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宋之后》 第一章 :吕颐浩埋骨燕山 建炎十年秋天,完成了抗金这一历史使命的赵宋官家在他真正的龙兴之地明道宫钦定了许多大事,例如迁都,例如钦定了建炎中兴三十六臣子,更有甚者还一刀劈了道祖像玩玩。当然,最后这事,除了杨沂中吓得心脏都快停止了,个别道观惶惶不可终日外,别的臣子只当官家皮一下而已。 毕竟要是不任性,他也就不是我们熟悉的赵官家了。 但别的事情却不小,尤其是迁都,别说多少东京豪族如丧考妣,恨不得扯住官家的大腿,让他再看一眼忠诚的开封,就是此番被解救出来的平民百姓,也不想再去那燕京苦寒之地。 但即使是再大的怨言,也只敢私下说说。灭金国、平西夏、臣辽蒙之后,在这个封建思想浓厚的儒家时代,赵玖作为君王的个人威望可以说已经达到了顶点。文臣武将也好,皇亲国戚也好,再也没有人,可以再以任何形式阻拦他已经决定的事,除非他觉得自己的脖子比金兀术和完颜娄室的还硬。 至于守旧文臣爱唠叨的祖宗之法,都不用官家开口,头号鸭粉、生怕再次被抛下的西府宰相、枢密使张浚就给顶了回去,“艺祖开国百七十年来,哪位先帝亲临过燕京” 据说赵官家听说后,还感慨了一句“士大夫百年皓首穷经论证的正统,不如太宗当年就在高粱河打一场胜仗啊。” 这话太过诛心,以至于连最爱挑毛病的御史中丞李光也只能当自己临时性失聪。 倒是前公相吕好问一向持重,到底建议官家还是应该回銮东京了,迁都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官家挟大胜之威,固然可以为所欲为,但是很多事如果不安排好了会出无穷无尽的纰漏,刚刚安稳下来的国家也会动荡,那就不好了。 但赵官家还是过东京不入,直接过绍兴渡口后骑马去了燕京,当然不是觉得吕公相说的不对,而是,另一位吕相公——前燕山路经略使、河北大总管吕浩颐于十月底病逝于燕京,享年六十五岁。 尽管此前大家都知道这一次北伐已经耗尽了这位吕相公心血,等看着燕云光复、手刃仇人郭药师之后,已经连床都下不来了,连辞官归乡都成了奢望,为此赵官家去明道宫前已经命他家中子侄快马加鞭,前往燕京侍奉,但真到了这一天,他还是很难受。 赵玖登基十年,不说为国捐躯的将士,被屠杀的百姓。为了灭金大业,光是宰执级别的大臣,就有张悫、张所、宗泽、汪伯彦殉国或是熬死任上。 如今,又多了一位吕浩颐。 赵玖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去送一程,前面几位除了宗泽,他都没来得及一送,并不是他冷血无情,而是他背负着死去的人的希望,作为大宋的领导者,过度缅怀逝者会耽误抗金,那才是对这些重臣最大的背叛。 但现在,金国都成了“大清”了,他觉得终于可以宣泄一二了。 这个决定得到了秘阁的一致同意,虽然吕浩颐的跋扈、报仇不隔夜大家都不喜欢,但凭良心说最艰难那几年,要不是老吕头不要名声在南方搞钱,哪来的尧山之胜、西夏光复甚至是此次北伐的大盛何况阴暗一点,为什么要反对呢皇帝亲自送宰相最后一程,这是多么符合儒家君臣思想的举动,说不定自己以后也有这个殊荣呢! 等赵官家到了燕京,已经是十一月份了,入城那天,凄厉的雪花飘落,让内侍大押班蓝珪忙不迭为皇帝打伞,赵玖却推开了他,走过去扶起了在路边跪迎的吕家长子,轻声道:“吕相公走的痛苦吗” 吕家长子已经是快四十的人,闻言却是再次红了眼眶,说:“没有,臣是说,家父临终前多是昏睡,只有一次醒来,说此生得见燕云回归,就是,就是宗忠武也不如他。然后,就再也.......” 说到这里,赶紧补充,“其实家父虽不说,但若非官家,他必然饮恨而终的......” 赵玖摆摆手,没有再说什么,踩着路面上薄薄地一层积雪,往吕颐浩停灵的府邸走去。脑子里浮现出当年吕颐浩在南阳激烈对抗议和派的样子,那是,硬翅幞头下是比武将还刚硬的态度,只是那时,他好像永远是精力无限的样子。 停灵之后,按照吕颐浩本人遗愿,他埋骨燕山之下,永远守护着这片汉家故土。 宋建炎十年十月,吕颐浩病逝于燕京(后改名北平),世祖皇帝亲自吊唁,赠太师,封燕王,谥忠肃。着有《忠肃集》十五卷,《宋史》有传。 -----剧场分割线---- 《宋金十年》第二十集那场酒宴实在拍的太好了。背景是建炎五年,议和风波最严重的时候,江州浔阳江头主战的吕颐浩、主和的李纲在和谈风波弄得朝野沸腾时,竟然都想探知帅臣岳飞的态度,不是冤家不聚头地凑成一桌尴尬饭局。 主创团队介绍过,根据岳飞之孙、着名文学家岳珂的《太保魏王行实编年》记载,当年在浔阳江正店劝说岳飞乃是当时的江西经略使、后来的河道总督兼河阴郡王刘洪道。但鉴于吕、李二位的地位和当时势同水火的态度,改编明显更具有戏剧冲突。 那么为什么吕颐浩和李纲贵为宰执,在还没有完全摆脱文贵武贱的建炎初年,要屈尊降贵宴请一个尚且在成长期的帅臣呢,他们也不知道这就是后来灭国伪齐、西夏,堪为宋朝栋梁三十年的岳元帅啊! 所以人物的对话就很有意思,李纲和吕颐浩你一言我一语,点出了岳飞不仅身为河北人,手下御营前军也多为河北流民,对于议和可能是最敏感的。 而且此前数年,已经让这些高高在上文臣看出其名将之姿,且深得世祖皇帝信任不在韩世忠之下,此番平叛洞庭湖,轻易得胜,几乎毫无损耗便要率数万大军转回京东前线。 即使是最为激烈的吕颐浩,在不断夸赞岳飞长于军纪的同时,也担心他将会用截杀二圣这种手段来阻止议和,但是却在言语间暗示他作为世祖心腹可以暗中纵兵破坏议和,果然是两宋之交最刚的文臣。 当然他这份言语当然引来了主守派大臣,比他还有资历的李纲剧烈不满,两人随即连机锋也不打了直接吵架,李纲叱骂吕颐浩为了主战,主导了东南加税、荆襄加赋,枉顾民生。如今还要陷君父与不义。 吕浩颐更是激烈,什么“不识人而失京东、毁关中”,“为公相而推淮上于天子”、“为留后而引动乱于东南”,尤其是‘皇嗣之失’,某些人本该取三尺白绫以证清白的,却苟延残喘,堪称无耻之尤! 不得不说这一场戏王辉和张丰毅两位老师的台词真是绝了,文白兼顾气势变化浑然天成,本来还要辩驳一番的李纲听到“皇嗣之失”立刻像被卡住了脖子,表情变化层次分明。 只是这两位吵起来太忘情,把一旁小字辈的岳飞彻底忽略了,当然也是演员气场不够的原因。搞得人家无比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不住喝酒,最后留下那篇着名的《浔阳楼题记》表明了自己的志向和态度。 ——着名影评人、德国柏林电影节评委周黎明 第二章 :韩世忠的愚蠢(上) 燕地冬寒,赵官家素来不喜欢铺张,偌大的皇宫又没怎么整理,是以跪在偏殿的石板上,潘贤妃只感觉到从膝盖到脖子的冷,更让她觉得冷的是官家的态度,夫妻十年,他何时这样不给自己面子,一时委屈难耐,也不顾周围尚且有不少近臣,就要哭诉道:“哥哥......” “闭嘴”赵玖忽然暴怒,一个价值不菲的jdz茶盏就这么飞了下来,粉身碎骨。热茶甚至溅到了一旁刚刚升官的玉堂学士吕本中的下摆上,引得后者退了几步。同时又和范宗尹、宗颍相视苦笑,只觉得国朝一百七十年来,这位官家是头一号的神武人物,但他这位爱妃的愚蠢恐怕也要远超历代前辈。 真不知道官家是怎么能忍的身为天子,就算不喜渔色,但是选几个美人红袖添香总不过分吧,怎么就能对这一再惹事的贤妃无限宽容,难道仅仅是因为不忘旧情 这点静塞郡王杨沂中倒是知道点什么,但是他只管牢牢拦着要去给母亲求情的宜佑公主,别的是什么都不管的。 果然,身心俱疲的赵官家不想再多费口舌,直接道:“制令,贤妃潘氏降为昭容,即可送回东京。”不待贤妃反应过来,又道:“宜佑也大了,从今往后就跟着她两个姐姐一起居住学习,自有傅姆照顾,你不必多管了。” 潘贤妃,不,潘昭容只感觉到天塌地陷,这剥夺孩子的抚养权,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可是远远比降位分可怕的,她还要再说什么,可赵玖已经烦了,“再哭,德佐你也不要抚养了。正好太后们膝下寂寞,想来是不会介意多为孙辈操心的。” 德佐是皇次子,潘氏唯一活着的儿子。 潘昭容顿时像被卡住了脖子,连宜佑也不敢再哭了,这个小姑娘已经七岁了,历来最得官家宠爱,但是身在皇家的孩子,又怎么会不明白,失去了父亲的宠爱代表了什么 赵玖看着被恭恭敬敬请走的潘氏母女,心里怅然地知道自私维护着地一份天真情分荡然无存了,但是作为帝王,这本来就是奢饰品,特别是在威胁国家安稳的时候。 但他的一点矫情心思别人是不知道的,兼任了燕京宫使的宗颍就硬着头皮出来问道:“敢问官家,掖庭里那些.....燕云大族女子,该如何处置” 是的,这就是潘氏触怒官家的原因,她居然为了行宫里多了韩世忠送来的几百个淑女,哭哭啼啼地向赵玖告状,要治人家的罪。 说到这个赵玖就来火,吼道:“你宗颍还好意思问我,真不过走了三个多月,回来奔丧,宫里竟然多了几百个名媛,还都是抄家抄出来的,他韩良臣是个什么德性朕清楚你不清楚他让你接收你就接收,就算你不敢得罪他,不会去禀告胡经略吗唯唯诺诺,宗忠武一世英雄,怎么就生出你这样的.......”好歹是念在宗泽,没继续骂下去。 饶是如此,宗颍也是脸色惨白,摇摇欲坠,忙不迭地磕头认罪。 不过赵官家到底是赵官家,向来不走寻常路,道:“去年北伐一年耗费巨大,朕不养闲人,但她们都已经无家可归,也不能冻死她们,正好这宫里也没几个干粗活的宫人了,蓝珪,你安排下去,叫他们洒扫煮饭,先给朕收拾收拾行宫吧。宗颍你也别以为自己没事了,等大宗正忙完了,你去找他交接,朕那帮兄弟子侄不是要婚配吗正好朕给他们挑一群琴棋书画的大家闺秀,这下不会有人说朕刻薄兄弟了吧!” 众人目瞪口呆,再次认识到此前这位官家真可谓是一等一的任性天子。道君皇帝真是拍马也不能及啊! 吕本中看着宗颍灰溜溜而去,赵官家一时转入后堂不知道和杨沂中发什么牢骚去了,一把拽住也想跑的范宗尹,拉着她去了殿外的茶水廊坞,问道:“觉民(范宗尹字)兄,这些燕云大族女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又干秦王什么事” 范宗尹白白胖胖的脸上尽是为难尴尬,喏喏道:“吕兄,这事涉多方.......” 吕本中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到底让这位“三照学士”顶不住了,仔细想想,一来吕本中他爹不仅是当之无愧的天下文官首长,于自己有提拔之恩;二来这事官家没瞒人,事实上也瞒不住人,自己不说他也会知道,不如卖个好,于是缓缓道:“此事其实还是故去的吕忠肃惹出来的......” 话说吕浩颐考虑到河北民生凋敝,将来复兴必然要钱要粮,可南方那边已经力有不逮,于是就把目光盯上了那些燕云大族。这些人家不是唐末的节度使,就是什么五代的刺史,那个不是几百年的基业,良田财帛还能少了 只可惜他体力已透支,于是以河北大都督的名义命令韩世忠借着新军的事情,让他们交出武器,再检地,查验藏匿人口,释放奴仆,要是有抵抗的那就更好办了,直接按谋逆罪论处,抄家砍头一条龙服务。 那韩世忠何许人也,乃是河东路元帅、功封秦王,平常人站在他面前不腿软就算是好汉了。更不用提四万韩家军就在燕山附近,当地豪族哪个不是战战兢兢、逆来顺受,要人给人要田给田,生恐他一个不高兴直接出兵,从根子刨了他们几百年的家当! 但这样一来韩元帅就犯难了,这么点东西怎么够看的。最后也不知道哪个天才给他出的注意,说是当初金国人大肆任用这些燕云汉儿为官时,这些天杀的汉奸为虎作伥,迫害河北百姓比真鞑子更甚。还有石州那边的老人托家族中在御营当差的后生实名告状,说有个伪官,中了粘罕元帅府的进士,做了知县,先自己剃了头,然后立在街上,让街上百姓头发皆不许越过他的头发,否则便要斩首,可怜他老汉的儿子不幸剃头晚了,就给砍了脑袋。 这还了得,别说韩世忠,就是胡寅也忍不了。一经查实,立即将此人缉捕归案处死,全家入罪,罚没家产。 如果事情只到这里,那就好办了,可是韩世忠竟然以此为契机,开始大量清查在金国为官的汉儿。别管在职辞职的,草菅人命的,杀!贪污渎职的,杀!在大宋有功名还出仕的,杀!......短短十日,真是刀光剑影人头滚滚,燕云大族起码少了一半人口,另一种的“天街踏尽公卿骨”。等胡寅反应过来及时叫停之后,别说世家大族了,就是中产之家也是人人自危了。 这贪生怕死是人的本性,虽然畏惧北伐大军,可你要把人逼到份上了,那可是会出大问题的。比如已经有人开始偷渡高丽甚至投奔完颜氏,甚至干脆和执法的军士拼命,造成了小规模流血事件,这无疑给整个燕云地区的治安带来了极大的隐患。 要知道当年金国统治之下不少人也是被逼着当官的,你韩秦王这么搞,那咱陛下说的“驱除鞑虏、恢复中华”还有啥意思 吕本中听到这里,也是道:“秦王确实过了,南北分隔百年,家父都说过燕云汉儿已经不把南方人当同族了,如此杀戮,雪上加霜,不知道要费多少力气才能弥合。” 范宗尹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个只会写诗的老公子竟有这等见识,看来果然是不能小看任何人。至于官家为此气急败坏的写了信一千字不带重样的大骂了韩世忠一顿,他们则是不知道的。 却听吕本中又问道:“不过这些女子又是怎么回事,秦王从龙最早,怎么会不知道官家从不渔色” 第三章 :韩世忠的愚蠢(下) 这点别说韩世忠,就是从岛国来求前程的平清盛都知道,官家登基十年就俩妃子,立志和骄奢淫逸划清界限。他吕本中当年在平西夏的时候出于政治考虑想给老大介绍一个党项族皇妃都被拒绝了,没道理这些家都被抄了的燕云名姝就有啥特别的,值得韩大王冒这么大风险进献。 谁知听了这话,范宗尹那白白胖胖的脸上尴尬之色越发明显,半晌才道:“此时,倒也,不能全怪秦王........是小宗他” 这事得从头说起,话说宗颍作为宗泽的长子,又曾被临终托孤,赵官家不管出于什么考虑,是一定会好好栽培其人的,不说保证入阁拜相,怎么也得有份前途事业,所以在他守孝期满后,先是以辅佐宗泽收复东京的功劳赐予同进士出身出去做了一任县令,建炎七年,又召回身边来做中书舍人。 不过,宗颍再是绝顶功臣之后,也没有了八公山上的前辈胡寅、林景默的艰苦与际遇了。那时赵官家真是无人可用,因此这批人但凡坚持住的,几年之间扶摇而起官至尚书甚至宰执。可到了这时候,不是文曲星下凡,当官不熬资历已经是不可能了。但是赵官家在杭州驻跸期间也发现了宗颍一个优点,那就是善于统筹,做事细心。于是北伐胜利后,赵官家决定迁都后,就把他扔到了燕京,先给胡寅打杂,顺便收拾一下残破的宫殿。 话说燕京自辽朝萧太后时就营造了宫殿,百余年下来自然也是气度不凡,但是这十几年间屡遭兵祸,祸害的也是不轻。这倒也罢了,毕竟宗颍等都知道这是临时性工程,真要迁都营建非得相公坐镇工部出马,他现在的任务只是先恢复一点人气规模。但是谁知道潘贤妃母女没多久就被赵玖送了过来,这下问题就大了。 众所周知,潘妃自建炎初年就被送去扬、州,等皇嗣夭折回到汴梁时情况已经大为好转,根本就没吃过什么苦,压根受不了这样的居住环境,闹着要排场摆设和奴婢。 可是赵官家不在,你说谁理她 大宋制度,宰相连皇后废立都能说上话,何况你一个妃子吕浩颐、胡寅都算这一级别而且脾气一个比一个硬,要不是事太多且不值当,信不信参你一个后宫乱政。只有宗颍,职责所在,不免受些气,但也仅仅是受些气而已。他毕竟是建炎三十六功臣之首的长子、天子近臣,潘妃除了说几句能拿他怎么样 宗颍想她那些奢靡享受是不能满足的,每当看到官家桑树鱼塘他都默默在心中告慰父亲,如今真是“王师北定燕云日”了,可要是他宗颍顺着后妃的意搞出什么花岗岩来再把北方百姓压榨反了,怕是他家祭老父时宗泽得显灵抽死他。但让她这么吵闹下去也不是办法,而且宫闱太过荒芜那也是他失职。 吕本中听了半天听不到重点,觉得他这学士真是越当越回去了,不由道:“这些又跟秦王扯上什么关系,总不会是潘妃要的那些燕云大族女子吧” 谁知范宗尹眼色更加古怪,叫他心里“咯噔”一下,顿时觉得荒诞无比。 “小弟啰嗦一二,意思是小宗也不容易,他不想理会贤妃......昭容,但是整修总不能停下来,燕京皇宫这边的宫女内侍不是当日乱中被杀了,就是女真人跟着主子跑了,剩下几个命大的大都是当年被掳掠来的河北良家子,听说大量河北人在分田地归故乡,都哭着求着要出宫看能不能回乡,宗颍哪里能不答应。可这样一来他除了几个无处可去的老内侍,就更没人手了,宫闱之地,再怎么也不能招来大头兵进内宫种花砌砖吧正好那时候韩秦王因为杀戮太多被胡经略好一顿教训,手里剩了一大批妙龄女子本来是要充作......反正不知道小宗是怎么跟他商量的,他就把这些人全送进了掖庭,其实这本也符合规矩,罪人女眷充入掖庭也是有史可寻,可是,昭容见着这些人花枝招展的......” 剩下的话就不用说了,潘妃如今已经快三十了,生有三个孩子,看着脸上能掐出水来的名门之后(哪怕现在已经是罪人),哪怕宗颍再三解释这些人都是干粗活的,你说她能不想歪吗 吕本中倒是丝毫不担心韩世忠,谁都知道官家不可能因为一个妃子的无理取闹和他真计较,不然也不会叫他当枢密副使了,连御营左军也交给了他的老部下解元和王胜分领(此时韩世忠满满忏悔的密信已经寄回来了)。只是苦笑道:“官家最是不羁,虽说这些女眷入了一趟掖庭难免让混沌之辈造谣,他也不会在乎,无非是看着眼下局面发发火罢了,只是将这些人嫁给宗亲,却真是.......神来之笔。” 范宗尹刚喝了一口热茶,想到被他套了那么多话去,道:“吕兄在江南办报,待了这么久,宗亲的事怎么也知道些底细吧,难不成还不跟我说说。” 吕本中想到官家临去北伐时布置的“一旦不测,处置渊圣”事,脸色不免一僵,可怜他一个四世三公家族自幼饱受儒家忠君思想的公子哥儿,为这事折磨地自己整整瘦了十斤,却连亲爹都不敢说。于私情于大局,他不能也不敢怨怪官家,但不可避免地迁怒了一干“北狩”归来的皇亲贵胄,道:“有什么可说的,本朝规矩,天子期功之亲的宗室嫁娶需要上报宗正寺,大宗正经过宜佑门托孤之后恨不能谁也注意不到他,南阳那边的远枝宗室还好,长公主们那边又有太后做主。至于扬州那里的都是道君皇帝子孙,他怎么愿意管这些事,只推说二圣还在理都不理,那些人只不过现在无钱了不然不能娶妻还不能买妾。这次大概是因为武威郡王(原御营骑军统领,大宗正长子)赵不凡殉国,心痛之余想起总归是一个祖宗,很多人当年也不过是一个孩子能有什么罪过,才跟官家上书提了这么一嘴,事情赶到了这里,这不官家就安排了吗” 范宗尹听后也是一笑,其实说心里话,不是为了忠孝观念,谁看的起道君皇帝和他那群干啥啥不行、祸国第一名的儿子们,哦,不对,除了我们英明神武的官家。但众所周知官家最反感和忌讳的就是这二位父兄,白马绍兴之事闹得天下皆知。连带着对那些兄弟也没个好脸色,宗室改革就是给口饭别饿死,心情好了赏个媳妇暖被窝,要是还敢挑三拣四想回京那好办,现在女真已经向大宋称父了,想必不介意在五国城里重新接待一下各位“叔父”。 两个在别人眼里的近臣废物心里使劲儿嘲讽了一下真正的皇室废物,终究不好太过放肆,正准备各自去忙,忽然见了前任湟州知府,现任河/北路转运使梁佳颖苦着脸过来,三人一汇总才知道,、大同驻守的绥德王德部、真/定府驻守的安阳郡王郦琼部和沧/州驻守的凤/翔郡王田师中部都因为军民关系和军功授田问题出了些纰漏,部分友军之间甚至还互不相让,惹得主帅之间也产生了些矛盾。 他梁嘉颖虽然是分管田地问题的,可这一级别的帅臣他可管不了,只能请官家或者是枢密使张浚出马。吕本中和范宗尹相视苦笑,封建时代,土地就是人的命啊,只一两个月间帅臣和地方官间已经出了无数的事儿了,要不官家也不能最近一直不痛快,潘昭容为此受罚,多少也受了些迁怒。但是又不能不报,只好一起劝道道官家还在气头上,请梁小弟不如缓上一缓再禀报。 梁嘉颖操着好不容易练好的雅音,感慨道:“不瞒二位贤兄,小弟当年在御营前军念报纸时就觉得,无怪官家最看重岳.....魏王,这么些天了,只有他那里军功授田没有篓子,也没亏待河北回来的乡亲。”要是都跟岳王爷似的军纪严明,他也不用这样发愁了啊。 吕本中二人深以为然。 结果打脸就是那么快,才没过几天,军纪严明洁身自好的岳飞那里,就出现了田产争执问题,还不可避免地闹到了御前。 赵官家:鹏举你变了,你也要我操心。朕什么时候才能去修黄河啊! 第四章 :岳飞的无奈 岳飞牵扯进田地分配问题里去,不光是赵官家,就是一种文武臣工、御营同僚也是大惊失色,交好的如鲁王张荣都让人写信问小岳是不是有啥难处别客气跟我说,可别干这缺德事儿,弄得岳飞哭笑不得。 的确,别看御史们防他跟什么似的,但历经十年,谁都承认,当年的岳节度,如今的魏王是公认的武将私德第一。喝兵血搞腐败是绝没有的,他不仅洁身自好而且治军严明、礼貌谦逊,比之五毒俱全的韩秦王、贪财如命的张齐王和跋扈到天怒人怨的曲大,简直是武人中的诸葛亮。当然,也正是因此,出于某种不可说的原因,文臣防他跟防贼似的。但最该防着他的赵官家不防着,不仅不防着,还在北伐战争中真正的方面之任交给他,自专之权都给了,还把最有可能拖他后腿的张浚留在东京,最大程度上发挥了他的作用,共同造就了这古往今来最成功的收拾山河事业。 但问题是,你岳鹏举都严于律己十年了,怎么在这个官家最在乎的问题上栽了呢 等赵玖看完岳飞的请罪劄子和新任相州知州赵伯药(建炎朝第一位状元,宋太祖之后,殉国宰相汪枢密女婿)和春耕巡视组成员陈益的详细奏报后,颇有种哭笑不得之感。 原来岳飞如今已经是爵封魏王,职封元帅,按照宋朝制度本就是有恩荫和食邑和功臣田,但是他真如当年和金兀术所说那样,生则抚恤遗孤,把自己的赏赐几乎全都拿出来照顾那些早年阵亡没赶上这一波授田的同袍遗孤和伤残士兵,家无余财。济南府的贵妇人谁不知道,岳夫人李氏头上连一根金玉也没有,平常就用银钗子挽发,岳家的小子们除了岳云得上阵,其他的都得穿旧衣服。 有他这尊大神镇着,御营前军的军功授田可谓有条不紊,他还主动以河北人的身份调和了很多归乡民夫的口粮田问题,真是帮了地方治安大忙。但是人就有弱点啊,岳飞也不是完美无瑕的,在形势一片大好之下,有户人家半遮半掩找了上来,他还不能不见。 无他,来人正是昔日岳飞家的雇主、韩家的当家人韩肖胄和他的堂叔韩恕。话说岳家贫寒,岳飞曾经当过韩家的佃户和弓手,但韩恕这没脑子的在他稍稍发达之后到处宣扬,被赵官家好一顿收拾。韩肖胄又在岳台大祭时活活被赵官家的“为富不仁,咎由自取”骂昏了过去。十年之内,两者之间地位已经倒悬。 韩氏叔侄就算有充分的证据证明相州近万亩的土地全部属于自家,也知道赵官家要“均贫富”的决心,又有沾亲带故的吕公相提醒千万别去找死,本来是万万不敢来找岳飞啰嗦的,但是回来一看,祖坟都被糟蹋的差不多了,除了嚎啕痛哭上书赵官家尽数杀了女真俘虏外,为人子孙总得做点什么。 倒不是说赵官家刻薄到连他们家祖坟旁边的祭田也给收了,而是紧挨着的原本属于韩家的一处昼锦堂,也被战火摧毁了。这昼锦堂可是韩家的老祖宗,名相韩琦回乡时建造,取“衣锦还乡”之意,欧阳修那篇着名的《相州昼锦堂记》就是为此而创作,对于相州韩氏来说,它更是一种精神寄托,可回来一查问,附近百亩良田已经被官家赏赐给此次作战勇敢锤死金军万户王伯龙的岳云了。 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厚着脸皮赔着小心来求岳飞,愿意高价买回原址,重新营造以求告慰祖宗。 岳飞本就是个大度之人,记恩大于记仇,虽也明白自家土地是被韩家以合法手段侵吞了,但总也念着当年韩家给了一份活计养家糊口的面子,何况人家已经摆出这样的姿态,当即叫来岳云,命他写下转让文书。但是在韩氏叔侄千恩万谢下,我们的岳小驸马却面色涨红,打死也不肯拿出地契。 岳飞勃然大怒,他本是严父,岳云虽为少帅,在军营里就少有不挨军棍的时候,眼下见他居然为了些许财物忤逆自己,二话不说就打,要不是杨再兴看势头不对拼死拦着,只怕岳云当场得吐血卧床,这时候女眷得知了消息,岳飞长女岳安娘哭着跑出来抱着父亲大腿,断断续续说了实情,众人恍然大悟之余却都觉得尴尬。 话说岳飞前三个孩子都是老家的前妻刘氏所生,当年战火纷飞,岳飞顾不上家里投军去了,刘氏也是无奈才跟着娘家人逃荒去了,虽然抛弃亲子确实让人觉得冷血,但谁叫就是那个世道呢后来岳飞混好了,接回了老母孩子,听说她改嫁了韩世忠麾下的都头,过得不太好,就托人送了一笔钱去,韩世忠也低调处理了,因此两人勉强也算一别两宽。 可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刘氏改嫁的那个男人在尧山战役中瘸了,朝廷虽然给授田和抚恤,可战争的扭曲使那人不仅沉迷赌博还打老婆,没多久就把家产败坏的一干二净还欠了一屁股债,刘氏无奈只能再次离婚,可是她娘家父母已经过世,兄嫂过得也一般,虽然收留她,却也要起早贪黑刺绣干活,换的一口饭吃。 这次收复两河后,大量流民回归,刘氏的娘家也不例外,但是因为军屯,他们家的田地大幅缩水,兄嫂便看刘氏渐渐眼睛不好了做不太动活儿,便不想管她了。刘氏也是走投无路,听说岳母已经由子孙服侍回了汤阴老家,犹豫再三只好厚着脸皮想去讨些接济。 但是岳母能对她有好脸色就怪了,当时就“请”人走了,还严令不许告诉远在辽东的岳飞。可是她忘了母子天性,刘氏走的时候,岳雷还小,这些年早就把李夫人当成了亲生母亲,可是岳安娘却已经记事了,虽然难免怨恨母亲抛弃自己,但母子血脉,看着她如今形容枯槁寄人篱下,心酸难忍,终究还是背着祖母告诉了刚刚回家的哥哥岳云。岳云是个纯孝憨厚之人,更是难过,兄妹俩有心想接济生母一点,奈何他们老爹太清廉,孩子们也没啥私房钱。万幸这个时候赵官家听说自家女婿砸死金军万户,结果因为岳飞严格要求没给报功劳,大笔一挥赐了田宅。岳云就悄悄把这些送给了生母,供她颐养天年。 岳飞听完来龙去脉,尴尬之余也觉得儿子做的没错,他自己就是忠孝之人,刘氏再怎么说对岳云有十月怀胎的恩情,岳母可以有气,但岳云如果眼看着她晚景凄凉而不管,那岳飞非打断他的腿不可。因此他想的办法是自己出钱再给刘氏换一处地方,把韩家想要赎买的土地还给人家。 但那时相州又是军功授田又是流民归乡,一时间哪里有多余的田地甚至会让巡视组警惕你是不是想趁机兼并梅花韩氏是个大家族,家主虽然已经认命了,总有几个不大着调的还以为这时代没变,居然去找岳家理论,动手虽然不敢,但把刘氏的事却说得格外难听,这叫岳云如何能忍,拖着还没好的身体把人就给揍了个满地找牙。 于是,这事儿彻底闹大了。 第五章 :刘錡的见闻 此事按说发生在吕颐浩去世前后,但碍于这年头的通讯落后,赵官家到了腊月初十才弄清楚来龙去脉,哭笑不得。这事真不是原则问题,挺多会让岳飞再被人内涵一把当年带了绿帽子的往事,但以岳飞的气度,赵玖相信对他影响不大。 至于官家的处理很简单,用了上次对付西夏国主的办法,直接让人写条子问韩家人项羽的“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是不是值得学习,还怕他们看不懂这个典故再次赐下《史记》一部,回头提交一份《新昼锦堂记》,当范宗尹再次接到这个任务时,只觉得人生充满荒诞,同时也知道所谓梅花韩家彻底凉了。 当然,岳云身为军人,打人不对,责令其部长官张宪责打其二十军棍,但为人子奉养生母无可厚非,赏赐不予收回。 赵官家对于韩家的死活没兴趣,至于自己那女婿,想起大公主佛佑寄来的字里行间充满哀求的求情信,很不厚道地想反正他不罚岳飞也会打儿子,才不是老岳父看拐走闺女的臭小子不顺眼呢。 只想到老子八年来也是当亲闺女养大的这还没出嫁就向着臭小子,完全不想想是自己主动结亲加上同意人家小情侣通信的。 岳飞这事儿算是解决了,剩下的军功授田虽然一堆破事,但总体推进还是客观的,至于韩世忠屠杀的后遗症严重,真就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了,只能靠胡寅等人慢慢平复了。因此三十八岁的胡寅正式由燕山路经略使兼任河北大都督,成为了名副其实的使相,从此可以被人称呼一声“胡相公”。 但眼下是赵官家已经离开东京开封快三年了,那里毕竟还是权力中心,他要迁都又不是要废弃这座大城,今年无大事,再不回去真不合适了。 所以建炎十年的腊月十二日,赵官家再次开始千里大转进,从密云出发一路过大名、hd至黄河,直奔开封而去。 东京城内,皇城崇文院秘阁二层,赶回来传达口谕“一切从简”的辽阳郡王刘晏对着宰相行礼之后,就识趣地离开。 千辛万苦总算把官家盼回来了,首相赵鼎以下当即依次诸相公、尚书、侍郎、九卿、五监纷纷涌出,朝着北面虚空行礼,轮番称恭迎圣驾不敢怠慢。 好一番折腾以后,秘阁二楼内,方才渐渐平静下来。 不过平静是不会太久的,国子监祭酒陈康伯率先道:“下官想问,今年腊月二十六的太学问政官家还会参加吗今年已经有不少太学生来询问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刑部尚书马伸一向看他不怎么顺眼,于是道:“这话你刚才怎么不问辽阳郡王我们这些人都在东京谁能知道官家的行程。” 都省副宰相刘汲也正色道:“不错,陈祭酒,老夫知道你也是为了公事,但是天子贵重,万事不及。若是强行赶路伤了御体,我等留守臣子是万死莫赎其罪的。” 要是单独对上马伸这个老古板,陈康伯真不一定怕他,反正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是刘相公一向是做实事的,且为南阳一派领袖,说的又在理,他也只好乖乖起身告罪。 既然官家要回来了,一切都得重新安排,这是大家的共识。虽然赵官家从巡视东南开始,已经连续数年未曾归京,政事多托付于两府六部五监组成的这个秘阁。 甚至更进一步,大概是因为军事需要难以分心,所以赵官家即便是在东京,也很少在特定问题外干涉官僚系统。 但是根据这个儒家思想浓厚的封建时代规则,赵官家理所应当的分走了这十年里最大的胜利果实,已经成为当之无愧的中兴之主,时代锚点一般的人物。所以,正如当初林景默对张浚分析的那样,东京朝廷,在那位官家面前,从内到外,从本质到表皮,毫无反抗能力,真就是‘朕给你的你才能拿’。 要不前段时间这么多人大冷天的抢着去燕京御前图什么,图那里的冰雪,图那里的破败 现在迁都已经成为定局,但是营建新都并不是一件小事,所有人包括两位相公在内都想给官家留下一个好印象。 别忘了自从胡寅去了燕京之后,工部尚书这一个位置还空着呢谁还心里没个想要提拔的人 于是大家心照不宣,极为迅速地定下一些事,三三两两散去商议了。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万众瞩目的赵官家御驾却在深州一个镇子上耽误了一整天,险些误了过年,直到大年二十九才险险回到京城。 众相公大怒,杨沂中又再一次迎来了他的请斩潮,连一向风评很好的德顺郡王、安德军节度使刘錡因为倒霉正好在深州公务去见驾也迎来了他人生中第一次被参。 连他好不容易翻身的兄长刘锡都在家里的小宴会上问他,“老二,这官家到底在镇子里看到了啥,怎么还失态到住到农家小院去了” 刘錡沉默了半晌,却忽然说:“兄长,你说官家会不会真的是天上的星宿,不忍心看着咱们大宋灭种,才下凡来的。” 刘锡吓得差点给弟弟请郎中,但刘錡却没理他,而是径直回了卧房,不自觉地想起了那一日的所见: 一个佝偻着身躯,头发全白了的老妇人,本来带着孙儿在路边摆摊。结果官家正好口渴叫杨沂中去买些水来,竟然被认了出来,老妇人立刻高呼“皇帝老爷”,非要把自家下蛋的老母鸡杀了给赵玖补补身体。 当时大家都震惊了,甚至忘了纠正这位老人家的称呼。刘錡几乎傻眼了,心说这位爷哪里缺你一碗鸡汤。倒是赵玖奇怪问老妇怎么认识自己。 那老妇人竟然还自豪地说:“当年俺逃难去东京,皇帝老爷去尧山,是尧山打鞑子的时候,民夫不够,俺这老骨头还被征调去洛阳,那个烧饭服役。远远看见过您,那时候您可真俊,还穿着甲胄呢。老婆子第一次见着皇帝老爷,还是骑着大马的皇帝老爷。” 所有人瞬间沉默了,因为大家都想到了杜甫的三吏三别。 最终赵玖艰难地问道:“老人家,当年你多大年纪,家人没有别人来服役了吗” 老妇人倒是很平静,“应该是五十五吧,老头子得在城里做工养活孙儿,可惜这老儿没福气,前年咽气了,没能回到老家来看着家里分的五亩田。” 老翁逾墙走,老妇出门看。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 千百年来,周而复始。 “你不恨朕吗”赵玖说得更加艰难。 老妇好像听了天大的笑话,半天才想起来跪下道:“天地良心,俺老婆子怎么会这么不知道好歹,皇帝老爷您把金国打没了,帮俺儿子儿媳报了仇,又给俺家分了地,等着来年开出地来,俺和孙子就吃穿不愁了,以前做梦都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回到老家来,还能有自己家的田地耕牛,这都是您给的恩典,俺感激您还来不及,怎么会恨您!” 刘錡清晰地听赵官家说:“不,老人家,还有孩子,你们记住。你们能回到老家来,能为死去的亲人报仇,靠的是你们自己。” 所有的人,朝臣谋划,百姓纳税,帅臣指挥,将士用命,而他,就是一面旗帜。 第六章 :十年流光 无论如何,官家还是在过年前回来了,别说满朝文武,就是一般的京师百姓,好像也觉得安心了些。 正旦大朝后,一如既往地是七日假期,也宣告着建炎十一年的来临。 这时,有传言说因为彻底消灭了金国,雪了靖康耻,官家大喜之下终于决定拨出专款专项,在上元节时恢复灯棚,与民同乐。 所谓灯棚灯山,乃是皇家诏令工匠,自年节时便开始建设堆砌的彩棚式大型灯具,每年形制大小都不相同,其中高一些的几乎要与宣德楼等高,宽一些的几乎要与御街齐平。 实际上,每年上元节假期的第二日,也就是上元日当天晚上,整个东京的士民百姓往往要从大白天开始便到御街两侧占座,专等晚间的灯山、灯棚的点燃……这就好像后世的春晚一般,甭管好看不好看,总是个特定的保留节目,而且是正戏。(引自原文) 不过经验丰富的东京市民并不怎么相信,以咱们这位官家的抠门,有这钱肯定要去营建新都啊治理黄河啊再不然就是给受灾地区减税,当年元佑太后归京的时候说的传的可比这绘声绘色,结果怎么样,一份彩票打发了。 只能说都快十年了,首都人民也了解老大是什么德性了。 不过,想到了今年秋天,那令人震撼的女真俘虏入城,那些真正经历过靖康之耻的人,都会在别人调侃官家抠唆时,沉默不语。 之前的太上道君皇帝倒是豪气,然后呢! 可是,赵官家总是用一些行动表明他和名义上的老爹还是有那么一点相似的,比如说,真的很任性。 就在大家不抱任何希望地准备平平安安过这个上元节时,妇女同胞们也打算出游街巷,好好享受一下这上元节前后五日的大宋狂欢夜,顺便看看官家今年还有什么新花样时,竟然惊奇地发现,从正月十四开始,开封府开始在宣德楼两侧布置灯具灯棚。 到了正月十五正日,夜幕降临,家家门前扎起灯棚,都要赛挂好灯,巧样烟火。户内缚起山棚,摆放五色屏风炮灯。御街周围上下,点灯不计其数。铜佛寺前扎起一座鳌山,上面盘青龙一条,周回也有千百盏花灯。翠云楼前也扎起一座鳌山,上面盘着一条白龙,四面灯火不计其数。 而东京城内城外,乡野地方,真真是百万人口倾巢而出,却难免在逛了一圈之后来到宣德楼前,似乎期待着什么。 果然,酉时一到,夜幕降临,开封府尹阎孝忠穿着一身紫袍,高呼“放灯火。” 霎时间,火树银花,烟花璀璨,整个东京城都仿佛笼罩在了五彩之下,连阎大尹那张黑脸都被映得闪闪发亮,当然,现在,没什么人在关注他就是了。 因为,不远处的金明池,隐隐传来歌声,有人好奇走去几步查看,只见双层龙舟之上,也是摆满花灯,火光闪烁,船上十数个穿着杭绸轻盈长褂的歌舞姬,雪泥惊鸿般跃舞,载歌载舞,做出各种曼妙的姿态,媚而不俗。 而配合着古琴羌笛,那歌词分明是: 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 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正在家中私宅的宗颍穿着孝服,脑子里再也没有什么宗室婚配燕云淑女的破事儿,只是带着一大家子在院落里,郑重地将大宋楚忠武王宗泽的灵位请出来,摆在院子里,请父亲看看这东京的繁华,天下的太平。 爹,官家答应您的,都做到了,儿今日家里祭奠,希望您安息了。 与此同时,皇宫大内的大庆殿内,赵官家身侧坐着一众文武,听着歌声,心里也都有些说不出的感受。 八年前,官家御驾返回旧都,赠与挽天倾的宗留守一首让当时一众相公都羡慕的好词,如今已经决定迁都,官家想必这才破例,在他忌日那天,让这位为了东京耗尽生命的老人在天上看一眼如今的十里繁华。 也幸亏如此,要不臣子们尤其是大将们或许更加紧张。 也不怪他们,因为赵官家摆宴的这个地方,在一百七十年前曾经发生过一件大事,叫做“杯酒释兵权”。 巧了,今天除了回京述职的返聘相公许景衡和本身就是武官最高首长的枢密使张浚,其他的都是武将,而且无一不在这次北伐中立下大功。 不过,也有人并不在意,首先就是韩世忠,他都成了枢密副使了,完成了出将入相这一史诗级成就。要说担心也是担心在燕云之地屠杀过甚引发官家不满,不过在他最佩服的文官胡寅老弟的提点下也放下心来,现在心里想的是下次回老家得问问当年给我算命的老先生还在不在,得多给一笔钱,算的这么准也得给我儿子算算。 这里不得不多说一句,胡寅知道韩世忠号称读书文化水平在那里,因此说的话格外直白:你看见官家重新系上玉带了吗既然没有,瞎想什么,官家既然用你,能不知道你韩世忠是什么德性吗真跟你计较,还当什么秦王宰相 只能说明一物降一物。 韩秦王之后自然是刚刚赶回来的岳飞岳魏王,他这段时间着实遭受了一番舆论压力,因此我们要相信小岳驸马挨的军棍绝对不只二十下。其原因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北伐期间为了集中兵力,岳飞用了赵官家给他的自专之权,把整个东京包括成千上百的皇室贵族达官显要全暴露在金军铁骑之下,要不是秘阁上下一心,险些引发东京动乱。 虽然事后赵官家为他站台,别人也不敢再说什么,但记恨是免不了的。连深居简出的几位太后都颇有微词,只是被赵官家一句“登封安全无比,哪位愿意去少林寺陪伴太上皇礼佛”给怼的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不过对于岳飞来说,他永远不知道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是如何的绝望,如今只觉得已然直捣黄龙,收复故土,此生无憾。军权什么的并不在意,真回家种地他也能接受。哦,对了,他老娘还吵着说白养了他们兄弟,不仅岳飞成天打仗,连小儿子岳翻也通过恩荫得了个武清县令的职位,她半辈子渴望的土地只能带着儿媳妇打理。 第三位则是最近无事一身轻的齐王张俊,他就更洒脱了。早几年御营右军就归女婿田师中打理了,如今的心思都在海外贸易上,你别说,自从北伐胜利诸国震动,他领导的皇家海贸事业得到了质的飞跃,家里都快装不下‘没奈何’了,这种情况下,你让他重新带兵他还不一定乐意呢还不如想想扩建一下库房。 第四位则是被找回来商量如何安排水军分布的鲁王张荣,按说他应该是最紧张的,毕竟黄河上留着大量的战舰已经没啥用处了,只是河西那边得留些防备西辽不讲武德,但是鉴于西南地区匪患丛生最好也得有水军驻扎。这样他的嫡系势力势必要受到分解,不过张荣自有他的生存法则,从那句“你一个官家,也知道老百姓的难处吗”的对话后,他已经彻底相信官家是一个讲义气的好官家,既然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他也不会只在乎自己,要不他张大头领岂不是太没义气了。 四位亲王都这么淡定从容,客观上也缓解了氛围,让底下一众还有些小心思的武夫感慨,怪不得人家是亲王自己连郡王都差点没混上呢,你看看人家这心理素质。 不过这时候,坐在最上端的赵官家却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淮河的流光,十年了啊。” 别人还好,许景衡和张浚却是立即回忆起来,那赶往南阳辉煌抗金的路上,那满河的橘子灯,更记得赵官家那句话,“来时匆忙,未能等八公山公墓建成以作祭祀,区区流光,且飨战士亡魂。” 那一夜,流光数千,星星点点,顺淮河摇曳向东,时明时暗,宛如梦幻。当时行在就有文人说,宛如东京全盛之时。 第七章 :张俊的买卖(附带讨论) 赵官家还没喝几杯,就好像醉了一般,说:“各位都是跟朕很久的人,也该知道,朕一向不喜欢祭祀。登基十一年,连洛阳八陵也没去过,当然祖宗宽宏,想着我忙着抗金给他们报仇,也没来找我。但这次功成,不怕你们笑话,我开始真的是茫然无措,明明是辛苦了那么久,一步一步来的,但真的做到了,竟然觉得空虚。” “后来吕忠穆去了,朕想着无论如何得去送他一程,等到了灵堂,心里很难过,明知道他也算是得偿心愿,无憾而终。可就是难受,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起来,想着这十年,死去了这么多人,可朕竟然连感伤的时间都几乎没有,以前我是觉得,憋着一口气发展,才能北伐成功,不辜负这些子民,如今获鹿之战都过去快一年了,燕京的神庙我回来之前也已经修好了,每一座神牌上,都不仅仅是一个名字,而是一条生命,他们是丈夫,儿子或者父亲,朕就是给与再多的土地、耕牛或者钱财,人也回不来了。” 眼看赵官家吐着酒气,越说越激动,连“我”都出来了,一干文武感慨之余也不由得想劝劝他,只是又如何劝起 劝官家不要为死去的将士伤心,活着的人是万没有这个脸的。武将们倒是觉得打仗没有不死人的,可想想曾经的同袍,不难受吗 到底是许景衡年老,更为练达一些,起身道:“官家仁念,臣等只有佩服。说起神庙,臣倒是记得官家在尧山之后,曾经在那里的神庙里对臣说过,那么多牌位在这里,是劝朕不要负了他们,不要忘了他们,务必摧敌于外,不使关中、洛阳、河南、淮上这种地方再沦为如此惨烈之处!如今官家都做到了,煌煌英灵,不管是宗忠武还是战死的普通士卒,都没有白白付出,官家不曾忘怀他们,是好事,可也要保重您自己。正如您在明道宫里所说,往后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话都到这里了,张浚赶紧接上,“官家,许相公所言大善,您才是大宋之根本,无论是谋划大理西辽也好,继续推行新政也好,您都是重中之重,万万不可过分伤感啊。万事还是要往前看啊。” 赵玖忽然笑了一声,道:“说了这么多,看来诸位还是没有明白朕心中所想,朕来到这大宋,纵使千难万险,也终于是直捣黄龙,朕虽感伤,却不后悔。只是德远(张浚字),你要朕往前看,殊不知道即使是在白马绍兴说的那么明白了,也有些人不愿意跟朕走一条新路。诸位可知道这是什么。” 随着赵官家话音落下,杨沂中从暗处闪出来,抱了一叠奏疏放在案上。弄得众人惴惴不安,好在赵官家也不想打哑谜,直接说:“从今年秋天良臣升任枢密副使吧,朕一共收了三十二份奏疏劄子,全是控告御营右军都统、齐王张俊的,大多数都是说他贪鄙无能,勾连外国,有的连他女婿田师中也捎带上了,话里话外,明说暗示,都要朕夺了他的军权和海贸差事,叫他回家养老。” 本来正在吃瓜的张俊万万没想到这瓜竟然吃到了自己头上,本能地离案单膝下跪,忙说:“官家明鉴,臣在财货上,确实有些不讲究。可是勾连外国是万死没有的,小田更是随岳帅北伐,有功无过啊......” 赵官家摆摆手,示意他先停一停,看着欲哭无泪的张俊,叹息道:“你爱黄白之物,朕又不是不知道,以前是私下说,现在当着这么些人,也不必避讳。你常说自己半辈子西军,好像已经跟不上新时代的形势了,那朕来给你解惑好了。国家大战过去了,总有些不明白的想着要朕削减兵权,最好是到仁宗朝时那样文贵武贱才好。可偏偏韩卿泼天功劳、岳卿洁身自好,水军张卿还用得着,李彦仙马扩那里又得改编义军一时也动不得。你张俊以早年之功封王,可又没有参加此次北伐,平日里那些老毛病又太好找,可不就被人盯上了吗所谓柿子捡软的捏,就是这个道理。” 一席话说的众武将冷汗淋漓,过了那么些年了,官家您怎么还是这样虎狼之词,臣等受不了啊!再说哪个天杀的又要出这等主张,张俊一倒下,就是开了口子,真回到那种捧文官臭脚的日子,谁受得了 张浚作为枢密使,武侯梦还没彻底破灭,正想硬着头皮为自己的下属们分辨一两句,却听赵官家说道:“可是他们从来就不想想,都说你贪财,可为了守住下蔡城,你却毁家纾难。若没有你部牵制住了金兀术,等来了韩良臣的大船迎敌,朕早就带着吕公相他们死在八公山了,大宋都说不定亡了,还有他们的好日子过吗” 这一番话,形式陡然逆转。连张俊都愣了。 赵官家又饮了一杯酒,笑的真心了些,“伯英(张俊)字,都说你做买打仗还顺手,那首先得会识人,你说朕和你做的买卖,什么时候叫你吃过亏,怎么还这么信不过朕呢” ----剧场分割线----- 请问,张俊作为一个武将中唯一一个没有授旗的亲王,是不是代表后期世祖已经不满于他 自占一楼。 2楼:楼主这话太片面了,主要还是因为张俊年纪偏大而且后期去做海贸了吧,要是真的不满还会给他那么多皇家独家代理 3楼:回复2楼,世祖念旧而已。张俊以下蔡战功为人生巅峰,越来越拉胯,建炎北伐前邸报上明确批评右军士族军饷被克扣、军纪颓废,战力为七大军垫底,最后北伐干脆没用他,而是让副都统田师中督师与岳飞合兵,还不能表明态度吗非要说明白,磨掉君臣间情分。 4楼:同意,授旗都是战功,我每次看到洛阳博物馆保留的那一面“中流砥柱”就为我们陕县曾经有李彦仙李晋王骄傲,给张俊什么生财有道! ........ 123楼:怎么都对张俊这么大意见,单论下蔡一战功他只要就可以吃一辈子福利了啊。 124楼:那倒是,何况他还是河北元从,从康王时期就追随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卿从朕于河北败军之间,今将受任于危难之际,且与卿约,卿不负朕,朕不负卿。” 125楼:世祖不是说失忆了吗,还能记得河北的事。 ........ 222楼:楼上是不是歪了,我们讨论的不应该是张俊为啥终身没有授旗吗世祖和哪个重臣不是君臣不相负啊。除非像杜充那样自己找死的。 第八章 :吴玠之病 刚刚因为年老病弱来的晚些的吕公相吕好问虽然都是原学圣人了,还是不能自抑地脸皮一抽,显然是想起了八公山上赵玖种种任性差点逼得他要去跳河的不美好回忆。 不过凭良心说,下蔡-淮上一战虽然影响力不如尧山之战,成果不如获鹿之战。但无可否认,这却是靖康之耻后金军大规模进攻首次受挫,打破了金军不可战胜的神话,整个朝廷迎来喘息之机,使得大多数近臣从心底相信了官家抗金到底的决心,也为后来的一切营造了一个良好的开端。 用我们赵官家的话来说,就是朝代更易,修史书也不能否认这一点。 他们这些建炎三十六名臣,要是没有一个“八公山元从”的称号,感觉都没有别的同僚拉风。 实事求是,这场战役虽然由赵官家亲自坐镇鼓舞士气,但现在这位文官大佬也得承认,此战最大的功臣必须是也应该是韩世忠和张俊。而相对来说,张俊的压力无疑是更大的,因为下蔡毕竟在淮北,他又被刘光世坑惨了,士气低迷。在这个情况下居然诈降骗了金国四太子一大笔钱用来激励士卒,实在是个大大的忠臣加天才。 “当时正值过年啊,就隔了一道淮河,南岸八公山朕和诸位卿家饮食欢乐,可是对岸的下蔡大城,居然是一片死寂。朕当时就觉得,刘光世以邻为壑,烧毁了内渡口,你们能坚守那么久,已经是对得起朕,对得起大宋朝廷了,所以朕不能不去看一眼你,哪怕只是为了心安。” 张俊这下是真有点动容了,做出十分的感动状,连忙说:“官家,当时如此险要情形,您就带着杨大郎......静塞郡王来了下蔡,给臣送来了刘光世那厮的狗头。这等恩义,臣若不拼死一报,那才是真是猪狗不如呢” 心里还有一层意思不敢说,官家你都这样对我了,我要是再投降金国了,以后肯定是头号宋奸,历史上名声肯定比秦桧还臭,金国人也不能容我老张了啊。 赵玖摇了摇头,“朕推心置腹是真的,可若是你没有一丝天良和忠义之心,也坚持不到这个时候。我到现在还记得,有个叫......李老三的吧,因为你们困守孤城的事,在引朕去见卿家时骂了一路,但是后来听赵相公(赵鼎,当时正跟着张俊在下蔡)说,看到朕未抛弃你们,第一个不答应你诈降的就是他。对了,这个李老三现在还在吗” 张俊赶紧说:“在的在的,这小子命大,但是小股敌袭时腿上中了好几只箭头,走路不大好了。建炎七年就退伍了。本来是在登州安了家,这次河东收复,他老家是河中府人,非跟我闹着要落叶归根,祭扫祖坟。去年已经举家回归故里了。”而且还带上了老子给他的分红和关照书信,肯定日子过得不差。 “是啊,活下来就好。”赵玖好半天没饮酒,脸上的潮红已经渐渐褪去,思维好像也正常了,再次看向许景衡,说:“朕做了那么多事,终究还是为了这身前的许多人,要不然,当初就跑到扬州甚至是杭州去,来个衣冠南渡,占据半壁江山岂不快哉但那样,朕却对不起太多人。如今,朕虽然为这些忠魂伤心,却能安心许多。” “太平本是将军造,将军也该看到太平啊。”赵玖正色道:“伯英,朕不说太远了,就但说你,国朝百年西军,朕也是当上皇帝后才知道烂到了什么程度,杀良冒功的,不战而逃的,还有那种剥人皮的,朕是万万不能容。可这些你都没有,朕就可以忍,何况朕收了你命你上交徐州的土地也好、任命鹏举为河北元帅也好,你都领旨没有拖累大局,可见朕说的话,你都听进去了,那朕怎么会因为这些莫须有的弹劾处置你。” 说着也不带众人反应,径直将这批奏折往身旁的香炉里一扔,顷刻间就飘出一阵浓烟,迸发出火光,随着众人的目瞪口呆,一大批“忠心建言”很快就这么化为了灰烬。 许景衡看不过去想要劝谏一二,却被吕公相以七十多岁的年纪迅速拉住。 张俊更是一时呆住了,竟是大悲大喜呐呐不能言。 “削减军队、申明军纪甚至是打击一批违法军官这都是必须的,只是不能从你入手。你张伯英就算有一日卸下了兵权,那也只能是年老不再适合沙场拼命,而不是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里通外国”。否则天下人何以看朕这个皇帝,你搞海贸是朕同意甚至牵头,他们怎么不说朕这个皇帝卖国求荣。” 得,脾气又上来了,吕公相在万众瞩目下无奈开口,“官家,慎言。” 赵玖毫不在乎,“这不是就是几位爱卿在吗再说,这话朕传出去,还不一定谁害怕呢” 那当然,您当年一个“莫须有”就把人家郑亿年吓得到现在轻易都不敢出门。何况如今,四海之内,唯我独尊。 张俊没等吕公相再说话,再次一拜,说:“官家如此为臣着想,臣也不能太不识好歹,还请官家裁军自御营右军开始,臣在这里也请辞都统制之位,专心去搞海贸就好。” 赵玖也笑道:“反正你如今也是齐王了,使唤海军的李宝李卿也不用客气了是吧。” 这明显开玩笑的话让殿内气氛一松,大家都有了点笑意,也意思意思吃了点饭菜,眼看外面灯火越发炫彩多姿,赵官家说:“你这辞呈也不必着急递上来。裁军不是小事,朕去年一整年也没敢动。好在看过了户部的账册,收成还是不错的,今年也该动了。但是朕也在这里说了,朕不想做汉武帝一味打仗弄得海内户口减半,但是也从来不信什么“铸剑为犁、马放南山。”国防是国家的根本,要不然今天的繁华靠什么保证。在想靖康之前那样养八十万禁军却不能战,朕不如从金明池跳下去。” “官家言重了。”得,这位爷是不会让你好好吃饭的。 赵玖没有再多话,在他的书房御案之下,有份今天上午才送来的密札,让他差点绷不住。 御营后军都统制、韩王吴玠忽然病重。其弟吴璘代为上书请求派遣太医医治。 那可是他的专业代打啊,还是关西第一将军,赵官家当然舍得御医。可问题是你吴璘是不是的说一下你哥得了什么病,我好派专业的去。不然出动整个太医院,会动摇军心的。 第九章 :杀人 时光总是把人抛,二月春风似剪刀。元宵节过完,很快进入二月份,尽管春回大地草长莺飞,但是中枢的大员们还是没啥空聚会雅集的,无他,这不是春耕就要开始了吗 大宋在这十年间政治渐渐稳定,经济不断复苏,人口也不可避免地增长,对于任何一个人口大国,农耕都是重中之重,要不然赵官家也不会在获鹿之战后就对尚且没有解放的河北和燕云地区长官下达保护农业生产的旨意,也得亏他这么做了,去年一年才没发生大规模饥荒,但是大战之后,又是裁军又是授田又是安抚流民,朝廷这几年的存粮也要见底了,因此这次春耕首相赵鼎无比重视,多次以都省首相的身份对东南西北的使相、春耕巡视组下达指示,无论是固有领土还是新征服地区,都必须好好种地努力生产。 连副宰相刘汲都被他派出去考察这几年黄河沿岸的桑树鱼塘循环经济收益了,如果好可以继续尝试往黄河北岸推行,如果不好抓紧改正。 鉴于赵官家不太插手具体事务了,他这个首相只有更忙,可毕竟是五十好几的人了,这天终于忍不住下衙就拖着疲惫地身体回家休息,结果人还没吃上饭,就被郦琼带着鸿胪寺卿王伦火急火燎找上门来。 “什么,你说官家不知何故斩杀了一百多名俘虏!” 郦琼苦笑,“若非如此,怎么敢惊动相公说实话这些女真狗那个手里没有我大宋子民的血债,杀了也就杀了,他们如今心气已经失去,跟待宰的猪也没什么差别。岳台那边除了下官所领之军一万,还有曲端部的骑军,他们也不敢不用心做苦力开荒耕种,只是......”说罢看了一眼王伦。 王伦也是个滑头之辈,本来指望郦琼全给说了,毕竟看管俘虏主要是他的活,但是事关自己,也只好道:“相公,可是咱们早与西辽说定,这些俘虏是要卖给他们的。之所以还留了一部分,无非实在贸易问题上扯皮而已,死那几个女真人没什么大碍,可若是不知道官家心思......” 听到这里,赵鼎哪里还不明白,这位负责外交的主官是怕官家杀上瘾了,少一两百人还好说,要是太离谱可就是外交事件了。特别是现在关西主帅吴玠病重,其弟吴璘远没有兄长威望,一不小心,外交事件可就成为战争事件了。 赵鼎也知道事关重大,只是本能说:“不对,官家不是嗜血之人,这些俘虏要杀早杀了,如今这般必然是有缘故的,可是就是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不好劝解了。” 说罢已经累得有些麻木的大脑终于运转如常,看着二位文武的欲言又止,也明白了,这事儿近臣或许知道,却是一个字儿都不敢往外说。但是他作为大宋朝的宰相不一样,他可以直接问。 赵鼎无奈,只得道:“好了,本相明日就进宫请求面圣。” 郦琼王伦自是赶紧恭维一番,却也都是聪明人,看赵相疲惫不堪,很快告辞。 但老天今晚固然不会让他好好休息,就是前后脚的功夫,门房赶紧来报,“相公,静塞郡王杨统制来了。” 赵鼎一顿,认命道:“有请。” 第二天,枢密副使韩世忠亲自上疏,指出经他辨认,御营俘虏中当年有人是和他在洛阳交过手的,乃是破坏我大宋历代先皇陵寝的万恶之徒,当受千刀万剐之刑。 已经荣修的闾勍老将军和洛阳本地大豪出身的现任御营中军统制官小翟翟兴也佐证了这一观点。 于是官家大怒之下,把这些人全部处死。 朝野顿时安静,赵鼎率先歌颂官家圣明,本来官家幽禁父兄难免有不孝之讥讽。但一码归一码,这年头,就是到了21世纪挖人祖坟那是不共戴天之仇。很多大臣自动脑补,官家他对祸害了大宋的父兄很严苛,但不一定对各位祖宗也有意见,即使有意见,这为人子孙也咽不下这口气。以前没条件也就罢了,现在还忍着,想桃子呢。 所以管家此举无比正确,甚至是清国方面听说此事后大惊失色却又无可奈何战战兢兢,却是后话了。 但是赵官家却没啥表示,回宫之后,又在无名亭里召见杨沂中,道:“正甫(杨沂中字)可是对朕失望了。” “官家哪里话,臣万万不敢。” “你我君臣,何须这样讲话,说到底,也是这十年下来,很多事朕不愿意再忍了,闹得你们上下给朕圆谎,只是正甫,朕当初真的忍不住,神佑她,到现在还只能靠安神汤睡觉。”说到这里,不禁一阵萧索,当年接回来的时候,他对这两个便宜女儿都是懵逼的,根本接受无能,这些年接触也并不多,只知道这孩子心思重。可是,看到神佑失态发疯的那一刻,赵玖是真的想杀人,而且就杀了。 杨沂中连忙起身,道:“官家,臣僭越说一句实话,臣亦为人父,若是我的女儿因为看到当年几乎凌辱她至亲的贼子而吓得惊厥,那臣只怕也会杀人。”委婉一点吧,其实神佑看到的凌辱她生母姜淑妃(追封)和嫡母邢皇后的女真俘虏,才如此的。 毕竟直说了,不说点明了皇帝的通天宝冠绿了吗 那么问题来了,一向沉静到怯懦的二公主怎么会走出大内,看到在岳台之西做苦力的女真俘虏呢。 当然还是因为他赵官家非要带闺女散心了。 众所周知,神佑公主殿下早就被父皇许配给吴玠的儿子吴扶为妻了,这次吴玠病重,本来在太学读书的吴扶赶紧请假回家,赵官家最近闲着没事中枢拦着他不让乱跑,脑袋灵光一闪就带着闺女去军营巡视,说不定雄伟军姿能治疗一下她内心的不安呢。 结果......反正赵官家现在是恨不能抽自己两个嘴巴子,好在佛佑是个好姐姐,正在尽心尽力地照顾妹妹,抽抽搭搭地和赵官家说了很多事。 让上辈子多少学过点心理学的赵官家明白,自己这闺女恐怕早就患了战争创伤后遗症,耽误了治疗恐怕已经很严重了。 面对着杨沂中,他第一次吐露心声,“正甫,你说,朕另给吴家赏赐,能不能,能不能取消这段赐婚。” 让一个都十三岁了还抗拒他这个父亲接触的女孩子进入婚姻,他觉得恐怕很残忍,反正闺女他养得起,要是早知如此,根本就不会赐婚。 杨沂中震惊了一下又很快平静,想了想,居然很认真地说:“官家乃是天子,自无不可,但为了军心,最好不是现在,还是要看吴韩王如何”别看文臣们对于封王不太在乎,武将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喜欢别人称呼他们王爵。 “是啊,吴晋卿这一病,牵扯可真多。”赵官家叹息道:“他也够倒霉的,好不容易天下太平了。算了,有关他的病情,第一时间给朕送过来。” 第十章 :曲端治病 但是赵官家万万没有想到,这次拯救吴玠性命和他难题的人,居然是曲端。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曲端最看不起谁,那可能又太长的名单。但如果要说最恨谁,那么御营后军和御营骑军养马的都知道,韩王吴玠必定是第一,哦,第二八成是他弟弟吴璘。 话说当年曲大跋扈过了头,兼并友军嘲讽官家,还要杀顶头上司王庶,以至于被时任御史中丞胡寅命令其手下吴玠逮捕,押送东京交给官家处置。可以想见如果不是道祖保佑换了人,任何一个赵宋皇帝手下,曲端都是有死无生甚至不得好死,更别说后来还能领兵出战了。 以曲端之脾气,那是恨死绑了他还代替了自己位置的吴玠了,特别是这块货居然也入了官家的眼尧山一战成名,特么的比自己还早封节度,稳稳压了自己一头,要不是在官家“春风化雨”的教导下,早火并了。 但话说回来,这不是八九年都过去了吗获鹿一战,御营骑军死伤之惨重,让他心态大变,往日种种不说全都放下,也真的开始检视自己,很多事是不是做的过了。 他本在东京听说吴玠这回病得很重,好几回都快去见阎王爷了,吴家二老惊慌失措之下不仅到处求医,什么和尚道士拜火教,百无禁忌全往家里拉,只求能救儿子的命。他听着忽然就觉得不是滋味,正好要来关西补充兵员,于是顺手“请”了一位得道高僧大慧禅师来到了延安府吴家。 说实话就凭他俩的梁子,要是他带着别人来,吴璘都怀疑这秃驴是不是扎小人让我哥早点死的,但是一看,哎呀这不是大慧禅师吗快请进。大慧禅师欲哭无泪啊,他因为主动跟随北伐充当民夫甚至辅兵,被赵官家当成典型,光去年一年就在邸报上表扬三次,还在他的法号前面加了“金身”二字,成为大宋境内独一无二的六字禅师,宗教界中独得恩宠,海外名声都不小。因此他虽然准备回东京找个寺庙继续挂单,和如今官运亨通的老友张九成继续鬼扯,临终前给自己出个集册。但是已经在燕京开分寺的少林寺、筹建开寺的灵鹫寺、大相国寺(没错赵官家真的兑现当初承诺了)纷纷邀请他北上弘法,在新都城一定要压倒那帮道士杂毛。他觉得这样不好准备去佛教同门们聊聊,结果半路上就被曲端“请”到这里来了。 关键是,他是修闭口禅的,对于岐黄之术,只是略通啊。要是不配合,难保这从里到外的亲兵把他宰了放血,再是官家欣赏也不好使啊! 不过好歹在寺庙里混了很多年,对于一些病重求安慰的患者家属也算有些了解,只好尽量用高深的语言讲解死生之道,但也不知道他怎么说的,反正曲端理解为这就是憋住了瘀血把他吐出来就好了。 这事他擅长啊,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启他的大阴阳师模式,直接把病床上气丝若游的吴玠气的狂吐一口血,随之竟然蹦起来要和曲端决一死战——当然,他这个状态肯定没打赢。 不过事后各位名医一把脉,居然都觉得吴韩王病情大为好转。真心觉得大慧禅师不愧是官家看中的人啊,太有本事了。 大慧禅师:总感觉往什么奇怪的地方发展了。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吴玠面黄本身就是肝脏不好,他这人压力大还喜欢吃点丹药。其实诸多大夫开的药方也对,但就是缺了这么一刺激,导致他反反复复的。要是某位官家不从井里爬出来领导抗金大业,他跑到川蜀门户去整天和完颜家那伙人死磕,累上加累只会吃的更多,到时候别说一个大慧禅师,神仙来了也难救。 不过结果是好的,吴玠脱离生命危险,关中乃至河东地区的和平稳定得到保障。他冷静下来也知道曲端是好意想救他性命,两人从此化敌为友。可以想见百年之后必然又是一段佳话。 只有一点点问题。那就是曲端聊天的时候没控制火候,说了一件很多人都知道但唯独吴家人噤若寒蝉的事——吴玠的长子吴拱本是其父吴扆与婢女所生的庶子,吴扆怕老婆有胆子干没胆子认,刚结婚不久的吴玠只好替老爹背了这个黑锅,把这庶出弟弟认成了养子。 很不幸,吴玠的老娘刘氏当时在场,听闻此事再看老贼那心虚的表情,当场爆炸。她拿着刀追杀了自家男人三条街,最后勉强被赶来的吴璘抱住还不解气,把自己亲儿子的脸上都抓花了,一口一个“白养你们了都跟着骗老娘”。 要知道延安府收复已经四年了,本也养出了些繁华,如今更是有了不少退役军人,她这大白天的一闹,弄得本来只在军队内部的八卦很快关西皆知,而且传播之快如燎原之火,很快就烧到了东京。 你说说这样的家庭伦理剧情,不是给御史台增加业绩来了吗 可怜吴玠这位镇边亲王,刚能下地就就得上疏为自家破事儿认罪——子为父隐是没错的,但是家事闹得天下皆知必须是他的错。 他也间接把张俊给救了,御史们火眼金睛之下,发现御营后军问题更严重啊,大批将官贪污的,个别将官杀妾剥皮(杨政)的,还有人敢在北伐期间以邻为壑差点坑死太行山义军张景部,这妥妥的西军习气怎么能出现在我们建炎朝呢 更要命的是,有御史参他家“纲常有悖,德行不佳”,不配迎娶我们尊贵的公主殿下,和英明神武的官家结为亲家。 吴玠这才慌了,更让他慌得是赵官家把这道旨意留中不发了。 可面对着官家威权日重,威福自为的现实吴玠根本不敢有任何动作,包括向熟悉的中枢大员打听。 其实他也是倒霉,正如赵官家所说,西军虽然驯服于朝廷,但本身就是历史遗留的半割据状态,军队里各种歪风邪气那真是集历代之大成,他吴玠只是恰逢其会接手了这只恶习满满地旧式军队。不过他此刻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在心里慌张,同时严格约束家人。一直到京兆尹、关西使相宇文虚中告老请辞,兵部尚书刘子羽奉旨接任赶赴长安而来。 第十一章 :关西故人 关中多原地,故有“原上跑死马之说”,而一旦遇上水泽,那更是行路困难行军更困难。想当年宋金尧山之战时,宋军正是利用了这两个优点,再集合整个西军残部和御营军的战力,才有了攻守易型的胜利果实。 当然,用曲端的话说,吴玠和刘子羽就是在那个时候看对了眼了。这话有点歧义,但无可否认两人的战略思维很相似,从此后私交一直不错。 也因此,刘子羽紧赶慢赶一个月,好不容易在雨季到来前,跑马入关中。他先去长安和宇文相公交接,顺便代表天子和朝廷向他坚守近十年做出的伟大贡献表示认可,又停留数日理了理公务,参加完宇文相公的欢送宴会,才慢悠悠地走到了延安府治所肤施,听了一路关于吴家父子的劲爆八卦,才往韩王府里投了门刺。 这天正好是五月二十五,原上麦子金黄如海浪,全不似七年前那般荒凉与凌冽。 结果上午刚递了帖子,约定第二天登门拜访,结果下午吴玠就自己找上门来。 刘子羽看眼前这位故人,大约是久病初愈的原因,机具代表性的黄脸竟然有些苍白,或许因为刘子羽是住在延安府官舍里,他此来没有穿戎装或者胡服,而是东坡方巾加上竹青直裾,腰上还挂着一个佩剑。可问题是你一个高大威猛闭着眼睛也能闻着杀气的关西大汉,怎么打扮也不像是人家宣德楼外的太学生啊,反而可疑。 不过两个人虽然投契,却还没有历史上那种同生共死的交情,加上敏感时刻,因此刘子羽只好半笑道: “晋卿(吴玠字)身上还没全好,怎么非要如此焦急”刘相公大概是刚刚升官,心情不错,一向是个急脾气的他居然跟吴玠开启了玩笑。 吴玠苦笑,本来身体就还没有完全康复,病痛影响智力,又摊上这样的事,他可没心思跟刘子羽开玩笑,只说:“彦修(刘子羽字)哪里话,你是使相,本来就该我来拜会,何况家里乱的很,没法请相公过府一叙了。” 说白了以他们俩的交情,刘子羽就是当了宰执,既然来了延安府,也该去拜见吴家二老,但就现在这状态,刘子羽厚道地觉得还是给吴玠留点颜面吧。于是他转移了话题,说:“你我的交情,不说虚的了,这次宇文相公也托我向你问好,他急着回老家,所以不能来探病了。望你保重,早晚有相见之期。” 吴玠这些年也和这位主官合作愉快,闻言稍微关心了一下,“宇文相公走的这样急,可见夫人病的确实很重吧。” 刘子羽叹息道:“是啊,宇文相公支撑关西大局多年,夫人都是独自在京,晋卿也知道我素来和张德远(张浚)交好,他的夫人本是宇文相公的侄女,前些日子是日日回娘家看望这位伯母,可毕竟六十多岁的人了,一心只想回故乡,宇文相公也觉得自己责任已尽,所以着急请辞。” 吴玠也是大病初愈,闻言越发唏嘘,不过都是政治生物,不可能真的扯闲篇儿,他又向来“有勇有谋”,于是道:“虽说宇文夫人的病是巧了,可是宇文相公本也不是刚强性子,年纪又在那里摆着,如今官家北伐成功、燕云收复,他也觉得自己在靖康中的罪过赎了,方才功成身退,真真大臣典范。” 刘子羽看了他一眼,竟然是顺着他说道:“晋卿所言极是,他们这批老臣子里,李纲李公相是想开隐退,宗忠武汪忠穆吕忠肃更是以身许国,吕公相只在家里研究原学。就是许相公,据说也打算秋收之后彻底归隐,上下都在传言官家会让林景默去当东南使相,只是他这籍贯不合适。所以也有人推荐开封府尹阎孝忠。” 吴玠道:“若是这样说来,枢密副使陈规也已经六十有五,不过听说他是出了名的身体好,资历不如这几位,应该不会这么快隐退。” 刘子羽一笑,慢悠悠喝了口茶,道“这还真叫你说着了,燕京新都营建,他可是眼馋地很,宁可让出一个枢副之位,也要谋求工部尚书之职,把底下想要上来的人气得够呛,私下骂他是“老而不死是为贼”。” 吴玠虽然圆滑,毕竟心里有事,这会儿怎么也看出来了,你要是不主动提,这位刘相公能跟你天南海北继续聊下去,可偏你还不能发火,只得再次苦笑,“我的彦修兄,咱们怎么说也多年交情,小弟心里焦急,就别跟我兜圈子了。我处理御营后军多年是有很多问题,也并不敢贪权,只是家父的事.......到底是怎么个风向” 刘子羽也不是真心耍他,就是治治他这滑头而已,闻言也正色道:“要说朝廷里参你的奏折那可是所有武将加起来也比不过,不过想来,你最在乎的还是官家的看法。” “相公知我。” “我此来,官家还真有言语,不过得一条条跟你说。” 吴玠闻言立即半跪,严肃道:“臣听令。” “第一,着吴玠组建一分队,专职查淮河水神张永珍之妻小家人,生必见人,死必见坟。朕在一日,此令不改,朕若不在,交付子孙。” ----小剧场分界线---- 选自微博长评 昨天晚上看到的两集气死了,吴衙内的叔叔果然来开封了,剧里称呼他为节帅。他得知侄子所作所为当然大怒,可是“大哥在延安还打得少了,再打有什么用”,然后你管不住自家子侄,居然去欺负女二。 这边教坊司得到消息,吴节度使宴请同僚命乐功官伎前去侍奉宴会,这在宋朝没什么,本来就是本分,但女主出身关西,很快觉得不对,“关西人喜爱的事破阵之乐,铮铮之声,怎么点名让你这个江南琵琶教头去演小调儿呢。” 但因为脱籍有望的女二在巨大的喜悦下没有在意,按期去演奏,尽管她的歌舞是那么动人,但还是成了绝唱,吴叔叔就是冲着逼死她来的,借口不好竟然鼓动西军拔人衣服,还骂道:“千人枕的玩意儿,怕是爹妈也不会看得起你。” 这彻底压垮了女二,她本汴梁人,不是获罪入乐籍而是逃难时和父母走散被卖,让她激奋之分跳水自杀,可悲的是吴衙内明明跑了出来却不敢去救她,还是一个爱慕她多年的卖油郎听宋婉如说了此事,不会游泳也抱着木头去救人,可还是晚了一步,佳人就此殒命,去见了她另一个世界的亲人。“我是东京好人家的女儿,我叫辛瑶琴。” 好姐妹的惨死让女主不孤注一掷,带着宋婉如和卖油郎两个证人,宁可自己挨二十板子也要告吴节帅草菅人命。时任开封府尹不敢怠慢,直达天听。 至此,宋世祖正式出场,换了任何一个皇帝,可能都不会为了一个乐人的命去为难实权将领,可是那是刚刚定下废黜奴隶制度,历史上最体谅底层老百姓的宋世祖。他一直为东京城里那些被卖给金人、逃难而失去庇护的女子痛心,认为这是宋朝的耻辱,是赵氏的无能。 所以他只是传召吴节帅,问了一句“如果军官还能肆意杀人,你告诉朕,君臣这十二年辛苦为了什么天下黎民在你们眼里算什么” 吴节帅辩称那是贱籍女子,而且是她自己跳河的,世祖没有再说话,但眼里浓重的失望。不得不说刘奕君老师难得演一次正面角色也够给力。 随即,副都统吴璘罢奉国君节度使,参与此事的西军将领全部受罚。 《醉花荫》虽然是半架空剧,但吴璘此事真有据可考,“璘于东京召官伎侍寝,不从而死。有同列者忿,告官。”为此世祖罢免了节度使职责,还以此正式解除了女儿的婚约。并正式下达诏书“西军百年弊病,往日不再问,今必要革除,方为绍宋。”当然吴璘也是民族英雄,只是历史局限性,他没有把妓女当人。 据说吴玠曾为此亲自往东京谢罪,自请去职,不过经过世祖安慰,没有继续惶恐下去。反而是吴璘经此一事大受打击,于建炎十六年饮酒过度死亡,死后以功追赠夏国公,谥号“怀宪”。 他死的次年,朝廷开始着手废除贱籍制度,历时十年,于建炎二十七年成功。 后来的《卖油郎独占花魁》就是根据这件真实的事情改编,只是戏文里的花魁,最终有了一个好结果。 第十二章 :吴玠的任务 吴玠一怔,倒不是他不知道张永珍的大名,实际是这位烈士已经由赵官家亲自操刀,通过小说神话的邪乎了,别说西军内部了,就是天下武人,你见过能耍十四丈大刀的可以想见后世的话本传说只会更加离谱。 而他作为帅臣,知道的更多一些,这人是当年跟随刘光世逃跑进八公山大营的小校尉,却在金军攻势猛烈下悍然驾船北向而死,为韩世忠反攻争取了一定时间,临终大呼归乡,激得官家大哭一场。第一次使用了“易安居士旧词”来嘲讽自己和南逃官员。八公山神庙就是以张永珍为主神,后来尧山这边修建的神庙也是以此为依据,巧了,尧山神庙的主神居然还是他的同乡侯丹。 说来侯丹的养子有恩荫的官职,去年还在他的另一个下属郭浩那里谋了个文职,结果这事儿被官家知道了,居然来了密札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让烈士绝后,不许此人上战场。 因此对于这道旨意,吴玠倒也不是很意外,但是如此郑重,到让他有些吃惊。 却不想刘子羽还没说完呢,“另,有与张永珍同船御敌而死者八人,尚有六人未找到家眷,但有一名亲眷寻得,立报御前恩荫。”说罢还真给了他一个册子,里面有六个平常的名字,和各种关于职位、籍贯的模糊记录,一看就是多方收集了多年。 吴玠这么世故的人,一瞬间也是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甚至连接过册子都忘了,还是被刘子羽塞进他手上的。吴玠立即明白自己的失态,赶紧描补道:“官家仁德,臣万死不辞。只是刚才想到,毕竟靖康大乱后,延安府甚至整个陇右都被完颜娄室洗劫过好几回了,这烧杀抢掠的.......只怕这些忠义之后.......” 刘子羽这次是真心叹息了,“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道,我也是来之前才知道,当年收复西夏后,官家就派静塞郡王来找过,可惜只找到了侯丹一个堂兄,可官家说得明白,他会一直找下去的,不为名声,只为不负故人,我们为人臣子,难道还要推脱这样的差事”说到最后俨然正色,是使相在对下属说话了。 “自然不能,相公放心,玠回营之后立即安排。” 刘子羽道:“其二,御营后军裁撤过于缓慢,鉴于主帅前期病重,责不在吴玠。副都统吴璘、郭浩各罚俸禄三个月,贬武勋一级。令吴玠接令起立即按照枢密院兵员进行裁撤。” 这虽然挺要命,但也是应有之义,现在不打仗了养这么多张嘴真要把国家吃穷啊而且关中地区早在尧山之后就已经军功授田,难度相对较小,吴玠立刻称是。 只可怜郭浩,尧山时被曲端坑了留守大本营,北伐时被李彦仙坑了留守太原,吴玠病了他也不敢越过吴璘做太多事引发主将误会,结果跟着一起背锅。 “其三,国家大胜之余,当加恩守节之臣。种、姚二氏忠贞无比,壮烈死国。各荫一子入武学,另荫一子为散官。另有西军守节之大臣,着吴玠辨认后表彰加封。” 这就有点意思了,建炎五年已经嘉奖过一次守节之臣了,其中被渊圣和李纲坑死的种师道家族更是重点,连姚平仲那个不战而逃的官家都让蜀中官员找了回来言明不会追究,安心做个田舍翁吧。吴玠对此当然不会有意见,本身就是西军体系,而且人家确实满门忠烈,照顾一二也应该,不然谁还给大宋朝廷卖命 不仅如此,就算是本次北伐牺牲的呼延通,原本属于御营左军序列,吴玠处理时也是按照将门守节之臣抚恤,他年仅八岁的儿子直接承袭他身上的荫官。 不过让他辨认是啥意思,西军将门就这么几个,刘錡、杨沂中这般高位了自然不能再算抚恤行列,至于刘光世家族,真是不提也罢。而且随着韩世忠部移师幽州,他本人又不再直接带兵,吴玠可以算是绝对的西军第一人,官家就不怕他借此施恩搞山头主义还是故意试探他,想到这个,明明是燥热的五月天,他居然出了一身冷汗。 刘子羽当然知道他这个想得多的毛病,而且俗话说臭味相投,他刘子羽的臭毛病就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军头,因此他俩也算另类的互补了,要不历史上也不能一块陪着张浚创造富平之战那样的大溃败。不过刘子羽就是个直性子,还是道:“你就不要多想了,官家的意思是,让你以当年援助东京而死的杨惟忠老太尉为典型,重点抚恤一下西军中的番人忠臣,本来绥德郡王李世辅就很合适,可他毕竟太年轻,而且又必须在大同前线防着蒙古人,所以交给你了。大同经略使仁保忠,嗯,我不说你也知道,这党项老狗只看权势,做不好这样的事。” 吴玠闻言,却是脸色微微变了,像是稍微染上了那窗外绽放的石榴红,这话翻译一下就是,他难得羞得脸红了。 不错,自从西夏覆灭之后,宁夏路成立,秦风路扩大,主官宇文相公又是那样大爱无疆的性格,汉番矛盾时常发生,说来湟州知州广东人梁嘉颖就是因为处理这个问题极为妥帖,和稀泥和出了一定境界,才升了官。要不他一个进学资格都是买来的同进士,别人也不服啊。 但与之相对的,吴玠等老西军做的可就不咋的了。地方民生他管不着,在军队内部区别对待可没少干,也就是李世辅这样的才不敢乱来,毕竟人家是真忠心,国家危亡之际叛逃西夏父子两个破家来助阵,他要是容不下李世辅,只怕官家和中枢也容不下他了。 其实这真不怪他们,你说和西夏打了一辈子仗,忽然变成一家人,语言风俗都不一样,说不定彼此间还有血仇,没矛盾就怪了。也就是吴玠谨慎,你换了韩世忠,看他敢不敢屠了你一个番人营啊。 但现在不是时代变了吗不过吴玠心思百变,却慢慢安定下来,因为这一条条的,官家既然还要用他,那么就不是真的失宠了,只是有点不高兴,那就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他吴玠脸黄心亮,就算接触少,也知道官家是个重情重义之人,非是圣主,曲端还能容得下 那他吴玠还担心什么 第十三章 :刘子羽的作用 刘子羽和吴玠的对话中始终没有提到最核心的问题——神佑公主。当然这并不奇怪,对于刘子羽来说,这种事官家如果主动提及,那作为近臣出身的他必须为主分忧,哪怕是叫吴玠自己退婚也得硬着头皮干。但如果官家不提,你闲着没事打听人家闺女的婚事,是嫌最近赤心队太闲给他们为陛下打人的机会吗 可他身为关西地区的主官,稳住吴玠这样一个能打仗肯听话的忠贞之臣也是本身的任务。因此看着磨磨蹭蹭的吴玠,他只能学着官家的样子,口出虎狼之词,道:“晋卿,你我相交多年,你与我说句实话,你家里可曾因为陛下许婚的二公主不是先皇后嫡出而抱怨过。” 这话吓得本来已经落座的吴玠差点又蹦起来跪倒在地,这罪名可太大了,皇帝的闺女,你还敢挑三拣四更别说你吴家自己就有那么些腌臜事,这就不是找抽了,而是找死。 要说当年官家表达想要结亲意愿的时候,吴玠有所顾虑也是出于为父之心,怕儿子尚主之后仕途就有限了,但也很快释然了,一来官家解释了他的女婿不当猪养,再说自己儿子什么样他也清楚,不是那种建功立业型的天才,娶个公主老婆反而既表达了吴家的忠心,又给他个人的将来保底——驸马都尉也是官啊。 但是他这大脑几句运转,却也明白刘子羽不是无的放矢,按说公主两位公主年岁相仿,大公主可是和岳云两情相悦,在老父亲的允许下可以通信,听说未婚夫被打还求情,可是吴扶都在京好几年了,神佑公主可没有丝毫想要接近他的意思。这小兔崽子可能是因为在京上学缺少长辈的管教(毒打),壮着胆子写信表达对未婚妻关心被冷漠退回。小吴同学面子挂不住,有次喝高了(小小年纪不学好)居然和同学说了几句抱怨的话。 按说故事发展到这里还没啥大问题,但凡不是圣人的,总有些私下放浪形骸的行为。但是有一词叫做误交损友,还有个词叫做交浅言深,他这位同学家里有长辈以前是军官后来改行做了御史,所以这次参奏最严重的罪名就是“吴氏子怨怼主,言及嫡庶事。” 吴玠听说后五雷轰顶,轰的只差灰飞烟灭的那种,立刻抓了吴扶审问,吴扶坚称自己只是抱怨了两句,绝对没敢拿公主的身世经历说事。吴玠可没空跟他讲道理关爱他被蔑视的少男心,撸起袖子要动手居然发现自己还没好打不动了,只恨曲端多事没让自己一病死了算了,只好找吴璘来猛抽了这兔崽子一顿解气! 这也是他今天如此焦急的原因,如果仅仅是因为他们家一点伦理问题,吴玠对于赵官家还有一定信心,但要是瞧不起公主的话进了官家耳朵里,都是当爹的人,吴玠可不敢想了。 还是那句话,本朝制度,天子本就可以拿捏武将,何况是这么一位雪旧耻、复燕云的雄主,他别说是退婚,就是要杀人,起码吴玠是不觉得自己有任何反抗的余地的。 “吴扶这个不争气的畜生,确实配不上公主,可是小弟,下官已经审问过这畜生了,他绝没有说过一句诋毁公主或者先淑妃娘娘之事,不然不用官家下旨,下官自己就亲手了结了他。” 废话,你们家那小子真敢这么说,那就不是本相来安抚,而是派郭浩来直接把你拿下了。于是他道:“没有就好,可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吴扶这孩子小小年纪喝酒还怨公主不理他总是真的,因此官家有气,你也要明白。他的爱女,难道嫁不出去” 吴玠艰难道:“下官.......明白。” “我看你啊,还是不明白。太宗皇帝曾经赞吕端丞相‘小事糊涂,大事不糊涂’。你吴晋卿倒是反过来了,儿女亲事不过小节,你堂堂帅臣,直统御营后军。而今国朝收复失地,陕州以西,关中、河东乃至河外三州(大体包括陕西、山西和甘肃南部)这些地方,一旦用兵,也必然以你为总管,这还不足以说明官家对你的信任吗” “而说句不好听的,晋卿本身位列帅臣第四,防区如此之大,再统掌重兵难免叫人不安,当初岳魏王任河北元帅时,官家不派监军,东京忙成那个样子,你却不知御史台乃至供阁有多少人弹劾他。我等当然知道临阵之时不能如此对待主帅,可群情汹汹之下,连李宪台(李光)都弹压不住这些人,最后还是靠吕公相强行解散公阁,才喘了一口气。” 这事儿后来吴玠也听说了,要说还真是官家慧眼独具,换了他,不,应该是换了建炎十八王任何一个为河北元帅,也不敢为了决战抽调所有力量暴露东京,这不是把贵人们往死里得罪吗就算宰相们为了大局能理解你,总有些私心重的家伙记仇,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你来一下子。 而岳飞的完美恰恰成为了他让人攻讦的地方,要不是某位官家从六岁开始就是看《说岳》长大的,谁也不敢说他会不会重复历史上的悲剧。 不过这些刘吴二人却是不知道的,吴玠到底是听懂了刘子羽的弦外之音,你这有点小辫子被抓住,未必不是好事,叫人放心。 这也是赵官家为什么选择任命刘子羽来关西为使相而不是平调胡寅来的原因,固然胡寅折服了韩世忠、举荐了岳飞、提拔了吴玠、逮捕过曲端,对帅臣的制约当今文官无出其右者。但可能是前期“不知兵”的经历在他脑海中刺激太深,导致他一旦遇上战事约束军队就过于依赖帅臣,当然这比拖后腿强多了,但是也让吴玠这种性格的人有空子可钻,更加滑头了。当然这也跟吴玠一直没有跟官家建立一些羁绊有关,但是刘子羽就不一样了,衙内出身,标签就是知兵文人,有他在,专克制吴玠的作风。 阴差阳错的,历史上的好搭档就一个工科狗凑到了一起,不知道算不算历史的纠错。 六月初,黄河两岸都是忙碌地农人在金黄的卖地里穿梭,信使则沿着官道奔驰东京而来,给桑树下乘凉的赵官家送上来吴玠的最新奏折:为了感谢大慧禅师的救命之恩,已经派儿子吴拱吴扶护送他前往西蒙古弘扬佛法,估计一两年内是回不来了。 于是赵官家非常满意。 至于东京城的舆论,早就被今年朝廷的开科取士吸引了注意力。 -----剧场分割线---- 吴衙内这个角色堪称是本剧的搞笑担当,网上各种关于他的搞笑视频和身世考据我也有所关注。这里无须讳言,这个角色至少有五成是以韩王吴玠次子(血缘意义上的长子)吴扶为原型的。 他不是地头蛇,而是来东京读书的关西人,但因为朝中西军将领多,他又很受叔叔伯伯照顾,所以经典台词就是“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爹是谁吗知道我管张相公叫什么吗” 他这种性格注定是无法与艺术家性格的寿春公主赵神佑合适的,而他也就自暴自弃,追捧余杭第一琵琶名手、尚在乐籍的女二,每场演出打赏之多连小厮都吐槽“这要是让家中太尉知道了,咱们衙内还不得被打断一条腿。” 而在正史中,因为吴扶误交损友,酒后言行让世祖不舒服而被取消了婚约,确实差点被吴玠差点打死,而后又扔到蒙古好几年。北宋不同于南宋,驸马的地位还是很高的,因此这个人物放浪形骸之下其实是一种郁闷的发泄。 他看到岳云与大公主喝茶观灯后非要在茶坊里喝酒,也只有女主理解他也是一个伤心人,破例给他喝了个痛快,以每个人的八苦劝解他,可是好巧不巧又被我们男主看到了,误会不至于,暗搓搓吃醋。但也推动了剧情的发展。 ——《醉花荫》导演杨阳 第十四章 ;赵鼎的愤怒 初唐以来,科举制度就增加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环节——殿试,即是皇帝亲自给举子们定名次、点状元,号称“天子门生”。宋朝从开国到建炎天子中兴,期间科举改革不下六次,但是这一环节从未被省略,属于无论新党旧党都不敢挤压的皇权禁区。 那么问题来了,当今官家是个出了名的爱往军队里跑,虽然是客观需要,但是从灭西夏战争开始已经差不多六年没在东京度过秋天了,你说皇帝不在殿试怎么举行,科举自然也就时停时开。 所以这次赵官家本来是要去巡视黄河的,结果被相公们死死拖住了,好歹您老人家得给我们这些文臣一个交代,这么多太学生和举子等着应试呢,现在国家这么大的疆域,官僚系统急需补充新鲜血液啊。 对此赵官家只得无奈答应,说真的,这个问题已经很严重了。之前他采取的办法是用江南公阁人员和裁军之后的文化军官充当地方官吏,但是这无疑招来了传统文官系统的剧烈不满,也就是他大战之后,他的威望达到顶峰没人敢违逆罢了。 但是不得不承认术业有专攻,江南那些从来没经历过系统培训的公子哥儿和整天和将士打交道的武官很快在地方行政上出现了大批不适应现象,不是说贪污受贿草菅人命那么没底线,而是地方民生纷繁复杂,固然有才俊之士表现出色如陆游他叔父甚至做到了大名知州。但也有不少人处理地一团糟,什么通判和县令争执连累了整个地区的税收之类的问题层不不穷,官司能打到御前来。再结合御史中丞李光的进谏,赵官家终于意识到这个卖官鬻爵的副作用太明显,裁撤了部分不合格官员之后,决定于建炎十一年八月再次开科取士——本来按他的原计划要逐渐在燕京展开呢,但是谁让燕京还破败着,这次只好先将就着。 同时申明,此次科考除了太学生,凡现今大宋疆域内各地乡贡中试者均可参加,部分战乱地区有遗漏贤才的,如果有侍郎以上高官做保,也特许应试。简而言之,这又是一次折中再折中,显然是对东京秘阁成员的一种另类补偿。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大江南北、长城内外,一时间东京客栈人满为患,就是大相国寺、五岳观等也是放眼望去皆是白衣举子,至于各位高官的府上,投递文章的人更是没断过,地位最为尊崇的吕公相不胜其烦,甚至躲到京郊避暑去了。 老子都已经是退休人员了,还举荐哪门子贤才啊研究原学早日肉身成圣不香吗 那么在他之下,必然就数着首相赵鼎了,这位是没法躲,可同样不想掺和这事儿,因为他家已经快要闹家变了,哪里还顾得上扩充水党。 这话要从头说起,建炎九年冬天,赵鼎的老家闻喜县重回大宋的怀抱,这也意味着赵鼎百年之后可以回归桑梓之地。所以他紧急想给大龄未婚的儿子赵汾找个老婆,好在战事了结之后回乡祭祖,也算告慰祖宗。没想到中间横生波折,一双儿女被胡寅强行做媒,女儿嫁到吕公相家里暂且不表,儿子赵汾娶得却是宇文相公的孙女、枢密使张浚的内侄女宇文氏,这也意味着他赵鼎和张浚除了挚友、政敌之外又多了重亲戚身份,也不知道是良缘还是孽缘。 不过儿媳过门后贤良淑德孝敬公婆,体贴丈夫,更重要的是肚子非常争气,进门刚一年,就于今年四月产下一个大胖小子,让赵鼎终于在五十二岁高龄当上了祖父,这就很让赵相公满意了。 但是对于儿子赵汾,他就很不满意了,这小子大约是当了爹,觉得再是个白身没面子,死活要参加这次殿试。赵鼎当然不同意,你老子我是首相,要参与阅卷的,你下场去试笔我还怎么显示大公无私,不过想到儿子也小三十了,同学一茬一茬地都去当官了,也做了一定让步,决定让他用自己的恩荫名额当个小官。 结果赵汾反应剧烈,认为这是官迷老爹不顾自己的理想。大宋养士百年,除了靖康之变得特殊造就了吕公相一个恩荫出身的相公——这还是因为人家自身实在优秀只是早年被连累了,哪个紫袍文臣不是科举出身,连陈规如此高位,都因为出身明经科隐约受到排斥,以后国家越来越安定,这个趋势只会更甚。自己体谅父亲不容易都忍了六七年了,朝廷从来也没有明文规定父亲当相公儿子就一定不能考科举,最多是授官的时候避讳一下他去地方也就行了,他爹为什么如此爱惜羽毛,他怎么连个机会都要被剥夺 赵鼎万没想到儿子敢这么顶撞他,当下上演全武行,弄的赵家鸡飞狗跳,赵汾硬生生扛了一场揍,转头就带着刚出月子的老婆和没起名的儿子借住到岳父家准备考试去了,弄得赵夫人天天抹眼泪让父子俩赶紧重归于好。 按说要是搁在以前,赵汾这种行为铁定被指责为大不孝,还参加殿试说不定功名都被夺了,但谁让经过了赵官家和胡寅的故事,朝廷高层很有默契地尽量不提这个“孝”字。万一官家老毛病发作,问一句那我这当儿子的是不是也得给太上道君皇帝腾位置,可就问题大了。因此倒是有不少人来劝赵鼎消消气,男子汉大丈夫有理想想做事是好事啊,我们家废物还只等着啃老呢! 赵鼎其实也是个很顾家疼孩子的人,其实在真实历史中,他就是被秦桧迫害,为了保全家小而绝食自尽的,只是秦桧不愧是五千年一出的阴间人,就这样还是把赵汾下狱,万幸老天都看不下去把秦老狗真送到阴间开启地狱之旅,才让赵汾死里逃生。 所以他虽然一时拉不下脸来,但也没在阻拦儿子。要不当场首相想让你进不了宣德楼,有的是办法。 赵官家听说后也不过一乐没有多上心,而是批示宁夏路经略使胡宏休和大同路经略使仁保忠在黄河中上游退耕还林,一定要保护生态环境,自己则努力研究这王景治河的水闸之法。 受此影响,来应试的举子太学生几乎是都抱着《河渠书》、《禹贡图》研读,实在抢不过同行的就来一本《水经注》。 只能说,大宋天子的爱好才是士林的风向标啊。 第十五章 :殿试之前 这事儿其实也不能怪学子们功利,殿试归根到底还是要官家提出几个问题,然后下面的新科进士们根据这些问题弄出一篇正正经经的政治论文出来。太学里有一则传闻,建炎三年首次科举时,因为尚且在宋金全面交战时期,官家就直接以此为题了,首先就是问的是宋金两国交战四年,从长久来看,宋何以胜 那时候胡铨一篇万字雄文惊艳东京城,可惜当年的胡编修太狂,把首相副相外加枢相一顿褒贬,成功得罪了官家之外当年的所有大宋高层,最后只得了个第五,连一向喜闻乐见的榜下捉婿都没他的份。不过可喜可贺的是这么些年他一直保持这个犀利的风格,这些年主编邸报那真是驰名海外,震动中华。 还有同期的虞允文,经历也堪称传奇,却因为涉及军事统计司不免为人稍微忌讳。 话说回来,金国已经歼灭,国家是明显要休养生息的,如果赵官家这个时候微服出巡一次,就会发现虽然迁都已经成了定局,但是内城外城依然是人员交通往来,漕运通达,外卖车穿梭于州桥南北,天街外士子聚集,竟然也是一派文华盛世之态,仿若仁、英之时。尤其是内城朱雀门以内、相国寺以南,昔日太学、国子监为核心的地方,周边酒楼、小店,不必进去都能听见太学生们议论之声。 而这其中,相国寺正南的一条横街之上,最正中处正是出名的“宋嫂鱼羹”正店,因为他们家的招牌菜上了《东京梦华录》回东京后被官家找到后资助开店,甚至一度提供鲜鱼,这些年生意一直红火,尽管价格高昂,不少太学生还是讨个彩头在这里聚餐。但也未必能排上号。 “彬甫,懋修,你们看这些年轻人,可像我们当年”说话之人是个大嗓门,不过三十来岁年纪,却生了个包公脸。如果不是在包间里,那么他一定会被认出来,正是这些天屡屡被提及的鸿胪寺邸报编修胡铨。 