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妻好威》 第一章 【第一章】 三月原就是个小雨淅沥的季节,南泉素有雨乡之称,一到三月,更是连绵不绝的下着小雨。 丁宣瑛侧躺在床上,身上是薄棉衣裤,仅卷着条薄薄的丝绸被子,背对着房门,她耳尖地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传来,知道定是那两个照三餐养肥她的大丫鬟准时来了。 思秋、沁冬打了帘子进来,后面跟着四个小丫鬟,每人手上都端了托盘,在她们两人伶俐的指挥下,托盘里的小碟都上了桌,一共是六个冷菜、六个热菜、两个汤品、两个甜品,还有一锅冒着热气的晶莹米饭。 闻到饭菜香气,丁宣瑛被子里的手不由得捏了捏自己腰间那层厚实的游泳圈,前世她可是很注重身材管理的,哪会让自己「沦落」到这种地步? 穿越后,她震惊的不是自己穿越了,而是自己竟穿越到一个胖女人身上,她粗估现在这副身躯的主人约莫一百六十五公分高,体重起码九十公斤,这已经不是胖女人了,而是一个非常胖又不健康的女人。 若问她怎么知道原主不健康? 这很简单,哪一个胖子是健康的?前世那些痛风、高血压、糖尿病、心血管疾病等等,多半胖了就会找上门来,要说有哪个胖子是胖得很快乐的,她信,但胖得很健康的,她不信。 「少奶奶,该起来用晚饭了。」思秋朝床里轻声唤道。 主子闻到饭菜香还不起来,基本上就不正常,而这不正常的情形已经维持十天了,倒叫她们不知如何是好。 十天前,府里有人送来北方才有的蜜枣,主子好吃心急,一口就塞了两个,没想到竟然就那样一口气提不上来,活活噎死了,真真把她们吓得魂飞魄散、腿脚发软,哪知道就在她们哭成一团,连滚带爬地要去通知老爷和夫人时,主子竟然又一声声剧烈的咳了起来,咳完却昏了过去,让惊魂未定的她们又被吓了一次。 主子福大命大,捡回了一命,醒来后却问她们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又整整躺了两天都不开口。 打那时起,主子便镇日恹恹的不下床,连她过去最爱的饭点到了,她也无动于衷,问她哪里不舒服,她只说没有,要静一静。 她们两个陪嫁丫鬟是自小便在主子身边服侍的,过去主子哪里静过了? 即便嫁入云府至今都被少爷冷落半年了,她也没啥感觉,整天还是一样在琢磨着吃食,一天最喜欢的时间便是饭点,何曾思考过未来了? 而这如今,主子天天都躺在那床上说要静一静,真真叫她们猜不透摸不清啊。 「都端出去,我不想吃。」丁宣瑛嫌恶地说。 虽然她没打算得到她那挂名丈夫的疼爱,但她也无法容忍自己胖成这样。 要知道,一胖就显老,原主才十五岁,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却活像三十五岁的大婶,而她此刻正是这副胖身躯的新主人,也就是说,她现在是个胖女人,这是她万万不能忍受的。 「可是……您早饭跟午饭已经没吃了,晚饭再不吃,奴婢怕您会饿得睡不着。」沁冬期期艾艾地说,因为主子过去太常半夜饿得睡不着起来吃东西,要她们热饭菜蒸点心的,那可又是一顿折腾。 丁宣瑛眉儿一皱。半夜起来吃东西不就等于是吃消夜吗?要知道,消夜可是万恶的根源,是减肥的大敌。 沁冬那丫鬟说的没错,与其半夜饿到无法入眠起来吃,吃完又睡,不但消化不良还增肥,不如现在吃一点,晚上好好的睡个美容觉。 不过这并不代表她要吃桌上那些东西,俗话说,早餐要吃得像皇帝、午餐要吃得像平民、晚餐要吃得像乞丐。 桌上那些不必看也知道油腻腻的冷菜热菜都不合格,晚上吃那些必定将自己推向更胖的深渊。 瞧,原主不就示范了「囫囵吞枣」这个死法了吗?贪吃真会害死人啊。 她想了想,吩咐道:「拿一些水果来……芭乐好了。」 芭乐的热量低,一颗不会超过七十大卡,是减肥的好朋友。 「芭乐?」思秋和沁冬面面相觑,那是什么? 丁宣瑛心里打了个鼓,难道这大锦朝还没有芭乐? 她不由得翻转过身去,看着那两个瘦如竹竿的清丽丫鬟,皱眉问道:「那……有苹果吗?」 瞧瞧,就算她那挂名丈夫真的上她房里来了,也不会看上她,会先看上这两个有腰有脖子的丫鬟。 前世她很在意腰线,身为服装设计师,一件没有腰的衣服就等于不是衣服,她也认为一个女人就是要有腰才叫女人,没有腰的通通会被归类到大婶。 而原主,一个才十五岁的青春少女竟然纵容自己的口腹之欲,把自己吃到这么痴肥,都胖到没脖子了,也难怪打从过门就被冷落至今,听说她那挂名丈夫在她过门那天还同时迎娶了平妻和纳两名姨娘,个个都是貌美如花、丰胸柳腰,而现在她们三个有两个有孕在身,她这个没怀孕的比她们怀孕的还胖,这样根本毫无战斗力嘛,她自己都放弃自己了,谁还会来爱她? 她觉得,原主会遭受冷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能怪她那挂名丈夫,男人都是视觉系的动物,或许真有男人会说爱那女人的内涵气质什么的,但那也是要慢慢发掘才会知道,继而去爱上,而原主在她感觉上是没内涵气质那种东西,就是个吃货而已,要那挂名丈夫发掘也发掘不出什么爱点来。 相貌是天生的,这时代还没有整形,无法改变容貌,但身材却是自己可以掌控的,一个女人连自己的身材都管理不好,还指望什么事能做得好? 「苹果?当然有啊!」思秋和沁冬异口同声地说,都松口气的展颜一笑。 主子这几日要嘛不开口,一开口都让她们一愣一愣的,就说刚刚那芭乐好了,也是她们从未听闻的。 不说她们,丁宣瑛也是一愣。 苹果她只是随便说说,想不到真的有,而芭乐那比较廉价的水果却反而没有,她果然是穿越了,不能用前世的眼光和理论来看一切。 她胡乱感叹了一番,便道:「那么切一个苹果来,还要热碗牛奶。」 「牛奶?」思秋和沁冬又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了。 「怎么,没有牛奶吗?」丁宣瑛这一惊非同小可,她理所当然认为牛是自古以来就有的牲畜,台湾百姓主食都是稻米啊,没有牛要怎么耕田? 她瞪圆了眼睛看着两个丫鬟,不想她们却掩嘴笑了起来。 「少奶奶,您说这是什么话?牛只自然是有的,只是那牛奶却是没人喝的。」 丁宣瑛很不解的瞪着她们两个看。「为什么?」 牛奶多好啊,是最天然的营养圣品,含有人类所需要的六大营养素,尤其有丰富的蛋白质,也是减肥的好朋友。 思秋和沁冬又互看了一眼才道:「奴婢不知,素来就没人喝牛奶,奴婢给您热碗羊奶可好?」 丁宣瑛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无知」。「那好,就给我切颗苹果,热碗羊奶,桌上那些全撤了。」 她想了想,又道:「从今以后,每日的晚饭都准备苹果和羊奶,别的不需要,至于早饭和午饭吃些什么,待我想想再告诉你们。」 震惊也震惊过了,萎靡也萎靡过了,烦也烦过了,躺也躺过了,现在她该要振作起来,老天让她穿来这大锦朝总不会是要她安逸的当个胖女人过一辈子,总有她可以做的。 而她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 减肥! 她要脱去身上那层令她厌恶的油脂,她要找回属于十五岁少女的身段,若是不可思议的穿来了,却在这里因为肥胖而得了糖尿病要截肢,她岂不是会呕死? 两年过去,随着夏天的脚步近了,丁宣瑛靠着节食与运动已瘦了二十公斤。 虽然古代没有体重计,但她前世是服装设计师,对尺寸自然敏锐,从衣衫宽松便可抓出体重差距。 距离她的目标体重还有二十五公斤,不过她整个人也小了一号,行动不再迟缓,运动起来也更加的轻盈。 至于她做什么运动呢?前世她热爱铁人三项,尤其长跑更是她的强项,这云府的后园又像个森林游乐区似的,非常大,往往她跑一圈就飙得汗流浃背了,也成了她减肥的最好地方。 「少奶奶,您可总算回来啦!怎么比平时的时间晚了许多,真是急死奴婢了,您再不回来,奴婢可就要出去找您了。」 第二章 一见主子香汗淋漓的回来,沁冬赶忙用打湿的棉巾子为主子擦汗,又端来冷水让主子净面洗手,再伺候更衣。 丁宣瑛便也从善如流地一一让她伺候。她来自现代,原是不习惯这般让人手把手的贴身服侍,但她很快发现不让她们伺候,她们反而坐立难安,还会一直担心的看她脸色,所以之后便由着她们了。 见沁冬真是急坏了,她笑了笑。「没什么,见路上花开得好,奼紫嫣红的,很是心旷神怡,便贪看了会儿,倒让你这妮子担心了,真对不住。」 更衣后,沁冬重新帮主子梳头,一边笑道:「上回您说见到了一只小猫,逗它玩了半天才回来晚了,奴婢说啊,您这运动之后,倒是心思活泛了许多,过去在咱们府里,夫人那是最最爱花的,园里还少得了花吗?厨房的管事娘子也养了几只猫,您可没看过花和猫一眼半眼呢。」 这「运动」一词她们是由主子嘴里学的,主子每每在运动回来之后,那双眼睛精神奕奕的神清气爽,让人看了就心里敞亮,跟以前胖乎乎时差了不止一点两点,她们真是打从心里高兴啊。 丁宣瑛气定神闲的笑了笑。「我以前有那样吗?」 躺着的那几天,她消化完脑子里原主的记忆,知道原主那吃货,镇日就是吃吃吃,眼里除了吃食,哪容得下四季美景和可爱的小动物?若是眼里有四季,定然也是春日有菠菜粉丝来开开胃,夏日有时令海鲜,秋日的鱼柳最肥美,冬日少不了炖鸡进补,这便是原主对四季的所有感受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噗哧一笑。 说起来,这原主会嫁给云府少爷为正妻,也真是个「杯具」。 根据继承来的记忆,原主的祖父丁光宗与云府少爷的祖父云在理为至交好友,一日云在理到丁府作客,见丁光宗的儿媳安氏怀胎七月四肢还纤秀娟丽,只大了个肚子,心想若生女儿像母亲,那便是个美人胚子,当下与丁光宗指了娃娃亲,若安氏腹中胎儿是女娃,便许给自己那五岁的嫡长孙云敛锋。 丁家虽是为官的书香门第,但云府却是南泉的第一富商,那是何等富贵的大户人家,两人又是至交,丁光宗焉有不同意的道理? 安氏如同他们希望的,生下了女娃,而女娃也确实眉清目秀,端是个粉雕玉琢的小美人儿,当下两家互换信物,亲事便这么确定了下来。 谁知道,丁宣瑛这可爱的小女娃,却是一日一日的越养越胖,而安氏后面生的两个女儿也如同丁宣瑛一般,都是小胖妹。 待丁宣瑛及笄,云敛锋也二十,两人该行嫁娶了,那时主导这桩亲事的云在理已经过世,他的儿子云水南遵从父亲的遗愿亲自上丁家提亲,丁光宗是书生出身,为人光明磊落,便将自己长孙女如今很胖之事告知云水南,并说若对方后悔,他是绝无怨言的。 那云水南是个孝子,这桩亲事是他父亲亲自订下的,他哪里可能悔婚?当下说娶妻娶贤,外表不重要,不管丁宣瑛胖成什么模样,他们一定会娶便是,拍胸脯保证会按照日期来迎娶丁宣瑛,让丁光宗很是安慰,直说这便是大户人家的作风—— 大器。 云水南回府之后,面色凝重的与妻子夏氏说起丁宣瑛如今很胖的事,两人都愁眉不展,他们深知自己儿子玉树临风、少年才俊,不知多少闺秀见了他便错不开眼,他也是个眼光高的,哪里看得上胖的,更遑论那胖的还要成为他的妻子,岂不是要让他成为朋友们的笑柄?云水南夫妇一想到这事就愁啊,夜里都睡不着觉,非常烦恼。 夫妻关起门来讨论,却被来上茶的小丫鬟偷听了去,那小丫鬟平日就爱与云敛锋身边的小厮坤弘拌嘴,不小心便把这件事说给坤弘知道,坤弘是个伶俐有眼色的,知道主子看女人的眼光长在头顶上,连南泉烟花楼的第一清倌琉璃姑娘都入不了他的眼,又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妻子是个胖的? 坤弘飞快出府去打听了一番,把结论告诉主子—— 丁宣瑛不是普通的胖,是很胖,而且她什么都不会,只会吃。 云敛锋一听便打从心里厌恶未来妻子,他抵死不娶。 云水南大话已讲出去了,非要儿子履行婚约不可,不然他的脸往哪搁?他们云家若是悔婚,他那过世父亲的脸又往哪搁? 父子闹僵了,最是宠爱云敛锋的云老太君出面了,她心里自是怨极了老头替宝贝孙子指了这门亲事,但面子要顾全,丁宣瑛是一定要娶的,她做主让云敛锋同时再娶一名平妻和纳两名姨娘,那丁宣瑛只要迎进门即可,往后要冷落、要无视都随他,只要不打不杀、不休了即可。 云敛锋那时已渐渐接手了家业,并非不懂事的少年,深知这桩亲事在「面子」之下是一定得履行的,既然老太君发话说娶进门之后要怎么对待都随他,他大可把她丢在一旁,况且又同时让他娶了三名娇滴滴的平妻和姨娘,消弭他心底那股子的鸟气,也算给丁宣瑛难看了,他便牙一咬将人娶了,这便是原主会遭受丈夫冷落的来龙去脉。 她穿来之时,听说那平妻和姨娘里,三个已有两个有孕在身,这会子孩子应该都会走了吧?而她呢,原主的记忆里,她是连一面都没见着她那挂名丈夫,成亲那日拜了天地之后,她是被送进了洞房没错,但云敛锋最后进的却是平妻的洞房,她连红头巾都是自己掀的。 女人做到自己度过新婚之夜,真是有够悲哀的,也该好好反省才是,但她的记忆里,原主不但一点也不伤心,还干脆放开怀来继续大吃大喝,把新房里那桌精致的席面全扫进自己的胃,还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才拍拍肚皮躺平,隔日又睡到了日上三竿才满足的起床,而思秋和沁冬说,她大剌剌的一举一动都有眼线一一禀告给云敛锋,也难怪原主会被挂名丈夫嫌弃至深,把她这正妻当弃妻来对待。 「少奶奶,您日日这样出去运动,天气越来越热了,奴婢真怕您会中暑。」思秋打了帘子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小丫头,端着一碗温热的洛神花茶。 主子以前爱喝那甜滋滋的莲子百合糖水,但现在不喝了,说这洛神花茶可以降血脂、减少皱纹,还要喝热的,喝冰的不好,让她们没事也跟着喝,有益无害。 于是她们便也跟着喝了,喝了一阵子,成效也出来了,皮肤还真的晶莹剔透,至于那降血脂是什么,她们至今也不明白便是。 然而她们都觉得,主子现在是越来越有个主子样了,懂的事也越来越多,难道是那本《大锦游记》里记载了这么多学问吗? 两个丫鬟才在想那《大锦游记》,丁宣瑛便已拿着书翻到摺起来的那一页,一边喝洛神花茶,一边继续看下去。 原主虽然是开阳县令的嫡女,但大字不识一个,房里自然没有半本书,她想看书,但不想让府里的人察觉到不对劲,不能到书房去取书看,可平日里除了运动之外日子实在无聊,她便让思秋托守二门的婆子去市集里买书回来,她不知道这朝代里有什么书,便说随便买,又给了足足五百文钱,那婆子就买了一本厚厚实实的《大锦游记》回来。 见到这本《大锦游记》时,她可真是高兴极了,不说那厚度跟密密麻麻的字看个几个月没问题,就说那书里详细记载了大锦朝的风土民情,委实让她对这个朝代了解了不少。 「无妨,那就再早些出去吧。」丁宣瑛不甚在意地说。 此时是六月初,天气已经很燠热了,她一贯是天蒙蒙亮时便出去慢跑,等酷暑一到,势必要跟鸡啼一般早才行。 其实这时代还没地球暖化,六月并不像她前世那么闷热,但古人衣服是一层又一层的,少穿一件都不行,就连卷起袖子露出小手臂也是不许的,她自然不能像前世那样穿件运动背心和运动热裤就去慢跑,更别提这里又没运动鞋,她是穿着绣鞋慢跑的,她都要佩服自己怎么还能跑又不造成运动伤害的。 一开始,见她那么早出门,思秋和沁冬硬是要跟着她一块跑,她说不用,她们就说些什么绝不能让少奶奶一个人落单、这样太危险、万一出了事怎么办等等,硬是要陪。 她拗不过她们,就让她们陪。 第三章 那时她被原主肥胖的身躯拖累,跑不快,她们两个都跟得上,但慢慢的,随着她一天一天的瘦下来,步履渐渐轻盈了,她们就跟不上了,最后自然是气喘吁吁的投降不跟了。 她知道慢跑时呼吸的节奏很重要,知道要怎么调匀呼吸才能跑得持久又轻松,她是故意不教思秋和沁冬的,既然她说什么都没用,她们就是要跟,她便让她们自动打退堂鼓,她们两个是标准的瘦子,都不需要减肥,这样日日跟她一块跑是折腾她们啊,她哪忍心? 思秋和沁冬是她穿来后见到的人,对她可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她们当她是主子在伺候,但她当她们是妹妹,前世她已二十六岁,这两个才十五、六岁的小丫头看在她眼里自然是妹妹了。 然而丁宣瑛不知道的是,今日她在慢跑时,倒让她的挂名丈夫看到了。 她所住的束香轩虽然雅致宽敞,院里伺候的丫鬟婆子也一个不少,但却位在云府的边陲地带,距离主屋还要走上半个时辰,府里平时一般是不会有人往那里去的。 而为何落在边陲里的束香轩却建得美轮美奂,楼台亭阁一个都不少?那是当日云老太君决定的。 丁宣瑛是个棘手的正妻,云敛锋不想看到她,但云家又不能亏待她,只好匆匆整修了闲置数十年的束香轩,再配置了几个小丫鬟、粗使婆子和守院落的小厮,还免了丁宣瑛的晨昏定省立规矩,要让她独门独户的过,而那是什么意思就不言而喻了。 一般人到了这地步,总会哀怨了吧?但原主偏不,她反而乐得不用去向太君、公爹婆母请安,束香轩有小厨房,还有个厨艺极好的厨娘,她就安心的在这里吃了,以前在娘家还有爹娘会念她吃太多管束她,婚后她简直像飞出笼子的鸟,吃得那一整个欢啊,叫做无与伦比,谁也挡不了。 今天云敛锋会过来后园以北,是因为前一阵子的一场春雷劈中了后园里一棵百年老树,那百年老树不是说砍就能砍的,也不能由着枝叶残断,他奉父亲之命,特地与风水师过来看看要如何挪移才好,适才商议好,风水师有事便先告辞,他命另一名小厮送风水师出府,自己则和坤弘沿着园子穿花绕树,慢悠悠地逛了一会儿,目的是巡视有无不牢固的砖墙要一次做维修,忽然见有道湖水蓝的身影从不远处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地跑了过去,沿着梧桐小径跑,也不像有什么去处,就是在那儿跑着,看了委实诡异。 云敛锋顿住了脚步,眼眸望着那还在从容跑步的身影,眉心一皱。「那是什么人?」 坤弘一看,心里便一颤,他润了润嘴唇,小心翼翼地道:「回爷的话,就是「那一位」啊。」 因为主子对「丁宣瑛」三个字非常忌讳,所以没人敢在他面前说那三个字,而主子也不承认丁宣瑛是他的正妻、不承认她是府里的少奶奶,因此他连少奶奶三个字也不敢讲,便用了「那一位」来代替。 他其实也没见过丁宣瑛,只在主子成亲那天见过盖了红头巾的她,自然是不知道她的相貌,但他在府里消息灵通,听束香轩的小厮说过,他们少奶奶天天在后园里跑步,那叫做「运动」。 「那一位?」云敛锋对这般含糊其辞的说法很不满意,他语气严厉了些,「说清楚点,那一位是哪一位?」 我的爷啊,您确定小的说出来您不会变脸?坤弘在心里暗暗叫苦,但嘴上也不敢再含糊了,硬着头皮道:「那一位便是那个……少奶奶。」 云敛锋眉眼一沉。「她?」 饶是他才见过那女人一次,也还记得那女人是个胖的,自己最先厌恶她的理由不就是胖吗?但刚刚在远处那跑动的身影却不似他记忆中的肥胖。 「是啊,是少奶奶。」见主子并没有立刻就勃然大怒,坤弘的胆子便大了点,继续沿用那少奶奶的称呼。 「你确定?」云敛锋不由得皱着眉头。 坤弘打哈哈地陪着小心道:「小的确定。」 云敛锋有些心烦地问:「她那是在做什么?」 「说那是在运动呢。」坤弘偷眼看主子的脸色,一边观察主子的反应,一边说道:「那运动有好一阵子了,少奶奶现在似乎也不十分注重吃食了,说是开始爱看书呢。」 「看书?」云敛锋嗤之以鼻的冷哼。「她认得字吗?」 「说是好像认得的呢。」坤弘语气更加小心了。 不能怪坤弘说话这么模棱两可、语焉不详的,实在是他身边这位主子天威难测啊,议亲的那阵子,主子是一听到丁宣瑛的名字就发火,他如今虽是什么都知道,又怎么敢随便在主子面前说得清清楚楚? 「她认得字,那猪也会爬树了。」云敛锋一甩衣袖。「走吧!」 就在主仆两人要走时,远处的丁宣瑛忽然蹲了下来,她那位置适巧是在水榭之前。 云敛锋面色微微沉了沉。「去瞧瞧。」 他纵然无视对方,但对方若在自己府里出了什么意外,也不是他心之所愿。 「是!」坤弘连忙答应一声,飞快地去了。 其实丁宣瑛倒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只是在替一只小猫上药,又喂它吃了点东西,再逗逗它、摸摸它罢了。 那只小猫是她前一阵子慢跑经过时看到的,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初生小猫,十分孱弱,还受了伤。 隔日,她出来慢跑时便刻意带上了药和吃食,果然在同一处又见到那小猫,她便给猫咪上了药,又把带出来的肉包子撕开了给它吃。 她没跟思秋和沁冬说她在喂养猫咪,怕她们两个又大惊小怪说什么来路不明的野猫不要碰、不吉利等等。 猫咪像是没去处,也没东西可吃,不过倒聪明,天天在同一地点等她经过,喂了一阵子,也有感情了,她正盘算着把猫咪带回束香轩养。 不一会子,坤弘气喘吁吁地回来了。「爷,少奶奶在跟猫玩,那只猫的脚有些受伤,少奶奶给它上了药,现在在喂它吃肉包呢。」 「逗猫?」云敛锋顿时哑然失笑。「看来她在这里过得倒悠哉。」 坤弘不知主子这是什么意思,只好陪笑道:「好像是。」 云敛锋不置可否的轻哼了一声,「也罢,只要她老实本分的在这里待着,不出现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来为难她,咱们走吧。」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是一年过去,且中秋已过,来到了重阳。 丁宣瑛照着她的计划又减了二十公斤,虽然她脑中的现代知识知道一个月减一公斤才是健康的减重,但她等不了那么久,如果一个月只能减一公斤,她身上的肥肉岂不是要减好几年?要她跟那些肥肉共存好几年,简直是要了她的命,她宁可不健康的减重也要快点瘦下来。 这秋天正是落花时节,后园花雨纷纷,真是一步一景,她大清早如常跑完了一圈,却舍不得回去,在园里随意逛着,竟然被她发现柠檬草,这柠檬草便是柠檬香茅,让她大乐,这不就可以试着做泰式料理了吗? 如今她已经瘦身成功,只要饮食适当即可,不需再苛刻自己的食欲了,她便兴起了做菜的心,想把她前世爱吃的菜在古代重现。 自然了,很多菜色的食材在这大锦朝里根本没有,是无法做得一样,但像不像三分样,就是给生活找个乐趣罢了。 这柠檬草的出现给她打了一剂强心针,心里想着既然有柠檬草,也可能有别种香草,于是她便更往后园深处寻去,哪知道她才穿过一大片杏树和桃树,便听到一声惊叫。 「大姑娘!大姑娘!您这是怎么了?!您醒醒啊大姑娘!」 她闻声忙飞奔过去,见一处院落竹林前有个姑娘倒在地上,一个丫鬟跪在地上,满脸焦急地摇唤那昏过去的姑娘,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丁宣瑛心想,她在这一带跑了几个月,也没遇上府里其他人,想来是自己的院落处于宅第的边陲地带,以至于连下人也不往这里来,不想今天却一次遇上了两个人,而且还情况危急。 她奔到那昏过去的姑娘身前,问那丫鬟,「这是怎么了?」 那丫鬟见有人来了,就像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一般,也不管来的是什么人便惶急道:「奴婢也不知道,我们大姑娘平常就有心痛的毛病,刚刚忽然抓住胸口就昏了过去。」 第四章 她前世学过心肺复苏术,研判这时去请大夫,大夫再赶过来,这姑娘可能就一命呜呼了,于是丁宣瑛迅速检查那姑娘的心跳,又伸手探了探鼻息,发现已经没有呼吸心跳,当下就开始照步骤为那姑娘做心肺复苏术。 那丫鬟自是被丁宣瑛怪异的举动吓傻了,她颤声问道:「您……您这是在做什么?为何……为何这样对我们大姑娘……」 丁宣瑛哪有时间安抚那丫鬟的震惊,她全神专注在步骤上,当心肺复苏术一旦开始,除非有必须停顿的原因,否则不可中断十秒钟以上,当心外按摩一经停止,患者的血压即瞬间降至零点。 总之,整个操作正确是一件很累人的事,一旦做下去就不能停止,操作人本身动作的流利和正确度也会影响患者的生命延续,半点都不能马虎。 「您……您到底是什么人?!」那丫鬟见她不回答,自己虽然心中害怕到了极点,却是不敢随便把她推开,她那认真无比的神色,应当……应当不是坏人吧?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就在丁宣瑛的体力快要撑不下去时,幸好那姑娘终于恢复了自发性呼吸和心跳。 「没……没事了。」她也累得就地倒下,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大姑娘!大姑娘!」那丫鬟忙去扶主子。 丁宣瑛深吸一口气调匀呼吸,忙振作起来,很快起身帮忙搀扶那姑娘,否则凭那丫鬟的力气是不可能把软绵绵的主子扶回屋子的。 待一回到院子,就有别的婆子迎了上来。「哎呀!这是怎么着?大姑娘怎么了?」 丁宣瑛很自然的让位,由那婆子接手扶那姑娘,那婆子也没看她半眼,只当她是哪个院子的小丫鬟被打发来帮忙的,没说一个谢字就把自己主子扶过手。 那丫鬟神色凝重地道:「嬷嬷,刚刚大姑娘昏过去了,您快派人去请大夫来!」 那婆子立即尖锐的叫了起来,「什么?!刚刚昏过去了?!」 她这么一叫,顿时又有两个小丫鬟跑了出来,丁宣瑛知道没自己的事了,便转身悄悄地离开。 回到束香轩,她问了思秋和沁冬,都说不知道她形容的那院落住的是什么人。 自然了,思秋和沁冬是原主的陪嫁丫鬟,跟原主一样,一入门就被打发来这偏僻的束香轩,对云府的人事当然半点不知情,问了也是白搭。 「少奶奶,您今天衣裳怎么都湿透了啊?」沁冬摇着头去取干净的衣物。 丁宣瑛心不在焉的任由沁冬为她更衣,心思还在那昏倒的姑娘身上。 自己急救得当,就不知道那姑娘是否安好? 【第二章】 丁宣瑛心里挂念着昨日那昏倒的姑娘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便在早晨的慢跑后特意穿过杏树和桃树绕到那边的院落去,这次时间充裕,看到了院落上题了「锁秋轩」三个字。 锁秋轩倒是和这院子很配啊,她以为自己住的束香轩已经够偏僻了,不想这锁秋轩却比束香轩还要僻静,要特地穿过两重花林才能看见。 她正看着门匾出神,大门忽地吱呀一声开了,正巧就是昨天那丫鬟走了出来。 「是您啊!」那丫鬟惊喜不已。「昨儿个您就那样走了,也没喝杯茶,真真让奴婢过意不去,我家大姑娘醒了之后,知道是您救了她,也是责备奴婢没将您留下来,好好跟您道一声谢。」 听到这里,丁宣瑛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没有什么比知道自己救了的人没事还要好的消息了。 她露齿一笑,「我也是因为不放心,所以才过来看看,这么巧,姊姊你便开门出来了。」 对方虽是丫鬟打扮,但年纪明显比自己大上一截,约莫是三十出头了,她称一声阿姨也不为过。 「奴婢名叫芳菲,可担不起您一声姊姊。」芳菲郑重一福。「若是您无事,可否随奴婢进去喝杯茶,我家姑娘见了您,一定会很高兴。」 昨日匆忙之间没看仔细,今天一看,眼前这梳妇人头的年轻少妇衣饰不俗,也不知是府里的什么人,但定然不会是下人就是,心里便有些忐忑起来,自己昨天实在是太失礼了。 「别忙。」丁宣瑛笑了笑。「姊姊先告诉我,这院落的主子是云府何人?免得我冲撞了。」 「瞧我,都糊涂了,竟忘了跟您先说这个。」芳菲敲敲自己额际,这才郑重说道:「我们家姑娘是云府大姑娘,是老爷的庶妹,芳名唤做云水惜,因身子不好,一直避居在此,不过问府里的事已经十多年了,我们这些下人也是,因此也不知道您是府里的哪一位贵人,昨儿个真是冒犯了。」 丁宣瑛微感诧异,原来是她那挂名丈夫的姑姑啊,是单身主义者吗?怎么至今云英未嫁,还住得离主屋这般偏远?这年代过了十八还没嫁的女人实在少之又少,感觉那位姑姑好像有段故事哦! 她眼眸晶亮地微微一笑。「姊姊快领我进去吧!这日头都出来了,我适才跑了一圈,现在也觉得渴了,进去跟姊姊讨杯茶水喝。」 丁宣瑛跟着芳菲进门,见到院子花圃里种了蔷薇、月季、牡丹、芍药,还有几株枫树,此时枫红片片,淡淡秋阳洒落,很是诗情画意。 芳菲把她请进了厅里,丁宣瑛一见厅里的布置便很喜欢,她前世是服装设计师,对美感的要求很高,这不大不小的主厅布置得雅洁温馨,椅中的靠垫和桌上的桌垫都很雅致,墙上一幅绣品更是让她看得错不开眼。 她会做衣服,也会做包包鞋子和饰品,但却不会刺绣,偏偏刺绣却是这大锦朝的女人都要会的,而且原主竟然也不会?这实在说不过去啊,但却是事实。 想来是因为太胖的关系,胖子做什么都累,要弯着胖颈用那双胖手绣东西自然是要了她的命,所以她才没学,而她娘亲也是太怜惜女儿胖胖的不利索,也没逼她学,此举便造就了原主什么都不会的现况。 芳菲送上茶来,见她一直在看屋子里的绣品,便笑道「那些都是我们家大姑娘亲自绣的,想当年,我们家大姑娘还有南泉第一绣娘和第一才女的封号呢,纵使现在眼力不如从前,但绣工还是一样好。」 眼力不如从前?应该不至于吧,三十出头还没有老花眼才对,而且这时代又没有电脑和电视来损伤眼力,怎么会年纪轻轻的就眼力不好呢? 「奴婢去请我们家大姑娘出来,您请随意。」 芳菲进去内堂了,丁宣瑛便起身走动,把屋里所有布置着的绣品都看了一遍,越看越是喜欢。 她思路转得飞快,如果能在这里学得刺绣这门手艺,往后也不怕日子无聊,现在她的生活单纯到乏味,唯一的娱乐就是看书,那本《大锦游记》她早就看完了,又叫人买了一箱子的书回来,每天除了看书还是看书,长久下去,她真怕自己变成一个书呆子。 再说了,这刺绣其实也跟她的「老本行」相关,学好了刺绣,她也可以亲自做衣服了…… 她想得眼睛发亮,兴奋不已,没注意芳菲已经扶着主子出来了。 「大姑娘,这位便是昨天救您一命的小夫人。」 听到芳菲的声音,丁宣瑛忙回过头去,见云水惜正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她,她露出笑容,盈盈一福。「侄媳丁宣瑛见过姑姑。」 今天仔细一看,云水惜虽然脸上气色还有些不好,但眉目姣好、气质出众,端是个大美人,而芳菲说云水惜当年还有才女封号,如此才貌双全的富家千金,踏破门槛来求亲的青年才俊应该排到大街上去才对,却独身至今,想必这其中一定有故事,她好想知道哦…… 「侄媳?」云水惜微微一怔。「这么说,你是锋儿的媳妇?」 丁宣瑛正经八百地恭敬道:「是的,侄媳是正妻,夫君还有一位平妻和两位姨娘,但侄媳没见过她们,事实上,侄媳也没见过夫君,而夫君他应该也是没见过侄媳的,夫君洞房那夜并没有到新房里掀侄媳的红头巾,所以我们俩虽是夫妻,但却是不知彼此面貌,若在园子里见了极有可能还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见她说得坦率,云水惜忍不住噗哧一笑,「你这孩子倒想得开,还会自我调侃,那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是你做的诗吗?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过。」 第五章 宣瑛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当盗用古文豪智慧财产的小偷,但话都说出口了,说不是自己做的,要说是谁做的?云水惜既是才女,对诗词定是有一番研究了,如果她说不是她做的,云水惜恐怕会打破砂锅问到底,若定要问出是谁做的诗,那她可就头大了。 罢了罢了,这不就是穿越女的福利吗?她抛开羞耻心,厚颜地道:「是侄媳胡乱做的诗,让姑姑笑话了。」 「原来你还会做诗啊。」云水惜很是意外,她坐了下来,对丁宣瑛道:「你也坐。」 丁宣瑛嫣然一笑坐下。「多谢姑姑。」 芳菲替两人送上茶,退在一边,一个小丫鬟端来一盘白糖糕、山枣酥等等的小点。 云水惜喝了几口茶,说道:「那首诗应该还有前面两句吧?你念给我听听。」 丁宣瑛不由得佩服起来,古人真是厉害,闻一知十,怎么就知道还有前两句呢? 「好的,姑姑。」她清了清喉眬才缓缓念道:「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催,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云水惜细细品味着诗句,慢慢琢磨着意境,最后赞道:「真是首好诗。」 丁宣瑛微笑道:「姑姑过奖了。」 人称「诗狂」的贺之章,他的作品自然是好的。 云水惜奇怪道:「不过,你这孩子小小年纪,怎么会做这样的诗呢?」 丁宣瑛微微一愣。这问题真是问到重点了,会有这疑问也不奇怪,她可别想糊弄人啊! 她连忙不慌不忙地道:「侄媳的叔父常年在外经商,有一次足足走了八年才回家,侄媳见叔父感慨万千,便做了这首诗。」 「原来如此。」云水惜点点头,又问道:「你昨日救我的法子又是打哪里学的?难道你还懂医术?」 芳菲跟她形容过丁宣瑛是怎么救她的,听得她啧啧称奇,想不出府里有哪个年轻姑娘这般有本事。 虽然她不跟主屋来往已经很久了,但她奶娘跟府里的婆子都有交情,常会说些府里的事给她听,她没听过府里有个女医。 「侄媳哪里懂医术了。」来之前,丁宣瑛早想好了说词,此刻便笑道:「侄媳前些年与家人在别庄避暑时,见过一位乡下大夫如此救治昏厥的人,便默记在心,想不到竟有派上用场的一天,真是万幸。」 「想来这便是命中注定的安排了,安排你见着了那大夫如何救人,又安排你昨日适巧路过。」云水惜有些感慨地道:「昨日如果不是你,我此刻恐怕已经不在世上了。」 丁宣瑛连忙表示关切,「大夫怎么说?」 云水惜淡淡地道:「是老毛病了,我自幼便有心痛症,但像昨日那般昏过去是第一次。」 丁宣瑛没往下问,只专注地看着云水惜,恳切地道:「那么您可万万不能落单。」 前世她的曾祖父、祖父和父亲都是中医,她自小跟姊姊耳濡目染,经常跟在护士姊姊后头,当跟诊的小小护士,什么症状该配什么药,也听得有几分懂,自认还强过某些上课都在打混睡觉的中医系学生。 但是,她既然说了是在别庄看乡下大夫救人才会的心肺复苏术,此刻就算问出云水惜的病根,她也不能说她会治,否则一定会让人起疑。 「你这孩子倒担心我,你自己呢?」云水惜慢慢地喝了口茶,微笑道:「难道打算一辈子跟锋儿做那对面不相识的夫妻?」 「夫君不喜欢我,我不想强求,免得引他不痛快。」这是她的真心话,减肥绝不是为了要去争宠,是为了健康。 「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云水惜叹了口气。「你能这么想,也是难得了。」 哪个落得如此境地的正妻还能这般心平气和、甘之如饴,不都是面带愁苦,心绪哀怨又意难平?但她看得出来,丁宣瑛不是在讲场面话,是真的觉得自身的处境没什么,眉目之间毫不介怀。 她是知道锋儿成亲当日同时迎娶了平妻和纳两名姨娘,也知道锋儿不喜欢正妻是因为那正妻太上不了台面的原故,但今日一看,丁宣瑛与传闻中的截然不同,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错,让锋儿认为自己的正妻难登大雅之堂。 「侄媳在这后园里过得清心,唯一的一点就是太无聊了,所以侄媳有一事想求姑姑。」说着,丁宣瑛从椅子上起身。 云水惜颇为意外,她放下茶杯,不解地看着丁宣瑛。「你说求我吗?」 丁宣瑛郑重地向云水惜行了个礼。「宣瑛请姑姑收我为徒,教我女红。」 云水惜大大的意外了。「难道……你不会女红?」 女红可是每家的姑娘在出嫁前就要学起来的,就算手艺再差,嫁妆也得自己绣一部分才是道理,怎么她却是…… 「不瞒姑姑,宣瑛在出嫁前因心宽体胖,做什么事都觉得费力,因此什么也没学就出嫁了,如今瘦了,才有心思想到把女红给学起来。」 云水惜忍不住噗哧一笑。「你这孩子的性格,我倒喜欢,不会往死里钻。」 芳菲也笑道:「奴婢看大姑娘您这一年来笑的都没天多呢,奴婢斗胆,少奶奶既然有心要学,您就教教吧!这也算是知恩图报啊,不是吗?」 丁宣瑛更加恭敬地道:「恩惠宣瑛是万万不敢当的,只求姑姑收宣瑛为徒,让宣瑛也能白己绣条帕子,宣瑛就心满意足了。」 云水惜静思片刻,微笑道:「那好吧!我就收了你这个徒儿。」 芳菲见主子答应了,也很是雀跃,主子已经多久不肯与锁秋轩以外的人接触了,今天会答应了少奶奶这拜师的请求,可说是难得之中的难得啊! 她连忙重新沏了茶,丁宣瑛俏皮地对她眨眨眼,重新以师礼见过云水惜,恭恭敬敬地双手奉茶给云水惜。 云水惜接过茶水喝了,这拜师礼便算成了。 第二日,丁宣瑛在约好的时间过来锁秋轩,后头还跟着思秋,思秋说什么也不放心,定要跟来看看,她只好妥协,幸好云水惜也没不高兴,还说以后都让思秋跟着来,回去时间若晚了,两个人结伴而行她也比较放心。 因为云水惜这番话,后来沁冬也跟着来了,她说自己留在院里实在无聊,不如跟来「保护主子」,若回得晚了,三个人结伴同行更好,一番歪理让丁宣瑛啼笑皆非,沁冬那小身板子是想保护谁啊?真遇到恶徒,恐怕第一个吓晕。 拜师学艺的第一天,丁宣瑛见到了云水惜的「个人工作室」,她立即震撼了。 原来古人已经有工作室的概念了,工作桌椅、各种布料和绣线、工具一应倶全,屋子里的采光是整个院子里最好的,锁秋轩里也只有这间绣房铺上了地龙,想来冬天也可以轻松地做针线活儿,手指头不会冻到无法拿针。 虽然云水惜说只是绣房,她还是执意叫那是个人工作室,马上决定回去束香轩也布置一间,她信誓旦旦地想,虽然她现在还用不上,但将来技巧纯熟了,一定用得到! 「我们大姑娘也不想其他的了,是一心一意醉心在这绣工上,常常一整天都待在绣房里。」私底下,芳菲如此感叹。 见芳菲主动说到这里,机不可失,丁宣瑛连忙悄声问道:「芳菲姊姊,姑姑才貌双全,为何云英未嫁?」 虽说她一个主子称丫鬟为姊姊实在是不伦不类,但她本身骨子里就不是这朝代的人,也就不太照着规矩走,她真的是打从心里关心她这个古代师傅,云水惜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又不时眉心深锁,若不好好开导开导,恐怕会有忧郁症。 「唉,大姑娘的生母是顾姨娘,顾姨娘走的早,当年老太君极不待见大姑娘,视她如眼中钉,狠心要将大姑娘许给城北那年过四十的吴老爷做妾,大姑娘自然是不肯的,她早心有所属,便是经常往来云府的布商安少爷,安少爷也求亲了,老太君却不肯成全,硬要将大姑娘送进吴府,大姑娘便喝毒药寻死,也差点就死了,捡回一命后,老太君这才不敢再逼婚,但大姑娘也就此留下病根,更导致不能生孩子了,从那时开始,她便将自己关在这锁秋轩里,再也不肯跟主屋有所接触。」 丁宣瑛听得心急,「那个安少爷呢?老太君不逼婚后,他怎么没再来求亲?」 