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之心》 楔子 家里,有一座山。 十九岁的赵湘柔睁大眼,诧异地瞪着那座“山”。刚用来开门的钥匙还握在手上,连门都忘了要关,整个人呆住。 “山”闻声开始移动,从沙发上站起来。她这才看清楚那是一个人,又高又壮,面积又大又广,简直可以把落地窗的阳光都挡住,当活动遮阳板。 “妳好。”高大的山开了口,嗓音很陌生。 “你、你……”精致的脸蛋整个僵住,好半天还没办法回神。 “赵董事长有事,要我先在这里等一下。”对方解释。见她还是一脸诧异,又补充一句:“我是厉文颢。” 啊,对了。赵湘柔这才想起来,她父亲应该是今天会到,说是来开会兼探望女儿,顺便还带一个朋友的小孩来美国读书。 从高三下学期被送到美国之后,至今已一年多了,赵湘柔看到自己父亲的机会并不能算多。照理说父亲来访,她应该很开心的,不过…… 望着眼前又高又胖的男生,以及搁在沙发脚边的行李,赵湘柔的火气慢慢冒了上来。 开什么玩笑!连独生女儿来美国读大学,都是请底下秘书陪同处理,区区一个“朋友的小孩”要来,赵董事长居然亲自出马护送? 朋友?好一个朋友! 当下她的脸一冷,转头关上大门,径自到厨房去把刚采买回来的两大袋生鲜杂货整理一下,理都不理在客厅呆站的一座山。 主人摆明了不想招呼客人,客人也很识相,安安静静坐回沙发上,低头继续看刚刚在翻阅的书。 一页翻过一页,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走着,厨房偶尔传出轻微声响,开关橱门、冰箱,轻盈脚步声没入房间,房门关上。一切恢复平静。 这一进去,就是好几个小时。 玩玩计算机、上上网,躺在床上看杂志听音乐,甚至睡了个午觉……等到赵湘柔再度开门出来时,太阳都已经要西下了。 客厅里面还是有一座山。 赵湘柔更加火大。 她老爸是脑袋坏掉了吗?把陌生男子丢在女儿住处,都不怕发生什么事多年来老毛病不改,一定又是把握时间跟哪个红粉知己约会去了。无耻。 陌生客人抬头。他好像一整个下午都没动,也没换姿势,就那样微低着头,背着光,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读完了两本厚厚的书。才搭过长程飞机的他居然没有睡着,五官看不清楚,只有浓眉还算神气,底下压着一双清朗眼眸。 被忽视了一个下午,被丢在异国、陌生人家里,连杯开水也没得喝,厉文颢的眼神却还是沉稳笃定,丝毫没有怨气或慌张。 赵湘柔心底的怒火被愧疚感给压过。在那一刻,她彷佛看见自己--因为习惯性被忽视,所以不吵不闹的自己。 就像某些痴心的狗一样,就算被主人丢弃,千里迢迢也要辛苦寻回来。赵湘柔一直很注意邻居或路上遇到的狗,她总是研究着,为什么有些狗长得又丑又不可爱,主人却珍若拱璧?为什么有些狗却受到无情的对待,长得再好也不讨人欢心? 其实重点都在主人,根本与狗无关。狗是无辜的。 不过,她的愧疚感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面前这座山的来历很不简单。 她知道她老爸巴不得厉文颢是自己的儿子,因为,厉伯母是她爸的初恋情人--如果暗恋也算恋爱的话。 年少时代的暗恋到今日还念念不忘,讲好听点是多情念旧,讲难听点……赵湘柔有很多难听话可以形容自己的父亲,多到可以写成一本书。 现在好了,爱屋及乌到这种程度,连对方的儿子都要照顾到。 “你是江阿姨的儿子?”她有些挑衅地问。 “是。”回答很简洁。 “你要来美国读书?是我爸帮你找的学校跟宿舍吧,还陪你来美国?” 这次连应声都没有,只是一径点头。 赵湘柔哼了一声,小脸上流露倔强神色。“你最好早点学会照顾自己。我爸高兴时会关心人,不高兴的时候,连想都不会想起你。”完全是经验谈。 “我知道。”他淡淡回道,一面把手上厚厚的留学相关资料放到旁边。一整个下午,有备而来的他已经静静地把搜集来的信息、书籍都消化得差不多了。 “知道就好。在这里,真的不会有人帮忙的,一切都要靠你自己。”赵湘柔像是给他下马威一样,加重语气强调着。 “我不会麻烦大小姐的。” “你叫我什么?”狐疑反问。 厉文颢只是笑笑,抬眼望了望墙上的咕咕钟。已经七点了。 然后,两人的肚子几乎是同时跟咕咕鸟一起报时,咕噜咕噜地叫起来。 无论如何,还是要吃饭;赵湘柔纵使有百般不甘愿,但吃饭时旁边有人盯着看,实在太别扭;所以,她很勉强地做了两份三明治,分他一半。 他的身材……吃这样不会饱吧?但厉文颢依然什么都没多说,很斯文地吃完了自己的三明治,谢过她之后,整理好自己的行李,准备离开。 “你要走了?”结果刚刚一直警告人家要自立自强的赵湘柔,看他要走,整个傻眼了。“你不等我爸?” 厉文颢还是那个无所谓的态度。“我想董事长今晚不会回来了。我必须去语言学校的宿舍报到登记入住。” “那你……怎么去?” “走路。”他让她看手上做好记号的地图。“我已经查过路线,走路约四十分钟就会到。” “可是你的东西这么多……” “没关系的,跟当兵时行军差不多。小事。”说得好轻描淡写。 对了,他是读完高中,先去当了兵,之后才出国的……但这样不好吧?天色已经晚了,加上他又人生地不熟,虽然是个很讨厌的人,但她也不想看他出事啊。 她瞇起眼端详面前的壮汉,可惜从他脸上真的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所以无法判断他是不是在装可怜、以退为进。 “算了,我载你去。”她放弃了。外表凶狠嘴硬的她,其实根本不可能见死不救。 抓起车钥匙,纤细裸足套上运动鞋,长发扎成马尾,简直像是少女服装杂志里面那些青春洋溢的美丽模特儿。 她一手指着他,很多余地再度撂狠话警告:“是因为你今天刚到又有这些行李,所以才破例载你的喔,以后别想叫我接送、当你的司机。不、可、能。” 就这一次,快快送走这座山,以后再也不要看到他,最好! 厉文颢点头,表示知道了。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厉文颢一生中最胖的时候。 当然,世事不如赵湘柔所愿,他们后来常常见面不说,还不得不成为彼此生命中最常接触、相处的非亲人。 很多事都开始有了改变。比如厉文颢的体重,比如他后来搬到赵湘柔公寓的楼下,也比如他再也没麻烦过赵湘柔,反而是赵湘柔常要麻烦他接送--谁叫他的方向感比大小姐好上千百倍。 然而无论怎么改变,无论过了多少年,他还是叫她大小姐。 而无论她怎么挑衅、发脾气、使性子、对他态度怎么不好……他望着她的眼神,仍是一如初见时那样清澄笃定。 第一章 美国波士顿,洛根机场。 漫天风雪掩去天空,下午四点多,已经暗如黑夜。赵湘柔独自站在机场门口,望着空荡荡的出租车招呼站,发呆。 她被放鸽子了。 她没忘记今天是合家团圆的耶诞夜。机场里人很少之外,出租车招呼站根本没车在排班。这种时候,她的手机还很悲惨地宣告没电,一时之间,除了傻眼,也不知能怎么办。 不该是这样的呀。她的男友应该在这儿等她,以鲜花和温柔的微笑相迎,然后两人一起携手度过浪漫美好佳节,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才对。 --话说回来,没错,他们已经进入了所谓的冷静期;也没错,她到最后一刻才改变心意,决定要来波士顿找在此地攻读博士的男友过节;但她在美国西岸上飞机前已经发了简讯,也留了言,航程足足有五个多小时,照理说应该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准备,怎么会不见男友的踪影呢? 刺骨冷风吹过,赵湘柔缩了缩脖子。忘了围围巾,寒气一直由大衣领口、袖口灌进去,冷得她直发抖。雪白的脸蛋被冻得红红的,鼻尖、两颊更是明显,她只觉得脸皮快冻破了,连脑浆都快结冰。 好冷啊……为什么这么恶劣的天气里,还有人能够怡然自得地活下去呢?她百思不解。 在外面晃到冷得受不了,她逃回有暖气的室内。行李转盘区已经没人了,偶尔有机场工作人员走过,都友善地对她笑笑,说声耶诞快乐。但她的脸颊已经冻僵,回报的微笑也很僵。 拿出奄奄一息的手机,她抱着侥幸的心理,一面祈祷着电池争气些,一面再度拨号,试图联络那杳无踪影的男友。 不知是上天怜悯还是怎样,这一次,手机撑住了,而拨号后,居然接通了。 “喂?”男性嗓音传来,从容而优雅,让赵湘柔气息一窒。 他,还在家。 “我是湘柔。”她自动报上姓名。 “湘柔?耶诞快乐。”对方温和地说着,毫无芥蒂,却也疏远。“西岸,你们那边,天气怎么样?应该很暖和吧?真好。” 听着这样的话,明眸望出重重玻璃门外的漫天风雪,赵湘柔的舌头像是被黏住了,怎样都无法回答。 千金小姐如她,该做的举动,应该是跺脚、大发娇嗔,控诉男友的不体贴、限他十分钟内立刻出现在她面前…… 但她什么都没有做。大概是冷呆了。 电话那头,背景正传来悠扬的古典音乐声;肖邦钢琴曲轻快甜美,却让她一听之下,有如被丢到外面刺骨的风雪之中,无法动弹。 这音乐,好耳熟。 当初他在追求她的时候,就常常播放这cd。在车上、家里、甚至两人分隔两地不能见面,只能用电话聊天时,他都会特别去找出肖邦的音乐作为陪衬。 如今,音乐依旧,但她心底雪亮--自己再也不是他取悦的对象。 “我约了人在家里吃饭,先不聊了。”对方说。“妳应该也很忙吧?晚上派对玩得高兴点。我们再联络喽。” 断讯前,赵湘柔非常确定,在跳跃的音符中,她听见了旁边有很耳熟的女声在询问:“是谁打来的呀?” “朋友。祝我耶诞快乐的。”回答得轻描淡写。 “菠萝虾球好喽!我特别为你学做的,来尝尝看嘛。”女子笑声清脆。 通话中断。她没机会询问了,手机屏幕一片黑暗,电池宣告寿终正寝。 当然,她可以立刻设法叫辆出租车,飞驰到所谓男友的住处,好好看个清楚、说个明白;但多年来的“家教”告诉她,这是最蠢的做法。于事无补就算了,还会让女人看起来面目狰狞,不值到极点。 何况此刻在“男友”身旁的女人……不是泛泛之辈。如果可以,赵湘柔一辈子都不想跟那位小姐再有任何牵扯。 反正,早有预感了不是吗?赵湘柔模糊地回想着这段时间以来,与男友间的疏离与冷淡。远距离本来就不被看好,两人确实渐行渐远;此趟飞来,下意识中也是想作个了断,没想到会在机场就结束了。 突然,一切都好像无所谓了。不必赶着去哪里,也不用急着回家--反正没有人在等候。 望着落地玻璃窗外的黯淡雪景,赵湘柔安静地站着,彷佛美丽的雕像,良久良久,都没有动。 换成其它人,看起来或许会很落魄,但赵湘柔却硬是比别人好看几分。长得漂亮的好处就在这里;美女落寞的时候,还是像在拍偶像剧,不知哪儿有镜头在拍摄似的。 等她远离冰天雪地、再度回到美国西岸温暖阳光下,已经是三十几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 期间她花了大钱住机场附近的旅馆,付出天价临柜更改机票,等候多时不说,还要跟过节的人潮挤……应该很容易让人失去耐性的,赵湘柔却都淡然处之,从头到尾,没有一点火气或焦躁。 啊,大约,怒火都被冰雪封住了,留在异地,没有跟着她回来。 拖着小行李箱走出电梯,自家门口挂的圣诞灯饰正一闪一闪发亮。她掏出钥匙,一面回想,离开前,没有把灯泡插头拔掉吗?就放着任它闪亮了这些天? 真傻。闪亮给谁看哪? 门一开,迎面却见到不速之客一名。 躺在她的沙发上,看着她的电视,喝着她的啤酒。 “妳回来了?把门关上。” 对方只是看她一眼,视线又回到电视转播的球赛上,伸手抄起咖啡桌上的啤酒,仰头灌了一口。 那悠闲自得的模样,实在太刺眼了。赵湘柔埋藏压抑多时的疲惫与火气,突然在那一刻,犹如火山爆发! “厉文颢!你为什么在这里”拔尖的嗓音宣示着主人的火气,汹汹质问。 对方连眉毛都没抬一下,回答得慢条斯理。“我们早就说好的,妳去东岸找施先生过节,过完新年才回来。这段时间,我可以来这边借住。” 这话没错。赵湘柔想起来了。他们确实有讲好这件事,但……谁会料到情况突然急转直下! “要不要喝啤酒?冰箱里还有,请自己去拿。”厉文颢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墙上的液晶电视,随口招呼,彷佛这儿是他家似的。 这实在太荒谬了! 她好不容易才回到家,想学受伤的动物一样躲在熟悉的角落舔舐伤口;结果,居然忘了讲好要把房子借给外人这件事。 其实厉文颢并不是外人。对赵湘柔而言,他可能是她生命中最近似“兄弟”的人物,只不过她现在谁都不想见,尤其不想看到厉文颢跟女友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的模样。 “你……”赵湘柔甩甩头,试图跟他讲理。“抱歉,我真的忘了。你介意换个地方住吗?我出钱让你跟女朋友去住饭店,怎么样?” “妳怎么了?”厉文颢这才有空正眼看了她一下,不过也因为正好是球赛中间的广告时间。“妳为什么现在回来?施先生呢?” “我们已经over了。”她简单地说。 “喔。” 关上门之后,把自己抛坐在单人小沙发上,赵湘柔吐出疲惫的长气。“我说真的,我不想招呼情侣。你们可不可以换地方谈情说爱?” “什么情侣?”厉文颢的注意力又被球赛吸引,漫不经心地问。 是啊,什么情侣。 屋子里除了电视喧哗的声响之外,安静如废墟。所以,他的现任女伴,那个老是在他身边出现、笑声如银铃般的小可爱,不在这儿? “你亲爱的海儿呢?” “谁?” 啊,所以,他也一个人吗? 看来今年圣诞节真不是情侣相聚的好日子,而是得走回西方传统,要跟家人共度了。 眼前,她的“家”里,确实有个“人”;但到底算不算得上是“家人”,界线一直很模糊。 那位长手长脚、懒洋洋摊在沙发上,毫无形象可言的年轻男子,是在外人面前,无论何时何地都整洁优雅、无懈可击的厉文颢;而认识多年,彼此什么面貌都已见惯,赵湘柔根本懒得在他面前扮千金大小姐。她索性踢掉高跟鞋,一面摆摆手,指使着:“有啤酒?帮我拿一罐来。” “好。”他总是彬彬有礼,不过,有下文的--“等我这一节看完再去。” “这个quarter才刚开始,第一次进攻都还没结束,等这节结束都是半小时以后的事了。你以为我看不懂美式足球吗?”赵湘柔瞪他,娇声下令:“快去拿啤酒给我,我现在就要喝。” 对于她的脾气,厉文颢应付自如。他索性伸长手,把自己在喝的玻璃罐递给她,头也不回地说:“先喝这个,不然,妳自己去拿。” 赵湘柔接过。奔波跋涉了这么久,她真的不想再动了。 仰头,一点也不淑女的灌了一大口冰凉的啤酒,微微辛辣的气泡直灌而下。 “呼!”她呼出满足的大气,微笑。 “女生不要喝酒喝得这么江湖。”厉文颢的薄唇彷佛也扬起了笑意,依然盯着电视上如火如荼的球赛,淡淡说:“欢迎回家。” ☆ love amusement park ☆ 其实,赵湘柔真的怀疑过厉文颢的身分。 简单来说,她不排除厉文颢是她父亲的私生子这个可能性。 反正像她父亲这种到处留情的烂男人,在外有几个私生子,根本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真的带回家来了,赵湘柔也不会太讶异。而且,她爸单恋厉文颢的母亲也很多年了,是他年少时代的甜蜜回忆之一,至今还常常提起。 虽然长相、脾气、个性……和赵家人都相去十万八千里,但看着父亲多年来对厉文颢的母亲念念不忘、对厉文颢本人又是百般的器重与照顾,真的不能怪赵湘柔胡思乱想。 就像现在,她听着厉文颢慢条斯理解释着未来一年的工作安排,一股怒火直冲脑门之际,心里想的就是--一定是私生子!要不然,她父亲为什么撤亲生女儿的职,把董事长特助这个工作转交给厉文颢? “也不是撤妳的职。只不过,妳过去一年的工作纪录……”厉文颢拉长了尾音,翻了翻手上的资料后,才悠然道:“董事长的意思是,反正大小姐的外务这么多,一天到晚美国、台湾飞来飞去,不如就别麻烦了,干脆直接让妳搬过来美国定居。” “我都已经毕业了,家在台湾,工作也在台湾,为什么要到美国定居” 厉文颢抬头,俊美的脸上露出诧异表情。“妳若是跟施先生结婚,不就是要定居美国吗?结了婚,当然就更不能全心工作了。” 赵湘柔的头顶都快冒烟了。 他到底是真的笨还是假装的?她赵湘柔这辈子绝对不会做的事情之一,就是结婚之后待在家里!她母亲正是因为这样,乖乖死守着一个空荡荡的家,任她父亲在外花天酒地,没完没了,终至婚姻破裂。她怎可能重蹈覆辙! “你以为我会待在家里当米虫?”她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里挤出来那样地质问着。 “是当少奶奶、贵妇。”厉文颢纠正她,浑然不觉面前的美女已经气得七窍生烟,还有胆子安慰她:“董事长也是为了妳好,舍不得让妳累才要我早点接下特助的工作,好让妳专心谈恋爱、准备结婚。天下父母心。” “天下父母心……”赵湘柔气得连话都说不清楚,美眸半瞇,透露出想杀人的冷冽光芒。厉文颢好整以暇的死样子,实在令人痛恨! 他背后是全海景落地玻璃窗,碧海蓝天,浮云片片,看出去令人心旷神怡,但赵湘柔只想全力冲过去,把他撞翻,推进海里! 等一等!先别喷火。冤有头、债有主,厉文颢只不过是被派来传话的,虽然可恨,但始作俑者是她爸爸啊。 厉文颢多年来一直扮演着夹在赵家父女中间的角色。两国交战,不杀来使,赵湘柔在心里不断默念着。幸好有这句古训,要不然,厉文颢大概已经被她杀死过两百多次了。 “好,我先不生气。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我爸又不满意我什么?”她深呼吸着,粉颊一阵红一阵白,精致美丽的五官有些扭曲,一看即知是努力压制着脾气,才能这样放慢了声调轻问。 “这个嘛……”厉文颢露出了标准的淡然浅笑,在赵湘柔眼中看来,完全就是“佞臣”两个字的最佳诠释。 只见他慢条斯理啜饮一口手上晶莹玻璃杯中的气泡矿泉水--哪个正常男人会喝柠檬口味的沛绿雅?实在娘到极点--欲言又止的样子,配上他唇红齿白、俊秀莫名的五官,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你这个娘娘腔!到底说不说”被他的装模作样气得再度抓狂,赵湘柔顿足狂吼。“我爸一定对我非常不满对不对?要不然干嘛撤我的职我到底哪一点做不好?公司所有的投资我都帮忙做评估报告,他的海外会议我都跟着去开,大小事务都是我在联络……到底还要我怎么样” “啧啧,大小姐,这样披头散发的鬼叫,很不端庄呢。”他摇头。 不端庄就不端庄,赵湘柔一点也不在乎。事实上,在他面前,赵湘柔永远无法维持美丽娇柔的千金面貌;他们看过彼此最丑、最狼狈的模样,这一点点失态根本不算什么,两人都习以为常。 比方说,她看过他体重高达一百公斤时的样子。那吨位惊人、五官全挤在一起,导致眼睛几乎是一条线的胖子,跟眼前这个文质彬彬、身材瘦削结实的俊男,没人会相信是同一个人。 但赵湘柔很清楚,因为,不管多高多矮、多胖多瘦,他那个永不动怒、假装深沉的死样子,完、全、都、没、变! 怒冲冲地推开了通往阳台的落地门窗,她赤足走上铺着玫瑰石英砖的宽阔观景阳台,凉冷海风迎面而来,扬起她柔云般的长发。虽然气到全身颤抖,但是她强迫自己深呼吸,一次,又一次,努力要冷静下来。 自小到大,她和父亲一直处在这样的冲突之中。说好听点,她是掌上明珠,父亲宠她到极点,有求必应,一点苦都舍不得让她吃;但换个角度来看,父亲竟是从来不曾体认到她也有头脑,也是个留美的商管硕士,而且成绩还很好;对于她的工作能力,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尊敬。 她是个镶金的花瓶。赵湘柔冷冷一笑,优美的菱唇弯起极为嘲讽的笑意。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如此辛苦呢?反正不管怎么努力,她永远只是个花瓶,为何不能甘于身为摆饰的宿命? 优雅修长的身影来到她旁边,他手上拎着轻软保暖的克什米尔羊毛披肩,轻轻为她披上,动作自然而温柔,贴心地什么也没说。 算他识相。要是敢在此时多讲一个字,大概等一下就会被推落阳台,直掉进太平洋里了。 “你话已经传到,可以滚了。”她连头也没回,冷冷道。“快回台湾去吧,我的职位还等着你走马上任呢。” 厉文颢没有接口,他站在她身旁,两人一起漠然望着傍晚灰色的大海。 虽然身在加州,但冬天的海边依然寒风逼人,并不像电视里出现的,永远有穿着鲜艳比基尼泳装的波霸辣妹在碧蓝的海中浮沉嬉戏。 良久,宽阔的阳台上还是一阵沉默,只有劲风呼啸而过,吹得搁放在阳台上的雕花凉椅格格震动。 “我也需要休息几天。”终于,他静静地开口,双臂抱在胸前,目光悠远。 他的口气中有着一股落寞。赵湘柔这才想起,他先前似乎是打算跟女友在这儿度假、过耶诞的,没想到屋主提早回来,而女友则不见踪影。 看来,假期砸掉的,也不只是她嘛。赵湘柔美丽如雕像的脸蛋上开始隐约浮现了幸灾乐祸的笑意。 活该。她一点也不同情他,正如她自己也没啥好同情的一样。同情这种廉价的怜悯,她才不屑。 “你--” 不等她开始说话,厉文颢彬彬有礼地打断:“不用安慰我,谢谢。” 赵湘柔笑开了。微笑甜蜜,有如春风。 “我才不是要安慰你。只是要说……”她笑得眼儿弯弯,好像得到了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一样,心花怒放。“你活该。” 厉文颢不愧是厉文颢,他欠欠身。“能让大小姐开心,是我的荣幸。” “谢谢。我很开心。”道谢声甜得像是泡过蜜。 “不客气。” *      *      * 他们一起度过了很无聊的假期。 十二月三十一日晚上,世界各大城市都有跨年狂欢的派对活动。 赵湘柔窝在沙发上,遥控器在手,百无聊赖地转台转台又转台。 “大小姐,你没有派对要参加?”下午,厉文颢从健身房回来,看到蜷缩在杏色小羊皮沙发上的佣懒美女,诧异问。 “没。”她没精打采的回答。” 常常有人把女子比喻成猫,此刻在厉文颢眼前的,还真像是只优雅的猫,有着柔亮的毛皮--那头卷曲得自然又性感的浓密长发,可是出自跟小甜甜布兰妮同一个发型师之手;身上的墨绿天鹅绒上衣与长裤,散发者丝绒的光泽,希尔顿姊妹也穿同样的品牌。 美得像搪瓷娃娃的娇贵千金,表情却非常无聊,甚至有着几分落寞。 “没出去逛街?买买衣服、鞋子、化妆品怎么样?”他用大毛巾擦着湿发,越过客厅往厨房走,一面漫不经心地提起治疗她情绪低潮的绝佳良方。 “我早就脱离以狂花钱来振作精神的年代了。”她撇撇嘴。 “哦哪么……你房里床边那些saks、neiman marcus的购物纸袋,是怎么回事?” “厉文颢,你要是敢再随便进我房间,我会给你好看!”一个精致刺绣抱枕跟着飞过来。 “那就请你不要每次都把车库遥控器拿走,又不放回去。”要不是为了找东西,他才不想进去她房间呢。 “我……”当场泄气,赵湘柔不甘愿地嘀咕:“我只是一时忘记了而已。” 厉文颢站在打开的冰箱门前,一声不响。 “啊,刚好,帮我拿一下蛋糕,巧克力那个。”指使得非常顺口。 “为什么有这么多酒?”厉文颢这才大惑不解地回头质问:“这些是哪里来的?还有,你知道这里面有红酒吗?还没开瓶的红酒,为什么被放在冰箱里?” 可不是!冰箱里除了多出几个新鲜蛋糕之外,还有水果、优格等食物,应该是赵湘柔买的。但是,下层满满的一整列酒,有红有白,有香槟有啤酒……又是怎么回事? “早上有人送快递来。”她没精打采的回答。 “谁?” “不知道。送货的小弟没说。” 一定又是追求者献殷勤,早已见怪不怪,煞费苦心选了这么多美酒,结果大小姐她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厉文颢摇头,在心里再次提醒自己:追女人,绝对不要用这么蠢又没效率的方法;若不能出奇制胜的话,花再多钱也没用。 随手选了一罐看起来挺顺眼的,他走回客厅,舒舒服服享受着运动之后的放松时刻。 “你为什么没帮我拿?”有人不爽了。“我也要喝。” “你要喝什么?” “随便,搭配巧克力蛋糕的,那香槟好了。” 这么好的香槟被她拿来配蛋糕,厉文颢还是只能摇头,他很认命地起身去帮小姐张罗吃喝点心。 “不搭。”茶来张口的小姐还要挑剔,喝了一口冒着金黄泡泡的香槟,皱眉抱怨:“蛋糕太甜,香槟就有点苦了。” “那换配爱尔兰奶酒怎么样?”厉文颢建议,反正选择众多,不怕没得配。 “试试看。”      [小*说%之&家~独@家制¥作] 结果单喝奶酒太浓,要加鲜奶。奶酒冲淡之后又嫌不够甜,不如加点巧克力酱吧;甜腻口味试过之后,想喝点清淡的,那白酒拿来开;德国气泡白酒好喝是好喝,但光喝酒又没意思,橱柜里的杏仁小鱼、盐烤花生拿出来当下酒菜;晚餐时间到了,点了外送的pizza,浓郁的起司配上重咸的腊肠切片,配上冰凉的啤酒刚刚好…… 就这样,从下午到傍晚,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试遍了冰箱里的酒。 当电视里跨年晚会的气氛越来越热烈、人群的欢呼声越来越高昂、烟火蓄势待发时,半摊在沙发上的赵湘柔脸红头晕,眯着醉眼,盯住墙上大电视,突然纤手一挥,指着飘起雪花的纽约时代广场,热闹拥挤的街景人群,大声控诉:“我应该在那里的!”   w w w . t x t 4 5 6 . c n 厉文颢则坐在沙发前的地板上。一手撑着头,懒洋洋回答:“我们又不是没去过,有什么好玩?在时代广场跨年,从下午就要去现场等,外面气温低,现场挤得水泄不通,上厕所不方便,周遭的人都在喝酒,喝到后来还有人吐……折磨了七、八个小时只为了看一颗球从塔尖降下来?在家看转播就好了,多舒服。” “你根本不懂!你这个老头子!”赵湘柔愤怒地找抱枕要丢他。 不过因为手脚发软,抱枕丢到了桌上,撞翻瓶瓶罐罐,发出清脆撞击声响,还有酒罐滚落木头地板,却没人理。 赵湘柔躺回原来的位置,厉文颢根本动都没动,他们实在都喝多了。 “我应该在那里的呀。”继续盯着电视上的热闹景象,半晌,赵湘柔才喃喃自语似地说:“我本来跟他约好要一起跨年的。” 这才是重点吧,这几天,赵湘柔一直绝口不提远在东岸的“男友”,也没有电话找她。电池用尽的手机安静地躺在玄关处的玻璃小桌上,一直没充电,自然也没响过。厉文颢当然知道有事发生了。 但厉文颢不会开口问,他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温柔地、安静地看着。 