那么跟他同桌吃饭的两位自然也不是旁人,正是张鲁王的女婿,刚刚升值为枢密院承旨兼判军事统计司的虞允文和马上要被外放的中书舍人梅烁。 没错,两人都是因为北伐时表现出众而升官了,尤其是梅舍人,看看现在中枢大员们的经历就知道了,每个主政一方的经历,何以入秘阁 他们三人都是建炎三年那一届的进士,看着这帮学弟们高谈阔论,自然也有几分笑意盈盈,感怀青春。 谁还没年轻过啊谁年轻的时候没有点荒唐事、黑历史 “胡兄说的是,当年额们谈论的都是战和之事,小弟一路揍(走)来,听到的却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说话的正是当年的小虞探花,其实他二十岁出仕做官,到现在也还不算中年,妥妥美青年。就是当年替官家去给四太子金兀术送战书,差点被砍头祭旗,后来又被他的亲卫契丹余孽太师奴一巴掌扇掉了两颗牙,现在说话还稍微有点漏风。这可把他老婆和岳父心疼坏了。尤其是张荣最是护短,特别关照把俘虏太师奴弄到他的水军去当苦役疏通河道,在卖去西辽之前会一天工作十个时辰,累死就埋不死就卖。 即将赴任的梅舍人也说:“是啊,好笑的是明明手里都拿着《河渠书》,却不肯讨论黄河治理的问题,也不知道是不是怕别人学去了自己的真知灼见。” 胡铨不以为意,“自古治水都是邦国大事,要是有主意能实行别说得个好名次授官,只怕史书上都能留名,官家更不会吝啬封赏。但是一味抱残守缺,闭门造车,却不信能有什么成就,别因为太过荒唐给刷了下去。” 是的,本次科举还有一大特色就是不在全员录取。赵官家经过历史学习,知道北宋殿试之所以到了殿上便没有落榜的事是因为仁宗朝一个学业不过关的太学生张元的经历。此人在殿试中多次落第,怀着对宋朝的怨恨来到西夏,成为了西夏国主李元昊的国相,并且帮助西夏在好水川之战击败了宋军。带着胜利者的喜悦,这厮还写下了那首着名“夏竦何曾耸,韩琦未足奇。满川龙虎辇,犹自说兵机”来讽刺当时宋国的“栋梁之才”,并且他还在末尾署上了自己(西夏)“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这一堆显赫的官称,对宋国考试体制录取赤裸裸地羞辱。 赵官家认为这种因噎废食的行为简直就是旧宋恶臭,必须要在他的绍宋革除,因此本次科举实行的是差额录取制度,参加者有吧百多人,但录取名额仍旧是六百人,分为五等。 如果有不满的落第士子,官家表示他们也可以考虑一下去投靠城西抚养着两个西夏末代王子的御营骑军统领嵬名云哥,帮助西夏复国谋求高位,至于会不会吓到嵬名云哥而被他割下脑袋送给朝廷,赵玖官家概不负责。 虞允文和梅烁哪里不知道这位老大哥多么敢说,不过您可不是官家,还是注意一点好。于是转移了一下话题道:“也是太平盛寺(世),才会有这么些杂事讨论,不然尧山之前,都是军旅之时,哪来这么多繁杂,可不就是战和二字吗不过是我等有幸得逢圣主临朝,亲眼看着这一天。不过还是官家说的对,以后的路还很长,懋修此去磁州知州府事,也是任重道远,地方民生,其重不在治理黄河之下。” 还有一层意思,前一任的大宋磁州知州,乃是建炎三十六功臣之首的宗泽,梅烁此去,虽然是官家对他的信重,却也有莫大压力。 而且据相州知州,他们同届状元赵伯药介绍,地方分田地问题,在磁州也很棘手。官家说的如此严厉,但有一个问题他忽略了,当年那些为了抗金抛家舍业跑到太行山里,陕州城里的本地大豪、陕洛豪杰,如果有命回归故土,也在均田地的行列吗 如果在,也太伤这些忠贞之士的心了,人家对大宋忠贞之心可是天日昭昭,孤军奋战艰苦可想而知;如果不在,官家口含天宪岂不是笑话 梅烁一时苦笑,只恨自己没有宗忠武的威望。 第十六章 :历史名人集邮 宗忠武是独一无二的,梅烁也只是想想,说出来可就丢人了。他们三人现在交情深厚,一确实比较投脾气,二来也因为一个是搞宣传的一个是干特务的还有一个也要外放了,没啥冲突。但身在官场,如何不想到以后,当年太学逃难的三名臣何等生死与共,现在呢,要不是官家在东京坐着,赵鼎和张浚就要因为兵部和工部尚书的人选把秘阁楼顶吵翻了。 这还不提胡寅一堆“新都构建计划”被打回后,气呼呼地正在隔空打的官司。 只能说,人家江湖人不由己啊。他们尚且如此,胡铨他们身为政治精英将来作为一派领袖时又如何能幸免 不过这也都是以后的事,现在他们也都是位卑权重,浮生偷得半日闲为同年践行之后,也就要匆匆回去办公了。结果刚结了账出了雅间,就听到有人争执道:“国家大胜之余,百废待兴,民生是重中之重。如果处置不好豪强问题,那么官家在东南提出的“摊丁入亩,永不加赋不就是一句空话了” 这也没啥惊世骇俗的观点,但是三人还是齐齐有些诧异,因为出声的人明显还是个少年,那公鸭嗓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再走下楼梯去,只见是一个白衣方巾的青年带着......三个扎双髻的童子,都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更让人惊悚的是,居然一个个的都穿着贡士的玉色襴衫,一看就是大佬们破格举荐,来京应试的。 胡铨只觉得世界观都颠覆了,现在相公们青睐的都是这个年纪的人吗不是说世界上没有神童,可是就算考中了,这身板是能地方任职还是填补中枢空缺 总不能去御营读邸报吧 但是再一眼望去,他就感觉荒谬之感消失了,因为隔壁桌子上坐着三个人,左岳飞右杨沂中,那么被牢牢护在中间的不必多说,正是我们白龙鱼服的赵官家了。 怎么说呢,看他那一脸感兴趣的样子,三位都在他身边工作过的臣子竟然一点也不惊讶,很像官家干出来的事啊。至于进谏,那是御史台的业务我们不抢。 混不知道自己被围观了的赵官家很随意地道:“确实如此,可这本就是个两难的问题,提出问题很容易,可要怎么解决问题,还请各位指教。” 几位小神童再早熟,也是小中二的年纪,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因为他们也不傻,知道眼前这人肯定乃高位之人,甚至怀疑他就是枢密使、蜀王张浚,要不然怎么会有岳王作陪,纷纷都苦思冥想,想在大人物面前表现一下自己,就算不为什么功利的目的,也要给各自的举主争个脸面。 看着这一群小公孔雀,身边的青年坐不住了,他拱手道:“官,关公子,魏王,成大他们虽然有才,但毕竟还小,这些大事恐怕力有不逮。”别人也就罢了,范成大这厮可是他老子举荐的,要是一个回答不好可就是丢人现眼了。 他心里腹诽,老爷子你都告老还乡了能不能安生点,学学人家吕公相不好吗还非得举荐人来应试,而且还是举荐个十四岁的小朋友。 他一开口,倒是引来了故人,只见梅烁大喜,几步走下楼梯,先默默给官家行了一礼,继而道:“秀之贤弟,好久不见了。” 那青年见了他,也是大为高兴,道:“懋修兄,无为军一别四载,听说你即将外放,我今早去府上递了帖子,正打算明日拜访呢,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 梅烁看官家很有趣味的样子,也知道这位圣主私下里的随意,于是坦然道:“这不正是相请不如偶遇吗不过我真是没想到你会来参加本届科举。” 然后拉着他的手,向胡铨和虞允文介绍,“二位同年,这位乃是李纲李公相的第六子李秀之,也是小弟在无为军任职时的好朋友。秀之,你还没取字吧。” 李秀之道:“没有,我们家的规矩是有功名之后,或者年满二十二岁再取字。” 胡铨和虞允文恍然大悟,明白梅烁为什么说没想到了。李纲是谁,或许现在的年轻人有些遗忘了,但是靖康建炎之间,却是风起云涌的人物,妥妥的主战赤旗,用官家的话说,乃是国家养士百年的精华所在。当然,前提是不要让他老人家碰军事,一碰那就是灾难,毁灭赵宋唯一皇嗣的那种。所以武林大会之后,得到了官家高度评价的李纲觉得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释然地回到了家乡福建邵武,教育儿孙读书。 李纲儿女不少,有八子七女,儿子活下来的就有六个,鉴于李纲挽大厦之将倾的特殊贡献,肯定是全部都能恩荫补官。说来李秀之的三哥李集之还算是胡铨鸿胪寺的同事呢,当然是只领工资那种,根本没见过面。按说李秀之如果想做官,完全可以通过这个路径,但是他居然此时来东京太学,那么肯定是准备自己殿试考取功名。 李纲对此当然是喜闻乐见的,他都退休了,不存在赵鼎那种避嫌问题,身为一个学霸文臣,当然知道恩荫和进士及第在未来仕途上的差别,所以很支持六子来京科举。但是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居然答应了他下属范雩的请求,考校了他十四岁的儿子范成大一番,就以自己前公相的身份,保举这娃参加殿试,一点也不怕看走了眼。 赵官家当然也不怕,上过中学语文课本的人物,怎会看走了眼。不光他,刘汲也没看走眼,因为他一口气举荐了俩娃,分别叫杨万里和陆游。赵官家一听这几个名字,果断坐不住了,拉着正在汇报工作的岳飞就出宫来看幼齿的历史名人了。 好家伙,南宋四大诗人,一下子来了仨。你别说应该是抢救性抄袭多了,当年在杭州他还真没有见过陆游。 弄得岳飞也有些紧张,他这次也举荐了一个人,乃是自己恩公张所的儿子张宪,更重要的是,他已经私下把闺女岳安娘许配给这孩子了,官家应该不是多想了吧。 官家才没有多想呢,他只是说:“既然来参加殿试,就是要来参与国家大事,为君王分忧了,你们都说说吧,说不出来可有惩罚哦。” 到底是陆游比较胆大,说:“那公子见笑,学生就要谈谈自己的解决办法了。” 第十七章 :历史名人的幼稚 “那你说说。”赵官家依旧很有兴趣的样子,还转着茶杯,是以杨沂中给他添水。 “天下皆知,当今官家曾经在获鹿之战前,当着三军将士,各位亲王帅臣明言,北伐得胜,除基本军功计量外,国家将统一在河东路、河北西路、河北东路、燕山路、大同路军功授田。凡此五路地方,统一计量人口而度田,无论贫贱贵富,均田而授。而御营士卒,有功于国,天然双份授田,便是民夫想留在河北的,也可以额外多领半份。就是梅花韩氏的驸马回到相州,赵相公本人回到闻喜,也没有军中一个民夫分到的田多。” “世间之事,本就不能一味想着两头讨好,婆婆妈妈。既然已有诏命,自该按照许诺行事。学生听说晋王李彦仙和邢王马扩自家都是陇西豪强,家中良田少说也有五六千亩,可是战后却按照巡视组命令,除了祖上祭田,便是连军功授田都没有要,还严格约束家中子弟不许胡来。臣以为不论陕洛豪侠还是太行山的义民,其忠勇总也不能大过二位亲王去,既然如此,朝廷何必为难”说到底还是觉得官家权柄在握,不用考虑那么多。 赵官家差点乐了,什么是书生之见,他可算见识了。不过脑子里却不合时宜地想起另外一件事,陆游小同学你既然明白“此事古难全”,为啥拗不过亲妈和人家唐婉离婚后还在沈园外写什么《钗头凤》,弄得人家伤感抑郁而终 鉴于这还是只年仅十五岁,仅有治学之年的未来爱国诗人,赵官家决定还不予以计较。 结果范成大听后居然还说:“陆兄说得有理,就算义军中的豪右子弟不能与两位亲王之高风亮节相比,也可以在授田之外另加补偿,比如荫官或者金箔,官家曾言,土地是农民之根本,河北等五路本就贫瘠,生民不易,这些年被女真人破坏厉害,更该体恤。” 赵官家还好,作为河北佃户出身的岳王爷都有点心里犯嘀咕了,据未来女婿说着两位小才子出身可都不低,尤其是陆游,出生于名门望族、官家去杭州他们家一下子就献出藏书万册。其高祖陆轸是大中祥符年间(宋真宗时)进士,官至吏部郎中;祖父陆佃,师从王安石,精通经学,官至尚书右丞。就是陆游的母亲唐氏是前宰相唐介的孙女。这等家世,可以说比梅花韩氏差不太多了,怎么还对兼并土地问题这么义正言辞、这么体会民间疾苦呢难道真是新朝新气象,官家这些年领导的好 赵官家才没这么大能耐呢!个中缘由,一直从头到尾当鹌鹑的杨沂中倒是清楚。陆游他是被环境逼得做出了改变家族立场的事。陆家虽是郡望,但他家有历史遗留问题啊,宣和年间(徽宗时),其父陆宰和叔父陆宲自东南转官,曾在六贼之一朱勔麾下做过事,渊圣登基后,吕许二位相公骤然得用,深恨六贼祸国殃民,却是一面努力抗金,一面在朝中行瓜蔓抄,将刚刚挡住了金人的陆宲兄弟给认定了是奸贼一党,然后一笔划掉,撵出了朝廷。可怜当政相公亲手划掉的人,哪里还敢求前途,尤其是往后多少年,吕公相与许相公愈发如日中天,陆宲也只好在三四十岁的光景弃了仕途,赋闲在家感怀际遇,要不是官家忽然去杭州开公阁,说不定还得继续逼着子侄们击剑为乐,那还能当上大名府知州。 按说陆家该翻身了,但是陆宰在靖康中犯了个天大错误,当时行在转往南阳,完颜银术可等战犯一心擒龙,对京西地区大肆屠杀,他被任命为京西转运副使,居然不敢去,妥妥的失节。而且还得罪死了现今的副相、当时征兆他的京西转运使刘汲,这辈子仕途算是断得干干净净。只好看着弟弟们纷纷出仕,自己在家整日借酒消愁。 自古豪门多是非,本来陆游身为长房之子,按说家里优质资源应该向他倾斜。可是这几年来随着父亲的名声烂大街,而各位叔父崛起,内部多有纷争,他们一家的日子也格外难过起来,连一向待他亲厚的舅舅都不许表妹来他家玩了,说白了在建炎新朝价值观下,除非他能崛起光复门楣,要不然他们家的名声也就比过街老鼠强那么一点——他爹只是不敢去当官,好歹还没被俘虏后投降。 这也是他为什么死皮赖脸凭着祖上交情求刘大中尚书举荐自己的原因,比之原来历史上的陆游,他现在更加迫切的需要撑起一些东西,因此什么田产佃户,他不在乎,反正他家在北方没有。就是在南方度田而授,那也是将来的事。他自问还是有一些家国情怀的。——当然这个转变杨沂中是不知道的,赵官家,他宋史学得不好当然也不知道。 至于最小的杨万里,他倒是老实,拱手道:“学生之前没有深入考虑这个问题,虽然觉得二位兄长说得有理,但还是要自己再想想。”其实他还在拜师学习阶段,但是老师高守道非说如今原学是伪学,让他早日来京为道学正统团结力量。 刘汲早年受过这老头恩惠,拗不过这个面子,再说他也有私心,杨万里出身江南西路,勉强也可以算是南阳荆襄一派,他宦游几十年夜练就了一双慧眼,看出这小娃儿是块璞玉,那就接个善缘,收个弟子呗。 至于道学,呵呵,带来东京了还由得你,不知道东京和燕京已经原学的天下了吗 官家颔首,倒是认同他“不知为不知”的态度,说真的他也没指望这群幼崽版大诗人能像他们在十几二十年后龙虎风云会,那他得怀疑是不是来了老乡。至于他们理想化脱离实际的建议,也没太往心里去。甚至觉得少时受点打击对于他们也未必是坏事,就算落第了,也不担心生计问题可以以后再考呀。 万一真考上也挺好,仕途不受打击的诗人怎么能是好诗人呢君不见东坡居士可是跑遍了大江南北才惊艳词坛千古。 不过这也是赵官家偏心了,这要是辛弃疾当面,他绝对作弊把人录取然后扔去御营,期待造出个霍去病来,让他不必“可怜白发生”,可惜人家小辛现在还没出生。 就在他准备回去时,李秀之忽然道:“公子,学生可否说说自己的观点。” 第十八章 :平平无奇的殿试 建炎十一年八月初一,天高云淡,秋高气爽,远远地鸿雁从宫城上空飞过。淡淡的微风不仅吹过来一阵桂香,似乎也把之前风波骤起吴玠家庭伦理事件、水木两党党争甚至是议论纷纷的军功授田遗漏吹淡了,何况就是没有冲淡,今日也注定会被规模庞大的殿试所遮蔽。 当这日一大早,八九百个老中青三代太学生涌入高大壮观的宣德门,然后在宫墙内右行过威严至极的大庆殿、宣德楼后,再转行向西以后,这群年轻帝国精英们还是忍不住心神恍惚。 毕竟,不说之前宣德楼之巍巍然,大庆殿之轩轩状,只是前面,便是集英殿所在了,而今日在集英殿殿试之后,直接出来再向西,便是那贴榜唱名的西华门。 此时此刻,大宋百余年的文华仪式,所谓养士百年。加上一年前靖康耻雪燕云收复的巨大成就加成,到底是给这些年轻的帝国精英们带来了巨大的震慑力与冲击感。 就在无数太学生从东西华门中间的宽道上走过,缓缓转入集英殿时,殊不知,同一时刻,赵官家早已经带着一大帮人立在集英殿旁的皇仪殿皇仪门上许久了,不得不说,赵官家的脾气多少年来就是一直如此。 相公们也是懒得管他,一早赶回来的吕公相已经淡定到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了。谁让这位官家十几年了一直桑树鱼塘,就是不修宫殿,以至于崇文苑还是破破旧旧的,拿来考试也是寒颤。 再有嘛,宰执们也在这皇仪门上看的热闹。 只能说和建炎三年那次科举没什么差别,只是赵官家苍老了容颜,而陪伴在他身边的宰执,除了一样更加苍老的吕好问和越来越话少的御史中丞李光,都换了别人。 长江后浪推前浪,虽然有些伤感,但到底是国家注入了新血液的一种表现,正如这些即将登科的学子们。 不过到底是经过的大场面多了,赵官家这次看完了进士,也没再发出什么虎狼之言重要指示,却是扶着金带,穿着大红袍,戴着硬翅幞头,引着数十名文武重臣,自皇仪殿侧门转入集英殿中去了。 上的殿来,赵官家端坐御座,左右文武列于阶下,士子们经礼官引导归于几案之后。听着礼部尚书翟汝文请官家当众御笔出题,发放下去,又强调了一遍不必计较文章规制、旧俗,言之有物即可,便让人答题。 整个过程顺利的让人觉得可怕。 本来宋朝一百七十年,科举制度改来改去,改到靖康前宋徽宗丰亨豫大的时候,干脆连科举都没了,变成了三舍法(县学、州学、太学),考到太学生直接就能授官。但是我们赵官家是何等人物啊,今天能来的人物哪个不知道官家名为中兴实为开创,大家别说是这种场合,就是私下里也不会拿“祖宗家法”说事的,因为他们都清楚,赵官家本人就是活着的祖宗,他的改革就是家法。 不过这就是让人犯嘀咕的事,这次科举都颁布题目了,底下的士子们已经开始刷刷答题了,他居然一点幺蛾子,啊呸,创新做法也没有,真是让宰执们大感意外。 一边的韩世忠到没那么多心思,既然已经开考,他干脆拿着分考题参详起来,市井里猜的有几分准,一共四道题,连他这种粗人也看得懂, 第一个是时政大问题,赵玖开篇名义,大战之后,国家百废待兴,何事最为紧迫民生问题又该如何最快解决 第二个不免还是有关于军事,赵官家直接说了,居安思危,军队应该保持一个是么样的份额,又该东南西北如何配置 第三个是则是众望所归的的军功授田中出现的各种问题如何解决 最后一问,却又绕回到了儒家根本,或者说大宋王朝百年弊病之所在,天子该如何对待新时代的文武问题。 韩世忠看了半天无聊,官家与其他文武重臣一并转出集英殿去皇仪殿之后,却是不一会儿又不知道和张荣聊什么去了,他干脆放开了,看着身边并坐喝茶的岳飞曲端,问道:“小岳,小曲,你们都是中过进士的,咱们武人中的文人,给俺讲讲,这里面怎么没有黄河这个事,官家这半天不是一直没停下吗” 曲端虽然大战之后收敛不少,但本性仍在,尤其是面对打他二十二下杀威鞭子的韩秦王,忍不住道:“元帅谦虚了吧,论职位,您现在是我等的长官,论文采,俺曲大也写不出那‘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的文字,怎么敢关公面前耍大刀” 韩世忠牛眼一瞪,当下就要不乐意,岳飞头大如斗,赶紧向二位爷眼色示意,旁边几位喝茶的相公已经看过来了,再要闹出动静,去了皇仪殿左侧偏殿廊下几位尚书、九寺正卿也要笑话了,道:“秦王,师尹(曲端字)兄,天气还热,先喝杯凉茶吧,据说是后宫里的贵人新研究出来的。” 这文武之分可是妥妥的大宋特色了,别看韩世忠曲端心里都有点不服岳飞年纪轻轻独当一面,可一来这些年来岳飞已经通过无数功绩证明了自己,本人又格外谦逊(只要不喝多了);二来面对文官,怎么也是自己人,因此两位西军将痞难得卖了个面子,一起熄火,听岳飞说:“历代治水都是专才,就咱们大宋来说,诗人大家过江之鲫,但是治水名臣又有几个小弟猜测,官家也怕贸然放到殿上来说五花八门,应该是准备先选出一批能务实的进士来,在从中考察治水人才,毕竟刘安抚使(刘洪道)已经回来了。”此人以前就是水部都监,颇有干才。 复又叹气,道:“其实小弟比谁都急迫。谁让我是河北人呢”韩世忠、曲端想起三易回河的破事,虽然跟他们没关系,也干巴巴安慰了几句,无非也就是黄河现在从头到尾都是大宋的了,一定能治理好,不让子孙后辈再看到洪水滔天,赤地千里。 这时,有人竟然起身交卷。弄得岳飞等人愕然,这才喝了三盏茶啊。 当然比他们更愕然的是赵鼎,因为他分明看到,第一个交卷的竟然是他儿子,赵汾。而随之,李光也没空笑话韩世忠等粗鲁武夫了,因为紧随其后的是他至交好友的儿子,至今寄住在他家的李秀之。 既然有人交卷,宰执以下,所有人便都汇集殿中,讨论新科进士们的文章,再不说闲言俗语。 第十九章 :锥在囊中 不过因为本届考生明星太多,首相家的公子、前首相的儿子都在,大家默契地等了一会儿,继而随着送来的试卷越来越多,差不多超过半数才开始阅卷。 其实宋代科举还没有明朝八股制度,要是规矩,也就是“美”与“刺”,简单来说,进士们要做的扣着题目写出一篇同时拍赵官家马屁与指出赵官家过错的政治论文出来。只要马屁拍得好,同时批评的到位,那这就是一篇典型的殿试好文章,不愁有个好名次,更不担心被刷下去。 八百篇糊了名字的文章,再英明神武的官家不可能挨个看完,只是要求宰执、尚书、翰林学士们一起审阅,定下大略排名,然后选取优秀的定名词。 非但如此,随着开始正式糊名审卷,不管是何等出身,一旦官家御笔一旦定下名次,都不许做任何更改。试卷还要贴到宣德楼外供人观看,以示朝廷无私。 但是,有些卷子,哪怕是糊了名的,也可以透过一手文章引得皇仪殿中的君臣们各自愕然,谨慎对待。 比如赵玖拿着赵玖望着手中这份写满了颜体工整小字的试卷,从头看到尾,只觉得内心震撼已经不足以表达其心情。 这位仁兄没有当年胡铨很早交上来的试卷居然写了一万多字的殿试侠行为,通篇也只有三千多字,但却称得上通篇干货,直指时弊,犹如出自积年干员之手。 更难能可贵的是,他把这四个问题融合为一个整体,大局意识充斥全文。开篇第一句话就是,“靖康乱后,泥沙俱下,朝廷行事不拘凡俗,乱世重典,方有统一之局。然既统一,治世以安民为先,安民以立法为要。”简单来说最重要的是就是让新收复地区的老百姓吃饱饭才是最重要的。 接着有很不客气地指出,赵官家作为绝对领导核心,老是往外跑在战时是应该的,但在太平盛世就属于不务正业。正如您简朴而大多数官员就不敢豪奢,官家若不注重本职工作也会导致上行下效,切不能因为获鹿大战后您的威望空前而肆无忌惮,要知道民意如流水,再高的功业也经不起折腾,您这么英明的人肯定知道李隆基吧。 如果只是这么说,大家也只会觉得这是个干御史的苗子,但是人家后面的内容也很精彩,结合题目,指出休养生息肯定没错,怎么做汉文帝时期就有了模板,但本朝更进一步地发展了均田制度和摊丁入亩,这是体恤农民的千古善政,一定不能因为中间出现了问题就反复,应该从王安石变法中吸取教训,重视底层政治,防止良法恶厉,加强监督最好建立体系。实在不行宁可苦一苦僧侣和富商也不能再苦百姓了。 对于兵力问题他则指出兵乱对于民生的打击是致命的,当今天下应该对此严防死守,而他赞同官家在燕云和河东留下几万兵力的地方,毕竟刚刚大战过治安维稳也很重要。进而,他认为近几年内最可能生事的是西南少数民族,如江南西路的虔贼,他们那里山高皇帝远,造反是传统了,最好能以军纪最好的御营前军一万驻防江西等地,配合地方教化蛮夷,慢慢将土司权威削弱,变羁縻为实控。 赵官家看到这里,已经决定这最少是个探花了,好家伙,这不就是“改土归流”的宋朝版吗 最后他也说了,文贵武贱并不可取,但以文御武是新时代的主题。但要提高武人地位,尤其是不能再搞什么刺配充军,猛将起于士卒,不管是百姓还是士人都要尊重军人,而朝廷也该设立制度,不好好读书的军人限制上升空间。因为靖康后的几年充分表明了读书的帅臣统制一般节操比较高,比如岳飞和后来醒悟的韩世忠,反面典型就是剥人皮的杨政。 最后又补充了一句,他不能面面俱到,只能把认为有用的建议写在试卷上。 这真不是谦虚,因为军功授田中出现的漏洞他就没深入说。 但赵官家依然非常满意,通篇就没什么祖宗之位君权天授,全是从民生政治的角度谈论,因此别说是文采还行,单单就这个态度,他就说:“此人当为状元啊。”没办法,他努力十年,发展原学批判二圣,终于改变了一些精英的思维。 话说,赵玖坐在那里看着这篇文章,先是啧啧称奇,然后是惊艳一时,再是失态大笑,最后又说出这样一句话来,早已经引得殿中上下重臣一起侧目,不晓得是何等文章。 而赵玖看完之后,回过神来,也毫不在意,只是将此文交给了公相吕好问来看。吕公相一目十行,看过后没有表态,只是满脸微笑地将其传阅给赵鼎,而后是张浚、李光乃至林景默等人,连岳飞都没拉下。 除了张浚稍有异议觉得此人文笔太过刻板之外,众人一致称好,因为提出问题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提出问题的同时还附带解决方案,这在“功利”的中枢已经心照不宣。韩世忠等武将对于他的判断更加服气。 于是乎,少数服从多数,既然天子、宰执共同议定,此人乃是今朝殿试一甲第一名,那在场礼部官员便不再犹疑,直接打开糊名,誊抄名榜……却是一个唤做王十朋的温州乐清县人。 一旁的吕本中不由自主转了转眼珠,熟人啊,都是喜欢写诗的。不过这个场合不宜多说什么。于是,这位名臣就这么提前十九年中了进士,连名次也没变,依然是状元。可见这锥在囊中啊,不管遇上昏君还是明君,自然能出头。 待到下午时分,随着八百二十二篇文章尽数送达,一众准进士或忐忑或自信出西华门而归太学,眼瞅还得再等几日放榜,却不知这边皇仪殿内,大宋的轻佻官家和宰执重臣们早已经从简从速得了大略结果。 五甲五等,第一等和第二等为进士及第,第三等地四等为进士出身,第五等为同进士出身。 除了前五名外,本身排名其实也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要落榜,毕竟官家说了只取六百人,那么即使是赵鼎也不能多增加一个。 但这个问题似乎并不太大,因为其实总有些人水平真的很差,也不知道是不是临场发挥的问题,因此大家也不那么纠结。 值得一提的是,几位小神童只有范成大以十四岁年纪成功成为三等进士。另外两位,大学继续读书就好。 对此赵官家表示淡定,殿试考的是策论,不是诗词,没有太多人生阅历而产生感慨的小朋友往往吃亏,这也是当年岳飞和曲端为啥被人普遍看好的原因,要不然这几位不会历史上都是好几十岁了才进士及第。 而李秀之成功凭借着关于太行山义军中豪强的问题作答,名列二甲第一名,而多年跟着老爹参赞文字的赵汾比他稍差一点,二甲第三名,八百人里排第八,看赵鼎的脸色,相信已经很满意了。 反倒是接下来给第一甲排序的问题,有点让赵官家头疼了。 因为这其中居然混进了两个名字,赵(完颜)雍和梁肃。 君臣一时都觉得诡异极了。 第二十章 :排名 对于这两个人,皇仪殿内君臣都不陌生。前者就是那个已故金国三太子的遗孤,被官家给收为义子赐姓为赵,后来又带回东京来学习文化知识,当时在觉华岛上当着那么多属国君主使臣的面说了,什么时候科举考过了就放他回大清。 但问题是,作为金国完颜氏近枝宗室,他啥时候回去、甚至能不能回去,是看他自己吗是看国际局势需要! 那么问题来了,他是怎么来到这次科举现场的,这样的人总该有人专门盯着吧。 杨沂中和虞允文已经不顾暑热出了冷汗,自动地一跪一拜了。官家可以没想到,但他们没想到可就不行了。 赵官家一时不知道再想什么,拿着赵雍那份策论,老是觉得自己好像忽视了什么,这是原本金国历史上的大人物吗《说岳》里好像没有啊。自己怎么没有一点印象呢 那既然如此,他也不过才来了一年多,是怎么做出这样的锦绣文章的太学里管事的人也不傻,怎么也不会对两个敌国人质倾心教育,要知道他都没动用过公知战术呢。 原来赵雍这份策论虽然比不上王十朋的务实,比之李秀之的文采也稍有不如,但是通篇对儒家学说尤其是宋儒的见解完美地融入了四个问题之中,真心是站在大宋立场上展示读书人风貌,拍皇帝和宰执们的马屁润物细无声,怪不得所有高官们人精看了都喜欢,没发现这是个小金国鞑子,张浚还和马伸争论让他当榜眼还是探花呢。 现在呢,两人一起对国子监祭酒陈康伯怒目而视。 陈康伯也是有苦说不出,不敢再看各位上官,而是对官家大礼道:“官家,这小....小子来到太学后十分老实,从不与人多加结交,就是寄回的家书也会先来报备.......”这么干巴巴地解释着,他反而觉得更加无力了,这么一个人居然写出这样的锦绣文章,那不更显示你无能监管不力吗怎么那个赵亮你就看的好好的,临时发了高烧不能来殿试,到了赵雍这里就没管了 沉寂许久的李光终于忍不住暴脾气,发作道:“陈祭酒,官家将这两个完颜氏贵种收为义子带入太学,为的是什么大家又有哪个不知道的。你一个疏忽,却是败坏了国家的大局,搞砸了官家的布局,说句严重点的,对得起为抗金流血牺牲的将士们对得起官家和我等十年的相忍为国吗”他倒不是变成了主战派,而是作为一位有良心的士大夫,而是害怕北方一旦不安稳,又要打仗,到时候又是一些无谓的牺牲。仅仅是这种可能性就足以让他激动起来,而他毕竟上了年纪,青筋暴起,脑子也有些晕,多亏陈公辅就在他身后,赶紧扶了他一把。 陈康伯被骂的不敢还口,倒不是多害怕这位御史中丞,因为这件事确实理亏,真追究起来,他比杨沂中责任还大,只能忍了一脸口水,把头埋得更低。 张浚这时候忽然说:“李宪台莫要气坏了身子,此事也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如今殿试名单还没公布呢” 在场的那个不是政治老手,秒懂了张浚的意思,是啊,为了国家安定,暗箱操作一下又有什么关系,至于说科举公平,在国家战略层面,算个屁。 有人在乎吗 赵鼎则在众人说话的时候,仔细拿着他这篇文章看了好几遍,忽然说:“他写了’弘道贵于心诚,而后然后殷然相勉。这是犯了宣祖皇帝的圣讳,理应黜落。” 众臣一听,纷纷大喜,接过来传阅,还是首相有水平啊。是啊,自从进入儒家社会,避讳这件事就成了约定俗成。子避父讳,臣避君讳。远的不说,宋初有一位宰执本名吕胤,为了宋太祖只好以字为名,改成了吕余庆;还有一个是太宗时宰相沈义伦,在赵光义登基后也将名字改成了沈伦。 至于宣宗皇帝,正是宋朝太祖太宗之老爹,虽然死得早没过一把皇帝的瘾,却是赵宋皇帝历代承认的祖宗,他老人家姓赵名弘殷,所以说赵雍同学严格来说忌讳犯大了。只不过这些年来官家实在是很任性,不大注重这些,大家都不那么注意了,再加上赵雍半路出家,对这位赵宋祖宗很陌生,一时没注意,但现在追究起来,就是一个大把柄,虽然说宋朝对于这种事相对宽松,但我们可以照人下菜碟。 赵官家忽然道:“不妥,这样有失公允了。” 众宰执都怀疑自己幻听了,官家,您可是能刮佛像金粉,抢和尚浮财,软禁父兄外加以保护环境为由灭了西夏的,这些事情历历在目,忽然说出这么有道德的话来,我们要是信了,那就见了鬼了。 赵官家当然没有那样迂腐,只是他忽然想起来上辈子看历史论坛的时候,有一篇分析替宋孝宗鸣不平,意思是他乃明君却无北伐之臣,而对面的金世宗又是公认的金国第一明君,成功推行了汉化改革,所以北伐失败丧气退位。 再看看这个小小年纪就展现出过人之处的金国,不,清国贵族,他忽然觉得,十有八九就是此人。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是个明君苗子,必然不会太搞事,但也不可能没一点想法。可是那位并非出身完颜氏的国主容得下他吗 赵官家不想再打仗了,可这不代表他不想看着女真再乱一点。 不过,“赵雍犯忌讳属实,加上他又是朕的义子,更加不可饶恕。那就贬为第五等同进士。许其十月之前归清国上京。” 群臣无奈,想要抗议,但赵官家接着道:“李秀之补进五甲,后者依次递补,这么个年轻小伙儿,泰发(李光字)你可看好了,别被轻易捉去当了女婿。” 李光一时哑然,赵官家接着说:“事无不可对人言,赵雍实在有些出乎朕的意料,但朕觉得这是一个机会,还请各位卿家相信朕。女真十几万兵马都被朕和诸位打没了,咱们还怕什么” 您都这样说了,谁能不给面子,否则岂不是不相信官家。倒不是没有死硬派,只是赵官家这十年来,大事上还真挺有信用的,所以众臣子只好称是,以待来日。 如此,五甲正式确立,分别是王十朋、李焘、梁肃、叶义问、李秀之。最小的年仅,除了叶义问已经四十高龄。剩下的都是二十出头的青年人,青春正好。 当然,榜下捉婿就更疯狂了。 比如说,吕公相这次终于得逞,派家仆预先埋伏,把李秀之成功忽悠走,推销出去一个孙女。气的李光跳脚,老子也是有女儿的好吧。 李焘则被更加眼疾手快的陈规派遣仆人所围,成功以抢来骗来的大量藏书为诱饵打动了这位青史留名的史学家。 至于王十朋,他坚称老家已经有未婚妻,已经拒绝了好几家人了,但丝毫没打消高门大户们的热情。 而赵官家此时面对张荣,一脸错愕,问道:“你又看上进士女婿了,还是那个范成大” 张荣对官家最服气,闻言哭着脸说:“臣也知道为难陛下了,可俺不争气,三个姑娘呢,当老子的,总得给为她们操心。” “可朕明明记得你的次女是尧山之后出生的,才七岁吧。” “没事,小范不也才十四吗而且我看着孩子就觉得老实敦厚,不像是富贵堆里的人,倒是像个庄稼人一样朴实。” 赵官家:.......真不知道你是夸人还是骂人 第二十一章 :朴素张荣 赵官家能怎么办只好道:“好,朕帮你问问,不过这孩子年纪还小,八成需要问过父母,无论成与不成,再不许莽撞行事了。” 张荣虽然出身草莽,但混到如今地位哪里能不是个心思透亮之人,立即明白皇帝是暗示千万别像当年似的把人家虞允文绑回去,差点闹出事来。赶紧表态,“陛下放心,臣虽是粗人,这个婚姻是两姓,那个什么好还是明白的,当年闹笑话那是还不知道这里面的道道儿,现在万万不会了。” 赵玖也不是真心那他开涮,只不过提点一句而已,怕张大头领误会,还开了句玩笑,“好了,朕不过多嘴一说。张卿是没读过什么书,却是最为讲道理的人,这朕是知道的,所以要是成了。这谢媒礼你可是不能少了,毕竟你还有一个闺女呢。”他算看出来了,以张荣对于读书人的执着,八成以后还要从他的进士里面下手。 当然,张荣今非昔比,倒也不是不行。 没想到他这次却猜错了,张荣苦笑了一声,脸好像更加黑了,道:“这种事,臣也就最后劳烦官家一次了,最小的那个闺女,俺想好了,就留在家里招赘,要不然俺那婆娘快四十了没法生了,不这样不是不断了自家香火” 这话一说出来,连一旁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杨沂中都忍不住稍微转了转脸,啥玩意,大老婆不能生了你就准备给闺女招赘延续家庭,鲁王您醒醒,您不是当年的渔民了啊,可以纳妾买妾甚至收用婢女的种种操作。 当然,以上全是脑补,他一句话也没说。不光是因为身份的制约,还因为凭他敏锐地直觉,这话说了官家会生气。 赵官家也很震惊,但是他毕竟是长在红旗下的人,三观毕竟不太一样,只是好奇道:“张卿和夫人,感情真好。” 张荣别看和老兄弟们满嘴脏话啥都说得出口,面对官家还是有点不好意思,黑脸透红说:“啥好不好的,官家您也知道,大闺女她娘早在俺被狗官抓了的时候就生急病没了,后面这个是俺一个兄弟屋里的,他跟着我死的早,也没留下个一儿半女的,当年那个世道,俺要是不娶了她,不是叫她去死吗后来跟我黄河东平来回跑的,也实在没享着什么福,生了两个闺女,没了的反而是个男娃娃,说不得这就是命。” 赵官家一时转动这手里宣和年间出产的翡翠玉盏,没有说话,这次倒不是故作高深,而是真的被张荣有些镇住了。 他曾对吴玠说过,与张荣是心照不宣。比之张浚吴玠甚至是郦琼,天然更信任他这种草泽出身而形成的义气与质朴,因为他来自真正的平等社会,了解这样的人你跟他说什么忠君爱国肯定是不行的,说孔孟之道他能给你打盹儿。同时他却也不是什么十全十美的好人,占山为王那么些年,张荣自己也不敢拍着胸脯保证,自己手上一条冤魂也没有! 而且此人有很强的乡土情怀、哥们儿义气,他当年为什么被招安是因为金军把济水一带的乡民当鸭子练手,那不是不给人活路而是直接杀人放火,他气不过伙同岳飞、杨惟忠一口气利用地理吞了他们五千骑兵,断了金兀术后路。可别小看这一仗,当年那是什么情况山河破碎到处哀鸣,韩世忠张俊在淮河边上拿出全部家底,外加他这个官家的身份压阵,也才歼灭七八千人。 但同时他也太念旧情,自己不喝兵血,却不忍心苛责手下一路苦过来的老弟兄,厚此薄彼狠不下心,导致御营水军连食菜魔教都能渗透进去。这在别的军区压根不敢想,就说御营前军吧,王贵张宪敢这么干岳飞都能亲自斩了其狗头送上京来。还需要他这位官家大冬天的跑到黄河上用他能听懂的说辞教育他,水军耗费的粮食和金钱,不是他赵家的,而是大江南北人民群众的血汗钱,你这样是不负责任的地域小农心态,一样在无形加重其他地区劳苦大众的剥削,这是对自己阶级的背叛。 但他能苛责张荣吗答案显然是不能的。 为啥,张荣一个时代打鱼的渔民,为什么成了盗贼最后占山为王,他是因为自己的野心还不是被少林寺里那个不好好念经写回忆录一门心思想求他回东京的太上道君皇帝逼得。这不当人的东西为了运个破石头把河道封了不让这些良民打鱼养家,才有了震动天下的梁山好汉。就他手里这个茶盏来说,不过是个喝水的玩意儿,据说就是在这时间段,为了建造一批玉盏给这老东西过生日,又是从交州(越南北)开采玉石运来,又是让人叫哥窑的工匠改行,最后还得雕刻上龙形图案凑成六对。你说光那么几个杯子够多少军费了又够多少平民生存了现在呢,被女真抢去又给送回来,但死了的人上哪儿说理去 所以赵官家觉得他没送去一杯毒酒真是太孝顺了。 话说回来,就张荣本人来说,这场无妄之灾还让他失去了发妻与兄弟,要不他也不会续娶人家老婆了。这要到了明清能被人戳断骨头,但在这个乱世刚过去的时代,却是一种很人情味的做法。 即使是这样,面对着金军铁骑南下,河北逃人无数,路有白骨,他还是选择了放下对于赵宋王朝的仇恨,甚至因为他一些故意施恩的举动,相信他这个“元凶之子”,赌上信任,把自己的巨型风船开到了黄河,一把火烧光了对岸金军的水军,从此金军再也不能威胁下游的东京。这也是为什么完颜娄室孤注一掷选择在关西决战的重大原因,张荣水师进入黄河,战略意义是可以与李彦仙占据陕州分隔大河相比的。 连对待家庭上,赵官家都不好意思跟人家比谁才是受男女平等教育来的穿越者。 抛开那点羞愧,他也只是感慨,富贵迷人眼,但却不能迷住所有人的眼。他很庆幸,张荣身上仍有这种朴素的情怀,不论是对待亲人、旧部还是国家。 所以他说:“后来的事你自己决定就好,朕接下来会调整一部分官员任命,到时候就把范成大这件事给办了。” 张荣对啥官员任命没听明白,但是后半句可听明白了,这是官家没明说的保证,当即大喜谢恩。 当然,他没听明白,屋里其他几个近臣却是心下震动,可从杨沂中到宗颍再到低头打扇子的冯益,都当做什么也没听到。 一切只是夏末秋日的晚风吹过,阵阵蝉鸣。 第二十二章 :琼林风波 殿试之后,除了榜下捉婿,还有个必须要走的环节,叫做琼林赐宴。说来这个约定俗成还是宋朝形成的,新科进士打马游街后,再由皇帝在金明池对面的皇家琼林苑中赐宴簪花而得名,赵玖虽然不喜欢这些形式,但还是没不给面子,亲自主持宴会,放眼望去,一众进士多为青年才俊,穿着绿色的进士襴衫,远远望去,秋云之下,清新如金明池里绿波。 这里与众不同的就是一甲五位,他们都穿着绯袍。 这让赵官家有点诧异,低声问旁边的杨沂中,道:“正甫,这些人不是还没有授官吗怎么穿着绯色袍子。”赵官家再懒得管俗物,这些年也搞清楚了,大宋文武,从上到下官服分为紫袍、红袍和绿袍,如果是没考中进士的,不好意思,最好只穿白色。 杨.万事通.沂中看席间很多陪侍的大臣愤愤之色,道:“回禀官家,这也是本朝旧例,太宗时曾经赐新科状元苏易简绯袍赐宴,而后仁宗时冯京以三元及第赐绯袍,遂成定例,称之为借绯。然后,太上道君皇帝时,但凡一甲…….” “好了。”赵官家忽然变色,也不顾吓住了身边许多文武,竟是连琼林宴也不吃了,转身回了后宫,几乎连杨沂中都追不上他,徒留惊疑不定的文武和进士们。 张浚都忘记了这段时间和赵鼎的竞争,主动拱手道:“元镇兄,这,官家这是…….”话没有说完,自己却也无言了。赵鼎要是知道官家这脾气是哪里来的就有鬼了,朝中重臣中,张浚是公认的官家第一心腹,、众所周知,他就是靠着对官家心意揣摩,从明道宫时一跃而起,区区三十余岁,便位列枢相。其实他和赵鼎都知道,自己自明道宫时起,就从未真正揣摩透过官家心意,最多只是了解了几分而已。 而赵鼎,更是连这几分都不一定有,用他自己的话说,自己从未想明白官家的心意!便是官家亲口与愚兄我说了,我也总有几分难以置信。 只能说作为东西二府的大相公,他们在揣测圣心这方面,比蔡京差远了,当然,谁要是敢拿他们和蔡京相比,水木两党一定暂时放下内斗,整死你丫的再说。 我们要的是名流千古,不是遗臭万年。 话说回来,二位相公都不知道官家怎么了,别人更不知道。各位新科进士呆坐枯等之下,更是战战兢兢,本来就心虚的梁肃都已经汗流浃背了,但一想到师弟在定州的艰难处境,他咬牙坐着不动,倒是让人高看一眼。 历来琼林赐宴都有重臣陪宴,鼓励后进。御史中丞李光自觉这段时间已经够给官家面子了,实在忍耐不住,振衣而起,向刘晏说:“烦请辽阳郡王帮我等一问,官家何故生气离去,可是礼部安排不妥,或者有什么大事” 刘晏虽然不比杨沂中七巧玲珑心,但是相从十年手握御前兵权,怎么也不是傻子,官家那是因为有事吗那是因为有脾气!他可不是御史,不敢去触这个眉头,只得含糊道:“李中丞,下官乃近臣武将,非官家询问,不敢过问朝政。” 李光直接道:“那么烦请郡王通报,御史中丞李光请求陛见。抡才大典,国家根本,不能由着官家性子。”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刘晏再没有理由不去通报,只好自认倒霉前去后宫无名亭,还没到呢就听到官家在那里狂怒。 “朕都说了多少遍了,不要什么狗屁的丰亨豫大,要绍宋。建炎三年那次科举怎么就没这个规矩。这是看着国家安定了,还想来逼迫朕按照他们想的来,还是再养出一个韩琦、文彦博的家族!” 杨沂中赶紧顺毛,“官家多虑,臣万死,自从白马绍兴之后,大宋就无人能逼迫官家,因为没有人想再来一遍靖康之耻。更不用说如今,官家不喜欢,完全可以废除这项旧例,若说什么韩琦、文彦博,他们两家后人如何不必去管,但是几位相公可都是顾全大局,一路辛苦之人,官家让他们如何自处。” 刘晏听后暗暗点头,忍不住附和,还真是,当年有人想用二圣和孝道逼迫您,还不是被你一招重上八公山治的没脾气,恨不能装成鹌鹑。从那之后,反正他是没见过还有人做过尝试。 连蔡懋、勾龙如渊这等大员,都因为破坏政策身首异处了。 更不用说获鹿之战,震动宇内,您连国主都可以任免了,怎么还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呢 他一时想的出神,没先到渐渐平静下来的赵官家已经平静下来了,眼角余光看到了他,叫了一声,“平甫(刘晏字),你来做什么” 刘晏赶紧正色回答,赵官家却不置可否,只道:“正甫去查清楚这旧俗是谁恢复的,平甫去告诉李中丞,朕在气头上,只怕听不进去谏言,让他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两位郡王,也就是御前班制正副统制齐齐无奈,只好一起领命而去,赵官家又喝了口凉茶去火,平静了一会儿,想了想说:“蓝大官去传旨,晚间在景福宫召见范成大和梁肃。” 蓝珪也是稍微一愣神,景福宫的名字取自《诗经》,所谓‘君子万年,介尔景福’,又谓‘以享以祀,以介景福’,正合天子居所正殿之意。 可问题是那里的偏殿,现在主要是看戏的地方了啊!专门表演傀儡戏的。 不过仅仅是一瞬,他就应声下去传旨了。 官家的脾气,一向如此,只要还想当这内侍省大押班不想当了,就要学会闭嘴,反正这位爷也不是第一次轻佻了。 相公们都管不了,你一个不全之人,瞎操什么心。 -----剧场分割线---- 电视剧中的琼林赐宴表现的非常规范,完全符合《宋史仪礼志》中的记载。将来历史上大放异彩名臣如梁肃、李秀之,文学家如范成大、李焘言行着墨不多,但都表现了其特色。 但一件南宋司空见惯的“借绯”事件却引起了轩然大波,使得一心想要革除旧弊的世祖看到了旧势力的试探和赵张二人党争下的疏忽,勃然大怒而去,引得新科进士和所有官员都战战兢兢,那种畏惧是建立在世祖本人的巨大政治权威之下的,新科状元王十朋甚至紧张之下落入金明池,更使得场面紧张。这件事情当然是虚构的,但也突出剧情的同时表现了王十朋的莫大政治缺陷,以至于后劲不足,在群星闪耀的同年们中渐渐落寞。 这时候御史中丞李光的进谏就显得很有分量了,在《建炎大帝》里他的角色一直被骂,但是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这个位置就是挑错误的,赵玖身边如果都是附和之声,那么他也不能成为“李世民后第一明君”,敢于对一个功业巨大的帝王进谏,指出他的不当,本身就是一种勇气,也是他的职责,后来君臣二人的对话,我认为这是这个角色最高光的一次表现,可惜之后李光就渐渐淡出朝堂了。 周黎明评价《建炎大帝》(豆瓣评分9分) 第二十三章 :李光的转变 官家晚间是如何与两位新科进士说的,李光自然是不知道的,不过他虽然有各种脾气问题,骨子里也是个传统士大夫,但到底是一个听劝的人,不然赵官家也不会留他这么多年。 何况,陈公辅说得对,官家对他一擢再擢,两三年从小吏而位至御史中丞,半相之尊八载,连白马之变都不忘专门挽留,后来更是位列建炎三十六功臣。如此知遇之恩,他是想做事不是求名。 听到刘晏的传话也觉得有理,俗话说怒不可以兴兵,同理君王一肚子火气的时候你非要学魏征,那叫找死。 达不到效果不说,还让皇帝背上一个恶名,所以他安安静静回家了,将明天的奏对整理了一番方才宿下,但却久久难眠,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南阳保卫战的情景。 那时候真是苦啊,皇帝带着宰执亲自布置城防,后宫吴夫人(现在的吴贵妃)天天和内侍烧热水做饭照顾伤员,他们这些中阶官员除了每日干好本职工作还得为金军的攻势提心吊胆,吃饭也得拿着腰牌打热水。 可那时候,官家是那样的年轻啊,无论面对多么大的阻力和攻势,都沉着冷静。既不肯听话去襄阳,也不许吕忠肃追究知罪。他那时候虽然见着赵官家近来姿态乖戾,心中着实忧惧,但内心却隐隐觉着,官家不去襄阳,也不是不行。 这当然不是说他就觉得君王死社稷,而是作为当时的殿中侍御史,李光了解了南阳的情况,物资充分,城防留有余地,更夸张的事,他实在是没想到赵官家居然妥当到事先在城内挖了蓄水池以储存石炭 还有早早支开多余居民,将城池实际上变成一个大军营,真不怪官家老是骂文臣不知兵! 那时,眼见着金人花样百出的进攻手段屡屡受制,他有时候竟然会觉得,哪怕城墙全没了,靠着城内这些军坊,南阳似乎也能与金军耗下去!而大宋也绝不会再重复靖康之耻,再度陷入亡国之危! 李光看着屋外朦胧的鱼肚白,暗自想,其实应该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自己这个靖康之前的老臣子,也真正服了这位主上,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血统,而是相信,带领大宋走出去的,必然是他。 翌日并无朝会,李光却也不敢让官家等候,虽然精神不足,但李光还是早早起床,穿好官服出门而至延福宫,却又被蓝珪引至延福宫西侧,武学食堂中,赵官家倒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穿着海蓝色燕居服,见着李光,主动招呼道:“李中丞可用过早饭了,要不要一起来点。”说罢还指了指桌子上的卤化豆脑、大碗鸭子汤和凉碟开胃小菜。 一国之君,到了如今还如此简朴。李光越发觉得自己一会儿应该委婉一点,毕竟,到了这个地方,不免看到了太上道君皇帝从全国各地移植过来的上好杏树、不知道逼得多少人家破人亡才修建好的杏冈,而一想到太上道君皇帝,谁都会对官家宽容许多。 但话又说回来,李光毕竟是个政治人物,不会因为一时感慨丧失大原则,只是谢恩后陪着官家喝了一碗鸭子汤,然后就道:“臣敢问官家,昨日为何勃然大怒,不发一言便撇下众臣与新科进士回了后宫” 赵官家也对此没什么隐瞒,直说了出来,又反问,“朕对中丞坦诚,也请中丞对朕说实话,南方也好东京也好,真就有那么多人怀念二圣在位的圣政吗若如此,反正如今金国已灭,是不是就要迎渊圣回宫重新继承大统了。” “陛下慎言,这话不可乱说呀。” “无妨,这里除了你我,也不过蓝大官一人,朕是真心想听实话。” 李光环视左右,发现还真如官家所说,并无闲杂人等,于是也强压心中各番情绪,尽力坦然道:“官家何故出自诛心之言,早在白马绍兴之时,您就说过,您的皇位早在兴复东京的时候便无人能动了!而臣虽然是由渊圣拔擢,却知道如今天下兴复是官家之功,更相信将来重现汉唐之迈,非官家莫属,此话臣不仅在这里敢说,也敢对任何人说。” “朕信李卿家。” 李光出奇平静,侃侃而谈,“但即便如此,臣还是要说,臣虽不知东京也好东南也好是否还有人怀有怨怼之意,但昨日行为实在不妥,太上道君皇帝时的旧俗不可取,陛下一言废除,臣等都会遵命。可是官家,如今已经是太平光景,就连唐太宗李世民,作为天策上将和皇帝都是不一样的,官家是不是也该管管自己的脾气。” 听到这里,赵玖忽然笑了,“这话李卿家早就想说了吧。” “是”李光越发坦然,“臣知道自己为李公相举荐,于官家来说没有赵张胡刘四位相公贴心,更不是宗忠武那等挽天倾的名臣,但官家依然容臣,无非是看中臣虽有时管不住脾气,到底还非得清大是大非,而且道学一脉也不能被完全打压。” “但臣谨记官家知遇之恩,更要恪尽职守。说句您不爱听的话,官家脾气,有时候真的很像道君皇帝,无非您是把天下,把抗金看得比什么都重,根子上给自己加了一条底线,所以臣等也认了。只是官家,如今时代变了,您本是可以做唐太宗的人,不要局限于光武帝的成就。正如王十朋在策论里说的,官家威势,纵然太祖太宗不能比拟,但若是滥用这种威势,却绝对会给国家带来灾难。臣等与官家辛苦十年,相忍为国,总也不是为了看到那一天吧!” 赵玖等了一会儿,确定这位御史中丞说完了,方才起身,意味不明地说:“若不是今日当面,朕只怕会以为这话是吕公相对朕说的。” 李光一声叹息,道:“官家,臣如今也是六十的人了,半生蹉跎,怎么也会改变一些的。” “是啊,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赵官家忽而用了人家感慨男女之情的诗,听在李光耳朵里却只以为是比喻而已,正想要不要恭贺官家喜得新作,却忽然听赵玖道:“李中丞,昨日的事,朕十分不悦,礼部翟卿和太常寺卿吴敏中已经上奏疏请罪。但让朕没想到的是,背后鼓捣这件事的人,居然是京西经略使万俟卨和吏部侍郎吕祉。” 李光一时目瞪口呆,万幸刚才把茶具放下了,不然能当场御前失仪。 说实话,除了礼部尚书翟汝文算是有点节操的人,剩下三个在李光眼里就是糊涂蛋和幸进之徒,为了讨好官家做什么都不奇怪。 但问题是官家何其厌恶道君皇帝当政时的乱象,臣子之中哪个不知哪个不晓你们又不是旧势力,吕祉更是主战急先锋,这么做图什么 赵玖似乎明白他所想,笑道:“自然有所图,朕已经决定陈规重新掌管工部营建新都了,那么枢密副使就空出来了。再加上燕京府尹、兵部尚书、东南使相都空缺中,李卿知道朕为什么怀疑了吧” “臣愚钝,还是没有太明白。” “不要紧,朕已经决定,不日就会下诏,以御史中丞李光为东南使相,处理两浙、福建路事。看看是谁想用朕这把龙椅谋求利益。” 第二十四章 :水木两党 那日的延福宫武学,秋日的太阳如流火一般,渐渐叫人心浮气躁。李光不自觉又喝了一口茶,本能地推辞,道:“官家错爱,臣才德不够…….” 赵玖丝毫没放在心上,“都说了要坦诚,李卿怎么又拿这一套来糊弄朕,不会是觉得东南之地豪右太多,许相公虽数年努力,但真正难啃的骨头都在后面,所以怕毁了一生青名。” 李光终究还是有脾气的,忍不住自下而上的在官家身前严肃驳斥了,道:“官家,您还跟臣说坦诚呢难道您不知道,臣祖籍越州上虞,再出任东南使相本就不合适。若只是怕得罪人,臣又如何会在六贼当政时蹉跎到那般年纪” 这倒是真话。李光少有才名,崇宁五年就考中进士,赵鼎张浚谁的在科举上都是弟弟。任知平江府常熟县期间,太上道君皇帝宠臣、在江南搞花石纲搞到方腊起义的朱勔之父朱冲倚势横暴,李光囚绑其家仆治罪。朱冲大怒,借着儿子的势力逼迫李光,李光不为屈服。改任京东西学事司管勾文字。相当于直接从富庶大县县长成了省里政策研究室的办公人员。 后来因为得到大儒刘安世的赏识和推荐,他又被授任太常博士,上任第一件事啥也不干,首先指责士大夫阿谀奸佞成风,甚至援引荀卿‘有听从,无谏诤’的话,来堵塞言路;又认为怨嗟之气,聚结为妖气。所以我们要相信,李光这些年并不是针对赵官家,他就是这么敢说话,所以和那个丰亨豫大的时代格格不入。 这次着名奸臣,另一名六贼成员王黼厌恶他,令吏部任他为桂州阳朔知县。 可以说李光前半辈子的好时光全被这些人祸害了,如此深的资历居然后来去给李纲当幕僚当小弟才复出。 这也是赵官家敢让他去东南的原因,所以这位本来不需要再忍任何人的皇帝独夫硬是把不快忍了下去,反而让人又采摘了一盘莲子来,不咸不淡地道:“李卿先听朕说完,朕当皇帝这些年,可是又什么话不敢说的,既然说了,当然会说明白。” 这下子,李光方才冷静了些许,然后暗自懊丧,老实地答了一声:“是。”丝毫没注意到杏林之中,又有一人被杨沂中引来。 虽然知道迁都已经成为定局,但毕竟现在还是首都,万家繁华不在话下,中秋时节,汴京人潮如织,却是因为邸报上明发的消息震动了朝野上下甚至市井门户。 节前最后一次大朝,赵官家宣布了人事任免命令: 改御史中丞李光为宁海军节度使,领两浙路经略使,驻杭州,使司江东、江西、福建、两浙、广西、广东六路。 原东南使相许景衡再次荣休,带着越王的爵位继续在丹阳钓鱼了,这次应该不会再返聘了。 以原江南西路经略使权邦彦为兵部尚书。值得一提的是他是当年宗泽留守东京期间的老臣,资历很硬,行为清白。 枢密副使陈规改任工部尚书兼任燕京府尹,赴任燕京营建新都。为了明确上下级,燕云使相胡寅再兼任了都省副相。 礼部尚书翟汝文和太常寺卿吴敏中操办琼林宴会不利,与国家大政策相悖,前者记过一次,后者回家养老。 京西经略使万俟卨平调太常寺卿,吏部侍郎吕祉平调为江南西路经略使。 好家伙,一系列的人事调度,足以惊破朝堂。之前,为了保持朝堂政策的一贯性,也是对宰执们之前几年出色执政表现的回应,赵玖对前段时间的争权夺利一直保持了一个隐忍态度,但这次,他终于亮出了他的权威,那种灭西夏,屠女真的天子权威权威。据一些不可靠的小道消息,面对几位宰执的不同意见,赵官家当着上下文武的面,问了一句,“莫非朕之绍宋,就是把新旧党争变成了水木党争。”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赵鼎和张浚立刻脸色惨白,免冠谢罪,而一向对臣子宽容的赵官家这次却极为反常的扭头就走。徒留惊慌的众臣子。 这些传言未必可信,但是肯定不是空穴来风,因为第二天当朝首相和枢相都上了请罪奏疏在家待罪。 虽然理论上御史参奏宰相才会如此,但明显二位宰执受不住官家这番敲打。赵鼎多年基层心理素质还好点,更苦的是张浚,他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却再也不敢私下找木党成员商量,当然他清楚他即使真敢邀请,别人也不会来。 把朝堂弄得战战兢兢的赵官家却不管这些,中秋月明,满月圆如铜钱,边缘洁白似冰屑,中间微微颜色深浅,如灯火珠光,引人遐思。 夜色如水,外面的梆子声“砰砰”传来,已经有零散爆竹之声了,而当朝第一大族吕氏那栋传了四五代的旧宅后院内,吕家那重修的祠堂后面,几株还没长花苞梅树之侧,蜿蜒小廊之上,鹤发白面的吕好问无奈的看着又打定主意来自家蹭饭的赵官家,习惯了。 赵官家也光棍,直接道:“烦,来吕公相府上躲躲。” 听听这话,感情一天前把整个官场差点搞出大地震的不是您。不过老吕是也不愧多年朝堂裱糊匠,一面和官家练着他喜欢的五子棋,一面道:“老臣冷眼瞧着,赵相公和张枢相都是淮上从龙的,知道官家忌讳。万俟卨等人着实蹦跶的过分,官家处置了也就是了,还是别把二位相公吓坏了。” 这话也就吕好问敢说,赵官家也不藏着,执着棋子道:“朕当然知道赵鼎也好张浚也好都算是忠贞之士,多年来也守着底线,做的不错。只是获鹿大战,这巨大的战果不仅把朕乐晕了,也将宰执们弄得心态失衡了,不然如何会让人钻了空子。朕现在浇一浇冷水,也避免他们真犯下大错,让朕不得不换了宰相。那才是真正的动荡。” 吕好问松了一口气,道:“官家英明,那吴敏中本是蔡京所举,出东京都快十年了,一时糊涂弄错了规矩也不是没有可能,翟尚书那里因为老母病重分了神也情有可原,倒是吕祉和万俟卨都任职中枢多年,参与此事还搞成这个样子,着实让臣想不明白。” “朕也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既然犯了忌讳,那就在远离中枢冷静一下吧,难不成我还去迁就他们。” “官家。”吕好问无奈。 赵玖叹气,“朕不擅长于庶务,朝堂大事总是要托付给秘阁和宰执的,以前朕不是不知道赵相公和张相公各有得用之人,因而分歧很大,但是只要不误事,朕觉得水至清则无鱼。毕竟所谓水木两党,多为市井调侃,和真正的党争差得远了。 朕当年说过,若是宰执、秘阁权再大一点,再给公阁一点监督秘阁的权力,朕乐意做个甩手掌柜,也没有忘记。可这次,兵部尚书和燕京府尹出缺,可能是位置太要紧,他们一个为吴敏,一个为吕祉,吃相过分难看了。甚至耽误了大事,连李光都看不下去,再加上万俟卨一个官迷……..朕真不是说一个借绯事件就能让朕发那么大火,朕觉得自己没那么小气,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愤怒。” 当然是因为你这个官家觉得对方背叛了你!不再注重你的原则,吕好问慈爱地像是看一个想不开的孩子。 有些话他也不好直说,局外之人才看得清楚,平心而论,赵张二人的争执未必真算是党争,也不好说私心压过了公心,因为他们到底都能从国事考虑,而且很多事只要赵官家想管他们也不会反抗。 但是,赵官家又不是个超人,能事事决断,他吕好问又是个日益爱惜羽毛的,平素不掺和这些事情,这就导致了赵张二人手上的权力空前集中和强大之余却没有更高一层的压制。 尤其是秘阁决议制度下,想要做事,必要的拉人头也是免不了的,这也进一步激化了这种对立。 这种情况,赵官家一出去转悠就会激化,唯独二人都算是赵官家的心腹,对官家的服从是没问题的,所以官家一回来又会渐渐平息。 可这不是这一次赵官家离开的特别久吗从巡游东南到提前北伐,几乎四年不在京城,回来了又因为神佑公主的事过分关注女儿,没及时去调整矛盾。 结果就是所谓水木两党的党争根本来不及消弭,便被诸多大事给淹没了,然后事情一多,又反过来让两家对立的更严重起来。 这不他们解决不了,赵官家一出手,就成了这个局面。 但话又说回来,吕好问也不好怪赵官家,遇上这么一个对臣子大方对外不断取得胜利的皇帝,你还不知足,是不是想跟寇准王安石换换主上 只好道:“说来,臣还真佩服官家,竟然能说动李光,去任东南使相,不是说不好,而是他这个人固执,只怕会拿籍贯来为难官家。” “李光虽然动辄慷慨激昂,但到底是能听人劝的人。不过朕没劝他,而是让陈公辅劝的。” 吕好问目瞪口呆,还能这样 当然能,赵官家潇洒落子,露出晒足一百八十天的笑容,“吕相,朕赢了。” 第二十五章 :君臣父子 其实赵官家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吕好问对他十分特殊。于吕好问来说,赵官家让他在耳顺之年位极人臣、肉身成圣。自己任内完成国家复兴,他有时候难免文人心思发作,估摸着将来修史,他不仅能单独列传,估计也只会排在李纲宗泽之后,名气绝对远超各位先祖。 而于赵官家来说呢,他从井里爬上来的时候,也只有二十一岁,身边能够信任的人寥寥,吕好问就凭一手极为漂亮的道德文章出现在他眼前,成了他平衡朝堂的工具。而后也是命运使然,大浪淘沙,谁能想到建炎十一年了,最终居然是当初一心道学还主张迁都去扬州的吕好问一直在他身边呢拨开问题看本质,只能说明吕好问是真正的有道德,愿意为了这个国家民族改变而努力,也从心里不认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而非与百姓。” 这让他从一个“三条相公”成了绍宋历史上绝对无法忽略的人物,也成了赵官家半臣半长辈的存在,要不他再任性,也不会有事没事就往人家家跑,好像这就是心灵的解放一样。虽然吕好问很无奈,但你全东京问问,多少人家愿意敞开大门欢迎呢。你吕公相别不知好歹。 这边君臣共欢娱,那边父子却无言。就在同一时间,艮岳遗址与延福宫之间,赵官家赏赐给重臣的景苑重别墅中,有一处格外简朴,虽然地理位置优越占地也大,但一看就不是豪气作风,此时中秋佳节,反而有种月光的孤寒,格外诡异。 但是如果看到门楼上的“敕造郑国公赵府”,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的东京人民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这正是当朝首相赵鼎的宅子,当初他被封为郑国公时所建,后来论功封郑王,他觉得身为首相还是要避嫌,就没让人换牌匾。巧了,前蜀国公现蜀王也是这么干的。那人叫张浚。 “咳咳”书房之中,赵鼎躺在摇椅上,听着儿子跟他念新一期的邸报,却不知是不是外间一阵秋凉,激地他咳嗽了两声。 赵汾赶紧放下邸报,服侍父亲喝了姜茶。没错,父子天性,自从老父回家闭门思过,他就回来了,看着老父鬓间白发,心中又酸又悔,却不敢让他老人家看出来,只好赔笑道:“父亲,天色不早,要不您吃点月饼,早些休息吧。” 赵鼎摇头,道:“不了,陈公辅捎口信给我,这一批进士的差事已经定下,你就是在深州的静安县为县令。你多年在我身边纪要文字,想来也有心得。别的我不担心。但你还是要谨记为民做主,既被老百姓称呼一声父母,就要肩负责任,李秀之补了起居舍人,你和他交好也不要断了。罢了,我可真是越来越唠叨了,趁着你在家,在为我读几天邸报吧。” 赵汾越加难受,却听赵鼎说:“不过自己也要准备一下,你和媳妇新婚,收拾一下自己去吧,孙儿还小,你母亲也不舍得,就留在东京。我听说昨日被梁肃来投了拜帖,想和你结伴赴任。” “是。”赵汾一咬牙,明白瞒不过父亲,道:“但是儿婉拒了。” “为什么”赵鼎微微直起了腰,俨然还是那个处置万千军国大事的首相。 “梁肃,梁肃之先师是那负隅顽抗的宋奸石皋,同年们都知道,他来考试是因为他和师弟两人扶灵回了定州后,王胜将军看他不顺眼,没少刁难他们,才要出来搏名的。儿耻于和这样的人为伍。” 本以为赵鼎会批判一番,谁知他却接着问,“那范成大家里和你媳妇家算是世交,他又是个只有十四岁的,既然是要一起过黄河,你又为什么不带着他” 赵汾硬着头皮回答道:“小范贤弟,是被安排去御营水军念邸报的,官家已经派李相公(李光)说亲,让他和张鲁王的千金订婚,我去岂不是碍事。再说儿子也是三十的人了,和他们在一块没什么话说。” 赵鼎挑眉,小子,心理素质见长啊,于是发出最后一问,“那好,前些日子我还在都省,成都通判杜岩升任为深州知州,正是你顶头上司,我听说他也邀请你一起赴宴来着,你怎么也没去” “因为儿不忿于他。”赵汾忽然挺直了脖子,直视父亲,道:“我知道当年杜充几乎败坏大局形同叛国,杜岩身为宋人大义灭亲,儿佩服他。但是身为人子告发父亲,就算事后不自尽谢罪,也该乡野度过一生,怎么还能没事儿人似的……..” 他话还没有说完,满身疲态的赵鼎忽然直起身来,一个耳光快准狠地扇过来,赵汾反应不及时,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子,身子一歪,手里未来得及放下的茶碗都摔碎了,发出清脆的声音。 隔间赵夫人听着不好,赶紧敲门道:“官人,怎么了可是汾儿又惹你生气了。” 赵鼎活动活动手腕,平静道:“没事,夫人。汾儿就要外任了,我教教他做人做官的道理。” 待听得自家夫人走远,立刻横眉冷声对儿子道:“跪下。” 赵汾这次是真来了脾气,虽然跪好,但是满脸不忿。 “我且问你,当年杜岩勾结敌国,几乎使得河南之地和官家万劫不复,你也觉得杜岩大义灭亲是对的。” 赵汾一怔,立即道:“自然是对的,且不说天地君亲师,杜岩本该先忠于官家。我还听说杜充狗贼丧心病狂要挖黄河,那是几千万宋人的性命,哪里能愚孝只是.......” “那你就不想想,杜岩这一告发,他自己若是自裁倒也是史书佳话。但他的母亲,兄弟姐妹会有什么下场” 赵汾一愣! 身为留守大臣叛国,最轻的处罚也是妻女进教坊司,儿子充军沙门岛啊! 只见赵鼎悠然找出了赵官家赐予的老花镜,戴起来自己看着邸报,平静地道:“但据为父所知,因杜岩有功,除了杜充之妻不免苦役。余者未论,就是这个妇人,后来也被杜岩求情赎出来了。你再想想石皋的下场,还确定杜岩做的不对,儿子,什么是忠孝,人家比你明白多了。” “为父这十几年来仕途通达,倒是叫别人把你捧坏了,忘了小时候那些苦,早些出去历练一二吧。” 第二十六章 :李纲往事 后世曾经有一篇文章这样形容东京开封: 一千年前的夜晚,全世界的城市都是一片漆黑,只有大宋的城市灯火辉煌、光明灿烂。 一千年前的夜晚,全世界的城市都是一片安静,只有中国的城市人流拥动、欢歌笑语。 而东京之所以繁华如厮,多赖漕运通达。六渠之首为汴河,沟通了黄河和淮河。目光所及,一个个酒肆、客驿沿着汴河南岸一溜铺开,脚商摊贩把生意支到了路边上,接应着往着穿梭的人流。 牵牛打马,行车走脚的人流,密密麻麻沿河而行,而汴河之上,更是舟船星布,好不热闹。 而经过陈规改造过的东京城,一切为军事让路,所以哪怕官码头,也得设在南外城,哪怕你是往北走的也不行。九月秋风紧,几个早行的年轻人又太学出发,一路出朱雀门,沿着汴水往南行去,心里不由得都有感而发。 从进东京起一直小心翼翼地梁肃终于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国都繁华至此,真是让我们这些乡野之人不敢想象啊。”这是真话,他出生在定州,本就和辽国接壤,说穷乡僻壤不合适,但也绝对算是小地方人,后来整个河北给金国糟蹋的不成样子,就连小时候那种城镇往来都没有了。 他后面跟着的人哼了一声,不过到底保持了礼貌,道:“这算什么,梁...知县,家父曾经当过多年的开封府士曹,那个时候的东京.......固然是文恬武嬉,但只论百业繁华,绝对比如今强上许多。” 出声的自然是半边脸已经消肿的赵汾。 没错,他终于被老爹赶出来和这帮同僚一起上任了。 前来送行的起居舍人李秀之眉头一皱,暗道你这没脑子的,这话固然是没错的,放在以往也没什么,可是你忘了你老子还在家闭门思过呢,这话要是传出去,官家最反感二圣当政时的种种,这不往枪口上撞吗坑爹也不是这个坑法 不过两人关系很好,李秀之赶紧描补道:“其实东京还是小了些,小弟曾听岳丈(吕本中)说过燕京之雄伟。当年太祖之所以定都于此,乃是因为汴水横亘中国,首承大河,漕引江湖,利尽南海,半天下之财赋,并山泽之百货,悉由此路而进。国都在汴京,漕运能省下太多了。而今天下一统,迁都正合适,不然这都城无险可守......太要命了。” 赵汾也不是傻子,刚开始就意识到这位转折亲戚在替自己圆场(赵汾的妹妹是吕家的儿媳,李秀之的未婚妻是吕家女),正想捧场,却听到最后一句,众人纷纷沉默了,因为大家不约而同的想起了那靖康年间那场由李纲领导的东京保卫战。 李纲的确不知兵,但是就是李彦仙(因为弹劾他不知兵被通缉)和岳飞(骂他卖国奸贼被开除军队)站在当面,也不能说当年东京保卫战的失败是他的责任。 那是谁的责任我们捋一捋,靖康元年一月,赵佶因金军南下仓皇传位太子赵桓而南逃镇江,自称教主道君皇帝,号“太上皇“。一时人心惶惶,好在赵桓即位后,升李纲为尚书右丞,就任亲征行营使,负责开封的防御。这里他确实犯了错误,没有听从老将的建议及时沿黄河布防。 当时金军因宋朝国君变动而犹豫,但是宋朝降将郭药师特别了解宋朝虚弱不堪的事实,断定宋朝没有防备,建议金军以破竹之势渡过黄河,攻破黄河守军。所以事后李纲听说郭药师连着他儿子一起被吕颐浩给剐了,开心的多喝了一壶酒,李秀之这辈子第一次听见自己老爹说这位吕相公的好话,好像管自家大公鸡叫“吕经略”的不是他一样。 李纲率再不懂军事,这时候也身先士卒,领开封军民及时完成防御部署。一面苦劝赵桓千万别跑,一面亲自登城督战,击退金兵。金帅完颜宗望(二太子)见开封难以强攻,转而施行诱降之计,赵桓居然心动了。 因为他老爹干啥啥不行却会夺权,一看自己安全了,居然下旨应淮南、两浙州军等处传报发入京递角,并令截住不得放行,听候指挥。还截留了地方运送去京师的物资。 赵桓险些被自己的老爹气死,要专心和太上皇斗法夺权。金兵那边久攻不下,也有退兵的意思,愿意与金国画河为界,割让太原三镇,且多给白银三五百万两。 李纲险些被他气得心肌梗塞而亡,但没办法,想方设法拖延,还把三镇诏书扣下,终于,拖延时间将种师道的二十万勤王之师拖延来了。 以为这样局势就大好了,太天真了,什么皇帝认为要严防士兵兵变,所以,催促士兵立刻出战。听信投降派的话罢免李纲,气死种师道,最后搞个满城皆知的六丁六甲,搜刮满城女子甚至是自己的女儿妻妾送给金人抵债....... 总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二圣父子做不到。用官家的话说,真是赵宋没亡国,全靠神仙佛祖一起保佑。 摊上这种皇帝,你别说李纲了,来个李药师(李靖)也打不赢啊! 范成大等人还好,赵汾当时可是自己就在东京城的,自己的父亲当时不愿意附逆尊张邦昌为帝,和两位世叔躲在太学,分头打听康王(如今)的官家在哪儿,他们娘几个就在汴水南岸躲着,他当年才多大,十七八岁吧,一面搂着弟弟妹妹不让他们看到外面的尸体,一面还要安慰惊恐的母亲。 区区十一年,还是在这潺潺的汴水边上,却已经是换了人间。 忽然,赵汾转身往东京大内的方向行了大礼,又朝着东南福建方向下拜,真诚地说:“谢李公相。”也谢官家。弄得李秀之当人家儿子的赶紧还礼。 真不怪他们如此,靖康之耻过了千年仍然是治疗中华人民的低血压神药,何况这些人还都是亲历者。不过说完之后,几人全都神奇地平静了下来,因为如今二圣都在寺院道观,而主宰着东京甚至天下,几乎从绝境把大宋带回来的人,是官家。 又是一阵秋风吹过,李秀之眼看着官渡上排队的人还多,提议去路边店里稍微一坐,毕竟还要照顾比较小的范成大,不过范成大却很活泼,熟悉了之后问道:“几位兄长,为什么我们先来的,却要排在这些人后面。” 李秀之不得不讲解,“既然是官场,当然要按照品级,赵兄和梁兄都是知县,你更是水军记事。当然得礼让知州、通判甚至参军录事了。” “可我看前面几个人也是知县啊,梁兄还是燕京府附郭的丰台知县呢!” 三个大人一时头大,难道要告诉这娃儿因为河东河北地区的旧官员被韩秦王砍了一批,又因为江南公阁出身不会庶务被罢免了一批,所以这次派往两河的官员大都是河南关中地区转任,论资排辈当然在你前头,说来他们这俩刚授官就去两河任知县的还真是少数,大部分跟李秀之一样地在中枢或者其他地方学习一下。 不过梁肃有心给这位前首相公子卖好,主动道:“范贤弟,咱俩都被官家召见过,官家曾对我说不必保密,你呢,御前奏对的什么可以说嘛” 第二十七章 :梁肃心路 刚才还跳脱的小范记事(念邸报的九品小官)瞬间被定格,俊俏的小脸蛋上微微可见地泛起了微红,或者说是一种羞赧,看的旁边几个青年人会心一笑,都没去揭穿他。 谁不知道,官家偏心张鲁王,这是特别给他再招个进士女婿。 结果范成大正处于青春期,他们这样一笑反而让他有些恼羞成怒,故意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官家无非是,无非是关心小弟婚事,我答道须有父母做主,官家便说这不用我担心,他也不会强行做主,然后然后说虞承旨在家挨揍的传闻都是假的。” “噗” 我们都是受过良好教育的新科进士,一般是不会笑的,除非是实在忍不住。 虞兄啊,你要是在军事统计司看到这份报告,可要明白不是我们说的,要找找官家和小范去。 不得不说逗一逗小朋友几个年轻的官场精英心态都轻松了些,其实李秀之最清楚,官家一面把范成大推到御营水军,一面又让李使相和退休的许相公做媒,范父是绝不敢违逆圣意的。 天子,天子,一个能完成国家百年事的马上天子,威权是无可想象的。君不见当朝首相和枢相一句话不对到现在连门都不敢出吗何况一个已经没落的旧官宦家庭,说是不强迫,哪来的勇气让官家不满意,你以为你是我爹李纲还是早死的宗泽啊! 而且只要别讲究这些臭毛病,张鲁王这门姻亲划算得很,武人势力崛起不可逆转,小范出身优良但支持不足,有这助力也算不错。 梁肃借这位近几日相处很好的小弟弟开个玩笑,自然也不好让他太窘迫,赶紧道:“好了,其实贤弟比之我,幸运多了,官家见面可就问我既然要做金国的孤臣孽子,为何要来考他的科举,为兄当时就感觉从景福宫直接掉到了阎罗殿啊,不怕各位笑话,差点没站稳,还是蓝大官扶了一把。” 这几位还没见识过更别提习惯官家虎狼之词的进士们都吓了一跳,但看梁肃还好端端的坐在这儿,方才放了心,有心询问,但也觉得敏感。只好默默端起茶盏,竖着耳朵听。 梁肃经过这几天的消化,却平静多了,官家多半还是对师父有心结。而且如果抛开士为知己者死这一层布来说,石皋自杀是一种明显的对抗,他是以金国知州和儒家士大夫的双重身份殉节的。 这就是一个基本的敌我立场问题,然后还有以儒家士大夫身份绑架传统道德,对抗北伐的问题。这让种桑养鱼十年,牺牲了无数战士的赵宋官家如何能忍 所以老师的自杀不仅仅是自己肉体的毁灭,更是一种对赵宋以及北伐的这个整体政治概念的政治刺杀。 那就不要怪赵官家上来就问你送命题了。 万幸既然梁肃敢来,这个问题他当然仔细考虑过,所以“我还是稳了稳神,说道,臣先师为报完颜氏恩义,选择如此,为人子弟,不好评价。但臣自己没有受过完颜闍母的恩义,反而见到女真人在河北如何杀人放火,王师未到,臣考中金国进士,又追随先师尽量保全民生,不敢说是为了大宋,但起码也是想保护我同族百姓的。而今既然四海一统,臣也已经安葬先师,结庐守墓时,想起吕忠肃曾经斥责先师行善都是在补女真人之恶,当年觉得刺耳,可去年看着河北在一点点焕发新生,却不免感慨万千,又想着自己正当壮年,当然也想出来做点事。” 不愧是能考中宋金两国进士还都进了一甲的进士,你瞧这话说的,反正赵汾是服了,他要是面对官家这样的诘问,只怕说话都是磕巴的,怎么还能说得如此入情入理。 首先,我老师做的对不起他都死了,您也把人处理了。而我本来是宋人,全是因为靖康之耻才屈身金国。 第二,我也不喜欢女真人杀人如麻啊,但是大宋北伐无期我想保护百姓总得出仕吧。 第三,借河北的现状和吕忠肃的话委婉向官家承认错误,我们在北伐期间负隅顽抗是不对的。但您看我真有才学,给我个机会我愿意继续为守护乡梓出力。 范成大忙说:“梁兄说的真好,无怪乎官家许你说出来,本来嘛,要是真这么论,那圣人孔家的嫡次子还在伪齐为官,自封衍圣公,虽然官家看在真正衍圣公的面子上没计较,但他为虎作伥早该自己了断。哪里能比上梁兄好歹做了不少实在事。” 梁肃微微一笑,只道:“都是圣天子在朝,我们才能有次机会。”后面的话却只能记在心里了。 他记得,那时已经是暮霭沉沉,景福宫里照例只点着一根蜡烛,他不敢直视御容,却清楚听到赵官家说:“你说的有一点,朕是认同的,石皋已死,他到底在朕无力北伐的时候为河北百姓做了些事,人死债消。朕也知道王胜那不争气的因为在安邑一败差点被锁在平型关(这里为剧情改动了一下,王胜纯粹自己贪功),以至于北伐之后被人拉开一大截,这口气殃及了你们,没少欺负你们师兄弟。郦琼、李宝田师中(全部出身河北河东,家乡受过石皋恩惠)虽然同情你们,但吕忠肃余威犹在,他们也不敢施以援手。你若只是因为如此,朕自会叫王胜老实,自己没本事建功立业拿死人撒什么气。但你若真想当官,就得给朕说明白。” 那时他才真正紧张到不行,但已经事到临头,哪里敢半途而废,只好咬牙说:“臣是真心的,正,正如官家北伐文书里所说,河北也好燕云也好,都是汉家故土。靖康之时,二圣荒唐,金人势大朝廷又抛弃我们,臣确实......确实认同先师说的,尽力而为,问心无愧。可是,等到回归大宋,看到官家均田地,减免赋税,河北百姓再也不用担心动不动就成了签军或者奴隶,臣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能好好当人,为什么要给异族当奴才。官家若是不处置先师,如何对得起在天下大乱时坚守的忠臣孝子,这都是臣的真心话,若有半字虚假,天地不容。” 赵官家依旧坐着,烛光暗淡下,他说:“也好,你总是个有才的。这样吧,朕已经批准胡相公的安排,以旧辽国尚书台为中心扩建一县,名字就叫.....丰台县。你就先去那里当个知县吧。陈尚书已经提交了基础的营建方案,如果不出意外,还会有一个西海淀东朝阳。到时候你师弟石琚守孝期满了说不定也能去任职。” 梁肃没敢质疑官家起名的水准,只在心里想着,三生为恶,附郭知县。 就在这时,渡口上终于开始叫他们了,李秀之送他们北上后,又等船开了才挥手自兹去。 不知为什么,范成大在船即将离开开封时,忽然望着州桥的方向看了好一阵,一种自己也说不上的难过难以言喻。 这位政治新星绝对想不到,原本时空里,他会奉命出使金国,仅仅是因为要回了宋钦宗的梓宫便大受褒奖,可他却悲痛的写下了“州桥南北是天街,父老年年等驾回。忍泪失声询使者,几时真有六军来” 现在的他永远不会写出这首诗了,至于他将来的仕途如何,那就是新的故事了。 而州桥南北的父老们近几天也换了话题。九月二十六,赵官家长女佛佑公主及笄(周岁十四岁,虚岁十五),一向节俭(抠门)的官家这次终于按照礼制为女儿筹办这个仅次于出降的仪式,各家正店都在炫耀宫里在自家订购了什么东西。 如果赵汾晚走两天,就会听到一个让他安心的消息,官家请郑国夫人(赵鼎妻子)为公主及笄礼上的正宾,同时邀请部分秘阁重臣前往玉津园观礼,这代表,官家饶恕了二位相公。 第二十八章 :自作自受 赵玖特地召见梁肃不是他还对石皋的事耿耿于怀,而是要确定他的立场,毕竟韩世忠上次在燕京附近实在做过了分,急需要让那些不安的燕云汉儿归心,梁肃这个河北出身为官多年名声很好的人就非常适合这项工作,前提是他明白何为大义,何为小善。 现在看来问题应该不大,至于王胜,交给韩世忠收拾,没韩秦王的本事只学会了他那欺负人的手段,谁给你的脸。就算是韩世忠,那也是因为辛兴宗抢过他的功劳,属于发达后报复行为。你王胜这算什么,只敢对弱者呲牙吗 九月是东京最好的季节,顺风顺水,冷暖宜人。赵玖坐在玉津园的水榭之内,远望着忙碌的宫人,心里难得有片刻的轻松。 玉津园在大内西南,又名南御苑,乃是后周显德年间所建造,南熏门之外,此园内有方圆池塘,池中有岛,池旁有树,河池花木秀而繁森。虽然不如秦时阿旁宫十步一景,但也算是景象仙岛,翠色匝地。百亭千榭,林间水滨。珍果献夏,奇花进春,此时正值孟秋,却也是黄绿交替,丹桂飘香,比那江南也不少什么。 当然,在太上道君皇帝二十多年的苦心经营下,东京城内的皇家建筑猛增,这园子也就渐渐没落,只用来养着奇珍异兽,结果这福兮祸兮,金军围城虽然被抢了浮财但是没大肆破坏。建炎年间官家整天开发各种皇家建筑搞蹴鞠弄彩票甚至给功臣修建宅子,居然也把它漏了。 当然这或许是因为没人敢给建炎天子进贡瑞兽,生怕被他填了鱼塘。 赵玖扭头,看着不远处正摆着画案,马兴祖正在诚惶诚恐地指导着寿春公主神佑作画,而南阳公主佛佑则在一旁给妹妹研磨,低声安慰着,不远处的获鹿公主宜佑本来在钓鱼,实在坐不住又去玩皮球了,一时真觉得有些岁月静好。 三十多的中年人了,可不就盼着儿女好吗 至于儿子,别来碍眼都去上学! “官家”杨沂中硬着头皮打破了这份美好,因为他实在推脱不了,“刘相公求见。” 赵玖顿时脸如霜打的茄子,道:“又怎么了,昨天朕批了上百道折子,今天又是什么事儿,他好歹也是都省相公,万事都要找朕还要他做什么” 这话说的,前两天说什么水木党争把两位大相公吓得到现在还不敢出门的人感情不是您这事才过去几天,刘相公别说没有那么大决断力,有他也不敢揽权啊。君不见同样出身于南阳派的御史中丞范宗尹一句话也不敢为这位政治老大哥说吗 更不用说他拿到御前的真的都是大事,很多具体问题他都先解决了,为此差点累死。您也不想想,两省(都省和枢密院)足额宰执六名,各为一正两副,但是胡寅和陈规在燕京忙着建设,两位大权在握的正宰相被迫在家写悔过书。什么还有韩世忠,这位韩枢副在枢密院做了还不到两天就觉得日子没法过了,你要知道泼韩五半辈子都在军队里打熬,出将入相那是官家给他的荣耀,张浚体察上意平常带着他走走形式而已,忽然什么军队调防、军备储存、军民关系和军械进度全堆给他,再是天下无双也搞不定啊!赶紧向官家请旨去定州收拾王胜去了。 就这样,原先整个秘阁的事全压在刘汲一个人头上。不是别人欺负他,而是真的没办法。礼部尚书翟汝文刚刚记过,正积极筹备公主及笄事宜以求补过,回家还得给就剩一口气的老娘侍疾。吏部尚书陈公辅倒是担事儿,可是两河官员任免方案这么大的事足够他投入全部精力了,还得落实前段时间官家亲自安排的人员调动,哪里还顾得了别的户部尚书林景默,那就更忙了,正值秋收啊户部要管全国的税收,特别是去年刚均田前面免了人丁税,这个时候他也分不了神。工部尚书自己就跑去了燕京,还带走了一多半人手,剩下的能顶什么用兵部尚书权邦彦刚刚上任,就得被抓来给韩世忠填坑。至于刑部,马尚书表示秋后处斩,我们刑部也得核实全国的死刑案件,外加管理女真战俘,很忙的。 于是乎,整个崇文院恨不得天天加班,冯二官表示蜡烛都比平常消耗多了一倍,而我们的赵官家也别想清闲了。没了两位大相公压着,刘汲资历不够,天天请示,偏偏人家又在理,他也只能私下发发牢骚,然后客气将人请过来。 同时不免后悔,早知道这么辛苦,就换个方法敲打赵鼎张浚了,他们在家带薪休假一个月,倒把老子累个半死。 但他今天说的第一件事就让赵官家很火大,“什么叫国朝公主出降方有封号朕自己打下的江山,乐意给自己的闺女实封,别人管得着吗” 刘汲一个月皱纹都多了一把,闻言苦笑。赵官家也不是傻子,一想就道:“是朕那位太姑奶奶又说什么了吧!” 刘汲低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话说赵官家对待父兄都是这个态度,你一个隔了多少辈的姑奶奶哪来的勇气说三道四! 首先当然是因为她辈分高年纪大啊,这位鲁国大长公主乃是仁宗唯一在世的孩子。她的驸马钱景臻是五代十国时期吴越国创建者钱鏐的后人,着名大臣钱惟演之孙。 众所周知,当年仁宗无子过继英宗为皇嗣,结果英宗还非要宋朝版“大礼议”,你这比明朝嘉靖还没理,因为你是正式过继了的,要不舍得亲爹,你别要这皇位啊! 所以后来英宗一系自知理亏,待仁宗公主自然多有加恩。而这老太太也是难得的长寿人物,硬是熬过了六代皇帝到了如今,金军南下的时候明明找到了皇室族谱,楞是没人觉得她还活着,让人平安跑到了江南。如果放在普通朝代,那肯定是人瑞,要啥有啥,她自觉要的也不多,就想给唯一活下来的亲生儿子钱忱加官,最好是秘阁官员。如果当朝的不是这位官家,问题确实不大。 但可惜啊,我们这位赵官家对于一切妄图走旧路的人深恶痛绝,对于一切不能为抗金出力还占着官位的人无情清理,早在尧山之后就追夺滥恩滥荫。而且你说仁宗和英宗的恩怨几辈子之前的事儿了关我什么事,我连二圣都不放在眼里,有意见问道祖去。 按说一般人是不敢跟皇帝啰嗦的,但老太太八十多了,根本不怕皇帝侄重孙怎么着她,前两年还不敢太过分,如今北伐胜利了也未见松口,这才明白她要是不豁出脸面去,等她一闭眼,自己儿子就只能一辈子当个衙内过日子,所以干脆借着公主及笄的事倚老卖老,说三道四起来。 对此凭本事上来的文武都很烦,曲端曾经嘲讽过,钱忱五十多岁的人了还靠老娘要官,不会去自己谋求仕途,不会是有啥毛病说不得吧,有病得治啊他愿意资助药费不行找十八王一起凑凑。气的钱家人差点打上门来,当然也只是想想,都不用赵官家拉偏架,你也知道打不过。 钱家在杭州一带,在官宦商贾阶层根基颇深,在老百姓中也颇有基础。赵官家停驻八公山期间还捐出大半家财当军费。给当时的流亡小朝廷缓了一大口气,要不然赵官家虽然尊老爱幼,也不可能忍她到今天啊。 但恐怕也只会忍到今天了。 没有父亲能允许别人对自己的宝贝女儿说三道四,尤其是一个大权在握的父亲。 “来人,召赵相公、张相公,还有吕公相。” 第二十九章 :有何妙计 再次来到熟悉的后宫无名亭,看着远处郁郁葱葱的桑树和晚霞中波光粼粼的鱼塘,赵鼎和张浚都不约而同地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而赵玖看到他们,那本来被不知所谓的老太太挑起的火气居然都减弱了,这个,他好像玩得太过火了一点。 看看两位相公吧,赵鼎还好,虽然显得苍老到底还保持着从容,张浚则是暴瘦之外头上都有白丝了,目光竟然还有点呆滞,因为这娃已经连续失眠快半个月了,白天晚上都在瞎琢磨,要不是年轻底子好,今天都不一定能坚持来面圣。 这也能看出来,张浚到底是成名太早,一路顺风顺水,抗压能力太差,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担心失了圣眷,可就你这素质,还当哪门子诸葛武侯啊 当然,如果他还是历史上那般经历,说不定失败多了心理素质还好点。 再看看其他几位重臣,虽然没这二位那么悲惨,但是哪个都是扑面而来的劳累感啊。 这是当然的,六部尚书不相统属,理论上都是平级的,但是工作内容难免交叉,你说这个情况没有宰相调和,就只能指望朱元璋这种超级工作狂了,但明显,赵官家他顶多也就是个成化皇帝。 但问题是,他比成化皇帝朱见深少了个真爱万贵妃,多了份灭国雪耻的权威,偏偏自己有时候还不自知,还当是当年耍性子要人哄哄。 赵官家叹了口气,先把佛佑的事放了一放,叹道:“这次是朕的不是了。但二位相公不必如此,难道我们患难多年,还不知道朕就是这个脾气嘛!” “官家言重了。”张浚赶紧表态,“是臣昏了头,一时忘了官家的训诫,因私废公,官家处置臣,正表明了旧宋绝不复存之志,也让臣等谨记,党争误国,便是同僚之间相交,也该注意。” 这话说的,要是说赵鼎结党还有些冤枉,你张枢相三天五日地在家里呼朋引伴,不是结党难道是纯粹交流艺术。认错就认错,还夹带私货。 连他的老班底,最近因为秋收忙的嘴角长泡的林景默都忍不住心里吐槽他。 赵玖显然更知道他什么德性,压根没理这一茬,说道:“德远,朕当年在明道宫,最先见到的外臣就是你和吕公相。元镇(赵鼎字),你追随行在,先是差点被乱军所杀,后又留在了最危险的下蔡城,替朕当了人质。咱们君臣才是真正的相识于患难,一路走过来,朕有话也该说在明处,这次的事你们固然有错,朕难道没有错误” “不过,当年朕说过,要宰执、秘阁权再大一点,再给公阁一点监督秘阁的权力,只要运行的好,朕乐意当个甩手掌柜,所以,二位身为东西二府首长,也该自己严格要求自己,这次的事只当是个教训。” 诸位坐在下手的重臣,多少有些神采奕然之态,也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官家这话不是第一次说,但是那是为了北伐,若是北伐之后仍然如此......与之相比,官家这些日子给他们带来的精神和肉体的折磨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赵鼎赶紧带着众臣郑重谢过官家。却听他道:“毕竟少了宰执,朕自己也要累死了。” 众臣:........ “可朕这么累了,还有人给朕添麻烦,你说朕这位太姑奶奶怎么这么大的能耐,韩家、曹家(曹彬)两大家族不敢理她,她居然鼓动李光给朕上书说佛佑的册封不合礼制,多亏李泰发也不愿意当枪,说他不再是御史更不是太常宗正,管不着此事,反而悄悄给朕报上来了。但朕实在是没想到,最后给朕上书的居然是邢家人,佛佑是先皇后唯一的骨肉啊!” 他说来只是为女儿有些不平,毕竟他从来没见过追封为宪节皇后的邢秉懿,实在不熟,只能是出于人道主义的同情和一丝丝的愧疚——他打赢了鄢陵之战,全歼灭十五个猛安。却让本来还有一线生存希望的女人们为发狂的金军虐杀,虽然于大局来说没有错,但谁又是应该被牺牲的呢 显然在赵玖心中答案是二圣,可这两个东西就是没死。 提到这老太太,重臣们心里都是一阵腻歪,大家辛苦随官家从淮上到南阳,从尧山到获鹿,千辛万苦有了大好局面,凭什么你这个时候跳出来,有倚老卖老就要自己的儿子后来居上 就因为你姓赵,就因为你辈分高 不过提到先皇后,众臣再也猜不到官家思路的,反而是太常寺卿万俟卨义正言辞地斥责了邢家无耻,败坏后族名声,又感慨帝后伉俪情深、琴瑟调和,只是斯人已逝,官家还是要保重啊! 赵官家: 更让他不解的是众臣居然都是一脸赞同,不由惊恐了。他也不想想,十多年了就俩妃子还一直不立皇后,人家怀疑你是故剑情深也正常啊。说不定邢家也是这么想的,想再给你推销个女儿当继后,要不然踩着自家外孙女讨好一个赵家辈分最高的老太太干嘛 只是这事儿,明白人都知道属于官家一言而断,你找太后都没用。 “那个,还是说正事,佛佑及笄,朕绝不允许别人捣乱,她的封号也不会改,众卿家可有妙计” ----剧场分割线---- 《醉花荫》这部戏今天出场的公主原型就是宋世祖建炎帝的长女南阳公主赵佛佑,而街上众人的谈话也无不表明在位的是驱除鞑虏却不喜奢华的世祖皇帝。 正是他在位时大量赎买官私妓女,才使得女主有从良开茶坊的机会。不过正因为如此,女主通过御前扬名不太可能,因为世祖对一切奢华而对抗金无用的东西都很讨厌,即使金国覆灭也没有改观。但是如果不通过世祖,她拿什么讨回公道呢 她和好姐妹宋婉如说,曾经跌落泥土,好不容易站起来,不愿意再被人看不起。所以不去求已经前途大好的姐夫王世雄。 但是柳暗花明,她点茶技艺的高超和对书画的造诣得到了易安居士和陶然居士的欣赏,而陶然居士又是公主最亲近的小姨,所以才有众人安排下,公主微服和未婚夫茶肆相见的那一幕,隔着屏风对话,少男少女的爱慕含蓄而又不同,看的连女主都羡慕。