女帝外加除去尹辰器之外的重臣们看着,杨博依旧老神在在: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陛下可还记得,有位被关在京中三年的边关大将?” “你是说,游家女儿?” 康宁女帝眼神一亮,随即欣慰点头: “不错不错,朕还真忘了有这么一号人的存在。算算日子,她已经悔过三年,为父守制也不过如此吧?” (明朝有规定,父亲去世要在家守制三年) “这……” 斟酌许久,梁正启又转身和六部尚书以及次辅顾自审,阁员李春芳低声讨论一番,这才缓缓开口道: “杨博所言极是,陛下所言亦极是,游家女儿,确实是担当此任的最佳人选。” “既然如此——” 康宁女帝终于在龙椅上坐正,挥手示意恩静为自己研磨墨汁: “那就这么定下了。” 第二十三章:各有所为 “嗯,那老三出宫的后续,就交给礼部、户部、以及吏部处理。李爱卿,刘爱卿,步爱卿,你们三人要好好处置,千万不能让老三跟朕抱怨,没把他当亲儿子看待。” 看着点到的三人,康宁女帝似笑非笑。 “臣等遵旨!万死不能辜负圣意!” 李明杰,刘勤善,步舵烟纷纷跪倒在地,对着康宁女帝三拜九叩。 “起来吧。东南沿海一带,浙江总督兼兵部左侍郎的胡宗宪前些天上疏,想要提拔一名叫做俞大猷的世袭百户,杨爱卿,你看看如何。” 将手中的奏折递给恩静,恩静从康宁女帝身旁走过去,将奏折递给了离得最远的杨博。 对恩静道一声谢后,杨博打开奏折细细看了一遍,神色却有些哭笑不得: “回禀陛下,这个俞大猷,经历似乎很是坎坷啊?会试之后升为千户,却因越级上疏被责罚,重新降为百户。 在边关历练完,赴东南任职之后更是和倭寇打得各有胜负,职位也是有升有降,到现在却想直接提为副总兵,似乎有些奇怪。” “朕本来也觉得奇怪,但看了他做的一件事后,觉得这个副总兵还是能当一当的。” 说着,康宁女帝又拿起一封新的奏折,递给恩静。 再次接过奏折,杨博道谢之后将其打开细细品读,过了一会儿似有所悟般拿起胡宗宪的奏折,重新看起来。 居然知道用少林寺的僧兵解决肆虐江陵一带近月的倭寇团伙,这个俞大猷,倒是不简单啊。 又过了一阵,杨博这才放下两封奏疏,交还给恩静: “陛下,依臣所见,这个俞大猷确实有奇策,副总兵不是问题,但是想要解决东南沿海一带的倭寇之患,仅仅用好将才还有所欠缺。” “朕也知道。”示意恩静把奏疏给梁正启和其他人看看,康宁女帝叹了口气: “但是帅才百年一遇,这个胡宗宪倒是不错,大局很稳,可惜光是稳重并不能成事,他最好找个合适的幕僚,或者再历练历练。” 就在梁正启和其他大臣依次翻看奏疏之时,杨博摸着自己的胡须,谨慎思考一番后,向康宁女帝开口道: “陛下,臣在蓟门,大同一带巡视时,曾见过一位可造之材,此人名为戚继光,也许能够帮助解决东南一带的匪患。” 戚继光? 康宁女帝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回忆一阵后猛然想起朱翊镜曾偶然提到过这个名字,当时还夸赞其为倭寇粉碎机。 虽说并不懂粉碎机什么意思,但是针对倭寇这一点康宁女帝还是懂得的,正好杨博提出此人,她便顺水推舟道: “哦?既然是杨爱卿推举,此人定有过人之处,不如就让他去东南带兵,试试究竟能不能成器吧。” 此时梁正启等人终于看完了奏疏,但都未对此提出什么意见。 理由很简单,梁正启本人曾多次告诫群臣,军务之事文人需精通才可开口,其余都是误国之言。 不光是说,梁正启身为内阁首辅,对军务之事从不插嘴,一切都交给兵部以及武官定夺,除非连战连败,不然对于打了败仗的将士们也都不予置评。 有阁老以身作则,虽说言官依旧吵闹不休,但大明有些松懈的武力也因此慢慢回复,倭寇之乱也并未愈演愈烈,只是难以根除。 “好了,其他的事宜也没有值得现在讨论的,诸位爱卿可以回家好好歇息了。” 挥挥手示意九人可以离去,康宁女帝刚想放松一些,却忽然听到杨博开口道: “禀报陛下,臣还有一事相求。” “哦?” 康宁女帝忽然心生不悦,微微皱眉: “既然是刚刚提拔了俞大猷和戚继光的杨爱卿开口了,那就说说吧。” 梁正启有些意外地看了眼杨博,领头坐回到椅子上。 “谢陛下。” 深鞠一躬后,杨博淡然继续道: “臣忧心边境战事,还请陛下将臣调回大同,臣可借此更好地为我大明效力。” 杨博这话说完,李明杰和刘勤善都愣住了,就连步舵烟和史申正都是面面相觑。 顾自审沉吟片刻,刚想起身,却被康宁女帝伸手制止: “也罢,杨爱卿有这份心很难得,朕也清楚京城留不住你,就准了你回大同吧。不过,兵部并不缺人,尚书这个职位你先兼着,真没余力顾及了再说。” “陛下圣恩,臣,不胜感激涕零!” “爱卿平身。恩静,你去送送几位大人。” “喏!” …… 待到九人和恩静一起离开殿内,康宁女帝这才叹出一口浊气,摇摇头继续批改桌子上的奏折。 顾自审看似忠于朕,实则与江南的那边官员有千丝万缕的瓜葛,以他的水平要是看不出来江南织造局这份折子中的问题,那也不用当次辅了。 至于提议兵马司副指挥使林山侠当老三的贴身侍卫,更是明知道他是朕的人离不开兵马司,梁老头儿也会坚决反对而故意为之。 呵,真当朕看不出来吗? 改完一份奏折,康宁女帝伸手拿起另一份。 至于杨博这个人……聪明是真的很聪明,随随便便就明白了朕的意思,帮朕放出游家女儿。 不过如此,更是知人善任,戚继光这个名将,老三之前也说过,正好给朕一个验证的机会。 只是…… 放下手中的奏折,康宁女帝沉思片刻,开始拟作调任杨博的圣旨。 这家伙,对朝堂丝毫不感兴趣,一心扑在边关沉迷争斗,虽说善于击退鞑虏稳固边境,就是可惜了这份才华。 不然朕也不至于如此费力地平衡朝堂了。 想到这里,康宁女帝忽然有些好奇朱翊镜会怎么做。 虽说从未见过他讨论这方面,但依照马忠,徐永和吴勤明的下场来看…… 总不至于在京城用京臣叠京观吧? …… 大概,可能,应该…… 不会吧? (京观,古代为炫耀武功,聚集敌尸,封土而成的高冢。 明冯梦龙《东周列国志》第五十四回:“潘党请收晋尸,筑为‘京观’,以彰武功于万世。” 明梁云构《袁节寰晋大司马奉命乘传锦还序》:“先生(袁可立)封之,京观岳如也。” 张岱《夜航船》注解京观:京,谓高丘也;观,阙型也。古人杀贼,战捷陈尸,必筑京观,以为藏尸之地。古之战场所在有之。) 第二十四章:八方风起 从奉天殿内出来后,梁正启并未带着其余重臣各回各家,反而是直奔平日里内阁处理政务的上书房。 而被梁正启留下来的其余人也都是老狐狸,相互对视一眼后就清楚今晚的好戏并未落幕,于是毫无怨言地跟着梁正启来到了上书房。 待到众人坐好,屁股还没捂热呢,已经坐了一会儿的梁正启猛然睁开双目,直盯内阁次辅顾自审: “顾次辅,江南织造局的折子大家虽然没看到,但是一年之内改稻为桑,会出多大的乱子,你堂堂内阁次辅,会看不出来?” 被梁正启点到的顾自审却还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梁阁老,您这话就言重了,虽然改稻为桑有些不合适,但是一旦成功,我大明与外邦通商之路中位居其首的丝绸便可销路大增,到时候充盈的,不还是我大明的国库?” “胡闹!”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梁正启听完顾自审的自辩,并未像往常一样轻轻放下,而是一巴掌拍在了座椅扶手上: “浙江自古就被看成七山二水一分田,刚刚老夫在陛下面前说农田不到两成,已经是抬举浙江了! 如果真的改稻为桑,就冲往年调拨外省粮草都磨磨蹭蹭的样子,浙江会饿死多少人,你知道吗?!” 顾自审虽然一开始被梁正启的气势压了一头,但很快便冷笑连连: “梁阁老,改稻为桑可是陛下询问有何良策的,您可以一直和陛下针锋相对,但是我等还是忠于陛下,不敢随意顶撞。” “忠于陛下?”梁正启听到顾自审的自辩,脸上冷笑不已: “真的忠于陛下的话,好!老夫就跟你算算!” 说着,梁正启霍然起身,绕着座位上的顾自审边走边开口道: “今年的冬苗已经种下,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过年了。如果明年便要开始改稻为桑,这些稻谷根本来不及长成! 而冲着平日里调粮的难度,就算外省答应多出一倍的粮食,也一定会磨磨蹭蹭! 到时候,百姓没了粮食,今年积攒的义仓赈灾粮仓促间也绝不够用,百姓想要活命,就只剩下一条路——” 说道这里,梁正启正好走到顾自审的面前,居高临下蔑视着他继续道: “那就是,官逼民反!出来这么大的事情,你背后那些江南的富商,地方官员们,一个都别想跑!” 顾自审本来就自知理亏,此时更是被说得冷汗直冒,许久之后才低着头憋出来一句: “那些刁民想要造反的话,派军队看管不就好了?” “军队看管?” 兵部尚书杨博忽然笑了起来: “顾大人,军队再多,也多不过浙江的百姓,就算真的前去看管,今年不造反,明年,后年,大后年必定造反。 而且拖得越久,造反的百姓就越多,到时候再强大的军队,也顶不住的。” “就,就算你们这么说,一开始管束好外省不就可以了?!” 顾自审一看向来对朝政不感兴趣的杨博都出言反对自己,也有些沉不住气了。 “顾大人。” 出乎顾自审意料,大皇子一派二把手,户部尚书刘勤善居然也开口了: “除非陛下下圣旨,不然外省的地方官员储备的粮食都是作为救灾粮,以备不时之需,因此平日里调动困难重重,时间更是赶不上安排,还望顾大人三思。” 一看大皇子的人都开口表示反对,顾自审也只好偃旗息鼓,坐在位置上也不抬头,闷闷来了句: “既然如此,老夫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一切皆有首辅定夺。” 见顾自审这幅德行,梁正启反而更加生气: “你这又算是什么?好,就算不拿江南织造局的折子说事,陛下询问三皇子贴身侍卫时,你举荐兵马司副指挥使林山侠又是何居心? 朝堂上谁不知道,林山侠是陛下的人?也就陛下没有扶立亲子的念头,不然你顾自审刚举荐完林山侠,陛下就能让他兼着兵马司副指挥使的职,进宫当三皇子的侍卫。 到时候,大皇子又该如何自居?!” 话已至此,顾自审也意识到刚刚自己言语中的凶险,沉默许久后慢慢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正当其他人都以为顾自审还要继续申辩时,他却做出一个几乎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举动。 堂堂内阁次辅,一品大学士,江南官员的领头羊,顾自审顾大人居然对着梁正启扑通一下跪了下去。 这还不算,顾自审跪下之后,更是连连扇着自己耳光,嘴中高呼: “多谢梁阁老,不然青山(顾自审字青山)今日,可要酿成乱国大祸!” 顾自审这一跪,内阁第三的李春芳可就坐不住了,赶忙上前想要搀扶起顾自审: “顾大人这是何苦?梁阁老不过期望我等大臣能够为国分忧罢了。江南织造局的奏疏,陛下已经留中,我们更需要想出一个万全的法子。 而至于三殿下的侍卫,杨尚书已然帮着陛下定下合适的人选,顾大人还是快快请起吧。” 顾自审这么一闹,加上李春芳的劝解,梁正启也没了继续收拾人的心情,挥挥衣袖烦闷开口: “李大人所言极是,顾大人,见好就收吧。” 见梁正启没了继续的念头,顾自审这才在李春芳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坐回椅子上不再言语。 敲打完顾自审,梁正启沉思片刻,来到了礼部尚书李明杰的身前,边伸手制止他起身的动作,边开口道: “三殿下出宫后,待遇高一些,毕竟人都已经出来了,再继续就没意思了。步大人。” 吏部尚书步舵烟忽闻自己姓名,连忙起身拱手: “阁老请吩咐。” “今年腊月下旬的京察不是要开始了吗?步大人既然分管吏部,那就趁着京察告诉都察院那边的御史台,以及六科给事中,就说是老夫说的: 三殿下已经要搬出宫内,出宫之后的事情,就不再是皇家的事情,而是人家的私事,随便用皇子的私事进行弹劾,大家面上都过不去。” “明白,明白。” (明代言官主要由都察院御史和六科给事中组成,大部分品秩不高,甚至很低,但其政治地位却极为突出。然而再厉害,仍归吏部(人事部)管理。) 第二十五章:还有这等好事? 敲打了顾自审,卖了李春芳一个人情,梁正启有和其他人寒暄一阵,确认没什么事情后,各自在上书房附近找了个房间睡下。(太晚了,出宫再睡来不及。) 躺在宽大柔软的床榻上,梁正启内心却是一阵无奈。 朝堂就是这样的,你有你的利益,我有我的心思,大家明争暗斗,最后各自妥协一步,以都能接受的条件把方案执行下去。 说来也是没办法,大家都是文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真翻脸闹起来,不但让康宁女帝看了笑话,武官们更是可以趁机浑水摸鱼。 天下事,有多少都坏在了这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上! 梁正启并不知道,如果按照朱厚照落水染病,一命呜呼的正史发展下去,此时他正好位于嘉靖玩弄权术,让群臣斗来斗去,最后严党一家独大的时期。 要说嘉靖皇帝可是聪明过人,单凭智商算估计能放到明朝皇帝之首,哪怕按中国上下五千年来算,也不会跌出前五。 然而就这么个聪明人,居然沦落到被严党和后来的徐阶糊弄的地步,不可谓之不怪异。 其实本身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嘉靖虽然聪明,但毕竟登基整整四十余年,天下能人也不在少数,时间一长嘉靖的脾气就被底下的臣子摸清摸透。 就比如倒严时,严党首领严嵩的儿子严世藩被送至三法司会审,当时严世蕃派人大肆散播消息,说审理自己的三法司要为杨继盛和沈鍊(liàn)申冤,称他们之所以会死,全部是自己等人所为。 三法司也确实把此罪列为头条,可是却被时任首辅的徐阶驳回。 原来,严世蕃知道当年最终给杨、沈二人定罪的就是嘉靖皇帝,绝非是自己所为,而嘉靖却是一个有些刚愎自用且极爱面子的皇帝,看到这些罪名肯定不会批准的,因为一旦批准,就意味着嘉靖要承认自己的错误(造成杨、沈冤狱),这是嘉靖所不能容忍的。 于是,徐阶换了另外三条罪名: 首先严世蕃和罗龙文(严党之一,确系倭寇)是哥们,而罗龙文勾结倭寇,严世蕃也就与倭寇挂上了钩,他们聚集海匪,并企图里通外国,逃往日本。 其次,严世蕃勾结江洋大盗,训练私人武装,图谋不轨。 最后,他还占据土地修房子,而根据现场勘查,这是一块有王气的土地,严世蕃狗胆包天,竟然在上面盖楼,实在是罪大恶极。 三条罪名都触及到了嘉靖最痛恨的地方——“犯上”与“通倭”,于是嘉靖皇帝下令,将严世蕃和罗龙文斩首示众,还是斩立决。 要说的话,严世藩三条罪名没有一条是能落实的,但徐阶成功把握住了三法司,嘉靖,甚至是严世藩本人的想法,将不可一世,陷害忠良的严党彻底打垮。 不过话说回来,徐阶的方法之所以能起效,一来是嘉靖好面子,外加倒严时年龄增长沉迷修道,所以才被徐阶利用,二来则是掌管锦衣卫的强人陆炳已死,不然就冲三法司询问徐阶意见这条,严世藩都死不掉。 当然,徐阶这套也就能在嘉靖身上用用,要换成是康宁女帝,不仅严嵩严世藩父子得死,三法司的书呆子连带徐阶本人也跑不掉,大家手拉手肩并肩,一起去见阎王爷。 教条主义害死人呐! 无论嘉靖怎样,这都和在康宁女帝治下任官的梁正启没有任何关系。 怀揣着无奈,年近五十的梁正启叹息着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清晨,在院子里百无聊赖朱翊镜打算堆个雪人玩儿,刚把身子搭起来,就冷不丁听到背后传来一声道安: “三殿下安康,下官有陛下的旨意要给三殿下。” “哎哟我x!” 不知道第几次被恩静吓到,朱翊镜这次手里的胡萝卜都扔飞出去了: “我说恩静侍卫长,您做个人吧,远远的打声招呼累不死人!” 恩静也不对此回话,直接从怀里掏出一道圣旨: “三皇子朱翊镜接旨!” 刚走出几步弯下腰把胡萝卜捡起来,朱翊镜听到恩静这话也没什么动静,身旁宫女跪了一大圈,他还是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恩静。 传递圣旨的恩静也没辙,就当没看到朱翊镜,继续念了下去: “朕念三皇子,朕之亲子朱翊镜于元月步入十六,大皇子、二皇子皆为十六出阁,三皇子也不可例外。 然,三皇子性情顽劣,在宫内嚣张跋扈,碍朕圣察,特在此宣其出宫,勿要扰乱圣听。 边关现任大同总兵,游笙兰已守制三年,期满,朕特批为三皇子贴身侍卫,钦此!” 念完这份圣旨,恩静心情沉重地将其卷好,而后一闭眼递交出去。 好好的没事被赶出宫,这是任何一个正常皇子都不能接受的事情,尤其现在太子未立,三皇子朱翊镜还是康宁女帝亲生儿子,真被撵出宫内,基本上也告别了皇位的争夺。 永乐大帝朱棣次子,仁宗朱高炽同母弟朱高煦就多次赖在京城不愿就藩,意图就是窥伺大哥朱高炽的太子之位。 朱翊镜本人也不是傻子,这封圣旨,他绝不会轻易……嗯? 恩静心里都做好了被朱翊镜发脾气拒绝,回去后再遭康宁女帝责罚的准备,却不料自己手上忽然一轻。 疑惑抬头后,恩静却看到朱翊镜本人正手捧圣旨,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去了: “诶哟,恩静侍卫长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啊?你怎么不早说,真是辛苦了,来来来,这个东西你拿着。” 接过朱翊镜递来的胡萝卜,恩静仍旧有些恍惚。 就这? 没了? 这可是赶出宫啊,当事人朱翊镜不但不愤怒或者惶恐,反而……有些求之不得?! 混乱半天,恩静才小心翼翼开口道: “三殿下,这可是出宫,您真的理解陛下的意思吗?” “嘿呀!” 朱翊镜举着手上的圣旨,恨不得扑上去亲一口: “我当然知道!恩静你是不清楚,我等这封圣旨足足等了十六年啊!” “……三殿下,这样您就不好参与皇位继承了。” 恩静也是真糊涂了,这话都敢说出口。 然而朱翊镜的反应让她更晕乎,只见听到此言的朱翊镜满眼放光,朝天大声疾呼: “还有这等好事?!” 第二十六章:嘴欠 送走了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的恩静,朱翊镜挥挥手屏退一众宫女,握着圣旨第一次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太好了! 有了这封圣旨,自己以后再也不用掺和到乱七八糟的朝廷之上,更不用斗个蝈蝈都会被言官参上一本,干什么都有人盯着一举一动了。 此外,出了宫后,只要朱翊镜不做些类似造反,结交边关将领行为不轨之类必死无疑的事情,鱼肉下百姓,为祸下京城……哦,自己就在康宁女帝眼皮子底下,还是算了吧。 但总而言之,朱翊镜的心情可以总结为一句话: “爷终于自由了!!!” “三殿下,您只是出宫,并不是就藩,天子脚下还望谨言慎行。” “……恩——静——” 咬牙切齿望着不知为何回来的恩静,朱翊镜只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得被她折腾出来神经衰弱。 但没办法,毕竟是老娘身边的侍卫长,朱翊镜只好压制怒气,客客气气开口问道: “您又回来干什么?” “哦,是这样。”面对笑面虎般的朱翊镜,恩静还挺镇定: “陛下还有一道口谕,让下官执行——既然已经接到圣旨,还不赶紧滚出宫去?” “……啊?” 这次终于轮到朱翊镜蒙圈了,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 “不是,这才什么时候啊就让我搬出去?本王的王府准备好了吗?宫女仆人,门房管家,这些人手得花时间花精力去找吧?周围的邻居得去打招呼送送礼——哎你别拉我!” 费老鼻子劲挣开恩静,朱翊镜直接一把扒住门槛,趴在地上毫无形象地嚷嚷起来: “最重要的!钱呢?!每个月户部都得给王府拨出五千两银子,本王这个月的钱呢?!” 恩静折返之前也不是没想过朱翊镜会不配合,但她万万没想到朱翊镜居然直接趴地上扒门槛,而且还是因为银子这点小事死活不肯配合。 身为康宁女帝身边的侍卫长,恩静又怎会不清楚,康宁女帝想出国庄的点子后可是给了朱翊镜一成的分红。 可别小看这一成的分红,有了它,朱翊镜每月白赚的钱可是万两不止。 就这么个既能赚钱,待在宫内又没处花钱的三皇子,居然为了区区五千两银子跟自己耍无赖,任凭谁都想不到。 但康宁女帝的旨意是一定要完成的,恩静无奈之下只好蹲在朱翊镜耳畔,哭笑不得地劝解起来: “三殿下,陛下昨晚就拟旨让礼部,吏部,户部三个部连夜准备好王府,家具,以及伺候的佣人了。殿下不必担心,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久等殿下驾临了。” 说完这话,恩静又低下头,悄悄轻声开口道: “至于这五千两银子……陛下没想到,但是本月已过一半,下官愿自己出资,给殿下两千五百两银子,还望殿下卖下官一个面子。” 朱翊镜一听这话,顿时眼前一亮,但很快又哼唧起来: “但是,本王的这些家具都用了很久,宫女们也陪伴本王许久,忽然告别甚是不舍啊。” 恩静顿时心里一紧,心说难道真要补完这五千两银子,三皇子才肯出宫? 刚刚把心提起来,恩静就随着朱翊镜的下半句话把心放下了: “所以得加钱!补足三千两,本王就随你出宫!” “一言为定!” 看着松了口气的恩静,朱翊镜忽然觉得自己敲少了。 但毕竟话都说出口了,他也只好乖乖认下,起身拍拍衣服跟着恩静离开了院子。 不过由于朱翊镜本人不会骑马,放他出宫的旨意也要在朝堂上正式宣布后才能生效,恩静无奈之下只好让朱翊镜坐在自己身后,两人共乘一匹快马出了宫,一路上引来不少上早朝的官员侧目。 “哼!” 忽然一位长须中年官员看到搂着恩静腰肢,生怕掉下去的朱翊镜冷哼一声,不屑开口: “男女共乘一座,成何体统?!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见到这位官员,恩静不得不勒马停下,想要开口解释一番。 倒不是恩静和他有什么瓜葛,而是因为此人乃背负“骂神”之名的欧阳一敬。(稍微提前点出场时间,望见谅) 此人曾弹劾太常少卿晋应槐,晋应槐罢官。 接着,他弹劾礼部尚书董份,董份罢官。 后他调任兵科给事中,弹劾广西总兵(军区司令员)恭顺侯吴继爵,吴继爵罢官。 三个月后,弹劾陕西总督陈其学、巡抚戴才,陈其学、戴才罢官。 接着,欧阳一敬再接再厉,把如下人等接连弹劾(排名不分先后): 英国公张溶,山西总兵董一奎、浙江总兵刘显、锦衣卫都督李隆等等等等。 (所谓英国公,就是跟随永乐皇帝朱棣打天下的那位张玉的后代,最高公爵,世袭罔替。山西总兵和浙江总兵都是省军区司令员,而李隆都督是特务头子。) 弹劾结果:以上官员中,除英国公张溶外,全部罢官。 总而言之,在欧阳一敬的弹劾战绩中,倒在他脚下的三品以上部级文武官员合计超过二十人,并附侯爵一人,伯爵两人。 这也是恩静对其他官员侧目不予理会,却对此人不得不谨慎的原因。 然而恩静还没开口呢,身后被一路颠得七荤八素的朱翊镜却开口了: “怎么,你老父老母不曾抱在一起?那你又是哪里来的?” 欧阳一敬一听这话鼻子都气歪了: “本官身为都察院官员,尚未弹劾三殿下,三殿下却先如此侮我,岂有此理?!” 朱翊镜听道欧阳一敬这么说,立马来了精神,只是刚想开口便被恩静抢先打断: “欧阳先生(给事中品级七品,基本上不入流,先生是尊称),今日陛下有旨,先生还是听罢再作打算吧。” 说完,恩静一鞭子下去,带着朱翊镜离开了宫内。 只留下欧阳一敬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 岂有此理! 然而一刻钟后,听完康宁女帝所颁布,让朱翊镜出阁同时顺带出宫的旨意后,欧阳一敬满腔怒火都化为了不甘。 这个竖子!早朝之前绝对是故意的! 千万不要让本官找到机会,不然一定让你知道,骂神之名绝不是凭空得来的! 巧合的是,马背上的朱翊镜也有类似的想法: 老匹夫,别让我逮到机会,不然都用不到你自己把自己吓死! (隆庆三年(1569年)十二月,经邵大侠帮助,高拱再度崛起执掌国政,曾带头弹劾高拱致其罢官的欧阳一敬听闻后感到惊惧,当天就辞官回乡,半道上忧郁而死。) 第二十七章:游笙兰 驼着朱翊镜离开了宫内,也离开了惨遭羞辱的欧阳一敬后,恩静这才松了口气,慢慢降下速度,开口对朱翊镜说道: “三殿下,欧阳一敬毕竟是言官,还有着骂神称号,如无意外的话这会儿应该正在朝堂上生闷气呢。今日三殿下开罪了他,日后一定要谨言慎行。” 听到恩静的话,朱翊镜哼哼两句表示自己知道了。 恩静对此也不奇怪,只是叹了口气,策马带着朱翊镜来到了一座就在皇宫周边,但是周围却又没什么其他宅邸的府院: “三殿下,这就是陛下为您准备的府邸,虽然远离其他院落,但是离皇宫很近,陛下有事宣殿下进宫的话,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啊,那就辛苦了。” 不等恩静完全停下,朱翊镜就乐颠颠直接跳马,把恩静吓了一跳后小跑着就进了府邸,就连门房都只是刚来得及弯腰就不见了眼前朱翊镜的踪影。 跳下马拍了拍目瞪口呆的门房,恩静颇为同情地开口道: “没事,日后你们慢慢习惯了就好,三殿下虽然与人为善,但是不受传统束缚,尔等只需尽职就可。” 安慰完对自己这份工作开始迷茫的门房,恩静找了半天地方,最后在一颗树旁绑好马匹,刚要踏入府邸,就看到先行一步的朱翊镜怒气冲冲从府院另一边绕了回来: “恩静!这个院落怎么回事?!皇子的规格不是至少三门七间,大的十一间吗?我这才绕了一圈,就回到门口了?!” 看到朱翊镜居然这么快就绕完了府邸,恩静默默收回准备越过门槛的右腿: “咳,三殿下莫着急,这是陛下安排的府院,本意也是帮助殿下戒骄戒躁,而且这个院落里的房间也的确有七间,门也足足三门,绝对符合皇子的府邸标准。” “你糊弄谁呢!?” 朱翊镜鼻子都快气歪了,自己小跑一圈不到一刻钟就能绕回来,这个院子周长加一起也绝对不会超过两公里,正常皇子的院落可是一个边就有一公里长啊? 看着暴跳如雷的朱翊镜,恩静也有些无奈,只好报出一个让朱翊镜都为之一愣的名字: “三殿下恕罪,这座宅邸之前是陛下赐地,交予前任首辅夏言老先生自己建造的。 夏阁老向来清正廉洁,即使宫内贴了一部分银子,宅邸也就这么大,地方也只用了一半,所以周边并无其他院落。” “……啊?” 一听这话,朱翊镜顿时愣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原来是已经养老归隐的夏阁老宅邸,那难怪这么小,地方这么好又没有多少邻居了……不对!” 也不知道朱翊镜想到了什么,忽然一嗓子差点没把恩静吓着: “夏阁老的宅子搬不走,那修的钱怎么办?不行,本王得把钱找补回去。” 本来还以为朱翊镜又想干什么,恩静听到这话后倒是松了口气: “三殿下不必着急,陛下在夏阁老告老还乡时就把建宅子的钱翻倍赐给夏阁老了,就是夏阁老并未全部接受,只拿了自己当初花的钱,其余全部退回。” 何况陛下已经把太祖规定的俸禄翻了几番,哪怕清正廉洁如夏阁老,回乡之后也能过上不错的生活。 “哦,那没事了。” 不知不觉被恩静勾引进府中的朱翊镜也没了意见: “不过夏阁老如此清廉正气,朝堂上那帮人可要好好学习一番。” 而成功安抚完朱翊镜后,恩静也打算赶紧撤退,免得朱翊镜回过味来: “那么,三殿下好好休息,下官就先行告退——” 话未说完,门房的先生却忽然高声通报起来,打断了恩静的话: “报——殿下!……诶!等等!这位将军,先让在下报完!” 这位将军? 朱翊镜和恩静都有些诧异,下意识向门口看去,却见一位身高约莫六尺(明代一尺30~34厘米,康宁女帝统一标准,一尺为三十厘米),留有短发,及耳末端隐隐灰白,面容中性肤色古铜,双目偏灰,一双鹰眼锐利无比的披甲之人走入门庭。 难怪会被称作将军。 脑海中划过这个念头的同时,朱翊镜已经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好在及时反应过来,止住了后撤的步伐。 瞥了一眼差点跟着后撤的恩静,朱翊镜勉强挤出笑脸,上前迎接披甲之人: “这位将军,可是兵马司副指挥使林山侠林将军?本王府邸今日刚刚启用,不知前来有何贵干?” 低头看着面前比自己矮上整整一个头的朱翊镜,披甲之人在朱翊镜压力山大的仰视中缓缓抱拳,弯下腰用清脆中性的声音开口道: “末……在下游笙兰,前来担任殿下贴身护卫,罪臣之身不敢称将军,如有惊扰到殿下,还望恕罪。” 听到游笙兰自报家门,朱翊镜颇为震惊。 女的? 那还比自己高出去一个头有余?! 正想着呢,游笙兰报完自己身份后便直起腰板,让尚未发育完的朱翊镜结结实实体验到了什么叫做身高差距。 “呃……殿下,两位还是进屋再谈吧,下官先走一步,回去找陛下复命。” 身高一米七的恩静第一次在别的女人面前体会到了压迫感,抱拳行礼告退,得到朱翊镜的点头同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好可怕!不愧是杀了自己亲父,一个朱姓王爷还能彻夜奔驰,提着两颗腌过的人头进京请罪的女人! 马背上的恩静想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三殿下,您可一定要撑住啊。 送走了恩静的朱翊镜此时正在仰脖打量面前的游笙兰,只不过看了一会儿,他就发现恩静临走前说的那句话是对的,的确应该进屋再说。 自己脖子受不了。 “恩静说得对,咱们还是进屋慢慢认识吧,游将军,请。” “殿下客气了,在下已经不是边关将领,担不起将军的称呼。” 虽然摇头否定朱翊镜对自己的称呼,游笙兰还是跟上他走向屋内,身上甲胄轻轻作响。 听到背后声音,朱翊镜忍不住侧目: “那,你怎么还穿着一身盔甲?” 听到朱翊镜的问题,游笙兰面色从容,有什么说什么: “陛下隆恩,准许在下带着曾经的盔甲前来,以便更好地保护殿下。” 第二十八章:坦诚相见 “哦……” 朱翊镜也没多想,点点头走进屋内,坐在椅子上总感觉有些别扭,低头一看才发现这和自己在宫内不同,椅子上没有垫子,光秃秃的硬木板让平日里习惯了坐垫衬着的他十分难受。 扭了几下屁股,朱翊镜实在受不了,挥手对刚刚上好茶水的中年管家道: “这位管事的,去准备几个坐垫来。” “不敢,不敢。”中年管家被朱翊镜吓了一跳: “殿下称呼小人老王即可,管事的不敢当,殿下才是府内管事的。” 说完这话,管家老王的神色有些尴尬: “殿下平日住在宫中,也不与外臣交往,礼部吏部不了解殿下习惯,这才出了纰漏。目前府上暂时没有坐垫,小人这就去集市买来,殿下稍等。” “那就快去快回吧。”朱翊镜实在不想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起身领着游笙兰往里屋走去: “对了,以后任何人找我,都先敲门通报,本王可不想被莫名其妙吓一跳。” “小人明白。” 恭恭敬敬对着朱翊镜离开的背影行了一礼,管家老王出去后不忘关好屋门,叫来一个佣人语重心长道: “三殿下刚刚出宫,咱们做下人的就要尽好责,殿下不喜欢有人随便打扰,以后任何人,包括我在内,去找殿下前都要在门前通报,得到允许了才能进去。” 说罢,有过伺候京城大官经验的管家老王补充了一句: “你去告诉大家牢牢记住这一点,不然日后万一冒犯了殿下,小心脑袋不保!” 待到佣人擦着额头冷汗表示自己知晓了,管家老王这才匆匆出门,去往京城最热闹的集市。 而朱翊镜本人并不知道自己随口一句话就把管家老王折腾得够呛,来到里屋坐在软乎乎的床榻上后,他便看着找个椅子坐在自己对面的游笙兰好奇开口问道: “你的事情我也听母皇说过,倒是个有趣的天人,这三年下来,你每天都干些什么?” “不敢。”游笙兰低垂双目,语调不咸不淡: “在下不是天人,更不是良人,只是位弑父的贱人而已。三殿下不嫌弃在下,在下就不胜感恩涕零了。 至于三年都在干什么……在下无趣,不过每日绕着院子跑步,不忘强健身体罢了。” 听到游笙兰自称贱人,朱翊镜顿时觉得一阵头大。 看来,这位奇女子将会很难搞啊。 但紧接着,朱翊镜还是继续问出自己的小心思: “那既然你在边关这么多年,这三年也不忘锤炼身体,肯定会武功吧?” 游笙兰依旧没有抬眼,逆来顺受的样子丝毫看不出当初提着两颗人头,从边关一路入京的彪悍: “在下会的,与其说是武功,倒不如说是一击毙命的招式,并不好当表演给殿下观赏一番。” 嘬了嘬牙花子,朱翊镜决定自己可以更加主动一些。 于是,朱翊镜向前探出身子,缓缓摸向游笙兰的右手,在发现她并未有抵抗动作后,轻轻把她的右手拉起,翻过手心细细观察起来。 嗯,老茧横生,皮肤粗糙,的确是在边关守卫国门的一双手。 想到这里,朱翊镜鬼使神差般伸出左手(右手垫着游笙兰的手呢),在游笙兰的手心轻轻摩挲了起来。 粗糙的指节下意识微微弯曲,但游笙兰立刻就控制住本能的避让,自然摊开手掌,让朱翊镜随便摸索着自己的手心。 “那,笙兰你看本王适合学习武功吗?” 见游笙兰并不抵抗自己的动作,朱翊镜更是蹬鼻子上脸,对她的称呼也亲昵,乃至有些放肆起来。 然而游笙兰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 “这得看陛下的根骨,以及愿意花费的功夫了。” “哦?”朱翊镜停下自己左手的动作,好奇地看向游笙兰: “武侠小说里,酒馆的说书先生说的难道都是真的?这世上还真有根骨这么一说?那,来来来,给本王看看根骨如何。” “……殿下既然知道武侠小说,那也知道内功吧?” “呃……”朱翊镜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打听过一些这方面的事情,只是没多少人肯教本王,不过本王推测内力应该是配合呼吸发力的方式,纵然有那些极端的让人从小练起,应该也会有更多人研究成年人的发力方法才对,即使不能做到全须全尾,总该有些效果。” 沉默片刻,游笙兰忽然探出手,按住了朱翊镜的胳膊。 朱翊镜心中一惊,但随即意识到游笙兰只是在摸索自己的筋骨,便没有挣脱。 摸了一阵后,游笙兰摇了摇头,松开了朱翊镜的臂膀: “不行的,武功之所以需要从小培养,是因为有些特定的发力方式需要骨骼配合,幼儿骨头未成形,很容易练出来,年龄越大越难。 殿下虽未满十六,但是骨骼基本已经定型,不影响继续长高,但是练武是不可能了。即使教会殿下发力技巧,没有合适的身体配合,也只会损害五脏六腑。” “哦……” 听游笙兰这么说,朱翊镜顿时满眼遗憾: “真没想到,根骨说的是骨头形状,从小训练还有这种门道,长见识了,长见识了。” 遗憾归遗憾,朱翊镜对游笙兰仍旧很是好奇: “那笙兰你呢?想必从小就开始练武了吧?真打起来实力如何?” 在椅子上坐好,游笙兰并未趁机收回朱翊镜握住的手掌: “回殿下的话,在下实力也分人。战场上见过血的新兵可以抵挡十人,老兵五人,至于江湖高手,三人顶天了。大内高手的话更是最多一人。” “哦?大内高手这么厉害?” “因为他们都随身佩戴火枪,在下再厉害,仍旧是肉体凡胎,挨上一枪必定会丧失战斗力。” 仔细一想,朱翊镜觉得游笙兰所言相当有道理,刚想继续发问,正厅的门外传来了管家老王的敲门声: “殿下,坐垫买回来了。” “来了!”朱翊镜闻言起身,走到内屋门口时忽然心血来潮,指了指床榻道: “你先到上面,本王马上回来。” 说完就走,只留游笙兰一人在屋内。 收回右手,游笙兰看了眼还有坐痕的床榻,开始褪下身上甲胄。 等到朱翊镜放好垫子回来,赫然瞧见游笙兰就那么跪坐在床上,眼目低垂。 第二十九章:你母皇还是你母皇 回到里屋发现游笙兰衣の着无跪坐在床上,朱翊镜却丝毫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是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起游笙兰有着不少疤痕的肌肤。 也就是夏言的宅邸没有皇宫里乱七八糟的规矩,也没有正常官员宅子的华而不实,采用了北方民宿的炕头,游笙兰才能在北京腊月中旬的温暖屋子里保持镇定。 而游笙兰也是低垂双目,跪坐在床上任凭朱翊镜目光肆无忌惮地在自己身上游走,宛如一块儿没有任何情绪的石头。 打量了一阵也没发现游笙兰有什么不满,朱翊镜慢慢走到床前,向她缓缓伸出手去: “既然没有意见,那就不要随便乱动。可能会有点痒痒,忍一下就好。” 听着朱翊镜的话语,游笙兰缓缓闭上双目,准备迎接随后的羞辱。 然后,游笙兰就感觉到自己坚硬却有十足弹性的腹部在被朱翊镜轻轻触碰。 一边摸来摸去,朱翊镜一边啧啧称奇: “啧啧啧,这么结实,但摸起来却细腻柔韧,手感十足的腹肌你是怎么练出来的?” 沉默许久,游笙兰这才睁开双目,确定朱翊镜的确没有更进一步的打算: “在下从小就勤加练习,时间长了自然能练出来。” “不对啊。” 朱翊镜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掀起来自己的衣袍,露出仅仅有少许肌肉轮廓的腹部,比比划划着说道: “你看我这里,生生练了两年了什么都没有,就一条人鱼线勉强可见,你这里却是棱角分明,摸起来还弹性十足手感上佳……啧,人与人果然不能一概而论。” 说着说着,朱翊镜拉过游笙兰的手,放到了自己肚子上让她也好好感受一下。 其实朱翊镜也就摸过游笙兰一人的腹肌,之前恩静百般推脱,成功从他魔爪下逃过一劫。 大致碰了碰朱翊镜的腹部,游笙兰便主动收回手掌: “大概是殿下练的还不够勤快,不过武功难学,体魄好练,殿下有那个心思的话,在下日后可以帮助练习。” “哦……那大概每天要花多少时间啊?” 话到一半,朱翊镜才想起来目前两人的情况,赶忙伸手拿起椅子上的衣物,递给游笙兰示意她先穿上: “披上再说,别着凉了。” “在下身体尚可,炕头上还不至于感染风寒。” 话虽如此,游笙兰也乐得穿上衣服: “只是,殿下真就止步于此?” 看来,自己不吸引男人倒是幸运的,虽说三皇子性格古怪,但至少可以保证清白。 “那是当然。” 朱翊镜也忘了硬邦邦的椅子不舒服,坐在座位上欣赏游笙兰穿衣: “本王可是很贪婪的。比起得到却没有意义的身体,连带着心一起获得才有意义。” 穿好上衣,游笙兰忽然心头一动,瞥了眼笑嘻嘻的朱翊镜: “哪怕是在下这种毫无温婉,弑父犯上,手上沾满鲜血的贱人?” 朱翊镜脸上笑意丝毫不减: “水一样的女子千篇一律。只有你这种,本王才有兴趣。” 听到这句话,游笙兰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表情。 ——无奈。 “殿下,无论如何,保护您是在下的职责,哪怕您对在下肆意打骂,在下也还是会竭尽全力,拼死保护好殿下的。” 只是游笙兰说完,朱翊镜却不乐意了: “不是,本王好不容易说句真心话,你却这样敷衍?我跟你说啊,我一般不和人说心里话的!” “……” 游笙兰并不买账,只是无言地跪坐在床上,搞得朱翊镜自己在耍猴一样,过了一会儿也就消停下来了。 正当朱翊镜和游笙兰两人大眼瞪小眼之际,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通报: “三皇子朱翊镜可在?陛下下朝后新拟圣旨,还不快快出门接旨!” “啧,总算是被挡住,没有忽然出现在我身后。” 听出来这是恩静的声音,朱翊镜相当满意地点点头,起身后向游笙兰伸出手掌: “走,既然身为本王的护卫,就得一起去接旨。” “……” 沉默片刻,游笙兰还是伸出手,握住了朱翊镜的掌心: “谢殿下。” 两人就这样步出里屋,来到了正厅,正好撞见恩静口干舌燥地在咕咚咕咚给自己灌茶。 朱翊镜对于她牛饮般的行为丝毫不恼,反而笑嘻嘻地拉着游笙兰凑上前去: “恩静侍卫长,怎么这么快又来了?母皇这次有何旨意?” 正在不雅饮茶的恩静才发现朱翊镜出现在自己身前,差点没把茶水直接喷朱翊镜脸上。 好在虽然这次轮到自己被吓,恩静自控能力比朱翊镜强上不止一星半点,一口咽下茶水,拿拳头堵住嘴巴打了个嗝,总算没有失礼。 “咳!嗯!我说三殿下,您这也太吓人了,不用这么报复下官吧?” 说着说着,恩静眼神却不自觉往游笙兰身上瞥。 明明走之前这位还是披甲,怎么一个早朝的功夫就卸甲不说,衣服看起来也有些不整? 难道说,这两个今天才见面的人,直接就白日宣…… 打了个哆嗦,恩静不敢继续往下想,连忙站起来从怀中掏出圣旨。 游笙兰见状刚想跪下,却被朱翊镜拉着手没能低下身,而此时恩静已经开始宣读旨意,她也只好跟着朱翊镜鞠躬而不下跪: “宣旨: 早朝之时,欧阳先生控诉三皇子怠慢皇宫礼仪,不尊男女有别,肆意侮辱朝廷官员,朕深以为其罪如实,其心可诛。 然,念三皇子未满十六,尚未成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特此册封大同代总兵游笙兰为三皇子监管人,一举一动皆需严加看管,不得任其肆意! 尤其年关将近,京城之内鱼龙混杂,朕特许游笙兰先斩后奏,对危险之士可刀枪加身。” 站着听完恩静宣读康宁女帝旨意,朱翊镜脸都快绿了。 然而还没等朱翊镜发飙,恩静又来了一道新的口谕: “殿下先别急,圣上还有口谕: ‘竖子!堂堂一介言官,岂能为你所辱?朕在此特事特办,准许游笙兰对尔施加拳脚,只要不打死打残,不得有怨!’” 这下,朱翊镜瞬间脸就白了。 你母皇还是你母皇,既恶心了欧阳一敬,又训斥了自己,偏偏双方都没法发作。 更可怕的是,刚刚还被不明不白摸了肚子的游笙兰,现在似乎可以暴打自己了?! 第三十章:黄公子 “三殿下,游总兵,请接旨吧。” 不怀好意地看着朱翊镜,恩静心里都快乐坏了。 这小子,肯定没事干仗着自己身份欺负人家,现在陛下下旨,看你该怎么办。 遍体生寒的朱翊镜偷偷偏头看了眼游笙兰,却发现她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反应,只是双手抱拳,上前跪下后从恩静手中接过圣旨: “在下游笙兰,叩谢皇恩!” 俯下身子磕了个头,游笙兰双手捧着圣旨站起身,郑重其事地交给管家老王: “此乃陛下圣旨,管家还请好好收起来,最好找宫里的人给裱起来。” “呃……多谢游侍卫!” 管家老王憋了半天,最后只能以游侍卫的称呼先道谢,跪着从游笙兰手中接过圣旨,然后在得到朱翊镜点头后一溜烟从正厅离开。 向朱翊镜游笙兰颁发完圣旨,恩静却没像上次一样先行离开,而是对着游笙兰微微一笑,伸手指向里屋: “游总兵,陛下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和你吩咐,还请进入内室一谈。” “好。” 游笙兰也没多想,起身就跟着恩静向内室走去。 朱翊镜搞不清楚恩静想干什么,刚站起来准备跟上去,却被恩静笑着制止了: “三殿下,陛下说了,这件事情只需要游总兵知道,殿下还是留步吧。” “……啧。” 朱翊镜心里面更毛了,但毕竟是康宁女帝的话,他也只好坐回放好垫子的座椅上,眼睁睁看着游笙兰和恩静进入内室,自己却被排除在外。 过了一会儿,朱翊镜蹑手蹑脚走到内室门外,耳朵贴在木门上想听听里面在说些什么,却悲哀的发现内室毕竟是内室,自己在外面压根什么都听不到。 无奈之下,朱翊镜也只好听天由命,一挥袖子让刚回来的管家老王给自己斟茶,坐在椅子上心里七上八下地等待恩静和游笙兰出来。 内室之中,恩静隐约能猜到朱翊镜会偷听,但是一来她对于夏言府邸内室的隔音效果很有信心,二来这种事情真让朱翊镜听去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也并未严防死堵。 只是刚进入内室,恩静看着只是微微有些凹痕的床榻,和椅子上整齐摆放的盔甲物件,心里又有些吃不准之前朱翊镜和游笙兰都干过些什么了。 恩静这边正遐想着,关好了门的游笙兰冷不丁开口出声: “恩静侍卫长,陛下有什么话要对在下说?还请您转达。” “咳!” 被朱翊镜和游笙兰接连吓了一跳,恩静尴尬咳嗽一声,这才开口道: “游总兵不必多礼。陛下要下官传达的话是这样的: ‘老三这小子很有些奇思妙想,黄蒿可以治疗疟疾,茴香草有助于防止伤口感染,经过太医院验证和改良,疯丫头在的边境已经开始使用两种药草。你在这小子身边,可以多问出来一些有用的,自己想要的东西。’” 然而游笙兰听到后也只是微微躬身: “多谢陛下,恩静侍卫长辛苦了。” 这就出乎恩静预料了,但之前两人到底有过什么摩擦,恩静也不清楚,只得抱拳回礼: “游总兵客气,那下官就先行告退,还望游总兵和三殿下好好相处。” “诚然。” 客气地寒暄几句,恩静和游笙兰便一前一后走出内室。 等了才一会儿就看到两人出来,朱翊镜连忙起身上前迎接: “恩静侍卫长,笙兰,两位都在里面谈了些什么啊?不知道本王有没有资格听一听。” “殿下。” 恩静见他这么说,立刻双手抱拳: “卑职还有事情处理,殿下如有疑问,可以向游总兵询问,还恕卑职先行告退。” 说罢,恩静干脆地扭头就走,没给朱翊镜留下任何挽留的余地。 等到恩静离开了府邸,朱翊镜挥挥手让管家老王先下去,沉默了一阵后,这才扭头看向一言不发的游笙兰: “你不揍我?” “殿下贵体,在下不敢有任何逾越之行为。” 见游笙兰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朱翊镜心中更没底了。 …… 保持了一段诡异的沉默,朱翊镜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 “刚刚,恩静在里面和你都说了些什么?” 让朱翊镜没想到的是,游笙兰听到他问话,立刻开口回答道: “‘老三这小子很有些奇思妙想,黄蒿可以治疗疟疾,茴香草有助于防止伤口感染,经过太医院验证和改良,疯丫头在的边境已经开始使用两种药草。你在这小子身边,可以多问出来一些有用的,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是陛下原话。” 朱翊镜彻底惊到了: “不是,那你就没什么心思?而且无论是于公于私,你都能揍我一顿,却还是这副样子?” “……” 对于朱翊镜的疑问,游笙兰只是沉默以对。 面对游笙兰这个诡异的态度,朱翊镜也是没辙。 难道说她心灰意冷,什么都不想管了? 还是说心里在谋划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想来想去,朱翊镜实在吃不准游笙兰的态度,憋了半天忽然灵机一动,想出来一个法子: “算了,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去穿好衣服,最好是男装,咱们出门一趟。” “是。” 依旧对朱翊镜客客气气,游笙兰跟着朱翊镜走进内室。 过了一会儿,管家老王抱着一堆衣物来到正厅,苦笑着对出来拿衣服的朱翊镜开口道: “殿下,找了半天实在只有这些可以给游侍卫穿上了,只是新衣服归新衣服,也没有被穿过,但都是些下人的衣服,您看……” “无妨。” 挑挑拣拣拿出一套青衫,朱翊镜反而很满意: “京城这么高大的公子绝对少见,她要真打扮成贵公子,那才容易被人看出问题。倒是辛苦老王你了,我这里没别的事情,你先去忙吧。” “是,殿下。” 挥手屏退管家老王,朱翊镜抱着青衫衣物返回内室,双手递给只穿着朴素内袍的游笙兰: “试试看怎么样。” 伸手接过衣物,游笙兰看了会儿朱翊镜,发现他并没有出去的意思,也只好在他面前开始更衣,好在这次只是换上青衫,倒不用去得那么干净。 没一会儿,朱翊镜看着面前的俊秀侍卫一阵喜悦,绕着圈打量一番后,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只能够到这里): “挺好,美人穿什么都合适,一会儿出去了,记得叫我黄公子。” 第三十一章:醉仙楼 “殿下过奖,在下可不敢称什么美人。” 听到朱翊镜的称呼,游笙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在下个子奇大无比,满身伤痕不说,肤色也是黑如煤炭,就连头发都因为小时候生过大病而些许灰白,哪里称得上美人称呼?” 朱翊镜闻言撇撇嘴,心说古代审美观真是糟粕。 像你这样的高个黑皮美人,未来可是有一股潮流专门倾心于此,外加上假小子的标签,要是头发全白的话,更能迷晕一大片冲国人。 当然,朱翊镜也知道自己估计说了游笙兰也不会当回事,只好耸耸肩,揣着一个类似棒槌的东西放进内兜中: “罢了,本王说的话你爱信不信,就是一会儿别叫错我的名讳就好。我问你,我叫什么?” 游笙兰虽然迷惑于朱翊镜的脾性,但还是缓缓抱拳道: “黄公子好。” “欸,这不就对了吗?” 朱翊镜挺高兴,伸手拉住游笙兰的手掌,乐呵呵地带她出了门: “走,估计你这三年什么都没见过,本公子带你出去好好见见世面,让你知道京城里都有哪些好玩的。” 游笙兰也任凭朱翊镜拉住自己的手掌,没有递上去,也没有避开来,只是跟个木头人一样,随波逐流。 一刻钟后。 在偌大的南市走上两步,朱翊镜开始怀疑人生。 怎么这么多人不说,许多商家也都更换成卖煤的了? 跟自己和恩静上次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在原地抓耳挠腮半天,朱翊镜最终实在没办法,只得抓住一位路过小贩的衣袖,在他生气之前不动声色递上一钱碎银: “这位兄弟,劳烦问一下,怎么一个月过去,南市人多了不少,许多商户也都改换门庭了?” 被拉住的小贩刚想嚷嚷哪个不开眼的,看到银子后立马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哎呦,这位公子客气了,小人这就跟你好好说说。” 偷偷伸手接过银钱收入囊中,小贩乐呵呵继续开口道: “一切都得多亏了当今陛下圣明,不但没有像以往一样把赈不住的流民赶出京城,还在这寒冬腊月想出来蜂窝煤这等奇物,不但能用来取暖,还可以当作柴火烧。而且用起来也比煤团儿更热乎,就连之前弄出来的什么无烟煤,烟还比蜂窝煤大,简直就是华而不实。” “哦?所以才开了这么多家卖煤的商户?” “公子说的真对!这蜂窝煤出来后,大家都眼红,看这制作方法也不难,纷纷效仿着卖了起来。小人一开始还奇怪陛下怎么不拦着点,后来才发现人一多了,这蜂窝煤就变得更加低廉多销。 但好在今年用了以工代赈的方子,有钱买煤过冬的流民比往年多上不少,而且即使冬天过去了,蜂窝煤也能当柴火烧火做饭,稳赚不赔的买卖都想做不是?” 说到这里,小贩指了指周围的人群: “公子你看,今年冬天还能来南市转转的人,就是因为承了陛下的圣恩,才能有这么多。” “多谢多谢,听先生一番话,确实有所受教。本公子就不继续耽搁先生了,先生回见。” 朱翊镜总算是搞明白心中疑惑,拱手和连道客气的小贩告辞,开始在游笙兰的护送下在人海中艰难前行。 走出一段距离后,本来早饭都没吃的朱翊镜肚子忽然咕咕叫了起来,让他有些尴尬地看了眼身旁的游笙兰,发现她还是依旧木着脸后,这才松了口气: “算算时间,也该吃午饭了,咱们就去南市有名的醉仙楼转转吧?” “……一切都听殿……公子安排。” 好一会儿游笙兰才反应过来朱翊镜在和自己说话,一开口还差点说漏嘴。 于是两人换了个方向,朝着南市最高的三层建筑走去,走了一会儿朱翊镜就发现醉仙楼这边还是人少。 仔细想想也是,醉仙楼这种名气在外的京城大酒楼,一顿饭至少十两银子起,普通人家哪里消费的了?还不都是有钱人才能来。 不过京城的有钱人,说破天了也就那么些,但都舍得花钱,因此才有南市醉仙楼,北市春风阁两个京城有名的花天酒地之处存在。 想到这里,朱翊镜和游笙兰两人也来到了醉仙楼的门口,侍立在门前的伙计一看两人,立刻满脸堆笑迎了上来: “二位客人,午好。不知可有预约?” 本来朱翊镜今日出府都是临时决定,更不用说预约醉仙楼的地方了,于是随口问道: “怎么,难道今日桌子都满了?” 那伙计仍旧笑容不改: “两位贵客是第一次来醉仙楼吧?实不相瞒,本楼今日并无满座,只是熟客都会留个位置,以便日后前来妥善安排,此事便称作预约。所以小人才询问二位可有预约,见怪,见怪。” “哦?这醉仙楼倒是有趣。” “……” 朱翊镜笑呵呵跟游笙兰打趣,但却吃了个闭门赛,有些尴尬地摸着鼻子看向伙计: “那先带我们去找个桌子吧?” “好嘞!” 其实伙计早已把两人领进楼内,坐在门口的板凳上讲述的预约,此时更是满面堆笑询问道: “那两位客人,要去几楼啊?” “嗯?” 朱翊镜这次倒是真有些惊讶: “这也有区别吗?” “哈哈,公子这话有道理,且让小人一一道来。” 挥手示意跑堂的给朱翊镜和游笙兰斟上茶,伙计站在二人面前细细讲述道: “本楼不是一般的摊子,每层都有专门的消费水准,一楼大堂至少十两银子京城都知道,二楼的话则是五十两起步,三楼更是一百两银子才能上去,所以小人才询问两位要去哪层楼,免得花了冤枉钱。” 听完伙计的介绍,朱翊镜直嘬牙花: “那有什么区别吗?难道说醉仙楼的菜,会因为楼层而口味不一样?” “公子玩笑了,每一道菜,醉仙楼都保证是尽心竭力做出来的,只是同一道菜,不同的价钱也会有不同的原料,尝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 说到这里,伙计又指了指楼上: “不光如此,每一楼配备的乐师也不一样,一楼是江南请来的琴师,二楼是金陵请来的乐师,而三楼更是有春风阁的姑娘们,每日轮换进行表演。” 第三十二章:小曲儿 “春风阁的姑娘?” 稍加思索,朱翊镜便想起来这个春风阁了。 要说附庸风雅这种事情,自汉唐之后越发兴盛,许多没有官身的读书人,或者那些朝廷大员的子弟们平日闲极无聊,但又不敢随意行事给家里带来麻烦,久而久之便形成了找个小楼,再找几个姑娘,听着小曲欣赏美人,不但不容易去惹事,也能落得个精通音律的好名声。 发展到后来,不光这帮人立牌坊,许多商宦子弟也跟着有样学样,在中原各处开张这种其意自明的楼阁,而江南一带最为昌盛,游船吟诗可是宋代一绝。 而这个春风阁便是一处消遣日子的好去处,由于在京城站稳了脚跟,不但文人骚客纷纷慕名前往,官宦子弟也闻风而动,带来的一个好处就是姑娘们技艺被迫大幅提升,据说不光音律,琴棋书画都是样样精通。 “这样来讲,春风阁居然和贵酒楼达成了协议,本……公子还是第一次见。” 朱翊镜呵呵一笑,心里面却有些不以为然。 尽管看出来朱翊镜似乎并不通晓京城里的事情,伙计仍旧不敢有丝毫怠慢: “这位公子一定是平日里用心读书,这才不太明白外界之事。实不相瞒,本酒楼和春风阁其实都是有共同的主人在幕后操办,两家互通有无更是方便,所以春风阁的姑娘们才能常驻本楼,为诸位来客献上妙音。” “呵,那倒是让人大开眼界。笙兰,你打算去哪一层楼?” 对伙计的态度相当满意,朱翊镜却扭头看向一言不发的游笙兰,想让她拿定主意。 “……” 沉默片刻,游笙兰实在是被朱翊镜干扰得有些难以承受,于是抬头看向了第三层: “公子似乎对三楼的春风阁姑娘们很有兴趣,既然这样,那就去三楼看看?” “好。伙计,你听到了吧?带路吧。” 随手抛出一两银子丢给伙计,朱翊镜站起身来在他殷勤的恭贺声中,拉着游笙兰的手向三楼走去。 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无奈之下,游笙兰也只好让他拉着向三楼走去。 只是偶尔扭头领着朱翊镜和游笙兰上楼,伙计心里却有些不能理解。 这位公子哥,为什么总要寻求自己侍卫的意见? 难道说是伪装,其实侍卫才是真正的公子? 还是说,这位公子哥有让良人女扮男装的爱好? 然而看了一眼朱翊镜和游笙兰的身材对比后,伙计果断打消了自己的猜测。 天底下哪儿有主人比保镖还壮硕,或者如此高大强健的女人? …… 在伙计的带领下来到三楼包厢坐好,朱翊镜接过菜谱一看,更是有些讶异。 这上面的所有菜肴,居然都有画师描绘的画作为例,详细介绍口味和忌讳,做到了完美的服务。 这让见多识广的朱翊镜也不禁感慨,醉仙楼的老板还真是个妙人。 于是一边感慨着,朱翊镜一边点了一个蹄膀,一盘红烧狮子头,以及一盘水煮牛肉。 点好了菜,朱翊镜刚想把菜谱递给游笙兰,就被她面无表情地推了回来: “在下跟公子吃一样的东西就好,多谢公子赏识。” 朱翊镜无奈,只好又点了盘小青菜,从怀里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加上十二两银子,提前结好了账。 伙计恭恭敬敬告退之后,朱翊镜拿起茶杯喝上一口,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游笙兰: “对你不好你不生气,对你好你却拒绝,本王应该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何苦如此对付本王?” 浅尝一口上等的龙井,游笙兰听到朱翊镜的问话后依旧低眉顺眼: “不敢,在下区区一介贱人,怎敢为难殿下?” 朱翊镜这下实在没招了,只好闷闷喝着茶水,等待菜肴上桌。 两人就这样你一口茶我一口茶,沉默许久,游笙兰忽然抬眼看向朱翊镜: “今日殿下询问路过小贩,是给在下看的吗?” “……什么?” 朱翊镜倒真有些糊涂了。 “……不,没什么。” 看着朱翊镜的双眼,游笙兰似乎确认了什么,摇摇头不再说话。 两人就这样又回到了尴尬而诡异的沉默中。 茶都喝干了,朱翊镜实在不想继续闷下去,于是主动开口道: “话说回来,笙兰你都吃些什么?” “……” 即使没有得到回音,朱翊镜依旧没有放弃: “我个人喜欢吃肉,现在尤其喜欢。倒不是说不喜欢吃蔬菜,只是现在是冬天,蔬菜得从南方运过来,不容易。” “……” “不过我不喜欢吃鱼,基本上都是刺太多,肉太碎,还有一股子腥味,最重要的是——” 伸手去拿茶杯,朱翊镜看了一眼才想起来已经喝完了,只好尴尬地放回去: “我吃鱼吃多了,容易闹肚子,所以索性很少吃鱼。” “……” “对了,这曲子其实很不怎么样。” 其实自朱翊镜和游笙兰两人进来,并未过去多少时间,加上点的菜都需要好好烹饪,实在没事干的朱翊镜开始吐槽起正在演奏的广陵散: “你看,这会儿弹的广陵散完全不对,嵇康本身性情散淡之人,偏又做了大夫,后来悟得邙山是我华夏生灵之脐,唯有死后魂归邙山方是真正的归宿。 故临刑前悲欣交集,手挥五弦,神驰邙山,邙山在五音中位处角音,因此这一段弹的应该是角调,后人不知,音转高亢,翻做宫调,以为其心悲壮,其实大错。 所以当初嵇康临刑前弹奏,三千太学生听奏,却无一人领会,也难怪嵇康说广陵散从此绝矣。” “哦。” 游笙兰被朱翊镜骚扰半天,终于忍不住应了一声: “但只不过是曲子而已,再好听也还是曲子,华而不实。” 朱翊镜也不恼火,只是呵呵一笑,自顾自继续说下去: “更何况,《广陵散》只能一个人弹,一个人听,多一个人便多一份杂音。现在居然在醉仙楼三层演奏,这广陵散还有什么听下去的意思呢?” 游笙兰这次没有吭声,低头看着空空如也的茶杯,似乎想要把茶杯看出朵花来。 恰好此时,门外响起敲击声,伙计总算是送来了一道红烧狮子头,以及一道小青菜,让朱翊镜和游笙兰不用再相互大眼瞪小眼。 只是伙计临行前,朱翊镜忽然心血来潮,叫住了他,重复一遍刚刚的话后,让他告诉弹琴的姑娘,随后便和游笙兰一起埋头吃了起来。 第三十三章:梅姑娘 大口吃着狮子头和小青菜,没过多久两盘菜肴就被一扫而空,而朱翊镜也是颇为惊讶地发现,游笙兰虽然没像自己这么没吃相,但速度却不分上下。 结果所有的食物一半进了朱翊镜的肚子,一半进了游笙兰的肚子,这还是游笙兰有意无意让着朱翊镜的结果。 朱翊镜惊讶的同时,游笙兰心里也颇为讶异。 一是醉仙楼的菜肴居然比自己被软禁期间吃的皇家菜品还要鲜嫩爽口,不过仔细想想也不奇怪,皇家吃饭也经常被言官批评不能过于娇奢,味道只是尚可也不奇怪。 二是朱翊镜堂堂一个皇子,不但平时的言行根本不像,吃起饭来居然也是如此放荡不羁,着实让游笙兰开了眼。 但是好奇归好奇,游笙兰吃完之后,还是沉默不语,对于朱翊镜的骚扰也是充耳不闻。 只是朱翊镜觉得自己一个人说话也好过没有人说话,继续自顾自地说三道四: “现在的最大问题就是粮食没有那么多,我也不是什么神仙能人,更不是学习农学的,没法子让粮食增产,倒是挺可惜的。” “……” “欧阳一敬那个老东西不当人子,有机会了我一定要好好收拾他一顿,到时候你可不能来拦我,或者来晚了也行,总之得先让我教训一顿那个老家伙。” “……” “哦,你听,琴音好像和刚才的不一样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用角音。” 听见朱翊镜这话,游笙兰终于不再面无表情地装聋作哑,相当诧异地看向他: “你居然听不出来角音?” “怎么?犯法啊?” 虽然游笙兰总算搭理自己了,但是朱翊镜却一下子有些不开心: “我本来就不通音律,更不会弹琴吹笛,听不出来角音很正常。而且别说我,你难道能听出来?” 游笙兰更加觉得不对劲,狐疑地打量着面前的朱翊镜: “那你……殿下刚才那番话,难道不是自己的想法?” “当然和我没关系!我都说了不懂音律,是自己想法才出鬼了!” 没好气地喝了口新满上的茶水,朱翊镜更郁闷了。 “那殿下是从谁那里听到的这番话?” 大明王朝1566里的高瀚文。 心里这么想,朱翊镜嘴上还是另一番话: “我幼时见过的,来宫里面弹琴的一位乐师,具体是谁忘记了,但是这番话却还记得。” “为什么话还会记得?” 游笙兰却有些不依不饶。 实在是给游笙兰逼急了,朱翊镜也有点不要脸起来: “因为当初那位乐师说过,这番话说出去能够对应的上天底下九成九弹奏广陵散的庸人,我觉得乐师说得对,至少以后出去这番话可以用来装——咳,显得高尚风雅,所以就记下来了行不行?” “哦。” 和有些急眼的朱翊镜不同,游笙兰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只是好奇而已。不过既然殿下这么说,想必那位乐师是位世外高人,可惜只让殿下记住了附庸风雅的话语,却连音律都没记住分别,关键的角音也分不清。” 朱翊镜这下彻底忍不住了: “你清高!你了不起!你在音律上通了六窍!有本事你把我刚刚说的话复述一遍?” “岂敢,岂敢。在下只是个粗人,仅仅能够认识字,音律方面更是一窍不通,还望殿下见谅。” 抱拳对着朱翊镜说出这些话,游笙兰虽然低眉顺眼,却还是把朱翊镜弄得心里郁闷不已。 只是气鼓鼓地喝了一口茶后,朱翊镜却反应过来,眼神诡异地打量着游笙兰: “你怎么忽然肯搭理我了?” “……” 一看游笙兰又开始装聋作哑,朱翊镜只能耸耸肩,在心里复盘刚刚到底怎么一回事。 只是还没想出来什么,包厢的门扉就再次被敲打出声。 “进来。” 朱翊镜还以为是菜肴做好了,随口就让外面的人进门。 然而这次伙计却没有进来,站在门外恭敬开口道: “公子,您刚刚所说的那些话,小人都传达给今日演奏的梅姑娘了,她试了试后发现公子所言极是,欣喜之余盛情邀请您去台前一叙,还望公子赏脸。” 朱翊镜瞬间脸就绿了。 就他那三脚猫,不对,压根就是音律外行人的能耐,说两句话装一装还行,真要凑到擅长音律的春风阁姑娘面前,怕不是一下就被识破,脸丢得满地都是。 “呃……这……” 还没等朱翊镜想好该怎么开口回答,门外忽然传来其他人的嚷嚷声: “什么?春风阁梅兰竹菊之首的梅姑娘居然要见人?还说是音律之事?这怎么可能,小二,你可别乱说啊。” 听到外面的嚷嚷声,朱翊镜反而松了口气。 要说这醉仙楼每层都是四通八达,演奏的乐师坐在最中弹琴奏曲,好让所有人都能听到。 而包厢的设计也很巧妙,声音只进不出,除了门外的声音,隔壁之间哪怕把耳朵贴到墙壁上也听不见彼此的话语,设计这些的人可谓煞费苦心。 然而这次的事情就坏在能听到门外声音上了,隔壁也不知道坐着什么人,听见伙计邀请朱翊镜的话语居然主动出来,质问起伙计。 “哎呀!几位爷,小人怎么敢说谎话?这的的确确是梅姑娘的意思,就算借小人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假传啊!” 门外的伙计欲哭无泪,自己明明只是传个话,怎么就能引起三楼客人之间的争端? 天可怜见,能到三楼吃菜的非富即贵,哪个都不是他能得罪起的,却又偏偏质问起自己来,只能在心里求爷爷告奶奶,希望包厢里面的正主能赶快出来解围。 然而朱翊镜只是再次拿起传话筒,对着外面带些劫后余生的侥幸开口道: “伙计,你也看到本公子被人质疑了,本公子可不想无端惹上麻烦。既然如此,那就请梅姑娘原谅本公子的失礼,等日后再说吧。” 只是朱翊镜没想到,此话一出,外面的人反而更加不满: “哟!里面到底是哪路神仙啊?梅姑娘都不肯见,这可不是一般的清高啊?小爷劝你还是乖乖出来,让大家一起前去梅姑娘那里,看看究竟事情如何吧!” 这下朱翊镜郁闷了。 自己是去见不行,不去见也不行。 既然你这么想见那个梅姑娘,自己花些银子不就好了,难为我干什么?! 第三十四章:张少爷 惆怅了一阵总有人折磨自己,朱翊镜也不好直接和外面的人对刚。 一是听对面的口气,家里面至少是个三品官,这才敢对同在三层楼里的客人呼来喝去,一点儿也不担心得罪了京城的富商们。 二来朱翊镜本次是以黄公子的名头出来,既不想要放弃这个好不容易讨要来的假身份,也不想让刚刚得罪的欧阳一敬抓住把柄。 思来想去,朱翊镜发现自己似乎还只能先满足对面的要求,至少得先露面了才行。 无奈,朱翊镜一边起身,一边和游笙兰叮嘱了几句: “一会儿不要离开我身边,真要是打起来了,帮帮我应该可以吧?” 游笙兰闻言,对着朱翊镜一抱拳: “职责所在,殿……公子请放心。” 见游笙兰没再装聋作哑,朱翊镜这才松了口气,随即抬起头不耐烦地冲外面喝道: “这位公子,大家都是凭本事出来吃饭的,能被瞧上也不是平白无故,何必出言侮辱?真要这么想见面,那本公子就带着你一起前去,好好看看到底怎样,如何?” 外面那位公子估计也没想到朱翊镜居然这么嚣张,明显愣了一下后,收敛了一些口气: “既然这位公子赏脸,本少爷也不能不接好了。还望公子出来和梅姑娘见上一面,我等也能看看,梅姑娘究竟青睐公子哪方面。” 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让外面人安生一些高兴,朱翊镜的脸在听到后面半句后就垮了下来。 我等? 得,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对方居然还是一个小集团。 这种情况最麻烦,一般外围的小伙伴就很恶心了,充当核心的指不定是什么一品大员的子弟,运气不好还能遇到个国公之子,更麻烦。 朱翊镜虽然本身没有抛头露面,不用担心自己身份被认出来,但是万一对面不讲理了,怎么办? 何况这种小集团,身旁的护卫也不会少到哪里去,真闹起来游笙兰之前可是说过,自己最多对付三名江湖高手,那还真不好收场。 更可怕的是,这种小团体身旁的护卫们鱼龙混杂,万一真打出火来,头脑一热拔刀相向,自己这边可是没带刀子的。 就在这时,朱翊镜无意间瞥见游笙兰将刚刚用来夹菜的包铁筷子收入袖中,怔了一下后不由得高看了她几眼,信心也足上不少。 看来,游笙兰也是个聪明人,那事情就不会轻易失控了。 朱翊镜思绪如电,抢在对方不耐烦之前开口回道: “既然如此,本公子也不能一再推脱,那就麻烦老兄了。” 说罢,朱翊镜主动推门而出,看着对面三个公子哥,外加五名护卫的阵容稍稍松了口气。 还好,至少没一次性超过十人。 见朱翊镜出来,左右两名公子哥冷哼一声,却在看到紧随朱翊镜身后出门的游笙兰后面色一正,悄悄看向了中间为首的公子哥。 打量了一下朱翊镜的样子,又用眼神询问周边的护卫,为首公子哥确认对方两人都是京城的生面孔,虽然朱翊镜身旁只有一名护卫,但还是一时间有些拿不准,上前拱手客气道: “这位公子,敢问尊姓?” “在下姓黄,公子尊姓又为何?” “哦,”想来想去六部尚书和三位阁员都没有姓黄的,为首的公子明显松了口气: “本少爷姓张,看着虚长你几岁,不如你唤我一声哥哥可好?” 姓张? 心里清楚六部尚书和三位阁员也都没有姓张的,朱翊镜却不敢小瞧了对面,不卑不亢开口回道: “在下家中已有两位长兄,哥哥不敢当,小哥倒是可以,还望张公子见谅。” “大胆!” 见朱翊镜似乎并没有多大来头,两个跟班公子就来劲了,相互唱和起来: “张公子的名头是你能叫的?你若是有眼力价,乖乖称一声哥哥,少爷,免得一会儿在梅姑娘面前被戳穿了伪装,根本下不来台!” 瞥了眼两个小跟班,朱翊镜依旧不卑不亢: “不知道,两位又是?” “哼!说出吾名,吓汝一跳!我乃礼部陇侍郎之子,他乃户部陶侍郎之子,你家长辈又任何官何值?” 两个跟班还以为朱翊镜怕了,一挺胸骄傲开口。 “哦,在下父亲早逝,母亲在皇宫当差,见谅,见谅。” 朱翊镜也不恼火,继续客客气气糊弄着两个跟班公子哥。 只是张少爷听见面前这个黄公子说自己母亲在宫里当差,下意识谨慎了几分,拿扇子轻轻拍打两下跟班的龙套公子哥: “原来是宫里的职人之子,这位朋友,恕本公子眼拙,不过梅姑娘已经等了不短的时间,咱们还是先过去再说吧?” 见对面这位张少爷居然请自己先走,朱翊镜倒是有些意外: “那在下就承蒙张少爷之礼,先走一步了。笙兰,跟上。” 说罢,朱翊镜和张少爷又互相道一声请,这才带着游笙兰迈开步子,向所谓的梅姑娘所处中台进发。 目送着朱翊镜先自己等人一步前进,龙套两公子有些摸不着头脑: “张少爷,何必礼让一个只有一名随身护卫的人?而且看他那副德行,明明就惧怕您的威风啊。” “你们懂什么?” 没好气地瞪了眼龙套两公子,张少爷摊开折扇若有所思: “宫里当差的,那都是伺候在陛下身旁的人物,哪怕没有一官半职,随随便便说句不好的话,要是让陛下记住了,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听见张公子这话,龙套两公子立马乖乖闭嘴,不再言语。 自家老爹只不过是六部的一个侍郎,可不敢被当今圣上记住。 朱翊镜这边渐渐接近了中台,都快要到纱幕跟前了,才忽然反应过来。 彼其娘之,姓张,还这么嚣张,那不就是英国公张辅的后人吗?! 推推日子,那个张少爷就是当今英国公张溶的长子,张元功! (张辅,张玉之子,在明成祖朱棣时因功被封为英国公,子孙世代承袭,其爵位共传袭八世九代,至明亡而绝。 张元功,张溶之子,万历九年(1581年)十二月袭爵,万历二十四年(1596年)去世。) 第三十五章:庸人自扰 想明白张少爷的来路,朱翊镜有些哭笑不得。 他祖上张玉张大将军在靖难的时候为保护朱棣力战而死,朱棣心怀愧疚和感激,便在永乐三年(1405年)封张玉的大儿子张辅为新城侯,予侯爵世券。 永乐六年(1408年),张辅南征北战,稳定大明边疆,朱棣进封英国公,予公爵世券。 这一路传下来,到了张溶是第四代,而张元功张少爷就是第五代,难怪敢在水深庙大的京城里如此跋扈。 想明白了张少爷的身份,朱翊镜更加确定不能在他面前随意暴露身份。 不说别的,就凭以后出来玩,指不定就能遇到这位游手好闲的小公爷,自己可不想随时随地都会被人家认出来。 思来想去,忽然一只大手微微施力,拍打在朱翊镜的肩头,把他吓了一跳: “哎!——哦,笙兰啊,怎么了?” 无语地看着朱翊镜,游笙兰伸手指指纱幕中朦朦胧胧的曼妙身影,轻声在朱翊镜耳畔说道: “人家问你师从何人,居然可以看破嵇康的心思,你在这里站立半天也没回话,那三位公子都快等烦了。” “我这不是在想托词吗?” 朱翊镜也轻轻嘀咕着回话,而后面带微笑看向纱幕中的朦胧女子: “梅姑娘,在下的母亲在宫里当差,家父于在下出生前就已经不幸去世,家母只得将在下于宫中抚养长大,也让在下认识了一些宫廷乐师,其中一位叫做高瀚文的乐师就曾有此言,在下也不过是复述高人之言而已,见谅,见谅。” “啊……原来是这样……” 清脆悦耳的嗓音从纱幕中传出,似有似无的哀伤与忧愁让张元功等人听得骨头都酥了。 “相见恨晚,相见恨晚。就是不知道,妾身能否有幸,听高人的弟子唱曲一首?” 在这委婉动人的声音中不自在地轻扭脖颈,游笙兰忽然惊讶地发现身前的朱翊镜也跟着不舒服地动了动肩膀: “姑娘这话就抬举在下了,在下只不过是有幸听到高人感慨而已,怎能称上是其徒弟?况且本人嗓音着实一般,还是不要惊扰到姑娘为好。” 见朱翊镜自己都说嗓音不好,龙套两公子忍不住跟着起哄道: “就是就是,梅姑娘,你跟一个只会偷听的小子有什么好说的?不如见见我们张公子吧?” 听两个龙套这么说,朱翊镜也松了口气,心说这下梅姑娘总该满意了吧,没想到其下一句话却还是在死缠烂打: “黄公子这是什么话,像高先生这样的名师,即使是大发感慨,也不会随随便便在他人面前开口,除了自己最信任的弟子,还能有谁?” 这下朱翊镜忍不住眉头微挑,心说自己难道哪里得罪了这个梅姑娘,导致她如此纠缠不休? 只是想来想去,朱翊镜也想不明白这个梅姑娘什么意思,刚想继续推脱,却见张元功主动上前,拱手笑道: “黄公子,既然梅姑娘都说到这份上了,实在不行你略作哼唱,一句两句都可以,也算是给梅姑娘一个面子。” 说着,张元功的双手又点了两下,苦笑着上前在朱翊镜耳畔私语道: “梅姑娘是春风阁的头牌,脾性有些大,小哥我一会儿还想继续和她聊几句,兄台就卖我一个面子,一会儿你的那桌,就当是我请了。” 朱翊镜也不愿在这种小事上开罪张元功,于是点点头应承了下来: “既然张兄开口了,弟弟我不能不给这个面子,只是一会儿音律可能不合兄长口味,切莫见怪。” “一定一定。” 见朱翊镜愿意踩着自己给的台阶下来,张元功也松了口气,心说一会儿如果能够和春风阁最有性格的梅姑娘谈上话,整个京城都没有敢嘲笑自己祖上仅靠武功闻名的了。 既然答应了张元功,朱翊镜也只好轻咳一声,清了下嗓子后,以一种张元功,游笙兰,梅姑娘都未曾听过的曲调开口唱了起来: “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 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 冉冉檀香透过窗心事我了然, 宣纸上走笔至此搁一半, 釉色渲染仕女图韵味被私藏, 而你嫣然的一笑如含苞待放, 你的美一缕飘散, 去到我去不了的地方。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 在瓶底书汉隶仿前朝的飘逸, 就当我为遇见你伏笔,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 如传世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 你眼带笑意。” 一曲终了,朱翊镜缓缓闭口,静待一行人的反应。 本就不怎么知晓音律的游笙兰第一个反应过来,虽然没有听过这种古怪唱腔,但是即使是清唱也能听出旋律优美,于是下意识鼓起掌来: “不错,不错。” 她这一鼓掌,张元功和两个龙套公子也反应过来,相互对视一眼后,忍不住苦笑着摇起头来。 这曲子虽然听起来尚可,但是毕竟没有古代的那种婉转回肠,让三位公子并不适应,加上朱翊镜本人的嗓音也只是中等偏上,更唱不出周董原曲的感觉,所以张元功三人只是觉得略有新意,实则难登大雅之堂。 而一再要求朱翊镜开腔的梅姑娘更是不以为然,心说本来还以为真的遇到了高人,所以才忍着迟迟不回话的怠慢,后来猜测是教出的名徒也不对,现在看来真的只是幸运听到感慨的庸人。 想到这里,梅姑娘心中不禁升起一丝嫉妒,加上之前的失落与不悦,口头上更是对朱翊镜颇为怠慢: “原来如此,看来公子之前所言并非虚妄,只怪妾身一厢情愿,真的以为遇到了高人,哎~何等的憾事啊!” 以张元功为首的三位公子加上春风阁头牌梅姑娘的话语,使得最先鼓掌的游笙兰无奈放下手来,而朱翊镜对梅姑娘话语中的疏远也不在意,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梅姑娘就又自顾自地说道: “只是,黄公子身边这位看来不过是个庸人,庸人自扰之,还望黄公子提高品味,寻一个至少能够听懂好曲儿的侍卫。” 此言一出,朱翊镜的脸色霎那间冷戾下来。 第三十六章:不过是个玩物 “哦?” 冷着一张脸淡淡开口,朱翊镜看着纱幕中的那个曼妙身影,心里却只有一阵烦腻: “那要是按梅姑娘这么说,本公子是不是应该现在就辞退这名护卫,然后请梅姑娘来充当?” 纱幕中的梅姑娘闻言一怔,显然是没想到京城里还会有公子这般对自己,沉默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回答朱翊镜: “公子这是何意?妾身只是好心好意的规劝一番而已,公子不领情也就罢了,怎么还对妾身不满了起来?” 说着说着,梅姑娘的语气中便越发委屈,似乎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黄公子,梅姑娘这话说得对,你别因为自己的侍卫不行被小瞧了,就把气撒到梅姑娘身上不是?男子汉大丈夫,为何——” 附庸风雅的龙套两公子见状急忙开口,想要讨梅姑娘的欢心,然而话刚说出一句,就看到朱翊镜骤然扭头,冷戾的目光直刺两人,让他们下意识闭上了嘴巴。 “呵!我的侍卫不懂音律就不懂音律,有什么好丢人的?倒不如说,就算通晓音律,也只能弹琴奏乐供人消遣,而不是护住本……公子的安全。” 吓退了两个龙套公子,朱翊镜又向着纱幕踏出一步: “至于你,本公子的侍卫究竟如何,懂不懂音律,是不是庸人,又与你何干?奉承的话听多了,真就以为自己是个天人了?” 见朱翊镜如此无礼,两个龙套公子又有些不甘心,刚想开口却被张元功伸手拦住,低声劝道: “不急,黄公子这话有些道理,先听听他要怎么说。更何况,真要是把梅姑娘惹恼了,咱们假装教训他一番,也能讨一下美人欢心。” 两个龙套公子顿时恍然大悟,一脸倾佩地退了回去。 但是纱幕中的梅姑娘就没有这么冷静了,本来苦练多年终于有机会崭露头角,自从两年前的那场花魁宴会上一曲惊人后,习惯了阿谀奉承的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重话,忍不住带着微怒开口道: “妾身是不是天人自然不是公子说了算,当然也不是妾身说了算,而是这些年如张少爷般见过妾身,宠爱妾身的诸位恩公说了算,他们都认为妾身是天人,那妾身当然不忍推辞,愿意就此接下。” 通过这句话,梅姑娘也隐隐警告这位不知好歹的黄公子,满京城的公子哥都喜欢自己,继续不识相的话,得罪的可就不光光是自己一个人了。 再者,张元功张公子向来不堪外界对家里只是武夫的评价,就连他的老祖宗也经常请文人骚客进府相谈,肯定不会拒绝自己的求助。 而他的身旁可是带了五名护卫,比起区区一个随身护卫,就算不能直接和这个不识趣的黄公子动手,教训一下他的护卫,让他出出丑可是易如反掌。 最后,这个姓黄的随身护卫仅仅一人,看起来并不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况且就算真出了问题,那也是公子哥们争风吃醋,与自己这个无辜的弱女子无关。 身为春风阁头牌的,梅姑娘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只是没想到朱翊镜下句话就让她瞬间破防: “呵,天人?本公子见多识广,十余年里也只有三位女子值得入眼,一位是我的亲母,惊为天人,一位是最近结识的奇人,还有一位则是能聊起来的妙人。 只是梅姑娘,这三个人里,并没有容下你这个蠢人的地方。” “你!” 遭到如此羞辱,梅姑娘心中顿时升腾起一股怒火: “区区一个护卫,你真的要为了他和妾身纠缠不休,还要如此羞辱妾身?!” “区区一个护卫?” 朱翊镜看了眼不远处负手而立的游笙兰,笑着迈出几步拉起了她的手掌,在她诧异的目光中轻笑开口: “我这个护卫,可是比你金贵得多。她能护我安全,也是我有兴趣,想要继续了解的对象,而你——” 伸手指向纱幕中因愤怒微微颤抖的梅姑娘,朱翊镜给出了致命一击: “不过是个弹琴说唱,有了几个无聊之人捧着,便自以为是,把自己当作掌中宝珠的蠢货而已。 现在你是风光,但不用二十年,更不用十年,五六年后,你也不过是区区过气的前任花魁,到时候要是没有攒够赎身的银子,还不知道要成为哪家的小妾。 即使是赎了身子,人老珠黄,蠢笨不堪的你又能嫁给哪个公子,又怎能保证自己日后不会被休掉,或者被大房活活打死? 说一千道一万,你也就是个只知当下,随时可以丢弃换新的玩物罢了!” “你——” 梅姑娘再也无法忍受,情不自禁地手上发力,硬生生绷断了琴弦: “你又算是什么东西?京城诸多公子,哪个不比你高贵?哪个不比你多金?妾身既然能得到他们的宠爱,哪怕只是一时,也心满意足了!” 说到这里,纱幕中的身影扭头看向了张元功: “张少爷,这个狂徒如此羞辱妾身,现在只有您能帮忙,还望您替妾身做主啊!” 好不容易当上春风阁头牌的梅姑娘是真怒了,不光是听着这个黄公子大放厥词,直言自己只是个玩物,早晚有一天会被众人抛弃。 更是因为,他说的其实完全是大实话。 前任春风阁头牌还算幸运,赎身之后以二十六岁的年纪嫁给了江南的一位商人充当侧室,日子还算过得去,而梅姑娘自己出名的时候也是二十整,现在两年过去了,怎能不担忧? 听到梅姑娘指名道姓向自己求助,张元功却踌躇了起来。 这个黄公子,总给自己一种隐隐约约的落差感,之前就表现得对颇具盛名的梅姑娘邀约不感兴趣,现在更是直接出言点破了她的后路,丝毫没有寻常公子的矜持和委婉。 再加上对身旁侍卫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关系,更让张元功感到不对劲。 哪里有侍卫对自己主人示好无动于衷,甚至隐隐抵触的? 就算是正常男子不愿有龙阳之好,也不会表现得如此明显。 “这等人不需要张少爷的侍卫亲自动手,你们两个,给本公子上!” 然而还没到张元功琢磨透彻,龙套两公子便急于表现,吆喝着就让自己的两名侍卫冲向了朱翊镜,誓要给他一个教训。 第三十七章:给我揍他! 听到自己公子的呵斥,两位江湖人士对视一眼,刚想上前却被张元功叫住了: “等下,只是教训人而已,不要动刀,免得惊扰到了梅姑娘。” 龙套两公子这才反应过来,如果真在醉仙楼动了刀子,自己一方不但日后要被人笑话对手无寸铁的孤狼拔刀相向,京城兵马司处理起来也很棘手。 于是,两公子一个眼神下去,让手底下的江湖人士乖乖将佩刀放在地上,揉拳搓掌狞笑着走上前去。 游笙兰见事情已经闹到这个份上,只好轻叹一声,从朱翊镜手中移开手掌,大踏步向两名江湖人士走去。 发现对方以一敌二却丝毫不惧,两名江湖人士不由得提高了警惕,默契地左右分开,本想前后包抄游笙兰,却不料朱翊镜向前踏出一步,笑盈盈地看着两人。 两人虽是江湖中人,却也清楚侍卫之间争斗绝不能把公子哥牵扯进来,只好从前后包抄换为左右夹击。 夹击之势形成后,个子高些的彪悍壮汉一步迈出,正准备挥拳让面前这个跟自己差不多高,但是要瘦削一些的侍卫吃吃苦头,却忽然发现眼前一花,对面已经趁着自己这一步紧跟上前,一拳直奔面门。 啪! 一声脆响过后,也不知道游笙兰用了何种方法,竟然把一名比自己壮硕一圈的大汉打得连退数步,两眼一翻就倒在了地上。 看到同伴被游笙兰一拳就打得鼻血喷涌昏倒在地,剩下的一人再也不敢托大,心里告一声饶后,上去对着余力未消来不及扭身的游笙兰腰间就是一脚。 这一脚要是踢实在了,别说是身形匀称的游笙兰,哪怕是刚刚被打晕的壮汉也会暂时失去战斗力,心里有数的矮个子顿时心里一松,准备看着来不及回防的游笙兰倒退数步,捂腰跪倒。 结果让他没想到的是,游笙兰虽然来不及闪避,却也根本没有闪避的心思,直接左手立起下压,左腿跟着上抬,用手肘和膝盖并到一起,硬生生扛下来矮个子这一避无可避的一脚。 只是游笙兰挨了一脚后也不轻松,身形微倾便要向右方倒下,让矮个子心中窃喜,准备顺势跟上下一招。 然而不等矮个子出手,游笙兰却左腿平伸,如同一把锋利长枪般向着矮个子洞门大开的裤裆刺出,吓得他面色如土,赶紧止住追击的势头,后撤一步避开了游笙兰的踢击。 顺着这一脚的势头,游笙兰右手撑地,旋转身体站立起来,摆好架势等待矮个子的下一招。 只是刚刚险些吃了大亏的矮个子脸色阴晴不定,犹豫片刻后主动拱手暂停: “阁下稍等,不止阁下师从何人?竟然使出这等下三路的招式?” 游笙兰也不上前追击,甩了甩手不咸不淡开口回答道: “抱歉,在下只和父亲学习过搏杀之术,他教导的都是不管使用什么招数,活下来的胜利者才有资格谈论卑鄙与否。” 这句话直接堵得矮个子心头发闷: “看来令尊不是江湖中人,很不讲规矩啊。” 游笙兰也不以为然: “毕竟我的父亲已经死了,死人说的话,自然没法辩驳。还继续打吗?” 矮个子见游笙兰这么发问,忽然感觉裆下凉飕飕的,下意识看了眼身后仍旧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同伴,也是犹豫起来: “这个……” “怕什么?你们不是不分上下吗?” 那边矮个子犹豫不决,这边龙套两公子急眼了,真要是两个打一个都输了,自己接下来还有什么脸在京城当公子混下去: “不要怕他!我告诉你,只要打赢了这场,我们一人奖你一百两银子!” (明朝一两银子大致相当于今天的多少钱呢?这是一个比较复杂的问题,因为在明代近三百年历史中,通货膨胀及物价上涨是始终存在的,且变化较大,很难确定,只能估算。 而根据我所查到的资料,套用购买力平价理论,可推出这样一个结论:在嘉靖年间,一两白银可以购买两石米左右(最低),即三百多斤。经查,一斤米的市价,大致在人民币两元左右。 如此推算,本书的一两银子大致相当于人民币六百元。两百两,也就是十二万元人民币。) 听到这个数字,矮个子的瞳孔顿时放大,冒出金灿灿的光芒。 于是他也不再犹豫,抱拳提醒一声: “这位敌手,小心了!” 随后便一拳轰出,只是有了之前同伴的教训,矮个子这一拳是侧身打出,避免被游笙兰故技重施,一步上来把自己也撂翻在地。 然而他却忽略了一个重要问题。 游笙兰比自己高。 因此,在矮个子一拳击出的瞬间,游笙兰闪电般抬起长腿,一脚从矮个子胸前划过,直直踹在他的下巴上,让他双足离地近半尺有余,随后便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昏厥过去。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护卫被游笙兰轻松解决,龙套两公子人都麻了,哆哆嗦嗦指着游笙兰,气急败坏道: “谁能解决这个家伙,我们二人愿意一人出两百五十两银子!” 看着因为这个数字蠢蠢欲动的护卫们,张元功略微思索,轻轻点头准许了护卫们请求的眼神: “把刀都卸掉,免得让大家都下不来台。” 三名王府护卫顿时眼睛一亮,点头写过张元功后,挨个卸掉腰间的佩刀,随后成“品”字型围了上去,双手对着游笙兰抱拳道: “兄弟三人习武多年,还望多多请教。” 言毕,三人维持着阵型同步上前,拳脚加之让游笙兰只得被动防守,无法再主动出拳进攻。 慢慢的,游笙兰开始有些招架不住,就算是自己还有未使出的招式能够突围,但军中武艺向来讲究一击毙命,真出手搞出人命,还不如在这里输给对方。 游笙兰想定了主意,立即退后一步避开三人拳脚,就地一个滚翻出了包围圈,刚想抱拳认输,却听到两个龙套公子眼见胜局将定,本着出口恶气地想法抬高了赏银: “打倒他,我们各自出三百两!” 但就在这话出口的下一刻,事情便失去了控制—— 之前被游笙兰打晕的壮汉终于晃晃悠悠爬起来,面门剧痛加上龙套两公子金钱的刺激,让他瞬间失去了理智,捡起一把地上佩刀,抽出来便要向身前半跪着背对自己的游笙兰砍下去。 于是下一秒,一声雷鸣响彻了众人双耳。 第三十八章:三枪惊奇 饶是已经听到身后风声,准备侧面滚翻躲开落刀的游笙兰,也是被这声雷鸣吓了一跳,滚开之后迅速抬头,却发现持刀偷袭的壮硕武夫此时胸口豁然开朗。 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游笙兰,壮硕武夫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随后,他的身子轻轻摇晃几下,最终轰然倒地。 而始作俑者这时才吹了吹手上棒槌一样的棍状物,冷着脸向倒在地上,已经魂归天外的壮硕武夫走去。 看着这个刚刚当着未来英国公面枪杀一位江湖人士,却好似并不是什么大事,闲庭信步走来的神仙,三名王府侍卫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直到此时,游笙兰终于认出朱翊镜手中的棒槌是什么了。 那是边关多年前研发,使用至今的神器——三眼神铳。 三眼神铳,全长约120厘米,共有三个枪管,枪头突出,全枪由纯铁打造,射击时可以轮流发射,是边关铁骑的标准装备。发起冲锋时,边关铁骑即冲入战阵,于战马上发动齐射,基本上三轮下来,就能冲垮敌军。 游笙兰自己当初在边关杀敌时,也经常使用。 但其实一开始,大家都有这样的问题——三枪打完后怎么办呢? 一般说来,换兵器是免不了的了,但中国人的智慧在此得到了完美的验证,这把火铳之所以用纯铁打造,枪管突出,是因为打完后,吹吹枪口的烟,换个握法,把它竖起来使,那就是把十分标准的铁榔头。 人骑着马冲进去,先放三枪,也不用装弹,放完抡起来就打,这么几路下来,估计神仙也扛不住,铁骑之名就此横扫天下。 (顺便说一句,这种三眼铳今天还有,就在军事博物馆里。每次当我看到那些铁榔头的时候,都会不禁感叹:科学技术,那真是第一战斗力。) 互相交换下眼神,三名王府侍卫便挪动脚步悄悄走向佩刀,打算用自己的性命挡下其余两枪,一定要护住张元功的性命。 然而朱翊镜确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随手挥了挥三眼神铳示意他们滚远点: “没兴趣折腾英国公之子,你们先起开!” 好在张元功和身后两个大气都不敢出的龙套公子不同,闻言挺身而出: “听黄公子的话,回来吧。” 王府侍卫随即松了口气,纷纷捡起佩刀,撤回到张元功身前。 朱翊镜则是理都不理他们,在游笙兰复杂的注视下走到壮硕武夫身前,抬手就是一枪: “拔刀,是吧?” 砰! 拿刀的右手应声而飞。 “偷袭,是吧?” 砰! 左手也随着枪响齐根断裂。 “挟持,是吧?” 砰! 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朱翊镜身上,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不远处的矮个子,呆呆低头看向自己被打烂的小腿,惨呼一声倒在了地上。 而随着这声枪响,游笙兰的眼睛终于有了神采。 (据《明会典》及《武备志》记载,自隆庆年间始,明军使用之火器,摘录其一如下: 火器名:五雷神机,隆庆初年装用,有枪管五个,各长一尺五寸,重五斤,枪口各有准星,柄上装总照门和铜管,枪管可旋转,转瞬之间,可轮流发射。 如此看来,这玩意大致相当于今天的左轮手枪,还是连发的。 上面的只是小儿科,根据史料记载,明军装备的火枪种类有二十余种,且多为多管火器,打起来哗哗的,别说装弹,连瞄准都不用。 鲁迅先生曾经说过:火药发明之后,西方人用来装子弹,中国人用来放鞭炮。 可以说,至少在明朝,这句话是很不靠谱的。 然而火枪在明军之中使用其实不多。 他们最喜欢的武器,按照现在来看叫做火箭筒,当时它的真实名字,叫做佛朗机。 嘉靖初年,一次海上遭遇战中,海道副使汪鋐击败了自己的敌人——葡萄牙船队,战后,他来到对方毁弃的战船上,发现了一批从未见过的火器,经过演示,他发现这玩意威力很大,值得推广,于是他决定,将此物上交中央,并建议仿照。 这是明代火器发展史上的一个转折点。 由于在明代,从外国来的人,大都被统称为佛郎机人,所以所有从外国进来的火器,无论是走私的,偷来的,还是抢来的,统统被称为佛郎机。 而汪鋐所缴获的这批佛朗机(即船炮),是当时世界上较为先进的火炮,朝廷十分重视,立刻派人进行研究。 要知道,中国人一向善于研究,但凡世界上弄出个新东西,甭管是不是自己研制的,拿过来研究研究,几天就能造个差不多的出来,仿制且不说,往往质量比原件还要好。 佛朗机就是如此,从葡萄牙人的船上卸下来,装上弹药射上两发,别说,还真好用,于是乎先用再改,先改再用,再用再改,再改再用。原本放在船上用的大家伙,体积越改越小,种类越改越多。 到嘉靖二十六(1547)年,明代佛朗机成功实现国产化,完全使用国产料件,自主研发,填补了国内空白,并能批量生产,达到十六世纪国际先进水平。 明朝军事工作者们也用实际行动证明,国产货的品质是有保障的。 比如明军装备的大样佛郎机,全长仅两米,有准星供瞄准,炮身可左右旋转。具有极强大的杀伤力。 两米的大炮,一两个人就能用,按说是差不多了,但中国人的改造精神实在厉害,很快,明朝又研制出了小佛郎机。 小佛郎机,全长仅九十厘米,炮身附有钢环,可供随身携带,打仗的时候一个人就能揣着走,到地方把炮筒往地上一架,瞄准了就能打,比火箭筒还火箭筒。 这玩意儿现在还有,实物存放于北京军事博物馆,本人曾去看过,个头确实不大,估计正常成年男子都能扛着走,有兴趣的也可以去看看。 除了这些步兵炮外,明朝还发明了骑兵炮——马上佛郎机,这种火炮的尺寸比小佛郎机更小,仅七十厘米长,可随骑兵在快速移动中发炮,具有很强的威慑力。 总而言之,明代佛郎机极易携带,操作简便,实在是攻城拔寨,杀人砸墙的不二选择,有了这玩意,那真是鬼才用火枪。 以此可见,满清鞑靼着实可恶。) 第三十九章:看破不说破 打出第四枪让矮个子抱着废掉的腿满地乱滚,朱翊镜沉着脸扭过身去,用手中去掉长柄的三眼神铳对准了纱幕里那个曼妙的身影: “姓梅的,这一切都因你而起,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收拾这堆烂摊子吧!” 被朱翊镜拿三眼神铳指着嘲讽,纱幕中的身影再次微微颤抖起来。 只是这次,梅姑娘不再是因为愤怒在颤抖,而是因为恐惧在战栗。 在醉仙楼里因为自己导致双方械斗起来,其中一方还动用了火器,杀死了一个人,打残了一个人,东家绝对不会饶过自己。 怎么一个平平无奇,只有一名护卫跟随的陌生公子,却能掏出来严禁流通的火器呢?! 正在梅姑娘绝望之际,龙套两公子却主动跳出来,说了一番让她重新燃起希望的话: “好你个姓黄的!居然凭借着自己母亲在宫里面当差,私自带出火器,你可知道,这是砍头灭门,甚至夷三族的大罪!?” “夷三族?” 朱翊镜有些哭笑不得: “谁来夷我三族,就凭你们两个龙套公子吗?” “你!” 龙套两公子虽然听不懂朱翊镜所说的龙套两字是何意思,但心里清楚绝对不是什么好词,不由得大怒: “哼!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我们回去后,一定会让家父上疏奏请陛下,让皇上把你三族诛灭,到时候看你还笑的出来不!” “皇上啊……” 见龙套两公子这么轻易就上套了,朱翊镜却失去了兴趣,随手把三眼神铳的插销插回去,刚想收进袖子里却被游笙兰一把按住手臂,拿到自己手中细细打量了起来。 第一次见到游笙兰如此主动,朱翊镜颇为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倒也没拦着(其实也拦不住),主动松开手让她把三眼神铳拿走,自己则是朝着被三名护卫挡在身前护住的张元功走去。 眼瞅着朱翊镜施施然朝自己这边走来,虽然手上没了三眼神铳,三名护卫仍旧十分紧张,刚想上前抢占先机把他拿下,却被张元功拍拍后背制止了。 少爷的话是一定要听的,三名护卫虽然不知道张元功为何叫自己停下来,但还是乖乖站在原地,警惕地看着朱翊镜走到张元功的面前。 面对刚刚用火器打死一人打伤一人的朱翊镜,张元功面色微微发白,但还是主动开口道: “黄公子,事情大发了,兵马司的人很快就会到这里,他们的林副指挥代职总指挥可没多久,正愁没地方立功呢。” 这小子,倒是有几分国公之子的气魄。 想到这里,朱翊镜也收起了用爽文风格开口的念头,凑到张元功的身旁,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细细说道: “张少爷,不必这样惊慌,您的先祖对我的先祖,可是有救命之恩的,更何况我们还是亲家,我是不会对你动手的。” 听到朱翊镜这番话,张元功只觉得双腿一软,幸好朱翊镜及时搀扶,才没让他瘫下去。 我的娘啊! 自己的先祖可是张辅,再往上追溯那就是在靖难时为了营救永乐大帝而战死的张玉了! (张玉(1343年-1401年),字世美,祥符(今河南开封)人,明朝靖难名将。 建文二年十二月(1401年1月),张玉参加东昌之战,朱棣率军冲击南军左翼,后又冲其中坚,结果被盛庸重重包围。 张玉、朱能分兵两路,率部相救,朱棣与朱能会合,乘机突围而出。张玉不知朱棣已被救出,仍在阵中冲杀,格杀数十人,最终伤重力竭而死,时年五十八岁。) 而且这位老兄刚才说,我和他还是亲家? (昭懿贵妃张氏,明成祖朱棣之贵妃,父亲是河间忠武王张玉,英国公张辅的姐妹。) 几乎是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张元功就猜出了这位黄公子的真实身份。 母亲在宫里当差,能随便拿着火器上街也不害怕。 自称黄公子,其实却姓朱。 然后大皇子和二皇子用的可都是真名,也没见有使用假身份的癖好。 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这位黄公子,就是当今圣上康宁女帝的唯一亲生儿子,朱翊镜! 想到自己身旁两个蠢货的护卫不仅一个上头了想要抽刀偷袭,被朱翊镜一枪打死,一个想要挟持人质,被一枪打残,而且他俩还叫嚷着要让皇上夷他三族,张元功腿就更软了。 刚想朝着朱翊镜下跪求情,至少摆脱干系,张元功却又听到了朱翊镜的低语: “此事与你无关,看破不说破,一会儿兵马司的人来了,你也不要多说什么。” 这下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地,张元功感激地点点头,随后便在护卫的搀扶下勉强站起身来,挥挥手示意他们把自己带远点: “本少爷受到了惊吓,你们把本少爷扶回包厢内先歇息。” 只是刚转过身去,张元功才想起来一般,扭头冲龙套两公子开口道: “陇公子,陶公子,一会儿兵马司来了,就拜托你们二位如是诉说案情了。” “张少爷,您放一百个心!有我们在,绝对不会吃亏的!” 听着龙套两公子这话,张元功拿板凳拍死他们的心都有了。 只是想起朱翊镜的吩咐,张元功强行收敛怒气,深吸一口气和颜悦色地回答了一句: “那就交给两位公子了。”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厅中台。 而自以为得到张元功首肯的龙套两公子则是嚣张地看着朱翊镜,刚想上前放下狠话,却见朱翊镜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俩。 这下两人猛然想起面前的主可是刚刚杀完人的,虽说他的侍卫正在一旁观赏三眼神铳没有搭理这边,但就凭自己二人…… 还是等兵马司的人来吧。 打定了主意后,龙套两公子便站在朱翊镜对面,相互看着对方谁都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正当龙套两公子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之时,哗啦啦大队人马奔驰的声音总算是从醉仙楼外传来,让他俩精神为之一振。 片刻之后,一位面有长须,肌肤黝黑的披甲将军便带领着数位亲兵上到三楼,环视一圈后开口呵斥道: “本将军乃兵马司代指挥使林山侠!在场的都不许动!谁触发的火器?!” 第四十章:林山侠 京城兵马司副指挥使,现任指挥使代职,百姓官员中皆是口碑极佳的林山侠最近有些烦。 先是顶头上司莫名其妙和皇宫里的刺杀事件有了联系,被叫入宫中询问,随后便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复返,自己正在家里喝茶对此一无所知呢,让自己代职的旨意就到了。 现在看来,让自己升为指挥使,也是指日可待。 可是林山侠依旧高兴不起来。 别人觉得高升了是件好事,但是林山侠长久以来都被文官看做是女帝安插在兵马司里的人,以前只是混个副指挥,真有什么问题可以去让指挥使拿主意,不至于招惹太多非议,而现在…… 自己眼瞅着就要成为靶子了,谁能高兴起来? 况且自家人懂自家事,林山侠很清楚另一位副指挥使无论是资历、能力还是关系,都比自己胜上一筹,结果自己莫名其妙成了代指挥使,心里作何感触可想而知。 不光如此,这女帝生子三皇子朱翊镜前些日子还出阁兼代出宫,当初林山侠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汗都下来了。 这个小祖宗要是在京城里出现任何问题,涉及的不仅仅是伺机而动的朝廷大臣,女帝也肯定心里面不痛快,到头来找麻烦的第一个就是负责巡视京城,维护治安的兵马司。 不过好在女帝也体谅兵马司指挥使卸任才几日,自己还只是代职,让三皇子顶了个黄公子的假身份出来,避免出了问题自己首当其冲没有任何缓和余地的尴尬情形。 然而就在今日,自己刚刚吃完午饭来到兵马司衙门,屁股还没坐热呢就接到有人在醉仙楼起了冲突,其中一方是英国公之子,貌似还死了人。 英国公之子?! 死了人!? 于是林山侠茶水都顾不上喝,带着一队人马就急匆匆赶到醉仙楼,刚爬上三层就看到两只断手。 熟悉火器和刀剑的林山侠一眼就通过血肉骨断伤痕认出,这双手是被火器在近距离打断的。 娘嘞! 不光涉及英国公之子,还用火器打死了人,林山侠只能祈祷死的人不是王府侍卫,另一方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保证英国公之子无事。 目前的情况,先让双方住手才是正事! 于是林山侠便直接喊出了那一嗓子: “本将军乃兵马司代指挥使林山侠!在场的都不许动!谁触发的火器?!” 一嗓子喊出来,林山侠才发现似乎双方已经息事宁人,正好整以暇地等着自己到来啊? 不过这一嗓子终究是有些效果,朱翊镜闻言扭头看向林山侠,笑呵呵地从游笙兰手中拿回三眼神铳,一只手潇洒负于身后,一只手拿起三眼神铳就朝着林山侠扔去: “是本公子,林将军先冷静,火器本公子也先交予你,只是有些话想要和林将军单独谈——我去!” 咣当一声,三眼神铳才被扔出不到两米便掉落在地,滚动几下不偏不倚地停在了朱翊镜和林山侠之间正中距离的位置上,场面顿时十分尴尬。 抛出去三眼神铳之前,朱翊镜忘记了即使没有加装长柄,三眼神铳也都有五斤左右的分量,仓促之下没准备好,力道不是很足。 诡异的沉默持续了一阵,最终还是林山侠的亲兵机灵,噔噔噔跑上前,弯腰拾起地上的三眼神铳,又噔噔噔跑回来,双手将其递交给了林山侠。 伸手接过亲兵递来的三眼神铳,林山侠打量一番后又郁闷了。 他娘的,这个月刚配发下来的新式三眼神铳,这小子哪里来的? 就在这时,龙套两公子急吼吼开口了: “林将军!这小子的母亲在宫里当差,这个火器一定是他趁着宫里面没防备,偷偷带出来抖威风的!这可是夷三族的大罪,将军想清楚啊!” 林山侠被两人这话吓了一跳,但是看着朱翊镜那副镇定的模样,一时间也有些吃不准。 两边林山侠都不想得罪,于是先对着龙套两公子一抱拳: “不知二位公子是?” “哼!” 龙套两公子高傲抬头: “说出吾名,吓汝一跳!我乃礼部陇侍郎之子,他乃户部陶侍郎之子!” “哦,幸会,幸会。” 见不过是两个侍郎之子,林山侠也没太大反应,转而看向了朱翊镜这边: “不知二位又是?” “哦,林将军客气了。” 朱翊镜可没有龙套两公子那么嚣张,拱手回礼道: “这位是在下的侍卫,姓游,在下的话,母亲的确只是宫里一位当差的,林将军要是不嫌弃,可是称呼本公子为黄公子。” “哦,原来是黄公子——” 刚抬起手抱拳回礼,林山侠眼睛都直了。 他说什么? 黄公子?! 霎时间,林山侠的双手颤抖不已: “敢问……可是黄家三公子?” 捏麻麻的,怎么一句话就暴露了!? 沉默片刻,朱翊镜苦笑起来: “不错,正是黄家三公子,林将军这番有礼了。” “不……呃,客气客气。” 林山侠本来想回道不敢,但在察觉出朱翊镜眼中的意味后,迅速改了口: “刚刚黄公子说过,想要和本将军单独聊聊,既然如此,那就单独聊聊看吧。” “多谢林将军体谅,请吧。” 开始苦恼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朱翊镜哭笑不得地对着自己包厢方向一抬手,和林山侠你一句,我一语客客气气地走动起来。 然而龙套两公子看到这情况,顿时着急了: “林将军!林将军!我俩呢?这小子可是偷盗宫内火器,怎么可以和他私自共处一室?你就不怕我们两人的家父,就此参奏你一本吗?” “胡闹!本将军乃京城兵马司代任指挥使,堂堂二品武将,岂会惧怕你们两个区区三品侍郎的父亲?识相的乖乖闭嘴,免得受了皮肉之苦!” 林山侠一看两人还这么不识趣,头也不回地呵斥了一番。 龙套两公子这下不乐意了,直接迈步就想要追上来,却被两名亲兵径直拦住,急得大喊: “林将军!我们两人可是代英国公之子,张元功张少爷在这里等你的,你看不起我等二人,总得看得起英国公的名号吧?” 这两个蠢货,英国公的名号,是这么狐假虎威大喊出来的吗?难怪张元功会让你们在这里等着。 想到这里,林山侠冷哼一声,挥挥手示意亲兵把龙套两公子当场拿下,拖到中台打起了板子。 第四十一章:谈谈 在龙套两公子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朱翊镜和林山侠相敬如宾,各自在包厢门口客气多次,最后朱翊镜实在拗不过林山侠,只好先行一步进入了包厢。 林山侠进去之后,游笙兰本想着帮忙把门带上,却不料朱翊镜在里面呼唤着她: “笙兰,你也跟着进来吧,有些事情与你有关。” “……不必,殿下和林将军……呃……” 刚想推脱,游笙兰就看到朱翊镜打开门走了出来,拉着她的手重新进入包厢,无奈之余也只好由他去了。 看着朱翊镜出去把游笙兰拉进来,林山侠的眼中忍不住升起一丝古怪,但随即便被他自己压了下去,苦笑着摇头对朱翊镜开口道: “三殿下,您今天这事儿到底什么情况?能不能和末将交个底?” “嗯,其实吧,本王也很无奈。” 朱翊镜无辜地摊开手掌,面色诚恳回答道: “今日本王刚刚收到母皇圣旨出门,而笙兰也是接到圣旨来本王的府上当侍卫,本王想着都是第一天摆脱束缚,于是便邀请她一起来京城的南市逛逛。 转了几圈,发现南市和一个月前比起来大相径庭,耽搁了些时间,只好先来醉仙楼解决下午饭问题。这一点伙计也可以作证,本王和笙兰都是第一次来这里。” 说到这里,朱翊镜觉得有些口渴,自己的茶杯有些远,干脆拿起游笙兰用过的倒上茶喝了起来。 “原来三殿下是为了庆贺才出府,不过您怎么就带了一名侍卫啊?万一遇上个什么事情,伤到了殿下末将可就倒霉了,今日不就起了冲突,害死了人?” 林山侠知晓了朱翊镜出来的原因,但看着身边只有一位侍卫的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劝诫一番比较好。 “没事没事,笙兰武力高强,而且就算多带些人,林将军要是没把京城治理好,本王即使带着三四个人也不安心,得让十个人把本王围成圈才安全,但是这样未免太过引人注目不是?” 拿起传话筒让外面的人松壶茶水进来,朱翊镜看着林山侠似笑非笑。 明白朱翊镜话里意思,林山侠也只能苦笑着拱手抱拳: “三殿下这话说的是,末将忘记殿下不想吸引多余的注意力,因此才只带着一名侍卫出来。只是今日之事,殿下打算如何处理?” “其实很简单。” 等待茶水的过程中,朱翊镜一只手拉着游笙兰的手掌,一只手滴溜溜转动着茶盖: “张元功这小子不是蠢货,不会无端暴露本王的身份。龙套两公子是蠢货,但是蠢到猜不出来本王的身份,今日教训一顿他们,让张元功多加管教就好。麻烦的是……笙兰你去拿下茶水,谢谢。” “殿下客气。” 闷闷开口,游笙兰借机从朱翊镜掌中抽出手,打开包厢屋门,谢过外面的亲兵后把茶壶和新的茶杯随手放到桌子上,想了想才准备拿起来给朱翊镜倒上。 “我来吧,你别再烫着我。” 