芳菲失笑道:「少奶奶您糊涂了,哪个男人会要一个不能传宗接代的女人?」 第六章 丁宣瑛有些气急败坏地道:「所以他就那样丢下姑姑了?!」 芳菲叹口气道:「安少爷不久后就成亲了,大姑娘知道了也没说什么,就是那几日比较安静,再也没提起安少爷的名字,然后就数十年如一日的到如今了。」 主屋里的人碍于老太君的脸色,是不可能为主子说话的,为主子抱屈的只有她们这锁秋轩的人,见少奶奶如此愤然地为主子打抱不平,也不枉主子收她为徒。 「真是的,好好的一段姻缘就如此错过了。」丁宣瑛欷吁不已。 云水惜都认命了,她这个晚辈又能说什么?而她说什么又有何用,在云水惜身上,女人最好的时光早就过了。 据说,她那挂名丈夫之所以迎她进门的同时又娶了平妻和纳两名姨娘,正是老太君出面的,她心里唾弃那可恶的老太婆,希望自己永远也不必见那恶毒老太婆的面。 就这样,丁宣瑛就在这个秋天开始和云水惜学女红,云水惜先教她辨认各种衣料,认完后就先裁剪出帕子,从帕子开始缝制。 丁宣瑛前世是服装设计师,对各种衣料了若指掌,但古代衣料比现代更加上乘,全部都是手工制的天然衣料,先区分出皮、革、丝、麻,丝绸还分有纱、绢、缣、绫、锦、罗的类别,麻布也有分夏麻、冬麻、细麻、小麻,绢分南绢、北绢,绫又分大绫、小绫,锦分月罗锦、彩罗锦,罗分三棱罗、白牙罗、海青罗,还有他国进口的象布、柳布、矢金布,印染也有织花和绣花两种,有些只有些微差距的不同,她昏天暗地的学了几天才能分辨出所有布料。 学会分辨布料之后,接着便是剪裁了。 丁宣瑛在前世早就亲手做过许多衣服了,对剪裁很熟练,但有思秋和沁冬在一旁看着,她当然要装做什么都不会,不然这两个自小服侍她的丫鬟一定会觉得很奇怪,到时她也只能瞎掰是在梦里学的了。 因此,虽然她闭着眼睛也能如同云水惜示范的那般,俐落地手起剪落,但她偏生得笨拙的搞了好久才能装做顺利的裁剪出一块象样的布。 偏偏,沁冬那白目丫鬟还在旁边泼冷水,「少奶奶您真的要学吗?不如趁早放弃了吧,瞧您这剪的是什么啊。」 丁宣瑛头也不抬的挥手赶人,「去去去,你去外间吃糖去,不然去炕上睡,要回去再叫你。」 云水惜笑道:「其实你们少奶奶算有天分的,我看她拿剪刀跟尺子的手势都很到位,前面那几块歪七扭八的布倒像是故意乱裁似的,瞧,她这针脚缝得虽不熟练却匀称得很,初学者能这样已经很好了。」 丁宣瑛心里一惊,手心更是出了一层冷汗。 她师傅好锐利的眼睛啊,竟然能看得出来她在装笨,太强了! 幸而云水惜也只是说笑而已,并没有细细研究她裁剪出来的布,不然定会看出破绽。 时间便在一个愿教、一个愿学之中悄然流逝。 丁宣瑛前世便是个工作狂,虽然恨不得一天学上十二个小时,但顾及到云水惜的身子孱弱,便上午学一个半时辰,下午学一个半时辰,一天加起来学三个时辰,以前世的时间计算,也学了六个小时了。 回到束香轩后,她这个有现代知识的现代人,明知道夜里靠烛火做针线活伤眼睛,却又舍不得不做,不做手会很痒,所以她总会复习当日所学直到就寝,如果不是思秋坚持熄了灯,强迫她一定要睡,她还想熬夜呢。 丁宣瑛对裁剪和缝制都「学」得极快,云水惜也发现了,她当然不知道她那徒儿前世早就会了,她只觉得果然有一好就没有两好,丁宣瑛对做鞋和刺绣一窍不通,得从最基础的开始练起。 丁宣瑛前世没学过做鞋,刺绣更是冷门的专业领域,但做鞋与刺绣却是这朝代女人最最基本的手艺,任何女子都会做鞋和刺绣,只差在精巧度,所以她得再更加努力的练习才行。 冬去春来,时间便在学做帕子、荷包、袜子、腰带、络子之间过去,转眼间便进入四月。 丁宣瑛已经学到了褙子,束香轩里采光最好的一间耳房被她改造成了她的个人工作室,自然也依样画葫芦的装上了地龙,让她的手指头在冬天不挨冻,可以轻松做针线活。 虽然她那挂名丈夫不待见她,但挂名公爹和婆母对她还是极厚待的,许是觉得亏欠她吧,只要是她这束香轩提出的要求,大总管那里一律照办,而月例银子也是只有多,没有苛刻过,因此她的工作室也被她布置得极为舒适。 这里有两张大桌一张小桌和一张休息用的小床,小桌上有两壶花草茶和几盘点心,大桌上摆满了布料、丝线、图样,有时累了,她连小床也懒得移步过去,便直接趴在桌上睡了。 打从拜云水惜为师,她心里便每天都被针线活给占得满满的,人家读书人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唯读圣贤书」,她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唯绣桌上布」。 当初她一窍不通的做鞋,现在反而做得最好,这都是她信奉勤能补拙啊!她用那破釜沉舟的决心,一天练上两个时辰做鞋,就不信做不好,如今她做的鞋,连云水惜都夸赞又快又好。 这日她心血来潮,亲自做了一盘泰式煎饺要给云水惜尝尝鲜,馅料跟沾酱都是她胡乱琢磨着做的,那柠檬香茅自然是主角,像不像三分样,思秋和沁冬都说好吃,她也有了信心。 就在她们几个女人家主仆不分地在锁秋轩的正厅里吃得很欢时,一个小丫鬟匆匆而来,附耳对芳菲说了什么,芳菲急忙抛下饺子出去,待回来时却是惊慌失措地道:「是少爷来了!」 丁宣瑛和思秋、沁冬要好」会才反应过来,少爷不就是她挂名的丈夫吗?! 丁宣瑛心下诧异,她不想给云水惜添麻烦,便想避到暖阁去。 云水惜倒是镇定如常,淡淡道:「不是相见不相识吗?那又何须避开?」 丁宣瑛满脸黑线。师傅啊,那是场面话,纵使相见不相识,难道徒儿我能自在吗? 「你就坐下吧。」云水惜淡定地对她说道,跟着吩咐小丫鬟把厅里收拾下,对芳菲说:「请少爷进来。」 思秋和沁冬比她们的主子更加忐忑,她们一开始是盼望少爷能到束香轩看看主子,但清静的日子过久了,如今她们只盼日子就这么长长久久的过下去,不必面对那大宅里的斗争。 丁宣瑛无奈的坐下了,前世她已经二十六岁了,自然是有些眼力的,此刻也看得出来云水惜是刻意让她留下的,怕是想为她出头。 不一会儿,芳菲领着一名身材颀长、玉树临风的美男子进来了,他穿着一袭深紫长袍,很衬他那沉稳华贵的气质,后面跟着两名小厮。 这是丁宣瑛第一次见她的挂名丈夫,心里反而更加理解他为何会对原主不理不睬了。 原主照她前世的说法就是个好吃懒动的恐龙妹,如此丰神如玉的美男子自然是对恐龙妹不屑一顾,要是他肯圆房,她才会怀疑他不正常。 「侄儿给姑姑请安,姑姑近来身子可还安康?」云敛锋深深一揖,也没看厅里其他人,想来他是认定了锁秋轩不会有外人,那么除了云水惜,其他都是下人,也没什么可看的。 「坐吧。」云水惜淡淡道:「今日怎么会过来?难不成是我的生辰又到了?」 她这侄儿一年只会上门一次,便是她生辰那日,她那嫂子极为有心,每年生辰都会让儿子来给她送贺礼。 「姑姑说笑了。」云敛锋哂笑一声。「姑姑的生辰是腊月初八,每年侄儿都是踏雪而来,又怎么会在四月天里给您送生辰贺礼呢?」 他那一笑,倒让丁宣瑛怔了怔。 笑起来还真好看,这就是所谓的男颜祸水吧……呸呸呸,她在想什么啊?这家伙可是还有一平妻两姨娘跟几个孩子耶,再怎么俊美,她也不该被外表迷惑了,她要做的应该是把她师傅的生辰牢牢记下来才是。 「既然不是来送贺礼,那么你来做什么?」云水惜问得直接,知道云敛锋自然不是没事只专程来问候她的。 云敛锋也不客套,直接道明来意,「前阵子一场地牛翻身,锁秋轩的外墙损毁严重,后边还有一处小屋塌了,父亲的意思是,锁秋轩毕竟年分久了,又未曾翻修过,姑姑要不要搬回秋霞阁?」 云水惜的心紧紧一缩。 第七章 秋霞阁……多久没听到这名字了?那是她少女时住的院子,她在那里编织着相夫教子的美梦,一眨眼,都二十年过去了。 她收拾起刹那间松动的表情,冷硬地道:「不必了,你派人来修复外墙便是。」 看她瞬间冷然的眼眸,云敛锋也不再劝了,只道:「侄儿明白了,会将姑姑的意思转达给父亲,那么侄儿就先告退了。」 云水惜淡淡道:「既然来了,就尝尝点心再走吧,是宣瑛亲自做的,味道挺不错,你在别处吃不到。」 一句话让丁宣瑛差点吐血。 她原本一直当自己是局外人,听到云敛锋要走了,心里也松了口气,谁知道她的好师傅竟然轻轻巧巧的三两句话就把她抬到了人前,让在品茶的她一下子呛得不轻。 「宣瑛?」云敛锋果然微微挑眉,很是不解。 姑姑喊得那样亲昵,是什么族里的亲友吗?他不知道还有人会上锁秋轩来做客,这倒是稀奇了,他这个姑姑可是连过年的团圆饭都不去主屋里跟他们一起吃,竟然还会接待外客? 「爷,」坤弘忙低声提醒主子,「就是「那一位」啊。」 「那一位」三个字令云敛锋脸色一变,他这才注意到除了他和云水惜,厅里还有个人是坐着的,会坐着就表示不是下人,他锐利的视线倏地看向那个人。 虽不是绝代美人,倒也清新可人,长长的眼睫,灵动坦率的大眼,丰满的红唇唇型美丽,她穿着浅碧色织锦长裙,裙摆上绣着点点桃花,月白色腰带紧紧束住了她的腰,显得纤纤细腰不盈一握,而乌发则绾成柔美的流云髻,只有一支碧玉簪子点缀。 他不知道的是,丁宣瑛这几个月来确实又清痩了不少,都是因为专注在女红上,废寝忘食的原故。 两人的眸光在一瞬间交会,又各自迅速闪开。 丁宣瑛的心怦跳,暗骂自己没用,前世又不是没看过男人,在服装秀看过的美男可多了,怎么还会被挂名丈夫电到? 不过,他看着自己那如堕烟雾的眼神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也被她这个弃妇正妻给电到了? 云敛锋的心里同样感觉到一股异样情绪流过。 他已接手家业,应酬场合不免到烟花场所,也见了不少美人,加上家里的平妻和两个姨娘容貌都是出挑的,所以刚刚那一瞬间的震撼根本就没道理。 他定了定心神,不再看丁宣瑛,轻咳一声,起身对着云水惜道:「侄儿还要去巡视铺子,就不打扰姑姑了。」 云水惜点点头。「好吧,你去吧。」 丁宣瑛动也不动的垂着眼眸在出神,思秋和沁冬很是激动,她们热烈的目送着云敛锋大步流星而去。 「原来咱们少爷长这样啊……」 当日成亲之时,她们就与主子一起被打入了冷宫——束香轩,然后过着与主屋隔绝的日子,以至于今日才得以见到云府大少爷。 「真可惜少爷连一块点心都没尝,尝过了,必然知道咱们少奶奶的手艺有多好……」思秋和沁冬还在遗憾不已。 丁宣瑛终于有了反应——气恼的反应。 这两个丫鬟跟了她那么久,竟一下子就被云敛锋的外表给收买了去,语气里尽是可惜,好似她这个主子很不争气,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竟没好好把握,而那云敛锋冷落她的罪,她们竟绝口不提?真真是吃里扒外的丫鬟,叛徒! 她没好气地啐道:「知道我手艺好又如何?难不成他是个吃货,因为我手艺好就会对我百般重视起来,把我摆在眼前疼着宠着爱着吗?」 她认为在云水惜心里,自己这徒儿的分量肯定比云敛锋那一年才见一回的侄儿强,因此即使当着云水惜的面,她也敢这样没大没小,不敬夫君。 「宣瑛,你跟我进来。」 见云水惜面上无风无雨地往绣房的方向去,丁宣瑛忙跟上去。 此刻她心里是有几分忐忑的,她这不按牌理出牌的师傅不会是要教训她吧? 难道她想错了,自己这天天见面的徒儿还是比不上云敛锋那亲侄儿?因为她在背后讽刺了云敛锋几句便要教训她?! 进了绣房,云水惜却是拿了木尺和皮绳教她量体,多的什么也没说。「知道方法了吧?那么你现在就来帮我量体。」 丁宣瑛照她所教的方法细细量了,仔细记录下来,这时代的衣服都是量身订做,可没有什么s号m号l号的可以挑选,因此量体非常重要。 学会了量体,云水惜又拿了块夏麻,用粉块和木尺打线,示范裁剪。 丁宣瑛对裁剪十分有把握,她前世早不知道裁剪过多少衣服了,但云水惜教的与她前世所学略有不同,她便模仿云水惜教的法子,在一块浅粉色的棉布上刷刷刷地用粉块画出线来。 云水惜修正了丁宣瑛的图样,一边不置可否地问:「心情如何?」 丁宣瑛脸上僵了一下,她把褙子剪开,才道:「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个什么滋味。」 是啊,她是有些心乱的,但那又如何,他是「已婚男」啊! 此时此刻,她自然是不当自己便是让云敛锋成为已婚男的原凶的,她是一缕来自现代的魂魄,对于一个有妻有子的男人,基本上她认为自己想都不要想,那是犯罪。 她正在用道德约束自己,哪知道她的好师傅却说道—— 「要知道,锋儿是你的男人,过去就甭提了,今日一见,还是厌恶也就罢了,如果你也喜欢的话,你大可以明正言顺的接近他,如果你要把他置于一旁,我就是你的借镜,往后这漫漫岁月,你就得像我一般孤寂的过下去,陪伴你的,只有那些丫鬟婆子,你还年轻,要这么过吗?」 听到这里,丁宣瑛震惊了,她一直以为她这师傅心如止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心中早没有那些情情爱爱了,难道不是吗? 「你这孩子,以为姑姑是道姑吗?」云水惜见她脸上表情便知道她的想法,哑然失笑地道:「告诉你也无妨,我常后悔,如果能回到当年,即便无法生育,我也会要求安少爷收我为妾,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就好了,是妻是妾有何重要?」 丁宣瑛:个解了。「那么您当年为何将自己与世隔绝到这里来?」 云水惜叹了口气,「那是在跟老太君置气,我那时还小,不懂事,以为赌气把自己关在这里,一生不嫁,便会让老太君遭受议论,让我爹爹讨厌她,我那时不懂无论我怎么做,都撼动不了老太君的地位,老太君更是对那些议论不痛不痒的,苦的只有我自己罢了,我真是傻,直到许久之后才明白这个道理。」 丁宣瑛暗叹道,这还真是个不美丽的误会啊!为了赌一口气,蹉跎了韶华,真是不值得。 而她呢?虽然没有跟任何人置气,隐居在束香轩里也不是要让谁好看,纯粹就是安身立命罢了,但是当岁月过去,她满头银发时,真能甘心? 如果一直过这种日子……尼马,她是穿来古代养老不成? 【第三章】 虽然丁宣瑛心里不再排斥与她的挂名丈夫有个什么,但她只是被动的等着,叫她去接近云敛锋,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接近,她这个隐形人要是突然出现在主屋,不把府里的人吓坏才怪? 日子像流水一样的过去,又到了丁宣瑛最讨厌的炎夏,没有电扇没有冷气的夏暑,对她来说就是个大恶梦。 云水惜开始教她丝绣了,丝绣也叫做发丝绣法,要把原本就很细的丝线再分成几股,用这些细如发丝的丝线来绣最精致的细微点,此种绣法十分难缠,比以往的绣活要难上十几倍,没有耐心是绝对办不到的,又碰到了动不动就汗流浃背的夏令时节,丁宣瑛学来吃力,她是咬了牙在学。 不过,也因为丝绣需要高深的技法才更有挑战性,丁宣瑛前世便是个不服输的,年纪轻轻便创了「糖果衣着」这个成衣网购品牌,凭着低价与天天推出三十款新品打入消费者的心,创造了上亿的年营业额,这样的她,自然也不会向丝绣低头,虽然她毫无刺绣的基础,但她胜在肯学肯练,每日都坐在绣花绷子前,都快跟那绷子融为一体了。 丁宣琰一直苦夏,夏天她本来就吃得少,加上苦练丝绣,一个夏天过去,她的衣物竟然通通松得不能穿了,她自己目测,她目前是一百六十五公分,四十五公斤,属于过瘦的体型,于是她开始替自己做衣裳,顺便练基本功。 第八章 秋来,锁秋轩院子里枫红层层,丁宣瑛喜欢待在锁秋轩里与云水惜做伴,云水惜不但教她绣活,闲暇也教她写字和弹琴。 她当然不像原主大字不识一个,但思秋和沁冬都知道原主不识字,她也不能忽然会读会写,之前差人去买书时,她特地交代要买图画多字少的书,便是跟思秋和沁冬说她只看图画,她们也信了, 现在,她跟云水惜学写字,将来便可顺理成章的看书写字,而弹琴,想不到前世只学过几年钢琴和吉他的她倒是有天分,上手得很快,连云水惜都夸她弹得好。 一早,下了冬来的第一场雪。 今天丁宣瑛没过去锁秋轩,芳菲派小丫鬟来传话,说云水惜有些心绞痛,喝了汤药,睡得很熟,让她不必过去探望,于是她便偷懒一天,趴在窗台前看雪景。 她格外喜欢这古代的雪景,喜欢听那悄悄的落雪声,前世她住的地方即便是冬季也不会下雪,因此她捧杯热茶窝在榻上看书便觉是极大享受了,看着看着就熟睡了,那是更大的享受…… 「少奶奶!少奶奶!」 半梦半醒之间,有人一直在叫她。 在这束香轩中,左右也无事,素日里若她在榻上睡着了,思秋和沁冬都不会特地叫她起来,反而会帮她盖条小毯,让她睡个够。 「什么事啊?」一睁眼便看见沁冬紧张的小脸,她立刻联想到今日闹心绞痛的云水惜,不会是她师傅有事吧?!她火速坐了起来。「姑姑出事了吗?!」 沁冬摇了摇头,凝重道:「是老爷出事了!」 「老爷?」丁宣瑛一楞,那谁啊? 沁冬急道:「是少奶奶您的公爹啊。」 丁宣瑛对此人实在陌生得很,原主的记忆里,依稀见过一次还是两次吧?好似刚过门时,公爹和婆母一起来这里安慰她住在束香轩只是权宜之计,等云敛锋想通了,她就可以搬回主屋,云府一定不会亏待她云云,让她千万不要回娘家告状,原主生性小白,都说好好好。 「公爹怎么了?」她揉着眼睛问,屋里都点烛火了,像是过了掌灯时分。 「老爷过世了,夫人派人来请少奶奶立即过去守丧。」 她惊得一抬头。「什么?!」 这时思秋风风火火的过来了。「已经帮少奶奶准备好孝服了,少奶奶快换上吧,奴婢也会跟您一道过去,您不需要担心。」 思秋这时就表现出她大丫鬟的镇定了。 丁宣瑛如在梦中的任由思秋和沁冬给她更衣,对往生者没感情,自然也没有悲痛的感觉,只觉得好好一个赏雪夜被打乱了,又想到孝期不知道多久,那些未曾谋面的云府中人会怎么对她,那个云敛锋又会继续当她是隐形人吗?想到短时间内不能再自由自在了,心里就感到沉甸甸的。 束香轩离主屋远,两名小厮抬了小轿在等,丁宣瑛坐上轿子,思秋和沁冬打了油纸伞跟在轿子旁,路上大片雪花从天降落下来,院子里满是厚厚的积雪。 到了主屋,已经听到一片哀戚的哭声了,她下了小轿,有个丫鬟像是早得了吩咐在等她,立刻将她迎进厅里。 她一眼便看到云敛锋,在人群里,他真是出众。 云敛锋目若寒星,跟上次在锁秋轩见到时一样,眼里仿佛没有她这个人。 他尽管去无视她,反正她占了正妻之位,不来不成,这点他应该知道,否则她也不想没事出现在他面前给他添堵。 她看了眼宽敞的主屋大厅,入眼全是白色,白幡飘扬,灵堂立在前头的院子当中,全部人都披麻戴孝,夜色已深,但整个府第灯火通明。 「奴婢名叫花儿,是夫人派奴婢来伺候瑛少奶奶,丧期混乱,瑛少奶奶若有什么事尽量差遣奴婢,有什么不懂的也问奴婢便是。」那迎她入厅的丫鬟低声施礼说。 她那婆母倒是细心又贴心,知道她对主屋的一切都是陌生,特意派了个机灵的丫鬟来陪着她。 虽然有花儿可问,可她没兴趣打听公爹是怎么死的,反正不关她的事,等丧期一过,她就会被送回束香轩,把她叫来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罢了……是了,她爹娘也可能来上香,那她这个正妻大妇当然得在场了。 果然,她很快被主事分配到云敛锋身边去,他是云府的嫡长子,身上除了一身白衣之外,又罩了一件麻衣,头戴麻帽,腰间系着麻绳,可是看他脸上并没有多大的悲痛之意,难道天生凉薄? 她脑中胡思乱想着,跟着丧事司仪的喊声,和其他家眷们一个口令一个动作,跪啊拜的,半点不得马虎,如此折腾到午夜,她突然感觉肚子饿了,这才想起晚上还没吃饭,又跟着跪拜一阵,自然感到头昏眼花。 「是姊姊的肚子在叫吧?」 突然一个声音不大不小的冒出来,吓了她一跳,正想着哪来的小白,她身边的云敛锋竟适巧转眸看着她,神情不置可否。 他那眼神是什么意思?还觉得她是个吃货吗?没看到她已经瘦成这样了吗?她既已懂得自爱,管理自己的身材,他也该收回对她的偏见了吧? 她微抬下巴,也用不置可否的神情看了他两眼,这才转眸问她身边那出声的美貌少妇道:「恕我眼拙,这位是……」 女人对年龄总是斤斤计较的,看对方梳着妇人头,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她才不想受她那一声姊姊。 对方还没回答,她身边一个丫鬟便抢着说道:「这位是我们少奶奶。」 丁宣瑛一个皱眉。 她再怎么消息不灵通,也知道云府的少奶奶应该是自己才对,对方也是少奶奶,那么就是云敛锋那个平妻了吧? 她是正妻,对方是平妻,正妻比平妻大,那么自己就吃点亏,受她一句姊姊好了。 她点点头,「原来是妹妹。」 「姊姊肚子饿了吗?」温咏佩一脸的真心关怀。「偏厅里置了些点心茶水,不如姊姊过去吃些吧。」 她与丁宣瑛和两名姨娘都是同一日过门的,自然知道相公不待见丁宣瑛的理由。 成亲当日,相公是在她房里过的,第二日是去了萧姨娘房里,第三日是梅姨娘,此举已经是摆明了打那正妻的脸面。 跟着,她与萧姨娘都怀孕了,但在她们身子不方便行房时,相公没去梅姨娘那里,也没去找过丁宣瑛,可见是极度厌恶她。 丁宣瑛纵然是正妻,又是开阳县令的嫡女,但外貌入不了相公的眼,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何况她已为相公生下了嫡长女,只要将来生下儿子,那么她的地位就坚不可摧,丁宣瑛那正妻被休掉是迟早的事,随便找个「无所出」的理由就能将丁宣瑛休掉,日后,她便是这云府的当家主母。 可是,今日一见丁宣瑛,对方跟她想象的全然不同,竟然纤细貌美,那腰肢甚至比她还要不盈一握……可恶!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人人都说丁宣瑛痴肥无脑?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不必了,我并不饿,肚子也没有叫,是妹妹你听错了。」丁宣瑛冷淡地道。 云敛锋不就是讨厌原主是个吃货吗?她干么要在他面前去对号入座,那位平妻的小心机也太拙劣了,她没有争宠的心,巴巴来咬她真是烦人。 「怎么可能?姊姊你肚子明明叫了,我听得很清楚……」温咏佩不死心,还要争辩。 丁宣瑛淡然的打断她,「妹妹你肚子也叫得挺大声的,不如我们一起去用点心?」 温咏佩当下面色一阵红,气急败坏道:「姊姊莫要胡说了,我肚子哪有叫?」 丁宣瑛一脸疑惑,「怎么可能?妹妹你肚子明明叫了,我听得很清楚。」 云敛锋将她们的对话都听在耳里,有些讶异,又有些好笑。 咏佩向来是口齿伶俐的,竟然有落居下风的一天,他那正妻这些年在束香轩里倒是有长进,身形瘦了,看着也顺眼了,但若要他去近她的身,他做不到。 他脑中还清楚记得成亲那日红绫另一端握在她的胖手,让他受尽嘲笑,他隐忍着把仪式完成,只希望自己永远不必再看到这个女人。 那日之后,他也确实没再见过她,老太君把她安排到最偏远的束香轩,有下人们看着,她自然是无法踏进主屋一步,只要他不去后园,就绝不会见到她。 但是,他也并非没有恻隐之心,若她遭受了冷落,能思量反省,能有个贤淑女人家的样子,他也不致绝情至此。 第九章 他在束香轩里自然是安插了眼线丫鬟,据那丫鬟的回报,丁宣瑛对于遭受他冷落根本不以为意,每日依然大吃大喝,吃完便睡,懒得沐浴,醒来便琢磨吃食,仿佛世间唯有吃最重要,这种十足十的吃货,叫他如何能接受?他云敛锋自负文采风流,怎能忍受这般粗鄙的妻室? 此后,他冷落她冷落得理直气壮,心中再无她这个人。 偏偏,他竟是在锁秋轩里见到她,他也想不到向来性子冷僻的姑姑会与她如此亲近,更令他费解的是,她给他的感觉全然不同,就像换了一个人…… 「两位姊姊别争了,肚子会叫乃人之常情,没什么可臊的。」温咏佩旁边的萧姨娘对丁宣瑛盈盈一福。「妹妹见过姊姊。」 「妹妹也见过姊姊。」萧姨娘旁边那弱不禁风的梅姨娘也赶忙跟着敛衽。 丁宣瑛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云敛锋身旁的这一串女人都是他的女人在排排站啊,那平妻之外便是两位姨娘了吧? 三个人都是美人,云敛锋可真是艳福不浅,如此左拥右抱,大腿再坐一个,哪还有她的位置?她还是早早洗洗睡吧,等丧期过了,他们便又是毫不相干的人了。 因为这样想,她下意识的扫了云敛锋一眼,自认为并没有泄露心中所想,但他却微扬起唇角,让她的心陡然一跳,她忙别开视线,想找找云水惜在哪里,却是没见到她师傅的身影。 如此过了两天,她夜里还是能回束香轩睡的,只是一大早起来后便得过来灵堂,直到子时才能回束香轩,而她从早到晚的待在灵堂里其实也没做什么事,就只是让来吊唁的宾客看到她这个正儿八经的正妻长媳也在守孝的行列里罢了,真正忙得脚不沾地的是主持中馈的云夫人夏氏和温咏佩,而她呢,虽是正妻,却对宅里的人事物完全不知,又怎么能发落事情呢? 这样无聊的日子自然是度日如年的,感觉就好像在坐牢一般,幸好花儿一张小嘴挺是能言善道,这两日花儿前前后后的跟着她,讲了不少府里的八卦给她听,包括她那公爹是怎么过世的。 原来她公爹就跟所有男人一样,身边有几个钱就会作怪,经常眠花宿柳,这半年来又迷恋上烟花楼一位艳名远播的名妓,那名妓阅人无数,自然是花招百出,也不知道在颠鸾倒凤时用了什么助兴的药,致使她那公爹一命呜呼,官府去验尸时还是没穿衣衫的。 原来是死得这般不光彩,怪不得她在云敛锋和她那婆母的脸上都看不到悲伤之情,又据说她公爹早把云家的生意都交给云敛锋打理,所以纵使他死得突然也对云氏家族没有任何影响,倒是老太君被独生子的死讯给打击了,正病着,而云水惜也是身子不好,便没让她过来灵堂,以免沾了煞气。 花儿口沫潢飞地说道:「少奶奶是老太君的表妹夫家的姻亲,是宁安城富商温老爷的嫡三女,说是来咱们南泉探亲时在万佛寺见过少爷一面,应该是少爷陪老太君去礼佛时见着的,当老太君在物色少爷平妻人选时,消息传到了宁安城,温家便让老太君的表妹来传意愿,老太君自然是连声的好,温家是首屈一指的富商之家,和咱们云家门当互对,就此把亲事定了下来。 「至于萧姨娘和梅姨娘,她们娘家父亲都是云家铺子的掌柜,女儿能给少爷做姨娘,他们高兴都来不及了,哪有拒绝的道理,其中又数萧娘姨最厉害了,生了双生子,不过不怎么得老太君宠爱便是,老太君瞧不起萧姨娘出身低,连带着不喜两位哥儿,老太君是最满意少奶奶的,偏偏少奶奶生了女儿,听烟雨轩里的人说,少奶奶每日早晚诚心念佛,每个月还茹素七天,就盼望下次能生个哥儿出来。」 丁宣瑛边听边点头,原来云敛锋已经有三名儿女了,要顾及三房妻妾又要顾及三名儿女,他一定很忙吧? 花儿继续说道:「不过瑛少奶奶您也别拽气,夫人不怎么喜欢少奶奶,可能是因为少奶奶是老太君的人,而夫人和老太君向来不对盘,因而也连带着不喜欢少奶奶,也可能是少奶奶一直抢着管家惹夫人不快,总之往后您就靠向夫人那边就没错了。」 丁宣瑛略略挑了挑眉。 她可不想让花儿抱无谓的希望,以为她会出来争回正妻应有的权力,因而抱她大腿,于是她淡淡地道:「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靠不靠的说法,何况丧期一过,我便要回束香轩,以后也不能给婆母尽孝,自然是希望家和万事兴的。」 她这番说法是十足十的打官腔啊! 花儿很机灵,听她这么表态,便没继续说下去,只乖巧地道:「天气冷,厨房熬了姜茶,奴婢去给您取碗来暖暖手脚。」 她微微一笑,「去吧,你自己先喝上一碗再过来,莫要冻着了。」 花儿在心里直叹气,瑛少奶奶这么好的人,怎么少爷就看不见呢?这两日她跟着瑛少奶奶,觉得她丝毫没有县令千金的架子又体恤下人,吃饭时不但不让她伺候还总是叫她坐下一起吃,性情可比张扬又总是苛待下人的少奶奶好多了,而这称谓也是当初少奶奶要求云府里下人们这么叫的,虽然平妻地位比正妻低,按理是不能称少奶奶的,该叫佩少奶奶才是,但因大家都知道正牌少奶奶不受少爷待见,自然都很有眼色的改口巴结了。 丁宣瑛自然是不知道下人们是怎么看她的,她把这丧期当出差,以平常心看待,反正丧期总有结束的一天,到时她跟这些人再无关系,她不需要对主屋的人刻意讨好,也不需要受委屈,反正不卑不亢就是,她这几日听「节哀顺变」这句话已经听得耳朵快长茧了,只希望丧期快过。 第三日,她爹娘来上香了,他们住在邻县开阳城,路途遥远,这几日又是大雨连绵,要赶过来也没那么容易,能在第三日过来已经很难得了。 上了香之后,她母亲便拉着她直看,眼里激动得似有千言万语,但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说。 当然啦,她都判若两人了,她爹娘若不激动就有鬼了。 意外的是,云敛锋竟然来给她爹娘见礼了,她看到温咏佩瞪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岳父、岳母,两位一路过来辛苦了,小婿已为两位安排了厢房,就到厢房与宣瑛好好叙叙,小婿还有宾客要招呼,恕小婿不能相陪。」 「好、好……贤婿,多谢你了。」丁老爷和安氏激动得一直点头。 丁宣瑛心里万分好笑,云敛锋那样叫她的名字,恍若素日里那样叫惯似的,还真是有演戏天分啊。 不过她也要谢谢他肯演这场戏,从此以后便可让她爹娘不必再牵挂她了。 花儿领着三人进了厢房,思秋和沁冬在房里伺候着,花儿则伶俐的到门外去守着。 丁宣瑛想着云敛锋还挺周到的,厢房里还摆了一桌简单席面,但她爹娘哪有心思吃东西,只拉着她的手不肯放。 见他们有一百个问题,她便把自己如何减肥的经过仔仔细细的讲了一遍,又说自己现在与云敛锋夫唱妇随、琴瑟和鸣,在府里地位稳固,让他们放心,而思秋和沁冬对后面那一部分的善意谎言也极尽所能的配合,直说少爷很好。 「听说贤婿已有两个妻妾为他生了孩子,其中两个还是庶长子,是那姨娘所出,你也要赶紧怀上才是,万不可让那平妻先怀了嫡子啊!」 临走前,安氏反复殷切叮咛,内容说来说去不离「生孩子」这三个字。 不说这是古代了,就算是现代人也摆脱不了生男为大的观念啊,而古人自然更是重视嫡子。 前世她因得了卵巢癌而早早拿掉了子宫,是注定不可能生孩子的,如今穿来古代,她还真想尝一尝怀胎九月当母亲的滋味…… 第四夜,雨势惊人。 子夜过后,云府来了两辆马车,丁宣瑛本来正要回束香轩睡了,因雨势过大才暂时留在正厅里等雨停,她奇怪什么人这么晚了才来吊唁,就见大总管出去迎接之后回来禀报,夏氏又匆匆迎出去,一个高大的男人跟着进来了,后头跟着两名随从打扮的男子。 那人上了香之后,夏氏对子媳等人引见道:「是你们舅父。」 丁宣瑛跟众人一起见礼,心下觉得奇怪,另一辆马车里应该是这位舅父的家眷,怎么不进来上香,反而下了马车便由两个丫鬟扶着上了府里的小轿,几个丫鬟和随从跟着,神神秘秘的往后院去了。 第十章 那舅父上了香之后与夏氏低声交谈了一会儿,丁宣瑛见到夏氏先是倏地变了脸色,跟着脸色越来越凝重,顿时有些好奇他们在说什么,她那公爹都成风流鬼了,应该不是谈公爹的死因吧? 「敛锋,你随娘进来。」夏氏把儿子叫进了内堂,连同舅父和两名随从都进内堂去。 又过了半个时辰,雨势渐小,丁宣瑛正要找思秋和沁冬回束香轩歇息时,却不见两人踪影。 花儿过来对她小声道:「瑛少奶奶,两位姊姊已经先回束香轩了,让奴婢陪您回去吧。」 「回去了?」丁宣瑛讶异不已,怎么说思秋和沁冬也不可能把她留在主屋,自个儿先回去啊。 不过既然她们已经回去了,又交代了花儿陪伴她,或许真是这丧期累坏她们了,才先行回去歇息吧。 雨丝小了,花儿打着伞,主仆两人回到了束香轩。 一入院落,丁宣瑛便感觉到束香轩里的气氛不同于往常般的闲散,她见到沁冬伸长了脖子在门口张望,一见到她就快步迎了上来,而她的脑子也迅速动起来,臆测着有事发生了。 「少奶奶,夫人、少爷和舅爷都在暖阁里等您。」 丁宣琰心中已有数,她点点头,也没问沁冬半句,只提了裙角加快步履。 「瑛少奶奶,您怎么不问问沁冬姊姊呢?」花儿也跟着加快脚步。她是夫人的人,此番丧期被夫人派来服侍少奶奶,便是夫人想看看这个隐形已久的媳妇能不能担起当家主母的重担。 「等等就会知道了,即便现在问,沁冬也说不清。」丁宣瑛一边说话,一边步履不停的进了屋。 她没问是因为她在主屋里已从蛛丝马迹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氛,适才又见到先行回来的沁冬在门口一脸焦急的张望,因此笃定了有事,加上沁冬说了她婆母、舅父和云敛锋在等她,那更是破天荒从没有过的事,这说明了是大事,而且跟那位舅父肯定脱离不了关系。 沁冬留守在暖阁外,花儿打了帘子,丁宣瑛走进暖阁,思忖着他们不在厅里等,而在暖阁里,可见有不能让下人听到的秘密之事。 暖阁里有一股沉凝的气氛,她看了云敛锋一眼,对方也抬眼望着她,她别开眼眸,向夏氏和夏成春施礼道:「宣瑛见过母亲、舅父。」 「甭多礼了。」夏氏眉头紧皱,一摆手道:「快坐下吧,孩子。敛锋,你把事情仔细的告诉你媳妇,务必要让她听明白了,我和你舅父先去瞧瞧大夫来了没,你们说完也过来吧,既是暂时住在这里,也要让你媳妇见见贵人才行。」 「孩儿知道了。」云敛锋应下。 夏氏和夏成春起身,丁宣瑛也连忙起身目送他们,待他们走后,她和云敛锋才重新坐下,而此时花儿也退了出去,暖阁里只有他们两人。 「请说吧,夫君。」她为自己斟了杯茶润喉。 「也给我斟一杯。」云敛锋淡淡地吩咐。 丁宣瑛忍不住翻白眼。对于她这个遭他冷落多年的正妻,他还真好意思使唤,脸皮可真厚。 云敛锋看着她的神色。「怎么,不愿意?」 「妾身岂敢?」虽然是不愿意没错,她还是没好气的倒了杯茶给他。 这是古代,以夫为天的古代,就算被丈夫冷落,她还是得恪守妇道人家的本分,将丈夫奉为上天,凭她一己之力要将封建思想扭转过来是不可能的。 「看你不像不敢的样子。」云敛锋微微挑眉。 两个人独处,正是讨好他、央求他让她搬回主屋的绝佳时机,而她竟然不讨好他,还像似在嫌弃他不长眼?没想到他竟是被嫌弃了。 丁宣瑛此刻已看清楚云敛锋是个大男人主义者,还以己度人,以为她会见四下无人就抱他大腿,求着要回主屋去跟他那些妻妾争宠吗? 或许古代的女人都是如此委曲求全,而这些渣男也不觉得自己是渣,比他们更渣的还有那拥有三宫六院的皇帝呢! 自己是不可能跟云敛锋讲一夫一妻制的,为了不被发现她的魂魄是穿越而来,也只能万般憋屈的遵守这朝代的规矩了。 她慢慢地喝了口茶,轻咳一声,提醒道:「婆母不是要夫君将事情详细告诉妾身吗?请夫君快说,免得耽误了正经事可就不好了。」 云敛锋哪会不懂她的意思,言下之意,适才从他口中吐出的话都不是正经事,都是浑事,这是拐着弯在骂他。 云敛锋的脸色沉了沉,心道看你这欲擒故纵的把戏能玩多久,不信你甘心长久住在这冷清的束香轩里守活寡…… 他收敛起心神,开口说出正事—— 「舅父乃是皇宫神策卫的副统领,此番奉太子之命到云国寺接太子妃娘娘回宫,但是皇后娘娘却暗中派人追杀太子妃娘娘,两方人马已经交战过一回,这一路过来又遇铺天盖地的雪雨,太子妃娘娘原本就身子孱弱,这几日更是病情加重,不宜再继续赶路,为了避开皇后娘娘的人马又不能投宿到客栈,也不能到驿站别馆,舅父得知咱们府里是丧期,认为这样反而可以掩人耳目,便暂时避到这里来了。」 饶是丁宣瑛前世见多识广,此时也不免惊讶起来。「所以,太子妃娘娘现在在咱们府里?」 云敛锋点了点头。「就在这束香轩的偏房中。」 丁宣瑛一阵错愕。「什么?!」 为什么把人藏到束香轩来?不是说皇后派了人在追杀太子妃吗?这么一来,她和束香轩下人们的性命不就潜伏着危险? 一瞬间她胸中火气翻涌上来,他们倒是聪明,平常对她不闻不问,这会儿却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上,这不就是衰尾道人的经典之句——死道友,不死贫道吗? 云敛锋自然看出她脸上的愤慨,淡淡道:「你以为束香轩出事,云府真能脱离关系?别忘了束香轩是在云府里,这是母亲的意思,云府并非要让束香轩暴露在危险之中,而是束香轩平日里就没与主屋来往,主屋的人也不会到这里来,大大降低了走漏风声的危险,这是母亲做此安排的考量,你莫要误会了。」 丁宣瑛不发一语,她刚刚是太过生气,一时忘了束香轩不是独立门户的宅子,这也都怪他们将两地隔开,害她住久了都产生错觉! 而她也知道他的意思,束香轩形同冷宫,谁会到冷宫来?既然没人会来,便没人会发现有个大贵人藏在云府里,而云府正在治丧,出入者众,要察觉到有一票陌生人住进来也不是易事,藏身在云府确实是高招。 「你也无须杞人忧天,此次神策卫护送太子妃娘娘可说是精锐尽出,绝不会伤了你一根寒毛。」 「无须杞人忧天?」看他一副自信模样,她便来气,就算束香轩在云府里,这离主屋那么远,万一真被人潜入,第一线遇到危险的还不是这束香轩里的人!她心里唾弃他只会出一张嘴,脸上便带了一丝嘲讽。「那么夫君何不住到束香轩来?」 云敛锋眉头轻挑,瞧着她。「我便是要这么做。」 丁宣瑛一愣。「什么?!」 他淡道:「你我是夫妻,你又是我的正妻,我朝以良善风俗为立国根本,最忌讳宠妾灭妻,在太子妃停留的期间,我自然要与你同房。」 丁宣瑛也不怕云敛锋要与自己同房,寝房里还有个小偏间,不然她也可以睡暖阁的炕上或睡里间的榻上,总不会与他一张床便是。 云敛锋这挂名丈夫虽是有那权利碰她,但她有把握,他的自尊心不会允许自己碰她这个曾经备受他嫌弃的女人,所以她很安全,那就没必要在这问题上多琢磨了。 云敛锋见她不语,便在心里冷笑。 女人果然都一样,丁宣瑛虽然不吵不闹的在这束香轩里待了几年,内心还是盼望着他的宠爱。 他面色一整,冷冷地道:「起来吧!该去见过太子妃了。」 丁宣瑛心想你又在发什么神经了,性子阴晴不定的,也亏那三个妻妾受得住。 她心里腹诽着云敛锋时,两人已经到了束香轩后院。 太子妃住的是束香轩数十间厢房里最宽敞干净的一间,是夏氏亲自挑选过的,也命人速速打扫换过被褥等物品,此时门口有两名做护院打扮的侍卫守着。 云敛锋正要进去,丁宣瑛忽地拉住他。「要不把我的房间让给太子妃娘娘住吧,让太子妃娘娘住这里委实不妥。」 第十一章 云敛锋看着她的手,眨了眨眼眸,心里又是一阵冷笑。 这么快就采取攻势了,她还真是主动,不过他是不会让她如愿的,不要以为不再是个吃货他就会心动,他云敛锋可不是那么庸俗肤浅之人。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将她的手拂开,冷淡地道:「让太子妃娘娘住这里是舅父的意思,住在你的寝房才会引人注意。」 丁宣瑛为之气结,云敛锋那家伙居然把她的手拂开?她手上是有细菌还是病毒?顿时让她有种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的感觉。 云敛锋跟两名侍卫说了几句话,其中一名转身叩了叩门板,一个侍女很快开门探出头来,换成侍卫跟那侍女说了几句话,那侍女进去了,不一会便出来开门。 「两位请进。」 丁宣瑛跟在云敛锋身后进去,夏成春和夏氏已在房里,另有一名大夫、两名侍女和一名相貌俊秀的年轻侍卫。 