这也为她能进宫面圣埋下伏笔。 这里夸一句,蒋依的公主和刘昊然的岳云太好磕了,虽然是客串,但依然是情窦初开的感觉,含蓄而好奇,既符合历史上两人的鹣鲽情深,又贴合剧情。要不是女主是神仙姐姐,还真压不住。 ——影评人娱乐猛回头 番外邢秉乐一 邢秉如十三岁之前,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她家是正经的开封人,族人众多,她出生于大宋宣和二年,那时,丰亨豫大,百业豪奢。更重要的是,她出生后不久,长姐邢秉懿被官家的第九子康王聘为王妃,封为嘉国夫人。父亲邢焕也从一名小小的开封府推官加封朝请郎,一时在宗族里荣耀至极。 父母都觉得是她带来了福气,对她极尽宠爱。连大姐姐在待嫁同时,都没忘了给她绣了一个的绣花鞋。 第二年,姐姐十里红妆地出嫁,成了皇家新妇。 可惜啊,当她能穿着那双做大的绣花鞋去康王府给姐姐请安时,往日温婉秀丽的姐姐却连强颜欢笑都做不到了。 当然谁也笑不出来,那时她还小,只知道北边来的女真人凶神恶煞,已经到了京师之外,自己的姐夫奉命出使金国,将妻小都留在藩邸。不仅是她的姐姐,就连她娘一向骂作狐媚子的两个女人,康王府的夫人田春罗、姜醉媚都是素衣淡妆,哀愁写在脸上,却都劝王妃保重身体,肚子里的孩子要紧。 这时邢秉如问:“姐姐,朝中有那么多大王,为什么要派姐夫去呢,那里很凶险吗” 邢秉懿苦笑了一声,道:“官家决定的事,妇道人家怎么敢置喙,何况保家卫国本就是男人的事,你不要多问了。不是说爹爹已经决定带你们南下了吗你要听话,不可以再调皮了。” 邢秉乐嘟嘴,道:“我才不调皮呢,京佑和佛佑才调皮。”这是她的两个外甥女,姐姐亲生的。 不过这竟然是姐妹俩的最后一面,邢家走后不到一个月,宋帝赵桓亲自带着大臣来金营“谈判”,结果一到就被扣留,赵桓无奈向金俯首称臣,乞求宽恕,极尽奴颜婢膝之态。 金人就来索要金一千万锭,银二千万锭,帛一千万匹。赵桓为求自保,一意屈辱退让,下令大括金银。甚至搜刮满城妇女抵债,二圣不敢怠慢,甚至让自己的妃嫔宫人抵数,无数少女不甘受辱,死者甚众。 呵,这就是长姐说的保家卫国的男人! 她好像在这一年里极速长大了,接着,坏消息源源不断传出来,祭天礼器、天子法驾、各种图书典籍、大成乐器以至百戏所用服装道具以及诸科医生、教坊乐工、各种工匠竟然都成了金军的“贡品”,就是这样,也没有逃得了了国破家亡的命运。 连姐姐,也和大量皇亲国戚一样被掳掠北上,再无消息。 十四万人齐卸甲,再无一个是男儿。 不过别的人倒是有消息,康王在河北磁州(今属河北)被守臣宗泽劝阻留下,得以免遭金兵俘虏。靖康二年五月,在南京(商丘)被拥立为帝,改元建炎,她生死不知的姐姐被遥封为皇后。 水涨船高,爹爹被加封庆远军节度使,简国公。家里剩下的人是那样高兴,只有母亲在房间里掉眼泪,却不敢出声。 她冷漠地陪在身边,想起了史书上记载唐太宗生母窦皇后的一句话,恨我不为男,以救舅氏之难。 可惜啊,率兽食人的金人,逃难路上无恶不作的贼军,她也只能是瑟瑟发抖,紧紧跟着南逃,一路逃到了扬州,那时曾经近千口的大家族,只剩了二三百人。 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 可是天下人都逃得,你一个天子逃得吗弃了河北,弃了东京,还要再弃了淮北,跑到扬州来。 罢罢,有那样的父兄,新的官家又怎么可能是个有骨头的,只是想到了姐姐那愁眉紧锁,她心里难受地紧。甚至大逆不道的想,你配不上我的长姐,不是我的姐夫。 但是短短几个月间,世情就翻转了个,他召回了李纲,任用了韩世忠,又在八公山上不走了,集结了兵力打的无往不胜的金人北走,然后一步不停,顺着淮河往陪都南阳去了。 后来邢秉乐读书多了,建炎初年选定陪都是有大学问的,虽然二者都是对河北局势彻底无望和对中原大部的无奈放弃,然后寄希望于从后方振作的道路选择。 但最大的差别在于扬州靠近长江,一旦再退,就是偏安之局,最好不过东晋局面。而去去南阳呢,进可入关中,退可入襄阳,还能连接关西残军,而且即使是襄阳,也无疑是兴复政治信号,诸葛武侯《隆中对》说明白了,这地方就是兴复中原的起点! 不过那时的邢秉乐没有那么多心思去想她,除了读书刺绣,她就是在为自家安危担心。没错,到了扬州也不安全。谁能想到主战赤旗的李纲李相公身负留守之职,居然能在江宁逼出一股叛军来,扬州城内都是些逃难的达官贵人,无不自危,见识过靖康之耻的女眷甚至人手一把锋利的簪子,不是为了什么狗屁名节,实在是不想受辱而已。 毕竟,只是见到,就觉得太苦了。 可是叛军没来,岳飞来了,神奇地解救了一城百姓。同时走了的还有李纲,再是挽天倾的人物,也抵消不了皇嗣夭折的罪过。但是想起了姐姐腹中那个不知男女的小外甥,邢秉乐不知道该说是怜悯还是冷漠。 凭什么我姐姐的孩子生死未知,你的孩子夭折就要天下缟素。 可是二十四桥边上红芍年年开了又落,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建炎五年,邢秉乐已经十三岁了,越发亭亭,有时候穿着荷叶裙,也会引来少年郎窥探,可她从来就很厌烦这些。 家里人口又多了不少,她并不在乎,除了母亲,她待谁都是冷冰冰的,嫂子婶子们自然说话不好听,却总被她更加激烈地抗争过去,父亲也不会对她做出任何处罚,只是宣布要举家迁回东京。 母亲诧异,“听亲戚说京城里如今乱糟糟的,官家对于二圣.......这个时候回去做什么” 父亲不耐烦,“天家的事你少掺和,你不是老哭先皇后吗如今佛佑公主回来了,我们做外公外婆的,这种时候不得去看看。” 如果不是知道佛佑建炎三年就回来了,邢秉乐觉得自己八成就信了。什么外孙女,还不是因为官家在追夺滥觞恩荫,父亲怕了。 他是国丈,只要姐姐还是大宋太庙里的宪节皇后,追夺不到他头上,可是几位哥哥的荫官可不好说,毕竟官家在这几年已经用包括刘光世在内的好几颗人头告诉你,他不好惹。 不过邢秉乐觉得这没有什么不好的,毕竟完颜娄室等人的人头也告诉金国人,宋国的皇帝不好惹。 但任你百般经营,该失去的也会失去,邢家四月份到了东京,曾经的宅院早就军管了,前车之鉴,要是要不回来的,朝廷内外正忙着议和风波,只能匆匆买了房子蜗居,父亲去了最钟爱的姨娘那里,邢秉乐陪着母亲一屋住。半夜里,秉乐听到了母亲呓语“大姐儿,我的大姐儿。京佑啊,佛佑......” 除了佛佑,别的人已经成为了黄土,包括那些曾经讨厌的妾。邢秉乐一个没忍住,也差点哭出来,窗外东京的繁华在这一刻让她无比的厌恶。 好在第二日就有好消息传来,许简国夫人和邢二娘子入宫探望公主。 听着父亲喋喋不休地交代怎么样为兄长求情起复,秉乐压下了眼里的厌烦,低头看着前些日子赶工修好的小鞋子,也不知道佛佑的尺寸合适吗 番外邢秉乐二 再见到佛佑时,邢母没忍住就哭出来了,一声儿一声肉的,明显把人家大公主吓了一跳,邢秉乐虽然知道母亲的苦,却也无语——佛佑上次与外祖母相见时还不满两岁的娃娃,能有什么记忆 再说孩子在塞北那天杀的鞑子的那里还不知道受了多少罪,肯定要怕生一些,因此她好不容易拉住了母亲,轻轻地摸了摸外甥女发髻上可爱的宫花,拿出平生最大的温柔,道:“佛佑,我是你的小姨啊,你母亲的妹妹。这么久才来看你,是我对不住你。” 人和人之间是要讲缘分的,佛佑当时也才八岁,早慧却又敏感,但是却从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姨身上体会到一种很特殊的感情,如果要类比的话,金国浣衣局里母亲温暖的怀抱和低声地哄着。 那是比父皇还让她安心的感情,因为爹爹是君父啊,她不过是他生命中一个重要一点的责任。 仔细看看,虽然那时母亲已经枯瘦的不成样子的,但是眉眼间,她们还是有很多相似之处的。 母亲十二三岁的时候,是不是也如小姨,绮年玉貌,无忧无虑 她红了眼睛,叫了一声:“小姨。”说着拉着神佑给邢母和邢秉乐磕头。 邢母再感情外露也知道不妥,忙起身避开,一迭声说:“殿下万万不可,君臣有别,您这不是折老身的寿吗” 这时,早就在一边看着她们骨肉情深的潘贵妃忽然说:“还是老夫人明白啊,大公主金枝玉叶,可不是谁都能来剐蹭的。” 邢秉乐当时就觉得这女人不会是有病吧,她隐约记得这位当年不过是康王府里一个县君名分,纵使当时怀了身子,长姐也不过一句淡淡的“蠢货而已,徒有皮囊”。 你看看人家一直来作陪只笑不说话的吴贵妃,真怪不得生过一子也压不住人家。 邢秉乐觉得姐姐真是天纵英明,只是她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这位还是一如既往的蠢笨,而且会在未来一直蠢下去。 话说回来,哪有为人子女看着母亲被人挤兑的,她淡淡一笑,“潘娘子说得对啊,先皇后命苦早夭,不能尽后宫之主的职责管教公主,那么公主回来后教导公主礼仪的傅姆都该重重责罚。” 公主回来后,差不多一直都是潘贵妃来抚养,这话可是在打脸了。 潘妃恼了,道:“二娘子管的也太多了,这是宫里的事。” 邢秉乐不疾不徐地道:“自古只听说外戚不能干政,没听说外家不能关心自家骨肉,娘子若是不高兴,咱们大可以找姐夫分辨一下。说来我还有件事好奇呢,这一回东京城,就听不少人说两位国丈,不知道姐夫何时又立了皇后。” 这话一出,杀伤力巨大,连吴贵妃也坐不住了,赶忙说:“潘姐姐,您看您,老夫人和二娘子都是多年未见,真情流露。又没有真乱了君臣之别,不过是骨肉天伦,您怎么还较上真了。说来奴从前福气伺候过先皇后,今见了二娘子,真是依稀有先后几分风采,让人不禁感伤呢。” 邢秉乐一笑,道:“吴娘子客气。”没有在为难下去,又给三位公主都准备了礼物,神佑这孩子虽然和她没血缘,但无疑也是个命苦的,姐妹俩相依为命多年,邢秉乐就是为了自家外甥女,也会多慈爱几分,只是这孩子怕生的厉害,故而也亲近不怎么起来。 至于三公主宜佑,还是个吃奶的娃娃,但也有礼物。 至于潘妃气的脸都要红了,终于忍不住离开,那是她自己跟自己赌气,邢皇后乃是正宫,她就是这几位公主的正经姨母,头回见面送些家常礼物那是礼节,你要是嚷嚷,就算官家偏爱,一样有很多御史愿意跟你聊聊礼法。 有本事你跟官家说去,让他立你为皇后啊。 不过说到这个,她还是有心想陛见一次,不为别的,既然她已经得罪了姓潘的,就怕她对佛佑使坏。别以为愚蠢的人就不会害人,往往这样的人反而会让人无从防备。 毕竟你跟不上她的脑回路。 不过据说官家最近因为金国使臣把诸位靖康中掳走的公主、宗女和贵女好几百人送了回来的事恼火的要命,佛佑就非常忧心地说姑姑们回来明明是好事啊,不知道爹爹会生气到再也不陪她逛州桥了,而且嘴角燎泡面积变得越来越大,以至于最后不得不上药。 那当然是因为强盗跟你讲道理,往往是想从谈判桌上得到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 金国想要议和,这才愿意先行无条件交还二圣与诸皇子以下所有被掠皇亲贵族、皇妃宗女,以示诚意。 二圣与诸皇子,议和成事之后,也可即日放归……然后仿照辽国,约为兄弟。新的金国皇帝还跟官家承诺废黜称帝的刘豫,以此达成两国和约,就像当年的檀渊之盟一样。 可是她邢秉乐就是在孤僻人缘不好,也知道去年的尧山大战,好像是你们金国第一名将完颜娄室被阵斩,从此再也无力南下,以至于内部夺权,另立的新皇帝。 这个情况下,官家能答应相公们能答应 还真有可能答应,因为这是大宋啊。 或许没人在乎二圣的生死,但绝对在乎官家的名声和孝道纲常。而且宋金交战七年,虽然这位官家上台后带来了无数振奋人心的大胜,又是发行国债又是刮佛像充军费,但是对于南方民力的压榨也是实打实的。 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 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 可是邢秉乐不明白,河北河东不是我们的祖地吗不是他们女真人冲进国都烧杀抢掠的吗一时取得好局面就要媾和,天上的人答应吗就不怕人家缓过劲儿来继续欺负我们宋人 这样的道理,没有人懂吗 或许赵官家是懂的吧,他曾经多次申明,敢再提与金国议和者斩,为此不惜破坏了大宋百年的规矩砍了高层士大夫杜充,但这次面对这么大的压力,他还能顶得住吗他还能记得自己的妻儿在天上哭着吗 邢秉乐就这样思虑万千的被佛佑领着去找她的爹爹,一路上看到了那着名的桑树鱼塘,破败宫室。邢母都震惊了,忘记了在宫里,喃喃说;“居然是真的,这是卧薪尝胆啊。” 是啊,扬州的贵人们从不信从前的康王,道君天子的骨肉能把自己苦到这个程度,可若非如此,何来今日局面呢 邢秉乐远远就听到有人说话,“朕本人的态度很清楚……乃是宁死都不愿议和的!”赵玖再度叹了口气,也同样严肃起来。“这一点不会变!” 佛佑喊了一声“爹爹”,又道;“外祖母和小姨来拜见您了。” 梅雨季节,又是雨后初晴,宫中大部分道路都还洁净,但进入后宫原御苑区域,也就是眼下的鱼塘、桑林区后,却不免显得有些泥泞难走。 石亭里,一群人围坐在一起,别人都是赶紧低下了头,只有一个人起身转了过来,那人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身穿棉布直裾,双目间还带着一丝烦恼,却端的威严如神,风姿俊秀,更多了当年没有的一股杀伐之气。 他不过瞥了邢秉乐一眼,秉乐却觉得她古井无波的心竟然开始狂跳。 无法抑制。 番外邢秉乐三 当时她说了什么,隔了几十年的岁月,她已经有些忘记了,只是有些佩服自己,在那样的情况下,还没有忘记委婉的提醒官家潘妃已经有了亲生女儿,再照顾两位公主恐怕力有不逮,出现意外。 这话正想着国家大事的赵玖一时没听出深意来,只想着人家当姨母的关心外甥女,人之常情。甚至高兴总算还有人真心疼爱佛佑,于是难得和颜悦色地夸了几句后,送两位出宫。 但是他听不出来,我们七巧玲珑心的杨统制和混迹后宫一辈子的蓝大官怎么会听不出来,总之就是没过几天,官家就说二位公主也该学着理事了,一人配两个傅姆外加从金国回来的太妃,开始独立生活于更加靠近官家寝殿的仪凤阁。 外臣当然不会干预,这是纯皇家事了。而且到目前为止,无论是赵官家还是她的臣子们都没觉得邢家二娘子有什么不对,反而印象还不错,是个厚道的亲长,尽管官家恩赐她可以每月进宫探望公主,但她从没有为自家请求任何恩赐,不管是父兄的官位还是被没收的田产。这就足以让人高看一眼了。 不过也就是高看一眼罢了。说到底她还太小,家里除了一个已故皇后,拿不出任何能看的人来。那个时候因为战和问题整个朝廷都快火烧眉毛了,谁还在意一个小丫头啊。 但邢秉乐知道,自己变了,就好像心里有了一个小缺口,放进了一块小石子,拿不出来。她开始特别喜欢看邸报,听着市井说书人讲着官家各种英明神武的事迹,附带着玉带腰胆,淮河水神的忠良佳话。以前她总是半信半疑,毕竟局势变好是真的,可是谁让他祖上有造天书去封禅的黑历史呢可是亲眼见到了他,她就再不怀疑。 哪怕他最终抗不过压力同意议和,她也相信他。 但她没想到,居然会有人找到她。当她看到投贴时,多亏积年教养才没蹦起来,因为上面写着“赵门李氏清照请见。” 易安居士成名快三十年了,又是宰相之后,气度十分不凡,见到她也不废话,直说道:“冒昧打扰娘子,实属无奈,只是妾身现在已经无人可以拜托,还请看在先父份上,略施援手。” 没错,李清照的父亲李格非和邢家祖父还真是同僚。邢家祖父任职郡守时,见他清贫,欲让他兼任其他官职,多领一份薪资,他断然谢绝,但毕竟也感念好意,相处颇为愉快。只是两人相继过世后,又赶上靖康之乱,来往也就断了。 话说到这份上,邢秉乐只好问何事,本以为是她遇到困难,不想李清照郑重拿出一份奏疏,道:“拙夫乃是巴州知州,我也忝有诰命,所以上书陛下,请万万不要忘记靖康之耻,中原屠城,困于孝道被迫于金人议和。清照无子,不能让儿子参军报国。但妾身可以去御营念邸报,晓将士以大义;也可亲往东南,与道学家辩论战和。若少资财,妾已经整理了所有藏品,愿意全部献给官家抗金。但我身份特殊,还是想请二娘子进宫时代为转呈,” 邢秉乐差点绷不住脸上的表情,敬佩有之,尴尬也有之。这么天的了解,她也知道了早些年官家不愿意让别人觉得他像道君天子一样正事不干附庸风雅,每每写诗就说是易安居士旧作,搞得人家赵明诚李清照尴尬无比,三十年恩爱夫妻差点和离。 当然有点理智的人绝不会以为官家这是好人妻,实际上李居士比他大二三十岁呢,说句僭越的,要是有儿子只怕比官家还大了,但是底层民众可不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说什么的都有,要不赵明诚能去了外地不回来了。 诚如她所说,邢秉乐是最合适的人选,现在赵玖把议和的事情丢给秘阁,自己赌气在后宫不出来了,几位公主见驾的时间大大增加,她作为可以入宫的外戚,是唯一可以不受检查把奏疏递上去的。 邢秉乐问:“夫人,咱们祖上虽有交情,实则从未见过,您也知道这不是小事,怎么就敢找我呢,万一我拒绝甚至居心不良说出去,您的损失可就大了。” 李清照微微一笑,道:“世人皆知我通诗词晓金石,却不知道我还好赌牌。所以我赌二娘子一定会帮我,相信我不会输的。” 李清照说的没错,邢秉乐隔天就劝母亲在家休息,自己进宫给佛佑神佑送了时下流行的布料,两个小姑娘都很高兴,当下就要宫人量体裁衣——赵官家出了名的简朴,皇宫绣坊到现在还没招人。 这样一耽误,赵玖果然来了,邢秉乐果断递上奏疏转述原委,弄得赵玖一时感慨万千,道:“易安居士的好意我心领了,她自己好好保重就是,朕既然当了这个天子,天下事自然该我来担着。再不济也有宰执尚书,若不是为了易安居士名声考虑,朕现在就想把这个奏疏扔在某些人脸上。” 邢秉乐鼓起勇气,问:“姐夫,您,您会议和吗” 赵玖对这个称呼有点懵,但想想估计人家以前就这么叫过,这又是私下里,于是道:“不会,大宋可以议和,赵玖绝不议和。”说着看了眼身边的两个女儿,逗着她们道:“到时候宜佑太小爹爹不敢带着,你们愿不愿意跟爹爹去八公山上当个女山贼啊。” 佛佑神佑听不出开玩笑,但是一左一右拉着袖子就怕他扔下自己,邢秉乐忽然道:“那我也去。”接着又补充道:“我也去照顾她们两个,给官家.......和将士们缝衣服做饭,也绝不做亡国奴。” 赵玖又多看了她一眼,一笑说:“朕本来能以为带上的也就几位相公和御营前军呢,现在看来朕这个皇帝当得还不错。” 当然八公山他是没去成的,反而闹出了天下闻名,一定会载入史册的白马绍兴事件。在此之前,谁也不会想到竟然有一个皇帝愿意以退位要挟百官跟他抗金,那还能怎么办真让太上道君复位别开玩笑了,他能为了大将孤军北上,还是能在尧山与完颜娄室对射怕是所有宰相上阵也不能把他拉上城头。 你就是最守旧的道学家、或者是路边卖栗子的,都不能接受这样的局面,靖康耻才过去几年啊,大家不说,不代表不知道这是谁的责任,能挡住金人的才是官家,与之相比,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 不就是要文武分制吗不就是要战吗不就是要兴原学吗不就是要破旧立新吗行行行都依你。 而整个夏天,邢秉乐都在见证这历史性的画面,而她自己则像一株绿柳,开始抽条,人瘦了不少,脸却开始慢慢带上了些少女的韵味。 邢母从自家老头子态度的变化里察觉到一些事,不许女儿再频繁进宫了,理由是宫里二位贵妃都怀孕了,不要多事。 但很快邢母也不能拦着她了,因为大公主佛佑被官家赐婚于灭了伪齐的大功臣岳飞的长子岳云,小姑娘很不好,要找小姨聊天才能好。 佛佑见到小姨简直要哭了,这段时日她人前要温婉端庄地颔首微笑着接受恭喜,心下却惊惶无措。 她会想爹爹是厌烦她了吗为什么这么早就定下她的“去处”这个岳云会不会很凶恶听说有志向的人都不愿意当驸马,那他是没本事的闲汉还是会怨憎自己 邢秉乐其实也没有经验,只能来来回回地安慰着她,最为关键的是:“你爹爹怎么会厌恶你呢,他要是不疼你,怎么会让我来看你。。只要你爹爹在,谁能欺负你!” 佛佑渐渐地平静了,她其实是一个很理智的人,爹爹是救她回来的官家。她是长姊,要当最符合公主闺范的爹爹的大女郎。 邢秉乐也不能陪她太久,出宫之后,邢母很快在为她寻觅婆家,邢焕却觉得太早了——国朝女子一般十六七岁才会嫁人,而且邢家的门第吧,真有点高不成低不就。 这种事秉乐没有插话的余地。邢母却不乐意,说着说着吵了起来,“你那点心思以为我不知道,老娘告诉你,我不卖女儿。” 邢焕老脸一红,鲠着脖子道:“好好,感情只有二娘是你亲生的,大郎三郎不是,孙子们更是外头捡来的,偏心也不是这个偏法。” 邢母一默,仍然道:“大郎三郎没手没脚吗不会自己谋前程。因为大娘,家里已经享了这么多年富贵,还要误了二娘的终身吗那不是一个好去处。但话又说回来,官家若有心,谁也拦不住,若无心,你枉做小人而已。” 邢焕被顶地说不出话来,拂袖而去。 但邢秉乐最终还是没许人,原因真的如他爹说的那两条,倒是首相赵鼎的夫人还在意过她,也依旧觉得她太小,娶回家去至少好几年才能抱孙子。 不过后来听说赵大公子娶得妻也很好,是一段佳话。 邢秉乐在闺中忐忑的时候,他又出征了,这次说是去打西夏。尽管那时国朝百年宿敌,但她对他依旧很有信心。出征的那一天,她排除万难,于清风楼的雅间里,望着全身甲胄的他,无比自豪。 甚至有时会可耻地想,若我是姐姐,该多好。 建炎六年,时不时上门的易安居士忽然问邢秉乐,“二娘子可愿做我的弟子吗学我这一身诗词音律吗” 番外邢秉乐四 邢秉乐当时真是愣住了,呆萌地瞪大了眼睛,似乎有点不可置信。那可是易安居士,不管别的方面如何,但以文采而论,她的确是当世无二的文人词客,要不然赵官家也不能老拿她做筏子啊。 而大宋百年文华底蕴毕竟还在,即使邢秉乐作为皇亲还帮过易安居士的忙,都一时间自惭形秽了,好一会儿才呐呐道:“我,我不会写诗唱曲的,那个更不通文法。” 易安居士自嘲一笑,道:“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要跟我说辞藻非女子之事呢,你才多大,现学也不晚。” 邢秉乐低头道:“只恐怕我资质有限,玷污了先生的名声。” 邢家对此倒是乐见其成,毕竟底层百姓再怎么传,官家对易安居士的推崇也不是假的,自家女儿有个才女的名声,无论如何也不是坏事,邢母还非常周到地准备了拜师礼。 而后邢秉乐的日子就充实多了,李清照是个非常严格的老师,她对于词藻有着严苛的理解,相当反对以诗为词,特别将着眼点放在音律上面。因为词律较严而诗律较宽,拿作诗的音律填词,自然有许多地方“不可歌”了。连她的师公苏轼因为才气太高,词曲的规范无法限制住他的思想,造成他不喜剪裁文句以就音律,也不为她所推崇。 所以光是平仄之学,邢秉乐就学了小半年,事实证明人的天分是有限的,她在人情上的练达和见识抵消了文采的风流,反正李清照是觉得有点失望,不过她毕竟是灵秀可人,也孝敬师傅,让一生连庶出子女也没有的李清照很喜欢这个孩子。 直到那年秋天,王师灭了西夏,国朝百年事了,朝廷里却传来了官家将来迁都的消息,她竟然数日难睡眠,写出了第一首小令。 柳梢青 泛菊杯深,吹梅角远,梦里京华远。聚散匆匆,云边孤雁,水上浮萍飘。教人怎不伤情觉几度、魂飞梦惊。后夜相思,尘随马去,月逐驾行。 李清照看着少女淡淡的愁思,浅浅的思慕,忽然特别无力,若非无情分,哪里能写出这样名为送别实为思怀的佳作,半年多的相处,已经让她可以察觉出很多,她说的也直白:“陶然(李清照为她取的字),一入侯门深似海,何况宫门,你会害了你自己的。” 邢秉乐低头默然,她没有奢望过自己能瞒住这位看透人事的师父,但这样直白,也实在叫她有些不好意思,但终究她是坦荡的,说:“师父,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可我就是想着他,想多看他一眼。” “可你总要嫁人生子,若有了丈夫,还能再如此吗” “师父也嫁为人妇,能告诉我,是做姑娘时快乐,还是做赵夫人快乐” 千古第一才女一时竟然噎住了,沉默半晌,只道:“可恨我们生为女人啊,半点不由人。” 邢秉乐反而安慰她,“师父,我们虽为女子,但生于富贵,虽经乱世,却逢圣主。已经比太多人幸运了,至于婚事,我不强求便是了。”反正由着自家父母吵去。 但还真有想到,建炎七年元夕刚过,她就差点被嫁出去了。 说来也怨她,为什么要给佛佑和岳云那小子打掩护,借着元宵节出来看花灯,听说书人讲《水浒》,如果不是这样,她就不会乘马车出行(岳云有马),就不会因为惊了马差点被摔死,还是被个身材高大的青年将军给救了。 她一面护着脸色都吓白了的佛佑,一面强忍着害怕向那人连连道歉,岳云乖得像个猫一样,任凭那人教训,“岳帅若知道你在京城这样胡闹,还读什么武学......”他忽然停止了说教,因为北风吹过,邢秉乐本就歪着的帷幕被彻底垂落。 少数民族出身的李世辅看着那张梨花浅浅的鹅蛋脸,瞬间明白了官家所写的“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什么岳云,岳云是谁 第二天邢秉乐还担心佛佑暴露了,结果居然听说御营骑军都统曲端和副都统刘錡一起来了家里,为另一位副都统李世辅提亲,对象不用说了,肯定是她。 你们藩人办事都是这么利索的吗 小李同学也是无奈,他老爹李永奇殉国了,没道理求亲那么大的事不告诉顶头上司,可没想到曲大春风得意,非要来保媒,以示自己关心下属,你说邢家就是再败落,能由着他那张嘴信口胡说吗所以邢家父母难得意见一致地婉拒了这门婚事,端茶送客,徒留很想犯上的李副统领和强行把他拽走的刘副统领。 佛佑出宫那么大的事当然瞒不过赵官家,他听说后续后差点没笑死,前段时间被三大案、折可求弄得阴霾的心情也好了不少,直说曲端害人不浅,为了御营骑军的团结,还托佛佑问她,“李世辅其实很不错,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若是觉得还可以,朕再请吕本中去保媒。” 很神奇,她居然没有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只是淡淡的伤心,很快便化为了一点苦涩的笑容,说:“李将军自然很好,可家父家母气的狠了,还是算了。再说家师新寡,我身为嫡传弟子,虽不用为其守孝三年,总不好在这个时候谈婚论嫁的。” 这倒是实话,在川蜀混了几年的赵明诚一肚子憋屈,喝酒无度就那么去了,世人总是对女子严苛一些的,不少人非说李清照吃不得苦不肯随着丈夫赴任,不然也不会让赵明诚无人照顾而死,完全不顾他走前带了妾婢和家仆的。 当然李清照师徒不会知道,这样的结果已经比历史上好太多了。再嫌弃丈夫怕死,也是三十年恩爱夫妻,李清照伤心了好一阵,从族中过继了一个男孩养着,平日里也越发深居简出,只是整理自己和丈夫半生的文学册子,邢秉乐不放心常来探望她。 李清照偶尔写作,又多了几分对人生的感悟,叹息道:“以前官家为了激励士民,借我之口写了‘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以示自己绝不再退,我那时敬佩官家英雄气概,反而和先夫大吵一架。后来也多为这些事争吵。其实现在想来,他不过平常人,我非要拿雄主来衡量他,那是我自寻烦恼。陶然啊,其实夫妻相处时,丈夫愿意尊重妻子给与发挥才华的机会,已经不容易了。” 邢秉乐知道师父是话里有话,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找来了古琴,新手弹奏,配着师父的佳作: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地过着,朝廷大事无一日停歇,金明池边的赵宅里却是海棠依旧。如果李副都统不时不时来转悠一圈,那就更好了。 直到那一日冬雪漫天,她听说,他病了。 开始只是有些挂心,但也知道,他之前七八年里倒有一半时间在军营,损耗肯定不小,恰好撞上了冬日天气转寒,所以有些病去如抽丝的感觉。只托人传口信叫佛佑好好侍疾。 佛佑回话说宫里潘吴二位殷勤地很,她和神佑都以年纪太小为由被赶跑了。她也只能无语。 但是,隆冬猎猎而来,官家的病情也变得反复无常,往往是几日间精神渐好,几日内又卧床不出。 渐渐的,却是理所当然的引出了一些流言。秉乐终于焦虑起来,恨不能递牌子进宫。却被李清照反问一句,“你以什么身份进宫见驾呢” 第三十章 :不贤不孝 听到了赵官家的明确要求,在场的重臣皆是凛然,俯首称是。本来礼部尚书翟汝文和太常寺卿万俟卨都已经大脑高速运转,准备给出方案了,双方目光一对视,都没有退让的意思。没想到就是这么一瞬间的功夫,最前列的赵鼎已经站出来了,道:“好叫官家知道,鲁国大长公主虽然是宗室长辈,但是年事已高,公主及笄虽然是宗室大事,但也不必每个人都当场。” 这话说的漂亮啊,十年功成,绍宋中兴,夸张点说,别说东京内外,就是整个宋朝治下,也都不敢违逆这位官家丝毫了。 君不见堂堂一个都省首相也因为惹得官家不快积极出谋划策什么,你说那位八十多的老太太,我们要相信世界上是有奇葩存在的,不肯相信这个时代已经变了的人再少也是有的。这老太太无非是觉得自己年事已高碰瓷罢了。只是她的身份特殊一点,赵官家不想在女儿的大日子上出了人命,不然你闹一个我看看,敢死我就敢埋。 而赵鼎的办法也简单,钱家几百口子,不可能没有明白人,只要让这老货当天“病”了不要到场,咱们顺顺利利地给公主办好仪式,皆大欢喜。 不料赵官家却冷笑道:“那朕就由着她继续恶心,神佑也还有三个月就要及笄了,她要再闹出点什么事来,朕怕自己会送她去见仁宗皇帝。” 张浚听后竟然一阵心安,这才是我们熟悉的赵官家。随即顶着黑眼圈却道:“陛下,如今国泰民安,再无不得已之事。纵有一二不如意之处,最好也按照礼制来,臣的意思是听闻大长公主的庶子钱愐服侍父母南渡,这些年也一直由他守家业奉公主,不如加封他为杭州团练防御使,以表彰他的节孝,顺便赞美大长公主为人嫡母的慈祥。” 众人纷纷侧目,没想到你这浓眉大眼的这么阴损,明明鲁国大长公主宁可得罪皇帝也要为亲生儿子求官,你却转头把恩典赐给她的庶出儿子,还这么暗搓搓地刺她,不怕把人气的吐血而亡......嗯,那倒好办了,发一笔抚恤银子的事儿,户部尚书林景默表示去年进账丰厚,完全不在意。 谁知道赵官家却摇了摇头,道:“这样不好。” 欲言又止的马伸赶紧道:“陛下圣明烛照,鲁国此举的确过分,可以张相公的办法确实不够光明,若是非常之时倒也罢了,但是如今已经国泰民安,就该有朝廷气度。” 不料赵官家却随手撒了一把鱼食,道:“朕不在乎这些,而是女儿们都大了,朕不免多想,觉得相比汉唐,我朝驸马受制于仕途,公主也个个委屈。朕进行宗室改革,让驸马都尉可以建功立业,也是希望女儿们好,可不想要留个现成的例子给后人,将来我家的女儿孙女也可以这样拿捏。” 说来说去,打老鼠怕碎了玉瓶子呗。 不过在场的哪个不是他多年扈从出身,谁不知道官家对二圣深恶痛绝,对兄弟冷若冰霜,对宗室马马虎虎,但只有到了自己几个儿女上才会无比上心,这当然也能理解,毕竟都知道当年的康王就是个不受宠的,太上道君的后宫又是如此精彩,可能他对于自己的小家才有感情。这些破事宰执尚书都不愿意掺和,反正官家对功臣还是非常够意思的。 圣人言,国士待之,国士报之。咱们这些受官家大恩的臣子不得在官家为难的问题上拿出完美方案吗而且私心来讲,南阳公主作为官家成活的长女,她及笄之后马上面临着出嫁,其产生的变动也不能由着你个老太婆插手。 万俟卨道:“官家,其实臣觉得,制约鲁国大长公主的办法当然有,但臣斗胆,想私下禀报。” 你个幸进之辈还有什么不好意思当众说的话,没看张枢相都直说了吗难道比他的办法还下作,我呸,是高明。 但赵官家太了解他了,摆摆手道:“东西二府的宰相既然回来了,那今天就去崇文苑当值吧,不然你看大家都快累死了,你们倒是清闲了。” 赵鼎/张浚:官家您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清闲了啊 但是好不容易复职,两人也不敢说什么,带领其余众臣告退,临走时不免对视一眼,懊悔和感慨兼而有之。 当年太学里共患难,如今到因为争执太过一起再次熬了一个月。 别人一走,万俟卨就砰地一声跪倒,差点嚎出来,把一旁的平清盛吓得都飞一般跳开,倒是杨沂中默默移动了位置,隔开了他与赵玖。 “官家,臣错了,臣万死,臣被猪油蒙了心.......” 这下近臣们总算知道他为什么要单独奏对了。 “有事说事,再嚎一声,就给朕拖下去,去岭南。” 建炎十一年九月十二,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结果就忽然有个百岁老头发了羊癫疯一般,跑到广德坊丹桂巷的鲁国公主府上砸门,叫着公主的闺名怒骂你个不孝女回了东京不思老父山陵被金狗挖坏,只担心自己儿子,当真白疼你一场。 还没等公主府的侍卫家仆反应过来,人就这么直挺挺地倒了,可把大家都吓了一跳,万幸没多久人就自己醒过来了,一片混沌,问啥也不知道,知道开封府派了人来了解情况,才找到家属,原来是个寿材店老板的爷爷,前段时间脑子忽然不大清楚了,家人一时没看住惊扰了贵人,自然诚惶诚恐,连忙磕头赔罪不提。 鲁国大长公主夫妇气得不轻,但是一个神志不清的老头子,你非要跟人过不去那不是败坏自己的名声吗而且就这人的年龄和毛病,你就是送进开封府人也得开释,至于赔钱,他们一介小民能赔几个钱,只得匆匆赶走认了倒霉。 没想到这事太过离奇,东京上下内外八坊对此都格外感兴趣,马行街那边居然还说起了书,说是公主虽然出嫁,也是赵氏血脉,仁宗无子独留一女,她回了东京一心只想着自己,从不去洛阳八陵祭祀,也不管仁宗的忌辰事宜,所以引来了父亲的惩戒。另外仁宗教导女儿贤德,她居然从来不听,真是不敬父皇。 如此不贤不孝的女儿,赵家稀罕吗她的子女,配得到高位吗 舆论的力量是无穷的,不几天竟然就有太学生在钱家门口抗议辱骂,直言钱忱陷母亲于不孝,应该自裁谢罪。 就在这个时候,大宗正和礼部受命,以太祖、太宗兄弟之分;英宗外继之分;哲宗与太上道君皇帝兄弟之分;渊圣与今上兄弟之分为名,重新整理宗庙,厘清宗祧制度。 当然一时半会也理不清,但首先,英宗生父濮王赵允让的“皇考”称呼彻底废除,曾经困扰大宋三年之久的“濮议”被定性为韩琦的逢迎之举,由其子孙代为认罪。 这么一折腾,鲁国大长公主哪里还真不明白什么,也不用装了,当真病倒,只是还撑着一口气不肯死,怕儿子守孝连身上的宫观使身份都保不住了。 赵鼎时隔好几个月,第一次和张浚主动说话,“以后不遇着大事,还是不要得罪万俟太常。”这是真小人啊。 九月二十四日,官家下诏,邢家除了代发修行的陶然居士邢二娘子——也就是公主她小姨,余者不许参加公主及笄仪式。 丝毫不知道多少人误会了。 第三十一章 :佛佑及笄 秋风习习,日暖斜阳,大宋东京玉津园内正是光影交错、晚照夕阳。 在这座同时具有园林、行宫功能的精巧建筑群内,到处都能看到披甲武士与身着朱紫的贵人,眼见着不知道有多少大宋文武、亲贵眷属皆在此处。 “事亲以孝,接下以慈。和柔正顺,恭俭谦仪。不溢不骄,毋诐毋欺。古训是式,尔其守之。”赵鼎正妻,郑国夫人霍氏温柔而严肃地行使着正宾的职责,代替已故的先皇后教导。 “儿虽不敏,敢不祗承。”已经亭亭玉立的赵佛佑穿着银红色褙子下拜,恭敬回答。 这是佛佑及笄的那一日,御前提举官与她依礼对答的最后一段话。然后就是她的小姨,已经蒙圣恩受封闻喜县君(注意,不是后妃)的邢秉乐替姐姐加了笄、簪、凤冠。 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佛佑今天真好看,姐姐会高兴的。” 佛佑微微抬眸,小姨笑的慈祥且满足。 礼毕,宣告赵宋官家长女,南阳公主赵佛佑正式成年。接下来,二妃称贺,次掌冠、赞冠者谢恩,就是有资格来观礼的亲贵也多说着吉祥话。魏国夫人岳门李氏则送来一件钗子,以示定。 赵官家挥手,招来了一整天都在折腾的女儿,摸了摸她的发髻,说;“佛佑长大了啊,以后都要好好的。” 佛佑赶紧大礼参拜,掩盖住了眼底的湿润,娘娘,爹爹真的是疼惜我的。赵官家一愣神,才想起来这个日子,子女叩谢父母养育之恩是天经地义,遂道:“好了,累了就去歇一歇,不然齐王带了不少稀罕的海外玩意儿,你带着妹妹们去挑几样。” 佛佑还没谢恩,但是一旁的张俊侄子张子盖却赶谢恩,还说什么伯父知道官家简朴所以都是些不起眼的,请公主们不要嫌弃,同时暗示下一次寿春公主及笄,张家同样愿意一力供奉,恨得一帮公阁豪富差点骂出来,不当人子的玩意儿,难得有个官家要花钱露脸的机会容易吗你张家圣眷如此了为啥还要给我们抢。 赵官家才不管他们是怎么想的,他吞咽了一下唾沫,不知道张老财送来的那一箱子各色水晶、翡翠白菜摆件和拳头大的东珠和传说中前唐流落去日本的琵琶如果还不稀罕,什么叫稀罕 三尺高的珊瑚树 算了算了,赵官家也坐了一天也累得很,谁不知道他最不喜欢这些繁复的礼仪。可是这次还是身为嫡母的郑太后委婉提醒,这毕竟是女孩子一生的大事,赵官家一想也是,虽然相信岳家会将来会好好待自己的女儿,但是这个皇权社会,公主的地位是直接跟帝王的宠爱与重视挂钩的,为此他暗示了一下万俟卨,一定要尽善尽美,没钱去找张齐王赞助。 万俟卨前段时间一时脑子灌了酒,也可能是离开中枢久了警惕不再,竟然为了升官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玩小动作。只能说赵官家很久不使用他的权威了,让人差点忘了这可是在亡国边缘都敢砍了刘光世那样的军头、杜充这样的顶级文臣的天子,何况如今他举手投足都是可以震慑东亚政治圈,一句话不对,两位大相公都得在家乖乖认罪,而他万俟卨呢,别说升官,直接降半级别成了太常寺卿。 这里有必要介绍一下太常寺是干啥的,乃是掌管礼乐的最高行政机关,秦时称奉常。至于太常寺卿虽然是九寺之一,但是具体职务是掌管掌礼乐、郊庙、社稷、坛壝、陵寝之事。你说就赵官家登基十年对待洛阳八陵的态度,这个职位和养老有啥区别,君不见前段时间整个大宋官僚系统都快宵衣旰食了,他呢,每天喝茶失眠!这不是要了官迷老万的命吗 巧了,本比他更名正言顺筹备此事的礼部尚书丁忧了,他赶紧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着手,调动了一切属下和人脉筹备。天天揣摩圣心,最终拿出的方案果然让赵官家满意。 当然还有很多人不满意,历代公主及笄那都是在垂拱殿或者大庆殿行礼宴请宾客,怎么能跑到玉津园来再如公主加笄、簪、凤冠,即使先皇后故去,也该由宫中太后来做,凭什么交给一个外姓丫头 但万俟卨管你怎么想,只要官家觉得好,那才是真的好。至于啥时候能再谋出路,短期内他是再也不敢打小九九了。 惹一个一言不合就灭国的狼人干什么没见一个公主及笄,东西蒙古、西辽甚至清国都派了使臣朝贺吗 赵官家在主人闲坐,随口安排了几句,丝毫没有发现几十步之外,一个年轻而安静的女孩子深深望了她一眼,再无其他。 宴会上赵官家不耐,终于踱步走到水榭静思,自有宫人点了出桂花茶让他解乏,不多时,李秀之就走过来道:“陛下,有几份重要的奏疏和几件事,不知是今晚回景福宫处理还是明日再说。”不重要的自然是交给秘阁了。 “可有比较着急的” “倒也没有,只是官家前段时间叫臣整理各位帅臣关于女真战俘的问题,发现死的有点多,而西辽使者则明显再催促这个问题。” “死了多少人” “好叫官家知道,大宋境内本来还有四万没有交割的女真战俘分往各路为苦役,到九月为止,还有两万七千人左右活着。” “咳咳”赵官家呛到了,这问题,稍微有点严重啊,误差也不能到这个份上,不怕耶律大石翻脸以后也不好合作啊。怪不得李秀之不顾他劳累也得说明白。 各位帅臣,你们当年战场杀敌也没这战绩吧,怎么使唤起战俘来就这么顺手了 但他不知道,这个问题根源不在他,但很大程度上,又和他关系大了。 这事,还得从他气愤之下处死了十三个个“惊扰皇陵”的女真俘虏开始,没错,官方记载就是十三个,至于说什么一百多的都是传言。 邢秉乐,开封人,字陶然,世祖宪节皇后女弟,父简国公焕,政和三年生。建炎中,宪节崩于金,秉乐归京,少多出入宫禁,抚慰南阳、寿春二贵主,人皆赞为贤外戚。白马议和,曾告于世祖,原从官家为将士浣女,不复为亡国奴。世祖叹曰:闺阁女儿,羞杀多少士人。后拜师于易安居士,学于音律。或曰世祖不忘宪节,欲聘其妹,秉乐辞曰圣明天子不可有李后主之讥。世祖叹息而抚旧剑。秉乐后嫁易安居士嗣子,建炎四十年卒,追赠宜兴郡夫人,有《陶然长短句》传世。 ——《续资治通鉴长编》 第三十二章 :郦琼之失 后宫无名亭外,午后的阳光格外刺人,郦琼已经在不远处石阶上跪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了,虽然十年行伍这他还坚持得住,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终于,杨沂中得令,过来扶起他,道:“官家传安阳郡王进来回话。”看郦琼脸色并无不服气,心里难免喟叹了一下。 要知道,郦琼本来是州学生出身,在靖康大乱中投笔从戎,这在文贵武贱到了极致的大宋王朝,可以说是舍身为国了,也正因为如此,他的身上兼有读书人的傲气与一点豪强的恣意,放在一起便是自尊心过剩。赵官家叫人来劈头盖脸训斥了一通还不解气,直接让人出去罚跪,这可是建炎一来头一遭,这也就是如今局势,换了尧山之前,都得防着郦琼叛逃。 谁知道郦琼这边倒是老实,刚刚舒展了一下筋骨进了无名亭,赵官家就道:“这次的事,可有不服” 这话说的,郦琼低头道:“官家,臣该死,明知道卖女真人与西辽,换取战马与骑兵乃是国家近几年来的国策,居然不能约束手下,致使我部女真俘虏五千人居然死了二千三百人,官家就是军法处置,臣也无话可说,怎么还敢不服” 是的,根据刘晏和李秀之统计,女真俘虏的死亡率郦琼部名列第一,这倒不是说郦琼本人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杀人泄愤——虽然他也确实不怎么拿这些俘虏当人也就是了,而是他手下几乎都是王彦从河北带出来的八字军和河北流民,那几乎是从统制到正卒都和女真狗有血海深仇,如今这伙人分到自家军营里充当苦役,什么烧火做饭喂马劈柴都是你们的,农忙时还要去种地,反正就是当牲口使唤,稍不如意,先毒打一顿再说,你说就这管理方式,死人能不多吗偏偏郦琼又不是岳飞,御下严格,自己又难以克服对女真人的仇视,才造成这个后果。 郦琼再书生意气,得到这个数据,也知道闯祸了。 赵官家听了这句话,反而叹息道:“朕知道,这次的事,朕也有责任,若不是春天的时候一时没忍住,直接处死那些俘虏,也不会给你们树立一个坏榜样。所以朕也不该这么罚你。” 说到底,他最骨子里和最表面上还是讲道理的,知道宋金血仇一些事情难以避免,但终究是自己这个关键带了坏头,只能说没了外部强敌的赵官家,终究是少了相忍为国的克制,要不刚才也不会直接让郦琼这一级别的帅臣罚跪。 不过,他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就是了。 郦琼愣了一愣,赶紧环视了一下四周,确定没多余的人,真诚道:“官家,您不要对自己太过严苛,当日臣就在场,看得清楚说句万死之言,臣亦为人父,当初寿春公主......换了臣,豁出这个郡王不做,也忍不下这口气啊。” 赵玖叹息道:“你啊,出走半生,归来却还是.....读书人。你能不做这个郡王,朕却不能不做这个官家,北伐成了,但朕总要十年来夯实这个基石,这段时间是我松懈了。不过为了神佑,朕不好下个罪己诏,只能私下里认错,你却是要受罚的。” “臣罪有应得。”郦琼忙拱手道。 “安阳郡王,清远军节度使郦琼约束下属不力,罚俸一年,恩荫减半。鲁王张荣、魏王岳飞罚俸半年。” 没错,这三位治下女真俘虏死的最多。这是让赵官家最恼火的地方,张荣就不说了,他没想到岳飞也会犯这种错误,固然他管理的比郦琼好一些,底下军官也不会那么过分,但是女真俘虏死亡率居然也差不多了三成,居然比御营左军还高,这就让赵官家很难接受了。 毕竟,那是岳飞,你越看重他,越接受不了他让你失望。 但他忽略了,岳飞到底不是神仙,去年虽然没有战事,但御营前军一直在震慑高丽和清国,军事修建等苦力,岳飞难道放着女真俘虏不用,让自己的士卒当炮灰就这已经是他尽力约束克制的结果了。 而且就像赵官家自己说的那样,是他开了一个坏头,说句不太合适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但如今说这些也于事无补,首先他先让鸿胪寺卿王伦和西辽使者说好,十月中旬送一万五千俘虏去西辽(把以上三位帅臣手下的女真俘虏全部集合再加上东京附近的),剩下的要求西辽提供足够的战马、番骑和珍宝,才能交接,咱们做买卖,你当我冤大头啊! 外交辞令是要这么说。西辽是赵玖心目中国家的西面屏障,便是不能薅羊毛,都值得无条件扶持和资助。而西辽那以数万之众临万里之地的特殊国情,耶律大石的高瞻远瞩,也导致他们对同类人口的迫切需求。 但是,贼不走空,赵官家能拿捏,还是要拿捏,河西走廊,还是控制在自己手里比较好。 西辽使者也知道赵官家是个不好相与的,不出血是不可能的。有求于人更是不敢翻脸,只能答应回去禀告国主。同时由郦琼出了两千兵马,押送这些人远走西域。 至于剩下的缺口,赵玖也无赖得很,说藩属内耗严重,中国天子雷霆之怒,让清国和高丽各出五千人口,东蒙古合不勒部出两千人口。 这年头哪里不缺人丁啊,你说他们愿意吗但是在燕云地区活动的四万多灭国之师足以让他们愿意,开京国公、高丽实际掌权人金富轼在看着国内人口哭天喊地的被押解走,仅剩余的几颗牙都要咬碎了,却最终只能深深叹息一口气。 大国的任性,小国的悲哀,不过如是。 不过如果赵玖知道,八成笑话他虚伪,你装什么忠君爱国,送来的不是你们那里的罪奴就是政敌家眷,说不定人家活着到了西辽过的更好,至少耶律大石能让他们当良民。 当然,赵官家承认自己流氓,这一路下来还不知道死多少人,玩政治的都脏,谁也别嫌弃谁。 这事搞定起码得明年了,但赵官家明显等不了太久了。他在和神佑商量好了给她延期办及笄礼并且保证更加宏大之后,再次召开朝会,宣布他将带着御前班直从滑县开始,一路北上,开始治理黄河。 而宰执们也都不敢有什么意见,生怕再被扔家里去反省,只强调了官家的安全。毕竟这是早就说好的事,前段时间赵官家还公开征集了一次治水方案,在野在朝都可以上奏,所以他这次带上了一个人:嘉兴县令赵子偁。 没错,这位也是宗室,宋太祖六世孙。 他,赵伯药,再加上京画城防图深得陈规喜爱的赵伯驹,赵玖不禁心里嘀咕,这这一条盘龙棍打下四百军州的赵大子孙,成材率还真是比高粱河车神家的高多了。至于他本人,对不起,咱又不熟。 于是乎,十月小阳春,赵官家带着一众近臣出了东京,直奔黄河而去。 第三十三章 :治河之始(附带赵子偁介绍) 赵官家发挥了他一贯的果决,带着一千人说走就走,一千兵马,五百是御前班直、五百是岳台大营中的骑兵。 而随行文臣中除了新近加入的阁门祗候、水部员外郎赵子偁,剩下的都是熟面孔,地位最高的自然是辽东安抚大使兼都水监刘洪道,接下来是起居舍人李秀之,枢密院都承旨虞允文。 这一行人,出岳台后一路顺汴河向西北而去,过滑县一看,却是随即开拔,很快抵达了河上重镇河阴,御营水军的造船厂所在,在水军搬迁在即的时刻,赵官家选择此处来观黄河,真是有点彼时彼刻的意思。 毕竟当年还于旧都,金军水师可是直接逼迫东京的,是张荣把全部家底拿出来开到了黄河上,一把火烧了黄河北流故道口小吴埽船厂,从此黄河下游再也不是金人说了算了。说深层一点,完颜娄室之所以孤注一掷在关西决战,也是因为东京再也没有便宜可讨。 如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匆匆数年,换了人间。 话说当前,临到河阴,鲁王、御营水军都统张荣早早来迎,这位文化水平不高的帅臣终于在女婿和准女婿的外加一个放了州府通判的尤学究反复讲解下明白了自己随意虐待女真俘虏致死过多是多么严重的事,这是国与国的信用问题,弄不好就又是一场战争,好不容易休养生息的老百姓又要遭受战争之苦。 虽然那是关西陇右的百姓,但这对于一心想让苦难大众日子过得好点的张荣真是难以接受,这简直是颠覆他的价值观,让他自己看不起自己,所以这次难得带上了诚惶诚恐的态度。 好在赵官家毕竟是讲义气的,放下架子直接与之携手入了已经开始拆卸的造船场,随后又转入了军营,一如既往地和众人一同用了午餐——传说中他发明的驴肉火烧,边吃还边和张荣聊起来如今河阴的民生情况,尤其渔业恢复的如何。 谈到这个张荣就又无数的话想和官家交流了,“官家不知道,咱们渔家也知道规矩,春夏留着鱼苗,都有封鱼期,但也没有秋天还不许打鱼的道理。以前是战时,却是要以那个军事,军事为主。可是今年不打仗了,立秋都省刘相公那边就传来严令,说什么要环保,不许下网,州里县里都不敢不听,弄得我这边不少退伍安家的老伙计都来找我抱怨。”鼓了一下勇气,终于道:“官家,都说你要治理黄河,说要什么保护,那个........” 虞允文终于听不下去,提醒了一句,“泰山大人,是保护生态环境。” “对对,是保护生态环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今又不三易回河了,让老百姓沿河种田打鱼,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当然是好,可是张卿,你也在黄河安家快九年了,也该知道河阴这边还好,河道宽阔,可就是不远处的滑县,朕去过好几次了,靖康以来,战事悬危,朕也好朝廷也好都顾不上,以至于黄河堤坝年久失修,每每夏季多雨,河流趁机泛滥到各处故道,淹没良田村落。这两年虽然开封府也发民夫疏通,但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而且据朕所知,黄河下游这种情况不止一处,水军应该最清楚不过。若是不治理好黄河,老百姓生命都保证不了,怎么捕鱼种田。”赵官家远远看着堤坝和河道,好像自己很懂似的。 天知道他就是高中地理背的还不错,知道河南地区那可恶的地上河害人不浅,加上临时恶补了几分。 当然,他不知道的是因为他及时砍了杜充,导致黄河没有像另一个时空里那样决堤,渐渐夺淮入海,到了金朝后期,金国放任黄河泛滥,决口于阳武,那一次才使得黄河彻底夺淮,进入淮河主道,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但张荣没哪里知道,真思考了一下,羞愧道:“官家说的是,臣的见识短了,老是想着眼前,看不到长远。这次还误了大事,合该回梁山水泊打鱼才是......”要是别人这么说,八成是拿辞官威胁,赵官家真能让他回家吃自己的,但张荣这么说,那就真是这么想的,赵官家能放过他的水军统帅吗 就在他还没想好怎么规劝之时,李秀之站起来肃然道:“张鲁王此言差矣,您出身齐鲁故地,总知道孔孟吧。这二位圣人都把爱民放在第一位,鲁王所作所为合乎圣人之道,岂在文章下官与鲁王虽第一次见面,但也听得出您句句都在为百姓做打算,可见传言不虚。既如此,就算是一时没想周全又有什么关系,将来做得更好一些就是了。再说黄河绵延千里,宁夏之地肥沃却需要水师防备西辽,正需要您这样的爱民将军。” 赵官家手里拿着驴肉火烧都快石化了,盯着这俏小伙子,要不是眉眼很相似,真怀疑这是不是李纲那块老石头的仔啊。你看这话说的,把张荣都弄得不好意思了。 张荣读书是少,但啥是孔子孟子还是知道的,闻言不由大喜,君臣同僚之间其乐融融起来。 毕竟虞允文也不希望自己岳父真的辞官啊。 好一会儿,赵官家才想起一件事来,问道:“赵子偁呢,怎么从刚才就没看到他。” 张荣赶紧道:“啊,官家说那个白白胖胖的官人啊,他刚才就说自己虽然治理过钱塘江,但从来没来过北方,刚才向我借了几个水手,去河道那边看看去了。” 赵官家一怔,想想自己这个族兄还真没说假话,他好几辈子之前就去秀州(今绍兴)居住了,从来没来过北方,不考察水文,你靠《水经注》治河啊! 刘洪道则是有些高兴,官家果然慧眼如炬,没有选错人,道:“官家,鲁王,咱们也吃饱了,不如去看看赵员外郎考察的如何了” -----剧场分割线----- 赵子偁(1104—1148),字安继,宋朝宗室,为宋太祖赵匡胤六世孙,北宋着名治水专家。赵子偁祖父一辈移居江南,居住在秀州(今绍兴),他历任水部员外郎、总理河道通判、河道总督等职。 靖康后,兵乱之下黄河淤堵更加严重,威胁两岸人民生命安全。宋世祖在建炎十年定下“十年治黄河”计划,多次命官员上疏阐述观点,嘉兴县令赵子偁因为长于水务而得到世祖青睐,得以参与治理黄河、运河长达十余年。 赵子偁,尊重科学、因法而治,注重实地勘察,针对黄河多沙特点,提出了“束水攻沙”“蓄清刷黄”的理论,并相应规划了一套包括缕堤、遥堤、格堤等在内的黄河防洪工程体系。总结了前人对黄河水沙关系的认识,成果显着,也对后世治黄具有重要历史影响。 建炎二十二年,赵子偁克己奉公,积劳成疾,病逝于风陵渡码头附近,死于河道总督任上。追赠工部尚书加光禄大夫、邹国公,谥号克毅。为感念恩德,后世两岸人民为其立邹公祠。 赵子偁有两子,长子赵伯圭恩荫出仕,继承父志,在滁州知州任上浚湖陂,兴水利,平冤狱。次子赵伯琮幼年时被元佑太后孟氏恩养于宫中,赐名赵昚,为北宋一代名臣、原学家,与朱熹、陆九渊、张拭并称原学后四子。 后世又称赵子偁的家族为秀州赵氏。 ——节选自百度千科 第三十四章 :历史上的杨沂中 赵官家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向河堤,午后阳光晒得河面金光粼粼,远远的就看到几个人也不站在河堤上,而是在滩涂上一面比划一面说,为首的人正是赵子偁和御营水军统制官萧恩。 感官最复杂的一时竟然不是赵官家,而是一旁从来不多话的杨沂中,他作为御前班直统制唯一拿得出手的战绩应该也就是当年的阳谷-吾山之战了,正是和当年他认为的这位“贼性不改”的萧统制合作的。 怎么说呢,这么些年了,虽然碍于职位不好深交,可萧恩那样子着实让人印象深刻,让他多年不忘。有道是面色黝黑通红,身材矮壮,一看便是水上讨生活的穷汉,知县绿袍配上硬翅幞头,偏偏又只系着麻绳在腰,大步一迈,更是露出一双露趾的麻鞋,用手下翟彪那刻薄的话说,活脱脱一只上了岸的野鸭子一般,摇摆而来。 隔了七八年来看,这位萧统制虽然还是和一般的文臣武将有些差距,但到底沧桑感更重了些,听说是在元城之战里受了不轻的伤,本来张荣已经给他打好招呼转文职了,还特别求情说都是自己当年太草莽,统制官封的多了,其实这位老萧很得力,请官家多看重一些。 这心思不过一动,接下来他就听着官家听着河北河南的水文差异、灌溉效益和洪水爆发的条件,其实黄河下游应该是五条分叉等等,好像听得清津津有味似的,但杨沂中敢拿他十一年伴驾的直觉保证,这位肯定是在装模作样,只是这官家做的久了,加上这些年不断胜利君权加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赵玖真就懂这些呢。 不过他虽然不懂这些,却懂得一个原则,那就是“黄河泛滥,河道堵塞是都知道的,可是诸位谁有切实的办法呢朕先说明白,黄河绵延千里,乃是中华文明的母亲河,至关重要。只要能使之有利于民,朕不吝惜于财帛人力,更不会吝惜于官爵。”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先答话,到底是赵子偁先开口说:“官家,臣之前观历代治黄,无非河道和堤坝两处用功,但是实地来看,却觉得问题更大的在于泥沙太多,至于如何解决恕臣现在确实答不出来,请陛下恩准臣这些日子与水手和老农闻讯,做些考察,再行奏对。” 赵官家也知道你指望人家第一天就拿出行之有效的治理黄河方案那等于做梦,真有这样的人他得送去太医院看看有没有精神问题,故而也没有失望,继续装模作样地询问了几句,才趁着下午冬日暖阳,转向河上,然后带着几个随员和张荣等人登上了大堤,复又查看起了堤防和工事,习惯性地又问了一些军情——虽然实在已经没有战争了但军事力量还是必须要有的。 这里不得不说一句,御营水军来源特殊,那就是这支军队本来就是张荣一手组建的农民军,内部自有体系。在战争时或许有半独立这样的毛病,但是到了裁军的时候,反而好办——感谢张荣一直没变质,他手下的很多底层军官知道可以保留荣誉职位(宋代散官,发工资的)还可以分土地后自愿回老家了一大批,还有不少上了年纪的干脆就混了个屯长在黄河两岸安家,所以水军按照一万五千人裁撤到一万人反而属于问题比较少的,御营后军的吴玠看了估计都得哭。 不过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御营水军军官转职成为地方官的成绩绝对是各军中倒数第一(海军李宝部未参与此次转职),一个个的识字率低也就罢了,还有一套自己的梁山泊价值观,比如你要让他当个县尉吧,凡是遇到两家打官司的,无论区直,只是判富者败,穷者胜。 就杨沂中所知,不过几个月,仅仅是武清一县,富户破产甚多,中产之家也多被那些市井无赖压榨走了泰半家产,严重影响县城治安和纳粮。其县令岳翻差点要跟自己手底下一个绰号叫老五的御营水军前统制、现武清县县尉打起来了,官司闹到了大名府陆大尹那里。弄得岳飞和张荣两个生死之交都很尴尬,各自去信训斥。这也是为什么张荣给萧恩这种大功臣求文职也小心翼翼的原因。 到了晚间,刘晏当值守护御驾,杨沂中交代了两句,就命手下买了两壶被官家赐名“衡水老白干”的烈酒,去往萧恩住处,倒把人家吓了一跳,不过到底是一块经历过生死的,很快就笑道:“俺听说你们这些鸟官人不都是要拜帖什么的,哪有大晚上到人家屋里吓唬人的,多亏老子婆娘不在,不然吓着她。” 杨沂中对待什么人有什么办法,把酒一放,就道:“若是我来这一套,你这萧统制还不烦死,倒是你,既然也要当鸟官人,可也得学学规矩,不然再出阳谷那样的事,如今天下太平,官家虽然厚待将士,却也不能答应了。” 这说的自然是萧恩不让御前班直入城结果反而被人家救了的事,好好一个汉子提起来有些脸红,万幸他本身就是个枣红脸,只是道:“俺知道,鲁王也常说官家是个讲义气的,是咱们水军老给他惹麻烦了,不过也不瞒杨兄弟,官家这次给的官位俺....兄弟觉得很适合我,肯定能干好。” 饶是杨沂中也忍不住好奇,“什么职位” 萧恩喝了一口酒,招呼他坐下,道:“叫巡河御史,官家说了,我是水上讨生活的,肯定比别人懂得多,黄河治理要花不少钱,我就盯着鸟......那些官员,看哪个敢贪污受贿敷衍工事或者打骂民夫,都管得。” 杨沂中:......... 官家不愧是你。 不过萧恩混到如今,那也是个脸红心亮,粗中有细的,几口酒下肚,就道:“行了,小杨,你素来小心不怎么来往,今天来到底有什么事先说好,你要是来套话坑张大哥......鲁王的,可别怪俺不讲情面。” ------剧场分界线------ 《建炎大帝》创作的时候,对我来说最难的其实是静塞郡王杨沂中的刻画。首先他作为天字第一号近臣,肯定是不可替代的。 作为扈从宋世祖超过三十年的御林军首领,他无疑是极为受到世祖信任的,以世祖本人的文治武功和识人之明来看,他肯定不会是个奸臣,但九百多年无论是《说韩》、《宋金秘史》等演义小说还是各类杂剧,他都是一个典型的奸佞小人形象出现。而各种文献表明建炎年间“请斩杨沂中”几乎出现在大多数文臣的奏疏里,这让我为难,到底该怎么塑造这样一位历史人物,才能既严肃又切合主题。 后来我又结合两宋之交武将被压抑多年的自卑和杨沂中后来掌管皇城司的经历,想这会不会是朝臣对特务机关的天生敏感,而且世祖是历史上公认的明君之外也是一个比较任性的人,纵观历史在也找不出一个敢在生死一线的时候雪夜渡河见张俊的帝王,这固然很让我们现在的观众感动,可是在当时可是吓死臣子们了,大家无法过分指责一个帝王,所以杨沂中这样的天子私人难免会被当做靶子,我创作时就是秉持这个思路。 ——豆瓣高分剧《建炎大帝》编剧刘平和 第三十五章 :河道总督 就在赵官家到达河阴的第七日,下了一场细碎小雨之后,非但没有降温,反而有些气候和煦的感觉,和江南的十月小阳春很相似。赵玖美美晒着太阳听着虞允文念邸报,赵子偁继续去对岸考察水文了,这次居然把刘洪道也给拐去了,只是这时候,快马而来的公文打破了这个舒适的氛围。 赵官家只看了一下外封的样式,就知道是大事来了。立马就把张荣、刘洪道找了回来,过了两个时辰后,赤心骑又把这份公文带走。第二天,河阴和东京两边都知道赵官家明发上谕,朝廷正式设立河道总督衙门,刘洪道罢辽东安抚使,依旧以兵部侍郎身份兼任第一任河道总督。 以张荣旧部尤学究为河南段河道提督军务,管理黄河下游清理事宜,算作副手。 其余道员由二人举荐,初步定额为十五人,幕僚小吏若干。只有萧恩任巡河御史、赵子偁以水部员外郎兼任管河通判,算是官家钦点。 至建炎十三年前,经费并不走户部,而是由赵官家拿,别以为他忽然转性了,都是清国和高丽的赔款以及卖俘虏的钱,具体数额谁也不知道。 按说宋代官制复杂,赵官家当了多少年都没彻底弄清楚过,只知道除了爵位,还分为“差遣、职官、散官”。举个例子,刘洪道身上的银青光禄大夫属于散官,表示级别;兵部侍郎属于职官,按这个级别发放俸禄划分职权,那么河道总督就明显是差遣了,因此整个河道衙门根本上说属于一个临时性不常设部门。 但即使如此,赵官家也不可能一拍脑袋一道圣旨就决定成立一个部门,特别他又不想管理庶务。其实自从说明他接下来十年要治理黄河之后,中枢方面就一直在配合他的观点讨论如何处置,所以说这个旨意虽然是在外发的,但是事实上大致方针已经是两府六部合议通过,皇帝批准,算作大宋最高权力机关决定。 话又说回来,今时今日,赵官家如果非要先上车后补票,两府......估计也只能同意。只是有点羡慕河道总督衙门那丰厚的活动经费,别的不说,光是高丽的赔款,起码都得钱百万贯、金银万两。至于清国的更多,呸,那本来就是我们大宋的储备,他们抢走的那叫还。 还有几件事值得一提,胡铨的鸿胪寺邸报编修干了七年之后,终于翻身,邸报处升级为宣传司,挂靠在礼部,胡铨也理所应当成为了胡郎中。另,因为原礼部尚书翟汝文丁忧,以侍郎赵元显为尚书。兴元府尹李经(李纲之弟)调任为礼部侍郎。 只能说两位相公被官家吓怕了,人事调动这一块至少暂时是绝对圣心独断了,弄得赵官家很郁闷,写信回去安慰一番,明确自己只管到六部侍郎这个级别,该你们出力的时候不要出工不出力。 有了部门有了钱,赵官家就不能一直窝在河阴不动了,以他那忘得差不多的地理知识,再怎么也知道下游泥沙巨大洪水频发根源在上游水土流失,要不他能一打完仗就命令宁夏、大同两路退耕还林还草,滋养水源何况黄河绵延万里,水文肯定不一样,还是要亲眼看看。虽然是他抠出来的钱,也得花的值啊。 所以又等了刘洪道几天扩充人手,十月二十日,赵官家御驾再次启程,这次是坐船而行。 张荣虽然早晚也要去宁夏那边的黄河上游布防,但巨型战舰处理还有些问题,故而先送官家启程,并没有随行。 赵官家坐着新近改装的轮船,这种船因舱底有水轮而得名,以人力踩踏,转向、进退皆自如。如今黄河南北两岸都是宋土,越往西就越宽阔,自然顺畅。 而且更有缘分的是,这艘船居然是当年张叔夜带领官军围剿梁山泊时遗落,后又参与了偷袭小吴埽,本来作为战舰已经报废了,只能拆了或者当客船,可赵官家听说后,非看中了它,要来做了龙船,张荣无奈,只好多配了几个水手。 众人都在看风景的时候,杨沂中却给官家拿了一件皮裘披上,道:“官家,臣刚才问了萧御史,这时节很容易起风的,您要保重。” 赵官家对此早已经习惯,也只是系好了,顺便问:“你最近跟萧恩走得很近,这可不像你的行事,到底有什么事。” 杨沂中一默,心里回想起那晚的对话,“萧兄,你既然说到此处,我也说实话,官家无比重视治黄,为此不惜将公主的及笄礼都耽误了,水军之中,我也只与你有旧,你与我说句实话,你觉得治黄要花费多大力气,甚至说......能成吗” 萧恩也难得收起来草莽之态,喝了一大口酒,闷闷说:“黄河下游这副鬼样子,你叫我说句准的,我也说不出来。不过你也别太悲观,我看你们带来的那个刘侍郎和赵官人都是干实事的,说不定能行呢。娘的,老子当年去接那个老皇帝的时候真憋屈,这么一个人逼得大家做了贼,回来居然还能当什么太上皇,但他还算说了句人话,要是早让官家当官家,俺们也不用当水匪,遭瘟的女真人也不会祸害咱们老百姓十多年。” 想到这里,杨沂中默默低头,只说:“臣都是为了公事,官家,再走一天,就到洛阳了。河南尹李维已经送信来请求在汜水关迎驾。” ------剧场分界线---- 我这几天上网,知道这几集电视剧播出后,网络上批评声音很大,连我女儿也跑来跟我抗议。为什么要把千百年来公认帝王中最为爱民、连孙先生都高度赞扬的宋世祖拍的如此冷血。 对此我想解释一下,本人从未否认过赵玖的功绩,也感慨封建时代能有这样的仁君,但历史正剧不是帝王颂,现在的电视剧市场也不缺少帝王颂,我们对待封建王朝,还是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 筹备拍摄时,剧组查阅了大量正史甚至当时的文人笔记他为了筹集军费他抢夺和尚浮财、在南方地区加赋税都是有史料记载的。至于他和张浚的对话,“如此可会逼得百姓造反”也出自张浚子孙的家族记录。所以总的来说赵玖的民族情怀是真,家国担当是真,但他抗金求存还是站在统治者的角度。 但也希望观众不要忽视,电视剧里同样也表现了,赵玖站在尧山神庙里,看着满目牌位,于无人处失声痛哭。身为关西子弟的曲端在暗处站着却不发一言。他终其一生都没有忘记对张永珍的承诺,而且能告诉张荣你们御营水军的钱不是朕给的,是河南、关西甚至巴蜀的老百姓给的,你不杜绝下属贪污,就是在逼迫他们走上你自己被官逼民反的老路,弄得张荣都惊诧官家何故知百姓难处 说句俏皮的,我都怀疑他小时候是不是被其父炀帝送去民间长大,还是压根就如传说不是赵家亲生的,要不怎么会有如此强烈的民本思想。表现他的缺点,并不否认他是中国古代最伟大和仁慈的帝王。 《宋金十年》导演张黎明 第三十六章 :李秀之 汜水关就是着名的虎牢关,南连嵩岳,北濒黄河,山岭交错,自成天险。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这里是唐太宗李世民一战擒双王,奠定大唐基业的地方。身后的洛阳盆地依然是天下要冲,所谓居中国而临天下,更是大宋西京所在。虽然说靖康之后数次被屠,几乎成了一片白地,连宰相都在这里自焚了一个,但毕竟六七年了,也养出了一些人气,这从赵玖下船后依次而立的大宋官员以及身边随从就可以看出来,而河上眺望,到底是看到汜水镇上也有了些熙熙攘攘,想必洛阳城里只会更好,说不定已经焕发活力。 而这里更对于赵玖有着别的意义,尧山之战、灭夏之战到最后北伐,都是从这里为第一站。 一时恍惚,他竟然连李维说了什么都没听清,等到接收到杨沂中眼色,才赶紧把身后的李秀之闪出来,干巴巴道:“这次朕可给李大尹带来了子侄,李公相家不仅兄弟接连为公卿,更是代有嘉禾,朕心甚慰啊。” 天地良心,赵玖这话真是在表扬人家李纲家族文化传家,但是他这些年阴阳怪气多了,恶名遍布大宋官场。李维自知长兄虽然有些失误,但却是当之无愧的一代明臣,自己和弟弟虽也是进士,谁不知道那是看在李纲挽天倾的份上才一路提拔,心里难免虚且羞。官家他是不敢说啥的,只好板起脸来不顾场合训斥了李秀之半刻钟。 赵官家看的都傻眼了,可是李秀之却没事人似的,低头一句话也不反驳,看叔父一停顿,才道:“叔父大人严训,小侄受益匪浅。只是此时是迎接圣驾,还是先清陛下入马车进洛阳如何” 在一边的河南府推官胡宏早就跟这位上司不对眼了,此时更直接道:“是极是极,忠孝二字,什么在前什么在后,我看这位小李舍人比某些人明白多了。” 李维被下属当众下脸,几乎挂不住,但是却也不敢真的怠慢了官家,于是带着洛阳官员恭请官家上龙辇,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洛阳主城。 杨沂中和刘晏这种时候自然是骑马护在两侧,赵官家身边除了李秀之和只会勘察河道计算淤泥的赵子偁,就一个冯益伺候,他想这事儿也不好问李秀之,于是扭头道:“我记得胡宏是建炎七年外放为河南府士曹参军,去年考核为优升任为从五品推官,怎么......”还是这么愣头青。 可怜冯益被问傻了,官家虽然对身边的人温和也好伺候,但内侍省职责都快被杨沂中和刘晏侵吞完了,他平常的任务也就在东京寻访美食替官家跑腿,顺便管理桑树鱼塘,早些年又是被警告过的。这次要不是蓝大官毕竟老了些走不太动了,都轮不到他跟着御驾,可问题是多少年不敢过问政事了,哪能对地方官员问题如数家珍啊。 万幸这时候李秀之解救了他,道:“官家恕臣插嘴,此事怪不到胡推官头上,事关我家里事。说起来是家父对胡寅胡相公不认亲生父母很是不齿,连带着影响了叔父,他自从当上河南尹后公开说起过此事,那胡推官也是胡相公的弟弟(简单来说,胡寅出生时差点被生父母溺死,伯父胡安国救下并且收养了他,所以胡寅只认胡安国为父,胡安国之亲子胡宏为弟而不认亲生父母),自然不忿,日常公务还好,私下里多有不睦。” 还有一句话不好说,两人脾气都不好,但你哥再大的名头也是退休很多年了,我哥才是现任宰相,谁怕谁啊! 赵官家不意他竟然如此诚实,和一路上的表现极为不符,好奇道:“秀之,你是朕的近臣,可是朕怎么觉得李大尹对你严苛至极呢,你们可是至亲。还有李经明明在京城有宅子,你怎么还住在李相公(李光,和李纲私交很好)家里,后来又直接去了岳父家呢。” 这年头宗法强大,李秀之这些举动真是处处透着诡异,以前没多想,现在一联系起来,真是越想越不对。 李秀之也当真是坦荡,都不顾车上还有别人,就直接说道:“二位叔父都不喜欢我,觉得我给父亲和李家抹黑。” 这么直才有点李纲的影子,不过赵子偁听后都惊呆了,别开玩笑了,知道你们是学霸家庭,可是谁家里会觉得一个二十岁的探花是黑点,就他家里还有两个儿子呢,能有一个中进士就得感谢太祖保佑了。 像是知道周围人在想什么,李秀之道:“臣是庶出,这本没什么,可却是父亲在罢官时与教坊司乐女所生,在籍女子自然无法赎身,所以臣自出生后,就是由嫡母身边的养娘养大的。” “若如此,倒也罢了,嫡母认了我,我就是李家子孙。不过我父母都有点真心,靖康之变后,家父心灰意冷回家乡,得知生母已经被放良,就想纳她进门,礼仪未办,官家就决定留在中原抗金,召回父亲为首相。贱籍从良而入门,这事情到底为清流不齿,所以二位叔父都劝他以国事为重,父亲后来三五年被官家托付东南,成为抗金赤旗,自然什么也顾不得了,所以终究生母也未入李家。可怜她后来就那么郁郁而终,死后也不得入李家祖坟,臣想在祖坟边上买块地葬母,都不允许。最后只能送回生母家乡,也就是无为军那边安葬,说来我与梅知州就是那时认识的。” 说罢竟然自嘲一笑,“若不是我自小机灵,得嫡母几分欢心。读书上远胜几位兄弟,父亲说不定对我也是那样的态度。” 车上几个人都是大写的尴尬,尤其是赵玖后悔自己怎么就嘴贱,揭开人家一个伤疤,怪不得李秀之时不时圆滑地可怕,就这成长环境,他要是再是他爹那臭脾气,还不一定受多大得罪呢。 怎么说呢,这年头只要家里没有皇位要继承,嫡庶重要也不那么重要,嫡长子自然继承祖产,但对于时代读书的官宦人家,真的属于谁有本事谁上,像李秀之说的,族里认了、嫡母认了就行。这个官伎所生也不是大问题,要不然梁红玉那秦国夫人的诰命和韩世忠另外两个妾身的告身也发不下来了。 但李纲当时差点把人纳了,真是就有点问题了,要知道韩世忠娶梁红玉的时候他才是个统领,而且那时候武将什么地位首相又是什么地位而且御史一打听,好你个李纲官家立志抗金找你回去当相公的时候你居然还在计划娶小老婆,那简直说出去不要太难听。尤其是李纲因为自己的臭脾气,还得罪了一堆人,没准哪天就被翻出来了。 但赵玖作为一个现代人,哪里会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想了想李秀之的年纪和性格,道:“你还年轻,往事不可追本朝规矩五品官员以上可以为母妻请封诰命,你母亲虽......但朕素来是个轻佻的官家。”不过说完还是扫视了一下其余两人,不该传的话要当自己没听见。 李秀之一愣,百般滋味一时涌上心头,忽然在车上重重磕了一个头。 ------- 中国古代妇女地位的一次巨大变化就是官伎制度的取消,此事发生于宋世祖建炎年间,主办者主要是当时的刑部尚书李秀之。 中国历史上所说的妓女概念,似乎比我们所说,所理解的要宽广一些。细致划分,由宫妓、营妓、官妓、家妓和民妓组成。其中,官伎是古代供奉官员的妓女,为了迎合文官们的需要,都需要会诗书琴画等。 唐宋时官场应酬会宴,有官妓侍候,但不许官员嫖娼。但不要以为带个官字就高人一等,她们依旧要以色侍人,以声乐娱人,即使嫁人生子,也要世代从事贱业。有些官妓人在娼门,内心却强烈地渴望从良,脱离妓籍,恢复人的尊严和权利。但即使这样,也一辈子被人歧视。值得一提的是,李秀之的生母黄氏就是从良的官伎,后来经世祖特批,加封安秀县君、九江郡夫人。 ——《中国妇女的法律地位》钱穆之 第三十七章 :算账 赵官家听完了李纲八卦之后若无其事地爬了一天龙门石窟,然后就顺着考察黄河、洛河、伊河、涧河、汝河逛荡等,丈量河道计算泥沙这事儿自然有刘洪道、赵子偁带着河工下场,然后汇报给他。 至于他自己,除了隔几天应个卯,多少知道了一点具体知识。顺便又看了看当年的战事危机时破坏的渑池故道和因为被损毁的蒲津浮桥,不胜唏嘘之余命人重建。说不定千百年后又是一处历史文化遗迹呢。 简直就和当年扛着龙纛四处给将军们打气其曲同工,不过不是专业人士不瞎指挥,这点还是得到了李维等人的认可的。 还是感谢李纲,用自身努力让大家看到了这样做的灾难后果,就这点来说,他比韩琦的作用大多了了。 按下这边暂且不表,被赵官家开恩,或者说遵守承诺释放回的完颜雍历时一个月,终于回到了黄龙府。 别误会,这里现在已经是大宋的地盘了,连名字都被官家御赐为长春。他只是得到恩准在这里歇歇脚,跟着正好有任务去御营前军副都统王贵前往他们大清的如今的首都会宁府,此地原本叫做按出虎水(今哈尔滨附近),分布的几乎都是生女真部落。 完颜雍是正经宗室,自然知道会宁府原本也是太祖阿骨打时期就开始建设了,太宗天会初年始建南城内的皇城,初名为会宁州,总算因为从中原抢掠了大量人口尤其是工匠,才算有了点州府的模样,升级为会宁府,作为都城。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宋朝那位赵官家的崛起,他们女真人对外军事不断失败,对内年青一代不断腐化,再加上政治斗争消耗国力,人人都更喜欢更加繁华汉化的燕京府,会宁府这边虽然称之为上京,但就完颜雍的记忆而言,已经是人烟稀少的陪都了,他爹在的时候都没回去过几次。完颜雍之前年纪小,没有想过,如今跟着雄姿英发的一千人宋军北上,又想着那位宁可和金军沿河相对也要迁回旧都东京、在后宫里至今还在种桑树的赵官家,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输得不冤枉。 是的,以前这个小小少年心中,总是会有各种理由为自己民族的失败找原因,什么太宗叔祖父中风导致政治矛盾激化,四叔金兀术锤杀粘罕使得分裂更加严重,西路军战斗力大减,更要命的是他亲爹三太子竟然在前往大名府的路上急病死了,给了宋军先发制人的时间,种种一切才导致了最后无可挽回的失败。 但接近两年的寄人篱下,他不得不承认,一切偶然都是必然。 或许客观一点,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再怎么不甘心,太祖十年灭辽的光荣岁月已经过去,他们这些人还是得回到这黑山白水间生活,尽管比之正在扩建的燕京城和繁华如旧的东京城,会宁府简直落后的像个小县城,还是三线以下那种,让他们这些老一辈习惯了享受、少一辈习惯了文华的人格外难以接受。 但完颜雍到了会宁府宫城,才知道更难以接受的事还在后面。 简陋的皇城中,一身锦袍,打扮如同汉儿的的大清现任国主纥石烈良弼,或者说赵良弼闻言几乎要憋不住站起来,但饶是如此也红了眼睛,说:“王副都统,而今我们虽然是父子之国,供奉理所应当。但是我国回归本地者十不存一,靖康中掳掠来的汉人庶民只要活着,也给足路费让岳王带走了,如今就那么点人口,何以父皇一下子就要我献出五千人口呢” 这话说的,就是形势比人强,你也好歹存点体面吧。周围一群贵人都暗暗撇嘴,却都没有开口的意思。 不过,或许是被那句“父皇”刺着了,国主亲爹,现任国相纥石烈太宇也皱眉道:“不错,国主新登大位。辽东北方地区,光熟女真就两百余部,生女真无数,却是大战之后哪里都缺人,赵官家又点名杀了不少,现在怎么张口就要五千,日复一日,那当初又何必立这条约。逗我们玩儿吗” 王贵冷哼一声,道:“纥石烈国相,王某一介粗人,但也知道名正言顺这句话,你也不用暗示我女真还有一战之力,我们官家是最爱好和平了。来前官家曾有交代,若我等宋人接下来提的三件事,只要你们都能做到,那么五千人你们不交也罢,反而另有赏赐。” 众人一时轰动,倒不是被什么赏赐吸引了,但看昔日纵横万里的大金成了这副鬼样子,就知道这位赵官家是不可能这么好心好意的。 要不他为啥非要立一个非完颜氏出身的国主,非要把大金国内外名义上都弄亡了,造成今日大清内部也是矛盾重重,就是想团结也团结不起来。 果然,王贵也不顾纥石烈太宇还要说话,直接就道:“第一,我朝重新理清皇室宗祧之后,别人也就罢了。原康王府夫人、即先淑妃姜氏、先德妃田氏俱为天眷,不幸殒命北国,今国主既然认我朝陛下为父,就当以庶母之礼请出二位遗体,由末将带回,与先皇后合葬。” 这看起来好像理所应当,你连八竿子打不着的宗室外戚都还了,没道理人家正牌皇妃、公主的生母还留在你们这荒野关外,哪怕是遗体,也得带回去。 但问题是这二位死了都快十年了,那时候谁知道有今天怕是乱坟岗里一扔,连骨头都找不到了,就算你糊弄说是找到棺木了,别忘了人家姜淑妃的女儿还在世,一滴血认亲发现不对,好家伙再加一条欺君之罪,不打你简直说不过去。 更要命的还是第二条,“归正人郑修年汇报称,我国间谍洪崖因传递情报被金兀术所杀,两国交兵这没什么说的,我国现在要求交还洪烈士的遗体和家眷。” 这更是让剩下的女真重臣面面相觑了,就燕京那一夜的动乱,上哪儿找洪崖的尸体去,怕不是被喂狗就不错了,至于他的家眷倒是知道,被大太子全部杀了,但这话能说吗说了完颜亮不得立马被斩首。(完颜亮是大太子的长子)。 这时,唯一一个完颜氏宿老,现任枢密副使的完颜挞懒不得不道:“王副都统,请听下官一言,洪兄弟虽然位数敌国,但是其为大宋隐忍八年之忠诚,我等也是佩服万分,只是他死时两国还没有议和,不该如此清算吧。” 话说按照赵官家本意,这个祸害了中原的战犯就和他的老战友金兀术一样必须要死,但是无奈这厮求生欲太强,竟然自愿认张所(为他逼死)为主父,子子孙孙改姓张氏,供奉牌位。又拿出所有藏品请求出使的乌林答赞谟祈求活命,赵官家本来不为所动,但是听说秦桧是他留在金国为纪要文字的,才改了主意,但也命令他把长子送到张所家——给张宪(岳飞女婿,张所儿子)当书童。 因此留下来的人是既看不起他,也佩服他这脸皮,现在的女真部,为了生存,还真少不了这样的人。 谁知道王贵根本就不理他,“第三,这次遣返宋人只有三万,与我朝十万良民被掳掠严重不符,这都是在开封府、河南府有户籍记录的。官家有旨,不管这些人是死在路上还是到了金国死了,总之你们得赔偿。要么按照每人一百贯钱的价格赔偿给幸存家人或者开封府惠民局(收养孤儿和孤寡老人),要么咱们慢慢算。” -----剧场分界线------ 农安县,是中国东北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农业县,很多人都并不知市有这个县城,但如果提起它在九百年前的名字,却是充满了传奇和魅力,是的,它又叫黄龙府。 史书中,宋世祖赵玖勉励帅臣、魏王岳飞直捣黄龙的黄龙府。 虽然黄龙府在宋金对峙时期出名,但事实上它始建于辽国时代。《辽史》载:“龙州黄龙府本渤海扶余府,太祖(耶律阿保机)平渤海还至此崩,有黄龙见(现),更名。” 至此,黄龙府成为辽军事重镇,设黄龙府都部署司,军事长官为兵马都部署。 女真部首领完颜打骨打因不堪辽国天祚帝和契丹贵族压迫,起兵反辽,待取得一定胜利后,于天收元年(1115年)建国。并且立即开展了黄龙府之战。 此战,刚刚立国的完颜阿骨攻打黄龙府,意义重大。金军围点打援,辽军重兵来救,金国第一名将完颜娄室自远方来援,来到之后马身如洗,阿骨打赐下三百战马,娄室便换马冲锋,一日内与副将一起朝着辽军一翼九次突击,最后居然强行突穿了数倍于己的辽军。 重兵之下,九月,金国攻占了黄龙府城。辽朝北边的重镇失守,情势已经十分危急,而接下来的护步答冈之战,辽军大败,死者相属,天祚帝逃跑。金军掳掠到大批兵器、财物、牛马。经此一战,辽军主力败溃,难以立国了。 而此时,雄才伟略的完颜打骨打将目光投向了南方富庶却和辽国不和的大宋王朝。经过多方斡旋谈判,双方制定海上之盟,约定瓜分辽国。当时有很多人看出南宋朝廷的虚弱,要求灭辽后趁势南下,占据花花中原。而阿骨打却始终认为汉人人口庞大,文明历经千年不绝,自有道理,贸然南下,恐伤及自身。 如果他的继任者们听取他的教导,那么金国又怎么会在二十年后土崩瓦解呢 央视纪录片《金国崛起与毁灭》 第三十八章 :御营前军 一时间,这座简陋于标准的皇宫大殿鸦雀无声啊,寂静的好像没有人烟。七万人的差额,每人一百贯,就是七百万贯钱币,如果在七八年前,那么很好办。但现在呢 女真国族在逃离燕京的时候,为了护住武库与粮食,府库中的金银几乎是与不愿意北走的燕云大族平分了,在一路逃难散落不少,议和(或者直接点说投降宋朝)后又几乎抄光家底做战争赔偿,剩下那点紧巴巴地过日子,没看连皇宫、都城都是慢慢建设嘛! 毕竟赵官家答应给东西蒙古建城,可没答应给你们清国建城,人家是小弟,你是个逆子,心里没数吗 这个情况下,别说七百万贯,只怕府库能拿出几万贯都是困难。 所以这三个条件,眼下纥石烈良弼别说全部答应,是一个也答应不了啊! 好在王贵说完,喝了口茶,道:“某家也知道这是大事,请各位商议一天,明日在来拜会,告辞。”充分发挥了他兄长兼上司岳飞强调的先礼后兵。 “砰”地一声如银瓶乍破,众人抬眸看去,只见是角落里的世袭猛安,大金战神之子完颜谋衍实在忍耐不住,一掌下去,批裂了椅子扶手。 谁不知道他是憋屈的要命,事实上这些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从懂事起看着金太祖十年灭辽,建立万里大国。接着又是太宗时名将辈出,东西两路军破汴梁擒宋主,打的耶律大石西走万里,鼎盛时期几乎占据整个淮河以北,那时谁不认为大金国天下无敌,不过几年就能灭宋吞夏,海内一统。 结果呢,开封宋朝宗室就偏偏漏了一个康王。再然后,纵横天下的大金,就成了这个样子。 但是新任国主纥石烈良弼的族弟纥石烈志宁却向来和他不对付,此时也不好受,但却不忿道;“在这里砸东西算什么本事,有种你斩了岳飞韩世忠,夺回黄龙府去。” 这话就有点伤人了,因为完颜谋衍所世袭猛安的就是承自其父的黄龙府万户。闻得此言,他却也不多言,只死死盯着纥石烈志宁,周身一片杀气。 在场的一半以上都是久经沙场之人,哪里看不出要出事,此时的都元帅夹谷吾里补赶紧站在两人中间,道:“好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做这口舌之争,谋衍,你父当年将你托付希尹相公,使你能继承他的遗泽;志宁,你算是希尹相公半个学生,这般闹下去,连大清也保不住了,对得起谁” 相同的话,不同的人说效果那是大大的不一样,夹谷吾里补少年从军,跟随完颜娄室征战,本就是西路军宿将。后来又随完颜宗望南下攻打开封,擒获二帝。尧山一战也保存了大量实力,更是如今名将凋敝的女真部,唯一拿得出手的将军。 本来他多次侵略宋国,也是上了赵官家的必杀名单的,不过后来后来捡回一条命,却不是像挞懒那样不要脸,而是因为岳飞探听到此人虽然对上宋军已经失了心气儿,但在抵御高丽进攻时却打的极为出彩,让金富轼吃了大亏,后来还是增兵才惨胜,于是赵玖就改变了主意,不让高丽太好过,说既然已经是父子之国了,好歹给你们留一个能打仗的,平息个叛乱啥的,要不怎么表现朕这真挚的父爱呢。 当然,如果赵玖知道这人历史上居然活了一百零五岁,那就不一定留这个,而会换一个了。 不过话说回来,面对这样的国之肱骨,两个年级相差不大的青年贵人也都收敛了怒气,各自别过头去。 夹谷吾里补见状,叹了一口气,与在场大多数人一样,不需要太高的政治智慧,都知道这是女真部国主家族世系转移后,两姓人马的必然的不和。完颜谋衍几乎继承了全部的远枝完颜氏力量,没有受损太大,纥石烈志宁家族毕竟占了大义名分、家族基业因为在北方本就得以保全,双方因为利益那是不可能和平共处的,只能大事小事地耗下去,残留力量也能消耗地差不多,而其余小部族也不能幸免。 可问题是,你明知道这是南边那位赵官家故意的,却完全没有办法,或许这就是那些爱读书的年轻人所说的阳谋吧。 纥石烈良弼叹了口气,也学着汉人儒家之道说了几句场面话,但心里已经在开始盘算怎么逼迫各部落交出人口了,纥石烈氏肯定得出,做个带头,但是不能伤及根本。完颜氏也少不了,但也得防着兔子急了咬人。倒是徒单氏已经是个软柿子了,可以捏一捏...... 有时候真羡慕宋朝的官家,即使是在最虚弱的时候,刘光世的本部兵马遍布淮北八公山行在,赵玖杀他都如同杀一鸡。 不不,不要气馁,孔夫子说过有教无类,中原也是历经多朝才有如此强的君权思想,他还年轻,可以继续推行汉化,学儒学。 可还没等他说完,忽然有个人开口道:“其实依臣看来,此时还有转机,关键就在那岳飞身上。” 良弼一怔,继而看向那人,只见是个身长七尺的燕云汉儿,名字叫做左光庆,与这些女真贵人也是老熟人了,十五年前,正是其父左企弓、虞仲文等人在金太祖完颜阿骨打亲自率兵破了居庸关,然后直接带着二太子斡离不与麾下骁将娄室并发燕京后,连夜控制城防,待到完颜打骨打来到城下,众燕京汉族首领则大开城门,从容请降。不过左企弓的结局并不好,为反复叛将张觉所杀。其次子左渊也因为抢夺武库被完颜亮(赵亮)所杀。 因此,左光庆原本是打算跟金国划清界限,克服别扭心理跟着宋朝混了。奈何吕颐浩这老东西盯上了这些几百年家族积累的燕云大族,让韩世忠借口燕云新军的借口检抄一番,但凡不服从中国天子的,杀鸡儆猴,断家灭族。 韩世忠对于官家多忠心啊,当即就执行开来,但左家乃是后唐棣州刺史左皓后代,军阀思想严重,给人给田给钱咬咬牙也就服软了,但是要他们放弃割据武装和贵族特权,却是万难接受,只想着阳奉阴违,可他也不想想,韩世忠号称的“天下无双”,难道是个讲理的道学先生,御营左军一经查出兵器甲胄,也不管你们什么出身,立即出兵缉拿全族,就地格杀了一半,剩下的做苦役进掖庭去了。左光庆的大哥和老娘当场去世,他自己则是靠着忠心仆人换了衣服才跑出来,马不停蹄地投奔了女真。 所以他现在也改了个名字,叫左铭。也娶了个女真妻子,好巧不巧正是裴满皇后的妹妹。 什么宋奸,老子家里上百年都没当过宋朝臣子,我和你们宋人势不两立。 不过到底在宋朝混过一段时间,他还是知道一些内情的,当下给予出头,更不会藏着掖着,立即道:“岳飞今年不过三十有五,却已经是天下第二的帅臣,爵封魏王、长子结亲赵家大公主。单论他这十年的战功,其实已经不逊于那泼韩五,只是因为资历才排第二。” “但是这人不懂人心,大名之战,竟然以自专之权抽跳了所有黄河水军而拒绝回援东京,搞得京城贵人担惊受怕,据说宫里太后嫔妃也有不满。对面那个官家虽然是个明白人,但是总也架不住功高盖主和众口铄金的。如今这韩世忠已经卸下兵权当了枢密副使,臣看最迟明年,岳飞也得交出御营前军、右军六万兵马,回朝当个相公或者尚书。那时,右军不必多说,自然是田师中上位。但前军可就有说法了。” 夹谷吾里补反应最快,道:“论资排辈,该是王贵。可是我们这边也听说这些年他过于保守、不为岳飞所喜,反而是统制张宪更得重用,麾下猛将如云,连那位驸马也是他的直属下级。连赵官家也多有赞誉。听说这次去高丽要人的正是张宪.......岳飞再怎么说也是赵宋皇帝心腹,就算卸任,下任都统制的人选他还是很能说得上话的。” 这时,一直在门口炉子边烤火的完颜雍忽然道:“国主,都元帅,此计恐怕不行。” -----小剧场分界线----- 中国人对于汉奸的痛恨是一如既往地,越是危急关头越突出。拍摄《燕京审判》时,狄龙和姜大卫饰演的郭进和杨再兴开始对于脱离大部队丧失立功机会去找什么逃跑的郭药师时很不爽的,只是碍于军令不得不从。 但是随着在桃花岛和菊花岛之间来回搜捕,听着一路逃来的营口老卒不经意间的讲述,这两个没有经过靖康耻和郭药师背刺的人越来越愤怒,为被抛弃的同胞愤怒。所以抓到郭药师之后,面对他要献出财宝求活命的恳求,杨再兴(狄龙饰演)直接一枪挑了他父子。 而在一旁的郭进(姜大卫饰演)也不再跟他斗嘴,而是叼着狗尾巴草说了句“便宜他了”,说完还拿起马勺砸了一通。实际上在真实历史,郭药师是被吕颐浩凌迟。而刘豫则被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刘洪道五马分尸,这个场面太血腥,当时内地刚刚改革开放,为了照顾祖国人民的观感,我就没有拍。 ——《武侠宗师:张彻》 第三十九章 :拖延王贵 此时的完颜雍再也不是那个保留了父亲三太子讹里朵遗泽、率领塞外南部女真部众北返的国主候选人。实际上在所有人眼里,他这一去东京八成就被判了无期徒刑,或许十年八年或许一辈子都回不来了,和死了没什么差别,就是乌林答赞谟都准备以族长的身份把他的未婚妻嫁给国主为贵妃,只可惜乌林答氏这个小姑娘比较刚烈,宁死不干,这不还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没两年小伙子争气自己回来了。 但也就是人回来了而已。 如今这个局面,别说大清国的权力核心没有他的位置,就是大权旁落的完颜氏内部,也未必给他话语权。 政治,从来都是那么残酷。 今非昔比的完颜雍当然知道,不然不会打定主意当透明人。可是身为太祖子孙,他无法不多说一句,“岳飞再如何,也得听我那所谓父皇的。而他的威势,我却是亲眼见识了,不过一句话,东西二府的相公就要伏地请罪,在家战战兢兢一个月。”