赶忙制止游笙兰的动作,朱翊镜在林山侠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注视下依次给自己、游笙兰和林山侠倒上茶水,吓得林山侠连道不敢。 倒好了茶水,朱翊镜继续拉着游笙兰的手掌,让她悠悠长叹一声,但最终也没有甩开朱翊镜。 心里美滋滋的朱翊镜看着诚惶诚恐的林山侠,笑呵呵开口继续道: “那就是今天引发事情的源头——春风阁的梅姑娘。这个女人仗着自己受到京城无聊蜂蝶的吹捧,真把自己当成了一朵金花,没有她今日的蹿倒,我们未必打得起来。 除此之外,这个女人虽然不懂得见好就收,但至少脑子比那两个蠢物好一些,指不定这会儿已经猜到了本王的身份。本王最讨厌的事情,就是被人无端卷入麻烦中,从而暴露身份。” “末将明白。” 立刻听出朱翊镜话里的意思,林山侠拱手严肃道: “既然是一个不识趣的姑娘,即使是春风阁的头牌也不过如此,等殿下离开后,末将自然会帮殿下处理掉她,免得日后麻烦不断。” “……此事,不妥。” 出乎朱翊镜和林山侠预料,进门后一句话都不说的游笙兰此时却忽然开口了: “那个春风阁的姑娘虽然有些恃宠而骄,但并没有犯下大错,更不至于因此丢掉性命。在下希望将军和殿下还是仔细想想,有没有更稳妥,更合适的办法。” 林山侠闻言面色微变。 虽然他并不知道游笙兰的身份,但也不好意思当着朱翊镜的面训斥他的侍卫,只好笑笑看着朱翊镜问道: “殿下,这位是?” “哦。林将军原来不认识啊,那我就冒昧介绍一下了。” 用另一只手拍拍游笙兰的肩膀,朱翊镜仰头骄傲道: “这位是现任大同总兵,边关大将,本王贴身侍卫,并且正在建立良好关系的奇女子,游笙兰是也!” 听到游笙兰这三个字,林山侠的汗又下来了。 妈耶,这不是那个不讲游戏规则,没有通报朝廷,也没有等到对方动手起兵,直接弑父杀王,把边关事宜交给手下,然后提着两颗用盐巴腌好的脑袋一路进京的猛人吗? 陛下居然选她当三殿下的侍卫,就不怕哪天一怒之下,误杀了三殿下?! 只是看着朱翊镜鬼鬼祟祟拉着游笙兰的手,游笙兰本人并不抵触也不赞同,就当没有这件事发生一样,林山侠又有些糊涂了。 难道……传言有误? 游笙兰其实脾气很好,所以才忍让着朱翊镜? 无论如何,这种事情都不是自己一个兵马司代指挥使该关心的。 于是林山侠面露微笑,对着朱翊镜恭敬说道: “游总兵言之有理,但是三殿下也是有所顾虑,末将一切都听从二位。” 见林山侠先是恭维一句,然后把皮球踢给自己,虽然对朝政毫无兴趣但智商极高的朱翊镜立刻接住他的话头说下去: “林将军过谦了,笙兰你所说确实有一定道理,但是本王和林将军目前只能想出来这种简单粗暴的办法,不知道你心中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想法呢?” 第四十二章:拖 见到朱翊镜也如此熟练地把皮球踢给自己,游笙兰一时间有些沉默。 这里又不是内阁议会,至于你来我往打太极吗? 无语归无语,事情还是要解决的,既然皮球已经踢给了自己,游笙兰仔细想了想,提出来一个不太算是办法的办法: “既然殿下和林将军看得起在下,在下也就斗胆一言: 兵马司的大牢应该地方不小,这个梅姑娘涉及引发殿下和英国公的争斗,而且还在争斗中死了人,无论如何都负有一定的干系,不如先把她压入兵马司的大牢,等到事情慢慢过去了,再把她放出来。” “拖刀诀啊……倒也是个法子,等风头过去了自然没什么可说的,只是笙兰——” 轻轻把另一只手放到游笙兰手背上,朱翊镜双手握着她的手掌,笑眯眯地提出自己的问题: “这个梅姑娘,的的确确在京城不少公子哥的心中尚有一席之地,要是他们不乐意了,向林将军施加压力,或者到兵马司闹事的话,又该怎么办呢?” 林山侠听到这话颇感意外,他是真没想到朱翊镜这个成天在宫中除了和宫女闹着玩,就是研究怎么做菜,已经成为朝堂笑谈的三皇子能想到这一出。 但毕竟朱翊镜是三皇子,林山侠也只能在心里这么想想,借着他的问题苦笑着开口: “三殿下这话说的实在,游总兵,末将的兵马司的确庙小,本来里面的神像就不止一座,再羁押一个春风阁的头牌,恐怕有些难办。” “林将军莫急,在下既然提出这个想法,就得让它能够付诸行动。” 由于一只手被朱翊镜牢牢握住,本想抱拳的游笙兰也只好轻轻摆手,对着林山侠歉意点头道: “对于这个想法,在下有两个办法,一个是把事情往英国公的府上引导,毕竟冲突一方正是现任英国公之子,死的人也是他们这边的,因此恼羞成怒羁押事端可以理解。 并且林将军也可以借此把在下和殿下的假身份一并扣留,等待陛下圣裁。” 林山侠闻言顿时眼前一亮,而朱翊镜则是倒吸一口冷气: “笙兰,你不是在边关长大的吗?怎么会懂这些事情?” “在下十四岁就已经跟随亡父出征塞外,与蒙古人作战整整两年,凭着军功才升到千户。兵不厌诈,真要是什么都不懂的人,早就在战场上被蒙古人包了饺子围杀,活不到现在。” 说着自己的过往,哪怕是一向待人接物不咸不淡的游笙兰,也颇有些自豪。 “那,笙兰你是不是砍过很多人的脑袋啊?” 不知为何,朱翊镜却对游笙兰杀过多少人更好奇。 “呃……没有砍过脑袋,不光是陛下英明,现在战后都不仅凭借手上的首级论功,而是有专人负责割下首级,统一清点后平均分配功劳。 作战勇猛者大家有目共睹,军功会更高一些,加之现在首级能够领取的赏银也比以往多上不少,打下来的土地也都归个人平分,大家也就乐得如此行事。” 话说得有些多,游笙兰正拿起茶杯润润嗓子,却发现朱翊镜的面色却有些阴晴不定。 只当他是听到割脑袋不太适应,游笙兰也没往心里去,咕咚咕咚极为不雅地喝完茶水。 其实朱翊镜并不是因为听到割脑袋有些不适,而是因为赏银翻倍,勇猛者凭众人指认升迁,甚至是塞外打下来的土地可以平分,这三板斧都是自己曾经给过的建议,怎么一转眼就变成圣上英明了? 虽说心里有些郁闷,但朱翊镜这么多年下来,水泥、国庄两个大头都被占走功劳,早就习惯了,于是仅仅郁闷了一小会儿后,便转换心态好奇问道: “那剩下的呢?笙兰不是说,不光是因为圣上英明,才不砍脑袋的吗?” “哦,剩下的是因为三眼神铳在边关将士手中基本上人手一把,要么弹丸直接把敌军打死,要么挥舞长柄抡上去把脑袋开瓢,砍掉的真没多少。” 随口说完剩下的理由,游笙兰本无意理会哭笑不得的朱翊镜,想了想还是补充一句: “当然,陛下很注意大明军械的保密,打完仗都会打扫战场,避免三眼神铳落入敌人手中。” “哦哦,陛下圣明,实乃我大明之幸,游总兵作战勇猛,护卫我大明边关安全,也是大功一件,就是不知道,这第二个法子是什么?” 林山侠对于边疆的情况有一定兴趣,但他目前更关心游笙兰所说的,解决春风阁头牌梅姑娘的方法还有什么。 “第二个法子,其实林将军有些骑驴找驴了。” 见林山侠询问之前所说的第二个方法,游笙兰也跟着转移话题,只有朱翊镜最郁闷,但也只能乖乖听着游笙兰给林山侠讲解,准备回去之后再好好问问。 “林将军,在下斗胆一问,你和殿下当初既然决定了要解决这个梅姑娘,后续的处理又是怎样,一定考虑过吧?” 然而林山侠听到游笙兰这么直接的话语却有些尴尬,咳嗽一声后才开口回答道: “这个……毕竟梅姑娘是春风阁的头牌,出了点什么小伤小病,一时间无法见人,后来更是因为不小心被烫伤,只好就此赎身离开春风阁——啊!原来如此,多谢游总兵指点!” 能在京城兵马司副指挥使这个位置上担任这么些年,林山侠也不是个蠢货,说出自己本来的打算后顿时恍然大悟: “让游总兵看笑话了,末将这次还真的是骑驴找驴,这第二个方法确实更加稳妥,不仅不用把英国公之子牵扯进来,还可以视情况随时调整,属实是末将迷糊了!” “将军言重了。” 游笙兰发现朱翊镜还是没有松开自己手掌的意思,只好主动将已经有些出汗的手掌抽出,双手抱拳表示礼貌: “这些都是将军自己想出来的,和在下,更和殿下毫无干系,今日一叙,也只是因为火器之事事关重大,出门后还望高抬贵手。” “了然,了然。只是今日毕竟动了枪,本将军回去后看看有没有江湖大盗,可供顶替。” “不必。” 冷不丁开口,朱翊镜打了个哈欠才继续说道: “门外不就有适合的吗?两个不要命的江湖人士,一死一伤,伤的也都废了,两个小虾米更不愿意养一个废人,既然如此,就用他们俩吧。毕竟,死人有时候比活人更有用。” 第四十三章:第三条路 告别林山侠走出醉仙楼,朱翊镜看着已经逐渐落向西方的夕阳不禁有些感慨: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以前忙来忙去压根没时间去注意,现在倒是终于得闲,也算是别有一番风味吧。” “以前忙来忙去?” 不知为何,游笙兰的态度似乎有所转变,至少冷不丁一句话属实不在朱翊镜的料想里,被吓了一跳后笑着打了个哈哈: “是啊,以前都得去上课,听博学的老师讲一堆东西,都是些之乎者也之类的玩意儿,匆匆忙忙下课也赶着去吃饭,根本不会留意到黄昏的景色。” 听到朱翊镜这番话,游笙兰似有所感,抬起头也看向慢慢下沉的夕阳,沉默许久后轻叹一声: “是啊……来京城三年了,这还是第一次认认真真欣赏黄昏。” 虽然只是随口一说,朱翊镜却知道她在感叹什么,耸耸肩并没有在这方面深入: “算了,马上就要天黑了,咱们最该做的事情就是先回家里待着,我还有些事情要问你,你也有些事情要问我,回家之后好好谈谈吧。” 收回欣赏落日的目光,游笙兰嗯了一声,任凭朱翊镜再次拉着自己的手掌,大摇大摆向府邸走回去。 回到府邸之后,外面的夕阳也只剩下淡淡的金边,看着渐渐暗淡的天色,朱翊镜婆婆妈妈地跟管家老王啰里啰唆起来: “老王啊,一会儿让大家把门窗都关好了,注意火烛,不要招惹贼人,也不要不小心走水了。” “好的好的。” 管家老王也是有些哭笑不得,心说三皇子怎么比自己都婆妈: “殿下放心,老夫手下的这帮人都是宫里训练出来的,心里有数。” 看出来老王心中有些不以为意,朱翊镜继续苦口婆心地劝道: “老王啊,话不能这么说。京城里面这几年老是出现轻功了得的飞贼,咱们今天才搬进来,东西多,也放的到处都是,万一招惹进来,那可是不好的事情啊。” “好,殿下您就放心吧,老夫会安排几个人在夜里巡视府邸,避免有不长眼的小贼啊,或者昏昏沉沉没灭烛火的下人!” “嗯,小心总没错。” 见老王终于上道了,朱翊镜这次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拉着游笙兰走向内屋。 进大厅门之前,朱翊镜又回过头,对着受宠若惊的管家老王提醒了一句: “晚上没什么事,不用叫人来伺候,我俩都能自理。” “明白了,殿下。” 管家老王听朱翊镜这么一说,顿时心中了然: “老夫保证不会有不开眼的,胆敢打扰您和游侍卫。”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朱翊镜有些无奈,但看到游笙兰都是一脸淡漠,只好挥挥手,表示自己清楚了。 等到二人走进里屋,朱翊镜坐到热乎乎的炕上,顿时舒畅地哼唧一声,伸手开始脱下最外层的袍子。 看到朱翊镜的举动,游笙兰犹豫片刻,也开始解自己衣服,惹得朱翊镜忍不住斜眼看向她: “我是热,说了今晚跟你好好聊聊,那就是真的好好聊聊,至少在没得到你的心之前,我不会违背你的意愿。” “在下说过,一介贱人没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一切都听出三皇子吩咐。” 顺从地停下解衣服的动作,游笙兰端坐在床榻上严肃回答道。 “你看,你这样我就更不想折腾了。” 指了指一脸严肃的游笙兰,朱翊镜脱下外套直接往炕上一躺,蠕动着上来抱住了她的腰肢: “女士优先,你先说吧,有什么问题想要问我?” 任凭朱翊镜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游笙兰从内兜掏出三眼神铳,坐在床上细细摸索着它的构造: “今日殿下使用的三眼神铳,不重复装填的情况下,一共可以击发几次?” “九次。” 哼哼着回答出一个数字,朱翊镜抱着游笙兰的腰肢美得不行。 “……那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望三殿下告知这支三眼神铳的来历。” 听到能够一次性击发九次,游笙兰的身体忍不住微微一颤。 感受到游笙兰身体的微颤,朱翊镜忍不住叹了口气: “哈——然后让我把三眼神铳交出去,最好把做出来的工匠也一并移交工部,然后大批量生产出来,送到边关后好给你的属下用,对吧?” “是的。” 见游笙兰没有否定自己的想法,朱翊镜伸出手在她面前搓了搓: “既然如此,那本王能获得什么好处呢?” 游笙兰闻言沉默了好一会儿,刚想开口却被朱翊镜挥挥手制止了: “别说献身这种无聊的事情,轻易得来的东西本王不稀罕,本王送你一句话,距离产生美,得不到的东西最想要。” 朱翊镜这么一说,游笙兰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继续沉默下去。 满意地摸完游笙兰肚子,朱翊镜扒着她肩膀在床上跪坐起来,从背后搂住了游笙兰: “本来呢,这种事情有两个发展,俗套一点的是我骗你一顿,得手之后用完就扔,或者情感得到迅速发展,整的你像个白痴,我也像个白痴。” “那第二种不俗套的呢?” 知道朱翊镜对第一种情况嗤之以鼻,游笙兰便开口问道第二种。 “第二种,那就是更俗套的了。我老老实实告诉你,你觉得我这人还行,然后态度有所改观,最后咱们慢慢的发展起来。” 闻了闻游笙兰发梢的淡淡气味,朱翊镜闻出来这也不是什么香气,更不是什么臭气,而是一种自己无法言喻,却不知为何就是醉心其中的味道: “所以,我希望你能自己想出来第三种情况,走出来属于自己的那条路。” 没想到朱翊镜对第二种情况更加不屑,游笙兰顿时沉默了下来。 朱翊镜也不急,就扒在她身后慢慢闻着身上的好味,静待她的回答。 许久之后,游笙兰才缓缓开口: “那,殿下也不是想要进行交易,而是想要进行交心。可惜就像殿下说的那样,随随便便的交心只会显得虚伪,不如这样,殿下告诉在下实际情况,在下告诉殿下,为何今日会对殿下的态度有所改变。” 这句话说出口,朱翊镜顿时笑了: “那自然是极好的。” 第四十四章:父亲 看着朱翊镜笑嘻嘻的脸,游笙兰不知为何心中也随之放松了一些。 这家伙,看来天底下真的没有什么能让他发愁的事情了。 没心没肺有时候,也挺好的。 淡淡叹出一口气,游笙兰偏过身子,第一次直视着朱翊镜的双眼开口道: “在下,不,我一开始就出生在边关,那里的土地并不怎么适合耕种,即使有些相对肥沃的土地,也都落在了鞑靼、瓦剌等蒙古人手里。 更可怕的是,每过一段时间,有时是大半年,有时是三个月,有时候甚至一个月那些蒙古骑兵就会来边关打谷子。 说是打谷子,实际上就是那帮只会骑马的鞑子不会种地,更不会制作一些日常需要用到的东西,于是便会来边关劫掠,每次劫掠不光会带走大量的物资,粮草,就连我大明的边民也都被一起掳走,期间杀掉的人,烧掉的房更是数不胜数。” 说到这里,游笙兰双手逐渐握拳,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还抓着朱翊镜的手掌,这才主动松开。 朱翊镜被捏得心里龇牙咧嘴,面上却还是强撑着,默默把手拿到身后甩动起来减缓疼痛: “所以你耳濡目染,对鞑靼十分痛恨?” “不仅仅是耳濡目染。” 游笙兰摇摇头,目光中带着丝丝冷意: “我的母亲,在我一岁半的时候就死在了一次打谷子中,也许是鞑靼干的,也许是瓦剌干的,但无论是谁,都和那帮蒙古人有关。” “哦,所以你父亲后来成为了一名边关将领。” “只是一部分原因,他一开始就是军籍,成为边关将领是唯一的选择。” 纠正完朱翊镜的说法,游笙兰对着他伸出自己的手: “把手给我,给你揉揉吧,躲在后面甩来甩去总不是个办法。” “……你看出来了?” 朱翊镜第一次感觉很不好意思,但还是恬着脸把手从背后伸了出来: “那早点说呗,我都疼了好一阵儿了。” 游笙兰也不说什么,接过他的手轻轻按捏起来,让朱翊镜很快就感觉好上不少,满脸惊喜: “欸,你这手法可以啊,哪儿学会的?以后可得多给我按按。” 抬头看了眼朱翊镜,游笙兰面色平淡: “小时候给我父亲受伤时舒缓筋骨,好让伤口没那么痛,一开始并不会按,挨打挨多了,自然就学会了。” 朱翊镜琢磨琢磨,总感觉这不是什么好话: “当然,我也不让你吃亏,回头教会我,我也给你好好按摩按摩。” “按摩……哦,懂了。” 很快就接受朱翊镜奇奇怪怪的说法,游笙兰继续讲了起来: “因为没了母亲,并且那一次打谷子死掉的女人也很多,我从小就被父亲和他的战友们一起抚养长大,时间长了,就不再把自己看成一个女孩儿。 尤其我父亲自从母亲死后就喜欢喝酒,喝多了就喜欢打我,为了少挨些打,我就去找父亲的战友求着学武艺,大家一心软,就在我八岁的时候开始教基础。” “那为什么不让你爹的战友帮你伸张正义?” 朱翊镜挺好奇。 “因为母亲死后,父亲不仅喜欢喝酒,还喜欢上战场和人拼命,每次都能立下不少战功,能耐强不说,官升得也快,没多久就成了千夫长,我父亲那些百夫长战友们当然不好和他动手。” (明朝规定,如果你砍死敌兵一人(要有首级),那么恭喜你,接下来你有两种选择,一、升官一级。二、得赏银五十两。 不过真要我说,选第二种的人,能拿钱,而选第一种的,既能拿权,也能拿钱。 所以真只看着钱选第二种,这么个混法,估计到死前,能混到个千户,就算老天开眼了。) “哦。” 按了这么一会儿,朱翊镜就觉得手基本上不痛了,立刻不长记性地握住了游笙兰的双手,厚颜无耻地当没这回事儿: “笙兰继续说吧。” 游笙兰也不稀得挣开他,继续讲着自己的故事: “但是学了大概两三年,我就可以和我父亲拿根棍子对打了,父亲很诧异也很开心,给了我钱去让我买糖吃。” “那你爹不错啊,看来还是很疼你的。” 朱翊镜满脸羡慕: “不像我的母皇,整天剽窃我的点子不说,还想着办法折腾我,薅羊毛也不是这么薅的啊。” 面无表情地看着朱翊镜,游笙兰半天才开口: “趁我出去买糖的时候,父亲把棍子撅了,然后等我进门就一把提溜起来,凶巴巴地质问我怎么会用棍子,还用的这么好,把他都给打了一顿。” “……那没事了,您继续。” 好在游笙兰也懒得和朱翊镜计较这些: “当时年纪小,被一吓唬就哭出来了,嘴里的糖也掉到了地上。我父亲不但喜欢喝酒,越名贵的酒他喝起来越舒心,所以家里基本上没几个钱,一年到头都吃不到一颗糖,真是可惜了。 但是哭解决不了问题,也不是回答,我只好告诉父亲,是他的那帮战友们教会我的,结果父亲不怒反喜,兴冲冲拎着我去找了他那帮弟兄,然后当着他所有弟兄的面,自己拿了根棍子,递给我一根棍子,表示要看看谁更厉害。” 听到这里,朱翊镜猜到游云峰想干什么了: “你爹是要展示一下,那帮弟兄教的不如自己,所以才想着当众教训你一顿吧?” “嗯。” 闷闷应下朱翊镜的猜测,游笙兰眼中却闪过一道得色: “但是我父亲没想到,即使是自己拿了根棍子,最后也没打过我。 不过虽然当着弟兄的面出了丑,这件事之后我父亲就再也没有酒后打骂我,而是带着我去训练场见识见识那帮新兵都要学什么,并且从此戒了酒,把卖酒的钱都拿去买奶,天天喝的我都想吐。 多亏了这些奶,外加父亲接近七尺,我十四岁就长得跟一般男子一边高了,我父亲此时也成为了守将(地方武将最高级别),自作主张让我从军,然后立刻带着上了战场。 本来我父亲是想锻炼一下我,让我见见血,结果那一仗总兵带兵的消息走漏,被蒙古人包了饺子,总兵最先被埋伏射死,我和父亲以及余下的三千人拼死战斗,最后走运杀死了带头的首领,这才击退了埋伏的六千蒙古骑兵,成功活了下来。” 说着,游笙兰掀开脖领,指了指肩膀上的一道狰狞刀疤: “这一道,就是那个首领临死前留下来的。” 第四十五章:缘由 看着那道狰狞恐怖,如大蜈蚣般盘踞在游笙兰肩头的伤疤,即使朱翊镜从未亲身体会过战场的厮杀,也能想象得出来当时情况有何等凶险。 轻柔抚摸着游笙兰肩头的伤疤,朱翊镜一脸若有所思: “的确,三眼神铳近距离上未必能在马刀那里占到便宜,多亏了你自己武艺高强。” “……不。” 把朱翊镜的手从肩膀上拿开,游笙兰迅速拉回衣领: “虽然正常骑兵多数使用的是弯马刀,但据我们平时相互训练得出的结论,冲锋起来的骑兵在与敌方骑兵对交锋时,使用狼牙棒的一方是占有优势的。 这是因为狼牙棒的打击范围广,使用方便,马刀只有单面开刃,狼牙棒却是圆周面铁刺,无论哪一部分击打对手都会造成伤害,此外还兼具棍棒打击功能,三眼神铳,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狼牙棒,所以当时我的确是有优势的。” “原来如此,那我还真是纸上谈兵。” 痛痛快快承认自己的不足,朱翊镜眼巴巴看着游笙兰把衣领拉回去,却又不好过分,只能让她继续,自己等待机会: “那笙兰你继续讲吧。” “嗯,杀掉领兵的蒙古首领后,我和父亲一众人终于击退了那些伏兵,这一战我们打败了两倍于己身的敌人,朝廷知道后很高兴,于是便让父亲破格提升为总兵,而我也受到女帝圣旨嘉奖,一战成为千夫长。” 心里知道朱翊镜在策划什么,游笙兰干脆不讲自己受伤的事情了。 “呃……那问题是,堂堂一个总兵就这么死了,朝廷没什么反应吗?” 朱翊镜这一点没搞明白。 “那是因为死掉的总兵是朝廷临时派来充牌面的,之前只是打过一些山西地区的土匪恶霸,不清楚蒙古骑兵的作战方法,也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更是因为半路出家当了武官,不把我父亲他们这些不识字的丘八的话当回事儿,结果来了五年才出关,第一次出关巡视就被人伏杀了。” 游笙兰也很无奈: “就是可惜了那些战死的叔伯们。” 临时总兵自以为是这点朱翊镜明白了,但是为什么调过去还不明白: “朝廷是不是傻子,怎么就派这号人出去?就不怕导致土木堡之变再次发生吗?” 听到朱翊镜这话,游笙兰忍不住眼角抽动一下: “这话殿下谨言慎行,土木堡之变是英宗造成的,区区一个总兵哪里来这么大的能耐?况且朝廷铁了心让他来充牌面,领兵打仗都还是各个边关守将的权利,所以五年才出一次关,这还是我父亲他们觉得总是把总兵晾在府里面不太好,勉强同意了他的巡视要求。” “然后一巡视就出事了。” 朱翊镜若有所思,很快就发现另一个不对劲的情况: “那上上任总兵呢?怎么好端端的让一个不懂装懂的人来担任?” “……上上任总兵反对陛下登基,带亲兵前往京城抗议,被当场拿下革职处理,现在还关在诏狱里面呢。” 如此回道朱翊镜,游笙兰面无表情。 “……咱们还是讲讲你爹当了总兵之后的事情吧。” “好。” 游笙兰也不刺激朱翊镜,只是没由来地叹了口气: “哈——父亲成为总兵后,和我一起在边关继续驻守,这一年出关扫荡的时候,我在一个废弃的营地里找到了比我小两岁的女孩子,虽然满身泥污和血迹,但是她仍旧敢和我持刀对抗。 看着她,我想到了之前的自己,一时恻隐把她带了回来,洗干净后才发现这孩子居然白发红瞳,着实吓了一跳。 一开始,她也不会说官话,后来慢慢学会了才知道,她因为外貌被部族视为不祥之兆,本来应该出生时就地处决,但是由于她父亲的身份不凡,藏到十岁才被发现,也只是赶到大草原上让她自生自灭,我遇到她的时候正是严冬,再晚来一天就见不到她了。” “不就是罕见的白化病嘛,少见多怪。” “什么?” “没事没事。” 没想到自己小声嘀咕都能被游笙兰听到,朱翊镜连忙摆手。 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游笙兰打算说完自己的事情后好好问问: “不过这丫头本身敌视把自己驱赶出来的蒙古人,她父亲也教过自保的手段,于是就作为我的亲兵留下来了,说起来她和你倒有些相似。 没过一年,我就因为杀敌有功被父亲上报朝廷,破格提拔为边关守将,蒙古骑兵自此不敢主动侵犯边关,老老实实参加贡市,总算是平和下来。” “但是现在你父亲死了,你也不在边关,他们又开始侵扰边疆,守关的那个白毛也无心作战,基本上就是打退就好。” 游笙兰对此很欣慰,朱翊镜却一句话打破了她的好心情,然后饶有兴趣地问道: “那个白毛为什么和我很像?是不是都一样神武帅气,英姿飒爽?” 心情不好的游笙兰深深看了朱翊镜一眼: “不,因为她当初作战不要命,外加特点突出,被蒙古骑兵一箭射中右眼,回去后高烧三日,差点没命不说,还留下来了一个后遗症。” “……什么后遗症?” 朱翊镜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脑疾。” “……” 见朱翊镜瘪了下去,游笙兰顿感神清气爽: “只是好景不长,一年后,我十五岁的冬天,北王爷和我父亲私底下开始会晤,我总感觉不对劲,于是某天经过书房的时候偷偷留下来听了他们的对话,这才发现……” 沉默片刻,游笙兰才继续讲下去: “我父亲觉得陛下一个女人都能登上皇位,不如辅佐一个和自己相交甚好的王爷。于是他们打算带着十万大军奔袭六百里,冲入京城恢复朱姓,自己称帝。 但是我了解我的父亲,他不会就这么老老实实的屈居人下,早晚有一天他和北王爷会自相残杀,而北王爷毕竟是个养尊处优的王爷,斗不过我的父亲。” “那不挺好的?你不想当第二个康宁女帝吗?” 直勾勾盯住朱翊镜的双眼,游笙兰第一次对他表达出不满的情绪: “但是奔袭京城,殿下想过会死多少无辜的百姓吗?自相残杀,又会死多少无辜之人? 我的母亲就是死在一次打谷子中,我不想让更多的孩子,就这么失去了自己的父母。” 第四十六章:实话实说 遭受苦难,在原地痛哭不已,许久之后才慢慢走出,这是人之常态。 怨天尤人,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公平,自己遭到的痛苦要给予别人,这不好,但也并不奇怪。 只有擦干眼泪,站起来大步向前,自己遭受过的痛苦不愿意别人遭受,努力去保护旁人的,叫做英雄。 然而朱翊镜丝毫不感到开心,反倒是一脸警觉地看着游笙兰: “所以,你想做英雄?我跟你说啊,英雄基本上没有好下场的,你该打仗就打仗,千万不要想着为国为民,这世界上很多人不值得你去救,更不是你能救得了的。” 游笙兰只觉得莫名其妙,哭笑不得地摇摇脑袋: “当什么英雄?我只是想让边关的百姓们不用再担心蒙古人来打谷子,仅此而已。” 朱翊镜闻言顿时松了口气,而游笙兰还在自顾自地说下去: “而且我也当不了什么英雄。真正的英雄两头都能兼顾,我却做不到这点,和蒙古人作战期间,亲自率队灭掉过的部落大大小小也有十好几个,满手鲜血的人,当什么英雄?” 嘲笑完自己,游笙兰收拾了一下情绪,淡然把话题转到另一个方向: “陛下放我出来,充当你的侍卫这件事,我一开始以为是想找个由头把我处罚一顿,或者继续关起来。 毕竟天底下谁不知道,你三皇子作为陛下的亲生儿子,是个最要命的烫手山芋。” “不是,你为什么认为母皇想这样针对你,或者为什么不干脆把你给杀了啊?” 朱翊镜郁闷了,难怪今早一开始来,态度就跟个木头一样。 “殿下,我不是傻子,如果没有陛下应许,就凭那些已经被武宗陛下和现在的陛下杀过两轮的文臣,绝对不会有胆子把我软禁起来。 至于为什么不干脆把我杀了……疯丫头还在边关的,以她对我的感情,我要是真出事了,她会做些什么我猜不到,即使是陛下也猜不到,所以在疯丫头被解决前,我是死不了的。” 见游笙兰分析得头头是道,朱翊镜相当开心: “本来还以为你绕不过这些弯弯道道,没想到还是个真正的聪明人。不过话说回来,我听母皇说那个疯丫头窥伺你很久了,你对她是什么看法?” “……” 听到朱翊镜的问题,游笙兰沉默片刻,生生扭转话题: “我已经把自己的事情说完了,按照之前的话,该殿下说说自己的事情了。” “哎等下等下,就最后一个问题,那你怎么现在想开了?毕竟咱们今早才第一次见面,出去吃个饭你就想清楚了,什么事情成为了契机啊?” 从背后拉着游笙兰的双手,朱翊镜不断恳求,游笙兰也被他烦的没辙,只好叹了口气说出自己转变态度的原因: “殿下不都说了,我是个聪明人吗?既然是聪明人,那就能看出陛下让我充当你的贴身侍卫,并不是硬塞一个烫手山芋,而是找个借口让我出来,安安边关疯丫头的心。 而根据我自己这一整天的观察,发现殿下你的的确确不是很正常,也不是盛传的烂泥扶不上墙,所以才认定陛下的口谕确实是想找个人管着你点,对你的态度自然有所转变。” 朱翊镜一下子乐了: “那要是按你这么说,能和我凑合凑合不,至少咱们可以慢慢谈,看能不能谈出火花来。” 一听到朱翊镜这话,游笙兰只觉得自己头都大: “殿下请自重,我好歹奉陛下口谕,可以管教殿下,以后这种玩笑就不要开了。” “啧,这就没意思了,一会儿再和你认真说说。” 皮归皮,朱翊镜还是有些害怕游笙兰把自己揍一顿的,于是松开她的双手,爬到身侧后直接正面躺在了她的膝盖上: “呼——膝枕真舒服,而且笙兰你真的被衣服耽误了。好了,既然你都说完最后一件事了,那就让我来说说。 我是很不正常,这一点我自己心里有数。至于为什么不正常,一是可能生下来就不是很普通,我天生就厌恶所有普通人,因为他们太蠢,蠢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蠢。 你去帮助他们,一开始会心里感激,但要是真不求回报,时间长了他们就会觉得是应该的,更有甚者会对你呼来喝去,还以为你是他们的下人,完完全全忘记,你什么都没拿到。 并且这群人偏偏认为自己很聪明,被人随便说些不切实际的话就信以为真,觉得你帮他们是能捞到巨大的好处,这些好处就应该冲你要,你要是不给,或者以后不帮他们,甚至帮得让他们不太满意,那他们就会很生气,要么骂你,要么就动手,想要抢回所谓的‘好处’。” 说到这里,朱翊镜嘴角勾勒出一个极为讥讽的笑容: “对于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都杀了,什么百姓会念你的好,他们念的是你拼死拼活为他们付出,没有任何怨言的好。既然这样,一开始打一顿,之后再做什么都会更顺畅些。 可惜啊,母皇就是拼死拼活为他们奉献自己的类型。不到四十岁,两鬓都白了,结果遇到什么天灾旱涝,都在百姓嘴里讨不了好,动辄就是女子称帝,上天不满。 屁!真要是不满,母皇不还活得好好的,到时你们这帮刁民遭受饥荒,到底处罚谁心里都没点数吗?!” 听完朱翊镜这番骂骂咧咧的话,游笙兰有些认同,但有些却不以为然: “白眼狼总归是少的。我不知道殿下经历了什么,但是就我个人经历而言,边关的百姓绝大部分都是感激我们守护边关,为国杀敌的。 平日里,自愿贡献的粮草有一些,在街上穿着甲胄也不会让他们害怕,反而会多给点蔬菜水果,还是挺有良心的。” “那是因为你要是不护着他们,他们就没命了。” 懒散躺在游笙兰大腿上,朱翊镜不规矩地伸出手,随即被游笙兰按了下去,只好呵呵冷笑: “如果是那些灾民,不,就说京城里面的流民吧。陛下既没有和往常一样把他们赶出去,也给他们活下去的机会,但如果目前的挖矿工作出现了问题,那些流民忽然断了生计,我随便找几个人忽悠一顿,他们就敢聚起来闹事你信不信?” 第四十七章:喜欢你的理由 “殿下,我说过了,这种事情不是殿下应该操心的,更不是我应该听到的。” 游笙兰还是一副你说你的,我当没听到的样子,只是捏着朱翊镜手腕的指头微微发力,立刻疼的他龇牙咧嘴,无法继续说出后续的话。 “痛痛痛!错了错了,我错了好不好?” 用另一只手拍打着游笙兰的手背,朱翊镜这才挣脱出来,揉着手腕心有余悸: “你的力气也太大了,刚刚那一下我还以为手腕都要断了,你就真不怕把我捏出事情来?” 伸手把朱翊镜的手腕握在掌心,游笙兰有些诧异地看了眼不做抵抗的朱翊镜,又看了眼手中白皙的肌肤,微微有些不是滋味,但还是认真细心地按摩起来: “我在军中虽然只待了两年,学到的东西可是得从八岁算起,用鞭子把人抽的哭爹喊娘,但是身上一点伤这种类似的手段,更是没有二十,也有十七八种。” 说着,游笙兰颇有深意地看一眼朱翊镜,却发现他不但不害怕,反而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意思: “那我也懂一些法子,打人之前,可以用书本垫着皮肤,这样子基本上不会留疤,也不会留下可以对证的伤痕。 诏狱里面也有类似的法子,就是布袋压身。 找到一只布袋,里面装满土,晚上趁犯人睡觉时压在他身上。按照我知道的人(清代桐城派著名学者方苞,当年曾经蹲过黑牢)的说法,基本上是晚上压住,天亮就死,品质有保障。” 游笙兰看着朱翊镜的眼神更诧异了: “这些东西,殿下都是从谁那里学到的?宫中应该没有人深谙此道吧?” “呃……” 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说秃噜嘴了,朱翊镜赶忙转动脑筋想法子补救: “之前宫里是有太监的,见到过几个东厂的公公,好奇之下便去寻问,他们熬不过我,就开口说了一些不太血腥的法子。” 然而游笙兰对于朱翊镜的说辞,那是一个字都不信。 这又不是什么武侠小说,东厂的太监也没有几个高手,做这种事情的应该是手底下那帮正常人,怎么会轮到能进宫里当差的太监跟你讲这些? 似乎看出来游笙兰的不相信,朱翊镜挠挠脑袋,开口既转移了话题,但也没有绕开这一点: “其实笙兰你要真想知道为什么,也很简单。我和母皇说过为什么我不正常的第二点,你要是也能成为我的家人,第二点就可以告诉你了。” 听到朱翊镜这么说,游笙兰一下子便没了兴致,松开他的手腕看下屋外天色: “已经很晚了,殿下可以入睡了。我就不再多留,避免碍着殿下的眼。” 游笙兰说罢,刚想站起身,就被朱翊镜一把抱上来留住: “别别别,今天本王才出宫里,一个人留在里屋睡觉,属是担心。不如笙兰也跟着留下来,也好让我心里有个依靠不是?” “殿下!” 游笙兰是真郁闷了,扒在自己身上的朱翊镜拨拉半天也弄不开,干脆直接起身,拖着他半跪在床榻上: “你看,本人身高六尺有余,从小到大,即使是在京中三年也被人当珍禽稀兽看待,而不是一个正常的,可以娶过家门的女人。 这是其一。” 说着,游笙兰拎起自己灰白的发梢: “此外,本人第一次出征便遇到险些丧命的埋伏,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不说,回来后更是因为第一次杀人见血,大吐特吐一番后高烧两日,父亲都已经准备好棺材了,我才勉强从阎王爷手里逃回来,这发端也因此变得灰白,只看背影的话,宛若年近半百的老妪。 这是其二。” 拉开衣领,游笙兰指着自己古铜色的肌肤和身上的狰狞疤痕继续说道: “因为从小长在边关,本人肌肤被烈日晒得十分黝黑,就连正常农妇都比我看着白皙!更不用说身上大大小小接近十处的伤疤,这是其三! 除去这三条,本人可是识字的,并且武艺高强,性格更谈不上温婉。就我这样的女人,早就断绝了寻找一个夫家的想法,还望殿下不要再拿此事取笑于我。” “怎么会是取笑呢?” 朱翊镜就是扒着游笙兰不松手,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是死皮赖脸缠着她: “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儿了!你这样的女生,我最喜欢了!” 属实没想到朱翊镜居然会这么说,哪怕是游笙兰,整个人也都愣住了。 趁着她愣神的时候,朱翊镜立刻趁热打铁: “来,我问你,你喜欢对镜贴花黄吗?” 还没从震撼中缓过神,游笙兰下意识开口回道: “不……没这方面兴趣。” “好!那你喜欢挑选各种各样看起来很漂亮的衣服吗?” “穿起来太麻烦,而且又没有多少防御性能,我还是更喜欢挑选盔甲,并且亲自在上面设计自己弄出来的纹样。” “更好了!我也一样!最后一个问题,你今天出门跟我逛街,还逛的是京城最好的街,有什么感想没有?” “……好吃的不少,杂七杂八的有趣小玩意也很多。” 游笙兰渐渐回过神来,但还是没有理解朱翊镜这么问自己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那不就好了?” 主动放开游笙兰,朱翊镜在她警惕的注视下摊开双手,一脸的慷慨激昂: “普通的女人虽然肌肤比男人顺滑,也能做到男人做不到的事情,但是她既喜欢化妆、买衣服,以及上街弄一大堆华而不实的破玩意儿回来,还喜欢看乱七八糟的小说,麻烦的要命! 然而断袖的话,虽然不是正常的行为,也不是我有兴趣的行为,但是可以和对方共享彼此的兴趣。” 说到这里,朱翊镜无比激动地指向游笙兰: “而你!则是取两者之长!你有女性的身体,但又足够的健康,能够知道我在想什么,兴趣爱好和性格也没有那么婆婆妈妈,你说说,我凭什么不喜欢你?” “那殿下为什么不去找男人?” 游笙兰并不好糊弄,冷不丁问了一句。 “因为本王是不婆婆妈妈的,如果找了互补的男人,不但得不到女性的顺滑身体,还得忍受一大堆婆婆妈妈的事情,怎么看都是亏的!” 明明是跪在床榻上,朱翊镜却表现出无比的高傲和自豪。 第四十八章:自作自受 听完朱翊镜这一番慷慨激昂,带有深深骄傲的话语,游笙兰内心不禁产生了几分动摇,之前的全然不信,只当朱翊镜怕自己不好好保护他的疑虑也有所消散。 但动摇仅仅是动摇,游笙兰也并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只是叹了口气,趁自己被解放,对着朱翊镜一抱拳,转身就要离开内室。 “等下!别走!” 朱翊镜也知道指望几句话就把在边关长大的游笙兰忽悠住太不现实,但一看她要走,顿时急了,直接虎扑上去抱住游笙兰的双腿,打死也不松开: “我知道这话有些惊世骇俗,但至少你今晚留下来陪陪本王,免得有刺客趁机对本王欲行不轨!” 再次被朱翊镜缠住,游笙兰实在没辙了,再加上外面天色已黑,只好先把他提溜起来,竖起三根手指严肃道: “殿下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拒绝就太过不给面子。我可以留下来,但是咱们得约法三章。” “嗯嗯嗯,你说。” 跟招财猫一样拼命点头,朱翊镜心里乐坏了。 看到朱翊镜这副样子,游笙兰心中更加无奈: “殿下睡床,我坐在椅子上对付一夜就好。” “不行!”朱翊镜果断摇头: “你可是朕的贴身护卫,要是睡不好的话,第二天还怎么保护本王?而且经常熬夜容易短命,你还是乖乖到床上来,我保证不会乱动的。” “……” 游笙兰忽然从心底生出一种无力感: “既然都睡觉了,那殿下让我留下来保护你的意义何在啊?” “我不管,反正今晚你留下来是留,去别的地方我就跟着,也算是一种留!” 眼看自己的小心思被无情揭穿,朱翊镜彻底不要脸了。 “……那在下要是去睡马棚呢?” 深呼吸一口,游笙兰反复劝告自己不要着急。 “那我就到你怀里,反正你抱的下我。” 不要脸的人是无敌的,这一点游笙兰终于切身体会到了,无奈之下,只得点点头表示同意: “好吧,我会留下来,也会到床上去,但是希望殿下能够恪守自己的话语,不要乱动。” “这你大可放心!” 朱翊镜也不怕游笙兰反悔,在她表示同意后直接松开了她的腿,站起身来在胸口拍得啪啪作响: “本王保证你清清白白地上床,干干净净地下床,如有违反,天打五雷轰!” 见朱翊镜这种话都说出来了,游笙兰沉默片刻后终于轻轻点头: “那还请殿下转过身去,我脱掉几件不适合睡觉时穿的内衣。” 虽然很想说就咱俩这关系,有什么衣服你当着我面脱就好,但朱翊镜知道什么叫做见好就收,乖乖转过身去,把身上的外袍脱掉后,穿着一身轻装率先上了床。 只是听着背后悉悉索索的声音,朱翊镜实在心里痒痒的,甚至有些后悔这么早就和游笙兰摊牌,导致她虽然态度恢复到正常水平,但是很多应有的福利却没了。 正遗憾着呢,朱翊镜忽然眼前一黑,随后便是另一边被子翻动,以及人体上床塌盖好被子的声音。 心里明白这是游笙兰吹灭灯火,上床占据了另外一边,朱翊镜不由庆幸这张床的确够大,容乃下自己和游笙兰都绰绰有余,然后便转过身子,想看看游笙兰现在的状态。 刚转过身子,朱翊镜就借着月光看到了游笙兰那对清冷的眼眸,顿时尴尬地挠起头发: “这么巧,你也想看着我的脸入睡啊?” 游笙兰顿感一阵喘不上来气的憋屈,只得幽幽长叹,转动身体背对着朱翊镜,心想这下你就没什么歪心思了吧。 然后游笙兰就感受到一只有些粗糙的手掌悄悄伸入被子,开始从脊背一路往上,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背部,遇到一些伤痕还会停留下来,细细体会着它们的手感。 实在不能理解朱翊镜到底想干什么,甚至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正常男性,但游笙兰目前对他骂也不是,打也不是,只好就这么由着去了。 直到朱翊镜一路摸索,在游笙兰的背肌上摸到一圈圈绷带留下的印痕,颇为惊讶地开口了: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笙兰你在京城三年,还敢有人对你动手不成?” “……殿下在说什么?” 游笙兰迷糊了,怎么自己都不知道这三年还敢有人对自己动手。 “你背后的印子啊,这一看就是今天才留下来的,谁这么大胆,都知道母皇让你来当本王的侍卫了还敢做出此等丧心病狂的事情?本王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然而朱翊镜不知道,自己这话一出口,背对着他的游笙兰脸色马上升起两篇淡淡的晕红,好在背对着朱翊镜才没被看出来。 沉默一会儿,游笙兰有些闷闷开口: “殿下真不知道这是什么?” “……真不知道,难道是你自己弄的?何必啊?” “哈——” 游笙兰再也无法承受,扒拉开朱翊镜的手掌扭过身子,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 “这是,我的束胸带留下的痕迹,懂了吗,殿下?” “呃……抱歉,但是你在我这里可以不穿的。” 朱翊镜这下终于明白,早上看到的白色带子究竟是什么了。 悻悻扭回去,游笙兰语气有些不善: “那可不行,殿下毕竟不是女人,不懂如果不带这些的话,动起来到底有多麻烦,而且这些带子在战场上也可以避免被流矢进一步伤害,还是很有用的。” 只是朱翊镜还是不死心: “那还不如加个护心镜呢,你说是不是?” “……殿下。” “嗯?” 游笙兰心中千言万语,最终汇聚成两个字: “睡吧。” “……哦。” …… 待到第二天天亮,游笙兰早早起来,惊讶地发现朱翊镜只是不知何时抱住了自己,自己也迷迷糊糊把他抱在怀里当枕头,还真没有动手动脚。 心里松了一口气,游笙兰悄悄移开朱翊镜,起床开始穿戴衣服。 然而朱翊镜睡眠比较浅,被游笙兰弄醒后揉着眼睛打个哈欠爬起身,看着正在缠带子的游笙兰忍不住嘴又皮了: “这样真的很麻烦,等回头本王给你想个法子,既舒服又行动便利,还不用花这么多时间,就是得让本王亲手测量一下你这里到底有多么雄伟……我错了!我真错了!” 一刻钟后,趁着今日休息来到朱翊镜院落外的康宁女帝和恩静,听着里面杀猪般的惨叫声,颇为惊讶地对视了一眼。 第四十九章:坏了,克星! 院子里面杀猪般的惨叫声不断传出,康宁女帝站在墙外听了一阵儿,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个游笙兰,朕虽然没有亲身见过,但昨日一天估计就摸清了朕的意图,所以才在今早忍无可忍揍那个竖子,倒真是个奇人。” 只是听着里面的动静,恩静有几分担心: “但是三殿下这声音好像有点过于凄惨,陛下您看这游笙兰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真要是下手过重,可传不出来这么中气十足的惨叫。走,咱们进去,朕要好好看看,这小子在被怎么个收拾法。” 恩静闻言松了口气,刚想上前拍打门环却被康宁女帝制止了: “别,你这一弄,里面就知道咱们来了,到时候朕还有什么好看的?翻进去。” “啊?!” 恩静人都傻了。 虽说今日两人出来是换着一身男装,而且三皇子府邸四处都有禁军把守,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但是堂堂天子翻墙跑进自己儿子家里,怎么也有些天方夜谭。 再顺势看看高高的院墙,恩静觉得自己上去都得垫一步再说,陛下的话—— 还没等她琢磨出来要怎么帮康宁女帝上去,一身轻装的康宁女帝就已经退出去几步,随后助跑着来到墙下跃起,跳到一半足尖轻点墙壁,借力继续向上,最后双手一拉院墙顶端,飘飘然翻过了墙头。 随着康宁女帝跳入院中,里面的惨叫声戛然而止,让看愣的恩静心里一沉,赶忙原地蹦起,提着一口气在院墙上连蹬两步,横过身子堪堪翻过院墙,一落地便急迫开口呼喊道: “陛下——呃。” 看到面前大刀阔斧坐在院落中央,把朱翊镜背朝天按在自己腿上,脱掉裤子还举着巴掌,面对刚刚翻进来的康宁女帝一脸迷茫的游笙兰,以及在她腿上瞬间认出康宁女帝,已经迅速捂住脸的朱翊镜,恩静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嗯?恩静侍卫长?那这位是……” 曾经见过恩静,游笙兰一眼就认出这个随后翻进院墙的男装丽人是谁,但看着第一个翻进来的男装女子却犯了难。 比恩静先进来,应该是地位要更高一些,但是没听说过宫里面侍卫长之上还有什么职位啊? 难道是禁军的人?不对啊,禁军可不招女子。 迅速排除掉两个选项,仅存的一个游笙兰却不敢确定,狐疑地打量一番面前的康宁女帝,在看到她斑白的两鬓后立刻如同触电般松开朱翊镜,一把提起他的裤子便半跪在地上,低头冲着康宁女帝抱拳道: “罪臣游笙兰,叩见陛下!” 直到被游笙兰松开,顺便提上来裤子,朱翊镜才总算是放下自己捂住脸的双手,看着首先进来的康宁女帝满脸无奈: “娘……母皇,下次进来完全可以叫门的,您千金之躯至于翻墙吗?恩静侍卫长还得在下面给您垫着,多没意思啊。” 康宁女帝闻言顿时柳眉轻佻,沉默片刻后指着半跪在地的游笙兰开口道: “你,起来。” 随后,手指便移到了朱翊镜身上: “把他裤子扒了,继续打。” “啊?” 朱翊镜一听,瞬间懵了。 反观游笙兰则是心里的石头彻底放下,应了一声后便站起身,一把抓住身旁呆愣愣的朱翊镜,重新坐回去后一把按在腿上,扒下裤子就是一巴掌。 “┗|`o′|┛嗷~~ 我错了!我真错了!妈呀!母皇!您别和我计较啊!” 哭天抢地了半天,直到康宁女帝觉得继续下去恐怕会有一些有侮视观的事情发生,这才叫停了游笙兰的巴掌,冷笑着走到朱翊镜的面前: “想停下来?可以,一会儿朕问问题,你必须给个法子。” 感觉自己上了恶当的朱翊镜牙都快咬碎了,但也只能忍气吞声: “母皇这是哪里的话,您有事,我敢不给主意吗?您就放心大胆的问吧。” “呵。” 清楚自己这个儿子的秉性,康宁女帝只是借着冷笑一声,随后指了指正在给朱翊镜提裤子的游笙兰: “你也跟着来,朕也要问你一些事情。” “罪臣遵旨。” 帮朱翊镜整理好裤子,游笙兰便站起身应下康宁女帝的指示,跟着她走出两步后,发现朱翊镜正在不远处慢慢挪动,于是想了想,对着康宁女帝的背影弯腰抱拳道: “陛下,殿下似乎走路不便,罪臣可否提供一些帮助?” “哦?” 康宁女帝倒是颇有些意外,扭头看了眼装也不装掉头就想跑的朱翊镜,嘿嘿一笑: “那就好好帮一帮他。” “是。” 得到康宁女帝的允许,才跑出去几步的朱翊镜就被游笙兰一把提住了衣服后领。 挣扎几下见实在没法跑掉,朱翊镜干脆耍起来无赖: “我屁股很痛,笙兰你背我吧!” 不光嘴上这么说,朱翊镜更是伸出双手,一副看你怎么办的样子。 对于他的这种行径,游笙兰也不含糊,弯下腰右手去往膝盖后侧,左手绕过朱翊镜的背部,随后一发力,轻而易举就把他抱在了怀里。 如意算盘再次落空,朱翊镜扭动几下后担心自己掉下去,只好“难为情”地开口道: “笙兰,这个样子会显得我很不帅气,传出去会对我的名声有十分不好的影响,你能不能换个姿势啊?” 斜眼看着怀里的朱翊镜,游笙兰也不客气: “那就扛在肩上吧。正好殿下还没吃早饭,不用担心给弄吐出来。” “……” 沉默片刻,朱翊镜使出了自己不要脸到登峰造极的大招—— 他直接伸手,抱住了游笙兰的脖子,随后笑嘻嘻地看着她,心说这下你总受不了了吧。 然而游笙兰还是不为所动,甚至主动开口劝说道: “殿下,还是算了吧,当初我也救下过一些被掳走的女子,她们第一时间认不出来我是女人,甚至都把头依偎在怀里,您和她们差远了。” 朱翊镜这下彻底绷不住了,立马松开抱着游笙兰脖子的双手,一脸的恶心: “那你早说啊,这招我自己都觉得肉麻!” 而在门口挥手屏退闲杂人等,目睹了一切的恩静忽然有种仰天长啸的冲动: 折腾宫里十数载,侍卫禁军嘴中人嫌鬼厌的三皇子(主要老想跑出宫),终于遇到克星了!!! 第五十章:三人会谈 笑眯眯看着游笙兰把朱翊镜抱进屋内,已经坐到床榻上的康宁女帝顺手指了指门: “把门带上,省得咱们的话传出去。” 应了一声,游笙兰先把朱翊镜轻轻放到床上,之后才起身关上里屋的门。 做完这些,她便拉过一张椅子坐下,距离康宁女帝和朱翊镜的距离不远也不近。 “倒是个识大体的,你小子眼光确实不错。” 夸赞游笙兰一句,康宁女帝斜眼瞥向在床榻上坐没坐相的朱翊镜,让他立刻端正了姿势,尴尬地笑了笑: “母皇都知道了?” “能不知道吗?现在外面都在传你有龙阳之好,英国公的孩子更是回家后一夜没睡好。” 对于朱翊镜的话,康宁女帝淡淡一笑: “只是朕没有想到,你居然敢在醉仙楼这种地方直接掏出火器,还打死了一个人,长本事了是不是?” “咳咳咳!母皇这是从林山侠那边知道的吧?那事情的经过应该也清楚,儿臣这也是无奈之举——” 话未说完,朱翊镜就被康宁女帝敲了下脑袋,哎呦一声捂着头委屈巴巴。 看他这副德行,康宁女帝不满地冷哼一声: “哼!告诉朕怎么了?林山侠身为京城兵马司代指挥使,这种事情要是敢不上报才是罪该万死,朕可警告你,不许携怨报复,知道不知道?” 警告完朱翊镜,康宁女帝缓和一下情绪,和善地看向游笙兰: “至于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笙兰,你来给朕说说。” “诶呀不用麻烦笙兰,我说就行了。” “竖子闭嘴!朕让你开口了吗?” 呵斥朱翊镜让他闭上嘴,康宁女帝一挥袖子: “说吧,朕倒要听听,当初到底怎么一回事儿。” “是,陛下。” 双手抱拳,不被点到就一言不发的游笙兰这才开口: “当日罪臣来到殿下府邸报道,殿下为了庆祝自己出宫,以及罪臣结束守制,主动提出我二人轻装简行,去南市看看热闹。 到了南市之后,殿下拦住一位小贩,用一钱银子赏赐了他,先是听闻陛下对京城百姓以及流民们治理英明,更是想出蜂窝煤,以工代赈等惊为天人的奇物和法子,让许多本应死去的流民安然度日。 之后,小贩便告知了我等醉仙楼的位置,去到之后先是听闻伙计的盛情介绍,殿下问罪臣想去几层,罪臣随口答道三层,结果却不慎因此引发祸端。” 听游笙兰说是自己引发的问题,康宁女帝只是眉头微动: “做决定的又不是你,这小子也只是找个借口,不必放在心上,继续说下去。” 朱翊镜倒是很想开口说这和自己没关系,但被康宁女帝瞥了一眼后选择乖乖闭嘴。 “谢陛下。到了三层后,殿下点了三道荤菜,一道素菜,期间听闻三层春风阁头牌弹奏的广陵散,有感而发指出其中不足,因此被头牌梅姑娘请去一谈,不料让英国公之子听闻,于是商讨一番后打算一同前去。” “……你什么时候懂的音律?” 皱眉看向朱翊镜,康宁女帝满脸质疑: “之前你二哥举办那么多场才会,朕可没见你去过一次。” 朱翊镜对此哼哼唧唧了好一阵,然后才开口道: “以前听过类似的讲解,这个以前是我说过的那个以前。至于不去二哥举办的才子大会……我大明人才济济,琴棋书画哪个都比我强,我去了干嘛,发呆吗?” “这倒也是。” 让游笙兰没想到的是,康宁女帝居然就这么简单接受了朱翊镜的说辞,而后颇为有趣地打量着他,调笑道: “那你当初听完广陵散,最真实的感受是什么?” 冥思苦想半天,朱翊镜脸都憋红了也就憋出来五个字: “……听着还不错。” “没了?” “没了。” “对牛弹琴。” 犀利给出四字评价,康宁女帝对游笙兰挥挥衣袖: “你继续。” 我还焚琴煮鹤呢。 默默在心中吐槽一句,朱翊镜却知道游笙兰心中起疑了。 果不其然,游笙兰疑惑地看了眼朱翊镜,这才继续说下去: “一同前去之后,梅姑娘嫌弃殿下怠慢了自己,于是便让殿下唱首曲子作为报复。这首曲子还是很好听的,所以罪臣在殿下唱完后鼓了掌,却被梅姑娘嘲讽为庸人自扰。” “嗯?有点意思,小子,你唱的是什么曲子?” 看着朱翊镜,康宁女帝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无奈,朱翊镜只好清清嗓子,然后开始放声高歌: “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 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 冉冉檀香透过窗心事我了然, 宣纸上走笔至此搁一半, 釉色渲染仕女图韵味被私藏, 而你嫣然的一笑如含苞待放, 你的美一缕飘散, 去到我去不了的地方。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 在瓶底书汉隶仿前朝的飘逸, 就当我为遇见你伏笔,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 如传世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 你眼带笑意。” 康宁女帝是何等人,宫里面的乐师月月都换,朱翊镜的曲子却别具一格,立马就意识到这是四百年后流行的歌曲,于是开始有褒有贬地点评起来: “旋律别具一格,但是的确不登现在的大雅之堂。听起来倒是有几分优雅,然而既不是词,也不是诗,更带有几分调戏对面的意思,难怪那个梅姑娘听完了觉得你是在侮辱她。” 康宁女帝点评完,朱翊镜不屑地撇撇嘴: “既然母皇都知道后面的事情了,那就不用笙兰继续说下去了吧?” “不用了,英国公已经上疏阐明后续。不过朕倒是没想到,你之前只去过一次青楼的原因,居然是喜好与众不同。” 说着,康宁女帝看向一脸惊疑的游笙兰,笑着问道: “朕说的对不对,笙兰?” 游笙兰一时语塞。 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昨日的点点滴滴都浮现到脑海中,让游笙兰第一次升出古怪的念头: 难道这个三皇子,昨天的一切都不是在逢场作戏,而是真的喜欢自己这个类型? 