丁宣瑛看过去,房间也不大,一眼望得尽,床上躺着一个苍白虚弱的美女,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仿佛是快要陷入昏迷了,那奄奄一息的脸色和浮肿的手让她想起了前世她父亲一个心脏衰竭的女病人。 「刘大夫,怎么样,您为何不说话?」夏氏很是焦急地问。 接待宫中贵人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况且这件事又关系到她大哥,若没把太子妃平安的送回宫里,她大哥也会被太子降罪。 如今皇上病重,太子登基是眨眼之事,届时太子妃便是后宫的主人,当初皇后便是不待见太子妃,才会将太子妃以为皇室祈福的理由送到云国寺修佛,眼看太子就快要登基,皇后不想太子妃成为将来的皇后,她属意自己的侄女,也就是现在的太子侧妃当皇后,于是便对太子妃赶尽杀绝,如果太子妃又在回宫途中死去,那么便称了皇后的意,没有证据,皇后不必为太子妃的死负任何责任,但她大哥夏成春却要负上护驾不力的责任,被处以死刑都有可能。 「唉……」刘大夫沉重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位夫人是心力衰竭,无药可医,准备后事吧!」 这已经是第三位大夫这么说了,夏氏和夏成春对看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深浓忧虑。 夏成春并非她的亲大哥,是她爹娘的养子,当初他们情投意合,云水南却看中了她,只因聘礼给了一车又一车,又给了三间铺子和一间庄子,她那见钱眼开的爹娘便把她嫁进云府,拆散了他们,又因为她出生穷苦人家,一直不被老太君待见,虽然云水南待她极好,她心中始终还是放不下夏成春。 「母亲,媳妇有一方法能治这心衰,或许能一试。」丁宣瑛低眉顺眼地道。 所有人一时间都楞住了。 云敛锋皱着眉宇不悦地道:「你别瞎搅和,这不是你能搅和的贵人。」 因有刘大夫在,云敛锋便没有点出太子妃的身分。 夏成春往来京城,毕竟见多识广,知道世间大有奇人,也知道许多人是深藏不露的,此时已有三位大夫都说没救了,便是一试又何妨?情况也不会更坏了。 他看着丁宣瑛,虚心求教地道:「贤媳请说,无论什么方法都值得一试。」 「方法很简单,煮大量的青豆水服下。」 她记得很清楚,她父亲说过,心衰会引起血压升高,对于对西药过敏的人来说,喝大量的青豆水便能降血压和消浮肿,而这时代还没有血压这种概念,自然也不知何物可以降低血压,竟把心衰当成了绝症,不知道多少人因此送命。 「大哥……」夏氏自是犹豫地看着夏成春,也怕救不了,反而令太子妃丧命就什么都完了。 夏成春点了点头。「就照贤媳说的一试,后果由我来承担。」 【第四章】 这一夜太子妃服下了一碗又一碗的青豆水,侍女们一直在为太子妃更换湿衣裳,丁宣瑛也没闲着,她坐在床沿,不停的按摩太子妃的手,不时观察太子妃水肿的情形,心里存着这一定有用的信念,直折腾到了大半夜,就在夏氏开口让她放弃时,太子妃醒了。 一时间,屋里人人激动到不行。 太子妃醒了,一切的辛苦都值得了,丁宣瑛觉得自己的手快抽筋了,她帮太子妃按摩了超过三个时辰啊! 太子妃既已醒了,便由刘大夫接手照护,她毕竟只懂皮毛,后续的药方得由刘大夫来开。 总之,她可以回房睡觉了,她累得快闭上眼睛了,头昏脑胀的,什么都不能想。 云敛锋原本只是冷眼旁观着,他根本不信她那什么青豆水真能治病的说法,但没想到真的令太子妃起死回生,令他大感意外。 一回到寝房,他都还没说什么,丁宣瑛便叫沁冬取了她的被子。 她朝他草草福了福身道:「夫君歇息吧,妾身到偏间里睡。」 云敛锋顿时僵在原地。应该是要他开口叫她去别处睡才对,他都还没开口,她竟然就无视他的走了? 那阵阵的失落是怎么回事?他因此而心情恶劣又是怎么回事? 丁宣瑛什么都不知道,她一觉睡到了中午,精神好了许多,看见窗户外边泛着白光,知道昨夜也下雪了。 思秋进来服侍她漱洗。「夫人交代了让少奶奶多睡会儿,晚上再过去主屋守丧便可以了,一早又派花儿过来说,那厢房里的贵人已经好了许多,让少奶奶不必挂心。」 丁宣瑛点点头。「那我去姑姑那里瞅瞅,蹭顿午饭,你让人去厨房捡几样点心用食盒装着。」 她这才知道,原来束香轩的下人只知道厢房来了位贵人,不知道是尊贵的太子妃,这样甚好,免得下人们慌了手脚。 思秋吩咐了小丫鬟小青去捡点心,自己则回身帮主子梳头,主动说道:「少爷一早便回主屋去打点明日出葬的事,少奶奶要不要回房去换衣服?」 两个房间是相邻的,仅一墙之隔,丁宣瑛想了想。「不必了,把我常穿的几件衣服和饰品盒拿过来,再取一套冬锦被过来,那位贵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离开,我暂时睡在这里。」 思秋叹气,「少奶奶怎么就不懂得把握机会呢?趁此时机和少爷圆房了多好。」 丁宣瑛一笑,「那人就怕我痴心妄想的巴着他不放,现下是情非得已才会来我房里睡,要是真跟我有个什么,他怕会想掐死他自己吧!」 前世她是果断、有行动力的独立新女性,对于一个不喜欢自己的男人,她同样不会看在眼里,她的美、她的好,等待有眼光的男人来发掘。 现在也是一样,受到原主不自爱的拖累,即便她如何的改造自身,云敛锋怕是永难磨灭对她又懒又肥的印象吧! 她不怪他,他会那样也是人之常情,只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他眼里既是容不下她,等丧期过后、太子妃一行人离开,她也会悄然消失在他面前,回到束香轩过她的日子,绝不会不识趣的还在他眼前悠晃,让他看了心烦。 丁宣瑛带着思秋和沁冬往锁秋轩而去,虽然雪已经停了,但一路上银装素裹的,雪可厚实着呢,看得她心痒难耐,兴起了打雪仗的心思。 三人进了锁秋轩,果然正是午饭时间,照例是清淡的三个素菜一个荤菜、一道汤品、一道甜品,但云水惜却恹恹的没胃口、面容憔悴,屋子四个角落里燃着通红的炭盆,但云水惜的脸色依然苍白,她穿了一身白衣,腰间繋着白带子,头上戴了一朵黄花。 「大哥的遗容还安详吧?」见丁宣瑛进屋,云水惜便眼眶泛红地问。 丁宣瑛在云水惜身边坐下,拉起她的手轻轻拍着安慰,「姑姑放心吧,父亲是个有福气的,走得很安详,没受苦。」 「那就好。」云水惜蓦然哽咽道:「大哥是个好人,理该有这个福气。」 丁宣瑛没说话,心道:师傅若是知道你大哥是怎么死的,就不会说这种话了。 芳菲在一旁叹气,「少奶奶有所不知,老爷去了,大姑娘流了几天眼泪,水米都未打过牙,知道噩耗的那一日,悲痛之下竟气血上涌,昏了过去……唉,这么些年,老爷虽是看老太君脸色,没敢过来探望大姑娘,但吃穿用度没少过,对我们大姑娘可说是照顾有加,亦兄亦父,也难怪大姑娘如此伤心了。」 「姑姑您身子本来就弱,这样不吃饭怎么行?」丁宣瑛忙叫沁冬打开食盒。 第十二章 「这莲藕糕和白糖糕您尝尝,肯定和锁秋轩做的不同,有我的独门配方在里边,还有这南瓜丝饼,您一定也没尝过。」 见丁宣瑛劝的勤,云水惜勉强吃了小半个便说吃不下,精神委顿地让小丫鬟扶着回房去躺了。 芳菲见主子的身影消失才对丁宣瑛说道:「少奶奶有所不知,大姑娘发愁还有个原因,如今老爷无预警的去了,不知道锁秋轩日后会如何?没有老爷顶着,老太君怕是容不下大姑娘啊」 丁宣瑛很是意外,云水惜都避到这锁秋轩来了,也不会妨碍到任何人,那老太君还容不下她吗?她虽还没见过老太君,但心里已经先入为主的讨厌对方了。 「姑姑再这样水米不进可不行,会出大事的,姊姊你调些淡淡的糖盐水,不时便让姑姑喝一点。」 对于少奶奶叫她姊姊一事,芳菲虽觉得于礼不合,但因少奶奶不改口,她这做下人的也没辙,另外,自从少奶奶救了大姑娘一命,自己便对她很是信服,因此忙不迭应承卩来,「好、好,奴婢一定谨记少奶奶的话。」 三人出了门,丁宣瑛见厚厚积雪实在有趣,知道院里的下人这个时间都在后头用饭,云水惜也睡下了,估计这时间是不会有人到前院来,正是不玩白不玩啊! 「我们来打雪仗!」她眼眸亮晶晶地提议。 她真是闷坏了,这几天待在主屋里,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很是需要活动活动筋骨,透透气。 不过,思秋和沁冬都傻住了。「打雪仗?」 见状,丁宣瑛讶异,「怎么?你们不会打雪仗吗?」 思秋和沁冬对看一眼,「当然会。」 两人没卖身前是乡下农家的孩子,哪里会没打过雪仗,但主子要跟她们打雪仗还是第一遭,过去主子见到雪就只会说些雪好像白白的肉包子,好想吃肉包子这类叫她们很无言的话。 「那还等什么?」丁宣瑛俯身抓把雪攥个雪球,用力往沁冬掷去。 沁冬年纪较小,很快便玩开了,思秋一开始放不开,被雪球砸了几次后也放开了,三个人开始互相掷了起来,闪转腾挪的玩得很欢,思秋和沁冬又同时攥了雪球朝丁宣瑛掷去。 「好啊!联手攻击我是吧?看我的!」丁宣瑛身上满是白雪,她兴高采烈的攥了个大雪球朝思秋和沁冬掷过去。 云敛锋一进院门见这玩疯了的情景,脸上闪过一抹惊诧,不想那雪球竟直直朝他飞掷而来,正好打中他眉心。 「爷!」后脚跟进来的坤弘看见这一幕,吓得不轻,忙去扶住身子有些摇晃的主子。「爷!您没事吧?还好吗?」 虽然掷中云敛锋的是丁宣瑛,但思秋和沁冬马上跪下来。「奴婢该死!少爷恕罪!少爷恕罪!」 丁宣瑛在心里叹大气,心道:云敛锋,你还真是个衰尾道人耶,怎么那么刚好进来就被我掷中?这机率比被雷劈到还低吧?若在前世,她会赶快去买张乐透,不一定会中到头彩哟…… 「这是在做什么?」云敛锋气恼地瞪着丁宣瑛,感觉脖子里也灌进去一些雪,冷得他很不舒服。 「妾身给夫君请罪,是妾身贪玩了。」丁宣瑛对他盈盈一福,垂眸服软道:「还望夫君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妾身等人。」 郑重地道歉后,她小声的对思秋和沁冬道:「你们两个先起来,地上冷,跪伤了膝盖可不行。」 云敛锋眉头拧起,「我没有说起来,谁敢起来?」 她这是在无视他吗?竟略过他叫那两个丫鬟起身?她眼里还有他这个夫君吗? 即便不认他这个夫君也该知道此刻他已是云府的大当家,这云府里是他说了算,而不是她说了算! 「那我陪她们跪总行吧?!」丁宣瑛二话不说也跪了下来,没理由掷中云敛锋的是她,却是思秋和沁冬被处罚。 思秋和泌冬急了,「万万不可啊少奶奶!」 云敛锋也想不到她会跪下,如同她说的,雪地极冷,容易跪伤膝盖,她却陪着两个丫鬟跪下,想到她昨夜为了救太子妃而折腾了一夜…… 他冷着脸。「全部起来。」 膝盖冷得很,丁宣瑛才没跟他争一口无用骨气哩,她马上起身,也叫思秋和沁冬快起来,才在拍拍裙摆,忽然感觉到有人在看她,一抬眸,云敛锋果然脸色沉沉的看着她。 她眉儿一挑。他这是在等她的答谢吗? 哈,这人真是,施恩望报,不够大器。 腹诽同时,她盈盈一礼,「多谢夫君大人不计小人过,适才被妾身砸中的地方可还疼吗?」 他云敛锋是什么人,怎会看不出她口是心非,这女人心里不知道在怎么损他,面上却一副柔顺模样,真真能够骗人。 「昨夜忙了一夜,母亲体恤你,让你白日里不必去主屋守丧,你却不在房里好好歇着,竟在这里打雪仗,况且府里在守丧,你身为云府长媳却在此处玩乐,若让人看见了,成何体统?」他语气淡漠,指责的成分占了一大半。 丁宣瑛尽可能的低眉顺眼道:「妾身知道此举有欠考虑,也是这几日闷坏了才想玩雪解闷,以为素日里根本不会有人过来锁秋轩才在这里玩……」 云敛锋无预警的打断她,冷冷地道:「如果事事都在你的预料掌握之中,你不成神仙了?」 他这是在教训三岁小孩吗?丁宣瑛在内心对自己喊话:我不要跟猪说话!我不要跟猪说话! 身为逆来顺受的古代女人,丈夫在「开示」的时候,她左耳进右耳出就对了,不必跟他多废话! 云敛锋不会看不出她在忍耐自己,这点让他不能理解。 她不是在盼望着他的恩宠吗?昨天还主动拉他衣袖,以示亲近之意,现在那「忍一时海阔天空」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奇怪的是,这比巴望他亲近更令他不能忍受,他向来高高在上惯了,对于一个女人不将他放在眼里很不是滋味,尤其那女人还是他名义上的正妻。 他冷着脸道:「既然你都能在这里打雪仗了,就表示你已经休息够了,现在就去主屋里守着吧,明日就要出葬,今日来吊唁的宾客特别多,咏佩忙得脚不沾地,你去帮帮她。」 丁宣瑛巴不得赶快走。「妾身这就去。」 她知道,让她这个正妻去帮平妻,是在压她,也是在告诉她,她在这座宅子里是没有地位的。 但云敛锋不知道的是,没有地位就没有地位,她根本不在乎,没有地位最好,她才可以自由自在的过日子。 丁宣瑛看过《大锦游记》,知道这里的风俗是停灵不得超过七日,这规定倒是给丧家节省了许多繁琐事物。 她带着思秋和沁冬来到主屋,吊唁的宾客果然很多,走了一拨又来一拨,没见到夏氏,倒是温咏佩一派当家主母的架式,大小杂事一手包,她看了看觉得也没自己插手的分儿,便很不客气地在一旁纳凉了,让那能者去多劳,倒是稍晚云敛锋过来时多看了她一眼,她也不去想他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晚饭时,花儿特地过来对她说:「瑛少奶奶可要多吃点,多吃点才有气力,今儿个说是要折腾整夜呢。」 丁宣瑛知道这肯定是夏氏的好意,依稀记得她救活太子妃时,夏氏那欣喜激动的模样,这就是一荣倶荣、一损倶损吧。 太子妃是在她手中转醒的,这件事对秘密接待太子妃的云府、对负责护卫的舅父来说,都松了口气,不必再提心吊胆的生怕太子妃会病死在云府。 是夜,果然如花儿所说,折腾了许久。 府里连同下人都披麻戴孝,浩浩荡荡的百多人到府外的玄玉庙为亡者招魂,人手一盏白灯笼,另有一群和尚着袈裟敲木鱼,口里念着经文领头,云敛锋随后。 他手里抱着牌位,打着引魂幡,身后跟着云府一干家眷,众人哭哭啼啼的,最后是府里下人抬着大供桌,桌上陈列着满满各式华丽至极的纸扎和陪葬品,丁宣瑛看了一眼便不再看了,那些都是浮云啊浮云。 一行人在黑夜里不知道走了多久,云敛锋那平妻和姨娘身边的三个孩子纷纷在问他们娘亲还要走多久,一个撒泼不走了,另一个也闹腾了起来,旁边那些伺候哥儿姊儿们的丫鬟婆子就连忙好声好气的哄着。 丁宣瑛庆幸自己平常有运动的习惯,不然穿着绣花鞋走这十几里路还得了,明天肯定脚痛得下不了床。 第十三章 她有运动底子都走得很辛苦了,何况是温咏佩、萧姨娘、梅姨娘等养尊处优的贵妇,幸好夏氏让姑姑留在宅子里,不然姑姑哪禁得起这般折腾。 终于,那众人望穿秋水的玄玉庙到了,其实不过是一座普通的小庙罢了,丁宣瑛看的《大锦游记》里有记载,「叫庙」这仪式便是要在亡者所居住之地的玄玉庙举行,想来玄玉庙就等同她前世的土地公庙吧!算是一个区域的守护神。 都走了那么远,那仪式的过程就不算什么了,和尚们念了无数次经文后,把那些陪葬品化掉,这样便算结束了,但众人得一路哭回去,这是习俗。 周围人人哭得悲切,丁宣瑛自然是挤不出半滴眼泪,幸好思秋机灵,准备了小小一瓶辣椒水,她便趁众人不注意之际,沾抹了一点在眼皮上,一刺激,眼泪马上流了下来。 回程,天公不作美,竟下起了雨,众人打了伞,但雨水泥泞的路更是难行,孩子们都累得睡着了,由粗使婆子们背着。 长长的队伍是越走越慢,丁宣瑛只凭意志力在走着,不料又踩到了小石子,竟一个踉跄,幸而一只手及时拉住了她,伞微举高一抬眸,竟是看到了云敛锋不冷不热的面孔,她微微一楞,他已别开视线继续走,自此他便一直拉着她的手,直到见着云府大门才松开。 终于回到了府里,竟已是丑时,丁宣瑛可说是身心倶疲,原以为可以回束香轩洗洗睡了,不想那主事却道:「今夜由少爷和少奶奶守灵。」 丁宣瑛一愣。 老天啊,开什么玩笑?她快累死了,还不能去睡吗?看来云敛锋不管再怎么不待见她,她正妻的身分依旧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因此守灵这档事,还是得由她这个正妻大妇来。 只不过,那主事说完之后,她看到温咏佩咬着牙,又妒又恨的心情溢于言表,萧姨娘是幸灾乐祸之情写在脸上,柔柔弱弱的梅姨娘则是脸色苍白,累得不轻,对谁守灵一副没听见的样子。 「你们全回去歇息吧。」云敛锋发话了。 温咏佩强忍着不甘,朝丁宣瑛道:「既然如此,就有劳姊姊了。」 孝子孝媳守灵之夜是连下人都要回避的,花儿奉夏氏之命,给云敛锋和丁宣瑛送了一壶热茶和一小锅甜粥暖暖胃,搁下托盘,花儿很快退下。 灵堂里灯火通明倒是没什么可怕的,丁宣瑛慢慢坐下,坐在铺好的草席之上,云敛锋就坐在她旁边,幸好不必彻夜站着守灵,不然明天她双腿就废了。 茶托盘就摆在他们面前,她自顾自的倒了几杯热茶喝下,觉得头有些隐隐作痛,身上一阵冷意袭来,她打了个寒颤,跟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云敛锋看了她一眼,但没说什么。 她一身素衣,腰间系着白带子,头上簪了一朵白花,竟莫名的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空灵之美。 他是怎么了?竟然会觉得她美? 这想法令他不悦,他刻意板起面孔,不再看她。 两人一夜无言,丁宣瑛是死撑到了早上,直到思秋和沁冬来了,她才低声吩咐她们去熬姜糖水,今天还有一天要忙呢,要倒下也得明天再倒。 云敛锋都听到了,他面色微微沉了沉。「既然身子不舒服便叫大夫过来,喝什么姜糖水。」 丁宣瑛闻言微怔。 原来这大忙人有在听她们说什么啊。 她很快地说道:「不打紧,小风寒而已,喝碗姜糖水就没事了。」 今日出葬,大伙正在忙,她可不想给府里添堵,若众人皆忙她独病,岂不是偷懒不想做事才称病吗? 然而云敛锋可不那么想,自己一番好意,她竟敢不领情? 他冷冷地道:「随便你,日后若小病变大病可不要怨天尤人。」说完,他拂袖而去。 丁宣瑛看得一楞一楞,不知道他又在发什么神经了,自问着她难道没有不看医生的自由吗?因为今天府里事多,她才不想麻烦大夫跑一趟,他是在气什么?真是莫名其妙。 「少奶奶快把姜糖水喝下吧!」沁冬已经端了热热的姜糖水过来了。 丁宣瑛接过白瓷碗说笑道:「这么烫要怎么快?想把我舌头烫熟不成?」 幸好她英明,喝了姜糖水还可以撑一撑,这一日竟是比前一晚更加折腾,来吊唁的人不断,她们这些家眷得三跪九叩的回礼,只把所有人跪拜得头昏眼花、叫苦连天。 过了一个时辰,到了吉时,那主事领着和尚们做了一阵法事,起灵时辰便到了,几名壮汉抬起棺木,一群人又浩浩荡荡的出了府。 这是丁宣瑛穿来后第二次出云府大门,若不是这场丧事,她怕永远都不知道大锦朝的街市长什么样子。 这□的天色极暗,又飘着细雪,出了云府,家仆们洒了漫天的纸钱,出葬队伍朝城郊而去,耳边的喷呐和诵经声吵得丁宣瑛神经衰弱,要命的是,竟又步行了约莫三里路才到达选定好的墓地,孩子们自然是叫苦不迭。 丁宣瑛只觉得嗓子已经疼了起来,身上也直发冷,浑身骨头和皮肤表面都疼了,这是感冒的症状无误,但此刻只能硬撑下去,她告诉自己,总会撑过去的。 她浑身难受得根本哭不出来,眼皮重得不想再抹辣椒水,但不哭是对死者不敬,瞧那温咏佩和萧姨娘、梅姨娘哭得多带劲啊,不哭怎么行?她急中生智,拿帕子掩着脸悲咽地哭。 诵经声中,棺木被缓缓放进墓坑里,黄土覆了上去,这时一直忍着泪水的夏氏也哭了。 晚风中,丁宣瑛不由自主的凝视着夏氏。 许是想到夫妻一场吧,初为人妇时,想必夏氏也曾对他好过,夫妻间不为外人道的恩恩怨怨,就随着那一坏黄土净埋于地…… 丁宣瑛在作梦,梦里是她前世的场景,是她死前一小时发生的事。 她和方晋安交往了五年,她因卵巢癌拿掉子宫,永远无法生育,而他是个讨厌孩子的独身主义者,两个人是在商务舱认识的,目的地都是新加坡的布料大展,一路上相谈甚欢,回国后就交往了。 一年后,他们一同创业,成立了糖果衣着,她本身便是服装设计师,又有商业头脑,很快便将公司推上高峰。 他们都没有提过结婚,但她很相信他,她相信即便没有婚姻登记的约束,他是她的男人,他很爱她,当她姊姊在香港撞见他和别的女人亲密用餐时,她还是相信他。 事发的那一天,她姊姊拿了征信社跟踪的结果给她看,原来他在两年前已经和分公司的秘书登记结婚,两人早就生了一个女儿,那秘书刚产下一子,他在妇产科里陪她,他还把千坪厂房过户到那秘书名下,几栋用他们共同资金买来投资的房子也都过给了那秘书和孩子。 当下她心神倶裂,整个人几乎要炸开了,她不顾一切,飞车要赶过去那妇产科找他理论,要来个人赃倶获、要杀他个措手不及、要讨个说法! 孰料,她也因此在快速道路上发生了车祸,带着满腔的愤恨和不甘心,成了一缕幽魂…… 她死得极不甘心啊! 他怎么可以如此背叛她?他怎么可以辜负她对他的信任?他明明是要孩子的,却骗得她好苦…… 泪水似乎在阴间也流不完,她的凄楚谁知道,他永远不会知道,也永远不必对她交代了…… 「丁宣瑛!丁宣瑛!」云敛锋把她抱在怀里,大声的拍喊她,但她充耳不闻,只是流泪。 「大夫,她这是怎么回事?」他粗声问来看诊的刘大夫。 刘大夫不紧不慢地道:「不打紧,尊夫人可能心里郁结,哭出来反而好,待会儿喝了药,等出了汗,烧退了便没事了,这两三日饮食清淡些即可,云少爷无须担心。」 云敛锋紧皱着眉头,看那两个丫鬟的神色,好像在说他就是那个令她心里郁结的原凶,看了就烦。 「你们退下。」 沁冬看着桌上刚煎好的汤药,怯生生地说:「可是汤药……」 「我会喂她喝。」 思秋大着胆子道:「少奶奶一会儿出汗湿了衣裳……」 云敛锋更不悦了。「我会替她换!」 这两个大胆的丫鬟,当他没手吗? 见他脸色不豫,思秋沁冬惶恐道:「那奴婢告退了,奴婢就守在外头,有事少爷喊一声便是。」 第十四章 她们俩送着刘大夫出去了,丁宣瑛依旧是满脸的泪水,云敛锋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不由自主的伸手轻拍她的背。 「别哭了,有我在,别哭了。」抱着她的纤弱娇躯,他心中升起了一丝怜爱,轻声安慰道:「以后不会再丢下你了,你就别哭了。」 真是,被他冷落个几年是那么委屈的事吗?也不想想她自己之前是什么德行?如今犯得着哭得黄河泛滥似的吗?原来对他不冷不热都是装的,她心中还是在意他这夫君。 丁宣瑛双眸仍紧闭着,但哭声渐止,她因发热而双颊酡红,那微蹙柳眉、我见犹怜的纤弱模样令云敛锋心里一动,柔软的红唇在他眼前,他的拇指凭着本能摩挲着她的唇瓣,他不住的抚弄着她的唇,想着自己过去对她确实过分了。 此刻他已想不起自己过去为何如此厌恶她了,眼前的她是如此娇弱,这勾起了他的恻隐之心。 终于,他的大手撑住了她后脑杓,蓦地堵住了她的唇。 她的唇竞柔软得令他着迷,他的心底微微悸动,但他很快便松开了唇,当务之急是先喂她汤药,让她退烧。 他扶她坐起,取来汤碗,半抱半扶着她,一口一口的喂她汤药。 喝完汤药之后,丁宣瑛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不久即出了一身汗。 他终究是没有亲自为她换衣裳,顾虑着她醒来知道之后,不知道要怎么羞呢。 他把思秋和沁冬叫了进来,命她们两人为丁宣瑛换衣裳,他则面向着窗子。 丁宣瑛迷迷糊糊的被思秋和沁冬叫起来换衣裳,衣裳换好了,她倒头睡下,而思秋和沁冬又被云敛锋遣了出去,他微垂了眼坐在床沿凝视着她,窗纸外头映进来淡淡的月光,正好让他把她睡不安稳的面容瞧个清楚。 就当做是补偿吧,今夜他想亲自照看她。 他以为烧退了便算是好了大半,谁知道夜半她竟是不断喊冷。 丁宣瑛是梦到车祸后她成了孤魂野鬼,终日在那地府飘飘荡荡的找不到依归,所以觉得冷。 云敛锋见她眉心紧蹙直喊冷,在她额上探了探,却是没有再发热了,他便和衣上床拥住了她。 许是他抱着她确实温暖多了,她不再喊冷,并且自有意识一般的在他怀里找到了舒适的位置,双手环抱着他,沉沉睡去。 当她双手抱住云敛锋时,他的嘴角掀了掀,没有把她的手拿开。 【第五章】 丁宣瑛幽幽睁开了眼睛,看到自己搂着云敛锋睡,当下大惊失色。 这一吓可吓得不轻,因为她这等于是跟个陌生男人抱着睡觉,怎能不受到严重惊吓? 在既慌乱又震惊之中,她惊呼出声,脑中瞬间想到前世看过的偶像剧情节,男女主角因喝醉发生一夜情,隔日醒来两个人都惊声尖叫……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紧。 要命!她与云敛锋难道也发生了一夜情?!可是她记得自己并没有饮酒啊…… 不然这是怎么一回事? 云敛锋向来浅眠,丁宣瑛那一声惊呼自然是马上把他吵醒了,他不太高兴地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对他瞪直了眼的她,竟有些怀念昨夜依赖他的她。 丁宣瑛满脸的急色。「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记得自己被出葬仪式折腾了一天,夜里终于可以回房歇息了,她头疼、身子骨也疼,难受得连沐浴的力气都没有,直接和衣躺下,睡得深沉。 云敛锋不轻不重地道:「你在发烧,你的丫鬟说这个房间比较暖和,问我可不可以让你睡这里,我便把你抱过来。」 「那么……你怎么……我们怎么会……」丁宣瑛满脸绯红,饶是她是现代灵魂,仍是有难以启齿的情况啊。 云敛锋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淡淡的说道:「半夜里你直喊冷,我索性好人做到底,抱着你睡。」 丁宣瑛忍不住抿了抿唇角。 她喊冷,他可以派人加床被子啊,有必要「做好人」吗? 还有,思秋和沁冬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是她们照顾她,而是云敛锋照顾她?把生病的她丢给云敛锋,她们两个丫鬟不会那么没心没肺吧? 说人人到,门外思秋轻轻拍门。「少奶奶,您起来了吗?夫人在找您呢。」 拍门声令思考中的丁宣瑛惊跳了起来,云敛锋倒是很淡定,只眉宇一挑,眼中露出疑惑之色地道:「母亲找你?母亲会有什么事需要找你?」 丁宣瑛脑中没有反应过来夏氏找她这回事,慌乱中,她只想着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她与云敛锋同床的画面,不然是祸根啊,给他那些妻妾知道还得了,好不容易丧期过了,可以还她太平日子了,她可不想自找麻烦。 于是她越过他,直接跳下床,这举动令云敛锋的剑眉扬了起来。 他冷着眉眼坐起身。「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竟敢从他身上跨过去?忙不迭从他身边逃开又是什么意思?又要装做无视他了吗? 丁宣瑛庆幸自己衣衫完整,她一脸的郑重与神圣,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云敛锋道:「不能让人看见我们同床不是吗?如果被人瞧见,夫君的尊严何在?与我这样的女人同床是夫君的耻辱,这点妾身很明白,夫君也快起来去榻上那里坐吧!妾身会管好奴婢们的嘴,不会让她们胡说。」 她这么说是在自保,把自己贬得低不可言,他就算禽兽不如也不会对她做夫妻之事吧? 云敛锋已经穿好了靴子,他缓缓起身,挑了挑嘴角,面色不快地道:「爷难道还怕什么闲言闲语?」 见她说得真挚,不像做假,却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是他多心了吗?她是欲擒故纵还是真心为他着想,很快就会知道。 而这一边,见云敛锋竟是不急着与自己撇清,丁宣瑛倒是一时楞住了,半晌才勉强说道:「夫君自然是不怕的,但损了夫君名声总是不好,是妾身怕自己会连累了您,若是被人误会夫君在妾身这里过夜,给夫君添堵就罪过了。」 云敛锋面色淡了下来。「我在自己妻子房里过夜,谁敢多嘴半句?」 这句话让丁宣瑛心里结结实实的一跳。 他是不是疯了? 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是承认她是他的正妻了吗? 不要啊!他为什么要承认?拜托永远不要承认吧…… 脑中正纷纷乱乱的转着时,就听见云敛锋扬声道:「外头的人进来吧!」 开门声传来,思秋和沁冬打起厚厚的帘子进来了,丁宣瑛面上这才恢复了点血色。 云敛锋对立在一旁的思秋和沁冬道:「服侍你们少奶奶漱洗喝药。」 思秋和沁冬顿时像打了鸡血般的兴奋。 从少爷口里说出少奶奶三字,不就代表他承认自家少奶奶这个正妻了吗? 云敛锋前脚才走,屋里已经沸腾了起来,思秋年纪大些,懂的事较多,忙喜孜孜地去检查被褥,要收那落红的被单,却没见着圆房的痕迹,不由得失望全写在脸上。 「少奶奶,您和少爷难道没有……」 「没有!」丁宣瑛心中有气,反过来质问她们两人道:「我病了,病得不省人事,你们更应该寸步不离才对,怎么会将我丢给那个人照顾?是存心想让我病情加重吗?知道我醒来见了与他独处一室有多惊慌,不知道那个人是怎么看我、怎么嫌弃我的吗?」 她略过了与云敛锋同床共枕没说,那是她也不愿意面对的啊!多希望从来没发生过。 一对男女搂抱着同睡一张床之后,还能回到从前各过各的日子吗?她直觉是不可能,就因为知道不可能,她才心烦。 他既已有了娇美平妻和两个姨娘,她还要进去搅和吗?他对她又能有几分真心?若真承认了她这个正妻,也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他还年轻,不会只有几个女人,将来还会再纳妾,而她是无法忍受那些的,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把心留在他身上。 「冤枉啊少奶奶!」沁冬喊冤。「是少爷不让我们留下,说要亲自喂少奶奶喝汤药,要亲自为少奶奶更衣。」 「什么?!」丁宣瑛这一惊非同小可。「所以他……那家伙,替我更衣了吗?!」 沁冬摇头,「少奶奶出了汗之后,少爷叫我们进来为少奶奶更衣,可换好衣裳之后,少爷便又把我们遣出去。」 丁宣瑛仍是百思不得其解,喝了汤药,换装之后梳头,思秋给她上了个淡妆,掩去病容。 第十五章 大锦的风俗,守丧不得超过七日,也就是说,在亡者入土为安之后,丧家便要打起精神恢复曰常生活,即便是要跟着办喜事也无妨,也不必年月漫长地守丧。 也因此,云府今日整座府第的白色都撤去了,众人不必再穿一身素服,思秋便挑了件水红色衣裙给主子穿。 「瑛少奶奶!」人未到声先到,花儿打了帘子进来,带着满脸可亲的笑容。 「听说瑛少奶奶病了,可好些了吗?夫人在贵人房里等您,命奴婢来给瑛少奶奶说一声。」 丁宣瑛已经梳妆打扮好了,一行四人便往太子妃的房里去,三个丫鬟自然是被留在房外,只让丁宣瑛一人进去。 房里,除了太子妃和夏氏之外,只有一名眼神沉稳的侍女、一名婆子和一个年轻侍卫守着。 那侍卫丁宣瑛有印象,剑眉星目、身材颀长精痩,她前世统称这种年轻人叫美男。 「民妇拜见太子妃娘娘!」丁宣瑛从容地敛衽施礼,今日一见,太子妃的脸色红润了许多,气度端庄婉约,真真是个赏心悦目的宫装美人。 「不必多礼。」太子妃温和地看着她。「是你救了本宫的命,应当是本宫向你道谢才是。」 丁宣瑛恭谨地回道:「民妇只是尽自己的本分,娘娘能康复,是娘娘鸿福齐天。」 太子妃一笑,「本宫身子好了许多,在屋里闷得紧,你就陪本宫到花园里走走吧!」说完,又对夏氏笑道:「云夫人,本宫借你儿媳半个时辰,成不成?」 夏氏微微一笑,起身盈盈一福,「娘娘说笑了,宣瑛能伴凤驾,是宣瑛的福气,民妇还有家事要打点,先行告退了。」她这话已将太子妃看做皇后了。 太子妃闻言只是一笑,并无否认。 如果她能顺利回京,她自然是准皇后了。 「早晨才下了场雪,娘娘要穿得暖些才好。」丁宣瑛在一旁很自然的提醒道。 她是现代人,对太子妃自然没有古代人见到娘娘这等皇室人物的敬畏,因此态度落落大方。 同时,她也注意到堂堂太子妃的绣花鞋竟然破了,可想而知,他们遭到皇后人马的追杀时,情况有多危急,连停下来买鞋的时间都没有,而后还没到云府,太子妃就病倒了,大家只急着救她的命,浑然忘了该买鞋。 两人信步走向花园,后头除了跟着房里那侍女、婆子和侍卫,又多了四名侍卫,不过那四名侍卫的相貌就平凡多了。 呵呵,原来太子妃也是爱美男一族啊,只选了年轻美男进房护卫。 也对,爱美之心人人有,有得挑,自然挑美的,谁耐烦对着张丑脸,这又令她想到了云敛锋,当初他那么对原主,不也是相同道理吗? 「娘娘,您大病初愈,可要走慢点。」那婆子在后头殷殷叮嘱,手里还挽着件备用披风。 其实太子妃已经穿得很多了,身上是厚重保暖的绣凤锦衣,手里还窝着兔毛手笼,但那婆子还是一脸担忧。 太子妃对身旁的丁宣瑛一笑道:「是本宫的奶娘,本宫落难到云国寺时,若不是有他们几个陪着,本宫也熬不下去。」太子妃忽地停了下来,朝那美男侍卫招招手。「玉儿,你过来。」 丁宣瑛大感诧异,太子妃对侍卫也太亲昵了些,这样妥当吗? 美男侍卫走了过来,太子妃对丁宣瑛微微一笑,「长得俊美出众吧?是本宫的胞弟,名叫孟寒玉,在夏大人手下做事。」 丁宣瑛又是一阵错愕。 原来是太子妃的胞弟,难怪可以近身保护太子妃,太子妃还特地介绍给她认识,对她这个平凡民女可说是青眼有加了。 正在打量太子妃胞弟时,太子妃又道:「宣瑛,你耳朵过来。」 丁宣瑛连忙附耳过去,太子妃手掩着嘴,低声在她耳边讲了几句话,她瞬间瞪大了眼眸,不由得朝孟寒玉看过去。 太子妃轻轻一笑。「你可要替本宫守密。」 丁宣瑛郑重的点了点头,「宣瑛知道。」 太子妃很快便将适才讲的秘密搁在一边,谈兴颇浓地道:「本宫闺名寒梅,因此也特别钟爱梅花,何况这梅花还是我国的国花……」 丁宣瑛听得一楞。原来大锦朝也有国花,而且恰恰与她来自的台湾国花相同,都是梅花,还真是微妙的关联啊! 冬日里除了梅花、山茶花和青松,也没其他花木可赏了,幸而云府的梅林占地辽阔,花苞初绽,那点点红梅映在白雪之中,两者相互衬映,委实美不胜收。 「这园子倒是精巧,一步一景。」看着一簇簇的花压枝头,太子妃幽幽地道:「本宫最爱绣梅,如今却是再也不能拿绣针了。」 看太子妃如此伤神,丁宣瑛便不敢细问,怕勾起太子妃的伤心往事。 隔日,她悄悄找上孟寒玉,询问太子妃不能刺绣的原因。 孟寒玉听到她要问的事,眼神瞬间变得冷酷。 「五年前,梁侧妃滑胎,皇后将此事指为是太子妃的计谋,设计了一个人证物证倶全的嫁祸,在太子的求情下,死罪虽免,但活罪难逃,皇后知晓太子妃素日里喜爱刺绣,便罚太子妃在酷寒冬天里将双水浸在冰水之中一个时辰,自此落下了病根,虽然双手未废,但使针会抖,绣出来的东西就如同那初学者一般,太子妃从此不再拿起针线。」 虽然他说得平静,但丁宣瑛可以从他眼里那隐忍的细微变化看出他内心的愤慨,自己的姊姊被陷害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姊姊受罚,那该有多煎熬啊。 她深深注视着孟寒玉。「那么就化悲愤为力量,定要将太子妃娘娘安全送抵京城,等到娘娘成为皇后,那么便再也无人敢欺负娘娘了。」 孟寒玉激动道:「少奶奶所言,正是我等心中所想!若不是少奶奶妙手回春,救了娘娘一命,若娘娘真有什么不测,就要亲痛仇快了。」 丁宣瑛诚挚地道:「过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可以笑到最后。」 前世,只要遇到削价竞争的对手,她都会这么告诉自己,一时的受打压不要紧,最后的胜利才重要。 孟寒玉眼里满是激赏,他一个抱拳。「少奶奶所言极是!在下一定谨记在心,也会藉此勉励娘娘!」 不远处的廊下,云敛锋站在那里已经有好一会儿了,他的视线停在丁宣瑛发上的莲花白玉簪上,那是她素日里最常戴的发饰,素素雅雅的,很衬她的人,与她身上那件水红色的梅花襦裙也极为相配。 坤弘大惑不解地问:「瑛少奶奶和那翩翩少年郎……小的是说,琰少奶奶跟那孟浪的家伙到底在说什么啊?怎么说了那么久,还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 「走吧!」云敛锋寒着脸,一股说不清的醋意在体内翻涌,就像有股风暴正在蔓延,他不喜欢这种无法控制自己感情的感觉,如果那人不是太子妃的侍卫,不是神策卫的人,他会……他会如何?找那人决斗吗?为了丁宣瑛跟那人决斗吗?别说笑了,」宣瑛算什么?!他为何要为了她与人决斗? 「现在还回束香轩吗?」坤弘小心翼翼地问,主子这脸色前所未见啊,他要小心点,以免火烧到身上。 「不去了!」云敛锋转身,冷冷地说:「到烟雨轩。」 他原是特意回来跟丁宣瑛一起用饭的,记挂着她的风寒好些了没,不想却叫他撞见了这一幕,自然是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坤弘哪敢戳破主子正在恼羞成怒,忙附和道:「是该到烟雨轩去瞅瞅,早晨白莲姑娘打发了小丫鬟来说少奶奶身子有些不爽利,头疼得紧,让爷有空去看看呢。」 宅里混久了,他是个人精,自然明白奶奶们要见爷的借口都是身子不舒服,哪里是真的病了。 烟雨轩是温咏佩的处所,她正在用饭,不想云敛锋却真的来了,把她高兴得笑开了眼,立刻笑靥如花的迎上去。 「爷可来了,仪儿在找爹呢。」温咏佩马上搬出温情攻势,笑容可掬地道:「仪儿最近琴可弹得好极了,要不把仪儿叫来,让她弹奏一曲给爷听?」 「改日吧。」云敛锋坐了下来,白莲连忙为他摆饭。 白莲是温咏佩房里的陪嫁大丫鬟,也是温咏佩的心腹丫鬟,原是备着给云敛锋收为通房的,但云敛锋却是一个通房丫鬟也不收,叫她十分失望。 「要不,我再亲自下厨为爷做一个鸭酱三丝?」温咏佩讨好地问。「爷这几日忙着丧葬之事肯定没有胃口,脸色也憔悴了许多。」 第十六章 云敛锋漫不经心地道:「不用忙了,菜色足够了,我也确实没有胃口,凑合着吃便是。」 他极为不喜温咏佩性格里的争强好胜,但是一个月里,他约莫会有五、六日睡在这里,原因无他,虽然他不懂得如何与女儿亲近,但也想尽到为人父的责任,仪儿又是个羞怯容易满足的,只要他听她弹琴或赞美她绣工不错,她便会高兴得红了脸,他来烟雨轩,主要是看看女儿。 萧娘姨那里他是不大去的,对于一个眼里只有钱的女人,他与她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而奇怪的是,他对两个半点不像他的儿子也产生不了亲近之心,自萧姨娘生下孩子后,他就没再上她那里去了。 至于梅姨娘……他为之失笑的摇了摇头,自己当初嫌弃丁宣瑛懒胖,哪里知道同时入门的温咏佩、萧姨娘、梅姨娘也没有一个能与他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倒真像是他的报应。 「待会儿我帮爷洗脚吧!