看她辛苦地维持远距离感情,放下千金小姐的身段,呵护男友脆弱的自尊,看她被蒙在鼓里,任由男友跟别的女人出双入对,厉文颢什么都没有说。 “时间快到了,新年的第一刻,你想喝什么酒?”半晌,他问。 “当然是香槟。”她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抱枕压住脸蛋,闷闷的回答从枕下传来。“还有没有草莓?” “有,还是godiva的巧克力包鲜草莓,怎么样?” “速速呈上。” “奴才这就去拿。” 偏偏两人都是会追酒的个性,该说是一个屋檐下互相影响吗? 如此这般,不知道第几轮的大混战又开始了。 酒混着喝很容易醉,加上两人都各有心事,喝了一晚上,也该醉了。 醉了,就该乱性了。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赵湘柔其实完全没有印象。 一夜无话。 当新的一年闪亮开始,刺目的加州灿烂阳光慷慨地洒在她脸上时,她的头却痛得快要爆炸,耳际隆隆作响,好像有一整个乐队在她头里面猛敲猛打,太阳穴阵阵发胀。 勉强撑开浮肿的眼皮,却觉得整个房间都在旋转,天花板的暗花开始浮动。 喔,她要吐了要吐了要吐了…… “想吐?垃圾桶在旁边。”一个沙哑的、疲惫的嗓音在她身旁响起。 这嗓音……为什么像是由麦克风放大过,震得她头晕目眩?一定是宿醉的关系吧,或者,她还在作梦? 赵湘柔用力闭上眼,试图从满天的金星中找回一点平衡感,至少能让她睁开眼时不像是要掉进巨大的漩涡中,还顺便想把满腹的委屈、牢骚、垃圾食物全都吐出来-- “你要是想吐在床上,请快一点,我等一下一起洗,”那个丧钟般的嗓音,再度以全音量在她耳际悠悠回荡,他还叹了一口气,无奈中,带着难以言说的温柔与宠溺,仿佛情人问的枕边细语:“反正我们的衣服也该洗了。” “我们的”?“衣服”? 赵湘柔全身发冷,她身上,根本没有衣服。 光裸的肌肤直接接触纯棉床单,让她起了一阵阵鸡皮疙瘩。 本来穿着的丝绒运动服掉落在床边地板上,已经被各种酒类、食物、零嘴给污染,皱成了一团,仿佛成菜干,根本看不出价值不菲的身价-- 拜托,那套衣服,可是豪门名媛希尔顿姐妹花的爱牌-- 不要再管什么希尔顿姐妹花了!靠!她跟自己的“兄弟”上床了! 第二章 如果可能的话,赵湘柔真想拥有小叮当的时光机,坐回二十四小时之前,让这一天完全没有发生过。 但这是不可能的,所以要面对现实。 即使再头大、处境再尴尬、再怎么想死,表面上都不能表露出来,一定要装优雅。这也要归功于多年的家教,赵湘柔非常拿手。 即使身上只穿着厚厚的毛巾浴袍,头发还因为刚淋浴过而湿答答的滴着水,她端坐在餐桌前的模样,还是高傲得像个公主。 “你的胃舒服点没有?我正在打果汁,喝了之后,宿醉会好很多。” 跟她一样,披着毛巾浴袍的厉文颢,正在厨房里忙碌。修长的身影非常迅速,手脚轻快,帮她料理着醒酒的饮料。 新鲜蔬果、优格、蜂蜜等等普通的材料,到他手中,洗洗切切,丢进食物处理机,震耳的声响过去后,一杯颜色诡异的饮品就出现了。 “你为什么会做这个?”接过玻璃杯,赵湘柔狐疑地问。 “网路查一下就有了,很方便。”他也为自己倒了一杯,在她对面坐下。浅尝一口之后,微笑而亲昵地对她说:“不算太可怕,赶快喝吧。” 语调温柔,目光温柔,微笑也温柔……实在太可怕。赵湘柔机伶伶打了个寒颤。她从没看过厉文颢这个模样,根本不像是在喝醒酒蔬果汁,仿佛像刚吞了一大口的蜂蜜似的,整个人甜得发腻。 不行,这错误越来越难以收拾,她非得立刻处理一下不可。 快刀斩乱麻,开门见山,深呼吸一口,说吧。 “你听我说。”赵湘柔把杯子放回桌上,纤指按着阵阵发疼的太阳穴,皱着眉,凝重地开口:“关于昨晚,那只是一时失误、酒后乱性,你不要想太多。” 厉文颢愣住,微笑僵在俊秀的脸上。 “你不用……呃,我是说,我们之间的关系没有改变。” 不过,他们之间,到底算是什么关系?说家人也不是,说朋友更不像,又不是路人;难道她可以抓着厉文颢去验血、做dna检定,看他们到底是不是同父异母的手足吗? “你的意思是,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也放下了杯子,转正了面对她,一脸严肃地问。 早晨的他看起来非常可口。下巴略有胡渣,头发乱乱的,单眼皮的眼眸通常有股笃定神采,而此刻却闪动淡淡的怒意。 若不是心乱如麻,赵湘柔会客观而愉悦地欣赏一下眼前的俊男;不过,此刻谁还有这个心思! “我知道这很困难,不过,这种意外发生之后,通常只有两种解决方式。一是当作没这回事,从此丢开:第二,则是让错误继续发生,我们变成炮友。你想变成像我爸那种人吗?”晓以大义。 啊,她父亲,台北商场有名的老帅哥,风流韵事自年轻到老都没断过,身旁红粉知己一个换过一个,精采程度直逼演艺人员。 厉文颢的脸色已经一阵青一阵白,赵湘柔几乎无法正眼看他。她知道自己的尖锐言辞深深刺伤了对方。 他浓重失落的神色,就像之前他们到流浪狗收容中心领养、陪伴他三年的爱犬因病过世时,所流露出来的表情。 赵湘柔正被沉重的罪恶感压着,几乎喘不过气,但,她还是努力挺直了背,坚强面对。拜托!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厉文颢一毕业回到台湾,她老爸可是立刻斥资找人买了一只幼犬送给他。 然后,连她的职位都给他了。 凝重的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那沉默还有棱角,刺得让人坐立不安。 赵湘柔焦躁地换了几个姿势,厉文颢则是索性起身,推开通往阳台的落地门窗,走了出去,独自面对广阔的大海。 望着那修长优雅的背影,赵湘柔简直想赏他一个飞踢,让他到太平洋里去冷静一下。 拜托!发生这种事情,她也觉得很糟糕啊,不赶快启动危机处理机制、先下手为强的话,岂不是要让人看笑话,看到自己慌张的模样? 怎么可以!她可是赵湘柔啦!是欠揍的、被宠坏的、没心没肺、专长是逛街花钱、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公主,她才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而自乱阵脚丫-- 她必须努力说服、武装自己,否则,心底深处那个发现闯了大祸、手足无措的小女孩,就会被发现了。 不可以! “我不是真的那么老古板,觉得上过床就是要结婚。只是,能不能不要这么急着划清界线?”冷静过后的厉文颢,语调不再像早先那样温柔腻人,他头也不回地冷声问。 “不然呢?你想怎么样?”她反问。“意外就是意外,发生了只好快刀斩乱麻。你我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你还接了我的职位,马上就要上任,你也不想被说是睡了老板的女儿才得到这工作的吧?” 嗓音清脆利落,把情况分析得头头是道,自己的感觉或情绪就先不论了。赵湘柔看似娇贵,思路却非常清楚伶俐,很多人都被她的外表给骗了。 厉文颢咬紧牙关。他很尽力忍耐着,才没有出口反驳。 虽然不期待她像猫眯一样赖在怀里撒娇,但是,在共度春宵的隔日醒来,居然是这样冷静到近乎冷血的态度,一点娇羞甜蜜都没有;只要是男人,都不会太愉快吧?       [ 小*说%之&家~独@家 制\\作] 要走这个“挥挥衣袖,不留一片云彩,下床不认人”的欲望城市路线? 可以,他奉陪!不过,她必须付出代价。 寒风扑面,刮得他手脚冰凉,连心也冷了。 越是这样,他的语气就越发温文和蔼,要说表里不一,他厉文颢也是个中翘楚。“大小姐说得有道理,我们确实该把昨夜当成一个意外。” “你能了解是最好了。”赵湘柔真的松了一口大气,她就知道厉文颢是个聪明人。“那我们就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以后也别再提起,怎么样?” 阳台上的俊男转身。他靠在栏杆上,双手抱胸,姿态已经恢复往常的潇洒自在。要很仔细看,才会看出他眼眸中一抹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落寞,也是怒意,更有着算计-- “当然没问题。”他一口答应了她的要求,然后,对着如释重负的公主狠心地丢出了炸弹一枚。“不过,我有条件。” “什、什么条件?”赵湘柔罕见地结巴了,她完全没料到会接到变化球。 被熟人仙人跳?这、这是社会版才会出现的新闻哪。 “这个嘛……”佞臣嘴脸又出现了,更有甚之,他完全是个当权的、正在拿乔的佞臣! 是要她大变身,从此角色对调,变成他的奴隶兼佣人?还是他真的要实践“炮友”这个选项的可行性?赵湘柔越想越惊恐。 “也没什么。只不过接下来我的工作会越来越忙,常常要出差,所以有些事情可能要麻烦你。” 长指点了点下巴,故作思考状,然后说:“这样吧,请你帮我照顾菲菲,怎么样?” “菲菲”就是她父亲几个甩前才送给厉文颢的幼犬,是只不怎么纯正的奶油色拉布拉多,可能还有点黄金猎犬的血统,正以惊人的速度在消耗狗食、一面成长中;每回见到赵湘柔,不用口水狠狠表达爱慕之意,是不会罢休的。光想到那黏呼呼的舌头跟口水,赵湘柔又觉得一阵晕眩之意袭来。 她呻吟一声,扶住额头。“不会吧!” 厉文颢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了,至少,表面上看来是这样。他温和劝说:“其实菲菲已经一岁了,大小便都训练过,不会麻烦;只是它习惯白天要散步半小时,晚上要有人陪它睡,定期要去兽医那儿检查。还有,他喜欢吃狗罐头跟干饲料各一半。罐头的话,火鸡肉不 吃,其它都很爱;我那边有的存粮狗食还不少,加上他的玩具、床……东西很齐全,会找时间送过去大小姐家,你不用担心。” “等、等一下,不是要我偶尔过去遛遛狗就好了吗?”花容真正失色,连嗓音都在抖。          txt456 “当然不是。大小姐,养狗是很大的责任。”厉文颢隔着一整个太阳台,远远地对她语重心长:“像这么重要的事,我也不能随便找个人托付;只有真正可靠的人,才能让我放心。” “我……我……”真的不是这么可靠的人,心别放得这么早! 换她的脸色惨白如纸了,额上出现大滴冷汗,呼吸浅而不规律,快晕倒了。 “大小姐又不舒服了?宿醉是麻烦一点。赶快把果汁喝下去吧。” 厉文颢怡然自得地走了回来,回复成那个淡然中带点嘲谵,谨慎地保持着距离的他。 为什么……赵湘柔隐约觉得,还是有点不一样了? *      *      * 四个月之后。 回台休养、不用工作的赵湘柔,体重非但没有直线上升,还掉了三公斤。本来就已经够窈窕的曲线更加纤细动人,令好友们欣羡不已。 羡慕个屁!她每天被迫要增加运动量不说,晚上还睡不好,不瘦才怪。 “这是好事呀,你知道有多少人努力想减肥都没办法吗?”和多年好友相约周末一起吃饭,罗可茵望着越发美丽的她,诧异地问:“你怎么看起来很不愉快的样子?大家都说你越来越漂亮了呢。” “你这么羡慕,那菲菲交给你养几天好了。”赵湘柔真的很想翻白眼,但是她们在公共场所,还是要顾一下形象。 “呃……”连一向英姿飒爽的罗可茵都犹豫了,她谨慎地望了望被拴在餐厅门口的大狗,聪明地不发一语。 玻璃窗内外是两个世界。窗内是装潢贵气、餐点精致、账单也会很傲人的法式餐厅。算不上衣香鬓影,但来往用餐的客人都打扮得整齐讲究,轻声谈笑,非常优雅。 而外面的台北城已经是初夏风情,太阳够大,晒得人出汗;来往路人行色匆匆,却在经过餐厅门口时,都忍不住要多看两眼那坐镇人行道,正送往迎来、招蜂引蝶的大狗。 小朋友、青春俏丽的少女、大学生、上班族模样的中年人……不管是谁,不论男女年龄,似乎都抵挡不了大狗的魅力,忍不住要停下来看两眼,胆子大一点的还伸手拍拍。 眼看外面灿烂阳光下人狗同欢的和谐画面,赵湘柔的脸色越发黑暗,再多的粉妆、打亮产品都没效,阴沉得吓人。 “你还在不高兴?觉得你爸偏心外人,对厉文颢比较好?”好友压低声音,小心地问:“该不会依然怀疑他是你爸爸的私生子吧?” “我这次回来以后,有认真调查过了。我爸血型是b型,厉文颢的生母血型是o型,应该生不出a型的厉文颢。”美女没精打采地说。 罗可茵把“也有可能是验错血型”、“有没有听过基因突变的报导” 等话给吞回去。事关赵父、厉文颢,赵湘柔是非常认真的,再荒谬的念头都可能当真,不可随便造次。 “那不是很好吗?别这么闷了。思婕对你可是赞誉有加,夸奖你好几次呢。她说没想到你这么喜欢狗,还真的亲自照顾菲菲这么久。”罗可茵温言劝慰着。 其实她们的另一个好友程思婕说的是“没想到湘柔天良末泯,我以为她会聘两个佣人专门伺候菲菲”。但这话也还是别说的好。 “你不用帮忙掩饰。思婕会夸奖我,那还真是稀罕。”根本不用多说,赵湘柔非常清楚死党的个性,直率点破,让罗可茵只能尴尬傻笑。 奶茶香浓,点心美味。赵湘柔一身春装,粉嫩的浅绿色洋装配上珍珠首饰,贵气有如太子妃。啜饮奶茶的姿态优雅自若,远远看,由外貌到气质无一不美,非常引人注目。果然,两人才闲聊一阵子,就被打扰了。 “小姐,您好,这是我的名片。”一名年轻男子先是盯着她看了好一阵子,终于大胆凑上前来搭讪。“我姓徐,是柄果日报的记者,可以跟你聊聊吗?” 赵湘柔完全充耳未闻,径自喝着奶茶,连睫毛都没动一根。 “小姐……” “湘柔,他在跟你说话。”罗可茵善意提醒,要不,这人在旁边声嘶力竭喊到没声音了,赵湘柔都未必会有反应。 “哦,请问有什么事吗?”美女非常和气,微笑询问,只是眼神很空洞,因为她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是这样的,我是摄影记者,负责一个街头美女的单元,不晓得能不能让我拍几张照片?不用太刻意,只要自然就好,你可以继续跟朋友聊天。” “抱歉,不太方便。”还是那个无懈可击的有礼微笑,美得令摄影记者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刻把相机拿出来狂拍个数十张。 “别这样嘛,我会把你拍得很漂亮。事实上,小姐,你有没有考虑过模特儿这一行?”摄影大哥超热心的。“你把联络方式留给我,我帮你介绍。” 这次赵湘柔连话都不回答了,只是微笑。她已经自动把耳朵关起来,眼前的人在讲什么完全听不见,当然也就不用响应。 罗可茵叹了一口气。这位大小姐的特异功能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的。 个性阳光敦厚的她好心地出声劝阻:“先生,谢谢你的热心,不过她真的没有兴趣。” “你帮忙劝劝你朋友嘛,她长得这么漂亮,应该去试试看,就算当作打工赚外快也好,有些case的酬劳很不错,为什么不要呢?”那位大哥还在鼓动如簧之舌,滔滔不绝,诱之以利。 不管罗可茵怎么苦口婆心、陌生的记者大哥如何热烈劝说,赵湘柔一直都像洋娃娃一样睁着明媚大眼、灵魂出窍、双耳还暂时性失聪,完全的置身事外。 突然,她眼神一闪。“我的手机。” 到底怎么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中听不见记者讲话,却听得见微弱手机声响?这实在是个谜。 只见她在随身的香奈儿大型漆皮coco cabas购物包里翻找半天,还是捞不到手机--谁要这两年流行大包包呢,大海捞针似的,还得把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摆在桌上。       [c小*说%之&家~独@家**制¥作] 各式各样匪夷所思的东西出现。包括一罐湿纸巾、一颗球、一个绒毛玩具、一小袋看起来不好吃的狗饼干,巨型洁牙骨、捡“黄金” 用的塑料袋、薄手套,甚至还有皮项圈,上面银色卯钉闪闪发亮,简直像是特殊影片里用的道具-- 众人傻眼。尤其是那位摄影大哥,眼珠子都快掉出眼眶了。 这么端庄优雅的淑女,为什么会随身带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啊!终于找到了。”小姐她好不容易翻找到手机,铃声微弱到极点,但确实在响;她接起来之前,歉意地对罗可茵笑笑。“抱歉,我出去接个电话。” 她走出餐厅门外接听,就站在非常兴奋的菲菲旁边,亭亭玉立。 美女、大狗、阳光、春风。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画面虽然不协调,却有种诡异的平衡感。 简短讲完回到餐厅里,那位口水都快滴出来的摄影记者已经被罗可茵劝离。赵湘柔从头到尾不记得有这个人的存在,而她的脸色阴晴不定,完全是被刚刚的电话影响之故。 “谁打来的?你脸色有点不好。坏消息?” “还有谁!当然是厉老头。”她虽然在投诉,却还晕轻声细语:“他要跟我约明天送东西过来。你听说过谁约早上六点四十五分这种时间的?” “他要上班,大概得早点起床吧。” “他上班时间是九点。”赵湘柔真的在发火,明媚眼眸燃烧着熊熊怒焰。 “我怀疑他是早起去公园打太极拳,不,是练外丹功。货真价实的老头子。” “别生气。也许他真的有很重要的东西要给你?”安抚,安抚。 “根本不是。他只是要把这个月份的狗食送来给我。” “送狗食给你?”好友困惑反问。 经过一番解释之后,罗可茵这才搞清楚,原来厉文颢虽然把爱犬托给了赵湘柔,却常常来探望,还负责全部的狗食与用品,定时补充,送货到家,完全没有麻烦到赵湘柔。 “厉特助还真贴心……”但也真奇怪。罗可茵听完解释,更困惑了。 既然这样,何必大费周章的托付呢?照顾狗是很麻烦没错,但这一趟一趟的跑赵家、送东西,难道就不麻烦了? 而每次听到“特助”这个职称,都让赵湘柔胸口一阵隐约疼痛。 她当然不会表现出来,只是用另一种方式发泄。 “贴心?”她精致优美的唇弯起冷笑。“送点东西来就算贴心了吗? 可茵,我说真的,你若是愿意,不妨把菲菲带回去,让它陪你几天之后,你就会知道伺候一只不熟的狗有多么的简、单、轻、松。” 最后几个字简直像是从雪白编贝般的美齿间磨出来的,令人听了毛骨悚然。 “既然你这么不甘愿,那,一开始为什么要同意?”罗可茵神气的浓眉皱了起来,大惑不解。 被这么一问,好像被说中了什么亏心事,赵湘柔突然又丧失了听力,装作没听见好友的质疑,开始一样样把桌上的东西放回包包里,忙得很。 奇怪了,这装聋作哑的招数,不是一向用在陌生外人身上的吗? 罗可茵诧异地望着装忙的美女,心中越来越觉得古怪。 疑云重重啊。 *      *      * 哪有什么疑云,不就是被胁迫的吗! 赵湘柔牵着大狗,正确点说,是被大狗拖着狂奔的时候,心里已经诅咒狂骂过某人无数次;对于自己有苦说不出的处境,更是愤怒到极点。 原来有把柄落在别人手中是如此痛苦的一件事;有话不能对好友说,有怨气不能正当地发泄,更是苦上加苦。 晚上十点,赵家所在的台北近郊山区已经很安静,人烟稀少,赵湘柔却得冒着细雨摸黑带狗出来散步,心情十分恶劣。 而菲菲当然不懂她的心事,每次散步就是它最快乐的时候,一出门就完全忘记自己是一只狗,以赛马的姿态出现,全力冲刺,拖着娇滴滴的主人在寂静的私家道路上狂奔。 突然,一道闪光照过来,有车子转进这条道路;菲菲一见,更是发了疯似的狂吠,想奔上前去好好研究一下来人是谁;赵湘柔用上了吃奶的力气,把皮制系绳扯得像绷紧的弓一样,才勉强拉住菲菲。 “汪汪汪!”不甘愿的狗吠声回荡在小区里,非常刺耳。 “你够了没有?再叫,我真的会认真考虑……我会考虑?…”气急败坏的遛狗美女想了半天,想不出什么狠话,只好用语气加强:“我会让你戴口罩!不相信,你就试试看!” 角色大转变,由赛马变成护花武士的菲菲不惧威胁,吠得更起劲,没有一点胆识的路人,大概早就被吓跑了。 但显然来人胆子不小。车子停妥之后,一个修长的身影下车。 细雨中,阵阵雄壮威武的狗吠声中,那人还是缓缓走近,脚步笃定,神态悠闲。 赵湘柔站定了,手里握紧了的皮绳,已经在柔嫩掌心勒出了深深的痕迹。她望着厉文颢从低调却奢华的欧洲房车上下来,跟司机交谈几句,那熟稔而自然的态度……却让她心里阵阵刺痛。 之前,她常常搭这辆车、由这位司机服务。这是她父亲的座车。 而此情此景,不但代表她爸爸又外宿不回家了,还代表着她的地位已完全被取代。现在这车接送的已经是厉特助,而不是她。 加班到这么晚的,是厉文颢,而不是她;跟她父亲长时间相处、在事业上担任左右手的,已经不再是她…… “下雨了还出来散步?”厉文颢已经走到他们跟前,弯腰拍拍兴奋到快失控的大狗,丝毫不介意一身整齐熨贴西装正被狗爪、狗舌一起躇蹋着,轻松问候:“这么有精神!菲菲今天好吗?乖不乖?” “你来做什么?我爸呢?”赵湘柔连寒喧都省起来,劈头就问。 “董事长有事,今晚不会回家了。”他还弯着腰跟狗玩,抬头望了她一眼,轻描淡写回答。 “我反正也没事,想说来看看……菲菲。” “那你看吧,我先回去了。”玉手一松,放掉了系绳,菲菲干脆人立起来,飞扑到了好久不见的主人身上,狂舔厉文颢的脸。 “乖,乖。好,我知道了。”他安抚完了爱犬,也不拉它,直起身子往赵湘柔走过来。菲菲一到厉文颢面前就无比的听话,根本不用绳子牵制,乖乖的跟在主人脚跟后。 真是偏心,赵湘柔忿忿地瞪了菲菲一眼,不只人偏心,连狗都这样! “在下雨呢,怎么没撑伞?”厉文颢对于大小姐的坏脸色处之泰然,他甚至觉得她脸色有点太好。黯淡光线、细细雨丝中,却还是眉目如画、唇红齿白。他瞄了几限之后,忍不住问:“你连晚上出来遛狗都要化妆?淋雨会脱妆的。” 赵湘柔也干脆,细雨已经濡湿了她的脸蛋和发梢,她拉起厉文颢的手,用他的袖子抹脸,胡乱擦一通。 哪有什么妆!昂贵的gi西装衣袖上,只有湿湿的水迹,一点化妆品颜色都没有。所以她水嫩白皙的肌肤不是底妆上得好;浓眉明眸、长长的睫毛也不是画出来的,粉红的唇色更非人工。她真的得天独厚。厉文颢只有这个结论。 另一个不能说出口的结论是:无论如何,不管有没有化妆,她都是他见过最美丽的女人,常常让他忘了要呼吸。 “满意没有?你不是来跟我讨论化妆遛狗的正当性的吧?”赵湘柔情绪显然相当不悦,板着俏脸,一点笑容都没有。“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我明天虽然不用早起上班,但你是要的。董事长可以花天酒地、夜夜笙歌,但特助不行哪。” “我来这儿,有花天酒地的可能性吗?”厉文颢失笑。“半径一公里以内连便利商店都没有,要怎么夜夜笙歌?” “不用拐弯抹角了。是我爸差遣你跑腿,到家里来拿文件的吧?”赵湘柔撇着小嘴,超不以为然的。“还是要来拿换洗衣物?哼,又要去哪个女人家住了?差遣你做这种事,未免太过分。” “董事长的吩咐,我们做属下的当然要照办。”态度很神秘,答话却像是打太极拳,完全不置可否,让人雾里看花,根本听不出个所以然。 “所以真的是来拿衣服的?外宿哪里?”赵湘柔追问。她还是在乎。 望着那张超认真的精致脸蛋,厉文颢只是笑笑。“我有这么说吗?” “你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她忍不住数落:“以前的你没这么鬼祟,一定是在我老爸身边被带坏了。” 厉文颢还是微笑。大小姐说错了,以前的他,一点也不可爱。 从自卑内向、连正眼看她都不敢的胖子,到现在能站在她面前,与她轻松对谈,没有人知道他经历过了什么,又做过多少不为人知的努力。 要到哪一天,大小姐才会知道? [※小★*说%之&家☆~独@家○制¥作※] 也许完全不知道也是一件好事。 走到她身旁,趁她忙着跺脚喝斥完全人来疯、狂跳又狂吠的菲菲之际,他轻松地搭住她的肩,一起往赵宅走过去,轻笑问:“有吗?我跟以前不一样了?” “当然了,你以前看到我就像看到鬼一样,讲没两句话就不见了,哪有可能像这样。”还动手动脚,她闪了一下没闪开,忍不住咕哝着,侧眼恨恨地瞄着搭在她肩上、搭得那么自然的大手。 “你是说搂你的肩?”他笑得更开怀,眼眸中闪烁着难解的光芒。虽然四不只有他们两人,他还是压低嗓子,意有所指:“这有什么大不了?更夸张的事情都发生过了,不是吗?” 听他一说,她的耳根子立刻麻痒起来,心脏不规则地乱跳了几下。这人真的奸诈,满肚子坏水!明知道她大大的忌讳提起“那件事”,却总是这样冷不防的就拿出来讲。 细雨中,两个身影看似亲昵相依,不过,有人胸口狠狠中了一记肘击。 “噢。”厉文颢又要笑,又要皱眉,抚着心口微笑抱怨:“君子动口,小人才动手。” “不好意思,我正是小人。”笑容甜蜜到不行。 打打闹闹,气氛自然融洽中,却带着一丝丝隐晦不明的暧昧。 曾经单纯到近乎手足的感情已经悄悄在变质发酵,只是,有人还不知道。 第三章 欣逢周末,赵董事长与得力助手还是忙着工作,这已经是常态。 不过,饶是公私两忙的赵董事长,都发现了厉文颢的坐立不安。 “怎么了?赶着下班?” 大办公室只剩他们两人,赵董事长诧异地问着一向沉稳的厉文颢。 厉文颢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晚上有什么节目?还是约会?最近跟哪位小姐交往?快报告一下。” 见他不答,赵董事长很有兴趣地追问。 “没有,只是要赶去机场。”厉文颢眼神不由自主飘向桌上的液晶时钟。 , “哦?要去接谁?”董事长眼睛都亮了。 能让厉文颢亲自出马接机,那可不是简单人物。距离上一次有“疑似”特殊对象出现,已经不知道有多久了;事实上,赵董事长根本不记得上一次是何时。 但转念一想,随即领悟_—— “湘柔是今天从美国回来吧?她一天到晚出国,家里也不是没有司机,何必非得要你去接不可?真是给宠坏了。”董事长微微皱眉,女儿被宠坏好像是别人的错似的,殊不知自己就是始作俑者。 “不是大小姐要求,是我自己要去的。”他淡淡回答。 真的,厉文颢看似温文安静,但实际上呢,他不但空降到赵家的大企业,还兼抢走董事长爱女的职位,在集团里坐稳了特助的宝座,可不是靠“当烂好人”办到的。 “你不用帮她讲话。都几岁了,还要靠你掩饰?”董事长有点不满。 “这次湘柔到底去美国做什么?听可茵说,是去帮朋友的忙。帮什么忙?最近都不见她人影,问她也不肯多说几句,倒像是在生气。她是在生我的气吗?” 俊秀却淡然的脸上这才出现了波动,厉文颢抬眼。“董事长不知道?” 独生女的行踪、交友状况、心情……赵董事长竟是完全不知。光是撤掉她的职位这件事,连厉文颢都看得出对赵湘柔打击有多大,身为父亲的他,却毫无所觉? “我当然不知道。”老帅哥对着小辈吐起苦水来了。“从你们在美国读大学那时开始,有什么事湘柔都宁愿跟你商量,让我这个老爸很没面子。