第五十一章:我的钱! 看到游笙兰沉默不语,康宁女帝心里跟明镜似的,笑而不语点点头,随后满面不悦地看向了朱翊镜: “竖子!醉仙楼这种地方居然直接动用火器,你是脑袋被驴踢了吗?现在大皇子身边的谋臣被清理了一波,脑子也清醒下来了,怎么你又开始不动脑子了?” “咳咳咳!” 朱翊镜没想到火力一下子转移到自己身上来,咳嗽几声后才悻悻回答道: “当时情况紧急,我怕笙兰出什么意外,所以一着急就直接拿出三眼神铳给了他一下。母皇,事急从权嘛,我这都是为了保护自己的——” “放屁!” 康宁女帝眼睛一瞪,立刻就让朱翊镜瘪了下去: “真是想保护人,后面三……两枪干什么的?人都死了你还非得把手都打断?你糊弄谁呢?是不是忘了朕说过的话? 况且人家堂堂边关砍人砍到参将的将领,在打斗中需要你一个只会杀文弱书生的皇子保护?你怎么不想想万一笙兰躲避的方向有误,或者你准头不好,一枪打偏了怎么办?” 本来朱翊镜心里还有些不以为然,但听到后半段话面色也是严肃了起来,低着头认真思考一阵后,抬起来诚恳地看向游笙兰: “笙兰,母皇说得对,这件事情的确是我欠考虑了,如果当时没打中,或者打偏了,后果真的不堪设想,我在这里向你道歉。” “啊?哦,殿下言重了,在下相信殿下的水平。” 还在纠结朱翊镜对自己态度的游笙兰忽然听到他的道歉,愣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赶忙双手抱拳施以回话。 “你别惯着他!该打打,该骂骂,朕让你来当贴身侍卫,你真以为就是当个普普通通的贴身侍卫就好了?实话告诉你,带上醉仙楼那个不知名的武夫,这小子已经亲手杀过三个人了,让你来,就是看管他,免得再出去随便杀人!” 很不满意地敲打一顿游笙兰,康宁女帝在她半跪谢罪的声音中扭脸看向朱翊镜: “你小子也是!朕现在算是明白你为什么去一次青楼就打死也不去了,既然这样,朕也不必担心笙兰会被你打击报复,但是你以后不许自己带着三眼神铳,或者类似的火器出去!东西都给朕交给笙兰听到没有? 下次再让朕听到你随便杀人的消息,可就不只是禁足一个星期,罚俸禄一个月这种不痛不痒的处罚了!” “遵命……等会儿?!禁足一个星期!?” 听到如此惨事,朱翊镜差点没从床上蹦起来: “我说母皇,这种事情万万使不得,我从十岁开始就尝试跑出宫了,现在好不容易得愿以偿,您要是再把我束缚在这一方小院儿中,儿臣可就心智动摇,状若疯癫——” “闭嘴!” 怒喝一声,康宁女帝直接一巴掌拍在朱翊镜额头上,把他直接拍翻在床上,给一旁的游笙兰都看呆了: “人家笙兰在院子里整整呆了三年,不都什么事情没有?朕只是让你好好悔过一个星期,但没想到你这竖子如此顽劣不堪,既然如此……” 上前踩着朱翊镜的胸口,康宁女帝不顾他奋力挣扎,硬生生从袖口内兜里掏出三千两的银票出来,脸上冷笑连连: “呵,就知道你小子贪财,平时在宫里袖口不塞个几千两银票心里不舒坦。只是没想到你小子居然敢敲诈恩静,正好本月的俸禄要罚掉,这些钱就如数奉还!” “不行啊!我的钱!” 朱翊镜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在游笙兰目瞪口呆的注视中趴在床上抱头痛哭: “恩静一个月就几百两俸禄,这三千两肯定是朝中有人塞给她,让她在母皇面前说说好话的,儿臣知道母皇仁慈,准许手下收下这种钱,然后把给钱的人说出来,有用的升迁,没用的留在原位,不堪用的贬谪,但是这些钱毕竟是不义之财,儿臣这才敢要的啊!” “滚一边儿凉快去!朕可是天子,天子一言,驷马难追!说罚你俸禄就罚你俸禄,这些钱朕还给恩静,你以后再敢找恩静要钱,朕就打断你的狗腿!” 康宁女帝压根就不搭理抱头痛哭的朱翊镜,伸手把银票塞进袖子里后,伸出长腿一脚蹬在他的屁股上: “还哭!再哭接着罚俸禄!” 朱翊镜一听这话,知道自己耍赖也没用,只好委屈地爬起来,坐在康宁女帝对面沉思片刻后,对着她伸出双手: “那既然如此,麻烦母皇把这三年儿臣的国庄分红结算一下。一个月一万两银子,三年过去,就是三十六万两银子,请吧。” 然而让朱翊镜震惊的是,康宁女帝听了这话直接一挥袖子: “没钱!” “……” 呆坐片刻,朱翊镜忽然眼睛都红了: “母皇,您刚刚说什么?!” “咳。” 康宁女帝也知道自己这事有些不太地道,咳嗽一声后给他耐心解释起来: “老三啊,你也知道朕当初杀过一大批愚忠的蠢货,但是蠢货归蠢货,他们的忠心还是很让朕赞赏的,于是便没有牵连妻儿。” “……这跟我的钱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 康宁女帝忽然提高声音,硬生生把朱翊镜的气势压了下去: “你是朕的亲生儿子,朕这些事情办的有损阴德,于是便把你的钱花在了抚恤灾民,以及边关战死的将士们身上了,这样日后你也不会受到朕的牵连,能够长命百岁。” 闻言哑然许久,朱翊镜最后只是长叹一声,继续摊开双手: “那好,儿臣不要求全部,但至少十万两,总得给儿臣吧?” “哦,这些都花在购买府邸,家具,以及仆人的安排,笙兰的安抚费,以及恩静的精神损失费这些上了。” 随口说了一句想要糊弄过去,康宁女帝却发现朱翊镜眼珠子又要变红,无奈之下只好咳嗽一声: “咳!当然,礼部会给皇子出阁准备贺喜的钱,这些钱今年还没来得及发,毕竟你当初说过有大事要发生,就先记在账上吧。” 听到康宁女帝这种安排,朱翊镜才算是冷静下来。 至于目睹全程的游笙兰,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 第五十二章:赐字 察觉到听完全过程的游笙兰似乎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和否定中,朱翊镜突然蹦出来一句让她瞬间回神的话: “记账的事情先不用急,笙兰我挺喜欢的,母皇干脆给我和她赐婚吧!” “噗咳咳咳!” 康宁女帝还没什么表示呢,游笙兰已经失态了: “陛下!这是殿下的戏言而已,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再说罪臣现在还兼着大同总兵的职务,怎么可以嫁给殿下?!” “……你先冷静一下,朕也没有答应这小子。” 伸手示意游笙兰不要着急,康宁女帝看着朱翊镜,只想给他额头再来一下: “小兔崽子,说什么胡话呢?先不提你俩刚刚见面一天,就算是一见钟情,你也得让笙兰同意再说。更何况,你一个京城的皇子,和边关的总兵交好,是想吓死你大哥吗? 你是不是忘了,上次自己没事干去国子监转悠一圈,把祭酒他们吓得老泪纵横不说,就连老大手底下的人也都自发上疏,请求好好管束你,你要是还想在外面玩儿,那就别想着乱做事情!” “是,母皇。” 悻悻地拱手应承下来,朱翊镜心中却有些遗憾。 今年本来自己是想去看看在国子监当翰林的著名人物,日后被称为大明最后一个宰相,成功改革了官场疑难问题的超级政治家,张居正张太岳。 然而跑过去一看才发现,张居正已经请假回家乡江陵了,朱翊镜当时别提多郁闷了。 不过这事儿也得怪朱翊镜自己,张居正的确在嘉靖三十三年(1554年),因病请假离开京师来到故乡江陵。 正史中,张居正因为不愿与严嵩等人在一个朝中供职,休假了整整三年,在这三年中,他开始游山玩水,游览了许多名胜古迹,使他发现了新的问题。 他在《荆州府题名记》中说:“田赋不均,贫民失业,民苦于兼并。”这一切不禁使他侧然心动,责任感让他重返政坛。 不过目前康宁女帝治理下,官员们虽然该贪还是贪,但总不至于像嘉靖时期的严党一样贪污到能把赃物列本书出来,张居正应该就是单纯的生病,然后趁机回乡看看。 (据统计,从严嵩家抄出了黄金三万余两,白银三百万两,名人书画奇珍异宝不计其数,光抄家就抄了一个多月,连抄家的财物清单都被整理成书,后来还公开刊印出版,取名《天水冰山录》,成为了清代的畅销书。) 至于要呆多久才会回来,朱翊镜自己心里也说不准。 于是带着这种说不清的遗憾,朱翊镜闭上嘴,打定心思不再烦扰康宁女帝。 只是他自己闭嘴了,康宁女帝却没放过他: “对了,正好你二哥一个星期后要举办辞旧迎新的才子大会,你到时候去一趟,露个脸。毕竟举办这么多年了,老大那个家伙都没有缺席过,你却一次都不出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什么蠢物呢。” 朱翊镜闻言顿遭五雷轰顶般张大嘴巴,愣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 “不是,母皇,您别难为我,我屁都不懂的蠢人去到这种神仙聚集的大会上干什么?表演耍猴吗?我当猴,然后他们耍我?” “怎么?” 斜眼瞅着朱翊镜,康宁女帝心中无比畅快: “老大每次去还能弄出来一两首尚可的诗来,你一个整天说自己比他聪明的人,总不至于一首拿得出来的诗都没有吧?” “有是肯定有的,还是一些传世经典,只是……” 看了下惊讶之后回归漠不关心的游笙兰,朱翊镜犹豫一下还是凑到康宁女帝的耳畔低声说道: “儿臣的情况母皇也是知道的,这些传世经典毕竟是百年后的大才著作,让我说出来,当一个文抄公会显得很掉价。” 听朱翊镜这么说,康宁女帝沉吟片刻,也是觉得有些可惜: “的确,要是这么好的东西让你拿去装作是自己有多么了不起,简直就是暴殄天物,不,暴殄天物都打不住。 不如这样,你把传世经典抄录下来,回头让恩静送给朕好好欣赏一下,朕也让老二在大会上多帮衬你一下。” “欸不是,我……” “什么都被说,就这么定了。” 不等朱翊镜表示反对,康宁女帝就拍打着他的肩膀,把他整个人都拍得矮下去一截: “不过话说回来,笙兰啊,你是不是还没有取字?” 忽然听到自己被再次提及,游笙兰一脸警惕: “多谢陛下关系,但是宋朝著名才女李清照都没曾取字,罪臣就更不需要——” 话未说完,康宁女帝就不耐烦地一挥手,直接打断了她: “没那么多讲究,朕登基后就允许女子取字了。还是说,你觉得朕给你取字,会委屈你了?” “罪臣不敢!” 游笙兰连忙半跪下来,低头无奈道: “能得到陛下赐字,是天大的荣幸,罪臣只是怕配不上陛下所取的字。” “有什么配不上的,好些字号清廉的大臣,贪起来一个比一个有法子,也没人说过他们的字是乱取的。” 康宁女帝轻描淡写几句话,就否定了游笙兰的谢绝,顺便还指了指一旁笑嘻嘻的朱翊镜: “再说了,给你赐字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这小子十六岁出阁,但是表字还没有取,趁着朕今天驾临此地,就给你们两个都取了吧。” 只是朱翊镜听完康宁女帝的话,总有种隐隐约约的不妙感,但游笙兰都被康宁女帝说服了,自己这个本来就要取字的还是老实一点比较好。 于是,朱翊镜安安生生地看着游笙兰取来纸笔,老老实实看着康宁女帝大笔一挥,在宣纸上留下两个笔力刚劲,功力深厚的两个字: “乾达。” 于是朱翊镜瞬间破防了: “欠打?不是,咱能不玩文字游戏吗,母皇?!” “那朕干脆给你取字欠打,如何?” “哎呀这个字取得真好,乾在周易中可是上上卦,达更是有着美妙的寓意,真是多谢母皇赐给孩儿这么好的字了。” “呵,贫嘴。” 嘲笑完朱翊镜,康宁女帝取来另一张宣纸,写下了游笙兰的字: “信雅。” 第五十三章:意思意思 “信雅。真是好字啊,既雅驯,又好听,就是不知道其中意欲为何?” 凑到康宁女帝跟前看着纸上的两个字,朱翊镜忍不住大发赞赏。 “……你起开,让笙兰好好看看,这是朕给人家的表字,又不是给你的!” 嫌弃朱翊镜在眼前晃来晃去,康宁女帝挥挥手屏退他,让游笙兰上前后,拉着她的手让她站到自己身旁: “来,朕给你讲讲这两个字的含义吧。” 被康宁女帝拉住手的瞬间,游笙兰面上闪过一丝讶异,但随即便恢复如初: “谢陛下,只是罪臣读过的书不多,还望陛下明示。” “没事,笙兰肯定能理解。” 说着,康宁女帝指着“信”字开口道: “这个信字,意味着朕信任你,不光是因为你驻守边关,心中时刻记着百姓,宁愿弑父也不愿让无辜之人惨遭战火侵蚀,也是因为你三年来无怨无悔,努力安抚还在边关的那个疯丫头,让我大明的边关虽然无法再主动出击,但是至少无忌每年的打谷子。” “这些都是罪臣应该做的事情,陛下谬赞了。” 游笙兰闷闷开口回道,显然弑父和被关在京城三年都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事情。 康宁女帝也不愠怒,对着她淡然一笑: “当然,朕知道你心里肯定有一些疑惑,也有一些不满,所以朕要为你答疑解惑,让你相信朕放你出来,并无恶意。” 听到这话,游笙兰顿时面色一肃: “请陛下赐教。” “呵,这些话其实三年前就该跟你说,可惜那会儿实在太忙,陕西忽然遭遇大旱,之后更是持续两年才停歇,朕也觉得愧对于你。” 揉揉眉心,康宁女帝忽然感到肩上传来轻柔且舒适的力道,微微侧头,发现是朱翊镜在给自己按摩肩膀,不由得欣慰地笑了笑: “但是现在你和朕都能面对面谈谈,朕就好好说道说道。 其一,你被关在京城中,的确是有朕的授意。但是朕并不是担心你故弄玄虚,好回去后积攒力量起兵造反,而是担心,你这孩子太过刚猛正直。 老子有云,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水善于利用万物而不露锋芒,能包容万物而不刺,它是世界上最柔的东西,也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东西,试想一下,什么东西在水面前能安然全存? 所以说,天下万事万物,归根到底,莫不是以至柔克至刚。” 听完康宁女帝的话,游笙兰若有所思: “所以陛下是认为,罪臣没有收集证据,也没有等到父亲和北王爷造反,更没有生擒二人,直接将他们不审而诛,才招来朝堂的猜忌。” “不错。” 康宁女帝笑着点头,随后拍拍朱翊镜的手掌: “去拿一壶茶来,没看朕说了这么多,已经口渴了吗?” “是,儿臣这就去找王管家。” 低眉顺眼走出里屋,清楚这是有事不想让自己听见,但朱翊镜也乐得不知道那么多。 待到朱翊镜出去,顺手把屋门带上后,康宁女帝深深叹了口气,从座位上站起,来到床榻旁坐好后,拍拍身边的床榻示意游笙兰也一起坐下来。 迟疑了一下,游笙兰还是乖乖跟随康宁女帝的意思来到她身旁坐下,只是并没有主动开口的打算。 看她这副样子,康宁女帝也不勉强,自己开口道: “这第二个‘雅’字,就是希望你能压制住老三这小子。昨天跟他相处了一天,经历的事情也不少,说说看你的想法吧。” 停顿一下,康宁女帝又补充一句: “不用担心什么,朕还没有那么无聊。” “是。” 游笙兰立刻拱手行礼,认真思虑一番后才开口回答康宁女帝的问题: “殿下他真的很聪明,但也真的不像个皇子,无论是平日里的言行举止,乃至吃饭的时候,都给人以一种毫无拘束的感觉,这种感觉,罪臣还是第一体会到。 其次,殿下并不喜欢百姓,罪臣不知道他到底经历过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是明摆表现出来的厌恶,还是好于嘴上说着为了百姓,心中却只想着自己。 最后……” 说到这里,游笙兰不禁有些犹豫。 “朕来替你说吧,经过今日和朕的相处,你能看出来老三这小子与常人完全不一样,他并不敬畏朕,或者说,并不敬畏皇权,更不敬畏朝廷。 这种敬畏,是大明所有人都该有的,哪怕是那个专门和朕作对的梁老头儿,骨子里也是遵循着圣人书中道理,敬畏着皇权,只是这种敬畏并不明显。 然而,像老三这种一丝一毫的敬畏都没有的人,普天之下都寻不出来第二个。其中缘由比较复杂,那小子是怎么和你说的?” “他……说如果罪臣成为了他的家人,自然就能知道为何。” 说这句话的时候,即使是游笙兰也面色有些微红。 “呵,他倒是想的好算盘。那这件事情就是你们俩之前的事儿,朕不会再过问。但是朕要提醒你,老三最棘手,最需要你管教、压制住的是你没看出来的一个情况。” 我也没看出来? 游笙兰颇为讶然,立刻端正坐好,洗耳恭听。 看到她这副认真的态度,康宁女帝微不可察地点点下巴: “听好了,笙兰。老三最大的问题,就是丝毫不把生命放在心上。迄今为止,无论是想要谋害他的人,还是一同长大有着数十年交情的人,甚至是今日刚刚见面的人,都能毫无顾忌地痛下杀手。 这一点,你应该知道有多困难吧?” “是。” 游笙兰点了点头: “罪臣当初第一次上战场,即便对面是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凶敌,真的开枪打死了之后,我回到家中仍旧吐了很多东西出来,甚至发起高烧,险些丢掉性命。 但是殿下他……杀完人之后,却好像是稀松平常,跟吃饭喝水睡觉一样正常的事情,这一点,罪臣不能理解,也……不想去理解。” “呵,那就好。” 忽然笑了一声,康宁女帝随即从床榻上站起身,向着屋门走去: “记住朕今天的话,许多人的性命,可就指望你保下来了。” 第五十四章:报复 刚刚打开门,康宁女帝就看到朱翊镜正提着壶茶水准备进来,在发现她已经出来后有些惊讶: “母皇,这就聊完了?这壶茶温度刚刚降下来,儿臣刚打算送进去呢。” “不必了。” 扫了眼冒着淡淡热气的茶壶,康宁女帝摇摇头,挥手示意朱翊镜给自己让开地方,不要挡在路上: “朕已经和笙兰说过该说的事情了,剩下的就是想问问你,昨天你让王管家去北市拿着图纸找铁匠,打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哦,这个不是军国方面的东西,只是一个要给笙兰用的物件,有助于她的身体放松。” 说着,朱翊镜从袖口里掏出一把怪模怪样,呈片状但是中心镂空,下半部分刀子般的部分也是厚度惊人,圆润光滑,给康宁女帝看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是个什么东西?朕怎么见都没见过?” “这东西叫筋膜刀。” 伸手将手上的筋膜刀递给康宁女帝,朱翊镜就这么笑吟吟地看着她和游笙兰一起观察把玩: “要说这个筋膜刀可是个好东西,至少有三点可以帮忙: 第一,恢复提高皮肤弹性。这是处理浅层筋膜的功劳,在处理时能清楚的感受到皮肤下的气泡感和不规则结缔组织的感觉,这会使得脂肪与皮肤之间的支持带不均衡。 第二,治疗运动损伤。几乎所有的运动损伤,在筋膜刀的处理下,都能非常的有效,因为它治疗了正确的点,就是这么简单。肌肉拉伤去推拿按摩肌肉,这就是传统疗法效果不好的原因,治错了地方。 第三,激活本体感受器。也就是神经激活,这会让你训练起来更好,很多军伍人士,训练中遇到瓶颈,或者训练时左右肢体感觉不同,状态不稳定,主要是深层筋膜的本体感受器的问题,也就是深层筋膜的粘连。” “……听不懂你小子在说什么,但是这东西不会造成伤害吧?” 将筋膜刀递给游笙兰,康宁女帝眉头轻挑。 “那是自然,儿臣怎么舍得伤害笙兰呢?我保证,这东西用完之后,在身上留下的伤痕比刮痧还要轻得多。” “那你早说是刮痧不就好了?” 瞪了一眼嬉皮笑脸的朱翊镜,本来还以为他要伺机报复的康宁女帝有些哭笑不得: “罢了,不陪你们折腾,朕还有公文需要处理,就先回宫里面了。恩静,走了。” “是,陛下。” 如同鬼魅般从朱翊镜身后出现,恩静又成功惊吓到了朱翊镜: “嗷!恩静!你你你,你就算轻功好,也不能随便出来吓人啊!” “回殿下,下官轻功在宫里还看的上眼,但是至少有个师妹就比下官强得多,要不是特殊原因,下官这个侍卫长应该是她来担任。” 抱拳回答朱翊镜,恩静做事也是一板一眼。 “哦?那为什么不能让她来担任?” 朱翊镜挺好奇。 “……因为她脑子不正常,被留在了师父身边干活。” 一脸不愿回想的表情,恩静似乎对此有着极为痛苦的回忆,但马上反应过来自己该走了: “抱歉殿下,下官该走了。” 好在见朱翊镜和恩静聊个不停,康宁女帝也饶有兴趣地站在一旁听着,让恩静心中松了一口气。 …… 目送康宁女帝和恩静从正门出去,朱翊镜笑嘻嘻地伸手拿回自己的筋膜刀,然后对着游笙兰指了指里屋的方向: “笙兰,你先进去,把外衣脱掉后趴在床上,我去拿一些皂角来。” 听到朱翊镜的话,游笙兰眼中顿时闪过一丝警惕,但想来想去,一个刀锋厚度一指宽的刀子,还能把自己伤到不成? 于是游笙兰点了点头,扭身向里屋走去,倒想看看朱翊镜能对自己做些什么。 过了一阵儿,拿好皂角的朱翊镜晃晃悠悠来到里屋,把门反锁好,扭过头看着趴在床榻上,仅仅穿着一层薄裤薄衣的游笙兰,满意地露出了笑容。 随后,他走到床榻前,先是把游笙兰双腿的裤脚挽到膝盖后侧,然后在左腿的小腿肚子上涂抹起皂角,等到满是白花花的泡沫后,这才又涂抹了一下筋膜刀。 整个过程中,游笙兰只感觉自己的小腿肚子被按的有些发酸,但也没忘心里去,一直到朱翊镜拿起筋膜刀后,才开始有些紧张。 “没事没事,放轻松。” 察觉到游笙兰微微绷紧的身体,有些出汗的朱翊镜干脆脱掉外衣,拍拍游笙兰小腿让她冷静一下,随后便上床跪坐,身子横跨游笙兰的腰部: “好了,我要开始了,笙兰你控制住自己,别把我弄下去了啊。” 心中划过一丝不妙的预感,但事已至此,游笙兰也只好闷闷地回应了一声: “是,殿下。” 下一刻,朱翊镜就坏笑着用筋膜刀按在游笙兰的左腿小腿肚子上,开始来回扭动起来。 “嗯!!!啊——” 诡异而酸涩的疼痛顿时从小腿肚子上传来,饶是曾经被大刀砍中肩膀,仍旧能够回手打爆对面脑袋的游笙兰也忍受不住,直接哼了出来: “等一下,殿下,这是什么,哦——” 双手紧紧抓住被单,游笙兰刚想出声制止朱翊镜的动作,却被刮中小腿肚子中间筋络的那一下直接疼得说不出话来。 好在游笙兰反应更快,在自己叫出声之前咬住了枕头,这才没有丢脸。 饶是如此,她的声音还是泄漏了出来,让朱翊镜更加欢快地笑了起来: “没事,这很正常的,笙兰你这么多年肯定没有做过什么拉伸活动,时间长了肌肉僵硬得很,我这几下能够帮助你展开粘连的肌肉和筋络,到时候你运动起来会更加轻松的。” 说罢,朱翊镜将筋膜刀的突起按在游笙兰脚脖子的正后方,轻轻下压让她发出控制不住的闷哼后,开始抖动手腕快速按压起来。 “啊——不行了!殿下,求求你住手,我真的受不了了!殿下——啊哈——” 从未体会到此等折磨的游笙兰再也忍受不住,主动开口请求朱翊镜停下,却只是换来更加激烈的抖动,让她整个上身都痛到抬了起来。 窗外路过的几个佣人听到这动静,纷纷快速走开,没一会儿里屋方圆二十米,就成了无人区。 第五十五章:当代胡适之 “呜——啊——不行了,真的不行了,殿下——快,住手!” 被朱翊镜用筋膜刀在小腿肚子上刮来刮去,想要避开却酸疼到浑身无力的游笙兰只能扭动着上半身,床单也被抓得凌乱不堪。 然而朱翊镜对此完全充耳不闻,只是继续着自己手上的工作,眼中更是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不知过了多久,游笙兰终于感觉到自己的小腿肚子上不再有无法控制的痛楚传来,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满头大汗地趴在床上动弹不得。 看着她这副香汗淋漓的模样,朱翊镜不怀好意地俯下身子,在她耳畔轻柔开口: “这才只是一条腿而已,笙兰,接下来还有另一条腿,另一条腿弄完还会有你的背部,胳膊,以及……呃,正面我是不方便弄,但是肩膀这些地方肯定还要遭罪。” “你!” 一直以来都相当冷静的游笙兰也忍不住发怒了,凶狠地瞪着朱翊镜,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他生吞活剥了才解气。 “呵呵,别这么凶啊,你要知道,我可是相当小肚鸡肠的男人,被你扒裤子按在腿上打,肯定会想办法报复回来的不是?” 面对游笙兰的目光,朱翊镜丝毫不惧,打趣一番后扭过身体: “好了,该另一条腿了。” “什——等下!殿下,不要——啊!!!” 明明是圆润光滑的刀面,按在小腿肚子上却是无比的痛苦,让游笙兰不得不再次咬住了枕头。 然而即便如此,强烈的酸楚也让游笙兰控制不住自己的泪囊,几滴眼泪不知不觉间都流了出来。 更可气的是,此事朱翊镜人五人六的声音再次传来: “嗯,我现在按摩的就是腓肠肌,笙兰你知道什么是腓肠肌吗?肯定不知道吧,那就让我来给你好好讲解一番: 腓肠肌为小腿后侧群浅组肌肉。有内、外二头,内侧头起自股骨内侧髁上的三角形隆起,外侧头起自股骨外侧髁的近侧端,在二头的深面各有一滑膜囊。 如果平时放松不够的话,很容易导致一侧或双侧小腿因寒冷或姿势突然改变等,引起腓肠肌痉挛,局部疼痛不能活动。也就是俗称的“转筋”、“小腿抽筋”,是痛性肌肉痉挛中最常见的一种。” “呃——你,你闭嘴,我不想听到你——咿——” 气喘吁吁地松开枕头,游笙兰刚说没两句就被剧烈的酸痛堵住喉咙,后续的话语也无法出口。 “呵,笙兰,这是什么啊?” 偶然一瞥察觉到游笙兰眼角的泪珠,朱翊镜立刻调转身体,俯下去在游笙兰的侧脸轻轻用手指将泪珠勾起: “都疼出眼泪来了,看来我这番手艺,比起锦衣卫诏狱里的手段,也不逞多让啊。” 闷哼一声,游笙兰立即扭动脸颊,在枕头上把泪珠擦掉,冷冷抬眼看着朱翊镜。 毫不避讳地迎接游笙兰刺人的目光,朱翊镜过了一会儿忽然嘿然一笑: “嘿,我敢肯定,从来没人跟你说过,你这副样子有多么诱人。而且……” 白皙的手指在胸口轻轻点触,朱翊镜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心动了。所以为了大家都好,笙兰啊,你还是尽力不要让我真的爱上你吧。” “不劳殿下费心,我这副身体您能喜欢才是怪事。” 听朱翊镜说自己真的心动了,游笙兰反而并不感到被骗,第一次从心底升腾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无比奇怪的感触。 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而朱翊镜对此只是摇头,随后继续运动起手上的筋膜刀,疼的游笙兰再次咬住了枕头,被迫听着他叨叨唠唠的废话: “中医学认为,腓肠肌抽搐多因气机不足、肝肾阴虚或肝血不足,筋脉失养,或久立远行,突受刺激,致筋络弛纵反作,或寒湿之邪壅滞经络,气血运行受阻,或营养不良、运动不当所致。 伴随常见有肝肾阴虚证、肝血不足证、寒湿阻滞证等型,治疗以补益肝肾、养血柔肝、散寒除湿、温经通络、行气活血、解痉止痛等为法。 笙兰你气血旺盛,即使是大冬天也不需要裹得严严实实,那就不存在什么气机不足、肝肾阴虚或肝血不足。至于营养不良,你要是营养不良,我怕不是得饿死。” 嘀咕一大堆游笙兰听不懂的话,朱翊镜拉平她因酸痛勾起的脚掌,认认真真按摩着脚腕正后: “只是你的右腿情况比起左腿严重不少,日后再剧烈活动的时候,一定记住保持平衡。或者说,跑圈不能老是按着一个方向跑,左右腿时间长了会受力不均的。” 就这样,朱翊镜在游笙兰痛并舒缓的呜咽声中刮完了第二条腿,然后一把掀开背后的衣裳,不顾反对尝试捏脊(双手顺着脊椎从下往上捏上去),却发现肌肉太硬,实在捏不动,只好悻悻放弃。 再然后,朱翊镜开始用筋膜刀在游笙兰背上刮来刮去,疏通经络后,便用手直接敲打按摩起来,让她不住轻哼出声,甚至面色都开始向着晕红发展。 等到一切结束,出了一头汗的朱翊镜满意起身,刚想去叫管家老王烧一桶热水,却忽然被一只大手按住了肩膀,无论怎么挣扎都是纹丝不动: “殿下,不要急着走啊,在下还有事情想请教呢!” …… 日记: 禁闭第一天,因为用筋膜刀报复笙兰,等她缓过来后被按在床上打了一顿。 禁闭第二天,因为尝试翻墙出去,被笙兰一把拉下来,按在腿上打了一顿。 禁闭第三天,因为在屋内点火盆不小心把窗帘点着了,被笙兰按在地上打了一顿。 禁闭第四天,因为尝试用绳索钩住树枝荡出院子,被笙兰一个起跳拉住脚腕扯下来,按在墙上打了一顿。 禁闭第五天,朱翊镜啊朱翊镜,你怕她做什么?你可是有三眼神铳的男人,就算不能真的开枪,拿出来吓唬吓唬,不也是可以的吗?你可不能这么堕落下去了。 禁闭第六天,忘了三眼神铳还在笙兰手上,想要吓唬她却被拿出来当棍子追着院子跑了整整三圈,然后被追上一顿打。 仔细想想,笙兰几步就能追上来,这三圈绝对是恶意报复! 禁闭第七天,爷自由了! 补充:去完大会后,日记本被发现,惨遭毒打。 第五十六章:皮蛋瘦肉粥 “嘎!” 煎熬了一个星期,终于解放的朱翊镜刚拔腿向着院墙跑去,就被游笙兰一把拉住衣服后领,然后直接双脚离地提了起来。 对于这一幕,管家老王和院子里其他的仆人们早已是见怪不怪,照常做着自己手上的活计,就当站在那里的是两团空气。 不过这次游笙兰倒没有把朱翊镜按在地上打一顿,而是看着不断挣扎的他无奈叹气: “哈——殿下,今天禁闭解除,您可以出去的,不用翻院墙,直接从正门走就好了。” 还没等朱翊镜乐起来,游笙兰的后半句话就让他继续挣扎了起来: “只是,今天是二皇子殿下举办的才子大会,陛下当初可是嘱咐过,殿下您得出席一次。所以今天就不去别的地方了,二皇子殿下的府上也给了请帖。” “不!我不去!我只是一个四书五经都没学好的渣渣,你不要逼我,你要是把我逼急了,我就——” 淡定把朱翊镜放下来,游笙兰一边给他整理好衣襟,一边居高临下俯视着说道: “就如何?” “……就乖乖去了。” 缩缩脑袋,朱翊镜回忆起这一个礼拜的生活,那叫一个苦不堪言。 但凡有任何跑出去的举动,都会被游笙兰提前拦截,朱翊镜到现在连院墙都没摸到过,但是他坚信,已经离院墙越来越近的自己有朝一日肯定可以成功。 其实被拦截还好,主要是拦下来后会被按在地上、腿上,甚至墙上打屁股,偏偏游笙兰曾经说过的话还真不是玩笑,每次打完朱翊镜都疼得呲牙咧嘴,但屁股上却是不红不肿更没有淤青,只有几个大大的巴掌印而已。 不过这一个星期下来,朱翊镜也发现只要自己不做些上房揭瓦,或者引火烧身的事情,游笙兰并不稀得搭理自己。 哪怕是当初拿筋膜刀给她好好折腾了一番,游笙兰在第二天发现确实舒缓了不少后,便主动要求朱翊镜每隔一个星期帮她放松一下。 想到这件事情,朱翊镜顿时扬眉吐气,心说你就算平日里再厉害,每个星期我都有能收拾你的时候,到时候一定要让你跪下唱征服! “殿下,麻烦你去吃下早饭,咱们过会儿就准备动身了。” 虽说不知道朱翊镜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游笙兰还是从他诡异的笑容中察觉一二,只是不想理会,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回过神来。 “啊?哦,知道了,那我就去吃饭了。笙兰你呢?” 被游笙兰拍得一激灵,回过神来的朱翊镜也不忘问下游笙兰的情况。 “我也会一起去吃的,多谢殿下关心。” 说到这里,游笙兰又无奈了。 一个星期下去,本来自己打算和佣人一起解决饭食,但耐不住朱翊镜每次吃饭都是要自己一起陪着,不去的话就端着饭来找自己。 游笙兰也不能让堂堂一位皇子在佣人吃饭的地方进食,只好跟着朱翊镜来到正厅,和他一起享用一日三餐。 久而久之,游笙兰也习惯了,就是朱翊镜有时候做出来的饭菜有些新奇,想吃下去需要极大的勇气。 这不,看着今日饭桌上白粥中夹杂的黑乎乎不明存在,游笙兰心里又开始打鼓了: “殿下,这些黑乎乎的东西,是什么?” “啧,这可不是黑乎乎,来来来,你凑近看看。” 听到游笙兰的形容,朱翊镜啧了一声后拉着她来到饭桌前,游笙兰这才看出来那些不明物体其实并不是真的黑色,而是一种……晶莹剔透的深色? 反正游笙兰是怎么看怎么别扭,而朱翊镜则是开心地大声宣布道: “这次我创作出的新事物,起名为皮蛋瘦肉粥,笙兰,你先尝尝。” 没好气地接过朱翊镜递来的勺子,游笙兰对于他每次让自己先试毒的行径已经麻木了,舀起小半勺仔细观察一番后,吹了吹表面,这才将这个所谓的皮蛋瘦肉粥放入口中。 刚刚入口,一股嫩滑的口感随即从喉头滑过,瘦肉的香味混杂着韧而不硬的皮蛋口感,加上味精的鲜味和适度的盐,让游笙兰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殿下这次做的还挺好吃的,比起上次黑炭一样的葱油拌面强上不少。” 尴尬地咳嗽一声,朱翊镜心想我也不知道古代的油和现代相差这么多,没控制好火候才把面坨子给烧成了碳坨子,搞得游笙兰后来每次听到自己要尝试新食物都拦着,这次好不容易才说服她,让自己做一下皮蛋瘦肉粥。 不过能研制出成功的食物,朱翊镜还是很开心的: “嗯,既然这样,咱们就开饭吧。” 盛出两碗皮蛋瘦肉粥,游笙兰将其中一碗放到朱翊镜面前后,大刀阔斧坐下来,就着馒头便呼噜噜吃了起来。 朱翊镜倒是先吹了半天皮蛋瘦肉粥,这才慢慢吃了起来。 没办法,人与人之间对食物的温感接受度相差太大,朱翊镜虽不是猫舌,但也不能像游笙兰那样吹两口就开吃。 刚吃完半碗皮蛋瘦肉粥,朱翊镜就看到游笙兰已经吃光了自己的那份,拿起勺子继续盛出一碗,再次呼噜呼噜就着馒头吃起来。 哎,自从在醉仙楼吃完后,游笙兰便卸去了伪装,每顿饭吃掉的东西都是朱翊镜一倍有余,让他不禁感叹,为什么有的人营养就能转移到该去的地方,有的人吃多了就是简单的发胖? 想到这里,基本上吃完了自己碗里皮蛋瘦肉粥的朱翊镜放下碗筷,优雅接过身旁女佣递来的毛巾,把嘴擦干净后自顾自开口道: “做皮蛋瘦肉粥有些事情需要注意: 1、一定要先用盐把瘦肉腌制一会。 2、肉末代替整块的猪肉,省事,也可用肉丝代替 3、皮蛋选用无铅皮蛋,安全更健康。 4、砂锅熬粥,最佳选择。 5、冷水下肉末,而且肉末一定要捏散,否则很容易成团。 6、水开后放米,不容易粘锅。 7、大火烧开,小火熬煮。 8、最后时刻放皮蛋,粥的颜色更清爽。 笙兰,你都记住了吗?” 刚吃完的游笙兰放下碗筷,接过毛巾随手擦擦嘴巴,对着朱翊镜点头道: “记住了,我会转告给陛下的。” 第五十七章:赴宴 转手把配方抄写下来,游笙兰将纸条递给了一旁的佣人: “交给王老先生,告诉他到时候宫里会派人来取,直接拿给对面就好。” “是。” 目送佣人一路远去,朱翊镜不太开心地耸耸肩: “我说笙兰了,你毕竟是我的侍卫,干什么每次有好东西都往宫里面送?给咱俩留点不行吗?以后养孩子啊,读书啊都需要。” 游笙兰对于他的调戏是一概不理,整理一下衣服后便站立起来: “殿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所有的事物自然也是陛下的。我只是尽到一个臣子应有的本分而已。” 况且陛下可是说过,让我好好看着你,有什么好东西记得及时告诉宫里。 心里面这么想着,游笙兰主动伸出手将朱翊镜拉过来: “今日殿下需要以三皇子的身份去赴宴,还是好好更衣,不要穿着一身普通的衣服就过去。” “啧,可以,但是本王要坐马车出行。” 朱翊镜心说一身明黄色的衣服也就算了,为了显得多庄重,王袍还厚的不行,走起路来也沉甸甸的,设计这身衣服的人绝对和皇家有仇。 “马车已经由王老先生备好了,殿下还请速速进去更衣。” 说着,游笙兰把朱翊镜推进里屋,招呼两名男仆进入伺候后,关上房门坐在外面等待起来。 约莫过了一刻钟,身穿大黄袍的朱翊镜磨磨蹭蹭从里屋走出来,刚迈开腿就差点绊一个狗吃屎,好在游笙兰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哎我去!这衣服真是要人命!” 站稳身体后,朱翊镜直接对着游笙兰伸出双手: “来,把本王背起来吧!” 游笙兰也不回话,就低着头俯视朱翊镜,过了一会儿眼看时间慢慢流逝,只好俯下身子,将朱翊镜如法炮制抱了起来。 “……啧。” 在游笙兰怀里不满咂嘴,朱翊镜却并未挣扎,就这样气鼓鼓地被游笙兰一路抱上马车,然后在车厢里掀起衣服下摆,对着束缚双腿的袍子就是一用力。 撕拉。 “等——” 眼睁睁看着朱翊镜把衣服下摆撕开,游笙兰想要上去制止却还是晚了一步,伸出的手也僵在半空中。 沉默许久,游笙兰默默坐了回去,看着眼前嬉皮笑脸活动双腿的朱翊镜,干脆地闭上双眼,就当眼前什么都没有。 只是朱翊镜一个人闲不住,嘴巴仍旧说个不停: “这次过去,我一下车就得找二哥,让他给我安排个不显眼的座儿,然后再披上一层大袍子把衣服遮住,不然的话还不知道有多少没完没了的事情呢。” “……” “不光今天,二哥会在年中也举办一次诗会,而六月的高雅诗会,则设在初六的这一日。 据说在这一日,各地的士子们会将家中的藏书都拿出来晒一晒,防止虫蛀。 既然是晒收藏的书籍,那么人自然是不能走开的,毕竟这年头书籍还是很珍贵的,尤其是罕见的稀有藏书,那更是有价无市,轻易难以收购,于是,士子们索性就坐在那些暴晒的书籍中,一边晒书一边继续在阴凉地做学问。 附近或有也在晒书的士子们,于是这些人聚拢在一起,相互探讨学问。” “……” “久而久之,这一日便演变成了晒书以及与同伴交流文采的节日。 其实不止六月初六,比如七月初七,女子们眼中的乞巧(七巧)节,对于士子们而言,同样也是一个晒书交流学问的日子。 只不过这种日子更像是才子才女凑到一起,流传一段佳话,我去过一次民间的诗会,那基本上就是春天来了,非洲的大草原上……咳咳。 话说之所以夏秋季节有晒书的习俗,原因在于夏季多梅雨天气,气候潮湿,若不将藏书拿出来多晒晒,很容易就会生蛀虫。” “……” 默默掀起车帘,游笙兰心想怎么还不到。 不过…… “非洲是什么地方?” 见游笙兰终于熬不住自己,开口说话,朱翊镜一下子来了精神: “是个很遥远的地方。永乐大帝不是曾经派郑和下西洋吗?曾经到过一个叫做麻林迪的地方,那里就在非洲的东边。 哦对了,不是据说还给了麒麟作为贡品吗?我看过画像,那东西其实不是麒麟,而是长颈鹿,你也可以叫它长脖子鹿。” “……?” 难以接受麻林进贡的麒麟居然不是真正的麒麟,游笙兰又沉默了下去。 朱翊镜说到兴头上,也没在意游笙兰不再说话,自顾自讲了下去: “不过真说的话,永乐大帝安排郑和出海是有着深层次目的的,除了寻找建文帝外,郑和还肩负着威服四海,胸怀远人的使命。 这大致也可以算是中国历史上的老传统,但凡强盛的朝代,必定会有这样的一些举动。 汉朝时候就有贯通东西的丝绸之路,唐朝时众多发展中国家及不发达国家留学生来到大唐学习先进的科学文化技术,都是这一传统的表现。 我大中原强盛无比,引来万国景仰,这大概就是历来皇帝们最大的梦想吧。 历史上的历朝历代除去和自己人斗,并没有太多的对外领土要求,这是因为我们一向都很自负,天朝上国,万物丰盛,何必去抢人家的破衣烂衫? 但正如俗话所说,锋芒自有毕现之日,强盛于东方之中华的光辉是无法掩盖的,当它的先进和文明为世界所公认之时,威服四海的时刻自然也就到来了。 实话实说,在中华强盛之时,虽然也因其势力的扩大与他国发生过领土争端和战争(如唐与阿拉伯之战),也曾发动过对近邻国家的战争(如征高丽之战)。 但总体而言,咱们对外面国家的态度还是比较开明的,慷慨的给予外来者帮助,并将中华民族的先进科学文化成就传播到世界各地,四大发明就是最大的例证。” “四大发明?” “哦,火药,造纸术,指南针,活字印刷。这四种就是四大发明,目前整个世界都没有能与之相匹敌的发明。 所以综合来看,本王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古今中原胸怀远人的传统和宗旨: 以德服人,或者说,以和为贵。” 第五十八章:到达 “以和为贵……这可不一定,郑和大人当初不也把锡兰山国的国王抓回大明,当了好多年的囚徒吗?” 似乎是因为自己的经历,游笙兰对于所谓的和字有些抵触。 “话不能这样说,锡兰山国王那是自己主动招惹船队,你应该这么想,当初爪哇的事情不就说明郑大人举止有度吗?” 然而游笙兰对于郑和下西洋也是一知半解,听到朱翊镜提及爪哇就不明白了: “爪哇什么事情?” “哈——那行,我来跟你说说吧。 郑和大人第一次下西洋时,当时统治爪哇国的有两个国王,互相之间开战,史料记载是“东王”和“西王”,至于到底是些什么人,那也是一笔糊涂账,你也别问我,问了我也不知道,反正是“西王”战胜了“东王”。 “东王”战败后,国家也被灭了,“西王”准备秋后算账,正好此时,郑和船队经过“东王”的领地,“西王”手下的人杀红了眼,也没细看,竟然杀了船队上岸船员一百七十多人。 郑大人得知这个消息后,感到十分意外,手下的士兵们听说这个巴掌大的地方武装居然敢杀大明的人,十分愤怒和激动,跑到他面前,声泪俱下,要求就地解决那个什么“西王”,让他上西天去做一个名副其实的王。 郑大人却没有立即答应,他明白,这些愤怒的人之所以没有动手攻打爪哇,只是因为还没有接到他的命令。 那些受害的船员中有很多人大人都见过,大家辛辛苦苦跟随他下西洋,是为了完成使命,并不是来送命的。 他们的无辜被杀让郑大人也很气愤,他完全有理由去攻打这位所谓的“西王”,而且毫无疑问,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争,自己的军队装备了火炮和火枪等先进武器,而对手不过是当地的一些土著而已,只要他一声令下,自己的舰队将轻易获得胜利,并为死难的船员们报仇雪恨。 但他没有下达这样的命令。 郑大人是这样告诉那些跃跃欲试的下属的:决不能开战,因为我们负有更大的使命。 和平的使命。 如果我们现在开战,自然可以取得胜利,但那样就会偏离我们下西洋的原意,也会耽误我们的行程,更严重的是,打败爪哇的消息传到西洋各地,各国就会怀疑我们的来意,我们的使命就真的无法达成了。 郑大人说完后,便力排众议,制止了部下的鲁莽行为,命令派出使者前往西王驻地交涉此事。 所以说他实在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在手握重兵的情况下能够保持清醒的头脑,克制自己的愤怒,以大局为重,这需要何等的忍耐力! 而后来的事实也证明,郑大人的行为决不是懦弱,而是明智的。 因为郑大人需要面对的是忍耐,而那位西王面对的却是恐惧,极大的恐惧。 当他知道自己的下属杀掉了大明派来的舰队船员时,吓得魂不附体,立刻派出使者去船上反复解释误会,他又怕这样做不奏效,便命令派人连夜坐船赶到我朝去谢罪, 当然,这倒不一定是因为他有多么惭愧和后悔,只是他明白,以大明的实力,要灭掉自己,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永乐大帝得知此事后,称赞了郑大人顾全大局的行为,并狠狠地教训了西王的使者,让他们赔偿六万两黄金(这个抚恤金的价码相当高)。 两年后,西王派人送上了赔偿金,只有一万两黄金,我想这倒不是因为他们敢于反悔,实在是这么个小岛即使挖地三尺也找不出六万两黄金来。 估计他们也很崩溃,实在是没法子了,家里就这么点家当,该怎么着您就看着办吧。 当西王的使者忐忑不安地送上黄金后,却得到了他意想不到的回答——永乐大帝明确地告诉他,我大明早知你们是筹不出来的,要你们赔偿黄金,只不过是要你们明白自己的罪过而已,难道还缺你们那点金子吗? 这一表示完全征服了爪哇,自此之后他们自发自觉地年年向我大明进贡。” 口若悬河般说了一大堆,朱翊镜正打算继续开口说下去,却忽然发现马车逐渐减缓速度,似乎即将停下。 同样感受到马车渐停的游笙兰也是长出一口气,本来自己就随口一问,没想到朱翊镜直接说了这么一大堆话,好在故事还挺有意思,没让自己感到多折磨。 “殿下,请吧。” 等到马车停稳,游笙兰一马当先打开门跳出车厢,随后向着里面伸出手,把行动仍然不是很方便的朱翊镜给接了下来。 “嗯,谢谢笙兰。” 借着游笙兰递过来的手稳住身形,朱翊镜下车站好后,看着面前气派无比的阁宇颇为感慨。 二皇子朱翊锐的诗会,在近些年来已逐渐成为京城的一股盛风,但凡大明士林子弟,无不希望自己能收到“锐”字样的请帖。 可事实上,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收到请帖,哪怕你确实是一肚子的学问。 倒不是因为二皇子看重门第,问题在于宫禁。 要知道,二皇子目前虽然已经出阁,但是平日居住仍在皇宫之内,举办的诗会自然也在宫中,这就使得一些外来的有才士子无缘参与诗会,因为底细不清不楚的他们连宫门都进不去。 因此,基本上是京城的当地子弟,或者是各地的士子在京城居住些许日子,并且已取得一些名声,不至于再被怀疑是可疑分子的人,才能获得这个殊荣入宫参与诗会。 因为有着这种种条件限制,因此二皇兄诗会上的常客,也基本上就是京城当地的权贵名流子弟,或朝中大臣的子侄,这些子弟出身门第不俗,自然不会受到宫廷禁卫们的怀疑。 正想着呢,朱翊镜忽然听到一阵爽朗笑声从面前传来,抬起头才发现二皇子不知何时站在殿外,负背双手正等待着自己: “三弟!你终于肯来二哥的诗会了,要不是陛下提前告诉我,还真不知道你居然真的答应了下来。来,今天就让二哥好好把你介绍给大家!” 瞬间,不妙的感觉笼罩住朱翊镜的整个心头。 第五十九章:冷静啊二哥 疾步上前握住二皇子的手腕,朱翊镜脸上冷汗都下来了: “二哥别这样,二哥。我从小讨厌四书五经,对于所谓的诗词更是知之甚少,您这样把我推出去,到时候还不知道会被怎么笑话呢,冷静冷静!” “三弟,不必担心。” 笑眯眯轻抚朱翊镜的胳膊,二皇子看起来相当高兴: “你能来就是很好的事,二哥更不会难为你,只是和我相识的朋友介绍你一番,不会让你背诵什么四书五经,更不会让你去吟诗颂词,完事后只需要你找个位置坐下,看看大家都干些什么就好。” 说到这里,二皇子也是苦笑不已: “毕竟大哥他今日也要来,只不过比你晚一些,所以趁着他还没来,我先把你介绍给大家,免得过会儿起了冲突。” 一听大皇子要过来,朱翊镜更不乐意了: “二哥,大皇子要来的话,你先把我介绍给大家不就是给他上眼药吗?还是别了,你给我个袍子,我披身上,然后找个没人的角落躲起来就好。” “三弟,首先,不要总是称呼他大皇子,叫大哥。” 二皇子一脸严肃,反手握住朱翊镜的胳膊不让他往里面溜: “其次,你和大哥都是我的兄弟,大哥以前来过,是我亲自介绍给朋友们的,你今天来了,二哥不能厚此薄彼。 再说了,都是自家兄弟,我知道你和大哥之间的问题,但是有我在这里,大哥不会对你怎么样,更不会来为难你。”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朱翊镜也只得叹息一声答应下来: “行吧二哥。但是介绍完我之后,我找个地方躲起来就不碍事了吧?” 二皇子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什么叫躲起来不碍事……罢了,你都肯参加诗会,二哥再要求那么多就不识趣儿了,介绍完之后,你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吧。” 答应完朱翊镜的要求,二皇子又把注意力转向了游笙兰: “这位可是游总兵?果然跟陛下所说一样,高大勇猛,一表人才。我这个三弟平日顽劣,还烦劳你多费费心,少让他惹祸。” “不敢当,二殿下客气了。” 拱手行礼回答二皇子的话,游笙兰心中却在感慨,要是朱翊镜能有二皇子一半知书达理,自己也就不用天天揍他了。 相互客气几句,二皇子随即摊开手掌,对着朱翊镜和游笙兰笑着邀请道: “好了,三弟和游总兵,请跟我来吧。” 跟在二皇子的身后,朱翊镜和游笙兰迈入了举办诗会的前殿。 刚刚进入前殿,朱翊镜和游笙兰就看到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画,有画山川的,有画江流的,有画建筑的,有画风景的,也有画仕女的,堪称琳琅满目。 而更让人惊奇的是,这些画作的下方都盖着同样的印章: 大明二皇子,朱翊锐印。 颇为惊讶地看了眼正在前面领路的二皇子,游笙兰俯下身子,在面色如常的朱翊镜耳畔轻声问道: “这些,都是二皇子殿下画的?” “嗯。” 扭头看向游笙兰,朱翊镜一脸得瑟: “同一个人,竟然能用不同的画风画出不同的风景,用不同的书法写出不同的字。笙兰,是不是感觉很厉害啊?” 出乎朱翊镜意料,游笙兰居然认真地点了点头: “是挺厉害的,家父曾收藏过几幅描绘边塞的古画,看起来和二皇子的画作并无太大悬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朱翊镜心中微微一动: “边塞古画?笙兰可知道作者是谁啊?” 歪着头努力思考一番,游笙兰最后遗憾摇头: “想不起来了,毕竟我对画作没什么兴趣,只记得作者好像姓吴,是唐代的画家。” 听到这句话,朱翊镜差点没平地摔个跟头。 我的天,唐代姓吴的画家,有名的不就吴道子一个吗?!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朱翊镜却发现二皇子不知何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嘴角抽搐: “那什么……游总兵,你家的画,本王可以用银两买下来吗?” 说完,二皇子自己心中也是忐忑,毕竟吴道子的画作有多大的价值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一般情况下恐怕是有价无市。 不料游笙兰听完他的话,大手一挥毫不在意地回答道: “哦,没事,几幅画而已,二皇子你要是喜欢,等哪天在下回边疆了,直接叫人送到京城就好,不需要什么银两。” 朱翊镜此时脸都绿了,连忙拉扯着她的衣袖: “别傻了,你那些画值好几万两银子呢,再说二哥的钱你一定得收下,不然很可能会被认为是以权压人,败坏二哥的名声。” “我要是真收下才要命呢!” 没好气地拍了下朱翊镜脑袋,比他高出半个头的二皇子十分无语: “游总兵都回边疆了才能把画给我,但是我一个王爷,收下边疆大将的礼物,你大哥还不得愁死?罢了罢了,只当是无缘得见吧。” 谈话间,三人已经即将步入殿内。 此时在殿内,已有大概十几名年纪与二皇子年纪相仿的年少士子坐在席中,用筷子轻轻敲击着碗盏、茶杯,高声吟歌。 还别说,这帮人敲得还满符合音律,并非胡乱敲击,一看就晓得是精通音律之人,因此哪怕是用碗盏、茶杯等物,竟也能奏出不俗的曲子来。 “诸位,诸位。” 二皇子拍了拍手掌,吸引着众人注意,伸手介绍道: “今日有一位贵客加入我等……” 在座的年少士子们好奇地抬起头来,却瞧见二皇子将朱翊镜推到跟前,笑着跟他们介绍道: “那便是我的三弟,朱翊镜!” 霎那间,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下来。 而被二皇子推上前的朱翊镜,更是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 与此同时,午门之外。 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缓缓经过悬挂着几颗人头的旗杆,经过的同时,一身黑衣的包仁久掀开车帘,看着旗杆上面色狰狞,已经有些风干的吴勤明头颅,若有所思。 不待旗杆消失在视野中,包仁久就已经放下车帘,独自一人坐在车厢中沉思不语。 过了许久,包仁久的嘴角微微挽起一丝弧度: “有点意思。” (悲报,瞳叔奶力不减,今天下午外面下雨,跑步机上跑步呢忽然机器出问题卡顿,把我给绊了一下,整个右腿膝盖磨烂了,血流一腿啊。 还好是皮外伤,吓人。) 第六十章:这莫名的感觉 被二皇子直接宣告到来,朱翊镜足足愣了十秒钟,才反应过来自己之前在殿门说的话都算是白搭了。 而面对殿里面一群人各怀心思的目光,朱翊镜急忙转动心思,拼命想出来一个说辞后,用拳头捂着嘴巴咳嗽了一声: “咳!久仰各位才子大名,只是之前本王由于尚未出阁的原因,无法参与到二哥的诗会之中,因此今日才迟迟出现,还望各位见谅。” “喔喔,不敢当,不敢当——” 朱翊镜一开口,本来坐着的各位才子纷纷起身,拱手回礼的同时嘴中连呼不敢,同时也在好奇地打量面前这位过去都活在传言中,今日还是第一次见的三皇子。 察觉到一众才子打量的眼神,朱翊镜面上笑容不变,继续开口道: “很遗憾,本王其实并不怎么精通四书五经,对于诗词音律更是一窍不通,各位大才,还望不要因此取笑本王,也不必拿此为难本王。” “三弟这话就言重了。” 这次不等才子们开口,二皇子就先一步握住了朱翊镜的手腕: “我们这些人聚在此处,说白了也就是在歌颂风雅,而这歌颂风雅,本就是自己和同好们的事情,既然三弟对此没有多大兴趣,那二哥相信,在场的也不会有人强行拉你参与进来,本王说的可对?” 说这话的同时,二皇子环视一圈,殿内的才子们也都无愧于自己的头衔,纷纷点头称是,其中一位面色温和的才子更是开口笑道: “二殿下这话说的在理,喜欢就是喜欢,没兴趣就是没兴趣,非要逼迫别人参与到自己喜欢的事情里来,这叫什么话嘛!” “对啊对啊,李公子这话说的在理,哪里有逼迫别人参加的诗会呢?” “就是!我们又都不是些只知道舞刀弄枪的粗人。” “三殿下不必多礼,我等就当多位朋友前来,不会如何的。” 听到他们这样说,朱翊镜心中虽然松了一口气,但也有些不爽。 说的好听,自己不就是被康宁女帝逼来参加诗会的? 而且什么叫“又都不是些只知道舞刀弄枪的粗人?” 想到这里,朱翊镜下意识扭头看了眼身后的游笙兰,却发现她还在回头凝望二皇子的作品,完全不知道才子们都说了些什么。 得,这样也挺好。 笑着和其他才子打完招呼,二皇子一挥手,示意大家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不需要因为朱翊镜的到来而拘束自己。 有了二皇子的示意,殿内的气氛很快便重回活跃,只是由二皇子带着,身处其中的朱翊镜难免还是遭到了不少打量。 对于这些好奇的窥探,朱翊镜也没有斤斤计较的心情,只是跟着二皇子来到最先开口的那位温和公子面前,听他介绍道: “三弟,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李茂才李公子,父亲就是现今内阁的李春芳李大人,不但饱读诗书,今年的会试也荣获二甲第三名(相当于全国第六),好好给李大人长了一把脸。” “二殿下,过了,过了。” 