泡泡脚会舒服些,夜里也好眠。」温咏佩犹自百般殷勤地道。 云敛锋皱眉道:「不是说你头疼吗?这几日你也没少劳心劳力,得空便歇息去,不必招呼我了。」 素日里他也没感觉温咏佩如此烦人,今天格外嫌她话多。 因着心烦,他吃了半碗便搁下筷子起身,脑海里老是浮现丁宣瑛同那侍卫说说笑笑的样子,她那巧笑倩兮的模样,他们究竟在说什么?丁宣瑛何以那般专注的看着那家伙?那家伙哪一点吸引她了?风采并没有他出众啊…… 夜里,床帐放下了,温咏佩一双纤纤玉手腻了上来,轻抚着云敛锋的胸膛。 她想要怀上儿子。 既然想怀孕,那就要努力点,凭她自己一个人是不可能怀孕的,如今萧姨娘那贱人不但一举得男,还是对双胞胎儿子,叫她怎不心急如焚?加上丁宣瑛那贱人隐居了多年,如今又跑出来给她添堵,还长得一副弱不禁风的狐媚样子,万一相公被那贱人的美色给迷惑,自己怀孩子的希望就更渺茫了,所以她得再加把劲才行,不管用什么法子,她都要怀上儿子! 「今日累了,睡吧。」云敛锋不着痕迹的把温咏佩的手拿开,闭上了眼。 他对房事并没有特别的需要,向来也觉得身边有温咏佩和萧姨娘、梅姨娘已经太多了,这么多年来,也没再添小妾和通房。 对于女人,他之所以这么节制,是厌恶极了他爹留连烟花之地后那全然无廉耻的模样,竟是放纵得无法控制,也种下了祸根。 因此,他严肃的告诫自己,不得沉迷女色,而他也做到了,除了当初娶妻时一同迎娶的平妻和纳两名姨娘,他身边没再添新人。 而适才他拒绝温咏佩的求欢自然不是因为不得沉迷女色的誓言,且温咏佩对他而言也不是女色了,只是妻子跟女儿的娘亲。 那么,他为何会拒绝? 说穿了,是丁宣瑛令他没有心情跟温咏佩行房。 而为何他会有这种异样的心情,他自己也无法解释。 他自然不会想到这是情窦初开,是心里有了一个人的症状,他虽然有妻有妾,却是未曾尝过爱恋的滋味,她们入门之前,彼此都没见过,自然是无从心动,过门之后,没有一个能激起他心中的涟漪,因此即便他已是人夫人父,在感情上仍是一片空白,就犹如一张白纸,他竟是不知道,心里有了一个人会魂牵梦萦至此。 天未透亮,在身边的温咏佩尚在熟睡时,云敛锋起身着衣,也没叫上坤弘,在灰蒙蒙的天色中,信步走到了束香轩。 先前他并没有特别留意,这会儿细看,束香轩的花木比别的院落来得多上很多,竟是什么花都种上了一些,是因为她喜欢花木吗? 入了屋,院落里静悄悄的,下人们都还在睡,他直接走进寝房旁边的偏间,守门的小丫鬟在打盹,他没惊动那小丫鬟,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房里,桌上烛火明晃晃的,但丁宣瑛趴在桌上睡着了,桌上筐里有些布料、针线,还有两双尚在纳的鞋底。 他拿起了那双比较大的鞋底,眉毛一扬。 这分明是双男鞋。 细看,绣工针法甚是绵密,想到隔壁寝房里有只大红鸳鸯抱枕,他看着绣工很好,一问之下,丫鬟们竟说是少奶奶亲手绣的,那时他还不相信,原来她女红真的做得如此好。 他喜不自胜的看着趴睡的丁宣瑛,一整晚的郁结烟消云散,将鞋放回原位,取了她搁在榻上的披风为她盖上。 赏雪后,丁宣瑛感觉自己和太子妃亲近了许多,那样身分尊贵之人却很平易近人,而太子妃似乎也很喜欢她,常派人来请她过去,束香轩中的大小动静自然都有人传达给云敛锋,那人自然是他的心腹小厮坤弘了。 「爷,真真奇怪,那俊俏的白面随从总在贵人房里,少奶奶进去之后,一待便是两、三个时辰,房里还有个婆子和一个丫鬟,都是女人家,您说那白面随从在里面做啥?这不是很明显吗?是不长眼,看上爷您的女人了……」 「住口!」云敛锋疾言厉色的斥喝。 他心中早有主意,任凭那家伙是皇家侍卫,若是敢随意对待他的女人,他也不会放过。 被喝了一句,坤弘脖子一缩,但又忍不住问:「还有,爷,您这些日子住在束香轩中,还没和少奶奶圆房吗?」 主子成亲那日是去平妻温咏佩房里,这是府里人尽皆知的事。 云敛锋寒着脸,「这是你能过问的吗?」 打从他睡在束香轩的第一天,她便自动自发去睡偏间,她病重那日,还是他把她抱回寝房的,隔日她便又回偏间睡了,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与他保持距离,但她不知道的是,他都看到了,她为他做的那双鞋已经泄露了她的感情。 想到她给自己做鞋,心中又是一荡…… 真真想不透,温咏佩和萧姨娘、梅姨娘给他做过无数的鞋,做过无数的衣裳,他却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如他是时刻都在期待她将那双鞋送给他,那时也该是他们圆房的时候了。 「爷先别发火。」坤弘忙道,「是小的听到贵人房里那婆子在说,说瑛少奶奶走路的姿态还是姑娘家家,那婆子扯这话时,那俊俏的白面随从也在一旁,保不定他就那样对琪少奶奶有了小心思……」 云敛锋面上变了颜色,他当真没想过这一点,是否为完璧之身,竟能端看走路便知道? 哼,那婆子眼睛也甚是锐利,不过这令他起了戒心,心中十分笃定,待丁宣瑛将那双鞋送给他时,便是他们圆房之日。 丁宣瑛哪里知道她的挂名丈夫自作多情了,当她看见太子妃和孟寒玉的鞋子都破损之时,心中便有了主意,她连赶了几天,做出了两双鞋,想着太子妃身分矜贵,就是鞋也不能让人看轻了,因此为太子妃做的是一双甚为华丽的绣鞋,鞋面绣了点点含苞的白梅,还编了一首诗。 孟寒玉的则是一双牛皮长靴,她用耐磨的牛皮把鞋底细细包裹了一层,这样防水效果会很好,山上下海也不怕打湿了。 因为他们鞋都坏了,因此她也没多想,一做好便送上了。 适巧,夏氏也在太子妃房里,她惊讶不已,「孩子,你竟有如此好手艺?!」 她是云家庄的当家主母,云府便是以绣坊起家的,她自有一手好手艺,又怎么看不出来丁宣瑛绣技娴熟呢!尤其是纳长靴的鞋底是最耗费工夫的,她还连防水都考虑到了,心思甚为细密啊! 她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媳妇了,丧期她派了花儿跟在她身边,花儿对这个少奶奶是赞不绝口,说她极为体恤下人,一点也没跟温咏佩、萧姨娘、梅姨娘争宠暗斗的心,对云府这几年来的冷落也没半句怨言,就只想结束丧期回束香轩过往日的平静日子。 如此心胸宽阔的佳媳,竟是他们云府有眼无珠了,何况她还救了太子妃娘娘一命,保住了她大哥的乌纱帽,这段期间又让太子妃娘娘如此满意,未来保不定还会有什么好事降临呢,这不是他们云府的福星是什么? 她一向是不喜欢温咏佩那善妒的小肚鸡肠,当下便有了主意,要让丁宣瑛正妻之位显现在世人眼前,还她一个公道! 「宣瑛手拙,让母亲见笑了。」丁宣瑛谦逊道。 太子妃爱不释手的把玩着那双绣鞋。「绣工真是精致。」 第十七章 她先细细看那跃然绣面上的梅花,赞叹了一声,待她看完绣鞋上的时,顿时面露惊讶之色,她很快的看向丁宣瑛,呼吸微微紊乱了。「这诗入了本宫的闺名,真真是蕙质兰心,宣瑛,告诉本宫,这诗可是你做的吗?」 丁宣瑛绣了王维的「杂诗」,把太子妃的闺名绣在了里头,整首诗是——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着花未。 这是她小学就会背的诗,想到了太子妃的闺名,便将诗句绣在上头了。 她笑道:「随笔之作,让娘娘见笑了。」 夏氏也是好奇得要命,她对太子妃道:「娘娘,可否把绣鞋借民妇」看?宣瑛竟会做诗,真真叫民妇十分地意外,不瞒娘娘,当日宣瑛嫁来之时,外边都流传她大字不识一个,看来谣言真不可信啊。」 太子妃微微一笑,将绣鞋交给了一旁的丫鬟,示意那丫鬟交给夏氏。「确实,谣言该止于智者。」 夏氏接过绣鞋,细看了一会儿,满眼的惊诧和赞叹。 不只绣工好,连诗也做得如此好,这不是才貌双全是什么? 她抬眸看着丁宣瑛,感慨地道:「孩子,这些年委屈你了。」 心中未出口的那句是——娘会设法让你回到自己的位置! 夏氏将绣鞋还给了太子妃,太子妃目光悠长地看着丁宣瑛,又看看手中的绣鞋,忽地微微一笑。「宣瑛,你这份心意,本宫便收下了,待本宫想想有什么可回送给你。」 夏氏回头便将此事告诉云敛锋。「宣瑛毕竟是你的正妻,也不好再冷落她了,眼下须早早将她接回主屋来才是,你的嫡子也该由宣瑛怀上才是道理,如此长幼有序,家宅才会安宁。」 云敛锋却是什么都没听到,只听到丁宣瑛做的那双长靴竟是给孟寒玉的,他尽可能让自己声音平稳一些,但眼里却掩饰不住燃烧的怒火。 「一个妇人却做鞋给丈夫以外的男人,这成何体统?她眼里还有我们云家吗?还有我这个丈夫吗?」一连串的质问,他越问越火。 夏氏见儿子脸色难看,忙道:「快别浑说!那侍卫可不是普通的侍卫,是太子妃娘娘的嫡亲胞弟,宣瑛也是见他鞋底都磨坏了才好心也做了他的,你千万不能有此误会。」 「太子妃的胞弟?哼!」 将来太子妃成了皇后,那家伙便是皇帝的小舅子是吧? 敢情丁宣瑛是想攀上更高枝头的荣华富贵,被他冷落了多年,心中肯定是巴不得与他和离,好再嫁他人! 云敛锋呕得快吐血,男人的自尊心大大地折损了,根本就是被摧毁得不见骨头,虽然这一番转折,丁宣瑛根本毫不知道,但他便是不肯再留宿束香轩了。 沁冬很是懊恼,「少爷怎么不回来睡了呢?」 「你还怕他没地方睡啊?」丁宣瑛反而觉得轻松,有他在,处处不便啊,他的存在比太子妃更让她不自在。 「少奶奶有所不知。」沁冬小声道,「小红看见少爷给您盖披风了,还一脸的浓情密意呢,少奶奶怎么就这么没心没肺了?」 「他替我盖披风?」丁宣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是讨厌她吗?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是真的。小红守门那夜,她说被猫叫吵醒,本想去看看您房里炭盆暖不暖,才打了帘子便看到少爷取了披风盖在您身上,她吓得连忙退下,以为自己在作梦,到外头一看,天还没亮透呢,少爷也不知道哪时进房的。」 丁宣瑛搁下了手边在做的针线活,沉思了起来。 她也想不透,云敛锋何以神出鬼没的来看她,还替她盖披风?这太奇怪了,他真是教她猜不透啊…… 上回也是,她发烧那夜,他赶走了思秋和沁冬,亲自照顾她…… 「丁宣瑛!」 说人人到,云敛锋大步流星进来,沁冬吓得整个人一跳。 少爷那喊人的声音好像衙门捕快在喊犯人的名字,好吓人啊! 丁宣瑛虽然也很意外,但比沁冬淡定多了。她佯装不置可否的看着他。 红紫色锦织袍,领口处围着黑色貂毛,深蓝色滚金边的披风,配黑色宽腰带,脚上是薄底黑长靴,刚刚一踏进来,恍似有金光打在他身上,端是丰神俊秀。 不得不承认,他是个美男子。 不过,他眼里那两块冰是怎么回事?自己哪里得罪他了吗? 「大声直呼妾身的名字,夫君有何指教?」 云敛锋对她懒洋洋的调侃充耳不闻,只冷硬地道:「贵人要走了,指名要你去相送。」 这下丁宣瑛也跳了起来。「什么?!」 太子妃要走了?!昨天她们才一起讨论绣法,说笑了一下午,也没听她提起要走,怎么如此突然? 云敛锋冷哼一声,「贵人何等尊贵,要走难道还得跟你事先说一声吗?」 殊不知,她的意外错愕看在他眼里,全成了她不舍那孟寒玉离去的表现。 丁宣瑛也不理会他话里带刺,细细一想,太子妃的行踪自然是要隐密再隐密,拜《大锦游记》所赐,她知道从南泉到京城还有一个月的路程,要走水路还是陆路,要从哪里走,是要抄捷径还是特意绕道而行,这都是由夏大人决定的,保不定太子妃也是临行前才知道自己今天要离开云府。 「是不是还有什么腰带、荷包要送人没来得及做,闻讯才会如此吃惊?」云敛锋冷冷地道。 丁宣瑛一听便知道他指的是她送鞋给孟寒玉之事。 自己是现代人,认为做双鞋给男人没什么,但他是古代人,妻子做鞋给别的男人,那便是大大的有什么了。 难不成,他是在不高兴这个吗?可是他当她是弃妇啊,有必要在意吗?还是自己不要的,也不许别人要? 到了小门处,果然两辆一模一样、无从分辨的马车已经准备妥当,这是为了让人无法得知太子妃在哪辆马车上。 夏大人正在与夏氏话别,孟寒玉等带刀侍卫均威风凛凛的骑在马上,护驾马车左右。 「贵人请少奶奶上去说话呢。」太子妃的贴身侍女来请丁宣瑛上马车。 上了马车,就见太子妃笑吟吟的看着她,已经换上了她送的绣鞋。「来,坐到本宫身边来。」 她顺从地在太子妃身边坐下,忽然觉得万般不舍,太子妃跟云水惜一样,对她教导有加、关怀备至,都像她前世的姊姊。 姊姊是不想她被蒙在鼓里,当个笨蛋,才会派人调查方晋安,她车祸身亡后,姊姊该有多懊悔、多自责、多心痛。 她的眼眶蓦然一红,「没想到娘娘这么快就要离开了,宣瑛还想向娘娘讨教讨教绣工……」 这是她来到这里后面对的第一个离别,不说京城遥远,再无相见之日,就说太子妃的安危好了,她真心担忧太子妃会在路上遭遇不测。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有聚有散,有散才有聚,不是吗?」太子妃拉起她的手,包在掌心里,语重心长地道:「如今本宫落难在外,也没什么可送你的,便送你四个字,希望你能体会个中深意。」 丁宣瑛用力点头,「娘娘送的字,那必定是好的,宣瑛定当深刻领会。」 「很好。」太子妃微微一笑。「那四个字便是——入境随俗。」 她微微一楞,「您是说入境随俗吗?」 太子妃点点头,又笑道:「宣瑛,你认为本宫是圣人吗?」 丁宣瑛眼里一片坦诚澄澈。「娘娘是尊贵之人,但非圣人。」 太子妃赞赏的点了点头,「不错,本宫并非圣人,所以本宫跟你还有天下的女人一样,都有七情六欲,但本宫的男人也跟天下男人一样,拥有三妻四妾,如今太子殿下的女人有十多人,将来还有三宫六院,每三年有一场选秀,那些邻近臣国的公主嫁来皇宫和亲,为妃为嫔的更是不会少,本宫无法令太子只爱本宫一人,那么本宫也只能去接受,太子不能独爱我一人又何妨?只要他心中确实有我、以我为主就足够了。」 丁宣瑛听得怔然了。「娘娘……」 这番话对要求妇德的古代女子来说,算是惊世骇俗了,尤其堂堂太子妃,竟在她面前承认了七出的「妒」。 「妻妾制度在大锦朝由来已久,所有男人都是三妻四妾,根本不觉得哪里不对,若你一心往死里钻,傻的是你。」 第十八章 「娘娘……」她实在太震惊了,太子妃怎么知道她很在意这个?怎么知道她无法忍受妻妾制度?她可是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她的想法。 「你的事,本宫也略知一二。」太子妃正色地看着她。「你觉得人的一生有很多时间可以挥霍?既来此一遭,便在此地活得精采,才不枉此生。」 她浑身一震,已经连娘娘两字都说不出口了。为什么太子妃会对她说这番话? 只是疼惜她在云府的处境开导她,还是…… 「贵人,该起程了。」外头侍女在催促时间到了。 太子妃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眼里是一片温和之色。 她怔怔然的下了马车,脑海里还回荡着太子妃说的一字一句,每一句都敲到她的心里。 「少奶奶!」孟寒玉在马背上唤她。 她回过神来,也没注意身后云敛锋那黑如锅底般的沉沉脸色,忙小跑步到孟寒玉那里。 他英姿焕发地骑在马上,从怀里拿出一块色泽翠绿的玉佩递给她。 「将来若少奶奶有机会到京城,只要将此玉佩拿到京城第一客栈百月楼,将此玉交给掌柜,在下便会前去会见少奶奶。」 丁宣瑛略略踮高脚尖去接过那玉佩。「好!你保重。」 她不知,她身后的云敛锋眼神比冰刀还要冷厉。 这是什么?竟敢在他面前给信物?!而她还郑重的收下?! 丁宣瑛浑然未察某人正用杀人的眼光目送着马车缓缓离去。 太子妃一行人离开的这天,又是大雪纷飞,大雪密密遮挡了视线,她暗自祈祷着太子妃能平安回到京城,顺利成为皇后。 【第六章】 云府恢复了平静,云敛锋的内心却不平静,丁宣瑛收下孟寒玉信物的那一幕,始终压在他心上,让他恨得牙痒痒,因此刻意对她冷淡,只是那冷淡只有他自己知道,丁宣瑛却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丧期过后半个月,夏氏安排她搬到主屋的青霞轩,这名字让她想到了前世的大明星林青霞,她一听便有了好感,再想到太子妃的话,自己难道甘心一辈子在束香轩里终老吗?那她到底穿来干么?至少见见这大锦朝的美好,否则岂不枉费了穿越一回? 于是她顺从夏氏的安排,搬到青霞轩,原本束香轩的下人自然也一并随她搬过去,比较麻烦的是,日后若要到锁秋轩探望云水惜得走上一大段路,倒是云水惜十分赞同她搬到主屋。 「云家庄乃以绣坊起家,我教了你一手绣技和做衣裳的工夫,若你不能将之发扬光大,学了又有何用?你的绣品若不能让世人看见,空有一身手艺又有何用?身为我云水惜唯一的弟子,你有责任让我的绣技传承下去。」 云水惜一番话,说得她热血沸腾,服装设计之魂隐隐燃动,她前世本就是闲不下来的女强人,公司创立初期,她一个人当十个人用,忙得甘之如饴,如今这日子是过于清闻,且清闲到无味…… 「少奶奶!少奶奶!」沁冬满面惊慌的提裙奔进来。「少爷的三位妻妾来了!」 「她们来做什么?」丁宣瑛倒不至于像沁冬那般没见过世面,只是心下微感奇怪,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她们三个一起来,若不是来拜码头就是来下马威,照她看来,是下马威的可能性大些。 前世的她,性格柔中带刚,行事向来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而若是人欺我一尺,自然是我也要欺之一丈了,她可不是能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客人来了,便请客人进来坐,三位奶奶姨娘又不是什么癞蛤蟆,你还怕她们进来了会恶心到你不成?」丁宣瑛淡定地坐到椅子上,淡淡地道。 果然不出她所料,她在说话间,温咏佩、萧姨娘、梅姨娘已经鱼贯跨进了厅里,这分明是不请自来,欲杀她个措手不及,所以她对沁冬说的那话,事实上是说给她们三个听的,活该谁叫她们要无礼的不等通传便自己走进来,被气到内伤可不要怪她。 「姊姊,我们来向姊姊问安了。」温咏佩一脸的笑,心中却是极想向前去撕了丁宣瑛的嘴,该死的贱女人,竟敢把她比喻为癞蛤蟆,今天她会让她知道,谁才是云府的少奶奶,谁才是未来的当家主母! 一时间,青霞轩的花厅里暗潮汹涌,丁宣瑛的神色淡然,温咏佩则眼露凶光。 萧姨娘见状,笑道:「哎哟,我看左右还没拾掇好呢!姊姊,我们是不是来早了?」 「怎么会?」丁宣瑛淡淡的看着她们。「我适才还在想,我都搬进来了,你们看着都知书达礼,都不是那不懂礼节的人,怎么会还不来拜见我这个正妻,才想着,你们就来了。」 她心里已有主意,因此不跟她们演姊妹情深的戏。 「姊姊可还缺少什么?少什么尽管跟我说,妹妹一定差人办妥当,一样都不会少。」温咏佩笑着说道。 丁宣瑛知道她这是在显摆她才是真正的少奶奶,间接告诉她,在这座宅子里,她是能做主的人。 「沁冬,倒茶。」丁宣瑛微微挑眉,语气略有责怪。「三位奶奶姨娘来拜见我了,怎么不懂得斟茶呢?这样三位奶奶姨娘是要如何向我行大礼?」 温咏佩眼里简直要喷出火来,丁宣瑛才是正妻,这个事实始终让她的心里像有根刺儿一样难受。 萧姨娘自恃生了两个儿子,自然也是不甘心向她认定的弃妇丁宣瑛行什么拜见之礼,她笑道:「就是来姊姊这里坐坐、喝杯茶,咱们姊妹聊聊,怎么就说拜见那么生分了呢?」 梅姨娘一直是怯怯地没开口,她垂着眼眸,好像很怕这种压力锅的场面。 丁宣瑛缓缓啜了口茶,不轻不重的把白瓷茶杯放下,不咸不淡地道:「所以,你们是不肯拜见我这个正妻喽?」 温咏佩的牙险些咬出了血,她强挤出笑容道:「姊姊在束香轩住久了,似乎不太晓得府里的事,婆母不喜理家,府里的事如今多半由我管着,人人都称我一声少奶奶,至于姊姊这位少奶奶,怕是没几个人知道……」 丁宣瑛心想温咏佩这个爱拿权捏势的,平常应该从没被人打断话,她故意打断道:「我说妹妹,不管你管着多么大的家,不管多人还是少人知道我,我依然是正妻,而你是平妻,过门后,平妻本就该向正妻敬茶,当初你没向我敬茶,你这会子就敬茶拜见我吧!」 听到这里,温咏佩脸上的阴狠也显露出来。 「拜见什么?」突然,一个威严冷淡的声音在门外中气十足的响起。「我还没死呢,轮得到你这丫头在这里做怪吗?」 丁宣瑛看到一个灰白头发的老妇由着丫鬟扶着走进来,脸上有棱有角,显示了强硬大半辈子的痕迹。 她早从云水惜那里知道这号人物,这位老太君在云府是谁也不能违拗的存在,云老爷生前极为孝顺,夏氏纵然与老太君不对盘,但也是遵守着为人媳妇的本分,好生伺候着,府里唯一讨得了老太君欢心的除了云敛锋之外,就是温咏佩了。 温咏佩是老太君指给最最疼爱的孙儿云敛锋的,温咏佩有才有貌,无可挑剔,而温家那宁安首富的家世也让老太君很满意,还与她有一层远亲的关系,自然是格外不同。 至于那为她添了两名曾孙的萧姨娘,她同样不喜欢,嫌她姨娘身分却生了她心爱孙儿云敛锋的长子,不懂分寸,而梅姨娘则一边站去,老太君根本看不上眼。 总之,在丁宣瑛眼里,这个老太君就是个小肚鸡肠的难搞人物,害她师傅虚度了半生的光阴,现在就看她怎么戏弄这个唯我独尊的老太婆! 「老太君!」温咏佩连忙「帮我做主」的上去扶住云老太君的手。是她让老太君这个时间过来的,说她要依大锦朝的妻妾法规去向丁宣瑛见礼,却很担忧丁宣瑛如今有夫人撑腰,不知会多刁难她,让老太君一定要过来护着她。 果然,老太君算准时候来了,来的时机刚刚好,听见了丁宣瑛那句高高在上的命令,真是痛快啊! 她洋洋得意的睨视着丁宣瑛。想我拜见你?我呸,你还是别作梦了,早早洗洗睡吧! 「有我在,谁敢欺负你?」说这句话,云老太君就瞪着丁宣瑛看,瞪得相当用力。 第十九章 一般人被她这么一瞪,都会吓得慌了,但她在丁宣瑛脸上却看不到一丝惧色,这令她相当的不高兴,她本就反对让丁宣瑛搬到主屋,媳妇却执意这么做,已经让她气得不轻了,如今见了姓丁的丫头,第一眼就不得她的缘,瞧那自以为是的清高样子,竟有几分水惜那死丫头的样子,更让她不喜欢极了。 「老太君……」温咏佩眼眶一红。「刚才姊姊说要我下跪向她敬茶,照理说,姊姊也没有错,姊姊是正妻,我本就该向她敬茶,可是这下跪……可有平妻向正妻下跪的道理?我虽然不是正妻,但也是夫君明媒正娶的平妻,实在觉得……有些委屈,姊姊也有些霸道了。」 看她们演了起来,丁宣瑛也起身了,她走到云老太君面前,举止大方的盈盈一福,「宣瑛见过老太君。」 「哼!」云老太君也不理会她,从她身边走过,威风凛凛的往榻上一坐,趾高气扬的抬高了下巴。「你这丫头适才是不是要佩丫头拜见你?那倒好,你端着茶过来拜见我,给我好生跪下,我没有说起来不许起来。」 温咏佩嘴角勾着幸灾乐祸的笑容,萧姨娘自然也是对这结果拍手叫好,叫她向一个冷院弃妇敬茶拜见,门都没有! 丁宣瑛没有捧茶,而是直接走到云老太君面前,规规矩矩地道:「宣瑛给老太君叩首敬茶本来就是应当尽的孝道,不过恕宣瑛多言,老太君这一两年是否常头痛,夜不成眠?」 云老太君的面色顿时惊疑不定。「这……这你怎么知道?!」 丁宣瑛没回答,又继续说道:「不只如此,您还经常没有食欲,腿脚酸痛,便是白日里再怎么活动、再怎么累,夜里就是无法入睡,即便好不容易入睡了,至多两个时辰便会醒来,心中还常感到郁结、不如意,胸口泛闷,有时也没吃多少便感到脾胃不适?」 云老太君一听这下非同小可了,她连忙点头,「对对!就是这样没错!」 丁宣瑛一脸沉重的唉了一声。 云老太君听见那声唉,顿时急了,「我这是什么毛病,你倒是说啊!」 她慢吞吞地道:「宣瑛不敢贸然多嘴,若是一个不对,老太君怪罪下来……」 云老太君忙道:「不怪罪!绝对不会怪罪,你快说吧!」 丁宣瑛不着痕迹的瞄了其他人一眼,见温咏佩等人都听得一楞一楞的,心里顿觉好笑,嘴上恭敬不如从命地道:「那宣瑛便直言了。」 「好好,你快说!」云老太君连声催促。 她直视着云老太君。「您这是狭心症。」 她在心里冷笑,就是心胸狭窄病! 「狭心症?」云老太君脸色一变。「这是什么病症?我怎么从未听闻?」 丁宣瑛感叹地道:「这是老太君您一生能者多劳,为了云家庄劳心劳力、竭尽心神,因此才会积劳成疾,形成了这寻常大夫瞧不出来的狭心症,您这病根可说是在年轻时操劳便落下的,也可以说是为了云家庄才会得了此病。」 其实老太君的毛病是她前世时,每个老人家老了都会有的毛病,举凡失眠,查不出原因的头痛、腿酸等等,而老人家本来就会因为身体跟牙齿的退化而胃口渐差,她又研判,依老太君跋扈的性格,肯定是他人有一点点不从,她都要气恼在心,如此长久下来,不胸闷才怪。 「说得对极了!」云老太君一听,蓦地激动了起来,想到年轻时,她不但要侍奉公婆,既要理家,还要应付丈夫的诸多小妾,二房、三房的叔婶又常挑她毛病,为了云府兴旺,她确实过度操劳了,可是那老头子可有对她疼惜一分半点?他没有,反而在云家庄风生水起之后,养了好几房外室,她经常一个月见不着丈夫一面,根本就是在守活寡…… 细想不禁悲从中来,她感怀自身,眼眶泛着自怜自艾的泪意问丁宣瑛,「依你说,我这病症可还有救?」 丁宣瑛一脸庄重地道:「太君现下最好即刻回房里躺着,再喝大量的温黄连茶,卧床时心中不可有任何杂念,黄连茶则是能喝多少便喝多少,只要一段时间,您便会觉得病症消除了许多。」 黄连味苦,就让老太君吃点苦头!不过,黄连解热降火,治烦躁呕心,倒是挺适合老太君这位火气大的老人家。 「只要喝黄连茶便成?」云老太君有些怀疑地看着她。 太子妃暂居云府之事,夏氏自是向她禀报过,她也知道丁宣瑛治好了太子妃的病,而许久以前,她派在锁秋轩的眼线婆子又说过丁宣瑛救了差点断气的云水惜,如今丁宣瑛只是观了她的面相便将她的病症说得一字不差,她不敢轻忽,忙站了起来,斥喝奴婢道:「死丫头,还不快扶我回房躺着,快吩咐煮黄连茶来!」 她知道太子妃便是喝丁宣瑛说的青豆水才捡回了一命,如今她让自己喝大量的黄连水肯定是不会有错的。 云老太君等人匆匆忙忙的走了,温咏佩不敢闲着,连忙扶云老太君出去,萧姨娘见没戏可看,无聊的打了个呵欠,带着丫鬟走人,反正老太君从来不正眼看她,她也不必贴上去自讨没趣。 她们一走,梅姨娘便怯生生地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去端了一杯适才沁冬倒好的茶,对丁宣瑛道:「请姊姊坐好,妹妹给姊姊敬茶。」 丁宣瑛看梅姨娘那副惊弓之鸟的模样,叹了口气,「你回去吧。」 她虽然不打算和云敛锋的妻妾交好,但也不会以正妻的身分欺压她们就是。 「那妹妹就不打扰姊姊休息了。」梅姨娘巴不得可以赶快走,说完便立即告退了。 沁冬憋很久了,见花厅里一个人都没有了,忙问:「奶奶,您让老太君喝那啥茶,是真的吗?老太君真的患了那什么狭心症?」 「当然是真的,你不知道黄连茶多好呢!」她越想越好笑,「走,咱们上锁秋轩去。」她迫不及待要看云水惜大笑的样子了。 果然,云水惜知道了之后,一边斥责她捉弄长辈实在不可取,一边又笑得弯下腰去,看得丁宣瑛啧啧称奇,这还是她认识云水惜以来,第一次看她笑得这么大声、这么不优雅又这么没形象。 芳菲也感叹道:「好久没看大姑娘这么笑了,大姑娘上一次这么笑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她还是个小姑娘呢。」 晚上,丁宣瑛本想在锁秋轩蹭饭的,不想云水惜却赶她走,说锁秋轩上下直到正月都要实施一日两餐以敬观音寿辰,因此不摆晚饭,她只好回青霞轩。 回到了青霞轩又一时嘴馋,想念起前世爱吃的麻辣锅,便带着沁冬摸到小厨房去,思秋则留在院里指挥粗使婆子们把束香轩搬来的东西一一归位。 厨娘也是从束香轩带过来的,见了丁宣瑛便笑道:「少奶奶怎么自己过来了?想吃什么差人来说一声便是。」 丁宣瑛知道这厨娘的手艺极好,脑袋也很灵光,便将麻辣锅的做法跟她讲了一遍。 「奴婢试着做看看。」那厨娘听得眼睛放光,跃跃欲试。 丁宣瑛也不回去等,就待在厨房里技术指导,一边回想着麻辣锅的配菜有哪些,叫一旁打下手的人去准备。 厨娘照丁宣瑛所说的开始挥动锅碗瓢勺,油烧热了放豆瓣酱、蒜瓣和姜,再下干辣椒和花椒翻炒,倒进骨头汤,滚开了,丁宣瑛试喝了几口,直呼成了,味道还真是有模有样哩。 如此这般折腾了一个时辰,麻辣锅完成了,便在厅里吃,桌上已经满满摆着丁宣瑛吩咐的各式配菜了,各类食材都已洗净好上了桌,有薄薄的羊肉片、猪肉片、各式冬季青菜、粉丝和豆腐豆皮,另外还有小份的酱料,有豆酱、韭菜花末、蒜末、香菜末、香葱末、盐、香油、麻油、鸡蛋黄等等,可自己随意调配。 望着满满一桌,丁宣瑛叹道,可惜这时代没有鸭血,不然麻辣鸭血是何等销魂、何等美味啊,还有那猪血糕,她可喜欢吃猪血糕了…… 麻辣锅这么好的东西自己吃就太可惜了,丁宣瑛叫上了思秋和沁冬、奶娘、跟奶娘要好的三名婆子、两名小丫鬟小红和小青,又叫沁冬好生打包了一份,让婆子给夏氏送去。 从今开始她就要住在主屋了,自然要跟她那婆母打好关系,而自古以来,吃就是最好拉近距离的方法。 「这是什么味道?」云敛锋大步流星踏进厅里,后面跟着坤弘。 第二十章 他从铺子一回来就听温咏佩说了,丁宣瑛仗着正妻之位欺负她,不但要她下跪敬茶,还要拿走她的管家权,若不是老太君及时出面,她就要含着泪水向丁宣瑛下跪了。 这他倒意外了,原来那个女人也对管家有兴趣。 如果她想管家,应该先来讨好他这个丈夫才是,向温咏佩显摆她的正妻身分有何用? 「少爷来了!」屋里一时乱了起来,众人顾不得吃饭了,忙给云敛锋施礼后纷纷走避,只剩思秋和沁冬还算镇定。 「这是在干什么?」丁宣瑛哭笑不得的看着凌乱的桌面,她们忙着走避,碗筷看着都像直接丢在桌上就落荒而逃。 云敛锋有那么可怕吗?何至于吓成那样了?现在叫她们回来吃,她们肯定是不敢的,自己一个人要如何吃掉这满满一桌子菜? 她懊恼的看了云敛锋一眼,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饭点来?他这该不会是来蹭饭的吧? 她无奈的吩咐,「收拾下桌子,先倒杯热茶给少爷暖暖身子,再替少爷送上干净食具,厨房里还有剩下半锅汤头,让厨娘热了,再准备些肉菜,让适才那些逃命的在偏厅里吃吧。」 云敛锋听到她直指那些走避的丫鬟婆子是在逃命,剑眉不由得挑了一下。 思秋和沁冬则是听到主子那么说,吓得心都要飞出胸口了,暗恼主子怎么可以说得那么直接啊? 沁冬忙应声去办主子交代的事,思秋则收拾桌子,给云敛锋送上干净碗筷。 丁宣瑛也不起身施礼了,只抬眸对云敛锋道:「你若还没用晚饭,也不嫌弃的话,便坐下一起吃吧!」 坤弘早被空气中那喷香劲辣的味道刺激得直流口水了,又见桌上菜肉一盘盘的都很诱人,这会儿主子得以坐下来享用,他十分羡慕的看着云敛锋。 丁宣瑛知道麻辣锅闻着有多香,只让人闻着不让吃实在太不厚道了,是一种很严重的精神折磨,她道:「思秋,给这位小哥另外置张桌子,分一小锅汤过去,每样菜肉都拿些过去。」 坤弘见丁宣瑛还不忘照顾自己的五脏庙,连忙殷勤狗腿的对丁宣瑛施了个礼。 「小的惶恐,少奶奶,小的名叫坤弘,是少爷的小厮。」 坤弘想想自己还真对不起这位少奶奶,若不是云丁两家在议亲时,他从夫人丫鬟那里听到丁宣瑛是个胖的,还飞快去打听之后告诉主子那丁宣瑛不是普通的胖,而且什么都不会,只会吃,若不是他说了这番话,主子也不可能见都没见就先讨厌她了。 「你那是什么酒?」云敛锋坐了下来,见对面的她在自斟自喝,不由得皱眉问道。丈夫是天,在他面前自己喝得那么欢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吗? 丁宣瑛顺嘴就答道:「这是我自己酿的水果酒,你一定不会想喝。」 她决定只把他当挂名丈夫,既是如此,也没必要夫君妾身的恶心自己也恶心他。 太子妃临行前的那番话,虽然她听进了耳里心里,但仍无意与云敛锋有进一步的关系,更无意与他的妻妾争宠,但对于不要白来一遭的话,她很是认同,她决定要把云水惜教她的绣技和自己的服装设计天赋发扬光大,精彩的过她在古代的人生…… 「我想喝。」云敛锋拿起酒杯朝丁宣瑛伸直了手臂。「倒酒。」 丁宣瑛看着那递过来的酒杯,微微扬了扬秀眉,抬眸对沁冬道:「你去伺候少爷,好好给少爷倒酒。」 云敛锋侧目挑眉看一眼,「你不用过来。」 沁冬自是吓得不敢靠近。 他手还不放下来,有些挑衅地对丁宣瑛道:「我要你倒!」 怎么?能给孟寒玉做鞋,却连杯酒也不能为他倒吗?他偏要她为他倒酒! 「好吧。」丁宣瑛根本不知道他心里还在纠结那双鞋,她只想快点吃她的麻辣锅,因此迅速为云敛锋倒了酒。 云敛锋对她的态度总算有一点满意,他一饮而尽,又把酒杯递过去,丁宣瑛便得在涮肉片又沾酱的百忙之中为他再倒一杯。 几杯酒下喉,云敛锋微微翘了翘嘴角,看着双颊微泛酡红的丁宣瑛。「你才搬过来,这么快就想彰显你的正妻身分,想管家了吗?咏佩纵然是平妻,但也将家理得井井有条,你该向她学习一二才是。」 说完他便立刻后悔了,怎么就说不出自己只是想来看看她这句话呢?偏生要找个由头,还是个强要安她罪名的理由。 丁宣瑛也不是傻子,不必思索便知道温咏佩肯定向云敛锋告了状,至于说了什么?当然是挑对她自己有利的说。 她不是个任人压头的主,虽不会主动出击,但若被人欺负了,她还手也不会手软,今日温咏佩那一番惺惺作态她原想轻轻揭过,但诬赖她没说过的话,她可就不能饶过了! 「学习什么?根本就不是这些事情!」她重重搁下酒杯,满脸恼意地道:「今日你那平妻和两位姨娘上门来,说是来向我见礼,却是不肯好好敬茶行礼,我让她们要见礼便好好见礼,才说完,那时老太君便来了,一阵闹腾,她们又全走了,其中只梅姨娘没走,说要向我见礼,我没真让她见礼,打发她走了,这就是全部!」 她将事情说得细碎,又道:「由始至终我都没说过要管家的话,请你回去告诉你那平妻,不是人人都像她那般爱拿捏权力,我可不耐烦俗务,若是再无中生有,我也不会善罢甘休!」 还算帐哩?她只说了一部分,若真把今日之事搬出来说道理,她可以甩他八条街! 大锦律法她也懂得,有这样宠妾灭妻的道理吗?温咏佩纵然不是妾是妻,但也是屈居她之下的平妻,她这个正妻怎么也站得住脚! 屋内忽地安静下来,思秋和沁冬、坤弘吓得呼吸都快停了,思秋和沁冬惊恐万分,少奶奶怎么说管家是俗务啊?而坤弘则是胆战心惊,他家爷是什么人啊?哪里曾被女人这么大声驳斥过?何况那女人还是爷的妻子…… 云敛锋手里把玩着酒杯不言不语。 温咏佩、萧姨娘、梅姨娘对他向来温柔软言、千依百顺,即便是在气头上,也不会这般对他说话,敢这么大声对他说话的,丁宣瑛还是第一个。 但是说也奇怪,他竟一点也不生气,反而信了她的话,信她对管家没兴趣,可能他心中早就有数了,一个对管家有野心的人,不可能甘愿默默在束香轩里过了许多年,他只是用了温咏佩的告状当理由寻过来罢了…… 「今日老太君过来做什么?」他慢悠悠地问。 丁宣瑛见他轻轻揭过她那番火大的严正驳斥,知道他是信了自己,既然他相信了她,她自然不必再穷追猛打,见好就收才是聪明人。 她淡淡地道:「老太君那时过来做什么?自然是有人请她老祖宗过来撑腰了。」 她没说下去,但云敛锋历练商场多年又岂会不知?温咏佩既请了老太君过来撑腰,便是要让丁宣瑛知道云府的当家主母是谁,即便她搬来了主屋,也不过是空有正妻之名,实权全落在她这个平妻之手,须得敬她七分…… 他心中思忖,寻着话道:「老太君是有些霸道固执,不过也有可亲的一面,将来你多亲近亲近便知。」 丁宣瑛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那是自然,对你疼爱有加的老太君,在你眼里自然是可亲的。」 换句话说,连正眼也不看她一眼的老太君对她而言,就是个难搞的老人家罢了,谈什么亲近?她能亲近那个袒护温咏佩的老人家吗?不可能,即便太阳打西边出来也不可能。 云敛锋闷声道:「如果你好好表现,老太君也会喜欢你。」 丁宣瑛吃肉喝酒,敬谢不敏地道:「不了,我不想表现,没表现都招人忌了,还表现哩。」 云敛锋口气一冷,「你在贵人面前就肯多所表现。」 据他所知,她见太子妃娘娘没胃口,便调配了几味药膳食补的方子,娘娘吃了果然胃口大开,她还亲手做了鞋子送给孟寒玉,这样的力求表现又是为哪桩?在太子妃面前表现得那么好就不怕招忌了吗? 丁宣瑛在心里说:贵人对我笑,老太君有对我笑过吗?但他一定是偏心老太君的,她不想落他口实,便脸不红气不喘,大仁大义地道:「我对贵人周到些也是为了云府,贵人何等尊贵?既是移尊降贵来到此地,能不好好伺候吗?若服侍不好,是谁倒霉?当然是云府倒霉了,而云府倒霉,谁会最为难过?当然是你这个当家的最难过了,所以我之所以好生伺候着贵人,也是为了你。」 第二十一章 果然,云敛锋听了神色稍缓,虽然他仍不能释怀她做鞋送孟寒玉之事,但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他喝了半碗汤,已经浑身发热了,又学她涮肉涮菜后蘸上酱吃,味道竟出奇的好,不禁好奇问道:「这是什么锅物?竟能做得如此辣。」 大锦朝已有辣椒此物,但一般拿来入菜,没入汤过,何况这汤红通通的,像是放了几百根辣椒似的,上面还浮着一层油,初看时很是吓人。 丁宣瑛觉得他今天有些不同,像是来示好似的,只要触及那会惹人不快的话题便很快揭过,于是她也有问必答地道:「这叫麻辣锅,顾名思义,又麻又辣。」 「这是这里的厨娘做的吗?倒是有心思。」 沁冬忍不住道:「少爷,这是我们少奶奶的巧思,虽然少奶奶没动手,但是她把做法告诉厨娘,否则凭厨娘哪里想得出这么别致的菜。」 丁宣瑛在心里叹道:丫头,你这是在帮倒忙啊,让云敛锋不去联想到我从前是个吃货也难。 云敛锋倒是没往吃货上头想,只道:「这火锅越吃越开胃,夏天闷热,没胃口时吃倒挺好,母亲本就喜欢辣味,若知道火锅还能这样吃,必定恨不得能尝一下。」 这次换思秋抢着说:「适才少奶奶已经吩咐奴婢给夫人送去了,想必夫人此时正吃得欢呢!」 云敛锋微微一楞。「哦?原来已经给母亲送去了吗?」他看着若无其事的丁宣瑛。「你对母亲倒是有心。」 如果能把这份心思放在老太君身上就更好了,老太君是府里的主心骨,要在云府立足,光是得到母亲的认同是不够的,还须得到老太君的认同才算数。 然而他不知道,丁宣瑛那么做根本也不是想得到夏氏的认同,只是秉持着谁对她好,她便对谁好的原则罢了。 云敛锋的酒杯又递过来了,她给他倒了一杯,自己倒是没有了。 她摇了摇空酒壷道:「没酒了,吃完你也该回去了,免得你那平妻牵挂……」 云敛锋眉头皱了起来。「你这是在下逐客令吗?」 这是什么道理?她能做鞋给孟寒玉,却是不能让他多坐一会儿?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这事如此耿耿于怀,每每想起她接孟寒玉那玉佩的神情,他就想将那块玉佩就地砸烂。 「怎么会?」丁宣瑛随兴地道:「反正天色还早,你想继续坐便坐吧!」 「奴婢再去烫壶酒来!」 