像这次,我还是从可茵那里才问出湘柔要去美国的事情……”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先不提,但,厉文颢敏锐地发现了疑点。 “董事长跟罗小姐有联系?”短短几句话里面,已经提了两次罗可茵,频率太高了。 赵董事长笑了,一双虽有年纪、却不怎么安分的眼眸眯着,非常有魅力。他停了停,才以官腔回答:“湘柔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也算是看着可茵长大的,当然很熟,联系一下也没什么。” 这是谎话,厉文颢在心里默默说。董事长其实并不怎么关心大小姐的交友状况,顶多注意一下男友人选而已,根本从来没有敏锐、细心到去注意女儿有没有朋友、会不会孤独。 说到孤独,再不赶快出门,有人就要孤伶伶的在机场枯等了。光想到她那么神气、漂亮的一个人,形单影只伫立人群中的模样……厉文颢心头更加焦躁,恨不得插翅飞去陪她。 只是,表面上还是风平浪静,七情不上脸面的功夫做足,毫无破绽。 “董事长,我先走了。”等到把手上工作完成,恭敬禀告之后,厉文颢这才离开。      [小*说◎之 家~*独@家◇◇制¥作] 然后,一转进走廊就往电梯发足狂奔;到了地下停车场,一进车里,方向盘才到手就狂踩油门,高速飞车,风驰电掣地往机场飙! 厉文颢预测的没错,班机已经抵达了。戴着墨镜的赵湘柔独自提着小包包走出海关,秀发如云,红唇雪肤,完全是明星架式,引来不少注目。 她最讨厌在机场等人了。 已经讲过无数次,她可以自己回台北,但厉文颢也拒绝过无数次,说再忙都要抽空来接。这个男人真的跟某些顽固的老头子一样,讲都讲不听。 偏偏今日她的心情特别烂,脾气特别差,耐性趋近于零,怨气怒火已经累积到快爆炸的临界点。厉文颢的迟到,即将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因为出租车司机大哥们不断上下打量、随口问着她要不要搭车,所以赵湘柔也不想站在门口给人太多希望;她又踅回头,在等候区随便找张椅子坐;面无表情的她有如雕像一样,令人望而生畏。 等侯时太无聊,她把玩着手机,习惯性地想打给好一阵子没联络的好友罗可茵,想发泄一下一肚子的鸟气,好好诉苦一番…… 电话没人接。真奇怪,可茵的作息一向正常,怎么会不在呢? 雪上加霜,不爽不爽不爽……等厉文颢出现,她一定要好好地、残暴地、狠狠地、毫无人性地……给他一点教训!哼哼。 想要怎样整治厉文颢想到出神,她沉浸在自己的黑暗思绪中,对外界的一切浑然无所觉;要好半晌之后,才发现面前已经悄然出现一双熟悉的,低调的、很有质感的男人皮鞋。 深色西装长裤、深色西装外套、雪白衬衫、银灰色领带……顺着看上去,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微笑的、正一脸看好戏表情的熟悉俊脸。 “你迟到了。”坏脾气地控诉。 啊,大小姐心情不好,而且是很不好。就这么简单几个字,厉文颢马上就能辨认出她的情绪,绝对不会误判。 也难怪了,航程如此漫长而无聊,加上这次她虽然是和好友一起去,却独自回来--因为好友程思婕和真命天子在异国感情往前跨了一大步,他们留下来共度情人之间的甜蜜时光,让赵湘柔独自回台湾-- 但,不该气成这样啊,大小姐明明不是小家子气的人,甚至还暗中出力帮忙着那位不甚懂得追求招式的酷哥。这一切,厉文颢都看在眼里。使命达成,照说应该很开心才是,怎么会如此不高兴? 是最近暗中接洽的新工作进行不顺利?还是有别的原因? 无论如何,先离开再说。他对着她伸出手。“我们走吧。消夜想吃什么?” 她还是瞪着他,非常不合作的样子。 “大小姐不想早点回家休息吗?”厉文颢没有动气。面对那张精致的粉脸,他从来没办法真的生气。闹着脾气的她像个小孩,让他忍不住打心里想笑。 “你在笑我?我很好笑吗?”她察觉了,开始兴师问罪。 厉文颢伸手拉起超级不甘愿的大小姐,另一手接过她的随身行李,一面笑着说:“当然不是,大小姐你怎么……” 突然,在来来去去的人潮中,有人在他们身旁停步。 “文颢!你怎么在这里?”又惊又喜。 一听到这嚷声,两人的表情都是一僵。 “我远远看就觉得像,俊男美女,超显眼的。”那人好开心地说着。 “我在美国登机的时候就觉得好像看到湘柔,果然没错!看到你就知道,一定是来接湘柔的!” 说话的女子跟赵湘柔年龄相仿,但完全是不同路线,轻便的登机装扮--牛仔裤、球鞋、大大的眼镜,很普通的五官,一头半长不短的发在十几个小时航程下来有些凌乱。 可是,别小看这位外貌不起眼的女子,赵湘柔可是她的手下败将。赵湘柔的男友--该说是前任男友,目前正是这名女子的亲亲爱人。简单来说,就是横刀夺爱了。 赵湘柔完全面无表情。她已经启动了防护罩,把自己跟外界隔离开,此刻的她,完全看不见、听不到对方,更逞论有任何响应。 厉文颢在心里叹口气,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无声地给她打气。 “何小姐一个人?没和男朋友一起?”他得负起寒暄的责任。 “他呀。忙得要死,最近又接了新计划,他们教授一天到晚出去开会,所有事情都丢给他主持,好辛苦的。我根本就像他的煮饭婆一样。”对方镜片后的眼眸羡慕地看着两人。“哪像你们永远这么光鲜亮丽,好像在拍偶像剧一样,天天都在喝咖啡、谈恋爱。” 如洋娃娃般无声无息的美女终于有反应了,抓着厉文颢的手用力反握,劲道之大,令人诧异。 厉文颢知道再不离开现场,等她苦苦维持的表象裂开毁坏时,可能场面不会太好看,遂客气地道别:“那辛苦你了。不好意思,我们先走一步。” “你们怎么回台北?”小媳妇退场,热情大婶口吻出现。“我男友有帮我预约了机场接送,要不要一起搭?别客气,他也是湘柔的……学长嘛,照顾学妹是应该的。” 湘柔的“学长”?在不久之前,他还在热烈追求赵湘柔;追到之后,两人才远距没多久,就被眼前这位何敏华小姐给横刀夺爱。从头到尾,还真没有什么学长、学妹情分。 “我有开车,不用麻烦了。谢谢。”手被越抓越紧,都开始隐隐发痛了,厉文颢快刀斩乱麻地结束寒暄,拉着依然面无表情的赵湘柔离开。 *      *      * 一出机场大厅的门,北台湾潮湿厚重的空气扑面而来,一点也不清爽,又黏又腻,就像她的心情一样。 “车呢?”挑衅至极的语气。 [※小★*说%之&家☆~独@家○制¥作※] “在停车场。”厉文颢一手牵她一手提行李,只能用下巴比了比前方。 “为什么不是停在门口?”有人开始发大小姐脾气了。甩开他的手,她顿足不走。“我不想走那么远。” “好啊,那请大小姐在这儿等,我去把车开过来。”厉文颢也干脆,欣然同意,不过立刻很故意的加了但书:“反正何小姐很快就出来了,你们可以在这儿聊一聊。” 她脸上五味杂陈的表情真精采。也只有在他面前,赵湘柔会亳不掩饰地流露这些情绪、发这样的脾气、使小性子。 “我才不要在这里等。”她倔强地说,一扬首,自顾自领先走了。 他笑着跟上去,故意继续试探:“大小姐在上飞机前也看到她了吧﹖ 飞机上有没有聊一下?我看她很想跟你多讲几句话的样子。” 不回答,脚步加快,穿着高跟鞋依然健步如飞。 “这次工作接洽得如何?要不要请董事长帮忙打个招呼?虽然精品业赵家没有涉猎,但董事长人脉广,对精品又特别有研究。” 因为两人太过熟悉,所以句句都是她的痛脚,命中红心。 瞒着大家找工作已经够辛苦了,台湾不好找,还找到美国去。谁能忍受次次面试时,对方都演“穿着prada的恶魔”来过瘾,睥睨又带点不屑地问她家财万贯何必找工作,玩票的话别来麻烦人;耍不,就是打扮艳丽时尚的半老徐娘似笑非笑地说“令尊是我们晶牌大客户” 之类的话……这段时间来的辛酸与隐忍,统统在这一刻涌上心头。 “还有,程小姐跟郎老板没有跟你一起回来吗?他们该不会已经想把媒人扔过墙……” 够了!她听够了!气球终于被撑破。 她猛然站定,回头,恶狠狠扬声质问:“你讲完了没?讲够了没?” 厉文颢微笑。“大小姐不介意的话,我还可以继续讲。” 那个微笑,弯弯的眼眸,长长睫毛落下的阴影,下巴的青胡渣……怎么看。怎么讨厌!为什么他可以如此气定神闲、漫不经心地让她这么难受? 她咬着牙,恨恨望着他。一时之间,气得有些头晕眼花,居然说不出话来。 “那我就继续了。罗可茵小姐最近好像也有男伴,所以才……噢!” 粉拳挥出,有人的肚子狠狠中招。 “你再讲嘛。”花拳绣腿全使上了,完全不管他们还在停车场。她身上还穿着三宅一生的绉折洋装。开玩笑!迪奥高跟鞋看似秀气漂亮,但踢中小腿骨是会让人痛彻心肺的。 就是要他痛!气死人了,还能笑吟吟的讲这些话,欠揍! “好了、好了。”厉文颢成功地用话激出她的脾气,让她有了适当的发泄之后,这才笑着带她上车。 车程中,她还在生气,索性从头到尾闭着眼不理人,厉文颢也由着她。 直到一路开回到赵家的大宅,她一进门,在大狗菲菲飞扑上来、狂吠又狂舔的热情欢迎仪式中,第一句劈头就问:“我爸昵?” 赵董事长不在。看样子周末夜比小辈更丰富、更有节目。已经交代过管家说不回来了。 赵湘柔的脸蛋,在听闻管家的报告之后,又转变回精致空白的洋娃娃面具,抹去所有的情绪与沮丧,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毫无光采,简直像是玻璃珠。 啊,又变成这样了。厉文颢叹气。 “大小姐……” “今天麻烦你了。谢谢。”道过谢,她根本不想多说,接过他手上的小行李袋就准备上楼。口气温和,却透露着疲惫,跟刚刚那个在停车场发飙打人的她,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不行,不能这样放她一个人。董事长不回来,管家又下班了,她孤伶伶待在这儿……厉文颢念头才闪过,手已经不自觉地探出,拙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还有什么事?”她疲倦地笑笑。 “我……帮你拿行李上去。” 真的很累了,累得不想再争辩或多说,赵湘柔沉默地上楼,回到自己房间。 “大小姐……” “你到底还要讲什么呢?又要让我生气?”她看着他,闷闷的、低低的、商量似的问:“我今天很累了,明天再生气,好不好?” 他宁愿她发怒,宁愿她拳打脚踢,把一切都发泄出来。而不是像这样,把情绪收得好深,拒绝任何人接近她的伤口。 所以他不走,他要留在她身边,不管别人怎么想。 “没关系,那就明天再生气好了。”厉文颢对她张开手臂。“来。” “做什么?”狐疑地望了望微笑的男人。 “欢迎回家。”他简单地说。 “我刚刚被菲菲舔过……”还全身都是狗毛。 “没关系,我不介意。” 因为累了、因为心情太糟、因为孤独、因为太久不见……不管因为什么,在他怀中好像真正回到家一样,她不再抗拒,只想休息一下。 一下下就好了,真的。明天再生气。 搂着他精瘦的腰时,赵湘柔其实有一瞬间的恍惚。这个男人……认识了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变化,如今他们的立场这么微妙……可是,依然安静地待在她身边,不曾离去。 那些在异国相伴的日子,历历在目,仿佛昨天。那时赵湘柔的父母刚离婚、赵父的绯闻闹得满城风雨,她被孤身送到美国,随后厉文颢便来了-- 一个愤世嫉俗,想家、想父母却从不肯正面承认;一个则内向到仿佛大件家具,从不轻易开口。两人都在外界的好奇或歧视眼光下,努力过着正常生活。 从那时到现在,他变了好多好多;而她自己的内心,怎么好像一直停留在十六、七岁,一直没办法往前进,无法从创伤中完全复原? 为什么她不能像厉文颢? 等她稍微回过神来,突然诧异地发现,他在轻轻吻她的耳际,温热的气息让她一阵阵酥麻,心跳已经失序,乱七八糟的。 “你……”     [小* 說◎之 家~*独 ?家◇◇制¥作] “嘘。”他的嗓音比平常更低沉,悄悄的,像在说着私密情话。“别想太多了,你就好好放松休息一下,没事的。” 放松?休息?他在说哪一国话?怎么让人听不懂? 还有,地板怎么开始旋转?她在飞机上只喝了一小杯香槟,但那也是好几小时之前的事了,该不会到现在还在醉吧? 接下来的事情更让她万分不解。 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听话呢?真的就什么都不想的在他怀里放松了。 然后抬起头,主动吻上他温柔劝哄着的唇。 就像磁铁相吸,一触及就无法分开。她品尝着,也被品尝;拥抱,也被拥抱,紧紧的,柔软的,甜蜜的触感令人心跳不断加速又加速 熟悉的人、陌生的欲望,在不经意的撩拨下,突然点起大火,狂烧。 那一夜,她没有任何借口,清清楚楚地,让自己在他的拥抱中沉沦,贪心地汲取对方的体温;以狂野的火焰烧净所有的烦闷与压力,彻底解放。 *      *      * 隔天,赵湘柔一早就拉着菲菲出门遛狗去;在薄雾的清晨,沿着山腰散步,走了好久好久,都不想回头。 是,她很坏。她利用了厉文颢。 一错再错是怎么回事?上次还可以推说是酒后乱性,这次呢? 要解放、要放松,干嘛不做个瑜珈、到游泳池游上三公里、再到跑步机上跑到昏倒?何必要搞出这么大的麻烦、招惹到一个无辜的好人? 也许没那么无辜。想起昨夜他的唇、他的手、他在她耳际的喘息低语“啊--”赵湘柔忍不住抱头大叫。不要再想了!不准! 菲菲困惑地望着她。 “看什么看?我又不是故意的。”她忿恨不平地对大狗倾吐心声:“我只是心情不好。你难道就不会心情不好吗?” 菲菲确实不会心情不好。它以为停下来就是要回头了,率先抬头挺胸地往回家的路走。 “等一下,还没有要回家啦!”现在才七点不到,厉文颢不知离开了没?想到回去说不定得面对他,赵湘柔就头皮发麻。 他或是她,其中一人,能不能从地球上消失?她认真思考着暂时去避个风头的可行性。思婕最近热恋中,自然不能打扰,不如还是投奔可茵吧,反正罗家的温泉饭店有的是房间-- 奇怪的是,她一直联络不上罗可茵。通常漏接了电话后,看到来电显示,可茵一定会回拨的,可是到现在都还没等到她打回来,这真的很不寻常。 难道可茵也不在家?昨夜厉文颢欲言又止的话突然又响起。可茵有男朋友?这怎么可能! 多年来罗可茵与某学长的纠缠已经是旁观者清的一出拖棚老戏,在前债未清之前,他们那位笑咪咪却非常深沉的“学长”绝对不可能放过可茵。 男朋友?下辈子再看看! 那不然……厉文颢到底在说什么?还有,他为什么会知道? 越想越困惑。明明没喝酒的,居然有轻微的宿醉症状出现。她牵着菲菲缓缓走回家,拖着脚步,慢吞吞地又多拖了快半小时才到家门口。 闪亮的bmw房车还停在她家大门口,一个修饰得无懈可击、清爽整洁得令人发指的人影正倚靠在车门上,长腿交迭,悠闲等着。 赵湘柔的头皮真的在发麻,而且是沿着脊椎一路麻下去。她像是被钉子钉在原地,脚步有千斤重,根本没办法继续前进。 “大小姐,早。”语气正常,腔调正常,用词正常,毫无任何异状,好像他昨夜根本没有在床上与她翻滚缠绵,而是刚刚才抵达,准备在上班前来向董事长做例行简报的厉特助。 那就这样吧!要来这一套,她也很行。 [→小↑↑ 說%之↓↓家~ 独?*家◆制¥作←] “早。吃过早饭没有?”她故意不看他,低头拍拍爱犬的头。 “吃过了。只是想跟大小姐打声招呼,我该去上班了。”厉文颢说。 两个人加上中间一只大狗,隔得远远的,遥遥相对,陷入尴尬的沉默。 不过,尴尬的似乎只有一个人。 “那我先走了。”厉文颢也干脆,温文有礼地打过招呼后,一点也不罗嗦地开门上车。 他可是冒着上班迟到的危险,在这儿等她的。昨夜漾满她全身的浅浅红晕,此刻又再度染上粉嫩脸颊,让她的气色看起来很好。 这样就够了。就一眼,便能安心。 他的大小姐是个斗士,经过昨夜的“充电”,她已经好多了。 望着扬长而去的车子,赵湘柔还是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现在是怎么回事?想要装没事的是自己,结果,事情如她所愿,怎么反而有被将了一军的气闷感?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但愿一切都像没发生过,天下就太平了。 菲菲用潮湿的鼻子努了努她的手,试图引起注意。 “哇!”她被吓了一大跳,反应之大,连狗都吓一跳,倒退一步。 所以说人不能做坏事,看她心虚成这样! “你跟你主人一样,鬼鬼祟祟。”实在忍不住,她板起脸,对着某人的爱犬教训起来。“做人要光明磊落,做狗也不能太差,知不知道? 你看你主子那副模样,一定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对,就是这样!她忐忑不安到极点的原因就是这个。 上次发生“意外”,她被迫接收了眼前这只大麻烦,小祖宗似的伺候着它,还不能有怨言:这次“意外”再度发生,谁知道贼兮兮的厉文颢又会勒索、要挟她什么。 仿佛一大桶冰水兜头淋下,赵湘柔整个人再度成为雕像。 她完了,她真的完了。 第四章 厉文颢当然知道她很懊恼、悔恨、矛盾。 这样很好。他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弯起了微笑弧度。 就是要她坐立不安,心神不宁--正确来说,是要她为了他才这样。 若不下猛药,她不会意识到他的存在,也不会意识到他是个货真价实、绝对配得上她的男人了。谁要当她兄弟一辈子?他可不是为了当她的兄弟才做这么多努力、耗费这么多心机的。 计划顺利进行,虽然偶有险象,但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他很满意。 当然,旖旎激情的昨夜也丰功甚伟,于是今日,这位董事长特助的心情明显地好;赵董事长的神情也很愉悦,气氛可说是一片祥和温馨,包括高阶主管在内的众人都察觉了。 他开心的原因当然不能让董事长知道,但,厉文颢也微微困惑着,董事长又是为了什么如此神清气爽?昨夜到底见谁去了? 在脑海中,如计算机般迅速过滤着董事长最近的女伴名单,厉文颢却无法选出可能的人选。 大小姐异常的烦躁,是为了这个吗?虽然嘴硬倔强不肯承认,但父亲漫天的绯闻确实让赵湘柔尴尬难受。 还是有其它原因?比如她这次去美国出差,顺利吗?才刚刚接下精品品牌经理的工作,还在试用期,等着看她工作表现的人有一长排,她应付得怎么样?有没有遇到挫折或委屈-- “厉特助?厉特助?”难得见到他出神,资深秘书诧异地出声唤他。 厉文颢这才回神。一转身,发现大办公室里所有人的眼光都在他身上。 他清了清喉咙。“抱歉,我刚刚在想点事情。” “是在想明年度的研发预算吗?希望是。”赵董事长拍了拍面前办公桌上一大迭的文件与报表。“这些就交给你了,看完给我简报。”- “是。” “投资分析的报告也送来了,在这里,你看一看。分公司的财报草拟要催一催,别忘了。”赵董事长开始交代工作,不过,竟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厉文颢。接下来便说:“对了,中午的会报你帮我主持,我要出去一下。” 厉文颢抬头,清澈眼眸注视着起身欲离去、神情愉悦的董事长。 “董事长要去哪里?”问句客气而恭敬。 “送个礼。我下午就回来。”他手上确实拿着礼物模样的小盒,看似女人的首饰。 被厉文颢看得有些心虚,赵董事长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啊对了,这是顺便买给湘柔的,你来看看,她应该会喜欢吧?” 董事长把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皮制方盒推给他。打开一看,里面皮制小枕上躺着一只女用名表,款式简沽利落,走清爽帅气的路线。 通常董事长买礼物送红粉知己时,都会顺便买一份给赵湘柔,这是他宠女儿的方式;不过眼前这只表名贵是名贵,却不是赵湘柔的品味;大小姐一向喜欢女性化的、做工精巧细致的手表。 厉文颢心里一动,再度抬头,望进董事长的眼眸。赵董事长则是转开了视线,有点心虚地回避他。“你帮我交给她好了,她最近早出晚归的,连我这老爸都找不到她。” “其实大小姐每天晚上几乎都在家吃饭,董事长何不找一天和大小姐共进晚餐,再把表送她,顺便祝贺她找到新工作呢?” “这个嘛,听起来不错……我再看看、再看看。”董事长显然心不在焉,随口应了打发过去,再交代几句琐事后,便潇洒出门去了。 思忖片刻,厉文颢立刻做了决定。他拿起电话打给还在楼下待命的司机,低声交代了几句,请司机在送董事长抵达目的地后,打个电话回报。 “厉特助也不知道董事长要去哪里?”资深秘书很不可置信。 董事长的行程,最清楚的就是厉特助;大至金融相关会议、小到中餐在哪里吃,厉文颢都了若指掌,根本就是活动行事历;董事长跟女友约会也从来不瞒厉文颢,甚至有时会跟他商讨对策。 但这一次,他居然完全不知情,也难怪资深秘书会这么讶异了。厉文颢自己也觉得不太寻常,而且,他隐约有着不太好的预感。 希望不是真的。希望是他想太多。 他忍不住又拿起电话,打回山上的赵宅。 “郑太太,我是厉文颢。请问大小姐起床了吗?” “厉特助真是辛苦,工作这么忙,还要特别拨空叫大小姐起床。” 他听见秘书在旁边低声说,语气里隐约有着对骄纵大小姐的不满。 厉文颢笑了笑。该怎么说呢……今天大小姐如果赖床,可都是他的错啦,他可是心甘情愿充当她的人肉闹钟的。 闹钟被按掉了。管家郑太太翔实报告:“小姐早就起来喽!七点不到就带菲菲出去过一趟,回来之后,洗了澡就出门了。” “她没睡回笼觉?”厉文颢吃惊。昨夜……她绝对是没睡饱的,他非常清楚--因为,他就是她没睡饱的主因。 “没有。说是有时差,睡不着。”郑太太回答。 “是跟朋友有约吗?还是有什么事?有没有听大小姐说?”厉文颢追问。“两个司机部不在家里,她是怎么出门的?” 管家笑了起来。“厉先生,你也太不放心了,董事长都没你这么紧张呢。小姐又不是小孩子,她会搭车、会搭捷运,再不行,也有计程车呀。” 被这么一说,还真的不好意思再问下去了。要不然,厉文颢还真想细问她穿什么衣服、拿哪个皮包、配哪双鞋子出门的。因为由这些蛛丝马迹就可以判断出赵湘柔大概去了哪里、又去跟谁见面。 希望是约罗可茵吃饭,那他的坏预感就完全是庸人自扰了。挂了电话,厉文颢还继续沉浸在推理思考中,不自觉地微微蹙超眉。 “厉特助!”旁边的秘书阿姨们看不下去了。 这么一个文质彬彬、年轻却沉稳的好男人,进公司以来,通宵达旦,做事认真又有条理,表现得令人无法继续批评;跟他近身相处、天天一起工作的资深秘书们最清楚了。 而如此优秀的人才,如今却慢慢沦为赵家的高级家仆,这未免太躇蹋人! “嗯?什么事?”厉文颢抬头,微笑询问。 “你是进来集团工作,有聘书、有合约的,又不是董事长家御用的司机或佣人,何必让大小姐这样指使呢?” “对呀对呀,董事长的事情就算了,连赵大小姐的私事都要你关照,这就说不过去了。你不用委屈自己啦。” 眼看资深英文秘书、财务秘书摇身一变,全成了打抱不平的热心阿姨,厉文颢还是处变不惊,俊脸上始终挂着含蓄的微笑。 “大小姐没有指使我。”他解释:“只是我有点事情……需要找大小姐谈谈而已。” “你呀,不用给人奴役了还帮着讲话。”财务秘书皱皱鼻子,语气很不以为然。“董事长的花边新闻太多,大小姐又骄纵,厉特助,你千万要记得公私分明,除了工作之外,别牵扯太多,要不然,吃亏的绝对是你自己啊。” 可惜已经太晚了,他早就牵扯太多。厉文颢在心里默默说。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诚恳道:“谢谢你们的关心,我会注意的。” 看看这态度!客气有礼到让阿姨们都同声赞叹、为之心折,超想把家里适龄女性晚辈介绍给他-- “对了,文颢。”称呼立刻亲热了起来。“我上次跟你提的,就是我大姐的女儿……周末,要不要约出来喝个茶?看个电影?吃个饭?” 不行哪。周末加班之余,要陪大小姐遛狗、慢跑、斗嘴,说不定还要逛街观摩流行趋势走向、当司机接送大小姐访友-- “不然,我有个朋友的女儿,刚从美国留学回来,你们都有类似的学历,应该可以聊得来,我帮你先约约看好不好?” 也不行呢。美国留学回来的人那么多,年轻貌美的不在少数,而他却一直都只想跟一个人聊-- “抱歉,我周末都有事了,应该也要来加班。”厉文颢语带遗憾,温声安抚着一脸失望的阿姨们。“我多做一点,各位的工作才会轻松一点嘛。 唉,这年头,哪里去找条件这么好、工作这么认真、态度又这么谦和温柔的好男人?秘书们眼底闪烁着欣赏的光芒,同声叹息。 到底怎样的女人,才配得上这么优质的厉特助呢? *      *      * 好的不灵坏的灵,这句话果然应验在厉文颢身上。 数日后,在赵氏办公大楼附近的餐厅里,厉文颢又见到了那只帅气名表。在罗可茵手上。 他无法克制自己,直盯着那表看了好久,确定是董事长那天离开时拿的那一只之后,心就一直往下沉,几乎要沉到地心。 印象中。好像只有在多年前听闻赵湘柔认真交了第一个男朋友时,他产生过类似的沉重心情。 怎么会这样?董事长连女儿的死党、好友都要招惹? “请坐吧。周末还加班?你也真辛苦。”罗可茵爽朗依旧,英气的眉眼问神色尚称自然,这让厉文颢微微安心了些。他依言在她对面坐下。 “罗小姐怎么会想到要找我?有什么事吗?”他开门见山,把从接到邀约电话开始就有的疑惑问了出口,视线再度不由自主的飘向她手腕。 罗可茵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自己的表,然后抬头望他。 她有一双圆圆的、黑白分明的眼眸,虽然不像赵湘柔的那么优美-- 没有人有大小姐那么美的眼睛--但怎么看,都和平常一样坦白。 “这表是赵伯伯送的。我就是为了这个,想找你谈一谈。”她也不浪费时间了,清心直说:“赵伯伯说是湘柔选的,还要我一定得收下、戴上,要不然他跟湘柔都会不开心。是真的吗?” “不是。”回答得斩钉截铁。他心中迅速估算着情势;还要拉女儿当借口,可见得还在很不熟的阶段,灾情还不太严重。希望还有挽救的可能。 赵董事长这次真的太超过了。想到赵湘柔知情之后会有的反应,厉文颢心中那股“糟糕了?的预感又油然加深。 两人沉默了一会,等服务生送上冰水,厉文颢也点了咖啡之后,才又悠悠开口。“罗小姐为何不直接问我们大小姐呢?两位是不是很久没碰面了?这也不大寻常,不是码?”     ^_^w w w . t x t 4 5 6 . c n ^_^ 罗可茵不响了,望着他的眼眸中,有种说不上来的神态,婉转低回,似乎有着千言万语,却又无法言说。 