李茂才也是有些无奈,站起身来向着朱翊镜和二皇子行礼: “家父正是因为在下考取了二甲第三名,被御史台的言官们不断攻击,说是子凭父贵,递上去的折子都能搭一间纸屋了。” “哦,原来是李大人的儿子,那难怪会被御史台一帮恶狗盯上,想必带头的就是欧阳一敬那个老匹夫吧?” 对于李茂才的苦水,朱翊镜是可以理解的。 在整个明代,高干子弟参加科举大都没有什么好名次,要是你真走了狗屎运,考了前几名,也不要忙着高兴,恰恰相反,这意味着你爹很快就要遭殃。 明代历任首辅如张居正、王锡爵等,虽然平时在朝中威风八面,但只要听说儿子考了前几名,就会马上去洗把脸,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谩骂。因为根据惯例,儿子的捷报刚送到,最多几个时辰,言官的骂章就要到了,什么子凭父贵、作弊嫌疑之类,铺天盖地。 明代的言官们是很有民主精神的,几乎个个都有粪土当年万户侯的气度,外加唾液系统非常发达,且极具穷追猛打的狗仔队精神,遇到这种事情当然不会放过,逮住就咬,咬住就不放。 而要向从这漫天口水里爬起来,是需要相当的勇气和脸皮的,比如万历年间的首辅王锡爵,儿子中了乡试第一名后,实在禁不住骂,竟然把儿子赶回了家,直到十三年后,他早已卸任回家,才让儿子参加会试。 当然了,老子是朝廷高级干部,儿子考试名列前茅,却不挨骂的,也还是有的,不过是绝无仅有,这对英雄父子,就是杨廷和,以及他的儿子,三大才子之一的杨慎。 杨慎兄考中了状元,老爹却没有挨骂,这是因为杨慎兄名声太大,水平太牛,牛到大家达成共识,如果杨慎考不中,那才说明考试有问题。 不过自己这边,杨慎之后也因为父亲的牵连,被朱厚照一刀咔嚓掉,尚未成就日后的明朝三大才子之名。 只是对于朱翊镜这番大胆的话语,李茂才可不敢苟同: “三殿下,言官本就是太祖皇帝设立,用来督察百官。更何况自古以来,就有言官的设置,这些人不管具体事情,他们的任务就是提意见,如非万一,还是不要招惹为好。” “哦。” 朱翊镜这人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听劝,因此立马就对李茂才抱拳行礼道: “多谢李公子提醒,本王日后定将注意。” “岂敢,岂敢,三殿下客气了。” 与和自己父亲一样老实巴交的李茂才不同,哭笑不得的二皇子可是对自己这个弟弟的缺点心知肚明—— 那就是打死也不改。 所以此时二皇子在心中和李茂才的想法截然不同,尤其是记起朱翊镜出宫时还和欧阳一敬产生了冲突,这两个人日后绝对要针尖对麦芒。 正想着呢,忽然一声通报从殿门传来: “报——大皇子殿下因尚在殿内反省,不得出殿,特派属下来访,望二皇子殿下视若己身。” “啊,我倒是忘了大哥还出不来呢,不知派来的是谁呢?” 朱翊镜心说还能有谁,肯定是礼部的那个余春华,却在抬起头望向门口后,与一位瘸子对上了视线。 接触到那双毫无光芒,黑渊般眼眸的瞬间,触电般的感觉传遍了朱翊镜的全身。 第六十一章:棋手 触电般的对视仅仅持续了一瞬间,进行对视的双方都默契地移开了目光。 扭头看向身边的二皇子,朱翊镜抱拳无奈一笑: “二哥,大皇……大哥那边的人和我相处估计未必会有什么好结果,我这边还是先行避让,免得到时候双方面子上都不好看。” “啊……” 有心想要出声挽留一下,但二皇子也是个识大体的,与其让两方人马碰面把整个诗会都搞乱,那还真不如一方主动退让,相看两厌却不接触为好。 想到这里,二皇子带着歉意开口: “既然如此,那就委屈三弟你了,我去和他随便聊聊,看能不能让你们不用见面。茂才,你先招呼着本王的三弟,不要让他在这里惹出是非……” 话未说完,朱翊镜就无聊地甩了甩手: “二哥,我自己先找个地方,角角落落有的是,不用委屈那边,毕竟以你的身份,最好先不要和我走得太近,茂才兄也是一样。” “这……” 二皇子和李茂才相视一眼,不得不同意朱翊镜说的都是实话,无奈之下只好携手离开,目送朱翊镜带着游笙兰跑到一个没人的角落里坐下。 饶有兴趣地观看二皇子去迎接那个瘸子代表,朱翊镜忽然感觉到游笙兰在戳自己肩膀,回头一看才发现她有些好奇: “言官到底是什么情况?我来京城这么多年了,都只是听说过,像你这种惹上‘骂神’欧阳一敬的,会不会有大麻烦?” “呵!” 朱翊镜对此不屑一顾: “就凭那个老匹夫?怎么可能?来来来,既然你发问了,我就给你好好讲讲我朝言官的由来—— 建国之初,太祖仿照元朝制度,建立了御史台,到了洪武十五年(公元1382年),太祖将其改名为都察院,都察院的长官是左右都御史,这个官名你应该经常可以听到。 而都察院的主要骨干是都察御史,这些都察御史共有十三道,以我朝的十三个省区分,共有一百一十人。 这些人权力极大,什么都管,由于平时并没有什么具体的事务要处理,就整天到处转悠,不是去兵部查吃空额,就是到刑部查冤假错案,办事的官员看到他们就怕。” “咳,二皇子殿下好像和那边聊完了。” 游笙兰立马就后悔了,本想扯开话题,却被朱翊镜直接无视: “笙兰你是不是好奇这些人权力如此之大,要是他们也徇私枉法怎么办? 那就要大大的佩服一下太祖的智慧了,他想了一些很绝的方法来规范御史的行为。 首先挑选御史的时候,专门找那些书呆子道学先生,也就是认死理的去干这行,因为这工作得罪人,捞不到钱,而道学先生是最合适的人选。 其次,太祖用了以小制大的方法,这些御史都是七品官,可以说是芝麻官,赋予他们监管长官的权利,就使得他们不敢过于张狂。 地方上有个官名叫八府巡按(周星驰电影里出现过),大家猛然一听,八府的巡案,官一定很大,其实这也是个芝麻官,往往是朝廷临时委派监察御史担任的,官极小,权极大。 但就是这样,太祖还是不放心,于是他又建了一套班子,来监督都察院,这就是六科给事中。” “啊,这个我知道,太祖对应中央六部设立了六科,各科设都给事中一人,官位正七品,左右给事中官位从七品。这些人的权力大到骇人听闻的地步。 他们如果认为以陛下名义发出的敕令有不妥之处,居然可以将敕令退回! 而陛下交派各衙门口办理的事件,由他们每五天检查督办一次,倘若有拖延不办,或是动作迟缓者,他们就要打小报告。 不但如此,各部完成任务,还要乖乖的去六科销账,此外官员年终考核,这些给事中进行审核。” 欸,这人挺了解啊,难道也是干这一行的? 有些困惑地抬起头来,朱翊镜立刻就再次对上了那双深渊般漆黑无光的眼眸。 于是下一刻,朱翊镜扭头直勾勾盯向游笙兰,满眼都是人都到面前了,你怎么不来告诉我一声? 沉默片刻,游笙兰叹了口气: “殿下,我没地方插嘴。” 认真思考一下,朱翊镜随即认同了游笙兰的说法,自己确实一直说个没完,还对游笙兰岔开话题的行为装聋作哑。 但人都来到面前了,朱翊镜也只能硬着头皮抬起头,看向面前的拄拐代表: “那么……你找本王有什么事吗?” 听见朱翊镜的问话,包仁久微微一笑: “久闻三殿下之名,只是百闻不如一见,在下包仁久,只是想来亲眼见见殿下,不敢有别的心思。殿下还请见谅,既然不欢迎本人,在下离开便是了。” 然而朱翊镜却忽然间心头一动,主动出声叫住了包仁久: “等一下。既来之,则安之。我看你来都来了,那就和本王下一盘围棋吧,正好诗会上本王琴棋书画,诗词颂唱也只懂得下棋。” 包仁久也不推脱,脸上挂有淡淡的笑意,撑着拐杖双腿内合端坐下来,接过朱翊镜递给自己的棋子有些讶然: “居然是黑子,殿下看来很有信心啊。” “嗤!” 朱翊镜对此嗤之以鼻,指了指包仁久身上的黑衣,然后把手指移向双目: “信心不信心另说,给你黑子是因为你这一身衣服,外加这双眼睛是漆黑的。不过既然都给你黑棋了,那就由你先开始吧。” 对此并没有诚惶诚恐,包仁久仍旧带着淡淡的微笑,啪嗒一声直接落棋。 至于游笙兰,她既对围棋没有兴趣,更对包仁久没有兴趣,仗着身高优势在周围环视一圈,伸出大长胳膊直接把附近的零嘴都收入囊中,嘎吱嘎吱吃了起来。 只是零嘴吃到一半,偶然间回头一瞥的游笙兰却看着朱翊镜和包仁久愣住了。 在游笙兰的印象中,围棋是需要长时间的思索,很久才能下出一子,还美其名曰雅致的活动,然而包仁久和朱翊镜之间的对决却完全颠覆了这一概念,两人都几乎在对方落子的瞬间将自己的棋子下上,仅仅是吃几口脆饼的功夫,棋盘上就有一大半都被铺满! (告白失败了,后面想写点暖心的东西) 第六十二章:棋逢对手 啪嗒。 啪嗒。 伴随着一步紧接一步的落子声,朱翊镜在腊月冬日硬是出了满头的大汗,豆大的汗珠跟不要钱似的从下巴上滑落,落到地面上发出同样清脆的声音。 而包仁久也不逞多让,只是比起不断落汗的朱翊镜,还有闲情逸致拿袖口轻轻拂一下额角,擦去一些汗水。 旁边的游笙兰此时已经完全看呆,手里的零嘴也根本没空去吃,满眼都是来回不断的你来我往,明明只是一方棋盘,却硬是让游笙兰看出千军万马的金戈战场。 随着朱翊镜和包仁久相互攻伐,棋盘上残留的地方也越来越少,朱翊镜和包仁久思考的时间也随之逐渐延长,没过多久就从闪电般的进攻转换成了深思熟虑的谋局。 就是虽然速度逐渐减缓,两人脸上的汗水却越来越多了。 啪嗒! 不知过了多久,包仁久终于落下最后一子,填满了整个棋盘。 看着面前黑白相间,错综复杂的棋局,朱翊镜沉默片刻,在游笙兰想要清点黑白子各有多少之时,忽然伸手将棋局搅成一锅粥。 而后,朱翊镜抬起头,满脸都是汗珠,看向包仁久的眼神却幽冷至极: “我推出后面的三步,你呢?” 长出一口气,包仁久脸上的笑容也有些疲惫: “我推出最后的三种,殿下。” 听到这句话,朱翊镜再次沉默,松手放开棋盘,任由游笙兰无奈地将棋子分开收好。 哗啦哗啦收拢棋子的声音中,朱翊镜和包仁久就那样对视着,一人脸上冷若冰霜,一人脸上带着微笑。 直到游笙兰将棋子全部收好,朱翊镜才仰天长叹: “哈——第一次和人下棋,居然输得这么惨。你叫包仁久对吧?” “是,殿下。” 微微拱手回应,包仁久不卑不亢。 “跟我来。” 简短地扔下三个字,朱翊镜随即起身,居高临下俯视着还坐在毯子上的包仁久,似乎在催促快点。 略微沉吟一番,包仁久真的借着拐杖从并腿坐着站立起来,有些吃力地站好后,回答朱翊镜的还是那三个字: “是,殿下。” 亲眼看见包仁久站起身的全过程,朱翊镜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色彩,随后轻哼一声,不紧不慢向着诗会场地后方的花园走去。 礼貌谢绝了游笙兰的帮助,包仁久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跟上朱翊镜,走了一阵儿后来到后花园的池塘小亭中。 面对池塘站好,朱翊镜扭头对游笙兰嘱咐了一句: “笙兰,你去看着点,不要让别人看到我和包仁久在一起,不然影响不太好。” 游笙兰心说你也知道这是大皇子的属下啊,面上还是双手抱拳,应了一声后走到不远不近处,背对凉亭不去理会朱翊镜和包仁久。 目睹游笙兰的做法,包仁久轻轻笑道: “倒是个有趣的女子,就是不知道殿下让我前来,到底有什么想说的?” 冷淡扫视包仁久全身上下一遍,朱翊镜忽然上前一步,伸出手直接抓向胸口,随后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冷笑: “果然,你还真是个女的。” 忽然被朱翊镜如此侮辱,包仁久却还是挂着淡淡的微笑: “这一点倒是没想到,殿下可以为我解惑吗?” “呵,只是一个小知识,说不上大智慧,不过你既然问了,我就说说吧。” 手上并未松开,朱翊镜就这样解答道: “并腿坐下,并腿站起,这些都是骨盆……就是胯部较小的女人才能做到,男人虽然有一些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来,但毕竟极少,所以我认定你应该是个女人。” 听到这话,包仁久若有所思: “原来如此,那还真是孤弱寡闻了。不知殿下既然知道我是女儿身了,为何还要如此冒犯?” 朱翊镜对这个问题并不理会,只是凑上前去,冷冷盯着包仁久的双眼: “告诉我,今天的棋局,你也下得很高兴吧?” 稍微愣神,包仁久脸上随之露出如花般的笑颜: “是的,这么多年下来,第一次能好好下棋。” “哼!” 看见包仁久脸上的笑容,朱翊镜顿时心生不爽,手上加了把力气,让包仁久不由得流露出一丝痛楚: “是啊,我也是第一次好好下棋,但是却输成这样……我都输成这样了,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敢问殿下,什么理由?” 随着朱翊镜力道放松,包仁久深渊般的双目中,除去刚刚的痛楚,依旧看不出任何神采。 忽然松手放开包仁久,朱翊镜靠在柱子上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眯起双眼道: “呼哈——不杀你的理由。” 然而这话一出口,包仁久却笑了起来: “既然殿下这么问,那就凭两点如何?” 听到这话,朱翊镜饶有兴趣地半睁开眼睛: “说。” “是。” 拄拐站立的有些久,包仁久干脆走到凉亭的边上,坐到了围成一圈的椅子上: “其一,我知道吴勤明是殿下亲手弄死的。” “……” 再也无法维持漫不经心的态度,朱翊镜立即睁开了眼睛: “理由。” “其实很简单,我今日路过午门,看到了旗杆上吴勤明的头颅,虽然已经有些风干,但是如此狰狞地大张嘴巴,可不像是传言中被恩静侍卫长当场一刀了结的样子。” “所以是被我淹死的?” “没错,殿下也清楚,恩静侍卫长没有用蛮力淹死一个乱臣贼子的必要,当场枭首才是最稳妥的办法,她身为一个服侍陛下这么多年的侍卫长,心里肯定有分寸。” 等包仁久说完自己的分析,朱翊镜忽然冷笑一声: “呵!早就说过想个像样的理由,至少抓个活的好好问问,但是都不想这样,结果还是把我往火坑里面推,没意思。” 冷笑完之后,朱翊镜继续看着包仁久: “那第二个呢?” 淡淡微笑着,包仁久就像是没听到朱翊镜的冷笑: “其二,则是殿下自己的原因。我其实很好奇这一点,所以才会跟着殿下来到亭子里。” “有屁快放!” 挥挥袖子,朱翊镜意兴阑珊。 “所以,殿下为什么想要把自己变得弱小起来?” “……” 无言片刻,朱翊镜忽然上前,掐住了包仁久的脖子。 第六十三章:弱点 掐住包仁久的脖子,朱翊镜并未继续发力,只是眼神冷厉地看着她。 包仁久也不惊慌,面上的笑容更是未变,就这样静静看着朱翊镜。 不知过了多久,朱翊镜终于开口,冷冽的声色宛如万古长夜中立于高原的冰山: “你说说,我怎么把自己变弱了?” 察觉到朱翊镜手上的力道,包仁久也并未故作高深: “本来我以为殿下是个奇人,淹死了吴勤明,却把功劳丢给恩静侍卫长,是想继续潜伏,有朝一日如那即位三年不理朝政的楚庄王一样,但没想到……” (公元前613年,楚成王的孙子楚庄王新即位,做了国君。晋国趁这个机会,把几个一向归附楚国的国家又拉了过去,订立盟约。楚国的大臣们很不服气,都向楚庄王提出要他出兵争霸权。 无奈楚庄王不听那一套,白天打猎,晚上喝酒,听音乐。什么国家大事,全不放在心上,就这样窝窝囊囊地过了三年。他知道大臣们对他的作为很不满意,就下了一道命令:谁要是再敢劝告他,就判谁的死罪。 有个名叫伍举的大臣,实在看不过去,决心去见楚庄王。楚庄王正在那里寻欢作乐,听到伍举要见他,就把伍举召到面前,问:“你来干什么?” 伍举说:“有人让我猜个谜儿,我猜不着。大王是个多才多艺的人,请您猜猜吧。 楚庄王一听猜谜儿,觉得怪有意思,就笑着说:“你说出来听听。伍举说:“楚国山上,有一只大鸟,身披五彩,样子挺神气,可是一停三年,不飞也不叫,这是什么鸟?” 楚庄王心里明白伍举说的是谁。他说:“这可不是普通的鸟。这种鸟,不飞则已,一飞将要冲天;不鸣则已,一鸣将要惊人。你去吧,我已经明白了。” 过了一段时期,另一个大臣苏从看看楚庄王没有动静,又去劝说楚庄王。 楚庄王问他:“你难道不知道我下的禁令吗?” 苏从说:“我知道。只要大王能够听我的意见,我就是触犯了禁令,犯了死罪,也是心甘情愿的。” 楚庄王高兴地说:“你们都是真心为了国家好,我哪会不明白呢?” 打这以后,楚庄王决心改革政治,调走了一批奉承拍马的人,把敢于进谏的伍举、苏从提拔起来,帮助他处理国家大事;一面制造武器,操练兵马。当年,就收服了南方许多部落。第六年,打败了宋国。第八年,又打败了陆浑的戎族,一直打到周都洛邑附近。从而称霸天下。) 说到这里,包仁久眼珠子转动,看向了远处背对这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游笙兰: “殿下想必一开始就想杀了我吧?既然如此,还让自己的侍卫退开,而非帮忙解决我,可见是想护着她,不让她牵扯到这些龌龊里来。” 手上的劲道微松,朱翊镜随即以更强大的力量掐住包仁久的脖颈,让她的话语止步于此: “这一点我都不知道,看来你真的很聪明,比我还要聪明许多。一开始你说我变弱了,我只是不爽,但现在看来真被你言中,本王潜意识里的确在削弱自己,只是……” 眼中闪过一道凶光,朱翊镜却松开了包仁久的脖子,俯视着捂住脖颈咳嗽连连的她,冷淡开口: “你把话都点明了,是什么意思,真想死吗?” “咳!咳!” 捂着自己脖子缓了一会儿,包仁久才继续笑着开口: “殿下这话说的不对。我怕死,真的很怕死,只是我认为殿下不会杀了我,所以我才敢把话说明白。” “哦?” 蹲下身子,朱翊镜伸手捏住跪坐在地上的包仁久下巴,眼中光芒不断闪烁: “说说,为什么我不会杀了你?” 一切都被朱翊镜拿捏着,包仁久的下一句话却是答非所问: “我想请问一下殿下,您为什么想把自己变弱。” 为什么? 一句话的功夫,朱翊镜眉头皱起,捏着包仁久下巴沉默不语。 许久之后,朱翊镜才渐渐松开眉头: “很简单,一个人呆久了,总想要些陪伴。有人说过,需要经过七重的孤独才能成为强者,我不想成为强者,所以不想经过孤独。” “敢问殿下,” 然而包仁久的关注点依然不在正题上: “七重的孤独,都是哪七重?” 眯起眼打量着包仁久,朱翊镜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哈!死神、病魔、长夜、空虚、孤独、流浪以及黑暗。” 看到朱翊镜笑了出来,包仁久既不放松,也不紧张,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 “所以殿下所说的七重孤独意思是: 第一重独身。独自一人在这世上,无人陪伴。 第二重不被理解。无论提出什么想法,都无法被他人理解。 第三重被疏远。即使是独身也仍然想要被亲昵,却被疏远。 第四重无人支持的努力。朝着自己希望的方向拼命努力,得不到支持。 第五重高处不胜寒。达到顶峰时,举目四望却无一人与自己一同欣赏。 第六重情感的隔离。无法对除了自己以外的人,事,物产生亲密的感情。 第七重悟出人生的真谛。一念悟出虚无才是生命背后的最终意义。 即,无意义。 一切皆虚无,一切皆空。那种远远超乎想象的孤独。” 听完包仁久的见解,朱翊镜再次沉默了下去。 但这次的沉默并未持续多久,朱翊镜很快便松开了包仁久的下巴,把她扶起来坐回椅子上,随后背手走到凉亭的边缘,对着凝结的湖水喟然长叹: “哈——曾经,我和你一样,是经历了第七重孤独的人,但是时间长了,就感觉无聊了,就想要或多或少找些人说说话。” 说着,朱翊镜转身看向包仁久: “我不知道你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能到达第七重孤独,但我知道,你说的话是对的,我好不容易才摆脱第六重孤独,你又是让我脱离第五重孤独的唯一人选,我不可能杀你。不过——” 忽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朱翊镜几步上前,对着包仁久俯下身子: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听到这句话,包仁久也跟着笑了。 下一刻,她自己吻了上来。 第六十四章:游戏 有些温暖,有些柔软的双唇接触到一起,没过多久就主动分开,没想到自己居然被抢先一步的朱翊镜看着面前仍旧面带微笑的包仁久,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嗯,本王这可是第一次,你应该赚到了。” 说罢,朱翊镜瞥了眼仍在远处,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的游笙兰。 抬起胳膊,包仁久用袖子擦了擦嘴巴: “我这也是第一次,殿下并不亏。” “呵。” 朱翊镜对此嗤之以鼻: “有那个闲心,还是听我说说吧。” “殿下请讲。” 竖起两根手指头,朱翊镜脸上不知为何浮现出一股戏谑的神情: “首先,我的确要放过你,但是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一个人太孤独这种话,纯属无稽之谈,前有陛下这种后天努力一鸣惊人的天才,后有一个你不认识,但即将名震天下的神人。 这两个人,是除去你以外,我仍旧敌不过的。” 并不关心自己的生死,包仁久反而更好奇朱翊镜口中的后者: “那敢问殿下,这个后一位名震天下的神人,究竟是谁?” “这就不是你该关心的了。” 拍拍包仁久的脸颊,朱翊镜看起来有些不满: “你该关心的,是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放过你。” 见朱翊镜不肯说,包仁久有些遗憾: “可惜了,那请问殿下为什么要放过我呢?” “糊弄,你就接着糊弄。” 指了指包仁久,朱翊镜没好气地继续道: “其一,你真的很聪明,但是我要告诉你,人心这东西再聪明也不可能永远都算对,智者千虑必有一疏这话不假,但是愚者千虑也必有一得,得失之间,谁也说不准。” 听到朱翊镜这番话,包仁久若有所思: “受教了。” “我还没说完呢。” 又拍拍包仁久的脸颊,朱翊镜让她先不要插嘴: “但是这跟放你走没什么干系,之所以让你走,是因为我刚才下棋输给你了,不但输给你了,还输得很惨,所以我要找个机会,报复回来。 思来想去,还是从自己最擅长的入手,我们就以天下为局势,好好进行一场游戏吧。” “那……” 拉住朱翊镜放在自己脸上的手,包仁久颇为不解: “殿下为什么认为自己会赢?” “这话就没见识了,天下充当棋局和单纯的下棋不一样。棋盘上下棋你只需要用好自己的智慧,该走一步就走一步,但是若以天下为棋盘,你手中的棋子可是活的。 听不听话都是另说,即使你精心布局,算好了对手所有可能的路数,但是下出去的棋子可未必会如你所愿,乖乖落到应该落下的地方。 至于诱饵战术,以少换多,你还得考虑交换的棋子值不值,毕竟活着的棋子价值也是各异,不能纯粹以数量考虑。” 说到这里,朱翊镜俯身到包仁久的耳畔,轻声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更何况,下棋的人不只是你我,陛下,梁首辅,江南的肥猪们,鞑靼的蛮子,都在这棋局上搅来搅去,你的棋子,下一刻可能就会变成别人的棋子。比如现在,就有锦衣卫盯着你我。” 说完想要说的话,朱翊镜随即抬头,笑嘻嘻地和包仁久对视。 沉默片刻,包仁久站起身微笑拱手: “多谢殿下赐教,那么我就先告退了。” 说罢,包仁久转身便想离开。 “且慢。” 突然出声叫住包仁久,朱翊镜又竖起两根指头: “第一件事还没说完,第二件事更是未开口,不要那么着急。” 无奈,包仁久只好坐回椅子上: “请。” 一脸坏笑坐在包仁久身旁,朱翊镜亲昵地开口: “我说过,你一身黑色,很有意思。今日起,棋局仍旧由黑子开始,这是其一。 其二,你的腿是怎么变瘸的?” 并未第一时间回话,包仁久先是双手抱拳道谢,然后起身拄着拐杖立在朱翊镜面前,脸上笑容不变: “多谢殿下,殿下您看我,现在像什么?” 细细打量一番拄拐站立的包仁久,朱翊镜忽然扑哧一声乐了: “那,你要报谁的仇?” “自然与皇家无关。” 坐回到朱翊镜身旁,包仁久笑着回答道。 “哦。” 刚有兴趣的朱翊镜顿时失去了兴趣: “那你爱干什么干什么,现在可以回去了,我等着你出第一招。” 知道朱翊镜这是在下逐客令,包仁久也不多说什么,起身对着朱翊镜微微鞠躬,随后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凉亭。 歪着头目送包仁久和游笙兰打过招呼后,渐渐消失在视野中,朱翊镜忽然不再笑了。 啊,接下来的很有趣,但也会很提心吊胆。 早知道就不放她走了。 算了算了,反正想杀她随时都有机会,还担心什么。 “殿下还坐在这里干什么?” “啊——啊,是笙兰啊。” 冷不丁听到游笙兰在身旁开口,朱翊镜差点嗷一嗓子跳起来,好在及时控制住情绪,这才没有当场丢人现眼一把。 抚摸着胸口砰砰乱跳的心脏,朱翊镜嗔怪地瞪了眼游笙兰: “你以后请走路带点声音,不然可就太吓人了。” 游笙兰则是一脸无辜,摊开双手莫名其妙: “我可是当着殿下面走过来的,真要说的话,还是希望殿下以后发呆不要过于沉迷其中。” “呃……算了,走吧走吧。” 拍拍衣服后摆,朱翊镜从椅子上起身,拉住游笙兰的手掌便向殿内走去: “好歹答应二哥等到结束,那就按照约定,继续回去发呆吧。” 一听到要回诗会上,游笙兰就感到一阵头疼,但无奈朱翊镜都这么说了,自己也只好舍命陪君子。 好在回到诗会上后,并没有更多的人关注朱翊镜和游笙兰去了哪里,还没等朱翊镜松口气,二皇子和李茂才双双上前慰问道: “三弟(殿下),没有什么问题吧?” 呵呵一笑,朱翊镜用没有拉着游笙兰的另一只手摆了摆: “没事没事,只是和她谈了谈天下局势而已。” 二皇子听他这么说,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些哭笑不得: “三弟,天下局势,可不是你和他该聊的。” 然而二皇子只顾着与朱翊镜交谈,却是冷落了殿内其余的年少士子。 于是,突有一名士子带着几分不满开口道:“三殿下莫非是看不起我等么?” 第六十五章:文人 视线看向表示不满的那位文人,朱翊镜只是瞥了一眼后,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二皇子身上: “这人谁啊?” 文人登时大怒: “二皇子殿下的诗会不论家门,只注重文采与品德,前来与后到。……在下等人敬三殿下乃皇子,方才起身恭迎,而殿下自进殿之后却毫无表示,连对我等说一句话都欠奉,这岂非是瞧不起我等么?” 听到这番话,朱翊镜便伸手止住了二皇子想要说些什么的势头: “所以,你是觉得本王瞧不起你?” 文人对此冷笑不已: “是看不起我等,不单单是在下一个人。” “不不不。” 朱翊镜挥了挥手: “谁说话,本王就看不起谁,就比如你这个蹦出来讨打的家伙,你……二哥,这家伙叫什么来着?” 看着七窍生烟的文人,二皇子苦笑摇头: “三弟,这位是李元华,礼部尚书李明杰李大人的次子,本想介绍你们认识认识,但是现在看来……似乎不需要介绍了。” “没事二哥,不介绍也有不介绍的好,免得即使介绍了,我也记不住到底是谁。李元华是吧?我看不起你,因为你是礼部尚书李明杰的次子,有问题吗?” 说着让二皇子更加无奈的话,朱翊镜对李元华继续输出。 “你!岂有此理!” 李元华彻底气坏了,出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羞辱: “我堂堂一介二甲十八名的进士,岂能因为你是皇子,就遭到如此羞辱?二殿下,还望您能主持公道。” 二皇子现在也是头都大了,一边悄悄拽着朱翊镜的袖子让他先别继续,一边开口安抚着李元华: “元华,你也知道最近我三弟和大哥有些不和,外加上最近刚刚出宫,心情不佳,口头上也会有送冒犯,还望你看在他年纪小,性子顽皮的份上,不要斤斤计较。” 说罢,二皇子看到朱翊镜的确安静下来,松口气的同时连忙打圆场说道: “其实是我考虑不周,诸位莫要在意。诗会的初衷,本是为交流学术,学乐并举,莫要坏了兴致。” 说着,他频频向席位中几位关系不错的年少文人使眼色。 其中有一名文人会意,笑着岔开话题道: “二殿下说的是。……说起来,三殿下今日来我等的诗会,实在让我等颇感惊讶。方才三殿下与李兄交谈,我等插不上嘴,诚为可惜。” 朱翊镜知道这名士子会这样圆场,那是看在他二皇兄的面子上,并不代表他方才那样冷落对方,对方心底就真的不在意。 然而朱翊镜仍旧丝毫不放在心上,只是顺从二皇子的意思沉默下来,拉着游笙兰的手掌并不多说些什么。 二皇子也是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的脾气,笑着对刚才开口的文人抱拳道: “齐兄可莫要怪三弟方才失礼啊。” 那文人齐泉见二皇子代自己的弟弟如此道歉,哪怕心中稍有怨隙也早已烟消云散,摆摆手说道: “哪里哪里,要怪就怪茂才兄,近水楼台先得月。” “这怎么能怪我?” 李茂才故作愕然地张大了嘴,看得众人哈哈一笑。 正所谓花花轿子众人抬,席间众人你客气来,我客气去,方才的少许冷寂早已烟消云散。 虽然这位三殿下不好相处,但起码没有穷追不舍,还是给足了二殿下面子,一众文人自然也不会把刚才的冷落放在心上。 毕竟诗会也没规定,一定要和众人都讲话才行。 要说席中唯一闷闷不乐的,恐怕就只有李元华了。 这个出头鸟非但没有得到他希望的礼遇与重视,似乎就连他的同伴们,也不再支持他方才的举动,只好拱手开口: “既然如此,小弟我也不再多说什么,唯愿三殿下日后能改改。” 说罢,他也就此坐下,举起酒盏开始自饮闷酒。 只是李元华刚刚坐下,三皇子却幽幽开口了: “改改,嗯,这个改改,具体是要改什么呢?” 听见这阴阳怪气的话语,李元华闷酒也不喝了,腾一下站起身来,怒目圆睁: “我等之后都是治世之臣,三殿下在宫内久有顽劣不堪的名声,以一介无用之身,嘲讽我等有功之臣,当然需要改改。” 二皇子顿时暗自长叹,心说这下可彻底拦不住了。 “哦?” 果然,朱翊镜不怒反笑,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本书,递向面前的李元华: “既然你觉得自己很有文采,也能用文采治国,那就先把这本书背下来给本王看看,背得下来,本王就认可你的才华。” 你的认可又算什么。 心里这么想,嘴上李元华可不敢说出来,只是摇头冷笑: “在下并未说过自己博闻强记,三殿下真要想考究才干,不如我们吟诗一首,看看能否让三殿下服气吧?” 话刚说出口,李元华就看到二皇子的眉头微皱,心中暗道不妙。 这个三殿下刚来的时候,二皇子就说过他不擅长诗词,也不擅长音律,希望大家不要难为他,但自己这句话,可就的的确确在难为他了。 幸好朱翊镜听到他的话只是耸耸肩: “不好意思,我不会吟诗作乐,也觉得这样毫无新意,不如我问你几个问题,答得上来就好。如何?” 原来三殿下是要反客为主…… 席间众人心中恍然,对朱翊镜所指的“有新意”顿时产生了几分好奇。 看得出来,李元华的确是一位对自己的才学颇为自信的士子,闻言冷冷说道: “既然三殿下都说到这份上了,某要是还不应承下来,就太不给三殿下面子了。三殿下但问无妨,某要是有什么答不上来的,定然自行离去,不添笑话。” “好。” 见李元华真的答应下来,朱翊镜的脸上增添了几分更加欢快的笑容: “既然如此,李元华,你听好了,本王的第一题就是——” 说着,朱翊镜手指微动,指向了自己身旁的游笙兰: “把你和我的这名侍卫一起扔到深山老林里,你能活多久?她能活多久?或者,换个更简单的问题,你觉得自己能比她活得更久吗?” 此言一出,李元华登时目瞪口呆。 第六十六章:三不知 在李元华看来,朱翊镜问的问题再不济也是边疆策论,治国利民之法,谁承想这问题竟是这般无厘头。 “在下乃是文臣,又怎会落入人迹罕至之地,殿下之题太过不切实际,此题又怎能证明在下学问。” 李元华露出嫌弃模样,像是不屑于回答朱翊镜的问题。 此话一出众人也深以为然,毕竟众人未来定然是朝中之人,纵使下放历练也是小城命官,深山老林之说太过遥远。 “可笑,口口声声说着自己乃治世之臣却不想如何入世,只空想如何在朝中一步登天,辅佐陛下治理天下。 纵观古今,多少名臣都是走遍天下,阅遍山河,亲入市井,历民众疾苦,感苍天不公。更不用说历朝历代明君都有微服私访视察江山之举,多少帝王吹黄沙过密林,只为更好治国。 怎么到了你这里治世之臣只需要吟诗作对,骂骂当朝者,在京中作威作福便可。” 一番话不仅怼的李元华哑口无言,也敲响了一旁一众文人心中的警钟,得父辈庇佑,他们在京中太过顺心,以至于早已忘了为官之本。 “现在,我这提问可有不妥?” 朱翊镜继续追问。 “能成为殿下的侍卫定然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在下不过是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怎能与其比之。” 既然与朱翊镜发生冲突,今天就是硬着头皮也不得不继续下去: “殿下可还有其他问题?” 李元华本来心想这三殿下不通四书五经,不理朝纲,能问出的问题也就如此了。但下一个问题却又将他难住。 “既然你说未来将是有功之臣,又不屑答我这市井之题,我们不妨谈谈国事。” 朱翊镜笑道。 “在下洗耳恭听。” 听闻朱翊镜要谈论国事,李元华信心倍增,在他看来以朱翊镜的那点墨水,也提不出什么好问题。 “时至今日东南沿海依旧有倭寇来犯,倘若他日倭寇大举来犯,却不劫我大明银钱,不掳我大明子民,只伤我大明士兵,滑而有谋,猛而善斗。 若有此日,京中应该派何人平定倭乱,或者说,应该派清官去还是贪官去?” 这问题自然不是随口而问,正史里,嘉靖三十四年春末,五十三名倭寇自上虞登陆,横行八十余日,不杀人,不掠财,不奸妇女,只与官兵厮杀。 最后在大军围捕下,这群小毛贼才最终被歼灭,据说当时被他们杀死砍伤的平民士兵已达三千余人。 五十多个人,在大明帝国的眼皮底下转悠了一个多月,想抢就抢,十几万驻军束手无策,这不是一单简单的抢劫案,也不是单纯的军事行动,而是一起严重的政治事件! 只是在康宁女帝治下,这帮人刚上岸就遇到了俞大猷组建,在沿海一带巡逻的少林寺僧兵。 事实证明,中华武术确实是博大精深,拿刀的武士干不过拿棍的和尚,管你什么“阴流”、“剑道”,几棍子扫过去全部滚蛋。 “那必然是清官,平定倭乱本就劳民伤财,据题意所说,倭寇定然对我大明子民造成了巨大影响,此时若是派贪官而去,只会雪上加霜,平添民众对朝廷的不满。” 李元华昂首挺胸,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在他看来这种问题根本没有思考的必要。 “愚不可及!”朱翊镜冷笑一声,摇了摇头坐到了一旁的蒲团之上,倚着游笙兰的腿闭目养神。 “既然三殿下如此文韬武略,知识渊博,可否给我等一一解惑?” 看着朱翊镜的模样,李元华气不打一处来,过惯了这种互相吹捧的日子,怎受得了被如此轻视。 “清官就一定好吗,若是不懂变通只知沿用史书之法平定倭乱之人,只会让倭乱延续以至于难以平定,更加劳民伤财。” “贪官同样有问题,若是那种一心敛财不知深浅之人,同样不能平定倭乱,换言之,这种事必须找一个思维敏捷,明白大是大非,必要时能拿的定主意之人。” “在如此重事面前,清与贪的界限划得如此明确只会延误战机,合适的人不分清贪。”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确,朱翊镜依靠的不过是后世之人纵观历史的视角,但在这群书生耳中,此话如醍醐灌顶。 感受到周围目光以及闲言碎语逐渐的变化,李元华也有些下不来台,但若是真的离去,不光是他的脸面,就连他父亲的脸面也要丢尽。 “可还要继续?” “自然要继续,每个人立场不同自然答案不同,某种意义上在下并未答错。” 朱翊镜心中也是有些无语,本想着给他一个台阶下,也相当于给二哥一个台阶,自己也可抽身离去,谁知这厮依旧不依不饶。 “好,既然你对清贪如此分明,那在你眼中究竟是贪官奸诈,还是清官奸诈?” “殿下说笑了,自然是贪官奸诈,若是贪官不奸诈早就露出马脚,满门抄斩了。” 明明又是一道没有异议的题目,但此时却让李元华心中有些没底,毕竟上一题也是同样的剧情。 “说你蠢你还不信,朝野上下清贪混杂,若想做到出淤泥而不染,自然需要更加小心,事事多想,事事多心。 贪官办事升值都可钱财铺路,每一步如履平地,面对势均力敌的清官往往都可以勾结朋党肆意诬陷。 而清官呢,面对这些贪官的攻击,清官更需要变得更奸诈,为的是明哲保身。” 这第一题可以说与现实多有不符,第二题可以说各有说辞,第三题李元华便再无借口,一败涂地。 “官场中人形形色色,殿下又怎能说所有清官都比贪官奸诈,慧眼识珠本就是为官者必须拥有的品质,您这种答案模棱两可,在您口中怎么说都是对的,在在下口中怎么说都是错的。” 李元华还想为自己辩解,却发现周围众人逐渐与他拉开距离,仿佛在说此人我并不相熟,不要牵连到我。 而李元华再次低头与朱翊镜对视,那冰冷的眼神让他不寒而栗。 不同于大皇子那种帝王之威,朱翊镜的眼神仿佛是天神在看着人间蝼蚁,那种感觉更让人恐惧。 仅仅是眼神的转变就让李元华心惊,心中那种后悔的感觉油然而生,后悔自己为何要招惹这个明显超出自己估计的三皇子。 “我便依了你,照你说慧眼识珠是为官者必须有的品质,那你来看看,我身后这侍卫,是清是贪,是善是恶,在朝中有何官职,领多少俸禄?” “笙兰,上前一点,让我们李大才子好好看看,看看那具慧眼能否看透你。” 第六十七章:教训 游笙兰一步上前,立于李元华与朱翊镜二人之间,一米八三的身高加上健美的体态,搭配着英气十足的面容可以说没什么缺点。 李元华怎能不知游笙兰身份,三年前的弑父杀王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作为主角最近解除禁闭的游笙兰自然也被各方目光死死盯着。 “一介女流之辈,何须了解。” 然而李元华却一脸不屑,言语中尽是对女子的看轻。 这句话不仅惹得朱翊镜更加不悦,就连二皇子朱翊锐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女流之辈?当今死守北境之人同样是你口中的女流之辈,若不是她你现在怎能在这诗会上大放厥词。 南北朝时大破柔然的孝烈将军花木兰也是你口中的女流之辈,人家照样是巾帼英雄,忠孝义节。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敢如此评价固守大明一方的女英雄?” 在李元华的一次次的激怒下,朱翊镜眉头挑起的幅度也越来越大。 如此不知好歹之人,若是继续下去的话……呵。 “弑父之人也配与木兰相提并论,女儿家不在家中守好三从四德,学习如何侍奉夫君,跑到沙场厮杀便罢了。 做出弑父这等大逆不道之举本应杀头警示天下人,现在却得了官职还能与我等光明磊落之人同在诗会,本就是我等文人之辱!” 李元华越说越激动,就差指着游笙兰的鼻子骂了,就好像说不过朱翊镜却又忌惮他是三皇子的气终于有处发泄了似的。 但他不知道的是,游笙兰并不真是朱翊镜的侍卫。 她更是朱翊镜有兴趣的对象,甚至可以自行管教朱翊镜。 “说完了吗?” 朱翊镜的眼神已经从愈发不悦,再次变回那漠不关心的模样,游笙兰一见他这副模样,顿时无奈起来。 朱翊镜真动怒了。 “说完了。” 李元华依旧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说爽了吗?” 朱翊镜缓缓起身向前走去。 “三殿下何处如此粗鄙之言?” 此时明眼人早已学着二皇子一样向后退开了,此时大家心中对李元华都是颇有不满。 谁不知道游笙兰弑父之举是为国为民之举,作为文人才子纵使对弑父有些难以接受,但大是大非大义总是拎得清的,嘴上不说,心中早已对李元华划清界限。 “殿下,不必。这些年奏折中的言语远比此话不堪入目,在下早已习惯了。” 说罢游笙兰便用手指轻轻扯住朱翊镜的胳膊,不想让他上前去。 游笙兰说的倒不是假话,她是真的习惯了这些污言秽语,早就不放在心上了,她现在更担心的是朱翊镜一上头做什么傻事。 十几天的接触游笙兰自认为对朱翊镜有些了解,当初醉仙楼的场景更是历历在目,他现在的状态明显是要让李元华付出代价。 “放心,我有分寸,再说了三眼神铳不是在你那嘛。” 朱翊镜依旧露出那种人畜无害的笑容,而后便挣开了游笙兰的手。 倒不是现在朱翊镜的力气有多大,只是游笙兰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太大的劲,没料到朱翊镜实际上的力气并不弱。 李元华还在洋洋自得,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朱翊镜一手伸出,直直伸向李元华的脖颈,这措不及防的一下李元华是结结实实的挨了所有,整个身体不自主的向后倒去,后背重重的砸在身后的栏杆上。 “你要干嘛!” 李元华下意识的护住脸,却不想朱翊镜只是继续用力,并未对他的脸做些什么,而是牢牢用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脖颈。 那种令人窒息的疼痛瞬间蔓延至全身,李元华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朱翊镜从小好勇斗狠,冬天里更是习惯在雪地里跑来跑去,区区文人当然不是他的对手。 整个诗会都寂静的可怕,只有李元华勉强发出的嘶哑呼喊声。 如果说第一下大家都来不及反应,那后续的锁喉直到现在,就连二皇子都没有出言阻止,只能说李元华的行径已经触及了这宽仁的二皇子的底线。 “女流之辈是吧。” 手指发力,李元华疼的面色一白。 “不配与木兰齐名是吧。” 又是一阵发力,让李元华开始嘴唇发青。 “理应杀头之罪是吧。” “嗝,嗬——嗬——” 原本欢声笑语的诗会此时只剩下李元华垂死般的喘息,所有人都在冷眼旁观,任由朱翊镜单方面施暴。 直到李元华浑身颤抖,眼睛也慢慢翻白,二皇子才适时出现,用力扳开了朱翊镜的手: “三弟,给哥哥一个面子,这诗会死了人就不好了。” 朱翊镜终究是喜欢二皇子的,既然有台阶他便也顺势而下了,回身向朱翊锐行了礼,并对身后众才子说道: “今日之事因在下而起,不成想竟是搞得诗会无法进行,这里向诸位赔罪了,在下深知自己在这儿碍眼,便先行离去了。” 众人都不是傻子,也不会有人想要替李元华这个蠢货出头,皆是向朱翊镜行礼,齐声道: “恭送三殿下!” “唉,三弟,二哥送送你。” 事已至此朱翊锐也十分无奈,只能先送走朱翊镜再行善后之事了。 长廊外,朱家兄弟并行而走,游笙兰则是在不近不远处跟着,不打扰二人交谈又不至于跟丢。 “三弟,他好歹是礼部尚书李明杰李大人的次子,你这样打了之后可不好善了。” 作为皇子他二人自然不怕有人敢报复,只是这朝堂之上康宁女帝总要给个结果。 “什么话,放在之前也不过是一堆奏本弹劾我肆意妄为,然后欧阳老儿在朝堂上骂我一顿,我受点皮肉之苦罢了,更何况目前我已经出宫?这等小事,二哥不必担心。 不过二哥还是快回去吧,诗会那边还需要你主持大局。” 说罢朱翊镜定在一旁,再次向朱翊锐行了大礼,说道: “本是来参加二哥诗会,不想出头也不想出丑,谁承想遇到今日这档子事,丢了皇家脸面还毁了二哥诗会,弟弟在这儿给您赔罪了。” 说着就要弯腰鞠躬,倒是吓了朱翊锐一跳,紧忙扶起准备阶段的朱翊镜。 “你我兄弟何必说这些,这本就是李元华自作自受,你何错之有? 快回府吧,想想怎么对付那些言官,这里有我呢。” 说罢便送走了朱翊镜,而他也向着诗会方向走去。 第六十八章:暗流涌动 诗会上,众人都看着咳嗽不已,话都说不出来的李元华不知所措,沉默良久后,二皇子终于回来了,众人也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围了上去。 “二殿下,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还是李茂才先开口,缓解了众人的尴尬。 “什么怎么做,他不是说了,答不上来便自行退出诗会吗? 现在显而易见,这家伙一题未对,自然是要打道回府,来人,送李公子回府!” 一旁诗会的伙计不知从哪拎出个担架,好像是早有准备一般,将李元华抬上担架离开了诗会。 “今日虽然有些小插曲,但诗会还未结束,大家该继续便继续。”朱翊锐一句话便再次挑起诗会的气氛,大家都好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吟诗作对,谈论古今。 另一边马车上,看着像没事人似的朱翊镜,游笙兰的脸色越来越无奈,她本不想因为她的陈年旧事拖累朱翊镜,结果还是没拦住。 “殿下今日不该如此的,您太冲动了。” “什么话,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出头,这不是人之常情吗,何况那人出言如此不逊,本就该打。笙兰啊,人呢做事情最重要的就是开心,自己都不开心,还做什么事情?” 朱翊镜没有给游笙兰说下去的机会,嬉皮笑脸道。 对此,游笙兰只是无奈叹息,即使是出言不逊,也不至于如此对待,今日若不是二皇子及时解围,李元华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就是殿下又要受到责罚了。” 游笙兰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起康宁女帝之前交待自己的事情,感叹朱翊镜果然不知为何,不把他人的性命当回事。 “十几年来我几乎是三天一小罚,五天一大罚,一月朝堂当面罚,这种事情又算得了什么。” 说着,朱翊镜还摸了摸游笙兰的秀发给予安慰。 纵使游笙兰有些不习惯,但也没有躲避,只是任由朱翊镜抚摸着,诗会距离府邸本就不远,没一会儿二人便回到府中。 “终于回来了,累死了累死了,这破衣裳真的好重,也不知道二哥怎么能天天穿着这玩意示众。” 回到房内,朱翊镜迫不及待地将一件件衣裳丢的四处飞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回了常服。 游笙兰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安静的在一旁脱下自己身上的衣装,这幅光景倒是让朱翊镜不知为何有些开心。 朱翊镜晃了晃脑袋,上去揪住游笙兰那正在挂衣服的手,就朝着正厅走去,嘴里喊着: “我饿了,老王!有吃的吗有吃的吗。” “殿下不是出去前刚吃过吗,怎么又要吃?” 游笙兰也不挣脱朱翊镜的爪子,只是刚开口,就被朱翊镜打断: “笙兰,你看看天色,咱们都出去一下午了,寻常人家现在都吃上饭了,我这长身体的小伙子怎么能不饿啊。” 说完不忘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就好像日常都是饿着他似的。 经这么一说游笙兰也才发现这诗会一行竟是走了三四个时辰,自己的肚子也有些叫唤,便也顺了朱翊镜的意,一齐跑到正厅吃起了饭。 他二人过得悠然自得,但礼部尚书家可是炸开了锅,自己的小儿子出门前还好好地,不过数个时辰便被人抬了回来。 脖子上的一道淤青触目惊心,显然是受了毒打,向抬回李元华的侍卫一打听才了解了事情原委,而这时李元华的生母林氏却梨花带雨的跑了过来。 “夫君要为华儿讨个公道啊,华儿都被昏聩了,差点就没命了。” “就是,元华脖子的伤势那叫一个重,大夫来了不知给敷了多少药,那一圈圈棉布裹得我们都认不出元华了。” “这以后咱们李家的脸往哪搁,去个诗会都要被折辱,之后入朝为官还不得被欺负死?” 面对一群夫人叽叽喳喳的叫嚷李明杰本就紧缩的眉头都快竖起来了。 “够了!且不说本就是华儿挑衅在先,就是华儿占理你去哪说理去,动手的是三皇子,人家有理有据,打了人你还想讨什么公道,你是嫌我死得不够快?”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不可再议,无论如何这件事也无本可奏,让华儿认栽吧,等他能行动后让他去三皇子府上赔罪!” “老爷,欧阳一敬大人求见。”就在李明杰发火之时,身后小厮向李明杰禀报。 “快,请欧阳大人进来。” “下官欧阳一敬见过李大人。 方才听闻爱子惨遭毒手,在下第一时间便来探望一二,走得太急也未准备什么东西,小小心意还请李大人收下。 一些补品罢了,也望二公子早日康复。” 欧阳一敬一次性把话说绝,李明杰也不好不收,只得谢过。 “不知李大人想如何上奏陛下?”去李元华房内走了一遍过场,二人在议事厅坐下品茗,说起了正事。 “上奏陛下?此事吾儿本不占理,何谈上奏之事。” 李明杰轻叹一声,虽然恼怒李元华差点被掐死,但三皇子已经出宫,当初梁正启梁首辅的那番话耳畔犹在,根本没这个心思。 “李大人此言差矣,此事虽然是贵公子挑衅在先,但三殿下动手之由却不是公子藐视皇家啊。” “您是说那个代理总兵——游笙兰?” 都是朝堂做官,谁不是如履薄冰,只要随便一点自然能通。 “李大人明察,公子不过说了几句实话便惨遭毒打,这游笙兰凭什么逍遥自得?” 略微思索,李明杰发现这倒真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一来避开了三皇子这么霉头,不会被梁正启责难,二来还能顺手收拾一下一直以来无法解决的游笙兰,最后更是可以恶心一把最近越来越彰显自己的三皇子,实在是一举多得。 “那明日早朝便有劳欧阳大人美言几句了,我现在便连夜写奏折启奏陛下。” 二人对视一眼,各自心领神会。 欧阳一敬也不多留,打道回府,心中盘算着如何坑朱翊镜二人一把,而李明杰也不拖沓,连夜将奏折写好,准备明日呈递上去。 此时的朱翊镜二人还不知道,事件的当事人已经逐渐换人了。 翌日 “有本上奏,无本退朝!”随着恩静的宣告,早朝上所有重要的大事已经完毕,理应退朝。 “臣礼部尚书李明杰有本上奏!” 李明杰身着官服从文官之列中走出,将奏折递给恩静由恩静转交。 第六十九章: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爱卿所谓何事?” 康宁女帝一看出列之人便知道他要做什么,不过朝野间样子还是要做足的。 “回陛下,昨日二殿下诗会,犬子险些被三殿下掐死,至今仍在昏聩。” 李明杰一脸坚决,那副模样给人一种哪是有本上奏,分明是寻常人家间讨说法的样子。 “朕昨日便知晓此事,但李元华挑衅在先,何必上奏?” 康宁女帝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便知道了事情始末,好在朱翊镜占理,她便没有传唤朱翊镜进宫,不成想李明杰今日竟然敢上奏。 “回陛下,犬子不过就事论事说出游总兵一些陈年往事,游总兵便蛊惑三殿下出手伤人,其心可诛!” “陛下,臣附议。”欧阳一敬此时也站了出来,向文官集团发出信号以示支持,昨日他可不止寻了李明杰一人,为的就是让一举多得的计划顺利进行。 “这妖女冷血无情,若任由她与三殿下朝夕相处,只怕会引得三殿下也沾染恶习,此举,动摇国本啊。 望陛下明察!” “望陛下明察!”文官之列中又有不少人传来附议之声。 一句句讨伐之声在殿内传来,康宁女帝微微倚靠龙椅,也未曾出言阻止,安静的看着这一出好戏。 待得殿内归于安静,康宁女帝脸上未曾升起一丝涟漪,依旧平静地看着李明杰,缓缓问出: “李卿,你说李元华就事论事?” 李明杰抬头望去正欲回答,在眼神对视的一瞬间,身体不自主的颤抖了一下,为了言语不出差错只得低头举起笏板,回答道: “犬子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 “李元华在诗会上明言游总兵乃女流之辈,朕与游总兵同为女子,同是为国为民之人,照理说朕,也是女流之辈?” 仅仅一句话便反客为主,吓得一众文官不敢多言半句。 “臣等万万不敢如此所说所想,望陛下明察!”李明杰顿时气息一滞,稍加思索后发现自己根本无从辩解。 ‘万事还是得靠自己啊。’欧阳一敬心中暗叹,而后便再次站出,接下了话茬。 “臣等不敢如此藐视陛下,只是说那妖女魅惑之术太过凶险,今日蛊惑三殿下出手伤人事小,他日若是蛊惑三殿下伤及百姓事大。 为皇家之威,也为陛下之信,臣等才冒死进谏。” “这么说李卿这是为天下苍生所虑,为黎明百姓所忧了,那朕是不是还得嘉奖一番了?” “臣不敢,臣所思所想皆是为陛下分忧。” 康宁女帝一手捧杀让李明杰完全断绝了说下去的念头,只能明智收声,结束自己的上奏回到文官之列。 “既然如此,欧阳卿,在你看来这诗会一事该如何定论?” 闻言,欧阳一敬心中暗喜,连忙接过话: “臣以为三殿下受人蛊惑,无需责罚过重,李元华幸得陛下关心同样无性命之忧,只是这游姓妖女不可在殿下身边继续服侍。 理应贬为奴籍,服劳役,为国家奉献出最后一丝力气。” 欧阳一敬自然没想过一次就能除掉游笙兰,贬为奴籍更是狮子大开口,说到底不过是你来我往各退一步,作为一个开始罢了,至于朱翊镜怎么说也得禁足一段时间。 “臣以为,此事万万不可。” 这反对之声的来源远远超过了欧阳一敬的计划,那人也不是别人正是如今当朝内阁首辅——梁正启。 “梁爱卿又有何提议?”不光欧阳一敬,就连康宁女帝都没想到梁正启会出言异议,毕竟此事无关国本,他向来不愿参与。 再者说,就是没有梁正启出言阻止,她也有自己的办法将事情解决。 “诸位同僚是否有些矫枉过正了,且不说李元华辱人在先,当面侮辱朝廷命官理应何罪?蔑视皇权,挑衅皇子又是何罪? 三殿下宽宏,游总兵大量,他们放过那小儿已是万幸,如今尔等竟然还要处罚?” 梁正启自然依旧看不上朱翊镜,但游笙兰万万不可有闪失,若真开了头,往后游笙兰被针对不得不严惩时,边关那个疯子什么都做得出来。 为了国家为了北境民众,今天这个苗头必须扼杀在摇篮里。 “依梁爱卿所言,此事应该如何处理?” 康宁女帝虽然依旧面无表情,声音严肃,但心中也是微微松了口气,这白白送来的枕头不枕白枕。 “依臣所见,不如让游总兵写封奏疏,将经过细细说来,至于处罚往后再议也不迟。” 说来梁正启也没做什么扭转乾坤之事,以免矫枉过正,不过是把事情引回正道罢了。 “便依了梁爱卿,退朝吧。”康宁女帝便起身离去。 伴随着一声声退朝之声,这场无厘头的进谏也草草结束了。 