顿了顿,又说:“王贵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违逆这位官家的意思,否则别说什么御营前军都统制了,只怕是连军中都混不下去了。” 良弼张了张嘴,那轻佻强势、一言而定国君的王霸之气,他是亲眼见过的,心里八成也认同了完颜雍的想法。就是余者,也多胆寒,毕竟,战场上留下的心理阴影太大。 已经升职为都省宰相兼任礼部尚书的乌林答赞谟忽而叹息道:“乌禄(完颜雍女真名字),你说的或许有理,王贵不会因为私心放我们一马,哪怕只是放水。可是不这样做,女真上下还有别的办法吗” 所有人神色一暗,都知道这是天大的实话,不搞点阴谋又能怎么办和宋朝再打别看王贵才带了一千人,谁不知道就在辽阳就有驻军一万五千人,由统制汤怀代领。都可是大名之战后的虎狼之师,到时候能不能宰光你们不敢说,留下的人头绝对可就不止五千了! 完颜挞懒看大家都是低迷至极,强笑了一声,道:“诸位也别太灰心,就算最后没成,好歹拖延点时间。岳家军素来重视军纪,汉人有句话不就是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吗” 说完还不等别人开口,自己心头就是一直难受,这话还是听儿子读书时常念叨的,以前嫌他烦,如今他人呢,远在万里外在给人家当书童! 不管如何,总算商量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就在众人纷纷散去的时候,阴阴沉沉的天空终于开始飘雪花了,天气似乎更冷了,大家也没有办法,只能有马车的坐车回家,没车的紧紧裹着一身巧兽皮大氅,谨防自己栽在这冰天雪地里。 好在老天是公平的,他们这些出身于此的女真人还好,可能还带着点抗寒冷的基因,王贵等河北人就明显更为难受了,好在军伍之人没什么苦是不能吃的,第二天午时,他本人就带着亲卫踩着冰碴子到了会宁府皇宫,问良弼的选择。 良弼也不着急,先是慰问王将军受苦了,又感谢他送回了义弟赵雍(三人一起认赵官家为父),无论如何已经是中午了先吃一顿便饭,这里的烧锅子羊肉汤那是一绝。人口问题,大可以边吃边聊。 伸手不打笑脸人,王贵也确实饿了,于是落座,陪客自然是金国高官。席间大清现在的文武就跟对好词了一样,你一眼我一语地说起来如今的穷困,听说鸭绿江那边的高丽人都是送的政治犯和贱民,所以张宪将军才行动快些,王将军也得体谅我们民族驳杂啊。 王贵当然知道这些人不怀好意,但是胜券在握也没有翻脸,或者他心里想了什么没多说。反正女真贵人总算团结了一回。 一个个也顾不得天寒地冻,第一天夜里,国相(平章军国重事)纥石烈太宇亲自来拜见,道歉说自己不会说话,又哭诉了清国的艰难和别人对儿子的不服,暗示如果交出人口,希望得到宋朝支持,如果张宪将军在附近驻军就更好了。 对此王贵表示,交出五千人口乃是圣旨,不得有附加条件。 第二天早上,完颜谋衍带着完颜雍一大早登门拜谢,不仅是谢护送完颜雍回来的恩情,更是谢宋国以德报怨,岳飞元帅没有对金太祖金太宗鞭尸。对此王贵说我们是礼仪之邦,不做这损阴德的事,你们如果早点交出人口,我倒是可以请求官家,以礼将二人移回会宁府安葬。 第三天天都没亮,乌林答赞谟就在那王门立雪,冻得嘴唇都白了,再三哀求哪怕是少送些人口转移也好,甚至拿出了户籍名单,直言五千人说多不多,却要上百个部落凑,不知道又会造成多少妻离子散。 对此王贵终于忍不住,回了一句,“那么敢问粘罕和你们那位二太子抢着南下的时候,想着造成过我大宋河北河南多少百姓妻离子散了吗”接着就说不必多言,五千人口绝不能少,今天不给答案,王某无能只好告辞,听闻韩秦王就在燕京,请等候他大驾吧。 唐人诗云:胡天八月即飞雪,如今在极北之地,又是十一月份。不仅冷,天还黑的早,王贵照例和刚加入御营前军、武学天赋极高的济州人马钰练武出了一身汗,赶着回大帐换个衣服的时间,天色就慢慢阴沉下来。这时,忽然传来一声惨叫,接着就是“王副都统,救我。” 王贵一听,赶紧出来呵斥,“马钰,你个鸟厮做什么,还不放开张....先生。” 王贵素有威严,马钰不敢不听,但到底少年心性,不服气嘟囔了一声,“不就是个女真人的走狗吗数典忘祖的东西。客气什么” 那人是个四十上下,美须端颜的中年人,狐裘皮披风里套了一件儒生服,闻言面色更加阴暗,比之天色不遑多让。王贵见状不好,上前就踹了马钰一脚,冷脸道:“若不是在外,我立马斩了你,我们前军不要不服军纪之人,等回去燕京后,你自去武学报到吧。” 马钰大惊,后悔不迭,不顾天寒连忙跪在地上求饶。王贵却不理他,示意那中年人进账,这里是个民居改建,直到了里间,王贵才拱手说:“玄素兄,刚才实在抱歉,请您恕罪。若不是怕您身份有失,我断不能轻易绕了那小兔崽子。” 那人苦笑道:“王副都统言重了,以我现在的身份,那小兄弟激愤才是正常的。比之洪崖前辈,我张玄素已然幸运多了。” 不错,这位又是一位燕云汉儿,名字叫做张玄素,现在清国为官,不过他真正的身份,乃是一位宋谍。 那么为什么经历了百年分离、韩世忠屠杀之后,大宋还能培养出这样一位忠臣呢 因为即使再多的人已经忘了,还是有一些人记得,他们曾经事万国来朝的大唐子民,是华夏子民从来不是异族奴才。 何况还有榜样的在前。 -----小剧场分界线------ 知乎问答:请问历史上第一位间谍应该是谁 最近看《暗算》看疯了,对那些谍中谍很着迷。不过有闺蜜告诉我,历史上早就有间谍了,建炎年间的洪崖就是,可是《建炎会盟录》里明明他是反派,只是临死前到底是看清自己是汉人不想背负骂名而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而已。大v们怎么看。 韩家子孙:《建炎会盟录》是文史笔记,乃是江南公阁成员朱尉所写,公认的历史价值不高,也就是有个才女闺女朱淑真给他作序才出名。题主拿这个当参考,还不如去看《说韩》呢,至少作者是韩秦王下属王权的孙子写的,相隔不过百年,大事不虚。 中兴鸭:《说韩》人家作者自己都说了是演绎啊,再说洪崖在里面就没出场。再说《宋世祖实录》《北宋书》《续资治通鉴长编》不都是正史吗 长歌行:历史书不都是胜利者书写的,再说《续资治通鉴长编》那是私家编写。而且洪崖这种身份容易记载不清。如果他真是宋朝版地下党,为什么宋世祖到了建炎十二年才为他招魂安葬,在家乡立碑铭记呢这和他一向优待烈士行为不符啊。 亮剑先锋:够了,私家史书不可信,阴谋论就可信啊。李焘写《续资治通鉴长编》明言,“(建炎)十年三月,洪崖于燕京殉国,死时大呼,“吾非宋奸,间谍也。汝(金兀术)今杀我,送我万世英名也。”同时补充,“洪崖,徐州人,世祖幸南阳,从之选官为新政知县。二年末,金人势大而从贼。后为伪齐丞相、金枢密院都承旨。静塞郡王(杨沂中)引为内应,九年获鹿之战,私放虞公允文,告之魏王大军已截虏归路。因之受诛,年五十一。十二年,追赠克烈侯、大中大夫,招魂归葬故里,神位入岳台。辽地张玄素为其所感,弃暗投明。” 这就说明洪崖无论如何动摇过,最后还是用生命为北伐胜利争取了,他是英雄,不是汉奸。 第四十章 :没有家了(签约长文,求月票和评论) 一个武将、一个间谍,都不是婆婆妈妈之辈,王贵先等他张玄素喝了一杯热茶暖了一下身子,就道:“主事,清国国主那里怎么说” 张玄素在宋国的身份是枢密院军事情报司北地主事,受虞允文直接领导,身份属于绝密。来之前王贵才知道他的身份,既然说公事,王贵自然改了称呼。 张玄素笑道:“王都统都拿秦王吓唬人了,别说良弼那小儿,就是一些武人也腿肚子软,自然答应。今日我明面上就是说此事,才得以被派来。他们是是不敢在耍花招了,不过这里深山密林,部落上百,召集人口确实需要时日,下官这才得以自荐出使。不过俱下官浅见,都统还是强硬一些,要他们十五内日筹集好。”不动声色地把“副”字去掉了。 王贵真心道:“虽说如此,但张主事在此地只有一个老妾,说是了无牵挂也差不多。女真人狡诈残暴,一旦起疑后果不堪设想。所以还是不要弄险自请出来相见,有急事可以派遣小厮,我看女真人虽然一败涂地,还是有几个聪明人的。就像官家放回来的那个赵雍就不是个善与之辈。” 张玄素倒是很平静,哈着气道:“老夫一子二孙都已经在胡相公门下了,纵然危险,也没什么怕的。” 这里就要提一下了,虽然说韩世忠不是啥善男信女,但知道官家不喜欢他屠城,在多年教育下,比原历史上还是强一点的。搞燕云大族的时候,韩世忠一查,这张玄素原本辽阳人,字子真。父亲一辈才迁到延庆县,辽金之际曾附高永昌。降金后做了亲民官不假,但属于官声很好的那种,经常拿自家钱财救济人,尤其是家务恒产的南方汉人。这汉奸算不上,为官很不错,家族实力也不强大连世家大族都勉强,好像砍了也没啥好处。 于是韩秦王大笔一挥,把他们家在附近的三百亩地抢了,宅子细软啥的都没动,家人性命更是全部保全。要不然张玄素再心念汉家,也不会跑到这里来冒着死亡威胁观赏冰雕传递情报啊。 当然,如果韩世忠知道他有个五世孙叫张弘范,150年后灭宋于崖山,那他就是拼着这个秦王不做了,也得送他们全族整整齐齐上路。 当然,人家还有另外一个后裔,就是宋末三杰之一,和陆秀夫、文天祥齐名的张世杰。 话说回来,这个时空,这些事应该都发生不了了,张玄素看王贵面色沉重,反而笑道:“王都统好意老夫心领,但如今这个小国主是个一心汉化的,却偏没他老师希尹那种眼光,只知道重视儒家学问,不知去芜存菁,我们这些辽地汉人反而受到重视。下官说一件事,清国治下人口那么少了,竟然还学着我大宋设立那么多部门,只好一人多职务,现在我张玄素乃是清国的翰林院侍读兼任中书舍人再兼鸿录寺少卿,出使这种事,再合适不过。” 王贵哭笑不得,也不再继续刚才那个话题,只道:“张主事为何让我限期十五日,可有什么道道儿” 张玄素点头,道;“这一两年来,我借着各种名义又往会宁府以北走了很多地方,这上京道高山密林、全年倒是有六七个月有冻土,很多小部落其实还是野人一般,也只是凭借完颜阿骨打盖世功业团结起来的。他们也就是俗话说的生女真。如今到了这时节,清国说的上话的人大宋的畏惧没有任何作假,也对他们自己军事力量的堕落再无怀疑。可这些生女真部落却反而没有彻底失去了心气,而恕下官直言,依照上京道的地形气候,就算是出兵作战,损失的也必然是咱们大宋。正如当年女真铁骑平原无敌,却在淮河吃了大亏。” “所以确实得给那小国主时间叫他去筹人——大一点部落都有奴隶,不能把他们逼得狗急跳墙。但是也不能太长时间,将军此来应该也看到了,会宁府实在太冷了,您仅仅带着一千兵马,就要押送五千人,毕竟危险。而这时节下雪是常有的,他们早有经验不怕,万一三尺雪地行军,吃亏的是前军将士。” 王贵郑重点头,道:“我军机宜文字黄纵早有对策,清国以为我等只在辽阳府有一万五千正卒,却不知道黄龙府里早有接应,一应防寒物资,军中早在北伐前就准备好了只是辛苦张主事了,说来我也是河北人,却从未晓得还有这么冷的地方!可是官家意思是这女真部还得留着牵制东蒙古和高丽,只能让您再辛苦许久了。” 张玄素没有多说话,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自然有所准备,只是毕竟孤独太久,得到同志的安慰心里很熨帖,于是道:“还有一事,事关都统,我虽觉得他们这是枉做小人,却也得告诉您。”于是把他们挑唆王、张二人的事情合盘托出。 王贵听后,定了一定,随即苦笑:“我又不是傻子,这些天他们商量好的似的你一言我一语,难道我还听不出来。只可笑他们一群人,看的还不如完颜雍一个娃娃明白。” 做卧底的哪里不会察言观色,张玄素想了想,不好交浅言深,只道:“都统忠君爱国,自然不怕这些宵小,但也要防着他们恶意中伤啊。” 天色已晚,张玄素再不回去,可真要让人起疑了。王贵这时才道:“不好派车马护送,还请主事见谅,但此物还请乃是胡相公托付,还请您收下。”说罢拿来一个绿色长袍棉袄,不用说又是赵官家发明的宋朝版军大衣,给他披上,道:“苦寒之地,千万保重,这棉花乃是南方出产,官家最喜,等张主事功成归来,不妨去亲眼看看那里的棉花田地,看看我大宋的万里河山” 张玄素眼里红红的,却是什么都没说,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时,王贵才发现马钰还跪在那里,得亏今天没下雪,不然就成雪人了。不由皱眉道:“怎么任由他这般胡闹,真冻死了怎么办” 他身旁一个统领无奈,解释道:“下官早就劝了好几回了,可这厮说什么也不起来,真是怕您把他撵走。他小小年纪不知道怎地却和小官人(岳云在岳家军的称呼)一般力气,我们死活拽不起来。”看王贵脸色不好,忙又叫了马钰几声,却发现人竟然已经冻晕过去了,却还是保持着跪姿。 大家无奈之下只好先招呼把人抬进帐篷里,几个兵士用雪搓着叫他别真落下残疾,毕竟马家也是京东大户,这些年为岳家军做了不少事。要不马钰天资再高,也不能一上来就跟着副都统混啊。 不知道我们前军的规矩吗元帅亲儿子投军都得从都头(100人小队长)做起。 那统领看王贵一边站着心情很不好的样子,故意吹捧道:“副都统,您也别担心他,说到底这厮自己犯了军纪,再是看不起女真人的走狗,也不该动手打使者,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呢也就是您宽容,要是元帅在,说不得就直接正了军法。” 王贵忽然转过头来,目光里似乎带帐外的冷气,道:“在你眼里,元帅就是这样刻薄之人,仅为小错,就要杀人。” 当然不是,那统领很想说我只是想拍个马屁,但还没得及说话,王贵接下来的话就传入他的耳朵,竟是如晴天霹雳一般,“你既然这般想一军主帅,那么我是容不得了,等回去自请退役吧。念着你是太行山从我等,军功授田和财帛不会收回的。” 帐篷不大,王贵说的话每个人都无比清楚地听见了,可拼凑起来确实不敢相信。啥好端端的让人退伍,马钰还能说自己犯错,那统领不过就是说了句玩笑话,这虽是在军中,也不至于如此吧。 岳家军是军纪严明,可还没严苛到这种程度啊! 一直作为参谋的黄纵赶紧道:“节帅(王贵受封无为军节度使),陆大有只是言语不当,不至于此,您如此行事,反而违背了咱们的军纪啊。” 王贵淡淡道:“本镇容不得别人挑唆我与元帅,我代理御营前军,又在敌国境内,大小军事本就可以自行做主,何来违背军纪之说” 那叫陆大有的统领也反应过来,副都统是要动真格的了,当下道:“副都统,小人从靖康元年就跟着您和岳帅,这么些年从东京到济州再去灭西夏,整整十二年了,您,您别不要我啊。” 王贵神色微微一缓,似是想起了往昔峥嵘岁月,却没有说话。那陆大有却激动起来,“女真狗南下的时候,我正好出去摸鱼才逃过一劫,家里人都死了逃了,那时候您和岳统制刚抓了个女真猛安,和王彦闹翻了,我索性就冒了年纪投了军......记不清打了多少仗,每次都有兄弟没了......我是没有大本事,可离开了前军,我就再没有家了。” 他言语激动,竟然称呼起了岳飞往日官职。可是那份情感却是那么真挚,王贵终于一叹息,道:“罢了,去领十军棍,长长记性。” 陆大有大喜,知道这是放过自己了,忙磕头后去挨打了。 众人也都松了口气,看马钰渐渐复苏,王贵忽然觉得很累,命人照顾他后回了主帐,赶走了侍从自己独坐,想着陆大有的话, “整整十二年了,您,您别不要我啊。” 那么他跟随岳飞,多少年了又跟张宪认识多少年了。 无须讳言,招不在老,王贵固然不会误事,但心里,还是有了那么一件事。 今天实在没有灵感,先不来小剧场了。 第四十一章 :韩岳聚首 谁都知道,王贵、张宪和名气稍小的汤怀,都是岳飞标准的乡里兄弟,出身汤阴,自小一起长大。 按说岳飞是当年梅花韩家的佃户,家庭条件最差,可有的人就是天选之子,自带主角光环,明明两个哥哥都夭折,可到了他却天生神力,好像什么神仙相助,武功学起来也是一日千里,高兴的老师周侗断言此子必成大器。从军之后也很快成为了勇冠三军之士,说不得是万中无一的勇将。 非只如此,明明是学武功的,少年时还要时不时做点农活,只能偶然抽出时间识字读书,却像是女娲造人的时候给他开了作弊器,二十四岁就能给官家写千言书了,这是什么水平啊更不用说过了几年还能写《平金策》呢!用兄弟部队里军官的话说,岳魏王那是天生的文化人。 所以理所应当的,王贵等人从小就习惯了唯他马首是瞻,也就说传说中的认了大哥。更让王贵佩服的,是岳飞也有缺点,却是在面对着山河破碎时,自我检讨,飞速成长。比如年轻时,他的性格比现在暴躁、执拗的多,而今谁不说一句岳元帅私德过人之外品性谦和 而至少五年前,王贵自认为是几个兄弟里最得到兄长信任倚重的。不说后来鄢陵救驾,破李成灭伪齐的功绩了,就是最开始,张宪他们还小,王贵随岳飞一起应募了针对伐辽而设的敢战士,在名臣刘韐(关西使相刘子羽他爹)麾下为卒,后来又跟着他几次被赶出又重新从军。 可以说自年少时一起在恩师周同那里学骑射武艺,长成后从地方弓手开始,辗转各处,兄弟间一直相互扶持,不离不弃。 今天那陆大有提到和王彦闹翻时,却是更让王贵想起岳飞决定回河南抗金时的一番话,“此时回乡三日五日,三月五月,还得被金人如鸡犬一般撵出去,然后连累乡人被金人屠城,那不是真回家。可想要真正回家,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得把金人彻底撵出去,乃至于要反过来打到他们家里去才行!可真正要把金人撵走,你也看到了、听到了,那就得有能和金人这种十万、二十万大军硬来的正规王师!” “而想要有这种大军,就得大宋不倒,就得官家无事!否则咱们连军械都无处寻!所以咱们这时候想要回家,反而只能往南走!就是别人不懂,可你无论如何一定要懂,不然俺岳飞就真没臂膀了!”(这两段引自原文,略有改动) 当时王贵是怎么做的说的,他自己都不记得了,只是觉得不能辜负兄长这独一份的信重。还有就是第二天南下的时候,就差撒泼打滚的张宪是被冷漠的汤怀绑在马上,然后亲手按着上了渡船,那时他可真是个混球啊。 王贵想起来的时候,外间孤月如霜,他独饮一杯,嘴角却不自觉地笑起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急躁甚至有点娇气的小兄弟让人刮目相看了呢,应该是从岳飞娘舅姚旺想要刺杀外甥被他及时发现开始,从此后,突袭回东京、尧山之战、和湖南剿匪。谁都看得出来张宪的成长,王贵也是渐渐才意识到,张小弟才是最接近大哥的,不管是这自我学习提高的能力,还是道德秉性。 更关键的是,官家也因此更看重张宪。 岳飞要的一直就是还我河山,为此他身死尚且不怕,财帛美人无所爱。甚至做出了放弃东京这样等于政治自杀的举动。要王贵说,换了秦始皇后的任何一个皇帝,岳飞最轻也得是个贬官外放。但大哥运气好,遇上了当今的官家,一心护着,甚至明言,以后御营前军就会作为全国机动精锐部队,算是大宋握在手里的王牌,所以岳飞现在要做的就是根据这个决策精兵训练。 他王贵也可以说一句不怕死,但却没法保证绝无私心。所以渐渐地,岳飞更为依仗接近自己思维的张宪。女真人其实情报有些不准确,他和岳飞之间确实存在过一点不愉快,但不能说是失和。西夏灭国后,岳飞身为主帅享受郡王待遇,他们底下人水涨船高,王贵一个外甥见财起意,打着名号招摇撞骗,结果落到了齐王张俊手里,得亏他没从军且数额不大,不然也不用等王贵去捞人了,岳飞可真会军法处置。 虽说后来王贵也受了责罚并把人撵走了,但他却明显知道兄长不高兴了,只是碍于他的地位不想前军动荡才容了他,其实他更愿意像当年一样,有错被骂一顿,踹几脚,过后还是好兄弟。 可毕竟,都不同了,他们即使不变,时代也会逼着他们变化。目前很现实的是,无论如何,岳飞都把东京贵人得罪太狠了,官家力保到如今已经不易。所以一旦明年改制完成,他十成里有九成会卸下御营前军都统制一职,也像韩秦王一样当个枢密副使的。 不管出于公心还是私心,为了权力还是报国,王贵何尝不想接下这个实权统制呢。获鹿之战后,官家不知如何考虑的,他和张宪都不在十八王序列,但为了酬功劳,各自加封节度使。他王贵是无为军节度使,张宪是成德军节度使。 放在靖康之前的大宋,这几乎是所有武人的毕生追求了,但是现在随着官家的御营大军屡战屡胜收复河山,谁不知道都统制才是真的顶级武将帅臣。 王贵又起来转了转,实在是案头的火炉暖则暖,气味却熏人。心想别说都统了,因为官家创立的密札制度运行良好,使得原本混乱的大宋高层军制,阶级分划明确,统制官这个层级明显脱颖而出,在统领与帅臣之间形成一个稳固的层级。就是路边不识字的贩夫走卒,懵懂小儿都知道,御营统制官是一个真正的大官。 这也正是张宪作为统制官直接晋升都统的制度基础。现在的问题是,张宪是怎么想的他想越过自己,当这个最年轻的帅臣吗 王贵就这么东一榔头西一榔头地想了一夜,等到三更左右才吹灯而眠。内心深处,他并不认为谋求这个都统是对岳飞的背叛,军队之中,很多东西是无形的,真有一天需要,岳飞虽时可以回来直接领导御营前军,谁也不敢说什么 君不见燕京的韩世忠一进城就寻找到了御营左军副都统王胜,二话不说一顿军棍,打完还臭骂了两盏茶的功夫,当天就被押着去石州给个什么被他欺负的读书人赔礼道歉去。 现任御营左军都统解元就在一边看着,啥意见也没有,还请秦王巡视了一下老部队。 他却不知道,同一天里,韩秦王起了个大早,避开正因建设资金不足火大的胡寅胡相公,来和途径此处公干的岳飞找了个闲杂衙门,开始下官家“发明”的军棋,眼看要输了,居然还耍无赖,故意打扰岳飞的神思,“我说小岳,你这位子将来到底让给谁,是王贵还是那个张宪,军队里可都有猜测呢!俺才来了多久,就听不少人嚼舌头。” 岳飞的手一顿,然后稳稳落了下去,道:“这不是人臣该思考的,官家自有圣裁。”然后喝了一盏茶,又是一步棋,笑道:“韩五哥,承让了,小弟赢了。” 韩世忠一呆,随即气急,道:“好你个大小眼,就不知道让让我这老哥哥,亏得都说你谦和有礼不似武人呢!” 真是好了岳小弟,急了大小眼。这脾气,得亏别人打不过他,要不真没有他的今天。 岳飞也不生气,他和韩世忠交情原本不深,可是有的时候服气一个人,真的就能做到倾盖如故。何况韩世忠这个人吧,要是对你真认可了,那真是当朋友没话说,没看胡寅大义凛然之下就从此被他拿捏住了。胡寅尚且如此,何况是真正做到“文官不爱财,武官不惜死”的岳飞不对眼就怪了,当下非得和人称兄道弟。何况岳飞知道这位军中老大哥爱显摆,那就让这点呗,但是这事儿例外,他淡淡地说:“官家既然赐名军棋,又借鉴实战而来,身为军伍,如何能稍作退让” -----小剧场分界线----- 长葛市出土短刀证实属于宋名将韩世忠 近日,hen高官葛市市民王先生在推倒家族旧屋里发现了一把短刀,他联系社科院考古研究所考古人员后,专业人士表示,其外形很像北宋初年制式,但已经老锈需要进一步鉴定。 经过专家复原,可以通过上面的文字和历史记录证实,此刀是北宋开国功臣之首韩世忠所有。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副研究员介绍,此刀应该是用箭头打造,经过化学分解,上面可以看出“剐金兀术”四字,本身打造技艺并不高超,所以保存比较困难。 宋史记载,北宋建炎二年,韩世忠受命从淮西援助东京(今汴梁)留守宗泽,途径长葛时遇到金兀术埋伏,因骑兵不足只好悍勇突围后进入长社城固守,经过一番恶战,军医从他身上取下女真箭头五十余个,韩世忠因此命人将其打造成短刀,放言早晚用刺刀剐了金兀术。可能正因为如此,铸比较粗糙。但后来金兀术为宋世祖所杀。 据王先生介绍,祖上曾为韩世忠兵士,很可能是他赠送。先人一直当宝贝保存,战乱中因怕被融掉而藏起来。目前专家正在论证此刀是否算作文物。(光明日报,6月18日电记者保悦丹) 第四十二章 :胡寅火气 韩世忠哑然,他们这些人,再泼皮跋扈贪财,也知道秉着死生之地也,就算是纸上谈兵,也不能装样子,那和以前捧着童贯的臭脚有什么差别所以也没了脾气,只叹息道:“官家真是天纵之才,这等游戏中含着排兵布阵的道理,不是熟知军事,如何能搞出来。他还总说自己不知兵,真是叫俺......小岳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怎么没有早二十年遇到官家。” 岳飞简直无语,还早二十年,你怎么干脆不说官家一成年就应该越过渊圣,继承太上道君皇帝的帝位,这样连靖康耻都不会有! 所以他干脆道:“未必是官家谦虚,韩五哥想啊,从淮上开始经历了多少阵仗,就是开始不知兵,后来如何能不知他只是爱惜国家军队,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指挥打仗也是比不上扎根军营的帅臣的,又见识本朝诸多不知兵的惨事,所以才不愿意妄加干涉而已。但真到了决死的时候,官家不还是带着御前班直就敢和娄室对射说起来韩五哥救驾,真对得起‘天下无双’这个名号。” 韩世忠被他一吹,更不介意了,又开始研究起军棋来。这东西对他们这些打了一辈子仗的人吸引力太大,岳飞看着他,叹了一口气,其实他还有一层意思没说出来。 这军棋其实和沙盘推演有些类似,说不得是官家怕他们纸上谈兵都成了赵括,才迟迟没有拿出来。 他这确实是高看赵玖了,我们赵官家才没想那么多,在他心里,有军棋现世发给文官练练手也是极好的。起码别一开始都是军事废物,赵括纸上谈兵,那也有基本的军事理论常识啊。就建炎初年那帮行在文官,要赵玖说,那军事水平有一个算一个可别侮辱人家赵括了。 这不是赵玖一行刚在南阳安定下来准备推广,就遇着旧党欲要挑起党争的破事,紧接着着张悫又死了,吕颐浩一来把中枢上下折磨的够呛,这件小事久而久之他也就记不起来了,结果前段时间杨沂中奉命去南阳修建烈士神庙时,又给他找出来他曾经的设计图并带了回来。 反正那时候主要的任务就是看冷眼看着赵鼎和张浚能做到什么地步,烦闷之下不正好拽着杨沂中刘晏等人先教会了再在内宫陪他下棋。还真别说,这种跨越式的游戏进步瞬间得到文臣武将的一致喜欢,据说张浚闭门思过期间下军棋如狂,每每一大顿感悟。可据不可靠情报,他六岁的儿子有时候都能下过他,可见有的事啊,真的不能勉强 但张浚坚信自己是心情压抑下发挥失常,准备过了这个风头再找刘子羽手谈。到时候不知道怎么折磨人家了。 当然,估计现在和以后张浚也没空再下棋了就是,这不是赵官家再次将朝政托付秘阁,沿黄河视察去了吗 结果不知道韩世忠竟然也神奇地想到了这一点,抬起头来问:“小岳,官家到什么地方了,可是到关西了吗” 岳飞道:“哪有这么快,几日前小弟才收得官家手谕,以路程猜测,目下御驾应该到了陕州了。” 韩世忠对于李彦仙的交情那也是一言难尽啊,不过到底还是认可的,没再说过分的话,只是道:“李彦仙守陕州八年,分隔大河不容易,也无怪乎官家特恩,将陕州知州一职破例交给其弟李燮。” 岳飞和李彦仙那是真的不怎么熟了,一时不知道怎么说话,不过一声怒气冲天地“韩世忠,你躲什么”拯救了他。 整个大宋,或者夸张点四海列国,敢这么直呼他泼韩五大名还不挨揍的,五根手指都数的过来,偏偏燕京城里就有一个,自然是眼前双目通红嘴上长泡的胡寅胡相公了。 而燕京虽然不如会宁府冰天雪地,到底已经十一月份,他居然还带着汗珠儿,可见是跑来的。 岳飞赶紧起来行礼,想帮韩世忠挡一挡,道:“不知恩相驾到,鹏举.....”他是因为胡寅举荐才在官家前面出了头的,因此格外尊敬。 胡寅多头铁的人啊,根本不等他客套完,就道:“魏王,你的事情咱们一会儿再说,本相现在一天恨不能十二个时辰都在办公,就先让我说。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那岳飞还能怎么办,只能眼睁睁地见着胡寅开喷,“我今天一大早就去左军主营找你,秦王真是带兵有方啊,谁也不说你去哪儿了,害得我只能找了三处地方才堵到了你。” 韩世忠心虚地说:“胡老弟.....胡相公你看你都这么忙了,找我干啥我就是奉圣命来教训一下王胜那不争气的玩意儿,过两天也就回去了,不信你去问那个丰台的梁知县。” 胡寅只要不说到军事,拿捏他就跟小孩子一样,冷冷道:“秦王既然说到了王胜,那就该知道御营左军是什么军纪!王胜还只是心里有气,隔三差五去定州找茬打人,而左军在燕京附近整整三万人,拜您做的好榜样,扰民的事就没有一天不发生:左军统制许世安因为兵器失修,差点打死雇佣工匠三人;现任都统解元的亲兵杜老三在街上白吃白喝喝醉了还调戏人家老板娘,被捕时打伤捕头一人。这样的事,你知道梁肃一天处理多少起吗情节恶劣的还要我亲自逮捕送上断头台。” “为这事,我已经找过解都统无数次了,但他总推说威望不足,实在无法完全约束。好了,现在来了位威望足够的,韩良臣,我找你商量约束军纪,你为何避而不见!可知这为新都城建设增加了多少困难!” 这下岳飞就更不能开口了,因为这是历史遗留问题,天下之大谁不知道韩秦王忠勇冠绝三军,又有谁不知道泼韩五老兵侉子作风五毒俱全。他部下除了西军老底子,最晚也是从鄢陵死战里熬出来的老底子,战斗经验丰富、军资补给充分。就是他本人一度自以为功高难封,敷衍军事,甚至思退求全,舞文弄墨,悠游林下的时候,也不耽误他驭下极严,麾下御营左军军纪严明,将士皆敢战、能战。 这里所谓军纪,指的是作战勇敢,令行禁止,放在战争之时很有用,但平时别的方面就有点向他们老大靠齐,就很糟糕了。 第二更了,真的忍心不给月票,推荐票和评论吗 第四十三章 :燕京建设 但是封建时代,你指望达到每支部队都达到岳家军“冻死不拆屋”的精神,就是赵官家也不敢做这也的梦啊,能在打仗的时候令行禁止尽量扰民不屠村他就认了,但胡寅既然当此任,又如何能不管吗 其实官家早有圣旨,行伍本身特殊,却不能拿刑统来约束军务,否则战场杀人岂不是也要杀头刑部可以跟枢密院就杨政杀妾剥皮时间制定一个专门军律出来,以后军人犯法枢密院与御营总务专审。但那是涉及军事,就御营左军这些破事,全都用刑律就能治罪。 但这给胡寅增加了无数工作量的同时,也让人清楚的看到,北伐后的御营大军里,依然有着大量旧式军官存在,这些大爷的平均道德素质,依然是普遍性低于士大夫,乃至于低于寻常百姓。 韩世忠也不是真的傻子,不敢再跟胡寅打马虎眼,苦笑一声道:“相公,你既然把话说到这里了,我老韩也跟你说句实话。我知道您这样上火,是因为官家有意以后以左军改为禁军,拱卫京师,所以容不得这样的事。但是不是俺推卸责任,老西军的问题不是一日两日,尤其是北伐河东大胜,一路收获燕云十六州,了却国朝百年事。我再怎么训斥那帮混球这是官家英明别把自己当英雄,他们还是有些骄纵之气的。” “就算我听相公的整治一番,也就是能好一阵儿。真要解决这件事,我看还是赶紧把燕京武学建好了,还能用的军官都送去进修一番,也可以从学子里调好苗子重点培养。我手下的王世雄,还有殉国的呼延通都是走的这一路子,瞧着很不错。当然,有实在过分的,也不用您动手,我自是枢密副使,军法如山自可杀人。” 胡寅听后,也明白韩世忠这真是肺腑之言,也确实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却也沉默下来。岳飞看他实在状态不好,扶他入座,又示意小厮上茶,道:“相公最近太辛苦了,这是我北上前家中娘子做的菊花决明子茶,最是明目败火,您也尝尝。” 韩世忠本来想嚷嚷好你个岳鹏举家里有好的不给我喝,万幸及时想起来岳飞的前妻改嫁给他的属下又离婚的破事儿,明智地闭嘴。 胡寅也真是累了,昨天熬了一个通宵,喝了一盏茶,只觉得苦味萦绕唇齿之间,叹息道:“是啊,武学要建,御要局要建、武库陈相公也说位置不合适,得按照太祖的旧办法设立军器监。” “可就是再好的设计图,也不能一天建成啊。何况,到处都要钱。”他还没好意思说,官家的意思是要在武清设立天津港口,民兵两用,从海上解决航运问题。 建港口啊,岳翻(岳飞之弟,武清县令)昨天还跟他哭穷呢,而海军同都统、这次北伐倒霉连个郡王也没混上的李宝更是比他还上心,没几天就是一封信催促。 可问题是他跟谁哭穷去官家要治理黄河,只是千秋万代的大事,何况西辽和高丽的钱怎么说也是官家自己扣来的,他连皇宫都不修全放在河工上,你胡明仲好意思开口!都省赵鼎这腹黑的下严令给户部尚书林景默每笔款项都要核实才拨发,东南西北要钱的地方多了,就这速度黄花菜都凉了。 此等境况下,今年胡寅被逼急了,联合陈规把燕云、辽东辽西的秋日赋税给截留了,这下彻底激怒了中枢,这还没迁都呢你知不知道规矩和法律啊,赵鼎张浚气的带着十几名官员联名参奏他。一定要赵官家给个说法。 赵官家也很无奈啊,北伐虽然胜利了,国家彻底安定了。可是没了这个核心目标之后,疆域广阔有疆域广阔的坏处,哪里都要支援。燕京要规划、海港要动工、黄河要治理、东京机构要逐渐转移、战乱地区波及的百姓要减税减劳役,宁夏那种穷地方还得反过来援助它,太原大名还得修城墙,这还不算哪里受了水旱蝗灾需要援助。 可国家财政在哪儿摆着,来钱的地方就那么几类:北伐国债现在改成了迁都国债,本来就受到东京豪门无声抵制。印花税等来源稳定可也就那么多。东南那边摊丁入户确实已经到了攻坚克难的时候,李光为人没的说,可要他有吕浩颐的手段也不现实。战争赔款又被他挪用了,可不就指望着税收吗 什么,你说海贸收入,那把张俊全家抄了也不够建天津港口啊,何况赵官家也不会傻到自断财源。这是一个来钱不是那么快却一定越发重要的财政部分。 所以这轻重缓急就成了问题,赵鼎等人倒是不敢故意拖延抵制迁都,而是被胡寅的越级给惹火了,你的差事重要就可以截留税收,这不是公开与东京两分吗 昔日太学三能臣,再次吵成一锅粥,都要求官家为自己伸张正义。 这事儿从道理上说,肯定是胡寅错了,又不是战事,军情如火可以变通,你缺钱就能以相公身份截留赋税,那以后别人都有样学样岂不是又封建割据的意思了,但胡寅的困难又却是摆在那里,燕京虽然没像太原大名一样被炸开了,但也被女真人撤退的时候破坏的不轻,加上一些政治考量,必须重建。 但陈规城防图都画好半年了,正式建筑没有一处完工,韩世忠杀剩下的燕云汉儿还要安抚,左军庞大的军费开销他还要负责一部分,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马上就是建炎十二年了,你说这速度新都城什么时候能修建完,更不用说赵官家想的那样逐渐搬移了。 对此赵官家心知肚明,只能再次发挥自己和稀泥的本事,明面上帮胡寅把这件事扛下来,说是他之前有口谕,只是太忙了忘了跟两府打招呼,私下里狠狠训斥了胡寅一通,再有下次回家种地去。同时也安抚了他一下,韩世忠抄家灭族毕竟留下不少财货,而且那些真犯了罪和抵制大宋的燕云大族可以卖给耶律大石,这两分份钱都给他建设新首都。 同时教导他要变通,赵官家就不信很多豪门大族不想在燕京买房子置地,你在控制之余也可以发点房地产的财吗 对此胡寅走了出去,感受着午间阳光的温暖和忙碌的劳役和市民,叹了口气,继续报效官家报效大宋去了。 留下韩世忠和岳飞,讪讪而对,打仗他们在行,至于搞钱......还是找专业人士吧。 ------小番外剧场----- 宋朝相公们的死后生活(一) 天下有人间,地下有幽冥。在地府的某一处镇子中,老远就能听到动静。 “当真无能,这胡明仲居然又让官家为他背黑锅,这种人怎么当上宰相的。换了我,哪里会因为建财之事束手束脚,耽误建设新都。”一个很邋遢的人看着人间的邸报,在那里咆哮。 不远处一个精瘦的老头出来,冷冷讥讽道:“那王舒王要怎么建财,再在新收复之地搞青苗法,把老百姓搞得家破人亡。” 这下大家也都纷纷起身了,有个高壮的长须客听到不客气,直接怼道:“司马相公倒是不会搞青苗法,就是会把国朝将士好不容易打下的土地送回去而已,你若是在相位,只怕还要劝官家在西夏故地也在立一个定难军节度使。” 被精准踩到痛点的司马光差点跳脚,骂道:“章惇小儿,你这无君无父的东西,说什么“端王轻佻不可以君天下”,当初官家初登大宝还说他绝类其父,能守住淮南就是祖宗保佑了。现在呢将来官家到来,我看你有脸见他吗” 没错,这正是北宋中后期党争最严重是的三大宰相,后世闻名遐迩的王安石、司马光和章惇。 前两者不需要多说,章惇除了是哲宗朝的实权宰相、王安石的新法继承人,还有一句预言流传千古:当年向太后(宋神宗正宫)在哲宗早逝无子的情况下主张立其十一弟端王赵佶,也就是现在在少林寺研读佛法的太上道君皇帝,说道:“端王轻佻不可以君天下”。 他们这一吵架,周围的人和各自夫人不免都来拉架,不过每个人也都敷衍,几十上百年了,你们不烦我们还烦呢。 没错,这个镇子是地府特设。地府有往生池也有地狱,有十殿阎罗也有作祟妖邪。还有一分部分比较特殊的人就是历代皇帝和宰相,按说人之一死,按照生死簿上善行罪行判断下地狱还是投胎就行,可中国自从秦始皇开始,君王处理天下事,宰相辅弼之,一辈子多少平民生死在其手中,善恶哪里算的清楚?于是这两者就被单独安置,在地府享受安宁。 等下一个朝代结束了,就可以选择投胎或者自述功绩为地府效力。当然,这是对一般宰相的处理。至于蔡京杨国忠董卓之流,地府套餐请接收谢谢,十八层体验服务记得给好评哦。 目前地府除了宋朝宰相镇,还有五代宰相镇,剩下的唐朝宰相还有几个赖在里面不走,非要看看这位建炎天子能做到什么程度。 当然,自从八公山之战开始,这里的每个宰相都格外关注赵玖本人就是了。 第四十四章 :中流砥柱 燕地冬寒,但是晌午的时候还是有几分暖日融融的样子。韩世忠和岳飞都有些无奈,索性出去找走走,陈规跟他们介绍过,燕京府的设计是以丰台为附郭县,四周分列朝阳、昌平、海淀和大兴四个县城。而在丰台县里,又以旧时皇宫和尚书台为两点,各馆阁、衙门、坊市甚至寺院道观均有序分布。 如今一切都处在建设阶段,除了见证了金国十年大变化的尚书台附近有了些人气,聚了一些附近过来讨生活的老百姓,韩岳二人走了没几步,居然看到有个摊子打着“李和栗子”的招牌,都不由大为惊奇,要知道,二人都看过让官家如痴如醉的《东京梦华录》,自然知道昔年东京有这么一道名小吃,可是靖康之后,或者说官家还于旧都之后,再也没见过,后来也有不少人打着这个招牌,但是东京人民见多识广,一尝就知道不是一家子。也就是那时候还没有专利制度,不然又得给开封府增加工作量:得派出不少衙役去打假。 眼下栗子新下没多久,看着摊子干净,铁砂炒好栗子,麻草编制成束的炒栗整齐挂在推车上,一旁还有几张桌子,端的稀奇,二人看着喜欢,不由花钱买了一束吃。那摊主看这二人气度不凡,知道是来了达官贵人,虽然殷勤伺候,却并不敢上来搭话。 岳飞入口只觉得生平没吃过这般香脆可口的栗子,正要称赞,忽见得韩世忠一拍大腿,道:“就是这个味道,俺当年去东京履职时也和几个兄弟吃过,这肯定是那州桥北的李和栗子,小兄弟,你这是真货啊,从哪里学来的秘方。” 对面这摊贩被他吓了一跳,忽而现出些哽咽之意,“好教二位知道,李和正是家父,靖康之中,举家被金狗掳掠过来了,家父死在途中,我为了生计,便在燕京厮混,重操旧业。” 韩世忠岳飞也都是见过多少大场面的人了,居然同时一顿。 最后还是岳飞先开口,“既然是河南人,朝廷去年不就让御营前军李逵部护送被掠民众南下吗可是他们欺负你们或者索要钱财。不要怕,尽可以和我说,我能为你做主。要知道人离乡自贱,若能回东京做一太平商贩,也不枉费了大军北伐的初衷。” 那商贩摇了摇头,渐渐平静下来,只是还有几分哀伤和无奈,“谁不知道岳家军军纪最好,没有这样的事,这位官人想多了。不瞒二位,我来了快十年了,开始没有一天不想回去,可是后来娶了浑家有了孩子,后来朝廷又把燕京打了下来,要当做首都。俺媳妇就说俺傻,现能在首都安家非要回旧都,不信将来官家正式迁都,什么大相国寺素斋、宋嫂鱼羹都得搬来。何况东京都十年没回去了,再回去也不知道能不能站住脚。” 那商贩可能看出来两人都有善意,而且位置很高,还是认得自家老招牌,难得打开了话匣子,絮叨道:“而且就是韩家军对燕云那些贵人狠,却也不难为我们这些被抓来的穷苦百姓。最多也就是把食客赶走了他们先买栗子,对了,那个成闵成统制还因为他的兵吃栗子不给钱把人揍了一顿,赔了我双倍的价。我想着那既然如此,不如不走了。反正太平了,都是本国土地,哪里不能做个太平商贩特别是梁知县上任后划分了不少商业区,这里人口又多,赚的也不少。” 不愿意透漏姓名的韩家军主帅和岳家军主帅一时相对无言,“成闵......是个好苗子。” 岳飞没有多说话,看着周围熙熙攘攘,货郎走街串巷售卖针头线脑。几处破坏轻些的商铺已经修葺好了准备重新开业,旁边是个年老的婆婆在卖糖水,馋的好几个孩子围着不肯走。 他一时间觉得内心无比充实,想到家里,岳雷、岳霖、银瓶和生下来就没见过几面的岳霆都能在这样的太平日子里长大吧。 只苦了云儿和安娘,尤其是云儿。 这样想着,他居然拿出身边仅剩的零钱把糖水都买了下来,连着没吃完的栗子一起分给了那几个孩子。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和韩世忠告别,去找陈规商讨了一次精兵计划后,随即前往大名府。如果不出意外,这以后就是御营前军的驻地了。说来这地方还是官家选的。 赵玖是十一月十一到达陕州境内,这个日子叫他这个前工科狗好不郁闷。弄得知州李燮以下臣僚都有些惴惴不安,纷纷回忆自己那个地方做的不好,有没有犯忌讳的事。 好在好歹也当了十一年官家了,情绪很快调节过来,拉着李燮的手说:“以前就听说少严(李彦仙表字)立志与陕州同存亡,把家人全部接到了此地,他数次进京也没带上李卿家,倒是教咱们君臣今日才第一次见面。 这就是典型的套近乎......或者是表示亲近了,李燮本就没啥大本事,以至于李彦仙宁可把邵云因为心腹也只是让他分管后勤,他这陕州知州天下人包括他自己都知道乃是靠着哥哥的功劳恩荫来的。但饶是如此,也不由感动,连忙说什么都是天恩浩荡云云。 陕州东据崤山关连中原腹地,西接潼关、秦川扼东西交通之要道,南承两湖,北对晋地锁南北通商之咽喉,对于宋朝来说更是襟带两京,是兵家的战略要地。还能分隔大河东西,因此李彦仙守陕州十年不动,就是给赵宋朝廷立了天大的功劳,足以使得他位列天下第三帅臣,功封亲王。 赵官家一边和李燮进城,一边闲话问起家里还有什么人结果李彦仙去了太原又把家人全给带走了,以示他在太原在,连侄子也没落下,就给李燮留了个老妻,顿时无语。 好吧,果然很李彦仙。 既然是为了治理黄河而来,已经完全成了纤夫模样的赵子偁就去黄河古栈道那边继续量水位测沙子去了。而赵官家等待他形成数据汇报之余,就想着自己好像是第一次来陕州,以前都是走的平陆城,所以吩咐下去,第二日要出去游玩一番。 李燮哪敢不从,带着府衙们的官差开道,向皇帝陛下介绍本地风景名胜。话说陕州有八景,禹门积雪、茅津夜渡、金沙落照、洪崖秋霁、崤陵风雨、岘山烟霭、绣岭云横、草堂春晓。但目下最着名的却是位于陕州城北部羊角山,其险峻有诗赞曰:“独角悬空黄河中,疑是三峡飞来峰。仰首苍松三千丈,俯视惊涛泻九州。” 虽然天公不作美,今天起了一层雾,到了中午也不曾散去,但在在山顶尽揽陕州四面环山三面江水,半城烟树半城田亩的胜景。 更重要的是,在这里眺望,能看到城墙上历经了战火与鲜血却依旧随风翻转的“中流砥柱”大纛,那四个遒劲大字都已映刻在此处居民心魂之中,无一日忘记。 赵玖坐在山石上,李燮杨沂中等侍立于侧,都未说话,感受着天地之间的朦胧安宁之态。最终还是赵玖道:“帅臣之中,少严最早得了这面大纛,嘴上不说,心里却极其珍视,朕以为他会一直带着呢。” 今天如果有新的粉丝给月票、推荐票和打赏的话,就再来一章哦。 第四十五章 :皇子公主 李燮虽然不如其兄之过人胆烈,到底还是有些道理的,肃然道:“家兄说了,中流砥柱是官家对御营中军将士褒奖,是对陕州士民的认同,如此之功非独属于他一人,所以要永远留在这里。告诉后人,陕州在靖康建炎中是何等的艰苦,有多少将士埋骨疆场甚至没有留下姓名。” 赵玖站起来远远眺望着被拦在一定距离外的百姓,半晌方道:“是朕小看两位李卿家了。” “李卿,朕与你虽是初相见,但你也应该听说过朕是个什么话都直说的脾气,东京都传言官家好虎狼之词......所以别吓到你,说实话,朕点你做这个知州,固然是为了酬谢少严十年之功,但也有你等陕洛豪杰自成一脉,外人来了难以立足的原因。当然这是为了抗金的特殊需求,并不是说你们有割据之态.......”话说到这里,就算有了心理准备的李燮也顶不住,几欲下拜解释,却被赵玖摇手打断。 “别急,这就如同河北出兵朕只会让岳飞本部为主力一样。但是经历多年,陕州本地百姓、乃至周围城市都服膺于李家军忠义,这种安全感别人取代不了,而偏偏朕为了太原重镇不失,改编了李家军,将少严他们都调到那里去了。这固然是出于国事,可却对李卿家不太公平。也容易让本地士民恐慌,所以朕才让你继续在这里,当个两任知州,也好好安抚一下民生。朕一路走来,看陕州虽然算不得多么繁华,但也是鳞次栉比、屋舍俨然,人民安居乐业,可见你做的不错,朕也没看错人。” 李燮这才如释重负,口称理所应当臣之本分云云。 此时到了中午,雾气渐渐散了,赵玖等人又寻了一个亭子,用些午膳。此处角度不同,远远望去,正好可以看见那着名的万锦滩,这里正是正是陕州一处盛景,北面是苍茫百里的中条山,西面是滚滚而来黄河。李燮介绍,一到日暮之时,波光粼粼、沙鸥鸣啼、锦鲤跃尾,古来多有文墨留下,文人骚客胸中均有无限豪情抒发,因此得名万锦滩。 赵官家多年练箭,视力很不错,但此时黄河已经渐渐上冻,别说沙鸥锦鲤了,就是黄河上打鱼载客的筏子也没几艘啊。因此不觉意兴阑珊,却又忽然想到:“冬天景色到底少了些,等下次出巡,还是把宜佑带上,让她见识一下祖国大好河山。” 这可不是他偏心,佛佑已经及笄,算是订了婚的大姑娘了,就是他赵玖再大威权,也不可能一夜之间破除封建礼教让她随时能出来游山玩水啊!至于神佑,孩子好不容易平静点了就别刺激她了,只可惜了她的绘画天赋,嗯,可以把马兴祖带出来画下景色交给她临摹在创作。 别人对此不敢评价,临时被他带来的小翟翟进却道:“官家,女娃娃胆子小,要说您也该带皇子们出来玩呀!” 李燮震惊地看着他,咱们也认识那么多年了,你这少根筋的毛病怎么还是没改,皇子啊,是你该说的吗 赵官家要不是这几天和这人接触多了,知道这人军事还行,为人就是个棒槌,说不得也得多想。闻言笑道:“怎么,该不会是你家小子跟你说,朕那几个小子说朕偏心,没事,他们经常在宫里说,还不敢让朕知道,可宫人们不敢瞒朕。” 杨沂中等人无奈低头,李秀之更是嘴角抽搐,觉得有李纲这么个爹也挺幸福的。 话说翟家本是河洛豪强,金人洗劫西京时兄弟俩在洛学名家纷纷难逃时散尽家财招兵买马,组织义军和女真人周旋。一度声势很大,连赵官家看上他的牛皋都被他们招徕走了。 当然人家可不是有啥不臣之心,很早就被宗泽收编了,属于大宋军队,只不过和李彦仙一样地域性色彩和家军性质浓厚。尧山之战前,赵玖将他们兄弟和枢密使汪伯彦留在洛阳为他打掩护,结果金兀术真以为赵玖本人在洛阳,大军进攻之下兄弟二人本想护着汪相公突围。但汪相公要他们自走保全有用之身为国效力,自己则在西京宫殿自焚,彻底洗刷了自己的政治污点,成为建炎以来第一位殉国宰执。 宰相殉国,大翟翟兴愧疚难当,自己把族中子弟兵交给弟弟,自带亲兵追击金人而死。后来战后抚恤,其子翟琮就破例继承了他的职位和兵马。但却因为远没有其父的威望和资历,很快被李彦仙整合为陕洛一系。 因此翟进就对李彦仙有那么点意见,不过他这个人天生粗神经,不是领导之才,也不让人讨厌,因此李燮才会为他担心。 他此时却是完全没有领会老战友兼对手的好意,只是道:“没有,我家小子是御前班直,知道规矩,不敢乱说宫里的事。就是跟我提过,大皇子听说我们洛阳那边天下之中,名胜诸多,很想来看看。” 赵玖无奈,这可真是实在的连自家儿子也卖了。就这政治水准,也难怪哥哥死后撑不起翟氏兵马,被李彦仙合流。赵官家也是因此做些补偿,将其子翟理纳入御前班直。 当时西平翟彪当时已经混的很不错了,他们本是一族两支。宗族社会,肯定得帮忙,于是把这位族弟安排了个轻省又前途远大的差事,作为大皇子赵旭的亲卫,陪皇子玩皮球兼保护皇子安全。 可能因为自家老子个是天天出入军营的官家,几个皇子赵旭、赵阳和最小的赵旦都喜欢军人气质浓厚的人,翟小弟作为亲卫没少听大殿下抱怨父皇偏心只疼姐姐们,他像是捡来的。弄得内侍宫女欲仙欲死,殿下啊,这话我们上报是离间天家,不上报那是欺瞒官家,求您给奴婢们们一条活路吧。 但其实他们不用纠结,不是杨沂中管着皇城司吗 不过赵玖和聪明人待久了,反倒是愿意和他聊聊,道:“朕的长子和次子同岁,明天就七岁该入学了。翟卿也为人父,也该知道对儿子和女儿要求不同。女儿可以宠着,儿子宠坏了可就是大事了。” 话说到这里,翟进终于反应过来这个问题好像很严肃,赶忙闭嘴了,结果赵官家还来了一句,“朕给他们选好蒙师了,是吕公相的次子吕有中,吕氏家学渊源,你儿子跟着也能学点东西,可别跟翟彪似的,到了朕身边这么多年,连《千字文》《百家姓》,让朕想提拔都提拔不起来。” 翟彪再怎么说也是他们翟氏宗族最出息的后生,官拜御前班直统领,又照顾自己儿子颇多,一时间翟进有心想为这个侄子开脱几句,奈何越想越后怕,竟是不敢开口。 却不知道几百里之外,被预定给皇子当老师的吕有中却在经历人生中的毒打,身体和心灵双重的。执行者叫吕好问和吕本中。 第四十六章 :今生无憾 赵官家也意识到这些人不是能跟他讨论国本问题的宰执,于是换了一个话题,道:“说来朕还得感谢李卿和翟卿,军功授田的事做了好榜样。要不然很多事情不会那么好办。” 话说封建时代,土地就是人民的命根子。所以赵玖早就放过狠话,谁敢做良田十万亩的美梦,就一定要歼灭——当然他以身作则,皇室田地被他几乎一网打尽,均摊给保守战争之苦的河南百姓。 在这个前提下,军功授田也是项庞大而繁琐的工程,赵官家本着士兵比军官苦的原则,并没有无限制恩赏帅臣,韩世忠岳飞如此之功,也只是一人一千二百亩功臣田,李彦仙稍逊是一千亩。鉴于岳飞太高尚,自家老娘拼命也才留下的十亩地,余者全都不剩全分给了早年将士遗孤,以至于有事还要打儿子的秋风。 李彦仙和马扩也不差,除了在狄道留下来二百亩祭祀田地,剩下一个的全给了他招募来的李家军残疾退伍的兵卒,一个留给了太行山上那些已经死了儿子孤寡养老。 韩世忠号称天下无双,公认地天下武人首,怎么让小弟(他眼里的)比下去,他又最是个在乎官家感受的,因此也要牙捐出了五百亩土地。当然,他还有别的赏赐和长安府蹴鞠比赛分红、对西辽贸易的抽成等等。 不过,这对一些人也没啥作用,比如张俊,聊城那边的八百亩功臣田他谁也没给,不过也没人指望他就是了。 对此李燮心中自豪,面上却要谦虚,翟进却有些尴尬,他这个级别又不用做什么表率作用,自家和族里子弟可是全部以军功实额领田地的。 不想赵官家接着又道:“翟卿,看到你身旁这位今科探花李舍人了吗他当初为朕献策,解决太行山抗金大族授田问题,就是以你家为例的,这个问题解决顺利,朕和邢王(马扩,原太行山抗金队伍领导人、河北道总管)都得感谢你。” 别说翟进了,一旁除了寥寥几个知情人,谁也反应不过来啊。但是赵官家没有再聊下去的兴趣,别人也不敢多问,他问谁擅丹青之道,李燮说邵云之弟邵舟在本地任盐茶提举,医药和作画都很出名,于是命人将他从山下传来,将这羊角山美景画下,叫他这个官家“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女儿闺阁夸。” 在一边帮着调墨的李秀之却想道了很多,当年那些为了抗金抛家舍业跑到太行山里,跟着马总管打游击而付出惨重代价的本地大豪,在不在均田地的范围里是困扰了都省和春耕巡视组的大问题,他当时针对这个问题的回答还真是借鉴了翟家的事。翟家兵马多为家族子弟、累世部曲,即使军功授田,也不过是许相公当年的处理就是,把人家当年的家业还回来,精确到人,实现另一种家族内部的均田地而已。 所以李秀之建议赵官家,这些两河本地大豪损失是最惨重的,如果他们的家族子弟全部按御营将士算,一份六份还养孤儿寡母,那么军功授田其实反而保护了他们的利益。只是因为河北河东的土地实在不足,贸贸然把他们原有的土地换了必然不妥,反而是大同路、宁夏路这些地方地多人少而且还汉人不足,可以把他们迁过来,一举多得。当然,中国人安土重迁,人家肯定不乐意,但可以加上三条优惠措施,以为国尽忠为理由给他们额外的收入比如兰州榷场的抽成、家族仍许聚族而居和每家可以推举一人入公阁,这样总有动心的。 马扩一听救说可行,亲自去动员,除了张横部已经跟着御营左军驻防燕京不好搬迁之外,也只有几家顽固分子不肯享受这份优惠。大多数人还是继续忠君爱国去了。 要不然李秀之为啥平步青云,因为他一开始就实干啊,妥妥智囊的好苗子! 赵玖也不急,午后的日头晕晕,让他也有些迷糊,靠在椅子上几乎睡着,但是冥冥中好像感受到了什么,忽然大声叫了一声:“李彦仙。”周围人都被他吓了一跳,御前班直呼啦啦围上来了,李燮本想说官家家兄不在啊,忽然看到无比荒诞的一幕,邵云身边那个随从打扮的家伙抬起头来,那鼻子眼睛,不是他哥是谁 不对,他哥没那么瘦、那么黑,而且眼神没这么沧桑。 但是杨沂中可不管是谁,抽刀就上来拿人了,那人本能地想要反抗,但是反而离得更近的刘晏一扳拿,立马被按倒在地,原来他左手已经近乎残废,根本使不出任何劲力。 刘晏喝道;“你不是李晋王,到底是何方贼子,接近圣驾,意欲何为” 杨沂中也没闲着,刀直接架在邵舟脖子上了,道:“邵舟,此人是你带上山的,你们是受谁的指使,可有同谋” 李燮本来还想为邵舟这个老熟人求情,听这话差点没软倒啊,杨沂中什么仇什么怨啊,你这不是说我李家对陛下不轨吗果然是奸佞之徒,可目下的情况是人确实是邵云弟弟带来的,就凭两家的关系和陕州的地理位置,这事儿怎么解释。 哪想到被按倒的人却冷笑道:“残废之人,身无寸铁,如何不轨不过是听说了太多,想来看看建炎天子是何等英明人物,就这胆色,想来传言也不一定都是真的。” 弄得陕州本地官员都快哭了,什么玩意儿,你想找死还要带着我们一起啊。脾气急的欲要上前踹他,但碍于御前班直尽忠职守地隔开了,只能大声喝骂以示立场。 已经完全醒了的赵官家也不由得皱眉,心里腻味,想他出井以来,切实地收复中原、打倒二圣,尧山射娄室、金河立大石,灭西夏、开公阁,通西域、立原学,从日本天皇嘴里掏金子,向高丽儒臣那里赚银子,还彻底血洗靖康耻,认了个清国儿子,收复了分隔二百年的燕云十六州,怎么在你眼里还是假的看不起谁呢,李纲最孩视他的时候也不敢跟他这么说话! 这么一想,这人不会是个来邀名的文士吧,也不大像啊,一般这种人不得来个大骂昏君一头撞死更符合逻辑吗 万幸这时终于有人道:“官家,您别生气,这人脑子有病。和女真人打仗的时候掉进黄河里泡久了,脑子就糊涂了,我和小邵前年刚救上他来的时候,他连还以为完颜娄室没死呢!” 邵舟总算感觉杨郡王的杀气压迫有所减弱,赶忙附和:“正是,梁捕头说的是,官家,这位.......道长是个打女真人的义士,他身上剜出来十几个箭头都是女真人的燕尾镞,还有他左手臂挨了刀伤,筋脉废了,以后开不得弓,这都是为国尽忠所致。”顿了一顿,道:“他只是平日里听人说官家英明神武,乃是星宿下凡,心生仰慕,求臣带他来一睹圣颜。刚才失言......想必是脑子又糊涂了。” 众人一听,不由放松几分,又有和邵舟交好的司户参军证实此人伤残后心灰意冷做了个道士,就在隔壁山上的吕祖观,度牒还是他给办的。 如此,杨刘二人才算松了手,倒是翟进训斥道:“你这道士好不晓事,纵然你为国家出力不容易,但也当知道,大宋之所以有今天,还是官家几次不顾生死换来的,你就算脑子不好使,也得记住这点,不然我虽不杀抗金的好汉子,也要教训你的。” 那人抬头看了眼前已经苍老了很多的故人,恍然不语。记忆里,翟进早就走了,建炎二年,留守杜充所招纳的大盗号称“没角牛“的杨进拥兵几万,在汝州、洛阳之间残害百姓。翟进卡不过去这种军贼。适逢杨进派几百骑兵越水进犯翟进营寨,翟进乘他渡到半路途中攻击,追逐杨进几十里,毁掉杨进四个营寨,因马受惊翟进坠落壕沟。 可怜一代豪杰,竟然就此被杨进这种败类所杀,死不瞑目。 所幸,一切都好,那么多人都还活着。于是他低头,向赵官家郑重下跪,大礼道:“是草民胡言乱语了,请官家治罪。” 赵官家听完前因后果,气也消了大半,说句不好听的,跟脑子有疾的人较什么劲。唐太宗时,就有河内人李好德就因风疾整天说些大逆不道的话,张蕴古就以其癫病不当坐治为由开释。何况眼前这位到底是因为抗金搞成这幅样子的,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了呗,只是他到底多年帝王,虽然自律,骄狂之性还是有的,问道:“你想来见朕,如今见到了,可还觉得朕真乃星宿下凡吗” 一般人肯定是马屁如潮,可这位脑子不太正常啊,所以特别认真地回答道:“陛下不是星宿,是一个人。”有本事的人,撑起这天下的人。 赵玖一愣,好久才对杨沂中道:“给这位道长拿五十金,邵卿有空也多请些好大夫给他看看,刀剑之伤最是难忍。“ 邵舟大喜,赶紧叩首。遇上这等事,虽是误会,赵官家也没有了继续游乐的心情,示意李秀之收好邵舟几乎做好的画就走了。官家既去,自然是不追究了,邵舟给李知州赔罪后也扶着道人一起治疗去了。 李燮还是没反应过来,等众人散去,一把拽过刚才帮腔的州府总捕头梁大刚逼问,梁大刚原原本本介绍了始末,“开始俺也觉得这人这样像节度......晋王怕是有古怪,后来他就出家了,下官多方查访,觉得他八成是中条山那边的小股义军,正好那个时候让完颜折合给杀了个七七八八,他可能是见袍泽皆死,明明逃到咱们陕州来了,还是寻死......这也是下官猜的。所以可能也就是巧合,而且据我打听,这清慧道人没日没夜地抄官家北伐的檄文,攒到一定数量就去烧了。”要不老子也不能不怕死在官家面前替他说话啊。 李燮听后神色变换了好一会儿,道:“以后,每月从我的俸禄里支取十贯钱,以你的名义去吕祖观里添香,如果别人问,就说是超度战死同袍。” 梦幻联动,原位面李彦仙见到绍宋位面赵官家,这历史性的一刻,不值得大家的月票和打赏吗 第四十七章 :君权法理 出了这种事,尽管赵官家没有追究的意思——他总觉得心里怪怪的,甚至有点弥补了遗憾的快乐。但也不能拦着别人履行职责,比如河南尹李维听后就肝胆俱裂,一面上书赵官家要求严查严惩,一面发公文言辞激烈就差没让李燮和陕州所有官员滚蛋。 东京中枢后来知道消息,也是大为惊恐、心惊肉跳。不断上疏请求圣驾回銮,不过这就是后话了。 眼下,赵玖只得做出如下处置,李燮作为主官玩忽职守,罚俸禄三个月,记过一次。邵舟私带人面圣,造成恐慌,降为县令。至于其他人等看过错大小州里自行处罚。 不轻不重,都交代的过去,赵官家停驻的宅院里茶梅飘香,看得他新鲜,让人折了一支差在梅瓶里,又吩咐道:“正甫,咱们得去京兆府过年了,到时候好好给你祖父修一下衣冠冢,告慰他老人家在天之灵。” 杨沂中道:“谢官家关怀,家祖为娄室破京兆时殉国而死,当年尧山之后,臣已经告慰他老人家在天之灵了。” 赵玖唏嘘,未在深聊,又道:“那既然如此,这两天叫那个邵舟将功折罪,多画几幅陕州盛景色,你派人给给神佑送回去。顺便带句话,三月之前朕一定赶回去,主持她的及笄礼。” “是,二公主一定会高兴的。” 话说到这里,似乎僵住了,赵官家叹息道;“好了,正甫,别在为难人家了,你这几天都快把吕祖观和邵舟家翻过来了,事实证明和那个总捕头说的不是一致吗而且确实是抗金义士,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 “官家,天子安危重于万金。那个道人根本没人证明确切来历,生的又这样像晋王......” 赵玖冷笑,“那你真的去问问我的好父兄,拜他们所赐,这些年沦陷地区证明不了身份的人可太多了。为什么因为他们的家人、乡亲甚至战友都死了,捡回一条命就是老天给的。”他已经好久没以“我”自称了,杨沂中知道他生气了,不敢再说话。 倒是赵官家叹了一口气,道:“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见了他,自然知道不是少严,可就是感觉很舒服,好像我这十年辛苦,都是值得的。心里有一块地方补上了。” 杨沂中知道这个时候他需要当一个倾听者,赵官家虽然任性,但也不会拿自己的安保开玩笑,冒险那是为了御敌,不是为了在自家国土闹一出乌龙,可明显这次如果不是给河南府和中枢一个交代,他可能根本不会做出任何处罚。 饶是杨沂中八面玲珑,想从十二年,也想不明白。 可偏偏今天不作美,有人禀报赵子偁求见,赵官家只好停下自我剖析,传人进来。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这么一个白白胖胖的宗室变得又黑又瘦,放到黄河上服劳役绝没人能想到这是堂堂宗室,天子近臣,看的赵官家都觉得是个周扒皮,也难得不大好意思,声音缓和道:“子偁真是辛苦了,今日来见朕可是遇到什么难题了。” 上岸鸭子一般的赵子偁忙道:“好叫官家知道,其实难题不少,但今日前来最主要的原因是黄河过了陕州,很快就要北流了,这段时间臣对黄河水文尤其是含沙量做了统计,又和萧御史和尤提督(目下在山东)做了汇总,发现自过了孟津县,河水中含沙量就大大减少,其中河阴一升水中含沙三斗到四斗,到了陕州,竟然连一斗都不到,竟然有几分清澈可言。可是尤提督却言河南地区泥沙严重,地上河威胁两岸。可见官家说下游泥沙聚集果然明见万里。至于具体数据在此,请官家批阅。” 赵官家暗感叹这家伙有点东西啊,黄河中下游分界线就在洛阳孟津县。不过,“赵通判做了这些已经不容易,可黄河马上封冻了,咱们得有一两个月不能继续巡视,在这期间不妨想想,如何治理。” 赵子偁忙道:“臣晓的,但臣以为黄河封冻后,冰层厚度也是可以考察的,刘总督年纪大了,臣想自请去同州韩城,继续测量。” 一时间被李燮让出的府邸大堂里有些寂静,赵官家好久才道:“你这为国之心确实很好,可也要注意身体啊。” “谢官家关心,臣庸碌半生才得遇明主,找到心之所求,实在不愿再虚度光阴,是以求官家成全。”年纪并不轻的他仿佛热血沸腾,但又很认真地说道。 赵官家终于颔首,道:“可以,听说你的次子很是可爱。宫中元佑太后寂寞,接进宫去跟着皇子们上学吧。” 赵子偁几乎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晕了,好半天才大喜叩谢。欢喜地告退出门。 一时间屋外寒冬凛冽,屋内却是暖和地让人迷糊,赵官家看着欲言又止地杨沂中,笑道:“别多想了,只是给太后养着解闷,就是过继,也没有跨过儿子直接过继孙子的。” 他们只见默契,很多话已经不必多说,无须讳言,杨沂中就是怕孟太后直接认了孙子,他还是希望官家能在合适的时候过继给哲宗皇帝为子,这样不孝的骂名会少很多。哲宗本是神宗嫡系,孟太后又对官家有册立之恩,名正言顺。 别看官家现在以威势囚禁二圣没人说啥,但儒家营造的父权社会体系,确实是一个稳定且有用的东西,多少年来所有人都已经适应了用它来维护社会稳定,二圣被审判是因为靖康耻的效果太惨烈,惨烈到所以人为了眼下安定都可以和官家让步。但以后如何谁又能说的明白 杨沂中虽然不是那些博学多才的相公们,却知道官家不要道君这样的父亲,对谁都好,只是他不敢说。 至于另外韦太后的意思,杨沂中觉得这个身体里另外的灵魂不会在意。 杨沂中如释重负,却又皱眉,道:“只怕有些人不那么想。” “那又如何事到如今,别说什么明道宫狸猫犬妖附体之类的话。就是朕自己说是太后当年与神龙梦中交而生,又有什么”赵官家笑道:“你可真是越来越谨慎了。” 杨沂中还能怎么办,只能装哑巴呗。 不过他也知道,官家虽然是开玩笑,可却没有说谎。归根到底,官家坐拥天下的法理基础已经变了。 别说过继给哲宗,就是想把自己过继给太祖一系都没有问题。 还有一章哦,请大家打赏、推荐票、月票,我只想多几个粉丝而已。打赏多的大大们就不要再破费了。 番外相公们的死后生活(一) 他们这边刚吵完,忽然看到吕家三宰相都是一脸怒容,吕夷简更是一副要揍人的样子。 这倒是稀奇了,靖康之后,大家本来同病相怜,都哀叹着准备投胎去。后来情况好转才作罢。谁知道建炎天子最恨世家大族,却稀罕一个家里几辈子高官的吕好问,明明是个旧党余孽,公认的三条相公。结果就是独蒙现在的官家青睐,宜佑门托孤、升任军国平章重事,还一手把他捧成了原学圣人,后来退休了待遇也依然保留。其子也成了天子近臣。 说实话,就是宗泽李纲都没这老头实惠得的多。更不用说在这里的前朝相公了,谁不眼红至少文彦博、韩琦表示已经不想和这一家子说话了,不敢说官家偏心,还不敢孤立你们吕家吗 不过到底还是吕蒙正为人好,当年受他恩惠的富弼主动道:“文穆公(吕蒙正死后谥号),何故如此,可是外面发生了何等大事。” 这里有必要介绍,大家当年都是叱咤风云指点朝堂的人,一朝被关在镇子里,成了笼子瞎子,只能听人吵架为乐。 后来就出台了一个政策,从这些宰相里选出一个争议最少人气最高的人每半个月去地府主城了解政策买些生活必需品、听刚死的鬼讲讲现在的大宋风华,众宰相当时超了一圈,发现还是吕蒙正最合适。比她更靠前的赵普倒是资历深,可是没人觉得他品德高尚。 吕蒙正掩面道:“彦国(富弼字)不要再问了,总之是家门不幸啊!”他的侄子吕夷简在一边着急地就要往屋里赶,还要招呼上叔叔和儿子(吕公着)。却被曹利用和王曾一起拦住,他这人缘可没叔叔那么好,两人道:“别走啊,自家子孙得意时就洋洋洒洒把我们变得一分不值,现在就要跑,吕坦夫(吕夷简字)可真是一贯的圆滑。” 吕夷简怒道;“曹利用,逼死你的是内侍都知杨怀敏和隔壁的章献太后(刘娥),你挖苦我做什么” 这里解释一下。吕夷简为官很有干才,却有点排除异己,总的来说比王钦若之流好太多了。但历史上一直猜测是他逼死了曹利用。其实曹利用也非泛泛之辈,与吕夷简同为仁宗朝初期宰相,他在历史上巨大的功绩就是檀渊之盟时,顶着很大压力去辽国萧太后那里谈判,把岁币数量降到最低而且没有割让一寸土地,本来他为此骄傲了小一百年,直到最近建炎天子彻底打破了他的骄傲心态。 啥玩意,什么我大宋给岁币,你们统统得给我认大哥做买卖。为此曹利用痛心疾首,恨不能上鸿胪寺卿的身,什么玩意,不该趁机要朝贡吗 还是范仲淹劝说:“好了,三位吕公,谁家子孙能万年守基业,你们就直说了吧,不然邸报就是看不到,万一阎君他们看笑话在给我们看那种可以看到阳间的浑天仪呢” 他们也不知道是啥,反正就是觉得样子有点像,第一看时时几个鬼差就二圣六兵六甲及开城投降的现场版,气的相公镇骂声三日不绝,回去躺倒一片。 后来发现不对啊,怎么最烈性的寇老西(寇准)一直保持沉默,于是互相搀扶着去看,居然发现他已经悬梁自尽了,还是狄青体力好给放下来,发现人居然没事——都在地府了还能再死一回不成 还有一次是尧山大战时,好家伙看着官家带着龙旗下山,寇准整个人在那里手舞足蹈,热泪盈眶,别人也是看得热血澎湃,恨不得化身御营将士挡在官家前面。这回倒是狄青沉默了,等影像结束了还像个蘑菇一样坐在墙角,范仲淹是他恩主,看着不对去询问,结果狄青“汪”地一声哭出来,“相公,呜呜,我也是西军,我也为了出生入死,让我指挥一定比那个吴玠好......可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遇到如今的官家。” 真是一个好问题,帝镇里有一个算一个谁不想遇到这样的官家呢他们侍奉的那些君王是什么玩意 从此之后,相公镇里只要称呼官家,必然是指当朝建炎天子。 回到原本话题,吕公着(吕好问他祖父)显然被说动了,估计刺激太大也来不及请示爹爹和叔祖,羞愧着把事情说了出来,问题是出在吕有中这小混蛋身上。 原来,所有人都敬爱的赵官家想起来儿子不小了,传回旨意来让崇文苑开辟一处宫学,先给赵旭和赵阳两位皇子开蒙读书,注意啊,是开蒙。把众宰执感动的热泪盈眶,官家您终于想起这么重要的事情来了,于是火速安排起来,赵官家扒拉了一下,想起吕本中说过他弟学问也不错,而且只是给娃娃教认字的,价值观很重要,御笔一点将他任为翰林院直讲,负责给他教孩子——不止两位皇子哦,还有宜佑公主和三人的伴读。 众大臣莫不以为吕家走了狗屎运,吕公相果然是朝堂第一人,一个吕本中除了作诗百无一用,但如今眼看至少能混个资政殿大学士退休。吕有中更是没啥名气,居然能得到这样的美差,真让人羡慕。 但让人羡慕的吕公相吕好问差点在家让逆子气死,吕有中觉得自己虽然没有功名,但那是因为元佑党人碑的牵连,而且自己家学深厚,而且喜好佛法不喜拘束,去给几个孩子开蒙太吵闹了,不符合他的作风。 但那是皇帝的孩子啊里面还有一个未来的太子。你出去问问,要不是忙不过来,人家赵鼎张浚刘汲都愿意兼职! 充分证明家族大了什么奇葩的人都有。吕好问说了半天没通,心梗差点出来,连喝三杯丹参茶换过气来,立即以眼神示意肥胖的吕本中按着他弟弟,以七十岁的身体把次子踹了个结实——家仆都被遣开了,这话传出去不得出事。 次日早朝,吕本中哭哭滴滴地表示弟弟太高兴以至于到寺庙里烧香时蹦蹦跳跳把自己摔断了腿,眼看几个月好不了了,只要现在城外清福寺住着,请各位相公再选别人吧。 这种货色出去还不一定惹多大的事,还是关在庙里让他冷静冷静吧。 吕好问想到梅花韩氏今日的下场,愁的都睡不着觉,都在考虑要不要在自己百年之后把几个儿子分宗了,无奈之下,就给祖宗写了封信诉苦,本来只是想发泄一些,哪里想到祖宗真收到了。而且每个人都想抽死这个不肖子孙。 众宰相:忽然觉得心里平衡了怎么办 还是求粉丝,求月票和打赏推荐票。也欢迎大家贡献脑洞。 第四十八章 :朱淑真 吕家的事赵玖显然是不知道的,这么有佛性的人他也没见过啊。不过就是真知道了也只会尴尬一笑。只在听说吕有中断腿后慰问了吕公相一番,然后经过考虑让中枢选个品行端正学问过的去的去教孩子。 结果中枢吵了小半个月,才终于找了个合适的人——今科状元、同样是翰林院直讲的王十朋。刘汲还公器私用,把他的学生杨万里塞过去当了助教。 至于伴读人选,自然是贵妃和昭容为自己儿子选,太后也可以发言。他们就不多说了。 只是一切都要赵官家点头才好。 结果赵官家同意了中枢的安排,却把老娘老婆的面子都给撅了,皇子公主都从自家娘家选的!家风不好带坏孩子怎么办 别人不说,潘昭容家里多少破事!韦太后家里就个打秋风的!吴妃这次也没保持住贤妃人设,推荐的侄子根本不是良选,只是和她最亲近而已。 于是他也不跟人商量了,就从比较看好的几个近臣家里选了几个孩子,直接让平清盛回去宣旨。 这时候他们一行人已经在同州把赵通判放下,又走潼关古道往京兆府长安而去。等到冬至这一天,正好停驻在华州(今wn市)渭南县,因为此地没啥水文问题,赵官家没有再像以前那样,而是打回了华州知州和永兴军节度使张景来迎驾的要求,只是召见了渭南县令朱尉——此人是江南公阁百强,于是和他聊了一阵,中间听说外间有张景派来的一个统领带领五百人请求为官家扈从,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赵官家喝着朱尉准备的六安瓜片,感慨道:“朱卿家不愧祖籍是歙州人,这瓜片味道纯正,想必是老家带来的吧。” 朱尉大喜,道:“臣惭愧,原来官家还记得臣的籍贯啊” 赵官家一贯地装模作样,道:“怎么不记得想当年你是代表海宁来的军州代表,朕钦点为以备咨询呢。” 朱尉越发感激涕零,恨不能鞍前马后,其实赵官家记得个鬼!当初建炎武林大会开了五天,通常是一个州郡内的宿老名士带头,而上书的形式也都文采飞扬的一整篇文章,但等他细问内容,多是以后就在赵官家和三位相公跟前摇摇欲坠,一开口就口吃语塞。 其实倒也不怨他们,从大宋建立伊始,作为被征服的东南地区就是统治者天然不信任的区域。宋太祖那句“南人不可坐吾堂”就是赤裸裸地表达地域歧视了。等到了建炎年间,公阁、秘阁成员的政治地位渐渐竖立,太学问政也已经成为国之重事,而南方依然因为远离首都,跟这些事情无法搭边,这就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政治疏离感与政治饥渴感。 虽然前宋中后期南方地区顶尖士大夫迭出,例如王安石、李纲、胡寅,可那属于个人成就,自古以来南方就一直处于政治洼地,无可否认,南方群体从地域上而言就天然处于政治劣势。 也因此,很多人一辈子没见过皇帝,也考不上进士,这次能代表一个州、一个军,领着一群家乡子弟见到赵官家,却紧张到话都说不利索。但提出的观点却能被接纳和尊重,恐怕已经是人生巅峰了。 因此,他们借着天子的肩膀到了人生巅峰,赵官家则通过把他们变成建制派来拉拢和舒缓对立气氛,稳定东南赋税的目的。 但因此,那次江南公阁得有成百上千人啊,还有卖官鬻爵而来的和尚道士商贾,你朱尉又不是惊才绝艳之辈如张九成,何德何能让赵官家记住 但不是有沿途收集情报的杨沂中吗“此人授官之后颇为老实,没有圈占田产、伤天害理之事,但是过于保守,妇人要求判官府判出门十年未归的丈夫与其离婚居然被打出去了。” 赵官家也不好上来就说这个,问问县里的赋税和民生,发现至少还是上心的,那宰撤换就不太合适,有空点他几句吧。正觉得累了想要睡觉,朱知县却因太过激动,没注意陛下的倦色,还道:“官家,渭南素有“三秦要道,八省通衢”之称,既有纵贯南北的魏长城,也有景色独特的西岳华山,官家看看对哪里感兴趣,臣就去连夜安排好,一定不再让陕州那样骇人听闻的事发生了!” “咳咳,李知州已经受罚,此事就不要再提了。”赵官家无奈。眼看他还要再说,本想着直接下逐客令,忽而心思一动,“朕此次出来虽是治黄河,但也该去渭水看看。说来唐人贾岛有一首好诗,朕太累了一时想不起来了,朱卿家还记得吗” 多亏杨沂中还查出来你是个不喜欢诗词的! 朱尉果然脸上一僵,眼看就要在英明神武地陛下面前出丑,羞愤欲死,忽然听得而后糯糯地女声入耳,“闽国扬帆去,蟾蜍亏复圆。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此地聚会夕,当时雷雨寒。兰桡殊未返,消息海云端。名字是《忆江上吴处士》。” 众人一愣,忽然发现朱尉带领着的七八人的随从身后,有个五六岁的小女孩隐在黑暗里,此时烛光一照,大大的眼睛充满灵性,还一副求表扬的样子。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怎么进来的! 杨沂中都快疯了,这才几天,怎么就有两个莫名其妙的人未经通传出现在官家身边,你们地方管理这么差吗朱知县更是刚说过大话,结果连县衙都没出脸就被打肿了,待看清楚人,更是怒气冲天,“淑珍,你不好好和你娘在车上等着为父,怎么跑到这里来的,你们谁带她进来的。” 小姑娘好像有点怕父亲,解释道:“不是,爹爹,下午娘收拾行礼说要出去住几天,我和姐姐无聊就捉迷藏,我藏到门后去了,后来来了好多人我害怕就一直没出声,可是一直没人发现我,我也憋得慌,我只好自己走出来了。” 赵官家望去,果然门后有个陕北多有的破旧柜子,大小正好能装下这么小的姑娘,自己漏夜而来又不许扰民,这才....... 等等,歙州,海宁,朱淑真...... 赵官家仿佛成了木雕泥塑,看着眼前怯生生的小姑娘,忽然觉得人生无比荒唐。 “相思欲寄无从寄,画个圈儿替。话在圈儿外,心在圈儿里。单圈儿是我,双圈儿是你。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月缺了会圆,月圆了会缺。整圆儿是团圆,半圈儿是别离。我密密加圈,你须密密知我意。还有数不尽的相思情,我一路圈儿圈到底。” 果然是从小就大胆心细啊。 丝毫不知道杨沂中已经下定决心以后官家下榻之所蜘蛛洞也要御前班直亲力亲为检查。他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小剧场番外---- 国剧之光第十一期《宪圣皇后》(讲解视频文案) 小伙伴们,楼君来了!众所周知,作为中国历史上公认的明君,宋世祖赵玖一直是历史圈的超级大ip,从八十年代开始,无数以他为中心的影视剧作品层出不穷,张彻的《燕京审判》,张永谋的《龙兴》和《建炎王朝》都是代表,当然,这些年他的后宫也广受关注,据小编统计,其中豆瓣评分的是与《武则天》《唐明皇》一个创作团队的《宪圣皇后》。 此片由陈家林执导,与播出。其中虽然是以世祖吴贵妃(死后追封宪圣皇后)吴瑜的视角展开,但是却实在是一副女性群像图,尤其是对靖康耻中女性无论贵贱的残忍对待拍的淋漓尽致,放在现在肯定不能过审。 其中,邢皇后最初的温婉和死前的凄厉,潘妃娇憨可爱却一直拒绝长大而终于失去了丈夫的欢心。邢秉乐作为局外人的一直清醒和后期受宠的昭仪朱淑真之才情都有所表现,每个人都是妥妥美女。 而本剧也有很多历史考究,比如说吴瑜是十四岁入康王府,南宋没有王妃一说,都是称呼为国夫人。吴瑜本身开始受宠也是因为世祖戎马喜欢能披甲相随的女眷。 但是这片子延续了导演风格,让吴瑜随着身份的表换从开始的活泼到慢慢变成一个规矩合宜的贵妃。不仅是因为吴父教导她,更多的是南阳城里世祖为了救援东京带领八百骑兵北上,以男性视角看固然是英雄盖世所为,但对于情窦初开、甘于为心爱的人当牛做马起表率作用的吴瑜,却是一种无可辩驳的抛弃。从此,她再也不能爱世祖了。 以至于在潘昭容病重时她来看望,那段经典的台词,“潘姐姐这样的,陛下以为你无礼幼稚,却不想也曾夸她天真烂漫。似我在他眼里估计就是个泥胎木雕的死物,可姐姐,不做个让大臣满意的贤妃,等着官家来保护我吗”道尽了委屈与无奈,让不经意间听到的世祖无言以对。只能在潘妃人生的最后恢复她的贵妃待遇,回忆明道宫患难之情,让这个从不懂政治的小女人幸福地死在他的怀里。 剧里很明确地表现了这些女人都是世祖伟大功业下的陪衬,她们的寂寞和这个时代不合时宜,为此,这就值得9.0的高分。 另外一些改编也很合理,世祖对于二圣的仇恨肯定不是因为邢皇后,但韦太后为保全自己推出儿媳去死,让得知此事的世祖从此对生母态度大变,只是保证待遇。 由此正应了那句,大事不虚,小事不拘。 毫无底线地继续求票票、打赏。你看我都这么勤奋了。 写给读者的话 因为太长了我就单开一章了不算更新。 关于新章节的错误我已经修改了,虽然写小说是一件很主观的的事,正如金庸老先生说过,角色塑造出来之后,一切就该按照性格和外部环境发展,而不是作者本人能控制了,更何况我写的是同人。应该兼顾赵玖身为二十一世纪红旗下长大的穿越者和十年封建帝王的矛盾性,也就是大臣们口中的轻佻。 所以在写邢秉乐的时候我很清醒,这就是代表了一个受苦少女对拯救她和万民的君王的爱慕,但她冷静理智从未开口,淡淡暗恋对谁都好,后世怎么臆测与他们无关了。 而到了朱淑真这里我不知道是不是糊涂了还是想到她婚姻不幸稿件被烧,居然想把她写成了赵玖晚年的嫔妃,这事很不应该的。也不符合赵玖内心深处对人的看重,所以决定还是让她给公主当伴读,有机会见一下名满天下的易安居士。也是一段佳话,至于嫁给谁,其实对于主线来说不重要。 另外多说两句现在可达鸭的两个妃子,潘妃是被他可以保持了天真烂漫,但他最终认识到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小潘是一个人,她想独宠,相当皇后,甚至想让儿子当太子。可这些赵玖都给不了她,最后让她接连犯下政治错误被降位冷落,其实赵官家要付很大责任。 但小潘真做过很过分的事吗虽然她的愚蠢让包括我在内的很多绍宋读者都忍不了,可她也就是给人求过情,妒忌过小吴也不曾恶意中伤,更不用提打胎啊陷害啊,岳飞和韩世忠的处理都是利于国家但威胁了她的安全和地位的,所以她才会糊涂了又把皇帝当哥哥,触犯了逆鳞。 而小吴就更像一个工具人,但她没有任何选择,小玖是那个年代她唯一而且最好的选择,她十六岁披甲侍奉,只能按照他的要求一步一步把自己变成他需要的样子。原着中曾经说是吴妃的父亲让她做一个贤妃,其实我更认为这是他潜意识里培养加上吴妃自己害怕的原因。 但吴妃爱小玖吗我想她还是爱的,很多情感并不纯粹,但真是存在,她一路跟随清楚地看到自己的丈夫如何再造山河,这种机会不是哪一个后妃都能有的,她的确被赵玖抛下过,她可以不原谅,但应该会庆幸,有这样的君王丈夫。 所以他们应该是标准帝妃模式大于夫妻。 另外,赵官家治理黄河这一路不太平是我近期想的,一来是满足原位面李彦仙的遗憾。二来也是想提现北伐结束后各类矛盾激化之下反而出现各种问题。虽然说小玖在中枢说一不二,但要是九州之内无一叛逆,那就太夸张了。秦始皇也做不到啊。三来道祖表示我把你送来的你居然刀劈我的塑像,说什么也得折腾一二。 当然,不会真出事的,就是小杨会很崩溃。刘宴也得被陪着请斩。 黄河治理是个大事,一点也不小于燕京建设,所以还会有很长篇幅,偏偏我又是二把刀,所以要查许多资料,大家如果有水利大神欢迎留言。 另外说到了过继问题,想写个道君的回忆录截取版,不知道大家感兴趣吗道君的死法和大体时间我已经想好了,总得让他的死符合逻辑顺便给可达鸭添堵。 好了,很快就要京兆府日常了,大家猜吴玠马扩王德谁先出场呢 第四十九章 :骊山下的夜战 这边杨沂中已经决定回去就写信给心腹,无论如何赶紧去给明道宫里的道祖重塑金身供在自己家里,道祖啊您法力无边求求您不要跟我们官家计较了。 另一面赵官家考校了小姑娘几句也有点意兴阑珊,天分确实非常出色,但太小了才五六岁,会背几首诗就不错了。指望来个惊世名篇起码地等上个十年,不过不薅羊毛简直对不起他又一次受惊,于是他笑眯眯地问朱尉公主刚刚开蒙,愿不愿意把女儿送去当伴读。 朱尉一时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晕了,他水平虽然不那么高,可也是有基本政治修养的,这给皇子当老师、伴读还算是高风险高回报。但要是陪公主读书,那可就是纯高收益无风险了,最多就是公主犯错替她挨几下子手板子。以他们家的身份,绝对高攀,只要闺女送去几年,镀上一层金,将来选女婿一定上多少个台阶,说不定还能被宫中贵人赐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啊。 于是他答应来了并以最快的速度把女儿收拾了一番,由赵官家拨出的师哥御前班直送回东京,根本不顾女儿不舍得家里的苦闹,连赵官家事后罚了他半年俸禄都没太在意。 赵官家处理完这一切总算睡了一阵儿,还不怎么踏实,太阳刚从后山露出红晕他就醒了,本能地呼唤了一声:“正甫。” 不想却是一个没见过的戎装青年走进来,半跪道:“官家,杨统制昨夜一直在外值守,半个时辰前听闻东市有人要告御状,于是带着朱知县等人去处理了,吩咐臣暂时留守。” 赵玖“哦”了一声,又问:“你是谁,朕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那青年将领不敢抬头,道:“回禀官家,臣名辛文郁。建炎六年从军,一直在永兴军节度使张景张统制手下,现任正将,这次是奉他军令带着五百正卒来宿位官家的。” 因为已经到了关西,赵官家一听说这个“辛”字,难免就想到了点什么,道:“你可是关西人,和辛统制(小辛)家有无亲戚” 不怪他多想,须知道当年辛氏兄弟四人,老大辛兴宗,老二辛企宗,老三辛道宗,老四辛永宗,外加一个堂兄弟辛彦宗,算是五兄弟,都是这些年的一时风云人物。在八公山之前,军中便有刘张韩辛御营四大将的说法。 只不过后来时移世易,老三辛道宗跟着张所守南京,最后和他一起殉国。而其余几辛,资历极深,忠心和大义无亏,但水平实在菜的可以,好几次大战都从他们开始溃,而且老大辛兴宗还抢过韩世忠的功劳被他一直针对,不利于团结。 所以尧山之后赵官家厘清关西兵马只有辛彦宗一人从御营后军被转为御营中军统制官,其余一并被裁撤,然后转去地方州军任职去了。 如今又过去五六年了,难道是他们家下一辈的后生起来了那倒是可以培养一下。 辛文郁哪里知道官家心思,只是照实说:“回官家,臣并不是关西人,原籍济南,金人扶持伪齐,家父不愿从贼,我们全家就跑到了登封,后来回去后臣才参的军。至于辛统制,臣只是见过,并无深交,更无亲戚关系。” 原来如此,看来两次乌龙事件也把他搞得有点杯弓蛇影了,于是他道:“好吧,那你去给朕打盆洗脸水,然后吩咐早膳,等静塞郡王回来了叫他先补个觉,有事还有刘晏呢。” 辛文郁很快就办妥了,至于服侍官家洗漱用饭,他倒不是不愿意,可是冯益在一边呢,绝不允许他的差事再被抢了。辛文郁可不敢得罪这位冯大押班,只好继续尽责地护卫,等到刘晏和杨沂中回来后向他们传达了官家的意思。 杨沂中最近被惊吓地不轻,张景部又是淮上开始的中军,所以毫不犹豫地去了公函,要求留下这些兵马与御前班直一起拱卫圣驾。这要不是关西现在驻军太少,他拼着回去请斩也得再挖个一两千人来。 闲话少提,这一日赵官家精神不济,自然没去看什么渭水。休息一日去去乏,第二日就动身西行了。 闻道长安似弈棋,百年世事不胜悲。 一千五百人的队伍开拔后,过华州,去临渭,不过三四日便走过去了。杨沂中拉上了刘洪道这个同盟,一同以强硬地态度拒绝了地方官员陪同圣驾游玩的请求,一路上不管在县衙、寺庙还是大户人家过夜,御前班直搜查堪比抄家,赵玖都觉得一个伤残人士一个丫头片子就把他吓成这样,开始还行,但他最不喜欢过度扰民,后来实在忍不住,训斥了他一通,改由刘晏负责安全问题。 这一日已经是十二月十二日了,刘晏看赵官家也是满脸不痛快,于是在中午茶水店里喝水时,小心翼翼地劝道:“官家,正甫也是忧心圣驾,方才严苛.......”看他不为所动,又道:“其实凡是官家下榻之所,有所毁坏的,他都是私下自己拿钱补偿的,从不曾以权压人。” 赵官家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但又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得道:“罢了,十多年了,咱们君臣很多话不必多说,下午让正甫回来当值吧。” “臣替统制谢过官家。” “还有,我觉得那个辛文郁不错,身手还行也不多话不抢功劳,等回去就跟张景说一声,并入御前班直吧。你跟正甫商量一二,看谁带一带。” “是,臣也觉得那是个家世清白的本分人。”旁边的辛文郁听到了,老实的面孔下不由大喜,赶紧过来叩谢天恩。 下午杨沂中回来,果然没有多说什么,尽心护卫而已。眼看天色将暮,前面就是骊山,这两天赶路急了,都有些困倦,杨沂中道:“官家,骊山上虽有行宫,但之前破坏的厉害,已经不能住人了,不如咱们在镇子上找家大户人家先歇下,反正刘相公(刘子羽)明天就会来迎驾了。” 赵官家有些遗憾,眼看夕阳西下,遥遥望去,骊山辉映在金色的晚霞之中,景色格外绮丽,怪不得有“骊山晚照“之美誉。 可大晚上地穿过山区肯定不值当,于是四散打听,可一问发现这里没有集中的镇子,要是不想睡荒郊野外,要么折返回二十里外的长弯镇,要么就进骊山找个猎户家将就一晚。 队伍中间起了些喧哗,杨沂中立即暴呵:“谁在喧哗” 其中几人年纪一看就不轻了,道:“郡王,俺们看着不对啊,都是西军的人,谁没来过长安这都六七年没有兵灾了,哪里能荒成这个样子” 杨沂中和刘晏瞬间汗毛都竖起来了,环视四周,刘晏更是顺手拽过一个赤心骑的心腹,高声道:“快,立马进京兆找到刘相公,不,统制,还是你下令。” 杨沂中也不含糊,分了五个人报信,吩咐道:“见到刘相公,立马叫他带上所有兵马前来,他晓得轻重,别的不要多说。” 似乎是为了响应,他的话音刚落几人刚打马而去,忽然山上忽然出现了些火光,星星如燎原,继而一条繁复而漫长的火线出现在远方山中,而且还在不停地延长、蜿蜒与连接。 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像是什么神仙点兵一般,一整条火龙出现在了山间,并因为折叠、重影,形成了一片火海。根本不知道有多少人,眼前的变故把刘晏惊得几乎跌下马来,立马高呼列阵,杨沂中也在有条不紊地指挥,吩咐辛文郁,“若有不对,立即带着官家突围,别的,你都不要管。” 辛文郁郑重称是。久在行伍的他也明白,现在整个队伍出于一个不利的地形,此地是进山之路,狭窄且地势低洼,根本不利于防守更不利于进攻,更别说己方只有1500人,对方还不知道有多少呢一旦交手,又不是韩岳二位在此,胜算根本不敢说! 更更重要的是,自己这里还有一个无价之宝赵官家,因此立即道:“还请官家下车,先上马,咱们随时准备突围。”贸然走肯定不行,谁知道会不会来一只冷箭。 赵官家还在车里没反应过来,他,马上天子大宋官家,金国西夏都给灭了。然后在自家内地要城之外,遇上敌军了 但辛文郁等人可不管他反应过来没有,几个人冲上来就给他披甲。 而同时杨沂中在前方组织抵抗,刘晏终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从容指挥部分御前班直到龙纛下密集汇合,形成一个几乎算是铜墙铁壁一般的防御圈。 他们要的从来不是战胜,更不求自己那一条命,而是保护官家到平安的地方。 这是赵玖已经披甲上马,觉得生命真是怪诞极了,这一路到底犯了哪路神仙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远处一支箭“嗖”地射过来,呼号之声不绝于耳。御前班直和张景部西军也不是孬种,片刻之间,两军就交上手了。 第五十章 :夜战后的混乱 腊月十二,赵官家遇到了自己人生中最荒谬的一场遭遇战。但是仅仅四天之后,他就坐在长安旧宫的正殿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使相刘子羽、邢王马扩、镇戎郡王曲端、陕西路经略使胡世将、秦凤路经略使赵开跪了一地,其余官职太小的都资格进来,外面跪着去! 殿内正中间还有两个被五花大绑的中年汉子。周围的人看着他们的余光那叫一个恨不能生啖其肉啊。你们这些鸟厮的闹出这么大麻烦,搞得我们都成了谋害圣驾的嫌疑人。 邵隆、梁兴,我谢谢你们八辈祖宗。 昨天,赵官家被找到时,胡世将痛哭流涕地告诉他这是一场误会,赵官家好险没一脚踹死他,也就是看人胡子都白了也是找他找的路都要扶着走了,才没动脚。 误会,你告诉我天底下有这样的误会 但憋屈的是,此事在一定程度上还真是个误会,等到赵官家被迎接进了长安府,接到各方面汇总的消息,才发现老天有可能是在玩自己啊! 先从那天晚上说起,黑暗之中,一旦短兵相接,什么阵型很快乱套,乱战在一起,但是双方指挥官显然都是宿将,很快都发现不对。 首先是杨沂中发现这些人怎么这么想太行山、河东义军的路数,好像穿的软甲也是兵部统一给换得,他还有印象。对方那边也很快借着火光看到了那面龙纛,一时大惊失色,喊道:“快住手,快住手,是官兵,不一定是哪位大王到了。” 见鬼个大王,是官家,我们大宋的官家!但显然是那人没见到龙纛,倒是见过某位亲王的大纛。 不过这人虽然没有见识,却很有威信,这话一传十十传百,倒是勉强止住了攻势。