她也感觉到情况不对了,所以才没有直接问赵湘柔。 在那一刻,厉文颢突然醒悟,罗可茵不再是他刻板印象中的模样了。 初识时,罗可茵还在读大学,暑假去美国西岸游学,跟他们一起住了一个夏天。那时的她头发短短的,身材高壮,完全就是体育系女生的标准模样。 这几年来,又因为一直身处在甜美时髦的程思婕、贵气精致的赵湘柔身边,很容易被美女光芒盖过,让人忽略掉罗可茵其实也慢慢蜕变了。 没办法,他的注意力,一直都在某个人身上。 可是董事长注意到了。这老家伙,还真像是配备了美女雷达在身上,方圆数公里之内均无法幸免。厉文颢破天荒地在心里咒骂了几句。 连自己女儿的死党都不放过,年龄还整整差了二十五岁!这叫赵湘柔知道了的话,情何以堪? 不行不行,要从长计议。 当他还在皱眉苦思、分析衡量情况时,罗可茵已经低着头,安静地把腕表褪了下来,搁在雪白的桌巾上。 “我好几次想跟湘柔说,赵伯伯最近常常找我,可是,你应该知道湘柔对她爸爸的这些事情……态度都非常激烈。我一直希望是我想太多了。” 罗可茵慢吞吞地说,甚至有些困惑。“为什么会这样?” 大哉问。厉文颢也还没想出原因,应变措施更不用提了。 做任何事、讲任何话都认真计划过,绝不允许混乱或失手的厉文颢,此刻脑海中竟是罕见的一团乱。 “放到网上拍卖好了,可以赚一笔,多少也补贴一下买药钱。”厉文颢突然建议。 罗可茵噗哧一笑。她笑起来很爽朗、很亮眼,即使心有所属的厉文颢都不得不承认,女大真的是十八变哪。 “我要买什么药?”她笑问。 “胃药之类的。”厉文颢一脸认真,完全不是开玩笑。“被赵董追求,你不会有想吐的感觉吗?简直像乱伦。” 认识多年,第一次听他用这么直接又严厉的书辞,罗可茵的笑容凝住,乃至于慢慢消失。 厉文颢其实还没骂完。正要继续时,坐在对面的罗可茵突然抬头,望向他身旁的落地窗外,压低声音说:“湘柔来了。奇怪,她提早了快半小时?” 厉文颢吃了一惊,反射动作就是把桌上的表抓起来,第一时间迅速塞进口袋里--这不能给赵湘柔看见! “你跟大小姐有约?”慌忙中差点打翻水杯,厉文颢赶紧收拾残局,移动桌上的杯子、小小花瓶以掩饰手忙脚乱,一面低声迅速问。 “我本来就跟她约好在这里见面,想要直接跟她说的。后来是席学长建议先跟你谈谈,所以……” 一抹如云般轻盈的粉色掠过,赵湘柔从落地窗外走了过去,厉文颢目光不由自主地胶着,一路跟随。 她依然是他见过最美的女子。不只五官、身材、打扮,而是那股特殊的、代表着精致质感的气质。看她在周末阳光下轻巧的身影,秀发如温柔波浪随着脚步荡漾,简直,像一首诗。 两人都已经这么熟了,他的心脏却还是因为她的出现而扑通扑通地加快了跳动速度。 诗一般的美女进了店里,便直直地朝他们走来,一脸狐疑。“老头子,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看起来像在做什么呢,大小姐?”他根本还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只好微笑反问,表面上非常镇定。 “少来。公司就在附近,你是经过时刚好看到可茵吧?”赵湘柔压根儿不相信他的话。 “说对了,大小姐真聪明。”他顺势起身。“我就不打扰两位了,先走一步,还要回办公室工作。” “全天下又不是只有你厉特助有工作,犯不着一直强调。”赵湘柔嫌他挡略,干跪伸手推了他一下。“快去卖命吧,我们要喝下午茶了,不送。” 厉文颢还是笑,顺手抓住她纤细手腕,多留恋了几秒才放开,然后潇洒离去。 这些小小动作,全落入了坐在一旁安静看着的眼眸中。 “你最近好难找,都在忙什么?该不会是谈恋爱了?”赵湘柔可谓恶人先告状,美眸一瞪,兴师问罪起来了。“你知道思婕跟她的郎老板有多恶心吗?在美国给我演出文艺爱情狗血剧……然后,我回来时在机场遇到谁,你一定猜不到!打了超多通电话给你都找不到你,害我这些八卦都没地方讲。” “你跟厉特助没聊这些?”试探性询问。 纤纤素手不屑的扬了扬。“他?谁要跟他聊!跟他讲什么都不痛不痒的。何况你刚也听到了,人家可是赵氏的中流砥柱、当红炸子鸡,一天没他主持,好像赵氏就要垮了似的,哪有时间陪我八卦这些无聊小事。” 虽然撇得那么清,但,多年好友并不是当假的,罗可茵发现了她的异状。 所谓一白遮三丑,皮肤白的好处很多,但坏处也不是没有--脸红无所遁形啊。白得跟玉一样的耳垂,此刻泛着可疑的薄薄红晕,还慢慢的往下蔓延到脖子、往前蔓延到脸畔。 她竟是在害羞。 绕了一大圈,竟然……真的是跟厉文颢。 *      *      * 那日跟似乎有些闪神的罗可茵聊到傍晚、大小八卦琐事都交流完毕后,老气横秋的厉文颢出现了。简直像背后灵,一转头,他就在那儿,超灵异的。 “你怎么知道我正好要走?”赵湘柔看着他一脸微笑的迎面走来,当场诧异地劈头就问。 “心有灵犀吧。” 有人挨了一拳。美丽的施暴者咬牙切齿。“你要是敢在可茵面前乱说话,就试试看。” “说什么呢?大小姐,你不要我说什么?” 那张俊脸上闪烁的笑意太过可恨,赵湘柔超想一拳猫上去的。 但她是千金大小姐赵湘柔,赵氏的办公大楼就在附近,要是随便给谁看到董事长的掌上明珠正在殴打得力助手,这名声就坏得彻底了,不可不可。 奇怪,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暴力了? “你一直都很暴力。我的肩膀,还被你……”还变本加厉。 “厉文颢,闭嘴。”因为看见罗可茵从洗手间出来了,不能大动作制裁找死的老头子,赵湘柔伸手过去,不着痕迹地用力拧了他的侧腰一把。 力道绝对可怕,加上她美观又坚固的指甲,瘀血是绝对跑不掉的。她也微笑起来。 厉文颢皱眉,笑意却是止也止不住。在外人看来,俨然一对郎才女貌,笑意荡漾在两人之间,那种难以言说的、低调却甜蜜的气氛,浓得化不开。 罗可茵望着他们,心中忍不住感叹。厉文颢总像个影子似的待在他的大小姐身边,安静得几乎让人不会察觉,但只要有赵湘柔在场,他的注意力一定都在她身上。    [小* 说%之&家~独 家 制◎作§] 有多久了? “可茵,你又在发呆了。到底怎么回事?”察觉了她的闪神,赵湘柔询问着,语气里有着真切的关怀。娇贵外表下,赵湘柔有着最温和柔软的心。这一点,厉文颢是不是也早就看见了? “大概最近事情多,又聊了一下午,累了。”厉文颢接口。“我们先送罗小姐回去吧。车子就在外面。” 换来不领情的嘀咕:“我最近在练习坐公交车、搭捷运,把台北的路认熟。一天到晚要你接送,你不累,我都帮你累。真不知道你在坚持什么。” 厉文颢还是笑而不答。 送了显然有心事的罗可茵回去后,在车上,赵湘柔一路都在困惑。 “可茵真的很不对劲。她是我们之间最单纯的,有心事也藏不住,一眼就看出来了,问她也都会老实讲;可是她最近好奇怪,怎么变得跟以前不一样?” 专心开车的厉文颢只在后视镜中看她一眼。最容易让人一眼看穿的,其实是身边这个芭比娃娃,只是太多人慑于她的美貌,以及自小娇养出来的贵气,只敢远远观望,不敢走近。 不用说别人,他自己就远观了不少年。 “别想太多了,她也许有自己的烦恼不想麻烦别人。”他含蓄说着,嗓音低沉,温柔中带着一丝宠溺,犹如空气中缥缈淡薄的诱人香气,若有似无,逗人遐思。 是她的秀发?还是沐浴乳或香水的功效?厉文颢很想好好探究。 他悠然神往了好一阵子,才被赵湘柔拍醒。 “喂,要过头了,转弯了啦!”她拍拍他的右手臂,提醒他该转弯。 转上这一段安静的道路,赵家就快到了。直到停在赵家大门口,赵湘柔还在絮絮叨叨说着,柳眉微蹙。“有什么事不能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 奇怪,怎么大家最近都在出状况?思婕的事情才刚搞定,现在又换可茵。 看来我得找时间跟学长联络一下,问问情况才是。” 怎么不想想自己的事呢?还说要主动联络那个他很介意的“学长”。 厉文颢停妥了车,引擎熄火,却没有如往常一般下车去帮她开门,只是静静坐在驾驶座上,一言不发。 “……席学长回来也好一段时间了,如果说……咦!你怎么了?”反应有点太慢的大小姐,这才发现了身旁人的异状。 她又试探性地拍拍他的手臂,好心询问:“你怎么这么安静?很累了吗?要不要进来吃饭?”这也难怪,加班一整天,还要充当司机接送,确实辛苦。 “不用了,我该回去了。”他笑了笑,指着她刚解开的安全带。“不过,你的安全带没弄好。” 安全带怎么了?赵湘柔低头看看,又抬起脸困惑地问:“哪有?” “我帮你看。”心机很深的男人探身过来。 他做了一整天都想做的事——温柔地吻了她。 她的唇柔嫩得像朵花,花瓣在他的诱哄中迟疑地轻启,让他吻得更深、尝得更彻底。她犹豫的接受与不由自主的响应,让厉文颢更加沉醉。大掌捧住巴掌大的精致脸蛋,不让她有任何机会逃开。 越来越控制不住了,埋藏在深处的倾慕情愫,快要无法抑遏伪装。 缠绵长吻方休,赵湘柔抓着他的手腕,傻傻地猛眨了好几次眼,长长睫毛如蝴蝶羽翼,遮去流转着醉意的水亮美眸。 “你……骗我。”轻喘中,她有些不稳地指控。 当然是用计骗她,安全带根本一点事情都没有。厉文颢笑了,刚刚火热亲吻过她的薄唇扬起,笑得极得意。 “因为你很好骗。”要耍心机,她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沉沉的笑声近距离震得她耳朵发痒,耳恨子辣辣的。赵湘柔一咬唇,伸手用力推他。“你很讨厌!走开,我要下车了。” 奈何像是在推肉墙一样,他的胸膛很硬,文风不动。他笑着安抚自尊被伤害的娇贵小姐。“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不给我一个道别吻吗?” 赵湘柔快气炸了,这人奸诈不说,还会睁眼说瞎话! “刚刚明明已经……已经……” “刚刚是我亲你,现在轮到你亲我了。”这是哪国幼儿园的逻辑?只见无耻的男人笑得好贼,故意说:“反正又不是没发生过。昨天晚上就是你主动,不是吗?” 真是哪壶不开偏要提哪壶!她已经飙高的体温,此刻成功地继续往发烧的程度迈进。赵湘柔恨恨瞪他。“你还说!我不是警告过你了?” “这里又没有别人。”诱哄的语气,仿佛魔鬼在乐园里劝说亚当吃毒苹果那般。 面对人前温文含蓄、人后却这么坏的双面小人,赵湘柔也只能认栽。 她一定是被缠得心跳太快、头脑太昏,才会真的乖乖依言揽上他的颈,然后主动献上甜蜜的道别吻。 晕眩迷茫中,她很想说服自己完全是被他软硬兼施逼迫的,但心底诚实的小天使却摇着头不同意--其实,她跟他一样享受。她不由自主的轻颤、细致的轻吟、狂野的心跳……种种种种,都是如山铁证。 这是难分难舍吗?他们算在恋爱吗?可是,她一直当他是兄弟,不是吗?情况何时开始转变,又怎么会像是煞车坏掉的车,在下坡一般地高速失控? 恋爱不是这样开始、这样谈的,真的不是……她明明交过男友,虽然结果都不怎么顺心如意,但……这真的不是她心中认定的恋爱啊。 “你又在想什么了?嗯?”就说她容易被一眼看穿吧。微微蹙起的眉心说明着她的心情。厉文颢的长指游移到她光洁的额,轻轻揉了揉,哑着嗓子问:“不喜欢我吻你吗?” “不是!”话一出口,她才领悟到否认得太快,尴尬又懊恼地咬住唇,半晌,才恨恨说:“你不要乱赖皮,明明一人一次,已经扯平了,怎么又说得好像都是你主动亲我!” “哦?有吗?你刚刚主动了?”现在又搞失忆了,还有脸笑得那么愉悦。“我大概是没专心,错过了。再试一次唤起我的记忆,好不好?” “好呀。”她也笑得甜蜜蜜,素手从他颈后温柔游移,抚上他耳后……然后,趁他再度沉醉迷眩,又想低头攫取她柔嫩唇瓣之际……爱抚着的纤手突然发狠,用力拧住他的耳朵! “喂!”旖旎缠绵被残酷打断,厉文颢忍不住抗议起来。 “很痛吧?那记清楚,别再忘记这种感觉了。” 对付小人,自然不用太光明的手法。赵湘柔笑得更甜了。那笑容仿佛夜里的月光,照亮了她的容颜,美得令他屏息。 能让她这样展颜甜笑,别说是耳朵给拧下来,就算是要他拿手臂去换,他也心甘情愿。 可惜,他们不能在车里赖一辈子,他今天也不能使出浑身解数勾引、哄骗她,使尽各种手段要拐她留自己过夜,虽然他很想很想。 不行。因为赵董事长居然罕见地在家。刚刚他就眼尖地发现楼上的书房灯是亮着的,而且离开公司前,司机就向他报告过,董事长下午已经回家了。 “好了,你该进去了。”他抚着自己的耳朵,抬眼望了一下薄暮中花木扶疏的豪宅。“董事长今天在家,应该会等你吃饭,快去吧。” “我爸在家?你怎么知道?”一听到这话,她立刻转头确认。随即,她的小脸亮了起来,完全无心恋战。“那我先走了,拜拜。” “等一下……” w w w . t x t 4 5 6 . c n 赵湘柔自然没有等,径自开了车门就下去了。她像是等候父亲回家吃晚饭的小女孩,一听到开门声就冲出去迎接那样,留下厉文颢在车内摇头苦笑。 幸好没有一开始就说,要不然,什么甜头都别想拐到了。 笑着笑着,两道浓眉却也慢慢的聚拢、锁起。 赵湘柔虽然嘴硬、看似骄纵,但内心里依然是极度在乎父亲的小女儿。 难得父亲可以跟她一起吃晚餐,就雀跃成这样。 是因为罗可茵下午跟赵湘柔有约了,董事长无法轻举妄动,这才有空回家吃饭吧? 要是让她知道这个情况…… 目送窈窕身影轻快离去、深色厚重铜门关上后,厉文颢重新发动引擎,驱车离开赵宅。一路上,轻锁的浓眉始终没有放开。 第五章 赵湘柔的新工作非常忙,而且是轰的一声那样突然忙起来的,根本没有所谓的适应期。开会、加班是常事,有时还要奉命参加应酬或到时尚派对亮相,跟一般人想象精品业的主管们只是每天打扮得美美、去办公室修修指甲、聊聊天、选几个名牌包包自己用……有着天壤之别。 说忙,厉文颢自己也忙得喘不过气;但每隔几天,赵湘柔还是会见到他。有时是半夜和她父亲同车回来,跟她讲两句话就离开;有时是一大早来接董事长上班,先陪她带菲菲出去散步;如果时间能配合,还会来接她下班。 “实在不用这么麻烦……”她有时会忍不住嘀咕:“台北的大众交通工具很方便,再说,也还有出租车,打个电话就来了。” “反正有空嘛。”轻描淡写。“你打个电话,我也就来了。” “你明明很忙,以后不要再这样了啦。” 说来说去,还是没有结论。赵湘柔照样抱怨阻止,厉文颢也照样爱出现就出现,各自表述,相安无事。 这天晚上,等厉文颢接到加班结束的赵湘柔,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 一上车,他就觉得她不大对劲。 迅速打量她一下,嗯,衣饰全是自家品品牌,大方贵气,虽然有些倦意,但依然眉目如画,小巧脸蛋精致得像艺术品。纤细的手腕上空荡荡的,没有戴任何首饰。 想起另一只一模一样的表……该不会是东窗事发、导致赵湘柔愤而不戴了吧?厉文颢谨慎而小心地提问:“大小姐,董事长送你的手表呢?” “表?”她下意识抬起手腕,然后醒悟过来,解释:“晚上临时有记者来采访,潘至坚叫我先把表拿下来。” 回答语气闷闷的。厉文颢看了她一跟。 身为她上司的潘至坚,是她在美国读商管硕士时的学长,回国之后也常在精英会聚会时见面;但成了上司之后,整个态度都变了。 下午的情况是,潘至坚似笑非笑地斜眼打量她的手表,然后说:“我记得合约上写得很清楚,不能公开穿用别家品牌,被拍到的话,不太好交代。就委屈你少逛点街、少买一些了。” “这是家父送的礼物。”祝贺她自力找到工作的。她反射性地用右手盖住表面,冲口而出。 “还是要拿下来,这是规定。”上司坚持。“别一进来就耍大小姐脾气、搞特权,这样不是做事的态度。这儿不是你们赵家的公司,你得收敛一点。” 赵湘柔也只能咬牙忍下。她很确定潘至坚会把“训斥赵家公主”这件事当作丰功伟业,从公司各部门、到他们这群留美返国所组成的“精英会” 众人,全都会一一加以大力宣传。不遗余力,茶余饭后,“公主落难记” 又将成为脍炙人口的话题,烧上好一阵子。 她再闷,也只能硬吞下去,死撑着不给人看到。撑到后来,实在累了,所以跟厉文颢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有气无力。 “心情不好?要不要找程小姐聊一聊?”厉文颢提议。大小姐每次跟好友聊天,尤其跟程思婕以斗嘴方式联络感情之后,心情都会不错,可以一试。 “对了,我刚好要问她可茵的事情。”赵湘柔立刻低头找手机,一面继续嘀咕:“可茵最近很神秘,我有点担心。喂,你觉得会是什么事?” 厉文颢心中一跳!她还完全不知情吧?关于赵董事长与罗可茵…… “咳。”他清清喉咙,打太极拳。“这个嘛,我跟罗小姐不熟。” “都认识那么多年了,还不熟,你到底跟谁熟?”她横他一眼。这人真的跟谁都不熟,永远保持一个客气有礼的距离,有时都帮他累! “跟你呀。跟你最熟了。”专心看着前方的司机此刻微微一笑,他的侧面很好看,笑起来更是带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魅力,逼得赵湘柔不得不转开视线,用手机跟程思婕讲话以转移注意力。 这招果然有效,两个女生透过手机又是斗嘴、又是取笑对方的,光听她银铃般的清脆笑声就值得了。 “喔,还记得我呀?我以为热恋中的女人都有异性没人性,还打算要自我介绍一番,好唤回你的记忆呢。”咯咯娇笑,让旁边开车的人听得全身酥软。 这阵子,像这样的开怀笑容,出现的频率实在太少太少了。她又忙又累,朋友又不在身边--一个在热恋,一个则莫名其妙的疏离,也只有他明白她的压力跟苦闷。 “工作?好忙呢。对,我真的有工作,有时也要加班。很意外吧?我自己都好意外哟……没事,只是问你有空要不要出来吃饭,顺便约可茵……” 可惜笑靥渐渐淡去,终至一阵沉默。她安静地听着。 再度开口,嗓音就恢复正常了,她困惑地问电话那头的程思婕:“也没跟你见面?那可茵最近到底在忙什么?她从来没有这样子过呀。学长? 你是说席承岳?我问过他了,他说不清楚,听起来真的与学长无关。” 没有得到结论,挂了电话之后,她陷入沉思。 车子平稳地往市郊驶去,一路上,路灯一盏盏掠过,中山北路的行道树在夜里婆娑摇曳,别有一番风情。赵湘柔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 “不行,我实在不放心。”突然,她转过身,小手搭住他的右手臂。 “我们绕过去可茵家看看好不好?只要一下子,不会太久的。” “现在已经晚了,又这么突然……”对她的要求,厉文颢几乎没有拒绝过,但今夜,他迟疑了。 “那你先送我到家,就可以先走了,我自己开车过去。”她坚持。 “大小姐,你还是先联络一下比较好,这样贸然过去,万一罗小姐不方便怎么办?”厉文颢试图跟她讲道理。 “就是联络不上啊!”她怒目瞪他。“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推三阻四的做什么?我已经说了,我也可以自己去,不麻烦你!” 厉文颢叹气。她执拗起来确实是这样的,牛都拉不回头。 不去又不行,不陪在她身边,他怎么可能安心!所以即使觉得此举不妥,他还是舍命陪君子,不,陪大小姐去了。 罗家跟赵家其实住在同一区,距离并不远,这也是为什么她们一直是同校同学的原因。半山腰的路虽然不小,但入夜之后一片漆黑,路灯又黯淡,厉文颢怎么可能放心让她自己开车过来。 而且,最重要的是,因为从小被接送惯了,赵湘柔的方向感是有名的烂。山上这么暗,山路转弯又多,随便转个弯说不定就进了陌生的小区,想到她一个人半夜在路上晃荡,找不到回家的路……厉文颢光想就心疼。 没办法,真的拿她没办法。 在途中,赵湘柔还是继续打电话找罗可茵,只是手机一直没人接。她的表情越来越凝重,一股难以解释的冲动,让她无法就这样罢休。 别人就算了,她不能不搞清楚挚友罗可茵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到了罗家附近,远远就看见花木相间的一栋日式平房,隐没在 浓绿的大树之后。暗暗的,似乎没有开灯,不仔细看,根本就会错过。 车子速度放慢,在碎石铺成的小路上压出沙沙的声响,从罗家门口慢慢滑行过去,车内两人一起盯着沐浴在黑暗中的旧宅。 “好像没人。” [小** 说%*之&家~独、家,制¥作] “不可能。”赵湘柔困惑地伸长脖子猛看,一面喃喃自语:“会不会是在饭店那边?她有时会过去帮忙……” 罗家经营的温泉饭店在山的另一面,还要再开一段路才会到。厉文颢正在考虑该怎么劝阻时,对面来了一辆车,车灯刺得他们差点睁不开眼。 会车之后,厉文颢开口。“现在真的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 “停车!快停车?” 突然的尖叫让厉文颢吓了一跳,猛力踩下煞车。幸好速度不快,加上车子性能好,立刻就在僻静山路上停稳了。 赵湘柔握住门把的手开始发抖。她死命盯着后视镜,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开车门。 刚刚错身而过的,是她父亲的名贵保时捷休旅车。这个颜色、这个车款,在台湾并不多见,很难错认。此刻正停在罗家门口。 像是有第六感,赵湘柔已经强烈感觉到事有蹊跷。这儿根本就不是她父亲会经过的地方,到哪儿都不顺路,这个时间在这里出现,大大的古怪。 从车上下来的人影更坐实了她的坏预感。果然是她父亲。穿着深色的长风衣,姿态潇洒帅气,由背影完全看不出已经年过半百。 另一边,下来的是…… “可茵?”赵湘柔大惊回头,掩住了嘴。 怎么会这样?她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夜色中,其实根本看不清楚两人的表情,但从他们站在门口交谈的姿态看来,对彼此绝对不陌生。 她的父亲与她的好友,为什么会一起出现又这么熟稔?她非常确定这是最近才发生的事。难堪就在这里。这段时间她一直待在 台湾,也就是说,这件事在她眼前发生,她却毫无所觉。 她父亲正低头。那姿势太清楚了,是个晚安道别吻,很绅士的。 落在她多年好友的脸颊上。 “厉文颢,你看。”会这样连名带姓叫他,事情就真的很严重了。 厉文颢焦虑地转头看看不该在这出现的董事长,又回头望着满脸不解的赵湘柔。 赵湘柔一抬头,猛眨了两下眼。若没看错的话,厉文颢一点也不讶异,只是满怀忧虑地看着她。 这只代表了一件事--他早就知道了。 她不确定是哪一桩的打击比较猛烈,只知道自己像是被一桶冰水从头淋了下来,寒彻骨髓。 开口,声音却又细又柔。“你知道?却没有告诉我?” “湘柔,你先听我说。” 厉文颢这辈子还没这么慌乱过,脑筋一片空白,舌头像是被黏住了,根本无法自由运用。就连他独自赴美在海关被盘查、在异国的黑人区迷路找不到方向、硕士毕业口试被轮番炮轰提问时,都没有此刻来得紧张。 他伸手去握她的手,他需要碰触她。一面搜索枯肠,试图解释。 “据我所知,因为你前一阵子忙着帮程思婕,又忙着找自己的工作,有段时间让董事长很担心;因为都见不着你,所以他找罗小姐询问,也许是因为这样……” 赵湘柔摇头,美丽长发晃荡出波浪。“不要。” “什么?” “不要又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至少,这一次不要。”她绝望地说:“连我的好朋友都不放过,实在太过火了。我……没办法原谅。”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我下去问个清楚。”娇颜惨淡,血色尽失,赵湘柔整个人失去了平日灿烂夺目的光采。她再度握住门把,准备下车。 “你先答应我,不要太冲动。”厉文颢握紧她的纤腕,加重语气。 她没有回答。自相识以来,第一次甩开他的手,径白开门下车。 厉文颢随即跟着下车,紧跟在后。 听见开关车门声,在门口的两人回头看了过来。四人一照面,都愣住了。 赵董事长的手本来还握着罗可茵的,此刻才慌忙地放开。 剎那之间,夜色突然变得无比沉重,沉默,也像是灌了铅一样,往他们压下来。这座名山的海拔高度顿时增加好多,让人觉得空气稀薄,喘不过气。 赵湘柔真的喘不过气。一口气堵在喉头,快要室息。 眼见了,她还是无法相信。整个场景太过荒谬,衔接不上。 赵湘柔安静地站在车边,望着不远处的两人,加上她身旁的厉文颢。这三个该是跟她最亲的人,此刻却让她觉得距离如此遥远。 “柔柔,你们怎么来了?”赵董事长姜是老的辣,率先恢复正常,他深深看了厉文颢一眼,眼神里带着责备,似乎在怪他没陪好大小姐。 张开口,赵湘柔却像是哑了,发不出声音,无法回答。 有试过看全世界在自己面前崩毁的情景吗?差不多就是这样。 自己的父亲,赵湘柔看得一清二楚;骚包的昂贵休旅车,一向是赵董要把年轻妹妹时的“战车”;虽然很绅士,也没有太过分亲热,但姿态、神色完全无误,就是一只花蝴蝶在展现自身魅力,努力要把对方迷倒。 而那个“对方”,乃是永远温暖可靠、就算被所有人背弃指责、也会站在自己这边的挚友罗可茵,态度局促,眼神流转,就是无法正视她。 厉文颢的焦急几乎像是由身上辐射而出,赵湘柔都感受到了。 若在平时,她一定会啧啧称奇,厉文颢从来不曾这样过。 这也间接再度证明,事情就是比她想象的严重,要不然,不会连一向不动声色、老练沉稳的厉文颢都这么慌。 她深呼吸一口,又一口,却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董事长,请您先跟大小姐说明一下,因为之前是想询问大小姐找工作的状况,所以才联络罗小姐的,不是吗?”厉文颢徒劳地想要圆场。 说真的,他其实不在乎董事长到底怎么样、最近又在追谁;只是,让赵湘柔流露出那么脆弱又疼痛的表情,到后来整个人呆滞住了的样子,厉文颢只觉得心头有如利刃狂割。他看不下去。 “文颢说得对。还不是之前你突然跑去美国,又不讲清楚,然后又天天早出晚归,我问你,你也都不肯说……” 她不要再听这些可笑的、荒谬的借口了。二十多年来,她听够了。难怪她母亲会选择逃开,走得远远的,只求一方清静。 赵湘柔也选择了类似的路。她转身,一言不发地,再度上车。 不过,不是副驾驶座这一边,而是径自上了驾驶座,落锁,发动引擎。 然后,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油门一踩,狂飙而去! 厉文颢大惊,转身拔腿就追;但就算他人高腿长,怎么追得上bmw523i的一百九十匹马力!才追没多久,也只能懊恼地放弃,望着扬尘而去的车子背影扼腕。 他再度冲回罗家大门口,俊脸上全是狂乱表情,他急道:“董事长,车钥匙给我,让我去追大小姐!” “文颢,你先冷静一点。”