思冬一门心思就是想要两个主子圆房,因此听丁宣瑛这么说,她便马上咚咚咚的去烫酒了,还很机灵的换成了烈酒。 那水果酒虽然有个酒字,但喝上几壶也不碍事,要成就好事,自然要祭出烈酒了。 水果酒换成了烈酒,但云敛锋与丁宣瑛似乎一无所觉,两人吃得十分酣畅,酒是一杯接着一杯喝,那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暂时被丢到一边去,因为酒意的催化,两人也算得上是有说有笑了,看得思秋暗暗握拳,今晚一定不负夫人的托付,定能让两个主子圆房! 热火朝天的吃饱喝足后,夜深了,云敛锋醉了,不胜酒力的倒在桌上,丁宣瑛也醉了,困倦的闭上了眼眸。 沁冬和小红先扶着丁宣瑛进房睡下,思秋忙叫坤弘把云敛锋也扶进房里。 【第七章】 丁宣瑛醒来,发现自己又在云敛锋怀里了,还熊抱着他,她又吓得不轻,忙支起身子,闪电般的离开他的怀抱。 怎么会同样的事发生两次?而且都发生在她不知不觉的时候,她为什么会和云敛锋躺在床上?还枕着他的手臂睡?这算个什么事啊? 幸好,他没像上次那般同时醒来,他睡得挺沉,她还记得他喝了很多酒,许是酒意还没退,因此睡得极沉,她得趁他醒来之前下床。 她用狗爬式越过他想要下床,正伸手要拨开那层层纱帐时,一只大手忽地捉住了她的脚跟,一道低沉而富磁性的嗓音飘进她耳里—— 「要去哪里?」 「啊!」脚跟被捉着,重心不稳,她又跌回了床里,还一个不小心撞到了床头,砰了一下。 「有没有怎么样?」云敛锋扶着她小小的肩头,紧紧盯着她的眼眸,嘴上带着关切问道。 「没、没有,你快放开我……」她不自在的别开眼,一颗心竟不受控制的莫名狂跳,都是这暧昧氛围惹的祸……他散着发,身形俊伟,面孔丰神如玉,让她想到了古埃及里的王。 「我放便是,床里窄,你莫要再磕碰到了。」云敛锋旋即松了手,心里对她那绵绵不绝的情意竟是这样来了。 听他这么说,丁宣瑛的心反而跳得更加快了,前世她不怎么看帅哥的,怎么来了古代却被个美男给迷惑了? 她对自己摇摇头,一抬头,瞧见云敛锋已经掀开床帐坐在床沿穿鞋了,不由得又望着他胡思乱想起来。 昨夜同床共枕,细节她是半点不记得,他也是吗?她真担心只有她醉倒睡死了,而他根本没醉…… 「屋里若缺少什么便跟母亲说吧!」 云敛锋已经下了床在房里走动,刻意背对着她,是要让她下床穿鞋,这丁宣瑛自然是知道,也意外他竟有这份体贴。 「什么都没缺,所有东西都从束香轩搬过来了,都够用。」她连忙套上绣花鞋,身上的衣裳是皱了些,但无妨,等他走了再换。 「那么等你需要再说。」云敛锋想着她还要整理仪容,便继续背对着她走动,视线不期然被墙上一幅绣品吸引住了。 那是一幅栩栩如绘的云海绣品,最精巧的地方是绣着几句似词非词、似诗非诗的短句。 他忍不住念了出来,「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是你做的吗?是诗还是词?」 丁宣瑛被他的问题吓了一跳。 那是她祖父挂在诊间里的一幅字画,她在那诊间度过了无数时光。 「就是……是这几年在束香轩里体悟到的。」她支支吾吾的随口道。 然而云敛锋却被深深震撼了。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这不就是在说她被他置于束香轩不顾的心情吗?一字一句不就是在说他本来就不是属于她的,她又有什么好在乎的呢?如今已经心死,心如止水…… 这几年他没想过她的心情,却没料到,她仍旧心系于他,还为他如此伤怀,莫非身形消痩也是为了他…… 也不能怪云敛锋有此大男人的想法,他是云家大房独子,众人一向以他为中心,素日里妻妾又争相讨好他,他自然认定了丁宣瑛是为情消痩. 「外面有谁在?」丁宣瑛浑然不知有人在自作多情,扬声道:「进来伺候少爷净面。」 「奴婢在。」小红、小青端了水盆进来伺候两位主子漱洗,随即有丫鬟来摆早饭。 丁宣瑛正奇怪思秋和沁冬去哪了,就听到寝房外传来一声「您不能进去」,那是思秋的声音,她不由得和云敛锋对看了一眼,云敛锋微微挑起眉梢。 「去看看外头什么事。」她吩咐小青。 才说完,温咏佩已经气势汹汹的推门进来了,后面跟着心腹丫鬟白莲,捧着一套衣裳。 她一看到云敛锋真的在丁宣瑛寝房里,气得火冒三丈。 昨夜云敛锋本是答应了要去听女儿弹琴,但却在青霞轩喝醉了,坤弘怕小主子和温咏佩会等主子,特意去烟雨轩回一声主子在青霞轩睡了,顿时令温咏佩又惊又怒。 她可以接受相公不在她那里过夜,因为她知道相公也没上萧姨娘和梅姨娘那里过夜,但他竟上青霞轩去睡?府里上下都认定她才是云府的少奶奶,这不是打她脸吗? 夜里她就匆匆来过一回,不想竟是院门紧闭,院子里连个人影也没有,连点烛火也看不到,又不能大力拍门,心里知晓这里可不是束香轩那般偏远,若她大力拍门,可能连夫人都会引来。 她无计可施,只好悻悻然回去,气得一夜睡不着,好不容易天亮了,她原想一天亮就冲到青霞轩来理论,不想又发生大厨房几个婆子打架之事,她忙去处理,此时才终于能来兴师问罪。 之前那什么了不起的贵人来暂住时,虽然相公为免落人口实也是睡在束香轩里,但她派去的眼线回报,他与丁宣瑛并无圆房,且丁宣瑛是睡在小偏间里,根本无须担心,可如今,也没人逼着,他竟是自己直接上青霞轩来睡…… 第二十二章 「这是在做什么?」云敛锋口气既严厉又恼怒,他万万没想到在外边闹腾的人是温咏佩,还不由分说的闯进来。 丁宣瑛也被这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吓了一大跳,她从温咏佩眼里明白看到「捉奸」两字,顿时有些好笑又有些可怜她。 这吃人的妻妾制度就是如此蹂躏女人的,叫她看清楚了,如果她也一时动摇爱上了云敛锋,也会沦为跟温咏佩一样的下场,为了他在别的女人房里过夜而气苦难当……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为夫君送换洗衣裳来啊!姊姊这里没有夫君的衣裳不是吗?」见云敛锋脸色黑如锅底,温咏佩也不敢轻举妄动了,看着情势不利于自己,她立即变出笑容来,对白莲道:「在做什么?还不快伺候少爷换衣裳。」 她不会不知道她的举动有多么不妥,但她就是忍不住,一定要来亲眼确认才肯罢休。 但如今确认了,更大的不甘心与不满却是迅速在心底蔓延,让她恨得胸口都发疼了,那个女人怎么就入了相公的眼?她怎么不继续胖下去?这个女人为什么要变痩,还忽然懂得医理,治好了贵人,又唬住了老太君,真真该死极了!是她轻敌了…… 「都给我出去。」云敛锋神色铁青、剑眉竖起,恼怒不已。 温咏佩在这里胡闹,他担心的是丁宣瑛怎么看他。 「夫君这是在叫我出去吗?」温咏佩面上笑着,但双手在袖里紧紧握成拳头,她看得清楚,云敛锋眼里有了丁宣瑛那贱蹄子的存在…… 「两位都离开吧!青霞轩粗茶淡饭的,就不留两位用饭了。」丁宣瑛下了逐客令,实在是宿醉的后遗症,她头一阵阵的疼,想回床上去躺着,不耐烦看温咏佩演戏。 云敛锋的视线扫过丁宣瑛,见她脸色泛白,想必是昨夜过度饮酒了,需要好好睡一觉。 「走吧!」他大步流星的走出去,守在门外的坤弘忙跟上去。 「为什么要走?究竟为什么要走?」温咏佩气急败坏的追着云敛锋的步子而去。 「少奶奶,等等奴婢啊!」就像一场闹剧,白莲也忙不迭地追上去,怀里紧抱着云敛锋的衣物, 温咏佩咬牙切齿的恨着,好啊!才一晚,相公竟是对丁宣瑛关怀备至了,那个贱蹄子要他们走,他便真的走,他何曾这般有求必应的对待过她了? 他对她一向冷冷淡淡,连新婚时也没有那浓情缱绻,当她和萧姨娘有了身子之后,他便当自己责任已了,专注于云家庄的经营上,她也曾渴望在他眼里看到对她的爱意,但最后她死心了,明白他是一个不肯付出感情的男人,女人对他而言只是延续云家的香火罢了,对她来说,那是多大的空虚啊! 她曾经被爱过,因此在云敛锋身边更强烈的感受着寂寞,曾有那样一个人,温柔爱怜的对待她,视她为珍宝、为她的一颦一笑怦然心动,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她,不让她掉一滴泪,甚至……还因她而死。 可那些轻怜蜜爱,她从没在相公身上感受过,她对他交付了身子和心,他却吝于付出一点点爱,没看到她为了得到他的爱,做了多大努力吗?为了他,她有多努力讨老太君的欢心啊!那个老太婆是好相与的吗?不知道有多难相处,可是她都忍下来了,虽是奉父母之命的媒妁之言,虽是她父亲贪图云家庞大财富才将她嫁过来的,但她要他爱她啊! 好!他既是不爱她,不爱萧姨娘,不爱梅姨娘,那么他就不该爱上任何一个女人,如果他自诩无心无情,她也会原谅他不能交出真心真爱的罪,可是他竟然对丁宣瑛那贱人动了心?那个弃妇!那个他曾经不屑一顾的肥胖女人,那女人撩动了他的心,她不能原谅这个!绝不能原谅! 「少奶奶!」白莲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您要去哪里?要回烟雨轩吗?可是少爷不是往烟雨轩去,是往马厩去……」 温咏佩硬生生的停了下来,转身瞪着白莲。「你刚刚说什么?」 白莲一句三喘地道:「少爷往马厩去了,好像是要出府……」 温咏佩楞住了。 她在气头上,根本没看他往哪里走,一心以为他会回烟雨轩斥责她闯进青霞轩的举动,因此就朝烟雨轩走,不想他竟然出府了? 云敛锋在万岁茶庄前勒住了缰绳,他俐落下马,把缰绳丢给门口的茶庄小厮,径自走进茶庄的品茶雅间,显然是熟门熟路,连那守门的小厮也没往里面通报而是自动为他拨开珠帘。 「瞧瞧这是谁?不是咱们云大少吗?」龙逍笑嘻嘻的看着眉宇紧皱的好友。 「昨天我才从江南回来,今天你就上门来了,看你印堂发黑,是出了什么惨绝人寰的事了?」 「你才印堂发黑、四肢无力,一定是万岁茶庄经营不善快关门大吉了。」云敛锋径自坐下。 小厮自是知道这位是他们大当家的换帖兄弟,很快上了一壶最好的雨前龙井。 「真能关门大吉就好了,我就可以得偿所愿去云游四海了。」龙逍哈哈大笑。 「快说吧!你来不就是要我给你一个建议吗?」 云敛锋缓缓品了一口茶,才道:「如果有一个人明明存在很久了,我却突然对她上了心,这是怎么回事?」 龙逍笑嘻嘻地道:「就是上了心了嘛,还假设个屁。你们大户人家就是这点不老实,惺惺作态。」 「我是来让你给建议,不是来让你踩的。」云敛锋没好气的说,但一方面也承认自己确实有那高高在上的毛病,明明在意,却至今不肯拉下脸来向丁宣瑛道歉,自己确实冷落了她许多年。 「你说的是你那正妻吧?」龙逍把玩着碧玉杯。「在世伯过世之前,还没从你嘴里听过她,怎么一办完丧事,你心里就有了她?」 「这正是我不解之处。」云敛锋轻轻皱起眉头。「如果她还像从前那般,我根本不会看她一眼,但她如今……可说和过去判若两人。」 「但你过去根本没试着和她相处过啊,人家一过门,你就把她丢到冷宫去了。」龙逍笑看着好友,一针见血地道。 「没错,我没试着和她相处,确实先入为主的厌恶她,加之她极度肥胖的身躯,的确是入不了我的眼。」云敛锋坦率的承认了。「但她过门之后,我派了人注意她的一举一动,那些回报总不会是假的,她是个只知道吃的吃货,天大的事也不放在心上,即使被我弃如敝屣也无关紧要,每日依旧大吃大喝,除了吃,对其他事物毫不关心,吃饱了便睡,连动也懒得动一下,这种女人,叫我如何与她相处?」 「的确,这些我都知道,过去你都告诉我了。」龙逍呵呵笑着把茶杯放在桌上,玩味的看着云敛锋。「那么现在呢?她如何不同了?」 云敛锋想起了丁宣瑛的绣品,那精巧的绣工,她那首菩提本无树是如何的撩动了他的心,她的口舌一点也不笨拙,还能与温咏佩针锋相对,她面对自己时,态度落落大方一点也不扭捏,从不刻意讨好他,也不与他的妻妾争宠,甚至在他留宿她寝房时,还自动退避到偏间去,她房里有很多书,那些书都有一翻再翻的痕迹…… 这些林林总总加起来,他发出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她一点也不无知。」 龙逍嘴角扬起一抹神秘的笑。「看来有人动凡心了。」 「我对咏佩、萧姨娘、梅姨娘,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在好友面前,云敛锋也不掩饰自己的心情了。 「这是自然的了。」龙逍微笑。「她们虽是你的妻妾,你却还未真正的爱过谁,此番初尝爱恋一个人的滋味,也算是你的报应了。」 云敛锋不悦的皱起眉头。「你话一定要说得如此难以入耳吗?」 龙逍一笑,气定神闲的问:「现在你想怎么做?」 他僵着一张脸,「自然是不知道才会心烦来找你解闷。」 龙逍搓搓下巴。「要如何才能令佳人释怀呢?这真是个难题啊,不是吗?」 「什么佳人?」云敛锋板起了脸色。「她是我的正妻。」 龙逍是不会放过调侃好友的机会的。「瞧瞧,有人还真的很在乎呢!」 云敛锋哼了哼。「尽管嘲笑我好了,难保有一天,你也会如同我一般。」 龙逍苦涩一笑,「我呢,是再也没有那个机会了……」 第二十三章 他微微一愣。「都这么久了,你还没忘记那个人吗?!」 「置于心中许久之人,又岂是说忘便可忘记?」龙逍摇了摇头。「罢了,不说我了,倒是一个人的前后变化如此大,你有没有想过,她们或许不是同一个人?」 云敛锋神色一变,「你的意思是……」 龙逍点了点头,「如同我一般,是穿越来的人。」 云敛锋想起了自己当初其实很讨厌龙逍,是因为生意上的事,不得不与龙逍接触,但他那爱占便宜又阴险狡诈、为达目的不惜伤害他人的手段,实在令他不齿。 但是,就在他被仇家寻仇,砍成重伤、差点断气,最后捡回一命之后,他就变了一个人,变得嘻皮笑脸、玩世不恭,生意上只注重大原则,其余不拘小节,他这才慢慢与龙逍交好。 三年后,有一天龙逍在酒醉后告诉他,他并非这里的人,是从一个叫唐朝的地方穿越时空而来,待他酒醒后,他追问他此事,他也不再隐瞒,承认了他确实不是真正的龙逍,真正的龙逍已经在被砍时就死了,他是借尸还魂,而他钟爱的那个女子还在唐朝那里,今生他们是无法再见了。 「难道她真的是……」云敛锋惊骇得无以复加,当初知道龙逍不是真正的龙逍时,他也没如此震惊。 「这只是推测。」龙逍笑道,「若真是如此,自然最好,你便无须再去想破头自己为何过去不屑她,现在又只想粘着她,她嘛,也自然不会去在意你过去怎么对她,现在又怎么对她,因为她根本不是你嫌恶的那个人嘛,哈哈,这样也算得上是皆大欢喜了。」 「我现在没心情跟你开玩笑。」云敛锋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急促了。「你快说,要如何才能判断她是否与你一样,都是借用了他人的躯体?」 「这个简单。」龙逍笑了笑。「你好好想想,她过门之后,是否曾经病得快死掉?」 云敛锋的心剧烈狂跳着,忽地感觉到口干舌燥。 他清楚的记得,丁宣瑛的大丫鬟曾有一次到主屋哭着跪求他,说丁宣瑛吃蜜枣不慎卡住,喘不过气来,就快死了,求他去看看她。 当时他听了只有极度厌恶,连吃个蜜枣也如此猴急,真真让人厌烦极了,若能吃蜜枣吃到送命,那也真是十足十的吃货了。 极度嫌恶之下,他并没有去看丁宣瑛,只命坤弘去请了大夫,而事后坤弘回报丁宣瑛确实是断气了,但大夫妙手回春,又把她救活了,他也就没放在心上了。 「看你的表情……嘿嘿,肯定是有。」龙逍好整以暇的笑道:「兄弟,你何德何能,身边竟有两个「奇人」,不过你切忌千万不可惊动她,我们这种人,刚来的时候会很渴望得到帮助和理解,但时日久了,就会担心被揭破,只想将自身的秘密隐藏起来,所谓事有反常即为妖,能够如同兄弟你一般接受的人毕竟只在少数,若被有心人借此妖魔化了,怕是连性命也不保,这点你可要牢牢记住了。」 云敛锋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他匆匆起身。「我必定会让她明白我不会伤害她,让她全然相信我之后,自己将这个秘密告知我。」 「这么快就要走了?喝两杯再走嘛,你这样摆明了是过河拆桥……喂!云敛锋,你真的不回来?」 龙逍骂他不够义气、重色轻友,后到的坤弘也一阵错愕,他还没喘口气哩。 「爷,现在就要走了吗?不是才到……」 云敛锋大步流星地步出茶庄,小厮已经把他的马牵来了,他翻身上马,也不管坤弘还在原地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径自策马朝云府的方向而去。 此时,他胸中情绪翻涌,急欲见到丁宣瑛,纷纷乱乱的脑海之中只有一个声音—— 若她不是真正的丁宣瑛,若她不是真正的丁宣瑛……他真的希望她不是! 一刻钟之后,他回到了府里,不想府内却是一片热闹欢腾,厅里挤满了府里女眷,原来是宫里的赏赐来了。 因皇帝病重,朝政不可荒废,他很明智的退位了,太子已于日前登基,而顺利回京的太子妃也被册封为皇后,梁侧妃封德妃,太后则被新帝送往凌云寺安享晚年,再也无法危害皇后了。 虽然接旨的是丁宣瑛,但所有女眷都郑重地沐浴更衣了,简直比过年还热闹,连被丁宣瑛「宣判」要好好卧床的云老太君也到了,夏氏脸上更是掩不住喜色,这次护驾有功,夏成春连升了三级,她心中自是欢喜的,今生是无缘在一起了,她只愿他平安顺遂。 而温咏佩等人直到今日才知晓那暂住云府的贵人便是现在的皇后娘娘,霎时又惊又恨,这天大的功劳竟生生让丁宣瑛抢去,这可是让她的心里像有根刺儿一样难受。 而那些赏赐之中,有个叫孟寒玉的侍卫竟随着宫里众多赏赐也送来一个物件,这般有损妇德之事,岂能放过? 见云老太君也对此事面露不屑与不悦之色,她便扬了一丝笑。「姊姊与那侍卫究竟是什么关系?竟还特地送东西给姊姊,这可真是从未听闻的事,究竟送了什么?姊姊不妨当着大家的面把盒子打开了,好解解我们的疑惑。」 云敛锋也没想到孟寒玉竟如此大胆,仗着皇后弟弟的身分,给丁宣瑛送东西来了,照他说,那东西该直接烧了才是,根本不必看。 但是他又想到了龙逍的话,若她真的不是丁宣瑛,或许在她身处的那个朝代里,对男女之事有着不同的规范,就如同龙逍常提及他们唐朝的女子是以胖为美的标准,在他想来极为不可思议,但却是事实。 「是啊,姊姊,你就快开吧!」萧姨娘也在一旁敲边鼓,她当然希望丁宣瑛被休,那么她或许有再抬身分的希望。 丁宣瑛面色沉静,没半点忐忑不安,只淡淡一笑,「既然妹妹都那么想看,自然是要打开的。」 她打开了漆黑的描金盒子,取出了盒里的衣裳,顿时众人都发出啊的惊呼声。 「好美啊!」梅姨娘忍不住赞叹。 那是一件绣工绝妙、针脚细密、衣料柔软丝滑的衣裳,层层纱裙,裙面绣着点点红豆实在罕见,还绣着诗句,丁宣瑛原本不以为意,待看到那诗句,她意外至极的瞪大眼。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扩,此物最相思。 这不是王维的「相思」吗?!她的心一颤,顿时像被雷劈到似的不能动了。 她绣在娘娘鞋面的是王维的「杂诗」,而如今这衣裳上绣的是王维的「相思」,难道娘娘竟是……竟是与她一样,穿越而来?!娘娘的手已经无法拿针线,这衣裳可能是孟寒玉绣的,是娘娘让孟寒玉将这首诗绣在裙上的吗?! 她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句话—— 「本宫闺名寒梅,因此也特别钟爱梅花,何况这梅花还是我国的国花……」 天啊!难道那时娘娘说的「我国」指的是她来的那个地方?! 「入境随俗」这四个字瞬间冲进她脑海里,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拚命回想着娘娘对她说过的话,根本没发现周围已炸锅了。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这、这是什么?!」 温咏佩很快将那诗句念了出来,心里直叫好,并且成功地让自己面色变幻不定,指着丁宣瑛不敢置信的颤声道:「老太君、母亲、夫君!你们瞧瞧,姊姊她简直不知羞耻!竟和男人做这等……这等暗通款曲的苟且之事!」 那件衣裳将云敛锋的心狠狠戳了一下,他眉头紧紧拧成了一个结,望向丁宣瑛的眼神很复杂,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他自是不相信丁宣瑛和孟寒玉之间有什么苟且之事,但是她与孟寒玉的关系竟是如此亲密了吗? 隔衣传情,这是多深的情意,看她那震惊的表情,是想插翅飞去京城会情郎吗?自己没有机会了吗?思及此,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岂有此理?!」云老太君的拐杖重重击地,怒道:「败坏门风!家门耻辱!媳妇、锋儿,你们在做什么?还不把这贱蹄子给扫地出门!」 温咏佩忙过去扶着云老太君。「老太君息怒啊,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云老太君不依不饶的暴跳起,「快点把这贱人赶出去……」 第二十四章 「你们都误会了。」夏氏缓缓开口道:「孟寒玉乃是女儿身,是皇后娘娘的妹妹,女扮男装是为了近身保护皇后娘娘的安全,皇后娘娘圣恩浩荡,便是怕咱们会误会了宣瑛,特许我将此事说出,以免损了宣瑛清誉。」 众人一阵错愕,丁宣瑛早知道此事,脸上自然是半点讶异之色都无,只是感激皇后娘娘为了她的名誉,还将此事说出,果真是个体贴之人。 若皇后真与自己来自同一个地方,与她一样,根深柢固认同的是一夫一妻制,那面对皇帝拥有三宫六院的心情又会是多么难受啊……她此时真是庆幸自己没穿到帝王家。 一时之间,云敛锋的心绪峰回路转,他几步走到沉思中的丁宣琰面前,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你早就知道了?」 所以她才会做了鞋送给孟寒玉,原来是当对方是姊妹,如果真是男子,饶是皇后娘娘的弟弟,她也不可能做鞋相送,自己却纠结了这许多日子,甚至还做出冷落她的决定,真真是后悔莫及…… 「我是知道。」丁宣瑛坦荡的点了点头。「当日赏花时,娘娘便告诉我了。」 她做给孟寒玉的鞋子格外细心的缝了数层棉料,因为孟寒玉的脚其实没那么大,是为了女扮男装才穿了不合脚的鞋子,其实她还另外做了双绣鞋给孟寒玉,那时先让知晓内情的侍女收下了,请她回京后再转交给孟寒玉。 孟寒玉是否也知晓娘娘的秘密?像娘娘那般谨慎之人,是看了她绣的王维诗句,确定了她是穿越人,才会藉由这首「相思」告诉她,她也是穿越而来的秘密,想到自己当日还说那杂诗是自己做的,娘娘怕在肚里笑翻了吧? 如果娘娘不在宫中,她们或许还有见面之日,还可以聊聊她们共同的「故乡」,可是娘娘如今贵为皇后,怕是再没有见面的机会了,真是遗憾啊,好不容易遇到家乡之人,却是高不可攀的国母…… 「没事了,都回房休息吧。」夏氏说道,「明日一早要祭祀,都警醒点,莫要起晚了误了吉时。」 众人异口同声的应是,夏氏又单独对丁宣瑛温言道:「明日你也要一同参与祭祀,回头花儿跟你回去青霞轩,会将细节跟你说。」 不只丁宣瑛对夏氏的决定感到惊讶,温咏佩更是恨得牙痒痒。 丁宣瑛从过门后别说每年的年前祭祀了,她是连过年都待在束香轩里的人,每年的初二,云敛锋都是陪她这个平妻回娘家,着实让她在娘家很风光。 而今,夫人当众宣布丁宣瑛明日会参与祭祀,意思不言而喻,丁宣瑛在云家的身分如今不同了。 她满含妒嫉的看向云敛锋,看看他有什么表示,却见他竟是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丁宣瑛,而丁宣瑛虽然没看着他,但那沉思的模样可真是恶心至极。 丁宣瑛根本不在意她能不能参与祭祀,对别人而言或许意义重大,但她对拜别人的祖先一点兴趣都没有,她满脑子都被皇后是穿越人这件事给冲击着,花儿跟着她回了青霞轩,对她讲解了祭祖的种种规矩,但她都没听进去,如此辗转反侧,直到三更天才睡着。 隔天一早,思秋唤醒她沐浴,今日需得换上新衣裳才能去祭祀,她便换上了孟寒玉送的那件绣红豆的衣裳,秋思为她梳了个高高的天仙髻,插上一支纯银的步瑶,在她脸上上了淡妆。 花儿昨天便是在青霞轩过夜的,跟着沁冬一起进房来了,一见她这身打扮便眼睛一亮,直笑道:「瑛少奶奶真是好看极了!难怪少爷这阵子眼睛老是跟着瑛少奶奶转呢!」 丁宣瑛微微一愣。眼睛跟着她转?云敛锋有那样吗? 沁冬呵呵笑,「奴婢不敢说,花儿姊姊倒是都说出来了。」 丁宣瑛又是一愣。沁冬也看见了?难道云敛锋真的像她们说的那样? 用过早饭,时间还早,丁宣瑛带着思秋和沁冬、花儿到了正厅,转过屏风,云敛锋已经等在那里了。 丁宣瑛先看到他颀长的背影,旁边矮几上,一只青花瓷瓶里插着几枝梅花。 他身着一袭象牙白滚金边的锦缎棉袍,负着双手,貌似在看窗外的雪景,丁宣瑛在心里想着,以一个男人来说,他的身材算是拔尖的。 前世她便知道骑马可以雕塑身材,而云敛锋骑马又骑得特别好,宽肩细腰,即便是背影也有英姿飒爽之感。 云敛锋听到几人的脚步声进入厅堂,于是回过头来,见到想了一夜的妻子就在眼前,他压抑住心跳,脸上扬起一记笑容。 此刻他已全然采信了龙逍的推测,认定了眼前的丁宣瑛不是当日他娶进门的那个丁宣瑛。 他想到派在束香轩的眼线回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丁宣瑛特别爱看雪景,有时坐在窗台边,她可以看一天的雪。 那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恐怕就是她成了丁宣瑛之时吧! 他稍微往旁边挪了一步,对她道:「过来这里。」 丁宣瑛是有些奇怪云敛锋叫她过去要干么,但她很坦然的走过去,而思秋和沁冬、花儿都是有眼色的,忙垂下眼眸不敢乱看主子们的举动。 丁宣瑛姿态大方地走了过去,与云敛锋并肩而立,这才知道他只是要叫她赏雪。 远处看得到冬青和松树,风吹雪落,那簌簌的落雪之声从屋檐直下,满院子厚厚的积雪,浓密的大雪让丁宣瑛目不转睛,她脑中跑马灯似的闪过好多灵感,立领的衣裳,在领口镶上珍珠或宝石,绣上大片雪景的裙摆,搭配外出的手提袋,这里的女子出门似乎没在提包包的,或许就由她设计出第一只手提包…… 想到这里,她的呼吸急促了,体内的服装设计之魂熊熊燃烧起来…… 「怎么了?」 听到云敛锋的声音,丁宣瑛回过神来,她微楞地抬起了眼眸。「我怎么了吗?」 云敛锋看着她,微微挑眉,「你忽然攥紧了拳头。」他可没自作多情的认为只是与他站在一起,她便激动成这样。 丁宣瑛低头一看,自己果真攥紧了拳头,想来是想到了激动处,热血澎湃、血液沸腾的原故…… 她失笑地松了松拳头,「没什么。」 「在想什么?」云敛锋自认这点观察力还是有的。「不像在生气,倒像是挺兴奋的。」 丁宣瑛有些意外了,他看得出来? 云家庄旗下有好几间大型绣坊,还有布庄,他便是云家庄的主人,自己想到推销服饰,还有什么比他更好的捷径? 她抿了唇,试探地问:「我能到云家庄看看吗?」 这个时代还没有女子出外工作这回事,什么做自己、养活自己更是天方夜谭,只有被卖为奴婢是离家工作,便是绣娘,也都是签了死契的,若自己跟他说想工作,对他来说……不,对所有人来说,肯定都是惊世骇俗之事。 「你想到云家庄看看?」云敛锋是很意外,便是连温咏佩也不曾提过要到云家庄,但他很快想到了龙逍说过的话,龙逍告诉他,初来之时,他因为人生地不熟,怕被人识破他不是真正的龙逍,因此根本不敢踏出门一步,足足把自己关了一年,直到摸清了大锦朝的一切才敢露面。 如此说来,此刻那依附在丁宣瑛躯体里的她从没出过云府大门,勉强算上有出门是出葬之时,她从来未曾好好的看过云府外的天地。 他想了想,便道:「眼前便是年下了,要应酬的事多,府里庄里都忙,等年后我带你去。」 丁宣瑛没想到云敛锋会爽快同意,而且还说过了年就去,距离过年也没几天了,也就是说,她很快便能一偿宿愿。 思秋和沁冬、花儿都一脸的亢奋,两个主子这样多好啊,和乐融融好像一幅画似的…… 「夫君跟姊姊这么早就到了?莫非是约好了一块儿来的吗?」温咏佩进厅里来了,一脸的皮笑肉不笑,后面跟着大丫鬟白莲、二等丫鬟红桃,红桃牵着云秀仪。 丁宣瑛在丧期是见过云秀仪的,但小小孩子披麻戴孝的,又常累得在哭闹,她没看清楚孩子的样貌,今日一看,云秀仪与温咏佩长得十分相似,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想到温咏佩对她的敌意,她对孩子也没了亲近之心,也知道若她亲近孩子,温咏佩怕是会以为她有什么企图,所以先示好那种事就免了吧。 谁知云敛锋竟斥责道:「仪儿怎么还不向大娘见礼?这般的没规矩。」 第二十五章 大娘?! 丁宣瑛差点跌了下,这真是把她叫老了,她不想当大娘啊! 温咏佩哪里肯女儿叫丁宣瑛一声大娘,这一叫岂不是承认了丁宣瑛才是正妻,而她只是平妻? 她使了个眼色,白莲会意,便道:「姊儿昨夜里便有些发热,晨起还恹恹的,怕是病了,这会儿精神不济的,因此没向……没向那个……」 白莲一时间竟不知该称呼丁宣瑛什么才好,自己主子占着少奶奶头衔,府里上下也都叫习惯了,若也称丁宣瑛为少奶奶,自己主子肯定会不高兴的,但若不称少奶奶又要称啥?学其他人叫瑛少奶奶? 说话时,云老太君、夏氏、萧姨娘、梅姨娘也同时来到,各自带了丫鬟和孩子,云水惜照例是缺席的。 「怎么了?一早的在闹腾什么?」云老太君一进厅里便收到温咏佩给的暗示,立刻没好气的发问,那话自是冲着丁宣瑛而去,直指一早让厅里闹烘烘的人是她。 云敛锋不理会祖母,沉声道:「白莲,你把刚刚的话说完,想清楚了再说!」 白莲着实吓了一跳,见云敛锋脸色黑沉,她硬着头皮道:「就是……姊儿夜里有些发热,这会儿精神不济,所以才没能向……没能向……向……奶奶问好。」 她终于是在云敛锋给的庞大压力下说出了「奶奶」两字,说完却是头也不敢抬,大气不敢喘一下,战战兢兢的,生怕会被自己主子的眼神杀死。 众人这下也知道云敛锋为何要白莲说完了,再看向温咏佩,她板着脸,脸色十分的难看,白莲那一声奶奶无疑是踩到她的痛脚,别人如何称呼她不管,但自己的丫鬟就得守她立下的规矩,这几年她已然是云府未来的当家主母,那丁宣瑛连奶奶都不是,不想白莲现竟称丁宣瑛奶奶! 「如何称呼宣瑛与咏佩,我看就趁今日定下吧。」夏氏淡淡地道,「宣瑛身为正妻,便称正奶奶,咏佩为平妻,日后便称平奶奶。」 温咏佩咬着下唇,愤愤难平,心中那个恨啊,已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 她可以忍受云敛锋只将心思摆在云家庄里,待她淡如水,但她无法忍受丁宣瑛凌驾她之上! 这会儿不等温咏佩开口,云老太君第一个不依。「这如何使得?佩丫头可是……可是……平妻……」声音渐小了下去,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要为温咏佩出头似乎站不住脚,谁让那丁宣瑛是板上钉钉的正妻! 丁宣瑛见云敛锋为自己出头,不由得看向他,想跟他说真的不必这样啊,她只想要平静的生活,却碰上云敛锋的目光也正好看向自己,她忙别开眼,一颗心却莫名的小鹿乱撞。 「云总管!」云敛锋沉声道:「将此事通知府里上下,若有什么人再对正奶奶不敬,家法惩戒!」 称谓之事就此定下了,一行人到了祠堂,云家的二房、三房、四房也到了,丁宣瑛见那黑压压的人头,看了实在壮观,云老太君这是儿孙满堂,多子多孙多福气啊! 须臾,由云敛锋的二叔云水山开了祠堂。 夏氏微笑着对丁宣瑛道:「这些年委屈你了,现在让锋儿领着你祭拜云家的列祖列宗,以后你便是云家名正言顺的少奶奶了。」 丁宣瑛这才知道,原来没祭拜过祖先便不算是云家人,那她之前算什么?这原主可真是冤啊,嫁做云家妇,却直到死前都还没被云家的祖先认可,真是悲摧啊。 云水山领着四个人进祠堂,除了云敛锋和丁宣瑛,还有三房长子与九月时娶的新媳妇,云家的规矩,凡是正妻新妇只需在入门的第一年进祠堂祭拜祖先,往后便不用了,祭祖是男人们的事,女眷只需在祠堂外拿香祝祷即可。 祭完祖,丁宣瑛看着云水山把她的名字正式的写进家谱里,也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之前奶娘一直忧心忡忡此事,说她没入家谱,便生不是云家人,死也不是云家鬼,哪天被扫地出门也没理可争,因为这可是名分大过天的古代啊! 【第八章】 祭祀后便是年底了,云府上下都忙碌不已,就只有丁宣瑛最清闲,她看到送肉送菜送花的车川流不息的进府里来,厨房从早到晚都在蒸煮炒炸,这些事过去都和她无关,因为她人在束香轩之中也看不到,她不知道大户人家过个年那么麻烦。 偷得浮生半日闲,她便亲手做了几样点心捡进食盒里,带上给云水惜做的绣鞋,提着食盒到锁秋轩去。 「正奶奶来了!」萤儿见了她不知有多高兴,自从她搬到主屋去,锁秋轩就紧闭着院门没再开过。 「尝尝,是我亲自做的点心。」 萤儿忙提过食盒,摆出六样点心来,有红豆酥、绿豆糕、红枣糕、蜜糖卷、白糖麻花和千层酥。 萤儿当下便欢呼一声,「正奶奶做的白糖麻花最好吃了!」 云水惜精神还算不错,脸色已经不像丧期那时惨白了,正和芳菲、萤儿在剪窗花,屋里用了四个炭盆,很是暖和。 见她来了,云水惜自然是高兴的。「都年下了,你这正奶奶怎么有空过来我这里?」 丁宣瑛笑嘻嘻地说:「别笑我了,姑姑,什么正奶奶歪奶奶的,亏婆母想得出来,我听着都别扭。」 芳菲、萤儿也笑了。「听说平奶奶气得不轻呢。」 众人又笑了起来,好奇丁宣瑛在主屋的日子,丁宣瑛便跟她们讲了个仔仔细细,直喝了一壶茶才解了渴。 闲话说完,云水惜便把丁宣瑛叫进绣房里,说是要教她裁剪皮草。 进了屋,云水惜先试穿丁宣瑛给她做的鞋,忽然冷不丁地问道:「你给锋儿做过鞋没有?」 丁宣瑛一笑,「姑姑说什么啊,我怎么会给他做鞋?」 云水惜眉心一皱。「你们还没圆房?」 师父啊,你这问题好生直接啊。 丁宣瑛脸一红。「当然……没有。」 云水惜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那么,你还怪锋儿吗?」云水惜指的自然是进门后云敛锋便冷落她一事。 丁宣瑛天地良心地说:「姑姑,我真的从没怪过他。」 她早设身处地的想过,如果她是云敛锋,也会嫌恶原主,如果当时的云敛锋欢天喜地的迎了原主过门,还肯跟原主圆房,那才不正常,哪个帅哥有办法跟恐龙妹上床?除非为了钱,云敛锋不缺钱,自然无须委屈自己。 「其实锋儿也是个可怜的。」云水惜叹道。「嫂子心里有人,却奉父母之命嫁给了大哥,只生了锋儿一个孩子,养育锋儿时,嫂子常抱着锋儿沉思发楞,待锋儿长大一些,她同样是望着他出神的时间多,不管大哥怎么待她好,总不能令她开怀,以至于大哥最终变本加厉的留连烟花之地,锋儿在这样的环境之下长大,他也成了一个无心无情的人,他不知道如何付出感情,别看他如今已是几个孩子的爹,他根本不懂得如何与孩子们亲近,他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心情,虽然身边有妻妾子女,心却是空的。」 丁宣瑛用她现代人的思维想了一下云敛锋的情况,一个没有从父母那里得到爱的孩子,如今也不懂得如何对自己的孩子付出爱,长期看着母亲郁郁寡欢,看着父亲讨好母亲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自己也成了无心无情之人。 她是把云水惜的话搁在心上了,但自己能为云敛锋做什么呢?她目前还想不到。 几日后,丁宣瑛迎来了她在古代的第一个热闹新年。 今天她穿了一件桃红色镶边的圆领棉袍,袖口处绣着几株腊梅,下着紫红百褶裙,领口与袖口皆镶了灰鼠毛,发髻里插着一支莲花白玉簪,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既高贵又俏丽。 大锦的女装是以对襟为主,因此看见的人都对她这圆领设计感到新奇,每个人都多看了她好几眼,让她颇为得意,梅姨娘更是直接赞叹,忍不住轻轻触摸。 「姊姊这衣裳好美啊!是咱们绣庄的衣裳吗?」 年节,府里女眷要么穿了大红绣牡丹富贵,不然便是鹅黄绣百蝶穿花,顿时都被丁宣瑛的衣裳给比了下去,还显得俗气万分。 丁宣瑛微微一笑。「你觉得好看吗?是我自己做的。」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爱美更是女人的天性,梅姨娘又是个爱打扮的,自然会对别人的打扮格外注意了。 「自己做的?!」梅姨娘又是一声惊呼,同时心里也冒出了许多疑问。 第二十六章 丁宣瑛根本不会女红是府里人人都知道的事,怎么现在连衣裳都会做了?真是她做的吗?太难以置信了…… 「姊姊是何时学会做衣裳的?」萧姨娘侧目打量着她,有点嘲弄的意味,她是半点也不信丁宣瑛会做衣裳。 丁宣瑛也知道萧姨娘不信,不过那关她什么事?她又没有要取信于萧姨娘的义务,她信也罢,不信也罢,根本影响不了她。 于是她轻描淡写地说:「以前在束香轩里无聊,便学着打发时间。」 「是这样啊。」萧姨娘不怀好意地笑道:「那么改天妹妹到姊姊那里去,咱们一起做衣裳如何?」 丁宣瑛笑了笑。「自然是好的。」 这朝代的女人还真是吃饱了撑着,没事找事做,她会不会做衣裳,照理与萧姨娘也无关,若抓住了她不会做衣裳又如何?还能怎么做文章呢?她真是不解。 除夕一早,云府下人便个个忙得脚不沾地,贴春联、挂灯笼、剪窗花,大厨房里不时飘来食物香味,真真有年节的气氛。 往年过年她都是在束香轩里和奶娘、思秋和沁冬一块吃顿饭了事,今日却是在主屋里与云家人一起过,不禁让她忆及了前世的家人,眼里不由得有了几分惆怅。 云敛锋便坐在她旁边,将她少见的落寞看在眼里,记起了某年中秋和龙逍对飮时,龙逍也曾出现过同样的神情,他说不知道他在唐朝的亲人怎么样了,望着满月,就让他想起了亲人。 丁宣瑛是否也是如此?!阖家团圆的景象让她想起了再也见不到的亲人,因而惆怅感伤…… 「今日开始,连续六日是花灯节,你愿不愿意随我去赏灯?」他悄声问她,不想让她旁边的温咏佩等人听见。 丁宣瑛正觉得闷呢,能够出去走走太好了,她在《大锦游记》看过花灯节的记载,很是热闹,她想买一只花灯送给足不出户的云水惜。 她朝他点点头,眉眼里顿时有了几分兴奋。 「我在马厩等你。」他仍旧压低了声音说道。 她再度点了点头。 怎么回事?怎么会心跳加速?好像前世第一次约会时的感觉…… 团圆饭后,各处都放起了烟花,云老太君心情很好,一边发红包,一边命下人备下牌桌和甜汤,那红包是人人有赏,在孩子们和下人们的欢呼声中,没人注意云敛锋和丁宣瑛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丁宣瑛告知了思秋才到马厩赴约,不然她不见了,青霞轩不翻过来才怪。 听到她要与云敛锋两个人单独去赏花灯,思秋不知道有多高兴,还叫她不要太早回来。 