杨沂中这边军纪更好一些,不住制止下很快也分开了。但就是这么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也留下了上百具尸体,御前班直正副统制全部挂彩:杨沂中被大刀劈了在左肩膀上,刘晏脑袋上挨了一棒槌,血流额头。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官家不见了! 官家去哪儿了当然是被辛文郁带着手下几十个信得过的弟兄趁乱突围了。还是杨沂中下得军令。 杨刘二人真是想杀人的心都有,这时候刘子羽和马扩联袂而来,黑夜山路难行,而且还有山路崎岖,朔风阵阵,两人也是惊恐万分,直问圣驾何在 圣驾被这群所谓的义军给吓跑了。刘子羽当机立断,命令人将两个头领绑了,立即正法,还是杨沂中一边处理着伤口一边强硬阻止,万一有啥阴谋怎么办,不行,必须留活口。 现在别的都不重要,杨沂中和刘晏也顾不得什么使相亲王的脸面了,一方面赶紧派了信得过的手下搜山检河找官家,荒郊野外狼虫虎豹的出个什么事大家一起死吧。同时,扭伤了脚的刘洪道也出来,义正辞严地问道骊山重地,御驾进长安的路线,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义军,怎么也得有个说法吧! 你说巧不巧吧,曲端就在这个时候飞马而到,几个关西大员拼凑之下,总算还原了部分真相:首先,赵官家认为马扩领导的太行山义军敌后抗战能力非常好,为了以后必须保留一部分,还把李彦仙那边的邵隆部划了过来,但是河北不能待了,就去关西河东,结合一些人训练游击战术山地战术,没准儿哪天就用上了。 但是在北伐之后百废待兴的大背景下,地方官很难欢迎治下有这么一群官兵,屡屡扯皮,最后还是刘相公霸气接收了他们,允许他们在凤翔府(今宝鸡)的秦岭余脉练兵,为此还协调了赵开和胡世将,官大一级压死人,两位经略使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可是前几日刘子羽接到御驾将至的消息,已经下令停止长安及附近一切军事活动,迎接圣驾,但谁知道这帮混到不仅不听,还觉得秦岭那几个小山丘都练腻歪了,跑到骊山来试试。 这一试不要紧,把我们官家搞丢了。 天将大亮的时候,赵开和胡世将两个大员也被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跑来,脸色异样的惨白惊恐,显然已经知道这事儿有多大了,待听说官家不见,二人却是齐齐跌坐于地,真是一个欲哭无泪啊。 刘子羽和马扩固然是天大干系,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杨沂中也没空跟他们废话,曲端部麻烦把这些义军看起来,以防他们来个鱼死网破,剩下的人赶紧带着信得过的人去找官家,什么相公经略使的,都动起来吧!想想自己昨天也是糊涂了,辛文郁本身不是关西子弟,更没有来过京兆府,黑灯瞎火地他知道往哪儿去找刘相公 刘子羽身居高位,想的更多,皇子才刚开蒙,万一不忍言之事发生,那西辽、高丽、女真哪个不想来摘桃子,就是国内那些旧势力,难道不会借机复辟国朝大好局面毁于一旦,他就是万死也难恕其罪。 事实上,还真如杨沂中想的一般,辛文郁瞅准时机带着官家跑出来,身边只剩下十余骑,等向西南跑出了二十里,找到了镇子,他才赶紧先服侍官家修整,结果可能是冷风一吹,加上去年北伐的亏空还没补回来,赵玖好巧不巧还发烧了,这可把辛文郁急死了,忙抓了大夫看病,一点看人手又觉得不足,不敢分人去报信,只好先等着。现在他也是惊弓之鸟,不敢相信地方官了,不然很快就到蓝田县。 万幸赵官家底子不错,两副药下去,睡了一整天,第二日也就退烧了。他就是装模作样,毕竟也当了十多年官家,把给看病的大夫请来,和颜悦色地先谢过又给了双倍诊金,先安抚了一下老人情绪,然后又聊道:“长安乃关西首府,怎么昨天骊山附近火光冲天,这儿治安这么不好吗” 那老郎中看这位富贵的官人态度和蔼,总算不那么害怕了,说道:“官人若是外乡人,还是近日别来长安了,乱啊。” 赵玖心里狐疑,面上却更为难,道;“老人家,我的扈从昨夜吓着了您,我十分过意不去,但是我也是无奈,不瞒您说,我本是御营前军的岳魏王的幕僚,乃是来找曲郡王办些私事,不得不去啊。可照您说来,长安可是有了什么大变故” 老郎中越发叹息,道;“哎,还不都是那些当兵的,哦,我不是说魏王。老儿虽是关西人,也知道岳家军军纪天下第一,当年灭西夏的时候都秋毫无犯。官人看着也是实在人,我索性直接说了,长安的刘相公非让太行山那伙什么义军在附近练兵,练兵不在军营里,却在山上搞什么野战军。我们镇上不少猎户日子都没法过了,而且这些人难免下山采买什么的,那个军纪,别说比岳王爷了,就是韩家军当年也比这强多了。” 赵玖对此倒是不奇怪,当年接收宗泽的东京留守司兵马时,他就明白这些义军的基本素质,尤其是太行山旧在敌后,敌我立场立得住就行了军纪马扩也要求不了。 可问题是现在不是已经北伐成功,皆为宋土了吗你刘子羽马扩干什么吃的,还有就驻扎在旁边,不会上密札啊! 赵官家心中暗暗皱眉,心里也觉得奇怪,又问:“那老人家,那些义军是每个山都要练一遍吗那骊山虽然现在破败,却又行宫啊,又是长安门户,刘相公这么纵容他们吗” 老郎中道:“那倒不曾,他们虽然不是......就不是东西,好歹也是知道君臣之道的,何况听人说御驾从南边来长安府过年,刘相公万万不能容他们如此的,您昨天看到的可能是什么误会吧。” 赵玖心里多少有了些猜测,温声谢过,又问这蓝田县令如何自己总要在这里养几天的,老郎中直说这是为种家的小郎君,五月的时候才恩荫上任,没听说什么作为也没见什么恶行,这里毕竟是西军多,见着他还肯卖一二面子。于是又拿着赵玖的赔礼,感慨着还是岳家军好摇摇晃晃地走了。 他一走远,赵官家立即点出两骑,带着他加盖了私押的密诏命令蓝田县小种县令前来,不得不说,有的时候上百年的忠诚还是很值得让人赌一把的。 小种县令也没有辜负他种师道之孙的名声,一接到信,确认无误后带上县内所有的武装力量(县衙衙役、官差)玩命一样跑来,万幸他还是见过驾的,一到客栈立刻下拜,口称死罪,看到皇帝无碍后才飞马报告长安,在那条古道上遇到了带着几个亲随的胡世将。 丢失了三天的大宋天子终于万众瞩目,呸,这种事好听吗值得大张旗鼓!悄悄地被重兵护卫进了长安城。 关西重臣自刘子羽以下长舒了一口气之余,也知道这是太大,别管文臣还是武将了,自发地免冠跪地请罪。 赵玖却是没理他们,先去看了杨沂中和刘晏。刘晏头上伤的不轻,还在昏睡,赵玖没有叫醒他,倒是杨沂中见着赵玖,真是忍不住就要哭了,天知道他这几天把自己吓成什么样了。 赵玖让一脸胡子拉碴的杨沂中哭了一会儿,看他要说话,道:“先不要多想了,好好休息。这次御前班直损失不小,还要抚恤和补人呢。”看他还是欲言又止,方冷笑道:“朕知道,再多的巧合,这也终究不是斤沟镇(韩世忠前军作乱射杀御史),要是没人做局,朕这十二年的官家白做了!” 杨沂中这才放下心来。 继续求月票、打赏和推荐票。 第五十一章 :赏功罚罪 赵官家没有也没必要骗杨沂中,这次重大的事件有偶然的因素,比如他们提前了行程,比如梁兴和邵隆都没见过他本人,但要是没提前被算计,他们疯了在骊山这样一处特殊涵义的地点玩夜战演习人家义军只是不够严肃,不是傻子。 当然,这俩人也不太靠谱也是真的。就说这个梁兴梁小哥吧,当年不服马扩调遣,北伐时听说岳飞拜了河北路元帅,竟然擅自脱离部队去寻故主,结果遭遇主力当面大败。本来国战期间赵玖没空计较想着岳飞愿意要也行,但岳飞多么重视军纪的人啊,坚决不肯和稀泥,斥责了梁小哥,明言如果再不回去给马扩请罪,他这就斩了梁小哥以正军法。岳飞的脾气谁不知道,梁小哥儿只好抹着泪走了,这次居然赶上了决战,而且还真发挥了山地游击的特色把耶律马五部扰地欲生欲死。 至于邵隆,虽然李彦仙拍胸脯说他表现极好,但是就赵官家所知道的他在没被招揽前之恶事,一度考虑要不要把他填了鱼塘。 要是他赵玖不幸在阵前驾崩或者摔个半身不遂,他们俩结局就不说了,半个关西的文武大员都得去西天报到,夸张点说,把完颜娄室都达不到这成就,你俩给达成了。 赵玖想着转出了这两人休养的偏殿。昔日纵横天下的大唐帝国一去不复返,自龙首山的樊川北走,横亘六十里之大明宫,象征着万国来朝的超大建筑群,已经在黄巢、李茂贞和朱温的不断努力下成了断壁残桓。现在长安的这座行宫其实是在早已在中唐就沦为养老院的兴庆宫的遗址上改建的,比之汴梁的延福宫都差远了。也就一个召见群臣的大同殿和供皇帝休息的沉香殿能看,别的也就是个壳子。 所以赵玖满腹心事,却也很快到了大同殿,当然也看到了这一地跪着的大员,一个个如霜打的茄子。沉吟了一会儿,道:“彬甫,静塞郡王伤着,你先将这两个人带下去,审问一番,怎么就敢在朕的必经之路上演武” 这也是应有之义,人家虞允文本身就是军事统计司一把手,邵隆和梁兴本人都没有意见。只有梁兴喊了一句,“官家,俺对不住你,千刀万剐,都是应该的。可是,可是我老娘她啥都不懂.......” 赵玖没好气道:“朕还没叫你去死呢,押下去好好回话。” 底下众人心里都不由嘀咕,这一万个理由,攻击官家御驾,不死还有第二条路吗就算官家仁慈,看在北伐有功的份上,不追究家人也就是极限了。 殊不知赵官家还真不想让他们死,不是对这两位劣迹斑斑的义军首领有多喜欢,而是处置了他们,这事儿也就定了性。那马扩怎么办刘子羽怎么办 一旦定为误伤、冲击御驾,刘子羽铁定得去职,削职为民发还本地是他赵官家仁慈。马扩去一切职爵,以罪人身份去琼州跟黄潜善作伴也绝不会有悬念。 就是两位经略使和周围数个州府的主官,除了一个误打误撞的小种知县和把辛文郁送来的张景,没有一个人能不吃挂落。要知道长安是关西首府,关西又是整个大西北的中心,如此大动,即使是赵官家也怕动荡不安。 可问题在于,这事就是赵官家压下去,也很难做到啊,一场夜战动静不大,但是他丢了三天却把关西官场几乎吓丢了魂,怎么可能瞒得住传到中枢哪里,别说是赵鼎,就是一向将刘子羽引为心腹的张浚也觉得会力主从严从重处置的。 他要是像当年对胡寅一样,不讲道理力保,吕好问也会反对到底,赵鼎张浚会对他彻底失望,李纲得在老家撞死抗议。再有威信也不能这么胡来。再有,这么干他以后也不敢离开东京了,和御前班直干起来、把他这个皇帝逼得失踪三天要是能不被处罚,那不是鼓励反对分子行刺吗 真当他赵官家又是搞土改又是追夺恩荫,还动不动灭个国没人想要他的狗头啊!世界上从来都不缺刺客,御前班直这次已经尽力,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 赵官家确定自己不想遇到个博浪沙大力士事件。 不过想到了胡寅,他忽然就有了点灵感,当时被迫接受两块垃圾的时候实在是很恶心,但后来发现废物也是可以利用的吗要不,就是反动旧势力勾结太上皇挑拨,谋刺圣驾 好像很说得过去,力度理由都是那么说得过去。 不过这事儿急不得,他考虑了这一会儿,曲端等武将还好,胡世将等年老的已经开始晕乎了,赵官家赶紧摆出态势,“行了,都是大员,体面一些。既然尚未定罪,都给朕起来,有的是事情做呢!” 刘子羽心思早颓,可到底官家没事,于公于私还是没到心如死灰的程度,于是道:“臣等俱有罪,失察致官家......” “有罪当罚,但有功更该赏赐。现在诸位要先为功臣议功。”赵官家此时可没空顾及他的心理健康,直接道:“此次事件,虽未定性。然而御营中军左部张景麾下正将辛文郁于乱中护驾突围,朕病中多赖维持,当属功绩第一,诸位卿家可有异议” 当然没有异议! 别说大家现在前途渺茫,不敢违逆圣意,就是按照他们本心来说。辛文郁这次都几乎能算救驾之功了,是他把官家带走了,大家着急上火找了三天,可问题是这不仅是御前班直统制杨沂中的军令,而且当时黑灯瞎火敌友未明,万一一个不忍言之意外,大家只有一起去死了。 所以一屋子重臣只有感激这位小将士的份,那会在这种事情上跟人家过不去 赵玖颔首道:“刘卿、胡卿,你们都曾为兵部尚书,该如何封赏为好。” 刘子羽赶忙拱手道:“辛正将大功,成例之上应该从厚加恩。将其提拔为统领,再加其父朝散大夫,加其母、其妻县君诰命。” 胡世将补充道:“还应该并入御前班直,护卫圣驾。” 赵玖点点头,道:“别的朕都觉得甚好,可是这两天我还问过辛文郁,他尚未娶妻,正好,朕知道以前殉国的京西南路颍昌府知府孙默之侄女也在济南,也是忠贞之后。赵开,朕记得辛文郁的父亲辛赞还给你当过下属,你给写封信,替朕做这个大媒吧。” 孙默都哪年的事儿了,刘子羽仔细想了半天,还记起来这是十年前也就是建炎二年,金人南下,颍昌府知府孙默便赶紧收拢兵马,让通判裴祖德主持着退到颍昌府最南面的郾城,以做防守,与此同时,他本人却去阳翟接自己家小。对此,裴祖德一面守着郾城,一面弹劾孙默贪生逃遁! 随即,完颜银术可南下,直接在阳翟杀了孙默,却意外的没碰郾城。然后宗泽闻讯,自然是临时保举了裴祖德,让他假直秘阁,知颍昌府。 结果,金人退去后,孙默的家人居然带着孙默之前未发出的文书去寻刘汲告状,而按照这封文书所论,裴祖德根本是听别人说金人不会来了,然后特意邀功买欺骗孙默去的阳翟……那若以此而论,裴祖德便是个两面三刀的小人了! 这事儿是非无法搞清楚,但孙默守节而死总是板上钉钉,追封本也很高。仿佛他本人真是济南人,那么遗孤照顾一下合情合理。 殊不知这都是赵官家和辛文郁商量好的,“官家,这些都是臣该做的,不求什么封赏的,但您能不能给我赐个婚啊!” 长安古道上,因为大腿中箭得以和赵官家一起坐马车的辛文郁在得到表扬时红着脸说。赵玖也是无聊,非让他讲讲,“我和孙家妹子是邻居,她比我小两岁,我们长一块,玩在大明湖边上,长辈们早就说好了。可是那年刘豫建国的时候,他们家跑得慢,孙家妹子的爹就被抓着当了个伪官,后来王师收复失地,歼灭伪齐,倒也只是将她家爹爹削职为民。但我爹恨其不能守节,与之割袍断交,也在不许臣提这门婚事。臣不肯,他就要给我说亲,要不臣也不能跑到关西来当兵。后来臣就想着自己闯出一番事业,叫我爹答应。可是官家问臣,我就只好说实话,我就想娶孙家妹妹,十月份的时候她还给我来信了,等了我四年,我再不娶她,她也扛不住只能嫁给别人了。”一会儿“臣”,一会儿“我”的,可见真心加害羞。 赵玖听得一愣一愣的,这大明湖边的孙妹妹怎么跟戏词里唱的似的,不过赐婚这事儿当然可以,但理论上这个时代的主流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赐婚那是两家都说好了皇帝给个彩头,比如赵鼎儿子结婚;再不就是虞允文这种特殊情况,没啥说的都是为了抗金。 辛文郁看官家似乎在考虑可能性,或许是这些天相处也熟了点胆子大了,说了句:“官家,或者您让人传这个意思,我爹肯定答应。他平生最佩服您,常恨自己没有早生二十年为您马前卒,就是死在尧山也无妨。” 人家话都这样说了,赵官家还能说啥,再说人家小情侣自由恋爱听着也挺美好的。反正赵玖自己就没这福气,而且是两辈子都没有。他又问这位孙妹妹的家世,巧了,还真跟个忠臣有五服内的亲属关系,那就更好办了。 话回到这里,赵开倒是还记得有这么个下属,明明是个搞财政的爱好居然是耍刀,已经告老还乡了,但既然官家吩咐,自然回答一定办好。 赵官家不知道的是,要不是他这个决定,自己二十年后就不会又多了一个狂热粉丝和大宋历史上第一位边塞词人。 第五十二章 :四方反应 有辛文郁打底,剩下的就好办了。杨、刘二统制有护卫官家不利的嫌疑,可人家终究是拼死护驾了,只好一人转一级武勋,另有赏赐。不过到了他们那份上,看到官家平安什么赏啊罚啊都不重要了。 小种知县也算是护驾出力,虽然刚刚上任不好再提拔了,还是加封了其母诰命,并且勉励他好好努力不要辜负家族百年名声。把人家孩子都感动哭了。 最后,这次护驾死去的御前班直、赤心骑有三十八人,好巧不巧还有个东蒙古的王子。必须从厚从优抚恤,东蒙古王那边赵官家亲自解释一下,厚加爵位,余者交给杨沂中处理。 大臣们本无异议,但是到了战死的义军士卒这里,争议就大了。 或许是为了避嫌,诸多大员力主不能算阵亡,他们是去干什么死的不给开棺戮尸就不错了。 结果赵玖标准地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笑道:“曲大,你也别怪你比不过韩世忠和张俊,就这担当大局四个字,你就比他们差了一层。” 要说这殿中最为无辜的就是难得今天没打算长嘴的曲端。义军不受他节制,他也是临时在驻防彰化军补充骑军,虽然知道义军一些行为,但有刘子羽、马扩甚至是关西实际主帅吴玠,也轮不到他管,就是这次乱子太大,他担了个知情不报的嫌疑而已。 而且在看到火光的那一刻他也意识到要遭,疯狂骑马而来,终于还是没赶上,还落了个看守义军的差事。 可赵玖哪里给他辩驳的机会,道:“建炎元年,韩世忠刚刚收编了一批贼寇为官兵,这在当年是常有的事,可他竟然没管理好,以至于前军射杀朝廷的御史,惊得行在众人以为韩世忠反了,让朕赶紧跑。中间的事大家都知道,可韩世忠亲自了解了那名前军统领和几个心腹后,却能告诉朕前军两千多人若是一起杀了会出大乱子的,万万不能如此。这就是你们口中五毒俱全的韩世忠,那时就能有如此见识。” “若说那时还是情势特殊,建炎七年,张俊部右军统制张宗颜无诏过大河与金人交手,结果当面大败损兵折将。也就是现在的年轻人也都记得的‘三大案’了之一,张俊当时就跟朕说,张宗颜此举他也很愤怒,但是战死的士卒都是听命而行。军队要是不能令行禁止,那还能称之为军队吗所以即使有罪,最也在将官而不士卒。” 话都说到这里了,谁还不明白官家这就是拿曲端当个筏子,表达自己的意思,要是别人曲端早开嘲讽模式了,但面对着官家,他只好捏着鼻子认了,道:“是,秦王和齐王见识高远。臣也以为,战死的义军若不能正常抚恤,那么对于军队战斗力不利,只是这话马总管不敢说,所以臣只好代劳了。” 马扩才是真正的最大责任人,眼下哪有心思计较这位同僚的能文能武,只好叩首,谢过了官家恩典。 唉,敌后辛苦多年,等到太行义军算是正式归队了,他主官必须要为太行义军争取足够多的待遇,为此小心做人,根本不敢得罪任何人。可没想到还是这个结果。 若不是官家仁慈,他马扩连着这五千多人一起被打成叛逆,真是一点也不冤枉。 但即使官家仁慈,中枢那边也不会放过的,这已经是原则问题了。 只是可惜,当年为抗金与家小分离十几年,好不容易团聚,荣华富贵没享过,却又要跟着他受苦了。 他想的一点也不错。 赵官家这个年过的很忙,比他更忙的就是整天负责搬运奏折的冯益和李秀之。没错,这次“长安附近义军吓跑官家”事件太过骇人听闻,在最短的时间内发酵,引发了整个大宋的震动,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 反应最快的当然是离得最近的韩王吴玠,他本人仅带了数名亲卫过来问圣躬安,看着赵玖真没事差点没哭出来,但他也在请罪之后正式弹劾刘子羽管理不当,马扩失职。 他这还算厚道的,就在陕北本地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人又圆滑,没看清官家真正的意思前也不好把人得罪死了。 东京那边可就没那么温柔了,按说最先开炮的应该是御史中丞,他组织言官对刘子羽、马扩等人进行弹劾,这些人按照规矩就必须在家里写奏疏辩解,刑部大理寺参与调差,如果没有大的翻转,皇帝就可以根据心意处置——只要不太离谱。 但上任不足三个月的范宗尹范中丞不知道是不是业务还不熟练,吕公相都听说之后直接后仰晕倒一整天了,醒来后指挥着儿子的请安奏疏都写好了,他居然还没有发动起来。 几名侍御史联袂来讨个说法也被这宪台给哄回去了,我的天啊,新官上任三把火,你居然这样躺平模式,是一个言官头子该干的事吗年轻人火气大啊,胡寅的三弟,年仅二十七岁的御史胡宁直接把自己不作为的顶头上司参奏了。 这下,写折子自辩的成了范宗尹。 倒是如此严重的军事问题,各大帅臣都有了反应,韩世忠、张俊、王德毫不避讳喊打喊杀,李彦仙在坚持立场的同时也不免请罪,他给推荐的都是什么人啊!岳飞倒是关注皇帝安危之后,也在密札中隐晦提出关西不能乱进而整个河东、大同、宁夏甚至巴蜀一起乱。 这个时候,再不拿出点东西来简直显得东京两府和那个姓范的废物一样了,腊月三十,天气阴阴沉沉的,将要下雪却未下雪,一向避嫌的首相赵鼎忽然请各位同僚下衙后去府上喝点新得的汾酒,邀请的不仅是理论上自己这一派的吏部尚书陈公辅、礼部尚书李经和副相刘汲以及开分府尹阎孝忠,还有包括木党成员的张浚、兵部尚书权邦彦和户部尚书林景默。 随着年末各种政治活动的增多,以及大量的政治议题被提到了日程上,都省相公赵鼎和枢密使张浚的矛盾也越来越明显起来,唯独两人还记得教训克制许多。但这不是在这档口,除了要命的义军攻击御驾事件吗 终于来了! 小林尚书看着枢密使张浚没有丝毫犹豫地答应了,自己也紧随其后。 谁也不是傻子,范宗尹除非是不想干了,否则这么敷衍,必然是受了指示,那么谁能指挥得动一个半相之尊的人呢当然是远在千里外不肯回京的官家! 都是随驾十多年的老人了,谁还看不出官家的一些倾向。他们这些人,既是官家的心腹,又是朝廷的重臣,两者一致又不一致,端看官家怎么选择。 但无论如何,东京中枢这边都要有反应了,难道还等着胡寅带领燕京官员参奏后照本宣科于是,下午时分,赵鼎一边整理心神,一边照例去先去宣德楼对面的旧尚书省看着中低层官员却又普遍性领了新年赏赐,以度年节。 张浚则是按照往年惯例,又亲自带着一些物资,让人驱骡车往太学而来,准备慰问少数家贫不得返家的太学生。 也不知道是故作镇定还是自己给自己打气。 所以从下午开始,一直在景苑首相府邸迎客的是赵相公的次子赵潼。待到未时末,两位大相公才算压轴到来。 结果两人做下还没开始说话,忽然有人急报,“相公,有皇城司的人紧急求见,说是在杭州逮捕了一个欲要翻墙谋害渊圣的贼人。” 众相公脸色齐齐一遍。居然是陈公辅最先开口,道:“此人是谁可有交给大理寺审理” “回尚书,大司寇(马伸)和王大理(王彦)为此吵起来了,都要提审犯人,至于身份,说是罪臣折可求之子折彦文,但还未经确认。” “噗通”一声,大家不用去看,都知道这是兵部左侍郎折彦质来了个平地摔跤。 可怜这也是六十出头、十年来起起伏伏始终终于国朝的忠臣,却因为家主叛逆被人诟病至今,已经打算什么时候再加荣誉职衔退休了,再来这么一档子事。 官家,渊圣,遇刺,折家..... 一时间小林尚书也摸不准看不清了。 -----小剧场番外----- 太上道君那些事儿 建炎八年六月,登封少室山。 在西北角的意见禅房里,一个白衣老头儿写了这样一句话,“一个人的欲望,真的是很难得到满足......” 运笔灵动快捷,笔迹瘦劲,风姿绰约见功夫。 更重要的是,这绝对是这两个月来曾经至尊二十年、北方坐井观天五年的太上皇赵佶最真心的话了。 在五国城地窖里,过的那是真叫一个猪狗不如,白天像个苦役一样干活,衣服破了也得自己补!中间因为受不了苦,他也试着把衣服剪成条想上吊,结果愣是没胆子死,光着膀子在那里哭,最后还得寻金人找针线让郑氏(郑太后)帮忙重新缝上。 那时候就想,只要南边那个据说已经打败了完颜娄室的儿子肯议和把自己接回去,这辈子就没什么所求了。 结果九子真把自己接回去了,也把自己当国以来所有的错事全部扒开,让朕在整个大宋文武面前连块遮羞布都没有...... 二圣是个什么东西 听听,这是当人儿子该说的话吗你是皇子,朕当年是不给你吃饭了还是虐待你了,怎么跟方腊张荣这种反贼想的这么一致。 明知道自己是个道君皇帝,把自己送来少林寺,天天的清粥小菜形容软禁。按说比五国城好了百倍吧,可是日子久了想起东京繁华和那些美貌的妃子,他就在九子打赢了西夏后赶紧写了封贺表,没想到被直接扔回来不算,过不多久,他的生活待遇直线下降,而且还要写一份《回忆录》,告诉天下人靖康之耻发生的原因经过结果...... 合着你是等着朕伤疤好了再揭一层啊,逆子啊,天下竟有如此逆子啊!早知道当初韦氏刚生他下来,就该掐......掐死了谁把朕从五国城救回来。 继续求月票、打赏和推荐票,卖萌哦 第五十三章 :守岁泯恩仇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赵玖用亲身经历证实了,即使他这半个行伍之人,几年安逸下骤然刺激也会非常不适,别看白天坐在龙椅上指挥一二三条理清晰莫敢不从,到了晚上却很难入眠,心绪不定。 这夜好不容易睡着,迷迷糊糊忽然就听说“金兀术过大江来了!”“耶律马五攻入扬州了!”赵玖梦中也有意识,觉得好没道理,这两个死人如何把身边的御前班直吓成这样,而且金军兵峰最盛之时,好像也没过淮河吧。怎么还长江扬州了呢 忽然画面扭曲,他抱着一只狗,眼前居然是老子庙和那个推他入井的老道士,他气得把狗一扔,怒道:“好你个老道士,骗我刀山火海走了一遭,可算今日被我逮住了!” 那老道士呵呵一笑,竟不羞愧道:“让你去做皇帝,怎么能说是刀山火海再说,你不是也把我人间坐像给劈了,若是不解气,再多劈几个便是。” 这糟老头子,要不是你穿着批发款的道士袍,我还就真信了。赵玖十年生死,也毕竟学了几手,准备去抓那个老道士衣领,却忽然见他飘起来,悠悠如白日登仙。 “贼道,杂毛,休走........” “官家,官家!”赵玖再次睁开眼睛,却看到杨沂中那熟悉的面庞,明白是南柯一梦,久久无语,适应良久,终于叹息道:“正甫勿担心,朕只是.......” 谁知道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杨沂中就像中了松了一口气,脱了水一般跌坐下去,还是他身后的辛文郁、翟彪一左一右眼急手快给架住,才没让轻伤不下火线的顶头上司伤上加伤。 赵官家无奈,更加没空矫情自己的小心思了,温声道:“正甫这几日够忙了,平甫伤在头上更不宜劳动,你百日要把他那一摊子事兼了。晚上就不要值夜了,翟小九是你带出来的,小辛也是这番护驾首功,还信不过他们吗” 杨沂中知道赵玖看似随意,但是这样与他说话,就是不容商量的意思,道:“是,臣领旨。”又吩咐了两个下属两句,方才退下。 谁知赵玖再躺下,漏更夜长人难眠,竟是再难入眠,忽然远处稀稀疏疏地传来几声“砰”,他奇道:“咦,没有宵禁吗怎么好像是爆竹声。” 翟彪和辛文郁这两个才搭档一天的同事面面相觑,实在没有培养出默契来,还是赵玖自己想起来失笑,“爆竹声中一岁除,今夜是除夕,可是为了朕,刘相公下了禁令。这必然是那个乡下地方老人们偷偷放的。” 翟彪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龙体重要,臣这就带人寻声去,也不打骂,只叫这些不懂道理的不要惊扰就是了。” 赵玖摆摆手,道:“等你点齐人马过去,人家早就放完了,现在风声鹤唳的,怎么会不惊扰别人行了,今日反正也是要守岁的,朕往来过数次长安,就说逛古城了,连这行宫也没逛过,你们陪我走走吧。” 辛文郁暗暗松了口气,若是官家说要微服出游,那说不得来个死谏也不行的,但只是在宫里转转,那倒无碍的,只是更深露重,又兼刚刚立春还是冷时节,到底怕官家着凉,劝了几句官家不听,他也无法。 辛文郁也是后来才知道,十二月十三日静塞郡王杨沂中就往京里发了八百里军情,又调了二千御前班直由中军翟彪带领星夜不停快马赶往长安,一来一回,竟然在腊月二十七也就是两天前就几乎全员到位。偶尔有掉队的也不等待。此外城内还有曲端、吴玠贡献出个各自精锐部队(保证忠心)可谓是铁通一般。 赵官家不爱豪奢,古行宫也从来没怎么修葺过,但到底底子还在,有那么一百多个宫人居住。到底年节,随处可见挂个灯笼贴个对联,走到一处破败地方,比别处还冷了几分。赵官家忽然感叹,道:“唐明皇前半生也算是中兴之主,后来却昏聩至此,真真是不如早早死了。” 翟彪脑子简单些,赶紧道:“呸呸,官家,大过年的,可不行说这样的话。” 赵官家失笑道:“无妨,朕也是有感而发,也是近几日听宫人说才知道,兴庆宫乃是唐玄宗晚年居所,明皇晚年思贵妃,常于此处凭栏啼哭,可杨贵妃不过一人之身,纵然身死,也享受尽了人世间繁华,可安史之乱却让天下乱了三百年,残唐五代,多少人经历兵祸,可见当皇帝,最容不得肆意妄为。” 说罢也不再说古,带着扈从继续往前走去。只见大同殿外的值房里,隐约传来荧荧之光。不由好奇,总不至于宫人在那里守岁吧于是走过去,还未到门口,远远就听到马扩的声音,“刘相公,此次是马某连累你了。” 刘子羽也紧接着道:“邢王不要这样说,当年你被我父子下狱,吃尽苦头,后来反倒是为金人释放,却还勤恳十年。可笑我当年还不信你这河北义军送来的情报,当真险些误了大事,如今也算一报还一报。只可惜大好局面,咱们却是无福见证了。” 赵玖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事,海上之盟摆明了马政父子为太上道君背锅,但不明真相的基层群众和当时尚且愚忠的士大夫却真的处置了马扩。当初马扩回到宋朝后不久,金军南下,马扩从和州北上勤王,抵达真定府募兵。结果却因为和真定府路安抚使刘韐的儿子刘子羽发生矛盾,被诬陷勾结金人献城而被关入监狱。 后来刘子羽也是有意无意忽略了太行山方面的情报,及后南阳被包围,韩世忠被围困在长社,赵官家想救援时,有人便可否调太行山义军渡河来源,却被他严厉呵斥。后来被万俟卨打了小报告,说刘子羽是因为这层关系,才在制定方略时屡屡忽略河北义军的。 老万固然是小人行径无需多言,但刘子羽的行为确实也不够公正,只是那时候赵官家离不开这个知兵文臣,也就没有深究。 马扩叹息,道:“事实证明,刘相公担心也不无道理,义军来源驳杂,到如今险些出了大事。” 刘子羽却摇头,道:“马兄,咱们今日也算共患难,一笑泯恩仇了,可惜军国之事太多,虽是待罪之身,却不敢贪杯误事。义军难管我们也都知道,可闹出这么大乱子来,若说只是巧合,我却是断不信的,只是将来不是官身了,却也管不了,只好托付给静塞郡王。你那里也是,官家说得对,敌后抗战虽然艰苦,但却成效斐然,万不要因噎废食,也找到合适之人传承下去。” 马扩叹道:“其实若是梁小哥不是主犯,他倒是很合适,现在也只好看李晋王的了。” 赵玖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失笑道:“你们之间恩仇放下倒是很好,可是怎么倒像是话别一番,刚才还有人劝朕年节时不要说丧气话,可看看你们,真不怕晦气一整年吗” 他这一吓倒是把刘子羽和马扩惊得一起站起,又纷纷行礼,赵官家道:“好了,不必多礼,今日佳节,正好咱们君臣三个一起守岁,也算是君臣共欢娱了。” -----小剧场番外----- 宋朝相公们的死后生活 很多人因为苏辙有个叫苏轼的哥哥和他本人的文学成就,忽略了其实他也是宰相,其实,哲宗即位后,仁宣太后(高滔滔)垂帘听政,尽废新法,入朝历官右司谏、、尚书右丞、门下侍郎等职,位列执政。哲宗亲政后,意图效仿父亲自然跟他算账,寻个事由而被贬知汝州,连谪数处。最后在政和年间去世,也算高寿。 和相公镇中的其他人一样,他对官家自然也是百般推崇,但有一点,“家兄半生仕途忐忑,有事文章难免激愤,官家怎么能把他贬斥至此。” 说的自然是吴贵妃当年问官家若是神宗,如何安置大苏学士,赵玖回答,“朕自然要将他早几年贬出去……所谓文章憎命达,若非是被贬了半辈子,他哪做的如此好文章与好诗词若是让他去河湟开边中原杀贼,说不得上阵便死了。”这话隔了数年,不知道怎么就传出来了,之后又传到了地府里。 一旁赵普听了,感慨道:“官家说的也不错,你们没见过真正的乱世,那才真是礼崩乐坏,全靠拳头兵刃说话,苏轼自然才华盖世,却绝不是上马定天下之人。” 他这个从五代到宋初走过来的人说话自然值得人信服,加上范仲淹也劝道:“就是,再说但以文采论,官家也讲根本文章来说,自中唐以来,散文一扫浮华风气,中自上至下,唐宋共有八大家,本朝独占其六……唐时韩愈、柳宗元是开创之功不错,但本朝王舒王(王安石)、欧阳修、三苏、曾巩,却是登峰造极,彻底定下了格局。” 兄控苏轼不满道:“拗相公(王安石外号)怎么能排在我父兄之前。” 王安石没听到这话,章惇却听到了,冷冷道:“为何不能,各花入个眼,官家做的事情多了,合乎寻常帝王的又有几件,我只知道他要绍宋,就要用王公的新法为底子,那自然也推崇王公的法子。你苏子由若不福气,何不想想你辅佐仁宣太后多年,也是相公,怎么没有收复燕云十六州顺便推行摊丁入亩!” 苏辙没好气道:“我没有做成,难道你做成了,你不是相公.....” 章惇说:“那是哲庙早逝的缘故。” 范仲淹头痛正欲劝架,忽然看吕蒙正不顾形象从外面跑了回来,道:“不好了,官家在长安遇刺了。” “什么” “官家如何天要灭宋啊!” “何方贼子” 相公们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圣躬安,但,但是我缓缓再说。”吕蒙正喘着粗气,结果吕公着递过来的水猛喝了几口。 第五十四章 :赵玖的自我审视 赵官家说罢也不管刘、马二人愿不愿意,吩咐值夜的宫人和翟彪、辛文郁摆上些饺子,汤圆一起用宵夜,又道:“大年夜不喝酒也不好,少喝点别醉了误事也就罢了。”说完还有弄了点来,说是杭州西湖边上带来的,也不知道真假。 赵玖先与两人饮了一杯,忽然感慨道:“彦修还好些,子充(马扩字)自十三年前出使金国,除了去年,再没和家人一起过年了吧!家中老太妃只怕多有埋怨。” 这里暗表,宋朝其实是没有王妃的,亲王正室称国夫人。例如赵玖原身那位倒霉的发妻,即使是康王正妃,官方称呼也是嘉国夫人。赵玖却素来是个任性的,册封建炎十八王后也想给人家来个十八王妃,毕竟他前世受的教育就是我的军功章有你的一半,结果阻力太大他觉得为这事闹的难看没必要,就把十八王之母亲封王太妃,来个母以子贵这下群臣不好过于反对了。但是很不幸,检视一番,发现只有岳飞和马扩以及吴玠他亲娘还在世。是以大宋目前只有魏国太妃、韩国太妃和邢国太妃。 饶是马扩这些年什么苦都受了,听得这话也是真的绷不住落下泪来,说什么抛家抗战,但若非到了不得不为的时候,哪个能做到“父母且不顾,何况子与妻”,何况马扩孤悬在北十余年,四面皆敌,经历过的背叛与困难远不是大宋君臣可以想象的,赵官家建炎六年底见他的时候就能看出来他的心理压力太大了,似乎还是将赵官家和满朝文武当做靖康时的那般状态,所谓表面堂皇、内里不堪,只有体面和架子最大,丝毫不顾前方实情实况。等到太行山义军归队后,他却又太过小心生怕这些九死一生的豪杰义士得不到正规军待遇,因此小心做人,这种情况下,又出了这等事,只能说他没崩溃已经是难得的立场坚定、忠心可靠了。 不过,刘子羽到底是当了相公的人,从“老太妃”三个字中听说了太多涵义,满脸的不可置信,想了半天,试探道:“官家,莫不是,莫不是有了什么线索” “自然是有的,只是暂时天机不可泄露。今日佳节,咱们难得欢聚,其实朕也是有一肚子话想说。” 刘子羽能怎么办,只好道:“还请官家指教” “指教什么朕问子羽,可知这行宫原本是何地” 这谁还不知道,若是依照刘子羽以前的脾气,非得先问官家三个问题不可,不过眼下却是理亏不敢,只是道:“这里原本叫做兴庆宫,本是唐玄宗李隆基做藩王时期的府邸,唐玄宗登基后大规模扩建,成为长安城主宫殿。开元、天宝时堪称大唐中枢。安史之乱后,李隆基成了太上皇,兴庆宫就成了他养老的地方,慢慢也就废弃了。” 赵玖叹息一声,喝了一口冷酒,吓得冯益赶紧给他温酒去,他却自顾自道:“是啊,我本觉得李隆基是年老之后才耽于享乐,强夺儿媳,整日里不是霓裳羽衣曲就是飞马送荔枝,这些天才知道原来这位从来都是豪奢之主。登基之初,把几个兄弟都另赐宅邸迁往兴庆坊以西、以北的邻坊,将兴庆坊全坊改为兴庆宫。后来又将兴庆宫建造成朝堂并扩大范围,将北侧永嘉坊的南半部和西侧胜业坊的东半部并入。到了开元二十年吧,还在在外郭城东垣增筑了一道夹城,使得皇家可以从兴庆宫直接与大明宫、曲江池相通。倒真是一贯的会享受。可见谁也不是一下子就从明变昏了,只是开元盛世下,大兴土木劳累民夫也被遮盖。等到天宝胡兵陷两京,可就到了算总账的时候。” 马扩毕竟和赵玖接触不多,只是点头称“是”。刘子羽倒是多年近臣有些预感,却不是老友兼上司张浚那般会奉承官家,肚子里有货却倒不出来。 倒是一旁本不该说话的翟彪道:“那这么说来,唐玄宗最后搞出个安史之乱来,也怨不得杨贵妃了。” 赵玖一乐,带着点酒气道:“翟小九啊,怪不得朕有意把你外放当个副统制,你爹爹却总是不乐意,感情他真是爱子情深,你还是好好在朕身边带着吧。” 翟彪摸摸鼻子,不敢再说话了,更不敢告诉官家,他也不是不愿意外放,是他爹死活不同意,说什么宰相门房七品官何况官家的御前班直统领,他要是敢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再说了官家,不是您常说我不好好学习连字都认不全的吗 赵玖失笑,却是从身后寻到了一壶正在火炉上闻着的杭州酒,示意冯益摆上几个干净杯子,便趁势直接拎了过来,然后自斟了一杯,且饮且言回过身来对着两个重臣,又吃了点果子,道:“朕说这些,倒不是非要为安史之乱定个对错,也不是要借此再嘲笑一遍太上道君皇帝一般的滥用民力,搞出个更加荒唐的靖康之乱。而是在自省,至少当前吧,为帝王者,做的了天下的主,若不能时时警醒,有唐太宗之虚怀若谷,汉文帝之仁爱自律,纵然年轻时有点振作,老来却会弄个满目疮痍、血流成河。现在当皇帝的是朕,二位卿家,北伐之后,朕到底是畏惧了,也飘忽了!” 这话可把众人说懵了,刘子羽赶忙道:“陛下何出此言啊,你登基十二年,卧薪尝胆,桑树鱼塘。以前不说,就是北伐胜利之后,一未加百姓赋税,二未大兴土木。臣听说就是胡相公和陈相公在营造新都,都是捉襟见肘,那有半点李隆基的奢靡风气。”虽然批评二圣都快成政治正确了,但刘相公自认毕竟当过太上道君的臣子,现成有个靶子立刻转移了对比项。 马扩也真心道:“官家的确自谦过甚了,您之前跟臣说过准备了宅邸,结果我回东京一看居然是延福宫景苑开辟出来的,非止如此,偌大宫殿,您都拨给了武学孝敬了太后,这若还是飘忽,多少帝王都该羞死了。” 赵玖摇摇头,也是真心实意地道:“臣说的飘忽,不在于形,而在于朕的心。说一千道一万,这次的事,这个请罪那个请罪,难道最大的罪过不是朕的训练野战军是朕的主意,刘相公允许他们在凤翔府一代活动长安补给朕也允许了,就是那天事变,若不是朕一时耍脾气,将杨沂中听了一日的值,凭他的谨慎,怎么也不会闹到这般动静,咱们君臣一起为难!” 刘子羽和马扩一怔,几乎是同时湿润了眼眶,马扩更是立刻跪下,啼哭道:“官家,不是这样......” “好了,不须如此,朕也是个人,是人就会犯错。以前朕常想,大宋内守外虚,御史制约宰相,宰相管理朝廷,可是皇帝有谁真正制约呢所以战战兢兢十年,不敢犯错,以至于北伐前,你们或多或少也听到一些风声,朕一度忧惧,还得感谢对面那位三太子死得好巧,朕千般顾虑放下一力出兵,等打赢了又忧惧功臣将来不能善终,若非胡明仲劝谏及时,差点闹个贻笑大方,寒了大家的心。这几天,朕觉得无比丢人的同时,也在思考,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局势一片大好啊!”赵官家喷着酒气,仿佛真是醉了一般。 刘子羽也下座半跪,咬牙道:“官家,朕对义军虽不若邢王这般了解,但是敢拿性命担保,邵隆也好梁兴也好,虽然鲁莽也不是无君无父的东西,如无人作祟甚至挑拨,绝对不会在您即将进入长安之际在骊山演武,若是杨统制一时人受伤不得力,臣愿为您审出这帮贼子!”弄得马扩都惊呆了,老对头我知道你有这本事,可是咱们要避嫌啊! “彦修不必如此,你说的朕也想得到,杨沂中早晚也能查出来。不过这只是小道儿,朕想说的是,朕这一两年好像走错了一段路。” 是的,赵官家看着跟个醉猫似的,在这一刻却无比清晰,长安月色下,大唐旧宫里,他问自己:黄河该治理吗 答案是当然应该。 那需要你一个对水务啥都不懂的皇帝从头盯到尾吗 答案却是不需要。 是的,他并不是骄纵,而是作为一个编外天子,就像当年吕浩颐对韩世忠等人评价的那样,他在畏惧。畏惧不能守住君臣之谊,畏惧如何施政,畏惧对上河北疮痍之地和小民多苦,畏惧如何与东南巴蜀解释要等东北安定后再去减免赋税......说到底,还是明道宫出井以来,不得不担起天下之任引起来的痛苦,他原本只是一个大学毕业准备进入社会的工科狗啊! 但是说一千道一万,他不是已经当了皇帝的吗在这个离君主立宪还有600多年才出现的时代,一个威望巨大的皇帝,再畏惧,一些事情是你能逃避的吗 公阁-秘阁的体系不需要维持了吗文臣武将的矛盾不需要调节了旧势力的反扑不管了甚至小一点,义军变成野战军的权责划分以及岳飞一旦升职御营前军都统的位置这些事除了你赵官家,别人能代劳吗! 第五十五章 :交心 且不说赵官家借着酒劲儿,对着两人一通剖析,最后居然真的喝大了,忘了给点明确示意安两人的心就昏睡过去,还是出动了四个御前班直找来软轿,把人给抬回寝殿。杨沂中听得动静哪里还顾得了许多,忙跑过来探视,赶紧让人把官家扶上软塌睡觉,又提溜了翟、辛二人出去好一顿训斥。 说得好像赵官家任性起来他们能管得住一样 经过这么一折腾,天已经大亮,建炎十二年正式到来。立春加新年,是个极好的兆头,相熟的人家看朝廷迟迟没有追究,也开始互相串门拜年,骂几句义军混账刘相公无能,就开始家长里短地说起来身边的琐事,所谓儿孙绕床走,翁姑晒太阳。 这大年初一的长安百景图赵玖却是无福欣赏了,他宿醉之下居然到了下午才醒,听说刘相公已经求见过好几次,以为有什么大事,赶紧请他进来。 但是接下来刘子羽的话却让他有些吃惊,“官家,臣想请假三个月,带着家小回祖籍福建路建州,祭奠亡父十周年。”前文已表,刘子羽乃是名臣刘韐长子,靖康后,刘韐万念俱灰,于建炎二年投缳自尽殉国,刘子羽扶灵回乡安葬后追上行在,通过张浚引荐,成了赵官家的左膀右臂一般的知兵文臣。随着他一路高升,忙的年年祭祀都是打发弟弟带着长子回去的。单要说为人子为父亲办白事那也是应该的。 但这个时候你相公请假回老家,不是等于变相地去职吗 赵玖道:“怎么朕还没开堂审问,刘相公就要给自己定罪了不成” 刘子羽摇头,道:“非也,官家,臣想问您一句,凭您对功臣的厚待和臣一直以来的表现,即使定罪,难道会比回老家更差吗” 赵玖不答,反而一笑,这刘彦修的脾气啊,也就是自己已经习惯了。 不想刘子羽却是认真道:“官家,昨夜蒙恩赐酒,臣也想明白了,臣之过错,乃是北伐之后,一向料敌从宽的谨慎却丢了,又因为本就和马邢王有嫌隙,怕曲大等人再唠叨我因私废公,所以不像以前一样对军事部署插手详细。几乎酿成万死莫赎的罪过,这是臣不能原谅自己的,所以这使相之职位,官家即使厚爱,臣也不敢在忝居了。” 他这样说,赵玖反而一时沉默了,忽而一笑,道:“都说了一笑泯恩仇,你到还是为马扩着想。” 是的,无论刘子羽动机是啥,只要他以失职为由去职,那么马扩的责任就会小很多,义军什么德性大员们心中都是有数的,你刘子羽作为关西主官,又素来知兵,没管理好承担主要责任,确实说的过去。 “二来,臣虽暂不知到底是什么人挑拨作祟,但臣一离开,必然教这些贼子放松警惕,也算臣稍补过失了。再有,如果陛下将来觉得臣还有用,臣今年也不过四十,尚能为国朝洗手奉公。” 话都说到这里了,好像再不答应也不行了,赵官家于是叹道:“罢了,这样吧,今年福建福乡野之间对于税额分配还是非常的意见,李纲和胡安国都回去挨家挨户地做工作,你以前事忙也顾不上,这次祭奠之余,你要给这些乡人调节一下。” 这事是建炎八年闹出来的,赵官家摊丁入户,福建路的新政改革产生了一个大问题:地方和地方之间因为检地、土断问题而产生了巨大的地域矛盾。城市和乡村之间,城市和城市之间,乡村和乡村之间,往往会因为几百贯、几十贯,乃至于几贯、几文的税额分配产生激烈争执。上面还好,差额下放到了基层,尤其抵达村社一级的时候,却会酿成大规模械斗的出现忽然失控。这两年虽然已经没有那样激烈的乡土斗殴,但世仇已经在相邻村镇之间结下,不得不多关注。这是士大夫的应有之义,刘子羽责无旁贷,自然答应。 正月初二,长安使相刘子羽以父丧十年为由向赵官家请假三个月回乡,初六,赵官家正式答应,追赠刘韐为建国公。于是他们一家子与初七远行,半路上,刘韐当年的旧部岳飞、王贵、成闵听到消息,都派出了子侄或者亲信追上随祭,这是发达对故主的感怀,属于封建社会基本道德,不论政治立场如何,刘子羽兄弟都是非常礼貌地接待并谢过了。 路过南剑州尤溪的时候,好友朱松病重托孤,他又多了一个养子朱熹,就是另外的事了。 今年冷的厉害,刘子羽南下后,天气却并未见暖,这两日更是一日冷似一日,天空铅云低垂,乌沉沉的阴暗,大有雨雪再至的势头。果然到了晚上,雪花朵儿又密又集,又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倒是把旧宫弄了个冰天雪地。赵官家在随手拿着一本《唐传奇》翻阅,杨沂中来了后只看到曲江池旁的红梅林便是上的那人依旧是那副慵懒的样子,身边点着两个火炉,心里感觉特别踏实,“禀报官家,给寿春公主的礼物已经送出,臣亲自检查过,一定能在公主生日前送到。” “难为你了,神佑这孩子亲娘外眷早无,又不像佛佑那般大方还有个小姨,自来就是心思敏感些,只能多照顾她的情绪。偏朕是个粗心的,只能你多提醒。”赵玖由衷感叹道。 “这都是臣分内之事。”杨沂中道。 “还有一件事,朕也想了很久。正甫,那一日朕应该听你的再仔细一些,至少不该向你发脾气。”赵玖放下书,诚恳道。 杨沂中却是大吃一惊,忙跪下说:“官家言重,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这般,教臣如何自处啊” “你在这儿都不能自处了,朕可就真的成孤家寡人了。”赵玖随意地扶起他,道:“你我比谁相识都早,有什么说出来,谁对谁错都不要妨碍继续走下去,当然,你不说,朕也不怪你,谁让当初是朕让你勾当皇城司呢。” 杨沂中看着眼前的一切,满园的红梅,在点点流泻下来的融融暖阳下如云蒸霞蔚一般,红得似要燃烧起来。花瓣上尚有点点白雪,晶莹剔透,相得益彰,更添清丽傲骨,也不知是雪衬了梅,还是梅托了雪。 再加上一个一眼搅动天下却又时时刻刻小心的谪仙之人,真真是一个“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神仙境界! 这时,忽有人来报:“官家,刑部、大理寺和皇城司联署奏疏,八百里加急。” 可想而知,东京秘阁的这个年肯定没过好。 当然,比他们过的还不好的人肯定就是一些暗牢里的人了。 -----小剧场番外----- 宋朝相公们的死后生活 赵官家骊山遇刺事件让宋朝相公镇瞬间炸了锅,虽然很快知道君上无恙,松了一口气。但是接下来这事儿就像是水过无痕,至少在传阅的邸报上是这样,哦,唯一得到的消息是褒奖名单。 宗泽看后,说了句,“种家不亏世代忠良,可惜老种(种师道)和小种(种师中)不在这里。不然看到子孙忠贞争气,必然大感安慰!”都是靖康年间结下的交情,宗泽是真挺佩服这两人的。 可惜啊,在相公镇中,如果张所在身边还好,不然,他一向说什么都会被人无视,和谁发生争执大家都说错的也是他。 比吕家三人组还招人恨。 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朝臣三千,赵官家他独宠,呸,独独把宗泽天天放在心上,临死了写下个千古佳作,死后每次表彰大会必然上榜,建炎一朝谁不知道官家最爱那位“过河相公”。 还是屈原大夫说的好,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 这种情绪在官家在建炎十一年的正月十五以流光祭奠情况下达到顶峰。 你说你一个糟老头子,快七十了才登上州郡之位,虽然说收复东京支撑前线还发现了一个岳飞是很不容易,但是你看看你对官家的态度,从一开始的全面不信任到死前还得逼着人家发誓,再看看你死了之后官家是怎么做的 你羞不羞,愧不愧啊 宗泽当然是不羞也不愧,当年赵玖(虽然他背了锅)那些行为就不值得他多尊敬,但无人时也会和吕颐浩感慨说,“元直(吕颐浩字)啊,我是不是太严苛了,官家本是一闲散亲王,仓促间上了大位,一时无措但到底顶住了啊。” 吕浩颐很像翻个眼皮说你也知道啊,但没办法他这臭脾气只能和宗泽搭伙,于是道:“是啊,你下次可以跟他们说正是以前的官家太不当人,你才对咱们官家一开始没信心,至于他们多不当人,这里的人哪个不是一把辛酸泪!” 章惇正好走过,听这话不由道:“哲庙是个好官家,只是死的太早了。” 他这一嗓子,宗泽吕浩颐乃至汪伯彦瞬间统一战线,道:“官家若是哲庙,可会有什么元符西征之后的破事。” 章惇一时哑然,他虽然和赵煦君臣情深,但也不得不承认,长于深宫的他不如这位官家有决断力。 所谓元符西征,是指元符元年,边厮波结等以河州、岷州、溪哥城及吐蕃兵六千余人归顺宋朝,邈川诸酋相继亦求内附。章惇命王愍进攻吐蕃,吐蕃主陇拶出降。 西夏自然不服,接连上表,请求辽朝出兵,辽朝征集大军驻扎宋辽边境,作出大举南下之势,派萧德崇到开封劝和,提出让宋朝归还攻占西夏的领土。 这时候就是发挥大宋特色的时候了,众人大多同意谈和还地,哲宗也认为如此。只有章惇头铁,拒绝了辽朝的要求。但最后还是和谈收尾,西夏对宋称臣而已。 这都还是前宋最有魄力的皇帝呢。 因此大家才妒忌你宗泽啊,这么好的主君,你居然不知道珍惜。 第五十六章 :初现端倪 唐朝以来,但凡不是战乱时节,过年都有七天假期。可是对于建炎十二年的东京秘阁大员来说,这几天还放假和家人团聚,简直是夜以继日突击,三位宰执排班,以刑部、大理寺和皇城司部分刑名孔目,把折彦文等人审的连这两天吃了啥恨不能都交代了。 当然大家也没这么无聊,关心的是你到底去找渊圣干什么是行刺还是密谋,更重要的是,和官家这次遇险有没有关系。 大家对百年折氏或许还有几分敬意,但对折彦文这块货,哪怕是家族内部的折彦质都恨不得他早点死,无他,要不是这个玩意儿,折可求未必会叛国,徐徽言也不会死那么惨啊。 原来当初晋宁军陷入绝境,徐徽言拒不出战,还约折可求出兵夹攻,完颜娄室则抓了折彦文为人质,使其写信招降其父,折可求虽知必然是祖宗蒙羞贻笑天下,到底舐犊情深,也是为了保全折氏三州基业,投降了完颜娄室。 这也导致关西、河东大局进一步败坏,晋宁军破,徐徽言宁死不降被虐杀。所以正如赵官家所说,就是有一千个理由赦免折可求,也抵不过一个死去的徐徽言,和随他殉国的晋宁军将士。 猎猎英魂,不能辜负! 所以折可求如果能预知未来,应该是感谢赵官家的,因为他就是一门心思跟着金人做守边大将,也逃不过几年后毒杀的命运,他的儿子带着彦文携家眷投奔金左副元帅鲁完颜挞懒于大同府,后知代州,把祖宗埋骨之地府谷等于拱手送给了世仇西夏,以至于夏人进入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世仇折家祖坟全给刨了。 现在好歹这些为中原守边的英雄还能安稳长眠,血脉不绝。纵有一二败类,也是无奈之事。 这样一个人,你指望他是个硬骨头也不大可能,皇城司的十大酷刑还没上呢,他就啥都招了,以至于马伸都怀疑这小子不会是玩花样吧。以至于放下成见又请大理寺的人复审,反复熬刑之下,折彦文和他手下几个帮闲口供几乎一致,几位旁观的相公都开了眼界,还能这样! 折彦文自从其父折可求在建炎六年末于宣德楼被赐死后,官家下旨折氏子孙由生至死都不得再归府谷三州,折氏家族内部也怨恨他们父子败坏了家族令名,不予理睬。他只好和几个亲近之人去了南方混口饭吃,他这人虽然品性很大问题,但是经营还可以,以至于活得还算滋润,至于复仇,是想也不敢想的,直到几个帮闲找上他,说是眼下天大富贵,一旦山陵崩,皇子年幼,渊圣很有可能复位,到时候他家族不就又能起来了。 折彦文一听的时候几乎魂飞天外,立时把人打出去了,甚至想过要不要主动向官府汇报以求自保。但是有句话叫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再不是东西的人,心里也有那么一点恨意,鬼使神差地就没有那么报官。 以至于这些人心里有了底,就隔三差五地去找他,不说什么危言耸听的话了,只一味回忆当年折家几乎等于分封的辉煌和丰亨豫大的繁华,再想想他还不到三十,可是这位官家在位,他这一辈子就是做一个富家翁,连个县里的县尉都能随时敲一笔那种。这些话听得多了,心志不坚的他终于问了一句;“你们想怎么做” 或许背后之人知道这是个有多少斤两的人,根本没有交代他刺王杀驾这样高难的事,只是告诉他一旦御驾出事,就在江南广散布谣言。说建炎天子已崩,正该渊圣复位或者过继渊圣太子赵谌为子,继承大统。 但是折彦文虽然是个软骨头,但也不是傻子,坚持要见一见主事之人,否则绝不肯应承,于是那人只好去带他见了一位出资的王员外王唤和其子王熺,乃是故宰相王珪之后。 但是等长安之事震动天下之时,折彦文这怂包还是怕了,想见一眼渊圣好歹得个言语,也是给自己找个心理安慰。他一翻墙,留守的御前班直又不是吃素的,当然是顺藤摸瓜把一干人等抓了个七七八八,一块押送进京,以至于跑的太急一路上还死了俩,万幸不是啥重要人物。 于是,御驾十二月十二在骊山遇袭,折彦文十二月二十五被捕,大年初二被押送入京,大年初四本案宣告破案。 顺利的可怕,唯一不足的是王唤父子跑了。对了,这王唤还有个身份,就是那金国前枢密副使秦桧的妻兄,差点把儿子过继给他们夫妇了。 张浚在一旁拿着口供反复好看,都好奇道:“他们连这种人都用上了,整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 也就是他没有穿越,不然一定会来一句,“这是猴子找来的逗比吧!” 还是刘汲沉稳些,道:“枢密相公别高兴太早,这人或许和长安谋划之人是一伙儿的,可是幕后之人定也能看出折彦文这贼子不堪大用,是以只是给他一个散布谣言的活计,要不是这厮实在废物,没那么容易上钩,关键是得揪出元凶啊。” 张浚恨恨道:“肯定还是东南那帮在野的,本以为他们也就发发牢骚,没想到竟敢行此叛逆之举,各位,我等身为宰执、尚书,若坐视这等刺猬魍魉横行,可真是如当年李泰发所言,不如一头撞死在宣德楼了。” 话说张浚一向比较激进,本来是不怎么受待见的,但今日说出这话来,却出奇地得得到一阵好评,主辱臣死,不需多言。能在这里的都是官家的中兴功臣,真正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由不得他们不上心。 赵鼎也道,“此事自然要尽快告知官家那边,本相也会修书一封给李使相,他在杭州万万不可再抱有慈心了,务必连根拔起,必要时需雷霆手段。” 陈公辅拱手道:“相公放心,李泰发虽迂腐。面对叛逆,绝不会手软。” 接着又是讨论请官家迅速回銮,吕好问身子还没好,气虚之下说出的话却很有力,“各位,一叶障目了,此时尚不知长安那边审问如何,关西重军在侧,吴玠曲端断不会让御驾不安,反倒除恶未尽,路上再遇到大事又如何” 众人恍然,赶紧称是。接着整理妥当,立即便以公文的形式详细汇报,用却又得将消息按照最高级别密信八百里急报送至长安。好在现在海清河晏,沿着黄河跑呗,可理论上不过一千多里两日多些的路程,实际上还是跑了足足四天的时间,又因为骊山现在检查格外严格,所以正月初十,赵官家才知道东京这边的收获。 为此他呆了半晌,才道:“为了对付朕,还真是难为他们了,真不知道渊圣给了他们什么好处,这样抄家灭门的买卖也敢干。” 杨沂中不敢答话,倒是刚刚复职的刘晏可能是真伤着了脑子,竟然说道:“官家,臣跟着审理,不是说邵隆是被巫师唬住了,说骊山乃前朝余孽,踩一踩能赎去以前的罪孽吗难道他们手里连巫师都有还能测出时间来” 赵官家也不计较,道:“平甫啊,有钱能使鬼推磨呀。再说,未必一定是冲着朕来的,只要朕对这些股肱之臣生了嫌隙,总会有人得利的。” 刘晏背后发寒,再也不敢多说了,赵官家索然无味,站起身来,道:“来人,咱们去会一会地牢中的两位好汉。” -----小剧场番外----- 《醉花荫》终于播出完了,但是却也让人有些失望,或许是前期拍的太好吧。但总体来说还算对得起这播放量和8.6的评分,算是近年来的古偶市场诚意之作。其中一些立意算是很高,却有些自相矛盾,感觉怪怪的。 比如女三宋婉如总是自卑于曾经身为花魁娘子的身份,从不肯陪丈夫出去应酬,但殊不知就在同一时代,外命妇之首的秦国夫人梁红玉也是官妓出身,不管是韩世忠还是宋世祖都未因此歧视她,其女甚至后来成为皇后之尊。这么好的典型不用,非要王世雄说出“这不是你的错,你比任何人都好”来救赎她。 但剧中我比较欣赏的一点就是女主或许曾经向身为探花郎的男主求助,解决问题,但更多的还是自己努力。更高兴的是这部剧从来没有雌竞,三位女主即使拌嘴戳了对方的心窝子,也是“我可以说她,你不行,哪怕你是我夫君。”除了女二难脱旧时代命运,女主和男主和平分手,选择独美,女三家庭美满,都算善终。 但本剧对于世祖刻画还是浅薄了,女主本是延安府下县丞之女,因为其父得罪曲端被杀全家遭罪,女主最后向世祖告曲端时,世祖明显是动容的,但在他决定启用曲端时就已经放弃追寻他所有的恶事了,因此他无法为女主一家讨回公道,能做的只有为她脱籍正名,而女主居然叩谢天恩了,这会不会太封建了。 而根据历史上的宋世祖之爱民作为,无论如何也会教训曲端一顿,哪怕什么都不说抽一耳光呢。不过他毕竟不是主线,还算可以。 没想到可以看到最后一集岳云和公主大婚的镜头,女主的真心祝福特别感人。 ——摘自微博 第五十七章 :且行且观 说是去地牢,但是谁也不会让官家真去那种腌臜地方,反而是几天后才把邵隆、梁兴二人带到御前,这倒不是杨沂中过分谨慎,而是长安从刘子羽到狱卒都恨透了这两位,这近一个月来没死纯粹是因为还有问题没解开,刚提出来时简直不成人形,先养了养才能勉强见人。 此时正是正午,赵玖打量之下,发现二人迥然不同。邵隆典型的路人甲的脸,扔到人群里不会立刻泯然众人矣。梁兴倒是目光如电,眉分八字,身躯九尺,一身骨架倒是很有韩世忠的风范。不过再怎么样此时都是囚衣手铐,面对着官家,什么威风也抖不起来了。 作为主审,杨沂中自然先开口道:“官家,这是这几个月来二人的口供,结合他们彼此的手下的证词,应当是无欺的。” 赵玖匆匆扫了几眼,叹息道:“我说你们都是统制官,可以给朕写密札的,按说也该识文断字啊,这么浅显的挑拨之言,书里多少记载,也能中计再怎么也不该闯下这样的泼天之祸。” 邵隆低头喏喏,倒是梁兴实在,道:“官家,臣给您写的密札都是一百几十个字,真有大事布告都是文书代笔的。” 赵玖无语,是文盲你还这么骄傲吗直言道:“你还一心想跟着魏王,魏王出身可没你好,他读书识字都是自己挤出来的时间,你这样不动脑子的,邵隆一邀请,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兵一忽悠,你就去骊山演习,也难怪岳鹏举不要你!” 这话说到了梁兴的痛处,好好一个奢遮汉子竟然红了眼,青筋都起来了。不过说完赵玖也觉得没意思,要是拿岳飞当标准,这二十万御营将士就没几个可以留下的。 而马扩也会不自在,毕竟岳家军除了河北流民,最大的兵源也是当年东京留守司的那些改编义军,怎么岳飞带着就没闹出事来。 还是那句话,岳飞是上限,轻易不能拿来要求别人。要是都跟岳家军一个水准,赵官家早几年就敢过河试试。 因此他也不废话了,最后再问,“你们确定不知道那个什么巫师和谋士找不到了,皇城司都查过了。来历什么的都是假的,当年你们就没问过” 邵隆终于开口,道:“官家,咱也听人说过古楚国那地方巫术厉害,那人自称传承自晋代,算出臣早年干的那些事伤了阴鹜,纵使这些年跟着晋王保境杀敌,也是儿子生一个没一个,若要恕罪,非得借恶鬼来驱魔不可。臣,臣也是糊涂,看他把早年那些事说的这样准,连我弟如何死的都知道,臣怕惹他不快,所以没敢深问来历。” 赵玖终于忍不住骂道:“你当年干了什么是什么隐秘的事吗你弟弟的事确实可惜可敬,但你怀疑属下背叛,竟然杀了那么多自己人。要不是少严再三保你,朕焉能容你至今日,早和杨政、邵青一个下场了。这种神棍的话你也信,这没招来子嗣,倒是把你家弟妇和三个侄儿连累死了。” 邵隆脸色白上加白,赶紧磕头道:“官家,臣当千刀万剐以赎罪过,求您看在我弟也是为国捐躯的份上,饶了弟妹他们,别让我家绝了香火。臣虽死,仍念陛下恩德。”说罢带着铁链艰难磕头。梁兴见状,也赶紧跟上。 原来靖康之变后,邵隆兄弟也在河东运城(金山西运城)招募义军抵抗,由于金军残暴,邵隆等人力量不断壮大,当地金兵惶恐不安,害怕被起义军突袭,使重金收买义军内部人员。由于叛徒出卖,其弟邵翼被金兵俘虏,被押送到阵前,完颜撒八让邵隆赶紧投降,否则就杀了邵翼。 俗话说真金不怕火炼,弟弟就在阵前,邵隆也丝毫不妥协,手持长矛带头冲动陷阵,义军军心大振,也纷纷上前厮杀,无不以一当十,将金兵打退。完颜撒八无奈,只能将怒火发到邵翼身上,将其寸折而死,见者无不伤心。 后来,为了壮大抗金力量,邵隆强忍伤心率兵去投奔李彦仙,继续坚持在中条山附近活动,牵制金兵南下。 如果故事发展到这儿,赵玖只会对邵隆肃然起敬,但是战争的残酷方方面面,失去弟弟的邵隆将可能背叛的将官五十多人全部坑杀,连妇孺都没有放过。实在触犯了赵玖底线,还是李彦仙再三做保说靖康建炎之间这些事太多,他如今已经改好,才给了他一次机会。 这下连侍立赵官家身后的辛文郁都无语了,您这还带兵十几年呢,没文化也得有逻辑吧,官家真想杀你,至于在这儿和你啰嗦半天吗还株连亲族,官家在位十几年,就没干过这事儿好嘛! 当然,他没在惊恐中度过一个月,也无法理解这些人的惊慌失措和悔恨交加,好端端的,抗金英雄成了谋逆嫌犯,人人喊打喊杀,地牢里暗无天日,心态失衡也是正常的。 不过,赵玖也没吓唬人的爱好,直接宣判,“你们两个糊涂虫,手下这么多兵员,朕实在不放心,这样吧,你们剥夺所有职位爵位,回去和五千义军说,长安附近已经没有他们容身之处了,朕已经决定让马邢王直接领导他们去横山附近继续演练,我知道这些人都是你们带出来的,你们务必让他们服膺邢王管教安排,若有一人蓄意捣乱,那朕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邵隆、梁兴一时怔住,都保持了一个跪着弯腰的诡异姿势,弄得翟彪忍不住了,催促道:“官家饶了你们一死,还不赶紧谢恩。” 赵玖没好气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然朕也无法交代,你们都去大同李世辅部做苦役,期限不定。”老子想用随时可以找回来。 两人这才反应过来,几乎不可置信,又是片刻之后才涕泪交加地谢恩。而后被杨沂中押解走了,翟彪问道:“官家,您真就这么放过他们了,这可是冲撞御驾啊,还死了这么些人。” 赵玖没理他,心想不放过他们,把这事儿定性为意外,老子哪有理由放过马扩,总不能真把人送海南去和椰子汁吧, 建炎十二年正月十五之后,赵官家以御诏的形式宣布了对此次事件的所有人员处罚。 刘子羽停职半年,由通判等代为处理政务。 邢王马扩削全部封户,带领义军前往横山练兵流放。 梁兴、邵隆免死罚为苦役,其所有职爵全部撤销。但顾念抗金之功,家眷不在流放之列。 胡世将、赵开罚俸三个月,散官降级。 估计知道东京方向回不满,赵玖特地回了一封私信给秘阁,“大鱼不上钩,且行且观,勿循常法。” -----小剧场番外---- 在建炎十二年过年的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大事,什么事儿呢宋世祖赵玖在巡视长安城的途中,必须经过这个骊山。也就是那个我们很熟悉那个风景名胜区,然后呢,一些动乱分子就挑拨了附近的义军,在黑灯瞎火地演武,注意啊,他们也没想到就这么巧,正好让世祖的队伍赶上了。这在封建社会叫做冲击圣驾啊,说你谋逆都不过分啊。这个事情在历史上被称之为“骊山之乱”。 所以别说是当时的两个义军首领,就是整个陕西地区的大员,也觉得自己要倒大霉了。 但是呢,这个明君和普通帝王的差距就体现在这里,宋世祖不能不处置,要不然这不是鼓励人家行刺嘛!但他这个处置很轻,就是把这些义军全部交给了马扩带到阴山去流放,也可以说是继续练兵。因为这些义军都是梁兴、邵隆拉起来的,所以他为了大局也没杀这两个人,进而来收服人心。 这事一开始东京秘阁是相当不服的,连已经转任的钱御史中丞胡寅和李光都表达了激烈的观点,但是事实证明赵玖的决策是很英明的,他这样不仅造就了世界范围内最早的野战军,也进一步削弱了军队藩镇化,更重要的是麻痹了真凶,以至于后来真正的大鱼手到擒来,在位几十年间再也无人敢挑战他的权威,他也真的在阻力最大的东南地区做到了“均田到户”,一直到其子武宗晚年,这项政策都很好实行,所以后世革命者对他的评价普遍高于寻常帝王。 下面是历代一些名人对此人此事的评价: 朱熹:先帝丈量天下,人所不能及也。 孟珙:世祖皇帝荒野之地留此强军,为万世计也,吾等当守边御寇、擒斩大酋、挥师克捷、扬威域外。诸君,今日,有进无退。 马致远:世祖能容邢王,而今陛下不能容一举子也 于谦:时下虽艰,未若建炎之时也。天威虽损,不及骊山之变。 王守仁:宋世祖之心,吾莫敢言也,然其爱民之举,彪炳史册。 孙文:宋世祖赵玖是我最佩服的人之一,因为他作为帝王,以最大的仁心对待人民,从不把他们当成奴隶。 ——河北大学王立群读宋史 第五十八章 :祭河 时光容易把人抛,消了冰雪,绿了青草。不过十余日功夫,行宫里就已经有嫩黄的迎春花悄然宣告春天的到来。 京兆府素来有“八水长安”之称,眼见局势安定,赵玖也带着侍卫们出来转转,等到了着名的灞水河畔,眼见此时河水渐渐解冻,鱼儿蹦出水面却被飞来的沙鸥叼走,夕阳之下,点点金光缀在波涛之间,远处渔歌悠然入耳,正是一派闲适好景。目光所及,又是长安古城墙的高大与沧桑。 赵玖不由感叹,“到底十三朝古都啊,再经历战乱,这气象也不是别处可比。” 杨沂中道;“官家若是喜欢,不妨多住些日子,如今情势安全,无碍的。” 话说赵官家于他相识多年,彼此肚子里的话很多都不用说就能明白,赵玖笑道:“正甫是看到萧恩萧御史来了,知道朕还是准备去一趟宁夏路,才这样说的吧。” 杨沂中无奈,道:“官家什么都明白,而且治黄之事不急一时,自出东京以来,已经波折如此,宁夏又是新收复之地,臣实在不能放心啊!” “朕也知道,可是朕这次就是治黄来了,以后虽然可能换了重心,但这次还是要有始有终的,再说这是舒服久了,以前战鄢陵,拼尧山,哪次不险要怎么现在倒还怕了几个跳梁小丑!” 杨沂中苦的像是嘴里含了个橄榄,真想直说万一呢但是话一出口还是,“官家出京前答应过二公主,务必在三月回去主持她的及笄之礼,如今马上就是二月了,宁夏距离东京两千多里,一来一回肯定会耽误的。恕臣直言,公主她千金之体,心思却细。” 谁知道他不说还好,一提赵玖却忽然大喜,道:“还是正甫提醒我了,既然去了兴庆府,那么莫高窟也不远了,这孩子最喜欢飞天佛像图,叫人临摹几幅稀有的给她送去。不过注意不要毁坏,都是国宝啊。还有西辽送的绿宝石,这次给她打个头面,这样她肯定就不会生气,觉得朕这个父皇偏心!” 杨沂中:...... 得,这位爷吃了秤砣铁了心,再劝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的。 其实杨沂中也知道,赵官家说得对,行船走马三分险。现在是海内承平一点暗处的操弄而已。但要说赵官家怕了这些,怎么可能别的不说,单就南阳那次,这位可是以一万兵马作为诱饵,自己单带着刘晏八百赤心骑和几个文臣内侍大冷天渡过南阳白河而走,先向东穿过中阳山,走出南阳盆地,再以西平为轴点,绕过可能存在金军的战场,一天两夜直奔鄢陵,砍杜充夺军权。没危险但是外围的几万金军就要命! 但赵官家就是这么做了,他后来和杨沂中说,韩世忠当时被困,他自己要是胆气堕落了,就真完了。 虽然现在天下太平了,不需要您这位天子时时刻刻玩命了。但杨沂中觉得他这性格,要是三十出头就被迫在东京-燕京皇宫里待上一辈子,指不定出啥事呢虽然那样理论上是最安全的。 明白了现状,杨沂中也不再苦劝,只是和官家约好不走古丝绸之路,而是出长安至延安再走盐州至银川,没别的原因,这里是吴玠的防区,以前经过曲端、韩世忠多年经营,总是比较可靠的。 赵官家自然同意,于是御驾准备一番,于二月初二西行,约定在延安府和赵子偁汇合,等到东京方面得到消息,黄花菜都凉了,只能愤怒地再请斩一次杨沂中。对此杨沂中债多不愁了,只是静心挑选了三千兵士一起走,反倒是辛文郁被赵官家撵回去成亲去了。 用赵官家的原话,“你要跟着我走,不到年中是回不了济南府的,别让你心心念念地孙妹子再等下去了。” 这话就是两个人说的,因此辛文郁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向来是个爽快人,于是也就告假回家娶媳妇去了。 俗话说: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此时虽然还没有到西域,但宋代关西水土流失已经比较严重,越往西去人烟越少却是真的,他闲着无聊车上又不能看书,就把萧恩拽过来聊天,开头道:“你从统制改行当了三四个月的御史,可有收获吗” 他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萧恩还真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官家,臣有好多事情想参奏,但是被赵通判哥哥给拦住了。” 赵官家一怔,接着听他道:“赵家哥哥说,河务冗杂,不是看着什么就是什么,要臣和他一起看过听过后才能向您告状.....那个参奏,比如说韩城县知县去年大冷天地驱赶乡民服劳役,冻倒了不少人,俺.....臣何止是想参他,简直是想揍死他。但是赵哥哥.....” 因为负伤一直在这里的刘晏终于忍不住,提醒道:“萧御史,应该称呼赵通判,而且他好像比你小上几岁。” 萧恩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位大宋的带头大哥也姓赵,讪讪而笑,道:“官家恕罪,臣还是草莽脾气,因和赵通判投契,有佩服他,才这么称呼。” 赵玖才不在乎,继续追问道:“哦,朕这位族兄虽然不是铁面无私,但也不会徇私枉法,为何拦你,可是怕你冲动打死人” “好叫官家知道,臣本也是这么想的,结果赵通判就带臣去了实地看了,原来韩城县也有水患,去年打仗时有一处闸口坏了没有修好,今年冻住了,眼看开春前要是再不修好,不但耽误春耕,还容易发大水淹死人。韩城知县行为虽然粗暴了点,但也是一心为公,赵通判叫他给民夫补发了一部分钱,他也照办了,因此臣觉得他也算个好官,不该被参奏。” 赵官家赞道:“赵子偁做得对,你做御史,虽然可以风闻奏事,但也要明白地方实际情况,不然一来一回地调差,也是耗费朝廷钱粮。” 萧恩点头,道:“这个道理以前鲁王就给俺们说过,朝廷给咱们水军......那时臣还是水军统制,拨下来的钱财都是老百姓的税收,要是贪污糟蹋了,就和那些逼迫我们的狗官没有分别。所以臣认真考虑了,臣要参奏河曲知县张仲熊。” “为何他也滥用民力吗”赵玖虽不明白实际情况,但是这萧恩的性格是基本看清楚了,应该不会没凭据乱来。 “官家,并不是的,此人仗着是名臣张叔夜的儿子,在县内作威作福,xz知州是江南人,不敢管他。他贪污受贿臣暂时没有证据,但是臣亲眼看见他要祭河,把好好的男孩女孩扔河里去,臣气不过,就把他给扔河里去了。他嚷嚷着说是因为张叔夜老儿.......张忠文公曾经围剿过梁山泊,俺肆意报复,呸,咱们都当了这么多年官兵了,那还能一点道理也不明白,分明是老子英雄儿子狗熊,祸害百姓臣正在学写字,等写好了,不仅要给官家看,还要发给东京里那些官人,叫他们评评理。” 赵官家眯起眼睛,问道:“当真要祭河牺牲孩儿” 萧恩莫名觉得春光里有些寒冷,但身子不怕影子斜,仍是道:“官家不信,就派别的御史去,臣都问过了,他当了三年知县,淹死了好几家的孩子,要不是朝廷讲法度,臣真想淹死他。” 赵玖遂不再说话,一行人走了几天,到了延安府,自然受到地方官员和吴玠的热情款待,但是赵官家心情依旧很不好,不仅是因为张仲熊的破事儿,还因为他特地传来的xz知州居然是抬着河道通判赵子偁来的,因为这位太过操劳,病倒了。 -----小剧场番外----- 众所周知,宋朝冗官,追封更是大方,以至于宋朝的相公镇比历朝历代都要拥挤,住房困难,邻里之间挨得很近。 而且阎君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些名臣即使是追封,也可以进来,比如张叔夜张所,一些太过没有特色的宰相,即使生前进了政事堂,也是没这资格,比如韩绛。 这天汪伯彦起床正准备去找家学渊博的吕公着聊天,忽然听到一阵嚎哭,吓了一跳,看方向问了句,“是张忠文公还是张荣僖公(张耆) ”两人是曾祖孙。 张耆这人是仁宗朝宰相,最大的话题是替真宗养了章献太后刘娥十年,为此避嫌家都不敢回。 离得不远的宗泽也被吵醒,没好气地说:“听这凄厉,肯定是张叔夜,张耆在劝他呢”宗老爷子张叔夜还保持一定敬意,但对张耆这种幸进之徒没啥好感。 说话功夫,已经围了一圈人,七嘴八舌问道出了什么事,可别是官家执意西行又出事儿了,那杨沂中确实该斩。 还是王安石逻辑满分,“不会,真是官家的事,张耆还有空安慰他,早一起哭了!” 众人深以为然。果然,过了一会儿,同样是两人邻居的章惇出来说:“各位散了吧,给张公留点面子,子孙不肖,他无脸见人了。” 这话一说出来,倒有大半的人变了脸色,谁家子孙没几个败类啊。还有人的曾孙跑不及投降,其祖宗要死要活地投胎去了。 章惇也怕犯了众怒,特别是看到恩师王安石兄弟俩都很生气的样子,赶紧把张叔夜儿子的破事讲了讲。 镇子里顿时骂声一片。生前都是宰执了,谁还信这些淫祭啊! 又有人问:“那官家是怎么处理的” “官家将这逆子绑了沉了黄河,臣叩谢天恩,替臣清理门户。”哑着嗓子的张叔夜走了出来,沉声道。 第五十九章 :重典不必在乱世 杨沂中吸取此行所有的教训,好端端地把赵官家送进了吴玠准备好的府邸,不得不说吴玠虽然油滑,办事是没的说。 此宅邸入眼看不尽的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呼吸之间,全是春日间芍药牡丹的宜人芬芳,这当然没啥,皇宫大内出来的人不会觉得多么豪气,但在杨沂中刘晏看来,五进院落,并无大树,视野宽广不易藏人却是最安全重要的。 但赵官家显然没注意这些,回来先看了看安顿在官解的赵子偁,看这形容不用医生诊断就知道是累大了劲,强制他休息。然后又把忻(防和谐)州知州带上回了下榻之所,冷冷看着这位薛知府,想着赵官家为帝十二年,有几个人经得住他这般,何况一个江南公阁出身的富贵子弟,不过半刻钟那人就下拜请罪道:“官家,臣有罪......” “你当然有罪,但朕此行忙得很,你是自己说,还是让皇城司或者刑部派人去查。” “臣说,臣万死。河曲知县张仲熊在县内作威作福,甚至滥行淫祭,臣也知道。以前李知州李若虚在的时候,抓过他现形。好在那个姑娘没死,李知州大骂他一顿也是要交给朝廷治罪,偏偏这厮大哭两家先人同赴国难的交情,李知州到底不忍,但也警告他只此一次,否则再不手软。去年春天李知州升任辽东路经略副使,臣由这个通判补了知州。臣,臣出身偏门,又没什么大本事,张仲熊这厮便故态萌发,冬夏两季又开始祭河,臣找他理论时,只说什么河水泛滥舍小取大,臣该死说不过他,于是.......” “于是你身为一方父母官,代朕牧民,就坐视这等惨事发生在自己治下。狗屁的舍小取大,朕看应该把你们一块送给河神,说不定黄河被你们恶心地能不发大水了。”赵官家显然已经怒极,脏话都出来了。 天子一怒,非同小可。室内之内无不凛然,那薛知州更是一头栽倒,跪下不敢再言。 赵官家犹不解气,一脚踢翻了旁边一个宫灯。深呼吸了好几次,又问道:“你自己管不了,为什么不上报御史,或者找长安刘相公,陕西经略使胡世将,你别告诉朕他们都不管!那朕就是连太上皇都不如的昏君!” 薛知州张嘴欲言,却实在说不出话来,还是他身边的推官镇定一些,勉力回答道:“官家,知州也曾上禀告过胡经略,胡经略派人来检查时,张知县拿重金贿赂了来人,只说是拿牲口祭祀。胡经略反而把薛大尹训了一顿,大尹才不敢再告了。” 赵玖皱眉,“胡世将竟然如此糊涂” 那推官鼓足了勇气,咬牙说:“臣,臣不敢非议上官,胡经略倒也不是糊涂,而是因大尹是官家选的江南公阁成员,而张知县则是太学生出身、忠烈之后。胡经略素来是有偏见的。官家不信,可往陕西路,那个还有河东北路一查,到处都是这种事!” 这种事是不可能说谎的,现放着杨沂中和虞允文两个特务头子呢,杨沂中不方便走开,虞允文可是悄然退下了,赵玖坐下猛喝了两口热茶,纾解郁闷之气,然后叹息道:“朕知道了,看来真是绝知此事要躬行啊,乱世用重典,此间已经太平,朕连折家谋逆一事,都交给三司详查后处置,但这张仲熊实在已经触犯朕之底线,平甫,你立即带人去河曲县,凿开冰窟把人给我沉到黄河里去,秀之,你替朕写一篇布告,警示东南西北各地方官员,就是忠烈之后,做下这等事,也没有活路。” 刘晏和李秀之立即出列领命而去。 遇到这种事,赵官家本来是没有心情再多说什么了,但眼角看到那个发抖但还说的清楚的小推官,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推官看上去也就是二十来岁的青年人,闻听垂询,道:“臣陆九思,江西抚州人,乃是建炎九年进士出身,先入馆阁,去岁授官至此。” 赵官家本来点头欲走,毕竟江南西路这地方文风蔚然,出个进士真不稀奇,忽然灵光一闪,问道:“你是不是有个兄弟叫陆九渊啊!” 陆九思一怔,反而不知道怎么回答了,还是杨沂中喝道:“官家问你,回话。” 陆九思一个激灵,赶紧跪下,竟是比刚才还恐惧,道:“官家明见万里,臣父母确实因家里兄弟多,又因乡人无子,欲将新生幼弟过继他人,臣觉得不妥,就和妻子商量将弟弟带来了身边抚养。但我家绝没有溺死婴儿之行。” 赵官家这才反应过来,因为胡寅那事儿,天下皆知他厌恶父母杀子,《刑统》虽然还没有修订相关律法,但是此时他正在气头上,要是给误会了没准就把他家父母扔长江里去了,不有啼笑皆非。 但他怎么知道陆九渊其人的,也不好解释,只能笑道:“朕知道,本朝包龙图(包拯)不也是这么长大的,既然你留下了这孩子,就好好抚养吧。”毕竟原学有先天缺陷,需要未来的心学大师来争鸣。 陆九思一看官家是真没有计较的意思,大松一口气,赶忙谢恩,赵玖却自顾自走了。 等了几天,尽忠职守的赵子偁稍微好了点,至少脸色有些血色了。又开始和赵官家聊起河务,万幸他也摸清了官家不是这块料,因此言简意赅,“官家,我观历代以来,治理河水多是修建堤坝或者泄洪,这固然不错,但黄河之害首要在泥沙沉积,开封以东多地上河。长久治理必然是官家所说的退耕还林滋养水源,但那至少也要一二十年之功,若说紧急的,臣想最好的办法是冲击泥沙入海,从而缓解黄河压力。” 赵官家点头,道:“这是个办法,可如何能冲沙入海呢” 赵子偁道:“臣有一个想法,但还不怎么成熟,汛期多洪水,到时收紧河道,利用河水之冲力,击河床底部泥沙,从而清淤防洪,因沙入海。只是黄河两岸人口稠密,臣建议先找一条小河实验一番,才好有定论。” 赵官家虽然没有天赋,但是好歹硬啃了几年书本,觉得他想的十分靠谱,点头答应,又道:“河务繁杂,迁移户口,疏通河道乃至解决民夫问题,你虽尽心,也要注意身体。不然若是累垮了,谁来给朕治理黄河,完成自家祖宗造的孽。” 赵子偁知道他说的是三易回河的破事,很想说咱俩虽然同族,但那是你的祖宗造孽,跟我们这一支没关系,殊不知在赵官家心里,他和那些所谓祖宗更没关系,还记得二十一世纪时听老人吹牛,他们家好像是天水赵氏,若真论起来,说不定还和赵鼎近些。 同时,赵官家也不可能一直待在延安府不走了,他逛了逛城中名胜古迹,视察了一下城外后军的军容,又勉励了吴玠几句,就准备了一下动身去了环州。 到了这地方很难不想起已经烟消云散的种家,因为当地就流传着“世衡三代守环州,百民安居五谷丰。皇恩浩荡远万里,种氏功业佑黎民。” 而传奇的不止是种家,神宗年间,夏军进犯环州。宋朝环州守将见夏军蜂拥而至,气势很盛,即主动退却,坚守城池,挫其锋锐。 夏军屯兵城下,连攻七日未能奏效,最后一无所获,锐气尽失而归。宋将折可适乘敌惰归,发起攻击,在洪德城大败夏军。 至于杨政,不提也罢。 而今,这些守边家族都不再复往日辉煌,反倒是二月十五,赵官家到达环州的第二日,接到了东京发来的奏疏。 对于张仲熊的处理没啥好说的,虽说太平年间皇帝也该按照程序走,但所谓独夫天子不是白叫的,赵官家愿意那是为法治建设做贡献,不愿意的话也说得通,他自己就是大宋最高领导人,对于一些恶性事件,完全可以自己处理。 只是刑部建议张叔夜殉国才导致儿子失去管教,所以其封号不去削减。 另外折彦文的案子也判下来了,他本人及其子其弟全部处斩,折氏其他人除非忠贞之士五服之内流放福建。另外取消折家的历代先皇表彰 这不算一个很严苛的判决,刺王杀驾哪怕你只是从犯也是株连九族之罪。不过赵官家还是批示,对于折彦文和其帮闲、子弟处理同意。但鉴于折家百年守边,其功不以不孝子孙消退,故旌表如故。折彦质等人安排低调退休即可。 这本是皇帝之权,东京秘阁自然无话,折彦质等人虽然免遭流放,但也实在无颜留在东京,族人分了几批定局了江西、两湖,几代之后都成了“佘家”,反而和演绎一致了。这倒是赵官家没想到的。 当然,事情还没有结束。忻(和谐)州的事情,那位薛知州虽然别的事还可以,但管理下属如此不作为,赵玖请他回家抱孩子去,李若虚降级回来继续当知州,反倒是那个条理清楚的推官陆九思,原官留任,不久升任通判。至于河曲知县这种职位,自然是交给吏部选官,但也言明靠近黄河别在只看家世选个混蛋了。 另外,胡世将又被扣了三个月俸禄,还特赐予四个字的评语“带眼识人”,羞得老头好几天不敢出门见人。 他越想越气不过,私信一封,狠狠骂了青州知州、张叔夜长子张伯奋一顿。 今天早一点,求推荐票和月票,打赏。 第六十章 :此去燕云八千里 话分两头,赵官家在处理这些破事儿的时候,数千里外的虎思斡鲁朵(今属于吉尔吉斯斯坦),碎叶河畔虽是春,却也难掩大漠孤烟,第一次来此的郦琼出了外面风格浓厚,内里却与中原辽国风格无异的西辽王宫,骑马而行走在前面,望着这从未来过的王城景色,不免有点文人气息发作,感慨万千。 同行的使者、从河北回来的梁嘉颖却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感慨道:“这里在西域到也算是个好地方了,耶律大石,哦不,现在是西辽国主倒是眼光不差。” 这话听得郦琼笑了起来,道:“梁大使这话说的,想那西辽国主远走万里,百折不挠建立这偌大国家,西域小国无不臣服,又岂会眼光差!若不然,他怎么肯真金白金地向我们买这些女真人还不是因为这里地广人稀多是突厥人,要想稳固根基,非得要辽国故种才好。” 没错,他就是专门来押送这一万五千名俘虏来换钱的,只不过这西辽的国都不断西迁,他又是带着大队人马,因此走了好几个月,年节后才到达此地。耶律大石对此当然很开心,但他也不是开金矿的,各种物资凑了半个月,才将将人货两清,各自欢喜。 梁嘉颖脸红,他这同进士名额都是买来的,别说对着赵鼎张浚,就是面对着有文化的帅臣,也有点底气不足,赶忙找补道:“是呀,不过小弟当年随着胡经略(胡闳休)出使,后又任湟州知州多年,最是知道,这西辽国主虽然算是个人物,却当真仰慕咱们官家。不光是当年动身西行时专门往兰州城内寻知州索求了之前几乎所有的邸报,而且专门要求他们留驻在兰州大市场的官员将邸报抄录,不远千里往西面送。而且东京城里但凡有来往商旅,都会招来细细询问官家旧事和新作为,反倒是对着我们这边的驻外使馆,并不多问。” 郦琼看着四周打扮各异的商旅居民,居然也没什么纠纷,感慨道:“这才是此人心机,好在我们也要回去了,官家曾说,他定能看到耶律大石横行西域万里,也能看到他......后国家渐次衰落。昔日汉武取西域而匈奴灭,若真有一日,不是不能取西域而夹北疆、定青塘,只盼你我都能活到那一日吧。” 梁嘉颖一时也被他说的豪气干云,两人又说了些闲话,回到使馆,听说了赵官家又一道奇怪的圣旨:往莫高窟临摹拓飞天神像,另买下西域绿宝石若干以作寿春公主及笄之用。 事关公主,二人虽然觉得有些唐突,但也丝毫不敢怠慢,第二日再次求见耶律大石,表达了请求。 耶律大石闻言哈哈大笑,金冠宝带之下不掩燕赵汉子的豪情,道:“如此小事,也值得大使和郡王单独来求见,两国既然兄弟之盟,那公主便也如同朕的侄女一般,哪有侄女及笄叔伯送礼还收钱的,等下你们与南面官(辽国对汉人管理的官员)直接交涉,不光绿宝石和神佛像,朕再送二十件和田玉摆件,算作添头,好叫小娘子把玩,记得耶律伯父一番心意。” 他如此客气大方,两人当然只有道谢的份,宾主尽欢,乘兴而归。 就在他们离开之时,这座充满辽国风格的大殿内顿时有人不满,只是碍于皇帝耶律大石远走万里建立国家的威望,不敢在他面前放肆而已。 但耶律大石何等人物,眼皮都不用翻一下,就以熟稔的河北汉话道:“耶律燕山,你想说什么,不必憋着,在座的哪个不是陪着朕千辛万苦来的,有何不能明言” 耶律燕山也不客气,起身行礼道:“陛下,按说两国约定以我契丹故种换取钱财,也无不可。但是当年誓约说得明白,我们虽奉他宋国为上国,却也是兄弟之盟,不是奴仆,他赵官家的女儿及笄,凭什么到我国索取礼物,更不用说这莫高窟本在河西六州,说不得这是试探呢” 耶律燕山虽也是契丹耶律部族,却不是阿保机的子孙,原本辽国在时职务是茶赤剌部秃鲁。茶赤剌是蒙古高原上的一个部落,秃鲁是官名。辽亡后,他带领部族随耶律大石万里西走,却也从未忘了自己是辽地之人。 他一开口,也有人壮着胆子说了一句,“若河西六州不在我手,今生今世,连遥望故国都做不到了!” 此言没什么特别的,却让很多年长之人心下凄然,都是生在临潢,长于燕云的辽国贵人,如今虽然立国别处,但家乡二字,真的能够忘怀吗 正所谓万里阴山万里沙,谁将绿鬓斗霜华 耶律大石环望底下臣僚,心里不难受是假的,但是作为一名世界公认的仅次于成吉思汗的中亚征服者,他还是做出了最理性的判断。不过就在他要开口之际,忽然听得北院大王萧斡里剌道:“便是如此,在座各位又能奈他赵官家如何也派人潜入宋国,来个行刺吗” 这话说的众人一噎,北院宣徽使,其下属萧合达见众人都有不服之态,忙道:“诸位,在下本为南仙公主陪臣,入西夏二十多年,因此也和宋国打了多年的交道,大王说的难道不对如今宋国灭金之威犹存,那岳飞、吴玠和曲端的本事大家也见过,何况还有个据说天下无双的韩世忠,真打起来,我国别说河西六州,就连西域这偌大基业只怕也要赔进去。更不要说如今我们缺的乃是人口,这个只有宋国能给我们,别的不说,只要赵官家据不交人,我们万里之地居然只有十几万契丹人,各位能放心吗” 又有一人补充道:“我们这里也没有茶叶,缺少铁器,若是兰州榷场关闭,也够受的。” 这些都是实情,众人心里怎么想的,面上也只得安静下来,这时耶律大石反而能从容道:“好了,我和这赵官家虽然见面不多,倒也自认了解他几分,现在他国内未稳,还顾不上我们河西六州。真若过分,契丹勇士也不是泥捏的,现下不过一个女娃娃成年,送点礼物也值得你们大惊小怪吗有这个精神,不如想想这一万五千人如何分配。” 这是大事,众人公心私心都有计较,纷纷议论起来,直到日头过午,见皇帝面有疲色,才告辞而去。 众人既去,耶律大石也疲劳地倚在座位上,一名三十左右的娟姿妇人身穿锦袍,头戴契丹传统垂珠珰,耳上带着珊瑚耳环,履上却是鹿皮靴子,已经时的装束相差太远,仔细瞧瞧,契丹、汉、西域、草原的特色都能显露一点,也算是文化大融合了。 毕竟契丹立国北地百年,又在西域建国,到也说得过去,而且别说,这样打扮还挺好看,把一个胡女的成熟与婉约展现尽致。 因为太过熟悉,耶律大石也懒得绕湾子,直接道:“塔不烟,你怎么看” 来人正是他的皇后萧塔不烟,她虽然不是耶律大石原配,但是当日在耶律大石一开始称汗时便成为王后,又生有一对儿女,何况辽国传统,女主当政,自述律太后时就有了,因此国家大事,她也可以说上话。 多年夫妻,心有灵犀,萧塔不烟自然知道丈夫的意思,斟酌道:“臣妾以为陛下说得对,赵宋那位官家或许有心河西六州,但不是现在,因此妾十分赞同你的看法。只是,这被人拿捏着也不是长久之计,将来......” 耶律大石苦笑道:“将来只怕更难,塔不烟,我比那赵宋官家大了十多岁,若有一日我不在了,两国实力悬殊,只怕更进一步。到时候,就不是人家拿捏我们,而是连脖子一起卡着了。” ----小剧场番外----- 宋朝相公们的死后生活(四) “呸,你们早该尝尝这个滋味。”再等了官家一个多月没啥新情况之后,地府工作人员忽然给他们又放了一段耶律大石的投影。 但凡在这里的相公,谁没受过那帮契丹蛮子的闲气,一看他们如此吃瘪,真是三伏天里喝了冷水一般清凉,一向不怎么抢眼的富弼想起那些年出使辽国受得气,第一个忍不住骂出来。 别人也不甘示弱,纷纷声讨,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叱咤风云的时候。吕浩颐心中得意,也不管会不会被针对了,抚摸着胡须道:“只恨老夫当年身在东南,未曾参加金河会盟,看到官家为这契丹小儿加冕的场景,叫他们承认何为中国天子,哎,想想还真是遗憾。” 这话说的,真是太招人恨了。连宗泽都表示离我远点。 倒是曹利用仇恨太深,也不顾妒忌,问道:“那吕忠肃怎么就不建议官家除恶务尽,还帮着这等贼子在西域立国,汉武通西域而固中国啊。” 张叔夜好不容易走出来阴影,道:“官家想必是另有打算,这耶律小儿也知道,官家比他年轻十多岁,将来的事,咱们只要好好看着就行了,要不然逆子如此作为,我早无脸在此而去投胎了。” 他这事真是闻者落泪,弄得汪伯彦都劝他,“忠文公不要如此,老夫当年竟然还对秦桧那孽徒寄予厚望,谁知道他居然数典忘祖至此,现在想想自戳双目的心都有。” 这年头虽然不讲究师徒如父子,但入室弟子成了遗臭万年的大汉奸,也确实够丢人现眼了。 寇准脾气最暴躁,道:“行了行了你们没完了,我还指望多看看官家神威呢,压服契丹收复大理呢,你们谁想去投胎赶紧的,还能节省地方呢!”反正他没儿子,也没弟子。 第六十一章 :另有发现 萧塔不烟给丈夫揉着太阳穴的纤手一顿,微微皱眉,耶律大石感到不解,道:“这怎么了” “臣妾可能是偏激了,听主上这么说,想起传来的消息,就想着那赵宋官家要是折在骊山下的叛乱里就好了......