赵董事长以为自己这辈子不可能讲出这句话,但它真的发生了。厉文颢整个人像是疯了似的。 “可是……” “山区,又是晚上,视线不好,追车太危险了。你追她,她会开得更快,万万不可。”     [小‥ 说%之 ∥家~ 独?p家制¥作] “那难道让她这样走掉吗?”嗓音都发抖了。 赵董事长皱着眉。“湘柔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能这样随便乱发脾气,大家就得跟着团团转,让她去冷静一下也好。” “她不是在乱发脾气。”异口同声。 厉文颢跟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的罗可茵对望了一眼。 这个安静的女孩是赵湘柔的多年好友,跟厉文颢一样,她也了解湘柔在骄纵外表下的真实性情。 既然这样,为什么会发生今天这样的状况?被赵湘柔昵称“傻大个儿” 的挚友,一定清楚她最大的心病是自己父亲的风流花心,为何还会变成赵董事长猎艳对象之一? 厉文颢真的想不通。他已经困惑很久了。 “我说不准去追,就不准去。”赵董事长威严下令。“时间已经晚了,都回去休息。我晚一点等湘柔回家之后,再好好跟她谈谈。不会有事的。” 怕是早就已经出事了,赵董末免太乐观。厉文颢绝望地看着夜色中依然潇洒有魅力的董事长,要非常非常忍耐,双手都紧紧握成拳头了,才没有继续顶嘴争论。 山上仍是一片寂静,只有沙沙的枝叶婆娑声细碎传来。 车子已经走远了。 *      *      * 其实也走不太远,赵湘柔一如预料,真的迷路了。 可恨!连山路都跟她作对!就算她一直都搭校车、后来出国读书去了,这好歹也是她家附近,为什么连这样都会迷路?自己就这么没用? 愤怒的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但她绝不会哭出来。不管身旁有没有人,她才不要示弱,不要变成只会哭的软弱女人。 但……这条路为什么转来转去,就是没有任何熟悉的建筑或路牌? 时间已经近午夜,这一区全是私人住宅,怎么绕都像是在绕同样的地方,怎么开都开不到大路上。厉文颢的车子应该有导航系统,但她不会使用--多年来把她宠坏的,其实根本就不是她父亲,而是超级工于心计的厉文颢! 他是故意的,故意剥夺她的能力,让她无法竞争。在美国时,他帮她处理大小生活琐事,管接管送,大学部读工学院的他还可以指导她、帮她的经济学报告找数据及文献,在她考各项商科管理科考试前帮忙划重点…… 尽责到极点的“伴读”造成的结果,就是一个连在家附近都会迷路的蠢女人! 眼前有些模糊,赵湘柔用力眨了眨眼,把酸涩感忍回去。她才不会哭! 这样的情景,仿佛回到了几年前的异国时空。当年她也像这样,开着车在陌生又熟悉的路上乱转乱绕,却怎样都找不到出路。月明星稀,她明明就在家附近了,却回不去。 她好孤单。她不要长大。她不想当人人羡慕的赵大小姐,不想待在美国读书,不想讲漂亮的英文,不想永远美美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不想在父亲又再度换女友、身旁人都在取笑八卦的时候,做出冷淡无感的表情。她不想耸耸肩说“我爸的事、我不太清楚”,而想直率大吼“老不修!无耻!烂男人!” 那时在美国迷路,是厉文颢打手机给她,轻描淡写说:“大小姐,我就在你后面,等一下跟着我的车走就是了。” 一转头,厉文颢果然已经不知道跟在她后面多久了,她悻悻然地依言等他超车,然后一路跟着他的引导,慢慢回到家。 而现在,就算他打来,她也不接了。 同时被三个最亲近的人背叛,那种痛彻心肺的感觉,第一时间 还感受不到威力,而是慢慢地慢慢地加深、加重,直到令她无法呼吸。 爸爸、可茵、厉文颢。他们联合起来骗她,把她当傻瓜一样。 也许她真的笨,真的很粗神经,但这并不代表她不会难过、不会伤心。 全天下的女人那么多,为什么一定要来招惹她的好友?全天下的男人那么多,为什么一定要跟她父亲有牵扯? 别人就算了,比如那个老爱去巴结她老爸的何敏华,她一点都不在乎。 但这是可茵!什么心事都能对她说,可靠如山的罗可茵! 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滴滴滴滴滴……她的手机真的响了。 不接,她现在根本不想跟任何地球人交谈。 滴滴滴滴滴…… 滴滴滴滴滴……? “吵死了!”她被坚持不懈的手机铃响这得发飙狂吼,捞过来看一眼来电显示,又摔回座位上。厉文颢,你打到电池没电、打到基地台爆炸吧! 不接就是不接! 滴滴滴滴滴…… 这个男人的坚持力不是开玩笑的,显然是跟她耗上了。 心烦意乱之际,她一时闪神,没注意到前方小路口突然闪出的人影。 尖锐的紧急煞车声响起,划破深夜的寂静。赵湘柔吓得心脏差点从喉咙跳了出来! 她、她该不会撞到人了吧? “xxx的!你会不会开车?”恶人先告状,对方是个彪形大汉,长得非常凶神恶煞,一脸流气,看就知道绝非善类,站在车的正前方死瞪着她,精采的脏话连番轰了过来。 今夜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什么倒霉事情都撞在一起发生了。 赵湘柔呆呆望着荒谬的场景,居然有种黑色幽默的感觉。 运气还能再更背吗?现在是怎样?她会不会被杀人灭口、弃尸野外? “……林北好好走路被你这个瞎子撞!半夜山路开这么快,你赶着去哪?赶着去赴死?呸!”声势惊人的一吐,鲜红色在她车子引擎盖上爆开。 吐血?她真的撞伤人了? 好半晌,看对方精力旺盛继续狂骂,她才领悟过来,是槟榔汁。 赵湘柔的神经真的已经绷紧到要断掉了,她神经兮兮地傻笑起来。 “x的!枭茶某!”对方已经逼近,看到一个年轻女子握着方向盘傻笑,倒是一愣,随即用力狂拍车窗。“下来!你给我下来!讲清楚看要怎么办,今天不能让你好过!” 她就算发神经了,也不会就这样贸然下车送死。赵湘柔勉强恢复了一些些神智,摇头,隔着车窗喊:“我不下车。你要怎样?” “听不清楚啦!” 车窗摇不约一公分。她拿起刚刚被她抛弃的手机,清楚重复:“我不会下车的。让我先打个电话报警,让警察来处理。” “……”又是一连串脏话。赵湘柔置之不理,低头作势拨119。 “你打啊!你打啊!我也有手机,我打给我的兄弟,你给我等着!看是条子来得快,还是我的兄弟来得快!”对方吼声劈了进来。 “好啊,我们比比看。”无动于衷。 “你不用装了,这种时间叫得到警察?你慢慢等吧。而且,山里面管区的我都认识啦!不相信你就试试看!”恶鬼一面狂吼,一面继续用力狂拍她的窗户,似乎想把窗户打破。但欧洲房车的窗户可不是纸糊的,赵湘柔只是一脸空白地望着在外面跳脚的大流氓。 “不然这样,拿钱出来我就放过你。”终于说出真话了,还一副睥睨的模样,好像是让她占了什么便宜似的。“补贴我一点医药费就好,我也是要去检查看看有没有内伤、骨折、内出血、脑震荡……” 赵湘柔现在已经非常确定自己没撞到他,连衣服都没碰到。这人中气十足的模样,大概还可以活个五六十年没问题。 忍不住翻个白眼。“你要多少?” “……而且还要去收惊、拜拜、吃猪脚面线;半夜遇到疯子,真是“虽”到极点!”他还在数来宝,最后,才丢出一句:“看你还有点诚意,算你两万就好了。” 两万?就算她是赵家千金,也不会没事在身上带两万块钞票吧? “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钱。”她平板至极地回答,恐惧感早就不知道飞到哪去了。 “开这么好的进口车,又穿这么漂亮,你别骗我没钱!”对方也不是等闲人物,早就看得一清二楚。“不然你把地址电话姓名留给我, 我们再谈。” 开什么玩笑!她非常清楚“引狼入室”这成语是什么意思。当不只是摇摇头。“不行。我身上只有三千左右,都给你好了。” “三千?三千连我吃顿饭喝几杯酒都不够!”那恶煞不满地又狂敲窗户。“我要现金!不然你让我上车,我们去前面提款!” “那手表也给你。拿去转卖,加起来绝对够你吃饭喝酒。”说着,她真的从皮包里找出父亲送的名贵钻表,从窗缝中丢出去,一点也不惋惜。 “我要现金!”对方还吼叫着。 “没有就是没有!”赵湘柔受够了,大声吼回去。 “你……你可以找朋友送过来。”对方被她的尖叫声吓了一跳,态度收敛了一些些,不过还是很强硬。“没拿到现金,我不会走的。你有本事就真的撞死我好了。” 虽然有认真考虑这提议的可行性,但赵湘柔实在累到极点了。她没有力气继续吼叫、生气、恐惧、愤怒…… 拿起电话,她怔怔地想了几秒钟。 朋友?深夜十二点半,她可以找谁送钱过来? 名单本来就不长,又痛心地一一删掉了前面几个。最后,她深深呼吸,还是按下了速拨按键。 “喂,我是湘柔,我需要钱……” 第六章 “你是白痴吗?赵湘柔!” 半夜被急电召来的程思婕果然够朋友,见面就开始跳脚狂骂,一点也不给面子,娇脆的骂声在清静的山间回荡。 她当然不是自己一个来,有亲亲男友陪同。赵湘柔跟这位冷冰冰的郎先生一直都熟不起来,几乎没看他笑过,如今三更半夜把程思婕硬是找来,郎敬予心里不知道要把赵湘柔这妖女骂成什么猪头才够。 但实在管不到那么多了。赵湘柔疲惫地靠在车门边,安静受教。 “为什么不叫警察?干嘛跟这种人多讲?如果不是郎敬予陪我来,我们两个女生吵得过流氓吗?”想到刚刚她一个人在跟凶神恶煞周旋,程思婕更气急败坏,脸庞都有点扭曲了。 “因为我没有驾照。”赵湘柔这才冷静说出真正原因。“我的台湾驾照已经过期了,一直还没有机会去换。” 程思婕真的有贫血的感觉。她扶着车门,深呼吸一口。 “就算是这样,顶多被罚款。人身安全跟钱,哪个重要?何况,你家明明就在附近,打个电话就有人帮忙,为什么不打?” 她就是不想惹出更多麻烦,就是暂时不想跟任何家人联络,不可以吗? 赵湘柔抿紧了唇,不吭声。 那倔强的模样太明显,程思婕知道再讲也没有用,她听不进去了。 陪女友来的郎敬予此刻走了回来,神情还算正常,也没看他怎么交涉,只简单讲了几句话,事情就解决了。 也难怪,郎先生的冷脸实在够威严,加上他的身材够高大,对方看到人多势众又有男人,就不再啰嗦了。 “他拿了一千块说要搭出租车。没事了。”郎敬予走回来,耸肩报告。 “一千?你就这样给他?干嘛被这种人勒索?湘柔又没撞到他!”程思婕皱着眉,不甚满意。 算了,刚刚被拿走的三千、以及价值不菲的钻表,赵湘柔决定不多说。 要不然,程思婕会更不平。 “那些不是重点,人没事就好。时间已经很晚,该回去休息了。” “对啊,要不要打电话给你爸?还是打给厉文颢……” “不用。我还不想回去。”赵湘柔突然说:“我真的没事了,谢谢你们来帮忙,赶快先回去吧,我明天就把钱送过去还你们。” 只见赵湘柔一脸坚决,程思婕则是困惑地望着她。 女孩子之间的默契实在很奇妙。两人对望了三秒,程思婕立刻领悟。 她毫不犹豫地抛弃了男友。“郎,那麻烦你自己回去了,我今天要陪湘柔。” “什么?”情况瞬息万变,郎敬予显然有点状况外。 “就是这样。抱歉,今晚不能陪你了。”程思婕走过来挽住赵湘柔,对男友笑得好甜蜜,还摆摆手。“晚安,开车小心喔。” 郎敬予也是条汉子,没有啰嗦多问,只是很认命地离去。他对于收女人的烂摊子早已经专精到可以获颁荣誉学位。 赵湘柔忍不住感动,感动好友被男友这样疼爱,也感动自己好友的心意与默契。什么都不问,二话不说就伸出援手,还想也没想地抛下男友,专心陪着心情不好的她。 “湘柔,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半夜不睡觉,开着车满山乱跑?” 程思婕担忧地询问着。“是跟厉文颢吵架吗?他也会跟你吵架?我以为他被你吃得死死的,什么问题都没有呢。” “吵架吗……”大概也算是吧。 听到他的名字,赵湘柔心头又是一疼,却已经有点麻麻的,不再是尖锐的疼痛了,大约是要麻木了吧。 “算了,明天再说。今天去我那边睡。上车上车。”程思婕可爱的地方就在这里,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说教、追根究柢。 说着,眼睛突然发亮。“正好,我最近开始在看婚纱,有拿了一些数据回来,你来帮我看看好不好?你的眼光最棒了。” “婚纱?你们要结婚了?”赵湘柔诧异。 “没有,只是看看而已。先做点功课。而且光看那些国外的婚纱杂志就觉得心情好好,陪我看啦!” 今夜她太累太累,累得实在不想再看到那些美丽的谎言。梦幻的包装下,全都是千疮百孔的关系,她只想暂时逃脱。 所以,她只是闷闷地反问:“一定要看婚纱?我们不能聊点别的吗?” “不然,你想聊什么?” “聊点跟国家民生有关的大事。女人又不是只能谈婚纱、衣服、包包、化妆品、男人、感情纠纷。比如说,你对我的工作没有兴趣吗?” “好。”程思婕坐正了,甜美圆脸换上极正经的、像要做简报的表情,开始发表高论:“上次听你提过,关于对贵品牌代工厂的诉讼,如果采用暂时性处分跟funk tionsgerecht作为主诉,你有什么看法?还有,在全球石油涨价以及通货膨胀的影响下,价格调涨是否势在必行?最近有无计划要逐步收回在世界各地的代理权,改设正式门市经销点?” “够了。”这就是所谓的作茧自缚。赵湘柔举白旗投降。 开什么玩笑!大水冲倒龙王庙就是这样。别看程思婕甜蜜蜜、在男友面前俨然温柔小女人的模样,她也是留美的mba。严格说起来,还是高赵湘柔一层的学姐哪。       [小*说%之&家~独@家 制\\作] “是你自己说要聊正经事的哟。”笑容更加甜蜜。 “没必要正经得这么彻底吧?你分明是在炫耀。” 两人一路瞎扯斗嘴,暂时把不愉快都抛在脑后。回到程思婕的住处,就忙着铺床、找毛巾、找睡衣、对程思婕的保养品研究评论一番,窝在床上叽叽喳喳聊天,明天都不用上班似的。 “睡觉了!”终于,时间已经逼近凌晨三点,程思婕快乐宣布:“再不睡觉的话,我们上班都会迟到喔。” “知道了,还不都是你一直在讲话。” “才怪,明明是你啦。” 真的好像以前哪……不过,当然还是有点不一样了。比如刚刚程思婕红着脸慌忙收拾的男人衬衫、浴室里的刮胡刀、牙刷。男友应该常在这里留宿吧? “喂。”黑暗中,没有睡意的赵湘柔戳戳好友的背。“郎老板平常都睡在这个位置吗?这样我睡起来感觉很奇怪耶。” “哪有人这样的!”程思婕尖叫,拉起被子蒙住头,拒绝回答。 “干嘛害羞?我又不会问细节。你们是不是同居?还是准备直接结婚了?你都在看婚纱了耶。” “我不知道,我睡着了。” 换来宝贵的几分钟沉默。不过,赵湘柔没有睡着。 “你怎么知道他会爱你一辈子?”半晌,她悠悠地问,嗓音细细柔柔,不仔细听就听不清楚了。“万一……万一他喜欢上别人了呢?你又没办法避免它发生,因为男人都会花心。到时候,该怎么办?” 程思婕已经很想睡了,她带着困意,迷糊笑答:“那难道要找女人吗? 难怪你以前会说想要嫁给可茵。就知道你其实最爱她了。” 是啊。她跟她老爸的眼光还真是意外地类似。 赵湘柔不再多说,她静静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直至眼睛酸涩、身旁好友都已经睡着了,她却一直一直都没有睡意,几乎一夜无眠。 *      *      * 早晨,主人被翻来翻去像在煎鱼一样的客人吵醒。 程思婕坐起来,睡眼惺忪望着盘腿坐在床边、相当清醒的客人。 “你干嘛这么早起来?现在才六点多。而且,拜托,你睡相真的很差耶,一直翻来翻去。” “对,床垫底下有豌豆,可以吧?”公主凉凉地说。 “睡不着?不习惯吗?” 赵湘柔闷闷承认。“嗯。我一直在想……” “想什么?想谁?” “菲菲。” 这答案太出人意料,程思婕瞪太迷蒙的睡眼。“你一整个晚上都在想你的狗,所以睡不着?赵湘柔,你不是天良未泯,你是有毛病吧?” 赵湘柔自己都懊恼死了。她拒绝回想昨夜混乱的一切,拒绝让鸟事的相关人物进入她脑海里,结果,那只老爱用口水攻击她、喘气声超大的笨狗,却成了她辗转反侧的主因。 昨夜、今晨都没带它散步,不知道它会不会整夜焦虑地在玄关走来走去,等她回去?管家会帮忙放菲菲出门,但一定不会陪它玩丢接、捡球。 厉文颢早上可能会过去,但他也没时间陪菲菲散步,因为他的工作-- 停!不准想。她才不要想他,不要让遭到欺骗、背叛的痛苦感受再度涌上来,淹没自己。 程思婕望着她,忧心忡忡。“你到底怎么了?要不要……” 就像电影里面的特效一样,最重要的问话时刻,被轻快的手机铃声打断。 这铃声简直像是招魂铃,程思婕立刻扑过去接听,满脸甜蜜,声音压得低低的,却好撒娇:“喂,你起床了?你也这么早?嗯,我们刚起来……” 赵湘柔打个冷颤。实在太肉麻了,赶快趁机逃脱,起床去梳洗。 等好友早晨情话绵绵结束后,她已经换好衣服、洗过脸,准备好可以出门离开了。站在小套房中央的赵湘柔,虽然昨夜睡眠不足、虽然脸色有点木然、虽然没有化妆……但还是让整个房间亮起来似的。 眉目如画、雪嫩的肌肤、天然淡红的唇,随意拨弄长发,就有无限风情;让已经看惯美女的好友还是看傻了眼。 “湘柔,你好漂亮喔。”程思婕抱着枕头,一脸向往地说。 赵湘柔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你还在发梦吗?我要走了。” “这么早?不吃早餐吗?这边到你办公室满近的,开车十分钟就到了,为什么现在就要走?”程思婕丢开枕头起床,光着脚丫子走过来,一直跟在她身后碎碎念。 “我还是先回家一趟好了,换个衣服、看一下菲菲,然后,还要把车子还给厉……”说到这里,赵湘柔懊恼地叹了一口气。 说不要想,为什么还是一直想到?这人的纠缠已经深入她的生活与一切,没办法轻易排除。可恨! 结果一下楼,出门,昨晚随便停在路边的闪亮房车还在那儿,车门上,有个修长的身影倚着,见她开门出来,便直起身子。 他,不如平常的清爽整洁,下巴有着胡渣阴影,双眼还带点血丝,白色衬衫有些皱,却带着一股少见的颓废男人味。他焦虑地迎上前来。 赵湘柔先是一震,然后把所有的情绪都收起来,死命撑住。 好,省了她一趟奔波。面无表情地从包包里找出钥匙,放在引擎盖上,就像厉文颢根本不在现场一样,昂首慢慢走过。 “湘柔。” 喔喔--跟着下来的程思婕在门口紧急煞车,目瞪口呆。 一向安静优雅、有如影子一般的厉特助,居然、居然蛮横动手,抓住了他尊若公主的大小姐。 “做什么?你放手!”大小姐也怒了,用力想甩开。 “你先别发牌气,听我说,可以吗?”厉文颢不肯放,抓得紧紧。他急得额头有汗。 “不可以。”赵湘柔完全不买帐,粉唇一撇。“凭什么你们想瞒的时候就瞒,想讲的时候,人家就得听,不然就是耍脾气、使性子?” “不是,不是这样。”厉文颢完全词穷,急得要命。“我只是……我……你昨天没回家,我们都很担心,你知不知道?” “关你什么事?”用力甩开,回瞪他的眼眸中有着罕见的敌意。 “你不能听听我的看法吗?不想知道罗小姐的立场?她跟你是这么多年的好朋友,至少……” 她被这句话深深的刺伤,眼眶都红了,却是死命忍着,不肯掉眼泪。 从来没有在人前哭过,赵湘柔不允许自己如此示弱。她扬起脸。 “好朋友?这就是我的好朋友?那我真想知道--” 厉文颢突然猛力一拉,把她拉进怀里。她的小脸被压在他胸口,紧紧的。 “不要说。”他低头,沉痛地告诫:“马上就会后悔的话,不要说。” 他的气息、他的体温、他的拥抱、他的嗓音、他的心跳……这一切让赵湘柔有一刻的迷惘。 但即使如此,那种遭到背叛、欺骗的疼痛还是顽固地不肯离去。她花了很大力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暂时的。 然后,还是毅然推开他。 “要我不说,可以。”她决绝宣告:“但我也暂时不想看到你。让我去上班,可以吗?” 虽是问句,但她没有等到厉文颢回答,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去。“不要跟着我。” 厉文颢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紧盯着美丽却孤傲的背影,一时之间,全没了主意。是一直在门旁看着这一切的程思婕开口叫他,他才猛然惊醒。 “先让她冷静一下也好。你现在越逼她,她越难沟通,你也不是不了解湘柔。”话虽如此,程思婕自己也是一脸忧虑,望望好友远去的背影,又望望眼前这个已经关心则乱、乱到极点的俊男。 “湘柔昨天有没有说什么?”厉文颢追问。 程思婕缓缓摇头。 “她到昨天才发现,罗可茵小姐跟我们董事长……” “停!不要说了!”程思婕也惊叫起来。“我不要听!他们两个都是我的死党,不管谁是谁非,我都不想听!” “可是,如果你可以劝劝大小姐……” “湘柔那个人,劝得动吗?”程思婕反问。“你在她身边这么多年了,难道还不了解她的个性?” 厉文颢懊恼地叹气。从来没有人或事能难得倒他的,此刻,他却为了一个人如此慌乱失措,甚至束手无策。 “你先不要急,反正……”程思婕眼尖,看到赵湘柔走至巷口,却没有转向自己办公室的方向,反而是准备招出租车,她再度顿足惊呼:“啊! 湘柔在叫车!你快过去!” 说到底,赵湘柔真的还是要赶着回家看一下爱犬,状况外的厉文颢摸不着头脑,困惑地回首看她一眼。 “她上班前要回去看菲菲,可是昨天晚上……哎呀,反正她身上没钱,你快去帮忙。” 赵湘柔已经上车了,厉文颢拦不住,只好开车紧追在后。倒车回转时还差点撞倒路旁的摩托车。程思婕倚在门边望着他们离开,实在有点想笑。 这两个人,大概都没发现自己有多么失常吧?但笑意立刻就蒸发了。程思婕的柳眉慢慢皱了起来。 情况似乎真的很混乱,连一向最稳定、被笑称是桃花绝缘体的罗可茵都被牵扯到了。可茵跟湘柔的友情,是多少人羡慕的,她也是羡慕者之一。 如今,却还是要受到考验。 好烦哪……就算是公主,也没办法在皇宫里一辈子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吗?也要面对这些丑陋的、无聊的、令人沮丧的挫折吗? *      *      * 其实公主要面对的挫折,还真不少。比如发生了天地变色的大事,导致迟到十五分钟,就得被主管摆臭脸、同事讲小话。 “一定是昨天玩到太晚,早上起不来吧。” “千金小姐谁早上起得来?别太为难人家了。” “是呀,上班都有司机送,已经很努力不迟到了。” “反正只是扣薪水、没全勤奖金而已,那点小钱,给她喝下午茶都不够,人家哪会在乎呀。” 如此这般的耳语,一天到晚在办公室里面飘来飘去,根本不在乎这个“人家”是不是就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故意要讲给她听似的。 赵湘柔自小练就的装聋作哑功力在此地发扬光大,简直可开班授徒。 她真的不在乎,随便闲杂人等怎么说好了。这世界不是她想要怎样就可以怎样的。经验告诉她,就算努力去讨好这些人,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如果说闲话、踩低她可以让旁人觉得痛快,心情变好,那也算是功德一件。 但她今天真的心情阴暗到极点。偏偏这些碎嘴的人还故意在她座位附近聚集喝茶、喝咖啡,一面聊个不停,都没打算开始工作的样子。 要是再故意挑衅,她不确定会不会把桌上的数据全部摔到他们面前。 冷静、冷静。来看看本季的皮件好了……其实她一直觉得,这两年流行的绉折包,颜色一选不对,就很像人脑;但这话她也不能乱讲,不然商品经理会翻脸。还有,现在的主力消费群除了贵妇们,三十岁以下的年轻女性也非常有能力,在折扣与vlp制度的施行上,八十/二十的比例应该有所调整。但上次开会时提起这个想法,营销经理差点当场跟她翻桌大吵光工作就处处是荆棘了,人生哪里光明得起来。 “赵小姐,电话。” 一定又是厉文颢。这男人到底有没有放弃的一天?她摇头。“我在忙,请对方留言,可以吗?” 接电话的小妹耸耸肩,缩回去位置上。 赵湘柔继续工作,旁边的同事们继续闲聊喝咖啡。 “赵小姐,又是你的电话!” “我在工作,麻烦请对方留言。”她再度声明。若有重要公事,自然会打她的专线,其它的暂时不想接。 旁边的人还在聊、翻看杂志、讨论着女星的绯闻。 “joyce,请问一下,巴黎时装周,女装rw的时间表呢?”她平心静气,客客气气问着旁边的同事,严格来说是她的助理。 但没人理会。joyce只看了她一眼,耸耸肩表示不清楚,又转回去继续跟人聊天。 没关系没关系,她已经习惯,大不了就是自己去找、去印一份。 她昨天看见joyce印好、摆在顶头上司桌上的数据跟日程表,就当作是一场梦吧。 小动作不可以计较,不然会被说是公主病;被同事排挤一定要检讨自己,绝对不是其它人的错,要不然,又是公主病。所以上至企划下至影印,全都要自己来,要不然,对了,公主病。 赵湘柔很想知道有没有“婢女病”这种东西。就是动辄编派人家是公主,但实际上派头比公主还大,一副给主子看中了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现在最好别得罪我的架势。她身旁有好多喔。 “请问一下,关于机票跟住宿订位记录……”她要去巴黎时装周出差,隔两天要出发了,但相关行程至今还没看到,不问不行。 “你自己找呀,难道什么东西都要人家帮你弄好?”撇嘴,不以为然。 赵湘柔忍无可忍。她安静地打了一会儿字,印出一张声明,然后起身,优雅地过去印表机抽出那张纸,走到还在闲聊的同事身边。 “我可以自己去找,但是你存在你的计算机里,麻烦请在这里签名,证明是你愿意给我密码让我使用你的账号。”赵湘柔笑得很温柔,客气得令人毛骨悚然。“还有,各位也请在这里签上大名并留下登入密码,以后我不会再麻烦各位。应该给我的数据,我会自己找、自己印。可以吗?” 众人一愣,完全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招,反制大家刻意的刁难。 “可是公司规定密码不能公开……” “哦?公司也规定品牌经理的文件都要自己印,助理都不用帮忙吗?” 她还是挂着无懈可击的优雅微笑。“看来是我对公司规定还不熟,我们一起去请教潘副总好了。” 这一招很阴,但众人脸上都一阵青一阵白,说不出反驳的话。 平常就算了,偏偏今天她心情正烂,还要坑这种小圈圈游戏,恕不奉陪。她赵湘柔是从小被排挤到大的,这点小把戏还难不倒她,只是不想计较而已,当她真的聋了哑了,好欺负? 三四名同事这才臭着脸回到座位上,准备开始工作。 偏偏接待小妹此刻又叫了。“赵小姐,又是找你的,要不要接啦?” “烦不烦啊!一整个早上都是电话,吵死了!”