那丫头,是多怕她独守空闺啊!真的是太好笑了,跟她娘亲没两样啊。 天色已黑,幸而没下雪,她披了件厚点的披风,打了灯笼寻到马厩去,果然已有灯火在前方,云敛锋也打了灯笼在等她。 走近,看着前方云敛锋那颀长潇洒的身影,披着深紫大氅,还真是俊美非凡,与他身边那匹黑得发亮的高大骏马,以及马上金光灿烂的马鞍十分相衬。 她朝他走过去。「我们要骑马出去吗?」 云敛锋迎视她那双星辰般的眸子,心跳如擂鼓。 适才在这里等待她之时,竟有一刻他在想着,若当初没有同时娶了温咏佩、萧姨娘、梅姨娘进门就好了,他直到如今才尝到了情爱的滋味,只是不知她又是如何看待他的?即便她真不是丁宣瑛,也像龙逍一样,有着真正龙逍的记忆,有着真正丁宣瑛记忆的她,会觉得他是个寡情之人吧? 「今日街上人多,骑马会方便些。」 他轻而易举地把丁宣瑛抱上马背,让她侧身坐好,自己再俐落上马。 这是丁宣瑛第一次坐在马背上,但身后有他,自然是不需要担心害怕的。 云敛锋动手为她戴起了披风的连帽,三两下系紧她颈下的带子,随即一扯马缰,一夹马腹,便从后门出了云府。 在大锦朝,除夕夜到初五是花灯节,南泉的城门整夜大开,街道两边是鳞次栉比的店铺,老百姓吃完年夜饭后都会出来看花灯,看完花灯再回去守岁,因此熙熙攘攘的人流挤满了大街小巷,小摊子更是数不清,吃的玩的、首饰胭脂水粉、说书的、变戏法的、卖艺杂耍的,街道两边密密麻麻的摆着很多小吃摊,热气腾腾、人声鼎沸、火光处处,真是林林总总,应有尽有。 护城河两岸植满了梅花,风吹花瓣落,在夜空下竟是无比的诗情画意,令丁宣瑛想到了前世与家人到东京赏樱的情景,那时风吹樱落,也是同样景致。 「南泉最繁华之处便是城北这里了,这条街道叫民安街,是城里最宽敞整齐的街道,横贯东西,店铺林立,货品应有尽有,也有洋人的玩意儿,绸缎庄子都在百延巷,咱们云府在那里有六间铺子。」 云敛锋把马交给云府铺子里的小厮,与她踩着青石板路逛灯会,简单对她说明街道结构。 重要的街道上都搭着灯楼,灯楼上都嵌着大大小小的灯盏,另外还有梅花灯、荷叶灯、海棠灯、孔雀灯……方的圆的,宫灯、龙灯、鼠灯、兔灯、蝴蝶灯、蚱蜢灯、飞鸟灯,丁宣瑛看得目不暇接,眼睛都快不够使了,只觉得这大锦朝真是富饶,眼前是一片天下太平、万民同乐的景象。 照说前世只逛百货公司的她,对这些简陋的小摊子应该是毫无兴趣才对,可或许是宅里待久了,她竟看得津津有味,还不由自主的被吃食摊子给吸引了。 虽然云府的团圆饭有百味珍馐,跟满汉大餐没两样,菜色丰富又奢华,但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满足感,如今看到油炸糕就吞口水了。 她这才想到自己竟是分文未带。 仔细想想,她还没看过这大锦朝的钱币长什么样子,月银发下来便由思秋分派用处,剩余的也由思秋存起来,她从没经手过银钱。 云敛锋不等她开口便携着她的手走过去,从钱袋里拿出几文钱,买了一包油炸糕递给她。 「还热着,小心烫。」 「这东西就是要烫口才好吃。」她笑着拿了一块给他,自己也吃了起来,饶是烫得直吸气,但还是吃完了一块又吃一块。 吃完了油炸糕,又买了一份煎饼裹牛肉,后来她又被炸肉丸子给吸引,照样是云敛锋取银两出来买了一包炸肉丸子给她。 皓月当空,街道两旁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彩灯,随着夜风轻荡,他们边吃边逛,人也越来越多,几乎到摩肩擦踵的程度,云敛锋紧紧握牢她的手,两人才不致分散开来。 逛到了六层高的彩云灯楼时,街上已是人山人海,从彩云灯楼望去,每条街上的彩灯闪闪烁烁,灯海连成一片,很是壮观,两人来到灯楼下,才走了几步,前方便传来一阵骚动—— 「众人让道!」 突然有十几辆马车驶进了万头攒动的街道,华丽的马车上也不知道坐了哪个王公贵族,一脸横肉的车夫个个使劲挥动手中的马鞭逼迫众人让出通道来,行径委实乖张霸道又恶劣。 「马要踩死人啦!」 「马车要碾死人啦!」 观灯的人群一阵大乱,在阵阵尖叫声中,人们四处奔逃,你推我搡,街上乱成一片,人们向四面八方跑,丁宣瑛被人潮挤到了一边,和云敛锋相握的手也被迫松开,没几秒她已经看不见云敛锋的身影,耳边只听到有孩子在哇哇大哭着找爹娘,有人靴子掉了,有人钱袋掉了、头巾掉了,连高喊有扒手的声音都来了,四周乱糟糟的,混乱的人海中有人跌倒了,还没爬起身就有人踩过来,痛呼声立起。 丁宣瑛一直被推挤到了最后方,人群不断推挤着她,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她身不由己地向后一直退,跟着人潮随波逐流,顿时让她头皮发麻的想起前世看过的新闻,巴西因为大型活动太拥挤,遇到突发状况时,发生人踩人踩死人的情况。 待她极为狼狈的站稳脚步之后,发现与彩云灯楼已经有段距离了,眼前人挤人、人推人,那晃来晃去黑压压的全是脑袋,人流堵塞,她分不清楚方向,不可能逆着人流回去彩云灯楼,更不知从何找起云敛锋,这里可是没有手机也没有广播的古代啊! 她顿时有些害怕,已经这么晚了,自己又身无分文,也认不得路,要是回不了云府怎么办?等大家都走光了,遇到坏人怎么办?这可不是她拥有现代人的智慧就可以克服的啊! 第二十七章 她看着彩云灯楼,摸索着方向拐过了几个街角,然而明明是朝彩云灯楼的方向前进,一抬头却不知为何离更远了,灯楼只剩下一个小点,她到底是走到哪里了?! 前世她就是路痴,到外县市总要依靠卫星导航,如今到了古代,方向感更差了! 巷子里暗,她忙摸索着要走出去,一边慌张的找寻有无巡逻的卫兵,若请卫兵送她回云府应该不是难事吧?云家怎么说也是南泉第一富商,卫兵不可能不认得,但是她这个云府大妇要怎么开口说出自己连回夫家的路也不认得?没脸啊! 「玉娘!」 有个中年汉子不知打哪跳出来,竟一把抱住了她,哇哇怪叫了起来,「玉娘!我的玉娘!你去哪里了?我找你找得好苦……」 丁宣瑛被抱住她的高大莽汉吓得半死,她死命的推开他,「快放开我!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玉娘!」 那中年汉子根本不听她在说什么,他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哽咽道:「你是玉娘,你是玉娘没错,你不要再离开我了,我以后都听你的……」 「我真的不是玉娘!」她急道,任凭她怎么挣扎都挣脱不了,他的双手就像钳子似的,牢牢的扣住了她。 「你是!」中年汉子把眼睛瞪得滚圆,忽然把她往一间民宅里拖。 丁宣瑛很是害怕,自己不会遇上人口贩子了吧?!假装认错人,把她拖进屋囚禁起来,再把她卖掉,或者先奸后杀…… 「放手!」她手脚并用,拚命的踢他踹他,用没被抓着的一只胳膊徒劳无功地在那中年汉子身上打着,被抓着的那只手臂好像快断了,虽然可能根本不会有人听见,她还是放声高喊,「救命啊!救命啊!」 听到她的呼救声,那中年汉子忽然回头对她阴森森的一笑,握住她手臂的力道加重,他慢吞吞地道:「玉娘,你听话,咱们回家,我不会再让我娘欺负你了。」 丁宣瑛这才察觉对方可能是神经病,自己若被他拖进屋去,怕是性命不保,被他煮了吃都有可能…… 想到吃人魔的分尸手段,她激灵的打了个冷颤,蓦地张口往他的手背上用力咬下去,咬着还不够,还左右狠甩。 「啊!」中年汉子嘶嘶地呼痛起来。 趁他手背吃痛松脱,丁宣瑛拔脚就跑,不想他竟马上追上来。 「玉娘!」 那声玉娘令她毛骨悚然,她拚命跑,也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里,更没有人来制止这个疯子…… 「玉娘你停下来!你别跑!」 那中年汉子还在她身后追,她真的快累死了,刚刚才拚斗一番,她早就没什么气力了,现在再跑下去她会休克、她会死掉,云敛锋,你到底去哪里了,是自己回府了吗…… 混乱之中,蓦然一只手伸过来牢牢的握住她的手臂,她吓得又要尖叫,以为那中年汉子追来了。 「别怕,是我!」 丁宣瑛一楞,缓缓回头,瞪着那抓住她手臂的人,眼神显得有些涣散。 是云敛锋…… 是云敛锋没错…… 四周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远处的万头攒动仿佛都消失了,街道房子仿佛往后退去,她发丝凌乱,满身的狼狈,眼里涌出热热的雾气,只看到那梅树下的云敛锋,她再也遏止不住激动的情绪扑进他怀里,紧紧的抱住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两世为人,她还没这么害怕过…… 云敛锋还没反应过来,丁宣瑛已经扑进他怀中了。 他的脑袋一下子空白了,心跳似乎也停止了一般。 梅花原来也有香气吗?怎么四周的空气瞬间变香甜了起来? 他紧紧的回抱着她,轻轻抚摸她的长发,一时间只觉得心里一团火热,竟是希望时间永远在此刻停住。 「怎么怕成这样?」他心中荡漾,轻轻的将她揽在怀里,粗着嗓子说道:「不过是迷路罢了,我定然会找到你,若没找到你,我也不会回府,难道你信不过我?以为我会自己先回去?」 丁宣瑛吸了吸鼻子,在他怀里摇了摇头,微哑地道:「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他怜惜地抬起她的下巴,凝视着她苍白的小脸。「好,我们这就回去,你看起来真是累极了,究竟跑了多久?」 云敛锋挽着她的手,怕跟她再度走散,还刻意挽得紧了些。 她轻呼一声,「好痛!」 云敛锋脸色一变,立即松了手,「怎么回事?」 丁宣瑛不想回想适才那些经历,便轻描淡写地道:「没什么,推挤之间磕碰到罢了…… 「玉娘!」 那声音一来,丁宣瑛整个人惊跳了起来,连云敛锋也感觉到她受到很大的惊吓,脸色变得更苍白。 中年汉子喜出望外的看着她,没注意到她身边多了个护花使者,径自喜孜孜地道:「玉娘,我可找到你了,你跑那么快,我差点追不上。」 云敛锋眉宇一挑。「他是什么人?」 丁宣瑛无奈地道:「我不认识他。」 云敛锋见微知着,已经联想到她手臂受的伤八成跟这中年汉子有关,他声音一冷,「是他弄伤了你?」 丁宣瑛还没开口,那中年汉子便不由分说的动手动脚了。「玉娘,跟我回去,我不会再让娘欺负你了……」 他伸手就要拉丁宣瑛,云敛锋岂会让他碰丁宣瑛一根手指,他迅雷般的抓住了那中年汉子的手腕,使了内力。 「啊啊啊!」中年汉子哇哇地怪叫了起来。「你放手!你快给老子放手!」 中年汉子提起右腿向云敛锋踢去,云敛锋轻轻一闪身,躲过那一脚,但他抓住中年汉子的手可没松开,反而又加上了几分力道。 生意人需得游走黑白两道,没有几分拳脚功夫护身是不行的,他是云家承接衣钵的嫡长子,自小便习武,武艺精湛不在话下。 「啊啊啊啊啊啊——」中年汉子疼痛难忍,呼痛连连,大冷天的,他竟流汗了。 云敛锋大声怒喝,「知道你调戏的是什么人吗?今天本少爷就废了你这只手臂……」 那汉子突然跪地求饶,「爷、爷,小的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小的有眼无珠,不知道是尊夫人,求爷恕罪,饶小的一命……」 这等装疯卖傻趁机揩油之人,云敛锋见多了,倒是丁宣瑛惊讶极了。 原来他不是疯子?还演得真像啊,神经兮兮的,她真把他当疯子了,还不想跟他计较的。 如果不是疯子,那就太可恶了,这样明目张胆的欺负良家妇女,这行为就是随机掳人,今天放他走,明天他还会重复这等恶行,要是有人被他拖进屋里,不知道他会行何等下流的勾当…… 「不行,不能轻易饶恕,要让他吃牢饭才行!」 云敛锋原以为她会息事宁人,不想她反应如此激烈,不过她说的倒是恰合他的心意,这种心术不正之人,一定要让他尝到苦头才会受到教训。 「牢、牢饭?!」那中年汉子呑了口口水,忙不迭连声求饶,「不要啊!夫人!夫人你高抬贵手,饶小的这一次,小的再也不敢了!」 「不敢?」丁宣瑛不以为然的盯着他。「我不信你,你要怎么证明你再也不敢?」 那中年汉子一怔。「啊?」怎么证明?他怎么知道?不就是嘴上多说几声再也不敢就可以了吗? 丁宣瑛咄咄逼人地说下去,「是啊,证明,你怎么证明?你要如何取信于我?让我相信你的鬼话?」 如果不是场面严肃,丁宣瑛又那般的义正辞严,云敛锋真的会笑出来。 宣瑛啊宣瑛,他在心中叹道,愿你真的不是原本的丁宣瑛,那么我便可以毫无顾忌的向你表白,往后的岁月与你共效于飞…… 「爷!」 坤弘心急火燎的寻来了,后头还跟着六名家丁。 云敛锋要出府前只告诉了他一人,后来老太君在找人,他只好硬着头皮说出爷和正奶奶赏花灯去了,很无辜的承受了平奶奶怨毒的眼光。 不多久,又传来城里因为马车进入闹街而起了暴动,好多人受伤了,还有人被踩死了,老太君这下可不得了,马上叫云总管派人出来找人,而他也一并出来寻人。 「来得正好。」云敛锋下巴一抬。「把这人押去府衙,告诉府尹大人,他企图掳走云府的少奶奶,定要严刑拷打,问出他犯案的动机和目的,没招供之前,绝对不能放了他。」 「是!」六名家丁齐齐向前,轻易便押起了中年汉子。 第二十八章 看来云敛锋和那府尹大人是有交情的,丁宣瑛对这结果很是满意,这只色狼短时间之内是无法出来为非作歹了。 大年初一,天还黑着,丁宣瑛便让思秋唤起,梳妆妥当之后先到沁芳轩给云老太君磕头拜年,夏氏、云敛锋、温咏佩、萧姨娘、梅姨娘及孩子们,还有二房三房四房也都来了,一时热闹极了,直把云老太君乐得开心得阖不拢嘴。 丁宣瑛对于昨天自己主动「投怀送抱」,今天见了云敛锋便有些别扭,一直回避着他的眼光,心跳加快的现象却也是不曾消停。 「正奶奶,怎么少爷老是往我们这儿瞧啊?」沁冬小声地说。 听沁冬这么一说,她心跳更快了,想到自己昨夜作的那个春梦,起来时腿间甚至滑腻着……不由得臊得满脸通红,饶是她拥有现代人的灵魂,但春梦这种事即便是在现代也是令女人难以启齿的事,何况她梦里的男主角云敛锋便站在她眼前,想到梦里肌肤相亲的感觉,她怎能直视他? 「正奶奶,您是怎么了?怎么脸这般红?是太热了吗?」沁冬犹自天真地问。 她说这句时并没刻意压低音量,云敛锋就站在她们对面而已,便看了过来,眼神若有所思。 丁宣瑛低垂着眉眼,心里直叫苦,我的好丫鬟沁冬,拜托你就不要再注意我了…… 她正巴不得自己会隐身术,不想云敛锋却几步走了过来。 「手臂还疼吗?」 「不疼,你快回去你的位置。」丁宣瑛小声赶人。 昨夜回来之后,他要请大夫,她硬是不同意,要他别张扬,府里已经因为他们去看灯会,有人很不高兴了,她可不想在风头上再引人注意,她都想低调做人了,他偏生在众目睽睽之下朝她走来,这不是想害她变公敌吗? 「我的位置在哪里?」云敛锋失笑地问。 「就是……」她瞪着他,他这是明知故问。 云敛锋也不为难她,淡淡一笑便走回去了。 他那飒爽的笑容令她一时涌出了怦然心动之感,说他渣男并不公平,他是这时代的男人,又怎能对他拥有三妻四妾苛责什么? 「正奶奶,奴婢觉得少爷好像很喜欢你。」沁冬喜孜孜地小声道。 丁宣瑛很无言,心道:你这丫头就不要再来添乱了,没有你多嘴,我的心也够乱的了。 一行人在吉时浩浩荡荡的移师祠堂,因为这里的风俗初一照例要开祠堂祭拜,这次丁宣瑛就不必进去了,这年代的女人若不是名字要进祖谱时,平时是没资格进祠堂的,但却必须在外面三拜九叩也挺折腾人就是。 她与一干云府的女眷在外面三拜九叩,耳边听到云老太君在向祖宗们轻声祷告—— 「云家列祖列宗,请诸位保佑咱们长孙敛锋能在今年延续香火,让云家后继有人……」 丁宣瑛看过去,云老太君双手合十,十分虔诚,但萧姨娘脸色可就黑如茄子了,她明明生了一对双生子,老太君话中之意却是当云敛锋还没有儿子似的,叫她怎能不气结? 第二日,丁宣瑛又是一早让思秋唤醒,她不免有些哀怨了。「又什么事啊?」 这才知道「冷宫」的日子多自在、多逍遥,府里的什么事都不必参与,每日睡到自然醒。 思秋脸色很紧张也很严肃。「少爷在等正奶奶,正奶奶就别赖床了,快起来吧!要准备的事还很多。」 「云敛锋在等我?」丁宣瑛霍地坐了起来,心脏开始怦怦乱跳。「他为何要等我?」 思秋一脸怪她不懂事的道:「哎呀,今日是初二啊,少爷要陪正奶奶回门。」 丁宣瑛瞪大了眼。「他要陪我回门?!」 嫁入云府后,她从没回门过,每年初二都由夏氏备了厚礼派云总管送到她娘家,再说一个她身体违和、不宜远行之类的烂理由轻轻揭过,而云敛锋向来是陪温咏佩回娘家的,这个她知道。 「少爷一早便来了,知道正奶奶还在睡,特意吩咐让正奶奶再睡会儿,说是不急,如果晚了来不及回来,便在开阳睡一夜也行。」思秋微笑说道。 「那烟雨轩那位怎么办?」丁宣瑛蹙眉,不是她假好心想到了温咏佩,她是不想成为云敎锋妻妾的公敌,而且这么做,老太君也会不高兴,她更不想招惹那位难搞的老人家,对于她来说,回不回门根本没差,她又何必为了回门惹得一身腥?这样哪时能恢复过去安逸的小日子? 「正奶奶还担心那位不成?」思秋叹气。「老爷和夫人不知多想看您能在今天这样的日子携着少爷的手回门,那位过去也没为正奶奶着想过,正奶奶又何必想那位什么处境,如今您是正奶奶,少爷自然是要以您为优先了。」 丁宣瑛凝神不语。 思秋说的没错,为了原主的爹娘,她是该带着云敛锋回门一趟了,好叫原主的爹娘放心。 「去准备吧。」 见主子被自己说动了,思秋很是欢喜,忙风风火火的去准备行头了,这是主子第一次回门,务必要风风光光的才行! 一个时辰后,三辆马车由云府出发,一辆最雅致的是云敛锋、丁宣瑛所坐,车里铺着厚厚的羊毛毯子,还放了个小炭盆,一辆是普通的青帏马车,给思秋和沁冬、奶娘和小青、小红坐,最后一辆则装满了满车的礼物,其中不乏许多名贵的药材,还有手掌大小的人蔘,坤弘与第一辆马车的车夫同坐,十名护院骑马同行,目的地是邻县开阳。 丁老爷乃是开阳城的县令,为官清廉正直,是一位深得民心的父母官。 马车在瑟瑟的冬阳里前进,约莫要走上大半天才会到开阳,幸好走的都是官道,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凭着原主的记忆,丁宣瑛对娘家还有些印象,而且不久前也见过原主爹娘,此行没有压力,就当出游看风景。 起程之后,她便怀里揣着暖和的手炉,微微掀开厚厚棉帘子的一角看路边的风景,车厢里很安静,只有车轮不断碾压地面的辘辘声。 已经出了城,又大冬天的,也没下雪,北风呼呼的刮着,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一望无际的荒野,加上一望无际的路延伸到看不见的尽头,因此她看了半刻钟就开始困乏了,而且虽说官道是比较平坦,但车里也颠簸得让她浑身骨头难受得很,有些头疼和耳鸣。 她会开始看风景不过是逃避与云敛锋眼对眼的机会罢了,心里已经有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了,她与他怎么好像男女刚开始互有好感时的暧昧期,在这种饱含着某种期待的心情之下,要怎么与他在这小小车厢里待下去,开阳城到底还要多久才会到? 不知不觉地,她便迷糊的睡过去,还开始断断续续的作梦,醒来时,竟是整个人歪腻在云敛锋的身上,两人贴得好近,一发现这个事实,她惊吓得马上支起身子坐好,佯装若无其事的又掀开车帘子继续看风景,假装刚刚没睡着,没靠在他身上,好像那不曾发生过…… 「外面有那么好看吗?」云敛锋早看破她的不自在了,他似笑非笑地道:「据我所知,那外面应该是没什么好看的。」 她不禁脸烫了起来,手是放下了帘子,却是正经八百地道:「我觉得不错看。」 「不错看?」他玩味地咀嚼着她的话,而后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笑得了然。 那一眼弄得丁宣瑛心惊胆跳,猛然惊觉自己说了前世惯用的通俗语法,但话已出口,也来不及收回。 不要自己吓自己,不过随口一句,他哪里就能猜出她是穿越而来? 她学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缓了一缓,若无其事的道:「我们这样突然回去,怕会吓到我爹娘……」 毕竟之前都没有回去,他们不会预期到今日她会回门吧? 云敛锋一笑,往她挪近一些。「我前两日已差人通知岳父岳母,今日会陪你回门,恐怕岳父岳母如今已在倚门等待了。」 她微微扬了扬眉。「那就好。」原来他不是临时起意,是早有打算今日要陪她回门。 不过,他怎么不回去坐?是打算这么坐到开阳吗?她怕自己会因为心跳太快而死…… 云敛锋突然伸手,她一颗心瞬间又荡漾得怦怦狂跳。 他要做什么? 谁知他没做什么,只是从怀里拿出两张银票塞给她。「你收好。」 丁宣瑛打开了,是两张各两千两的银票。 两千两?! 第二十九章 她已经对大锦朝的币值有所认识了,自然知道这是一笔巨款。 她愕然的抬眼看着他。「给我银票做什么?」 她想到自己除夕夜赏花灯没带半文钱出去,吃食都是他付的帐,他不会以为她缺钱花用,所以给她这么一大笔钱吧? 「岳父为人清廉,只用俸禄要维持一家子的生活,肯定是吃力的,你暗地把一张银票拿给岳母,让岳母补贴家用。」 见她久久沉默不语,他心里也乱了,怕自己这一片示好之意看在她眼里反倒成了用钱在侮辱她,情急之下,他忽地握住了她的手,恳切地道:「我知道这些万万弥补不了过去我对你的忽视,只恳求你不要拒绝我。」 他那情意切切的眼神撩动了她的心弦,她凝视着银票,不置可否地问:「另一张呢?」 见她不像着恼,他这才放心了。「另一张你好生收着,当用就用,放在身边傍身。」 其实他早不当她是他娶的那个丁宣瑛了,因此这银票也不是要弥补她,他之所以给她银票是他曾听龙逍说过,来这里之后相当惶恐,生怕哪天会被揭穿是借尸还魂,被扫地出门,之后人人恐怕会当他是妖孽,他会流落街头,每每想到此,他便极为没有安全感,如此忐忑不安的度过很长一段时间。 后来,他开始投入茶庄的生意,也把生意越做越大,发现只有赚钱才踏实,财富给了他安全感,也给了他胆量,现在除了公中的财产,他还秘密的拥有一个私人金库,再也不怕被人发现他来自唐朝,因此他才想,她会不会也是如此?需要一笔钱来当她的后盾,让她无后顾之忧的在此安生立命。 丁宣瑛拿着银票,虽然凝眉不语,但心中百感交集,百种滋味在心头缭绕,最后竟是感到一股暖流滑过。 两世为人,这是她第一次拿男人给她的钱。 前世虽然与方晋安半同居,却从未从他手中拿过半毛生活费,日常生活的开销都是她支出,相反的,他还常向她调头寸,当时她也很不解,高薪的他把钱都用到哪里去了?现在想来,是用在另一个女人身上了……她真是傻,要说渣,方晋安比云敛锋渣了一百万倍不止。 原来被一个有能力的男人照顾的感觉这么好,难怪前世那些年轻美眉都要找金主了…… 呸呸呸,她在乱想什么?云敛锋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他给的钱当然能拿、当然能用,她还要理直气壮的用! 【第九章】 下午到了开阳城,丁府早开了大门在等,丁老爷和丁夫人安氏看到女儿女婿自然是欢喜得没话形容,丁宣瑛几个出嫁的姊妹也在今天回门了,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了晚饭,虽不似云府有珍馐百味,但丁宣瑛反而喜欢,还吃了两碗饭。 饭后,她爹找云敛锋下棋,她娘拉她到房里细细问了她在云府的生活,她全说好的,坏字一个没提,安氏这才放心了,丁宣瑛又拿出银票一定要她收下,她才总算相信女儿真的过得很好。 夜里,不能让她爹娘起疑,她和云敛锋自然是要用同一个房间的,睡的是她姑娘时的闺房,那闺房可没有像束香轩那般,还有个小偏间可以让她去睡,换言之,他们今夜一定要睡在一起了。 房里打扫得很干净,还换了新被褥,屋角放了两个炭盆,寒意去了一半,睡前再把厚厚的床帏放下就很暖了。 晚饭时云敛锋与她爹喝了两杯,她知道以他的酒量,那点酒醉不了他,所以也不怕他藉酒做什么,只是两人要同榻而眠,不免有些怦然心跳。 回房之后,小青和小红分别打好了水来,伺候两人净面、泡脚,又把床褥整理了一番便退下去了。 云敛锋早已和衣上了床,丁宣瑛则坐在铜镜前,慢慢地把钗环首饰卸了,又极慢极慢地梳了梳头发,也说不出这是什么心情,就是隐含着期待吧,她也期待会发生什么,不然她要怀疑自己没有女人味。 刻意磨蹭了许久,她终于走向了床。 床帐只放了一边,还有一边没放下,她站在床前看着他,他那英挺的眉毛和长长的睫毛……是个道地的美男子没错…… 也不是没与他同床过,甚至还熊抱了,怎么见了他那随便披了件月白棉袍就躺下的样子,她会感到口干舌燥?是因为他仅着中衣,还露出一片胸膛来?还是因为他散了发的原故? 天知道她可是个「散发控」,每每看到剧里古代君王散发的模样,她就会心动,此刻也差不多,看着他,心里像放了一团火似的燃烧了起来,不免又想到那个春梦,梦里他抱着她对她做这做那…… 再想下去还得了?她可能要扑上去了。 她忙上了床,放下床帐,睡到里面,拉起被子盖上,岂料床帐里这暖洋洋的一方小天地却叫她更加心猿意马了。 云敛锋也没睡着,只是闭了眼在等待她,不想她竟磨蹭了这么久,让他委实哭笑不得,他有那么可怕吗?不过是上床躺着,竟是思前想后,犹豫了如此之久,最后才下定决心似的上了床。 他也不是那么不体贴之人,今日舟车劳顿,又与她久违的家人相见,定是耗去了许多体力,如果她头一沾枕便睡去,他也不会有旁的心思,然而他察觉到了她也如同他一般辗转反侧,他是极度的爱恋情深了,哪里还能若无其事? 他一只手伸过去,搂住她的腰肢,将她往自己怀里带。 丁宣瑛低呼一声,双手推拒在他的胸前,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刚刚还在胡思乱想,怎么瞬间就落入他怀里了?! 看到他那窜着火苗的眼神,她心跳如擂鼓,他胸前的肌肉不可思议的结实,自己在他怀里这个事实令她全身酥软无力。 忽然,一个疾速的吻覆上了她的双唇,原来是云敛锋被她那迷蒙的眼神刺激到自制力全消失了,胯下的火热已然肿胀,他想要她! 丁宣瑛岂会不知道他的硬挺代表什么,她不经意的碰着了,浑身发热的他像要爆炸似的。 他一个翻身,那副撩动她心的伟岸躯体便覆住了她,她见到了他眼中的意乱情迷,他已解开她薄薄的罗裳,而她自己并不知道,此时她也处在激情之中,脸颊艳若桃花,眼里滩潋荡漾。 云敛锋小心翼翼地动作,生怕弄疼了她,一颗心猛地剧烈跳动起来,他与温咏佩、萧姨娘做夫妻之事时,心里从没涌现过如此爱意,也从没有这浓烈感受,像是想要将一个人揉进自己骨血之中,与她融在一起…… 他紧紧抱住了身下的人儿,一下一下的往她身子里推进,两人的喘息,交织了一室的旖旎,直折腾到三更天方云歇雨收,相拥着听彼此起伏的轻喘睡下。 丁宣瑛心里很庆幸自己在穿越之前知道了方晋安的真面目,否则这等情浓时刻,她脑中不免会想到那曾拥有她身心的男人,不免会为了再也无法相见而伤怀。 此刻,她是全心全意的将自己交给云敛锋,再无一丝的犹豫。 夜里,她又被云敛锋那双不安分的手给扰醒,透过月光,她看到他熠熠有神的眸子染着情欲的颜色,就像个初尝情欲的小伙子,那苦恼看着她的模样,竟还有几分呆萌,她不禁哑然失笑道:「你不是还有她们几个吗?怎么如此……」 她原想讲精力旺盛,又觉不妥,一时不知如何说才好。 云敛锋也懊恼自己竟然克制不住自己,扰得她不得好眠。 想想这种事对她也无须隐瞒,便直言不讳地道:「很久没跟她们同房了。」 这话丁宣瑛爱听,忙问:「多久?」 「自从萧姨娘生产后就没上她那里了,至于烟雨轩……」云敛锋苦笑一记。 「我竟想不起上一回与她同房是什么时候。」 丁宣瑛也是意外得很,但她心里是相信他的,他的眼神让她相信了…… 「梅姨娘呢?」照她来看,他那三个妻妾,弱不禁风、性格柔顺,又有一双水汪汪大眼的梅姨娘是男人最喜欢的典型,尤其在她前世的世界里,女强人太多了,需要男人保护的女人才得人疼。 「梅姨娘……」云敛锋很是沉吟了一下才道:「梅姨娘她……还是完璧之身。」 丁宣瑛讶异地瞪大眼睛。「完璧之身?你说完璧之身吗?这是什么意思?」 「她无法同我行房,她会痛,她承受不住。」 第三十章 他没说的是,在梅姨娘的要求下,他试过不顾一切的冲刺,最后仍是徒劳无功,倒是梅姨娘痛得直冒冷汗,后来便昏了过去,之后梅姨娘便再也不敢要求他试了。 丁宣瑛知道这种病,前世她的表姊便是患有此症,导致离婚了,医学上叫「慢性性行为困难」,是一种身心症,原因复杂,因为还有心理上的毛病,要治疗也不是那么容易,想必梅姨娘是直到圆房那日才知道自己有此症。 在古代,女人患有此症便是没救了,因为铁定生不了孩子,也无法承欢丈夫,定然会被扫地出门,这是无庸至疑的。 她顿时同情起梅姨娘来,身为女人,不论在现代或古代,只要生不出孩子似乎就是一种罪。「既然如此,你为何没将梅姨娘休离?」 「在你心中,我是那么薄情之人吗?」云敛锋又是苦笑。 丁宣瑛忙解释道:「也不是……只是觉得,老太君容不下这种事。」 人家是「对事不对人,挺理不挺人」,而老太君偏生是「对人不对事,挺人不挺理」,若是知道梅姨娘不但生不出孩子,连云敛锋都服侍不了,这不是米虫是什么?老太君肯定将梅姨娘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我没让老太君知道。」云敛锋的神色凝重。「这件事,除了我与梅姨娘,便只有你知道了。」 她忙道:「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 以他的立场,他绝对可以拿此事大作文章,但梅姨娘都过门多久了,他却一直守密到现在,她真要喝一声采了。 「梅姨娘肯定很感激你。」她相信她的眼神已经写着「表扬」两字了。 「对我的观感好点了吗?」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他好心情地微扬起眉。「我知道那不是梅姨娘的错,她也很遭罪,若休了她,她只有死路一条,你不是这里的人,你可能不知道,在这里,被休离的女人会被当做不贞不洁之人,还可能被她娘家的父兄给囚禁起来,最后被毒死。 「反正府里不差她一口饭,她又是个安分守己的,不会惹事出头,想来她会视你为云家的大妇,因此你也无须在意她的存在。」 「你适才说什么?!」丁宣瑛一个震撼,忽然遍体生寒,她撑起身,惊恐的看着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有办法开口,「我不是这里的人?你说我不是这里的人是什么意思?我为何会不是这里的人?」 她真是太轻率了,难道大锦朝的男女行房时会有什么特殊的姿势吗?而她没做那姿势,以至于他一下就知道她不是这里的人…… 「你先别慌。」云敛锋也撑起身子坐了起来,他凝目的看着她。「或许,你并不是原来的丁宣瑛?」 事实上,此刻她惊弓之鸟的反应更加确定了他的猜测,若她是丁宣瑛,对他说的话只会疑惑不解,不会如此惊恐。 丁宣瑛心里一凉,她颤声问:「你为何会如此问?!」 这会儿自然也无心情行那云雨之事了,两人皆拥被坐起,丁宣瑛的大眼里满是惊惧,见她吓得脸色惨白,云敛锋自然是极想将她拥入怀中怜惜一番,但知道此时并不是时候,需得等她对他的戒备之心消除了之后。 他不知道这时的一分一秒对丁宣瑛来说都是折腾,他越慢说,她越惊惧,即便他只是看着她,都令她胆战心惊。 她憋不住了,吞了口口水,心跳加快的催道:「不要再看着我了……你,你快说。」 云敛锋神情肃穆了起来。「首先,我希望你知道,我不会做任何伤害你之事,我……甚至希望你不是原来的丁宣瑛。」 这句话间接倾诉了他对她的爱慕之意、心动之情,她的心一跳,再看他的眼光,那眼里澄净,确实是无害的,自己似乎太过紧张了,他并不是提着斩妖剑而来,她却已经吓得魂飞魄散。 「我这是自乱阵脚了。」她叹了口气,看向他,再也忍不住滑下了泪水,这才知道她穿来后其实每一日都过得不安生,每一日都怕自己不是丁宣瑛之事会被揭穿,她会被当成妖孽处置。 这句话无疑就等于承认了,云敛锋把握时机,连忙趁势将她拥入怀里,轻轻拭去她的泪水,丁宣瑛挣扎了两下便由他抱着了,他温热的嘴唇贴上来时,她自然也是没拒绝的,任由他吻着,吮着她的唇。 她的身心都是他的了,还拒绝什么呢?他对她这样轻怜蜜爱、情真意切,自然是不可能加害于她,而自己在这时空里总是要找一个依靠的,他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已是最好的选择。 云敛锋一颗心全被她此刻的脆弱和依顺给融化了,原来对一个人上了心是这种感情,被她的一举一动牵动着,一心只想为她分忧解劳,拂去她眉间的担虑,而他心中也满溢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两人耳鬓厮磨了一阵,待丁宣瑛渐渐恢复平静,云敛锋这才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抚着她的秀发,细说从头。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与丁宣瑛的性格差距甚大,即便身形能够改变,性格也是难以改变,加之,我识得一个借尸还魂之人,他也是如同你一般,在经历了一次生死交关之后便前后判若两人,在我百思不得其解自己为何对你动心之时,他的一席话令我茅塞顿开,若你根本不是原本的丁宣瑛,我对你产生爱慕之心也合理了。」 丁宣瑛顿时感觉到口干舌燥,脑袋一片混乱,胸口热烘烘的,连话都说不完全了。「你、你说……你识得一个借尸还魂之人?是那人自己告诉你的?他告诉你,他借尸还魂?」 怎么会有如此大胆之人啊?她尚且不敢告诉任何人这个惊天秘密,那人却说给云敛锋知晓? 云敛锋淡淡一笑,伸指轻绕她一绺发丝。「都说酒后乱性、酒能误事、酒后吐真言,他便是在酒后将这秘密说了出来,待他酒醒,我追问他,他也没有加以隐瞒否认,或许在他心中,我云敛锋还算是个可信之人吧。」 丁宣瑛知道他这也是在辗转告诉她,自己可以信任他。 「那么,他有告诉你,他来自哪里吗?」她想到了皇后娘娘与她一样来自台湾,而云敛锋也碰上了一个穿越魂,真不知道这大锦朝里还有多少穿越魂? 「他从唐朝而来。」云敛锋缓缓地道。 丁宣瑛真是再也镇定不了了。「唐朝吗?!」 「你知道唐朝?」云敛锋也是讶异不已。「莫非你也是来自唐朝?」 她愣了一下。「不,不是,我只是知道唐朝而已。」 片刻后,云敛锋那低沉中带着磁性的嗓音响起,「那么,你现在可是愿意告诉我,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来的那地方叫台湾,是个四季如春的宝岛,要看雪景还得上山去……」 谈起自己前世居住的地方,她竟是欲罢不能,细细将宝岛的风土民情说与云敛锋听,最后是何时睡去都不知晓,这一夜她睡得格外踏实,梦里不再出现前世的景象,而是与他踏雪寻梅。 云敛锋足足陪丁宣瑛在开阳城住了十日才返回南泉,丁老爷和安氏自是老怀宽慰,临走时丁宣瑛也有了依依不舍之情,他们让她想起了自己前世的父母,云敛锋虽然知道她不是真的丁宣瑛,但也看得出来她对丁老爷和安氏有了感情,他承诺明年会再陪她回门,丁宣瑛这才一步三回头的上了马车。 马车里,自是春意融融,云敛锋将妻子抱在怀里,让她坐在他膝上,不时吻吻她、亲亲她,动不动便在她脸上啄一口,问她前世的事,直到马车进入了南泉城门,两人都讶异怎么这么快就到南泉了?明明去时就走了很久啊? 两人正是情浓,自然是一时半刻都不愿分开,回府向云老太君和夏氏请安之后,云敛锋便又跟到了青霞轩,她有点倦了,也没在意他,便让小青伺候她漱洗、泡脚、卸妆,小青伺候完便端着水盆退下了,不想云敛锋竟还没走。 「你要留宿吗?」丁宣瑛半开玩笑地说,「今夜睡这里,以后便都要睡这里,不能上别处去睡,你可要想清楚了。」 云敛锋想到她说的一夫一妻制,初闻时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仔细一想,也不难明白,他不愿与别的男子共有他心爱的宣瑛,宣瑛若是心中有他,自然也不愿与别的女子共有他,即便是他的平妻和姨娘也不行,她也不愿与她们共有他。 丁宣瑛见他凝眸不语的望着自己,一颗心也是狂跳不已,自己这玩笑话可是带了十足的真心啊,他明白吗? 第三十一章 她知道他在大男人主义的父系社会浸润、成长,三妻四妾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他能接受一夫一妻制的观念实属难得,要他实行,那更是难得之中的难得,但他能理解、体会她的心情吗? 其实她很清楚,他若能做到以后不再纳新人就很不容易了,要他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强人所难,不说那与他有名无实的梅姨娘,就说温咏佩与萧姨娘好了,她们都为他生了孩子,岂是可以轻易舍去的? 只是她仍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啊!与他已有了那肌肤之亲的销魂,又怎能接受他的雨露施与他人? 云敛锋从她眼中看到了极大的情绪波动,这表示她心中已有了他,他心中又喜又满足,又怎么舍得让她受此煎熬? 他走向她,将她拥入怀中,缓缓说道:「回头便让坤弘把我惯用的东西搬过来,日后都在这里睡了,不去别处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他会答应,她闭了闭眼,清了清嗓子,终于能说出话来,「我可没逼你。」 多不讨喜的话,明明心里的大石落了地,可要她说感谢夫君这种话,她也说不出口。 说也奇怪,与他做了真夫妻,她这才感觉心放在了实处,心和灵魂都安定了下来。 云敛锋抚着她的发,将她抱得紧紧的。「是是是,姑奶奶,你没逼,是我自愿的,甘为妻奴。 「不过,宣瑛,你们宝岛的女子会为丈夫生孩子吗?」她口中的宝岛,风土民情与大锦多所不同,不免让他有些担心。 丁宣瑛噗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沁冬进来了,不想却撞见两人抱着,她忙遮了眼喊道:「奴婢没看见!奴婢这就出去!」 「站住!」丁宣瑛好气又好笑。「什么事?把手放下,把眼睛睁开来说。」 沁冬站住了,她慢吞吞地放下手,又慢吞吞的睁开眼,见两位主子已经分开了,不免懊恼自己不长眼,进来坏他们的好事。 「老太君派人来说明儿个在沁芳轩吃晚饭,让少爷跟正奶奶过去。」 丁宣瑛心中大致有谱,忖度着是老太君十日没见到孙子,想孙儿了,也可能是不满他陪她回开阳城住了十日,要替温咏佩出气,这些都是宅里的女人要面对的,她也不多想了,想也无益,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何况最大的靠山就在身边,她又有什么好怕的? 