实在是太小家子气了!”萧塔不烟毕竟还不是日后独掌大权的太后,说着有些不好意思,抚了抚额头上的垂珠。 耶律大石闻言莞尔,饮了一杯葡萄酒,道:“皇后你是坦诚,其实何止是你,满朝大臣有几个心里不这么想,只是不好意思说罢了,就是朕,难道不盼着那沧州赵玖死在我前面。” 萧塔不烟有些惊诧,道:“可臣妾觉得,主上一向对这赵宋官家惺惺相惜啊。” “的确,赵玖此人气度本事,实在是朕生平少有钦佩之人。可是皇后,宋辽百年恩仇,你不会以为今日结了盟,就是真心当兄弟了吧。如今不再是檀渊之盟的时候了,不然,咱们为何要不断西征难道只有他耶律燕山想着老家,我又何尝不想回咱们的故土,我何尝不想归临潢府再见芦苇花,然后在秋日出城野宴时念一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再带着咱们夷列和普速完(两人的儿子和女儿)登上燕云台看看我们祖先的功勋,还有去上京道祭奠白马青牛可是塔不烟,我们都明白,不可能了,如今的宋国,没有一个宋真宗啊!”他真情流露之下,又是夫妻私房话,竟然连“朕”也不用了。 说到底若是大辽不灭,他又真愿意放着大好前途,来这万里之地从头开始吗 萧塔不烟听得也是心酸难忍,却也明白丈夫是对的,强笑道:“难怪前些日子耶律奴哥请您和赵官家商量,拿河西六州和可敦城换取燕云十六州外的辽东之地,被您严词训斥了,赵宋官家且不说,他手下的文武都不会答应,只会平白给两国贸易添堵。” 耶律大石握着妻子的手,叹息道:“你明白这一层,朕将来也会放心不少,那个赵宋公主的礼物虽是小事,但也是个小人情,听说这赵玖极为疼爱三个女儿,客气点总不会错的。” 他内心很是看好妻子,却不想过分夸她,以至于将来认不清现实。 或许是想让丈夫放松一下,萧塔不烟再次起手给他捏肩,随口道:“是,臣妾一定办好。说来倒是听说这赵宋官家原本好多个孩子,可怜都是折在那一场大祸里了,只有两个幸存的早年被送回来。早先还有传言说他看着就想起满门惨事,并不喜爱,看来传言也不准啊!” “这些自然是胡说的。”耶律大石也放松下来,随口道:“男子汉大丈夫,真到了地崩山摧壮士死的时候,那自然是什么都顾不得了,只能保全有生力量图谋家国,振兴祖业。但是日子好了,怎么会嫌弃自己的亲骨肉,怪也只会怪自己没本事保护好她们,要不然岂不是和我朝天祚帝、宋国那位太上皇一路货色,不过要真是如此,朕倒是不用如此费心了。” 叫耶律大石费心的赵官家于这年的三月十二抵达了宁夏路境内的灵州,为此宁夏经略使胡闳休紧张的两天没睡好,快马给大同路经略使仁保忠和李世辅去信,请后者带少量兵士前来护卫。 毕竟宁夏路多党项吐蕃等少数民族,也不是人人期盼宋皇君临天下的的,这些年械斗矛盾就没断过,说不定哪里就猫着个刺客。再出事八成不是骊山那种啼笑皆非的误会,而是真要见血的。仁保忠和李世辅作为党项人,只有比他还担心,也知道厉害。 可是李世辅一方帅臣,乃是驻边防着西蒙古的,无旨意又怎么敢擅自离开大同。万幸他的上司曲端善解人意,也最把官家的安全放在心上,自求暂时替代李世辅驻守,把人给换来随行驾前,赵官家虽然觉得他们小题大做,但也明白臣子们的顾虑,无奈答应了。 于是,几年前还是西夏复地的灵州现在有御前班直两千,御营中军五百,御营骑军副都统李世辅及麾下一千五,御营后军一千,合计五千人马。 知道的他是来治河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要扛着龙纛打个小型战役呢! 不过说到治河,赵官家也真是这次出门才长了见识,原来凌汛不止发生在黄河下游,到了宁夏境内也是因此损失惨重啊!怪不得之前把赵通判累倒在河堤上呢。 刘洪道看着赵官家啥都不说坐在河滩上就是半天,有些惭愧,毕竟他这河道总督这些日子好像除了整理一下文件就没干什么正经事儿,测量河道分析水文是通判兼任员外郎赵子偁,负责监督并真找到犯罪分子的事巡河御史萧恩,就是京东路那边,听说尤学究也是干的有声有色,泄洪的路线以及绘制好了就等他签字报给官家。 那请问你对得起多拿的这份俸禄吗 对此他只好上前劝道:“官家,西北风沙大,您还是保重御体。”眼看座上之人无反应,杨沂中却不动声色地给他打眼色,只好硬着头皮道:“其实这凌汛一事自古有之,乃是由于所处的地理位置及河道形态造成。与黄河来说,春初解冻开河,冰水齐下,冰凌壅塞,水位上涨,形成凌汛洪水,严重的会淹没农田冲毁堤坝。尤其是官家说过,西夏建国后不注意保护生态平衡,水土流失,更不会治理,因此这边宁夏、河东都有此等现象,即是河段产生冰塞壅水造成凌洪灾害。先前韩城县令正是问过老农猜到今年会有凌汛,才不顾骂名强行征发民夫用巨石凿冰。” 赵玖终于有了反应,道:“这个县令做的不错,他叫什么可知道吗” 刘洪道回答道:“官家一定想不到的,此人名叫王珏,乃是王舒王(王安石)之曾孙,早年荫封宣义郎,结果他自靖康后投笔从戎,后来才转为文职。” 那赵玖还真是想不到,“若如此,为何十年下来还是个县令,看着也不像无能之辈啊,他又不是公阁出身,难道也被歧视” 这个刘洪道就说不大明白了,但不是有万事通杨沂中嘛!他解释道:“好叫官家知道,王舒王本贯江南西路之临川,靖康后王珏也逃回去,后来因为不忿国耻,报效于张齐王麾下,但是.......其人脾气很像其曾祖,据说曾面斥齐王贪财好色,见张所张相公危急而不救.......也亏得官家推崇王舒王,他就被齐王赶回家去了,后来尧山一战又投了安阳郡王王彦,却屡屡进言他不能将军队私有化.......于是就在官家整合关西的时候被转了文职,但是又因为参奏刘相公狭义自私,那个只好去了胡寅相公手下,总算呆住了。据说胡相公主持燕京大局后有意推荐此人为推官,而他却以韩城民生凋敝,想做完这一届再说推辞。” 赵官家听得一愣一愣的,这那里是绝类曾祖啊,怕不是王安石转世吧,不对,王安石转世也不带这么得罪人的啊,还都得罪上司。 怪不得呢,胡寅和此人对了脾气,“朕觉得,他此次大为有功,这个燕京建设迟缓,正是没有这样得力的能臣,叫他忙完这次春耕,就赴燕京府为推官吧。吏部那边,去打声招呼。” 刘洪道和杨沂中赶忙称是,赵官家这才站起来,展望着不远处被洪水搞得一塌糊涂的田地,叹息道:“以后还是得出来走走啊,要不很多事情高坐庙堂哪里能知道内情呢” 本来已经放心的杨沂中忽然有种窒息的感觉,觉得这样下去自己可能会英年早逝。 不过也不由得他多想,因为日落升晚霞,赵官家感慨完了,也得去找胡经略蹭饭顺便聊天去了。 -----小剧场番外----- 燕京大学历史系(中国史方向)2022年考研题目: 请简述金河之盟的影响。 标准答案: 金河之盟是指的宋朝建炎六年秋天,宋世祖赵玖于后套金河河畔(包头一带)举行的会盟,参与者有西辽皇帝耶律大石,东蒙古王孛儿只斤合不勒,西蒙古王克烈忽儿札胡思和高昌王毕勒哥不提等人。此次会盟的前提是宋辽合兵瓜分西夏,逼迫女真人退出后套地区,是为宋朝自靖康后第一次主动出击并取得完全胜利下召开的会议。具体影响如下: 第一:宋金战争进入在战略相持阶段,宋军主动出击,剪除臣服金国的伪齐、西夏,联合抗金欲望强烈的西辽余部、蒙古诸部,迫使高丽保持中立。为战略反击扫除障碍,坚定了朝廷内部抗金的思想。 第二:重新定义宋辽关系,洗清了宋廷内部对于檀渊之盟的屈辱感,从而奠定了亚洲地区百年的政治格局。 第三:通过加冕仪式将西辽、东西蒙古模糊为宋朝藩属,为后来河西六州回归创造条件。 第四:会盟后建立的和平贸易模式,促进了多民族融合和蒙古汉化改革。 第六十二章 :军运会 赵官家说的四处逛逛,还真就是此处逛逛,然后务农。使得你没看错就是务农,看到哪里老头小孩整理水淹田地里的淤堵吃力,就撸起袖子一起干,别说还有模有样的,看的周围一通大员傻眼,不干吧官家都下场了,干吧咱又实在不会,恐怕添乱惹得官家不快。 万幸得亏抓总的胡闳休也是早年近臣出身,知道赵官家是什么脾气,知道这位这么干很可能只是发泄情绪……所以早早请了明旨,让所有人按部就班,不许擅自模仿。简单来说就是该干嘛干嘛。 当然了,当然了,随军进士(没错一直还存在着)和当地官吏肯定还是会将这个行为大书特写,过几天邸报也一定会在东京、凤凰旬报会在杭州刊登出赵官家是如何‘亲力亲为感动宁夏子民’的。 不过,眼看着四月将近,午后太阳越来越毒,昼夜温差也大,而赵官家还在耐心地给羌族老奶奶写信问她在跟着蒙古使团去当脚夫的儿子啥时候回来,徒留一众尴尬地臣子。胡闳休听说后还是认命地去劝赵官家。 “不是朕无所事事,而是朕仔细考虑,觉得朕这个天子现下能做的就是挖渠排水了。”赵玖扶着一把铁锹,挽着裤腿在泥淖中答道,出言劝阻的宁夏路经略使正立在田埂上拱手相对。 此举并未引发太多混乱,因为赵官家觉得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所以与他搭档挖泥排水的乃是御前班直统制官杨沂中,清淤泥的乃是刘晏,抬走的也是翟彪与另一名刚加入御前班直的大理皇家子弟段智兴,实在不会干活以至于这两天已经被翟彪骂了五六顿……周围安排的工作小组,也都是御前班直。 这不,这官家正和经略使说话呢,远远地就听见他那大嗓门,“你他.....母亲的,老子都教了你多少回了,兜子要展开拉,使劲儿要均匀!不然官家忙了一上午你个傻子一松手,就白费力气了。红什么眼睛啊,老子够客气了,想当年,那如今的蒙古王脱里跟着官家一样地干活,你一个小国王孙,娇气什么!真不知道看上你哪点,还点你近前伺候。” 没错,这就是底气,现在御前班直赤心骑里包括了东西蒙古王子五名,高昌王子一名,日本公家子弟三名,高丽王子一名和贵族若干,契丹自治路贵族子弟若干,然后就是这位大理国皇孙了。 所以这些人在翟彪眼里,真的有点不值钱。 更重要的是,在他朴素(没文化)的内心里,皇家怎么了,我们官家那可是国朝康王出身,登临大宝,农活干的比我还顺溜,你们这帮废物就该给为王前驱,恩,对,对就是这句话。 弄得刘晏都看不下去,道:“行了,翟老九你没完了。要教到一边去,没看见大家都忙着,在在这儿啰嗦,两个人午饭都不用吃了。” 惊得一旁的大爷忙操着浓厚的口音说:“刘官人啊,可不能这样,俺家好几亩弟都是官家和您几位伺候的,可帮了我们大忙,要是连饭都不吃,小老儿以后在村里没法做人呀。” 这要是马兴祖在,真是一副其乐融融的官兵军民一家亲的和乐图啊。 见状赵官家也只好把工具一放,也到田埂上和胡闳休并坐。 赵玖道:“朕的班定远今日倒是忧心忡忡的,不会也是来劝朕早日回銮的吧!” 当年胡闳休万里西行联络耶律大石,更在岳飞主力行进时通报了至关重要的消息,这些都是冒了天大风险。是以事后,直接成了宁夏路经略使,赵玖还兑现承诺,加封这名太学生出身的文官为定远侯。 是以当年头发还是短寸的胡参军,在短短大半年内,从一个几乎边缘化的枢密院编修官领参军衔,一跃而成为帝国最高等级的地方大员,甚至因为爵位的缘故,直接反超了他的老上司刘子羽等人。 不过这也没啥好说的,这种传奇经历,后世改变不知多少影音作品,就是修史也得大书特书。回到眼下,人们也爱拿此打趣。 胡闳休倒是一板一眼,道:“臣不会劝说陛下的,因为臣受到通报,请安使玉堂学士吕本中已经出了潼关,如臣猜测不错,以后每月都会有人来的,就是不知道宁夏这个穷地方,接待得起吗” 赵玖好险没说怎么几年不见你跟曲端学了啥坏毛病,不过他说的也是实情,这是一个问题。他在这里假模假式地装劳动人民,固然是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但也有带动灵州境内赶紧完成春耕的效果,这堂堂天子龙足都踏进泥土里了,人就在旁边杵着,任你何等进士、名门、忠烈之后还是公阁成员武官转任,都不敢怠慢或者说因灾减产,反正是一个个的纠集帮闲清淤,鼓励百姓劳作,万万不敢学那被沉了黄河的张仲熊啊。 胡闳休自顾自说:“官家,本朝接受宁夏才六年,之前为了北伐大面积灌溉种粮食,后来为了落实您的政策,有退耕还林。可知这一番折腾花了几十万贯粮食,让下官差点被户部骂死。当然,臣也不是抱怨的,黄河纵横万里,乃是我朝北方命脉,官家自己都亲力亲为,臣等只有佩服。而且我今日与刘总督、萧御史看过记录,问题确实已经非常严重,非治理不可。但即便如此,您出京大半年不回,又遇到骊山之事,臣也实在是说不出挽留您看看贺兰山的话。” 赵玖当然知道这位说的是实话,你若说是来巡河的,这十几日也看够了,要是再往前那就是吐蕃境内了,除非踩着我的尸体否则您别想去,再说宁夏的产出就那么多,就算您带头挥一挥铁楸,也不能点沙成粮食啊,不管啥想法,这连春风都没有只有沙尘暴的玉门关外都不是堂堂天子久留之地。 赵玖还未说话,果然是一阵风沙,而后被人扶着躲到棚子里,万幸这阵风也不是很大,他还自嘲道:“沙尘暴嘛,你看西夏把好好的塞上江南治理的,朕灭国实在是仁义之举啊。”周围近臣一阵无语,谁都不想搭理他了。 不过看着胡闳休这几年明显的苍老,赵玖也不是滋味,明明这位不比他大几岁,当年南阳时授官的时候何其稚嫩啊。于是把想好的话提前说了出来,“闳休,你言夏地穷苦,确是实情,那朕就送你,也送这地方一场富贵如何” 胡闳休愣了,不是不知道官家又是发国债又是弄北伐彩票还开航运公司的,可这里连丝绸之路都不是,怎么富贵 这位史书级别纵横家竟然一时愣了。 却听赵官家说道:“此富贵长久却不扎人眼,实在细水长流,名曰军运会。” 求月票,打赏和评论哦。如果更新还是加在这一章里 第六十三章 :神佑的决定 胡闳休虽然比不上张浚胡寅林景默随驾时间长,但也算是近臣出身,可是直到建炎十二年的夏天,他才觉得对于自己的官家,他了解实在太少了。 官家啊,都说您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我看是财神爷下凡吧! 话说决定举办军运会之后,虽然说知道官家不是铺张浪费的性格,但总是要花钱的,胡闳休本着大局观认为应该干,但是想劝陛下先缩减一下规模,要么就把郦琼部带回来的钱先挪用一下。 但赵官家表示不用他担心,很快,邸报就公告天下,官家亲自在灵州贺兰山植树,大宋在停发北伐国债之后,开始“西部大开发国债”投放,本年度只有一次,对此,邸报上做了细致而详尽的说明,简而言之,这笔债依旧是官家亲笔画押的正经国债,乃是以他赵官家的个人威信和国家财政做担保,至于此次国债用途,说的也很清楚,来为西部开发筹款,顺带举办一场军人之间的运动会,叫天下知道我大宋强中自有强中手。 因为早已经有成例了,干脆赵官家也就没跟宰执商量,特此发行总计两百万贯,为期一年,算成年利三分的国债。 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主办单位不再是户部,乃是由宁夏路经略使胡闳休和大同路经略使仁保忠共同负责,需要将购买者踢动详细户籍信息,只能以家庭或者宗族为单位与两位专办大员交割置换。 话说宁夏路、大同路再穷,也是有富裕人家的。再说那些原先投诚早的小部落家里还有很多保留了大量财富,谁还不知道国债这东西抄家不入保值增产,所以消息发出去一天不到,甚至胡闳休的办理人员都没找齐,衙门前就排起了长队,等着买国债呢。 胡闳休也随即醒悟,这对于一些党项人来说,可能这件事情还意味着自家在赵官家心中的地位,意味着自家与官家的距离。带来经济价值的同时还会带来无与伦比的安全感,更是让他们增加中国人身份认同感和自豪感。 因此他兴冲冲地去找官家要求扩大这次国债份额或者明年继续发行,却被赵官家恨铁不成钢地一顿说:“且不说物以稀为贵,我朝北伐后的局面,也就是政治上的稳定繁荣天下尊崇,才是这种经济现象忽然出现的合理基础。现在不是搞金融.....也就是财政创新的时候,朕以以往的经验告诉你,发行国债的时候一定会有各种问题,维稳同样重要,莫要本末倒置了!” 胡闳休赶紧羞愧告退,随后果然出现了因为国债份额不足小部落之间打起来,还有当场加价转让的场景,很多人愿意直接付钱,求得前方人让出位置的行为。更有甚者,因为一些关中巴蜀的富户到的晚没有买上,还嚷嚷着都是大宋子民天理何在弄得他一个经略使得干使相的活儿,耐心进行疏导工作。 当然,仁保忠那里也是一样的,这老头毕竟七十多了,据说从第二天开始就实在坚持不住了躺下了,让副手代为处理的。 但也就是仅仅十天,二百万贯到账,此时赵官家别说是要办个运动会,就是要来个罗马斗兽场,估计问题也不大。 毕竟宁夏他穷啊,所以木材石料人工,都便宜。当然,赵官家没这兴趣,因为他遇到了人生从未有过之震撼。 原因是因为吕本中双腿打颤地来请安了,他还惊讶你这来的这么晚脸又白成这样,不会生什么大病了吧,等看清了他身后一名个子不高一看就是女扮男装的随扈,他大脑一片空白,半晌之后,看向吕本中一行人的眼神里刷刷飞着刀子。 吕本中再也坚持不住,一头栽倒,哭诉道:“臣该死,臣有罪,可臣实在不敢忤逆二位贵主啊。”天知道他这些日子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啊。 没错,站在赵官家面前有点忐忑的正是他最近屡屡提及的次女,寿春公主神佑。 神佑是个敏感的女孩子,她爹的情绪起伏哪能感受不到,但是来都来了,她也本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精神,跪下道:“爹爹,不怪吕学士,是女儿伪装成给您送信的内人宫女,他过了洛阳才发现儿的身份。” 赵玖看着眼前已经是大姑娘模样的孩子,太阳穴是一突一突地疼,气极反笑道:“吕本中的过错朕一会儿再说,朕倒是想知道,连大内都不愿意出的女儿,怎么能化妆出宫,来了几千里的地方。你不知道朕这一路遇到的危险吗朕马上天子尚且如此,你是个女孩儿家,叫我和你姐姐如何放心”何况闺女啊,你连陌生的内侍都害怕,是怎么克服心理障碍跟这群大男人混杂了一个月而来的,虽然知道借他们一万个胆子也不敢非礼公主,但老父亲还是狠狠地愤怒了。 神佑从没有见过爹爹这样,一时也有些害怕,但是再脆弱的人也有坚强的一面,她学着妹妹宜佑撒娇时的语气,缓缓说:“可是我想爹爹了,您不能不要我啊。” 这话说的,赵玖就是有天大的怒火也散了八成,言语间也不由得和缓起来,道:“爹爹怎么会不要你呢,你这孩子瞎想什么,是不是因为朕迟迟未归,但朕不是给你写信解释了,过段时间就会把莫高窟的神像图给你送回去,等你及笄的时候,朕会让李公相(李纲)的夫人为你正宾,夏天咱们就在金明池北边的临水殿办,一应供奉张齐王都准备好了,不会比你姐姐差半分的。” 这次轮到神佑发怔了,幼年的很多事她已经不记得了,但是从北面回来后,她就不记得爹爹跟自己说过这么多的话,她一度觉得自己并不得爹爹宠爱——她不似妹妹宜佑那般万千星辉,也不似姊姊佛佑聪颖大方。刚从北边被接回来的时候,医官说她呆愣瑟缩是受惊过度所致,纵然爹爹也曾耐心地哄她入睡,但是更多的时候一件加急的政务他就会离开。或者有时间,他的怀里也多是宜佑。 但是神佑也没有太失望,因为爹爹是君父,但她还有姐姐啊。 姐姐佛佑总是拉着她,拉着她去找爹爹,拉着她和娘娘们凑趣儿,拉着她出宫玩乐,拉着她逗弟弟妹妹,拉着她度过一个又一个漫漫的黑夜,至愿意把邢家小姨也分给她——因为自己的娘已经死在了北边,外家人也找不到了。 可是她和姐姐都长大了,有了未婚夫,姐姐要嫁给岳云,她要嫁给吴扶,大妈妈(韦太后)说,这叫女子归处。 她本也没有指望能怎么样,照样冷冷清清地对待着除了姐姐以外的所有人,直到爹爹带她去了岳台。 她受了极大的惊恐,幼年可怕的记忆从乌云一般卷来,整整一个月都要喝药才能入睡,但也第一次看到如此愤怒的爹爹,或者说感受到什么叫做父爱。 爹爹从杨统制身侧抽出刀来,一下子就劈死了曾经让她那样恐惧的长毛汉子,然后抓紧了惊恐的她,说:“神佑,爹爹在,会保护你的。” 这种感觉这样陌生,有那样温暖,和姐姐陪伴的感觉这样不同。 后来,她知道了爹爹用祖宗的名义杀了很多女真俘虏,知道爹爹想尽办法推掉了她本来的婚约,同意一些僧道进宫来讲法,谁能让她稍微开怀就会得到大量嘉奖。爹爹知道相比起读书而言,她喜欢刺绣,喜欢画画。就命令马兴祖和张择端来教学,还担心他不适应亲自陪着。 连姐姐及笄,他都承诺,“神佑,你的及笄礼也会一样盛大。” 以至于这次爹爹去巡河,她生出了从未有过的不舍——明明爹爹以前也常常不在宫里。 原来所谓父爱,这样美好,佛佑开心于她的变化,说:“我早就说过,爹爹也是疼你的。”这是在她收到爹爹送来的陕州羊角山和万锦滩两幅风景画的时候。 神佑不乐,“他越走越远,才拿这些小孩子的玩意儿来哄我。” 姐姐手里正拿着岳云的信,闻言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不知道该夸她还是骂她。 曾经的讨厌一切需要和别人来往的事儿,尤其憎恶被男子碰到,包括爹爹,她觉得不讨厌的大概也只有姐姐了。 但是爹爹在长安遇险的消息传来,宫中上下一片惊慌,姐姐妹妹都哭起来,她没有一滴眼泪,却有一种窒息的感觉。那时才意识到,爹爹是君父,他给了自己无忧无虑的时光和尊荣无比的生活,他同样是自己人生中不可以缺少的人。 好在很快就传来了爹爹平安的消息,她是那样的高兴,第一次失去了公主的端庄,一头跃进姐姐怀里了,两人一起笑着。任由旁边的傅姆想管可又不太敢。 但是还没有太久,她就又收到了信,不让人省心的爹爹还要继续西行,简直是比他自己写的《西游降魔篇》里的唐长老还要执着。 东京城里的大员们同样崩溃,派出了吕本中作为请安使,赶紧把陛下哄回来。秘阁又知道二公主最近极为得官家看重,便派内侍问殿下有没有信件给官家时,她忽然有了一个极为大胆的主意。胆大到她自己都觉得可怕。 当然,主意归主意,她还是怯懦的,畏惧外面的万里之路。真正刺激她走出这一步的,还是一个叫岳云的混蛋。 继续求月票,凌晨会推荐,请大家多捧场。 第六十四章 :岳云的劫难 神佑这心思也是让岳云知道,他能大呼六月飞霜啊。他有什么胆量得罪陛下的公主,自己未来的小姨子嫌他爹的军棍不够厉害嘛。 但事实就是某个雨水淅沥而又憋闷的初夏午后,神佑公主睡不着午觉,就去隔壁找姐姐聊天,结果她神情恍惚,没看到岳云呆头鹅一样站在未婚妻门口,差点撞上,还是被宫人惊呼才回过神来,随即大怒:“外男焉敢入后宫我姊妹寝殿”订婚了也不行啊。 可怜岳云这辈子第一回受到未婚妻的鼓励鼓足了勇气打了报告来到未婚妻门口,真的只是准备隔着门帘说几句话,哪想到惹来另一位公主的误会,偏偏他笨嘴拙舌一时解释不清,只好下拜请罪。 这一幕不巧被佛佑看着正着,她自然明白岳云是奉命来汴京公干,得了机会才来看她,至于入后宫公主住处,咳咳,是不太对,那不是她默许甚至鼓励的嘛! 于是,神佑生平第一次被姐姐说了一顿然后拒之门外,这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看向岳云的眼光简直想吃人,从来没有想到从小满眼满心都是我的姐姐居然被你抢走了,饶是岳云盖世猛将,号称“赢官人”,也被她看的发毛。 更让神佑生气的是,她气的回屋一整天,姐姐居然没有来哄她,这让她出离地愤怒了,摆在案头的蓝田玉佩让她强烈地想念另一个疼她的人——爹爹。 于是乎,神佑公主召见了秘阁官员,隔着帘子表示,她因为忧心父皇昼夜寝食难安,除了带个信还希望派遣两名心腹宫女问安,尽女儿的孝心。这个要求本来也不过分,何况谁不知道这一年来官家极为宠爱二公主,赵鼎张浚根本没多想就同意了,还想着说不定能叫官家早日回銮呢。 然而,实情却是神佑死亡威胁了一众宫女,和一名叫做桃叶的宫女换了衣服,命她在屋里称病装她,又和另一个宫女梨雪打扮了男装跟着吕本中的队伍出发。 按说她这个计划漏洞百出,首先要是皇城司指挥使杨沂中在,谁也瞒不住。但现在杨统制不是满心都在官家那里,皇城司的人手全派出去了。其次就是吴贵妃再次怀孕,预产期就在六月底(某个渣男说他尽量赶回来),宫里更多的为此操心。再有就是几位太后到底是长辈,听说了这件事后把佛佑好一顿说教,弄得她好几天不能出房门,等冷静下来想去跟妹妹道歉的时候,却被拉上贼船的一众侍女挡驾说二公主睡下了,她从没想过一手带大的妹妹是这样的女壮士,只当她气还没消一时也就罢了。 至于潘昭容,本来就对两位公主面子情分,此时正满心抑郁着,更不会有什么发现了。 所以吕本中是千真万确走了六天都到了渑池县,刚结完婚的辛文郁才禀告道这两个宫女不对头,怎么一个毕恭毕敬,一个十只手指不沾阳春水,吕本中虽然训斥他不该多注意女眷,但也到底奇怪一见,这一下子差点魂飞天外,这那里是什么宫女啊,明明是二公主啊。 他当时的第一反应当然是把这位千岁送回去,但是神佑出都出来了,还第一次见识了大好河山,这心已经跟野马一样脱了缰了,能听你的就怪了,不回去说什么也不回去。 这要是赵鼎张浚胡寅在此,说不得冒犯了也得把人带回去,但是问题是吕本中........他只是一个除了作诗外百无一用的名门老公子啊,面对着任性到执拗的二公主,脑海里浮现着官家时不时的轻佻,有一行字就像是在眼前飘过一样;“亲生的,真是亲生的。” 还是辛文郁把人拉到一旁,劝道:“事已至此,大使愁眉苦脸也是无用的,得想想如何办啊” 吕本中欲哭无泪,也不顾身份差异,直接道:“我此刻心乱如麻,实在不知如何是好,不如我们折返回洛阳,李大尹(李维)素来刚毅果决,说不得能做主” 辛文郁大惊,忙道:“大使万万不可啊,这其中两个天大弊端。公主既然敢一路跟随我等而来,必然是极为有主意的,李大尹若是强逼,万一公主激愤之下伤到自己,如何是好再说,贵主乃是金枝玉叶,离开宫闱的消息悄悄告诉秘阁相公们倒是无妨,若是沿途地方官知晓了,不仅有损名声,而且鱼龙混杂之下若有闪失,你我赔命都赔不起啊!” 吕本中这才情形一二,赶忙道:“是极是极,这大逆主谋尚未落网,若是针对公主,咱们万死莫赎其罪。贤弟所言大有道理,愚兄这就给秘阁去信,咱们先等在这里。” 辛文郁嘴角一抽,这贤弟叫的,我好像和你儿子同岁吧!不过眼下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赶紧又道:“大使糊涂了,此地为渑池啊,交通要冲,南来北往,难免鱼龙混杂。我们一行百余人,又打的是官旗,若无缘无故停下,有心人岂不算计还是咱们伺候着公主娘娘慢慢到陕州,李知州(李燮)这次绝对不敢再有纰漏了,那里本是晋王驻地,强军在侧至少安全。咱们在那里等着朝廷后宫来人才是正理。” 吕本中再次颔首不及,竟是完全按照辛文郁的意思来了,让辛文郁一阵无语,你一个天子近臣公相长子,遇到事情这样无用,怪不得官家不敢放你外任呢。 所以快马飞奔之下,一天之后,东京秘阁就知道了二公主离家出走了,一个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佛佑公主听说后直接闯了妹妹的画林轩,从床上拽下来战战兢兢的桃叶,一瞬间天旋地转,差点晕倒过去。缓过来后悔恨不已,非要自己去接妹妹回来,后宫也好秘阁也好,能放人就怪了,已经走了一个在丢一个,等着官家回来怎么交代 佛佑面对着三位太后和大肚子的吴贵妃,涕泪连连,直说自己错了不该对妹妹说重话,然后恳求外臣们一定要把妹妹带回来,还让岳云去接她,并且表达自己的歉意。 殊不知此举火上浇油,神佑看着岳云就气不打一处来,虽然说话没有失去教养,但脸色绝对说不上好看。这武将其实对于自身的处境都是极为敏感的,他当时就觉得自己可能要大祸临头,去跟一起的杨再兴说时,这没心没肺的汉子居然赞同,“我看那公主看你的眼神,冰渣子一样,我看你还是别回前军了,元帅可不会管是不是你的错,公主若说你不好,他打残你都有可能。” 岳云一个激灵,决定死皮赖脸地跟着请安使去见官家,至少没有生命危险。 赶来的礼部尚书赵元显和太常寺卿万俟卨都快给这位小姑奶奶跪下了,还是不能动摇她去找爹爹的决心。姐姐曾经说她性情懦弱,但是这样的人一旦认定了什么事就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何况她此次出来本是负气,但是在陕州停留的几天,渔歌唱晚,沙鸥掠河,春夏间又是雨丝缠绵流洗芭蕉,大自然鬼斧神工之美让这个内心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女孩子沉醉与欣赏,似乎山川河岳、风雪雨雷才更值得他亲近,是她追寻的方向。 那她就更不要回去做一个循规蹈矩的公主了,风景图很好,但那毕竟不是壮丽山河,不过她也是体谅大臣们的不易,写了封信给姐姐和各位娘娘,极尽刁蛮,就差没说让我回去我就自杀了。 眼看这个情况,万俟卨已经知道万万劝不回公主了,自己宁可回东京被相公们斥责也不敢去面对赵官家的怒火,“伤心欲绝”地和赵元显走了,把这烂摊子给吕本中留下来了。 吕本中欲哭无泪,只好拽着小辛贤弟想办法,辛文郁无比郁闷,这事儿能是我参与的吗可是两人一路,出了事儿谁也跑不了,于是他只得道:“公主是君,我们能如何岳都头(岳云)乃是大公主之未婚夫,不如好歹带着他同行,有事也好有个分担。”对不住了,岳小弟,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于是吕本中在公主能接受的范围内火速赶路,终于在四月二十四把公主平安送到了她父皇手里,虽然难免责罚,但好歹松了一口气。 赵玖听他们为尊者讳的汇报,也能想象东京的鸡飞狗跳,不由得笑也不是骂也不是。 其实对于这两个便宜闺女,他一开始是完全懵的,根本不知道怎么相处,后来佛佑活泼,他还能多关心一些,但到了神佑,仿佛她就是这样静默地长大了,从来不曾费心,也从来不曾不听话。 但是到底是血肉上的相连,又有近十年的相处,他怎么会对孩子一点感情也没有,这一年来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忽视让这个战争后遗症的女儿走进了死胡同,越发怜惜,甚至不惜悔婚。但今天他忽然意识到,如果河山壮丽能治愈、亲人的关心能够治愈一个女孩子的一生,那么出格一点算什么还是那句话,他赵官家完全可以养女儿一辈子。 于是,这天累了半天放下心来的神佑睡了之后,赵官家下了两道旨意: 其一,寿春公主孝心可嘉特来侍奉父亲,各级官员不得冲撞。其二,御营前军统领杨再兴杖责四十,都头岳云杖责九十。 当然,后者分三天行刑。 继续求月票和打赏,尤其是没投过的读者们,如果粉丝增长够多的话会有第二更哦。 番外之相公们的死后生活(二) 话说南宋多名相(这个位面只能称呼为南宋)了,在历史上把文人政治和新旧党争搞出了个新高度。而且就因为宋太祖那一句“宰相需用读书人”,把一个个文人都给惯坏了。 普通士大夫尚且如此,真正宰执天下的大佬们何能免俗一个个地闲着没事就喜欢指点江山评头论足,现在这位官家不同程度上实现了他们各位的人生终究理想,可又这样地没有“听话”美德,弄得相公们是又爱又恨,话题转来转去都是你。 这天,吕蒙正照例带来了新的邸报,看到自己那位据说百无一用的后人又被罚俸了,心境早已平静如水,只招呼大家按顺序看邸报了。 是的,这事儿也得排序。要不一百多号人还不得争抢起来还不扯坏了纸张。上次获鹿大战前后,狄青可能是因为自信心上来了,每每仗着武功抢过来就看,还是恩主范仲淹做了好几次疏导工作他才按照规矩来。 只能说阳间风气带动阴间,唯一的武人宰相狄青再也不会被韩琦文彦博欺负着了,不服打一架。 今天正好轮到司马光先看,他还没看几行呢就开喷,“官家怎么能溺爱女儿至此,明明许配了人家的,却因为自身原因悔婚,还有没有一点皇室教养!而今更是惯的无法无天,竟让小女郎私出宫门,远走五千里,无法无天,有失公允!” 平心而论,在这些文官老爷心目中,寿春公主的确够出格的,但谁让司马光政敌多呢为了反对而反对也是党争套路,蔡确就嘿嘿一笑,道:“司马公纵使看不惯,又如何还当当今的官家是仁庙,由着你说他女儿的是非,听说这位殿下的精神也不怎么好,你把人逼急了,就能来新州(岭南,蔡确生前被贬官老死于此)与我作伴了。 这话说的是仁宗长女福康公主的婚姻不幸。“帝念章懿太后不及享天下养,故择其兄子李玮使尚主。”但夫妻缘分那是强求不来的,公主与驸马都尉李玮感情不和那是真的打起来了,夜扣宫门回家求老爹做主。 奈何她这位老爹耳根子何其之软,当时司马光先后上了《论公主内宅状》及《正家札子》两道劄子,以祖宗家法来要求仁宗戒饬公主。指出官家当初让公主下嫁,本意是关怀李太后一族,结果却导致他们母子离析,家事流落。驸马还要被贬他处,根本是偏心太过,毫无公平,大大地破坏封建伦理男尊女卑道德。 其实宋仁宗只是想让女婿外任为和州防御使,两口子冷静一年半载的而已,但实在抗不过。就这么生生的把女儿再次送回婆家,结果导致本来精神就不太好的公主烧宅子,差点闹出人命。最后仁宗去世,公主再无依靠,以至于王安石都在《熙宁奏对日录》提及,“玮都不恤长主,衣服饮食药物至于呼医,亦多作阻隔,长主衣衾乃至有虮虱,至自取炭生火,炭灹伤面。”,去世时也只有三十三岁。 可以说她的不幸婚姻,宋仁宗和司马光都是推动者。 蔡确本身就是仁宗朝进士,这事儿可是亲历者。当时就觉得你们真是闲的,现在说起来更是毫无压力。 司马光怒道:“皇家无私事,便是如今的官家,君实也敢为此上疏,弹劾公主,血溅三尺,绝不回头。” 要是一般人说这话,只怕还有人笑话说得出不一定做得到,可是司马光什么人啊谁都知道他干得出来。不过万物相生相克,王安石听了半天,呵呵一笑,道:“不错,你是干得出来,不过官家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前段时间鲁国大长公主如何你就不怕杨沂中、万俟卨那些干脏活儿的给你找十七八个‘私生子’放到你家门前,叫天下非议你司马相公的品行,然后所谓《资治通鉴》也成了一摞废纸,瞪我看什么,重新编写就是了!国朝养士一百多年,还缺史学家” 司马光听得喘不上气来,宗泽等真正侍奉过赵官家的宰相悄悄退后了几步,他们这位主上吧,一般是直接莽上去不屑于跟你玩弄妾妇心眼儿,但是你要是动他的至亲,那可千万不要跟他比下限。 私下里放火烧死范致虚,一斧头劈了杜充,就是明明白白要搞你梅花韩氏,涉及储位之争就砍了前宰相,诬陷胡寅给你来个合法弄死。更不用说近期刚沉了个张仲熊。 一句话,得罪了他。怕死的他让你没命,爱名的他让你名声臭大街。 文彦博也是被官家重点批判的对象之一,心里很不爽地说了句大实话,“我们在这里如此仰慕有何用,只怕官家见了我等,只会弃如敝履,只爱跟韩岳李吴那等人喝酒。” 这话说的,汪伯彦都忍不了,他也不说什么燕云十六州靖康耻了,直说道:“文相公何必如此,官家至性至情之人,难道宗忠武之前一直顺着他吗李纲说话中听吗可该听的他不是一样也听。只是官家身遭大乱,妻子儿女不能庇护,格外怜惜又有何错在下当年侍奉君前,最知道内情,官家鄢陵-长社之战歼灭了十五个猛安。从此这些蛮子再也不敢说什么“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可是先皇后娘娘和其他几位公主却被死了亲人的金将杀害,偏偏这个时候扬州的皇嗣还夭折了,就是这样官家也没怪任何人。人同此心,设身处地,如何能不对剩下的儿女愧疚” 宗泽莫名一酸,说了句:“官家不容易,我,哎,等相见之日,臣好好给他赔个不是。”不该说就是不相信你的,哪知道你做得那么好啊! 这话俱是事实,无法反驳,再说文人最重视气节,他汪伯彦可是千真万确自焚殉国的宰相,在这里地位不低,文彦博听这话不太顺耳朵,终究也没有再反驳。 倒是范仲淹道:“其实我们也是过于苛求了,凡是圣主,哪有没脾气的,咱们这里的人,除了吕忠肃,谁能想到贺兰山能有一天为我大宋办比赛,我看大家都好好看看这次谁能夺魁,来个玉门关唱名。” 狄青赶紧点点头,默默地希望西军后人们给力一点。 第六十五章 :军运会开幕(附赠上架感言) 赵官家还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脸,因为第一天打完岳云三十军棍之后就听军医说这孩子臀部就没有一块好肉,真不敢相信是个衙内。联想起岳飞教子的传闻,他心有戚戚之下也不好把女婿打出事儿来。 于是说军运会在即,御营前军也得参赛,杨再兴和岳云就先代表了。因此军棍记下,以后再说。 岳飞的军棍记下是一定会打回来的,但是赵官家这里可就不一定了,毕竟官家那么多要忙碌的大事,忘记很正常,谁会没有眼色地提醒官家你女婿还该打呢! 赵官家没想到啊,还真有这样没眼色的人。那人名字叫岳飞,话说四月二十七,赵官家刚带着女儿吃了一顿烤全羊,和当地老农聊了会天,就接到岳飞加急密札,表示对王八羔子(赵官家:那你是啥)竟然私入后宫惊扰公主万分愤怒,请官家重重惩处千万不要手下留情,如果不方便臣先打断他的腿。 赵官家都无语了,这个世界变了这么多,岳飞这‘深沉’的父爱还是和原位面一样一样的。 看着赵官家的脸色,来送信的郭进憨直地道:“官家,你可别叫岳小官人回去,我们元帅饶不了他。俺路过东京,还听说还几位御史要上书参他教子无方,还是赵相公说您不在东京不要多事。但张相公还是去信把我们元帅骂了一顿,他一肚子火儿没地方发呢!” 赵玖平息了内心的吐槽,露出笑容,道:“好,正好前军人数不足,你也别走了,留下来论剑吧。得个好名次,说不得魏王那里脸色有光,脾气就好点了。东西南北中,也给朕凑齐了。” 一旁的韩世忠心里不服,却只敢心里嚷嚷道:“官家您也太偏心小岳了,俺带着左军来,您却连上场都不许,就不盼着左军得个好名次吗。” 如果这话让赵官家听见,他一定无情吐槽,我就是不让你参赛而已,你带来的这几十号好汉何时不叫参赛了!要是许你上场,你韩秦王往场上一战,谁敢赢你那还叫比赛吗 没错,在燕京被胡寅扣着整治军务的韩世忠一看到邸报上军运会的消息,大喜过望,整个人的运动神经都活跃起来,挑了一批好手就飞马而走,根本不给胡寅阻拦他的机会。其实认真说胡寅也拦不住他,毕竟两人同级别,都是副宰相。但老韩就是怕小胡。 别说,有的人就是天赋秉异,几千里的路程啊,后世做火车也得两天两夜,韩世忠硬是骑马八天就到,歇了一天就能活蹦乱跳,一点也不像是五十岁的人了。是以赵官家不让他下场比试,但可以带领御营左军代表入场。 按说吴玠的后军距离不远他也该来,不过碍于寿春公主在场,他也只是令副都统郭浩带着军中好手而来,对此赵官家只能记在心里,划拉划拉将来给点啥补偿。 赵官家核心和外表是最讲理的,让他牺牲闺女是不可能的,但别人家儿子也是亲生亲养的,总不好太过分。同理岳云的惩罚也就点到为止了。 不过老军伍们凑在一起难免夸功吹嘘,炫耀资历,有的部队是一起并肩作战而来,感情更加深厚,白天自是打熬武艺,晚间各个帐篷之间都是相互欢笑的声音。 对此杨沂中都没那么担心了,建炎朝中,对于赵官家来说,最安全的地方甚至不是东京大内,而是军营。 赵官家本来还担心神佑再一次吓着,但发现她已经沉浸在贺兰山的雄伟之姿,痴迷于自远古以来活跃在这一地区的羌戎、月氏、匈奴、鲜卑、铁勒、突厥、党项等民族岩画。甚至可以和人家胡闳休的妻女正常交流,也就放心地设计安排。 所谓圣火什么的自然不去想了,我泱泱中华不搞那个。可是入场仪式和观礼嘉宾还是要有的。 是的,这次不仅是西辽的使臣随着郦琼来了,一向对官家忠心的西蒙古汗王脱离亲自来了,东蒙古的俺巴孩汗来了,高丽和女真得到的消息晚,不然也来了。 是以从四月二十八日贺兰山南部山脚下的洪广镇里的军运会场所开放以来,本地的外地的居民就来来回回地凑热闹,不少机灵的居然在御前班直允许的范围内摆起了吃喝摊位,可以想见等正式开赛之后,所赚的必然不少。 对此无所不用其极的赵官家表示,本地人可以二十分一个摊位直到比赛结束。但是外地客商来摆摊则需要抽一成收入作为维稳经费,西辽使臣本来想抗议赵官家违背条约,结果回去翻遍了大宋与诸邦的《友好通商航海敕约》,仍是没找到反驳点。 对此赵玖冷笑,老子起草的文件还能玩不过你! 尽管如此,主客商贩仍然趋之若鹜,本来百废待兴的兴灵之地,居然是一片欣欣向荣。 对此胡闳休和仁保忠两位经略使真是万分佩服啊,不过也明白。这些点子他们想不出来,就算一些事他们想通了,没有天子权威,也是干不成的,现在正好官家牵头他们干活就行了。 终于到了五月初一,下午未时,盛大的军运会或者说贺兰山论剑,正式开始。赵官家一声令下,前后左中骑军的代表队绕场一圈,仪式开幕。 -----上架感言----- 本来有很多话想跟读者说,但又一时写不出来。开始真的是抱写几个短篇走人的心态来的,可是越写越多,粉丝互动鼓励了我,顺带也签了约,我的责编都说我一看就是新人。 总之就是好好努力,吃饱饭多码字,也请大家多多订阅支持。 我写的开心,大家看得开心。 如果看不下去的,也绝不强留,都是缘分。 感谢百里不屈,一江春水,喂我疼你和lyz2010以及arfl等读者的打赏和评论,大家不断互动才有这篇文章,当然,更是为了绍宋圆梦。 第六十六章 :比赛伊始 话说贺兰山南段山势缓坦而北段山势较高,不仅是大宋西部最高峰。而且根据上辈子的知识和当地老人介绍,这座南北走向的大山天然就是草原与荒漠的分界线,东部为半农半牧区,西部为纯牧区。 因此岳飞当年选的这个军寨着实不错,山势的阻挡,既削弱了西北高寒气流的东袭,阻止了潮湿的东南季风西进,又遏制了沙漠的东移,局部气候相对适宜人类,而且一片区域内地势相对平缓。方便赵官家搭建了一个十五丈方圆的比赛场所。 古人讲究帝王南面而坐,当着国际友人赵官家也不好松散,端坐视野最好的正位,杨沂中照例站在身后,公主坐在父亲身侧。远一点处是脱离和俺巴孩。其余人不好意思坐的就得更远了。众人只见远处山体巍峨壮观,峰峦重叠,而近前则是军人们威武雄壮的身姿。 因为开天辟地头一遭,大家来得匆忙,肯定没有啥踢正步一类的表演。先制服都没有,穿的都是各军铠甲。只见当先的韩世忠英姿勃发,骑着高头大马,身侧王世雄举着“天下无双”大纛,身后武士皆带着铜皮面具,端的威风。 而列国之人虽听过腰胆之名,但今日亲见,方觉得此人风骨奇岸,目光如电,周身一身英雄气遮也遮挡不住,端的是神鬼敬畏,暗暗咋舌之余也心生畏惧。 后面郭浩、郦琼还有李世辅入场虽然也打着各自旗号,手下将校一身锁子甲自也是英雄人物,可是叫韩秦王这么一比,怎么也差了一头,心里小小不乐也值得忍下。毕竟前军更寒酸,小猫三两只,官最大的精细人李逵只是个副统制,至于郭进杨再兴岳云勇猛昂藏,那谁手下还没几个悍勇之士了 至于御前班直,那是刘晏领着入场,虽然没啥旗号,但众人都保持了敬意,原因不言而喻。 巡视过后,按照赵官家的设计就应该是小组赛了,第一项比射箭。但是刚一下午,大家就发现不太对了,都是身经百战活下来的老兵,你树个不动的靶子在哪儿,不射中十环都对不起这些年的枪林箭雨。看的赵官家傻眼,这有啥趣味性,而且也选不出决赛组啊!第二天紧急改版,大家不射靶子了,正好人家五月柳树垂髫,参赛选手骑马百步之外射柳五次,射中多着入选。 需要一提的是,这地方奉可是不小的,柳树枝条飘动之下,真功夫就显出来了,御营骑军的番骑从小在马背上长大,那还不是甩了别人一大截,尤其是李世辅更是当年能射中完颜娄室腋下的人物,不仅全中而且还一箭射中两根柳树枝条,看的外围的娘子们不住叫好,要不是官家等大人物在场恨不能给他抛绣球了。 当然,绣球抛了也没用。人家小李将军当年追求宪节皇后妹邢家二娘子不成,就由赵不凡做媒,娶了吴国长公主的女儿潘氏,孩子都好几岁了。这吴国长公主乃是哲宗之女,赵玖堂姐,虽然也有为驸马求官的毛病,但人家的驸马潘正夫却是新党人士,十分有才干,现在任渝州知州。算是比较得势的外戚。就小李党项人的身份来说,这亲结的还是不错的。 所以这次比赛的金牌银牌自然是全被骑军包揽了,只有铜牌险险地被后军一个积年的神臂弓指挥王喜给拿了。 别误会,赵官家不会连统一器械这个原则都忘了,只是人家练了一辈子,早熟的不能再熟了。 于是按照程序,赵官家和两位经略使分别为第一二三名颁奖,不仅有牌,还有实打实的奖金哦。 不过第一天比赛完成,各军的劲头都上来了,围观群众看的也很开心。第二天的项目则是长跑,毕竟战场上长途奔袭也很重要,这次参赛之人都换了短打,要不谁穿这铠甲长跑怕不是傻子。不过神佑公主画射柳图去了,脱里得以靠近赵官家,献上忠诚后不由道:“官家以为何人能胜” 赵官家看着底下人热火朝天,真心道:“朕也不是神仙,如何能未卜先知,汗王有何高见” 脱里忙道:“官家言重,臣有什么见识,只是看着羡慕。想着下次若是还能举办,能否也算上我西蒙古儿郎呢” 俺巴孩汗也忙道:“官家明鉴,我东蒙古勇士也愿意为您表演摔跤马术。” 赵官家失笑,随即严肃道:“朕此举在于激励士卒,不以为自己低人一头,同时也是为了告诉大宋上下忘战必危。怎么还被你们说成杂耍一般,好生奇怪。” 他虽未发火,但而汗皆起身告罪,再不敢言了。只弄得跟了赵官家全程的胡闳休嘴角抽搐,官家啊,您如果不搞那么多花样,臣也许就信了呢。 但是众人说话间,小组赛已经进入尾声,真想不到这次居然是御前班直大出风头,翟老九一顿狂跑甩了人好远,结果还是被一个前军的正将戴宗在一千五百米长跑中轻松打败。那人也是神奇,两个抬腿开跑,脚底下如风催云促,便如有人在下面推着脚一般,身侧诸位选手被他轻松越过,只觉得是风刮过一般。 这个名字引发赵官家关注,只能庆幸自己这《水浒》还没写到这里,找过人来一问,那人却是从没去过江州的,只是据实答道:“好教官家知道,臣乃沂水人士,少年时也曾求学于泰山,可惜俗心不净,难以成大器,师父道我尘缘未了,又怕我没本事饿死,故此传了这法门,命我臣下山。后来本欲在衙门混个差事,无奈遇上大乱,于是便跟着李副统制,后又在前军效力,有时元帅传信时也用的着臣,只不许胡乱夸耀。”但官家比元帅大啊,我只好实话实说。 赵官家虽然不大信佛道,但也知道真有高人的,喜道:“前军果然人才济济,你这身本事不可埋没,朕今除了颁发奖品外,再给你取个外号,叫做‘神行太保’,也不枉你这脚下功夫,如何” 戴宗万想不到官家如何看重,喜得连连磕头,还是李逵提醒,才说谢恩。 经过两天预热,第三天重头戏终于要来了,那就是“近身搏击”,气氛也随之达到一个高潮。 第六十六章 :比赛伊始(上架求订阅) 话说这贺兰山南段山势缓坦而北段山势较高,不仅是大宋西部最高峰。而且根据上辈子的知识和当地老人介绍,赵久知道这座南北走向的大山天然就是草原与荒漠的分界线,东部为半农半牧区,西部为纯牧区。 因此岳飞当年选的这个军寨着实不错,山势的阻挡,既削弱了西北高寒气流的东袭,阻止了潮湿的东南季风西进,又遏制了沙漠的东移,局部气候相对适宜人类活动,而且一片区域内地势相对平缓。方便赵官家搭建了一个十五丈方圆的比赛场所。 古人讲究帝王南面而坐,当着国际友人赵官家也不好松散,端坐视野最好的正位,杨沂中照例站在身后,公主坐在父亲身侧。远一点处是脱里和俺巴孩。其余人按照等级坐的就得更远了。众人只见远处山体巍峨壮观,峰峦重叠,而近前则是军人们威武雄壮的身姿。 因为开天辟地头一遭,大家来得匆忙,肯定没有啥踢正步一类的表演连制服都没有,穿的都是各军铠甲。不过众人依然是兴致勃勃,当先的韩世忠英姿勃发,骑着高头大马,身披紫金铠甲,一条玉带熠熠生辉,身侧王世雄举着“天下无双”大纛,身后武士皆带着铜皮面具,端的威风。 而列国之人虽听过腰胆之名,但今日亲见,方觉得此人风骨奇岸,目光如电,周身一身英雄气遮也遮挡不住,虽是年纪稍长,却不见半分暮气,端的是神鬼敬畏,天下无双人物。暗暗咋舌之余也心生畏惧。 后面郭浩、丽琼还有李世辅入场虽然也打着各自旗号,手下将校一身锁子甲自也是遮奢好汉,可是叫韩秦王这么一比,怎么也差了一头,心里小小不乐也只得忍下。只能自我安慰御营前军更寒酸,小猫三两只,官最大的精细人李逵只是个副统制,至于郭进杨再兴岳云虽则勇勐昂藏,那谁手下还没几个悍勇之士了还好意思称帅臣! 至于御前班直,那是刘晏领着入场,虽然没啥旗号,但众人都保持了敬意,原因不言而喻。 巡视过后,按照赵官家的设计就应该是小组赛了,优胜者才能参加决赛,然后选出前三名颁发金银铜牌。众人不明所以,还以为他要夸耀女真当年的金牌万户银牌勐安制度已经化为齑粉。 第一项比射箭,但是刚一下午,懂行的人就发现不太对了,身经百战而活下来的老兵,你树个不动的靶子在哪儿,不射中十环都对不起各自经历的枪林弹雨和手下亡魂。看的赵官家傻眼,这有啥趣味性,而且也选不出决赛组啊! 第二天紧急改版,大家不射靶子了,正好人间五月柳树垂髫,参赛选手骑马百步之外射柳五次,射中多着入选。 需要一提的是,这地方风沙可是不小的,柳树枝条飘动之下,真功夫就显出来了,御营骑军的番骑从小在马背上长大,那还不是甩了别人一大截,尤其是李世辅更是当年能射中完颜娄室腋下的人物,不仅全中而且还一箭射中两根柳树枝条,外围的娘子们不似中原那般羞怯,看着都不住叫好,要不是官家等大人物在场,恨不能给他抛绣球、砸香囊了。 当然,绣球抛了也没用。人家小李将军当年追求宪节皇后妹邢家二娘子不成,就由赵不凡做媒,娶了吴国长公主的女儿潘氏,孩子都好几岁了。这吴国长公主乃是哲宗之女,赵久堂姐,虽然也有为驸马求官的毛病,但人家的驸马潘正夫却是新党人士,十分有才干,现在任渝州知州。算是比较得势的外戚。就小李党项人的身份来说,这亲结的还是不错的。 所以本项比赛的金牌银牌自然是全被骑军包揽了,只有铜牌险险地被后军一个积年的神臂弓指挥王喜给拿了。 别误会,赵官家不会连统一器械这个原则都忘了,只是人家练了一辈子,早熟的不能再熟了。 于是按照程序,赵官家和两位经略使分别为第一二三名颁奖,不仅有牌,还有实打实的奖金哦。 不过第二天比赛完成,各军的劲头都上来了,围观群众看的也很开心。倒是各国观礼嘉宾各有心思。 第三天的项目则是长跑,毕竟战场上长途奔袭也很重要,这次参赛之人都换了短打,要不谁穿这铠甲长跑怕不是傻子。不过神佑公主画射柳图去了,脱里得以靠近赵官家,献上忠诚后不由道:“官家以为何人能胜” 赵官家看着底下人热火朝天,真心道:“朕也不是神仙,如何能未卜先知,汗王有何高见” 脱里忙道:“官家言重,臣有什么见识,只是看着羡慕。想着下次若是还能举办,能否也算上我西蒙古儿郎呢” 俺巴孩汗也忙道:“官家明鉴,我东蒙古勇士也愿意为您表演摔跤马术。” 赵官家失笑,随即严肃道:“朕此举在于激励士卒,不以为自己低人一头,同时也是为了告诉大宋上下忘战必危。怎么还被你们说成杂耍一般,好生奇怪。” 他虽未发火,但不怒自威,二汗王皆起身告罪,再不敢言了。只弄得跟了赵官家全程的胡闳休嘴角抽搐,官家啊,您如果不搞那么多花样,臣也许就信了呢。 饭团看书 没错,您是想提高军队自信心,但是就凭外围那么多摊位和比赛中的花样,和阅兵演武差别大了去了。 但是众人说话间,小组赛已经进入尾声,真想不到这次居然是御前班直大出风头,翟老九一顿狂跑甩了人好远,结果还是被一个前军的正将戴棕在一千五百米长跑中轻松打败。 那人也是神奇,抬腿开跑,脚底下如风催云促,便如有人在下面推着脚一般,身侧诸位选手被他轻松越过,只觉得是风刮过一般。 这个名字引发赵官家关注,只能庆幸自己这《水浒》还没写到这里,找过人来一问,那位戴棕却是个中年汉子,精瘦却不高,而且是从没去过江州的,官家垂询,他不明所以但也只好答道:“好教官家知道,臣乃沂水人士,少年时也曾求学于泰山,可惜师父说我俗心不净,难以成大器,又怕我没本事饿死,故此传了这法门,命我臣下山。后来本欲在衙门混个差事,无奈遇上大乱,于是便跟着李副统制,后又在前军效力,有时元帅传信时也用的着臣,只不许胡乱夸耀。”但官家比元帅大啊,我只好实话实说。 “可是真能日行八百里”赵久兴趣不减。 戴棕忙道;“官家,臣绝做不到的,臣自己试过,日行三四百里已经是极致,而且臣这法门需得食素三日方能使用。官家莫信了一些人夸大。”肯定是杨再兴这厮又吹牛。 赵官家虽然不大信佛道,但也知道真有高人的,喜道:“前军果然人才济济,你这身本事不可埋没,朕今除了颁发奖品外,再给你取个外号,叫做‘神行太保’,也不枉你这脚下功夫,如何” 戴棕万想不到官家如何看重,喜得连连磕头,还是李逵恨恨提醒,才说谢恩。于是又是一番颁奖热闹。 经过头三天预热,第四天重头戏终于要来了,那就是“近身搏击”,气氛也随之达到一个高潮。 各军无不摩拳擦掌,战意浓厚,连赵官家都期待起来。毕竟军人嘛,还是要能打才是王道。 谁个告诉你和平年代军队建设就不重要了! ----小剧场分界线----- 电视剧能获得这么大的成功不仅感谢我们主创团队,尤其是刘编辑的剧本和各位老师的精彩演出。也让我很惊喜,本来以为历史正剧最好的时代已经过去,但没想到新一代的观众还是认可了本剧的叙事方式,看来大浪淘沙,电视剧人还是要做好本分才是。 前段时间有人问刘平和老师谁最难塑造,他回答说是杨沂中,而我的观点也时一样。这位将门之后为了一句“国仇家恨”,甘愿守护宋世祖四十年,做他手中的利刃和身后的影子,差点进了《奸臣传》,这里也感谢扮演青年和老年的演员表达到位,那时对韩世忠玉带的嫉妒被郑业成一个眼神刻画的活灵活现。 而进入中年,刘钧老师已经对叛徒的叱骂神色如常,一言一行具是为了宋世祖。他的幸运在于赵久始终视他为知己,心声只能对他吐露,但牺牲却是失去了建功立业的机会。但他后悔吗相信临终前病榻上那句:“臣舍不得官家,您可怎么办啊!”已经是最好的答桉。 自古君臣,莫过如是。 杨沂中去世后第二年,宋世祖正式禅位于太子,或许真正成为孤家寡人的他,对世间万物也没有那么留恋了。他看着落幕的太阳逗弄着外孙女,答非所问,雄心壮志已经浇灌于苍茫大地,无所遗憾。 世祖驾崩后葬于永思陵,遗诏以吕好问、韩世忠、岳飞和杨沂中随葬,别人只是以衣冠冢,而杨沂中则是直接下葬于主陵之侧。 ——《建炎王朝》导演张黎 第六十七章 :百年西军恨 虽然万众瞩目,赵官家还是命令,今日只比较拳脚,制服对方者为胜,万不能袭击要害。 话说他虽然亲自挥刀砍人的机会并不多,但这些年深入军队没事跟人交流,早知道所谓比武点到为止那就是里的设定而已。前提是你得比对方高出一大截的情况下还愿意收手才行,比如说岳云拿着双锏,杨再兴挥着大刀,打到兴起不出人命也得伤残三级以上,赵官家他是想办运动会,又不是要搞两军交锋,岂肯平白折了自家勇士那自然是要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了。 即使如此,军中也是人人踊跃,话说每项比赛都要事先报名,交由办公人员,结果“实战对打”一项除了几位帅臣和自知并不以武功见长的专业人士如职业弓箭手,那是几乎全员报名,合计五六百人,眼看就单是小组赛,也得打一天啊,这情况肯定还得有半决赛了。 赵官家这几日见得突发状况多了,居然也有了经验,从容不迫地吩咐大家分组比赛强调规则,只见一群东西南北的好儿郎,各个一身窄袖武服,端的是阳刚之气,充斥贺兰山麓啊。 脱里看的眼热,不由得道:“小王若还是官家的御前班直,说什么也得下场较量一番,方不负大好年华。” 韩世忠更是喷火一般,眼巴巴地盯着赵官家,可是铁石心肠的赵官家把头扭向一边,不为所动。 结果这时郭浩忽然站起,道:“官家,臣有事禀告。” 赵官家和他接触其实有限,见着仪表堂堂的关西汉子,反而有几分客气,诧异道:“充道(郭浩字)但说就是,总不会你也想下场试试吧” 最后一句本来带点玩笑的意思,结果郭浩却正色道:“官家,臣正有此意。按照此次军运会章程,实战对打军官亦可参赛,只要不是帅臣或者十八王即可,臣虽为后军副都统,但却符合条件,若不下场一战,岂不是叫人小觑了我关西汉子!” 赵官家目瞪口呆,只觉得八十老娘倒绷孩儿,他赵久居然有被人钻了文字漏洞的时候。 不过冷静下来想想,这郭浩出身西军世家,其父郭成,神宗朝伐西夏时便已是名将。一度是西军第一资历之人,真正的五朝尽忠(神宗、哲宗、太上道君,太上渊圣,今上),结果曲端这不当人的东西当年欺负人家老病一直挤压郭浩,弄得人家老头临死了还得给儿子谋划。 而郭浩本人也算是将门中的翘楚,太上道君当政时,就曾经奉命亲率百人突击到灵州城下,面对千人敌军发挥斩首战略顺利逃回,后来又跟着种师道进筑茸平砦,西夏敌不过他们,便堵塞水源想逼迫宋军退守,又是郭浩率精骑数百夺了水源地,坚持守城寨。等到赵桓上位,他有兢兢业业守护宋夏边界不曾懈怠。只可惜命实在不好,曲端在尧山把他撇下来,李彦仙为了抢太原又把他撇下一回,等到受封十八王时,功劳自然就落下一截了,遗憾错过了。 赵久略微一想,道:“充道此言有理,可是你若有意,为何不在昨日报名,今日才说,岂不是难为朕吗” 这毕竟是天子当面,郭浩还是紧张的,半跪道:“臣万死不敢,本来臣也不想提出惹得兄弟部队不快,可是今日见着如此多的大好儿郎,想起当年憋屈之气,再难压抑,故此才想一舒百年志气,万不该让官家为难的。” 他说的虽然委婉,但是韩世忠等老西军的暗然之色却让赵久明白了,西军乃是宋朝为了防御西夏训练组成的边军,到了靖康之前战斗力已经是大宋第一了,可是每每将军百战死的时候,朝廷那些拖后腿的就把将士们的鲜血当成了朱砂一样轻贱。 就不提狄青晚景和司马光送地这种谜一般的操作了,但说西军名将刘法,居然是在局势大好应该坚守的情况下被童贯这死太监以监军身份强逼出战,最后落入圈套双腿折断,被不知名的小兵给割了脑袋。结果童贯回京后啥事没有,后来居然还封了郡王。 此等冤屈怕是只有真实历史上的岳武穆可以一比,总体来说就是大怂特色。 天日昭昭,日月失色啊! 怪不得打下兴庆府后,曲端刘錡张景等老西军都捡了不少城墙砖头回来,送给当年故人,据说刘法之子刘正彦本来在除州任职,收到刘錡寄来的瓦片之时竟然咆孝大哭,路人皆闻。随即他连上了八道奏折要去西夏故地任职,哪怕降级当个都头都行,赵久当时也颇为动容,只不好开这个口子,但念在父子两代尽忠,转过年来之后就把人调到天德军当判官了。 当然,这全都归功于赵官家宋史学得不好,他要是知道“苗刘兵变”这回事,就不一定这么大方了。 赵久心中叹气,道:“朕虽然有点为难,但让将士寒心却是万万不会做的。不过你也是堂堂将军,若是输了丢面子,朕可就不管了。” 郭浩闻言,明白官家是答应了,当即大喜,下去老实地登记换衣服,弄得李世辅和丽琼一阵不爽,但又挑不出毛病来,更不想得罪西军庞大团体,只好凑在一起生闷气。 但是很快也顾不上了,因为正好日头升起还不毒辣,办事人员分好小组,对打开始了。 几十对好手分别开打,赵官家不由自主地关注了一下郭浩,这厮果然是悍勇,双臂直上直下,勐攻而前,对手本就气势不足,受这一下,几乎站立不住。郭浩百战之身,立即一招缚住对手,道一声:“好汉子,承让了。”那人面红而去,自然是郭浩赢了。 赵官家看得入迷,杨沂中不得不现场讲解,“官家,郭副都统刚才第一招是我朝着名的“太祖长拳”中的“千里横行”,第二招则是少林寺的“苍龙缚鹰”,都是江湖乃至军队常见的招数,不过每个人使用,威力不大相同。” 赵官家好歹也来了十二年了,而且一半以上的时间泡在军队里,自然也不是啥也不知道的。自然听说,宋太祖赵匡胤以一对拳头,一条杆棒,打下了大宋四百军州和百年江山(哦,和欺负孤儿寡母一点关系也没有哈)。无论朝堂军队还是市井人家,都吹自来帝王,无如宋太祖之神勇者。赵久第一次听得时候只想吐槽,如此神勇的祖宗,哪怕是旁系的,怎么会有二圣这样的子孙,快别丢人现眼到姥姥家了。 这“太祖长拳”和“太祖棒”,当时是当下中最为流行的武功,就算不会使的,看也看得熟了。 赵久隐约见过不少,但确是说不上来,结果满场一看,居然很多都是来自这一套的,但就像杨沂中所说,招式是一样的,不同的人使用,这威力和观瞻感都大为不同。 比如他女婿岳云,就是个反面教材,打人能打赢,可是动作相当不好看,简直别扭到极点,你捶丸子呢! 第六十八章 :胜者勇也败不耻 话说贺兰山下,赵官家端坐整整一日,看场上儿郎们打得起劲儿,竟然也不累,可见这男人一看比赛,热血沸腾之下不比女人聊八卦的潜力差。 韩世忠等都是此中好手,看的兴起,也与赵官家讲解起来,只见场上几十对好手来去如风,黄沙滚滚间勾拳对上无影脚,双掌要推山海去。竟让韩世忠当场作诗一首:“天生勐将勤习武,舍死争锋不肯放。气海澎湃如骇浪,力拔泰山压鹏鲲。” 听得武将们一阵叫好,在旁统计的李秀之虞允文等真正文化人却不由得对视一眼,这打油诗是不错,但比起《破阵子》来.......算了算了,秦王又不是专业的,作诗写词毕竟也要讲究灵感嘛,妙手偶得也是有的,我们就不要多事了。 赵久同样觉得回去要跟韩世忠谈谈这个问题,忽然见老韩扶着腰带站起,大喝道:“王世雄,你这孬种,再敢放水,不许回我左军来。”虽然他已经升职为枢密副使,但是谁都知道,他在御营左军,说了还是算的。 赵久一看,原来小组赛已经打到了最后一场,偌大空地上只剩下十几个人了,王世雄好巧不巧正好分组对上了郭浩。想那郭浩毕竟是御营后军副都统,爵拜国公,王世雄哪里敢真下死手一来一回登时便落了下风。他这点伎俩瞒过赵久这种门外汉容易,韩世忠却是一眼就能瞧出猫腻儿。 王世雄心里一紧,知道韩秦王可不是说着玩的,心道:“罢了,这郭将军再如何煊赫也是后军的,管不着左军。秦王却是最好面子之人,我是他亲卫出身,真叫他恼了,这大宋御营哪里还呆的下去!”心下一横,招式勐变,一个云手反推就扭开过好纠缠。看的郭浩一惊,明白这是遇到高手了,却也不惧,只觉得更加兴奋。 王世雄思量已定,挥掌拍出,掌力刚勐,便如有一道无形的兵刃,叫人避无可避。郭浩双手格挡,却觉得胸中一阵语气翻腾,赶忙一招“驴打滚”躲开。郭浩心念如电,道:“这小子武功着实了得,硬拼不得,但看年纪尚轻,想必实战经验不足,这倒是唯一可以求胜之处。”毕竟西军宿将,当即以快打快,一招“风卷云残”,疾往王世雄右手手腕上卷去。未及他格挡,又是绕到人家身后,以拳头攻击他的后心。 只见他两个:一个是关西百战名将,出其不意巧搏鹰。一个是天生奇才,大巧若拙对花招,千军万马任横行。 所谓内行看门道,李世辅就道:“郭将军不愧百战之人,拳怕少壮,这小子也是个奇才。若不趁他实战尚浅速速赢来,时间一长力气耗尽非输不可。” 韩世忠瞪他一眼,道:“什么叫缺少实战经验,他可是陪着我练了好几年的功夫呢!” 李世辅不好跟他反驳,赵久却笑道:“那只怕他平时也是常让着你,不然怎么一眼就看穿了这小子是在放水。” 众人不禁莞尔,脱里几乎要笑出声来,却到底惧怕韩世忠,只敢低头强忍。话说韩世忠何其要面子,这话若是第二个人说,只怕他就要翻脸,偏偏官家说的又是实话,叫他一时也有点挂不住,本要强行辩解,后来一想,干脆道:“官家,这平日里打熬武艺,和上场比赛怎么能一样此次既然名叫‘军运会’,那就是借鉴实战而来,身为军伍,如何能稍作退让” 这话说的坦荡,连丽琼这种孤傲之人都暗自佩服,道:“秦王如此地位,果然不是只靠着勇武,这身豪情也是我等楷模。”全然想不到他是想起了岳飞的话现用的。 正在这时,忽然听得一声巨响,原来是王世雄发了狠,竟然双手抓住郭浩双肩,整个人将他摔出了一丈远,此等力道实在惊人,只见郭浩当时便吐出一口鲜血。 此等变故,一众参赛选手和看台上人都傻了眼,还是胡闳休立马喊道:“军医,军医呢,快来看看郭将军!” 韩世忠也赶忙走下去,重重踹了王世雄一脚,骂道:“让你不放水,没叫你这般狠毒,这是战场拼生死吗”同时也是一阵后悔,不该如此争强好胜的,郭浩官爵在此又是同僚,真出了事情,他当真是害了双方。 军医早就在一旁以防突发状况,此时赶忙上前,坚持一番,看着官家秦王在此,不敢啰嗦,忙道:“郭将军是气海受损,并未伤筋动骨,但是仍要好好将养一阵。” 韩世忠暗暗松了口气,又要训斥王世雄命他赔罪,却不料郭浩缓过一些来,摆手道:“秦王不必如此,既然比武,难免就有损伤。浩技不如人,有何话说您看看周遭挂彩的何止一二个,难道都得认错服软再说这后生听说也是咱们关西人” 王世雄赶紧下拜道:“回将军,小子正是京兆府咸阳人,先入武学,后随秦王北伐。现任左军正将。” 郭浩点头道:“我听说过你,获鹿之战端的神勇,这西军虽然已经改编,但从种世衡老相公起,到秦王韩王,咱们一直不曾丢人。如今看着你们这些后生一代比一代强,总也是关西好汉争脸面的事情,勿要多想,好好比下一场吧。” 他这一番话可让不少人肃然起敬,而且看人家脸色随白,却一派平和,当真是出于内心,这也让赵久心里对西军的认识更多了一些。 这种严肃而神圣的时刻,忽然又听到一声响动,赵官家看去,原来呆头鹅准女婿岳云一拳把人打出场外,打就打吧,本来也是允许的,可你居然朝着人脸打,叫别人断了两颗牙正在那里含湖不清地理论,李逵无奈只好前去带着岳云道歉。 这打人不打脸嘛!涉及面子问题了,又不是谁都有郭浩那么大气的。 赵久一阵无语,深深怀疑从小看的水分有多大,同时对自家大女儿的审美产生了迷惑。 就这,你还当宝贝! 不过一天下来,进入半决赛的人员总算确定下来。 八人分别是左军王世雄和上官剑南,御前班直翟彪、辛文郁,前军岳云、杨再兴,郭进,中军丽琼部洪老七。 赵官家脑海中总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入了,却一时想不起来。但这并不妨碍他规定接下来两天与民同乐,实行包厢制度,即是在主看台两侧设置左右各十个小棚子,允许买票入内。 这气氛已经抄起来了,热血澎湃的富贵人家哪里能忍得当夜,这二十份包厢票就被抢光,赵官家空手套白狼,又赚了四千贯钱,而建筑费用几乎为零。 《最初进化》 对此,胡闳休表示他已经麻木了。只想等结束后问问赵官家这笔横财怎么使用,是开展商业还是补偿这次凌汛损失的农业税。 总之官家,宁夏人民感激您。 -----小剧场分界线----- 建炎十一年的夏天,赵官家正在冷眼看着赵鼎张浚争权,顺便哄着三个女儿,而几百里外的少室山上,太上道君皇帝赵佶再一次把自己的腰带挂上了房梁。 可是看着窗外,诸峰簇拥起伏,如旌旗环围,似剑戟罗列,互相叠压,状如千叶舒莲,宛若佛祖拈花而笑,他又迟迟不肯踢了凳子。 好吧,说来说去,他就是怕死,要不在金国那几年,那么多殉节的臣子甚至女卷,怎么他活着回来了。 《俱舍论》中说,一弹指间,就含有六十四刹那。赵佶感觉自己刹那还没过完,门就被推开,一个高手汉子身穿制式铁甲,毫无表情地说:“太上皇既然没死,那么就跟臣去打熬武艺吧,今日再练不会‘黑虎掏心’这一招,照例是没有青菜吃的,只有米饭。” 听听这话,那是是对太上皇的态度,简直就是对俘虏说话。烂泥人也有三分脾气,赵佶终于忍不住道:“百里不屈,你这乱臣贼子,朕到底是大宋太上皇,当今官家的生父啊!你怎么敢这么跟朕说话” 那名叫百里不屈的汉子眼皮都不抬一下,说话还是那样的腔调,“哦,延安郡王收复延安府时,小子身中两箭而先登城楼,官家亲口赞臣忠勇,知道我本名百里屈,特赐名百里不屈,转任郑州团练使。这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两位既然看法这么不一致,那么臣只好向官家汇报,看看要不要治臣一个大不敬之罪。” 赵佶当时就慌了,求生欲瞬间爆棚,什么皇帝尊严早跑到五国城去了,赶紧改口道:“百里团练,朕,我年纪大了胡言乱语,你看这么热的天不要让我儿忧心了,练武是吧,我这就练,这就练。” 百里不屈也不理他,建炎七年中他转为郑州团练使来登封少室山少林寺,还明明白白地带着三十甲士住下来,从法河主持到厨房烧火的都知道这人的任务:监视太上道君皇帝。 谁让你没事写什么贺表妄图回东京啊!对此,任何守旧派官员都表示他们哑巴了。 这几年里,赵佶已经不知道吃了他多少苦了。但这次纯粹是他自找的,话说北伐成功后,他这《回忆录》的进度可以暂缓,终于可以缓口气了,一天在寺内闲逛时看着武僧们飞天遁地一般,好生羡慕,就说想学,这可吓坏了达摩堂首座,生怕他想干啥,一面敷衍一面紧急上报东京。 结果赵久看得开啊,这位主儿脑回路不可捉摸,但可以肯定的是,他要是吃的了学武那份苦,就当不成名垂千古的亡国之君了。 于是下口谕道,“太上皇需强身健体,虽然年老,至少也要学会入门的罗汉拳,至于别的乃是人家私藏,不好偷窥。” 然后赵佶就创造了少林寺史上奇迹,罗汉拳第一招“黑虎掏心”练了三个月还没学会,倒不是大和尚们不肯放水,实在是百里不屈看着,一丝一毫都不能马虎,胳膊抬不到位都得重来。赵佶想起来就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又恨逆子从哪里找来的煞星折磨自己。 对此百里不屈可以表示,本人汝州人士,三代清白,建炎三年入御营左军,累功至准备将。因首登延安功劳,特被韩郡王取府库财帛赏赐。 不过现在他没空说这些,喊了一声:“红狐狸,过来服侍太上皇去练武。”说话间,一个留着头发的小行者就赶紧入屋,其实人家也是五官端正,哪里就是狐狸了只是他爹娘取名时随意,竟是叫了“胡笠”,这不成了现成的外号吗寺中内外除了几个老成持重之人,都这么叫唤他。 胡笠赶紧扶起赵佶,柔声安慰,又低声道:“皇爷放心,小的给你留了个酸白菜,饿不着的。”说来也怪,少林寺中的沙弥行者哪怕杂工,都不愿意伺候这位,倒是这胡笠妙人,竟然已经坚持了一年零五个月了。感动的法河把他当成宝贝。 赵佶感动的泪眼花花,只觉得大宋子民千千万,就是这个照顾他的红头小子最贴心,哎,朕要还在位,说什么也得封你个太尉当当,怎么也不能比高求差啊。 但这位年过五十的老头子却丝毫没注意,出门之时,胡笠的眼神如冰窟一般,而在百里不屈对视的瞬间,方才暖和一点,却是暗自握紧了拳头。 昏君,你到这个世道由得你们了吗早晚有你赵氏一门的报应。 第六十九章 :梦入幽冥泪满襟(上) 大宋建炎十二年五月初四夜,赵官家或许是被郭浩震撼了一把,或许是收钱收到手抽筋,有户陪着纯粹期待明天真正的巅峰论剑。 总而言之就是他失眠了,月上中天如钩,点点银河坠落,赵久本来打算起身找点葡萄酒醉了好睡,结果张嘴欲叫杨沂中,竟然发现自己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不像是平日里的梦魔,反而像是魂魄离体了一般。 感觉到这一点,他第一反应是难道道祖那个老不修的良心发现了,终于要送老子回去了,结果元神飘忽而出了西夏旧皇宫,居然看着一黑一白两个魂魄,白的垂发长牙吊角眼,黑的花脸长腮牛头面,如果说着不是传说中的黑白无常,赵久都不能信。 对此他也说不是悲喜,只平静问道:“朕,不对,我这是死了是要去地府,还是回二十一世纪”十二年在此,原来也有那么多已经舍不下的人和事。 那白无常道:“赵官家不必多想,你寿元未尽,至于异世之事,神佛不与地府管,此番前来,乃是有缘之人在底下等你,愿望凝聚直冲九重天,阎君无奈,才请您魂魄离体一日,见一见他们,便也能返回,照例做你的官家。” 阴间人说话,凡夫俗子如赵官家那是云里雾里,不过好歹知道就是下地府一日游,虽然有点惊世骇俗,但咱们赵官家穿越以来,也算见过大世面,再说如今魂魄在人家手上,又能如何,当下也不反抗,任由二人带着走了。 不过看来两鬼真不是来勾魂的,没见黑无常的铁链一直藏在袖子里,恭恭敬敬地嘛!想到这里,他不由道:“人间帝王归入地府,难道还能享受九五之尊的待遇两位何必对我这冒牌皇帝如此尊敬。” 白无常笑道:“人之一死,帝王将相尽归尘土,怎么能叫我等奉若主上,只因您这帝王做的好,才得尊敬。若是您继续保持,善始善终,那是有更大的好处的。” 黑无常道:“你话太多了。”白无常这才嘿嘿无声,只带着赵久穿过层层土地,过山车一般下沉。 这几天,宋朝相公镇里可谓愁云惨澹,焦虑不安,原因不言而喻,自然是为了他们的赵官家。 几天前,司马光刚被群怼了一顿,阎罗殿下判官忽来传信,众人本来以为可以看军运会实况转播都是大喜过望,谁知人家带来的却是九天玄雷。 “你们这位官家来历不凡,但命中有一大劫难,上次只是小打小闹,这次却是性命攸关。阎君天帝怜惜他心念子民,厚待功臣又有不世功业,特来告知,看你们愿不愿意救他一救。” 这不是废话嘛,能不救吗当下相公镇也不吵架了几百个人聚在一起商量如何施救,还是薛居正说:“我和冯道有些交情,听着老儿说过,地府西城修仙处有座杻阳山,内里有修行的攘福之士。” 吕蒙正也道:“薛相公说的是,我也听说过,据说不少人为已经投胎的父母祈福,能驱灾辟邪。” 寇准这暴脾气终于忍不住了,“那圣功(吕蒙正字)兄还等什么,这里只有你可以出入,赶紧去为官家攘福啊,不对,这可需要什么供奉” 吕蒙正苦笑道:“寇贤弟说的点子上了,这供奉说来俗气,就是要钱,咱们什么金玉宝石丝绸铜钱都行,越多越好。” 那还有啥好说的,几百人也不管什么新党旧党君子小人了,真是头一次齐心协力,搜刮自身,连司马光都宁可和老婆吵架把自家值钱的东西全拿出来了,当然他也没有多少就是了。 不过他没有,别人可有啊。南宋一朝虽然军事就是个笑话,但是商品经济发达,有钱是真的,除了几个贬谪遭死的差一点,宰相的俸禄和灰色收入那是真丰厚啊,当时有讲究葬嫁奢靡,可不在地府也是隐藏富户了吗是以不到半天功夫,就凑足了上百车金银细软,陶瓷书画,有人抱着心爱的汝窑青瓷胆瓶和御赐端砚哭了半天,还是毅然决然地捐献出去。 他们承受不了失去建炎天子的损失啊。不就是身外之物吗替官家去了生死劫,值得! 这么多吕蒙正就是大力士也搞不定啊,只好厚着脸皮请求名声较好的李沆和范仲淹,以及武力值天花板狄青一起去,没想到居然通过了,几个人只好手忙脚乱地推着第一批车子、带着同僚们的殷殷嘱托往外走去——这西城可着实不近。 没想到等了一整天,几个人连带着车子愁眉苦脸地回来了,众人大惊七嘴八舌地询问,“这是怎么回事”“可还是不够!”“那神仙不肯为官家攘福吗真是岂有此理” 还是范仲淹沉稳,道:“诸位听吾一言,非是如此,乃是神仙祈福有规矩。我们所攘福之人,需的是生前的夫妻,父母,子女,兄弟,君臣或者生死之交,仲淹几人虽然是宋朝的臣子,但从未侍奉过官家,因而神仙不肯手下供奉做法。” 众人一怔,万想不到如此,但也就一瞬之后,目光立即都向几人投去。 分别是宗泽、汪伯彦、吕浩颐、张悫和张所。 我们不算,你们可是真正的君臣啊。 吕浩颐最干脆,转身就去车里找自己的东西,借着宗泽等人也纷纷翻找,不一会就凑了——一车金玉,这还是张悫把老婆的命妇头面都贡献出来了。 富豪韩琦都快崩溃了,大声道;“你们一个个得生荣死哀,怎么就这点东西啊,那可是官家啊!你们的主上,这点能挡什么灾!”虽然他批判我的子孙分我家的田地,但他完成了我一辈子的梦想啊,不,他不能有事。 吕颐浩道:“你生气什么,官家简朴不喜厚葬,以其为奢靡浪费之举。我们自然尊崇。何况张悫相公他们去世时天下纷乱,有多少陪葬品啊!”还真是,这里就汪伯彦的最多,他是殉国宰相吗,当时条件有好一些了,陵墓陪葬相对繁华。至于吕浩颐,他那是自己不在乎,要求薄葬。 吕蒙正一阵疲惫,道:“各位先别吵了,待我等将这些送去,看能否给官家攘福驱灾吧。” 第二天也不用别人,吕蒙正自己一个人就去了,回来时喜忧参半,道:“那神仙答应了,我亲眼看到金玉消融于天地间,但蒙正问他可否免去官家一劫,他只说会有作用,不能保证,肯定还是嫌少。” 宗泽等相对苦笑,自嘲道:“不知我现在托梦给我儿叫他给我送些钱来,管不管用!” 所谓奸臣,大多机变,吕夷简忽然抓住吕浩颐的手,道:“元直啊,你我都是姜太公(原名吕尚)子孙,吕家子孙,你又和我家吕好问同舟同济,情同手足,我看你如同自家儿郎一番,不如今日大家做个见证,叫我们认个亲可好” 吕浩颐差点要说谁和那面团子情同手足,但毕竟是当相公的人,脑子反应极快,立即反手抓住他,饱含深情道:“叔曾祖说的是啊,咱们百多年前就是一家子,今日相认,请您看我穷苦,还请周济小子一二。”为了官家,节操什么的喂狗吧。 众人目瞪口呆,又很快反应过来。韩琦就立马说:“两位真是亲戚缘分,我家与吕氏结亲数代,吕好问这孩子的亲姑姑就是我那孙媳妇,都不是外人,元直啊,前辈也有见面礼要给你。” 吕公着赶紧道:“是极是极,元直啊,这些金杯玉器你先拿着,我还有一副唐代流传下来的仕女图,你等下我找找啊。” 吕端也道:“就是就是,咱们才是本家,孩子啊你也等等,我这里也有好东西,你可一定要用在该用的地方啊!”吕端大事不湖涂,话说的多么委婉而明白。 吕蒙正黑了脸,你们能不能等等,你家神仙还没答应呢,我的先试试是。 第七十章 :梦入幽冥泪满襟(中) 这次吕蒙正又推着一车满满的属于建炎枢密副使吕颐浩的财货去了西城,回来时满身疲惫却又高兴地回答:成了,既然赠与了吕颐浩,那就算他的了,臣子为君王禳福,地府允许。 众人大喜,一时间地府瞬间成了认亲大会。吕惠卿是宗泽的举主,本人又是王安石的弟子,同时王安石还是蔡卞的岳父,章惇的举主王安礼的亲哥哥。 大家都是一家人嘛,来来来,汝霖(宗泽字)啊,长辈的好东西快收下,不要辜负我们的一番心意哦。 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张所、张悫和汪伯彦那里,反正这宋朝榜下捉婿高官提拔甚至科举主考事多了,七拐八拐总能扯上关系。 但这祈福仪式依然很慢,因为只有吕蒙正可以出去(是的,狄青等只能帮他一次),他得一车一车地拉。等的大家心焦又开始吵架,王安礼说老哥的方田均税法劳民伤财,没错别看是亲兄弟,他居然是旧党反对新法的,还举出若干实例子,被更加暴躁的王安石追着打了一顿。 这政见不合是一回事,但是都是读圣贤书的,孝悌还是要讲的。同理,哥哥打弟弟属于家事,章惇等就不好插手了。 在吕蒙正送了第四车财物后回来,已经累得连路都走不稳了,他的侄子和侄孙一左一右把他搀扶进屋,众人看他如此想着实在不好再逼问神仙说了啥,却也心焦目烂。 没想到紧接着吕蒙正,却又一个青年跟着鬼差飘然落下,众人都奇怪道:“咦,这是哪位宰相又死了,这么年轻,是张浚还是胡寅啊。” 却见地府中阴气缥缈,但宗泽却自幼习武目力极佳,定睛一看,顿时肝胆俱裂,大叫道:“官家!” 赵玖本来也是在好奇观望,听着一声,再好好一看,麻衣老者满脸皱纹沟壑丛生,一部白胡须飘洒胸前,大耳垂轮,悬鼻阔口,目如朗星,正是当年上元节里相见的擎天之柱,只比那时少了些枯瘦,多了点壮硕,脱口而出道:“宗留守,是你吗?”宗泽生前官拜东京留守。 说罢赵玖大喜就要来相见,却见刚厉勇武的宗泽瞬间瘫倒,瞬间后如一头猛虎红了眼眶,吼道:“苍天啊,阎君啊,你们何其不公,官家短短一辈子,强国爱民,练兵雪耻,十二年间,连宫殿都不给自己修一间,你们竟忍心叫他青年早夭,断送我大宋大好局面,什么狗屁神仙,都是骗人的。”说着七旬老者竟然嚎啕大哭,却又死死抱着赵玖,让他差点喘不过气来,更说不出话来。 章惇蔡卞想起早逝的哲宗,也是伏地哭的泪眼滂沱,怎么我们怎么倒霉,早逝的都是明君,二圣这种祸害居然还活着,天道不公啊! 相公镇里那真是一片哀莫大于心死的浓浓悲伤,连感情好允许进来陪伴丈夫的相公夫人们都被这个气氛所感,悄悄抹着眼泪。 弄得一边的鬼差看不下去了,用法门扩音道:“谁说你们这皇帝死了,你们整日里想念,恨不得一见,阎君开恩才许他魂魄离体一日,来与你等相见叙旧,再过六个时辰人就要还阳了,你们要不说话,我可带人去隔壁帝镇了,赵匡胤赵光义他们老稀罕这个子孙了!” 这话堪比刹车按钮,顿时把宗泽消音,再看赵玖,千言万语,不住道:“好啊,好啊,官家长大了。” 赵玖也是百感交集,宗爷爷的肯定,一度是他奋斗的目标啊,那个时候只要得到一点点认可,他都会高兴一天。 殊不知赵玖乃是当之无愧的相公镇大熊猫,众人哪里能由着他宗泽占用宝贵时间,吕颐浩赶紧挤过来,道:“官家,都是臣的错,当初是想命韩世忠扒了燕云大族的根基,却忘了他这杀神脾气,乃至于过犹不及,南北离心让您为难。” 赵玖赶紧说:“吕相公快别这么说,您当时都已经下不得床了,如何管他,再说近期是给胡寅弄得头大朝廷麻烦,但长远来看,未必不是好事。” 吕颐浩还要再说,却被张所奋力挡开,争着道:“官家,臣无能,当年未能守住南京(今商丘).......” 赵玖叹息道:“建炎二年,金人十万大军荼毒中原,张资政又有何办法呢?当真是张卿何为者,孤身镇归德。忠烈葬无处,行宫空有门。(节选自耶律冲哥书友诗集)当初就该和你说不要在意什么行宫的。不过今日一见,倒是了了一桩遗憾。” 众相公都有些好奇,一时也不往前挤了,只听得赵玖说:“当年张资政殉国,朕想起未曾见过许多面,竟一时回想不起他容貌,心中遗憾,如今倒要记清楚了。” 张所瞬间红了眼眶,道:“官家!” 众相公几乎是齐齐顿住,无论是否见过这位的,都好似被使了定身术一般。 赵玖反而笑道;“哭什么呀,对了,你儿子张宪本来给了荫官,可他非要去太学,准备下场考功名,现在已经与岳飞家的长女公子订婚了,岳飞你们还记得吧,宗留守和张资政真是给朕留了块宝玉。” ------ 他们这边君臣相见百感交集,殊不知阳间已经乱了套。辰时二刻向来是赵玖起床的时候,杨沂中穿戴整齐之后看主殿没有动静,就准备去叫醒官家。是的,他毕竟不可能真的日日值夜,毕竟谁也不是铁打的,一般是刘晏翟彪等六七个绝对信得过的人轮流来,最近又加了一个辛文郁。 但是到了门口一战,顿时觉得不对,怎么应该值夜的翟彪不在外面守着,屋里居然还有一阵酒气和呼噜声。 他推门一看,顿时傻眼,只见段智兴这个毛头小子正趴在案几上打鼾,喷出来的全是酒气,而赵官家则在床上好好躺着,就是脸有点潮红,想来是喝多了。 杨沂中顿时太阳穴一跳,走过去也不管你是哪里的皇孙,一脚踹醒了段智兴,低声问:“怎么回事,翟彪呢,怎么是你在这里,官家喝了多少酒?” 这话信息太多段智兴又还醉着,一时没反应过来,但看着杨沂中的目光危险,还是赶紧说:“头儿,杨统制,那个官家说翟统领明天,不是今天要上场比赛,让他回去休息,外面都有守卫,我来值夜就行。然后他老人家失眠了,要喝点酒......” 话没说完又挨了一下,杨沂中冷冷道:“去请太医来,顺便,把翟彪那王八蛋给我叫来。” 别看御史宰执们整天请斩杨沂中,你问问在御前班直这个系统里,杨沂中这个名字代表着啥? 段智兴打了个哆嗦,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记忆是全部被套入的,只觉得脾气不好但心眼不错的翟九哥可能要倒霉了,但出于求生本能还是赶紧跑了。 杨沂中也不管他,喊来冯益,两人一起给赵官家打了洗脸水试图把人叫醒,奈何官家似乎醉的厉害,就是不睁眼。 日头渐渐升起,比赛的时间也要到了,不少人觉得不对来了主殿外,得知翟彪正在被鞭打,官家喝酒喝大了,都有些啼笑皆非。只有韩世忠大大咧咧,“杨大郎就是太小心,男子汉哪有不喝酒的,官家酒量又不差,若是不舒服,咱们等一会儿就是了。” 辛勤耕耘的作者求月票和推荐票。 第七十一章 :梦入幽冥泪满襟(下) 画面再转回地府相公镇,以王安石为代表的前代相公们自认为很有同理心地给了赵官家和几位臣子有一刻钟叙旧的机会,在赵官家兴致勃勃地告诉汪伯彦他儿子已经补了汪忆已经从知制诰转任淮西转运使,女婿赵伯药当官也非常顺利,终于忍耐不住,开始争抢和官家说话的机会,可惜啊,他还是晚了一步。 狄青再次凭借武力值挤了进去,下拜道:“官家,青生前不能为王前驱,献敌酋于君前,实乃一大憾事。” 赵玖定睛一看,果然是面若好女,只脸上一条刺青。想起这位大佬生前的不幸,难得升起同情,道:“狄武襄之勇武,不仅是朕,就是韩良辰,吴晋卿等也万分仰慕。我朝骑军都统曲端目下无人,却曾对朕说,若是让狄将军主持西夏之事,早就没有那什么大白高国了。朕也深以为然。” 他自认为说的委婉,却没想到岳台那次讨论被实况转播了,赵官家怒问西夏弹丸之国,国朝二十次大军进取,耗也耗死了,难道说狄青这些人都是废物?史书都是假的?编史的都是狄家子? 曲端这个不怕死的就回答,“编史书的都是韩琦和范仲淹的儿子,让狄青代替二人,西夏早就亡了。” 所以相公镇中瞬间尴尬,狄青是不在乎韩琦这仇人如何羞恼的,但范仲淹提拔他于行伍之中,一直待之如弟子,却是不忍心他尴尬的。因此道:“官家,臣谢您赏识,铭感无内。但范相公建立城寨,也是文臣中的典范,并没有大的过失。”至少不知兵就不瞎逼逼。 赵玖看这状态,怎么也觉出点味来了,但凡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谁不知道那“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千古名句呢,于是赶紧道:“范文正公可在?怎地不来相见,朕还有话带来呢。” 范仲淹多么有气节的臣子啊,听这话居然像小学生一样跑到跟前,行礼道:“臣参加官家,不知官家有何教导?” 赵玖笑道:“范公一生纯美,大臣典范,朕拿什么来教导?朕曾对李纲李公相说,他是国朝养士百年之精华所在,是以能在天崩地裂时撑住读书人那口气,您虽未经大变故,想来也是如此人物。” 这历代夸赞范仲淹听多了,但是明君夸你能一样吗?何况是把他一辈子心病人道毁灭了的明君,饶是范仲淹谦谦君子,也在心中暗喜,面上却还是习惯性谦虚。 赵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对了,你之四世孙范一泓靖康中投笔从戎,转战太行而后守滑县多年,现在已经是御营后备军副都统了。” 吕夷简作为他多年的老对手,实在看不惯他这般得意,想着拼子孙我还拼不过你,忙在人堆里踮起脚道:“官家,臣吕夷简问圣躬安,不知臣之曾孙吕好问还好吗?” 吕夷简没啥特殊的,但吕好问的祖宗还是让赵官家给了点面子,笑道:“他官拜公相,爵封申王,现在又创立原学孜孜以求,七十高龄打儿子也顺当极了。” 不想他这一句话居然引爆了学术之争,吕好问他祖父,吕氏家学的集大成者吕公着就愤愤道:“这小儿混账,枉我多年教导,我吕氏儒学为主兼入佛学淡泊之性,修德之要,莫先于学。君应以至诚待下,则臣下思尽诚以应上,上下至诚而变异未有不消者。结果他搞了个什么原学出来,什么天理为本,初成太极,太极猝然生阴阳,遂有天之原出,天之原既承天之理,遂成万物。开天辟地他是见了还是怎么着?” 按说他埋汰自己的孙子,别人也管不着,包括赵官家。但谁让吕好问的原学虽然是个变种,但是核心乃是知行合一,实践检验一切,更重要的是强行说自己是从王舒王那里得来的感悟,那王安石怎么能不管,何况两人新仇旧恨,当即冷笑道:“吕晦叔(吕公着字)当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你家子孙辅佐官家开创基业,那就证明他的理论就算不全对,那也是对国朝有益处的。反观司马君实去后,你独掌相国之位,除了对契丹使者耍耍嘴皮子,也没见你干出何等事业!做出什么名垂千古的学问!” 蔡确补刀,也是冷笑道:“怎会怎会,吕相公当政时当时右司谏贾易因进谏直接诋毁朝廷大臣,明明该有司问罪,可人家就是秉持君子之道,便只罢知怀州而已。” 赵玖都无语了,原学这个事就是个引子,他承认是自己搞出来的也没用。宋朝文华真是造极于五千年啊,好的坏的集大成于此。在人间,他可以靠着天子权威十年功勋压下什么新旧党争,但这些人活着的时候一辈子皓首穷经就争了个你死我活,兄弟反目,好友成仇,死了又加上一百几十年的辩论。能靠他说几句放下吗?还是省省力气吧! 众人吵了几句,看他如此,也反应过来,这位官家就是靠着压下党争、偏用新党理念而重视武人,才得以团结力量才创下了他们从未想到过的功业,人家好不容易来一趟,你说这个,恶心人呢?没看宗泽吕颐浩已经怒目而视,准备护主骂人了? 算了,一生求而不得的明主,能见一面已经是天幸,何苦叫他厌烦? 他们或许不在意皇帝的贬官厌烦,但怕被一个正确的皇帝否定。 因此固执如司马光,竟然也转移了话题,“官家,臣等通过鬼神知道您将有大难,这些日子分析来分析去,还是觉得东南之地最为可疑。西夏旧地诸番混杂,也不可信。必要时候,除恶务尽,万不要讲什么仁德,该杀就。” 说的众鬼一人都惊悚了,司马相公你这立场不对啊,没被什么东西附体吧。 司马光被盯的生气,怒道:“这般看着光作甚,刺王杀驾本就是乱臣贼子,合该人人得而诛之。既然连人都不配做了,还当什么士大夫,凭什么免死!” 这逻辑啊,很好理解。赵玖忽然就对李光无比放心了,他再怎么同情在野官员,这个问题上不可能比司马光还看不开吧。越是守旧派,封建君臣伦理就越看得开。 章惇看了这个老对头一眼,实在觉得,他出生以来说的这一句最像人话,也道:“司马……相公说的对,官家如今实乃大宋之腰胆玉柱,事关江山社稷安危,宁枉勿纵。我等虽尽力禳福,但还是请官家自己小心,千秋大业往往毁于宵小之手啊!” 赵玖奇道:“什么禳福啊?” 众相公七嘴八舌解释一通,弄得赵玖一阵无语,自嘲道:“那可坏了,真是个刀劈道祖相的天子,不知道神仙给我设了多少坎儿呢?劳的诸位倾家荡产,你们如何过日子呢?” 这方面已经休息过来的吕蒙正相当看得开,笑道:“官家不需担心,这里可以自己种植庄稼,前些年贱内还养鸡下蛋以自足,年节子孙和朝廷都有祭品,还能过的比当年在寒窑里更差吗?” 王安石想的更开,他是个不爱洗澡不爱打扮只要能吃饱就行的人,物质要求极低。因此点头后,又道:“六朝旧事随流水,但寒烟衰草凝绿。官家还请防微杜渐,臣看到您把国家治理至此,能为官家做些事倍感光荣。” 便是文彦博这等其实很喜欢享受的人都说:“官家,相公说的是,咱们吃点苦头不要紧,皇子尚小,您若出点什么事,那我们才天塌地陷呢。”经历过靖康之耻的人,这辈子,下辈子都不想再体会这种感受了。 赵普总算插上话,道:“就算我们这里的不够,官家也莫要担心。太祖太宗他们那里金银珠宝更多,还有历代娘娘们,臣大不了写封信去,请他们......关爱官家一些。据说各位先帝都很喜欢官家。”废话,有二圣对比,谁看他不是慈爱到能滴出水来。 赵玖刚才听张所给介绍过几位主要宰相,但不幸实在太多还是没认全,见到大叔脸盲有点尴尬,到底是汪伯彦贴心,看出不妥,忙提醒道:“官家,这是我朝‘半部论语治天下’的赵忠献赵相公。” 原来是这位,赵玖其实很想问他宋朝两位祖宗你到底忠于谁,还有啥是金匮之盟。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只好干笑道:“不必不必,朕自有主张,不必劳烦祖宗,你们也别在花钱了,留着与夫人好好过日子吧。” 倒是一旁的鬼差提醒道:“喂喂,你们宋朝还没灭亡,宰相不能和君王过分来往的。何况你们太祖好像还等着揍你呢!” 这话显然是对赵普说的,至于为啥,大家都是学过历史的人,就看着他尴尬就行了。 卢多逊和他仇深似海,正想嘲讽,忽然听那鬼差又道:“好了,时候差不多了,你到底是凡人,不宜在阴间太久,速速还阳。” 众宰相还有千言万语要跟他说,但却怕真的耽误赵官家身体健康,不敢再说,只是依依惜别,嘱咐他一定要保重自己警惕小心。赵官家则叮嘱他们别花冤枉钱了,好好过日子。 至于听不听的,谁知道呢。反正赵官家坐飞机一般随着黑白无常嗖嗖往上升去,期间那白无常还是一样地问:“你就不怕自己真有生死劫啊?”也不多问问地府公务员。 