当日事情本就不少,再加上李明杰欧阳一敬众人一闹,早已是下午,待得中书省门下省拟完圣旨,最后由恩静下发之时已经快要入夜了。 恰好朱翊镜在院中神游,根本没发现此事,游笙兰也是半夜等他睡着后自行起床奋笔疾书,待到朱翊镜第二日起床时,才发现挑灯夜战的游笙兰。 “老王,笙兰一夜未睡?”没有打算打扰,朱翊镜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一旁的管家老王。 “回殿下,老夫起来的时候笙兰姑娘就在疾书了。” “疾书?她在写什么,写信吗?”朱翊镜感觉颇为奇怪,照理说游笙兰无亲无故,就算是给边关那个疯子写书信说事,也不至于一夜不睡吧。 “回殿下,您昨日恰巧未在,恩静大人带来圣旨,要求笙兰姑娘写一份奏疏,今日退朝后要递到陛下手中。” “圣旨?奏疏?圣旨在哪?”本想继续追问,转念一想老王又怎能知道早朝之事,还不如看圣旨来的方便。 “就在书房,与其他圣旨一起表着呢。” 朱翊镜连饭都没来得及吃,便冲去书房观摩那份圣旨。 圣旨写的也算明确,就连李明华与欧阳一敬弹劾游笙兰的事都写出来了,就好像是给他看的一般。 “欧阳匹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朱翊镜此次表情变化奇快无比,不多时便从愤怒变成淡漠模样,静悄悄的走回房中,奋笔疾书的游笙兰根本没空关心朱翊镜的所作所为。 而朱翊镜悄无声息从枪架上缓缓端起三眼神铳背在后背,警告管家老王不许泄露自己行踪后,一路小跑着离去了。 第七十章:老匹夫,纳命来! 要说住宅的确离皇宫很近,不到一刻钟就赶到到宫门外,朱翊镜随之快步冲到路旁,这是所有大臣退朝后出宫的必经之路,而欧阳一敬一般都是第一个出来的。 不出朱翊镜所料,退朝后欧阳一敬果然走在众人前列,而朱翊镜也在看到欧阳一敬的第一时间,背着手走了上去。 “欧阳先生,近来可好?”声音平平,任谁来了都听不出喜怒。 “托殿下的福,还算安好。 这是陪着游总兵来交奏疏了?我越来越期待明天的早朝了。” “你说笙兰啊,她还在家写呢,估计还要一会儿。”众大臣看着平日针锋相对的二人竟然开始唠家常,都觉得颇为奇怪,纷纷在身后围观,这也导致无人绕到朱翊镜身后,发现异常。 “那殿下进宫所谓何事啊,不会是出宫几日思念陛下回宫探望的吧。 游总兵写了些什么殿下可知?可否给老臣略说一二。” “真不巧,我这人不太喜欢偷看别人所行之事,而且我也不是来看望母皇的,今日前来全是为了先生啊。” 朱翊镜左手背后,做足了准备,而远处的侍卫模模糊糊看不清朱翊镜手上到底是什么,只当他拿着个棍子准备敲打一番,心里想着等动手后再拦住,让朱翊镜消消气也不迟。 “殿下找我?莫不是改过自新要与老臣冰释前嫌?”欧阳一敬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甚至大笑起来。 “找先生还能有什么事?自然是要你的老命啊。” 毫无征兆地右手向前捏去,朱翊镜眨眼间便已经死死扣住欧阳一敬的喉咙,若是说当初捏住李元华所用之力最多不过六成,现在朱翊镜所用之力至少九成,足见动了真怒。 “老匹夫,平常弹劾我还则罢了,现在都欺负到笙兰头上去了,太岁头上动土,你分得清你自己几斤几两吗?” 说话间三眼神铳在左手旋转,以一个极其丝滑的方式被左手握住,三根枪眼死死抵在欧阳一敬胸口。 这一枪下去欧阳一敬不说开膛破肚,但炸烂整个肺部却是板上钉钉的事,总之今天只要朱翊镜开枪欧阳一敬必死无疑。 这一系列动作不过是几息时间,就连附近的侍卫都来不及反应,更不用说这一群软弱的文官了。 拇指找准扳机,就朱翊镜要一枪下去了结欧阳一敬的生命,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道身影闪电般冲出,直接以肩膀撞击朱翊镜的左臂,不仅将三眼神铳的枪口撞向天空,也将朱翊镜整个人都撞飞出去。 “嘭!”随着火药的爆炸,弹丸也随之飞向天空。 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众人都没来得及呼喊就已经结束了。 “咳咳咳。”欧阳一敬瘫坐在地上,贪婪的吮吸着空气,方才是他平生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威胁,那种喘不过气的感觉,枪口与身体近距离接触的感觉,无不让他心生恐惧。 “嘭!”又是一枪,但却依旧打歪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压住他。”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朱翊镜的贴身侍卫游笙兰。 方才她好容易写完奏疏,抬头寻找朱翊镜的踪迹,却被告知朱翊镜已经出门了,再回头看向放置三眼神铳的枪架,那具三眼神铳早已消失不见。 游笙兰暗道不好,一个箭步飞奔出门,骑着马在宫门下来后,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皇宫前,才勉强阻止朱翊镜犯下大祸。 一旁侍卫也不是傻的,只是没想到居然用的是火枪,此时反应过来后赶忙将朱翊镜死死摁在地上,而抽了身的游笙兰也在第一时间将三眼神铳夺了过来,以防朱翊镜再次开枪真的误伤他人。 “笙兰,为何拦我,杀了这老匹夫乃是群臣之幸,天下之幸。”朱翊镜自知已经没办法杀了他,也懒得做无谓的反抗,静静地等康宁女帝的到来。 但朱翊镜是何人,一但报复的种子埋在心中就会迅速的生根发芽,除非成功,否则任何手段都无法将其抹去。 “你是不是疯了,当众刺杀朝廷官员,就算你是皇子也要被软禁,你不是最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吗。” 游笙兰结结实实给出去一巴掌,希望能扇醒他,殊不知朱翊镜无时无刻都是冷静的。 “少点这种佞臣,你便可少些烦恼,这远比出去更重要。”反正已经功亏一篑,不如说些好听的话给游笙兰听。 “陛下驾到!” 未等龙辇停稳,康宁女帝便火急火燎的冲了下来,压着朱翊镜的侍卫也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竖子,你怎敢在皇宫外当众行凶,甚至还动用火器!”康宁女帝早在来的路上便知晓了事情原委,这也是少有能让康宁女帝心中升起波澜的事件,不过仅仅是波澜罢了。 “陛下明鉴,三殿下只因老臣仗义执言便要老臣性命,还望陛下为老臣做主啊。”见到女帝亲临,欧阳一敬以为见到了救世主,连忙喊冤。 “拖下去,三皇子朱翊镜行事鲁莽,当街行凶未果,重打三十大板,即日起在府禁足,不得允许严禁出府。 欧阳一敬受惊不轻,准免三日早朝在家休养生息,诸卿请回吧。” 康宁女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将事情盖棺定论草草了结,当朝大臣那个不是老奸巨猾,明知康宁女帝要保自己亲儿子,全都灰溜溜的走了。 “游总兵,多谢您救命之恩,老臣没齿难忘。”欧阳一敬虽然嘴毒,但是非还是分明,谢过游笙兰后,可以说是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跑了出去。 “游总兵,多亏你及时出手,否则这竖子今天就是要惹上滔天大祸了。”康宁女帝看了看旁边像是个没事人一样的朱翊镜,心中难免叹气。 “陛下言重了,罪臣受陛下之命看管殿下,却未能尽职尽责,才导致今日之事,此乃罪臣过失,望陛下责罚。” 游笙兰说的都是真心话,在她看来要是她能分神多注意一下朱翊镜就能避免祸端,也不至于惊动康宁女帝。 “你何罪只有?这竖子也是个活物,就算不眠不休盯着也难免有疏漏,更何况你还在写奏疏,更加无心看管。” 康宁女帝指了指一旁散开的奏疏,笑着让游笙兰捡起来,随后扭脸对着朱翊镜面若寒霜喝骂道: “竖子,还不快去领罚!” 第七十一章:皆为老狐狸 责骂完险些酿成大祸的朱翊镜,康宁女帝抬眼环视一周,看着明显受到惊吓的大臣们摇摇头,回身走进轿子中淡淡开口: “回去吧,还呆在这里干什么?” 听到康宁女帝发话,恩静赶紧挥手催促轿夫用力,抬起八人大轿,晃晃悠悠向着宫内走去。 而见事情已经有了定论,压制住朱翊镜的侍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齐抬头,看向刚把奏折从地上捡起来的游笙兰。 察觉到众人的视线,游笙兰面无表情地收好奏折,揣入怀中后挥挥手: “都听到陛下的话了,放开他吧,我来收拾。” 只是侍卫们听到游笙兰这么说反而更紧张,沉默片刻后先松开了朱翊镜,刚想上前劝说几句,让游笙兰冷静冷静,不料朱翊镜刚获得自由,站起身来先是拍拍身上的尘土,而后在一众侍卫准备上前劝说之际,拔腿就往宫外跑去。 “嘎!” 刚跑出去两步,朱翊镜就被早有准备的游笙兰一把拎住衣服后领,卡了一下脖子发出一声怪叫,然后当着还没离开的群臣面便准备宽衣解带。 然而游笙兰可不惯着他,上来直接将朱翊镜反剪双手,之后马步蹲好,把不断挣扎的朱翊镜放到自己大腿上就是一顿好打。 “啊!嗷!轻点啊!” 好在游笙兰虽然气得够呛,但也没有众目睽睽之下扒掉裤子,给朱翊镜还是留了点脸面。 凄惨的叫声中,今日事情草草结束,群臣们看了一出好戏,但也险些惊到自己,都是抱着三皇子果然非同凡人,随随便便就能惹出大祸的念头回到家中。 只是礼部尚书李明杰回到家中后,心里既是哭笑不得,又是喟然长叹。 看到他这副样子,刚刚升为翰林院学士的长子李元忠有些不解,上前来抱拳行礼发问道: “父亲这是何故叹息?二弟虽然看着凄惨,但主要是心里受惊,何况本身咎由自取,今日题本未能取得效果也不奇怪。” “你懂什么?” 瞥了眼自己这个聪明有余,但仍未真正涉足官场的大儿子,李明杰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开口道: “为父当然知道元华自作自受,但是今日的事情,你以为真就是我受了上官老儿的蛊惑,随随便便上奏的? 真要是这样,你可就把为父想得太简单了。就像我们当初同意陛下登基,并不是单单因为有一位武则天的先例一样,也像三皇子至今没能成为太子一样,事情都是很复杂的。” “这……” 李元忠的确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于是恭恭敬敬继续问道: “还望父亲给儿子指点迷津。” “呵。” 伸手拍拍身边的桌子,李明杰示意大儿子先坐下,李元忠自然没有意见,乖乖坐在父亲旁边的座位上,做好了洗耳恭听的准备。 “嗯。” 不紧不慢喝了口泯人心扉的龙井茶,李明杰这才缓缓开口道: “为父答应上官老儿,其实是为了三件事。 首先,这件事情本来就不是元华占理,梁首辅朝堂上说的也对,堂堂一个皇子,一个大同代理总兵,跟一个只是刚刚中榜,没有官身的俗人争辩,哪怕是直接弄死也没什么好说的,更何况只是把脖子掐出几道淤痕? 然而,如果为父什么都不做的话,外面的人可就各有心思了,一来为父一直都是大皇子一派的带头人,自己儿子被三皇子这么折腾却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会让人以为本就有些衰退的大皇子失宠,导致情形更加恶化。 二来,为父再怎么说也是六部尚书之一,自己儿子被皇子教训一顿,不争馒头争口气上疏争辩一番,陛下也不会把为父怎么样,最多只是责难几句。 欧阳老儿主动找上门,意味着本来随便上疏的为父有了底气,就算半途而废,欧阳老儿也会替我补上,以他的名气,哪怕游笙兰无过,也需要写奏折自辩,怎么想都是赚的,这是为父答应他的第一个原因。” 说道这里,李明杰又喝了口茶润润喉咙: “其次呢,欧阳老儿的说法的确有些道理,三皇子已经出阁,梁首辅也警告过我们,最近京察快到了,不要拿已经出宫的三皇子做什么文章。 既然如此,以他的护卫下手更是妥当,也不会找来梁首辅的不满,只是为父没想到欧阳老儿居然这么讨厌游笙兰,一上来就想贬为奴籍,彻底激怒了三皇子。 当然,就算是没有激怒得如此彻底,三皇子也不会善罢甘休,吴勤明的首级为父也去午门看过,活活淹死可不是恩静侍卫长的手笔,这个三皇子可比我们想的都要更为能干,因此为父说到一半收声,让欧阳老儿吸引注意,这样到时候三皇子真发飙,也是去找他,跟上疏为自己儿子辩护的为父没多大关系。“ 一番话下来,李元忠受益匪浅,对于第三个原因也有了些猜测: “所以父亲是想借此打压一下三皇子,更好地巩固大皇子的地位?” 怎料李明杰闻言似笑非笑,喝干净杯中的茶水,在李元忠主动倒茶后,晃了晃留有一些余地的杯子: “你看,水要是倒的多了,就容易溢出来,人太得意了,也容易出事情。” 沉思片刻,李元忠了解了李明杰的意思: “父亲的意思是,欧阳一敬最近越发嚣张,让他吃点亏也是应该的?” “善。” 李明杰满意点头: “既然已经有了骂神的称号,更是弹劾了现任英国公,就得懂得进退。可是非但如此,欧阳老儿反而记恨上了三皇子,这可不行。道德经有云,刚猛易折,柔者长存,君不见上了年纪的老人,牙齿都掉光了,舌头都还在?但是,真正需要注意的不是这点。” 说到这里,李明杰眼神一变,严肃地看着自己的大儿子,一字一句地说道: “毕竟,大皇子也好,三皇子也好,下注可以,但是我们真正效忠的,只有现在的陛下。” 听到这番话,李元忠忽然出了一身冷汗,随后主动起身,跪倒在李明杰的身前,久久未曾起身: “儿子多谢父亲教诲!” 第七十二章:议论纷纷 李明杰这种几乎毫无背景,能从一小县官家走出,从小小秀才一步步爬到当今乃是正二品大员的礼部尚书之职,除了肯吃苦懂上进,更离不开的是自己对朝局的认知,对自己身份的认知,若是因官位渐高便飘飘然,他现在脑袋应该在护城河上飘着了。 今日不光是给大儿子指点迷津,更重要的是去敲打李元忠,他已经不止一次的发现自己这个大儿子为了大皇子的利益,有向着不顾康宁女帝所欲,不顾国家所求方向发展的趋势。 长此以往,总有一日会惹出大祸,到时候不仅大皇子保不了他这个大儿子,就连他自己都要受到莫大的牵连。 “为官者不仅要为国为民,揣测局势,更重要的是需要权衡利弊,那种弊大于利的事,不可再干,懂了吗?” “是,多谢父亲教诲。” “既然这样,那就回屋好好记住为父的话吧。” 见父亲几乎就要将事情点破,李元忠也不是傻子,在回屋的路上心中也是不断告诫自己,一定要谨遵教导,为陛下效忠。 “若是我李家儿郎都如忠儿一般,一点就通,我李家何愁不兴啊。” 看着长廊中李元忠的背影,李明杰也是一阵感叹,而后便向着李元华的屋子走去。 东宫,太子寝殿。 “你是说那小子当街拿着三眼神铳险些将欧阳一敬杀了?” 朱翊铠听到这消息时也是蒙了一阵,他万万没想到这个愣头青可以硬到这种程度。 “若不是侍卫游笙兰及时赶到,制止了他的行为,欧阳大人怕是已经直奔西天了。” 余春华在一旁继续讲述,现在的大皇子依旧被禁足,一切消息和传话都落到了她头上。 “虽然这欧阳一敬虽然嘴下不留情,但依旧是支持长子当立之人,余先生还是快备些安心抚惊的补品送到他府上。” 余春华吩咐过包仁久便继续忙活着手上的茶道,思索片刻忽然忍不住大笑起来。 ‘有这么一个蠢弟弟真好啊,如此当众树敌,给众文官落下一个冲动,不懂权衡之人的印象,就是那女人有心扶你做太子,现在也无人会同意了吧。’ 不过这些话也只能在心中说说,宫内人多眼杂,万一落进那女人耳中就得不偿失了。 二皇子府 “我这三弟就是太过任性了,就是再怎么不满也不能行此等骇人之事啊。” 二皇子愁眉苦脸,对于朱翊镜的行为实属无奈。 “殿下,是否要去三殿下府看望一番,据说三殿下被打的不轻。” 众食客也在一旁出主意。 “这就不必了,等他解除禁足后带他出去时敲打敲打吧。” 朱翊锐也对这个弟弟没办法,要是能敲打明白他也不至于时常被罚了。 没被禁足的二皇子消息自然是要比被禁足的大皇子灵通,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经过,而后便派人前去慰问,还隐隐有着代朱翊镜赔礼的意思。 这种真的把朱翊镜当兄弟的感觉也是朱翊镜喜欢二皇子的原因。 只是当事人之一的欧阳一敬,虽然整个下午收了不知多少慰问之物,但都无心道谢,一个人躲在书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连端个茶杯手都在颤抖。 “他是真的想杀了我,他是真的想杀了我。” 每当空闲下来,欧阳一敬的脑中就会浮现白日的一幕幕,那种感觉总是挥之不去。 朱翊镜这次给欧阳一敬带来的阴影究竟有多大? 大到欧阳一敬就算练字写的都是宁惹齐天官,莫惹亡命徒。 从今往后的欧阳一敬怕是都不敢再对朱翊镜有什么不满之言,更别提弹劾了。 经过一下午的发酵,这事早已在文官圈里传播,大家所论的都是些不要惹朱翊镜,那毕竟是亲儿子,杀人未遂不过是挨些板子,自己的命就一条,丢了纯属赔本生意之类的话。 天色渐暗,朱翊镜正与游笙兰吃着晚餐,突然身后传来声音。 “三殿下,那三十大板你可还没挨呢。” 由于不在房内,管家老王一众奴仆也没拦住恩静,才得以让恩静神不知鬼不觉的到了朱翊镜身后。 “……恩静!这样吓我,迟早有一天我得被吓成傻子。” 朱翊镜属实被恩静吓到,手中的饭碗都伴随着一颤,扣在了饭桌上。 “下官不敢,下官只是来传达陛下口谕罢了。”恩静依旧毕恭毕敬的模样,但手中所提之物却是让朱翊镜心惊肉跳。 原因无他,那块木板可是他来了这个世界最想毁掉的东西,这块木板乃是琼州府(当今海南省)进贡的极品黄花梨制成。 此板一体而成,历经工匠打磨,坚韧无比,是康宁女帝送给他的诞辰礼物,据康宁女帝所言这板子就是等朱翊镜死了都打不坏。 在朱翊镜前世这海南黄花梨都是用来做成手串一类的文玩,就算明朝时期黄花梨也是上等的木材,如今却被制成了‘刑具’。 “恩静,这是何意啊?” 朱翊镜指着板子的手都有些颤抖。 “陛下口谕:竖子,这罚你可还没领,朕送你这板子你走的匆忙没来得及带去,今日此板便交由游总兵执掌,日后大小惩戒无需回宫,一切重板皆由游总兵在三王府执行。” 说罢便将黄花梨板交到了游笙兰手上,游笙兰谢过圣恩后还在手中把玩了一番,仿佛是在试手。 “恩静,这饭总得让我吃完吧,就是死也不能做个饿死鬼啊。” 朱翊镜露出希冀的目光,这板子躲不过了,但是秉承着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饭不能浪费啊。 “殿下,此事下官恕难从命,陛下有令,下官到三王府就需立刻执行,别问难下官了。”说完恩静还不忘了从一旁拉来一条长凳,方便朱翊镜趴着。 眼见没得商量,朱翊镜也只能认命,趴在凳子上,准备着接下来的‘酷刑’。 “笙兰,轻点打,轻点打。” 看着游笙兰那副蓄势待发的模样,朱翊镜心里也有些没底,毕竟从小到大打板子都是假打,但游笙兰在军中那可是实打实的打啊。 “属下明白的,不过希望殿下做戏做全套。” 第七十三章:菜鸡克高手 “疼,啊啊啊啊啊!” “五,六,七……” “笙兰,轻点啊啊啊啊。” 朱翊镜的哀嚎声响彻整个三王府,就连离得颇远的邻里都能听到些许嚎叫,朱翊镜的演技愈发娴熟,可比上次朝堂之时演的还要卖力。 游笙兰也不差,每次举起板子都是高速发力,在快要碰到朱翊镜屁股的时候向后发力,最后到朱翊镜屁股上的力度不过是日常打屁股的感觉罢了。 恩静作为大内侍卫又怎能不知游笙兰是在假打,但朱翊镜十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也算陛下授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糊弄过去就好,打板和哀嚎不过是给住在附近的文官做样子罢了。 毕竟自宋朝之后,一切上朝文官的府邸都会被安排在离皇宫较近位置官所,一来方便皇帝传召,二来可以大大缩短上朝前所耗路程,算是给没有马车的文官一份福利,所以即使朱翊镜的王府附近没什么邻里,但是只要是邻里都是文官,做戏也就好做了。 管家老王这么多年还能服侍主子凭的就是一个眼力价,一早便支走所有下人,生怕人多眼杂将假打的消息散播出去,整个正厅附近只留自己,准备一会儿与游笙兰将殿下扶回去。 在恩静一声声计数之下,这场世纪大戏总算是结束了,而朱翊镜都快虚脱了,嗓子也喊的沙哑,完全是因为哀嚎了一刻钟导致的。 “殿下,陛下还有第二道口谕,要求在打完后宣,您快来接旨吧。”给朱翊镜留足了休息时间,恩静才缓缓宣了第二道口谕。 只是刚说出口,恩静却发现游笙兰先跪下了,只得无奈扶她起身: “游总兵请起,这道口谕只单宣给三殿下,您不必跪。 殿下,陛下口谕如下: 竖子,今日这三十大板只是略施惩戒,若是从今往后再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朕就将你抓去宗人府罚跪,而后将你禁足半生,至于此次禁足同是一周,一周后傍晚结束。” 今日之事康宁女帝虽然强势解决,但这种事情传出去便是她管教不严,教子无方,皇帝的脸面都丢尽了,禁足一周已经算轻的了。 念完口谕,恩静便回了皇宫,毕竟保护康宁女帝的安危才是她的要职。 “诶呦呦,疼疼疼。” 朱翊镜也是被游笙兰和老王假模假样抬回了屋内,回到屋内便活蹦乱跳起来。 “这叫什么事啊,我出宫半月只出过三天门,其余时间都要被关在王府,这跟皇宫有什么区别?” 见左右无他人,朱翊镜仰天长叹。 “您若是能冷静些这次的禁足便不会发生,以后切记不可如此鲁莽了,您不止代表自己,还代表着皇室。” “……别摆弄那个破板子了,哪天有机会我就将他当柴火点了。” 虽然知道自己这次的确理亏,但看着那块黄花梨板子,朱翊镜仍旧恨得牙痒痒。 “此乃陛下御赐在下之物,在下一定会以命相护,殿下就不要打它的主意了。” 游笙兰还在给这黄花梨板找一个好地方陈列,毕竟陛下御赐可不能与寻常凡物放在一起。 见到游笙兰如此坚决,朱翊镜也懒得继续纠缠,悻悻地回到床上开始思索,如何才能逃离这个名为三王府的‘监狱’。 第二次被禁足,生活自然与第一次被禁足一般无二,睡醒,与游笙兰一起吃饭,看游笙兰跑步,趁游笙兰不注意冲到墙边,被游笙兰抓住打屁股,再与游笙兰吃饭。 对于朱翊镜这种不喜四书五经之人,被关起来的生活总是极其枯燥的,更不用说这小院里也没有宫女让他调笑一下,至于欺男霸女,康宁女帝眼皮子底下,不说朱翊镜自己本来就没兴趣,这种事情梦里想想就好。 “啊,好无聊啊。” 看着游笙兰在院中跑圈,朱翊镜再次吐槽自己无聊,而游笙兰则是充耳不闻,这种话她已经听了一周了。 就在游笙兰背对他跑到最远处时,朱翊镜从地上弹起,直直跑向院墙。 ‘快了,就要到了,很近了。’这是朱翊镜最成功的一次,他距离院墙最近的一次。 奋力一跃,就要蹬到院墙之时,却发现自己太过兴奋,估错了距离,这一跃恰恰好落在了墙角。 “大意了!” 游笙兰也第一时间发现了朱翊镜要脱逃的动作,同样的,她也没料到朱翊镜会估错距离,只以为他足以逃出院墙,便用力一跃先一步从就近的墙跳出了院墙。 没见到朱翊镜身影的游笙兰急忙寻找,跑到朱翊镜跳出的墙根时便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庞,愣在了原地,这二人也不是别人。 正是当今圣上康宁女帝以及贴身侍卫恩静,只不过现在二人皆是女扮男装,身上服装也是一身常服,与寻常人无异,显然是来微服私访的。 “……” “……” “……” “游总兵这是在锻炼身手?” 六目相对,还是作为侍卫的恩静先开口化解了尴尬。 “下官游笙兰参见陛下,无意间冒犯陛下还请陛下恕罪,下官是为防止三殿下出逃才翻墙出来,但没有追上三殿下,是下官失职,请陛下责罚。” 游笙兰也反应过来,立刻下跪行礼。 “游总兵请起,朕此行乃是微服私访,万万不可暴露身份。 你说那竖子要出逃?真是不安分,明明要不了一个时辰便可以出门,非得违抗圣意才舒服么,这也不怪你,他做事一般都是有成功的可能才会动手,之前肯定烦了你许久,他肯定逃不了多远,快去找找吧。” 不愧是亲母子,康宁女帝可谓对朱翊镜的行事风格了如指掌,自然也不会责罚游笙兰,但康宁女帝也没离开,反而是在原地站着。 “笙兰,去内墙根看看,那竖子怕是没逃出去。” 恩静被派到附近寻找,而康宁女帝却是想到了另一个可能,立即让游笙兰去寻找。 “陛下,下官找到三殿下了。” 游笙兰闻言一下返回进三王府,刚刚落地就看到朱翊镜正一脸尴尬冲着自己笑。 “把他给朕带出来。” “遵旨。” 游笙兰立刻伸出手,以公主抱的姿势将朱翊镜抱起来,然后从正门走了出来。 第七十四章:年夜会 此情此景,朱翊镜仿佛一个小娇娘,被八尺‘儿郎’游笙兰抱出,而后安稳的放在了康宁女帝面前。 “儿臣朱翊镜见过母皇。” 朱翊镜无奈叹气,明明好不容易就能躲过去,最后还被康宁女帝撞见,并且猜出自己到底在哪里。 “竖子,你真是屡教不改,罚你禁足是要你闭门思过,你却想着如何脱逃? 就连最后几个时辰都等不了了吗?” 面对女帝威严,朱翊镜却只是百无聊赖地摊开手: “好好,儿臣知错,只是在府中百无聊赖,无心之举,无心之举啊。” 康宁女帝也懒得继续对朱翊镜训诫,毕竟朱翊镜这小子有个特点,便是屡教不改,若是随便训诫便有成效,他也不会惹出众多事端了。 眼见康宁女帝不愿追究,朱翊镜呵呵一笑,摇头晃脑道: “母皇宽宏大量,儿臣感激涕零,现在便回府闭门思过。” 说罢便要扭身溜走,却又被康宁女帝叫住: “等下,既然已经出府,便跟朕一起出去微服私访,今夜可是年夜会,正好带你逛逛。” 历年的年夜会皇子们都可以出宫游戏,而康宁女帝则是会在年夜会高潮时亲自出行游街,而后在大会上上香为民祈福。 这三炷香一炷香意为望来年风调雨顺,一炷香意为望人民安居乐业,一炷香意为望国家和平安定。 而后由康宁女帝放飞第一个孔明灯许下第一个新年愿望寄托于天际。 这孔明灯在很多地方都是除夕夜放飞的,将自己的想法寄托在孔明灯中作为新一年的愿望或者目标,而元宵节多为挂灯笼猜灯谜放水灯,康宁女帝就是在年夜放孔明灯的人,京城自然也跟随着统一了习俗。 而后女帝回宫与众皇子设宴过年守岁,给各个重要官员家中赐菜,这便是朱翊镜十几年来的生活。 不过,十六年来却忽然第一次由康宁女帝带他去逛年夜会,这种母子之间的互动在他二人身上发生显得颇为别扭。 “别,我没这兴趣。” 朱翊镜摇摇头,刚想继续开溜,却被得到康宁女帝眼神示意的游笙兰一把抓住后领,拽着手跟随康宁女帝的步伐向夜市走去。 “……啧,笙兰,你可是我的护卫啊!” 然而游笙兰并不想搭理一副痛心疾首模样的朱翊镜,于是朱翊镜便直接握住游笙兰的手,笑嘻嘻地看着只是瞥向自己的她。 微微叹息一声,游笙兰见朱翊镜没有开溜的打算,也就由着他去了。 四人就这样慢悠悠的朝着夜市走去,路过的不管是粮油庄亦或是布衣店,胭脂铺各类商贩店铺,康宁女帝都会去大店小贩摊上逛逛问问,借此了解富商贫户的经营现状。 路过些茶歇店康宁女帝也会听一些关于民生的话,可以说康宁女帝历次微服私访都是真的想了解民众生活,所费精力相比于上朝批奏折只多不少。 不过看着家家户户都在用蜂窝煤,百姓也安居乐业,康宁女帝心中也是倍感欣慰,这幅光景比月前那路有冻死骨时好了十倍不止。 本是午饭后四人相遇,经过康宁女帝这种微服私访后天色已经渐暗猜到了年会,此时的年夜会虽然还没开始,但已经有不少平民带着孩子出来逛夜市,整个夜市充满着欢愉的声音。 会场中的小商贩们也早已支起摊位开始叫卖,毕竟一年中就数年夜会卖的最好,只要东西不错不说赚的盆满钵满,但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特色小吃,新奇玩物,折扇木梳可以说是琳琅满目,就在经过一家售卖孔明灯的摊位时,康宁女帝突发奇想,对着朱翊镜说: “镜儿,为父出几个谜题你看看你能不能猜到。” 既然是微服私访称呼名号自然又改,毕竟人多眼杂不能引起他人注意。 “父亲,这猜灯谜乃是元宵时盛行的活动,这大年夜不感受这气氛为何要猜迷?” 朱翊镜自然是不怕猜谜,只是一般这种需要他自己猜答案的活动多半都是以此来告诫自己,他可不想没事找事。 “为父有说是灯谜么,难道就不能猜物,年会还未开始,总要找些乐子给这个年添些喜气。” 康宁女帝言语间透露出一种不容拒绝的感觉,朱翊镜也不想触霉头,只能应下。 “父亲尽管出题,孩儿定然绞尽脑汁也要努力答出。” “有道是生在山崖,落在人家,凉水浇背,千刀万剐,打一物。”康宁女帝沉思片刻便开始出题。 “生在山崖质地必是坚硬,落在人家乃是家家皆有,凉水浇背是使用前必备,千刀万剐意思是日日与刀剑相伴,此物可是磨刀石?” 这种程度的谜题莫说朱翊镜来自未来,就是明代少年同样易解,所以女帝不是想靠谜底敲打他,而是用那词面。 生在山崖意为出生便是高出不胜寒,点名他的出生,落在人家意为臣民才是国之根本,凉水浇背是让朱翊镜清醒自身,否则迎来的便是千刀万剐。 “倒是聪明,那便继续接招,风吹不动,动则生风,如若无用,待起秋风,此物又是何物?”康宁女帝自然是不担心朱翊镜的悟性,毕竟他的脑袋最是灵光。 “风吹不动是为大物,动则生风是为起风之物,如若无用,待起秋风意为存物之时,既能生风秋来无用是为扇,孩儿猜的可准?” 风自然便是大臣,任凭怎样都不可能撼动他,动则生风指的是他可以决定风(大臣)的有无,如若无用,待起秋风是在提醒他别等秋高气爽,凉风吹来他已经没什么用了。 “不错啊,那再来一个,千丝万线细又长,一生可把天地量,天高地厚心有知,这你可猜得出。” 天色彻底暗淡下来,夜市上的灯也被点亮,与夕阳下的光景又是一种不同的美丽。 “千丝万线细又长指的是多而密,一生可把天地量意思是天下没有它去不了的地方,天高地厚心有知是说它自天而来自地而去,此物为雨。” 朱翊镜心中也是无奈,这词面几乎是指名道姓的说他了,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要他别不知天高地厚,明白自己的身份。 几人也是不知不知觉间已经走到了夜市最中心,台子也是早早搭好,一切物品都已备齐,只等他身边这位女帝大人亲自游街了。 第七十五章:刺杀 只是发现恩静到了中心后便消失不见,独留女帝一人,这倒让朱翊镜颇为奇怪。 “母皇,您还不去龙辇之内吗,这恩静又是去了哪?” 朱翊镜附在康宁女帝耳边轻声说道,只不过刚说完朱翊镜貌似就想到了什么。 “怪不得您历年年夜会都是龙装掩面,本以为您是真龙不见真面,原来是您每年都有人替您做这事啊。” “竖子,再胡言乱语小心朕让你整个新年都在府内禁足。 再者说朕只有微服私访时才出此良策,又不是年年如此。” 康宁女帝瞪了朱翊镜一眼,同样压低声音不悦回答道。 “父亲,大哥(恩静)有事不能伴您身边,您一个人又该怎么办啊。” 朱翊镜对于康宁女帝的威胁只是耸耸肩,继续问道。 毕竟恩静可是要保护康宁女帝安危的,虽然现在游笙兰也在旁边但不能不担心啊。 “这不是你二哥(游笙兰)还在吗,再说了,你大哥办完事一会儿就回来了。” 康宁女帝仿佛并不担心,而是颇有兴趣的在附近的摊子又看了起来。 “二哥,你觉得这东西怎么样,我送你一个?” 朱翊镜正巧看到旁边摊子有些巧物,便问起了游笙兰。 “……没必要,殿下,真的没必要。” “也就你才对这些东西好奇,你二哥早就过了那年纪了,陛下马上亲临了,莫要闲逛了,与为父一睹陛下龙颜才是重中之重。” 见游笙兰不敢离自己半步,康宁女帝也是将朱翊镜拽了回来,毕竟现在的游笙兰一个人要保护着全天下最重要的两人,哪有心神管一旁的新奇玩意。 没多久,龙辇便出现在众人视野中,恩静也是一身戎装骑高头大马伴在龙辇一侧,随行之人算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朱翊镜看着其他历年都差不太多的物件没什么兴趣,反而是看女帝观‘女帝’这等奇景更加有趣。 龙辇停稳,‘康宁女帝’也走下龙辇,这假女帝不管是从身高,身材,甚至步伐,行为举止都分毫不差,很明显这不是一朝一夕能训练出的替身,所行流程与朱翊镜记忆中一般无二。 孔明灯已经燃起,‘康宁女帝’将孔明灯举起放飞,身后民众也随着那盏最大的孔明灯升起纷纷将孔明灯放飞。 就在大家仰望天空,共同许下美好愿望之时,一阵骚动打破了这祥和的气氛,周围四处飞出十数名黑衣人,齐齐向最中央的‘女帝’扑去。 “贱女人,纳命来!” 其中一人高喊让民众的视野全部归回最中央,不到片刻人群便发生骚动,齐齐向后跑去。 “有刺客!” 游笙兰一马当先护在康宁女帝身前,手握袖中的三眼神铳蓄势待发,神经紧绷到极限,一边带着女帝二人向后退,一边提防着附近以防有新的刺客出现。 “刺客么。” 朱翊镜心中盘算,这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刺客,刺杀便罢了还大喊出来,生怕侍卫听不到么。 再反观康宁女帝,虽然康宁女帝本就是临危不乱,面不生喜怒之人,但看到‘自己’遇刺这等大事,怎样都不应该如此平静,至少该皱皱眉才是。 而且为什么那个男人声音如此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究竟是哪里呢,可惜已经退到相对安全之地,离会场太远,就是连那人眉眼都看不清。 只能看到那刀光剑影间,兵器碰撞之声不绝于耳,战况一度十分焦灼。 恩静不愧是大内高手,女帝贴身侍卫,如此混乱的战况能做到以一敌二,甚至还有空手给一旁同僚些许帮助。 游笙兰也不敢再退,身后依旧有大批民众没有疏散,将女帝置身于人群中更加危险,只能是多加小心。 大内侍卫都不是浪得虚名,各个都是身怀绝技,长剑在手中飞舞,劈,砍,挑,刺招招都是冲着要害杀去,随着一剑刺进刺客心脏,鲜血挥洒在夜市之上,染红了灯笼。 这一剑仿佛是一阵强心剂,不一会儿便又有数名刺客到下,流血不止,眼看是不能活了,寒风朝着朱翊镜等人的方向吹来,呼吸间都夹杂着些血腥味。 而那些高手刺客依旧在于恩静等人缠斗,其余侍卫则是训练有素地将‘女帝’掩护进特制马车,而后骑马护在马车四周,提防弓弩器械的攻击。 眼见刺杀未果,残余的几名刺客也四散开来分头逃跑。 “抓活的!” 见‘女帝’无恙,恩静一声令下,众侍卫也是找准目标分头追击,恩静一马当先冲向朝着女帝方向逃离的刺客追去。 一是她本就在这个方向镇守,而是怕刺客伤及真的女帝,那她就后悔莫及了。 “一,二,三,四?怎么多了两人?” 只是,忽然发现这个方向的刺客多了两名,恩静心中有些警觉,再看有二人朝着真的康宁女帝处奔去,暗道不好。 这多出的二人速度极快,目标明确,就是朝着真的康宁女帝杀去。 “过了我这关再说。” 游笙兰也在同时发现问题,拔出三眼神铳,顾忌到距离迫近没有拔出插销,向前奔跑挡住一人,丝毫没有打算让他们近了女帝的身。 恩静一路疾奔,将跑的稍慢一人拦下,这才勉强化解了危机。 但这二人可不像是方才那些不入流之辈,仅仅是二敌二就将恩静与游笙兰纠缠住。 高手对决,若是露出一丝破绽都有可能遭到重创,这两人却是一直谨慎出手,不给游笙兰和恩静一击制敌的机会。 眼前四人混战颇有些武侠小说中高手过招之势,剑技刀法都是顶级,只看谁更仔细。 战火已经波及到眼前,朱翊镜倒没什么太大反应,依旧饶有兴趣观看着四人缠斗,惹得康宁女帝不禁瞥了他一眼。 然而就在这时,朱翊镜忽然听到附近摊位有机械活动之声。 下意识左右张望,朱翊镜心说难怪只是缠斗,想要找出不知在何处的第三人,但这夜市摊位极多,又有商店林立,哪是那么好找的。 忽然,弓弦绷紧之声幽幽传来,也正是这一声让朱翊镜锁定了大致位置,目光流转间,终于是凭着那箭头反射光芒发现了位置,不过一切为时已晚。 “咻!” 一道箭矢猛地射出。 “母皇小心!” 第七十六章:手盾! 几乎在同时,朱翊镜飞身向前一步踏出。 说实话,最初的想法其实是纵身飞向一旁的康宁女帝,将康宁女帝推开,但弩箭的速度怎是肉身能比的,事急从权,朱翊镜也顾不得其他,只得将伸出的手挡向飞来的弩箭。 弩箭疾驰而来,千钧一发之时,朱翊镜终于将左手挡在了康宁女帝左胸前,而康宁女帝也终于反应过来,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弩箭,下意识向后退去。 “呃!” 只听一声痛苦的闷哼,朱翊镜浑身一颤,那只弩箭也自他手背贯穿手掌,钻心的疼痛让朱翊镜双眼都充满血丝,但还是强忍疼痛想要维持住站姿。 “乾达!” 看见朱翊镜为了自己受伤,这一刻,关心朱翊镜的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康宁女帝,称呼也不是竖子,只是一个母亲对于亲生孩子最原始的关心与急切。 别看二人关系微妙,平日里也毫无母子模样,但天下哪有母亲心中不曾有母爱,不管朱翊镜犯下何等罪过,最多不过是禁足了事,就连上朝打板都是做做样子。 这一刻,执掌天下遇万事皆是波澜不惊的康宁女帝,真的有些着急。 身在一旁的恩静以及游笙兰二人也是亲眼目睹了殿下救母的壮举,意识到有第三名刺客的她们也是更加急于结束战斗好去保护母子二人。 但刺客又怎会给她们机会,见二人想要脱战,立刻转守为攻,以更凶猛的攻击压制二人,使得她们不能如愿以偿。 双剑碰撞在一起,那刺客竟然以左腿为着力点,以单腿支撑全身,右腿则是向着恩静踢去。 恩静不甘示弱,以同样的方式回击,这刺客自知不敌恩静,剑道造诣比拼不过便开始以各种下三滥的方式想要恩静露出破绽。 游笙兰那边同样棘手,她面对的刺客宛如疯魔,剑法身法都极其极端,攻守绝不兼备,最开始只守不攻,现在只攻不守。 攻击如狂风暴雨一般打在游笙兰身上突然的转变也让游笙兰一时间有些难以招架,更加没有机会去解决那第三人了。 “母皇,我死不了,小心那边。” 朱翊镜再次提醒康宁女帝,只见那名刺客丢下弓弩,拔剑向着康宁女帝袭来,现在只能求康宁女帝吉人自有天相了。 就在这陷入死局之时,雨点般的弩箭飞来,破局之人终于赶到。 大内侍卫与兵马司组成的队伍赶了回来,刺客见机不妙,只好拼命躲进一旁的房子里。 “给朕捉住他们,还有一名刺客躲在店内,记住,朕要抓活的!” 既然已经被针对,康宁女帝也不需要继续隐藏身份,索性直接下令缉拿刺客。 幸亏领队乃是日日守在女帝房外的侍卫,一眼就认出了便服模样的康宁女帝,心中也是激起惊涛骇浪,来不及多想,她带着几人优先去捉拿暗处那人。 眼见大势已去,三名刺客果断放弃刺杀,明显是有计划的开始逃跑,但恩静和游笙兰又怎会让他们逃了去。 方才必须时刻关心康宁女帝和朱翊镜的安危,根本不能使出全力,现在女帝二人身旁已有人护卫,自然是要一雪前耻。 追至礼台之处,兵马司的人也及时出现想要将人拦下,三人虽不是泛泛之辈,但面对如此众多的将士,最后也只能含恨被捕。 “撬开他们的嘴!不能让他们服毒。” 见识多的恩静一句提醒算是帮了大忙,兵马司果然在三人后槽牙处发现了毒丸,还没来得及自尽便被取了出来。 事情总算告一段落,朱翊镜和康宁女帝也被护送回宫,太医院的太医齐齐侯在宫门前只为第一时间为朱翊镜疗伤。 朱翊镜被抬回屋内,箭矢两端被小心剪断,卡在手中的一段箭矢也被推出,朱翊镜也是福大命大,箭矢只是伤了血肉以及一些小骨,日后也不会留下过多隐患。 “将弩箭带下,给朕查清楚上面究竟是涂了什么毒,又该如何治疗。” 康宁女帝在一旁守着,看到朱翊镜手中的弩箭彻底解决,立刻让一旁的太医将箭头带走。 身为一国之君,经历刺杀早已不在少数,自然不信刺杀之人箭头无毒,所以在朱翊镜未毒发前提前知晓,治疗的可能性便越大。 反观朱翊镜,除了拔箭是皱了皱眉头,其他事都坦然自若,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似的。 “三殿下经此疼痛也面不改色,哪有传言那般顽劣之说。” 这是太医们离去后给的评价,也是众大臣了解情况时听到的评价。 这个大年夜,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大年夜,女帝遇刺的消息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传到了各个官员家中,一瞬间除夕夜的气氛全被冲散。 所有与今夜夜市有关的官员全都提心吊胆,尤其是礼部还是兵部官员都是官服在身,生怕女帝宣召自己去晚了,更加触怒天子。 其中最惶恐的便是代理兵马司指挥使一职的林山侠了,负责京城治安防卫本就是兵马司要职,现在陛下在除夕夜两次遇刺,三殿下受伤,自己这颗脑袋恐怕都要不保了。 “臣等有罪,未能保护好陛下与三殿下安慰,请陛下责罚。” 看着朱翊镜状况无恙,康宁女帝也到了门外,不想门外恩静以及游笙兰齐齐跪着,向自己请罪。 “都起来吧,那三名刺客都不是普通刺客,能与你二人打的不分伯仲,已是稀少,你们已经尽力何罪之有?” “游总兵,进去吧,那竖子要见见你。” 吩咐过游笙兰进屋,康宁女帝则是在沉思要赏朱翊镜什么,毕竟他此次可是救驾有功,往后朝内也没有任何理由弹劾他了。 “殿下,您找我。”游笙兰进了屋便看到朱翊镜一副惨兮兮的模样,与方才简直判若两人。 “笙兰,你可来了,你看我这伤,之后吃饭都没法吃了,恐怕得你喂我了。” 朱翊镜还不忘来了一次无实物表演。 “殿下要我喂你我自然责无旁贷,但殿下这手究竟伤势如何,可会留下隐疾?” 此情此景,游笙兰也答应的干脆,但是她更加关心朱翊镜的伤势。 朱翊镜看游笙兰如此认真,也收起乐呵呵的模样,答道: “一些皮肉伤罢了,不算是伤及筋骨,休养便可。”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想起一声报道: “大殿下,二殿下驾到!” 第七十七章:代职 就在游笙兰与朱翊镜闲聊时,朱翊镜两位皇兄也闻讯而来,拜见过康宁女帝后,便来到了朱翊镜的屋内,游笙兰也规规矩矩的站在了一旁,给予兄弟三人聊天的空间。 “三弟,没事吧,伤势如何?” 若不是于情于理应该来看望一下,朱翊铠真的不想来,他巴不得自己这个弟弟死在刺客刀下呢。 “多谢大皇……大哥记挂,只是受伤受了些伤,不碍事的。” 朱翊镜同样不痛不痒的回了几句,这句大哥要不是看到二皇子的眼神临时改口,他自己叫出来基本上纯属扯淡。 “三弟,这手伤的严不严重,日后可还能接物用力,身上有没有什么其他不舒服的地方,有没有什么头晕,恶心之类的。太医院那边出结果太慢了些,万一你有事怎么办。 你放心,我刚刚问过陛下那边已经拍人去查了,那三个刺客也在审讯,一定会严惩真凶的。” 反观朱翊锐,在大皇子开口后便急切的询问,生怕朱翊镜真的出什么问题,可见朱翊铠朱翊锐二人差对待兄弟的态度差别之大。 “好啦好啦,二哥,我没事,这手养个数月就能恢复如初了,毕竟伤筋动骨一百天嘛,而且不会影响以后使用的,至于那弩箭我估计是没毒了,若是有毒我现在怕是已经去了西天咯。” 朱翊镜看着朱翊锐眼中那种关切的模样,心中也是好受了一些,毕竟自己这个二哥几乎是他亲情的全部来源。 就是可惜一件事情……但是至少目前来看,这件事情并不碍事。 “那箭头上的毒识别不出来?但是看老三模样,应该是没有毒的?确认过了吗?” 听着太医院传来的消息,康宁女帝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是心中更加疑惑,但思索片刻后,还是决定先定下结论: “或许是那刺客用错箭矢了吧,恩静,传令下去,刑部一定要撬开那三个刺客的嘴,尤其要问出那箭矢有没有毒。” 只能一边给自己一个充足的理由安抚自己的内心,康宁女帝也一边想尽办法去证实真相,确保万无一失。 “竖子,有什么想要的吗,你此次救驾有功,只要跟朕提,朕无有不允。” 进了屋,看着兄弟三人寒暄完,康宁女帝对朱翊镜缓缓开口。 “回母皇,儿臣所求无他,只求母皇能将三眼神铳还给儿臣,今日若是有三眼神铳那名刺客怕是早就命丧当场了。 还有就是母皇能否给予些银两上的支持,新年了,府里上上下下都需要银两,还望母皇恩准。 最后,母皇,咱们年夜饭还没吃呢,儿臣真的有些饿了。” “……允了你了,三眼神铳还是笙兰保管,御膳房那边早就准备好了,只等你疗好伤了。” 朱翊镜所求基本都是可以理解并且绝对毫不过分,康宁女帝也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多谢母皇!” 听到三眼神铳能回到手上,自己即将有钱了,朱翊镜立刻就从床上跳了下来,哪里像是个受了伤的人。 年夜饭一如既往地冷清,三名皇子皆不曾娶妻纳妾生子,康宁女帝也是孤身一人,年夜饭自然不会有什么人气。 不一样的是,朱翊镜真的让游笙兰给自己喂饭了,康宁女帝也同意了,毕竟看着有人给他喂饭总好过连续扣撒三碗饭来的好。 饭后二皇子和大皇子两人各自回了寝殿,依传袭下来的规矩,众皇子应该在宫中陪皇上过完大年初一才会回到自己的住所,只有朱翊镜回到了自己的王府。 入夜 “宣代理兵马司指挥使林山侠觐见。” 此时的林山侠愈发忐忑,跨年夜里他至今心中惴惴不安,甚至到了后来。实在觉得总得做些什么,便亲自跑到兵马司大营询问调查进度。 终于,在赐节钱的时间他收到了进宫的旨意。 揣测圣意果然才是最难的事情,哪怕是真的要掉脑袋他也认了,总要好过一晚上提心吊胆。 “臣林山侠,叩见陛下。” 林山侠下跪磕头甚至都不敢抬起头来,生怕与康宁女帝对视更加不敢多说半个字。 “不愧是林指挥使,御下有方,办事利索,利索到朕能一夜遇刺两回!” 康宁女帝靠在椅背上,面色古波不惊,话里确实意有所指。 也不奇怪,这一夜她以假身示众都未曾能躲过刺杀,这兵马司要他有何用。 “臣办事不利,未能提前阻止刺客,惊了陛下,使三殿下受伤,罪该万死,请陛下降罪。”林山侠闻言立刻磕头请罪,听着康宁女帝的语气,林山侠已经做好了要被杀头的觉悟。 “若是朕要杀你,你觉得你能过了这年夜?” 康宁女帝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反问了一句。 “谢陛下不杀之恩,臣必定为陛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听到康宁女帝不杀他,林山侠大喜过望,紧忙谢过圣恩。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但念你多年忠心耿耿,这代理兵马司指挥使的位置,就换个人坐坐吧,至于你,在兵马司中做个百夫长,自己好好反省,明白了吗?” 这林山侠虽然此次出了纰漏,但毕竟是自己在兵马司中的一枚最忠心的棋子,自废武功斩了自己的左膀右臂终究还是不好做。 既然如此,还是将他贬到基层,让他更好的了解兵马司的漏洞吧。 “臣,领旨。” 能捡条小命已经是万幸,林山侠更庆幸的是自己竟然没被贬为平民,这可是喜上加喜,还有何所求呢? “至于这兵马司代理指挥使的位置么,就由游笙兰暂代吧,待朕寻到合适人选后再进行交接。” 一旁的游笙兰也是一愣,她万万没想到康宁女帝会给自己交此大任,不过不知为何,她互相觉得如果朱翊镜那小子在场的话,一定会兴高采烈。 毕竟大同总兵不过是个头衔罢了,没有实权,但兵马司代理指挥使才是实实在在的权臣。 “臣,领旨。” 游笙兰也是迅速跪下接旨,心中说不高兴是假的,毕竟自从被放出来除了一直看护朱翊镜一直没有实质的回到军中,此举不仅是回到军中的机会,也代表了康宁女帝的信任。 第七十八章:小哥 是夜。 懒洋洋躺在只有一个人的宽大床榻上,朱翊镜望着黑洞洞的床罩,忽然幽幽长叹了一声: “哈——笙兰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十几天过去,过去十几年之前都是自己一个人入睡的朱翊镜,突然有些不适应身旁没有任何人在的感觉。 但游笙兰毕竟是奉康宁女帝的命令,连夜前往兵马司就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更不知道回来之后,会不会像往常一样,上床陪伴朱翊镜。 想到这里,朱翊镜忍不住轻轻蠕动两下,换了个姿势继续独自惆怅。 只是惆怅了还没一会儿,朱翊镜忽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房顶传来。 嗯? 微微皱眉,朱翊镜心中忽然不爽起来。 什么情况,飞贼吗? 如果是平时,有游笙兰陪伴的他早就睡的不省人事了,可惜啊可惜,今天正好游笙兰前往兵马司就职没有陪伴自己,导致自己久久无法入睡,正好碰上了蟊贼入室偷盗。 悄悄咪咪从床上起身,朱翊镜披上外衣之后,随手想要抄起个趁手的家伙,眼角的余光借着外面的月华却瞥见了一个泛着寒光的棍状物体。 看到三眼神铳的那一刻,朱翊镜不由得笑了。 什么嘛,就算平日里对自己相对冷淡,但是去兵马司就职之前,也不忘留下三眼神铳在家里,给自己这个不会武功的菜鸡防身。 笙兰啊笙兰,有了今晚的举动,你早晚都会是我的人。 脑中算盘打得啪啪响,朱翊镜伸手取过三眼神铳,侧身躲进了衣柜的夹缝中开始等待蟊贼入室。 啧,京城这两年的确有在闹飞贼,但是那个飞贼去的地方都是大富大贵之家,也从未失手过,但是为什么会看上自己家里的东西? 一边隐藏着身形,朱翊镜一边细细琢磨着。 难道是觉得三皇子会很有钱?不对啊,真想要钱的话,去户部尚书,左右侍郎,或者普普通通的官员家里,都比自家府上有钱。 或者就是其他四个官员的去处了。 毕竟朝廷中公认的四大肥差闻名遐迩,万众所向,它们分别是吏部文选司、吏部考功司、兵部武选司、兵部武库司。 文选司管文官人事调动,要你升就升,考功司管每年的官员考核,要你死就死,这是文官。 武选司管武将人事任命,战场上拼不拼命是一回事,升不升官又是另一回事,而武库司从名字就能看出来,是管军事后勤装备的,不肥简直就没天理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四大肥差,也是众人日夜期盼的地方。然而和户部比起来,那简直不值一提,因为户部派出去的人,所要担任的职务,基本上都是巡抚,而其中最爽的,是应天巡抚。 所谓应天,大致包括今天的上海、苏州、常州、镇江、松江、无锡以及安徽一部,光从地名就能看出来,这是一块富得流油的地方,光是赋税就占了全国的一半。 但是无论如何,也和普通的皇子府邸联系不到一起去。 想来想去,觉得蟊贼不是为了钱财而来,朱翊镜心中更加警惕。 难道是奔着本王来的?不应该啊,没听说过蟊贼有偷人或者采花的习惯啊。 总不可能是奔着笙兰来的吧? 然而只是闪过这个想法,朱翊镜就甩甩脑袋,把它从脑海中消去。 扯淡,哪个不要命了的蟊贼,敢找边关砍人砍到参将的啊? 嫌自己命太长? 至于会不会是刺客来袭…… 先不说今晚刚刚结束一场刺杀,整个京城人心惶惶,北镇抚司(锦衣卫)和兵马司的人全城搜捕,脑袋稍微清醒点的都知道今晚不是动手的好时机。 再说了,自己被刺客弩箭射中手掌这件事可是人尽皆知,更有不少人觉得自己此刻正应该在太医院因为中毒而昏迷不醒,真要袭击也应该是去太医院。 思来想去没有个确定的主意,朱翊镜却听到了门外轻微的撬锁声,干脆直接把心一横,躲好身形,打算看看来者到底想干什么。 刚往缝隙中挤了挤,朱翊镜就听到咔哒一下门锁脱落的声音,之后却又回归无声,看来是在掉落之前被撬锁的人一把接住了。 随后,冰冷的月光转瞬间出现在朱翊镜视线里,而随着一个巨大的身影轻盈入内,刚刚开启一些的门缝随之合拢,月光也悄然消散。 日。 看到进入门中黑影的朱翊镜心里暗骂一声,心说怎么是这么大的东西,而且这么大的人,为什么走路却无声无息,在房顶上也仅仅是发出一点声音? 想到这里,朱翊镜眯起眼睛,借着朦朦胧胧照入室内的月光观察着外面动静,没过一会儿就找到了一个正在翻箱倒柜的身影。 而在这个身影的背后,一团蓬松的东西随着它的动作晃来晃去,时不时还会自己抖动两下。 看到眼前这一幕,朱翊镜更郁闷了。 什么情况,真是绑人的啊?而且看起来已经有一位惨遭毒手的兄弟了? 发现对方不是善茬,朱翊镜也就绝了出去的心思,继续在缝隙中隐藏着自己,同时一边观察着外面绑人老兄的动静,一边祈祷游笙兰赶快回来。 翻来找去半天,外面的人似乎也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挠着脑袋把头扭向了房间中央的床榻,忽然向着床榻走出一步。 这一步走出,朱翊镜顿时心里一紧。 坏了,自己从床上离开还没多久,热炕上的被窝里,绝对还是热的! 啧,没办法了,与其等对面发现自己其实没有离开多久,还不如主动出击,抢占了先手再说! 想到这里,朱翊镜果断掏出衣袖中的一根火折子,从衣柜缝隙中一步踏出,顺手将火折子在墙壁上擦着,借着亮光举起火折子,握紧了藏在身后的三眼神铳,气势汹汹地喝道: “呔!兀那大胆小贼,竟敢来爷爷家里偷东西,本王看你要干什,呃……” 话说到一半,朱翊镜看着正躺在床上舒展身体的睚眦,嘴里的话也随之瘪了下去。 “哟,小哥” 沉默片刻后,朱翊镜默默点燃屋内的烛火,看着侧过身子笑吟吟的睚眦,心里不知为何有些郁闷: “怎么是你?” (最近刚拿到驾照,这半个月要天天跑车,然后跟家里人去旅游,我会尽力维持每天至少一章的,抱歉) 第七十九章:午夜教父 慵懒地转动身体趴在宽大的床榻上,睚眦就这么笑嘻嘻看着朱翊镜把房间所有的烛火都点上,然后坐到自己身旁若有所思: “你怎么来了?” 然而睚眦却答非所问,晃动着大尾巴,脸上媚笑不已: “三天金阕无上玉堂总仙法主玄元道德哲慧圣母天后掌仙妙化元君,九天弘教普济生灵掌阴阳功过大道思仁紫极仙翁一阳真人元虚玄应开化伏魔忠孝真君,这个名号真的很不错。” “哦?” 朱翊镜一挑眉毛,心里忽然有了个不着调的猜测: “你这精怪,明明是龙之九子其一,难道还想对本真君有不轨的图谋?” “呵呵!有言道青出于蓝胜于蓝,有青就无蓝;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真君,你的时代终将逝去,而我将加冕为王呀!” 睚眦一下子来劲了,用大尾巴拍打着朱翊镜的背部笑嘻嘻说道。 只是朱翊镜对她的举动有些不爽,也不知道是因为手掌隐隐作痛,还是因为游笙兰不在身旁,伸手拍开睚眦的大尾巴,随后不渝开口: “那么,小小精怪,想对本真君做些什么?” 听到朱翊镜的问题,睚眦仍旧面带微笑,伸出附有手甲的左臂,也不见她有何动作,喀嚓一声机关响动,长长的四道利刃便从手甲中猛然探出: “小哥,你的三眼神铳似乎和别人的不一样,我今晚已经去过一趟兵马司,可惜人多眼杂不好下手,就只好来你这里碰碰运气了。” 