云敛锋也明白老太君袒护温咏佩的小心思,他握住了丁宣瑛的手。「有我在,你不必担心。」 丁宣瑛朝他一笑。「我不担心。」 隔日,要到沁芳轩之前,她取了钥匙开衣箱,取出几样物件来,又让思秋好生将她妆扮了一番。 所谓人要衣装,佛要金装,除了从容气度,一个人的穿着会深深影响他人的观感,不可轻忽了。 见了她的妆扮,云敛锋竟是看得目不转睛,他由身后搂住了她那不盈一握的腰身。「好美,都不想让你出门了。」 丁宣瑛故意喟然长叹,「唉,等我年老色衰时,这份情就会变得淡薄,最终消失不见。」 云敛锋笑道:「姑奶奶,你年老色衰时,我亦已年老色衰,到时恐怕是你不瞧我一眼吧?不成不成,待现在把你办了,让你不能胡乱思想。」 他搂着丁宣瑛往床里去,直把她折腾得哭笑不得,轻轻拍了下他交握在她腰前的双手。「别闹了,要大家等我们不成?」 云敛锋这才罢手,但又实在想要她,便将她扳过身来对着自己,一手挑起她的下巴,堵住她唇瓣深深一吻。 丁宣瑛沉醉地任他吻着,心中思忖着他这古人的吻技也太好了吧?根本是法式热吻来着,说是没有爱过,但却像个调情高手啊。 吻罢,云敛锋那大手又紧紧地将她头颅压在他胸膛上,深深的叹息一声,那叹息声听在丁宣瑛耳里是代表了满足,她的心也热了,小手不由自主的伸出去环抱住他的腰,两人就这般亲昵依偎了许久,无声胜有声。 晚间,云老太君的沁芳轩热闹的摆了一桌,除了夏氏、温咏佩,二房的洪氏和两个女儿云彩霞、云朝霞也是贵上宾,她们是云敛锋的堂妹,都到了议亲的年纪。 此外,云老太君还破天荒连她素日里瞧不上眼的萧姨娘、梅姨娘都找来了,萧姨娘生的那对哥儿也来了,他们与云秀仪年龄相仿,但长得大头方脸、粗眉大嘴又皮肤黝黑的,委实与玉树临风的云敛锋半点不像,与他们的娘亲萧姨娘也没一点相像之处,丁宣瑛看了便再次理解了云敛锋不亲儿子的原因,两个哥儿活脱是两个小小庄稼汉,哪里有半点富家贵公子的影子? 两个哥儿都惧怕云老太君,纵然夏氏对他们很和善,他们还是坐不住,没一会儿便吵着要睡,萧姨娘便让大丫鬟先带他们下去了。 「亲家身子安好吗?」夏氏闲话家常,向丁宣瑛问起了丁老爷和安氏。 丁宣瑛低眉顺眼地道:「多谢母亲关怀,我爹娘身子都很健朗,要我代他们向老太君及母亲问好,直说母亲准备的年礼太贵重了,让母亲费心了。」 夏氏轻轻一叹,「那些哪能及得上我对亲家一半愧意?」指的是丁宣瑛过门后便独守束香轩,她却无法说动儿子去亲近她,让她虚度了青春。 「锋儿媳妇这也算苦尽甘来,大嫂就不必太自责了,我看小俩口亲热得很,适才还手挽着手进来不是?倒像新婚模样呢。」云家二房的宅第就在隔壁,洪氏对大房的情况自然也是了解的,便笑着凑趣。 云彩霞和云朝霞都笑了起来,「娘亲说得极是,堂哥和堂嫂看着便是天生一对,有夫妻相呢。」 这话云敛锋爱听,他微微一笑。「两位妹妹也该议亲了吧?看上什么人家,尽管告诉堂哥,堂哥为你们做主。」 两人羞得脸都红了。「堂哥惯会取笑人,不同你说了。」 几个人说得很欢,却也有三个人脸色黑沉,温咏佩憋着气,根本笑不出来,初二云敛锋丢下她陪丁宣瑛回门,已经重踩了她一把,让她脸上无光,回来后竟堂而皇之的搬到青霞轩去睡了,叫她怎能不恨? 萧姨娘虽然没温咏佩那么恨之入骨,但也颇不是滋味,原来巴望着云敛锋时日一久会休了丁宣瑛,将温咏佩扶正,到时自己便可以母凭子贵,升为平妻,没想到之前是屈居老二,现在却是沦为老三,这地位直直落是怎么回事?这样她何时才能将云家庄的银库钥匙掌握在手里? 温咏佩、萧姨娘之外,还有一个人板着脸,那便是云老太君了。 其实云老太君当初是因为孙儿不喜欢丁宣瑛,所以才跟着不喜欢,而她喜欢温咏佩的原因不过是她亲自挑的亲家,宁安城的首富可比开阳城的穷县令高了不只一点两点,现在明知道孙儿已经对丁宣瑛由厌转爱了,她却还是无法摒除偏见去喜欢丁宣瑛。 「咳!」云老太君咳了一声,正要发难。 丁宣瑛早一步起身,走到云老太君身边,打开手里的锦帕,恭敬的呈上给云老太君,说道:「这是宣瑛织给老太君的手套和袜子,上回瞧病时,发现您似乎有手脚冰冷的毛病,这手套袜子的保暖效果极好,老太君可以穿戴了睡。」 大锦朝还没有手套和五指袜,因此大家看了都啧啧称奇。 云朝霞看了十分喜欢,她又是挺得云老太君宠爱的孙女,便撒娇地连声催道:「老太君快戴上手套瞧瞧,看这细细的线密密的织,堂嫂肯定是花了心思。」 洪氏也笑道:「是啊,老太君就快戴上吧!水红很衬您的肤色呢。」 云老太君原想弃之不理给丁宣瑛难堪,见拗不过,也只好戴上了。 一戴上,她便打心里喜欢了,这羊毛手套果然是极为保暖又柔软,不似手笼那般不便,要喝个茶,手也要拿出来,戴这手套直接端茶杯也是可以的。 「太方便了!」云朝霞直呼不可思议,连声赞道:「堂嫂真是心巧!我也想学织羊毛手套,嫂嫂可愿意教教我?」 丁宣瑛看着热情的小堂妹微微一笑。「当然了,堂妹得空便过来吧,我教你。」 「我也要学!」云彩霞也忙道。 前世她最喜欢主动学习的员工了,如今看云彩霞和云朝霞的眼光就像在看上进的员工一般,充满了赞许之意。 不过是双手套就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温咏佩更气了,她素来就不喜欢云彩霞和云朝霞,嫌她们相貌跟琴棋书画都太过普通,如今看着是更讨厌了。 第三十二章 接着丁宣瑛又往夏氏那里去,再度打开另一个锦帕,锦帕里是一双绣鞋,只在绣面绣了简单的如意云纹,虽然外表不华丽,但她用了心思做,内里衬了羊皮,穿起来肯定舒服。 她恭恭敬敬的呈给夏氏。「宣瑛也给母亲做了双鞋,请母亲笑纳。」 夏氏本就是素雅之人,平日装扮也以简单为主,她见了鞋面花样便喜欢,当场一试,合脚又暖脚,便眉开眼笑地道:「这鞋我当真是千金不换了,太合脚了。」 云彩霞和云朝霞又嚷着要学纳鞋,其实刺绣、做鞋、编织都难不倒她们,她们也都会,只是丁宣瑛做出的物件都太别致了些,她们看了喜欢,自然就想学了。 「你是何时做了那手套和鞋的?我怎么不知道?」待丁宣瑛回来坐好,云敛锋便低声与她说笑,还握住了她的手一捏。 丁宣瑛扬扬秀眉,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她边说边挣脱了他的手,示意他别闹了。 其实她没事就爱织些前世里才有的小物件放着,箱里还有几个织好的发圈呢,她觉得净面时就是要戴发圈才方便,思秋和沁冬也对她织的发圈赞不绝口,她便织了两个给她们,也织了几个送到锁秋轩,让云水惜和芳菲她们使用,这次送给老太君的手套和五指袜,是她在开阳时闲暇里织的,既然已是云敛锋的人,视他若宝的老太君自然是要讨好的,她知道夹心饼干的男人最痛苦了,前世她姊姊和婆婆失和,姊夫夹在两人之间好辛苦,如果能搞好自己与老太君的关系,云敛锋自是少烦恼一些。 两人低笑调情,全落入温咏佩眼里,她脸色黑得难看,气都气饱了,一口都吃不下,萧姨娘看到她那样倒是幸灾乐祸,温咏佩过去仗着平妻身分可没少给她小鞋穿,尤其她生了儿子后,温咏佩几个月便克扣月例银子一次,存心让她不好过日子,如今看她被丁宣瑛压得死死的,她心里真有说不出的畅快啊!况且丁宣瑛这正妻,如今深获云敛锋的宠爱却也没仗势欺压过她,现在一想,她反而希望丁宣瑛掌家了。 「堂嫂你这衣裳也甚是别致,是你自个儿做的吗?」云朝霞又腻到了丁宣瑛身边来,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如今正是爱美的时候,衣裳的款式穿来穿去都大同小异,不由得对丁宣瑛的衣裳产生了兴趣。 丁宣瑛微微一笑。「是我自己做的。」 因为云朝霞的话,大家又朝丁宣瑛看过去。 她今天穿的其实也很普通,就是白缎的腰带勒的那叫一个紧,显得小腰盈盈,衣领上的缠枝腊梅绣得甚为精致,嫩绿缎子的衣裙和坎肩是寻常可见的样式,裙上的纹饰也一般,就是把另一块鹅黄缎子剩下的边边角角脚料镶在衣领、袖边和裙摆上而已,却平添了不少贵气,很适合她这样年轻的少妇。 「你自己做的?」夏氏拉过她细细一看。「样子可真不错。」 云彩霞插嘴道:「是极好看啊,大伯母!」 云朝霞和云彩霞这两个花样年华的女孩儿都赞不绝口,夏氏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后,忽然对云敛锋道:「前些日子水织坊不是来位拔顶的绣娘把咱们的生意抢了大半吗?你想,宣瑛做的这衣裳如何?稍加变化,可以做出许多样子来。」 云敛锋点了点头,「母亲所言极是。」 他早答应过宣瑛,年后会带她到云家庄看一看,如今正好,让她到云家庄去指点绣娘一二。 其实这些都是其次,他并没有将生意上的事寄托于宣瑛身上的想法,他只是想要带着她一块出门而已,除了云家庄,还想带她到别处去逛逛,让她看看雨水之乡的南泉有多美,另外,她说过想见龙逍一面,他也有意安排他们见面,让这两个天涯沦落人好好叙话一番。 「姊姊还真是咱们云府的宝啊,转眼就成香脖脖了,真是羡慕死我了。」温咏佩阴阳怪气地笑着。 尽管去折腾吧!她就不信凭丁宣瑛一个小小县令的女儿能折腾出什么名堂来,凭那贱蹄子难道还能做出广受青睐的衣裳吗?别作梦了,早早洗洗睡吧! 饭后,云老太君兴致来了,要大伙陪她打牌,丁宣瑛对打牌完全一窍不通,只跟着瞎打,大家对她的打法笑个不停,连云老太君也忍不住笑出来。 敢情她这是变成丑角了?无妨,讨了老太君欢心最重要,谁让老太君是相公重视的人呢,她也只能一样重视了。 【第十章】 云家庄的生意分为两大块版图,一块是布料的买卖,一块是成衣,其中以布料买卖为大宗,拥有自己的棉田和织布厂、染布厂,甚至有自己的商船,还跟邻近几国有贸易往来,而成衣仅以南泉为据点,虽然如此,但南泉占地广,是宁安城之下的第二大城,人口又密集,就让他们有做不完的生意了。 云敛锋先带丁宣瑛到百延巷的云绣坊参观,其余绣坊也在同条街上,有那新聘拔尖绣娘的水织坊,还有巧绣坊、绵绣坊、丽织坊和一品绣坊、无双绣坊,每间绣坊的规模不一,以云绣坊和水织坊的门面最大、分店最多,几乎是旗鼓相当。 百延巷坐落在南泉最繁华的城北,弯出去便是主干道民安街,云家庄在店铺林立的百延巷就有六间铺子,其中布店占了四间,两间成衣铺子。 马车到了巷口放慢速度,丁宣瑛掀开布帘一角,估量着百延巷虽是巷子,却是现代的四向道,马车要暂停一下买东西很是方便,人潮更是多得没话说,用人潮等于钱潮这句话来说,那就是会数钞票数得手软。 有个中年人正躬身在铺子门前迎着,见两人下了马车,马上恭恭敬敬的向前打了个千儿。 「老奴给少爷、正奶奶问好。」 云敛锋向丁宣瑛介绍道:「这是云叔,是这里六间铺子的总管事,在咱们庄里已经待了一辈子,是父亲生前的得力助手。」 丁宣瑛毫无少奶奶的架子,笑着说了声云叔好,把云涛惊得惶恐不已。 「正奶奶千万不要这么叫老奴,真是折煞老奴了!」 丁宣瑛看着这如父亲般的长者,目光里带着尊敬,由衷地说:「您是长辈,我称您一声叔叔又有何妨?」 云涛看着这平易近人的正奶奶,心里比较了起来,他也见过温咏佩,对方却是自恃甚高,到铺里来,二话不说直接进厢房,一坐下就先查帐,好似他会贪墨似的,把他气得好几天吃不下饭。 「规模真大。」丁宣瑛随意兜着转着,尽量不要影响客人,而同来的沁冬和小青也看得错不开眼,她们平时哪能上街来逛,女人天生就是爱逛街的,因此逛得根本不想走。 这铺子约莫有几百平方公尺,有几个小伙子正在向客人介绍布料,货架上摆满了各色布匹,木制货架古色古香,散发着淡淡木头香气,每一层货架都擦拭得光亮洁净,布匹的档次也都不同,方便客人依价格挑选预算内的布匹,台面上摆着一捆捆各色布料,可以说得上是种类非常齐全了。 参观完布料铺子,接下来便是参观成衣铺子,那成衣铺子与布料铺子其实大同小异,铺面较小一些,招牌上同样有个金色大大的云字,表示是云家庄的铺子,同样有摆放密密麻麻的各色布料,但另外展示着二十多套成衣,丁宣瑛边看边问边摸料子,跟着丁宣瑛介绍的小伙计油嘴滑舌的,很会哄客人买东西,不过丁宣瑛却另 有看法,上铺子来的多半是女客,如果能换成小丫头来介绍会好得多。 两间铺子看完,丁宣瑛心里也有了底,她让云敛锋先回马车里等她,她带了沁冬和小青,打算到水织坊等铺子去转转,打探敌情。 「我陪你去。」云敛锋不愿在马车里等她。 丁宣瑛好笑地道:「我的爷,你太显眼了,这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云大当家,你跟了去,人家不如临大敌才怪,怎么会让我们进店铺?」 说得自有一番道理,云敛锋也就听她的,不过仍派了坤弘跟着,以防有什么意外,灯会时那装疯卖傻的下流胚子做的事他还犹记在心,万不能让她落单,有沁冬和小青陪着也不行,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因此虽然丁宣瑛一再说不必坤弘跟着,他仍是坚持。 第三十三章 首先到了巧绣坊、丽织坊,丁宣瑛很认真的翻看布料花色和款式,她此番出门特意做了富家少奶奶的装扮,店里掌柜便都客气殷勤的接待,她也每间铺子都顺手买了几套衣裳,不让那殷勤接待的伙计失望。 第一间铺子看了比较久,后面就快多了,相比之下,几间成衣绣坊的款式都差距不大,只有水织坊的确实绣工出众,那栩栩如生的图案绣在衣裳上,硬是为平凡的衣裳增色不少,难怪会成为城里的新指标,许多少奶奶和小姐都在水织坊挑衣裳,有些甚至为了抢同一件衣裳而起口角,看来这水织坊就是她的头号目标没错了。 溜溜地转了一上午,也是饥肠辘辘的时候了,云敛锋带她上酒楼用膳,把点菜权交给了她,她很欢快的点了一桌子不知道是什么的菜,叫坤弘、沁冬跟小青都坐下来一起吃,窗外还可见落雪,大湖都结冰,一边看雪景一边吃,吃得极为尽兴。 下午,一行人到了云家庄,这里可说是整个云家产业的总管理处,云敛锋看帐的地方是一间大厢房,陈设简单,三个大书架满是书,一张大桌子,除文房四宝外便是厚厚的帐本了,墙上几幅字画,花瓶里插了几枝腊梅,显得窗明几净,阳光充足。 「绣衣坊、织布厂和染布厂都在庄子后面,如果你想看,晚点再过去看,现在先歇会,若是身子吃不消,便明日再出府一趟也行。」 云敛锋怕她累坏了,送茶点的奴婢出去后,便想让她躺在榻上睡一会儿,不想丁宣瑛却是面色红润、目光明亮,热切的看着他。 「我这就画几张图,你让绣娘们赶赶工,在最短的时间内在铺子里面卖。」 她是想试试水温,看接受度如何再来调整方向,也提醒自己这里是古代,别致可以,但不可太过标新立异,要兼顾古人的保守观念才是。 「现在就要画?」云敛锋很是诧异。 丁宣瑛嫣然一笑。「打铁要趁热!」 沁冬笑道:「咱们正奶奶就是个急性子,少爷,您就依了正奶奶吧!若现在不让她画,她恐怕是睡不着的,您不知道正奶奶学绣工时可是直接趴在桌上睡的,素日眼里就只有针线活……」 丁宣瑛笑啐道:「我哪有那样?你这丫头干脆把我卖了好了。」 小青小声地道:「正奶奶是像沁冬姊姊讲的那样没错啊……」 丁宣瑛好气又好笑,一双眼眸亮晶晶的。「瞧瞧,连你这小小丫头也敢出卖我了,直是养老鼠咬布袋。」 沁冬和小青均是一愣。「养老鼠咬布袋?」 丁宣瑛自知失言,那是她前世的俗语,她们两个又怎么会知道呢?她笑道:「就是吃里扒外的意思。」 「养老鼠咬布袋……」沁冬和小青认真隐着,一副有意思的模样。 云敛锋听她们那么说,也知道非得让丁宣瑛画不可了,他命人备下了纸笔,沁冬在一旁磨墨,丁宣瑛便画了起来。 她一口气画了十张图,皆是以这里还没有的圆领为主,也在袖口略做变化,每件从腰间下渐层绣上一首诗,诗句都是她记得的名家诗词,专挑句子简单的,也不带情情爱爱,就是一些小桥流水,春花秋月之句,她特意标注每件衣领内都要绣上个小小的云字,这是她来自现代的专利权观念,若日后出现仿照品,也可以很快辨识哪件是云家庄出品。 这十套衣裳在绣娘日夜赶工下,很快便在铺子里卖了,因为样式新颖又别出心裁,竟是不到一日就全卖出了。 这下,丁宣瑛前世的服装设师之魂更是被刺激得全出笼了,回到云府,她埋首画出更多草图,还想出搭配衣裳的纱帽和手袋,连绣鞋也配成套,从帽衣袋鞋,颜色全部一致,但每种颜色只做一套,售价自是不凡。 她这是运用了物以稀为贵的行销手法,也因为她拥有现代染料的技术,因此云家染坊在她的指点下,光是一个蓝色便分染了许许多多不同的蓝出来,也就成了一套套浅蓝、水蓝、淡蓝、深蓝、宝蓝、紫蓝…… 「你这是哪来的想法?」云敛锋看到她的草图之后哑然失笑,对她的创意甘拜下风,全是一色色一套套的,真有人会喜欢这样成套的穿? 丁宣瑛笑了笑。「在我们那里,有个国家是由女人统治的,她就喜欢这样一套套的穿。」 她说的是伊莉莎白女王,她是挺欣赏伊莉莎白女王的穿搭,自我风格相当强烈啊。 但很显然,云敛锋是这个时代的男人,只将重点摆在了女人治国之上。「女人治国?太荒唐了。」 不说大锦朝世世代代都是由男人统治,邻近几国也都是由男人统治,他从未听闻女人可以统治国家。 丁宣瑛也不与他争辩,一笑带过,跟他争这个才是真真正正的傻子呢,她不是傻子,所以不与他争。 她从他面前翩然走过,取了钥匙打开衣箱,取出一双墨绿色绒面的棉靴来。 云敛锋看她拎着那双棉靴走过来,心里已是」跳。 前些日子她从衣箱取了那叫发圈的东西要送彩霞和朝霞,他曾多看了一眼,那时心中确实是想,她做的物件,什么人都送了,连坤弘也赏了一个她绣的钱袋,偏偏他这个夫君什么也没得到,心里便不是滋味了起来。 「穿穿看合脚否。」丁宣瑛今天格外的温柔,还亲自蹲下去为他换鞋。 云敛锋心中一阵荡漾,待换上她亲手做的棉靴,他的心弦更是震撼得无以复加,顺手便将她拉了起来,拉进怀中。 丁宣瑛看着他,他的眼神幽如深潭一般,她轻轻抚了抚他的脸颊,浅浅一笑,俏皮地问:「是不是很感动?」 云敛锋点头,眼里闪着奇异的光芒。 她踮起脚尖,主动搂住他颈子,将唇凑上去,大胆的吻了下他的唇。 云敛锋未料到今日她如此主动,他自然是惊喜不已,一瞬间已被她挑弄得身子热了,抱起她往床里大步走去,放下纱帐,褪去自己的衣物,覆上她的身子,一路从她唇瓣轻琢到胸前,含住那娇嫩的花蕾,以自己的身子摩挲着她柔嫩的娇躯,巨掌如火似的在她身上游移,在进入她身子的那一刹那,她娇嗔地呼唤了他的名字,着实燃起了他体内的炽焰。 一夜缠绵,丁宣瑛蜷在云敛锋怀中,她安适地依偎在他充满安全感的男性气息里,倦得阖起了眼。 今天是她算好要「做功课」的日子,她想怀他的孩子,运用了现代计算排卵期的方法,希望可以快快怀孕。 云敛锋压根儿不知道妻子的「计谋」,还为她在自己面前展现风情万种的一面而惊喜不已。 青霞轩里一室旖旎,烟雨轩中却满室冷清,偏偏又下起了大雨,更添温咏佩心上的烦躁。 她素来不喜欢雨,滴滴答答的雨声不管是沿着屋檐滴落或打在花木上,都让她厌恶。 「平奶奶您还不睡吗?奴婢熬了银耳粥,您要不要喝上一碗再睡?」白莲小心翼翼地问,生怕会被主子迁怒。 果然,温咏佩一只茶杯砸过来,怒道:「睡?我现在还睡得着吗?」 相公已经有好一阵子都睡在青霞轩了,丁宣瑛如今又把手伸进了云家庄,摇身一变,成了云家庄的功臣,连老太君都不再对她不假辞色,夫人甚至要她把管家权分一半出来给丁宣瑛那贱蹄子,连下人们也在窃窃私语她这个平奶奶不如正奶奶来得威风,叫她怎么吞得下这口气? 虽然过去相公也没宠爱她,但掌家的大权握在她手里,云府上上下下都任由她安排,有老太君给她撑腰,连夫人也不敢说什么,因此她也不在乎相公的冷淡,只要能把云家的财库握在手里就行了,钱银是胆,有了大把大把的银子在手中,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外人不知道,她心里很清楚,温家表面上虽然是宁安城首富,但如今只剩一个空壳子了,都怪她兄长急于扩张生意,跟北安国的商人合作,却被对方把温家所有的银铺、商铺、商船全骗光,这也是当初她爹一定要把她嫁给相公为平妻的原因,温家如今还能靠变卖田地维持表面上的风光,一旦田产都卖光了,温家也就倒了,到时便要靠云家挹注资金才可能翻身。 也因此,出嫁前她爹同她说得很清楚,什么都不要,尽快得到掌家权最重要,而她也做到了,在帐目上做手脚,这中间来来往往的也给她娘家送了上万两的银子过去,还把云家在宁安城的几块田地偷偷转移到她兄长的名下,因为老太君信任她,从没查过帐,夫人则是个懒得看帐目的人,她才有机可趁。 第三十四章 可如今,丁宣瑛把那些人的心都抢走了,甚至要她交出一半的管家权,这不是要断她的财路吗? 忽然,窗子外面叩叩叩的响起了细微的急敲声,白莲紧张地道:「平奶奶,好像有人在敲窗子。」 温咏佩正好有气无处发,她怒不可遏的开了窗。「哪个不长眼的在敲窗子?」 窗外黑漆漆的,又下着雷雨,花园里的小池塘已经淹水了,雷声隆隆的,一声大过一声,照理说不会有人在外边才对。 「三小姐……是我。」 窗台下一个粗哑激动的声音冒出来,温咏佩听到那声音已经心神一颤了,待看清雨中的人的脸,她更是激动得不能自已。 「平奶奶,是阿兴!」白莲吓得脸色煞白。「是阿兴……是阿兴的鬼魂来了……」 「住口!」温咏佩怒斥一声,忙把窗子打开,让窗外那人跳进来。 那人进来了,满身的雨水,什么都湿透了,也把窗边的桌椅等物件都弄湿了。 「啊!」白莲魂飞魄散的一直往后退去,一个不注意撞到桌角跌倒,她又立即尖叫起来。 温咏佩厌烦的过去踢了白莲一脚。「给我安静点!」幸亏雨大雷声隆隆响,否则不把府里的人叫来了! 教训完白莲,她转身看着眼前狼狈不堪的柳兴,颤声问:「快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爹不是派人把你沉塘了吗?我真的以为你死了。」 柳兴是温家的下人,却是这世上唯一视她若珍宝之人,就算她要他去天上摘那月亮星星给她,他也会照办。 他们两情相悦,她爹却要她嫁给云敛锋,还对外捏造她来南泉万佛寺上香时对云敛锋一见倾心的话。 她爹威胁若她不嫁,他就会活活把柳兴打死,她只好从了,没想到出嫁后,她爹竟不守信,派人将柳兴拉去沉塘,还写了信告诉她,说是永绝后患,不让她再有其他想法。 「那日下着暴雨,老爷派的人把我脚上绑了石块丢下池塘便走了,他们以为我稳死无疑,我拚着一口气活了下来。」 「原来如此……」温咏佩凝视着他那被尘土染脏的脸庞,感觉恍如在梦中,她竟还能再见到他,真像作梦一样。 旁边,有个不识趣的声音抖着说道:「平奶奶,得快让阿兴走,被人发现就糟糕了。」 「谁会发现?这里像冷宫似的,谁会来?」温咏佩沉了脸。「你出去,到外间好好给我守着,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让任何人进来。」 白莲吓了好大一跳,「不成啊!平奶奶,您这是要、要让阿兴留在您房里吗?这不行,万一……」 温咏佩瞪着白莲。「要你多嘴,出去!」 白莲吞了口口水,默默的退下了。 温咏佩从柜里取了布巾,转身看着站立在眼前的柳兴,他那两道浓浓的粗眉和魁梧的身材……她心里一热,口干舌燥地道:「过来这里坐。」 柳兴依言走过去,在床沿坐下,高壮的他,瞬间让床变小了。 温咏佩为他擦拭着头发和脸庞,看到他手上有伤,衣衫又破了,想到他千里迢迢来这里找她,一定吃了不少苦头,泪珠忍不住串串落下,又是甜蜜又是感伤。 柳兴喉头一紧,蓦地拉住她的手。「别擦了。」 他大手一扯,她瞬间跌落他怀里。 他把她紧紧的搂在怀中,粗声问道:「你是不是过得不好?云少爷待你不好吗?」 她抬眸看着他,眼神痴迷,如泣如诉。 他再也忍不住了,低吼一声将她压进床里…… 秋风瑟瑟,已经九月底了,几日之后便是云绣园开张的日子,这几日丁宣瑛忙得脚不沾地,吃饭都不知道什么滋味,只盼着自己的构想能被接受,不然云敛锋砸了那么多银子下去,要是血本无归,自己可就不知如何面对他了。 云绣园的构想来自现代的女性spa会馆,他们买下一处有温泉的废弃园子加以改建、装潢,能买衣饰,能吃饭休闲游玩,做脸、按摩的服务皆有,若不是古代女子不能在外过夜,她还想弄几间房间当民宿呢。 前世她是开公司的,开办事宜自然难不倒她,但因为规模大,光是选绣娘、选伺候丫头、选粗使婆子便花了许多时日,何况她又坚持要细分管量体、管裁剪、管缝制、管刺绣,那些尤其更要花费精神观察那些个绣娘的特长,才能将她们安排在最适当的位置,还要再选出一个统一调度的大娘来,如此有问题才可以立即找到负责人。 日子便在筹办之间匆匆过了,翻看布料,登记帐册,查看工期进度,丁宣瑛每天的行程都安排得满满的,倒是她期盼的孩子一直没有来,枉费她积极与云敛锋「做人」,她每月的小日子都很准,每次来红,她就心情低落,自己不会遗传了前世那毛病不能生吧? 不可能啊,断没有那个道理,明明是不同的身躯,怎么都是不会下蛋的母鸡呢?难道这是她的宿命? 唉,尽管两世为人,看来自己要当母亲的心愿,在古代也不可能达成了。 「我来了。」云敛锋大步流星的进来,守门的两名丫鬟忙为他左右打起帘子,恭恭敬敬的喊了声少爷好。 丁宣瑛坐在桌后,从密密麻麻的帐本中抬眼,莞尔一笑。 自从有次他来,足足在她面前站了两刻钟她都没发现,惹恼了他,他便次次来都要在门前高喊一声「我来了」,真真叫她啼笑皆非。 云敛锋走近了,马上皱眉。「真不知道该不该让你弄这园子,你看看你,才几个月,脸都累痩了。」 看也知道她午饭没吃,肯定是就着桌上的凉茶,随便吃几块糕点了事。 这间「办公室」是她要求的,他原想在他厢房里添一张桌子给她用便是,她偏要自己一间,还说这叫办公室,明明两个人都在云家庄里,搞得他要见她还要到她的办公室来。 丁宣瑛知道这男人要的是什么,就是她的重视嘛,所以她不可以不当一回事,她立即起身,绕过桌子走出来,展现她的诚意。 她笑吟吟地道:「要是现在喊停,我可跟你没完。」 云敛锋眼睛眨也不眨的凝视着自己的妻子。 今天她穿了她自己做的水色绣荷花的褙子,下着月白色马面裙,也没多余的发饰,就绾了个松松的发髻,在髻上插了根水润的白玉簪,她皮肤白晰,更衬得乌发如云,眉目清亮,那番淡淡雅雅的模样,叫人看了心里舒服,他便是那看了她就舒心的人。 「为何这样看我?」丁宣瑛嫣然一笑地问。 被他定定地看着,她没有半分不自在,因为在他眼中看到了欣赏,他是因为喜欢她才看她的,不是想挑毛病才看她。 「看看你心里可还有我。」他哼地一声,双手蓦地扣住她的腰肢,瞬间将她抱到桌上坐着,将她圈在自己与桌子中间,忍不住把她桌上那些帐本拨乱,捏捏她的小鼻子。「瞧,你现在可把云绣园看得比我重要了。」 说起这个,他不免有怨言。 夜里她喊累,他也不敢折腾她,只能自己忍着,都半个月没近她的身了,他压抑得欲火难忍,这小没良心的却像没事人一般,还脸色一天比一天红润是怎么回事?敢情是没有他的雨露也行的意思是吗? 丁宣瑛也知道自己没尽到妻子的责任,可是她累啊,头一沾枕就入睡了,她有什么办法? 但是男人!尤其是她眼前这个将妻妾置于一边,只选择了她一个的男人,不满足他的欲望说不过去,她决定今晚再怎么累都要与他做功课,并且要好好的做,用尽百宝地做,看看能不能做个小宝宝出来。 她似笑非笑的把玩着他腰间的荷包,那荷包是她做的,浅蓝色,上好绸缎绣泼墨山水。 她忽地娇媚地对他一笑。「夫君,今夜你等我。」 「为何偏偏是今夜?」云敛锋有些懊恼。「今夜不行,船期出了问题,我要到扬州的码头去看看,明日才能回来。」 丁宣瑛听了也有些紧张。「出了什么问题?很严重吗?」 商船若不能如期起航,就不能准时交货,会影响到云家庄的诚信。 这两个月,邻近的望月国和大宁国的商家,也不知道在哪儿看到她那帽衣袋鞋的一系列作品,大量跟云家庄订货,这批货里就有上百套她设计的成衣。 「几十个苦力称病不肯搬货,马管事说,他们想要加月银。」 第三十五章 丁宣瑛点点头,这种事她前世也碰过,员工想要加薪的把戏。「听起来还不算严重……你打算如何处理?」 「已经在这里买了五十名签了死契的苦力了,待会儿会一起带去扬州,若是那里的苦力还是称病,便全部辞退了。」 丁宣瑛笑了出来。 敢情好,这里没有劳工局,可以这么做,前世她也曾一气之下想炒了那些无故旷职的员工,但有工会压力啊,不是她这个老板说了算。 「明日回来再办你,明日可不许说你累了。」云敛锋半真半假,严肃地说。 丁宣瑛噗哧一笑,「放心,绝不会。」 「坤弘就留下来跟着你……」 丁宣瑛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忙道:「你出门我也不放心,坤弘跟着你,我才能安心,这里有小六就足够了,小六可是坤弘训练出来的徒弟,办事也机灵,你放心吧!」 说罢,心中也不禁涌起一股暖流,还有谁比得上他那份为她着想的心?就连龙逍也介绍给她认识,还大方让他们穿越来的孤男寡女单独谈,是她在此地最踏实的依靠。 她很庆幸自己没有死脑筋的守着束香轩,不然哪来如今的幸福日子?皇后娘娘若是知道她过得风生水起,也一定会为她开心。 云敛锋出发去扬州了,深秋的白日不长,要做的事又多,直忙到掌灯时分,丁宣瑛才抬起头来,看见面前榻上一字排开,梅姨娘、云朝霞、云彩霞、沁冬、小青都睡得东倒西歪,不由得感到好笑起来。 现在她多半在云家庄忙云绣园的事,便把稳重的思秋留在青霞轩里看头看尾,小红也留下帮思秋,至于梅姨娘是她主动「搭讪」的,问梅姨娘要不要帮她的忙? 她也没别的意思,就只是觉得梅姨娘那病症要改嫁也不可能,这么关在宅里终老肯定会得忧郁症,不然就是自闭症,她才想拉梅姨娘一把。 梅姨娘刚开始也很疑惑自己能帮什么忙?她什么都不会啊,可是丁宣瑛知道她有个长处——爱美,梅姨娘爱美的事物,对美很有感受力。 果然,没多久梅姨娘就上手了,那些配色、摆设,她都做得很好,连绣工也突飞猛进,温温柔柔的说话却很能使唤得动人,根本就是个管理的潜在人才,现在是她的得力助手,她也打算把云绣园的园主让梅姨娘做,自己退居幕后,专心设计,而这部分自然是已经得到婆母和云敛锋的同意了,也难得他们会同意,大户人家的姨娘抛头露面是丑事啊,他们会同意,她真的很意外。 另外呢,朝霞和彩霞打从听说她要开云绣园便自告奋勇的跑来了,她们对她做的发圈爱不释手,又对她想出的那一套套帽衣袋鞋佩服得五体投地,两个人还自掏腰包买了一套,硬是说服了老太君和洪氏,在她们出嫁前跟在丁宣瑛身边当她的助手,所以喽,她现在出门排场可大了,浩浩荡荡的要两辆马车才够。 想到云敛锋明日才回来,自己不当匹脱缰野马怎行,平日他真是管她够严的,根本不能脱离他视线之外,虽然这是爱她的表现,可是她偶尔也想要放纵一下。 想到这里,她风风火火地迅速把帐本锁进抽屉里,忙唤醒梅姨娘等人,几个人揉揉眼睛,睁开惺忪的睡眼,都有点茫茫然。 「今儿个爷不在,去扬州了,咱们出去逛逛吧!」她看《大锦游记》知道大锦朝晚上也有市集,很像她前世的夜市,很热闹。 众人听得都是眼睛一亮,随即兴奋起来,但听到她们动静进来探看的小六可就哀号了,他一个人要怎么顾全这几个奶奶小姐啊?依正奶奶的性格,一定会说不要麻烦护院了,她们自己去就好。 果然,丁宣瑛要他不要惊动云家庄的护院,也不坐马车,几个人便从后门悄悄出了庄子,连管事也不知道,小六跟在后面叫苦连天,被威胁的只好将她们带到附近的市集去。 【第十一章】 几个人在一个小摊坐下,每个人一碗热腾腾的汤面,再点了几笼猪肉灌汤蒸包,又点了花卷、牛肉卷、糖馒头、小米粥、咸粥、八宝粥,沁冬又加点了几样小菜,有腌土豆、萝卜条、香菜根、酱黄豆,叫小六也坐下来一起吃,但小六哪敢,他端着一碗汤面迅速吃完了事,在几人身后站得直挺挺的,眼观四方、耳听八方,就怕有人会对家里几个奶奶小姐不利。 几个人吃得很欢,如果不是丁宣瑛领头,她们哪可能当街吃东西?像她们这样的大户人家,终其一生都没出过大门的也不在少数。 「你们瞧,那不是萧姨娘吗?」云朝霞眼尖,看到了萧姨娘就站在一间卖杂货的小铺前,穿得比在府里朴素多了,自己去大房府里常看她像是怕被小瞧了似的,都是穿金戴银,衣裳不是红的就是大红的。 小青点了点头。「是啊,是萧姨娘,还带着两位哥儿呢。」 沁冬不解了,「怎么连个丫鬟婆子都没带?」 云彩霞看着丁宣瑛。「这很奇怪,不是吗?堂嫂?」 梅姨娘润了润唇,小声道:「那个会不会是跟我们一样,趁着少爷不在,偷偷出来玩?」 一语惊醒梦中人,丁宣瑛的神色严肃了起来。 大晚上的,云府的姨娘自己带着两个小少爷出门游玩,这是万不可能的事,府里任何人进出都要报备,姨娘要出门,管事绝不会让她只带着小少爷出门而连个丫鬟婆子家丁都不跟。 丁宣瑛思忖着,萧姨娘是否真趁着云敛锋不在南泉偷偷出府?为何要偷偷出府?还带着一对哥儿?而且是在晚上,这分明有鬼。 「小六,你偷偷跟着萧姨娘,看她要去哪里,做什么。」 小六苦着一张脸。「不成啊,正奶奶,小的怎么可以丢下正奶奶和小姐们……」 丁宣瑛好笑地道:「你没有丢下我们,是我派你去跟踪萧姨娘,我们不会乱走,在这里等你回来。」 半个时辰后,小六回来了,却是惊慌失措,「不好了!不好了!萧姨娘被砍死了!」 丁宣瑛同梅姨娘等人几乎是同时惊跳起身,丁宣瑛忙道:「快带路!」 几个人风风火火的跟着小六过去,进了屋子到命案现场见了血迹斑斑,又见那倒在血泊中的萧姨娘,梅姨娘第一个支撑不住腿软,倒在一边,小青也是怕得发抖,连忙扶了梅姨娘到屋外。 屋外已围了议论纷纷的邻人,屋里一个庄稼汉正脸色发白,颓然的坐在地上,他手里拿着菜刀,身上沾满了血迹,口里喃喃自语着,「我没有要杀你啊,我真的没有要杀你啊……」 丁宣瑛看着动也不动还睁凸着眼的萧姨娘,心里一凉,这怕是断气了。 她也不敢贸然过去看是否还有气息,倒是两个小孩蹲在墙角放声直哭,嘴里不断喊着娘亲娘亲,她心里一震,视线猛然转到那庄稼汉脸上—— 云朝霞已经吃惊的失声喊出,「那人怎么和两个哥儿生得一模一样?」 确实,两个哥儿和那庄稼汉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根本不必滴血认亲就知道是父子。 丁宣琰此时才明白,为何两个哥儿跟云敛锋半点不像,也跟萧姨娘不像,原来都遗传了他们的亲生父亲。 「都让开!」门口传来纷杂的马蹄声。 早先便有人报了官,几名府衙的官差来了,大声斥喝,「不相干的人都出去!」 丁宣瑛紧皱着眉心,事关整个云府和云敛锋、萧姨娘的名声,这件事需得隐密处理才行。 她不着痕迹招来小六,解下了钱袋交到他手中,小声道:「这里是一袋金叶子,你拿去给那官爷,请他们大事化小,先将人带回府衙,你马上到万岁茶庄请龙爷到府衙走一趟,再回云家庄请管事飞鸽传书给少爷,请他速速回来,然后派几名护院过来把梅姨娘、朝姑娘、彩姑娘送回府,你则到府衙跟我会合。」 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些官差拿了那袋重重的金叶子,又得知她是云府的少奶奶,死者是云府的姨娘,焉有不从之理?很快便白布一盖,把萧姨娘抬走了,也把那庄稼汉押走了。 小六跟官差借了一匹马,快马加鞭地往万岁茶庄去了,丁宣瑛让云朝霞和云彩霞和小青扶着梅姨娘在原地等护院,自己带了沁冬随官差往府衙去。 第三十六章 其实她心中早已有数,这案子再清楚不过,萧姨娘与那庄稼汉有私情,生下了那人的孩子,两人一直暗中来往,那人自然也知道自己的儿子被当成云府的小少爷养着,定然是心有不甘的,今日恐怕是谈判不成,错手杀死了萧姨娘,看他失神的模样,是后悔莫及啊! 虽然这时代与人私通的女子要被浸猪笼,除了死路一条没有其他路可走,但萧姨娘已经死了,再多谴责她也听不到了,只可怜了一双孩子,怕云府是再也容不下他们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慢慢地冷了,但云绣园的生意丝毫不受影响,反而还因为丁宣瑛推出的各式风衣外套而客似云来。 大锦朝的女子不时兴穿短外套,也没这款式,都是长长的披风和斗篷,她便把现代的外套做了改良,穿起来方便又俏丽,造成抢购风潮,她还「礼聘」云水惜当云绣园的顾问,让她指导绣娘们,以为她会拒绝,没想到她竟然同意了。 于是,长年待在锁秋轩的云水惜破天荒的走出了云府大门,天天跟着她和梅姨娘到云绣园「上班」。 说也奇怪,这般舟车劳顿的,原以为她身子会吃不消,没想到她的面色却是一天比一天红润,整个人反而健康起来,让丁宣瑛深深觉得果然是要活就要动,经年累月的关在一处院子里真的太不健康了。 云绣园主打的并不是衣裳,毕竟一个人不可能一直买新衣裳,但吃饭休闲却是可以日日做的,丁宣瑛打的便是这上头的主意,现在除了最新颖的衣裳、帽子、提包、饰品等等,也有专为泡温泉和游园而来的,更有专为吃饭而来的,她想出的一人份药膳锅、麻辣锅、豆桨锅都广受欢迎,她还仿效前世吃过的巧克力火锅而想出了甜汤锅,令奶奶和小姐们都趋之若鹜,女人爱甜食,这点古今不变啊! 如今,云绣园的女装已是城里的品味指标了,还有人从外县慕名而来,到云绣园玩上一整天更是大户人家奶奶和小姐的兴趣,不只大户人家的奶奶小姐,连官家的夫人千金和书香人家的女眷都在口耳相传,谁叫云绣园里不但可以试穿衣衫、买衣衫,还可以吃饭、做脸、泡温泉、按摩,足足可以消磨一整天。 丁宣瑛做了一个会员制,入会费是一千两,等闲寻常人家是不可能入园的,这也清楚的划分了阶级,云绣园只赚有钱奶奶小姐的钱,她们在园里只会遇到等次相同的人,不会有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人来碍她们的眼。 但是,入不了云绣园的寻常百姓也不是就穿不了丁宣瑛设计的衣裳,她另外设计了平价系列在云绣坊里卖,也同样卖得极好,把那水织坊打得落花流水,知道她「功不可没」,云老太君如今也不再给她冷眼了,还放下身段亲自到园里走了一趟,虽然对着丁宣瑛没说什么,但回去之后对夏氏说,让她得空也去圔里玩玩,挺好玩的,这无疑是认同了丁宣瑛这个孙媳。 都说秋风秋雨愁煞人,丁宣瑛反而灵感源源不绝,她在云绣园的办公室比在云家庄的大多了,她特地要人做了一整排半面墙高的窗子,推开窗子是一片花木扶疏的园子,杏树、梅树、桐花树、桂花树、紫荆花树、玉兰、樱花、木槿、石榴花等或高大或矮小的花木一应倶全,还有一片蔷薇扎的篱笆,春夏会开或粉或白的小花团,还种了几株芭蕉,要听那雨打芭蕉,早也潇潇,晚也潇潇的诗情画意。 日子忽忽过去,时序来到了春夏,云绣园的各色花树开得托紫嫣红,生意也上了轨道,不怕没客人上门,只怕上门的客人太多了,到最后还要管制人数,以免坏了品质。 丁宣瑛是那最忙,却也是那最清闲之人,她整天头也不抬的埋首画衣裳,园里的大小事都交给云水惜、梅姨娘和云朝霞,云朝霞对经营园子很有兴趣,每天跟在梅姨娘后头转,云彩霞则是议了亲,洪氏不准她再出门,这让丁宣瑛暗暗决定,如果开了「分店」,要交给云朝霞管理。 转眼,又入秋了。 「给我起来!」 云敛锋进门那气势汹汹的,丁宣瑛真会以为自己做错什么事了。 但她太了解他了,暂时停下笔,气定神闲地看着他浅浅一笑。