同事借题发挥,还摔文件以表抗议。“追求者打来的电话,用手机行不行?” “请他留言,我会打回去。”赵湘柔不慌不忙的对小妹说。 然后,拿起自己的手机检查一番。果然,已经有不少通未接来电了。 她知道众人都在注意她,于是大大方方、慢吞吞地拨号,等接通然后开口,声音又甜又软,撒娇到极点。 “喂,是我……没呀,问问你在干嘛?上班?我也在上班,很忙呢…… 人家昨天穿的睡衣好像放在浴室,帮我洗一下好不好?” “湘柔,你疯了吗?昨天借你穿的睡衣是干净的!早就洗过了!”电话那头才不是什么男友,而是程思婕没好气的回应。 赵湘柔才不管,继续演戏给同事看,笑得更甜,声音更腻人。“好啊,那就晚上见喽。上班加油,别太想我了。” 挂了电话,还像戏剧里面演的花痴女,把手机按在胸口,若有所思的微笑几秒钟,才放回包包里。 唱作俱佳,一百分。 众人被这一幕震得心跳加速、手指发痒,恨不得赶快把消息传递全世界--赵大小姐真的有男宠!不不不,是有男友,还在对方家过夜! 几秒钟后,清脆的敲打键盘声响起,还有人拿着手机传起简讯,必定是在用各种通讯工具传播新鲜出炉的大八卦。 这样最好。赵湘柔在心底冷笑,总算可以给她一点安静工作的空间了吧? 各自埋头工作或打msn的一小时之后…… “赵小姐--” “不接,谢谢。”反射性动作。 “不是啦。”小妹起身,用一种难以形容的、充满笑意的甜蜜语气对她温柔地说:“有访客喔,赵小姐。” 上一次有这种语气出现时,是某位国际天王巨星来谈合作案时。赵湘柔非常诧异地抬头。    [※小★*说%之&家☆~独@家○制¥作※] 玻璃门外,站着她很熟悉的身影。 高大、挺拔、风度翩翩,衣着打扮低调却难掩奢华,浓眉下一双会笑的眼眸带着桃花,视线所及,女人无不为之倾倒,鬓边的点点灰白更添气度,不是任何毛头小子能比得上的。 是她父亲。带点焦虑的等候着,一看见她,就扬起了迷人笑意,让所有窥望的闲杂人等都要融化了。 赵湘柔却无动于衷。她真的不想出去,很想象中学谢师宴时,身为家长会长的她父亲带着当任女友出现在豪华饭店门口,她完全视若无睹地走过他们身旁,怎么招呼都像没听到一样,完全失聪失明。 但她已经不是昔日的叛逆少女了。她面无表情地起身走出去。 “有什么事吗?我还在上班。”她简单淡然地问。 “柔柔,你昨天没有回家,知道爸爸很担心吗?”如此老套的台词,居然出自她父亲之口,真令人想笑。 “就我所知,上个月您有二十三天晚上没有回家,我也很担心。可是我并没有在隔天跑到您办公室去质问吧?”更加淡然。 外人远远看着,就像是骄纵女儿在溺爱的父亲面前使性子,但赵湘柔一点也没有火气,只是平静,犹如大火过后的废墟。 “柔柔,你先别生爸爸的气,中午陪爸爸吃个饭,我们好好谈一谈。 爸爸有事情跟你商量。” 商量?免谈。“我还有工作,相信爸爸您也很忙。还是改天吧。” “那今天晚上……” “我也有事。抱歉,我该回去工作了。”她淡淡说完,转身就走。顺便接起口袋里震动不停的手机,不让她父亲还有多说的机会。 “大小姐,你在哪里?董事长他过去要找你……”是口气急迫的厉文颢。 “我知道,我刚看到他了。请不要再打扰我工作。谢谢。” 回到座位,她面无表情地继续工作。所有同事都以谴责的眼光瞪着人在福中不知福、任性骄纵到人神共愤的赵家大小姐。 她才不在乎,一点都不在乎。 第七章 太荒谬了,这世界。 站在自己家灯火辉煌的客厅里,赵湘柔脑海中只浮现这个念头--实在太荒谬了。 她父亲居然在家。这已经够诡异了,没想到厉文颢也在。只见没节操的大狗菲菲满脸崇拜地窝在主人脚边,令赵湘柔觉得非常刺心。 当然,最刺眼的,是另一个坐在沙发上的客人,何敏华。 她来做什么?最近,赵湘柔还不够倒霉吗? 这算病急乱投医?要找救兵、说客,怎会找来这个人?由此可见,她爸爸真的完全不了解她。 “湘柔,你回来了。”何敏华怎么可能放过她,招呼声立刻追上来。 “我们等你吃饭呢。赶快进来,上班很忙哦?这么晚才回来。” 赵湘柔霍然抬头,瞪着那个笑脸迎人的陌生女子。这是她家,怎么何敏华反倒成了主人似的? 漂亮大眼睛瞪起人来也是很可怕的,何敏华吓得立刻闭嘴,不敢作声。 不敢才怪!分明就是在男人面前装可怜而已,这招何敏华很拿手。 “我只是……我……是赵叔叔说你心情不好,加上我又快回美国了,就想来看看你,陪你聊聊……” 赵湘柔冷冷地看着她。她们从来就不是可以聊天的交情,这话想骗谁? 连菲菲都骗不过。 烂戏一出,她没有意愿奉陪演下去。 “非菲,来,我带你去散步。”赵湘柔忽略掉所有人,对着大狗说。 菲菲一听到散步,立刻爬起来奔到她脚边,吐舌喘气,非常兴奋。 “湘柔,你又要出去?”她父亲皱着眉说:“敏华难得来,你不招呼她一下吗?她是专程过来看你的,人家后天要回美国了。” “是我要她来的吗?”赵湘柔拍抚着菲菲的头,极冷淡地说:“她是来问候她“赵叔叔”的,关我什么事?” “不是!我是来看你的。”何敏华睁大眼,好认真好认真地说:“学长有特别交代要我关心你;还有,赵叔叔说你这两天……心情不好,可能对他有点误会,我就猜,也许你会想找人聊聊。” 这么热心,怎么不去选民代?赵湘柔在心底冷笑。“不用。” “湘柔,你态度不能好一点吗?”赵父不悦地起身。“以前是年纪还小,吵吵闹闹、耍耍脾气就算了,现在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是这种样子,连谈都不能谈,一不开心就摆脸色给大家看,不能成熟一点吗?” 赵湘柔整个爆炸了。压抑多时,甚至是多年的愤怒,一古脑儿突然炸开! 居然在人前教训她?在何敏华这个冒牌女儿面前教训她?在他无耻地追求女儿的好友之后,开口教训她? “成熟?要我成熟?”她的眼眸中燃烧着怒火,脸色却惨白。她指着一旁可怜兮兮、眼眶已经有些红了的何敏华,缓缓说:“一开始,你跟这个人的母亲幽会时,把她丢在我们家,我以为是我的玩伴,什么都分给她,傻呼呼的跟她一起玩;后来在学校里,同学问都传说何敏华是我妹妹。她没有爸爸,就要来抢我的。没有男朋友,也要抢我的。” “那些是大人的纠纷,是大人没处理好,不关敏华的事。” “是,是大人的错。但为什么要我承担这些?”嗓音尖锐,略带颤抖,因为她全身都在发抖。“我已经躲开了,我不要见到她,这样还不行吗?到底还要我怎么样?跟她变成好朋友?那我又要担心,你会不会想追她……啊!” 她话没有说完,一巴掌打断了她。 赵湘柔被震呆了。 脸上其实不痛,她父亲并没有用力打她,也没打中。不习惯打 人的,怎可能像电视剧里面演的一样,一打就中,还清脆响亮? 但父亲的举动太出乎她意料之外,让赵湘柔没办法理解,一瞬之间,表情完全空白。 “不要再说了。是我宠坏你,才让你这么骄纵、口不择言。”赵董 事长一脸沉痛地站在女儿面前。 赵湘柔没有哭,也没有尖叫崩溃,更没有掉头逃跑。她站在客厅的中央,如一尊失去生命的娃娃,只是安静望着她的父亲,幽黑的大眼睛如同深潭,几不见底。     [c小*说%之&家~独@家**制¥作 ] 她还是失败了。如果父亲要的只是不会说话的洋娃娃女儿,她为什么不能做到?为什么还是有喜怒哀乐,会愤怒、会伤心、会心痛?为什么不能当一个草包大小姐,一点脑袋都没有的,傻呼呼逛街花钱打扮就好开心? 一双坚硬的手臂由后往前,揽住了她。厉文颢从不介入他们的家事,但此刻,他无法置身事外。 大小姐就像是搪瓷做的玩偶,一碰就要碎了。他只能紧紧地护卫住,让损伤减到最低。 还是没有哭,一滴眼泪都没有。她木然地任由厉文颢搂着她,耳边来回的对话都没有听进去,像飘浮在半空中。 “呜……”连菲菲都发出不明所以的呜咽。 这声狗呜叫醒了她。赵湘柔低头望着一脸期待、眼睛乌亮的爱犬。她低低呢喃:“乖,我带你去散步。” “湘柔。”厉文颢轻声唤她。 她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陌生而冰冷,看得他胸口如中利刃。 那眼神仿佛在说--怎么样呢?你也不过就是我爸另一个旧情人的儿子。 他手才一松,赵湘柔已经挣脱他的怀抱,纤手牵起已经等候多时、浑然不觉人类世界有多纷乱的菲菲,一人一犬往外走去。 是啊,他跟何敏华又有什么两样?虽说他母亲从头到尾都把赵董的爱慕当作笑话,也从未跟赵董有任何私交情谊,但对赵湘柔来说,都是差不多的。 不可以。绝对不能“差不多”。在她心中,他不要跟任何人差不多。 赵湘柔一个人独自出门。她需要冷静一下,虽然再冷静下去,她就快要变成冰柱了。 顺着平常散步的路走上去,一路上人车都极稀少。山上的秋夜静谧凉爽,露水沾湿她的鞋、长裤裤脚。低头无意识地看到自己穿的还是尖头高跟鞋,走着走着,鞋跟声响清脆,旁边是菲菲爪子落地的脚步声,和它呼呼喘息的声音,交织成好寂寞的旋律。 他们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已经过了平常折返的地点,还继续往前。 这一次,厉文颢没有追上来。 她才没有在等他追上来呢。平常就算她带菲菲散步,他也不会上山来找,顶多就是在家门口等她回来而已。 “那我们今天就走远一点吧。”她对菲菲说。 菲菲自然不会反对,仿佛知道主人心情不好,不再变身脱缰野马,只安静地跟着,乖得跟影子一样。 迷蒙月下缓步前进,越走越荒凉-- “小姐,借问一下,这附近有没有加油站?我车子抛锚……”迎面出现一个男人,显然不怀好意,一直往这边靠过来,口气完全不像是要求救的样子。 赵湘柔这才从重重心事中醒来。抬头,两人一照面,都呆住了。 “你--”“你——”不就是前天遇到的流氓吗? 对方的笑意更加诡谲,靠得更近,甚至伸手想要拉她,嘴里调笑着:“漂亮小姐,我们好有缘分……” 吼! 突然,一阵低低咆哮声把流氓吓了一跳。黑暗中,只见另一双晶亮的动物的眼眸。对方惊得倒退了一步。 “汪汪汪!呜……”凶猛吠声以“呜狗雷”的方式收尾,震耳欲裂,在寂静山腰回荡,格外恐怖。 雪白尖锐犬齿在黑暗里闪了闪,一瞬间,菲菲已经变身警犭扑了上去,直取敌人的咽喉! “哇!”对方大吃一惊,流氓气全跑光,吓得连连倒退,还把手举起,无意识地做出投降姿势。“不要!卖来!卖来!” 眼看一个满脸横肉的大男人被吓成这样,赵湘柔先是一愣,然后,无法抑遏地,有点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看菲菲把坏人赶跑了,还狂追了一大段路,害那人跌跌撞撞摔了一跤又连忙爬起来死命快跑……赵湘柔笑得坐倒在路边,笑到脸都发酸。 然后,莫名其妙的,紧绷的情绪松开、溃堤后,她开始流眼泪。 一颗颗豆大的眼泪滚落,在人前始终没有哭过的她,此刻却像泪腺突然坏掉了似的。 菲菲成功驱逐坏人之后奔回她身边,开始舔着她的手,一面呜咽,像是急着要哄她不哭似的。 “我知道,又哭又笑,小狗撒尿。”她抱住温暖的大狗,顺着它的毛缓缓抚摸,嘴里嘲笑着自己,却停都停不下来,哭到全身颤抖。 静谧的山间路上,一人一犬互相陪伴。月色朦胧,雾气萦绕,一直尾随在后的厉文颢只远远看着这一幕,不确定此刻大小姐会不会想看到他,愿不愿意让他在她身边? 对于自己能改变的,他一步一步、慢慢尽力做到,就是要成为能站在她身旁的人;但对于无法改变的,他-- 他不管。早已经陷进去这么深了,他根本无法抽身、不能放手了。 *      *      * 时装周开始的时候,赵湘柔独自来到秋天的巴黎。 大家都很羡慕她能到时尚之都出差,想象是一段浪漫又悠闲的旅程。 但其实接连一星期每天都有大小品牌发表会,根本没有喘息的时间。 此次公司派出来的代表只有她一人,于是大小事项,从搜集数据到实际进场看秀、整理笔记内容与照片,每晚固定传回台湾,全都是她自己做。 跟品牌法国总部开会更是固定行程,台湾区的副总只过来开了一天的会,其它都让赵湘柔去处理。即使法文不是问题,但每天收到成堆的资料要消化,就够累的了。 她真的不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比起身边的聪明人,比如程思婕威厉文颢,她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与他们成就相当;但太多因素干扰之下,很容易让人忽视掉她的努力。 其实她应该很习惯了,但最近,赵湘柔觉得累了。 那是一种透入骨髓的疲惫。对一切都提不起精神去计较、去生气。 所以这次出差,她像机械人一样麻木地工作,日日在高压紧张的气氛中,听着各种腔调的英语法语,看遍各大品牌绞尽脑汁推出的新概念、新材质、新潮流;忙着抄笔记,忙着消化整合信息,忙得喘不过气,忙得没有时间欣赏巴黎,忙得--没时间难过。 工作结束的那一天,她熬夜把报告写完、传回台湾之后,关上手提电脑,抬头从旅馆房间的大窗望出去,天空已经开始蒙蒙亮。 她索性披上外套,出门走走。早晨的空气很冷,带着湿气。路上清扫落叶垃圾的工人、准备上学的学生、西装笔挺的上班族、打扮轻便的观光客……与她擦身而过。古老的石板地被细雨浸润,走起来有种单调的节奏。 她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喀啦喀啦,从小巷走到大街,漫无目的,一直走下去。 虽然从高三就被送到国外读大学、生活,但她身边始终有个鬼影般的厉文颢陪伴。到异地旅游,通常也都有挚友同行。如今她一个人在浪漫花都悠闲晃荡,经过一家又一家的商店、餐厅,却没有驻足的欲望。抬头就可看到巴黎铁塔,塞纳-马恩省河也在不远处,却毫无拜访的冲动。各式各样的新鲜面包、甜点纷纷出炉,咖啡香飘荡在早晨的湿冷空气中,奈何赵湘柔一点也没有食欲。 意兴阑珊,完全提不起劲。怎么会这样? 走了好久好久,那双从台湾带到法国、走过山路又走过石板地的gi缇花高跟鞋早就已经脏了,鞋跟也刮出不少风尘伤痕,赵湘柔脚板开始隐隐发疼之际,终于缓下脚步,想休息一下。 结果一停就有人搭讪。 优美的法文响起:“日安,小姐,你迷路了吗?需不需要帮忙?” “没有迷路。不用帮忙。谢谢。”回以流利法文。她在大学时选修了四年法文,不过工夫读的,要拒绝搭讪者绰绰有余。 “那是在欣赏风景了。介意我加入吗?” “介意。我喜欢自己一个人欣赏巴黎。”她毫不留情地说,即使对方是年轻帅哥,有灿烂的发色与白皙的皮肤,以及非常和善的微笑。 “那就不打扰了。”好风度,没有死缠烂打,客气退场。“巴黎不该一个人欣赏,祝你找到伴侣一起享受。” “谢谢。” 连陌生人都对她这么说。她看起来真的如此孤单吗? 但一个人的巴黎竟是如此无聊,连走过著名的香榭大道、经过世界顶尖精品旗舰店,看着美丽的皮包、艺术品般的鞋子、质感一流的衣服…… 耀眼夺目依旧,在以前绝对可以让她心跳加速、手心发痒的,此刻却毫无感觉。      ^_^w w w . t x t 4 5 6 . c n ^_^ 难道真的像她跟厉文颢说过的,已经过了以疯狂购物治疗心灵创伤的时期了吗?真可惜,那曾经是多么简单又有效的方法呀。 慢慢走回旅馆的途中,自告奋勇要陪她欣赏巴黎、要请她喝咖啡、要与她谈谈毕加索、问她从哪里来、又往哪儿去的各式各样搭讪者不断出现。 美丽、神秘又带点忧郁的东方美女让太多人注目,试图一亲芳泽。赵湘柔到后来被烦到只简单回答“不会法文”,或干脆猛摇头当作响应。 她从来不缺自告奋勇的陪伴者,只是,她只让特定的某些人接近。 如此小心,还是难免心碎神伤。 她走回了旅馆。一转进巷子,就可看见旅馆门口的石阶,两旁插挂着飘扬的旗子。翻飞的斑斓旗帜下,有人坐在石阶上,脚边放着简便的黑色行李。 那人抬头,一双单眼皮的澄澈眼眸定定望着她,深黑色限瞳仿佛映出她孤寂的倒影。 “你来做什么?”赵湘柔站定,隔得远远的问。 “来接你回家。”他说。 赵湘柔看着他,猜他应是刚下飞机就过来了。长途飞行之后,他面有倦色,下巴的胡渣又长出来了,略带憔悴的俊男好看得令人心软。赵湘柔的心完全不由自主,软成了一片温柔的水。 “你欺骗我,你帮着别人隐瞒我。”她清清喉咙,死命压抑住想要过去紧紧拥抱他的冲动,平静地说:“我还没有原谅你。我还在生气。” “我知道。”厉文颢也一样平静,好像在讲别人的事似的。“你的心情一定很差。我让你尽情发泄吧。” 如是,他们在巴黎度过了火热而荒诞的三天。 *      *      * 下午,当阳光破云而出之际,温度略有回升。 他们在河边随便找了家咖啡店就坐了。厉文颢特地绕去买了一袋pierre herme的macaron小圆酥饼,以及她、心爱的macaronemotion ispahan,从香酥外皮到内包的鲜奶油馅都有玫瑰的香气,还镶了一圈又酸又甜的覆盆子,配上热烫的香醇咖啡,是令人为之深深沉醉的人问美味。 像是谦卑的臣子,将贡品呈现到高贵公主面前。公主欣然接过,一口一口享受着,一直不开朗的小脸,至今终于展颜。在甜美滋味中,露出恋爱中人特有的梦幻表情。 咖啡、甜点的香味中,他忍不住俯过身,亲吻公主。 他们的吻中,有着咖啡的苦、玫瑰的香气,还有奶油与糖的甜味。 她品尝甜点,他则品尝她。久久,都舍不得分离。 “度蜜月?”邻座的老太太友善地攀谈询问,笑得一脸慈祥皱纹。 厉文颢没有回答,含笑凝望咬着唇、犹豫不语的大小姐。懂法文的小姐支吾了半天,才吞吞吐吐说:“不……不是。” “那就是热恋了。”老太太恍然,笑看这一对年轻的情侣。“好好享受,巴黎是属于你们的。” “我们?”赵湘柔忍不住反问:“您的意思是,观光客?” 法国老太太笑出声来。“是情人啊。巴黎是属于情人的。我和我先生,在巴黎谈了五十年的恋爱呢。” 赵湘柔没有问老太太的先生如今安在,为何此刻她在咖啡馆独坐。有些时候,不问才是一种礼貌。华发老太太脸上焕发如初恋少女的光芒,令赵湘柔为之心折。 那是她向往的一切。她希望每对情人都能携手到白头,坚贞专注,不离不弃,但难堪的是如此愿望终究是梦幻,只是不切实际的想象。 没有一种爱情是纯粹而永恒的。望着近在咫尺、从未远离的那张俊脸,赵湘柔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大胆相信。 然而她即使再不肯正视,他还是来了。此刻正在她面前。 “我还没有原谅你。”她低低说着。仿佛这样,就能保护好自己的心不被伤害,就能守住最后一道抵御的防线。 厉文颢微笑,好看的浓眉扬起。 “那些,等回台湾再谈吧。”他温和地说:“这几天,只要好好享受属于我们的巴黎就好,可以吗?” 她眯细眼,狐疑地瞄他。“你听得懂法文?听懂我们刚刚在说什么?” 厉文颢笑得更无辜了。“怎么可能呢?” 她还是盯着他不放。这人心机深沉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现在又在打什么算盘、葫芦里卖什么药? “你又皱眉了。”他轻揉着她细致眉心,然后以唇代指,亲吻她光洁的额头,语气好低、好温柔。“你心情不好,出差又累,就不能放松几天,把一切都暂时抛开吗?我会陪着你。” 那样的语气、那样的亲昵……如此熟悉。赵湘柔恍惚想起,在他们第一次“酒后乱性”之后,厉文颢也曾经像这样…… 之后,被她悍然抹杀掉一切,死不认帐,执意要维持以前如兄弟、亲人般的关系;但死命抗拒也好,不肯面对现实也好,事实摆在眼前,厉文颢已经让她习惯了他的存在。 因为太习惯,也因为他总是在,所以没有领悟到这个事实。 好贼啊……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夜深的时候,她在他怀里。 他的身材是这几年精心锻链过的。被他抱住时,那难以呼吸的窒息感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是腹肌吗?”小手抚过他坚硬平坦的腹部,嗓音听起来却闷闷的。 “是。”厉文颢失笑,按住那不甚安分的纤手。“你不喜欢?” “也不是。”她还是闷闷的。“只是觉得……有点奇怪而已。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小↑↑ 說%之↓↓家~ ?*家◆制¥作←] 当然不是。以前他是个胖子。 “如果不是认识你这么久,我会怀疑你根本是冒充的。”她嘀咕着。 “才几年的时间,就一个变成半个,哪有这种事。” “怎么会?我身上有肥胖纹可以证明,确实是我本人。”他说。 当赵湘柔硬是要看、甚至伸手探索时,厉文颢再度抓住她的手,还不安地挪动精瘦身躯。这么一动,赵湘柔发现了新大陆-- “你怕痒?”她撑起身子想要看他,还故意去摸他的腰。 他闪躲着小手的攻势,又忙着要抓住她。“喂、喂!冷静一点好吗?不要这样--我不是--” 攻守嬉闹,肢体接触越来越多,越来越热。终于,擦枪走火。 晕黄灯光下,他们的肌肤都散发着金色的润泽光芒。清冷空气中,喘息声与偶尔逸出的柔软叹息互相应和。 他很温柔,却也非常坚持。她精致娇嫩如艺术品,却能承受强烈的冲撞。 待一切慢慢重新恢复安静之际,他吻着她圆润香肩上的点点细汗。 “你……真的怕痒?”她的嗓音因为刚刚的激烈呻吟而有些沙哑,此刻悠悠地再度问。 厉文颢微微皱眉。“这很重要吗?怕痒又怎样?” “没呀。只是听说怕痒的男人疼老婆。”她停了停,才说:“我妈以前有次说,我爸完全不怕痒。她要我找个会怕痒的、会疼我的老公。” 厉文颢只是微笑,这时就不介意大方承认了。“那就是了,我很怕痒。” “哪有人这样的,现在承认得这么快,太假了吧。”她瞪他一眼。 “我无所谓。”他吻上她柔软的红唇。 只要是对追到她有帮助的,他真的什么都无所谓。 如胶似漆的热吻方休,两人气息再度微乱,火热的身躯依然紧紧相拥,她忍不住伸手轻抚他的脸。 “你真的喜欢我?”她的问句里夹带着太多不确定。 “嗯。” “从什么时候?” “很久很久以前。” “你是怎么发现自己喜欢我的?”她很困惑。 厉文颢沉思了片刻。“当听到每一首情歌都想起你时,当发现每个节日都想跟你过时,就知道了。” 她的气息一窒。这两句话威力太强,她被震傻了。 “可是,我爸爸,跟你母亲……”她嗫嚅。“你不在乎?你父亲也过世不少年了,如果……” “我不觉得家母对令尊有任何一丁点意思。”回答得非常认真。 “爱情是不能勉强的。要不然,我妈早在三十年前就嫁给你爸爸了。或者,你也早就嫁给第一个死命狂追你的男人了。” 她沉默。良久良久,都没有开口。 他轻抚着她如云的长卷发,轻问:“怎么了,我说得不对?” “不,你说的应该很正确。”她从他怀中抬起头,困惑地问:“可是这意思是,可茵……有可能喜欢我爸爸?那怎么办?” 照厉文颗的理论,如果不是双方都有意,根本不可能勉强。可是她亲眼见到自己父亲跟罗可茵一起出现。这…… 他想了想。 “那,你先试试看,能想象罗小姐当你的继母吗?” 此话一出,赵湘柔狠狠一震!药下得太猛,差点要了她的命! “我可以敷衍过去,但你想听那样的话吗?凡事做最坏的打算。那么等到真的发生时,就不会太惊慌。呃--”他的话硬生生打住。 有人用力咬了他厚实的肩一口! “住口!你这小人、坏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要讲这些话?可恶!”她气得眼眶都红了,又捏又槌,又咬又骂,手口并用地狠狠教训着男人。 这次他没闪没躲,也没试图安抚发狂似的大小姐,只略略皱着眉,咬牙承受狂风暴雨似的攻击。 他已经说过了,他是来让她发泄的。就让她尽情抒发吧。 第八章 隔天,在细雨中,他们从铁塔沿着塞纳-马恩省河一路走到圣母院。 两个人的巴黎,竟是如此不同。 在鸽子展翅飞翔、圣歌悠然响起的圣母院,与来自各国的游客擦身而过,厉文颢忍不住拥紧怀中的她,低头亲吻那软凉的红唇。 她尝起来有秋雨的味道。 视野成了一片迷蒙。他们依偎在一起,无论何时,手都紧紧牵着对方。 外人眼中,俨然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人。在香榭大道漫步,每一家咖啡座都像在引诱着他们驻足。厉文颢想买杯热咖啡温暖她的手,赵湘柔却执意要去帮他挑选一条围巾。反正,大道上全是精品名牌旗舰店。 “为什么一定要买?我并不冷啊。” 赵湘柔别过头,半晌,才闷闷地说:“要掩盖我施暴的痕迹,可以吗?” 他笑了。敞开的衬衫领子内,确实可以看见她昨夜留下的杰作。他不在乎让全世界看见,但既然她坚持要买,他会顺着她。 携手走进看得顺眼的名店,选好围巾,她不肯让他付帐。两人推了半天,厉文颢的皮夹不小心滑落,赵湘柔眼尖,立刻看到里面的照片。 “这是什么?”她抢先一步捡起来。厉文颢要拿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一张很久以前的照片。里面有他也有她。他很胖,她很傲。 厉文颢大概刚到美国吧,还没瘦下来。相片中的他坐在沙发角落,简直像是背景。而相片中央是赵湘柔,年轻、貌美,表情却一脸无聊,活生生是个被宠坏的、不可亲的小公主。 “你怎么有这张照片?”她诧异极了,连店员把包装好的围巾送过来,都忘了要接过。 厉文颢接了纸袋,牵着一脸不解的大小姐离开名店。赵湘柔不肯把皮夹还他,继续追问:“这照片到底是哪里来的?” “好像是罗可茵去美国找你玩,我们一起吃饭时,随便照的。”他回答。 她依稀想起来了,好像真的有这回事。罗可茵在台湾读大学,放长假时来过美国找她玩。可是,她一点都不记得他们曾经三个人一起吃饭过。 事实上,她不太记得厉文颢当时在做什么,又是什么样子。印象中,他非常安静,有事找他一定找得到,非常可靠。但从来不麻烦人,也不引起注意。 “你是什么时候瘦的呢?思婕来跟我住的时候,你已经不是这样了啊。” 她看看手上的照片,又看看眼前高大结实的俊男,差距,居然有这么大。 “当然。”他在微笑。“这照片是你升大二的暑假时拍的,而程思婕是你大四那年才跟你住在一起。” 她大四那年,原来住的公寓租约到期,她父亲投资新买的大厦单位又还没盖好,没办法立刻入住,赵湘柔才搬去跟刚好在找室友的程思婕住了一年。 她们本来只是点头之交。厉文颢帮赵湘柔搬家时,她记得很清楚,才打了照面,程思婕就对她说:“这是你弟弟吗?好帅喔!你爸妈一定是俊男美女,才生出你们这对姐弟,也是俊男美女。” “他不是我弟弟,他比我还老!”赵湘柔没好气地回答。两个女孩从此结下梁子,斗嘴斗了好多年,仍乐此不疲。 所以,才一年多的工夫,厉文颢就从胖子变成帅哥?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只是用功读书,少吃一点,努力运动而已。”口吻非常轻松愉快,俨然是“乐活”的提倡者。 “为什么?” “因为要配得上你。”他简单地说,把照片连同皮夹收回来,用围巾换。 