瞧见睚眦只是随手一下,手甲内的机关就能弹出四道利刃,朱翊镜顿时眼前一亮: “哎你这个手甲真帅啊,是怎么做出来的?设计图有吗?我能给自己弄一个不?” 睚眦听他这么说,也是兴高采烈地动了动伸出来的利刃: “真君好眼光!实不相瞒,这两套手甲可都是我一个人鼓捣出来的,设计图的话就在我脑子里,只是当初弄出来的时候,师傅一脸不高兴,责怪我为什么不好好练习轻功反而去捣鼓这些旁门左道……来来来,真君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看到睚眦挥挥手示意自己上前,犹豫片刻后,朱翊镜还是主动凑上前去,让睚眦不由得高看他一眼: “可以啊真君,你还真不怎么怕我做坏事。” “呵,真想做坏事的话,咱们俩早都做了,而且就我这种可以交心的对象,你舍得做坏事吗?” 朱翊镜呵呵一笑,也不是很在意。 “那可不好说,世上无绝对。” 不怀好意地看了眼朱翊镜,睚眦随即抬起手甲,对准了刚刚朱翊镜躲藏的衣柜缝隙: “真君看好了。” “哦,我看——妈耶!” 本来朱翊镜还在心想世上无绝对这句话本身就是自相矛盾,换种说法不就是世界上绝对没有绝对吗?净是糊弄人的。 然而睚眦手掌一动,三道带着丝线的飞镖眨眼间从手甲的三个圆形小开口中飞出,砰砰砰三下,两个钉在衣柜上,一个直接飞进了缝隙中。 做完这个动作,睚眦随即挑衅般看向朱翊镜,却发现他压根没在害怕,反倒是直接上手开始在手甲上摸索起来: “厉害了,就一个手甲,你不光能把四个刀刃藏进去,还能塞进去三枚飞镖,这还不算机关所需要的空间……睚眦,你绝对是个天才。” 长长的耳朵不自觉地抖动两下,睚眦一脸得色: “那是当然,本精怪可是超越凡人的存在,哪怕是真君你,也在这方面和我无法相提并论。” “这是肯定的。” 丝毫没有顾忌地肯定了睚眦这句话,认可自己远远不如她的朱翊镜终于摸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开关,确认了刚才是怎么射出去飞镖后,有些疑惑地挠挠头: “但是,这飞镖飞出去之后,睚眦你又该怎么办?以你的聪明才智,总不能是一次性的吧?” 被奉承了一番的睚眦相当满意,手指微动,三枚飞镖就自行回到了射孔中。 也是在这个过程中,朱翊镜终于看清,三枚飞镖的尾部都有细长却柔韧的丝线连接,能够随用随收。 “啧,真厉害,能不能给我也弄一个?” 啧啧称奇一番,朱翊镜仍旧不忘初心。 “好了,小哥。” 轻轻把朱翊镜正在摸索手甲的爪子拿开,睚眦脸上的笑容逐渐变成了坏笑: “我之前说过的,这次来是想看看能够一连九发三眼神铳的构造,并不是来当铁匠的哦?” 挠了挠下巴,朱翊镜饶有兴趣地直视她那双灰暗眼眸: “那,要是我没有,或者不想告诉你呢?” 睚眦一听这话,笑的更灿烂了: “那很简单,本精怪毕竟不是人,做出些非人的举动也不奇怪吧?” 朱翊镜闻言眯起眼睛,但随即又摇了摇头: “你没这么无聊,我更好奇的是,你除了严刑逼供之外,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手段?” “嗯……” 摇晃着大尾巴想了想,睚眦忽然用长有六根指头的手掌打了个响指: “有啊,我会催眠!” “催眠”两个字传入耳中的同时,朱翊镜的眼睛立马就亮了起来: “细说!” “呃……” 没搞懂朱翊镜为何如此激动,睚眦的大尾巴摇晃速度也慢了下来: “就是通过一些心理暗示,诱供出一些自己想知道的东西,或者让被催眠的人去做一些本来想做,但是不敢做的事情,仅此而已。” “啊?” 朱翊镜明显有些失望: “没有常识改变,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功能吗?” 睚眦更郁闷了: “哪儿有那么方便的,催眠这东西说到底就是拱火,做不到无中生有,也做不到把火焰变成冰块,相对的想要解除也很难,得等到火焰自己慢慢熄灭,最多也只是加速熄灭,弄不好还会火上浇油。” “啧。” 听到这里,朱翊镜立马失去了所有兴趣,从身后掏出来三眼神铳,对准了身体一僵的睚眦: “来,跪下叫爹。” “爹爹爹爹爹!!!” 出乎朱翊镜预料,睚眦直接从床上下来跪倒在地,化身午夜教父速度如此之快,险些闪着朱翊镜的眼睛。 “……你这就叫啊?” “没事,我是孤儿,不会有人找你麻烦的。” “……” 喂,神秘魅惑的坏女人画风崩了啊! 第八十章:卖身契 “真君啊,我都喊你爹了,还不肯把三眼神统给我瞧瞧么?” 就在朱翊镜怀疑人生之际,睚眦忽然开口撒娇,背后的大尾巴也跟着摇动起来。 沉默片刻,拗不过睚眦的朱翊镜伸出三眼神统,在睚眦面前显摆地晃了晃。 见状,睚眦双眼发光,立马扑了过去,但是被朱翊镜灵敏地躲避开来,笑道: “想要三眼神统?” 睚眦闻言疯狂点头。 “那就签下卖身契,这样我才能放心把三眼神统给你。” 不知为何,朱翊镜忽然提出这个条件,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后者居然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 “喂喂喂,这可是卖身契,你可要考虑好了!” 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如此情况,朱翊镜顿到头大,这个中二病怎么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呢? “为了三眼神统,把我自己卖给你又如何?” 兴高采烈晃动着大尾巴,睚眦又一次扑向朱翊镜。 …… 游笙兰完成接替兵马司职位的相关流程后,便是快速返回三皇子的府邸,毕竟自己的职责就是帮助陛下看护好朱翊镜。 也不知道自己不在的时间里,三皇子有没有再搞出什么新花样。 今夜皇帝遇刺,已经惊动了整座京城,看守的巡逻卫兵更是增添了不少,飞贼一类的存在也应该歇息一段时间,等风头过了方才会继续行动。 游笙兰一路返回到府邸外,看见府邸尚且灯火亮着,不由心中一暖。 深夜归来,有人为你留着一盏温暖的灯火,这是莫大的幸福。 三皇子平日里虽然有些躁动,但是在某些时候,也会显露出温柔的一面。 看到此景,游笙兰原本疲惫的身躯顿时感到一阵暖流在体内流转,然后快步上前,推开了大门。 然后……看到一位陌生女子和朱翊镜共处一室。 而且那名女子的打扮竟然如此古怪! 游笙兰微微一愣,眉头紧紧皱起,尽可能地平淡询问: “殿下,她是谁?怎么会深夜在殿下的屋子里?” 原本闹腾的两人听到游笙兰的话语,顿时身躯一僵。 随后,只见得朱翊镜连忙上前来到游笙兰面前,陪着笑脸回应: “她叫睚眦,是我的朋友,刚刚来到京城,没有落脚之地只能来此。” “是么?” 游笙兰看了一眼丝毫不尴尬,仍旧晃悠着大尾巴的睚眦,忍不住提醒道: “殿下可要注意着点,毕竟今夜京城闹腾得很,一些小贼很有可能会趁虚而入。” 听到这话,朱翊镜伸手拍了拍游笙兰的肩膀: “放心吧,睚眦绝对信得过,况且这是我的府邸,我想要收留谁,是我的自由吧?” “可是此人的身着尤为怪异,如此奇异之人,我难以放心。” 游笙兰摇了摇头, “保护殿下是我的职责,我不允许任何意外的发生。” “睚眦一位女子,又能够做得出什么举动,况且我手里还有着三眼神统。” 在这一点上,朱翊镜毫不退让, “更何况你不是在我身边么?难道凭借着你的身手,还制服不了一位‘普普通通’的女子么? 况且,这里可是皇城,周边守卫森严,一旦闹腾出什么动静,巡逻的士兵们很快就能赶来,到时候她可是插翅难逃。 而且现在可是深夜,睚眦要是被驱赶出府邸,她还能去哪里呢?客栈早已经关门,难道让她留宿街道么?若是让旁人听闻我如此对待朋友,其他人会怎么看待我这位三皇子?” 朱翊镜快速地蹦出大量的话语,为了留住睚眦,他也算是拼了。 一大串的话语流露出来之后,游笙兰不由地愣了一下。 紧接着,她颇有深意地看了眼睚眦: “殿下说得对,这种事情还需殿下自己定夺。” 毕竟,以自己和朱翊镜各自的身份,有些事情不掺和才是最好的。 “好啦!睚眦,事情解决掉,接下来我们继续聊着卖身契的事情吧!” 终于安抚好游笙兰,朱翊镜再一次恢复了本性。 此话一出,游笙兰反倒是有些听傻了,她不是你朋友么,怎么会牵扯到卖身契的事情? 然而没等游笙兰想明白,朱翊镜这边已经拿出笔墨纸张,将一张空白的卖身契文书拿了出来,在主家一栏写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递交给睚眦。 睚眦接过卖身契,毫不犹豫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一旦卖身契签订完毕之后,睚眦以后就是朱翊镜的人了! 根据大明律法所规定,填写了卖身契的奴仆,必须要忠诚其主人,在没有经得主人同意的事情一律不可随意去做。 同时也不能随意逃离,否则将会被官府所通缉,一旦抓拿归案,那么必将会迎来严厉的惩罚! 接过睚眦递送回来的卖身契,朱翊镜扫看了几眼,确定一切都安然无恙之后,方才放心地将三眼神统递给了睚眦。 其实无论是睚眦还是朱翊镜都心知肚明,卖身契也只不过是一张摆设物罢了,根本不起任何作用,两人的签约只是一种样板戏。 况且凭借睚眦的轻功,还见不得世间有何人能够抓拿住睚眦。 将递过来的三眼神统握在手心,睚眦爱不释手地打量着三眼神统,啧啧称奇。 “真是精湛的工艺啊。”睚眦毫不吝啬地夸赞道,“三眼神统果然名不虚传,机关构造实在是精妙啊!” “那是当然。” 不知为何,朱翊镜也是得意地摸了摸鼻子。 开心之余,睚眦更是直接贴上了朱翊镜,来回挪动之间,令得一旁的游笙兰实在看不过去,上前直接将两人拉开。 “喂喂喂!游笙兰你干什么,啊!轻点!喔!我还受伤着呢!” “啊啦啦,这是吃醋了?等等等!你想干什么啊,嗷!好疼!” …… 闹腾了一会儿后,三人总算是消停了下来,朱翊镜直接提出让游笙兰和睚眦一起陪着自己睡觉。 原本就陪着朱翊镜睡觉的游笙兰原本是没有什么意见,但是现如今却多出了一位睚眦,令得她有些不太情愿。 得到三眼神统的睚眦十分开心,立马就答应了朱翊镜的要求。 在朱翊镜的苦苦劝说之下,配合自己受伤、睚眦的存在、护卫的职责等一系列理由之下,游笙兰只能无奈地答应朱翊镜的请求。 好在皇子的床铺面积尚且还算大,三人挤在一起倒也还算宽敞。 朱翊镜位居中间,游笙兰在左,睚眦在右,三人闹腾了许久,本就疲惫不堪,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第八十一章:话不可以乱说 第二日,恩静带着伤药和圣旨赶往三皇子的府邸,应康宁女帝的吩咐,前去慰问朱翊镜。 昨夜康宁女帝遇刺,朱翊镜不顾自身安危,拼命阻拦箭矢的一幕被女帝看在眼里,直接成为了昨夜最大的功臣之一。 更何况朱翊镜还是她的孩子,女帝也理应派遣人员前去慰问。 经过这么一番操作,原本不满朱翊镜的群臣也是沉默下来,不敢在女帝面前随意针对朱翊镜,生怕触犯了女帝。 恩静一路赶到三皇子的府邸中,在下人的带领下,一路来到了三皇子府邸前。 只是三皇子的府邸内似乎有些闹腾,除了平时闹腾的朱翊镜之外,似乎还有着些许熟悉的声音传递而出,令得恩静眉头微微皱起。 恩静快步上前,推开大门,一眼就瞅见了一头‘怪异生物’正紧紧贴着朱翊镜,而且还十分享受地挪动着身体。 一旁,游笙兰平淡地望着两人,朱翊镜露出了一脸尴尬的笑容。 恩静的闯入,打破了房屋内怪异的氛围,睚眦扭头望去,和恩静默默对视了一会儿。 恩静微微一愣,认出了睚眦,后者立马惊喜地叫喊道:“师姐!” 此话一出,恩静差点没有背过气去…… 朱翊镜面露疑惑,突然响起恩静曾经说过,自己有着一位脑袋不太好使的师妹,难道就是睚眦? 想到此处,朱翊镜沉默了片刻,脑海里思索片刻,隐隐约约猜到了些许问题。 游笙兰也是微微一愣,没想到昨夜这位类似小贼的存在,竟然还是恩静的小师妹! 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的恩静快步上前,将睚眦直接提起,询问道:“你怎么会在三皇子的府邸内?” 睚眦咧嘴笑了笑,似是骄傲地回应:“我还是朱翊镜的奴隶呢!你看,我们的卖身契约就在那!” 看来这个家伙的脑子的确不怎么灵光…… 恩静露出了一脸无奈的脸色,旋即突然想起正事,立马把睚眦放下,快步上前,宣告道:“接旨!” 一旁的游笙兰立马跪下,恭恭敬敬地低头俯首。 “游总兵你不用跪,这是陛下宣告给三皇子的诏书。”恩静在一旁善意地提醒道。 面对圣旨,朱翊镜也不好闹腾,连忙上前跪下,做出聆听的姿态。 恩静缓缓摊开圣旨,宣读起来。 殿下,陛下的口谕如下: “三皇子朱翊镜,于昨夜救驾有功,朕甚是欣慰,故赏赐白银三千两,绸缎一千匹。” “皇恩浩荡,祝愿皇子朱翊镜早日痊愈,钦此!” “臣领旨!”朱翊镜双手领取了圣旨,语气恭敬。 随后,恩静补充道:“白银和绸缎之后会有人送达,这些伤药三皇子你先用着,我要务在身,就不多加陪伴了,告辞。” “对了,睚眦你好好待在朱翊镜身边,不可随意闹事!”恩静离开前,不忘警醒一番睚眦。 随即,恩静快步离去,游笙兰出门相送。 …… 皇宫内,刚刚结束早朝的康宁女帝,听完恩静对三皇子的情况的讲述后,沉默了片刻,默默思索了许久,最后决定召三皇子入宫,她要好好和朱翊镜聊一聊。 恩静领旨离去,再一次前往三皇子的府邸,将康宁女帝的吩咐交代给了朱翊镜。 交代完毕之后,恩静再一次赶回宫内。 “又要进宫?真是麻烦啊。”朱翊镜叹息道。 一旁的游笙兰提醒道:“殿下还是快些做好准备,别让陛下久等了!” “知道了知道了。”朱翊镜挥了挥手,返回屋子里简单地穿上了入宫的服装,随后整理了一番衣裳。 在游笙兰和睚眦的陪伴下,朱翊镜赶往了皇宫内。 三人行走在管道上,游笙兰平淡不语,不紧不慢地跟在朱翊镜身边,而一旁的睚眦则是左右探头,好奇地观望着这座皇城。 “这座皇城可真是大啊!”睚眦兴奋地赞叹道,令得一旁的朱翊镜得意地笑了笑。 这个时候,朱翊镜察觉到了不远处的大皇子和余春华,看其行走的方向,他们必然会相碰。 朱翊镜碰了碰睚眦的肩膀,小声地在睚眦耳旁嘀咕了两声,后者眼睛一亮,小声回应:“交给我吧!” 不远处,大皇子和余春华也是察觉到了朱翊镜等人的存在,不由脸色一僵。 虽说朱翊镜和大皇子两人的确关系不佳,但是表面上还是要做一做的,更何况朱翊镜昨夜还救驾有功,身为大皇子理应问候一句。 很快,两支队伍相互碰面,大皇子率先开口:“三弟,听闻昨夜你因救驾而受伤,不知道伤势尚且如何,是否需要大哥我送些药物过去?” 一旁的余春华冷冷笑道:“三皇子身子骨弱,要是需要尽管开口,大皇子必然不会吝啬的。” 这听起来,仿佛就是在施舍一般,要不是碍于脸面,朱翊铠压根不想和朱翊镜说话。 只见得朱翊镜笑了笑道:“多谢大哥挂念,不过我并不需要。” 朱翊铠继续说道:“喔?是么?那既然如此,我便不多打扰了,要是日后有空,我等兄弟必当聚一聚!” 聚一聚?我怕是鸿门宴吧? 朱翊镜在心底里暗自想着。 “唉!土豆一车,不如夜明珠一颗啊!”睚眦突然崩出了这么一句话,令得一旁的余春华猛地一愣。 土豆一车自然是比喻大皇子的麾下势力,不过就是一些虾兵蟹将一般,反看朱翊镜一边,仅仅一位游笙兰便是足以碾压。 “你说什么?”余春华语气冰冷地质问道。 睚眦摊了摊手,“啊?我只是在说明事实啊,我这样一位凡夫俗子能有什么坏心思?不过听你说话,智商碾压的优越感真是油然而生啊!” “哈,睚眦说得不错,而且看你那模样,就是下了阎王殿,阎王爷都不敢收你吧?”朱翊镜配合入团,展开撕逼的序幕。 游笙兰在一旁淡淡地望着,三皇子和大皇子之间本就有矛盾,而且她反倒偏袒向三皇子,自然不会出手阻拦。 原本想要离开的大皇子立马回头,加入了战局,但是在朱翊镜和睚眦两人的精妙配合之下,完全压制住了大皇子和余春华的反抗。 第八十二章:三番 这边和睚眦一唱一和把大皇子和余春华气的七窍生烟,最后被实在看不下去的游笙兰抓住衣服后领拖走,朱翊镜仍旧不忘比划出一个嚣张的手势: “我跟你说啊余春华,你好日子没多久了,比你聪明,比你能解围的人已经出现了。大皇子,你要是没蠢到让人落泪的地步,就乖乖丢掉余春华这个蠢物,把包仁久扶植成你的首席谋士吧!” 这话说完,不但是余春华,大皇子本人脸都绿了,刚想和朱翊镜继续理论几句,却发现他已经被游笙兰拖走不知去了何处。 “……这个小杂种,临了还想着离间我们。” 沉默片刻,大皇子呵呵冷笑,随后伸手拍打着身旁余春华的肩膀: “余先生切莫在意,包先生虽然在之前余先生抽不出身之际帮助过本王,但是熟亲熟近本王还是分得清的,首席谋臣一定是先生您的,这一点除非遇到极特殊情况,否则永远都不会改变。” 忍不住看了眼身旁的大皇子,余春华对于他没有担保永远会让自己担任首席谋士这一点,并不感到愠怒,反而是有些欣慰: “殿下言重了,能够为殿下出一份力,是微臣的荣幸。至于三殿下所说的那位包仁久,之前在微臣被关入诏狱无法帮忙时,就已经帮助过殿下脱身,还是有几分本事的,殿下可以多多听取他的意见。” “余先生这是哪里的话?” 大皇子对此也是哭笑不得,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 “包先生的的确确帮助本王脱离了被污蔑进行巫蛊之祸的险境,但那时候毕竟是因为余先生你不在本王身边,所以本王也只好听从他的建议,要是当时有你在的话,未必会有这么麻烦。” 听到大皇子都这么说了,余春华也算是安心下来,微微一笑把话题就此揭过。 只是…… 他并没有足够仔细,注意到大皇子用的两个关键字。 大皇子和余春华这边消除了缔结,被游笙兰一手一个拖走的睚眦和朱翊镜则是无聊地你一言我一语,大家想到什么说什么。 “然后你还能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一个局外人——要我说,你们这个所谓的刺客组织真是漏洞百出。” “告诉你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毕竟要住在一起所以一定会穿帮啦,早晚都是麻烦,还不如我自己主动暴露。” 被游笙兰拖走的过程中,睚眦把尾巴拉到自己膝盖上,像抚摸宠物一般轻轻抚摸着上面的毛。 “那也不要随便开口啊!” 朱翊镜不由得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想,你这做法都太过了,就算你是恩静的师妹,也不可能得到你们高层的饶恕吧?” “没错,大概我会立刻被召回去,并且严加惩罚吧,水刑和鞭子估计都少不了。” “那为什么……” “我对你一见钟情!” “你觉得我会信吗?” 其实朱翊镜倒是想信来着,只是回忆睚眦之前吓唬自己的行为,他百分百肯定这不是真的。 “果然这个理由行不通么!” “知道行不通就不要说啊!”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嘛,你看我这么可爱。” 说着睚眦还摆出一个卖萌的姿势,冲朱翊镜眨了眨眼,送了个秋波。 朱翊镜不由得承认,她确实很可爱,如果此时他不是已经和完美程度完全不输给她的游笙兰有过肌肤之亲的话,可能有一半的机会沦陷。 于是朱翊镜干脆不说话,只是微微昂起下巴看着少女,摆出一副“你不讲实话我就装哑巴”的姿态。 终于,睚眦撇了撇嘴。 “好吧,玩笑到此为止,”她摆出严肃的表情,但手还是在抚摸着自己的尾巴, “我是想脱身,毕竟待在你的身旁,没有太多的保证。” 朱翊镜听到这话到时愣了一下,随后也不再多说什么,主动绕开了这个话题。 至于游笙兰也不想搭理他俩,更不想掺和到两人独有的毒电波里去,一路上默不作声,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于是,话题就转移到了朱翊镜被拖走时最后留下的话上: “不过要我说啊,你这最后的话实在伤人,这下无论如何余春华都会对那个包仁久心存芥蒂,以后两个人想要在大皇子手下好好相处的话不难,但是齐心协力就有些问题,完美协作更是难如登天。” “嗨,小事小事,毕竟说了玩游戏,互相出出小手段也是游戏的一部分。” 朱翊镜摆摆手,显得不是很在意。 “嗯?什么游戏?” 睚眦却是不明所以,跟朱翊镜打听起来。 “哦,是这样的,之前我去二哥的宴会,然后……” 详细跟睚眦解释了一番,朱翊镜在和包仁久定下来双方互相出招的地方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 “哦,这样子啊……啊!” 听完解释的睚眦若有所思,只是还没想清楚呢,自己却忽然停了下来,直接撞到了游笙兰的小腿上,捂着鼻子眼泪汪汪蹲了下去。 朱翊镜这边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肩膀撞到了游笙兰的小腿。 然而还没等他问出来是不是到地方了,游笙兰便已经伸手把他提溜了起来: “殿下,您刚才是不是说,要拿天下和那个包仁久好好玩一把?” 发现游笙兰那双铁灰色眼眸中渗出来的丝丝凉意,朱翊镜顿时打了个哆嗦: “没,没事,笙兰,我们两个人肯定都是有度的,既不会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也不会把整个天下搞乱,你就放心吧!” 盯着朱翊镜看了半天,游笙兰最后只得叹息一声,将他轻轻放下: “罢了,好歹我在你身边,做不出来什么过于偏离的事情。现在,我们到地方了,殿下。” 察觉到游笙兰对自己的态度又有些倒退,朱翊镜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 怎么就这么欠呢,这种话可不能当着笙兰的面说啊。 然而事已至此,朱翊镜也只好心中无声轻叹,伸出手准备带着游笙兰和睚眦进入宫内,却被侍立在殿门外的恩静出声阻止了: “殿下,陛下说了,这次只召见您一个人,游总兵和这个二百五我会找个地方让她们等待的,你先请进吧。” 听见恩静的话,朱翊镜只得放手,在睚眦聒噪的抗议声中,独自一人走入了殿内。 第八十三章:无奈 推开殿门走入其中,朱翊镜在木门吱呀合拢的声音中缓步前行,来到了正坐在桌后批改奏折的康宁女帝面前,对着她深深鞠躬行礼: “母皇安康,儿臣奉旨来了。” 听见朱翊镜的请奏,康宁女帝却只是继续闷头批改着桌子上的奏折,丝毫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朱翊镜对此也不苦恼,只是溜达到旁边,找了个凳子搬过来准备坐下。 这边朱翊镜刚撩起衣服下摆,康宁女帝忽然开口了: “你,别在那里坐着,实在碍眼。来这边,和朕一起看看奏折。” 无奈之下,朱翊镜只得起身来到了康宁女帝身旁,俯下身子观看起写着密密麻麻字样的奏折。 刚看没两眼,康宁女帝就已经批改好了奏折,把它放到一旁,然后再拿起另一封新的奏折。 没办法,朱翊镜只好跟着看起来新的奏折,只是这封刚刚看了不到一半,大概知道是在讲边关战事,康宁女帝就又批改好了。 只是这次康宁女帝伸手直接把奏折塞给了朱翊镜,随口说了一句话: “把笙兰放出来的效果立竿见影,边关的那个疯丫头主动出击,斩获了一千多枚首级,己方才伤亡了不到三百人,在这里上奏邀功呢。” “哦~” 明白康宁女帝的意思,朱翊镜将这封奏折放入袖子里收好,然后眼珠子一转回了句丧气话: “但要是知道之前笙兰被上官老匹夫恶心的事情,估计就未必会有捷报传来了吧?” 笔锋略微停滞,康宁女帝忽然冷笑一声: “你以为这天底下所有人都和你小子一样,一点委屈都不想受?有时候,适时的忍耐才是最关键的。” 只是听到这句话,朱翊镜却笑眯眯地问出一个问题: “既然如此,母皇,儿臣想问问,太宗(朱棣)时期,曾经因为迎驾来迟责难太子,后来更是向杨士奇询问太子监国时表现如何。此事应该如何作答?” 这看上去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实际上却暗藏杀机。 在康宁女帝回答之前,我们来看一下为什么这个问题难以回答又十分关键。 如果回答太子十分积极,勤恳做事,和群众(大臣)们打成一片,能独立处理政事,威望很高的话,那太子一定完蛋了。 你爹还在呢,现在就拉拢大臣,独立处事,想抢班夺权,让老爹不得好死啊。 既然这个答案不行,那么我们换一个答案: 太子平时积极参加娱乐活动,不理政事,疏远大臣,有事情就交给下面去办,没有什么威信。 这样回答的话,太子的结局估计也是——完蛋。 这又是一个非常类似二十二条军规的矛盾逻辑。 太子的悲哀也就在此,无数太子就是这样被自己的父亲玩残的,自古以来,一把手和二把手的关系始终是处理不好的,在封建社会,皇帝就是一把手,太子就是二把手,自然逃脱不了这个规则的制约。 你积极肯干,说你有野心,你消极怠工,说你没前途。 干多了也不行,干少了也不行,其实只是要告诉你,不服我是不行的。 让你干,你就不得休息,不让你干,你就不得好死。 这似乎是很难理解的,到底是什么使得这一滑稽现象反复发生呢? 答案很简单:权力。 谁分我的权,我就要谁的命!(儿子也不例外) 然而康宁女帝可是自己打拼出皇位的人,稍加思考便给出了答复: “太子监国期间努力处理政事,能够听取大臣的合理意见,但对于不对的意见,也绝不会随便同意,对于近臣不恰当的要求,他会当面驳斥和批评。” 本想着这样子朱翊镜就无话可说了,岂料他却是冷笑不止: “母皇啊,如果是在太祖面前,这种话只会落得个袁凯的下场。” 听到朱翊镜这句话,康宁女帝顿时柳眉竖起。 某日,朱元璋派了个工作给监察御史袁凯,把涉及到胡惟庸谋反案处决人犯的名单交给太子朱标。这应该是个很简单的工作,但袁凯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命运就这样改变了。 他把名单交给太子,太子看到名单上人太多,主张从宽处理,可问题是他并没有自己去找老爹说这句话,而是转告袁凯,让他去告诉朱元璋自己的意见。 袁凯心想,去就去吧,见了朱元璋,老实的把太子的话原样说了一遍,完后叩个头,准备走人。谁知就在此时,朱元璋问他:“太子意见和我相反啊,你看谁说得对呢?” 见鬼了,你们父子俩的事情,是我一个小官能掺和的吗,袁凯左右为难,没有办法,想出了回答的话:“皇上也没错,太子也没错,皇上杀人是维持法纪,太子放人是发善心。” 真是难为袁凯了。 谁知朱元璋听后大怒,当面斥责袁凯狡猾,不说真话,然后把他赶了出去。袁凯回家后越想越怕,下了决心装疯。 最后,靠着坚强的意志(木钻钻膝盖而不痛)和豁出去的求生欲(铁链拴在院子中,当着密使的面吃狗屎),袁凯终于逃过一劫。 然而在康宁女帝看来,朱翊镜这小子想表达的就是另外一层意思了。 于是面上不动声色,康宁女帝却从打回的一摞奏折中掏出一张,默默拿在了手里: “所以,老三你小子的意思是,朕需要看人下菜了?” 察觉到康宁女帝的小动作,朱翊镜打了个寒颤的同时,思考了一下这句话的含义。 随后,朱翊镜毫无畏惧地开口道: “母皇想多了,我只是想说,忍耐也得看情况,更得分人,儿臣对于笙兰就相当忍让,但是对于不该忍让,也不必忍让的人,自然是不需要惺惺作态——┗|`o′|┛嗷~~” 话未说完,康宁女帝就抄起手头的奏折,站起身绕过桌子对着朱翊镜劈头盖脸一顿打。 “让你看情况!让你分人讲! 能耐,能耐,能耐了是吧?还敢和朕顶嘴? 啊,对笙兰忍让,废话,你打得过她吗你?!” 与此同时,殿外的恩静和游笙兰听着里面传来的阵阵鬼哭狼嚎,互相对视一眼后,纷纷当做没有听到。 只有睚眦饶有兴趣地往里面凑了凑,脸上露出快乐的神采。 第八十四章:那就这样了 收拾完不听话的朱翊镜,康宁女帝随手放下充当武器的奏折,偶然间瞥了一眼后深深皱起眉头: “竖子!给朕好好数数,这封奏折一共有多少字?” 刚刚挨了一顿揍的朱翊镜不情不愿爬起身,伸手拿过桌案上的奏折,只是看了一眼就感觉头大如斗。 原因无他,里面除了都是什么三皇五帝,仁义道德之类的,单是一半的量,就已经写上好多页了。 但是自家母皇的命令是不能不听的,朱翊镜吭哧吭哧数了下字数,不到一半已经有一万多字了。 “竖子,多少个字了?” 抬起头,朱翊镜一脸无辜: “回母皇,这才一半,就已经有一万多字了,而且都是些三皇五帝仁义道德之类的屁话。” 沉默片刻,康宁女帝忍不住发飙了: “恩静!去把陇侍郎宣进宫里,让侍卫们赏他三十大板,告诉他,如果下次再上奏这些狗屁倒炊浪费时间的奏折,朕就让他去陪那个吴勤明!” 宫门外正在观心的恩静忽然听到女帝宣旨,吓了一跳后赶忙冲着木门跪下,老老实实抱拳大声回复道: “恩静接旨!” 随后,恩静从地上站起来,对着游笙兰和睚眦露出有事在身恕不陪伴的眼神后,匆匆忙忙向着皇宫外面赶去。 这边目送恩静离去,睚眦和游笙兰对视一眼,看着主动移开视线并不是很想搭理自己的游笙兰,睚眦也不恼火,继续笑嘻嘻地凑近宫门,想要听得更仔细一些。 只是刚走几步,她就被游笙兰扯住了衣服后领。 对着睚眦比划出噤声的手势,游笙兰拉着她后退一步,在安全的距离上默默听着里面的动静。 宫殿之内,安排好陇侍郎命运的康宁女帝深呼吸一口,整理好自己有些波动的情绪后,又回到桌子后面开始批改奏折。 朱翊镜对此也不多说什么,仍旧搬来小板凳,准备坐着发呆。 看他这幅样子,康宁女帝心中长叹,最后只好一边批改着奏折一边主动开口: “睚眦的身份,你应该猜到了吧?” 笑着回过头,朱翊镜心说母皇你总算开口了: “是的,刺客组织的一员,也就是在跨年夜刺杀母皇您的那个组织的一员。” 手中的毛笔停滞片刻,康宁女帝忍不住眯起眼睛: “你都猜到了多少?” “哦,首先,这个刺客组织,应该是由皇家一直控制在自己手里的吧?” “……继续。” “其次呢,过年夜的第一次刺杀,应该是母皇自己安排好的,目的的话,一来可以剔除掉刺客组织里一些不太受控制的不稳定因素,二来还可以藉此机会发挥一下,毕竟皇帝遇刺这么大的事情,没有些动荡可说不过去。” “……如果让你来,你会怎么处理?” “我?” 指了指自己,朱翊镜忍不住挑起眉毛: “我的话,会从源头解决。至少有三个原则需要遵守:不暗杀、不色诱、不收买。” 听到这里,康宁女帝有些难以理解: “这是为何?” “嗯……说句实话,儿臣当初可是对这三条非常不解,但是时间长了,现在我明白这三条铁律的意义了。 能被我们收买的人也会被别人收买,能被我们色诱的人也会被别人色诱,用他们风险实际上比获得的收益要大。负责情报工作的人必须有坚定的信仰,只有这种人才不会被收买、不会被色诱,由这种人构成的情报机关拥有莫大的力量。 所以,真正握在自己手里的刀子要有一个信念,他们不为钱财行动,所以从经济状况上看不出端倪,他们也不会突然和陌生美女频繁接触,只要他们自己不开口,谁也看不出来他的日常生活有什么异常。 但是他们又有一颗敢于牺牲的心,一旦必要,就会不顾一切的把情报送出去,这样的人有多大的能量,母皇您明白吗?” 细细斟酌着朱翊镜所讲的内容,康宁女帝若有所悟: “抱着一个理想信念,然后就可以慢慢的培养出完全忠于自己的手下……这个法子倒是有趣,就是太花费时间,而且试起来代价也太大。 朕这一代肯定没有精力去折腾了,就留给你们自己尝试吧。” 脸上挂着微笑,朱翊镜心里却是别的想法。 我们这一代? 还是别了,就自己的这种性格,不身居高位的话,可是培育不出来有用的势力。 笙兰倒是可以试试,毕竟她的人格魅力可比我大多了。 心里想着别的事情,朱翊镜也没忘记自己眼里的正事: “既然如此,母皇,麻烦你把睚眦送给儿臣吧。” “想都别想。” 然而让朱翊镜意外的是,康宁女帝居然直接拒绝了他的提议: “睚眦这孩子可是组织首席的情报收集高手,自身的轻功也是整个大明排行第一,把她给了你,朕的刺客组织怎么办?难道要当无头苍蝇吗?” 哟呵。 居然还让我钓上一条大鱼? 意识到睚眦的宝贵,朱翊镜更舍不得撒手了,干脆上前拉住了康宁女帝的袖子: “别这样啊母皇,睚眦这么好的人,你把她给我,我保证能发挥出最大的效用,这一点母皇总能相信儿臣吧?” “呵呵。” 康宁女帝冷笑一声,从朱翊镜手中拿回来袖口: “有事儿臣,无事我,小兔崽子你觉得呢?” 见康宁女帝并没有松口的意思,朱翊镜想了想,干脆地举起自己包裹着一层层纱带的右手: “那这个呢?母皇至今还没有表扬过儿臣,奖励就用这个换行不?” 瞧见朱翊镜那只仍有丝丝血迹渗出的手掌,本想继续否决的康宁女帝不由得心软了一下: “你……罢了,既然如此,那就平时无事的时候留给你,有事的时候还是该征用征用吧。” “多谢母皇。” 朱翊镜见好就收,乖巧放下手掌。 “好了,别在朕跟前碍眼,滚回去吧。” 极为不耐地挥挥手,康宁女帝示意朱翊镜可以离开了,而朱翊镜得到了她的首肯,自然乐颠颠地离开了殿内。 听着木门关上的声音,康宁女帝看着手中朱翊镜进来前恩静递给自己的报告,对于上面他和大皇子对吵的记录哭笑不得。 良久,康宁女帝放下手上的汇报,靠在椅背上幽幽叹息。 如果自己当初没有在老二面前杀死他的生母,现在的情况…… 会不会好上许多? 第八十五章:得寸进尺……哦? 结束了和康宁女帝的对谈后,朱翊镜一路走出宫内,便是带着游笙兰和睚眦一起返回自家府邸。 路途中,朱翊镜和睚眦一起吵吵闹闹,习惯性地拌嘴,身后的游笙兰沉默地跟在他们身后,不作言语。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游笙兰看着朱翊镜和睚眦那般嬉笑的背影,内心感到有些空空的。 很快,三人便是返回府邸,尚未吃早饭的三人,肚子有些叫响,朱翊镜喊来下人,叫他们准备早饭。 好在下人们早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只是在等待朱翊镜等三人的回归,正好迎了三人的心意。 “累死了,累死了!真是的,母后早早就喊我们过去,连早饭都没有吃上。”朱翊镜伸展着懒腰。 “是啊是啊,而且我们在半路还狠狠地臭骂了大皇子一顿,可是浪费了不少的口舌呢。”睚眦给朱翊镜和游笙兰倒了一杯水。 “殿下,不可胡言乱语,陛下毕竟也是为了你好。”游笙兰接过了睚眦递过来的水,一饮而尽。 不过吃早饭的过程中,朱翊镜察觉到了游笙兰的不对劲,平时的她虽然平淡,但是也不至于太过于沉默。 思索片刻,朱翊镜感觉应该是睚眦到来的缘故。 这是失宠了吗?哈哈哈,没想到她竟然还会有这么一面。 游笙兰身为一介将才,平时很少显露出自己的感情波动,就连最为亲密的朱翊镜,都是难以推测游笙兰心中到底在想着什么。 只不过两人好歹也一起生活了个把月,朱翊镜对游笙兰平时的淡然态度都是较为熟悉,方才察觉到了游笙兰的不对劲之处。 早饭过后,朱翊镜提出了要为游笙兰按摩的请求,这反倒是让后者微微一愣。 “你平时也挺辛苦的,而且还要看住我这样一位暴躁的皇子。”朱翊镜劝说着,“现在我想帮你放松一会儿,不可以么?” 游笙兰思考片刻,点了点头。 一旁的睚眦羡慕不已,连忙贴了上去,哀求道:“我也要你帮我按摩!” 朱翊镜没好气地看了睚眦一眼,回应道:“排队排队,等我按摩好了游笙兰,看你的表现我再作出决定!” “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睚眦摇了摇背后的尾巴,一脸讨好。 很快,三人返回屋内,游笙兰趴在床上,尽可能地让自己放松下来。 说起来,游笙兰一直监护着朱翊镜,现在可是难得歇息时光。 朱翊镜准备了片刻,拿出之前那把筋膜刀,温暖地在游笙兰后背滑动着。 这一把筋膜刀,可是自己舍下老脸去找尹老头所属工部费了老鼻子劲做出来的,而且制造工艺也是十分精湛,十分贴合人体骨骼,用来按摩的效果非常显著。 小心翼翼地用着筋膜刀在游笙兰身上游走着,朱翊镜看着游笙兰逐渐露出享受的脸色,满意地点了点头。 自己按摩的功夫还是不错的嘛。 一旁的睚眦只能羡慕地干瞪眼,不过迫于朱翊镜的要求之下,她也不敢随意闹腾,只能乖乖地坐在一旁,等候游笙兰的按摩结束。 这倒是令得原本和朱翊镜一样性子的睚眦十分难受,索性直接把玩起房屋内的三眼神统,静静地等候着。 “怎么样?舒服么?”朱翊镜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期待着游笙兰的回答。 “嗯,殿下的手法非常厉害。”游笙兰平淡地回应道,只是语气中带着几分享受。 “那就好。”朱翊镜满意地点了点头。 按摩片刻,朱翊镜脑海里突然生出了一个怪异的想法。 望着趴在床上的游笙兰,朱翊镜一点点靠前,逐渐嗅到了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体香。 处于享受状态的游笙兰,放松了警惕,没有察觉到朱翊镜的愈加靠近。 随后,朱翊镜毫无预兆地,令得后者的身躯骤然一僵。 “殿下?”游笙兰微微发怒道,“你在干什么?” 朱翊镜嘿嘿笑了两声,满足了自身的怪趣味,得寸进尺地还想继续展开行动。 随后朱翊镜遭遇了游笙兰的一阵毒打。 “喂喂喂!你不要过来,啊!轻点!” 经过了一番轻微的教训之后,游笙兰继续躺在床上,等候着朱翊镜的服务。 朱翊镜微微一愣,突然感觉到和平时殴打自己的力道相比,今日游笙兰收手了不少。 难道她可以接受我的这般举动么? 朱翊镜这样一般想到,嘴角不由地列起,拿起筋膜刀继续服务起来。 只不过在趁着游笙兰放松警惕的时候,朱翊镜时不时继续捉弄着游笙兰,后者只是皱了皱眉头,随后再也没有过多的表示。 望着乖乖地趴在床上的游笙兰,朱翊镜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没想到游笙兰越来越顺着自己了。 想起两人刚刚见面时候的峥嵘岁月,朱翊镜不由地感慨万分。 “殿下你要是平时肯安稳点,这些小动作我倒是可以默许你。” 游笙兰趴在床上,忽然提醒了一句。 朱翊镜闻言随之摇头,一边服务,一边回应道: “不可能,你也是知道我的性格的,我要是能够安稳下来,母猪都能上树了。不过你就放心吧,我也是会分清楚状况的,不会随意出手。” “哦?是么?殿下我可记得,你怒掐户部次子的喉咙,在宫门前更是想要杀了一位朝廷高官。” 游笙兰直接揭穿他的老底,惹得一旁的睚眦好奇抬头: “要是按照殿下你的状况,恐怕整个宫城都要血流成河了吧?陛下让我看着你果然是深谋远虑,我只希望,殿下你要是可以不随意闹事就好了。” 听到游笙兰这番话,朱翊镜只是撇了撇嘴角,不作回应,继续给游笙兰按摩起来。 在按摩的过程中,朱翊镜依旧是不是,令后者一阵反抗,不过反抗的程度并没有太过剧烈,次数多了,也就默默地认可起来。 一旁的睚眦看着闹腾的两人,顿时感到内心一阵失落,而且看着朱翊镜自己也不好意思随意贴上去。 再三确认之后,朱翊镜终于肯确定游笙兰的确有着接受这方面的趋势,不由地感到心情大好。 我和游笙兰的关系总算是再进一步了! 随后,朱翊镜再一次和游笙兰闹腾起来。 第八十六章:假的? 朱翊镜和游笙兰闹腾完毕之后,便是服务结束的时刻。 一旁等候多时的睚眦早已经迫不及待地扑了上来,和朱翊镜亲密地贴贴之后,方才趴在床铺上,等候着朱翊镜的服务。 “快点快点,我已经等不及了!” 睚眦催促道。 享受了一番朱翊镜的服务后,游笙兰满意地起身,离开床铺,站在一旁,看着睚眦那般模样,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仅仅是一天的相处,游笙兰就看出来这个睚眦的性格。 妥妥的就是一位没有节操的怪人,而且脑子似乎也不怎么正常。 “你签下了卖身契,按照侓法来说你才是奴仆,现在倒好,竟然反过来命令主人?” 朱翊镜吐槽了两句,不过倒是没哟摆出什么架子,拿起筋膜刀细心地在睚眦身上游走着。 毕竟睚眦虽然签下卖身契,但是两人的关系反倒是朋友一般,相互之间也没有什么间隔。 更何况睚眦今天上午尚且还配合自己恶心了一阵大皇子,让大皇子身边那位首席谋士地位动摇,仅仅凭借这一点,朱翊镜就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地犒劳一番睚眦。 趴在床上的睚眦闭上双眼,露出一脸享受的模样,双腿有规律地分别抬起落下,口中嘀咕着: “真舒服啊!” 同时,睚眦的尾巴讨好般地晃了晃,但是却因为妨碍了朱翊镜的行动被他摁了回去。 “别闹腾,不要乱动。” 朱翊镜提醒道,控制着手中的力度,确保每一刻按摩的享受感都是极佳的水准。 于是睚眦乖乖地听从了朱翊镜的指示,再也没有闹腾起来,而是静静的享受着朱翊镜的服务 “哇,朱翊镜你可真是厉害,跟你签下卖身契果然没有错。” 睚眦笑着夸赞道。 恐怕她是天底下,极为少数签下卖身契之后,反倒被主人精心呵护的‘奴仆’了。 朱翊镜没有回应,只是略微好奇地打量了一番睚眦身上的那身奇异的构造衣服。 嗯,头上的犄角和尾巴都是假,而且尾巴居然还是连着衣服……啧。 不过手艺倒是非常精湛啊,她的工艺技术果然厉害。 咦?这六根手指反倒是真的,这倒是有些奇特,这家伙果然不简单。 朱翊镜打量了睚眦一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随即朱翊镜突然想起睚眦在工艺品上的天赋极为了得,不由地想起自己不会骑马,每一次都要跑步前往宫中的事情。 要是可以把现代的交通工具给发明出来的话,那岂不是可以方便自己代脚? 而且根据现在大明王朝时代的科技水平,似乎也勉强可以提前构建出自行车吧? 思来想去,朱翊镜还是觉得有谱,于是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心中逐渐浮现,要是成功的话,说不定还能令整个大明轰动起来! “睚眦,我突然想起脑海里面正好有着一个灵感,说不定你会非常感兴趣哦!” 一边按摩着,朱翊镜一边开始展开行动,勾起睚眦的兴趣。 听状,睚眦顿时来了兴趣,随即询问道: “什么灵感?难道是什么新奇的工艺么?” 朱翊镜嘿嘿两声,回应道: “那是自然,我脑海内的那件工艺品,可是非常了得,要求的工艺水平也是非常高的哦!” 睚眦同样也是笑了笑,“那你可找对人了,我的工艺天赋可是非常厉害,说来听听?” 朱翊镜内心暗笑两声,表面却是严肃地说着: “这一件工艺品,名为一种叫做自行车的交通工具,所涉及的理论那可是非常广阔的。” “首先是整体构架……,它是整个自行车的骨架和框架,其他的部件都是在此基础上组装上去的” “其二就是脚踏的轮轴定理,它可以依靠人体的驱动力,经过一系列复杂的能量转化,化为前进的动力!” “其三是……” 朱翊镜细致地为睚眦讲解自行车的原理内容,那些深奥的原理则是转化为一些常识比喻,方便后者理解。 睚眦专心致志地听讲着,眼睛闪烁着光芒,没想到朱翊镜脑海内竟然会有如此奇妙的想法。 朱翊镜实在是太厉害了!按摩又舒服,而且脑子里总是有些好点子。 一谈到有关于工艺的事情,睚眦也是滔滔不绝地询问起来,同时和朱翊镜交流起了相关的工艺技艺和技巧,两人都是感到有很大的收获。 一旁的游笙兰反倒是听得有些疑惑,那些轮轴定理啊、三角支架平衡之类的词汇,宛如天书一般。 朱翊镜和睚眦两人聊得起兴,也没有理会一旁的游笙兰,反倒是兴致勃勃地谈论起来,其话题自然是围绕着自行车而展开。 经过细致的探讨之后,睚眦也是逐渐了解了自行车的原理构造,恨不得立马前往工厂内打造出这个所谓的自行车。 但是她觉得自己还是先好好地享受一番朱翊镜的按摩服务,至于那什么自行车的事情,之后再干似乎也不迟。 根据朱翊镜的提议,自行车制造出来之后,率先由他们所用,先试验一下初代品的性能,之后再多加改良。 一想到自行车一出世,朱翊镜自己骑着自行车入宫的那般画面,就不免地感到有些好笑。 随后,朱翊镜看向了睚眦,心中对这位所谓的‘奴仆’感到十分满意。 如若不是睚眦有着超乎想象的工艺天赋,恐怕自己脑海内的自行车也只是一些摆设,根本不可能制造出来。 而现在有了睚眦的存在,让得自行车出世成为了一种可能。 自行车的构造,关键还是寻找到坚固耐用的材料,大明王朝这个时期的炼铁技术自然比不上现代,不过碍于朱翊镜是三皇子的身份,自然可以随意调动大批人手。 收集物资这种事情,就让工部的人去干好了,反正尹老头挺喜欢自己的。 凭借着自己脑海内的水平,再配合睚眦高超的工艺技术,到时候一点点试验,迟早可以把自行车制造出来! 很快,朱翊镜结束了按摩服务,研磨笔墨,开始在纸张上面绘画出自行车的基本框架出来。 舒服至极的睚眦则是乖乖地站在朱翊镜身后,眼含光芒地看着那所谓的自行车框架图一点点成型。 虽然画的东西宛如鳖爬,神鬼不知,但在构架图绘画完毕,朱翊镜还是心中忐忑地递给了睚眦,后者接过后仔细阅览起来随即抬头对朱翊镜点了点头。 潜台词是:可以造得出来! 第八十七章:欣喜 确认了睚眦的眼神后,朱翊镜心中顿时喜悦起来,开始思索着后续计划的开展。 “哎,睚眦,要不要跟我去一趟工部溜达一番?” 朱翊镜拍了拍睚眦的肩膀。 睚眦放下图纸,好奇地询问道: “工部?那里是不是有着许多奇异的工艺品?” “那是当然。” 朱翊镜点了点头。 “哎!那我要去,快点出发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睚眦手舞足蹈地欢呼着,一提到工艺品她就兴奋不已。 身为护卫的游笙兰也不好拒绝,毕竟她要看护好朱翊镜,于是便陪同两人一起前往工部。 工部是大明王朝专门炼制器具的工厂之地,朱翊镜正是打算利用工部的器具,推动自行车的研发和制造。 三人同坐一辆马车,赶往工部,路途中,睚眦和朱翊镜兴奋地讨论着有关于工艺的话题,喧闹无比。 习惯宁静的游笙兰则是闭目不语,没有参与两人的交谈当中,毕竟自己根本听不懂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很快,马车抵达工部,兴奋不已的睚眦率先冲了出去,但是却被工部的护卫给拦截住了。 “此地是工部禁地,无关之人不可随意入内!” 护卫厉声喝道,但是当他看见朱翊镜之后,脸色骤然一变。 这个三皇子今天闲得发慌,跑来工部了? “这是我的人,你也敢阻拦?” 朱翊镜缓步向前,不急不缓地说道。 护卫闻言,连忙半跪在地: “属下知错,不知是三皇子的部下,还请三皇子赐罪!” “免了,让开吧。” 抬手挥了挥,朱翊镜随即带着睚眦和游笙兰直接进入工部。 满头大汗的护卫看着三皇子的背影,一阵恐慌,随即连忙招呼部下,通知其他部门的尚书。 三皇子今日闯入工部的消息,很快就被传递了出去,想必不久之后便是掀起一阵喧哗。 工部内。 工匠们正辛勤地锻造着手中的器具,铁器碰撞的刺耳声回荡四周,铁水所散发的灼热也是弥漫在周边,令人难受不已。 不过对于睚眦来说,这些也只不过是家常便饭罢了,制造工艺的过程本就辛苦,不过对于一位工艺大师来说,反倒是一种享受。 一些工匠们也是察觉到了三皇子的到来,抱手称呼之后,便是继续做着自己的工作,毕竟他们都还有着任务在身。 朱翊镜环顾周围的环境,试图寻找着一些趁手的工具,准备研制打造自行车,却不料注意到了一位四处溜达的身影。 正是工部尚书尹辰器。 此时此刻,这位工部尚书正在四处溜达着,监察着工匠们打造三眼神统的效率和进度,满意之处就默默地点了点头。 然而尹辰器溜达了一会儿,很快便注意到了三皇子朱翊镜,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 这家伙今天怎么有空来工部了? 心里嘀咕一句,尹辰器连忙上前,抱手鞠躬道: “见过三皇子,不知三皇子今天怎么有空来此?” “嗯。”朱翊镜同样也是回以一礼, “尹老头,不必客气,我只是带着……呃,宠物(?)过来看看,正好脑子当中有了一些想法,想要借助工部的器械来打造一下。” “原来如此。” 尹辰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没纠结朱翊镜的称呼问题, “那就让我来引推一下吧。” 在尹辰器的带领下,朱翊镜等人可以享用着最顶端的锻造器材。 这个过程中,尹辰器也是注意到了睚眦的存在,不过后者那般奇特的模样以及中二的话语,倒是令得尹辰器大开眼界一番。 随后尹辰器便是不再理会睚眦,专心地为朱翊镜介绍着工部内的器械工具,以及工部的运转流程。 得到了工具之后,话不多说,睚眦率先上手,一边仔细地分析理论,一边拿出图纸好好地对照一番,方才开始研制材料。 这个时候,尹辰器总算是注意到了睚眦的不凡之处,对工具器械的运用,口中流露出的技艺理论分析,都是上上层次,可见其技艺天赋非常优秀。 心思流转之下,尹辰器内心开始产生了拉拢之意。 “不知道这位小友,对工部的工厂满意吗?”尹辰器试探道。 睚眦笑着点了点头,抱住自己的尾巴揉了揉,回应道: “嗯,我很满意,而且工具器械的配备十分完整!” 见睚眦似乎很有兴趣,尹辰器心里一喜,继续说道:“我看小友的手法如此精湛,想必应该也是一位技艺大师吧?” 听到夸赞后,睚眦也是得意地挠了挠头: “哪里哪里,我的水平也就一般般啦,不过,我还是很厉害的哦!” 看她这幅样子,尹辰器趁势展开攻势,试图通过各种有关于技艺图纸之类的奖励,拉拢睚眦,但是后者只是笑了笑,没有答应。 “哎?我倒是非常心动,不过我已经和三皇子签订卖身契了,没法再为工部服务了。” 睚眦毫不犹豫地拿朱翊镜当做挡箭牌。 原来如此…… 尹辰器再也没有继续展开这个话题,反倒是和睚眦交谈起了有关于工艺器械之类的谈论。 至于插不上话的游笙兰只能无奈地跟在他们身边,自己身为武将,在武功方面的造诣倒是极为了得,但是对于这些工艺之类,压根就是小白的层次。 与此同时,三皇子朱翊镜造访工部的消息,总算是传了出去,顿时造成一石激起千层浪的现象,各大尚书部门纷纷撰写奏折,准备在明天上奏给康宁女帝。 而最坐立不安的是,首当其中自然是大皇子朱翊铠。 收到消息之后的朱翊铠,于府邸内着急地来回踱步,眉头紧紧皱起。 “这个家伙带着守关大将前往工部,难道是想谋反么?” 一旁,余春华则是默默地思索着,片刻之后,方才上前说道:“殿下,我有一计,可以解决此事!” “说!”大皇子狂喜地询问道,“我就知道你这位首席大谋士绝对不会让我失望的!” 余春华恭恭敬敬地回应道:“大皇子言重了,其实对于此事,我们根本不需要作出什么的动作。” “三皇子带着守关大将前往工部,本就令人惊骇,各大尚书必然群而攻之,到时候我们只需要静观其变,制定好相应的计划即可。” 大皇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而在工部,朱翊镜看着睚眦和他人的自行车研制如火如荼般展开,压根没有察觉到外界的暗流涌起的危机。 第八十八章:兴师问罪 第二日,早朝结束,各大部门尚书纷纷对视一眼,准备展开行动。 “诸位爱卿,还有何事尚未禀报?”康宁女帝也是察觉到了他们的小动作。 早在昨日的时候,康宁女帝早已经得知朱翊镜带着游笙兰等人前往工部的消息,思索片刻之后,便是不再理会。 “陛下,臣有要事禀告!” 内阁首辅梁正启忽然站了出来,呈递诏书,率先开始进行攻击。 其余各大尚书部门纷纷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出列援助,除了工部尚书的尹辰器一脸平淡地看戏。 “说吧。”康宁女帝淡淡地回应道。 “昨日三皇子带守关大将游笙兰闯入工部,其必定图谋不轨,望陛下明察!”梁正启鞠躬行礼,随后义正严词地宣告道。 同一时间,礼部、户部、兵部和刑部等各大尚书纷纷站出,质控三皇子朱翊镜其心必异,图谋不轨,请求康宁女帝派人勘察。 虽说先前欧阳一敬曾经针对三皇子朱翊镜身边的护卫游笙兰,最后遭到了朱翊镜的疯狂报复。 而且在宫门前差点命丧于三眼神统之中,让得朝廷的官员们纷纷安静下来,不敢再随意招惹朱翊镜。 但是昨日朱翊镜的行为尤为骇人,带着守关大将游笙兰进入工部,要知道工部的工作所涉及的基本都是有关于武器方面的制造,三皇子的此番行为,的确有着谋反的迹象。 谁都想不到朱翊镜前去工部,竟然只是为了制造一辆自行车! 不过他们连自行车为何物都不知道,自然也是想不到朱翊镜的所作所为究竟为何。 再联想到朱翊镜平时的性格和做事方式...... 对此,他们感到有些害怕。 种种因数的推动下,各大部门尚书纷纷团结起来,毫不畏惧地针对朱翊镜的此次行为,展现了一把气节。 “陛下,三皇子带着守关大将游笙兰前往工部,实在是有些不妥,望陛下明察啊!”梁正启腰杆挺直,仿佛一身正气环绕周身。 “望陛下明察!” 各大尚书部门一起劝告,令得朝廷上的各大官员们纷纷面面相觑起来,没想到朱翊镜此次竟然惹恼了这么多大官员。 顿时间,无数的奏折宛如雪花一般传到了康宁女帝的案台上。 康宁女帝望着下方那团结一致的尚书们,感到有些欣赏。 此等画面,倒是有些稀罕,可惜都是一些针对朱翊镜的行动。 各大尚书们纷纷联合,康宁女帝也不好随意驱散众人,于是下令派遣下人去通告三皇子,勒令关于此事的相关细节。 至于这究竟是不是意图谋反,检查一番即可。 见状,在场的诸位大臣们纷纷松了一口气,看来计划进行得还算顺利。 很快,康宁女帝的命令就传递到了三皇子的府邸中。 “不是吧?这都闹起事端来?那些大臣平日里都这么清闲么?”朱翊镜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但是转念一想又似乎是这么一回事。 自己身为三皇子,是康宁女帝的唯一子嗣,本就牵扯到了皇位的继承。 再加上自己平日里懒散无比,众多大臣们肯定不希望自己上位,于是瞅准机会便是疯狂输出。 虽说自己的确不愿继承皇位,但是却没有人会相信,这也就导致了朱翊镜只要露出一丝丝缺陷,就会被众多大臣们群而攻之! 况且还是涉及到武器制造的工部,而且游笙兰还是一员大将,更是有着手刃生父的劣迹。 别人可不会看到游笙兰杀死生父究竟是为了什么,这次事件,他们只会无限地放大游笙兰品德上面的问题。 这也导致了众多大臣们已经借机发挥,不断地放大朱翊镜和游笙兰之间可能谋反的几率。 “抱歉啊,给你添麻烦了。” 睚眦在一旁小声地道歉,此次事件自己也有关系,让她感到有些内疚。 朱翊镜摆了摆手,道:“此事你牵扯不大,主要还是那些狗屁的大臣的推动,否则也不至于造成现在的局面。” “那现在该怎么办?”