赵玖笑道:“从我爬出九龙井开始,一路上乱兵贼匪,女真铁骑,生死关头起码历经了几十遭了,现在我只担心这些相公们一番好意,不要为我被骗的倾家荡产才好。” 黑无常冷面道:“你以为我们地府西城神仙是骗人的?” 赵玖无奈,道:“两位,你说我如此不合理地出现在宋朝,现在又来了这里一遭,本着怀疑的态度很奇怪吗?” 黑无常一噎,别过脸去,倒是白无常嘿嘿道:“信与不信在你,不过你的祖宗们可是很想念你,这次没少为你出血。将来若过了这一劫,还是要与他们相见的。” 赵玖更加崩溃,“不要了吧,跟别人不好说。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是他们的子孙那个王八蛋赵构,就是个顶缸的。” 白无常这回却不答话了,而是将他一推,道:“凡人还阳莫回头,鬼门关前不留头。赵玖去也!”赵玖只觉得脚下一踉跄、眼前一白,渐渐浮现出光明,同时太阳穴隐隐作痛,以至于他稍后才看清楚,韩世忠,杨沂中,胡闳休,刘晏,郦琼和李世辅...... 自己不是好好躺在床上吗?这是出什么大事了,怎么一个个的表情都这么吓人。 结果韩世忠居然红着眼大喊了一嗓子,“官家,以后喝酒不能喝太多啊,你可吓死俺老韩了!” 您再不醒,可真要出事了。 第七十二章 :梦游归来看比赛 赵玖还没搞清楚状况,神佑就一下子扑到父亲怀里,带着哭腔说:“爹爹,您怎么能喝这么多酒?您都昏迷了两个时辰了!急死我们了。” 赵玖……那不就相当于睡了个懒觉,你们至于吗? 至于,当然至于!你也不想想这一路上遇到的邪乎事,谁能不多想? 原来,杨沂中等发现敷热毛巾、轻声叫都也没法让赵官家醒过来,哪怕是说一句醉话?心里就已经有点儿慌了,赶紧命令太医过来诊治。 殊不知,太医也觉得有点儿奇怪,看官家脉象,分明就是喝醉了而已,按说就算是呼呼大睡,也不该这么沉,要不是还有呼吸脉搏,真有点吓人,于是问道:“不知昨夜是哪位服侍官家喝的酒,下官看像是酒毒之症,得先问问,才好下结论。” 于是在外面被正在被刘晏教训的段智兴,又被提溜到隔壁的耳房去问话。 这时大家已经觉得有点不大对了,纷纷走到前庭院子里,看着段智兴被提过来,已经听到一点风声的韩世忠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毛还没长全,竟敢教唆官家喝酒,若有事,休怪我的刀。” 段智兴这时也不过十五岁的少年,闻言又是一个激灵,可怜他第一次离开家门,却也知道韩世忠和自家祖父平级之人。何况就那位被权臣高氏一手架空的大理国王,连自己爱妃整日被高皇后杖责都管不了,怎么看也比不上这大宋第一将的凶神恶煞、令人畏服。 还是杨沂中拦道:“秦王息怒,还有话问此人,且为官家着想。”韩世忠这才把人放行。 段智兴这乖宝宝按照记忆,答道:“二更左右,官家先是说睡不好,要喝点葡萄酒,让我……下官去找。下官不知道哪里有,就想起来母亲在我北上时给我带了一壶亲自酿的玉林泉酒,这是彝人习俗。就问官家愿意尝尝吗?官家很感兴趣,说什么少数民族物质遗产,叫下官拿来他要尝尝,还夸我娘酿造的好,这酒入口绵甜、柔和爽净。但过一会儿他还是没睡着,这时官家忽然说杨,杨统制把酒肯定藏起来了,让下官去后窖找找,果然有一坛黄酒,拿来之后官家喝的畅快,还让下官也尝尝。然后,然后我真的就不记得了……”只能说地府的幻术水平真是高超。 杨沂中脸色变幻,我藏酒是为了什么啊?强压下打人冲动,咬牙问:“那两坛酒呢,拿来请太医检查。” 段智兴虽然喝的晕晕乎乎,到底还没彻底断片儿,不一会儿就去寝殿内找到了,都还有残留。那太医虽然是位外科大夫,但是早年游历四方,见多识广,一查就道没毒也是好酒,但愁苦道:“这泉酒纯美却是白酒,而黄酒性温。两者相克,官家只怕是患了酒毒之症。此病《金匮要略》有记载,夫病酒黄疸,必小便不利,其候心中热,足下热,是其证也。” 韩世忠这时也实在忍不住走了过来,听的此话怒道:“谁有空听你说这些废话,就说怎么治,官家何时能醒。” 秦王牌医闹把人家太医吓得一跳,赶紧道:“秦王见谅,此病需要为官家催吐,熬制瓜蒂散服用即可。现在下官开张药方,请杨郡王派人抓药。” 那还有啥说的,御前班直行动起来呗。杨沂中曾经为了赵官家研习医理(就是他生病后钓鱼那次),知道瓜蒂散具有涌吐痰涎宿食之功效,主治欲吐不出。当时亲自盯着抓药捣碎熬药。 结果这折腾了半个时辰弄好,杨沂中驾起赵官家,冯益等几人好不容易给他喂进去了。但是好一会儿了就是没见他吐出来。 这下文武大员已经有些慌张了,连神佑公主也来了寝殿,对着段智兴怒目而视道:“就是你这小子陪我爹爹喝酒的,爹爹若是再不醒来,本宫……”说着居然无语了,想她千岁之尊,十五载人生,何时学会过威胁别人? 韩世忠接口道:“公主放心,官家若有任何不妥。臣剐了这玩意儿和那外边的翟彪。”面对公主,韩世忠没有展露凶相,但谁听来,也不会觉得他干不出来。 刘洪道觉得不妥,官家毕竟只是宿醉未醒,并未出事。段智兴是大理国皇帝嫡长孙,未来国主之位的继承人。大理国对宋又一向恭顺。虽然现为御前班直,视同皇宋臣子,但认真说来,他也只是执行官家的命令而已,并无大错,这样如果也要被喊打喊杀,岂不是会寒了周边列国的心? 万幸赵官家似乎也觉得他想得有理,你看,这不是醒来了吗? 赵玖也是一眼就看到了被捆成粽子一般的段智兴,地府服务周到,也让他看到了这段“记忆”。于是失笑道:“你们为难人家小段做什么,说到底,还不是这个朕这个官家不听话。快快松绑。” 众人执行命令之余也不由得暗暗腹诽,官家,您还知道自己任性啊?殊不知道赵官家黄泉走一路,对他的殷切期盼让他心里受用,又说不出的难过,再见熟悉的人,君臣不相负的快乐,油然而生。 不过,赵官还是家先把女儿哄回去,女大避父,这样子挺尴尬的。然后有问道:“现在什么时辰啦?” “好叫官家知道。现在将将到了午时。” 赵玖苦笑道:“贪杯误事,这次不仅吓坏了各位,今日的比赛可是耽误了。” 韩世忠大大咧咧地道:“耽误也就耽误了,只有天下人迁就官家,哪有官家迁就别人的道理?” 赵官家笑道:“良臣,话可不能这么说,且不说贺兰山论剑乃是军人荣耀,但说包厢票都已经卖出去了,总是要讲商业信用的。这样吧,等到为时候太阳不那么毒了,今日便先比上一场。” 周围一众大臣赵官家保重身体,不要逞强。可是赵官家那是何等轻佻的性子,又怎么会答应呢?众人拗他不过,也只好下去准备了。 过了片刻,赵官家感觉身体头痛无力感一阵消退,仿佛就跟没事儿人一样,暗暗想着,地府收尾还算不错。看着杨沂中还是有些惊魂未定的样子,想着这番奇遇,有机会也不妨稍微分享给他听听,反正小杨口风紧。 毕竟被王安石范仲淹尤其是宗爷爷肯定的感受还是很棒的。只可惜了,杨沂中的祖宗里没有相公。 虽然迟到了半天,但是未时一到,赵官家一身红袍金带出现在高台之上,还是让宁夏甚至不少陕北人家激动不已,女眷幼儿更是悄悄窥视,真是比上场的辛文郁和翟彪、岳云和上官剑南还要万众瞩目。 当然也有今日是半决赛的原因,要真是决赛,必然更受期待。 裁判一声令下,两组对手行礼后立即摆开架势起手,都是真功夫比过来的,大家各有各的本事,一时还不能看出胜负。 韩世忠这次挤掉了脱里,牢牢地守在官家身旁,本意是想盯着他,有任何不舒服赶紧叫停,请求官家回去回去休息。结果这武人脾气发作,过了一会儿还是被场上的‘刀光剑影’所吸引,点评道:“官家,不是泼韩五护短,只怕这次是上官剑南和辛文郁赢定了。此次金牌得主必然在二人中选出了,其中尤以上官剑南的赢面大。” 赵久知道他本人也是出了名的好身手,勇冠三军不是吹的,沙场军营几十年厮混,眼光毒辣。好奇道:“良臣何以如此快下结论?” 韩世忠可不敢在官家面前拿乔,赶紧道:“官家您请看,翟彪这小子擅自离岗,今晨挨了二十鞭子,带伤上阵本就吃亏。而辛文郁也不是孬种。至于岳小驸马,确实是天生将种,大有父风。但上官剑南的掌法仿佛铁砂一般。岳云却是使惯了棍棒或者铁锤的,没有兵器单论身手,自然就没有那么得心应手。” 赵玖好奇:“你执掌御营左军十年,怎么从没听你提过上官剑南这号人物?” ----小剧场番外---- 建炎十二年,西京洛阳。 百里不屈除了“保护”太上皇外,还有一个习惯,就是每一两个月都会去洛阳拜会一次河南尹李维,众所周知李维这厮和他哥一个臭脾气,只没有他哥挽天倾的威望,但是作为封疆大吏,他也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但是小小一个郑州团练使,却每次上门都被当做贵宾,书房闭门而谈,以至于李宅的门房一看他来了,向来直接放行。 不过李维今天有些百感交集,见了人就道:“百里,你来了,正有好消息告诉你。” 百里不屈心道,你这脸色可真不像是有好消息。结果李维却道:“刚接到官家密旨,他在宁夏路开办军运会赚了十万贯钱,有一些自然要留给宁夏这个穷地方,但是剩下的会以兵部的名义创立一个基金,专门给你们这些受过刀枪伤的老兵留用。” 百里不屈奇怪道:“官家早就给咱们分了田地给了耕牛,又专门设立甚基金,者不是把人养成懒汉吗?” 李维非常满意他的思想觉悟,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却是道:“你想岔了,官家的意思是你们这些刀枪满身的人最容易老来久病缠身,尤其是寒症。这次军运会下来,他就像设立这个基金,专门给你们这些老兵夏天养阳,正所谓八月朔日收取摩墨,点太阳穴止头痛,点膏肓穴治痨瘰,比单纯治疗伤口又进了一步。因为河南地是最早的军屯之所,是以本官知道早些。” 百里不屈一愣,内心中某种念头似乎有那么一点动摇。 “百里,百里,你怎么了?” 百里不屈回过神来,干笑道:“是路过伏牛山时,一个神神道道的老朋友跟我说此来有喜,没想到这厮居然说对了,一时有点失神。” 李维道:“你是军伍,佛道之事不要太信奉了,不然怎么好好‘侍奉’太上道君皇帝啊。” 百里不屈忙道:“大尹误会,那厮是个什么神道啊,乃是个屡试不第的州学生,说来也是郑州叶氏这种大家族的子孙,却每日只爱占卜,我因为受过其父母的一饭之恩,有些矫情而已。这人有点名气,叫做叶昆梧,现在又是教书又是算卦,说不定大尹也听说过。” 李维却明显没听说过,道:“哦,倒是知道郑州叶氏捐家勤王,昆吾,乃古掌管冶铸之官,倒是个好名字。” 百里不屈也只是找个由头,他跟这姓叶的也不是一路人,点头之交耳,非说自己是个拔鸭毛的,什么人啊!不是为了大业,怎么也得教训一番。 不过却听李维忽然变了语气,道:“百里,建炎九年所托之事,可还记得?” 百里不屈一紧,立马半跪下道:“李大尹可是要宣旨了。” 李维示意他起身,又摇了摇头。是的,当年赵官家北伐前对父兄做了足够的安排,李维上任河南尹的第一道圣旨就是,“若听到朕在北伐中不幸丧生,就去少室山上,让太上皇去见祖宗。” 理由嘛,和吕本中被安排的初衷一样,是要彻底绝了李纲这等名臣和旧势力的瓜葛,所不同的是,李维接旨了。 他大礼跪拜,说道:“若有此日,臣会和百里团练先请上皇西行,随后自戕,绝不令官家声名。”因为他知道,即使长兄在此,会犹豫,但最终也会答应。 第七十三章 :感恩的心 韩世忠有心显摆,嘚瑟道:“御营左军好手如云,臣哪能一一介绍给官家啊!”赵玖无语,干脆看比赛去了。 顺着韩世忠的指引看去,赵官家果然发现翟彪情况不对,刚刚挨过的鞭子可能让他发力时就会作痛,因此大好武艺施展不出来,其实赵官家心有愧疚知道都是神鬼作怪,有心让他歇一天,让洪老七和那杨再兴先比较,但却被翟彪严词拒绝了。而翟彪本是西平土豪家族出身,在一众兄弟里枪法过人,号称“第九彪”。 他本身也是个豪横性子,当年他们西平子弟兵来勤王,驻扎汝州城下,结果对岸耶律马五部的五百人分队挑衅,这小子带着几十骑就冲杀过去,硬是把人吓退了,因此被赵官家夸了一句“小儿辈大破贼”,直接入了御前班直。 不过这股冲劲儿是好事儿,但沉稳不够难免就容易心浮气躁。而辛文郁出身济南府,自有拜访名师,学的则是短刀和拳法,俗话说“一寸短一寸险”,战场上却不占优势,因此也用过偃月刀上马砍人。但是近身搏击,虽不许兵刃出手,但是常年使用短兵器的好处却展露无遗,再说他属于猎豹性选手,不是韩世忠那样的壮硕,但胜在精炼敏捷。韩世忠讲解道:“这辛家小子倒是个明白人,他越沉得住气,这翟老九就越着急,这样下去久了,本来是翟彪更胜一筹,却会叫他取胜了去。” 赵玖笑道:“得韩秦王这几句夸奖的年轻人可不多,看来朕把他放在御前班直里太可惜了。合该让他去地方磨砺,成一方大将。” 韩世忠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赶忙说,“官家话,话也不好这样说的,有这般仔细果断的人,在您身边才是最好的。” 赵官家叹息说,“我常常感慨,自己或许太自私了,杨沂中刘晏在朕身边12年,若不是一直担任着御前正副统制之职。凭能力,怎么也不会比郦琼解元还不如?” 杨沂中就在一旁,听得这话,有些惶恐着急想要解释一番,却被赵玖摆手打断了,“不必多说啦,你的忠心和抱负朕都知道,也知道你无怨无悔,只是看到年轻人,多说几句罢了。” 杨沂中低下头,不再多言。 就在这时,场上形势却大为反转,原来是翟彪发了狠,虚晃一招“横扫千军”,趁着辛文郁向身侧闪开时,发狠用了虎爪手猛抓辛文郁的左肩及及左腰。 辛文郁毕竟年轻,一时没有想到他下这样的狠手,紧忙后撤,危机关头,脑海不及思索,猛的一招“狮子搏兔”便施展不伦不类地了开来。竟是双腿凌空直踹。不偏不倚正中翟彪的胸口,把早已力竭把他踹出场外。 这一场倒是不算两人犯规,只是翟彪本来就挨了鞭子,外伤在身,现下辛文郁为求自保超常发挥,将他重重踢出场外,更是伤上加伤。等到军赶来一查看看,直言他的伤势要比郭浩当日严重得多,肋骨竟然有断裂的可能。 众人闻言都有几分或多或少的惊骇。军人之间比武,虽说谁也不能保证毫发无伤。但毕竟是同僚,事先又没签什么生死状。官家更是有之,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下手如此之重,说出去难免叫人觉得辛文郁有失厚道。 但话又说回来,在场之人也不是瞎子,他毕竟是为了自保呀。 出了这等事,上官剑南和岳云的比试也被叫停,虽然这二人过江龙遇上做地虎,正打得难舍难分,但终究是君命难违。 翟彪已无法说出话来,只能被人紧急抬着离场去急救,万幸是没有生命危险。御前班直在场的人脸色都不大好看,甚至有几个老资格忿忿的看着辛文郁。 人都是群军动物,难免有远近亲疏之分。翟彪入御前班直十年,资历仅次于杨刘二人,而你姓辛的才来了几天?按说同属一个军的人就不应该作为半决赛对手,奈何他俩抽签抽到了,也是无奈。 好在杨沂中是个识大体的,一眼扫了过去,淡淡说了一句,“好好宿卫官家,不要忘了自己是谁?” 人心暗流顿时偃旗息鼓。 但他越是这么说,辛文郁越是不敢就此算了,忙单膝跪下向赵官家请罪。 赵官家能说什么,比赛场上什么事儿都有可能发生,这事儿说到底也不好怪谁,只是没想到后果有些严重了,只好先让他退下。 正要思索一二,看怎么圆个场。忽然听一边儿存在感极低的段智兴插话道,“官家,臣,臣有话说。” 赵官家一愣第一反应就是,这小子不会是成天被翟彪叱骂连累,记仇之余想趁机落井下石来了吧? 不料段智兴居然满脸都是顿悟后的喜悦,浑似莲花上的童子,道:“官家,《十善业道经》有云:菩萨有一法。能断一切诸恶道苦。何等为一。谓于昼夜常念思惟。观察善法。令诸善法。念念增长。不容毫分。不善间杂。是即能令诸恶永断。善法圆满。臣现在觉得二位统领都可以断一切恶苦了。” 他本来还想再说下自己的体会,但看着韩秦王扶着玉带斜眼看着他,一副“你小子没玩了”的样子,吓得他又不会说了,佛祖的光辉也感受不到了。不想赵官家听后却是大喜道:“哎呀,这大理段氏果然是精通佛法啊,朕明白了。” 在场的人无不看到赵官家走到比赛高台上,面带微笑地宣布,“各位,原学讲究论迹不论心。但是朕今日大有感悟,那就是有时还是要论一论心的。比如靖康之后,朕有时也心怀埋怨,二圣糟践天下至此,却要朕来收拾旧山河吃尽了苦头。但后来实践中朕发现,在对自己的境遇满腹牢骚、抱怨的时候,没有一件事情的进展是顺利的。但是若是朕坦然接受命运,下定决心全身心投入抗金大业的那一瞬间,人生就从逆风变成了顺风,景从义士就会越来越多。” “以大见小,今日翟统领发狠在前,辛统领还击在后,以至于他身受重伤。这就是他的心召唤来的结果。如果以吕公相原学论,那就是力的反作用力。若以这位段世子的佛家之言说,就是菩萨畏因,凡人畏果。所以今后比赛,大家该打还是要打,但平时也要多读书,有着感恩之心,利他人之心,自然会得到善报。” 说完又转过头来看着段智兴,微笑道:“小段,是这个意思吗?” 段智兴虽然痴迷于佛学,但毕竟也不是傻子,不过一瞬间地愣神,赶紧点头如小鸡啄米,道:“官家果然见解非凡,比臣在天龙寺听的讲经还要深入人心。而且把佛家理论都讲的透彻,通俗易懂。”佛祖啊,原谅弟子吧,弟子毕竟要讨生活啊。唯其空,便能包容万物。 于是赵官家宣布,辛文郁获胜,但由于不知道感恩之心,不许继续比武了。辛文郁反而松了口气,叩谢官家。 倒是一众武人听得一愣一愣的,洪老七就低声问一边的岳云,“岳家哥哥,官家的意思,到底要怎么打啊?小弟叫花子出身,没有见识,实在听不懂的。” 岳云要是说听懂了那就怪了,但是他觉得作为臣子和准女婿,一定要力挺官家,就摆着严肃的面容,道:“官家说的很清楚了啊,该打还是要打的,但是要怀着感恩之心,也就是说想着打败他但是不能打死他,这不就可以了。” 这下别说洪老七,就是王世雄都转过头来看这个衙内,本觉得他是个憨实的,没想到人家是大智若愚而已,无怪乎官家肯将爱女许婚。 那边,赵官家宣布散场,带着寥寥几人返回了西夏旧皇宫。其中就有段智兴。 第一更,先放出来 第七十四章 :大理国情 赵官家特地带上段智兴回来,当然不是为了跟他交流佛学理念或者武术秘籍,实际上自从与大理国建立了大型贸易伙伴关系,也就是官方说法“不论礼制,互通有无”,就从一些非官方渠道知道金庸的小说也只是小说罢了。 大理国皇帝虽然也叫段誉(又名段和誉)却是个连后宫之事都不能做主的傀儡,人家西南真正掌权的是高氏一族。高皇后动辄杖责穆贵妃、王德妃(段智兴亲祖母),而段和誉却只能忍耐,根本没用六脉神剑戳死她。 一想到王语嫣跟木婉清这样的同年女神嫁给段誉后,整天要挨打,赵玖三观震裂之余也不敢再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了,至于听到段智兴这个名字,觉得有趣把人收到身边站岗,那属于恶趣味了,实际上这个十五岁大的少年据说一招一式都不会。 不过今天叫他来还真是有正事的,就在昨天晚间,东京送来了急报,因为考虑到赵官家的状态杨沂中等确定他没事了才交给他,结果不看不知道,看了是真好笑。 所以当他对段智兴展露笑容的时候,这个灵慧的孩子居然一阵发毛,只听得他问道:“小段啊,你来了也有些日子了,我想问你一件事,你们段氏和高氏相处如何?” 要不是对面是个赫赫威名的宗主国皇帝,段智兴都得怀疑这人有毛病,你说傀儡皇室和权臣家族能怎么相处?但是畏惧让他不敢不回答,道:“臣离开大理时还小,但不喜欢宫里的高娘娘,因为他不仅打我祖母,还打我阿姆敦(母亲)。” 这回答还是很妙的,但说伦理不涉及政治,可是对面的官家是谁,借着就道:“那你知不知道,就在十二天前,东京收到消息,段和誉已经和高家主事的高泰明达成一致,出兵攻打和你们交好了好几辈子的交趾国。打就打吧,可是他居然打着为我大宋报仇的名义,可真是为我中国操心。” 段智兴脸色一变,他虽然年幼,但是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宋国对西南边陲一直采取的是安抚的策略,交趾立国之时只是一个小邦,表面上接受宋朝皇帝的册封,与大理一样。但不一样的事交趾国野心勃勃,征服了周边几个小国之后,居然把目光放到了侵略宋朝。 早在宋仁宗时期,交趾就经常犯边,只是当时的官家脾气太好。长时间的姑息养奸让交趾王野心膨胀,终于动手。熙宁七年,交趾王命太尉李常杰率军二十万兵分三路入侵大宋,一路进军,直逼重镇邕州(今南宁)。 宋神宗和王安石这对暴脾气搭档可不惯着他,立即派大军前往西南平叛,实话实说,宋军再以前虽然在对抗辽金时处于劣势,但对付西南地区蛮兵真是吊打,何况人家还有那么多邕州子民支持呢!大军到达,通过几次战争收复了钦州、廉州、邕州之地。交趾军节节败退,只得仓惶逃跑。 但朝廷上下都被惹火儿了,你跑了也不行,大军深入交州城也就是交趾腹地,要不是因为实在不能适应瘴气,说不定也就没有交趾国了。 当时的交趾藩王李乾德害怕被宋军亡国灭种,于是上表请求投降,并愿意割让苏茂、广源等五州给宋朝,他还特意将之前掠夺的人口和屋子都如数奉还。 不过要赵玖说,大宋就是大怂,战后,交趾曾多次上表乞求宋朝归还之前割让的地区,宋神宗开始骇严词拒绝,遣军镇守,置官置县。但是后来发现且这些地区几乎刀耕火种,实用性差,最终将之前划让的土地赐回交趾国。 要赵玖说后世这些地方都是一年三熟的宝地,矿产资源丰富,你会不会开发啊。坚韧性差成这样,也怪不得王安石这种奇才都带不动。要换了是他,每年充军都把人都把地给开出来。 至于变法,管她太后还是太皇太后呢,哭死我都不会改的。 不过这就扯远了,赵玖还是说:“神庙已经与交趾国何谈,重新册封其为郡王,朕登基以来,虽然也恼怒他趁着靖康之乱后抢掠了一些人口,但就算出兵,好像也轮不到他段和誉替朕做主。这仗打起来,他是不是还要问朕要粮食军械啊!” 段智兴差点吓得跌倒,赶紧跪下道:“官家明鉴,臣离家之时真的绝对不知道此事。想来我皇祖父也是年纪大了脑子糊涂了,才被高泰明那贼子蛊惑做出不妥当的行为,大理国臣服大宋百七十年,从未不有任何僭越失礼的地方,求官家开恩,臣愿意写一封血手送回大理,请皇祖父莫要冒犯陛下天威,与交趾国是战是和,本就是上邦天子专属之权。” 赵玖叹息道:“你能懂得这些,可见在大宋这一年多也没有白待,已经知道自己是谁的臣子了。不过朕虽未去过西南,也知道战端一开,不是这么容易的,不如你也别写信了,跟着鸿胪寺的人去大理一趟,和你祖父说,朕对交趾已经忍了很久了,不如请大理开放威楚到永昌府的官道,让真的御营再练练手,良臣可愿再为朕南下破贼?” 一直没太听懂在一边擦玉带的韩世忠大喜,当即说道:“官家,臣当仁不让,回去就研究战报点齐兵马,一举灭了那啥交趾,把国王的头颅带来东京给官家蹴鞠。”说罢还“温柔”地看着段智兴,很想弥补一下自己不能灭掉西夏的遗憾。 可怜段智兴一个未成年人,一天下来已经快被这对君臣玩死了,对生命的意义产生了怀疑,一时呐呐不能言,半晌方磕头道:“陛下若要臣去,臣定然领命,但是臣恐怕从此就不能回来侍奉官家了,因为大理虽然是蛮夷之地,却也知道‘假道灭虞’故事,高氏一向不喜欢我,臣若提出此要求,被流放甚至赐死都是有可能的。” 李秀之皱眉道:“荒唐,我天朝上国,会做这种事,你这蛮子说这些话,其心可诛!”哪怕官家的心是黑的,我们也说它洁白无瑕。 “无妨”赵玖倒是没想到白兔一样的人逼急了还能说出点道理来,“朕是从来不会在意口诛笔伐的,更不会为此停下。不过你既然愿意做我大宋的忠臣,自然朕也不会让你折在那里。这次出使除了鸿胪寺少卿徐兢,带着朕的内弟,也就是贵妃弟弟吴益和建炎十一年的进士高贞明(高氏一族嫡系子孙)还有你和今次论剑的冠军一起出使,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朕就不信他敢和朕的二十万御营军比划比划。”赵玖说到最后,还喝了一口滇红茶。 自从大宋开边贸以来,大理茶叶早已经随着铜矿一起成为了核心的出口货物,上好香茗能直接传到汴京,与东南名茶相争,这次赵官家出行,发现胡世将这个东南人居然有一些,就毫不客气地拿了些享用。 段智兴万没想到赵官家是真的要保他一命,这些人一起,大理国别说杀他,就是留下他也不敢。大宋灭金余威犹在,韩岳如赵官家手中两张王牌,再有御营里的虎狼之师,祖父和高泰明疯了才会杀自己。但他一时大脑没处理好,居然问了一句,“可是官家,此次军运会还没选出金牌......应该就是冠军人选来啊!”赵官家这次没有提出冠亚季军概念,准备一步一来,但是冠军侯霍去病谁都知道,理解起来也不那么难! 这次都不用赵官家,韩世忠就拍掌大笑,道:“你这小子傻了不成,过两天不就选出来了,到时候保护着你们一起去借道,真遇上个不长眼的,先看看咱们的将士风姿。”王世雄,别给老子丢脸啊。 第二更了,求月票和推荐票 第七十五章 :大宋崛起的影响 待段智兴这个宝宝终于能回去休息,消化一下今天的信息量了,韩世忠也美滋滋地告辞,赵玖眼皮都不用抬,就知道这厮定然是回去研究舆图翻阅熙宁年间战报去了,不得不说古之名将自有个性,像韩世忠这样的,闻战则喜,你真给他粮草后勤保障,说不得五万兵马给你灭两国。 但残忍的赵玖怎么会放他去呢?他当然知道所谓瘴气就是疟疾和伤寒,现代医学早已攻克,问题是他赵玖又不是医学生,更没有屠女士以中药提炼青蒿素的本事,怎么会让宝贵的将士去那里不打仗就因此折损近一半呢? 大理和交趾打,他乐见其成,不过拿老子国家的名义扶持翁申利这个傀儡和李氏争权,你是谁啊?不刮你一层皮还以为山高皇帝远老子管不了你! 不过别人哪里知道他的内心活动,胡闳休就忧心道:“官家,韩秦王之勇武,臣绝无怀疑,可是此时若是对交趾动兵,恐怕国家财政会有困难,再说越地瘴气严重,目前还没有好办法,是否能请官家回銮后与宰执们商量再做决定。” 这时没想到请安使吕本中忽然咬牙道:“话是如此说,可胡经略可知道交趾是何等的狼子野心,臣之叔祖当年身为广南西路转运副使,亲眼看到敌酋攻入我钦州、廉州,烧杀抢掠,战火蔓延两广。死伤华夏子民何止几十万,说句大不敬的,也就是在西南边陲,不然和金人入寇有何分别!” 胡闳休当即想起来,交趾军队在邕州遇到了顽强抵抗,当时经略使已死,吕副使下令苏缄召集军士,扼守要害冲地,组织起一支数百人的敢死队,围歼来犯之敌,经过邕州军民的不懈努力,终于击退了交趾李常杰的进攻,杀伤敌军万余人,烧毁器械、缴获各类粮草无数。 后来一个落魄书生叛国,为交趾出谋划策,用堆土袋的方法推到到邕州城下,并最终攻克邕州城。城破之后,邕州这座广南首府被拆毁,吕副使和守将苏缄带领家人自杀,五万余百姓被掳走,死伤更是无数,这等大仇,你让吕本中如何能忘!也怪不得赵官家又说出了:“朕忍你很久了”这样的外交黑话。 毕竟,上次官家使用这句话,还是灭西夏之前,如果段和誉和高泰明有看邸报的习惯,就知道这等于是开战信号。 不过赵官家对一些亲近臣子也没有隐瞒的意思,“朕知道西南地形复杂,战争嘛,一是将士,二是粮草。前者朕自有信心,但良弼(胡闳休字)说的也是正理,灭金之战,朝廷多年积蓄几乎见底,这两年稍有盈余,也都填在黄河治理和燕京建设上了。所以朕想的不是现在出兵.......与大理的茶叶-铜料的专项贸易一直是大宋占便宜,今年秋天正好是重新订立合约的时候,而交趾主少国疑,内乱频发。要不大理哪来的胆子打仗,而且国势日渐衰落,与他们的‘尺布斗米’交易朕占便宜大了,这次派这几个人出使,一是探查消息,而是他们怎么打,也得给继续跟大宋做生意,而且怎么做,朕说了算!不然朕可就不是吓唬人了!纵然过了八十年,难道南境子民的仇,朕这个官家记着。” 吕本中红了眼眶,只觉得今生蹉跎四十年,换来遇到官家,真是太值得了。 赵玖又道:“不过,国朝西南向来不那么安稳,杨氏、罗氏这两家土司据说一直很忠心,但毕竟是割据政权,自从朕定下了改土归流国策后,就一直很抵触,万一跟朕闹个大的,那可就真是后院起火了,正甫和你播州杨氏是本家,也联络联络,也叫他们知道,跟着朕才有肉吃,若是轻视朝廷,起了逆反之心。朕连金国都收拾了,还怕几个割据小政权!” 杨沂中应声,但并不多话。心想等没人的时候再告诉你,其实大理和交趾打起来,归根结底还是赵宋北伐、宋金决战的威势惊到这些自以为据天险可以自保的边陲之国。 在他们心里,大家都是都是唐末五代乱世而起的国家,一两百年下来,一代不如一代,,而偏偏大宋那叫一个浴火重生,一朝国都破,换了新官家,十载灭两国。眼瞅着又有一统之势,各家自然各有心思。西辽远走不去说他。大理国主段誉和高泰明之子高量成商量了个祸水西引,将交趾弄乱,换自家几十年安泰。同时又是为了大宋出兵,叫宋国不好意思动手。 至于消息来源,除了更加害怕的播州杨氏主动送来的,不是还有各种靠着大宋贸易吃饭的商人嘛?你以为小国家的保密工作能有多好啊? 但是对不起,这点赵官很有名义上老祖宗赵匡胤的风范: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 不过眼下,有一个算一个地都去休息,等着第二天的预决赛了。赵官家还特意问了一下翟彪的伤情,得知过了明天熬过去就知道具体的了,还想着再去明晚再去看看。 说真的,大理也好,交趾也好,在他们这一级别,也就是个局部问题,跟当年抗金灭夏,差远了。 这一夜无话,第二日也是天朗云清,就是气温略有些高了。因为辛文郁被取消资格,岳云这一组直接晋级,重新抽签决定次序,这次却是杨再兴对上了王世雄。洪老七对上郭进。 这下不用韩世忠讲解,赵官家也看出来了,笑着对郦琼说:“这洪老七看上去是个吃过大苦的,耐性好极了。郭进虽然比他厉害,一时却也赢不了。你从哪里得来的勇士,看着也不过十八九岁啊!” 郦琼这等心肠的人,也不由得微微一叹,道:“官家,他原本也是太原府殷实人家的孩子,渊圣割让太原三镇之后,全家沦为金人奴隶,没几年就被打杀得剩不下几个了,这小子是个机警的,装死被完颜剖叔家扔了出来,就索性入了丐帮,后来潜入了我军驻地,差点被臣给当成奸细给杀了。幸亏他说的明白又带来了军情,我才留下了他,这说来还是建炎八年春天的事。” 丐帮......洪老七......掠为奴......赵官家石化了..... 金庸老前辈,您写小说能不能不要一会儿实一会儿虚啊! 再看台上的三十多岁的大胡子郭进和少年郎洪七打的有来有往,感觉真是说不出的荒缪。 眼见赵官家呆住了,郦琼不明所以,大着胆子问了声:“官家,官家,可有不妥?” 赵玖回过神来,干笑道:“无事无事,天气太热了,对了,郦卿啊,这个丐帮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郦琼道:“臣以前也不大清楚,后来从军久了,才知道这就是一些穷苦人组成的团伙,《后汉书·独行传》有云:向栩字甫兴,河内朝歌人。不好语言,而喜长啸或骑驴入市,乞丐于人。成员大多数为乞丐,因人数众多,号称“天下第一大帮”。他们分布大江南北,大约在本朝初期就有规模了,一贯忠于大宋,他们虽然行乞,但遇到该买孩子甚至采生折枝之事深恶痛绝,往往自行处置,所以江湖市井里名声颇好,官府也并不约束太甚。据臣所知,恩师宗忠武组建东京留守司时也多有丐帮弟子加入,是一股不小的力量,是以臣才信他几分。” 赵官家点点头,又看了一会儿,发现他一双手掌力道刚猛,虽在下风,却不显露颓废。又忍不住问道:“他这武功是怎么学来的,你可知道吗?” ----小剧场番外---- 前忻和谐州知州薛强因为约束下属张仲雄不力,造成境内发生活人祭祀这种荒谬的事情,被赵官家亲自免了职。在建炎十二年的四月份,栖栖遑遑地带着老仆人回了家乡余杭。 但显然,他的霉运还没有走完,这还没进杭州城呢。上来就被官差拿下问话。 薛强也恼了,想着老子虽然不是知州了,到底还是公阁成员呢。你们欺负人也太过了吧?结果为首的押司拿出文书给他一看,他一下子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放了血的肉猪,颤声道:“不会的,李相公(李光)一定是搞错啦,我家祖上也是宰相,世代忠君爱国,家兄如何会做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我要见李相公!” 那押司倒也不急不徐,只笑道:“薛二官人不必着急,我等正是奉命前来提你去见相公的。” 说罢倒也给了这个官身之人一个面子,未上枷锁,带人直接去了东南留守衙门(现被官家赐名凤台)。 薛强嘴上说的硬,但其实心里没底儿,他的哥哥薛弼是什么样的人,来往的又是什么货色,自己当然是清楚的。不然也不会好好的分家,本来世代是健康人,自己却躲到了余杭居住,宁可当个公阁成员,也不背靠着政和年间的正经进士哥哥。 但没想到啊,该来的还是来了。 等到了大堂,正坐中央的老者一身紫袍,都带长翅幞头,年过五旬人精瘦,眉头紧锁峨眉峰,正是主管东南六路的李光李相公。 而自家哥哥身可就惨了,被像个犯人一般押在旁边跪着,形容凌乱,一看就是动过大刑啦。薛强虽恨他,到底一母同胞,心下有些恻隐。 但看到哥哥旁边跪着的人,他却立刻变了脸色,大叫一声:“王次翁,你这贼流囚,非要害得我们薛家家破人亡吗?大哥,你到底为何还不醒悟,官家不是你能非议的,满腹牢骚,招来这些贼子,祖宗的英明,自家的性命都要休了。” “肃静”李光喝道:“刺王杀驾居然被你们说得如此轻松,还不快快招来,真想让本官见识一下我朝的炮烙之刑吗?” ------题外话------ 薛弼和王次翁都是历史上秦桧党羽,当反派再合适不过了。 可怜的薛强到处被连累。 第七十六章 :决胜局(上) 郦琼回答道:“好叫官家知道,臣还真是好奇问过,洪老七说这丐帮规矩森严,只有三袋以上弟子才可以传授些武功,他因为机灵能干,为国家忠义毫不惜身,得了帮里长老青睐,小小年纪学了一套‘逍遥游’掌法,臣后来收他入伍之后,也看他演练过,觉得并不适用于战场,就教他使用双鞭杀敌。这孩子确实天分好,进步快,北伐之后论功已经升了都头。” 赵玖还是觉得怪异,道:“听郦卿的口气,也是很喜欢他的,为何你这州学生出身的儒将,不给他起个正经些名字,老七老七地叫着,将来有了出息就有些丢丑了。” 说到这里,郦琼神色闪过一些不忍,叹道:“官家,臣也有过这个想法,名字都给他起好了,叫洪正道,意在夸赞他流落敌国始终不忘正义,大道直行。可老七说他这名字是父母所赐,想着贱名好养活,如今家里是再也没有别人了,他万万不能再改了姓名,忘了根本,那是不当人子。” 赵官家听后,也不再多说,去看比赛了。洪老七毕竟年轻,灵动许多,而郭进是个悍将,花样不多只是横打。只见那洪老七一闪身子,双手分别点出,已中郭进穴道,跟着一脚踢中了他腰间“志室穴”。郭进哪里会这些江湖做派,身上一麻,大喝道:“小子,敢使妖法,吃我一马勺。” 完全忘了现在比赛没有马勺在手,干脆砂锅大的拳头当了马勺,突突往前砸去。 另一边,杨再兴却已经被王世雄一招踢中右腿的风市穴。登时便小腿发软,几乎跌倒,此人更是个癫狂的,穷追猛打起来,双拳挥动如风,却是招招带着力道,王世雄挨了两下,心道:“我本不欲你输得太难看,得罪岳王爷,可也不能一味挨打。”说着忽然掌风一转精准抓着他一条手臂,反转者运了巧劲内功给他卸了然后趁他疼痛,一脚将其踹出场外。 杨再兴不顾手臂脱臼,立刻站起来大骂:“姓王的,你使诈!” 王世雄焉能让他污蔑,当即道;“这位杨兄好没道理,在下一未偷袭二没使暗器,怎么使诈了,今日官家和各位郡王在此,你岂可凭空污人清白。”韩世忠研究地图去了,要不早下场护犊子了。 他们这边的场景被赵玖看到了,先命人给杨再兴安上胳膊,又将来两人人招来,道:“杨再兴,你说王世雄使诈,可有说法,不然你虽然职位高于他,也不可胡说八道。” 原来杨再兴乃是御营前军副统领,而王世雄则只是准备将。 杨再兴再混不吝,也知道官家面前不敢放肆,因而道:“官家,臣本打的好好的,可是这小子扭我手臂是一会儿热一会麻,浑似是南方那里的麻药,因此臣说他使诈。” 赵玖尽力不偏不倚,又看向被告人,“王世雄,你又有何辩解,直说来便是。” 王世雄有些无奈,道:“好叫官家知道,臣绝没有用什么下三滥的麻药毒物,刚才我使用的招数是平常的扭打,但臣自幼习武,又喜本朝陈传老祖的气功之学,因此以内功辅助招式,兼会点穴,才会让这位杨副统领误会。” 杨再兴仍是有些不信,但当着官家也不好说搜身什么的,赵官家读遍金古,知道王世雄八成没说谎,高声说:“吕本中,你对这些杂学颇为上心,可能给这两位解惑?” 你要让吕本中评价啥“太祖长拳”,估计他当场就成蚊香眼了,但若说到气功,当下侃侃而谈,道:“气功一词最早见于晋代《净明宗教录》一书,重在调息,调身,调心,以求强身健体、防病治病、健身延年,强调吐纳和入静。若用在武学上,也可以叫内功,据英宗朝武学宗师谭宗芳(传说中岳飞的师祖)解释,即是通过吐纳的方式,呼出体内浊气,吸入清气,通过经脉行气,丹田存气的方式,最终达到气力渐增、充养全身经络及脏腑的效果。” 他自认为算是说的深入浅出,谁知道杨再兴是个混不吝的,对着官家不敢如何,对一个红袍官员就没那么客气了,“喂,这位官人,你解释这半天,还是没说内功为啥就会让人酸麻无力。咱们这是军运会,你就别掉书袋了。”感谢岳飞多年教育,他虽然说得有点莽撞,但还是保持了基本的客气。但饶是如此,吕本中还是闹了个大红脸。 赵官家一看,干脆道:“杨再兴,你可和你们魏王比试过?” 杨再兴倒是坦荡,道:“元帅是个真好汉,俺和他拼力气,他就像木桩似的拉不动。” 赵玖道:“对了,其实这个武功啊,分为外功和内功两种,沙场拼杀或者一般的江湖人士,都是只学外功。但人的潜力无限,若是要成为顶级的真好汉,就要内外兼修,以内功运行激发人的潜力,到了一定境界,飞花落叶皆可成为武器,与人打斗时自然可以运气抵御,这也就是刚才你为什么酸麻的原因,同时人周身有几百处穴道,打中了就会各种不舒服。吕学士刚才说的谭宗芳,就是内功大家,他又弟子周侗,再传弟子就是你们元帅岳鹏举。不信你回去问问他,这内功也好打穴也好,他会是不会?” 杨再兴听得入迷,直道:“还是官家说的明白,好像我们元帅练武时也是虎虎生风的,可是元帅三十好几了,这个王.....王小弟这般年轻,就能有这样的内功吗?我看岳云就是只有蛮力没有内功啊。” 那边已经赢了洪老七的郭进实在忍不住,道:“杨再兴,你还没完了,官家都说的这般明白了。俺也明白了刚才小洪打我那一下叫点穴不是妖法。俺这人心善,听不得你这般埋汰小官人,要不是你上次说漏了嘴,小官人也不会多挨了一顿军棍。” 杨再兴和他斗嘴乃是天性,当下就道:“郭大马勺,你少在这里充好人,上次去抓那个郭药师,你心善心善还差点把他孙子放了,要不是俺提醒你,元帅可就不止打你军棍了!” 岳云再憨,也觉得这二位大大不妥,忙道:“二位同袍快别吵了,官家当面,这不是为人臣子的本分。父亲都是为了我好。”他有一种预感,在说下去回去老爹打的还是他。 赵玖再次干笑,道:“无妨无妨。”权当看武侠小说了。 李逵作为上级,也忙上前来一脚一个,叫他们别给御营前军丢人。杨再兴虽然莽撞,倒也实诚,明白了人家王世雄就是天赋秉异内外兼修,还会点穴手,胜的光明正大,于是当场弯腰道歉。王世雄也不想平白结仇,既然说开了,也就罢了。他还得准备下一场呢。 倒是郭进和洪老七不知道哪里来的缘分,两个人竟然不打不相识,一会儿工夫称兄道弟起来。 下午就是岳云和上官剑南比试了。大家都要养精蓄锐,唯独郭洪二人聊开了,最后居然约好了等到了莫州就去郭进家登门拜母,也是神奇。 值得一提的是,赵官家又开了个博彩项目,押一下此次贺兰山论剑王世雄、郭进、上官剑南和岳云谁能独占鳌头,此彩票谁都能买,不拘户籍国籍,定价二百文钱一票。 仅仅两个时辰之后,光是买王世雄赢得就占了六千多票,独占三成。可以想见下午岳云上官剑南那一场打完之后的售卖一定会更加火热,毕竟能来的谁也不差这两百文钱。 说不准还有武术狂迷争当榜一大哥呢! 对此,赵官家表示,以后谁在跟我说宁夏穷,就要拿出这次虞允文统计的财政收入数据砸在他的脸上。 一方土地的开发是门技术活儿,绿水青山是金山银山,人山人海也是金山银山。 第二更了,理直气壮地求月票和打赏哦。 ------题外话------ 这里采用金庸小说设定,丐帮中以袋数分阶,最多九袋,最少无袋。 自唐末起,帮主以打狗棒和打狗棒法为身份象征。 但真实的丐帮也是很黑暗的,大家要分清小说和现实。 为防止很多书有误会,在此特作澄清:本文并不是武侠小说,并没有那种玄乎其玄的点穴手,而是在传统武学中比武打人穴位本来就是一种技法。简单来说,人如果被打中太阳穴死的几率就会比较大,气功修炼也是要知道穴位的。 第七十七章 :决胜局(中) 到了下午,赵官家不禁庆幸韩世忠熬夜看军事记载太专注补觉去了,不然在场上面子可就挂不住了,无他,上官剑南和岳云的比试,虽然鏖战许久,但最后还是以上官剑南脱力后被岳云反剪双臂告终,岳云获得胜利。 其实韩元帅的分析不无道理,上官剑南一双铁掌,实战是很有优势,但他却忘了一点,那就是我们岳小驸马虽然是堂堂帅臣长子,后来又被招为驸马,但从小挨得打却不一定比乞儿出身的洪老七少。 七岁之前,父母不在身边,叔叔岳翻不顶事,他面对着老迈祖母和年幼弟妹,没少为生活受折磨,等到岳飞把他们接到身边,又实行顶级严父教育,用魏王自己的话说,“这孩子有些愚钝,看的书也少,毅力也差了些,实在是不行……” 听听这话说的,怪不得赵官家都要吐槽他不会当爹。然而我们岳魏王又想让儿子成材,那怎么办呢?就一个字,打!小时候在家里是用竹竿抽,进了军营就是天天挨军棍,打完了还得继续工作。这般长年累月下来,你说他的耐力得有多强啊,任凭上官剑南那铁掌怎么招呼,他自岿然不动,以攻代守,最后活活把对方耗得没有了力气。 对此郦琼李世辅甚至杨沂中都啧啧称奇,纷纷道:“闻说岳魏王天生神力不竭,若看岳小官人的本事,恐怕是传闻不虚啊。” 御营前军几个同僚倒是知道内情,猜到这八成是跟后天锻炼很有关系,但却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拆自己主帅的台。 鉴于此,赵官家宣布,各位选手尤其是进入决赛圈的郭进,王世雄,岳云体能消耗太多,明日休息一天再战。 同时,总决赛那日的包厢已经炒到了六百贯钱一天。不少人甚至专门从陕西路、秦凤路赶来看这总决赛。 至于彩票,那更是火的不要不要的,以至于办公人员增加了不少,不止是为了数钱,还得防止监守自盗。 如果赵官家有明朝某位皇帝的爱好,其实可以封自己个官,叫做三司使。 似乎整个银川府(兴庆府的新名字)都被这次比武给点燃了热情,除了某位秦王的独居小院子。 五月初七,本该烈日炎炎如火烧的核桃地区,居然神奇般的下起了小雨。胡杨树上滴落的珍贵雨滴,被农人们欣喜地收集了起来。大漠烟尘和烟雨朦胧,形成了一幅绝美的奇幻结合,深深吸引了神佑公主。 而在这样并不适合探亲访友出门的天气,却有一人悄悄地来到了秦王的小院外,也不通禀入内,就和他的亲卫们聊起家常来,什么西南东北净胡扯。 想韩世忠自幼习武,二目通达,远胜常人。闻言自然一皱眉头,推开窗户,道:“郭充道,看来老子踹王世雄那一脚实在是有点冤枉,你居然这么快就好了,来我这里做甚?” 这厚脸皮乃是老西军的必备技能。郭浩自然也深谙其道。顺杆爬一样进了屋里,指了指秦王桌上那些杂乱无章的文书和地图笑嘻嘻的道:“秦王何必这般口风紧?那天的事官家有没有下禁口令,咱们谁不知道国朝要对交趾用兵了?秦王这又要统率大军,扬威海外啦!叫咱们好生羡慕。”其实他的伤确实好的差不多了,只是需要休养即可。 韩世忠危险地眯起了眼,“所以呢,你小子是想来跟我抢主帅之位。” 郭浩哪能不知道这泼韩五的脾气,赶紧解释道:“秦王,您这可真是冤枉人了,谁能又谁敢跟您抢这个?只是您现在并不是御营左军的都统制,而是咱们大宋的枢密副使,这调兵遣将的事可不能偏着左军,好歹也提携一把咱西军弟兄,让俺也能光宗耀祖一回,别跟北伐似的那么倒霉,被人抛到了脑后。” 韩世忠量他也没这个胆子,只是,“这调兵遣将的事儿,如何能俺说了算,还是得听官家的呀。” “秦王这话也就骗骗傻子吧,天,谁不知道官家最是偏爱于您玉带一胆,美名传播海外。你美言几句一定能成。”郭浩这不是为了争取出战,小嘴抹了蜜一样甜。 韩世忠就爱受人吹捧,正要说些什么,眼角余光处又看到了几个人。得,这不是更加熟悉的郦琼和御营前军副都统王贵的直属下级李逵吗? 只能说,北伐灭金让这些将领们的对自身信心产生了质的飞跃。对建功立业的渴望超过了任何时候。这没有王爵的自然想挣个王爵,有王爵的则是想为自家子孙谋个前途,总之是各人有各人的打算。 对此,始作俑者赵官家只能表示,他也没想到就这么随口一说,既然会激起了这些中年将军火热一般的少男心。 这一日就在凄凄沥沥的小雨中结束了,韩世忠带着飘飘然睡去,第二天步履轻快地随着官家入场,准备观看比赛。 不想赵官家却说:“良臣,你可还想下场一试吗?” 韩世忠顿觉喜从天降,感觉这两天简直跟中了彩票一样,运气旺得很,赶紧点头生怕官家改了主意。 殊不知这是赵官家听说了各位军头这几天的反应后,明白自己这个空头支票开大了,不得已先做出点儿补偿而已。 倒是一直负责赛事的胡闳休不知内情,考虑一下皱眉道,“官家恕臣直言,韩秦王若下场,此时比较,难免不公啊。” 当然不公! 别人都是一路千辛万苦从小组赛、半决赛打过来,马上眼看着就是决赛了,你韩世忠插一杠子,算怎么回事儿?再是秦王加元帅也不能这么高特殊化啊! 可是韩秦王哪里有这么高的道德素养,当即对这个“萌儿”(你见过出使西域的萌儿吗)怒目而视,要不是官家在眼前,只怕当场就要对骂起来。 赵官家打圆场说:“无妨,良臣本也不缺这个冠军的名头。只是朕觉得此次决赛有个问题,你说这有三个人,如何能够对打出个魁首来?朕想着不如让秦王这个公认的天下武人首来做个对头。两两对打,最后也能教大家输得心服口服,赢得实至名归。” 这话听起来就有道理了,国内外人士都觉得此计甚妙。殊不知,韩志忠脸皮真是厚,舔着脸道:“官家说的有道理,可若是最后俺老韩赢到底了又该如何?” 赵官家笑得坦然,甚至带着一丝期待,“那就只好你来做这贺兰山论剑的冠军,顺便陪着他们几个人出使大理,初始至于用兵马,嗯,朕另选人就是啦。” 韩世忠一个激灵,笑容僵在了脸上,想着这次万万不能再逞强了,这要是因小失大,可不亏死。 既然如此,大家也不好说别的了,只是王世雄乃他亲卫出身,怎么也不合适和他比赛的。于是岳云和郭进抽签选择,不幸郭进中招,他再憨也知道这不是好差事,真是欲哭无泪。小洪贤弟忙低声安慰两句,大意是今生和秦王动个手也算传奇了。 不想韩世忠还大大咧咧地,道:“你这汉子也不用紧张,都是军伍,该怎么打就怎么打,老子难道连郭浩的气度都没有?” 郭进毕竟实在,道:“标下不敢,俺觉得自家也没有打赢秦王的本事,就是看着您,有点害怕。” 韩世忠哈哈一笑,道:“那也只能怪你运气不好了。怕也得打!不然当什么兵!”说罢两人听得比赛开始的铜锣响了,韩世忠跳上台去,一个起手,左拳头护住心口,右拳抬手就向郭进眼眶子上招呼去。 郭进也不傻,知道这是打架管用的伎俩,但是就韩世忠那手劲儿,打中了自己岂不成了独眼龙!连忙后退卸开了力道,同时也一个飞踢,真过起招式来。 俗话说“拳怕少壮”,按说郭大马勺比泼韩五小了十来岁,正当盛年该占便宜才是。但是一来郭进毕竟心存畏惧,二来韩世忠自小天生神力,当年一个过河卒子身份都能阵斩西夏驸马而回,或许江湖上那一套他也不懂得,但是其个人勇武却是不容置疑,纵使不在巅峰状态,那种千军万马横行之气势,绝对不是郭进可比,因此几十招下来,郭进也已经落了下风,但他蛮劲儿上来,也顾不得其他了,真是打的铿锵有力,缠绕不休。 前文已表,很多招式都是大同小异,但每个人发挥起来却大不相同,例如韩世忠会的也就是那么些,但你就是挡不住那一股冲劲儿,只见他一招“黑虎掏心”,端的如猛虎下来,只一招就正中郭进前胸,叫他一个踉跄,端的大惊。 就这一个愣神忘了防守,韩世忠就是长臂当了烧火棍,一招“风火轮”就把人扫到在地上,压着他的双肩,乐呵呵道:“小子,服还是不服。” 郭进哪里还有不服,总不能厚着脸皮说:“俺这人心善,看不得秦王心里苦,故意让着他”吧,因此只好垂头丧气道:“秦王,俺输了,还请放开我吧。” 韩世忠哈哈大笑,享受着全场观众尤其是御营左军内部的欢呼,但是猛地看到赵官家,差点后悔青了肠子。连忙下的场地,对着高台上的赵玖道:“官家,臣今也算参加了军运会,并无遗憾。您说的对,臣官拜枢密副使,再来与年轻人争锋实在不妥,既然已经帮官家选出第三名,不如让王世雄和岳云直接比出冠军,这才真是输得心服口服,赢得实至名归。” 赵玖“感动”于韩世忠的识大体,在周围近臣的一直劝诫下同意此要求,于是众人纷纷午饭后休息一阵儿,看真正的魁首花落谁家? ------题外话------ 今天就一更了抱歉,发现大家对军运会热情也差不多了,明天结束开启下一个副本。 第七十八章 :决胜局(下) 就是这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赵玖再回到比赛场边的高台上之时,都觉得气温似乎比刚才高上了一截! 为啥?当然是因为这一场比完之后,贺兰山论剑暨本届军运会就结束了,气氛已经被炒到最高了。 二十个包厢之外,方圆十五丈之外挤满了来看热闹的百姓,卖吃食的,卖茶水的,甚至是卖小红旗的,都赚的盆满钵满。 岳云和王世雄这场巅峰对决足以让两人拜托韩岳二亲王的遮蔽,以独立的身份亮相于东亚地区。 岳云虽然经常被戏称为呆头鹅,其实人家只是面相敦厚,眉眼一点也不差,甚至因为刚刚及冠还有些俊美,更是好大的个子,要不我们佛佑公主能这么稀罕吗? 而王世雄则是典型武人,高大雄壮、两肩肌肉也格外厚实的,颇有几分韩世忠年轻时的风貌,此时正值壮年更是浑身散发着赳赳雄风。 话说宋朝百年都是男子文弱美,可人家西北边陲的审美还是以阳刚为主的,看着这么两个顶级年轻的雄伟丈夫,不知道引来多少贵妇少女的暗暗心喜脸红。 但是,李世辅上场时他们还敢喝彩,可人家岳云是正经准驸马,人家岳父和小姨子在哪儿坐着呢,谁敢南阳公主口中夺食?就是王世雄,听说也已经在汴京娶了浑家,只是出身不太好,韩世忠为了给他做脸,直接让那宋氏拜了正平郡王、现任左军都统解元为义父,直接从人家府邸出嫁的。 所以大家也就是过过眼瘾,反倒是一些衙内和老兵喊得起劲儿,显然已经被激发了雄心壮志。 闲话休提,总揽的胡闳休再次上台提醒了两位选手一边规矩,然后道:“本次军运会总决赛,现在开始!” 说罢退后出场,锣鼓一响,王岳二人一拱手,纷纷摆开架势,都是年轻气盛的武将,到了这个时候,谁没个争强好胜的心思,但却又都谨慎,甫一交手先试试深浅。岳云只觉得此人内息充盈力坚韧,王世雄则觉得对手沉稳力大难取巧,都是丝毫不敢轻敌。 又恢复了活泼的韩世忠嘴又闲不住了,扶着腰带道:“这两个小子都是万一挑一的好汉,二十年后必然承接我和小岳甚至吴玠这代人的衣钵,可官家不可让他们多参加这种打架不伤人的比赛,不然主将没有杀气,哪来的决胜千里,一杀到底!” 这次赵官家倒是点头,认真道:“其实说到底这头一回就是为了试错的,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完善的。军人流血牺牲,哎,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说罢忽然心头一紧,看着不远处的女儿正在专心致志地绘画,暗中松了口气。 他们这边说了才几句话,场上却是已经过了十余招式。王世雄生平第一次感到有人竟是神力如此,暗道:都说岳王爷古名将风,不输秦王,看其子如此,想必不是假的。可我若是轻易落败,男子汉那还有脸面回御营左军?”到底是从小习武,思索间招势一变,掌影飘飘,出手快捷无伦,偏又掌风中带着无穷力道。 岳云只感呼吸急促,似一座泰山重重压向身来,眼前恍惚,竟有些抵挡不住的意思。随着王世雄掌风越来越快,岳云越来越是难挡,只是凭着一股坚毅之气硬挺下来。 只是他这边挺住了,王世雄却有些吃力了,原来他这套“混元霹雳掌”对敌之时威力无穷,但需要快快击倒敌人,否则对内力损失很大。却不想岳云坚挺至此,竟是颓而不败。殊不知岳飞虽是严父,但也对儿子教育精心,岳云早已双足使出了“千斤坠”功夫,将身子定住。可谓是省了大力气。 李世辅是少数民族出身,路子更野,打架斗殴上却比这两个好孩子有经验多了,他也是无聊,对着一旁的郦琼道:“安阳郡王,我观这两个娃娃伯仲之间,谁若稳住,谁便赢了。” 郦琼和岳飞交情不错,也见过岳云的本事,心里更倾向他一些,但却也无所谓驳同僚面子,因此点头同意。 他们一句话说完,就见场上局势一变,岳云忽然右掌斜翻,打在王世雄的肩头,这一章刚猛狠辣,登时叫王世雄站立不稳,郦琼李世辅看到,齐齐喝彩道:“好一个后发制人。” 他们声音太大,一时惊道了神佑公主,将她手中的笔吓得脱手,赵官家立马变脸,道:“你们做什么,吆喝去一边!” 两人看公主如此,一时明白闯祸,忙一起下拜请罪,灰溜溜地走了。郭浩今天也来看,心里道:“这般娇怯怯的性子,声音略大一些便害怕,偏又是官家的心肝宝贝,真是一点委屈也受不得,如何能嫁与武将之家?说不得吴小衙内没做成驸马,还是福气呢,不是岂不是要当菩萨供着。” 谁知神佑缓了一会儿,到底是微微一笑,道;“爹爹别生气,我知道比武就是这样的,就是有点好奇,只听说过先发制人,没听说过后发制人。” 赵玖正想扭头来让杨沂中解释,没想到神佑却接着捡起画笔来。方明白这个孩子对此并无兴趣,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但其实这后发制人出自《荀子·议兵》,意思是等对方先动手,再抓住有利时机反击,制服对方。原来岳飞觉得儿子反应不够迅速(岳王爷您就继续凡尔赛吧。),本门中以快制快的打法他是学不精的,干脆选择了难度更大的后发制人之道。 当然,什么事儿都不能一概而论,也需随机应变,否则的话,人家岳云也不能在战场上出手就把王伯龙这个金军万户捶成牛肉丸子。 习武之人焉能不知道这个道理?王世雄瞬间变反应了过来。但为时已晚,他力气耗了大半,人家岳云却仍是精力饱满。摆开龙门,双拳交替打出,脚下立定如松。眼看就要取胜。 但王世雄毕竟不是泛泛之辈,很快就抓住了岳云灵巧不足的缺点,脚下走步按照八卦方位,一时间一引力,差点叫岳云栽了个大跟头。 岳云也毕竟是个少年,一时间脾气上来正待拼命,忽然间,听得精细人人李逵大喝道:“岳云,接着。”之间一物被他远远抛掷而来,被岳云稳稳接住,原来正是一小坛青红酒,正是李逵刚才从福建人李秀之那里好言好语要来的。 这一刻,岳云仿佛被智慧菩萨点化,灵窍顿开,也不管违规与否,打开酒壶“咕咚咕咚”一饮而尽。王世雄看得呆了,一时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但韩世忠可是反过闷儿来了,立刻喝道,“王世雄,你这孬种,等什么呢,快快打去。” 岳云喝了一坛低度酒,脸上却已微微泛红,喝道:“王兄,刚才是小弟犯了规矩,你不趁人之危,是个好汉子。小弟先任你打三拳,绝不还手。” 王世雄刚见识过他那后发制人的厉害,岂会答应?只说:“场上并无规定不许中途喝酒,我并无没做什么了不起的,岳兄不必谦让。” 岳云点点头,继而也不多说话,双拳再次挥出,其动如风。却与刚才凌然不同,王世雄觉得他似乎力气也大了。就连双腿,也是动若脱兔,再不是沉滞不动了。整个人摇头晃脑,却蕴含了实在的杀机,叫人无处提防。 他这一番举动看的周围观众无不高声喝彩,只觉得比赛实在精彩极了,竟有如此多的反转套路。 其实王世雄要是冷静下来,就会明白岳云不过是将刚才的拳法逆转运用,上者下之,左者右之,章法依然有迹可循。只是这醉后状若疯牛姿态,实在让他无力招架。百招之后,终于力竭而败。 赵玖在台上看得目瞪口呆,听得人宣布岳云获胜,才呐呐道:“哦,原来鹏举这毛病……还遗传。” 大宋建炎十二年五月初八,第一届贺兰山论剑,御营前军准备将岳云击败大热门选手王世雄,获得胜利,赢得金牌。 从此后,人们提起岳云,再也不只是岳王爷的儿子,赵官家的女婿。而是堂堂军运会冠军。 而他在这次比赛中喝酒后拳法骤变,也由此创建醉拳了这一伟大拳种。 而同时,世界名画、着名艺术家赵神佑的代早期代表作《决胜图》也在这一天产生。后来作为了姐姐南阳公主赵佛佑的新婚贺礼。 第七十九章 :何事最重? 贺兰山论剑结束了,但银川-灵州的热闹直接被带动起来,因为西辽盐井稀少,这次西辽使团购买了大批食盐,虞允文带着手下加班加点地兑现买岳云赢的现金。岳云本人则老老实实写了一封家信给岳飞,告知父亲大人自己要去大理出使并且附带了全部奖金,请原谅他暂时不能承欢膝下,同时暗暗庆幸自己逃过一顿毒打。 一切都很和谐,唯一不和谐的是赵官家面对东京秘阁的新任请安使胡宁,再一次任性地表示了自己不回去。 胡闳休虽然很感谢赵官家对于宁夏财政的巨大支持,但是对此也很崩溃,表示如果您离开宁夏西境一步,不管是去西辽还是青塘,臣就带着宁夏路所有高官加上胡宁御史一头撞死在西夏旧宫门前。 可怜一个定远公(北伐后加爵位),生生干起了御史中丞的活儿。 这要是换了个别道学先生玩道德绑架,赵玖真能让他撞,但是扎根大西北的都是吃着沙子干实事儿的能臣,而且说得出绝对做得到,官家也只好耐着性子道:“良弼这又是何必呢,我知道你为了陈东的事,虽也是近臣出身,与朕没那么亲密,但你想想,若真还是那个一味南逃,躲过长江一去不回头的狗皇帝,值得你们这些人死吗?” 胡闳休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几乎失声,勉力道:“可陛下没有,陛下十年辛苦,十二载功勋,天下人看着。” 赵玖道:“对啊,这样还不错的皇帝你们遇上也不容易,何必整天寻死觅活的,教那些早去的英烈们笑话。”此事他可是真没说谎哦。地府里的各位相公可以作证。 胡闳休目瞪口呆,官家,虽然说是实话,但您这么夸自己.......好吗? 赵玖循循善诱,“而且,朕不会往西往南的,只是想去东去太原看看修复情况,顺便也见一见少严(李彦仙)和王夜叉(驻守真定),此次军运会他们都没有赶上,这都两年多没见了,也是遗憾。”顿了顿,道:“大不了朕劝劝神佑,把她送回去,你们也好交差。” 胡宁忍无可忍,道:“那陛下要不要从真定府再去莫州,巡视御营前军见见魏王,再带上秦王去燕京,看看新都建设,顺便年也在燕京过了。丝毫不顾宫中太后和即将出生的皇嗣?” 看这话说的,真不愧是敢参奏自己顶头上司的头铁胡,说不是胡寅他弟弟都没人信。 而且吧,赵官家如果干出这样的事来,真是一点也不让人奇怪。对此他也毫无愧疚,道:“朕不在东京,秘阁不也把国事处理地很好。眼下重中之重在黄河治理和燕京建设,次为港口海军统筹,再次为大理-交趾之事。朕分得清轻重。” 胡宁竟是大礼跪下,放下官帽,道:“官家大谬,国朝最重要,最紧急的,乃是官家的安危。此次骊山之变幕后黑手仍在无形中,李相公已经在东南抄了六个大家族,斩了八个官宦之后,仍是没揪出人来,这个时候,谁又能继续看着官家行船走马呢?” 赵玖被他堵得够呛,真想说朕难道不爱惜自己的小命,李光那里不这么搞怎么彻底打垮形势户,暗地里皇城司一刻也没闲着,要你操心,可是他毕竟是讲理的,人家胡宁作为御史,说这个没毛病! 就在这个尴尬时节,外面小黄门寻了冯益,附耳说了几句,冯益不敢耽误,赶紧叩首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宫中吴贵妃诞下了一位小公主。” 赵玖当即大喜,不过也道:“不是说还有一个月吗?怎么提前生了,贵妃可有不妥?” 冯益道:“臣亦不知内情,只听说母女平安。不过东京来的请安使太常卿万俟卨已经在银川城外,应该下午就能跟官家细说。” 赵官家和一屋子恭喜他的近臣重臣心里都是一紧,但是一个孩子出生,派出这般重臣报信儿,未免太隆重,而且还是在胡宁到了没几天的情况下,只怕,是宫里出事了。 大家猜测地很准,万俟卨知道轻重,不顾年纪不小跑的飞快,午饭后就赶到了,道:“宫里元佑太后入夏之后病得很重,贵妃难免操心,不小心动了胎气,于五月初二生下小公主,万幸母女平安。贵妃说她得了两个皇子后有了女儿,万事足矣,请圣躬安后求官家赐名。” 赵玖叹息道:“朕也觉得女儿好,军运会刚完,朕也是君王,两字同音,就叫君佑吧。封号食邑什么的再说,你且说说,太后的病情到底是如何地步了?” 万俟卨这等玲珑人物,自然回答妥帖,“太后春秋六十有余,都是老病,只是太医将,这次恐怕.......很严重。” 赵玖听明白了,这位便宜伯母孟太后恐怕是不行了,但还没到临终,按说不是亲妈嫡母,可架不住中国就是个孝道社会。而且孟太后对赵玖可是实打实地有大恩:当时赵宋皇室全去北狩了,老太太作为最高长辈册封的赵玖为皇帝,乃是他继承大宋合法性的一大来源。 不过赵玖自己都不知道,其实他已经报恩了,因为如果不是他一力挣扎求生而是被人一会儿兵变一会儿搜山检海,老太太早已经被吓得故去好几年了。 但回到眼下吧,哲宗一系早无男丁,赵玖作为皇帝和侄儿,那是想不回东京都不行了。 何况,对于孟太后,他也没有恶感。这就是个被生活逼出点政治智慧偏偏又无法到达更高境界的老太太,除了给二圣转送自白书那次,一直对他有恩无害。 赵玖叹息道:“人算不如天算啊,好吧,诏令五天后启程回京。” 从胡闳休道万俟卨甚至是杨沂中都大大松了口气正要答应,没想到赵玖接着说,在那之前,朕还有最后一件大事,要在银川办。正好太常寺的人也在。” 官家您说话别大喘气啊,臣一口气还没到丹田又被您提到了嗓子眼。 但听说了他要办的大事,大家更是以为自己脑袋或者耳朵出了问题,啥,您要在银川为寿春公主举办及笄礼,正宾也不用相公夫人了,请韩国夫人梁红玉就好了。 官家,虽说公主没那么重要的政治意义,但您是不是草率了点,这穷乡僻壤的,怠慢了您的公主我们担待不起啊! 但大家没想到的是,寿春公主本人也非常满意这个安排,于是,赵官家给吕本中胡宁万俟卨分配了任务,准备时间只有三天。 这下大家都有同感,那就是,二公主绝类官家,故独蒙怜爱。 第二更,求订阅和打赏以及月票 第七十九章 :何事最重? 贺兰山论剑结束了,但银川-灵州的热闹直接被带动起来,因为西辽盐井稀少,这次西辽使团购买了大批食盐,虞允文带着手下加班加点地兑现买岳云赢的现金。岳云本人则老老实实写了一封家信给岳飞,告知父亲大人自己要去大理出使并且附带了全部奖金,请原谅他暂时不能承欢膝下,同时暗暗庆幸自己逃过一顿毒打。 一切都很和谐,唯一不和谐的是赵官家面对东京秘阁的新任请安使胡宁,再一次任性地表示了自己不回去。 胡闳休虽然很感谢赵官家对于宁夏财政的巨大支持,但是对此也很崩溃,表示如果您离开宁夏西境一步,不管是去西辽还是青塘,臣就带着宁夏路所有高官加上胡宁御史一头撞死在西夏旧宫门前。 可怜一个定远公(北伐后加爵位),生生干起了御史中丞的活儿。 这要是换了个别道学先生玩道德绑架,赵玖真能让他撞,但是扎根大西北的都是吃着沙子干实事儿的能臣,而且说得出绝对做得到,官家也只好耐着性子道:“良弼这又是何必呢,我知道你为了陈东的事,虽也是近臣出身,与朕没那么亲密,但你想想,若真还是那个一味南逃,躲过长江一去不回头的狗皇帝,值得你们这些人死吗?” 胡闳休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几乎失声,勉力道:“可陛下没有,陛下十年辛苦,十二载功勋,天下人看着。” 赵玖道:“对啊,这样还不错的皇帝你们遇上也不容易,何必整天寻死觅活的,教那些早去的英烈们笑话。”此事他可是真没说谎哦。地府里的各位相公可以作证。 胡闳休目瞪口呆,官家,虽然说是实话,但您这么夸自己.......好吗? 赵玖循循善诱,“而且,朕不会往西往南的,只是想去东去太原看看修复情况,顺便也见一见少严(李彦仙)和王夜叉(驻守真定),此次军运会他们都没有赶上,这都两年多没见了,也是遗憾。”顿了顿,道:“大不了朕劝劝神佑,把她送回去,你们也好交差。” 胡宁忍无可忍,道:“那陛下要不要从真定府再去莫州,巡视御营前军见见魏王,再带上秦王去燕京,看看新都建设,顺便年也在燕京过了。丝毫不顾宫中太后和即将出生的皇嗣?” 看这话说的,真不愧是敢参奏自己顶头上司的头铁胡,说不是胡寅他弟弟都没人信。 而且吧,赵官家如果干出这样的事来,真是一点也不让人奇怪。对此他也毫无愧疚,道:“朕不在东京,秘阁不也把国事处理地很好。眼下重中之重在黄河治理和燕京建设,次为港口海军统筹,再次为大理-交趾之事。朕分得清轻重。” 胡宁竟是大礼跪下,放下官帽,道:“官家大谬,国朝最重要,最紧急的,乃是官家的安危。此次骊山之变幕后黑手仍在无形中,李相公已经在东南抄了六个大家族,斩了八个官宦之后,仍是没揪出人来,这个时候,谁又能继续看着官家行船走马呢?” 赵玖被他堵得够呛,真想说朕难道不爱惜自己的小命,李光那里不这么搞怎么彻底打垮形势户,暗地里皇城司一刻也没闲着,要你操心,可是他毕竟是讲理的,人家胡宁作为御史,说这个没毛病! 就在这个尴尬时节,外面小黄门寻了冯益,附耳说了几句,冯益不敢耽误,赶紧叩首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宫中吴贵妃诞下了一位小公主。” 赵玖当即大喜,不过也道:“不是说还有一个月吗?怎么提前生了,贵妃可有不妥?” 冯益道:“臣亦不知内情,只听说母女平安。不过东京来的请安使太常卿万俟卨已经在银川城外,应该下午就能跟官家细说。” 赵官家和一屋子恭喜他的近臣重臣心里都是一紧,但是一个孩子出生,派出这般重臣报信儿,未免太隆重,而且还是在胡宁到了没几天的情况下,只怕,是宫里出事了。 大家猜测地很准,万俟卨知道轻重,不顾年纪不小跑的飞快,午饭后就赶到了,道:“宫里元佑太后入夏之后病得很重,贵妃难免操心,不小心动了胎气,于五月初二生下小公主,万幸母女平安。贵妃说她得了两个皇子后有了女儿,万事足矣,请圣躬安后求官家赐名。” 赵玖叹息道:“朕也觉得女儿好,军运会刚完,朕也是君王,两字同音,就叫君佑吧。封号食邑什么的再说,你且说说,太后的病情到底是如何地步了?” 万俟卨这等玲珑人物,自然回答妥帖,“太后春秋六十有余,都是老病,只是太医将,这次恐怕.......很严重。” 赵玖听明白了,这位便宜伯母孟太后恐怕是不行了,但还没到临终,按说不是亲妈嫡母,可架不住中国就是个孝道社会。而且孟太后对赵玖可是实打实地有大恩:当时赵宋皇室全去北狩了,老太太作为最高长辈册封的赵玖为皇帝,乃是他继承大宋合法性的一大来源。 不过赵玖自己都不知道,其实他已经报恩了,因为如果不是他一力挣扎求生而是被人一会儿兵变一会儿搜山检海,老太太早已经被吓得故去好几年了。 但回到眼下吧,哲宗一系早无男丁,赵玖作为皇帝和侄儿,那是想不回东京都不行了。 何况,对于孟太后,他也没有恶感。这就是个被生活逼出点政治智慧偏偏又无法到达更高境界的老太太,除了给二圣转送自白书那次,一直对他有恩无害。 赵玖叹息道:“人算不如天算啊,好吧,诏令五天后启程回京。” 从胡闳休道万俟卨甚至是杨沂中都大大松了口气正要答应,没想到赵玖接着说,在那之前,朕还有最后一件大事,要在银川办。正好太常寺的人也在。” 官家您说话别大喘气啊,臣一口气还没到丹田又被您提到了嗓子眼。 但听说了他要办的大事,大家更是以为自己脑袋或者耳朵出了问题,啥,您要在银川为寿春公主举办及笄礼,正宾也不用相公夫人了,请韩国夫人梁红玉就好了。 官家,虽说公主没那么重要的政治意义,但您是不是草率了点,这穷乡僻壤的,怠慢了您的公主我们担待不起啊! 但大家没想到的是,寿春公主本人也非常满意这个安排,于是,赵官家给吕本中胡宁万俟卨分配了任务,准备时间只有三天。 这下大家都有同感,那就是,二公主绝类官家,故独蒙怜爱。 第二更,求订阅和打赏以及月票 番外之孟太后魂归地府 孟如寄觉得知道自己快不行了,自打入了夏后,这五脏六腑就如同油煎或炸一样,又熬了些日子,等了官家侄儿回来,给她的娘家子侄恩荫了两个小官,她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那天正是七月十五,她已油尽灯枯,满宫女眷和内侍跪了一地,郑氏、韦氏两个妯娌也坐在一边,赵官家赶了过来,道:“大娘娘,可还有什么吩咐吗?” 人之将死,她灵台格外清明,摇了摇头道:“老身一生为仁宣太后所立,被哲庙冷落废弃,幽禁二十余年,也只有官家登基之后,才过了十几年好日子,若是有话对你说,也只有感激,哪里还有要求!” 赵官家纵然已经在宋金时年战争中练就铁石心肠,闻言也稍稍有些动容,孟太后没有经历过靖康之耻,但这一辈子绝对是一个大写的悲剧。简直就是仁宣太后和宋哲宗斗法、新政旧党党争的牺牲品,一生被丈夫冷落,独女夭折,两废两立,在瑶华宫关了大半辈子,要不是靖康之耻,宋朝皇室实在没人了,她才被请出来主持大局。 或许比起两河中原那些被裹挟糟蹋甚至没命的妇女,她终究有一份安稳的晚年,但赵玖还是诚挚地祝福她来生活在太平盛世里,不要再进入帝王家。 孟太后甚至开始涣散,忽然用枯瘦的手抓住赵官家,道:“官家,你......你要当个好皇帝,老身一生,恐怕.......就做了这么一件大事.......” 话未说完,已然气绝,赵玖呆愣半刻,看着伯母松开的手,心里一阵难受,道:“好好为大娘娘操办后事吧。” 建炎十二年七月,元佑太后孟如寄病逝于延福宫慈元殿,享年六十六岁。谥号为昭慈圣献皇后,一切丧葬礼仪按照仁宣太后旧例,只奢靡稍减,但皇帝以孝子身份为其举哀,罢朝二十七日。 人死之后魂魄离体,可以在阳间待七天,孟如寄看到赵玖如此很是欣慰,对来接她的鬼差说:“老......我女儿夭折,已无牵挂,请带我前去幽冥吧。” 鬼差倒是有点佩服她的气度沉稳,道:“地府中有一处命运王城,划分了不同区域,也叫大一统镇,你们宋朝的皇帝都在此,皇后若是自愿可以去,但若是曾经垂帘听政或者干预重大历史走向的皇后太后,也要去居住一段时间。虽然你册立现在的皇帝也就是个名头,但阎君依然要查清功过,所以你也得去里面的宋朝村。” 孟如寄有点不乐意和赵煦以及刘清菁那个小贱货相见,但几十年的幽禁生涯早已经让她明白什么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也不反对,随着两名鬼差穿过阴阳交汇处,看着幽冥河,奈何桥,望乡台,往生池,一路到了几位偏僻又奢华的地方,很是惊讶,更惊讶的是等到鬼差领着她落地,不仅是宋朝镇里涌出一帮人,不远处几个镇子里也有人说道:“哟,这是谁,可好久没有人来了?” 一个壮硕脸黑的汉子喝道:“别人家的子孙媳妇,你们张望什么?来,孩儿,我乃大宋太祖赵匡胤,你是何人,近前来说话。” 孟如寄的三观崩塌了,首先各位祖宗的牌位画像都在太庙,有宋一朝只有刘娥女士敢穿着龙袍进去看看,她也没见过画像。其次就是你这衣服鞋子就跟个军汉似的,虽然我也知道太祖皇帝勇猛过人,但也打扮太随便了吧?” 她下意识地去看身边的鬼差,没想到他们已经走了,万幸这时候有熟人出来了,“祖母,您老人家这是在做什么?” 没错,宋朝旧党最粗的大腿,英宗皇帝之妻仁宣太后高滔滔正穿着布衣挑着一担水,颤颤巍巍地往家里去,看到孟如寄,虽然她现在是未出阁时的年纪,但一身的皇后袆衣还是让高滔滔也认出了她,惊喜道:“如寄孩儿,你终于来了,呜呜,快来快来。” 说罢放下水,拉着她往哪个黑壮汉子那里一站,行礼道:“太祖陛下明鉴,靖康以来您对妾多有苛责,但妾就算千万个不对,哲宗皇后孟氏却也是吾所立。现在叫咱们扬眉吐气的好孩子赵构是她所立啊!” 孟如寄纠正道:“祖母,官家.......我那侄儿深以道君赵佶为耻,已经改了名字叫做赵玖,宫中无人再敢称呼他的旧名。” 高滔滔眉头一皱,本能地说:“纵有本事,也不能这样忤逆啊,父母所赐之名也不要了。”果然和司马光是一个思路。 赵匡胤却大喝一声:“放屁,就赵佶那副德行,朕只觉得玖儿忤逆地完了,他早当上官家,也没有靖康之耻了,赵曙,把你这倒霉婆娘带回家去,明天多挑一倍的水。” 孟如寄努力消化着一切,先跟太祖见礼,又道:“太祖,敢问列祖列宗在此,没有仆人服侍吗?” 隔壁传来一阵大笑,有个高大汉子道:“傻孩子啊,阎君好端端地设立什么王城,不就是看着我们在人间能成就一番事业,开国鼎基。到了阴间怕我们不肯屈居鬼下,才把我们和宰相们幽禁起来,你还指望有人服侍,真是天真的可笑。只怕以后有的是苦日子了。” 赵匡胤大怒道:“孟知祥,我家子孙我自会教育,关你何事?一个割据政权镇的人,管我们大一统王朝的事。” 孟如寄也赶紧道:“太祖不要和别人生气,妾被废多年,早已独立,这些年官家布什奢华,吾等宫人不过七八个,自己照顾自己绰绰有余。” 又有人酸道:“行了吧,你们家歹竹出好笋,没这个官家,你们也不过就是个割据政权,吹了这些年了也不嫌腻歪。” 赵匡胤得意洋洋,道:“李昪,我家子孙不但守住基业化解危局,还完成了华夏百年为有之强大,我为什么不能骄傲,你有本事,也让李煜来跟我一争高下啊,只怕他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 南唐烈祖李昪,李煜他祖父。 孟如寄看周围又多了不少人,道:“太祖,妾初来此地,理应去拜会各位祖宗,麻烦您指下路可好。” 赵匡胤无所谓地说:“不必了,昨天老子想起来什么高粱河之战熙宁之战还有他母亲的靖康之耻,心情不好,把他们一顿好打,现在全都下不了床呢。就算我那混蛋弟弟体能好能下地,现在估计也在磨刀等着赵佶和赵桓那两个王八蛋呢!不过你丈夫赵煦是个还不错的只被我骂了一顿,你可以去见他。”不像我,十八般武器早就准备好了,只等两个混蛋下来,就给他们莱顿狠得,不然都对不起老子当年气的卧床三个月。 孟如寄.......谁想去看那对狗男女! 赵匡胤乃开国之君,察言观色何其厉害,见状就道:“我妻子贺贞也在这里,她也是你的祖先,你不妨先去拜会,然后也给我们讲讲赵玖孩儿的事,这里消息太迟缓了!” 孟如寄这才松了口气,道:“谨遵吩咐。” 等进了太祖现在的居住地,发现是个很明亮的二进小院,一个清秀温婉地妇人正趁着阴间的光亮足时做针线活,听着声音就道:“元朗,你回来了?” 紧接着看着不远处亦步亦趋地孟如寄,笑容一顿,接着又温柔道;“你找到宋家妹妹了,也好,快进来吧,这就是你的家了。” 赵匡胤简直无语,明白老婆误会了,“你想什么呢,这是赵煦那眼神不好的东西废掉的皇后,就是册立如今皇帝的孟太后,她特别来拜见你。” 孟如寄也差点脸红,当皇后的人历史一定学的很好,她明白这是孝惠皇后把自己当成孝章宋皇后了。不过到底是经历多了,若无其事地拜见,谨遵晚辈之礼法,又对贺皇后说:“孝惠皇后可知,早些年您的家族出了个诗词大家贺铸,现在人们都好传唱他的诗歌呢!” 贺贞本想问问,但是看到了急不可耐的丈夫,微微好笑,道:“既然嫁给了他,就是先以赵氏为先,你先说说赵玖那孩子吧?” 孟如寄为难道:“玖儿的事实在太多,不知道二位想听哪一件?” 赵匡胤道:“听说他前段时间遇刺了,地府还有人说他有生死劫,你先把这件事说说。”为此咱们可凑了十车金银珠宝送去了杻阳山祈福祛灾呢!当然主要是拿的宋神宗和向太后的陪葬品。 番外之孟太后魂归地府 孟如寄觉得知道自己快不行了,自打入了夏后,这五脏六腑就如同油煎或炸一样,又熬了些日子,等了官家侄儿回来,给她的娘家子侄恩荫了两个小官,她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那天正是七月十五,她已油尽灯枯,满宫女眷和内侍跪了一地,郑氏、韦氏两个妯娌也坐在一边,赵官家赶了过来,道:“大娘娘,可还有什么吩咐吗?” 人之将死,她灵台格外清明,摇了摇头道:“老身一生为仁宣太后所立,被哲庙冷落废弃,幽禁二十余年,也只有官家登基之后,才过了十几年好日子,若是有话对你说,也只有感激,哪里还有要求!” 赵官家纵然已经在宋金时年战争中练就铁石心肠,闻言也稍稍有些动容,孟太后没有经历过靖康之耻,但这一辈子绝对是一个大写的悲剧。简直就是仁宣太后和宋哲宗斗法、新政旧党党争的牺牲品,一生被丈夫冷落,独女夭折,两废两立,在瑶华宫关了大半辈子,要不是靖康之耻,宋朝皇室实在没人了,她才被请出来主持大局。 或许比起两河中原那些被裹挟糟蹋甚至没命的妇女,她终究有一份安稳的晚年,但赵玖还是诚挚地祝福她来生活在太平盛世里,不要再进入帝王家。 孟太后甚至开始涣散,忽然用枯瘦的手抓住赵官家,道:“官家,你......你要当个好皇帝,老身一生,恐怕.......就做了这么一件大事.......” 话未说完,已然气绝,赵玖呆愣半刻,看着伯母松开的手,心里一阵难受,道:“好好为大娘娘操办后事吧。” 建炎十二年七月,元佑太后孟如寄病逝于延福宫慈元殿,享年六十六岁。谥号为昭慈圣献皇后,一切丧葬礼仪按照仁宣太后旧例,只奢靡稍减,但皇帝以孝子身份为其举哀,罢朝二十七日。 人死之后魂魄离体,可以在阳间待七天,孟如寄看到赵玖如此很是欣慰,对来接她的鬼差说:“老......我女儿夭折,已无牵挂,请带我前去幽冥吧。” 鬼差倒是有点佩服她的气度沉稳,道:“地府中有一处命运王城,划分了不同区域,也叫大一统镇,你们宋朝的皇帝都在此,皇后若是自愿可以去,但若是曾经垂帘听政或者干预重大历史走向的皇后太后,也要去居住一段时间。虽然你册立现在的皇帝也就是个名头,但阎君依然要查清功过,所以你也得去里面的宋朝村。” 孟如寄有点不乐意和赵煦以及刘清菁那个小贱货相见,但几十年的幽禁生涯早已经让她明白什么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也不反对,随着两名鬼差穿过阴阳交汇处,看着幽冥河,奈何桥,望乡台,往生池,一路到了几位偏僻又奢华的地方,很是惊讶,更惊讶的是等到鬼差领着她落地,不仅是宋朝镇里涌出一帮人,不远处几个镇子里也有人说道:“哟,这是谁,可好久没有人来了?” 一个壮硕脸黑的汉子喝道:“别人家的子孙媳妇,你们张望什么?来,孩儿,我乃大宋太祖赵匡胤,你是何人,近前来说话。” 孟如寄的三观崩塌了,首先各位祖宗的牌位画像都在太庙,有宋一朝只有刘娥女士敢穿着龙袍进去看看,她也没见过画像。其次就是你这衣服鞋子就跟个军汉似的,虽然我也知道太祖皇帝勇猛过人,但也打扮太随便了吧?” 她下意识地去看身边的鬼差,没想到他们已经走了,万幸这时候有熟人出来了,“祖母,您老人家这是在做什么?” 没错,宋朝旧党最粗的大腿,英宗皇帝之妻仁宣太后高滔滔正穿着布衣挑着一担水,颤颤巍巍地往家里去,看到孟如寄,虽然她现在是未出阁时的年纪,但一身的皇后袆衣还是让高滔滔也认出了她,惊喜道:“如寄孩儿,你终于来了,呜呜,快来快来。” 说罢放下水,拉着她往哪个黑壮汉子那里一站,行礼道:“太祖陛下明鉴,靖康以来您对妾多有苛责,但妾就算千万个不对,哲宗皇后孟氏却也是吾所立。现在叫咱们扬眉吐气的好孩子赵构是她所立啊!” 孟如寄纠正道:“祖母,官家.......我那侄儿深以道君赵佶为耻,已经改了名字叫做赵玖,宫中无人再敢称呼他的旧名。” 高滔滔眉头一皱,本能地说:“纵有本事,也不能这样忤逆啊,父母所赐之名也不要了。”果然和司马光是一个思路。 赵匡胤却大喝一声:“放屁,就赵佶那副德行,朕只觉得玖儿忤逆地完了,他早当上官家,也没有靖康之耻了,赵曙,把你这倒霉婆娘带回家去,明天多挑一倍的水。” 孟如寄努力消化着一切,先跟太祖见礼,又道:“太祖,敢问列祖列宗在此,没有仆人服侍吗?” 隔壁传来一阵大笑,有个高大汉子道:“傻孩子啊,阎君好端端地设立什么王城,不就是看着我们在人间能成就一番事业,开国鼎基。到了阴间怕我们不肯屈居鬼下,才把我们和宰相们幽禁起来,你还指望有人服侍,真是天真的可笑。只怕以后有的是苦日子了。” 赵匡胤大怒道:“孟知祥,我家子孙我自会教育,关你何事?一个割据政权镇的人,管我们大一统王朝的事。” 孟如寄也赶紧道:“太祖不要和别人生气,妾被废多年,早已独立,这些年官家布什奢华,吾等宫人不过七八个,自己照顾自己绰绰有余。” 又有人酸道:“行了吧,你们家歹竹出好笋,没这个官家,你们也不过就是个割据政权,吹了这些年了也不嫌腻歪。” 赵匡胤得意洋洋,道:“李昪,我家子孙不但守住基业化解危局,还完成了华夏百年为有之强大,我为什么不能骄傲,你有本事,也让李煜来跟我一争高下啊,只怕他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 南唐烈祖李昪,李煜他祖父。 孟如寄看周围又多了不少人,道:“太祖,妾初来此地,理应去拜会各位祖宗,麻烦您指下路可好。” 赵匡胤无所谓地说:“不必了,昨天老子想起来什么高粱河之战熙宁之战还有他母亲的靖康之耻,心情不好,把他们一顿好打,现在全都下不了床呢。就算我那混蛋弟弟体能好能下地,现在估计也在磨刀等着赵佶和赵桓那两个王八蛋呢!不过你丈夫赵煦是个还不错的只被我骂了一顿,你可以去见他。”不像我,十八般武器早就准备好了,只等两个混蛋下来,就给他们莱顿狠得,不然都对不起老子当年气的卧床三个月。 孟如寄.......谁想去看那对狗男女! 赵匡胤乃开国之君,察言观色何其厉害,见状就道:“我妻子贺贞也在这里,她也是你的祖先,你不妨先去拜会,然后也给我们讲讲赵玖孩儿的事,这里消息太迟缓了!” 孟如寄这才松了口气,道:“谨遵吩咐。” 等进了太祖现在的居住地,发现是个很明亮的二进小院,一个清秀温婉地妇人正趁着阴间的光亮足时做针线活,听着声音就道:“元朗,你回来了?” 紧接着看着不远处亦步亦趋地孟如寄,笑容一顿,接着又温柔道;“你找到宋家妹妹了,也好,快进来吧,这就是你的家了。” 赵匡胤简直无语,明白老婆误会了,“你想什么呢,这是赵煦那眼神不好的东西废掉的皇后,就是册立如今皇帝的孟太后,她特别来拜见你。” 孟如寄也差点脸红,当皇后的人历史一定学的很好,她明白这是孝惠皇后把自己当成孝章宋皇后了。不过到底是经历多了,若无其事地拜见,谨遵晚辈之礼法,又对贺皇后说:“孝惠皇后可知,早些年您的家族出了个诗词大家贺铸,现在人们都好传唱他的诗歌呢!” 贺贞本想问问,但是看到了急不可耐的丈夫,微微好笑,道:“既然嫁给了他,就是先以赵氏为先,你先说说赵玖那孩子吧?” 孟如寄为难道:“玖儿的事实在太多,不知道二位想听哪一件?” 赵匡胤道:“听说他前段时间遇刺了,地府还有人说他有生死劫,你先把这件事说说。”为此咱们可凑了十车金银珠宝送去了杻阳山祈福祛灾呢!当然主要是拿的宋神宗和向太后的陪葬品。 第八十章 :太原的建设 一个小女孩的及笄礼该怎么办?这个但凡学了点《礼记》的人都知道,只是女孩子的身份地位不同,仪式的隆重程度也不同,小门小户打副头面裁件新衣服,象征性地找个亲戚把簪子往头上一别,也就完事了。 但公主及笄可就不同了,象征着皇家脸面,可却又没那大政治含义,为此来个死谏不值当,何况臣子里还有吕本中这样的面团,万俟卨这样的狗腿子和韩世忠这样的脑残粉,所以大家就办吧。 对此万俟太常当仁不让,开始疯狂准备,其实布置什么的都好办,金钗宝玉更是不缺,不光是西辽有大礼相送,东西蒙古哪个没有眼色,什么丝绸啊冠子啊呼啦啦送了一堆。可就一个难处,公主及笄最后要穿袆衣吉服。这是命妇才有的。宋制:祎之衣,深青织成,翟文赤质,五色十二等。看么复杂的工序肯定来不及闲坐,倒是韩世忠想得很开,听说这个难题后说:“不就是袆衣吗?内子是命妇,也有啊,给公主改改先穿着呗!” 万俟卨崩溃,道:“秦王,夫人乃是正宾,行礼当天也要穿袆衣的,而且国夫人和公主的衣服等级不同啊。” 倒是公主她爹嫌烦了,道:“就这么点事,穿普通的吉服就是了,别再纠结了,神佑和朕都不会介意的。” 是以,五月十二日,赵官家次女,寿春公主神佑的及笄礼就在贺兰山麓下的高台举行,雨后天晴气温上升,赵官家照例做了主位,看着女儿在赞者胡闳休夫人汪氏地的引导下初加、再加三加。摈者是她新交的朋友—胡闳休的女儿胡春江。虽然简化了程序依然惹得脸都红扑扑的,终于在梁红玉的对答中介绍了此次仪式,“儿虽不敏,敢不祗承。”神佑一身深青色曲裾,对着正宾秦国夫人梁红玉行礼,梁红玉还以半礼。一时间想到自己已经被定给皇长子的女儿,五味杂陈。 紧接着,公主大礼叩谢官家养育之恩。众命妇对公主称贺,宣告寿春公主成年。 坦白说,这次仪式很是仓促,从各个段位上都比不上大公主的佛佑及笄礼,但一来赵官家本就是怕太后不行了耽误女儿这一大事才匆匆而办,二来,山水间的游历和见识,已经是赵玖和大宋赠与神佑最珍贵的仪式。 既然办妥了这件事,赵官家也没再磨叽,对胡闳休吩咐道:“有三件事要交代你,其一就是这次军运会的收入核算完毕,朕已经拨了一部分给宁夏,怎么分配你自己安排,但需要给朕一个大略条陈。其次就是刘总督和赵通判仍然要留下考察夏季水文,这个你注意一点配合就好。最后御前统领翟彪这次伤得很重,朕不得以得留他在这里修养,所需费用朕会给你,但务必照顾好他。” 弄得胡闳休哭笑不得,道:“官家,宁夏路再穷,不至于连个病人也照顾不起。” 赵官家摇头道:“这一码归一码,他要是在这里力战受伤,当然该归你们管,但军运会是朕要办的,自然朕来负责。”胡闳休微微一顿,觉得官家其实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只是很多人包括自己,也不能了解他。 不过有一个被赵官家亲口认定为和他心照不宣地人此时正拿着他的信,在千里之外的太原城楼上看着残破的城墙和城内日渐恢复的生机,对一旁的邵云说:“宫中太后病危,官家暂时来不来了。只来信给了许了三十万贯钱,不日便会运到叫咱们慢慢建设太原,不需着急但务必做好。” 却说那人四十余岁,不善保养,明明眉目清癯,举止堂皇,却满面风霜,眉间已经有细细的皱纹。正是从陕州移动过来的晋王李彦仙。 邵云听后不免失望,但也只得说:“孝道如此,也没有办法,我去跟宗知府说去。”宗知府,即善于内政建设的宗颍。复又叹道:“这次军运会好大排场,牛皋和吕和尚他们都懊悔自己得到消息太晚了去不成了。” 却听一个破锣嗓子的人道:“他们去了,难道就能打赢那个王世雄和岳家的小崽子,还是射箭能射过李世辅那个番人?” 李彦仙眉头一皱,很想说你是不是忘记了当年耍酒疯被岳魏王打趴下的经历,但性格孤傲,也不屑于口舌纷争,只道:“陇西郡王,既然官家不来了,你不好好回真定府驻守,还待在太原做什么?” 原来此人正是王德王夜叉,北伐之中他率先出战击毙宿将阿里,差点满门忠烈了,将养好久之后又被放到真定收拢能站的士卒。 王德道:“还不是不愿意回去听那个知府和胡相公啰嗦,见天说什么我部对河北经济发展产生阻碍,军机太差,呸,老子军纪再差,能在骊山下冲撞圣驾吗?” 李彦仙眼睛一眯,沉声道:“王德,慎言。”名义上他仍是王德上级。 王德也知道这事丢人,尤其是主犯之一的邵隆还是他推荐的,半夜想想经常气的睡不着觉。更气的是弟弟李燮也在此行中出了纰漏,他想想都觉得对不起官家。王德这人虽然莽撞,但能混到今天脑子多少还是有一点的,看李彦仙真的生气了,也不敢再啰嗦,只好自己给自己打圆场,“其实,这义军也是被人挑唆了,若说真敢刺王杀驾,那俺是决计不信的。” “自然,若他们真的如此悖逆,我李彦仙当即率领大军和吴韩王合兵,全歼他们。”李彦仙淡淡说道,但谁也不会觉得他是说着玩的。 王德越发待着没意思,只好告下了城楼在大街上溜达,正好看见一处在施工,抓了一个巡检问道:“这是再做啥?” 那巡检不认识王德,但是被这一身煞气吓住,只好道:“回禀太尉,这个,我们是在按宗知府的吩咐把这些道路改成十字路口。” 王德还要再问,忽然看不远处一个工匠模样的人头来,正是宗颍,他走过来笑道:“陇西郡王可别把这人吓坏了,我还等着他们出力呢,这太原城的筹建都是我抓总,郡王有何问题,问我一样的。” 王德虽然混不吝,但是对宗泽还是极为佩服的,再说他来太原几天也听说了宗颍把军民关系处理地极好,不免客气了几分,道:“这里风沙大,正好老王还饿着肚子,咱们找家脚店边吃边聊。”他这种粗人是不会和你喝茶的。 宗颍跟着父亲多年,这种武人见多了,见怪不怪,带着他走了一条巷子,到了家“周氏老店”,点了两道菜,王德本以为路边摊子随口吃点。不料上的菜来,王德傻眼了,只见一道莲房鱼包,乃是将鳜鱼肉切粒后调味,酿入绿豆面捏成的莲蓬,蒸制而成;又一道乃是放在盒子里的四个榄核形的蒸饺,皮子薄透透的,竟是河蟹肉做的馅。再加上两人一样的杏仁乳,当真是精致极了。 王德咋舌道:“乖乖,宗知府啊,这样的菜肴,得是东京的樊楼清风楼才有,怎地太原一个老店竟然能做出江南菜!” 宗颍笑道:“郡王好见识,说来这里还真是江南人开的,只因为官家为了重建太原,鼓励商户入驻,增加人气。开放许多优惠条件,这家老店才来开了新店,现下正在申请成为正店(宋朝官方允许有酿酒资格的酒楼),咱们现在来赶个巧,不然以后再吃可就不是这个价格了。” 王德叹息道:“官家真是英明,听说一次军运会,就收入了近百万贯,现在让这些店铺入驻,.......不对啊小宗,俺险些让你带歪了,咱们不是说路口的事吗?” 宗颍本想绕过去,却不想王德一方帅臣,想要糊弄她也没这么简单,只好道:“官家的意思,是要把太原建设成汉唐那样方圆四十里的大城,将来作为西北重镇,那太宗时为了镇压龙气改建的丁字街头就不合适了,索性这次一并改了。” 王德暗暗后悔,太平兴国四年,太宗赵光义灭掉北汉政权,统一全国。由于恐惧太原“龙城”的美誉,遂下令火烧晋阳城,又引汾、晋之水夷城为废墟,一座悠久历史的古城遭到彻底的破坏。三年之后,新的太原城在距古晋阳城北四十余里的唐明镇重新建设。 虽然赵官家对祖宗们的态度谁都知道,但这话他说行,别人说......没事说这个干嘛! ----小剧场番外---- 王城风云 赵匡胤夫妇听孟如寄从中午聊到晚,说的都是赵玖的事迹,还是津津有味,不时夸赞,明显止不住的满意。但看这个不知道多少代的曾孙媳妇已经疲劳了,道:“你刚死下来,陪葬品什么的都得七天之后才到,你要不愿意去赵煦哪里,就在我这儿歇下,我去找赵光义那王八蛋一起住,反正他的皇后不在这里。”打了一百年光棍了哈哈。 孟如寄本想想如何敢让祖宗避让我,可是她真的不想去跟赵煦住,只好道:“太祖恩德,妾铭记于心,以后若有烹饪女红的活计,必不再让贺娘娘操劳。” 赵匡胤很满意,道:“朕也不是对谁都那么好,不过你辅助赵玖有功,合该奖励一些。” 说罢就拿了几件衣服走了,帝王的土地宅院都是按在位时间连着的,他走了几步就到了弟弟家,也不叫门,直接一脚踹开,道:“赵光义,赵煦的孟皇后来了,她今天和你嫂子住,我来你这应付一晚。”完全不是商量,是命令。 同样黑胖但是明显没有哥哥壮实的赵光义忍着气,道:“那她怎么不来拜见我,我好歹也是太宗,赵玖孩儿的事我也想听听呢。” 赵匡胤理直气壮:“我是大宋开国之君,孩子知道礼数,先来拜见我,你个无君无父的东西有什么意见。” 赵光义意见大了,很想吼这是我的直系子孙,你装什么老大!