赵湘柔捧着被塞到手中的柔软温暖围巾,傻傻地望着他。而他略弯下腰,凑到她面前,微笑催促:“帮我围上,好吗?” 围巾披上了他的颈,他握住她的双手,以吻致谢。 “这张照片……”为什么带在身上?她的问题融在他的唇间。 “只是用来提醒自己,不要松懈。”他说得云淡风轻。 她任由他牵住手,两人继续在秋天的午后漫步。 落叶、雨丝、路旁咖啡座香醇的气息、如织的游客……他们仿佛置身电影场景中,诗情画意。 “我以前并不可爱。”走着走着,她困惑地再度提问。 “现在也差不多。”有人又被狠狠捏了一下,笑着挡住施暴的小手。 “我的意思是,不论胖瘦,你对我的态度一直都没有变。对于朋友也是一样,只要认定了是好友,你从不计较,也从不吝于关心。” “我有这么好吗?”赵湘柔不敢相信。 “有。”他笃定地点头。“罗可茵是你的高中同学,到美国后你们依然一直保持联络,没有间断过。程思婕谈恋爱、失恋、又谈恋爱,你总是待在她身边,虽然你关心她的方式,我不是能完全理解……” 而且,她没有把孤身去到美国的厉文颢丢下。虽然她嘴巴很毒,一天到晚嘀咕又放狠话,但美丽带刺的外表下,却有一颗柔软温暖的心。 “可是,我对何敏华很不好。”她提出反证。 “你只是不理她而已。而且,何敏华这人白目,明知施某人是你男友,还是照抢。”厉文颢看她一眼。“不过这也告诉你,真正爱你的人是不会被抢走的。施学长跟她是天生一对。” 想到那个读到博士班却不会处理生活琐事、成天醉心学术研究以及古典音乐的前“男友”施先生,赵湘柔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学长确实跟敏华在一起会比较好。何敏华别的不说,照顾人是很拿手的。我就差很多。” “你让人照顾就好了。”厉文颢轻描淡写。 而这些年来,照顾她的,就是厉文颢。 她握紧他的手,沉默地任他带着,一路走下去。在异国街头,走过潮湿的石板地,走过层层落叶,漫无目的,只是闲逛。驻足时他总是拥着她,在转角或公园长椅上暂坐时,他会突然轻声叫她。等她抬头,便会迎来温柔的吻。 甜蜜缠绵,如胶似漆。 巴黎的最后一夜,他们依然共同分享彼此的体温。在他怀中静静依偎,赵湘柔安静得令人担心。 “怎么了?还在想罗可茵的事?”他的大手依恋着肌肤触感,轻轻滑过,像在抚摸珍贵的艺术品。 他敏锐地知道,这一整天,大小姐心口都像被石头压着,始终不开朗。 果然,她默默点头。 “我如果有像你说的那么好、那么重视可茵,就应该试着接受、甚至祝福她的选择,不是吗?”赵湘柔埋在他宽厚胸口,喃喃说着。 “可是……我还是做不到。我真的不是个好朋友。” “先别把自己逼得太紧,给彼此一点时间,怎么样?”厉文颢建议着。 她不作声。  [※小★*说%之&家☆~独@家○制¥作※] 好久好久之后,才听见她闷闷的嗓音传出来:“……没办法想象可茵当我继母。真的没办法。” 她居然烦恼成这样!厉文颢简直想大笑出声。不过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着想,他还是不笑为妙。“大小姐……” “我爸不是好男人,他一辈子都在追更年轻更漂亮的女人,根本不可能好好定下来。可茵条件好、个性好、身材好、头脑好,什么都好,不能浪费在我爸这种人身上。”她真的很苦恼。 “你不气她瞒着你了?” “剩下一点点。”她坦率得可爱。“不过也难怪,这件事实在太诡异了,居然老不修到去追女儿的朋友。我就知道我老爸有一天会做出令人无法置信的丢脸蠢事,果然。” 厉文颢则是很感动。到了这个时候,赵湘柔还是处处为自己的挚友着想。生气永远气不了太久,刀子利嘴却是豆腐心肠,这就是令他着迷的美丽公主。 “事情一定会解决的。先别烦恼了。”他忍不住俯下头亲吻她苦恼紧锁的眉目。 接下来,用令人脸红的方式转移她的注意力、消耗她的体力,让她能在回家前夕好好睡一觉。 巴黎虽美,但终究不是家。他们还是要回去的。 夜深,人静。单张床上,双人紧紧相拥,沉沉入睡。 *      *      * 回到台湾,他们立刻分头进办公室工作。 厉文颗不怎么介意,他心情非常好。大小姐接回来了,其它都不重要。 步履轻快地走进董事长办公室,只见赵董事长一脸铁青,毫无平日轻松潇洒的神态。秋日的台北阳光普照,还是夏末风情,气温不低,办公室里却有如巨型冰箱。 “你总算回来了。”不等他出声招呼,赵董事长已经冷冷开口:“你那天说要去接湘柔,我以为是到机场去接。” “我是去了机场没错。”厉文颢恭敬回答。 “你没说是要去搭飞机、飞到法国去接湘柔!”赵董事长一怒起身,声色俱厉地质问:“你一去就待了四天才回来,打手机不通,也没留下联络方式,住哪里也没讲,这算什么?” “我跟大小姐住在一起。” 此话一出,赵董事长、连同原本就在办公室的两位资深秘书,都一起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你……” “同一个房间。”他还不怕死地补充,只差没说“同一张床”了。 “如果董事长联络到大小姐,就一定找得到我。” 赵董事长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铁青”两字来形容了,而是一种难以描述的猪肝色。他压抑着火气,先挥手吩咐两位秘书出去。 大门关上,偌大办公室陷入死寂,一老一少遥遥相对,仿佛两头狮子在互相打量着对方,暗自付度衡量着局势。 赵董事长率先开口,尚称冷静。毕竟在商场上打滚多年,没有让情绪盖过理智。 “我当初栽培你,是让你当湘柔在美国的伴读。” 富家子弟出国读书,讲究一点的,安排认识的人一起上学、照应功课,这不算罕见。而厉文颢多年来也非常称职,不但照顾好赵湘柔的功课,连自己的学业也没有马虎掉,在现代伴读界可说是数一数二的人才。 但伴读伴到床上去了,这…… “董事长,别说您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风险。那未免太天真了。”厉文颢非常尽责地指出。 “当然有。所以我本来安排的是何敏华,结果湘柔跟她处不来。”董事长看他一眼。“她跟你倒处得来。只是,我高估了我女儿挑男人的眼光。” “您觉得大小姐眼光差?”厉文颢笑笑,年轻而英挺的脸上充满自信。 “我五年就顺利拿到工程学士加商管硕士。工作上,则是您一手训练出来的。您若不承认我的能力,就不会让我做这么吃重的工作了。” 多年来的努力几乎都浓缩到这几句话里。 这招高,责任全都推到董事长自己身上。不能承认自己挑选、训练的人不好,但也不甘愿承认他配得上自己女儿。进退两难。 赵董事长气闷,那双跟女儿很相似的漂亮眼眸,眯细了打量着他。 “本来已经决议要升你当副理的,现在我得要重新好好考虑了。”语带威胁。“就算是你,也不能随便旷职。这工作态度……” “出发前我已经把工作都安排好了。扣掉周末,前后只请两天假。至于董事长私人事务的部分……”厉文颢笑笑。还是很客气。“是把大小姐带回来比较重要,还是帮您安排约会重要呢?我斗胆,擅自作了决定,不知道董事长的看法如何?” 老狮子咬牙切齿。早知道这小子一肚子机关,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倒过来全用在对付自己身上。 就是看中他的沉稳可靠,才会把重任交托给他,结果现在到底是该庆幸自己眼光神准呢?还是怪自己看走眼? “董事长不介意的话,可以开始工作了吗?”厉文颗扬了扬手上的文件,尽责地提醒:“这些是要请董事长过目的公文。重点已经帮您划好,等一下十点开会的时候都会讨论到。” 赵董事长还是冷冷瞪着他,完全不复平日的亲切洒脱。“我还没有同意,你不用高兴得太早。要是让我知道你是为了赵氏才……” 这种台词,从一个风流倜傥的老帅哥口里讲出来,还真不搭调。厉文颢差点笑出来。他忍住了,只是嘴角微扬。 “请董事长放心。不只您,就连大小姐也还没有完全接受。”话虽如此,但他看起来倒是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赵氏的资产分布我非常清楚,您没有付我足够的薪水让我能自由买进赵氏股份。而且,若真的想要搞鬼,我在董事长手下就可以动手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虽然听了刺耳,但也是事实。短短一年不到,厉文颢已经无声无息地让自己变成核心人物,赵董事长大部分的决策都要经过厉文颢,他若有心搞鬼,早已经开始了。 “既然如此,你到底为何如此大费周章?”赵董事长不悦地反问。 厉文颢只是微笑不语,英俊却沉着的脸庞,有一瞬间流嚣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神情。 不过只是一闪即逝。他随即改变话题,认真问:“董事长,关于等一下要讨论的次一季采购预算,您究竟需不需要先看一下报表?” “当然要。拿过来。”董事长黑着脸说,一屁股坐回皮椅上,又从资料中抬眼盯住他。“你该不会早在美国的时候,就已经瞒着我,跟湘柔在一起?” “没有。”这是实话。暗恋不算。“不过,就算真的有,董事长能怎么样呢?回到过去叫我们分手?还是逼我现在立刻娶大小姐?”这也是好问题。 再度被说得无法回嘴,赵董事长一肚子不爽地埋头处理公事。 半响,又抬眼。“那你到底为什么去巴黎?现在打算……” “董事长,采购预算,七千九百万。”厉文颢不慌不忙的引导回公事。 暂时稳住了老狮子,接下来要加紧脚步,守住他的大小姐-- 结果大小姐接到他电话时,忙得似乎没空档多讲两句,口气很匆促。 “晚上?我要加班。” “加到多晚?可以让我去接你吗?” 她在他温柔而谦卑的询问中沉默了。半晌,才慢吞吞回答:“可能不行。我跟思婕约了在公司碰面,然后去她家。我要把去巴黎买的东西送给她。 “那……好吧。”他不再刻意隐瞒自己的失望。所有深藏在客气表面下的情意,如今像潮浪般慢慢汹涌,再也挡不住。“明天,能不能见面?” “……”她又沉默了,好像还嘀咕了什么。“明天我还是要加班。” “后天?大后天?”他开着玩笑,虽然有点勉强了。“该不会说到明年耶诞之前都没空吧?” “我……”吞吞吐吐不是她的个性,赵湘柔心一横,说了:“我是想,我们暂时先别见面了。 “为什么?”问句平静,听不出情绪。 “我需要时间整理心情。” “好。”他非常干脆,完全没有啰嗦。 “呃……真的?”反而是赵湘柔吃了一惊,讲话开始口吃。“我不是……跟上次不是……我的意思是……” 这场景,怎么似曾相识? 想到上次两人“酒后乱性”之后……一样是她主动提说要冷静,他也一样二话不说地同意,但此刻她却感受着完全不同的心慌意乱。 想到他深深受伤、却强自镇定的神情……赵湘柔的胸口突然冒上来一阵难言的绞痛,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一次,他甚至没有提出任何附带条件。 “那就不打扰了。等你整理好心情,或有什么需要的时候,再找我。” 他非常官腔地说完,非常有风度地道别,才挂了电话。 “啊,我……”心慌意乱的赵湘柔还要说话却已来不及,只听到电话切断的嘟嘟声响。 她没有看到的,是在办公室里,厉文颢平静按下切断通话键之后的光景。 下一秒钟,有人的手机呈直线往墙上飞出去。 匡琅!巨响瞬间,新颖手机完全报销。 “怎么了怎么了?”还在加班的其它同事夺门而出,冲过来厉文颢的办公室门口。“发生什么事?刚刚怎么了?” 他们很诧异地发现,一向只专心工作,优雅斯文,几乎没被看过情绪起伏的厉文颢,此刻脸色极度难看,额际青筋浮现,眼中则燃烧着怒火,全身紧绷站在办公桌旁,墙边则是被他摔烂的手机。 “厉特助,你没事吧?”“是下午的合约谈不顺利?”“还是采购预算的问题,跟财务部门没办法达成共识?这真的很严重吗?” 厉文颢挫败地耙梳过自己的短发,重重叹了一口气。“没事。” “可是你刚刚……” “真的没事。”他努力要恢复冷静,但嗓音跟握拳的手一样,气到微微发着抖,牙关紧咬,用力得让俊脸都有点扭曲。 同事们目瞪口呆。大惊之际,警惕之心油然而生-- 厉特助,原来不是没有脾气。他发起火来,还真可怕! *      *      * 晚上,赵湘柔真的加班到很晚,也真的跟程思婕碰面,并不是随便找借口搪塞厉文颢。 “这是什么?valrhona的巧克力吗?”程思婕接过赵湘柔递给她的纪念品,开心地问。 结果期待是名牌巧克力的愿望落空,那一小包沉甸甸的礼物拆开来,是一个不甚起眼的小罐,标签上写着pleur de sel-- 法国布列塔尼区出产的盐之花,号称是可以尝到法国南边海岸气味的顶级调味海盐,堪称礼轻情意重。 “你家郎老板会煮菜,这是买给他用的,叫他作菜给你吃。”赵湘柔简单解释,换来程思婕笑开了一张甜蜜的脸。 “你是最会挑礼物的人了。谢谢。” 因为赵湘柔总是把受礼者仔细放在心里,认真去挑选适合的礼物,而不是随便买点纪念品当礼数。 程思婕对那小罐爱不释手,翻来覆去的看,一面不经心地顺口问:“那你有没有买明信片给可茵?” 罗可茵因为种种因素一直没有办法出国旅游,而赵湘柔从高中开始,每到一个不同的地方,都会记得寄明信片给罗可茵。若是实 在太赶,只好匆忙选买一些美丽的风景明信片,写好了带回来直接当面交给罗可茵。多年来,这个习惯都没有改变。 这次一问,赵湘柔却没有答腔。气氛整个僵住。 “湘柔,你们……是不是在吵架?”弯弯含笑的眼眸,此刻充满了忧虑,还顺手抓起一个丝绒抱枕,搂在怀里壮胆,跟在赵湘柔身后,小小声地问。 “没有。”语气泄露了一丝怨慰。 程思婕想了想。“可茵惹你了?她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应该是误会吧?” “言下之意,难道是我无理取闹?”赵湘柔很“和气”地反问。 “哎呀,当然不是那个意思嘛。”陪笑陪笑。“不过这实在很反常。你们都死党那么多年了……” “你的手机在响。郎老板来查勤了。”赵湘柔打断程思婕的询问。 只见有人丢下抱枕扑过去接听,满脸甜蜜笑意。赵湘柔体贴地避开了,给他们一点空间,也省得自己听了胃酸逆流。 待回来时,程思婕已经讲完了,坐在床前地毯上翻看精致的明信片。 赵湘柔一手捧杯香喷喷的热咖啡,后面跟着一只眼睛闪亮、脚上有如装了弹簧的大狗。 大狗看到房间里有人,立刻奔上前去,准备好好打招呼一番。 “菲菲,坐下。不准舔思婕,没家教!”教训完菲菲,她把手上咖啡端给程思婕,自己也坐下了。“这是无咖啡因的,喝喝看,应该不会睡不着。” “巴黎带回来的,我当然要喝。”接过之后,程思婕好奇。“这只狗是怎么回事?”      [小* f%之&家~独 家 制◎作§] 只见大型犬紧靠着主子趴坐下来,头就搁在赵湘柔的腿上,眯着眼,很舒服的样子。 “它喜欢咖啡。刚刚就是它一直闹着要,我才泡的。”原来不是要招待客人,而是因为爱犬的关系。 程思婕啧啧称奇。“没想到你不仅天良末泯,还很有爱心,别人的狗你都能宠成这样?” “什么别人的……”想想也是,这明明是厉文颢的狗。赵湘柔有点气馁,嘴硬着:“我哪有宠,它可都是我在管教的,老头子根本不会教狗。” “是吗?”程思婕笑咪咪。有人讲到“老头子”三个字时,难言的亲昵可是藏都藏不住,昭然若揭。“听说这次厉特助也去了巴黎,是真的吗?” 美眸一眯,转移话题:“听说你该回去了。郎老板在等你,是吗?” “啊?要赶我走?”程思婕一脸失望。她勾过自己的皮包,给她看塞在里面的片子,以及一包卤味。“可是我租了片子,想跟你一起看的。还买了卤味。我以为我们可以开睡衣派对,熬夜吃东西、看片子、聊天……” 睡衣派对。赵湘柔怔怔地看着笑容甜美的好友。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其实我很讨厌睡衣派对?”她突然问。 “没有。为什么?” 赵湘柔轻轻抚着身旁大狗,一面悠悠叙述,关于小时候邀了要好的小朋友到家里开睡衣派对的情景。 就像在电视剧集或电影里看到的那样,几个小女孩穿着睡衣,聚在一起吱吱喳喳讲话,半夜出来探险,还溜到楼下大厨房找东西吃-- 程思婕以赵家豪宅为背景,想象当时的状况,果然非常入戏。她很向往地说:“感觉很棒呢。然后咧?” “然后,我们在厨房门口看到我爸很亲密地搂着一个女人的腰,正在情话绵绵。”看程思婕一脸困惑,赵湘柔耸耸肩,追加解释:“那女人是帮我准备睡衣派对、帮我招呼其它小朋友的人--我当时的保母。” “哇!”程思婕吃了一惊,掩住嘴巴。“你爸……怎么会……” “对,他就是一个这么烂的人。没改变过。”从她十岁起就知道了。 赵湘柔精致如艺术品的脸蛋上没有太多表情。“所以,可茵跟他牵扯在一起,我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 “等一下!你说可茵……跟……伯父?”程思婕的大眼睛瞪得圆圆的,花了好一会儿才消化完毕这句话。“会不会是误会?” 她默默摇头。“不会。而且如果是误会,可茵最近这段时间的反常,又怎么解释?” “你有没有问可茵?” “我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赵湘柔还是摇头,一脸寂寥。“而且我不敢问。如果她真的跟……我……我不知道……” 话音渐渐转弱,终至消失。说不下去了。 赵湘柔,也有如此胆怯的时刻。 因为对彼此太了解,所以才会这么困惑,才会如此为难自己。 换成你,你怎么办? 大狗呼噜呼噜地打起鼾来。赵湘柔一直在顺着它的毛,压得腿都麻了,也没有起身,一直坐在地毯上。宠狗宠成这样,真是夸张。 “那,你有没有问问厉特助的意见?他怎么说?” 赵湘柔冷笑。“他说,要我试着想象可茵当我继母的感觉。” 噗!刚喝了一口咖啡的程思婕,差点全部喷出来。 用力吞下去之后开始狂咳,一面咳一面问:“他他他……咳咳……他说这种话……咳……你让他活着从巴黎回来?” “他带着很多内伤回来的。”说得理所当然,还带点骄傲。 安静坐在雅致贵气的小姐闺房中,身边环绕的一切都是令人羡慕的,但此房间的主人却很沉默,毫无欢颜。 “一定是误会吧。”说到底,程思婕还是不愿相信。她很乐观地说:“我相信可茵,她有理由才会这么做。你不要烦恼了,很快就会解决的。” 赵湘柔一直喜欢好友单纯、向上的个性。勇往直前,从不轻易认输。 她实在太累了,忍不住把头靠在程思婕的肩上,吐出一口长长的叹息。 “湘柔……” “我知道。让我想想吧。我真的……需要时间思考一下。” 太多事了,变动太快,她追赶不上。何况,她应该是个不具思考能力的花瓶才对呀。 “湘柔……”程思婕又叫她。“怎么样嘛?” “你……”嗓音诡异,好像想笑又强忍着。“你这样会曝光喔。” 果不其然,靠在人家身上,加上衣领略开,胸前春光一览无遗。 “曝光就曝光。你没看过?”她们三个常常一起去泡温泉,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可是……”程思婕真的在忍笑。“咳,在巴黎的时候,厉特助……有还手吗?你身上怎么也带伤?” 懒洋洋低头一看,赵湘柔立刻被雷打到似的坐正,还用力拢紧领口! 连菲菲都被她惊醒,抬头困惑地望着突然发神经的主人。 可不是带伤,白嫩胸口上那一点一点的痕迹,明眼人都看得出是什么。 她反应没这么大的话,还可硬说是过敏;但像这样,除了“心虚”二字之外,没有别的解释。 那也不用解释了。赵湘柔气馁地转身拉整衣服,不声不响。 “谁打赢了?”程思婕非常不怕死,挨过来偷偷问。 “菲菲,这边,她有咖啡!”赵湘柔指着身后笑得好八卦的死党,对爱犬宣布:“赶快去喝,她还要带你去散步喔,赶快!” 养狗千日,用在一时。瞬间,刚刚还成抹布状摊在地上的大狗,立刻变身成自动洗脸机,它扑了上来,开始以疯狂的舌头与口水表达爱慕-- “走开!走开!救命--我不问就是了!” 第九章 当入冬以来第一个冷气团挟带着冰凉阵雨来袭时,赵湘柔决定自己需要出门走走。 “你不是才度完假回来吗?”她的上司一脸诧异地看着她。 赵湘柔还没反应过来。“我去度假?” “花都巴黎。” 她不怒反笑。“如果副总觉得派我去参加巴黎时装周算度假的话,那我承受不起。还是工作重要,也许接下来的纽约、米兰时装周,请副总或别的同事出席?” 潘副总立刻闭嘴。大家都心知肚明这种越洋公差有多辛苦,能舒舒服服在办公室等着挑剔别人写的报告最好。 “反正无论如何,你的工作--” “我只是本周六不能来加班而已。秋季各家销售额的报告我已经全部看完,也写好整理了,副总请过目。”她把准备好的文件搁在上司桌上。 这下,不管再不爽,也只能臭着脸同意。不过潘副总还是忍不住要酸上两句。“难怪人家都警告我,聘新人时要小心,美国回来的不喜欢加班。” “学长,您也是留学美国的,想必已经身体力行、破除这个成见了。” 赵湘柔笑盈盈地接话。 当她走出办公室时,很清楚众人的眼神都聚焦在她背后。甚至内心里搞不好在骂她机车,但暂时实在不想去管了,放自己两天假去。 该处理的事情真的很多。亲情、友情、爱情、人际关系……不知道为什么全都成了一碗煮坏的浓汤,黏在一起,搅都搅不动。 但她也不想去动。有时真羡慕像好友程思婕那样的人,勇往直前,充满信心跟勇气;当然,还有像厉文颢,凡事似乎都有计划、有先见之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问题是,他这次为何按兵不动?从巴黎回来之后,有时忍不住拿起手机就想打给他,转头就希望他突然出现,却一次次地落空、失望。 坐上往花莲的火车,赵湘柔一路都在想厉文颢。奇怪,干嘛这么听话? 她说要一点时间思考,他还真合作,时间空间都给她,完全不打扰。 那她就来想个透彻。 台北凄风冷雨,花莲却阳光普照。才三个小时左右的车程,居然有如此大的差异。 天气好到外套都有些穿不住了。赵湘柔连行李都没带,孤身来到陌生的异地,在热情的出租车司机大哥帮助下,她顺利到了目的地。 站在骑楼下,赵湘柔的脚步迟疑着。玻璃门后,有几位装扮朴素的太太正聚在一起讲话,神情认真,没人注意到外面站了个漂亮小姐,正有些向往地看着她们。 直到谈话告了一段落,慢慢往门口移动时,里面一位中年太太才诧异地迎上前来叫她:“柔柔,你怎么自己来了?不是说到了要打电话给我,我过去车站接你?” “没关系,坐出租车很方便的。”她微笑说:“妈,你们忙完了吗?” “差不多了。我们这个月轮到访视组,所以比较忙。”母亲慈眉善目,笑起来眼角都是皱纹,看到女儿,心情很好,“你好像又瘦了?是不是在减肥?” “没有啦,只是最近比较忙而已,刚出国一趟回来。” 母女俩跟其它人道别后,相偕离去。她母亲就住在附近,走路约十分钟就会到。一路上不停有人跟赵母打招呼,都叫她“胡师姐”。 “妈,你认识的人好多喔。”赵湘柔忍不住说。 母亲笑眯了眼。“是呀,已经在这边很久了嘛。” 有多少年了呢?赵湘柔在心里默默算着。她还没被送到美国之前,母亲就已经毅然搬到花莲,远离台北的尘嚣,也远离丈夫不断拈花惹草的难堪。 如今她已经完成学业回来了,母亲也早已脱离“赵太太”的角色,变成了众人敬重的“胡师姐”,把心力都投注在奉献慈善团体,默默行善助人,而且非常明显地,过得相当满足快乐。 母亲的住处是小小的平房,前面还有小院子,种了很多花跟青菜、蔬果。下午的阳光很舒服,清淡却明亮。她们母女一人一杯热茶,坐在面对院子的长廊边,闲话家常。    ^_^小、说,之。家﹒独·家﹐制·作^_^ 赵湘柔一直微笑倾听妈妈讲话。小至今年试种西红柿的感想,大到他们基金会的运作、帮助的感恩户有哪些、募款的目标又是如何,妈妈絮絮叨叨说着,她心满意足地听。 从小到大,在赵湘柔印象中,母亲始终很安静,从来不快乐,也从来不多说,就像个浅淡的影子,始终找不到定位。金钱与地位没有带来快乐,丈夫的忙碌与频繁的外遇让一个女人憔悴。最后,终于做出决定,放过彼此。 赵湘柔其实并不了解母亲,但看母亲此刻的满足与快乐,多年前被父母同时抛弃的痛苦,终于还是渐渐淡了。 说着,母亲伸手帮女儿拨开脸畔的发丝,慈蔼轻问:“柔柔,怎么了? 心情不好吗?回台湾工作不开心?” “没有呀。”她反射性地回答。 母亲还是微笑,充满了解与包容,还带着几分宠溺。 这样的微笑,好熟悉,有另一个人也老是这样看她。 “你从小就很会忍耐,受了委屈也不讲。”母亲喟叹。“要怪我跟你爸爸都失职,连自己的问题都处理不好,当然没办法扮演好父母的角色。” 赵湘柔没有回答。她小时候多么渴望母亲能像这样好好陪她说话,用温暖的手抚慰她。但那时的记忆,一直留在父母大吵、冷战、之后又大吵的无间循环之中,像这样温馨的并肩谈心时刻,竟是完全没有。 所以此刻才非常珍惜,如小女孩一样,想赖在妈妈身边。 “不过,柔柔,你已经长大了,要学着坦率一点。尤其在另一半面前,不要赌气,也不用逞强,就算偶尔示弱也没关系的。” “妈,你怎么突然讲这个?我又没有……” “不是跟男朋友吵架吗?不然,怎么会心情不好到突然跑来找妈妈? 你一向很会忍耐的。”她母亲一脸了解,只是眼中闪动着笑意。 果然,一套就把话套出来了。赵湘柔想也不想地回应:“谁跟他吵架。 我只是说要想一想,他就突然消失、不见人影了!要怎样都是他决定,根本不给我讲话的余地,还搞得好像他多迁就我一样。超小人的。” 说着说着,她还略略嘟起嘴,小女儿态不自觉地流露。赵母忍不住笑。 “是谁呢?”母亲这才问。“是妈妈认识的人吗?” “这个……我是说……其实……”赵湘柔支吾起来,结巴了半天,眼看抵赖不过了,才闷闷地承认:“就是厉文颢啦。” “是你江阿姨的儿子?”赵母自然知道“情敌”是谁,有些诧异地问。 赵湘柔点头。 “他长什么样子,我不太记得了。是不是胖胖的?”赵母微微皱眉,努力搜索着记忆。 “才不是。人家现在可是个风度翩翩的大帅哥呢。”口气超不甘愿、超酸的,一点也不开心的样子。 母女突然陷入沉默,好一会儿,都只听见外面偶尔的车声,以及远处不知名的鸟叫声。 “妈妈,你会介意吗?”半晌,赵湘柔才小小声地问。 赵母摇头,心境平和,眉目慈祥。 “也许这就是你们的缘分吧。如果他能让你快乐,那就足够了。”她温和地说,然后,话锋一转。“何况,如果因为他母亲曾是你爸喜欢的人,我们就要介意的话,那柔柔,你可能要到外县市找对象了。因为台北要介意的可能人选实在太多。” 赵湘柔忍不住笑了出来。 “妈妈,你真的都不生气了吗?”笑容渐渐淡去时,她看着手中的茶杯,问出心中长久以来的困惑。“像这样躲得远远的。是很清静没错,可是……” “柔柔,妈妈到这里来,不是因为要逃避失败的婚姻才来的。”