游笙兰忽然开口,冷静询问朱翊镜的想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朱翊镜淡淡地说道,“既然他们想要拿我们兴师问罪,那么我们就去会会他们!” 随即,在朱翊镜带着游笙兰,一路赶往宫内,至于睚眦则是留守在府邸内。 朝堂之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朱翊镜和游笙兰两人身上,那些尚书们纷纷露出不怀好意的目光。 “参见陛下!”两人纷纷跪地,照例对康宁女帝施以一礼。 “平身吧,逆子,你可知我唤你所为何事?”康宁女帝淡淡地说着,似乎有着磨难的迹象。 朱翊镜点了点头,回应道:“孩儿知道,正是昨天孩儿带护卫闯入工部之事。” 没想到这个家伙竟然就这么直接地认了? 各大尚书感到有些诧异,原本还以为朱翊镜还会辩解几句。 “逆子你可知,随意擅闯工部此乃重事,难道你有谋反的心吗?”康宁女帝步步逼问。 官员们纷纷把目光投向了朱翊镜,只见得后者冷笑了几下。 “王爷,何故冷笑,难道你真的有那方面的心思么?”梁正启质问道,立马得到了其他尚书们的支援,无数的质问声纷纷爆出。 “肃静!”康宁女帝猛地一拍龙椅,声波回荡,令得在场的众人纷纷低头不语。 “逆子,你说吧。” 朱翊镜抬头环顾了在场的官员们一圈,询问道:“请问在场的各位可曾了解游笙兰的官职?” 在场众多官员纷纷一愣。 游笙兰是新晋的兵马司指挥使,在场的众多官员自然明白,不过正是因为是虚职,所以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我陪同兵马司指挥使一起去一趟工部,视察一下武器的制造进度,有什么问题么?”朱翊镜对在场的官员们询问道。 梁正启脸色一凝,感到此事似乎开始变得棘手起来 在场众人思索片刻,朱翊镜的话语,似乎的确没有问题。 兵马司指挥使虽说的确只是虚职,但是去工部看看武器制造的进度,也是未曾不可。 而与此同时,沉默已久的工部尚书尹辰器,也是站了出来,为诸位官员们解释了朱翊镜昨天在工部的所作所为。 他真的只是去打造一些奇特的工艺品而已...... 各个臣子闻言纷纷面面相觑起来,沉默不语。 康宁女帝看着朱翊镜如此轻松地就化解危机,随即宣告此事就此化了,事情也是逐渐平息。 第八十九章:平庸啊平庸 朱翊镜带着游笙兰闯入工部这件事就这么草草地过去了,不过康宁女帝还是好好地安抚一番众多大臣,随后解散早朝。 尚书们也是感到无奈,游笙兰的身份完全可以当做挡箭牌,再加上康宁女帝的偏护,朱翊镜有惊无险地度过了这个难关。 只是大皇子收到消息后,又不爽了。 原本还以为可以趁机拖朱翊镜下水,结果却发现此次事件直接草率地过去了,早前期待无比的大皇子顿时暴跳如雷起来。 就这样,朱翊镜带着游笙兰悠闲地返回自家府邸,和睚眦继续研究其自行车的研制。 朱翊镜负责提供想法和理论,而睚眦负责制造。 时间转瞬即逝,转眼之间半个月就过去了。 朱翊镜和睚眦两人前往工部的次数越来越多,不过再也没有人拿这件事以小见大针对朱翊镜。 群臣们也是安稳了下来,暂时没有什么特殊的动作。 在这半个月里面,朱翊镜和睚眦一起配合,自行车的研制进度高速提升,最终自行车被成功地研制出来! 三皇子府邸内。 游笙兰好奇地环顾着眼前的这台铁疙瘩,询问道:“这就是殿下所说的自行车?” 朱翊镜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得意地回应道:“那是当然,以后我入宫都是骑着它,再也不用走路了!” 只不过眼前的这台自行车,构造的确简陋许多,毕竟现代的金属难以炼制,朱翊镜也只能拿一些相对坚固的木头当做替代品。 自行车研制完毕,朱翊镜正好想为两位古代人演示一番。 说起来,自从朱翊镜出宫之后,便是一直处于禁闭状态,现在好不容易方才解除。 “哎,出宫出宫,结果天天都是在禁闭,现在总算是自由啦!”朱翊镜忍不住感慨道。 “接下来,就让我为你们演示一下自行车该怎么开吧!” 朱翊镜快步上前,跨上自行车,然后熟练地操纵起来。 双脚踩踏,曲轴运转旋转,朱翊镜所提供的驱动力飞速地转化为前进的动力,整个人踩着自行车直接冲了出去。 在一旁观望的睚眦惊呼了起来,没想到朱翊镜脑海内的奇思妙想竟然真的实现了! “三皇子可真的厉害啊。”游笙兰也是不由地呢喃道,望着朱翊镜的背影逐渐远去。 “那是,真君可厉害了,脑子里面装的东西,实在令人叹为观止!”睚眦也是忍不住地赞叹道。 对于睚眦对朱翊镜的称呼,游笙兰也是逐渐麻木习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个女孩脑子究竟在想些什么,总是称呼朱翊镜为真君,前面还带着一系列难以记住的称号。 自行车,可真是令人怀念啊。 朱翊镜乘着自行车,绕着宫城溜达了几圈,引起了无数官员的注视,纷纷议论起来。 “咦?那不是三皇子么?他乘着的是何物?” “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块大木头啊。” …… 朱翊镜驾驶着自行车,感受到四周那莫名其妙、好奇、疑惑等目光,感到心情一片畅快。 自行车这种未来的交通工具,被提前制造出来,所引发的轰动感自然也是不小,就连康宁女帝也是得到了消息。 皇宫内,听着恩静侍卫长将宫门前朱翊镜的所作所为,康宁女帝内心不由地感到一阵惊诧。 随即,康宁女帝驱使恩静出去,继续盯着朱翊镜。 “这一次,他又发明了什么奇异的新东西了?” …… 朱翊镜乘骑自行车之事,很快就引起了无数人的驻足,人头涌动。 六位尚书们也是接到消息,陷入沉思起来。 眼看整个宫城外都快要站满了人,朱翊镜则是连忙把自行车开回了自家府邸内。 没想到轰动的程度竟然会这么大。 要是此物在未来提前普及开来,总有一日的早朝,群臣们会一个个骑着自行车依次进入皇宫…… 想想那画面,朱翊镜就忍不住想笑。 返回府邸后,朱翊镜翻身下车,稍微有些得意地炫耀道:“怎么样?本皇子是不是特别威风?” “嗯,非常威风!”睚眦忍不住蹭了上去,但是却被游笙兰伸手拉住了。 微微皱起了眉头,游笙兰上前来到朱翊镜身边。 先前朱翊镜开着自行车冲出去后,游笙兰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职责,连忙追了上去,确定前者安全地溜达完毕之后,方才放心地返回。 于是下一刻,游笙兰稍微有些责备道: “殿下,以后你出门一定要注意安全,记得带上我,实在不行也要带上睚眦!” 被游笙兰稍微训斥一番的朱翊镜挠了挠头,随即回应道: “放心放心,我以后都会记住的。” “那便好。” “接下来,就由我来指导你们怎么乘骑自行车吧。”朱翊镜提议道。 “噢噢噢!我先来!”睚眦兴奋地举起手。 “去去去,奴仆只能轮到最后面。” 朱翊镜挥了挥手,示意睚眦只能等到最后,后者顿时气鼓鼓起来,背后的尾巴疯狂地摇动着。 在朱翊镜的指导下,游笙兰驾驶起了自行车,虽说刚刚开始的确有些平衡不适,但是很快就适应起来,灵活地驾驭起自行车。 这学得也太快了吧? 朱翊镜看着游笙兰灵活驾驶着自行车,内心感到有些羡慕。 “那么,接下来就是你!” 朱翊镜指示睚眦赶紧上前,后者立马兴奋地跳起来。 游笙兰下车之后,便是把自行车递给了睚眦。 睚眦立马翻身上车,略微有些生疏地驾驶起来。 游笙兰能够如此之快地驾驭,应该是跟她的武功有关,睚眦应该不会这么快吧? 朱翊镜想象着睚眦艰难苦学自行车的画面,期待无比,要是随随便便就学会了,那就没有什么成就感了。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睚眦从刚开始的生疏到熟练,也只不过是短短数分钟的流程,转眼间就掌握了自行车的驾驭,甚至比游笙兰还要快。 古代人原来都这么厉害的么? 朱翊镜想起前世当初自己学习自行车,花费了足足一个星期的时间,顿时感到一阵自惭形秽。 一个武功高强,一个轻功绝顶,学习的效率自然比身为普通人的朱翊镜好上许多。 然而并没有想到这一点的朱翊镜郁闷看着睚眦乐此不疲骑着自行车,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第九十章:汽转球 不过通过打造自行车这件事情,朱翊镜见识到睚眦的能耐之后,心里顿时有了其他的想法。 如果可能的话,利用蒸汽进行驱动的蒸汽发动机,睚眦是不是也能造出来呢? 这个想法其实并不是异想天开。 首先,当初朱翊镜努力画出只能看出大概框架,丑到自己都不忍直视的自行车设计图后,睚眦居然很快就领会了他的意思,并且和工部的人协手将其制造出来。 其次,打造自行车的这半个月里,朱翊镜闲来无事自己鬼画符出来许多后世才有的各种中二且炫酷的纹路出来给睚眦玩,然后睚眦一眼就相中了卡巴拉生命树这个错综复杂,朱翊镜自己都吃不准到底画出来没有的符号。 这鬼东西的思想原理来自天启宗教的“圣经”中的《旧约·创世记》、《新约·启示录》以及公元三至六世纪出现的《创造之书》(sepheryetzirah)等。 关于它的研究据说能够看到“宇宙神秘的因果关系”,十三世纪编集的《光辉之书》(sepherha-zohar)即在卡巴拉思想的原型中占有重要位置。 卡巴拉思想是以生长于天国的“生命之木”来象征宇宙全体,其意义难解。通常认为生命之木意味着广大的宇宙、身为小宇宙的人体,以及达到神之境界的精神遍历。这个生命之木是由十个圆(sephira)与22个径(pass)所组成。人类是处于个别的王国,经过22个径到十个圆,进行冥想的旅途,直到王冠为止。此外,据说每个圆都有守护、指导人们的大天使。生命之树大概可以分为三支柱,十个原质,四个世界,二十二路径等基本结构。 所以到底有多难画,想想都觉得要命。 (大家可以自行百度一下,反正我没有信心画出来) 然而睚眦看到这个神秘炫酷,错综复杂的纹路后一眼就相中了它,顺便还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一时间朱翊镜觉得很难和睚眦解释,于是就跟她说了下摩西分海的故事: “从前在西边,有个人叫做摩西,由于受到迫害,摩西带领他的子民逃出埃及,却被红海挡住了去路。 这个时候发生了神迹,吹来了极强的东风使海水分开了,于是摩西一队人就过了红海,到达了上帝给他们的应许之地,然而后面追来的埃及人却被淹没在了海里。” (“上帝”本是中国儒家经典《诗经》《尚书》《礼记》及二十四史中至上神的概念。中国典籍中最早出现上帝一词的是《尚书》的《虞书·舜典》。明末清初时期,翻译者难以确定“god”对应的中文用词,便用拉丁概念“deus(天上的)”的音译“徒斯”代替。最早把“god”翻译成“上帝”的是利玛窦,他在1595年编写的《交友论》中,开始使用“上帝”这个概念来指称造物主。明朝此上帝非后世的上帝,但睚眦为很厉害的神仙肯定理解不成问题。) 然后睚眦对于朱翊镜说的故事就两个字评价: “胡扯。” 于是朱翊镜就绝了和她继续讲解卡巴拉生命之树的念头,让这个在炼金学中绕不开的神物成为了睚眦眼中单纯好看好玩的符号。 只是第二天,朱翊镜起床后却发现睚眦已经在院子里画出卡巴拉生命之树巨型画作的大部分,剩下的正准备继续,就被游笙兰抓住一顿打。 通过这件事,朱翊镜意识到即使轻功再好,短距离也比不过身高腿长,肌肉发达爆发力强的人,顺便打消了向睚眦学习轻功,以便日后惹游笙兰生气在她眼皮子底下跑路的想法。 不要问为什么要在游笙兰眼皮子底下跑路。 就是追求一个刺激! 然而除去这件事,朱翊镜意识到了更为重要的点: 睚眦这家伙,居然在一个长宽达到百米的、在地表用肉眼观察已经会产生严重误差的平面上,绘制了一个无比复杂分支极多、充斥着各种几何图形的卡巴拉生命之树?! 对于朱翊镜来自的后世四百年,这种事情并不困难,有无数种测绘仪器和数学工具可以搞定这种绘制,而如果在一个有魔法存在的世界,这种事情其实也可以办到——魔法师们通常会用法师之眼或鹰眼术来从高空俯视,并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完成大型法阵的绘制。 但是这里可是现实世界啊?! 除了几根木桩以及一些辅助线之外,睚眦没有任何先进的工具,中国古代虽然有完善的数学和几何体系来帮助她,但朱翊镜也怀疑她是否看过这些书。 那么她是怎么做到的? 面对朱翊镜的问题,睚眦是这样回答的: 睚眦虽然不知道朱翊镜为何会对这个问题感兴趣,但起码他不像是要惩罚自己,就松了口气: “挺简单的,就一边想着一边画啊……把整个院子当成一张纸的话不就好了。” 听到这话,朱翊镜一把抓住了睚眦的肩膀: “细说!” “院子这条边是一条线,跟它挨着的一条边是另一条线,” 使劲挣脱开朱翊镜,被吓了一跳的睚眦开始手舞足蹈比比划划: “然后以这两条线为准,把整个院子当做一张纸,图案上的每一个线条都拆成很多个关键点,每个关键点和院子两条边的距离都可以看出来——只要把纸张上面的比例放大就可以了。” 沉默许久,朱翊镜意味深长的拍了拍睚眦的肩膀,心里有个大胆的想法。 刚刚转身准备去实现自己的想法,朱翊镜就被游笙兰拽住了: “等下,听你这意思,这东西是你给她弄出来的?” “……” 认真思索如何摆脱干系,但是想来想去觉得没法糊弄和自己同样精明的游笙兰,朱翊镜便抬起头仰起脸,面带着淡淡的微笑: “笙兰,下手轻一点好不好——┗|`o′|┛嗷~~” …… 第二天上午,睚眦看看水盆里两个外表被狗啃了一般,极其艰难合在一起的木碗,再看看各有两个洞冒出微弱蒸汽的底部,陷入了深深的疑惑: “这是什么?” 直勾勾盯着面前废了自己老鼻子劲才做出来的神秘物体,朱翊镜嘴唇哆嗦了一下: “汽转球……算了,没什么。” 去他的蒸汽机! 小爷不玩了! 第九十一章:……啧 看着自己造出来的奇葩之物,朱翊镜郁闷之下也不再看它一眼,闷不吭声丢下还在观察的睚眦,扭头出了屋门。 带着一肚子委屈,朱翊镜很快来到刚刚练完武艺,洗完澡换好衣物,正在房间内擦拭头发的游笙兰这里。 一开始看到朱翊镜进来,游笙兰下意识以为出了什么问题,然而还没等她问话,朱翊镜就一头扎进游笙兰的怀里,低着头闷闷不乐: “让我放松会儿,笙兰。” 看他这样子,游笙兰还以为朱翊镜是和睚眦产生了争吵,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抱着他坐到床上,轻轻拍打着他的背部进行安抚。 游笙兰没有说话,被拍打安慰的朱翊镜既开心,又无奈。 自己想要做出来的汽转球是已知最早以蒸气转变成动力的机器,在西元100年时由亚历山大里亚的希罗(hero)发明。 它本身主要是由一个空心的球和一个装有水的密闭锅子以两个空心管子连接在一起,而在锅底加热使的水沸腾然后变成水蒸气然后由管子进入到球中,最后水蒸气会由球体的两旁喷出并使得球体转动。 当然,汽转球在当时只是单纯是一种新奇的玩物,并未予以任何实际应用。 但是,这个小小的,只用来玩耍的汽转球,在后世被公认为蒸汽机的雏形。 一百年后,也就是约1679年,法国物理学家丹尼斯·帕潘在观察蒸汽逃离他的高压锅后制造了第一台蒸汽机的工作模型,同时代的萨缪尔·莫兰也提出了蒸汽机的主意。 1698年托马斯·塞维利和1712年托马斯·纽科门制造了早期的工业蒸汽机,他们对蒸汽机的发展都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16世纪末到17世纪后期,英国的采矿业,特别是煤矿,已发展到相当的规模,单靠人力、畜力已难以满足排除矿井地下水的要求,而现场又有丰富而廉价的煤作为燃料。现实的需要促使许多人,如英国的萨弗里、纽科门等就致力于“以火力提水”的探索和试验。 萨弗里制成的世界上第一台实用的蒸汽提水机,在1698年取得标名为“矿工之友”的英国专利。他将一个蛋形容器先充满蒸汽,然后关闭进汽阀,在容器外喷淋冷水使容器内蒸汽冷凝而形成真空。打开进水阀,矿井底的水受大气压力作用经进水管吸入容器中;关闭进水阀,重开进汽阀,靠蒸汽压力将容器中的水经排水阀压出。待容器中的水被排空而充满蒸汽时,关闭进汽阀和排水阀,重新喷水使蒸汽冷凝。如此反复循环,用两个蛋形容器交替工作,可连续排水。 至于后世熟知的瓦特,其实是运用科学理论,逐渐发现了这种蒸汽机的毛病所在。同样的道理也可运用在爱迪生身上,大家都以为他发明了电灯,实际上还是一位改良者。 说回正题,瓦特于1765年发明了设有与汽缸壁分开的凝汽器的蒸汽机,并于1769年取得了英国的专利。从1765年到1790年,他进行了一系列发明,比如分离式冷凝器、汽缸外设置绝热层、用油润滑活塞、行星式齿轮、平行运动连杆机构、离心式调速器、节气阀、压力计等等,使蒸汽机的效率提高到原来纽科门机的3倍多,最终发明出工业用蒸汽机。 第一个巨大的改善是将气缸与凝结缸通过一个阀门分开。瓦特在伯明翰发明了这个改进。这个改进提高了蒸汽机的效率。下一个改进是将阀门的操作自动化。初期的瓦特蒸汽机仍用平衡杠杆和拉杆机构来驱动提水泵,为了从凝汽器中抽除凝结水和空气,瓦特装设了抽气泵。他还在汽缸外壁加装夹层,用蒸汽加热汽缸壁,以减少冷凝损失。 这些早期的真空蒸汽机的效率有限,但它们比较安全,因为它们的压力比较低,在物质发生损坏的情况下机器向内收缩,而不是向外爆炸。 它们的效率受外部气压、气缸变形、燃烧和沸腾的效率和凝结能力的限制。理论最高效率受水在普通大气压下比较低的沸腾温度限制。使用高温高压的蒸汽为蒸汽机的效率带来了巨大的提高。 但这种蒸汽机比真空蒸汽机危险得多,锅炉和机器的爆炸造成了许多大事故。安全阀在这里带来了很大的改进,在压力过高的情况下安全阀放气减压。但真正保证安全只有依靠建造、运行和维护的经验和安全规则。 瓦特的创造性工作使蒸汽机迅速地发展,他使原来只能提水的机械,成为了可以普遍应用的蒸汽机,并使蒸汽机的热效率成倍提高,煤耗大大下降。 当然,一步就做出来蒸汽机这种事情朱翊镜是肯定不敢想的,能这么做的人也绝对是天运之人,朱翊镜没法碰瓷。 但是从汽转球开始,用蒸汽驱动力进行启发古人,这一点朱翊镜认为自己还是可以做得到的。 本来是能做得到的。 直到真的动手开始做,朱翊镜就死在了最开始。 “呜呜呜,笙兰啊,你听我说,这个人手笨的话,是不是没法救?我这么努力地去打磨木头,用胶水把它粘起来,结果却是屁都不如,这也太伤人了。” 在游笙兰怀里蹭了蹭,朱翊镜一脸忧伤。 低头看着明摆了在吃自己豆腐的朱翊镜,游笙兰也没有推开他,而是轻轻叹了一声气: “殿下,你不是跟我说过,人啊,做事情最重要的就是让自己开心,虽然我不知道殿下你是为了什么才去做出来木头物件,但是既然都不开心了,那也就算了吧。” 听到游笙兰这么说,朱翊镜沉默片刻,抬起头恢复了微笑: “笙兰这话说得对,我的确说的很在理,既然都不开心了,自己也没什么办法了,还想它干什么?生活啊,就是个笑话,有本事的人可不会哭着听它。” 拍拍朱翊镜的头,游笙兰罕见地露出一抹微笑。 然后这抹微笑就被朱翊镜接下里的行为消去了: “哎笙兰,你今天很软绵绵的,是不是没有缠上……我错了,别,┗|`o′|┛嗷~~” …… 第二天一大早,吃完早饭晃悠出屋子的朱翊镜刚走到院子里,就看着眼前在水盆里不断转圈喷气的球状物体愣住了: “……啊?!” 第九十二章:妈耶 朱翊镜上前两步,一脸震惊地看着大锅内飞速旋转的汽转球。 相比于昨天自己制作的那个粗陋无比的作品,眼前的这个汽转球简直堪比完美。 不同于昨天的木质材料,眼前的汽转球完全是由金属打造而成,球体圆润,对称优美,简直是不可多得的优质品。 难道昨晚那颗汽转球成精了,把自己给造出来了? 朱翊镜摇了摇头,把脑海的想法甩掉。 “唉?真君你醒啦?” 刚刚早起的睚眦打了一声招呼,“你看看我做的汽转球怎么样?” “这是你做的?!” 朱翊镜惊讶地询问道,内心一阵翻腾倒海。 要知道自己昨天只是做出了一个失败品,睚眦竟然能够以此改造,做出一份完美的作品。 仔细想想,带上自行车的话,这种事情似乎也不是第一次了...... 妈耶! 睚眦的技艺天赋也太恐怖了! 朱翊镜倒吸一口冷气,既然睚眦已经再一次展现出了她的天赋异禀,脑海内沉积的想法再一次重新浮现起来。 说不定睚眦还真的可以制造出真正的蒸汽机! “你也太厉害了。” 朱翊镜夸赞了一句,睚眦则是高兴地摇晃起了自己的尾巴,然后又忍不住贴贴了上去。 “唉,睚眦,我现在脑海里面又有一个新的想法,”朱翊镜再一次勾引起了睚眦,“不过我需要你的帮助。” “嗯?真君你尽管放心,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绝对全力以赴!”睚眦兴奋地举起手。 “那就好。” 朱翊镜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开始为睚眦普及蒸汽机的基本原理。 为了方便睚眦理解,朱翊镜拿汽转球当做参照物,利用蒸汽推动汽转球的原理,一点点为睚眦普及知识。 没有想到的是,睚眦竟然一点就通,甚至还以此举一反三,狠狠地秀了一波自己的优秀天赋。 这让得朱翊镜重新拾起了建造简易蒸汽机的信心。 想象一下,一旦成功将蒸汽机制造出来,那么所引发的轰动必然比自行车的发明高得多。 蒸汽机在前世的时候,就已经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之一,让人类成功利用起自然的力量,极大地加快了时代进度。 而如果蒸汽机能够普及开来,取代人力去挖矿、运输、制造等等,那么大明王朝的国力必然飞速增长! 说不定还能让大明王朝直接进入蒸汽时代,走上时代的前列! 卧室内,望着再一次兴奋谈论起来的朱翊镜和睚眦两人,游笙兰也是逐渐适应了。 说起来,自己身为兵马司指挥使,似乎还从未去过兵马司。 于是游笙兰便诞生了去一趟兵马司的想法,毕竟自己身为兵马司的头领,也应该去好好地了解一番自己的麾下机构。 现在朱翊镜有了睚眦的保护,游笙兰也是可以放心地离开他的身边,在经过前者的同意后,游笙兰独身前往兵马司。 一路上畅通无阻,游笙兰顺利地抵达了兵马司,兵马司内的士兵也是十分好奇地观望着游笙兰,低头议论纷纷起来。 “哎,你看见了吗,那是我们新一任兵马司指挥使,听说是一个女人,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啧,你小点声,小心别被她听见了,新官上任三把火,指不定等一下就折腾死你。” “你们两个在这里嘀咕什么呢,还不赶紧回去干活!” 游笙兰并没有理会四周的杂言碎语,兵马司这种地方本就如此,到时候亮出自己的真本事,自然可以获得他们的尊重。 在兵马司中,游笙兰遇见了被贬成百长夫的林山侠,当即打了一声招呼。 “拜见游指挥使。”林山侠恭恭敬敬地抱手称道。 “游指挥使初到此地,想必肯定不太熟悉,就让我来引路吧。”林山侠自推道,毕竟自己曾经身为前指挥使,对兵马司的可谓是颇为熟悉。 “那便有劳了。”游笙兰也是希望能有一个人可以带自己迅速了解兵马司。 于是林山侠带着游笙兰,开始为游笙兰讲解起了兵马司的职责,以及带她认识一番自己的手下。 兵马司自明初就设立,原名为兵马指挥司,负责京城巡捕盗贼、梳理街道沟渠以及囚犯、火禁之事等等。 相当于现如今的公安以及执法部门。 兵马司隶属于兵部,受兵部所管辖,初设之时,民众若有水火盗贼之需,一呼而应,不取分毫。 但是随着时间的变迁,日久生弊,兵马司也是取之于盗,逐渐失去了人心。 在林山侠的引导下,游笙兰也是初步了解了兵马司的运转方式,以及自己的职责所在。 同时,也是认识了一番自己的手下,不过自己刚刚上任,许多的基层干部尚且还没有认可自己。 “兵马司的相关事宜,我已经全部告知,如果游指挥使还觉得那里尚未明白,请一定要说出来。” 足足花费了一个时辰,林山侠总算是带着游笙兰参观完最后一个机构。 游笙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回应道:“听闻兵马司的官兵们巡逻街道的时候,常常收取百姓的银两,不知道此事是否为真?” 林山侠愣了愣,无奈地回应道:“依游指挥使所言,的确如此,兵马司的官兵们在巡逻之时,的确常常赚取外快,不过这也是难以避免的。” 游笙兰的眉头微微皱起,感到有些疑惑。 明明可以依靠俸禄来生活,为什么还要赚取老百姓们的钱财? 对于此种现象,身为指挥使的游笙兰可谓是难以接受,随即心思涌现,打算彻底改造兵马司。 最起码兵马司所巡逻的官兵,不可再随意征收百姓们的钱财! 注意定下,游笙兰直接对林山侠吩咐道:“麻烦你帮我把所有的统领全部召集起来,我有事情要宣布一下。” 察觉到了游笙兰神色变化的林山侠,自然也是想出游笙兰的打算,不过游笙兰才是现任指挥使,身为百长夫的林山侠只能去遵守。 虽说心意的确好,但是此事实在是艰难啊! 告别了游笙兰后,林山侠四处奔走,将游笙兰的命令传递了下去。 很快,游笙兰的命令传递到了兵马司的诸位统领耳中,所有人都放下手中的职责赶回兵马司。 第九十三章:积怨 兵马司,总指挥所内。 游笙兰首坐其位,俯瞰了一圈下方大大小小的各部统领,脸色严肃。 兵马司划分五部,分别坐镇京城的东西南北各个方向,以中央部门为首,现如今游笙兰成为兵马司指挥使,正打算颁布自己的政令。 下方,各大兵马司统领议论纷纷,不知道游笙兰召集他们,究竟所为何事。 “想必各位早已经收到消息,陛下亲自任命我的为兵马司新任指挥使,我也理应有责任为此出一份力。”游笙兰淡淡地说道。 下方,所有的统领们纷纷俯首称道:“参见总指挥使!” “嗯。”游笙兰点了点头,随即说道:“言归正传,我听闻兵马司的官兵们游行之时,常常索取百姓的财物,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下方的兵马司统领们纷纷面面相觑起来,游街索取财物,虽说的确见不得光,但毕竟是他们在暗中相互承认的条律,只要不要太过分,基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兵马司的副指挥使白岩郎站了出来,恭敬道:“报告总指挥使,此事的确存在,不过......” 游笙兰打断了他的讲话,平淡却不容质疑道:“尔等都是吃着官家的俸禄,何必再搜刮百姓钱财?” 白岩郎等人微微一愣,脸色顿时变得阴沉起来。 外边,林山侠的表情也是十分复杂,游笙兰的举动自己自然知晓,虽然方向的确是对的,但是其阻力恐怕不小。 而且一旦逼迫那些统领们的底线,想必他们必然会在暗中作出一些小动作,到时候就难以收拾了。 游笙兰身为新任兵马司指挥使,彻底地践行了自己的习惯,想让整个兵马司清正廉洁,不可再随意贪污。 虽说命令强压下来,各大统领也不好随意反对,只能闷闷地返回各自管辖的总部,将游笙兰的命令传递了出去。 并且游笙兰还特地颁布了一份命令,对于王公府对平民百姓的欺压,不可再随意无视,必须要严惩不贷! 说起来,这段日子里面,王公府倒是经常渗透到京城商业领域,对于看不顺眼的客栈、酒楼之类,则是在明面上强豪夺取。 在王公府暗中的贿赂下,兵马司的人也完全就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放任王公府在京城当中肆意妄为。 对于此等现象,游笙兰自然是无法忍受。 这一下,顿时引起整个兵马司一阵翻腾倒海,无数反对的声音在基层来回流传。 其实对于游笙兰的命令,对于基层干部的生活影响也不是很大,毕竟手里握着官家的俸禄,贪污的钱财只是占着少数。 但是游笙兰不知道的是,兵马司之所以不断地掠取百姓的钱财,是因为那些钱财都是为了支撑起兵马司的运转。 而一旦失去了这一经济渠道,那么兵马司必然会一点点垮掉,这也令得白岩郎等人烦闷起来,非常抗拒游笙兰的命令。 而现如今基层到处流传的反对之音,自然也是白岩郎偷偷布置的,他可是对游笙兰非常反感。 毕竟游笙兰身为边疆守将,早已经习惯了边疆的思维方式,打仗捞钱,北方蛮子的物资也是价值不菲。 其次,就是要善待百姓,毕竟他们的职责就是要好好守护边疆,保护万家灯火。 身为兵马司总指挥使,游笙兰觉得自己必须要以身作责,亲自带队在京城四处巡逻,处理那些杂乱的琐事。 在这个过程中,游笙兰倒是路过朱翊镜的府邸外,往里头一瞧,正好瞧见朱翊镜和睚眦正围住那所谓的汽转球兴奋地讨论着,压根没有注意到自己。 游笙兰对于工艺品压根不感兴趣,见到朱翊镜没有闹出什么大动静,索性便是放心地继续巡逻起来。 巡逻的过程中,游笙兰倒是经常碰见偷鸡摸狗之辈,顿时在手下眼前展现出了强悍的武力,直接将小贼给镇压住,令得众人心生佩服。 而被盗窃的小店老板反倒没有任何欢喜的脸色,反倒是有些愁眉苦脸起来,讨好地询问游笙兰这一次要上交多少钱? 游笙兰微微一愣,没想到兵马司平时搜刮百姓的行为,早已经深入百姓心中,顿时感到心中一阵恼怒。 游笙兰挥了挥手,表示不会收取小店老板的‘费用’,这反倒是令得小店老板惊诧不已。 对于游笙兰以身作责的行为,手下的官兵们也不好随意私下搜刮百姓,只能默默地接受了游笙兰所颁布的命令。 数日时间转瞬即逝,游笙兰天天上街游行,除了惩罚一些盗贼之外,大多都是警告那些被游笙兰瞧见,暗中吸着百姓血液的官兵们。 虽然游笙兰的命令的确是发布出去了,不过做到的人却是不多,大部分都是林山侠麾下的官兵,其他的兵马司各部官兵,并没有按照游笙兰的指示去做,依旧我行我素。 而且在被游笙兰多次叱喝之下,不少人开始心生怨念,再加上白岩郎在暗中偷偷推动,兵马司开始对这位新上任的指挥使极为不满。 眼看群怨聚集得差不多了,白岩郎在暗中召集了其他统领,准备商议此事该如何解决。 “那个姓游的贱女完全就是在胡闹,不搜刮百姓的钱财,兵马司怎么运转起来?”坐镇京城西边的统领恼火地说着。 他平日最是喜欢搜刮百姓的钱财,除了上交一部分给兵马司填充财库之外,大部分的钱财基本都是落入他的囊中。 白岩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深沉地说道:“各位兄弟们,不要着急,毕竟她可是陛下亲自任命的指挥使,不可鲁莽。” “难道就让她怎么闹下去么?”西部的统领暴躁地说着,“女人就应该好好地待在家中,遵守三从四德,来兵马司当什么指挥使?” 白岩郎沉没片刻,随即说道:“不如我上奏陛下,说这位新指挥使管理不周,导致兵马司乌烟瘴气,不过其中的一些细节我倒是需要大家一起配合。” 听状,其他的统领们纷纷上前,询问白岩郎具体的行动细节。 经过一番讨论后,那些统领们纷纷露出冷笑,随即根据白岩郎的交代四下散去,准备筹备工作。 白岩郎望着中部总指挥所的位置,眼中闪过一抹隐藏极好的得色。 第九十四章:蛋糕啊~ 游笙兰突然发现,兵马司有关于自己的言论,开始莫名地变得污垢起来。 各种难以入耳的声音在兵马司当中传荡,令得游笙兰那所谓兵马司指挥使的位置显得有些尴尬。 游笙兰也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难道让他们安安稳稳一些有这么难么? 第一次上任兵马司,就闹出了如此局面,游笙兰感觉自己有些对不起康宁女帝,愧对了她对自己的托付。 唯一能够完完全全执行游笙兰命令的,恐怕也只有林山侠的麾下队伍了。 新的一天清晨,游笙兰悠悠转醒,坐在床铺上沉默不语,引起了朱翊镜的注意。 “怎么了?”朱翊镜询问道,“难道是最近碰上了什么难事么?” 游笙兰叹息一声,随即对朱翊镜抱怨道: “殿下,我实在是想不明白,兵马司的那帮家伙难道真的不能安稳一点么?非一定要搜刮平民么?” 身为边疆守关大将的她,从小便是在边疆长大,而且最近几年因为弑父导致被囚禁,对人情世故自然是一窍不通。 这也导致了游笙兰一点点将局面演化成现在这种模样,而且根本无从下手。 对于兵马司对游笙兰的微言,朱翊镜也是有所耳闻,但是在听了游笙兰的种种抱怨之后,方才了解到事态竟然会变得如此严重。 感觉似乎是有人在暗中引导,我得把那个人给拽出来才行! 朱翊镜思索片刻,随即好生地安抚了一番游笙兰,让她不要多加担心,自己会为她想办法。 “抱歉,殿下,看来京城的事情,和边关还是差了很远。” 游笙兰失落地低下了头,朱翊镜随即抬手摸了摸。 “报!兵马司紧急奏章!” 正在此时,朱翊镜府邸外边,一位兵马司的官兵高声地喊道。 听到是兵马司的紧急奏章,游笙兰连忙整理好衣裳,快速出门领取奏章。 片刻之后,游笙兰脸色阴沉地返回来了。 “嗯?又怎么了?”朱翊镜察觉到了游笙兰脸色的不对劲。 “……不,没什么……殿下要想知道的话,我不拦着。” 游笙兰将奏章放在桌上,随即坐在床上陷入了沉默状态。 见到游笙兰如此模样,朱翊镜摊开奏章粗略地扫了一眼,眼神顿时变得冰冷起来。 奏章上面所说的内容,基本上就是说自从游笙兰上任之后,没有约束好自己的部下,导致京城的治安乌烟瘴气。 兵马司上下大部分的官员和士兵们,都对这位新任的指挥使有着非常大的意见,厌恶之意表露而出。 而且奏章上面还刻意地强调了一番游笙兰曾经所犯下的罪行,针对性地弹劾了一番游笙兰。 此次奏章对于游笙兰的弹劾之事,也是在朝廷上流传开来,不少人也是陷入讨论之中。 朱翊镜望着奏章落款上面的名字:白岩郎。 朱翊镜思索片刻之后,方才拍了拍游笙兰的肩膀,让她无需过多担心,自己一定会帮助她处理好此事。 对于此事,游笙兰也是一片焦头烂额,只能让朱翊镜去负责处理。 随即,朱翊镜直接走出门,喊上了睚眦,打算好好地整治一番这个所谓的乱局。 原本睚眦可谓非常地不愿意,想要赖在床上睡觉,毕竟最近几日为了研发蒸汽机,她可是经常熬夜通宵来着。 “不去不去,我困了,我要睡觉!” 睚眦控制着毛茸茸的尾巴,将自己的头给盖住了。 “哎呀,听说最近醉仙楼多了不少的好吃的,有麻婆豆腐...还有...”朱翊镜笑道。 睚眦立马抬起头来,两眼放光,讨好道:“真君,你知道么,我最喜欢帮你干事了,说吧,啥事,我都帮你!” “嗯。”朱翊镜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在你表现不错的份上,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要不要带你去一趟醉仙楼,要是...” 睚眦翻身下床,飞速地整理好了自己的衣裳,装作严肃的模样,道: “走吧,真君,是时候到我们出动了!” 你这些中二的台词到底是从哪里学到的? 随即,朱翊镜带着睚眦一起出门,前往兵马司。 简单地环顾了一圈兵马司之后,朱翊镜心中顿时有了想法,于是俯身在睚眦耳边轻声地说了一会儿,后者立马会意一笑。 紧接着,两人仿佛只是游荡的行人一般,直接返回府邸,再也没有任何动作。 这反倒是令得隐藏在暗中的密探颇为疑惑,他被白岩郎特意地派遣出来,就是为了死死地盯住三皇子等人踪迹。 但是眼看这个三皇子只是环顾了一圈兵马司,并没有任何的动作,似乎压根不在意游笙兰的处境一般。 白岩郎自然是抓住了三皇子朱翊镜会为游笙兰出头这个把柄,派遣人员偷偷监察,确保时刻掌握住后者的行踪。 一旦朱翊镜作出行动,那么白岩郎自然也是得知,从而作出相应的调整,让整个计划都可以顺顺利利地进行。 于是密探盯了三皇子的府邸整整一天一夜...... 第二日,乔装打扮一番的朱翊镜方才走出了府邸,立马引起了密探注意,确保自身隐蔽的同时,偷偷地跟随其后。 尽管他的确注意到,朱翊镜身旁的睚眦不见踪影了,于是吩咐其他密探,死死地监督着整个府邸,但是并没有发现睚眦走出府邸。 行走在大街上,朱翊镜的嘴角微微弯起,随即悠闲地游荡起来。 在这个过程当中,朱翊镜明面上似乎是在逛街,但是却是在暗中偷偷地记录下了兵马司平日里的所作所为。 这些一切都可以化作未来翻盘的证据和手段! 隐藏在暗中的密探则是颇为苦恼,他所看到的三皇子,的的确确是在四处游荡,也只有在面对兵马司勒索钱财的场面时,方才停下脚步。 虽说眼前那位三皇子的的确确在注视着兵马司的行动,但是并没有上前阻止,反倒是用一种看戏的目光在看待一切。 难道他想要凭借一张嘴,口中吐出真相,就想直接解决掉这件事情么? 凡事都要讲究证据,朱翊镜想要凭借一张嘴,自然是没法处理掉这个乱局。 但是,谁说过朱翊镜只有自己的一张嘴? 第九十五章:好戏将至 朱翊镜依旧在京城的街道上悠闲地逛着,其实他早就察觉到了身后有人在跟踪他,只是他并不打算点破。 其实是睚眦告诉他的...... 早在昨日观察兵马司指挥所的时候,睚眦就在暗中偷偷告诉朱翊镜,他们被人暗中监视着。 对于这等现象,朱翊镜并没有作出太大的举动,思索片刻之后,便是想出了一个好办法。 想必他们应该还被蒙在鼓里吧? 朱翊镜在心中冷淡想着。 自己走在街道上吸引密探注意力的同时,睚眦早已经凭借着自身高超的轻功,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去了。 想必现在,睚眦应该在四处收集情报,一点点买通兵马司的关系网吧? 心里想到此处,朱翊镜忍不住笑了笑,随即立马恢复起原本的神态。 稳住,稳住,一定要稳住! 与此同时,某处酒楼上,白岩郎独处华贵的房间内,悠闲地品尝着酒水,听着眼前属下的报告。 听到三皇子朱翊镜正在街道上四处晃荡的时候,白岩郎的眉头则是微微皱起,手中握着的酒杯缓缓地放下。 白岩郎沉思许久,眉头越加紧皱,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三皇子朱翊镜到底在搞些什么。 但是小心总没错,欧阳一敬上次都没敢对朱翊镜去工部的事情说什么。 “给我死死地盯着他,无论他作出什么举动,都要向我报告!”白岩郎吩咐下去,麾下的密探飞速离去。 …… 一连三日,朱翊镜天天闲逛京城,不仅密探感到十分疑惑,就连白岩郎都是困扰不已。 这个三皇子到底在搞什么鬼? 对于朱翊镜如此诡异的行为,白岩郎想破脑袋也想不清楚,直接下令加大人手监控,死死地盯住朱翊镜麾下的所有人。 只是他们始终都察觉不到偷溜出去的睚眦,已经在他们的眼皮子之下,一点点积少成多,偷取到了大量的情报。 而且兵马司平日里在京城的行为,也是被睚眦给记录了下来,一份份情报于暗中保存起来。 至于这些,睚眦的真正上司康宁女帝一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游笙兰也是对朱翊镜的行为感到有些疑惑,不过自己本就对朱翊镜十分信任,于是便没有过多参与进去。 在这几天当中,游笙兰也并没有闲在家中,参与到了京城的巡逻之中,对于一些官兵违纪的行为,依旧是严惩不贷。 这也造成了兵马司的基层和各大统领们,对游笙兰的意见也是越来越大,双方的矛盾不断激化,甚至就连朝廷上的百官都是有所耳闻。 更何况白岩郎在暗中不断地上奏,不断地在康宁女帝面前强调此事,不少的高官也是开始参与此事当中,针对游笙兰。 而在这乱局之中,今天三皇子朱翊镜竟然破天荒地没有出门,选择待在府邸中,这让得习惯性跟随朱翊镜游逛京城的密探们十分不习惯。 府邸内。 “呐,真君,这些都是有关于兵马司暗中贪污的情报。” 睚眦指着堆成小山的情报,得意地说着。 “这也太多了吧?”朱翊镜翻看了几本,感到有些无语,“不过你做得非常好,睚眦,等此事解决之后,我绝对带着你去醉仙楼好好地大吃一顿!” “喔喔!” 睚眦兴奋地跳跳蹦蹦起来,毛茸茸的尾巴在后面飞速地摇晃着。 “还有还有,真君你看哈,这里还有着他们平时谋划的言论,还有他们暗中协助王公府的各种证据。” “对了,还有最近几天里面,兵马司在京城内勒索百姓钱财的证据,我都收集到手啦!” 睚眦翻弄着小山堆状的证据,兴奋地说道。 朱翊镜对睚眦的效率和质量感到十分满意,不枉他闲逛了京城三天,腿都要走麻了。 “那个,真君你看我表现地如此优秀的份上,去醉仙楼我多点一些菜肴,要是吃不完的话,我能不能打包带走啊?”睚眦试探地问道。 听到睚眦这么说,朱翊镜有些哭笑不得。 做了这么多,难道就只是为了可以去吃一顿醉仙楼么? 不过,这样也好。 “接下来,就可以准备第二阶段的计划了。” 朱翊镜轻轻放下手中的小本子,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好哦!布局了这么多天,总算是可以迎来收尾了!” 嬉皮笑脸凑上去,睚眦毫无节操地抱住了朱翊镜。 …… 府邸门口,朱翊镜带着睚眦直接走出,直奔皇宫而去。 一旁隐藏在暗中的密探立马跟上,势必要将朱翊镜的种种行为记录下来。 然后无奈地看着朱翊镜进入皇宫远去,离开了他们的视线之内...... 皇宫重地,这些密探必然没法闯入,只能将朱翊镜进入皇宫的消息报告给了白岩郎。 “难道他是想要向陛下打小报告么?呵,愚蠢至极!” 白岩郎听了密探的报告后,哈哈大笑起来。 兵马司的事情,陛下可都是知道的。 不然,自己等人真的敢这么做? 皇宫内。 朱翊镜托恩静侍卫长提交上去的报告,总算是传递到了康宁女帝手中。 康宁女帝看完这些报告后,眼神微微一凝,随即询问: “问问那个小子,他究竟有什么打算?” 恩静领命告退,将康宁女帝的话语传递给了朱翊镜,朱翊镜小声地在恩静耳边说了几句话。 恩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一路返回,将朱翊镜所说的话语告诉给了康宁女帝。 沉思片刻,康宁女帝点了点头道: “呵,告诉他,掌握好分寸的话,一切安排都听他的。” 恩静领命告退后,康宁女帝沉默看着受伤的东西,眼底有道光芒一闪而逝。 这个小子,可真会闹事。 看来,明天将要有一场好戏上场了。 第二日。 兴高采烈的朱翊镜喊醒了游笙兰,说是给她准备了一个惊喜。 游笙兰也是早就隐隐察觉到朱翊镜在做些事情,但是她依旧不知道朱翊镜暗中到底下了什么药,对此感到十分好奇。 要知道,最近兵马司的这段闹剧,可是让她尤为苦恼。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朱翊镜故意卖个关子。 快速地整理好衣裳后,朱翊镜带着睚眦和游笙兰两人,迅速地赶往兵马司。 只是今天,游笙兰走在兵马司的总部内,发觉周边士兵们看着自己的眼神似乎怪怪的。 特别是看着朱翊镜的眼神,更是充满了惊惧。 见到此情此景,游笙兰不由得感到有些疑惑。 这小子,究竟干了什么? 第九十六章:一出好戏 带着游笙兰晃晃悠悠来到兵马司的府衙之内,朱翊镜虽然察觉到了游笙兰心里的疑惑,但并没有立刻解答,而是带着她走入内府,微笑着伸手指向面前的盛况—— 小山般的账册周围,以林山侠为代表的兵马司高管们纷纷左右站好,低着头丝毫不敢有所动作。 一副懒散摸鱼样子的睚眦则是坐在最顶端不断摇晃着大尾巴,看到朱翊镜和游笙兰前来后,顿时眼前一亮,呲溜滑落下来,无视掉身后一堆跟着滑落下来的账册,乐颠颠跑到了朱翊镜面前: “真君,来了哈,看我干得怎么样?” 宠溺地伸手挠着睚眦的下巴,朱翊镜面上有些哭笑不得: “好好好,睚眦最厉害了,真是辛苦你了。” 嘴上这么说,其实朱翊镜和睚眦都清楚,一个人是不可能在一夜之间把这么多东西搬过来。 看来,刺客组织还是很有些门道的。 不愧是北镇抚司挑选出来的精锐啊。 想到这里,朱翊镜下意识看向了面前露出一副猫被挠下巴表情,半眯着眼睛一副很陶醉模样的睚眦。 啧,这个首席情报员到底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懒得搭理这俩人的游笙兰走到账册小山面前,随手捡起一本翻看起来。 只是越是看下去,游笙兰的眼睛就越是不自觉地流露出丝丝怒意。 还没等朱翊镜想出个所以然,一道带着颤音的怒喝忽然从门外传来: “这是怎么回事?!谁把这么多的东西放进来的?这里可是京城的兵马司!!!你们都是死的吗,昨天可还没有这些东西!” 哦,来了。 听到白岩郎的怒声呵斥,朱翊镜随之收回抚摸睚眦下巴的手掌,双手背后以一副你终于来了的姿态面朝正门。 而游笙兰也是大致翻看完一本账册,手中紧紧攥着它,站到了朱翊镜的身后。 还没进门就远远看到小山般账册的白岩郎呵斥完手下,刚踏进门就看到了朱翊镜,睚眦和游笙兰三人正好整以暇地站在门口,左右两排更是站立着兵马司所有百户及以上的官员。 看到此情此景,白岩郎顿时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极为不妙的感觉。 但是此刻他已经踏入了兵马司的内府,掉头就走完全不可能,更是会显得自己做贼心虚。 如今解决的办法,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实在不行胡搅蛮缠,以此拖延时间等待后援了。 刹那间思绪万千,白岩郎的两只脚也在此时踏入了内府之中: “下官拜见三皇子殿下,不知殿下今日来我兵马司,所为何事?” “哦,” 出乎白岩郎意料的是,朱翊镜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在自己到来后干脆找了把红木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 “今天本王就是来兵马司说点事情,当然,要说的事情与白副指挥使无关,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说完,朱翊镜极为不舒服地动了动屁股。 啧,应该把垫子拿过来的,大意了。 睚眦看到朱翊镜似乎坐在椅子上不怎么舒服,回想起在王府他都是坐在有垫子的椅子上,便伸手摸向背后,准备殷勤地把自己的大尾巴给他当垫子用。 然而刚刚伸出手,睚眦就被朱翊镜在身后拉住了。 疑惑地低头看向朱翊镜,在两人目光接触的瞬间,睚眦就懂了他的意思: 别啊,大尾巴多有意思。 于是,睚眦心满意足地松开手,大尾巴也随之开心地晃来晃去。 只是站在三人面前的白岩郎虽然没有察觉到睚眦和朱翊镜的小动作,但是看到睚眦晃来晃去的大尾巴,加上之前朱翊镜的那番话并没有起到安抚的作用,变得愈发紧张: “殿下,下官现任担任京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在兵马司内待过的时日更是有十余年,直属陛下管辖,有什么事情的话,陛下会直接下令处罚下官的。” 这话其实说的别有深意,一来点明自己的身份,二来讲清楚自己上任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三来则是暗地里告诫朱翊镜,自己只有康宁女帝能够处罚。 这句话说的滴水不漏,可见白岩郎在兵马司的日子并不是虚度。 可惜,他碰上了一个并不在乎这些的朱翊镜。 只见朱翊镜笑着摇了摇头,松开在背后握住睚眦的手掌,双手平摊示意白岩郎看向游笙兰: “当然,当然,本王知道白副指挥使辛苦,这么多年也不容易,但是白副指挥使,本王要纠正你两点。 首先,本王管不到你,但是你的直属上司,现任京城兵马司指挥使游笙兰,是本王的侍从,这是什么意思你应该能理解,在座的也都能理解。 其次……笙兰啊,念给他听吧。” “……” 深深看了一眼笑嘻嘻的朱翊镜,游笙兰站在他身侧缓缓开口: “康宁二年,时九夫长,现百户蔡旭昆索要朝阳楼钱财不成,通禀上司,时百户,现千户芝本佳,与次日寻得一具流民尸首,抛尸朝阳楼前,以此进行勒索。 十余年下来,共得赃银一千八百六十九两。 康宁五年,时百户解琬玖,现其子继承百户,押运户部银两时勾结属下私增火耗,共贪墨朝廷银两三千六百七十一两。 康宁七年…… 康宁九年…… 康宁十年……” 听着游笙兰慢慢念出账册上的内容,白岩郎面色越发灰白,脸上滴落的汗珠更是越来越多,没过多久就在身下凝聚出一片水渍。 而至于那些已经被点到的百户,千户,更是浑身上下颤抖不已。 待到游笙兰念完手上的账册,此时内府已经是万籁俱寂。 然而没过一会儿,朱翊镜却开口打破了沉默: “折色火耗,这个事情本王倒是听说过。 自古以来,百姓交赋税往往是实物,如谷物,丝织物等,但有时也会改征银两和铜钱,而熔锻碎银时候可能会有损耗,官府就用这个名义来征收多余的银两,这些多征的赋税就称为火耗。 其实到底有没有损耗,也只有官府自己知道,这不过是一个多收钱的借口,这一招可谓流传几百年,长盛不衰,比我大明的历史还要长。 对不对啊,白副指挥使?” 第九十七章:区别对待 “不过话说回来,话说回来,火耗这一招是官府说了算,要征多少自己规定,执行中实际操作技巧不算太高,下一招就不同了。 本王听说这一招叫做淋尖踢斛,十分值得一提。 百姓交纳粮食的时候,官府是用斛来装的,百姓将粮食放进斛里,再称重,计算自己完成的粮食份额。谷堆要按尖堆型装起来,会有一部分超出斛壁,就在百姓为交完公粮松一口气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官吏用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对准斛猛踹一脚!此时超出斛壁的部分谷粒会倒在地上,老百姓慌忙去捡,此时官吏会大声叫喊:别捡,那是损耗!喂,说你呢,还捡! 这就是淋尖踢斛,踢出的部分就是所谓粮食运输中的损耗,这部分就成为官吏的合法收入。那么老百姓呢,只能回家再送粮食来。这一招最关键的就是踹斛这个动作。 本王被人告知的是,这一踹是很有讲究的,官吏们为了这一踹苦练了很久,具体方式是有可能是先在自己家附近找颗树,从踹树开始,以树干不动,落叶纷纷为最高境界。 当然也有某些人选择踹门练习,一定要做到一脚踹开,如超过两脚为不合格,继续修炼。这一修炼对他们也有好处,万一有一天不干了,还可以转行去入户打劫。 在交粮这一天,官吏们准备好,一旦斛已经装满,便凝神屏气,闭目深思,然后气沉丹田,大喝一声,部分人加十米助跑,冲到斛前,拼命一踹(不拼命不行啊,踹下来都是自己的),如果踹下来的多,就会哈哈大笑。 那么老百姓呢,他们只能看着自己的粮食被这些人夺走。 当然,本王也是知道,这两招只是历朝历代最平常的,古往今来的很多名臣,如王安石、长孙无忌、等人都是靠这两招的收益养活自己的,而本朝太祖后来的皇帝也和之前的一样,认可这些作为合法收入。” 听见朱翊镜说火耗和淋尖踢斛都是合法的收入,兵马司的千户百户们纷纷松了一口气,只有白岩郎仍旧提着心肝,不知道朱翊镜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就在这些人纷纷放下提起来的心脏时,朱翊镜笑眯眯地继续说了起来: “但是呢,咱们兵马司可没有什么火耗啊,淋尖踢斛啊这些取巧的手段,大家平日里俸禄当然够用,但是谁有会嫌弃手头的钱少呢?本王这句话说的不错吧?” 对于朱翊镜的这句话,兵马司的官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沉默不语,没有一个人敢出声的。 就连被视作康宁女帝亲信的林山侠,也都是一声不吭。 见没人回答自己,朱翊镜明显有些失落,一边向着睚眦伸出手,一边颇为无奈地开口: “诸位,本王也不是个不讲事理的人,况且诸位也都是兵马司的官员,自己做过什么,本王不说,不代表就不存在。所以……你把下巴放上来干什么?我让你去把人带上来。” “哦。” 没好气地从朱翊镜手掌上抬起脸,睚眦嘀嘀咕咕着走出内府,让本就悬着一颗心的兵马司官员们更加紧张。 于是,白岩郎终于忍不住了: “三殿下,就算您是当今圣上的亲儿子,但是您既没有一官半职,也没有去就藩,所以并不是真正的王爷,今天弄得这一出,往小了说是想吓唬我们,但是往大了说,那就是干涉军中事务,就算是陛下也保不住你。” 饶有兴趣地看了眼白岩郎,朱翊镜面上笑容不变。 这家伙,看来的确有几分能力,也有不小的野心。 先是点名自己有名无实,然后再扯到这些年所有大臣都无视的就藩事宜上,最后再直接往自己身上扣一个大帽子,一套操作行云流水,仅仅凝聚在一句话里。 更可贵的是,这家伙居然还给自己留了个台阶。 “往小了说,是吓唬你们?” 然而,朱翊镜并不领情: “不用往小了说,毕竟,往大了说也是在吓唬你们。至于干涉军中事宜,白副指挥使,我身旁这位就是大同总兵,真要是说干涉的话,我早就开始干涉了。” 白岩郎闻言面色一沉,他没有想到,直接只是到处溜达,对于游笙兰受阻一事并无实质性表态的朱翊镜会这么难搞。 事情麻烦了。 就在此时,睚眦带着几名兵士,押着两个身上还穿着兵马司九夫长衣物的人走了进来: “真君~人我给你带到了,一会儿的话,能不能让我躲远点儿?” 看着一边说话一边往自己身上蹭的睚眦,朱翊镜又抬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的游笙兰,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太阳穴: “好好好,都依你,让我接着把话说完吧。” “哦,好耶!” 抬起手兴高采烈嚷嚷着,睚眦闪身溜出了内府。 看着她这个模样,游笙兰忽然长叹了一声: “你就不能管管她?” 有些诧异地抬起头看向忽然开口说话的游笙兰,朱翊镜没明白她这是怎么回事,只好先耸耸肩: “但是这样是她的本性,我也管不了那么多。” 于是,游笙兰发出了一声更长的叹息。 然而这和朱翊镜无关,于是他主动进行了选择性耳聋: “咳咳,总而言之,事情是这样,我知道大家都喜欢钱,也知道你们平时是怎么挣钱的,更是知道谁挣的钱多,谁挣的钱少,但真正的问题并不在这里。” 说着,朱翊镜伸手指向了被压进来的两个人: “这两位,就是刚才说到的蔡旭昆和解琬玖之子解光坤,我让人把他们先论罪,职位降下来,先成为九夫长,然后再用他们两个人,给大家讲个笙兰并不懂的道理。 人嘛,爱钱是肯定的,但是要学会取之有道——这句话纯属放屁。 你想贪污就贪污去,除了赈灾涉及到的东西,其他的都无所谓,而且赈灾的不能贪,这也是朝廷大小官员都知道的规矩。 本王想说的是,千里当官只为钱,但是要和自己的能力匹配,这两位,一个导致酒楼老板不堪重负关张倒闭,一个导致户部银两出些纰漏,负责的交接的蠢货没看出来,被革职了事。 这,就是没有能力,杀鸡取卵,对于如此行事之人……” 随意挥了挥手,两人身后的兵士随即抽刀,一下便斩断了两颗大好头颅。 “这,就是他们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