「我的爷,又怎么了?」 云敛锋沉着脸走过去,二话不说便拉她起身。 她笑着,「这是要去哪里啊?」 云敛锋没好气道:「哪里都好,就是不许你再坐在那里,若是不听话,我便把这园子关了。」 他每日待在云家庄的时间就够长了,她比他更过分,几乎是不到掌灯后不回府,他要找人还得上云绣园来,真真是造反了。 「明知这园子就跟我的孩子似的,就爱吓人。」丁宣瑛嘴角扬着笑意,任由他拉着走。 他这是为她好,她自然是知道的,想那温咏佩连他一个眼神都得不到,自己独占了他整颗心,她该满足了。 「不要说孩子了,说到孩子,气就来了。」云敛锋蓦地转身瞪着她,面色如墨。「知道我们多久没办事了吗?没有办事,哪来的孩子?」 丁宣瑛眼睛眨也不眨看着他。「办了事也没有啊。」 计划要怀孩子时,她很认真的算排卵期,很认真的「勾引」他,可是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换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她悲观的认为自己真是两世为人都不会下蛋,是个不完整的女人。 「认真办就会有!」云敛锋坚定地道。 「不,不会有了……」她感伤的看着他,拉着他的手,劝道:「你就……就再回烟雨轩睡吧,让温咏佩帮你生个儿子……」 云敛锋没好气的打断了她,「不要说了!」 丁宣瑛苦笑起来,「以为我就甘心劝你去烟雨轩吗?是你没有儿子不行,太君和婆母都在等着……」 之前有萧姨娘生的一双哥儿,她没有压力,也没争家夺产的心,就只是想生个孩子,想要尝尝怀胎九月的滋味,了却为人母的心愿,生男生女都好。 然而,萧姨娘那一双哥儿不是他的亲生子,这么一来,他便只有一个女儿,但能够延续云家香火的是儿子啊! 她很明白,不管前世或今世,生儿子都是女人的责任,前世已是文明思想开通的时代,女人却仍会因为生不出儿子遭白眼或离婚,她身在古代,又怎能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总之我不会回烟雨轩,你也莫再提起。」他突地把她拉进怀里搂着,骂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吗?我若去了烟雨轩,你能睡得下?脑子里想象我跟别人在行那事,你不会伤心欲绝?再说我答应过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你是想我做那不守信用之人吗?」 把头埋在他怀里,她不由得感叹道:「如果萧姨娘生的那两个哥儿是你的该多好。」 对于萧姨娘给他戴了那么一顶特级大绿帽,他的反应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他平静得让所有人诧异,甚至老太君都气得躺了半个月,让人收回萧姨娘娘家管的铺子,夏氏也气得命人直接清空萧姨娘住的碧雅轩,把那院里的丫鬟婆子都卖了,云敛锋反而暗中请府尹大人把那庄稼汉关一年就放人,还给了那人的爹娘五百两银子,让他们好生照顾孩子,并且把萧姨娘以云府姨娘之礼安葬了,在她看来,能做到如此已是仁至义尽。 事后,她曾问他,「你不怨萧姨娘吗?」 是男人都无法忍受的,他竟然没有大发雷霆。 他只淡淡地道:「是我让她独守空闺,我也有错,也怨不得她另找安慰,她死得凄惨,我也不好过。」 她也没深问下去,或许东窗事发之后,若萧姨娘没死,他又有不同想法,但如今人死茶凉,死者为大,真的无须再多计较。 她抬头仰望着那高悬天际的圆月,好快,又到中秋了,她这是穿来几年了?她真要好好数一数了…… 丁宣瑛醒了,看到厚厚的床帏阖着,耳边听到沁冬小声地道:「正奶奶倦着呢,今日不必去绣园,不要叫她,让她多睡会儿。」 小青乖巧地应道:「是,沁冬姊。」 丁宣瑛听了便想笑,小青被沁冬训练得很好,再过一两年,把沁冬嫁了,就可以把小青提起来当大丫鬟了。 可是她实在猜不透,坤弘那小子到底是喜欢思秋还是沁冬?怎么可以跟云敛锋出一趟远门,给思秋和沁冬带一样的礼物呢?可不要搞得她们为个男人翻脸才好。 第三十七章 「正奶奶,您是不是醒了?」沁冬耳尖,听到床里的动静。 她拥被坐了起来。「是醒了。」 云绣园全年无休,但她自己有休,这里没有星期的概念,她便订下初一、十五、月底休息的规矩,虽然热爱工作,但她更知道人非机器,不能不休息,不然可是会短命过劳死的。 所以她也要求云敛锋跟她一同休这三日,他也是个工作狂,尤其老爷过世后,他更是肩负重担,事事亲力亲为,幸好他二叔、三叔的几个儿子渐渐长大了,也颇有出息,可以到云家庄帮忙,他肩上的担子到时便可轻一些。 「少爷呢?」她拉开床帏,小青忙去系起来。 说人人到,云敛锋大步进来了。「在这里。」 丁宣瑛看着他,不必问了,一身练功服,铁定是去后院练功了。 他对练功有一定的执着,几乎是风雨无阻的,日日早晨都要练上半个时辰。 会武功的男人她当然喜欢啊,便也没拦着他去,有时甚至想跟他学两招,也尝尝当侠女的滋味。 「这样盯着爷看做什么?」云敛锋微一扬眉。「你这懒猪快起来,爷饿了,为了练你想看的那人鱼线,耗了许多力气。」 丁宣瑛噗哧一笑。「是。」 她就只是随口跟他提提人鱼线的练法,他就当真了,还开始练了起来,真是挺可爱的妻奴啊是不是?! 小青服侍着丁宣瑛净面梳头换衣,思秋已经让人进来摆饭了。 丁宣瑛就喜欢古代这点规矩,都可以在房里用饭,极为方便,前世她可从没在房间里这样摆桌吃饭过。 饭桌上例照是两碗热腾的稀饭,有当令的冬笋虾仁、一碟小花卷、一碟咸菜、酱牛肉、萝卜丸子,还有一碗丁宣瑛昨日特意吩咐厨娘做的酸辣鸭血粉丝汤,另外便是日日都有的两小碗金丝燕窝。 「你那什么我怎么没有?」云敛锋眼睛看着她的酸辣鸭血粉丝汤。 「是我想吃的。」丁宣瑛笑吟吟地说,她见那红油油的粉丝汤便胃口大开,可是才夹了块滑溜的鸭血入口却忽然恶心到不行。 「正奶奶!」沁冬忙过去帮她拍背。 丁宣瑛又干呕了好几声,云敛锋急道:「怎么回事?为何会这样?」 丁宣瑛一震。 这症状……这反胃的症状不就是……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那碗令她反胃的鸭血粉丝汤,喃喃地道:「不会吧……」 「正奶奶……」思秋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丁宣瑛再度喝了一口鸭血粉丝汤,依然反胃不止,她如在梦中,狂喜地喊, 「有了!有了!我肯定是有了,快请大夫!快!快去请大夫来!」 云敛锋自然也是高兴的,不过她兴奋的样子让他忍俊不住地笑开来,别人得知有喜都是娇羞的,偏偏她这样召告天下,难道她前世那里的女子都是这般吗? 他起身大步走过去,笑着将她揽腰抱起,打趣道「要我等等去开祠堂禀告列祖列宗这个好消息吗?」 「不反对。」丁宣瑛含笑回道。 「真敢说啊你。」云敛锋笑着将她轻轻放在床上,俯身在她额前亲了一下,那边思秋已经心急火燎的去请大夫了。 奶奶终于有喜了!可终于怀上了!这是等了多久啊,开阳的老爷夫人一直在殷切盼望的事终于要成真了,可要一举得男才好,这可是少爷的嫡长子啊…… 瞬间,整个青霞轩都动了起来,「口耳相传」之下,丁宣瑛有喜的消息也在大夫还没来之前便传遍整座宅第了。 温咏佩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还奇怪怎么来得这么晚,毕竟云敛锋现在都住在青霞轩里,丁宣瑛那贱女人早该怀上才对,却拖到了今日,已经算晚了。 当初萧姨娘生下那对哥儿时,她没在怕,心想只要自己生下儿子,才是云敛锋的嫡长子,萧姨娘生的只是庶子,不能跟她生的比。 可如今,萧姨娘生的那一对双生子证实不是云家的种,也已经被老太君赶走了,丁宣瑛是正妻,她生的儿子便会是云敛锋的嫡长子,而她呢,虽是平妻,但云敛锋长久不往烟雨轩来,她要如何生下儿子? 幸好,她早有打算,就让丁氏贱人生下儿子吧!等她把云家庄搬空,跟温家一样只剩个空壳子,即便丁宣瑛生下儿子又有什么用?她不只要拿走云家庄所有的财产,还要云家毁了商誉,再无翻身之日,也要看那眼中无她存在的云敛锋潦倒的凄惨模样。 不过,这事急不得,有些事就是要时间熬着,熬久了,一切就会水到渠成,她想要的尽入她手中…… 越想越是得意,她坐在床边冷笑了起来,床里一只黝黑结实的手臂伸了过来,将她一拉,她便柔弱的倒向了床里。 柳兴一个翻身压住了她的身子。「在想什么?」 温咏佩哼了哼,不屑地道:「那个贱女人怀上了。」 「是吗?」柳兴不甚在意地扬了扬嘴角,他扣住她的双手,头埋进了她胸前的柔软,压低嗓子道:「佩儿,你也生我的儿子吧……」 听到他软语求欢,一时间温咏佩脸上泛起红潮,她轻轻点了点头,依了他的想望。 烟雨轩一时间春光无限,这时大夫也匆匆下了马车,跨进云府大门,他到青霞轩之时,夏氏也一同到了,一脸的喜色。 「等大夫诊过了,锋儿便快将这好消息告诉老太君。」 思秋领着大夫进来了,夏氏笑着招呼道:「孟大夫快帮我家儿媳瞧瞧,孩子多大了?胎象可还稳定?」 盂大夫搭上丁宣瑛的脉,探了好一会儿,脸色奇怪了起来。 云敛锋见微知着,心下一沉,「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丁宣瑛说过,前世的她不能生孩子,也担心自己这一世仍旧不能生孩子,该不会一语成谶吧? 夏氏也急了,「难道是胎象有异吗?」 孟大夫站了起来。「两位放心,贵府少奶奶身子并无大碍,只是在下并没有诊到喜脉。」 夏氏一阵错愕。「没有诊到喜脉?」 孟大夫拱了拱手。「是的,贵府夫人并没有怀孕。」 思秋急道:「可是刚才正奶奶明明恶心反胃……」 后面大夫回答了什么,夏氏又问了什么,丁宣瑛已经听不见了,她脑中只有一个声音:没有怀孕,她没有怀孕…… 所以了,她这是假性怀孕,是因为太想怀孕才会有的症状。 她前世也曾假性怀孕过,把她吓了好大一跳,疑惑着已拿掉卵巢子宫的自己如何会怀孕?检查之下才知道,是假性怀孕,那时她才知道,原来自己满口不在乎,其实很在乎,也很想怀孕生子。 「宣瑛,你别再睡了,起来吃点东西再睡。」云敛锋轻唤她,在心中叹了口气,从大夫走后,她这样动也不动的在床上已经躺了几个时辰,眼瞅着天都黑了,一整天她什么都没吃。 「不要管我。」她卷着被子,背对着云敛锋躺着,情绪极为低落,什么都不想吃。 云敛锋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他轻轻将她扳过身来,将她颊边凌乱的发丝系到耳后去,凝眸看着她道:「何苦如此自苦?没有人怪你。」 丁宣瑛眼里浮起了一层水雾,闷闷地道:「我怪我自己。」 可能有一天,他也会像方晋安一样,因为她不会生孩子而背叛她。 云敛锋心疼地摸着她的脸。「你不是说在你们那里有女人统治国家吗?云家庄日后也交给仪儿继承,咱们便去游山玩水,我带你到京城里去,只要见到了孟寒玉,也有可能见到皇后娘娘,你不是很想再见皇后娘娘一面吗?我想是有机会的。」 丁宣瑛听得一怔。他竟有如此前卫的想法,看来他被自己改造得很成功啊! 他说的没错,没有人怪她,她又何苦自己闷闷不乐,没有男人会想在一个愁眉苦脸的女人身边。 她坐了起来,朝他露出一个笑容。「昨日瞧着,园里的梅花好像开了,我想去赏梅。」 云敛锋见她不再钻牛角尖也松了口气。「你不是喜欢烧烤吗?晚上咱们便在院子里烧烤吧。」 丁宣瑛笑啐道:「多冷啊!是想让下人们在心里骂咱们疯子不成?」 大锦朝还没有烧烤这一味,尤其是烤海鲜更是前所未闻的料理方法,因此中秋时,她不依这里赏菊花、吃螃蟹的习俗,依着前世过中秋的习惯,大仗阵的准备了各式食材的烧烤,原只是在青霞轩的院子里烤着,香味却把其他院子的人都给引来了,她便招呼大家一起坐下烤,又让人多备了几个炉灶,搞了个中秋联欢烤肉大会,自此她在下人们心中的地位又提升了好几层。 第三十八章 云敛锋一本正经地道:「你别说,他们还真喜欢呢,甚至云家庄的伙计们也有样学样,不时在烧烤,还是大管事领的头。」 丁宣瑛噗哧一笑。「当真?」 那个严肃的大管事会领头烧烤?真是想象不到啊! 云敛锋对她温柔微笑,将她的手攒在掌心里,深深地看着她,「我的娘子,现在心中好过一些了吗?」 丁宣瑛这才知道,他这是想方设法的在引自己开心,她不由得心里一暖。 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不能生孩子就不能生吧!她不会再让这事困扰她了。 见她肯起来,思秋和沁冬都松了口气,两人重新为主子漱洗梳头,目送两人出门,识趣的没跟上去。 天色已黑,梅花在夜里绽放得更为动人,夫妻俩赏了一会梅,丁宣瑛便觉饿了,肚子都在叫了。 云敛锋微微一笑。「回去吧!这种时候吃麻辣锅最好了可不是?想来思秋那伶俐的丫头已经准备好在等我们了。」 烟雨轩便在眼前,丁宣瑛忽然问道:「爷有多久没去看看仪儿了?不如爷去看看仪儿,我自己回去就好。」 云敛锋是有些挂心女儿,但他不想见到温咏佩,他查到她从公中挪了许多银子出去,也把之前萧姨娘娘家的铺子接手过去全安插了她的人,这件事可大可小,他不想惊动老太君,还未想好要如何与她摊牌,虽然对她没感情,但她始终是仪儿的娘亲,他也不想把事情做绝了。 云敛锋沉默着,丁宣瑛忽然看到一个身影匆匆由烟雨轩的后门出来,那人出门后小心翼翼的关上门,走时还左看右看,一副怕被人看到的模样,行迹怎么看怎么古怪。 云敛锋也看到了,他剑眉一扬,一个纵身展现轻功,落在那人面前,那人吓了好大一跳,脸色都白了。 「你是何人?」 「小的……小的名叫柳兴。」他忙施了个礼。「小的见过少爷。」 云敛锋眉一挑。「柳兴?」 柳兴定了定神,恭恭敬敬地道「小的是绣坊铺子的伙计,白莲姑娘的家里人有事要请她回家一趟,到铺上请掌柜帮忙带个口信,掌柜便让小的过来跑腿,通知白莲姑娘一声。」 虽然说得出理由来,云敛锋心里仍有疑问。「既然如此,为何要走后门?行迹鬼祟,启人疑窦。」 柳兴忙道:「少爷误会了,白莲姑娘说,平奶奶跟姊儿在前厅用饭,要小的从后门走,不要扰了平奶奶的眼,还嘱咐小的不要让人看见了,她自会找时间回家一趟。」 云敛锋皱眉。莫非这小子和白莲之间有什么?否则白莲为何吩咐别让人看见了? 「你走吧。」 「谢少爷,小的告退。」柳兴忙不迭地匆匆的走了,像是怕云敛锋又会把他抓回去审问似的。 丁宣瑛等柳兴走远了才走过来。「问出什么了吗?」 云敛锋瞬了瞬眼眸。「没什么,只是个下人。」 丁宣瑛看着雪地上的脚印,有点诧异。「那人的脚还真大啊……」 「不许你注意别的男人的脚。」 云敛锋搂住了她的肩往青霞轩走,此举自然是说他不去烟雨轩了,丁宣瑛也明白,便没再问。 「知道当日我知道你做鞋送给孟寒玉时有多呕吗?」 丁宣瑛仰脸问道:「为何要呕?」 「我以为那双鞋是做给我的。」云敛锋哼了哼。「有一夜,我到你房里,看到了那双还没做好的鞋,便认为你是为我做的,我满心期待穿你做的鞋,不想你却送给了孟寒玉,我能不呕吗?」 「什么?」丁宣瑛先是一楞,然后便大笑起来,笑得直不起腰来。「哎哟,这算个什么事啊?我又没说我在为你做鞋,而且那时我们又没交集,你怎么会那么想?」 云敛锋紧绷着俊脸。「是我自作多情、一厢情愿,行吗?」 丁宣瑛笑吟吟地问:「那你见孟寒玉临行前送了我玉佩,不是更不是滋味了?」 「估计是把他拖下马来狠狠的打一顿都不能解气。」 丁宣瑛笑得更大声了。 他嫉妒她跟别的「男人」,这话她爱听。 「还有呢?再多说几个……」 【第十二章】 冬天来临,大雪纷飞,安氏传来病重的消息,说是痰迷心窍,认不得人。 丁宣瑛心里实在挂念,便回了一趟开阳,云敛锋因为接了大月国的一大笔订单,出货在即而留在云家庄坐镇,他派了十八名保镖护送丁宣瑛到开阳,小六、思秋沁冬、小青小红、奶娘随她回开阳,一行在开阳住了半个月,直到安氏身子稍微好转才返回南泉。 马车进了城门,丁宣瑛掀起帘子,见乌云低垂,天气阴霾,也不是要下雨,但北风呼啸,寒冷异常,她的心也跟着马车颠簸。 「正奶奶怎么了?就快到了,怎么频掀帘子?」思秋和沁冬与她同坐一车,见了她举动,不解地问。 丁宣瑛凝视着眉心,「不知道,就是觉得心神不宁。」 都说女人的第六感最灵,千万不要好的不灵坏的灵…… 「先到云家庄。」都快到云府里了,她终于还是吩咐车夫改道。 到了云家庄,果然有事,管事告之她仓库起火了,所有的棉纱付之一炬,云敛锋正在仓库那里。 丁宣瑛脸色凝重地加紧脚步匆匆往仓库而去,思秋、沁冬和小六寸步不离的跟着她跑,知道事态严重,没人敢说话。 到了仓库,气息沉沉,云敛锋果然在那里,还有两名府衙官差跟几个小兵丁,连龙逍都来了,而占地广阔的仓库已烧成了灰烬,连带一大片树林都烧焦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丁宣瑛也顾不得跟龙逍打招呼了,提了裙小心翼翼越过地上烧成炭的木头,走到云敛锋的身边。 「怎么过来了?」云敛锋见她来到也很意外,他扫了坤弘一眼。「是谁这么多嘴通知你?老太君跟母亲都在府里等你,回来应该先回府向她们两位请安才是。」 坤弘在旁边苦着一张脸,心里喊冤枉啊爷,小的没有跟正奶奶通风报信,是正奶奶自己神机妙算跑来的啊! 丁宣瑛忙道:「没人跟我说,是我自己眼皮直跳才来的,等等就回去,你先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她知道仓库里的棉纱有多重要,那是大月国皇宫里的尚宫局特别订制的,为了庆贺大月国君王娶后,皇宫上下都要换上新订制的布匹,指定要她发想的渐层染,如今棉纱都烧光了,要如何在短时间内重新纺纱,再上织布机再染色,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 「夜里着的火,吹着南风,火势一发不可收拾,留守的两个人都烧死了,发现时火都烧尽了。」云敛锋凝着眉说道。 丁宣瑛心里一沉,还出了人命? 龙逍弯了弯嘴角说道:「两位官爷检查了起火点,起火点在仓库外,推测是由仓库外的烟火炮烛等物开始烧起来,南风助长了火势,棉纱又容易燃烧,才会整间仓库不到一个时辰便烧个精光。」 丁宣瑛一想,仓库外是绝不会放置烟火炮烛,起火点又在仓库外,怎么看都像是人为纵火,她忙问:「昨夜到今天可有下雨?」 云敛锋摇了摇头,随即猛然一凛。 他的视线与丁宣瑛交会了,心里一动,蓦地也想到了什么,丁宣瑛朝他点了点头,知道两个人想的一样。「凡走过必留下痕迹,除非他能飞天遁地,否则一定会留下脚印。」 龙逍也不是笨的,他也想到了,但他不认同。「就算找到脚印又如何?难不成能封了城门,把城里所有人都查一遍吗?我说敛锋,还是想想你近日有无跟人结仇吧,这还容易办些。」 「我没跟人结仇。」云敛锋很肯定这一点。 丁宣瑛忙插嘴,「还是在方圆找找,也可能会找到其他线索……而且鞋铺多半会记下客人脚板小大,如果找到鞋印,咱们再到城里所有鞋铺明查暗访,一定要找出凶手,人命关天,不能让两个伙计白白死了。」 龙逍还是不认同,「如果那人在城外做鞋呢?」 丁宣瑛一脸的坚定,「那么就连城外的鞋铺也要翻遍!」 或许古代的人命不值钱,但她万万不能接受这个,何况不找出凶手来,还可能有第二次、第三次,云家庄的商誉将会毁于一旦。 「如果下雨就找不到线索了……」丁宣瑛焦急地道。 「坤弘!」云敛锋扬声道:「立即召集庄里所有人到方圆百里搜寻线索!」 第三十九章 同时官差也动了起来,也一起投入找线索的行列,又因为云敛锋和府尹大人有交情,他们便主动又从府衙里调派人手过来帮忙找。 丁宣瑛的心稍微定了些,但此刻除了找凶手,还有当务之急。 「管事,你马上派人逐户高价收购棉纱,把整个南泉的棉纱都收购下来,这批货绝不能延误,一定要如期出货!」 管事一听,这果然是个应急的好法子,他们南泉是棉花之乡,百姓家里都会纺纱织布,因此家里屯着棉纱是一定有的。「是的,正奶奶,老奴这就去办!」 龙逍一脸的折服。「敛锋,瞧你娶的媳妇是什么神仙一般的人物啊,脑筋竟动得这样快,龙某甘拜下风。」 丁宣瑛此时也没心情领受龙逍的赞美了,所有人折腾了好几个时辰,直到星星月亮都出来了,才终于传来让人为之一振的好消息。 找到脚印了,在树林过去的小溪边。 云敛锋和龙逍要过去看,丁宣瑛坚持她也要去。 她会这么坚持也没别的理由,总觉得自己是现代人,拥有较新的思维,或许能看出什么他们看不出来的细微枝节也不一定。 然而,当她看到那脚印时,便知道不需要她现代人的思维了。 云敛锋登时面色如铁。 云家庄的仓库烧个精光,要运到大月国的布匹肯定是无法如期交货了,这么一来云家庄不仅得罪了大月国,云家百年建立起来的商誉又会是怎样的下场呢?云家在南泉可是百年簪缨、钟鸣鼎食的大族,这大族未来会如何? 温咏佩笑了起来,想到这她就痛快啊! 「平奶奶!」白莲急急进来。「听说要到大月国的货如期出船了!」 温咏佩惊跳了起来,脸色一变,「怎么会?!」 「怎么不会?」 云敛锋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坤弘,手上捧着几本册子,连白莲也吓到了,忙退到旁边不敢动。 云敛锋脸色墨黑,眼神深沉,看得温咏佩心里一跳,暗骂外头守门的丫鬟死哪里去了?怎么没先通报她?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夫君今儿个怎么会过来?什么风把夫君吹来了?」 云敛锋脸上半点笑意都没有,他冷冷的看着温咏佩。「我在问你话,你凭什么认为不会如期出货?」 这一个月来,光是城里城外收购棉纱就耗费许多时日,还要隐密的进行,就怕走漏消息会有人将棉纱哄抬价格。 「夫君可别误会,妾身没别的意思。」温咏佩换上一副笑脸。「是因为仓库的棉纱都烧光了,妾身才会以为无法如期出货,如今得知如期出货,心中也很是欢喜,所谓一荣倶荣、一损倶损,妾身自然是为云家着想的。」 云敛锋冷笑,「既然你知道一荣倶荣、一损倶损的道理,那么为何还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温咏佩心中一跳,强自笑道:「妾身做什么了?」 云敛锋阴沉着脸。「自己看。」 在他的示意下,坤弘把手中的帐册放在桌上。 温咏佩听得心惊,她润了润嘴唇,不安的动手去翻那帐册。 随即她的脸色发白了,是她动过手脚的帐册,乾坤大挪移的地方全被圈了起来,查得非常仔细。 「你还有什么话说?」云敛锋走向她,眼里露出了一丝冷意。「偷了一千万两不够,还指使柳兴纵火烧了仓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发现那可疑的大脚印之后,他沉住气,派人日夜盯着烟雨轩,也盯着白莲,直到柳兴出现,万万想不到他私会的人竟不是白莲,而是温咏佩,他自然是震惊无比。 那之后,他便派人盯着柳兴和温咏佩,果然给他查出了许多惊天内幕,发现温咏佩的嫁妆早已偷运出府,她还把云家庄在宁安城的几间铺子转到她兄长名下,也知道温家当初把温咏佩嫁给他是有目的的,温家早就败落了,想借着云家的财力东山再起,而柳兴原是温家家丁,和温咏佩两情相悦,被温老爷生生拆散。 「原来你都查到了啊!」温咏佩这才恍然大悟,不过她不怕反笑,笑得状若疯子。「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当然是因为我恨你!我得不到,那么我就要毁了你,让姓丁的贱人也得不到你!」 云敛锋平静的看着她。「柳兴说你已有了身子,他求我放过你,如果我肯放过你,他就任凭我处置。」 温咏佩脸色蓦然变得苍白,「你想对他怎么样?!」 云敛锋盯着她。「看你这模样,是真的对他有情了?」 温咏佩有丝不自在,但她傲然地道:「不能怪我,我原也想守在你身边,克尽己职,相夫教子,是你拒我于千里之外,还与丁宣瑛那贱人好了起来,若我不为自个儿着想,谁会为我着想?至少阿兴他……他是真心待我。」 「很好。」云敛锋淡哼一声。「那么现在你我两不相欠,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温咏佩听得微怔,复又心里一阵害怕,她用力吞了一口口水。「什么话说?这是什么意思?等我说完要说的,便要将我推出去受千夫所指、让众人的口水将我淹没是吗?」 云敛锋皱了皱眉。「你还不值得我将事情闹大,让外人看我云府的笑话。」 瞬间,温咏佩身子晃了晃,她苍白着脸,颤抖着道:「难道你要……要暗中将我杀了?!」 云敛锋是什么人?是南泉首富云府的少爷,是云家庄的大当家,他是绝对丢不起这个脸,还有老太君,她不会放过自己!当初萧姨娘那件事,老太君便恨得牙痒痒,还扬言要让萧姨娘暴尸荒野,要让两个哥儿流落街头当乞儿才能消她心头之恨,如今自己犯下这事比萧姨娘大上了不只一点两点,老太君又怎么会善罢甘休? 「你认为自己值得我杀了你吗?」云敛锋冷嗤一声。「你走吧!再也不要让我看到你。」 温咏佩听了这句话并没有喜出望外,反而急道:「柳兴呢?你要将他如何?」 云敛锋闻言是气,但他气的并不是她在乎那男人,而是气她在乎那男人胜于女儿。 他冷冷地道:「不如何,他同样不值得我做任何事。」 温咏佩狐疑地看着他,润了润嘴唇。「所以,你不会报官抓……抓他?」 云敛锋冷声道:「他的幕后指使者是你不是吗?既然你认为我亏欠于你,这就当还你了,不过你别忘记,嫁到云府是你爹促成的,云家没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迫你嫁过来,纵然我无法倾心爱你,却也没亏待你,宣瑛本就是我的正妻,这点你嫁来之初便已知晓,如今不过是恢复她正妻地位罢了,你既是无法容忍,做出背叛我之事,那么便注定了你我夫妻之情已绝,日后会如何,你好自为之吧!」 虽然云敛锋这么说,温咏佩心中仍是不敢相信。 他当真如此轻易的放过她? 就在她犹自半信半疑时,云敛锋又开口道:「还不走?」 他相信她知道要去哪里,她早已在城外置了庄子,柳兴便是住在那庄子上。 温咏佩怕他反悔,连忙收拾了个小包袱,把抽屉里值钱的首饰都带走,也没再看任何人一眼,匆匆离去。 白莲张了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闭了嘴,她在心中暗自叫苦,平奶奶您自己走了倒好,把奴婢留在这里,叫奴婢怎么办才好?奴婢可是您的陪嫁丫鬟啊,是您的「共犯」啊,少爷能饶了奴婢吗? 知道温咏佩已经走了,丁宣瑛这才缓缓进来,看见云敛锋额上青筋直跳,又见他攥紧了拳头,便知道他怒火中烧。 也是,这么一个、两个的给他戴绿帽子,哪个男人忍得下?能做到让两个女人都背着他偷人,他也算奇才了。 究竟是把人家冷落成什么样啊?怎么逼得她们都要向外发展呢? 这些话她自然是没说出口,走过去,轻轻将他攥得死紧的拳头扳开。 云敛锋气得脸色发青。「她由始至今没提过仪儿。」 她这才知道,他是在气哪桩,忙开解道:「兴许是知道你不会让她带走女儿,所以才没提。」 云敛锋听不进这不成理由的理由,他的脸色越来越沉,最后冷声道:「白莲在哪里?」 白莲原本已经勉强撑着墙起身,被云敛锋一点名,又吓得跌跪在地。「奴婢……奴婢……在这里……」 她什么都知道却帮奶奶瞒着,少爷现在是要来治她的罪了吧?不会是要把她卖了吧?若是卖进勾栏院里,那她……那她…… 第四十章 云敛锋眼中添了一丝凌厉,「好生照顾姊儿,若是姊儿出了什么事,我唯你是问。」 白莲一听不是要向她问罪,忙不迭的应承道:「奴婢明白!奴婢一定好好照顾姊儿!也不会乱说话!请少爷放心!请少爷放心!」 这时,里面传来了呜咽的哭声,小丫鬟牵着云秀仪的小手出来了,愁眉苦脸地道:「姊儿作了恶梦,正哭不停呢。」 云秀仪见到云敛锋和丁宣瑛在自己娘亲寝房里,因为平日云敛锋的威严,她微微一楞之后便自然而然的收住了哭声,吸吸鼻子施礼,「仪儿见过爹爹和大娘。」 云敛锋向来是不懂如何与孩子相处,只嗯了一声便深锁着眉宇,想着如果女儿问起母亲,他要如何说法? 丁宣瑛同情云秀仪小小年纪便失去了娘亲,亲爹又这么正经八百的不苟言笑,她忙蹲下朝云秀仪招招手。「过来大娘这里。」 云秀仪乖巧地走了过去,眼皮子底下还挂着两泡泪。 丁宣瑛从怀里摸出五个桃红色的迷你小沙包,是她凭儿时记忆缝制的,在画服装设计图时便丢几下,也活动活动手部的筋骨。 她对云秀仪微微一笑。「见过这个吗?」 云秀仪摇摇头。「仪儿未曾见过。」 丁宣瑛笑着揉揉云秀仪的头。「来,大娘玩给你看。」 丁宣瑛玩沙包的技巧可说是只有三个字可形容——有练过,因为她前世打从开始画服装设计图便有丢沙包的习惯了。 将沙包全部撒在地面上,然后拿起其中一个沙包往上抛起,趁机抓起地上其他一个沙包放在手心,然后接住空中落下的那一个沙包,把手心中的其中一个沙包往上抛,再抓起地上的另一个沙包,然后再接住空中落下的那个沙包,由少而多,重复前面动作,依次把地上其余的沙包全都抓置在手掌中。 最后,她将所有沙包一起往上抛,再用手背去接住沙包,然后手掌用力向上一抬,抛起接到的沙包,接着再用手心向下抓,又全部抓到所有的沙包。 云秀仪看得目不转睛,不时哇地惊叹,一脸的崇拜,连云敛锋也微挑了眉,对她另眼相看。 丁宣瑛笑嘻嘻地问:「要大娘教你吗?」 云秀仪眼睛都亮了,哪里还有哭的影儿?她毕竟只是个孩子,立即重重点头。 「要!」 丁宣瑛笑吟吟地道:「这还有顺口溜呢!来,跟大娘一起念——一摸地、二搭胸、三拍手、四开花、五围墙、六点头、七摸脸、八摸鼻、九揪耳、十……打十下……」 七月是酸枣成熟的季节,丁宣瑛不知道怎么搞的,今年特别爱吃酸枣,那酸酸甜甜的果子,让她梦里都会口水直流,但想到原主是「囫囵吞枣」而死的,她虽嘴馋,却不敢多吃,一日以十粒为限,饶是她已如此控制了,思秋还是老嚷着她吃太多酸枣了。 整个夏暑便在酸枣之中度过,到了中秋,云府白天已热热闹闹的置办起晚上的烧烤大会了,整个府邸都动了起来,鲜肉海鲜蔬果一车车的送进府来,不只是因为他们府里的少奶奶每到中秋必烧烤,也因为他们这些下人实在也很爱烧烤那一味啊! 如今云府只有一个少奶奶,下人们也全都一致的改口叫丁宣瑛少奶奶。 中秋夜团圆夜,喝酒、吃月饼、赏月,跟别处不同的是,云府各个院落都在烧烤,夏氏、云敛锋、丁宣瑛、梅姨娘和云秀仪聚在云老太君的院子里烧烤,还有二房、三房、四房一些未嫁娶的小辈们都来凑趣,一时间笑声此起彼落,热闹非凡。 丁宣瑛早看准了海大虾,一等小六将那海大虾烤熟夹到她碗里,她便迫不及待要开动。 不想,还没剥到虾壳,才一凑近她便恶心反胃了起来。 「怎么回事?」云敛锋瞪着小六。「虾子不鲜吗?」 二房的云少锋开口道:「很新鲜啊堂哥,我刚刚才吃了两只。」 云敛锋转向丁宣瑛,她还在干呕个没停。「那么这是怎么回事?」 「这还不容易瞧吗?」洪氏笑道:「宣瑛一定是有了。」 大腹便便的云彩霞轻抚着肚子笑道:「是啊,堂嫂一定是有了,我刚怀上时也是这般,闻到海鲜便会呕吐。」 顿时,云敛锋‘丁宣瑛与夏氏的视线在空中交会,「一定有了」这四个字在他们耳里是多么的刺耳啊,上回的教训还历历在目,尤其是丁宣瑛,她再也不敢武断了。 她勉强挤出笑容。「我没事,可能是今天不想吃虾吧!」 见她说没事,大伙也就不当一回事,又热热闹闹的烤起肉来。 可是当云敛锋亲自剥了一个大蛏子的肉送到她嘴边,丁宣瑛却马上恶的一声,往旁边吐得惊天动地,思秋和沁冬忙为她拍背,吐完,她一张脸惨白得吓人。 云敛锋看不下去了,他揽腰抱起了丁宣瑛。「肯定是吃坏肚子了,坤弘,去请大夫!」 「对对,快去请大夫!」云老太君也一脸关切,急急忙忙地道:「快回房去躺着,让大夫仔细诊诊。」 温咏佩一夜之间消失在云府,孙儿亲自向她讲了原由,想到自己给孙儿招来那样深沉又不洁的女人,她就恨得不得了,如今她可把丁宣瑛当宝了,心里虽急她没能为孙儿生下一儿半女,却也不敢逼得太急,更不敢提出要孙儿纳妾之事,生怕又会招来败坏门风的女人。 云敛锋抱着丁宣瑛回青霞轩了,思秋和沁冬忙跟着过去,云秀仪也没心情留下来烧烤,她挂念着大娘,便央求白莲带她冋青霞轩,如今她也住在青霞轩里,早把丁宣瑛当亲娘了。 「大娘,您哪儿痛?」云秀仪在床边握着丁宣瑛的手,忧心忡忡地问。 见她小脸皱成一团,一双小手紧握着自己的手,好像自己快临终似的,丁宣瑛不觉好笑地露出了笑容。「没有啊,大娘哪都不痛。」 不一会儿,孟大夫来了。 丁宣瑛自己先下结论,「孟大夫,我可能是吃坏肚子了,就开几帖健胃整肠的方子吧!」 她一直是由孟大夫看诊的,前世这叫「家庭医师」,让同一个大夫看诊好处多多,身子有什么毛病、出过什么问题,都不需要再说明。 孟大人两根手指搭上丁宣瑛的脉,仔细地诊了一回之后笑着说道:「恭喜少奶奶,您这是有喜了。」 丁宣瑛整个人傻了。「您说……什、什么?!」 不只丁宣瑛不可置信,云敛锋同样如在梦中。「孟大夫,此话当真?!我妻子当真怀孕了?!」 「这次是真的啊云少爷。」孟大夫笑道:「少奶奶的喜脉脉象平稳有力,没什么要特别注意的,我开几帖抑制害喜的方子,若害喜严重时服一帖便可。」 「少奶奶有喜了!少奶奶有喜了!」沁冬喜悦不已地道,「怪不得少奶奶这三个月这么爱吃酸枣,原来是有喜了啊!」 丁宣瑛一愣。 三个月? 也就是说,她的小日子已经三个月没来了……天呐!她到底还是不是女人?连小日子不来都没起疑心,这是认定了自己不会生,所以根本没在意来着。 云秀仪很是欢喜,「大娘,我要有弟弟了吗?」 丁宣瑛回过神来,忙对她一笑。「我们仪儿喜欢弟弟吗?」 云秀仪点头。「嗯!我喜欢弟弟,将来弟弟长大,可以保护我。」 丁宣瑛噗哧一笑,「原来我们仪儿想要弟弟保护啊!那你得先保护弟弟长大,弟弟才能保护你。」 云秀仪信誓旦旦地道:「好!我一定会保护弟弟长大,不让任何人欺负他!」 丁宣瑛一笑。「大娘相信你。」 云敛锋也过来在床沿坐下,握住爱妻的手,他也不避讳女儿在,深深地看着丁宣瑛。「现在你别想回去了。」 这话只有他们俩懂。 丁宣瑛微微一笑。「天地良心,我可从来没有想回去哦。」 都多少年了,秀仪都八岁了,她也早判定自己两世为人都不会下蛋,已死了心,没想到却在此时受老天眷顾,替她送孩子来了。 她这个正妻当得可真够威风的了,来时除了她,云敛锋有一妻两妾,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如今只有仪儿在他们身边,而且对她这个大娘好贴心,妻妾里更是只剩她的得力助手梅姨娘,如今是云绣园的大掌柜,不得不说,她这个正妻,好威! 现在她也不贪心,没别的想法了,她只有一个心愿——不管孩子是男是女,平安健康就好。 后记 【后记 带着小约去环岛 简璎】 大家好,我是简璎。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看了友人陪儿子单车环岛的影片,当下令璎激动了起来,「对!没错!这就是身为父母的使命!」 友人跟小六儿子在二十天的单车环岛行里,跋山涉水,互助互信,建立起深厚的母子之情,孩子也在这趟旅行之中学会了自立和坚持不放弃,那汗水泪水交织得一塌糊涂,看了真是很感动。 于是璎就在暑假策划了跟小约公主的环岛行,但因为璎跟小约都不想晒太阳(谜之音:你怎么知道小约不想晒太阳?),所以我们就选择了同样可以自立自强,不依靠大众交通工具的……登登登登——轿车!噗哈哈哈? 第一站来到了南庄的幸福绿光民宿,这间民宿是其他约友推荐的,原本只想喝喝下午茶,可是一见钟情啊!小约公主也到处跑得好开心,马上决定住一晚再走……当然不是璎说了算,是老板娘说了算,老板娘热情地说还有一间空房啦!真是超级幸运啊,暑假期间到处都一房难求,何况璎还带着小约公主,有很多地方是不欢迎宠物入住的,但人超好的老板娘看我们母女难分难舍,窝心的告之小约公主可进房,哇哇哇,揪甘心! 房间充满了答里岛的南国风情,居然有近十五坪,吓到,好大啊!小约公主咬着她的玩具满场飞,餐厅也是超大,懒洋洋的抱着小约公主窝在大沙发里滑手机,伴随着浓浓的咖啡香气,让璎当下就决定不要环岛了,就在这里住半个月吧…… 哈哈哈!开玩笑的啦!都召告天下我要跟小约公主环岛了,怎么可以一天就结束? 附带一提,什么是绿光? 老板娘感性的娓娓道来,原来这里的土地十几年来不曾用过化学肥料跟杀虫剂,所以拥有很丰富的自然生态跟各式各样的昆虫,每年四、五月的萤火虫季节会在这里看到数以万计、数都数不清的小绿光自由自在的飞舞,这就是绿光! 离开民宿到南庄老街逛一逛,跟着往中部去,傍晚到了清境的莫内花园山庄,这是小约公主第四次来莫内花园山庄了,她可是熟门熟路得很,也不再害怕山庄里的好多猫猫了,这里同样是一间宠物可入房的优质民宿哦! 自从有了小约公主以后,璎出外用餐住宿的第一考量一定是小约公主可不可以进去?若是小约公主不能进去的店家,再美味的餐厅,璎也会放弃,同样的道理,能够让小约公主入住,再贵的饭店民宿,璎都会把钱花下去不会肉痛,要璎亲手把小约公主交给柜台人员,让她孤单的在笼子里过夜那是不可能的事,去年到澎湖看花火节,璎也是宁可大老远去嘉义布袋搭船,因为搭船可以跟小约公主在一起,飞机就不可以。 宠物可以上飞机,但只能在行李舱,一想到小约公主在黑漆漆的行李舱不知道会多害怕,行李舱不知道会不会有冷气?会不会把她热死?又或者忽然升空,没搭过飞机的她心脏会不会受不了?会不会呕吐?光是想象我就要大哭了,根本无法亲手把她「行李拖运」,心中在呐喊,拜托她是我女儿耶,又不是行李! 所以啊,对于那些让宠物入住房间的民宿主人,璎都是抱着十二万分感激的心,一定自备小公主的睡床毯子,退房前一定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当个优质客人,让民宿主人永远欢迎宠物同行,要是哪天可以让宠物上客舱,要为小约公主买张等同成人的机票,璎也愿意啊!拜托航空公司听到这心声吧! 题外—— 有天,在约克夏家族看到一只好可怜待认养的小约约,璎不断述说那只小约的可怜。 璎姊:你可以再养一只啊!我相信你会照顾的很好。(璎姊真的惯会激励人心的,每次都用这种语气跟我们三个不知上进的作者说话) 璎:可是我怕无法照顾它终老,我把小约公主照顾到终老,到时我也差不多要终老了,没有能力再照顾另一只小约到终老,若是顾到一半我死了,我会放心不下。 美女萱:你以为狗狗的寿命有多久?一定是你顾它们终老啦! 璎:我……我怕自己短命。 美女萱:噗哈哈哈? 璎跟小约公主的环岛行还去了哪里呢?下回分晓,下本见喽!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不是穿越来养老之一《嫡妻好诈》; 02、不是穿越来养老之二《正妻好威》。 注2: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