母亲倾身过来,按住她的手,认真道:“与其等人来爱,不如主动付出关怀,得到的回赠是百倍千倍。这是我想做的事,是我想过的生活。” “可是,我还是很生气,怎么办?”望着母亲坚定的眼神,她无助地问。“我有读你送我的静思语,也真的很努力想要慈悲、要忍耐……可是爸爸为什么还是让我好生气?他最近还追我的死党。我的朋友耶!差了整整二十五岁也在追,……我……要我怎样面对我的好友……。” “你是他女儿,这关系是斩不断的。所以你大可生气呀。”妈妈搂了搂她的肩,给一脸沮丧的女儿打气。“至于你的朋友,你有没有跟她谈谈、把想法说给她听?还是又像以前一样,一受伤就跑去躲起来,拒绝任何沟通?” “我……我……”知女莫若母。 “长大了,不能再这样喽。”母亲教诲着女儿。“如果真的是好朋友,就值得你去努力。什么都不做当然不会受伤,可是,也会失去很多幸福喔。 有些人、有些机会是需要主动把握的。我也曾经胆小过很多年,不敢走出去。可是柔柔,你看看现在的妈妈,不是比以前好很多了?” “妈妈,你走得也太远了,一走就走到花莲。”她忍不住嘀咕。 母亲搂紧她,笑得眼都眯了。“花莲算什么,想来的人,再远都会来。你不是就来了很多趟吗?” 她依偎着母亲温暖的怀抱,剎那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渴望大人的关怀与爱、却不知道怎么争取的那个小女孩。 “妈妈……我都从美国回来了,你真的……不回家吗?”长久长久,问句轻轻飘出,嗓音里有着一丝最后的、无助的祈求。 母亲只是温柔微笑。“柔柔,以后有空要常来看妈妈。下次,把厉文颢也带来。”      ^_^小、说,之。家﹒独·家﹐制·作^_^ 她心底深处,微弱而幼稚、不切实际的希望,终于还是熄灭了。 当晚,赵湘柔陪着母亲吃了一顿素菜,又陪着去拜访几位同组的委员,商讨他们的公事。看着侃侃而谈、面容温柔慈祥的母亲,一股难言的勇气与力量慢慢涌起、包围着她。 也许不是她从小期待有的母亲,不是她想要的结局,但现在却是最棒、最令她骄傲的妈妈。 作息正常的母亲,十点就休息了。赵湘柔躺在小小的客房床上,却翻来覆去,怎样都睡不着。最后,她拿着手机来到门外。 满天的星光令她着迷,抱着膝盖坐在廊上,仰望着在台北无法看见的星空,一直看到脖子都发酸了,还舍不得移开视线。 四下好静好静,连空气都好干净的感觉。在这儿,人的思绪似乎也可以变得干净单纯起来,想做的事、想见的人,突然都清晰了。 手机搁在旁边的木头地板上,仿佛也像散发着星光。 想了很久很久以后,她下定决心,拿起手机开始拨号。 对方很快就接了,好像在等这通电话似的。“喂。” “是我……”听到接听的低沉男声,赵湘柔有点哽住。她承认了,自己真的好想、好想他。“我在花莲,明天就要回去了,中午会到台北…… 来车站接我好不好?” 对方沉默了三秒。这三秒钟,有如三年那么长。 “当然好。”厉文颢平静地说。 她要去哪里,他从不过问。但她要回来时,他一定会去接。 至于其它,都可以回家之后,慢慢解决。 * * * 隔天,赵湘柔也起了个大早,为了送母亲出门。然后整理一下,帮妈妈锁好门,她决定徒步走到火车站。 距离并不是很远,她又是很能走路的人,反正离搭车时间还早,不妨就当散步一样走过去。 一路上一直想着在巴黎时的情景。也是像这样独自走着,也是像这样渴盼着有人在身边。她希望厉文颢就在她身边,她希望以后每次搭长途飞机、长途火车、走路散步的时候,厉文颢都在她身边。 不是不能一个人,不是需要带路或帮忙,而是单纯地、强烈地希望,能和他一起看风景或聊天讨论,甚至什么都不说,只是互相陪伴。 说起来还是他的奸计得逞,蓄意让她太习惯他参与自己的生活,以致于现在无法适应没有他的日子。 可恨的小人! 在历经几次几乎迷路、幸好有好心路人的指点之后,赵湘柔终于顺利走到了火车站前。圆环车水马龙,热闹滚滚,她小心地穿越马路,来到车站门口,准备去搭车-- 来往的游客中,一个熟悉身影突然跃进她眼底,那宽肩、那胸膛、他的身高、他含蓄的微笑…… “你怎么在这里?” “答应过的,我来接你了。”他还是说得那么轻松写意,好像这是台北车站,不是距离三小时车程的花莲车站似的。 赵湘柔呆住。完完全全的,没办法回神。 太可恶了。 “嘿,是你要我来的,怎么看到我就哭了?不高兴?”他大步走上前来,毫不考虑地伸臂揽住她。 “我没有哭。”她在他胸口哽咽。“我、我是说台北车站……” “你说了车站,没说台北车站。”厉文颢无所谓地说:“反正我已经起床了,不如就一早去搭车。”其实是睡不着、等不及了。 “你真是老头子,每天都这么早起。”赵湘柔破涕为笑。 “大小姐,你到底是在笑呢,还是在哭?”他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记得有句话是怎么说的,又哭又笑……” “住口。不准取笑我。”她在他腰际故意狠捏一把。“你别忘了我知道你的弱点。” 他是有弱点,此刻正被他搂在怀里。厉文颢皱着眉,英俊的脸上洋溢无可奈何的苦笑。“喂,说过好几次了,小人才动手。” “难道只有你能当小人?换人当当看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当然好啊。不管之前再怎么生气,摔坏了多贵的手机,只要一通电话,也是千山万水的来了。 回台北的火车上,赵湘柔一直望着窗外时时可见的美丽海洋。安静下来的她,除了长长睫毛偶尔扬动之外,简直就像是一幅画。 “在想什么?” 她回眸看了他一眼。“我在想,以前很气很气你的时候,曾经想把你推到海里去过。”虽然当时是在美国,不过面对的可是同一片太平洋呢。 厉文颢吓一跳!怎么在感人的相聚后、在如此优雅美丽的表象下,她在想这么暴力的事情? 当下谨慎提问:“请问我做了什么,让大小姐这么生气?” 赵湘柔摇摇头。“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我妈为什么不生我爸的气了?她是不是也曾经气到想把我爸推进海里?” “伯母现在应该不在乎董事长了,她有自己的生活要过。”厉文颢伸长了腿,坐得舒舒服服,懒洋洋地问:“大小姐,你的目标又是什么呢?” 她很气馁。“我好像没有什么目标。不像你们,永远都有非常清楚的人生方向。我只要有稳定的工作、知心好友,以及不太夸张的爸爸,这样就好了。” “那就是很远大的目标了。”他拍拍她的手背,然后就顺势握住不放了。“而且,这些你已经都有了,不是吗?你也一直在努力。你很认真工作,你非常关心你的好友,对于董事长的绯闻,你从来不给他好脸色;如果不是你管着董事长,他大概会更夸张。” “还能怎样更夸张?连我的好友都追了。”赵湘柔突然转头,盯着他的眼睛。“你觉得,关于可茵这件事,我到底应该怎么办?” 厉文颢凝望着她,只是缓缓摇头。“这个,我帮不上忙。” 换来一阵狂槌教训。“你这人太奸诈,这种时候就变不沾锅了?平常一天到晚管我的事情!” “这我真的不能管,连程思婕都不敢插手了。”他任由她动手,对着旁边投射过来的好奇视线抱歉地笑笑,继续温言劝说:“你就算是永远不处理,也没有关系。只是,这样逃避下去,你自己真的开心吗?” 赵湘柔闷闷地坐回原位。她撑着精致的下巴,赌气似地望着窗外,眼眸中映着一片湛蓝平静的海洋。 “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约罗小姐。”半晌,厉文颢才补充。 良久良久。 “……嗯。”最后,她还是应了。“谢谢。请帮我约她。” * * * 厉文颢说到做到,真的帮她约到人了。 因为约的是周间,所以赵湘柔在外奔波开会了一整天,下班后直接前往约定的地点--位于市郊、河滨的学校。是罗可茵任教的高中。 一进学校,已经是下课时分。这所私立女校并不大,但放学的人潮还是很惊人。赵湘柔一身利落深色套装配上高跟鞋,身材窈窕,腿又长又直,完全是模特儿架式。她目不斜视地穿过年轻女孩们,逆流而上。 “她是谁?”“她要找谁?”“是新老师吗?” 窃窃私语一路跟着她,赵湘柔完全没听见。走过铺着大理石地板的穿堂,直直往操场走去。 正在场边指导校队的罗可茵一回头,就看到美丽好友笔直朝自己走来,整个人会发光似的,面无表情,却更凸显她五官的精致。 罗可茵在心底叹气。回想起初次在高中校园见到她时,那惊艳的感觉又回来了。这么多年,居然没改变。 “我可以上洗手间吗?”美女走到跟前,劈头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 “呃……当然可以。在这边。” 真的不能怪她。她忙到没时间上厕所,一路上又莫名其妙瞎紧张,一面怕出租车司机开错路-- 等她上完厕所,一出来,发现罗可茵有点无奈地站在走廊上,旁边有好几个身着运动服的高中女生挤着争看,或高或矮,头发或长或短,青春的脸庞上充满着好奇,一双双眼睛都死盯着她。 “怎么了?” “原来美女也要上厕所……”学生们一阵惋惜感叹,犹如梦幻破灭。 赵湘柔简直想翻白眼。只见她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用宛如银铃般的甜美嗓音说着:“当然要呀。而且如果蔬菜水果吃不够,也是会便秘的,吃到不新鲜的东西,就会拉肚子。” “哇!不要再说了--”惨叫声四起。梦幻美女形象全毁,碎满地。 “你们赶快回家吧,校车要走了。”罗可茵规劝着人小鬼大的学生们。 不过罗老师脾气太好,学生还七嘴八舌的讨价还价,甚至没大没小。 “老师,她真的是你同学吗?你们怎么差这么多?”“老师,你要跟人家多请教,至少打扮一下自己嘛,看人家多漂亮。”“姐姐,请问你都用什么保养品?睫毛膏是哪一牌的?”教我们怎么减肥好不好?要怎样到三十岁还维持这种身材?” 这也管得太多了。现在的高中生都这样吗?何况,谁三十岁了?赵湘柔的笑容更加灿烂。“我去年不小心食物中毒的时候,三天就瘦了三公斤,因为上吐下泻,吐出来的东西,到后来,那个颜色……” “救命!”“我不要听了,我不相信!” 等学生们,一哄而散之后,她们终于得到了一点点清静。 并肩走到了小小的操场上,夕阳正西下,冬日的金色阳光撒落在校舍建筑物正面,身旁谈笑嬉闹的声响越来越远,场景好像一张旧旧的明信片。 说到明信片。赵湘柔拿出细心收在自己皮包里的明信片,递给罗可茵。 罗可茵安静接过了,就站在操场边,沐浴在夕阳下,一张一张,仔细翻看。 赵湘柔则是望着自己的挚友。阳光正把她的短发染成淡棕色,五官深刻却带着英气,尤其直挺的鼻和两道浓眉,一点也不走婉约美丽路线,而是有着一股难以掩盖的爽朗气质。常年运动下锻炼出的身材,绝非自己这种温室花朵可以比拟。 真的很喜欢自己的朋友。喜欢她的外型,喜欢她的温柔敦厚,从不给人压力。喜欢她的陪伴,不想失去。 想了这么久,逃避了这么久,她终于要面对这一刻了。 “咳。”赵湘柔不太自然地开口。“我、我今天来,是有话要说。” 罗可茵抬头,琥珀色的大眼睛望着她,默默听着。 “你看男人的眼光,实在很不怎么样。”公主就是公主,说话依然直率到吓人。“不过每个人都有被鬼遮眼的时候,所以,算了。” 罗可茵还是静静地望着她。知道赵湘柔要多么努力才能走到这里,主动说出这些话;也知道在她刻意撑起的高傲尖锐外表下,她是个多么好的朋友。 自己,又是多么糟糕。 “湘柔,对不起。”最后,罗可茵只是简单而衷心地道歉。“我不应该瞒着你。只不过,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这种心情赵湘柔也有。再好的朋友,都有无法与彼此分享的阴暗隐私,或只是单纯说不出口的时候。 但,绝不要因此而怀疑友情的价值。 她们安静地顺着跑道缓缓漫步。冬日傍晚的过堂风扬起她们的发梢。当年那个父母离异、即将要孤身到异国生活的娇娇女离开之前,她们也曾经像这样在放学后的操场上漫步,拖延着分离的时刻,不想面对。 多年后她回来了,依然美丽娇贵;而身边,多了一道如影随形的影子。 爱情是什么呢?罗可茵很想、很想知道。像赵湘柔这样的人,被珍爱、被热烈追求、有人默默守候等待……是天经地义的。但像自己,相形之下这么普通又平凡的人,又凭什么让人…… 她突然有了一点点信心。如果她能有湘柔、思婕这么好的朋友的话,她就应该不会是太差的人。 “湘柔,我跟赵伯伯--” “不、不要说这个好不好?”赵湘柔赶快打断,还是一脸尴尬。她停住脚步,又往前走,然后又停下,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我不能……应该说,我还不能想象你当我继母的样子。而、而且……” “继母?”罗可茵大吃一惊,失声说。手一松,本来拿着的明信片散落一地。“啊!明信片!” 她们赶快蹲下去捡,又追着被风吹跑的几张,好不容易才全部捡回来。 一面追一面笑,非常狼狈。 “哎唷,真是要命,好久没有在操场上跑步了。”赵湘柔颊上泛着红晕,一双眼眸闪烁着笑意。“可茵,我们来赛跑好不好?” 说着,她还真的想把高跟鞋脱掉,来跟主修体育、现任体育老师以及校队指导老师的罗可茵一较长短。 只要是正常人都会劝退,不过,罗可茵只是宠宠地笑着。“好呀。” “那你要让我十公尺。不,二十公尺。” “好。”只要是她的要求,罗可茵没有拒绝过。 准备完毕,赵湘柔把昂贵美丽的套装外套及高跟鞋脱掉,两件单品加起来就逼近十万块台币,却毫不心疼地直接丢在跑道旁。从皮包里拿出发饰把如云长卷发绑好,她回头,对着远在二十公尺外的好友挥手。“我准备好了!” 回身作好准备开跑的姿势,弯着腰,却听见身后传来爽朗的喊声。 “湘--柔!” “什么?”全神贯注,看着一百公尺,不,八十公尺外的终点,赵湘柔正准备好随时可以出发冲刺-- “对--不--起!”把两手圈在嘴巴旁边当扩音筒,罗可茵大声喊出心里的话:“我--最--喜欢--你--了!” “我知道。”她回头,笑得好甜、好灿烂、好自信,仿佛是习惯众人爱戴的真正公主。“赶快来追我吧!” 夕阳下,两个美丽矫健的身影开始追逐。 一切的阴霾跟谜团,都抛在身后。 第十章 看完日报的赵湘柔松了一大口气。 她主导的品牌秋冬大秀非常成功,报纸上全是歌功颂德,版面很大,所有到场的名媛跟影星全有着美丽照片面世。发表会之后的预购也是盛况空前,勾选单像雪片一样收回来,副总、营销经理都笑眯了眼。 不过,这不是她注意的焦点。 翻到影剧版,斗大的字眼宣示著名模跟企业家深夜出游、吃消夜被拍到、温馨接送情之类的。照片超大,里面颜色鲜艳的保时捷休旅车抢眼到不行,简直是免费的广告。 “哼哼……”赵湘柔把每个字都详细读完,心情非常好。 这才是她老爸应该做的事情。 “赵小姐,外找。”从她断断续续接手各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之后,公司里大家对她的态度己经客气很多很多,连接待小妹都对她好声好气了不少。 不过,这样甜蜜的叫唤声,让赵湘柔警觉地抬头。该不会是她父亲-- 或是金城武--又大驾光临了吧? 结果还真的猜对了,又是她老爸。 “有何贵干?”又是被宠坏的骄纵女儿的标准表情,赵湘柔起身走过去,口气冷淡。       ^_^w w w . t x t 4 5 6 . c n ^_^ “柔柔。这次你一定要帮爸爸。”赵董事长一身黑色毛料风衣,乍看仿佛是哪个电影明星似的,一脸焦虑地望着女儿。“中午陪爸爸一起吃饭好不好?” “为什么?”不为所动。 “因为,今天要跟……很重要的人吃饭。我……反正你陪爸爸去一趟。” 眼看已过半百高龄的父亲紧张成这样,赵湘柔只想冷笑。若是商场上的来往饭局,她爸可从来没紧张过;而跟绯闻对象们吃饭更是谈笑用兵,如今的慌张,说明了今日饭局的对象,真的不同凡响—— 她偏偏刚好知道是谁。“厉文颢是跟您约今天?” “对。” 当然不是跟厉文颢吃饭要这么紧张。她已经先听说了,这次,是厉文颢主动安排母亲跟赵董事长聚餐。 “爸,您又不是第一次跟江阿姨吃饭,何必这么紧张?” “你不懂。之前都是谈文颢的事,而且我通常有女伴,厉先生也会在场。但现在文颢的爸爸都过世了,我又没有人陪我去……” “没人陪?那今天报纸上的名模……” “那个只是普通朋友。”口吻完全是偶像明星的规格。赵董事长急得额头都出汗。“柔柔,陪爸爸去好不好?” 一个已经迟暮的平凡女人,在多年以后,还能让花名在外的赵董事长如此慌张,赵湘柔忍不住在心里叹息:江阿姨,真的了不起。 “好吧。不过我中午休息时间只有一个半小时喔。” “没关系、没关系,我派车送你回来。” 父女俩相偕离开,一路上,赵董事长的心情一点都没有缓解,紧张得犹如第一次约会、相亲的年轻小伙子。赵湘柔冷眼旁观,不做任何评论。 厉文颢这次不知道葫芦里卖什么药,她严重怀疑其中有利益交换-- 比如要赵董事长放弃罗可茵,就安排他跟母亲见面叙旧、帮忙撮合两人之类的。 但,不管赵湘柔怎么逼迫质问,厉文颢就是笑而不语、莫测高深的模样。 “你真的不怕我爸又开始狂追江阿姨?”赵湘柔问过他。 厉文颢露出胸有成竹的微笑。“不怕。” 到了赵氏的招待所,自然有服务人员上来招呼。他们走进餐厅,厉文颢他们己经先到了。 江阿姨还是一如记忆中风姿绰约、气质出众的模样。她的短发也已经有些花白,却完全没有染,任其优雅地展露年岁。她看见赵氏父女,便漾开一个亲切的微笑。 “江阿姨。” “湘柔,好久不见。越来越漂亮了。”江阿姨亲切招呼。“英展,你还是一点都没变。最近好吗?” 赵董事长已经多年没有人直接叫他的名字,一时之间,平日商场上谈笑风生、把妹时的翩翩风度,全都像从窗户飞走了,荡然无存。他成了以前那个爱慕学姐的小学弟,只能傻傻望着佳人,说不出话。 “请坐,别老是站着。文颢,倒茶呀。”江阿姨倒成了主人似的。 待众人坐定,赵湘柔在桌下伸手轻拉了拉身旁人的袖子,投过去一个疑惑的目光--今天,到底为什么要聚餐? 厉文颢只对她笑笑,俊挺的脸上丝毫看不出蛛丝马迹。他也用目光示意要她稍安勿躁。 江阿姨举起了热茶的茶杯。“今天是文颢提议的,说要一起吃顿饭,我想也是应该。这几年谢谢你们照顾文颢,我都没有机会好好向你道谢。” “没、没有的事。文颢也很有才气,而且,他、他也很照顾湘柔。” 赵董事长有些结巴。 奇怪,气氛不太对劲? “是呀,孩子们可以处得这么好,我也很开心。”江阿姨笑眯了一双长长的凤眼。“那我想我就直说了--” “妈。”厉文颢怡然打断母亲的话。“不等人到齐了再说吗?” “也是。不如等一下好了。”江阿姨点头赞成。 赵氏父女一头雾水。“等人?”“还有谁要来?” 解答在五分钟之后出现。一个略略驼背、一身旧西装的男士匆忙进来。 他年纪也不小了,满头华发,看似银行主管或公务员,一现身便忙不迭地道歉。“抱歉抱歉,我来晚了。这个路我不太热,门口的工作人员又不让我进来。” “你打个电话嘛,文颢就会出去接你了。”江阿姨笑着说,一面亲昵地招呼他坐身旁。“先喝点茶,看你赶成这样。” 赵董事长跟女儿的眼睛都差点凸出来。瞪着那位好好先生。 “我来介绍。这位是赵董事长。”厉文颢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比了比刚进来的男士。“这位呢,是何先生,我的继父。” 哐琅!赵董事长手上的茶杯掉到桌上,目瞪口呆。“你说他是你、你、你的谁?” “继父。”厉文颢绝对是故意的,他笑吟吟说:“家母跟何叔叔去年结婚的。他们很低调,所以没有请客,也没让大家知道。” 青春梦在一瞬间粉碎!虽然早已男婚女嫁,但气质高雅的学姐倩影留在他心里太久太久,无法抹灭。当两人都再度恢复自由身,却又再度错过……这样的遗憾,竟是如此深重。 赵董事长的脸色真正精采。先是胀红,然后转成一种奇异的土色。在那一剎那,说真的,赵湘柔还满同情自己父亲的。 “文颢的意思是,我们双方父母先见个面、聊一聊。我想也是应该……”江阿姨还絮絮说着话,不过刚从天堂掉到地狱的赵董事长显然什么都没听进去,还沉浸在自己的悲情气氛中。 但赵湘柔耳朵很尖,她已经听出状况有异。 “至于他们年轻人决定怎么样,我们都愿意配合。如果要照传统的做法,是不是先看个日子……” “等一下。”赵湘柔赶快喊停。这出戏唱得荒腔走板,她头都痛起来了。“江阿姨,我们在讨论什么?选什么日子?” 江阿姨被这么一拦,突然傻住。 厉文颢则按住赵湘柔的小手,温和劝慰:“今天是大人聚会,我们不要多说。让他们自己聊就好了。” “可是这不对……” “咦!你们还没达成共识吗?”何叔叔奇怪地提问:“不是说只要问一下赵董事长的意思就可以了?” “是的。董事长,您的意思怎么样?” “我?”失魂落魄的赵董事长哪有精神多说,还以为只是在讨论点菜,挥挥手。“我没有意见,随便你们好了。” “那就谢谢董事长。”厉文颢绽开一抹笑容,怎么看,都像是奸计得惩的诡诈笑法。赵湘柔狠狠捏了一把他的大腿。 “赵董真是用心良苦,我代文颢谢谢赵董--”厉文颢的继父对着赵董敬酒,很佩服地说着:“当年就看准他们有缘分吗?是故意特别安排他们在附近读书,好培养感情的,对吧?” “呵呵……对,什么都对。”赵董事长完全放弃了。 越说越离谱,赵湘柔手下就越狠劲;而完全没打算解释的厉文颢是条铁铮铮的汉子,大腿都快被捏下一块肉了,表情依旧怡然自得,不以为忤。 吃完这顿饭,赵董事长老了五岁,赵湘柔火大到消化不良,堪称是赵氏父女的鸿门宴。而始作俑者也好不到哪去,走路有点跛。 “你这小人。”在门口大家准备分头离去时,她咬牙切齿低声对他说。 “谢谢大小姐的夸奖。”他趁机俯过去,在她粉颊上偷了一吻。 在长辈与外人看来,完全就是厉文颢被美丽骄纵的小姐迷得神昏颠倒状。其中的巧妙,只有当事人知道了。 布局到最后,关键的一击,打得漂亮。 大获全胜。 * * * 之后。 时序隆冬,美国东岸有大风雪来袭。 纽约甘乃迪机场因天候关系,班机起降大乱。而因为正值新年假期,大家都要赶着回家团聚,机场到处都是携家带眷、行李大包小包的旅客,行程严重延误,抱怨四起,人声鼎沸有如菜市场一般。 赵湘柔也被卡在机场,动弹不得。 她独坐在候机室的角落,膝上摊着厚厚的文件数据,一手翻阅,一手还忙碌的写着笔记。 某竞争品牌的大秀在香港举行,采邀请制,从台湾接送人到机场就全部使用奔驰s级房车,还包下了航空公司商务舱,到香港住的饭店当然是五星级,至于秀的本身嘛……哼哼哼。 “最好是全部都能赚回本啦。”她冷笑数声,像武林高手一样,吸取对方招数的精华,加以融会贯通。他们本身品牌的活动也紧锣密鼓筹划中,最近正是她忙到不行的时候-- “对不起,小姐,我可以打扰你一下吗?”漂亮的英文。 她连头都没抬,恍若未闻。 “小姐,讲英文吗?”对方继续,还索性在她身旁蹲下。 赵湘柔还是没反应。 “似乎不会英文?真可惜。”那是一个有着灿烂金发、碧蓝眼睛的年轻帅哥,试图要跟赵湘柔搭讪,边说还边比手划脚,指指自己,又做出喝咖啡动作之后,比着候机区外面的方向,试图要跟不会说英文的东方美女沟通。“咖啡?跟我去?一起喝?” “不,咖啡因让我头痛。而且,怀孕的女人不能喝咖啡。”她看他一眼。哪里不会说英文!英文腔调漂亮又流利。 “呃,抱歉打扰了。”即使如此,但孕妇没什么好搭讪的,洋将一听,立刻逃之夭夭。 赵湘柔吐了吐舌头。她说得没错,怀孕本来就不该喝咖啡,这是事实。 只是,她又没有怀孕。 已经在这里从下午等到晚上,搭讪人数继续往上攀升。她穿着乳白色外套配烟管牛仔裤,显得身材窈窕、腿又长;那头如云的乌亮秀发吸引太多人注意,加上她嫩白如牛奶的肌肤、如画的眉目、菱形的小嘴……光坐在那儿都像艺术品,也难怪中外人士趋之若骛,不停的来打扰她工作。 但这个东方公主般的小姐,好高傲啊,都不理人不说,对杂音好像完全无感,可以躲在自己的角落里,与外界隔离-- 只见她在闹烘烘的环境噪音中,突然像被针刺了一下,然后迅速翻找出包包里的手机。 那么微弱的声响,她却听见了。 “喂?”表情在一剎那间变了,整个柔和下来,小脸像是开始发光一样。她握紧手机,低声呢哝起来,看得旁观者都快醉了。 可惜她讲的话,不甚甜美。 “对啊,还在等。已经延误了八小时,今天大概要在机场过夜了。” 她嘀咕着。“还不就是这鬼天气,外面积雪听说已经要破十寸了。这都是潘至坚的错。他怕死不肯来,就硬要我帮他来正刮大风雪的纽约出差;其实他根本不用怕,好人才不长命--” 对方叹了一口气。赵湘柔若不是千金小姐,大概早就被打死了。 “那你在做什么?”低沉嗓音宛如醇酒,很舒适。 “还不是在工作。”她闷闷地说,望着膝上摊开的一张张斑斓彩照,以及密密麻麻的记事本。接下来要直接飞去米兰,然后到巴黎,才能回台湾-- “汪汪!”电话那头传来狗吠声。 赵湘柔突然胸口一阵酸涩,她咬住下唇。 好想看到菲菲,好想带它满山乱逛,好想好想。 “你在……啊,手机没电了!”听到哔声,她慌张地坐直身子,只想再多听一会儿熟悉的声音。“菲菲,菲菲在那里吗?你们……” “不要急,你包包里--”徐缓的嗓音才讲到一半,整个断讯。 握着整个屏幕黑掉的手机,赵湘柔愣住。 这是历史重演吗? 当然不是。即使她让历史重演,也有人不准。 打开随身的旅行袋,里面整理得超有条理。一个小袋里装了电池、备用电池、备用电池二号……全都是充饱电的;当然还有旅行用充电器、变压器、万能转换插头……简单来说,有个熟知她个性的人早已经帮忙准备好。 只要选颗电池换上,手机立刻又是一尾活龙。三分钟内,爱的联机重建。 “好了,刚刚电池没电了。” “你有带好备用电池吗?”厉文颢在那头问。 “当然有。出门前你都帮我检查过n遍了,哪可能没带。”她无奈说着,把那头的厉文颢逗笑了。 菲菲也跟着汪了两声。 “菲菲很想你。它刚出门前,一直在你的房间门口绕,以为你还在赖床,要找你去散步。”厉文颢悠悠报告。“董事长跟它玩、想拍它的头,结果差点被它咬一口。” “做得好。我的狗就是这么聪明。”赵湘柔得意极了。 厉文颢微笑。 想象他微笑的样子,含蓄中带点笃定,漂亮的单眼皮眼睛微微眯着。 她好希望他就在面前,她的指尖可以轻轻滑过他挺直的鼻粱,滑过他微笑的唇,到达光洁的下巴。而他总是会握住她的指尖,轻轻一吻。 好小的动作,在此刻却让她想得全身发疼。 “那你现在在干嘛?准备要出门上班?”因为好想他,所以问话闷闷的。 “我在等你。”他淡淡回答。“等你回家。” “汪汪汪!”,菲菲也在等。 即使是在外面风雪大作、酷寒刺骨的异国,因为有这通电话,因为有他的心陪伴,独自旅行的赵湘柔还是全身暖洋洋,笑容温柔得有如春天提早来临。 充满了电之后,继续上路。 然后,就要回家--永远有人在等她的地方。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