但他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只有一个——再被暴打一顿。 他哥打人,真的很疼。刚下来那一会儿,因为德昭、德芳和四弟廷美的事,他整整挨了三年的打,把他的三任皇后全都吓跑了。 第八十章 :太原的建设 一个小女孩的及笄礼该怎么办?这个但凡学了点《礼记》的人都知道,只是女孩子的身份地位不同,仪式的隆重程度也不同,小门小户打副头面裁件新衣服,象征性地找个亲戚把簪子往头上一别,也就完事了。 但公主及笄可就不同了,象征着皇家脸面,可却又没那大政治含义,为此来个死谏不值当,何况臣子里还有吕本中这样的面团,万俟卨这样的狗腿子和韩世忠这样的脑残粉,所以大家就办吧。 对此万俟太常当仁不让,开始疯狂准备,其实布置什么的都好办,金钗宝玉更是不缺,不光是西辽有大礼相送,东西蒙古哪个没有眼色,什么丝绸啊冠子啊呼啦啦送了一堆。可就一个难处,公主及笄最后要穿袆衣吉服。这是命妇才有的。宋制:祎之衣,深青织成,翟文赤质,五色十二等。看么复杂的工序肯定来不及闲坐,倒是韩世忠想得很开,听说这个难题后说:“不就是袆衣吗?内子是命妇,也有啊,给公主改改先穿着呗!” 万俟卨崩溃,道:“秦王,夫人乃是正宾,行礼当天也要穿袆衣的,而且国夫人和公主的衣服等级不同啊。” 倒是公主她爹嫌烦了,道:“就这么点事,穿普通的吉服就是了,别再纠结了,神佑和朕都不会介意的。” 是以,五月十二日,赵官家次女,寿春公主神佑的及笄礼就在贺兰山麓下的高台举行,雨后天晴气温上升,赵官家照例做了主位,看着女儿在赞者胡闳休夫人汪氏地的引导下初加、再加三加。摈者是她新交的朋友—胡闳休的女儿胡春江。虽然简化了程序依然惹得脸都红扑扑的,终于在梁红玉的对答中介绍了此次仪式,“儿虽不敏,敢不祗承。”神佑一身深青色曲裾,对着正宾秦国夫人梁红玉行礼,梁红玉还以半礼。一时间想到自己已经被定给皇长子的女儿,五味杂陈。 紧接着,公主大礼叩谢官家养育之恩。众命妇对公主称贺,宣告寿春公主成年。 坦白说,这次仪式很是仓促,从各个段位上都比不上大公主的佛佑及笄礼,但一来赵官家本就是怕太后不行了耽误女儿这一大事才匆匆而办,二来,山水间的游历和见识,已经是赵玖和大宋赠与神佑最珍贵的仪式。 既然办妥了这件事,赵官家也没再磨叽,对胡闳休吩咐道:“有三件事要交代你,其一就是这次军运会的收入核算完毕,朕已经拨了一部分给宁夏,怎么分配你自己安排,但需要给朕一个大略条陈。其次就是刘总督和赵通判仍然要留下考察夏季水文,这个你注意一点配合就好。最后御前统领翟彪这次伤得很重,朕不得以得留他在这里修养,所需费用朕会给你,但务必照顾好他。” 弄得胡闳休哭笑不得,道:“官家,宁夏路再穷,不至于连个病人也照顾不起。” 赵官家摇头道:“这一码归一码,他要是在这里力战受伤,当然该归你们管,但军运会是朕要办的,自然朕来负责。”胡闳休微微一顿,觉得官家其实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只是很多人包括自己,也不能了解他。 不过有一个被赵官家亲口认定为和他心照不宣地人此时正拿着他的信,在千里之外的太原城楼上看着残破的城墙和城内日渐恢复的生机,对一旁的邵云说:“宫中太后病危,官家暂时来不来了。只来信给了许了三十万贯钱,不日便会运到叫咱们慢慢建设太原,不需着急但务必做好。” 却说那人四十余岁,不善保养,明明眉目清癯,举止堂皇,却满面风霜,眉间已经有细细的皱纹。正是从陕州移动过来的晋王李彦仙。 邵云听后不免失望,但也只得说:“孝道如此,也没有办法,我去跟宗知府说去。”宗知府,即善于内政建设的宗颍。复又叹道:“这次军运会好大排场,牛皋和吕和尚他们都懊悔自己得到消息太晚了去不成了。” 却听一个破锣嗓子的人道:“他们去了,难道就能打赢那个王世雄和岳家的小崽子,还是射箭能射过李世辅那个番人?” 李彦仙眉头一皱,很想说你是不是忘记了当年耍酒疯被岳魏王打趴下的经历,但性格孤傲,也不屑于口舌纷争,只道:“陇西郡王,既然官家不来了,你不好好回真定府驻守,还待在太原做什么?” 原来此人正是王德王夜叉,北伐之中他率先出战击毙宿将阿里,差点满门忠烈了,将养好久之后又被放到真定收拢能站的士卒。 王德道:“还不是不愿意回去听那个知府和胡相公啰嗦,见天说什么我部对河北经济发展产生阻碍,军机太差,呸,老子军纪再差,能在骊山下冲撞圣驾吗?” 李彦仙眼睛一眯,沉声道:“王德,慎言。”名义上他仍是王德上级。 王德也知道这事丢人,尤其是主犯之一的邵隆还是他推荐的,半夜想想经常气的睡不着觉。更气的是弟弟李燮也在此行中出了纰漏,他想想都觉得对不起官家。王德这人虽然莽撞,但能混到今天脑子多少还是有一点的,看李彦仙真的生气了,也不敢再啰嗦,只好自己给自己打圆场,“其实,这义军也是被人挑唆了,若说真敢刺王杀驾,那俺是决计不信的。” “自然,若他们真的如此悖逆,我李彦仙当即率领大军和吴韩王合兵,全歼他们。”李彦仙淡淡说道,但谁也不会觉得他是说着玩的。 王德越发待着没意思,只好告下了城楼在大街上溜达,正好看见一处在施工,抓了一个巡检问道:“这是再做啥?” 那巡检不认识王德,但是被这一身煞气吓住,只好道:“回禀太尉,这个,我们是在按宗知府的吩咐把这些道路改成十字路口。” 王德还要再问,忽然看不远处一个工匠模样的人头来,正是宗颍,他走过来笑道:“陇西郡王可别把这人吓坏了,我还等着他们出力呢,这太原城的筹建都是我抓总,郡王有何问题,问我一样的。” 王德虽然混不吝,但是对宗泽还是极为佩服的,再说他来太原几天也听说了宗颍把军民关系处理地极好,不免客气了几分,道:“这里风沙大,正好老王还饿着肚子,咱们找家脚店边吃边聊。”他这种粗人是不会和你喝茶的。 宗颍跟着父亲多年,这种武人见多了,见怪不怪,带着他走了一条巷子,到了家“周氏老店”,点了两道菜,王德本以为路边摊子随口吃点。不料上的菜来,王德傻眼了,只见一道莲房鱼包,乃是将鳜鱼肉切粒后调味,酿入绿豆面捏成的莲蓬,蒸制而成;又一道乃是放在盒子里的四个榄核形的蒸饺,皮子薄透透的,竟是河蟹肉做的馅。再加上两人一样的杏仁乳,当真是精致极了。 王德咋舌道:“乖乖,宗知府啊,这样的菜肴,得是东京的樊楼清风楼才有,怎地太原一个老店竟然能做出江南菜!” 宗颍笑道:“郡王好见识,说来这里还真是江南人开的,只因为官家为了重建太原,鼓励商户入驻,增加人气。开放许多优惠条件,这家老店才来开了新店,现下正在申请成为正店(宋朝官方允许有酿酒资格的酒楼),咱们现在来赶个巧,不然以后再吃可就不是这个价格了。” 王德叹息道:“官家真是英明,听说一次军运会,就收入了近百万贯,现在让这些店铺入驻,.......不对啊小宗,俺险些让你带歪了,咱们不是说路口的事吗?” 宗颍本想绕过去,却不想王德一方帅臣,想要糊弄她也没这么简单,只好道:“官家的意思,是要把太原建设成汉唐那样方圆四十里的大城,将来作为西北重镇,那太宗时为了镇压龙气改建的丁字街头就不合适了,索性这次一并改了。” 王德暗暗后悔,太平兴国四年,太宗赵光义灭掉北汉政权,统一全国。由于恐惧太原“龙城”的美誉,遂下令火烧晋阳城,又引汾、晋之水夷城为废墟,一座悠久历史的古城遭到彻底的破坏。三年之后,新的太原城在距古晋阳城北四十余里的唐明镇重新建设。 虽然赵官家对祖宗们的态度谁都知道,但这话他说行,别人说......没事说这个干嘛! ----小剧场番外---- 王城风云 赵匡胤夫妇听孟如寄从中午聊到晚,说的都是赵玖的事迹,还是津津有味,不时夸赞,明显止不住的满意。但看这个不知道多少代的曾孙媳妇已经疲劳了,道:“你刚死下来,陪葬品什么的都得七天之后才到,你要不愿意去赵煦哪里,就在我这儿歇下,我去找赵光义那王八蛋一起住,反正他的皇后不在这里。”打了一百年光棍了哈哈。 孟如寄本想想如何敢让祖宗避让我,可是她真的不想去跟赵煦住,只好道:“太祖恩德,妾铭记于心,以后若有烹饪女红的活计,必不再让贺娘娘操劳。” 赵匡胤很满意,道:“朕也不是对谁都那么好,不过你辅助赵玖有功,合该奖励一些。” 说罢就拿了几件衣服走了,帝王的土地宅院都是按在位时间连着的,他走了几步就到了弟弟家,也不叫门,直接一脚踹开,道:“赵光义,赵煦的孟皇后来了,她今天和你嫂子住,我来你这应付一晚。”完全不是商量,是命令。 同样黑胖但是明显没有哥哥壮实的赵光义忍着气,道:“那她怎么不来拜见我,我好歹也是太宗,赵玖孩儿的事我也想听听呢。” 赵匡胤理直气壮:“我是大宋开国之君,孩子知道礼数,先来拜见我,你个无君无父的东西有什么意见。” 赵光义意见大了,很想吼这是我的直系子孙,你装什么老大!但他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只有一个——再被暴打一顿。 他哥打人,真的很疼。刚下来那一会儿,因为德昭、德芳和四弟廷美的事,他整整挨了三年的打,把他的三任皇后全都吓跑了。 第八十一章 :元佑(感谢梨花司盟主打赏)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那边是太原城里宗知府讲解来龙去脉,这边银川府。赵官家既然已经为女儿办妥了笄礼,也拾掇拾掇准备启程啦。 他来到这里时,正值黄河春汛,农田被冲毁,菜苗被淹没,真可谓惨不忍睹。但他走时,这里已经是一片欣欣向荣,商贾往来的现象。 因此,宁夏路自胡经略以下的官员是真心盼着赵官家快走,也是真心的感激赵官家的这次金融活动。 五月十二日,西辽使节和脱里先行离去。五月十三日,御驾启程,胡闳休和刘洪道带着各自的下属送出城去三十里,沿着古丝绸之路仍旧是带着御前班直和御营中军的3000将士,后军的人则被他赶了回去。 对此杨沂中表现出一定的忧虑,但是赵官家说急着赶路,他也无可奈何。 何况还有韩世忠扶着玉带在一旁打包票:有他在,别说什么误会,就是真的反贼来了,也能以一当十,护着赵官家和公主冲杀出去。小杨就只有更加无奈了。 其实赵官家原本还有一个担心,就是女儿坐马车难免会慢一些,但是把她抛下一个人自己先走却又是万万不能的。没想到神佑又给了他一个惊喜,这孩子居然会骑马。 神佑活泼许多,主动道:“小姨告诉我们,女孩子还是要学会骑马,这样即使遇到危险,要能先逃得性命。所以我和姐姐都跟着宫里的侍卫学过。”其实这事尽职尽责地杨沂中禀报过,但区区小事,赵官家又在准备北伐,早忘到瓜哇国去了。 不过赵官家还是怔了一下,道:“神佑啊,你的小姨......”我都给你找过,姜家近亲没人了,就几个想骗钱的一表三千里之亲戚。 神佑不乐,“是嬢嬢的妹妹,邢家小姨啊,爹爹不记得她了,早几年她常去仪凤阁看我和姐姐的。” 赵玖恍然,终于记起角落里那样一个要跟着他去八公山洗衣服也不议和的黄毛丫头。随口问了一句,“哦,朕记得了,她比你们大几岁,许了人家了吗?” 神佑道:“嗯,小姨已经许给了易安居士的嗣子,今年底就要成婚了,爹爹可要答应我,到时候许我和姐姐去看新娘子。” 邢家的人其实赵玖也不喜欢,但看佛佑神佑的表现,这位二娘子想必是对她们很好的,不然小小年纪就经历大难的孩子不会分不清真假情分,就道:“好,到时候朕也添一份嫁妆,算是谢谢她了。” 话题到此为止,因为神佑就算能骑马,和真正的战士还是有一定差距的,而且路上风沙也大,因此他们走的并不快,即使是四通八达的后世,银川到东京直线距离都有小三千里呢,何况古代就没有几处直道。因此尽管这一趟无病也无灾,更没什么兵祸误会,他们还是行船走马了十三日才回到东京大内。 然后,赵玖宣布寿春公主神佑不守宫规,私出大内,着二十手板子,罚俸半年,禁足一个月。 南阳公主佛佑宫禁不严,不体恤弟妹,着禁足半个月,罚俸一个月。 当然,手板子是不可能打的。但该有的惩罚也不能少,疼女儿也不能宠坏了。东京秘阁看到他这个态度,也就没再追究了。毕竟他们有的事要忙呢! 赵玖先休息了一日,看望了元佑太后,这个曾经很喜欢他的伯母如今真的是日薄西山了,纵使没啥血缘,赵玖也不好受,安慰了几句命宫人好好照顾,就先离开了。还是去吴贵妃那里看了看新生的小女儿,心情才好了一些,尽管这孩子还没出月子皱巴巴地像个小猴子,但赵官家就是稀罕女儿。 五月二十八日,赵官家正式在崇文殿上朝。他先讲了一件事,“元佑太后的情况大家也知道了,朕虽最不喜滥赏,但太后功高,特例荫封她两个亲近侄儿为九品闲职吧。” 赵鼎和陈公辅忙道:“官家英明。” 无论如何,孝道那是这个封建社会除了忠君爱国以外最大的政治正确,官家能那样对待太上道君皇帝的前提是他乱搞到天下崩卒大宋几乎亡国,对待渊圣那是哥哥,不涉及孝道,再说靖康耻也有他一份功劳。 但几位太后可不行,她们没有直接过错,尤其是孟太后的册立曾经一度是赵玖继位最大的合法性来源,到此刻若不来点恩赏,那才有问题呢。 然后自然就是重臣们提出重要议题,御史中丞范宗尹道:“官家,李相公在东南未经圣旨和刑部附和就处死了八个人,实属越权,请官家下旨申斥。” 这话说的,张浚第一个不干了,“李相公杀人难道不是为了揪出幕后黑手吗?刺王杀驾,乃夷三族之大罪,更是重中之重,怎么就不能特事特办!” 刑部尚书马伸也跟上道:“启禀官家,李相公或许激进,但也是痛恨叛逆,他这次杀得人事后都在刑部补档,无一不是参与联系却交不出更有利的证据,才被明正典刑。臣以为非如此不足以震慑宵小,故刑部无异议。”说罢还交出了这些人的名册和具体罪行。 没错,守旧道学家最恨谋逆,触及这个底线,谁都敢杀人?什么,祖训不杀士大夫?你都谋害官家了,连大宋子民都不是了还算哪门子士大夫?反正李光和马伸不认。 赵官家随手接过名单来一看,皱眉道:“这个王次翁不是远远流放了到崖州还是青海了吗?怎么又回到东南了!” 马伸老脸一红,道:“北伐胜利后,官家大赦天下,除了事涉金人者不赦,就连黄潜善也允许归乡了,只是他命薄,走到半路死了。王次翁就在这次大赦之列。”别误会,真不是他公器私用把人塞进大赦名单的,是这人流放期间表现好地方官府报上来的。他只是想起来,此人出资帮助二圣与元佑太后联系时,他还因为此人名声好不扰民给他求过情,感到十分羞愧。 早知道当年就该支持官家斩了他。 赵官家却没这个兴趣翻旧账了,朕这次回来,无任何意外,可见是幕后之人知道害怕暂时收手了,去信李光,先放一放,还是做好摊丁入户的事,这些人都是薄有资产的,抄出来的地就近分给贫民和退伍的江南籍贯士兵吧。” 众大臣都觉得官家有点本末倒置,正想再劝,忽然刘晏急匆匆地赶来,不及行礼就道:“官家,大事不好了,两位皇子打起来了。” 大臣们纷纷脸色精彩,倒是当爹的很冷静,“男孩子哪有不打架的,没出事就行。”一旦涉及皇子,身边的人就爱大惊小怪。 刘晏都快哭了,这会真的不是他大惊小怪啊“出事了啊官家,二皇子抄起一块砖头差点砸在了大皇子头上,大皇子一脚把二皇子踹到鱼塘里去了......当然万幸被救起来了。两人的亲卫都动起手来,其中一个叫李沐柏的还拔了刀。” 赵玖怀疑自己幻听了,“你说什么?”儿子们这是有啥深仇大恨吗? 只听“扑通”一声,原来是赵鼎在高强度的工作下听到这个消息,真的支撑不住,倒下了。 因为他不仅是首相,还有一个名誉头衔:太子太师。 ------题外话------ 赵官家忽视儿子,要得到报应了。另外不出意外的话邢秉乐不会再出场了。大家可以想一下赵官家不在赵鼎得有多忙!另外再次感谢所有亲的打赏和支持。 第八十一章 :元佑(感谢梨花司盟主打赏)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那边是太原城里宗知府讲解来龙去脉,这边银川府。赵官家既然已经为女儿办妥了笄礼,也拾掇拾掇准备启程啦。 他来到这里时,正值黄河春汛,农田被冲毁,菜苗被淹没,真可谓惨不忍睹。但他走时,这里已经是一片欣欣向荣,商贾往来的现象。 因此,宁夏路自胡经略以下的官员是真心盼着赵官家快走,也是真心的感激赵官家的这次金融活动。 五月十二日,西辽使节和脱里先行离去。五月十三日,御驾启程,胡闳休和刘洪道带着各自的下属送出城去三十里,沿着古丝绸之路仍旧是带着御前班直和御营中军的3000将士,后军的人则被他赶了回去。 对此杨沂中表现出一定的忧虑,但是赵官家说急着赶路,他也无可奈何。 何况还有韩世忠扶着玉带在一旁打包票:有他在,别说什么误会,就是真的反贼来了,也能以一当十,护着赵官家和公主冲杀出去。小杨就只有更加无奈了。 其实赵官家原本还有一个担心,就是女儿坐马车难免会慢一些,但是把她抛下一个人自己先走却又是万万不能的。没想到神佑又给了他一个惊喜,这孩子居然会骑马。 神佑活泼许多,主动道:“小姨告诉我们,女孩子还是要学会骑马,这样即使遇到危险,要能先逃得性命。所以我和姐姐都跟着宫里的侍卫学过。”其实这事尽职尽责地杨沂中禀报过,但区区小事,赵官家又在准备北伐,早忘到瓜哇国去了。 不过赵官家还是怔了一下,道:“神佑啊,你的小姨......”我都给你找过,姜家近亲没人了,就几个想骗钱的一表三千里之亲戚。 神佑不乐,“是嬢嬢的妹妹,邢家小姨啊,爹爹不记得她了,早几年她常去仪凤阁看我和姐姐的。” 赵玖恍然,终于记起角落里那样一个要跟着他去八公山洗衣服也不议和的黄毛丫头。随口问了一句,“哦,朕记得了,她比你们大几岁,许了人家了吗?” 神佑道:“嗯,小姨已经许给了易安居士的嗣子,今年底就要成婚了,爹爹可要答应我,到时候许我和姐姐去看新娘子。” 邢家的人其实赵玖也不喜欢,但看佛佑神佑的表现,这位二娘子想必是对她们很好的,不然小小年纪就经历大难的孩子不会分不清真假情分,就道:“好,到时候朕也添一份嫁妆,算是谢谢她了。” 话题到此为止,因为神佑就算能骑马,和真正的战士还是有一定差距的,而且路上风沙也大,因此他们走的并不快,即使是四通八达的后世,银川到东京直线距离都有小三千里呢,何况古代就没有几处直道。因此尽管这一趟无病也无灾,更没什么兵祸误会,他们还是行船走马了十三日才回到东京大内。 然后,赵玖宣布寿春公主神佑不守宫规,私出大内,着二十手板子,罚俸半年,禁足一个月。 南阳公主佛佑宫禁不严,不体恤弟妹,着禁足半个月,罚俸一个月。 当然,手板子是不可能打的。但该有的惩罚也不能少,疼女儿也不能宠坏了。东京秘阁看到他这个态度,也就没再追究了。毕竟他们有的事要忙呢! 赵玖先休息了一日,看望了元佑太后,这个曾经很喜欢他的伯母如今真的是日薄西山了,纵使没啥血缘,赵玖也不好受,安慰了几句命宫人好好照顾,就先离开了。还是去吴贵妃那里看了看新生的小女儿,心情才好了一些,尽管这孩子还没出月子皱巴巴地像个小猴子,但赵官家就是稀罕女儿。 五月二十八日,赵官家正式在崇文殿上朝。他先讲了一件事,“元佑太后的情况大家也知道了,朕虽最不喜滥赏,但太后功高,特例荫封她两个亲近侄儿为九品闲职吧。” 赵鼎和陈公辅忙道:“官家英明。” 无论如何,孝道那是这个封建社会除了忠君爱国以外最大的政治正确,官家能那样对待太上道君皇帝的前提是他乱搞到天下崩卒大宋几乎亡国,对待渊圣那是哥哥,不涉及孝道,再说靖康耻也有他一份功劳。 但几位太后可不行,她们没有直接过错,尤其是孟太后的册立曾经一度是赵玖继位最大的合法性来源,到此刻若不来点恩赏,那才有问题呢。 然后自然就是重臣们提出重要议题,御史中丞范宗尹道:“官家,李相公在东南未经圣旨和刑部附和就处死了八个人,实属越权,请官家下旨申斥。” 这话说的,张浚第一个不干了,“李相公杀人难道不是为了揪出幕后黑手吗?刺王杀驾,乃夷三族之大罪,更是重中之重,怎么就不能特事特办!” 刑部尚书马伸也跟上道:“启禀官家,李相公或许激进,但也是痛恨叛逆,他这次杀得人事后都在刑部补档,无一不是参与联系却交不出更有利的证据,才被明正典刑。臣以为非如此不足以震慑宵小,故刑部无异议。”说罢还交出了这些人的名册和具体罪行。 没错,守旧道学家最恨谋逆,触及这个底线,谁都敢杀人?什么,祖训不杀士大夫?你都谋害官家了,连大宋子民都不是了还算哪门子士大夫?反正李光和马伸不认。 赵官家随手接过名单来一看,皱眉道:“这个王次翁不是远远流放了到崖州还是青海了吗?怎么又回到东南了!” 马伸老脸一红,道:“北伐胜利后,官家大赦天下,除了事涉金人者不赦,就连黄潜善也允许归乡了,只是他命薄,走到半路死了。王次翁就在这次大赦之列。”别误会,真不是他公器私用把人塞进大赦名单的,是这人流放期间表现好地方官府报上来的。他只是想起来,此人出资帮助二圣与元佑太后联系时,他还因为此人名声好不扰民给他求过情,感到十分羞愧。 早知道当年就该支持官家斩了他。 赵官家却没这个兴趣翻旧账了,朕这次回来,无任何意外,可见是幕后之人知道害怕暂时收手了,去信李光,先放一放,还是做好摊丁入户的事,这些人都是薄有资产的,抄出来的地就近分给贫民和退伍的江南籍贯士兵吧。” 众大臣都觉得官家有点本末倒置,正想再劝,忽然刘晏急匆匆地赶来,不及行礼就道:“官家,大事不好了,两位皇子打起来了。” 大臣们纷纷脸色精彩,倒是当爹的很冷静,“男孩子哪有不打架的,没出事就行。”一旦涉及皇子,身边的人就爱大惊小怪。 刘晏都快哭了,这会真的不是他大惊小怪啊“出事了啊官家,二皇子抄起一块砖头差点砸在了大皇子头上,大皇子一脚把二皇子踹到鱼塘里去了......当然万幸被救起来了。两人的亲卫都动起手来,其中一个叫李沐柏的还拔了刀。” 赵玖怀疑自己幻听了,“你说什么?”儿子们这是有啥深仇大恨吗? 只听“扑通”一声,原来是赵鼎在高强度的工作下听到这个消息,真的支撑不住,倒下了。 因为他不仅是首相,还有一个名誉头衔:太子太师。 ------题外话------ 赵官家忽视儿子,要得到报应了。另外不出意外的话邢秉乐不会再出场了。大家可以想一下赵官家不在赵鼎得有多忙!另外再次感谢所有亲的打赏和支持。 第八十二章 :皇子打架事件(上) 客观来说,在对待后宫和子女的问题上,赵玖这个直男一直是清醒而又糊涂的。 清醒之处在于到底看过《金枝欲孽》等高档宫斗剧,知道要共事一夫的妃子亲如姐妹的难度堪比让道君幡然悔悟,所以两位爱妃只要不出格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听很多人的建议选上十几个美人儿教她们来个宫心计害人害己。 糊涂之处在于,他总觉得老子在外忙事业,你们各自把孩子带好我回来看看总行吧。佛佑神佑也长大了用不着你们操心。而着实忘了圣贤教诲曰养子不教父之过。造成这个问题的原因在于他的前三个孩子都是女子,所谓五岁六岁老捣蛋,七岁八岁狗都嫌,赵官家那是从来不曾体验过的。落在他口中不过是轻飘飘的“小丫头”,就算宜佑比姐姐活泼一些,极限也就是尝试爬树而不成功。 但到了小子们这里就不一样了,赵官家有一次来了兴致和他们待了一炷香的时间,感觉也算守规矩,但是下次再看儿子们时就惨了,熟悉了他的小崽子们就暴露了本性,赵官家毛笔被剪掉毛,杨沂中的靴子给踩了五六脚,刘晏还被三皇子要求学狗叫。 于是赵官家出离愤怒了,责打换来一阵鬼哭狼嚎之后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人憎狗嫌,给找了老师自己再也不插手了。 但学过哲学的人都知道,问题是不会因为你忽略而消失,只会给你来个大的。大皇子和三皇子是吴贵妃所出,二皇子是潘昭容所出,天然就因为受母亲的影响不可能像佛佑神佑一样那般亲,到了这个年纪像赵官家说的大家也正常,但不正常的是赵旭和赵阳他们的脾气尤其不对付。 这么说吧,王十朋开始启蒙自然是先学百家姓。赵旭母妃被逼着成为了半个文学家,早教会了。所以他就学的不认真,整天缠着翟小弟给他讲山川地理。而赵阳则因为潘昭容的浅薄没学过,但好像遗传了老赵家这边的脑子,反正学习挺认真。得到老师表扬为“厚积薄发”。 但两人依旧不爽,赵旭因为是长子的原因,早被秘密立储,这事儿虽然只有重臣知道,但王十朋也不免受到赵相公影响多关注他一点,严重影响他心中的畅享计划。而赵阳却觉得老子明明学的比你认真比你好,却还要被你耽误进度,没有天理。矛盾日积月累。 不过他俩到不愧是一个爹的,就是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听故事。赵官家这次西行三千里,不再像以往那样只关注军事,自然也就弯下腰看到了民生,感慨颇多,张仲熊的事只是冰山一角,懒政的受贿的糊涂的官员一大把,他又不能全换了,这才明白为什么去年宰执们一定要换掉大批江南公阁人员,选了六百名新科进士填补巨大的空额,因为一县百姓数万,一个好官和坏官,对于他们的人生影响太大了。 于是,他挤出时间来写了一部宋朝版的《窦娥冤》,这次英勇地把时间定格在了建炎年间,算是给了自己一巴掌。最后窦娥沉冤得雪,狗官人头落地不必多说。更重要的是这篇发表在邸报和凤凰旬刊上的四折戏文,乃是赵玖本人署名,这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官家亲自承认自己的小说(戏剧),对官员的警示作用可想而知。东京内外说书的唱傀儡戏的很快就给炒热了。 可是宫中的两位小殿下想不多,他们只是觉得窦娥应该习武然后逃出去学花木兰从军,好挣下军功为自己报仇,讲着讲着,就讨论起来是该投韩家军还是岳家军了! 一个说秦王盖世英雄还让夫人随军可见开明,一个说岳帅军强将勇最是公平,男孩子没有不喜欢军事问题的,吵着吵着就推搡起来,大皇子赵旭好死不死来了一句,“我娘也能戎装陪父皇,你娘什么也不会,就会哭。”赵阳一时气血上涌,随手就拿起了一块砖头。 完了,这下矛盾彻底升级了。等二位殿下开始手足相残,身边的内侍、伴读以及侍卫还是劝架,但到了赵阳被踹进水里,这才彻底失了控,有人去通知二位娘子,有人去找官家,当然也有聪明的如那李沐柏先把二皇子救上来,但也有不大聪明的竟然打了起来,这内侍、伴读的武力值有限,侍卫可就不一样了,李沐柏保着湿淋淋的赵阳,一看事情要闹大,一咬牙,拔出刀来威胁:“某家看贵人们到之前,谁还敢动手!” 这才堪堪稳住了局势,所以赵官家说刘晏不会说话,委实没有冤枉他,人家李沐柏明明是立了功,叫他一说好像逞凶斗狠一样。 但这个时候是没有人有心情为一个小侍卫辩白的,所有重臣都来到了景福宫,隔着一道帘子,二位娘子抱着自家儿子比着赛的哭,那真是声音尖锐如女高音比赛,哭的赵官家火大到又想摔杯子,奈何手里的是一个景德年间的古董,抠惯了的他没舍得。 于是他只好道:“好好,朕这个不孝子,今日终于遭到报应了,骨肉相残啊,你们可真比我出息,出息大了。” 许久没听到赵官家虎狼之词的秘阁重臣大热天的齐齐打了个寒颤,官家不带这么吓唬人的,二位娘子也像被点了哑穴,瞬间消音。赵玖的世界终于安静,但问题还没解决。 他先是又喝了一碗凉茶平息怒火,又亲自走了过去,把王十朋和李沐柏扶了起来,道:“二位不必如此,养不教,父之过。这两个孽障如此,朕才要负最大的责任,王卿家你教他们也不过两个多月,还没学圣贤道理。至于李侍卫更是救了赵阳这混蛋一命,有功无过,请哪门子的罪啊!” 两人感动不已,只觉君恩深厚,一个表示要明天就给皇子将《孝经》增加课业,一个保证以后要更加贴身保护皇子,不让他受到丝毫伤害。 赵玖想了一下,儿子的教育他真是一时没头绪,得出宫找找外援。对一边难得尴尬到坐立不安的韩世忠道:“良臣,朕有一项任务,非你不可。” 韩世忠那一刻居然想到的不是扶着腰带拍胸脯表示当仁不让,而是赶紧推辞掉,但想了半天,最终还是认命道:“官家吩咐就是。” “这两个混蛋对韩家军岳家军这么感兴趣,岳飞反正也快来了东京,到时候你们一人一个就开始操练,一天两个时辰,朕看还有精力打架看话本吗?” 一席话说的两位皇子大喜过望,恨不能出去叩谢,连对君父的惧怕都少了几分。但是他们很快就会知道,什么叫悔不当初,会一生铭记叶公好龙的真正含义。 -----小剧场番外----- 岳飞的幸福生活 远在千里之外的相州汤阴,翻盖的岳家老宅也不过三进院子,七八间住房,岳母住在主屋,岳飞夫妻住在东厢房,岳翻妻子徐氏住在西厢房。 至于其他的孩子们,则被姐姐岳安娘领着住在后罩房,只有岳霆最小,跟着岳母住。看看这排场,真不敢相信是一代亲王的祖宅。 这天,难得回乡的岳飞去给母亲请安,岳母还没开始絮叨,就听岳飞罕见的连打了个喷嚏。 岳母忙道:“我的儿,可是近日行军太累,着了凉。媳妇你要多看着他一点啊,这女真狗都打跑了,还这么拼命做什么?过些天你又要去东京述职了,又要叫老身牵挂。” 李娃婆媳关系很好,也不以为意,笑道:“阿姑,可是冤枉儿媳了,明明是这人嘴硬心软,昨日知道了应祥(岳云字)得了军运会魁首,即将护送使团去大理扬我国威,他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结果半夜里我起来,您猜怎么着,他拿着云儿的家书和奖金在油灯底下看呢,一百多个字看了半个时辰。” 岳飞被自家娘子揭了老底,看刚进主屋的弟妹徐氏显然也是听到了在憋着笑,万年不遇地有些羞恼,道:“你说什么呢,我那时担心他......自幼鲁钝,去了大理国丢了我大宋的威风可怎么是好?” 徐氏终于忍不住,笑道:“大伯这话好生没有道理,御营几个军好手比武,大侄儿都能夺魁出使,我只盼着肚里的孩儿也能如他大哥一般勇武才好。”她乃早年牺牲的徐庆之妹,被岳飞做主许配给了弟弟,刚刚怀孕,被岳翻留在家里。 岳母从小把岳云带大,感情最是深厚,闻言立即支持道:“就是,没见过你这样口是心非的老子,孩子出息高兴又怎么了?不过可惜,云儿去了大理,是在西南很远的地方吧,秋天就不能给老身翻地种麦子了!” 这话说的岳飞一阵无语,老娘啊,儿子再怎么清廉奉公,也不至于让您老用十亩地养老啊,但是无数次飞出的擀面杖已经告诉他,最后不要开口谈土地问题。 他们其乐融融,完全没有想到岳飞这是被赵官家念叨的。 ------题外话------ 写着岳飞的日常,心酸的我自己流下泪来,是不是原本他也可以这样平淡而幸福。 不过在当爹这个问题上,他和赵官家都不合格。写的快有错别字请见谅,指出来我会改的,看来读者的支持真的会让我迅速更新啊。 第八十二章 :皇子打架事件(上) 客观来说,在对待后宫和子女的问题上,赵玖这个直男一直是清醒而又糊涂的。 清醒之处在于到底看过《金枝欲孽》等高档宫斗剧,知道要共事一夫的妃子亲如姐妹的难度堪比让道君幡然悔悟,所以两位爱妃只要不出格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听很多人的建议选上十几个美人儿教她们来个宫心计害人害己。 糊涂之处在于,他总觉得老子在外忙事业,你们各自把孩子带好我回来看看总行吧。佛佑神佑也长大了用不着你们操心。而着实忘了圣贤教诲曰养子不教父之过。造成这个问题的原因在于他的前三个孩子都是女子,所谓五岁六岁老捣蛋,七岁八岁狗都嫌,赵官家那是从来不曾体验过的。落在他口中不过是轻飘飘的“小丫头”,就算宜佑比姐姐活泼一些,极限也就是尝试爬树而不成功。 但到了小子们这里就不一样了,赵官家有一次来了兴致和他们待了一炷香的时间,感觉也算守规矩,但是下次再看儿子们时就惨了,熟悉了他的小崽子们就暴露了本性,赵官家毛笔被剪掉毛,杨沂中的靴子给踩了五六脚,刘晏还被三皇子要求学狗叫。 于是赵官家出离愤怒了,责打换来一阵鬼哭狼嚎之后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人憎狗嫌,给找了老师自己再也不插手了。 但学过哲学的人都知道,问题是不会因为你忽略而消失,只会给你来个大的。大皇子和三皇子是吴贵妃所出,二皇子是潘昭容所出,天然就因为受母亲的影响不可能像佛佑神佑一样那般亲,到了这个年纪像赵官家说的大家也正常,但不正常的是赵旭和赵阳他们的脾气尤其不对付。 这么说吧,王十朋开始启蒙自然是先学百家姓。赵旭母妃被逼着成为了半个文学家,早教会了。所以他就学的不认真,整天缠着翟小弟给他讲山川地理。而赵阳则因为潘昭容的浅薄没学过,但好像遗传了老赵家这边的脑子,反正学习挺认真。得到老师表扬为“厚积薄发”。 但两人依旧不爽,赵旭因为是长子的原因,早被秘密立储,这事儿虽然只有重臣知道,但王十朋也不免受到赵相公影响多关注他一点,严重影响他心中的畅享计划。而赵阳却觉得老子明明学的比你认真比你好,却还要被你耽误进度,没有天理。矛盾日积月累。 不过他俩到不愧是一个爹的,就是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听故事。赵官家这次西行三千里,不再像以往那样只关注军事,自然也就弯下腰看到了民生,感慨颇多,张仲熊的事只是冰山一角,懒政的受贿的糊涂的官员一大把,他又不能全换了,这才明白为什么去年宰执们一定要换掉大批江南公阁人员,选了六百名新科进士填补巨大的空额,因为一县百姓数万,一个好官和坏官,对于他们的人生影响太大了。 于是,他挤出时间来写了一部宋朝版的《窦娥冤》,这次英勇地把时间定格在了建炎年间,算是给了自己一巴掌。最后窦娥沉冤得雪,狗官人头落地不必多说。更重要的是这篇发表在邸报和凤凰旬刊上的四折戏文,乃是赵玖本人署名,这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官家亲自承认自己的小说(戏剧),对官员的警示作用可想而知。东京内外说书的唱傀儡戏的很快就给炒热了。 可是宫中的两位小殿下想不多,他们只是觉得窦娥应该习武然后逃出去学花木兰从军,好挣下军功为自己报仇,讲着讲着,就讨论起来是该投韩家军还是岳家军了! 一个说秦王盖世英雄还让夫人随军可见开明,一个说岳帅军强将勇最是公平,男孩子没有不喜欢军事问题的,吵着吵着就推搡起来,大皇子赵旭好死不死来了一句,“我娘也能戎装陪父皇,你娘什么也不会,就会哭。”赵阳一时气血上涌,随手就拿起了一块砖头。 完了,这下矛盾彻底升级了。等二位殿下开始手足相残,身边的内侍、伴读以及侍卫还是劝架,但到了赵阳被踹进水里,这才彻底失了控,有人去通知二位娘子,有人去找官家,当然也有聪明的如那李沐柏先把二皇子救上来,但也有不大聪明的竟然打了起来,这内侍、伴读的武力值有限,侍卫可就不一样了,李沐柏保着湿淋淋的赵阳,一看事情要闹大,一咬牙,拔出刀来威胁:“某家看贵人们到之前,谁还敢动手!” 这才堪堪稳住了局势,所以赵官家说刘晏不会说话,委实没有冤枉他,人家李沐柏明明是立了功,叫他一说好像逞凶斗狠一样。 但这个时候是没有人有心情为一个小侍卫辩白的,所有重臣都来到了景福宫,隔着一道帘子,二位娘子抱着自家儿子比着赛的哭,那真是声音尖锐如女高音比赛,哭的赵官家火大到又想摔杯子,奈何手里的是一个景德年间的古董,抠惯了的他没舍得。 于是他只好道:“好好,朕这个不孝子,今日终于遭到报应了,骨肉相残啊,你们可真比我出息,出息大了。” 许久没听到赵官家虎狼之词的秘阁重臣大热天的齐齐打了个寒颤,官家不带这么吓唬人的,二位娘子也像被点了哑穴,瞬间消音。赵玖的世界终于安静,但问题还没解决。 他先是又喝了一碗凉茶平息怒火,又亲自走了过去,把王十朋和李沐柏扶了起来,道:“二位不必如此,养不教,父之过。这两个孽障如此,朕才要负最大的责任,王卿家你教他们也不过两个多月,还没学圣贤道理。至于李侍卫更是救了赵阳这混蛋一命,有功无过,请哪门子的罪啊!” 两人感动不已,只觉君恩深厚,一个表示要明天就给皇子将《孝经》增加课业,一个保证以后要更加贴身保护皇子,不让他受到丝毫伤害。 赵玖想了一下,儿子的教育他真是一时没头绪,得出宫找找外援。对一边难得尴尬到坐立不安的韩世忠道:“良臣,朕有一项任务,非你不可。” 韩世忠那一刻居然想到的不是扶着腰带拍胸脯表示当仁不让,而是赶紧推辞掉,但想了半天,最终还是认命道:“官家吩咐就是。” “这两个混蛋对韩家军岳家军这么感兴趣,岳飞反正也快来了东京,到时候你们一人一个就开始操练,一天两个时辰,朕看还有精力打架看话本吗?” 一席话说的两位皇子大喜过望,恨不能出去叩谢,连对君父的惧怕都少了几分。但是他们很快就会知道,什么叫悔不当初,会一生铭记叶公好龙的真正含义。 -----小剧场番外----- 岳飞的幸福生活 远在千里之外的相州汤阴,翻盖的岳家老宅也不过三进院子,七八间住房,岳母住在主屋,岳飞夫妻住在东厢房,岳翻妻子徐氏住在西厢房。 至于其他的孩子们,则被姐姐岳安娘领着住在后罩房,只有岳霆最小,跟着岳母住。看看这排场,真不敢相信是一代亲王的祖宅。 这天,难得回乡的岳飞去给母亲请安,岳母还没开始絮叨,就听岳飞罕见的连打了个喷嚏。 岳母忙道:“我的儿,可是近日行军太累,着了凉。媳妇你要多看着他一点啊,这女真狗都打跑了,还这么拼命做什么?过些天你又要去东京述职了,又要叫老身牵挂。” 李娃婆媳关系很好,也不以为意,笑道:“阿姑,可是冤枉儿媳了,明明是这人嘴硬心软,昨日知道了应祥(岳云字)得了军运会魁首,即将护送使团去大理扬我国威,他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结果半夜里我起来,您猜怎么着,他拿着云儿的家书和奖金在油灯底下看呢,一百多个字看了半个时辰。” 岳飞被自家娘子揭了老底,看刚进主屋的弟妹徐氏显然也是听到了在憋着笑,万年不遇地有些羞恼,道:“你说什么呢,我那时担心他......自幼鲁钝,去了大理国丢了我大宋的威风可怎么是好?” 徐氏终于忍不住,笑道:“大伯这话好生没有道理,御营几个军好手比武,大侄儿都能夺魁出使,我只盼着肚里的孩儿也能如他大哥一般勇武才好。”她乃早年牺牲的徐庆之妹,被岳飞做主许配给了弟弟,刚刚怀孕,被岳翻留在家里。 岳母从小把岳云带大,感情最是深厚,闻言立即支持道:“就是,没见过你这样口是心非的老子,孩子出息高兴又怎么了?不过可惜,云儿去了大理,是在西南很远的地方吧,秋天就不能给老身翻地种麦子了!” 这话说的岳飞一阵无语,老娘啊,儿子再怎么清廉奉公,也不至于让您老用十亩地养老啊,但是无数次飞出的擀面杖已经告诉他,最后不要开口谈土地问题。 他们其乐融融,完全没有想到岳飞这是被赵官家念叨的。 ------题外话------ 写着岳飞的日常,心酸的我自己流下泪来,是不是原本他也可以这样平淡而幸福。 不过在当爹这个问题上,他和赵官家都不合格。写的快有错别字请见谅,指出来我会改的,看来读者的支持真的会让我迅速更新啊。 第八十三章 :皇子打架事件(下) 回老家莱州养病的吕好问,在福建做调解工作的李纲,在成都陪伴老妻的宇文虚中,在温州钓鱼的许景衡以及在杭州吓唬人的李光,反正公认家教比较好的几位相公,全都在不久之后收到了赵官家的八百里加急信,核心问题只有一个:各位爱卿,请问你是怎么给你儿子当爹的? 这话要是别人问,李纲等能骂回去你啥意思?但是官家肯定不会这么无聊的?再往下看,毫无底线的赵官家不好意思说自己没耐心让儿子越来越熊,只好卖惨。 只说自己从小都见不到道君皇帝,压根不知道啥是父爱,所以自己当爹了啥也不会生怕丧偶式育儿再出现个昏君庸王,大宋江山危险,各位都是教子有方的,给朕来点建议吧。别担心,不是让你们拥护谁,就是具体说一下教育问题。 一提起道君和渊圣的这两个失败典型造成的灾难,谁也没有明哲保身的心思了,个个睡觉都能做噩梦吓醒,赶紧洋洋洒洒地写了所有关于教养儿子的的经验教训,但是写着写着就发现,咦,我那时候好像也没怎么管,就是教着读书,然后犯错就打,别的还有什么吗? 哦对了,言传身教,这点很重要,当官的时候一般带着儿子在身边,要不就娶一个贤良正室在家教育。官家你到处跑还没立皇后,这点很不好! 除了吕好问,所有教子有方的宰执们几乎都表达了这个观点。 赵玖看后脸都黑了,朕那么不负责任啊!咱出去不是打仗就是考察,又不是游山玩水,怎么带着孩子!不过几个留守儿童的问题必须解决了,赵官家想了想,还是看起几位宰相的回信,汲取能用的内容: 李纲表示,孩子犯了错,要告诉他这样不对,再犯就打,不教而诛谓之虐; 李光和宇文虚中都表示:家庭和睦很重要,父母需要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不能叫孩子觉得有人撑腰; 许景衡表示在这个阶段,最好是劳动课和文化课并举,知道稼穑之艰难,宫里现成的有桑树鱼塘供皇子劳动; 吕好问则是因为太了解他赵官家了,建议他耐心陪孩子聊聊天,因材施教。 只能说怪不得人家家族长盛不衰,水平在那里摆着啊。赵官家决定了,说干就干,先是和颜悦色(他硬装的)叫来了俩儿子,说道:“以前爹爹忽视了你们的教育问题,所以你们这次打架,除了先生罚你们的大字一定要写完,朕就不罚你们了,但回去想想自己错在哪里,如果想不明白或者再犯,朕必然重重惩罚。” 态度好的两位皇子简直受宠若惊,但这些天被赵官家的冷暴力吓怕了,也不敢造次,乖乖回去想道理了。 其实男孩子顽皮太常见了,但赵玖发现随着他们慢慢长大,开始十分畏惧他。这不奇怪,都开始上学了,无论是母亲还是老师,甚至是傅姆都会告诉他们爹爹是君父。 何谓君父?翻手可灭金国西夏,覆手能令大江南北均田,书里每一个字都在说君心即天意,君命不可违。何况他和太上道君糟糕的父子关系也不是秘密,身为皇子更是对皇权更为敏感,他们或许羡慕姐妹能在父亲怀里撒娇,但却会知道自己永远也得不到这份宠溺。——以上来自一位不愿意透露名字的杨先生分析。 赵玖知道他们很有可能会卷入皇权的漩涡,但却不能坐视这种情况发展,即便是将来不能避免,也不能实在这个年纪,那太残忍了。 所以他又先后招来二人的母亲和宜佑,对吴贵妃说:“朕并非看不起你的娘家,但自从潘妃降了位分,他们在原佐耳边说了太多不该说的,你是为母的,要分清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吴贵妃涕泪道:“官家,儿是娘的心头肉,妾身知道该怎么做?” 赵玖道:“好了,别哭了,你也要告诉孩子,朕并非就真的只重女不重男,佛佑她们我庇护一生不是问题,男孩子行吗?不要老是见着朕就老老实实,一离开朕就上天入地,下次朕就不会再姑息了。当然,朕也有错。” 吴贵妃忙叩首称不敢,赵玖见她这样就累,吩咐她回去了。 而对潘昭容就更直白了,“你我的事不能牵涉到孩子,你也听到了,德佐这次虽然吃亏,却是他忍不住先动手的,你若是有气,对朕说,不要和孩子说些有的没的。” 潘昭容顿时梨花带雨想要诉说委屈,没想到赵玖一句话给堵了回来,“这次本来想给你提一提位分,结果这孩子一闹腾,也不好开口了。”娇滴滴的美人瞬间被卡住了脖子一般。 最后看着宜佑这个有些姑娘影子的女儿,拉着她的手坐下,道:“自你出生,就最得朕的宠爱,你两个姐姐却是幼年吃苦,所以这两年爹爹更疼她们一些,你不要吃醋,宜佑永远是爹爹的宝贝。” 宜佑红了眼眶,叫了声:“爹爹。”接着又低下头道:“是女儿不懂事,没有带好弟弟。” 赵玖越发柔软地道:“虽然你们都是我的骨肉,但二哥和你一母同胞,这是无法改变的,你们母妃就是这个脾气,你大些了,要告诉德佐很多事情的道理,谁叫你跟着爹爹最久呢!” 宜佑仿佛被赋予了神圣的任务,重重地点了点头。 然后就是要求两位皇子每日劳作半个时辰,就在中午拔草,体会一下什么叫锄禾日当午,最小的赵旦也不能歇着看,他得负责喂鸡。过一个月再去岳台跟着韩岳两位体验军训,两天下来三位皇子叫苦连天,说啥也不干了,保证不打架了,可是这时赵玖却黑了脸,道:“一粥一菜,当知来之不易。你们生来便是锦衣玉食,正该知道这份艰辛,才能在以后杜绝浪费放弃奢靡。” 此言得到了所有在场重臣的一致认可,韩世忠甚至说回去要写在家训里,刚到的岳飞甚至要正在太学读书的岳雷也去劳动,被岳云打了小报告,赵官家及时给制止了,你那叫矫枉过正,岳云没长歪纯粹老天开眼。万幸岳云隔天就跟着使团走了,不然被“矫枉过正”地就是他了。 就在大理使团走的当天,赵旭就因为干不动了发脾气被赵官家饿了一顿,赵阳偷懒加了半个时辰的活儿。当然,赵玖也不是一味当严父,有时候也会陪他们一起干活,然后讲一讲为什么要派人去大理交涉,为什么要迁都燕京重建太原还有中午拔草的原因。虽然有些话他们现在还听不懂,但是总会潜移默化地影响。 经过半个月地筛查,蓝珪找出了嚼舌头不安分的宫女内侍十八人,全部逐出宫去伺候太上皇,他自己也以年老为由请辞。 最近一年宫里屡屡纰漏,也让这个年近六十的老宦官认识到自己该退了,不然无根之人还要怎么样?赵玖挽留之后发现他去意已决,于是同意他告老,特以“自潜邸事朕,三十有年,离乱时尤见忠贞,特进内侍省都知。”后许他辞官,算是给了宦官的最高级别,走时又私下给了二百亩地和两件县城里的铺子,“你近枝无人了,看好的孩子不妨收养,你的眼力一向不错。你祖籍陈留那边军功授田最早,朕只能给你这么多了,如有难处,悄悄告诉正甫。” 蓝珪老泪纵横,叩拜道:“官家,奴婢刚抱着您的时候,您才会走路啊,呜呜......” 不远处,几位皇子默默地看着,赵旦懵懂地问:“大哥,二哥,内侍伺候我们,不是应该的吗?” 赵旭低头说;“我也不清楚,就觉得爹爹做的好像特别对,但又说不出来,你让我想想。” 等蓝珪走了之后,冯益正式升任内侍大押班,也算得偿所愿,在经过赵官家同意后,放出了一百多个愿意出宫的宫女,又从外招了天阉的内侍二十人,宫女五十人。 七月流火,元佑太后孟如寄崩逝,宫里宫外又是一番折腾祭祀。 ----小剧场番外---- 我要活着 杭州洞霄宫位于天目山脉东支大涤山麓,相传很早以前,有一道者在得道,骑着白鹿升天。此宫四面环山,有狮象守门、灵凤还巢、天柱壁立、大涤尘心等宜人景观,自古吸引着大量文人骚客,只不过这些年什么名士道士都躲着走。原因自然是里面的太上皇赵桓,谁也不想沾染。 但是这些天赵桓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盛夏天气,在被方腊破坏过的方丈室里恨不能裹上被子,对面的大殿里传来一阵一阵地念经声,这感觉让他讨厌而恐惧,因为自小,他就听着那个只会玩艺术的父皇念着一遍又一遍地《太平清领书》,最终太平没见到,见到了金人兵马。——他总是下意识地忽略自己当时才是皇帝。 “吱”地一声,门被打开了,赵桓打了个激灵居然真的钻进被子里去了,本能地说:“我错了,官家饶命,九哥饶命。” “爹爹,是我。”一个瘦弱青年疲惫的声音仿佛见怪不怪,“宫中孟太后去了,宗室均要服丧,官家命你服大功之丧。” 赵桓长舒了一口气,看见来人已经换了孝服,就道:“还是我儿孝顺,你去把我的孝服也拿来吧。” “还有一件事,听后再说吧。”赵谌这位或许是历史上最倒霉的太子麻木说道:“李相公说,爹爹再不解释这一句‘吾学陈思作豆赋,弟效魏武观沧海’是什么意思,他只好亲自来拜谒了。” 赵桓只觉得天旋地转,几乎跌下胡床去,半晌方道:“大哥,我儿,求你了,你去跟李光说,我糊涂了,不能见人。不不,我得了痢疾......” “够了”温文而清瘦的赵谌忽然爆发,咆哮着说:“不求你能当个皇帝亲王,起码有个男人的样子。这话,是母后自尽前说的,你自己看看,你这个太上皇算是个男人,不,是个人吗?” 赵桓一怔,继而怒气勃发,道:“逆子,朕是太上皇,你老子,谁给你的狗胆这么跟父亲说话,你才不是人。” 赵谌冷笑道:“好啊,拿出你这个气魄来见李光,别跟上次吕本中来时那样趴在地上起不来。瞪我有什么用,天下最大的逆子在东京,但他是皇帝,一言可定你我甚至他老子的生死!既然知道怕,还吃不了苦写个屁诗,被人拿住了把柄。前日韩氏跟我说倒了八辈子霉嫁给我,可我何尝不是倒了八辈子霉当了你这个亡国之君的太子!我告诉你,我要活着,官家喜欢诚实人,你不说,那就我去,反正我是真的一点也没有参与。杜岩首告杜充都能做到知州,我不信九叔父不给我一条活路。” “好好活着”是赴死的母亲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他不会为愚蠢的父亲陪葬。 第八十三章 :皇子打架事件(下) 回老家莱州养病的吕好问,在福建做调解工作的李纲,在成都陪伴老妻的宇文虚中,在温州钓鱼的许景衡以及在杭州吓唬人的李光,反正公认家教比较好的几位相公,全都在不久之后收到了赵官家的八百里加急信,核心问题只有一个:各位爱卿,请问你是怎么给你儿子当爹的? 这话要是别人问,李纲等能骂回去你啥意思?但是官家肯定不会这么无聊的?再往下看,毫无底线的赵官家不好意思说自己没耐心让儿子越来越熊,只好卖惨。 只说自己从小都见不到道君皇帝,压根不知道啥是父爱,所以自己当爹了啥也不会生怕丧偶式育儿再出现个昏君庸王,大宋江山危险,各位都是教子有方的,给朕来点建议吧。别担心,不是让你们拥护谁,就是具体说一下教育问题。 一提起道君和渊圣的这两个失败典型造成的灾难,谁也没有明哲保身的心思了,个个睡觉都能做噩梦吓醒,赶紧洋洋洒洒地写了所有关于教养儿子的的经验教训,但是写着写着就发现,咦,我那时候好像也没怎么管,就是教着读书,然后犯错就打,别的还有什么吗? 哦对了,言传身教,这点很重要,当官的时候一般带着儿子在身边,要不就娶一个贤良正室在家教育。官家你到处跑还没立皇后,这点很不好! 除了吕好问,所有教子有方的宰执们几乎都表达了这个观点。 赵玖看后脸都黑了,朕那么不负责任啊!咱出去不是打仗就是考察,又不是游山玩水,怎么带着孩子!不过几个留守儿童的问题必须解决了,赵官家想了想,还是看起几位宰相的回信,汲取能用的内容: 李纲表示,孩子犯了错,要告诉他这样不对,再犯就打,不教而诛谓之虐; 李光和宇文虚中都表示:家庭和睦很重要,父母需要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不能叫孩子觉得有人撑腰; 许景衡表示在这个阶段,最好是劳动课和文化课并举,知道稼穑之艰难,宫里现成的有桑树鱼塘供皇子劳动; 吕好问则是因为太了解他赵官家了,建议他耐心陪孩子聊聊天,因材施教。 只能说怪不得人家家族长盛不衰,水平在那里摆着啊。赵官家决定了,说干就干,先是和颜悦色(他硬装的)叫来了俩儿子,说道:“以前爹爹忽视了你们的教育问题,所以你们这次打架,除了先生罚你们的大字一定要写完,朕就不罚你们了,但回去想想自己错在哪里,如果想不明白或者再犯,朕必然重重惩罚。” 态度好的两位皇子简直受宠若惊,但这些天被赵官家的冷暴力吓怕了,也不敢造次,乖乖回去想道理了。 其实男孩子顽皮太常见了,但赵玖发现随着他们慢慢长大,开始十分畏惧他。这不奇怪,都开始上学了,无论是母亲还是老师,甚至是傅姆都会告诉他们爹爹是君父。 何谓君父?翻手可灭金国西夏,覆手能令大江南北均田,书里每一个字都在说君心即天意,君命不可违。何况他和太上道君糟糕的父子关系也不是秘密,身为皇子更是对皇权更为敏感,他们或许羡慕姐妹能在父亲怀里撒娇,但却会知道自己永远也得不到这份宠溺。——以上来自一位不愿意透露名字的杨先生分析。 赵玖知道他们很有可能会卷入皇权的漩涡,但却不能坐视这种情况发展,即便是将来不能避免,也不能实在这个年纪,那太残忍了。 所以他又先后招来二人的母亲和宜佑,对吴贵妃说:“朕并非看不起你的娘家,但自从潘妃降了位分,他们在原佐耳边说了太多不该说的,你是为母的,要分清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吴贵妃涕泪道:“官家,儿是娘的心头肉,妾身知道该怎么做?” 赵玖道:“好了,别哭了,你也要告诉孩子,朕并非就真的只重女不重男,佛佑她们我庇护一生不是问题,男孩子行吗?不要老是见着朕就老老实实,一离开朕就上天入地,下次朕就不会再姑息了。当然,朕也有错。” 吴贵妃忙叩首称不敢,赵玖见她这样就累,吩咐她回去了。 而对潘昭容就更直白了,“你我的事不能牵涉到孩子,你也听到了,德佐这次虽然吃亏,却是他忍不住先动手的,你若是有气,对朕说,不要和孩子说些有的没的。” 潘昭容顿时梨花带雨想要诉说委屈,没想到赵玖一句话给堵了回来,“这次本来想给你提一提位分,结果这孩子一闹腾,也不好开口了。”娇滴滴的美人瞬间被卡住了脖子一般。 最后看着宜佑这个有些姑娘影子的女儿,拉着她的手坐下,道:“自你出生,就最得朕的宠爱,你两个姐姐却是幼年吃苦,所以这两年爹爹更疼她们一些,你不要吃醋,宜佑永远是爹爹的宝贝。” 宜佑红了眼眶,叫了声:“爹爹。”接着又低下头道:“是女儿不懂事,没有带好弟弟。” 赵玖越发柔软地道:“虽然你们都是我的骨肉,但二哥和你一母同胞,这是无法改变的,你们母妃就是这个脾气,你大些了,要告诉德佐很多事情的道理,谁叫你跟着爹爹最久呢!” 宜佑仿佛被赋予了神圣的任务,重重地点了点头。 然后就是要求两位皇子每日劳作半个时辰,就在中午拔草,体会一下什么叫锄禾日当午,最小的赵旦也不能歇着看,他得负责喂鸡。过一个月再去岳台跟着韩岳两位体验军训,两天下来三位皇子叫苦连天,说啥也不干了,保证不打架了,可是这时赵玖却黑了脸,道:“一粥一菜,当知来之不易。你们生来便是锦衣玉食,正该知道这份艰辛,才能在以后杜绝浪费放弃奢靡。” 此言得到了所有在场重臣的一致认可,韩世忠甚至说回去要写在家训里,刚到的岳飞甚至要正在太学读书的岳雷也去劳动,被岳云打了小报告,赵官家及时给制止了,你那叫矫枉过正,岳云没长歪纯粹老天开眼。万幸岳云隔天就跟着使团走了,不然被“矫枉过正”地就是他了。 就在大理使团走的当天,赵旭就因为干不动了发脾气被赵官家饿了一顿,赵阳偷懒加了半个时辰的活儿。当然,赵玖也不是一味当严父,有时候也会陪他们一起干活,然后讲一讲为什么要派人去大理交涉,为什么要迁都燕京重建太原还有中午拔草的原因。虽然有些话他们现在还听不懂,但是总会潜移默化地影响。 经过半个月地筛查,蓝珪找出了嚼舌头不安分的宫女内侍十八人,全部逐出宫去伺候太上皇,他自己也以年老为由请辞。 最近一年宫里屡屡纰漏,也让这个年近六十的老宦官认识到自己该退了,不然无根之人还要怎么样?赵玖挽留之后发现他去意已决,于是同意他告老,特以“自潜邸事朕,三十有年,离乱时尤见忠贞,特进内侍省都知。”后许他辞官,算是给了宦官的最高级别,走时又私下给了二百亩地和两件县城里的铺子,“你近枝无人了,看好的孩子不妨收养,你的眼力一向不错。你祖籍陈留那边军功授田最早,朕只能给你这么多了,如有难处,悄悄告诉正甫。” 蓝珪老泪纵横,叩拜道:“官家,奴婢刚抱着您的时候,您才会走路啊,呜呜......” 不远处,几位皇子默默地看着,赵旦懵懂地问:“大哥,二哥,内侍伺候我们,不是应该的吗?” 赵旭低头说;“我也不清楚,就觉得爹爹做的好像特别对,但又说不出来,你让我想想。” 等蓝珪走了之后,冯益正式升任内侍大押班,也算得偿所愿,在经过赵官家同意后,放出了一百多个愿意出宫的宫女,又从外招了天阉的内侍二十人,宫女五十人。 七月流火,元佑太后孟如寄崩逝,宫里宫外又是一番折腾祭祀。 ----小剧场番外---- 我要活着 杭州洞霄宫位于天目山脉东支大涤山麓,相传很早以前,有一道者在得道,骑着白鹿升天。此宫四面环山,有狮象守门、灵凤还巢、天柱壁立、大涤尘心等宜人景观,自古吸引着大量文人骚客,只不过这些年什么名士道士都躲着走。原因自然是里面的太上皇赵桓,谁也不想沾染。 但是这些天赵桓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盛夏天气,在被方腊破坏过的方丈室里恨不能裹上被子,对面的大殿里传来一阵一阵地念经声,这感觉让他讨厌而恐惧,因为自小,他就听着那个只会玩艺术的父皇念着一遍又一遍地《太平清领书》,最终太平没见到,见到了金人兵马。——他总是下意识地忽略自己当时才是皇帝。 “吱”地一声,门被打开了,赵桓打了个激灵居然真的钻进被子里去了,本能地说:“我错了,官家饶命,九哥饶命。” “爹爹,是我。”一个瘦弱青年疲惫的声音仿佛见怪不怪,“宫中孟太后去了,宗室均要服丧,官家命你服大功之丧。” 赵桓长舒了一口气,看见来人已经换了孝服,就道:“还是我儿孝顺,你去把我的孝服也拿来吧。” “还有一件事,听后再说吧。”赵谌这位或许是历史上最倒霉的太子麻木说道:“李相公说,爹爹再不解释这一句‘吾学陈思作豆赋,弟效魏武观沧海’是什么意思,他只好亲自来拜谒了。” 赵桓只觉得天旋地转,几乎跌下胡床去,半晌方道:“大哥,我儿,求你了,你去跟李光说,我糊涂了,不能见人。不不,我得了痢疾......” “够了”温文而清瘦的赵谌忽然爆发,咆哮着说:“不求你能当个皇帝亲王,起码有个男人的样子。这话,是母后自尽前说的,你自己看看,你这个太上皇算是个男人,不,是个人吗?” 赵桓一怔,继而怒气勃发,道:“逆子,朕是太上皇,你老子,谁给你的狗胆这么跟父亲说话,你才不是人。” 赵谌冷笑道:“好啊,拿出你这个气魄来见李光,别跟上次吕本中来时那样趴在地上起不来。瞪我有什么用,天下最大的逆子在东京,但他是皇帝,一言可定你我甚至他老子的生死!既然知道怕,还吃不了苦写个屁诗,被人拿住了把柄。前日韩氏跟我说倒了八辈子霉嫁给我,可我何尝不是倒了八辈子霉当了你这个亡国之君的太子!我告诉你,我要活着,官家喜欢诚实人,你不说,那就我去,反正我是真的一点也没有参与。杜岩首告杜充都能做到知州,我不信九叔父不给我一条活路。” “好好活着”是赴死的母亲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他不会为愚蠢的父亲陪葬。 第八十四章 :过继风波 孟太后去世了,但是她留下的风波依旧没有停止。 其实世人都知道,孟太后的历史使命在赵玖坐稳了皇位,也就是以南阳为陪都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但是这丝毫不能否认她的历史贡献,所以赵玖下令按照最高规格给这位三立两废(最后一次是张邦昌等拥立她为宋朝太后)的传奇皇后发丧。 这就产生一个新问题,哲宗无嗣,谁来当孝子呢?别看赵官家说的言之凿凿,他当初把赵子偁的次子送到孟太后膝下抚养,未必没有其他想法,只是没想到孟太后去的这么快。赵官家觉得自己亲自为丧主,吏部侍郎李经就问道:“官家是以侄子之礼,还是以嗣子之礼?” 这话算是问道要害处了,别说再做的重臣,就是东京城里说书的卖烧饼的,都知道赵官家对他老子太上道君皇帝啥态度,也就是靖康之耻实在让人痛苦,赵官家本人又实在争气,才没人在这个问题上继续做文章,但臣子们总希望自己辅佐的君王百年之后没啥骂名,但赵玖的脾气是连一点体面都不给二圣留,众卿家拗不过这位主,只好曲线救国,想到过继到哲宗一系这个好办法。 毕竟哲宗算是神宗长子,孟太后又对官家有册立之恩,官家一旦过继,不仅算是知恩图报,皇位更加名正言顺,而且还可以最大程度上摆脱二圣的恶劣影响,毕竟只要手续办完,两人自动成为叔父和堂兄,血缘没变但是宗法上可就大大不同了。 李经一起头,底下的重臣那个不是人精,纷纷对哲宗歌功颂德,说他身后无子嗣是多么可怜可惜,官家您应该奉献自己成全礼法,这是大大的孝顺。 这不知道的,这文治武功还以为说的是柴荣呢! 赵玖自己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反正这个时空那么多事都不一样了,但他一个现代人,总觉得怪怪的,而且关键此事是加分项而不是必选项。 说句大话,哪怕赵家两位祖宗复生,他赵玖的皇位也已经不可动摇了! 于是他道:“太后新去,朕知道各位的意思是借这个机会,厘清宗祧,但是朕觉得还不是时候,毕竟涉及礼法,那些道德君子能给朕整出个万言书来,实在没有耐心。这样,朕以子礼为太后服斩衰之丧,等太后下葬之前,解决这件事情。”宋朝制度,帝后生前不修建陵寝,等到死后七月修好了直接安葬。 当然也有例外,就是格外讲究的太上道君皇帝,不过大概率他是用不上了。 他都这样说了,等于是留了余地,宰执们都不敢过于逼迫,只好商量起了国家大事,赵鼎身为首相,当仁不让地道:“官家这二十七日需要为太后守灵,非重大事务不可打扰,今日请先定个基调吧。”帝王守孝,以日代月,但守孝期间还是很严格的。 赵官家颔首,道:“好,朕一样一样地说,首先赵尚书(赵元显)说的对,凡朝会、宾客、国家大典礼、郊庙、祭祀、朝会、宴飨、经筵、册封事,国丧期间皆停下。凡外吏朝觐,诸国使者,与夫百官使臣之复命、谢思,由鸿胪寺主持。” 鸿胪寺卿王伦赶紧出来接旨。 就是黄河的事不能停,尤其是东京以东必须在注意防洪。此时交给尤提督负责,上游考察建立堤坝之事由赵通判负责,所有河道事务萧恩萧御史都有权越级监督。刘洪道总览,另外需要注意在宁夏植树,这是十年之计。都不要停下。” 众大臣忙称是,其实赵官家这一次巡河成果已经很显着了,至少东京附近就没有洪涝灾害。 “再就是燕京的事,胡寅可有奏报?” 张浚接着道:“好叫官家知道,胡寅奏称已按照官家意思,在丰台和朝阳售卖房产铺面,很是缓解了新都的经济压力,年前燕京四门都能修好,扩建道五环的话还得明年,请示官家要不要为城门赐名!”当然他还说官家可以来过年,谁也不会多嘴的。 “这不是急事,叫他用心即可,另外催一催海港......算了,他办不来这个,朕守孝之后自己来吧。还有一事,太后之丧礼虽是国丧,不可过分扰民,官员之家白幡七日即可,百姓者三日。” 开封府尹阎孝忠立即领命。却听赵官家又道:“还有,今年就不举办科举了,前些年招考进士已经很多了,今年缺口不大,就不要为冗官造成隐患了。” 宰执尚书们虽然各有心思,但还是应下了,进士又称为天子门生,天子说今年不招生了,谁也管不着啊。 “最后,皇子公主服丧七日后,就请韩世忠和岳飞带到岳台,体会一下什么叫军人操练,不要长于深宫什么都不知道!” 韩世忠和岳飞万分无奈地接令,对视一眼,想着商量一下如何放水,细皮嫩肉的小皇子,你真当大头兵给整治,他们可没这么大的胆子。 说完这些,赵官家留下一众一套白衣罩在官袍外面,白绫系在官帽上的大员,回后宫灵棚里守孝去了。官员也得守孝,但总得留下办公人员,一般都是轮换着来。 其实现代人对古代礼法的严苛很不能理解,居然二十七日结庐而居,只吃白粥,想饿死孝子啊! 他头三天一是做做样子二是真心送这个伯母一程,到了第四天就觉得差不多了,就命令杨沂中晚上给他送点肉食进补。第六天,忽然灵光一闪,伯母的经历和朝鲜那个仁显王后何其相似啊! 他虔诚地跪在灵前,准备再进行一次抢救性抄袭。 不过赵玖不在朝堂的六天,可谓是风云突变,以至于第七天事情严重到打扰了守孝的赵官家,请他亲自到场崇文殿地步。 李光递上八百里加急文书,前太子、现任安定侯赵谌首告其父赵桓被人胁迫,参与谋逆,他还举报了一批人,其中竟然包括了着名大臣章衡的孙子章端亮。 章家,福建大家族,宰相章得象、章惇都出自建州章氏。 ——小剧场番外—— 王城风云 这么些年,宋朝的皇帝们其实也很经打了,赵匡胤有事没事就要打人一顿,而且都能找出理由。所以他们第二天也就都知道了孟氏来了地府,可问题是人家住进太祖家里去了,别人也不敢进去,冲撞了贺皇后,赵煦很想过继个皇帝儿子,但也怕祖宗的盘龙棍啊! 只好烦躁地说:“孟氏明明对赵玖有大恩,为何不在死前要他入嗣,弄得现在这般尴尬。” 但没想到,鬼差隔几天又带来一个美人儿,弄得凑在一起的太宗子孙诧异,“这是谁家皇后,不会是赵玖的妃子死后追封的吧?”王城不允许妃妾进入,除非是转正的皇太后如薄姬,或者是死后的追封的皇后如孙权的步练师。 没想到那美人一身的仙风道骨,来了之后只向鬼差道谢,看也不看其他皇帝,就直接向赵匡胤夫妻的宅院走去。宋真宗赵恒大着胆子叫了一声,“你是谁家孩子啊,就算先去拜见太祖,也得告诉我们是谁吧?” 那女子冷冷看了他一眼,道:“赵元侃(赵恒原名),百年未见,忘了老身了吗?”真宗忽然一个激灵,再仔细一看脸,赶紧拜倒,还不忘拽上刘娥和儿子,道:“伯母万福金安!” 美人也不理他,径自离去。刘娥好奇道:“官家,她是太祖的哪一位皇后啊?”看着真漂亮。 赵恒捂着心口道:“快快,都回家去,孝章宋娘娘来了,别在这儿等着挨打。” 懂了,赵光义可是把寡嫂欺负到死,死后也不为皇嫂成服,亦不令群臣临丧,完全不合宋氏身为前朝皇后应享有的礼仪。 就凭这,赵匡胤不打人就怪了,不过大家还是很好奇,宋皇后怎么过了一百多年才来,而且像是很有修行的样子。 到了太祖宅里,贺贞正在和孟如寄洗衣服,听有人敲门,问道:“是谁?” “妾名宋蕴,来拜见夫君和贺家姐姐。还有个好消息带来。赵玖那孩儿,其实是我们这一系的子孙。” “砰”地一声,孟如寄正准备晾干的衣服又掉进了盆里。她没听错吧? 贺贞也同样惊奇,开门一看,这般美人真是我见犹怜,何况老赵。不过还是问:“宋家妹妹,这可不是乱说的?” 宋蕴温婉一笑,道:“自然不敢乱说,姐姐快去请夫君回来吧,妹子在黎山老母座下修行百年,有点所得,这孩子就是来救我们大宋的。” ------题外话------ 哈哈没想到吧,我想玩个大的。 算是第二更了哦 第八十五章 :赵玖的身世(上) 赵谌这个名字,对于建炎朝的新秀来说已经有些陌生了,但是老臣子们则清楚地知道,这是太上道君一系的嫡长孙,曾经一度被立为太子,如果没有那场滔天大祸,乃是妥妥的皇位继承人。 但是这又怨得了谁呢? 等到赵官家守灵结束,孟太后的梓宫移居别殿以冰窟水银封棺。赵谌这个重要证人则由重兵保护、许景衡看护来了东京,赵官家知道这事儿小不了,干脆带着秘阁半数重臣一起接见,连刚从莱州养病回来的吕好问都没落下,当然,这么大岁数了,坐着回话吧,咱们这么多年了不用瞎讲究。 赵谌本来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到了这个时候,无非生死两条路而已。反正等着也是死,不如搏命拼一把。但到了曾经来过的崇文殿,看着九重宝座上那个不甚熟悉的叔叔,和威严的紫袍官员,精干的御前班直,他还是胆怯了。 宫阙如故,却散发着与十余年前截然不同的新鲜气息,当年十岁的他如牛羊一般被扯出这里,到处都是放肆的蛮人,尖叫的宫女,百年的富贵窝成了人间地狱。而如今简朴中的赫然威望尽在眼底,他实在不懂,那些人怎么还敢妄想推翻这样的君主呢?凭什么?魑魅魍魉的手段还是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流言? 脑子不停运转,但身体却格外熟练地跪拜道:“罪臣赵谌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赵玖已经知道一点来龙去脉,但也得装装样子,道:“汝自称罪臣,何罪之有?” 赵谌可不敢说因为我爹大逆不道所以我有罪,那不是把官家也带进去了,只得说:“臣父糊涂,不忿陛下命他写《靖康回忆录》私下牢骚记在纸上,就是那句‘吾学陈思作豆赋,弟效魏武观沧海’牢骚之言,被有心之人拿去威胁,臣在不久前得知。辗转反侧,想着终是忠孝不能两全,犹豫半月方才首告,自知有罪。” 这话说的,吕好问这敦厚之人都有些不忍,道:“子为父隐,虽涉及谋逆,无法容情,但是犹豫一二,也是人之本性。” 以他的身份,说出这样的话来,显然是希望渊圣无论如何,皇帝都绕这个赵谌一命。 十二载君臣,吕好问从政治到学术自然是向着当今官家的,但他受渊圣赏识,轻易拔擢为御史中丞、兵部尚书,对待渊圣夫妇还是这么一些君臣恩义的,想着能帮就帮一把。 但渊圣自己找死,他也没办法,只能尽力保一保赵谌,也算对得起朱皇后了。 赵玖也不能不卖他面子,道:“吕公相说的对,你先起来,《刑统》规定,事涉弑君谋逆,虽子可以告父,妻可以告夫,皆不罪。你既然已经来了,也想必明白了这一节,说说吧。” “好叫官家知道,八个月前,臣奉圣旨,在扬州玉田韩氏之女韩七娘成婚,婚后理应去洞霄宫拜见臣父,但韩七娘乃是金贼万户韩常之女,对家父言语很不恭敬,臣父第二日就说病了,臣只当是为新妇所气,怒而与妻子争执,随后便去侍奉汤药。不想臣父这病是越来越奇怪,不仅药石无用,还经常噩梦,冷汗直流,臣便留了心眼,看他与谁来往,果然见着一二鼠辈登门,经常一谈就是好几个时辰。还要背着往来道士火工。”赵谌淡然说道。 听到这里,同样回来述职的曲端就忍不住道:“彼时官家遇到骊山之险,渊圣应该恨不得缩起来才对,人人也得避着他,这样鬼鬼祟祟上门密谈,傻子也知道有不妥?”丝毫没有想到骊山之变他责任虽然不大,但也牵扯其中。 听得枢密使张浚头大,皇室之事咱们就是来做个见证的,有你插嘴的份嘛?这毛病能不能改改!还说什么脾性不变,我看是本性难移,于是呵斥道:“曲大,御前议事,休要打断安定侯。” 曲端一撇嘴,算是给了名义上顶头上司面子,没再言语。 赵谌反而越发坦然,道:“无妨,镇戎郡王说的也恰恰是在下所想。官家,骊山之事传开后,臣父那是日夜恨不能捂着被子,不过这倒也正常,如曲郡王所说的,这些来探病的人才不寻常。他们虽然隐秘,但臣留心,总能探查到一二,虽不能查出主谋,但也知道出资之人乃是建康薛家,建州章家,而为之联络的则是政和二年的状元莫俦。 说到此人,倒有一大半变了脸色,一向同情南方在野党的马伸一句脏话差点脱口而出,最后只化作了,“乱臣贼子,无耻之尤!怎么还有脸活着!”吕好问和许景衡等也是怒目而视,恨不得骂死他的样子。 赵玖茫然地看向吕本中,听这位世家老公子解释道:“官家,这莫俦中状元后,因才华出众,便得以入仕任承事郎、校书郎、迁起居舍人,靖康元年,擢为吏部尚书、翰林学士、知制诰。二圣对他可谓圣宠优渥,但此獠甘为金人爪牙,二圣被扣押后,逼迫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安定侯出城。百官军吏奔随号哭,范琼恐生变,刀剑挟持安定侯与朱太后同车送往金营。后此人引金国使臣检视府库,积极为金人传旨立张邦昌为帝,人称之为''捷疾鬼''。后来官家登基,李公相为了大局,放过了他,只是流放流放全州。臣也不知他是如何活到现在,还能被放回杭州的!” 赵玖听后目瞪口呆,许久方道:“他为虎作伥,逼迫你母子至此,你父居然还与他为伍,朕这大哥,脾气真是.......太好了!” 殊不知靖康那年,就是国之将亡,妖孽频生,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毕竟人类历史上也没有两个天子一起主动投敌的。 饶是赵谌做好心理准备,听得这话,也不由又是难堪,又是愤怒,接着道:“所以臣见到此贼子,难以控制,当即挥拳相向,打斗之间,倒是听了很多悖逆之言,那贼子居然说官家不是太上道君皇帝的亲子。” 原来是这话,赵玖内心毫无波澜,眼皮都不抬一下,道:“哦,是说朕是狸猫精还是犬妖附体啊?” 底下大臣们也很平静,明道宫以来,这事儿听得多了。 不料赵谌豁出去了,石破天惊道:“不是,他说官家实乃宗室赵令稼之子,为平成太后(韦太后)所抱养,有道君皇帝乔贵妃为证。” 一时间,偌大崇文殿鸦雀无声。赵玖茫然地回过头,问杨沂中:“他们说的,是.......朕?” 忽然,吕好问站起喝道:“出此言者,悖逆荒唐,污蔑太后,请陛下立刻灭其满门。” 赵鼎迟了片刻,也跟上道:“的确如此,想太上道君有子二十余人,何必抱养。” 万俟卨甚至抢在了张浚之前,急道:“何况当时太后位分不高,如何能够轻易抱了别的孩子来,宫中皇后,内侍省和二十四尚都是摆设吗?” 别看太上皇名声坏的大臣们都想给皇帝换个爹,但是若说官家不是赵氏血脉,这事儿就大了。孟太后凭什么册立官家,百官为何拥护,还不是因为靖康之后,赵氏皇族嫡系就剩了这独苗一根。 而且正如几位大臣分析的,这事儿怎么听也不靠谱。 ------题外话------ 想不到吧,我玩个大的。 另外有读者指出,宋代庶出皇子应该称呼生母为姐姐,嫡母为嬢嬢。我查了一下好像很多小说真是这样写的,但因为不涉及主要剧情,就不改了。 另外qq群 第八十四章 :过继风波 孟太后去世了,但是她留下的风波依旧没有停止。 其实世人都知道,孟太后的历史使命在赵玖坐稳了皇位,也就是以南阳为陪都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但是这丝毫不能否认她的历史贡献,所以赵玖下令按照最高规格给这位三立两废(最后一次是张邦昌等拥立她为宋朝太后)的传奇皇后发丧。 这就产生一个新问题,哲宗无嗣,谁来当孝子呢?别看赵官家说的言之凿凿,他当初把赵子偁的次子送到孟太后膝下抚养,未必没有其他想法,只是没想到孟太后去的这么快。赵官家觉得自己亲自为丧主,吏部侍郎李经就问道:“官家是以侄子之礼,还是以嗣子之礼?” 这话算是问道要害处了,别说再做的重臣,就是东京城里说书的卖烧饼的,都知道赵官家对他老子太上道君皇帝啥态度,也就是靖康之耻实在让人痛苦,赵官家本人又实在争气,才没人在这个问题上继续做文章,但臣子们总希望自己辅佐的君王百年之后没啥骂名,但赵玖的脾气是连一点体面都不给二圣留,众卿家拗不过这位主,只好曲线救国,想到过继到哲宗一系这个好办法。 毕竟哲宗算是神宗长子,孟太后又对官家有册立之恩,官家一旦过继,不仅算是知恩图报,皇位更加名正言顺,而且还可以最大程度上摆脱二圣的恶劣影响,毕竟只要手续办完,两人自动成为叔父和堂兄,血缘没变但是宗法上可就大大不同了。 李经一起头,底下的重臣那个不是人精,纷纷对哲宗歌功颂德,说他身后无子嗣是多么可怜可惜,官家您应该奉献自己成全礼法,这是大大的孝顺。 这不知道的,这文治武功还以为说的是柴荣呢! 赵玖自己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反正这个时空那么多事都不一样了,但他一个现代人,总觉得怪怪的,而且关键此事是加分项而不是必选项。 说句大话,哪怕赵家两位祖宗复生,他赵玖的皇位也已经不可动摇了! 于是他道:“太后新去,朕知道各位的意思是借这个机会,厘清宗祧,但是朕觉得还不是时候,毕竟涉及礼法,那些道德君子能给朕整出个万言书来,实在没有耐心。这样,朕以子礼为太后服斩衰之丧,等太后下葬之前,解决这件事情。”宋朝制度,帝后生前不修建陵寝,等到死后七月修好了直接安葬。 当然也有例外,就是格外讲究的太上道君皇帝,不过大概率他是用不上了。 他都这样说了,等于是留了余地,宰执们都不敢过于逼迫,只好商量起了国家大事,赵鼎身为首相,当仁不让地道:“官家这二十七日需要为太后守灵,非重大事务不可打扰,今日请先定个基调吧。”帝王守孝,以日代月,但守孝期间还是很严格的。 赵官家颔首,道:“好,朕一样一样地说,首先赵尚书(赵元显)说的对,凡朝会、宾客、国家大典礼、郊庙、祭祀、朝会、宴飨、经筵、册封事,国丧期间皆停下。凡外吏朝觐,诸国使者,与夫百官使臣之复命、谢思,由鸿胪寺主持。” 鸿胪寺卿王伦赶紧出来接旨。 就是黄河的事不能停,尤其是东京以东必须在注意防洪。此时交给尤提督负责,上游考察建立堤坝之事由赵通判负责,所有河道事务萧恩萧御史都有权越级监督。刘洪道总览,另外需要注意在宁夏植树,这是十年之计。都不要停下。” 众大臣忙称是,其实赵官家这一次巡河成果已经很显着了,至少东京附近就没有洪涝灾害。 “再就是燕京的事,胡寅可有奏报?” 张浚接着道:“好叫官家知道,胡寅奏称已按照官家意思,在丰台和朝阳售卖房产铺面,很是缓解了新都的经济压力,年前燕京四门都能修好,扩建道五环的话还得明年,请示官家要不要为城门赐名!”当然他还说官家可以来过年,谁也不会多嘴的。 “这不是急事,叫他用心即可,另外催一催海港......算了,他办不来这个,朕守孝之后自己来吧。还有一事,太后之丧礼虽是国丧,不可过分扰民,官员之家白幡七日即可,百姓者三日。” 开封府尹阎孝忠立即领命。却听赵官家又道:“还有,今年就不举办科举了,前些年招考进士已经很多了,今年缺口不大,就不要为冗官造成隐患了。” 宰执尚书们虽然各有心思,但还是应下了,进士又称为天子门生,天子说今年不招生了,谁也管不着啊。 “最后,皇子公主服丧七日后,就请韩世忠和岳飞带到岳台,体会一下什么叫军人操练,不要长于深宫什么都不知道!” 韩世忠和岳飞万分无奈地接令,对视一眼,想着商量一下如何放水,细皮嫩肉的小皇子,你真当大头兵给整治,他们可没这么大的胆子。 说完这些,赵官家留下一众一套白衣罩在官袍外面,白绫系在官帽上的大员,回后宫灵棚里守孝去了。官员也得守孝,但总得留下办公人员,一般都是轮换着来。 其实现代人对古代礼法的严苛很不能理解,居然二十七日结庐而居,只吃白粥,想饿死孝子啊! 他头三天一是做做样子二是真心送这个伯母一程,到了第四天就觉得差不多了,就命令杨沂中晚上给他送点肉食进补。第六天,忽然灵光一闪,伯母的经历和朝鲜那个仁显王后何其相似啊! 他虔诚地跪在灵前,准备再进行一次抢救性抄袭。 不过赵玖不在朝堂的六天,可谓是风云突变,以至于第七天事情严重到打扰了守孝的赵官家,请他亲自到场崇文殿地步。 李光递上八百里加急文书,前太子、现任安定侯赵谌首告其父赵桓被人胁迫,参与谋逆,他还举报了一批人,其中竟然包括了着名大臣章衡的孙子章端亮。 章家,福建大家族,宰相章得象、章惇都出自建州章氏。 ——小剧场番外—— 王城风云 这么些年,宋朝的皇帝们其实也很经打了,赵匡胤有事没事就要打人一顿,而且都能找出理由。所以他们第二天也就都知道了孟氏来了地府,可问题是人家住进太祖家里去了,别人也不敢进去,冲撞了贺皇后,赵煦很想过继个皇帝儿子,但也怕祖宗的盘龙棍啊! 只好烦躁地说:“孟氏明明对赵玖有大恩,为何不在死前要他入嗣,弄得现在这般尴尬。” 但没想到,鬼差隔几天又带来一个美人儿,弄得凑在一起的太宗子孙诧异,“这是谁家皇后,不会是赵玖的妃子死后追封的吧?”王城不允许妃妾进入,除非是转正的皇太后如薄姬,或者是死后的追封的皇后如孙权的步练师。 没想到那美人一身的仙风道骨,来了之后只向鬼差道谢,看也不看其他皇帝,就直接向赵匡胤夫妻的宅院走去。宋真宗赵恒大着胆子叫了一声,“你是谁家孩子啊,就算先去拜见太祖,也得告诉我们是谁吧?” 那女子冷冷看了他一眼,道:“赵元侃(赵恒原名),百年未见,忘了老身了吗?”真宗忽然一个激灵,再仔细一看脸,赶紧拜倒,还不忘拽上刘娥和儿子,道:“伯母万福金安!” 美人也不理他,径自离去。刘娥好奇道:“官家,她是太祖的哪一位皇后啊?”看着真漂亮。 赵恒捂着心口道:“快快,都回家去,孝章宋娘娘来了,别在这儿等着挨打。” 懂了,赵光义可是把寡嫂欺负到死,死后也不为皇嫂成服,亦不令群臣临丧,完全不合宋氏身为前朝皇后应享有的礼仪。 就凭这,赵匡胤不打人就怪了,不过大家还是很好奇,宋皇后怎么过了一百多年才来,而且像是很有修行的样子。 到了太祖宅里,贺贞正在和孟如寄洗衣服,听有人敲门,问道:“是谁?” “妾名宋蕴,来拜见夫君和贺家姐姐。还有个好消息带来。赵玖那孩儿,其实是我们这一系的子孙。” “砰”地一声,孟如寄正准备晾干的衣服又掉进了盆里。她没听错吧? 贺贞也同样惊奇,开门一看,这般美人真是我见犹怜,何况老赵。不过还是问:“宋家妹妹,这可不是乱说的?” 宋蕴温婉一笑,道:“自然不敢乱说,姐姐快去请夫君回来吧,妹子在黎山老母座下修行百年,有点所得,这孩子就是来救我们大宋的。” ------题外话------ 哈哈没想到吧,我想玩个大的。 算是第二更了哦 第八十五章 :赵玖的身世(上) 赵谌这个名字,对于建炎朝的新秀来说已经有些陌生了,但是老臣子们则清楚地知道,这是太上道君一系的嫡长孙,曾经一度被立为太子,如果没有那场滔天大祸,乃是妥妥的皇位继承人。 但是这又怨得了谁呢? 等到赵官家守灵结束,孟太后的梓宫移居别殿以冰窟水银封棺。赵谌这个重要证人则由重兵保护、许景衡看护来了东京,赵官家知道这事儿小不了,干脆带着秘阁半数重臣一起接见,连刚从莱州养病回来的吕好问都没落下,当然,这么大岁数了,坐着回话吧,咱们这么多年了不用瞎讲究。 赵谌本来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到了这个时候,无非生死两条路而已。反正等着也是死,不如搏命拼一把。但到了曾经来过的崇文殿,看着九重宝座上那个不甚熟悉的叔叔,和威严的紫袍官员,精干的御前班直,他还是胆怯了。 宫阙如故,却散发着与十余年前截然不同的新鲜气息,当年十岁的他如牛羊一般被扯出这里,到处都是放肆的蛮人,尖叫的宫女,百年的富贵窝成了人间地狱。而如今简朴中的赫然威望尽在眼底,他实在不懂,那些人怎么还敢妄想推翻这样的君主呢?凭什么?魑魅魍魉的手段还是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流言? 脑子不停运转,但身体却格外熟练地跪拜道:“罪臣赵谌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赵玖已经知道一点来龙去脉,但也得装装样子,道:“汝自称罪臣,何罪之有?” 赵谌可不敢说因为我爹大逆不道所以我有罪,那不是把官家也带进去了,只得说:“臣父糊涂,不忿陛下命他写《靖康回忆录》私下牢骚记在纸上,就是那句‘吾学陈思作豆赋,弟效魏武观沧海’牢骚之言,被有心之人拿去威胁,臣在不久前得知。辗转反侧,想着终是忠孝不能两全,犹豫半月方才首告,自知有罪。” 这话说的,吕好问这敦厚之人都有些不忍,道:“子为父隐,虽涉及谋逆,无法容情,但是犹豫一二,也是人之本性。” 以他的身份,说出这样的话来,显然是希望渊圣无论如何,皇帝都绕这个赵谌一命。 十二载君臣,吕好问从政治到学术自然是向着当今官家的,但他受渊圣赏识,轻易拔擢为御史中丞、兵部尚书,对待渊圣夫妇还是这么一些君臣恩义的,想着能帮就帮一把。 但渊圣自己找死,他也没办法,只能尽力保一保赵谌,也算对得起朱皇后了。 赵玖也不能不卖他面子,道:“吕公相说的对,你先起来,《刑统》规定,事涉弑君谋逆,虽子可以告父,妻可以告夫,皆不罪。你既然已经来了,也想必明白了这一节,说说吧。” “好叫官家知道,八个月前,臣奉圣旨,在扬州玉田韩氏之女韩七娘成婚,婚后理应去洞霄宫拜见臣父,但韩七娘乃是金贼万户韩常之女,对家父言语很不恭敬,臣父第二日就说病了,臣只当是为新妇所气,怒而与妻子争执,随后便去侍奉汤药。不想臣父这病是越来越奇怪,不仅药石无用,还经常噩梦,冷汗直流,臣便留了心眼,看他与谁来往,果然见着一二鼠辈登门,经常一谈就是好几个时辰。还要背着往来道士火工。”赵谌淡然说道。 听到这里,同样回来述职的曲端就忍不住道:“彼时官家遇到骊山之险,渊圣应该恨不得缩起来才对,人人也得避着他,这样鬼鬼祟祟上门密谈,傻子也知道有不妥?”丝毫没有想到骊山之变他责任虽然不大,但也牵扯其中。 听得枢密使张浚头大,皇室之事咱们就是来做个见证的,有你插嘴的份嘛?这毛病能不能改改!还说什么脾性不变,我看是本性难移,于是呵斥道:“曲大,御前议事,休要打断安定侯。” 曲端一撇嘴,算是给了名义上顶头上司面子,没再言语。 赵谌反而越发坦然,道:“无妨,镇戎郡王说的也恰恰是在下所想。官家,骊山之事传开后,臣父那是日夜恨不能捂着被子,不过这倒也正常,如曲郡王所说的,这些来探病的人才不寻常。他们虽然隐秘,但臣留心,总能探查到一二,虽不能查出主谋,但也知道出资之人乃是建康薛家,建州章家,而为之联络的则是政和二年的状元莫俦。 说到此人,倒有一大半变了脸色,一向同情南方在野党的马伸一句脏话差点脱口而出,最后只化作了,“乱臣贼子,无耻之尤!怎么还有脸活着!”吕好问和许景衡等也是怒目而视,恨不得骂死他的样子。 赵玖茫然地看向吕本中,听这位世家老公子解释道:“官家,这莫俦中状元后,因才华出众,便得以入仕任承事郎、校书郎、迁起居舍人,靖康元年,擢为吏部尚书、翰林学士、知制诰。二圣对他可谓圣宠优渥,但此獠甘为金人爪牙,二圣被扣押后,逼迫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安定侯出城。百官军吏奔随号哭,范琼恐生变,刀剑挟持安定侯与朱太后同车送往金营。后此人引金国使臣检视府库,积极为金人传旨立张邦昌为帝,人称之为''捷疾鬼''。后来官家登基,李公相为了大局,放过了他,只是流放流放全州。臣也不知他是如何活到现在,还能被放回杭州的!” 赵玖听后目瞪口呆,许久方道:“他为虎作伥,逼迫你母子至此,你父居然还与他为伍,朕这大哥,脾气真是.......太好了!” 殊不知靖康那年,就是国之将亡,妖孽频生,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毕竟人类历史上也没有两个天子一起主动投敌的。 饶是赵谌做好心理准备,听得这话,也不由又是难堪,又是愤怒,接着道:“所以臣见到此贼子,难以控制,当即挥拳相向,打斗之间,倒是听了很多悖逆之言,那贼子居然说官家不是太上道君皇帝的亲子。” 原来是这话,赵玖内心毫无波澜,眼皮都不抬一下,道:“哦,是说朕是狸猫精还是犬妖附体啊?” 底下大臣们也很平静,明道宫以来,这事儿听得多了。 不料赵谌豁出去了,石破天惊道:“不是,他说官家实乃宗室赵令稼之子,为平成太后(韦太后)所抱养,有道君皇帝乔贵妃为证。” 一时间,偌大崇文殿鸦雀无声。赵玖茫然地回过头,问杨沂中:“他们说的,是.......朕?” 忽然,吕好问站起喝道:“出此言者,悖逆荒唐,污蔑太后,请陛下立刻灭其满门。” 赵鼎迟了片刻,也跟上道:“的确如此,想太上道君有子二十余人,何必抱养。” 万俟卨甚至抢在了张浚之前,急道:“何况当时太后位分不高,如何能够轻易抱了别的孩子来,宫中皇后,内侍省和二十四尚都是摆设吗?” 别看太上皇名声坏的大臣们都想给皇帝换个爹,但是若说官家不是赵氏血脉,这事儿就大了。孟太后凭什么册立官家,百官为何拥护,还不是因为靖康之后,赵氏皇族嫡系就剩了这独苗一根。 而且正如几位大臣分析的,这事儿怎么听也不靠谱。 ------题外话------ 想不到吧,我玩个大的。 另外有读者指出,宋代庶出皇子应该称呼生母为姐姐,嫡母为嬢嬢。我查了一下好像很多小说真是这样写的,但因为不涉及主要剧情,就不改了。 另外qq群 第八十六章 :赵玖的身世(中) 不得不说,生活给了赵谌太多的苦难之余,也增长了他的智慧,在踏上去往开封的道路时,他就反复推演面圣的种种步骤,本来乔贵妃这等石破天惊的言语,若是私下相见,他是打死也不敢说的。反而当着这么多臣子的面,他才敢赌一把放出大招,皇帝叔叔总归不能为了灭口,杀了自己二三十个股肱之臣吧? 答案当然是不能的。 倒是赵玖毕竟带着现代灵魂,始终没有彻底融入这个封建宗法社会,看到吕公相等重臣已经快要歃血为盟发誓不说去时,才反过闷来,急忙道:“等等,朕之身世,既然有此传言,那么众位卿家说与不说,外间也会有人散播的,宫中二位太后尚在,乔贵妃也在扬州跟着儿子养老,总不能不问一句吧!” 他历史学的再差,也没听说过这宋高宗的身世有问题啊!骂他的人多了去了,怎么就没人说他是野种来着。要有这黑点《说岳》也不能放过啊! 张浚急道:“官家,这种事情如何能大张旗鼓地调查,传出去无论如何都会影响您......与太后的母子之情。” “那就暗中查访。”赵玖冷静地说,“背后之人可当真厉害,就算朕是个马上天子,地位不可动摇,但到底是继承了赵家的皇位。要是说我不是道君子嗣,可比骂我不孝有力多了。”毕竟骂我不孝我可以过继哲宗,就说为了报答孟太后恩情,但你要我是是一个远枝宗室......不对啊,远枝宗室也姓赵,要是编瞎话,直接说是民间买来的孩子多好。 其实众位大臣心里都有这个疑问,无奈实在太害怕,反而不敢问了。只是看着做出如下安排:赵谌发往宗人院,有大宗正赵皇叔看管。一起来的莫俦和章宿,发往刑部关押,允许马伸在不弄死的前提下采取一切手段打击报复严刑逼供。结果马伸这个天天喊着“请斩杨沂中”的道德先生竟然主动向杨沂中借了皇城司的人手,无他,忠诚度比一般的狱卒更高不担心泄密,从此之后他就搬进刑部大牢办公睡觉,绝不给任何人漏铜钻。 前段时间还和他差点打起来的大理寺卿王彦则非常通情达理地接收了其余小喽啰,没有一句废话。 这个时候就看出来了,赵玖十多年的真心相待,他们什么立场都好,总不肯让主上背上这等包袱。 而杨沂中本人,则陪着赵官家本人去后宫见了二位太后,询问当年旧事,谁知道韦太后听后,当即暴跳如雷大骂乔氏,那语言发出来是一定会被和谐掉的,只最后扯着赵玖的袖子,哀哀哭道:“九哥,你是为母的身上掉下来的肉啊,万万不要听信外人的挑拨。”她所有的荣华富贵的来自于这个儿子,若是他信了自己不是生母,那简直从天堂到地狱啊。 赵玖被她搞得一个头两个大,赶紧叫来吴潘二妃子并几个强壮宫女把她扶下去,然后又问同样目瞪口呆但好歹镇定的郑太后。 郑太后缓缓坐下,道:“官家请容老身想一想。”赵玖也正好清静一下整理头绪,只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得也太玄幻了,道祖选人的时候难道还做了点历史进程的修改? 他正胡思乱想呢,却听郑太后开口道:“官家出生在大观元年,那时吾还是贵妃,韦妹妹和乔氏,还有一个薛氏都是我的侍女,她们交情极为要好。互相约定其中一人富贵时,不能忘记其他姐妹。后来乔氏得到道君皇帝宠爱,引荐韦妹妹为才人。而另一位薛氏,薛氏则因为容貌平平,被道君皇帝许给宗室房国公赵令稼。” 赵玖目瞪口呆,怪不得了。不过想着刚才韦太后的言词和乔贵妃要命的举报,赵玖只能说他理解不了这样亲如姐妹情谊。 他却不知,在真正的历史上,高宗接回生母韦太后时,乔氏送给韦氏五十两黄金,离别时更是向韦氏敬酒说:“姐姐此归,见儿郎,为皇太后矣,宜善自保重。妹妹永无归期,当死于此!”韦氏饮酒之后痛哭。乔贵妃又说:“姐姐到快活处,莫忘了此中不快活。”韦氏说:“不敢忘今日。” 结果韦氏到了临安,一样把姐妹情谊抛到了脑后,再也没说给乔氏送点东西改善生活,更别说求人把她救出来。 所以说啊,前生今世,谁欠谁的也说不清了。 赵玖这认真听了,郑太后却道:“后来我亦有了儿女,道君皇帝内宠又很多,却是顾及不太到了她们的事了,只是隐约知道嘉国公夫人政和年间就已经病逝,嘉国公也不再靖康年间北上行程中。”就是没有一起当俘虏了。 赵玖也懒得打言语官司,直接道:“大宗正知道这人,他早年得罪权臣去了处州,建炎三年病逝了,家里几个儿子,除了夭折的长子,都比朕年纪小。” 郑太后脸色越发苍白,她固然是太上道君正宫,没有那么利益攸关,可是也知道如今的生活是谁给的。万一当今官家......不会不会,宫禁森严,乔氏虽然受宠,但也不能帮着偷龙转凤,而且韦氏怀孕生子时自己还去看过。只是,那时道君正年轻更喜玩乐,赵令稼蹴鞠极好,一段时间内常常被招进宫里游玩,他的夫人孩子自然也来过后宫出席宴会。只是后来此人恶了高俅,被赶了出去。 但郑太后即使脑子里想了这般多,面上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赵玖起身道;“朕已经派人去扬州接乔贵妃来,到时请两位太后一同与她说说吧。”说罢也就离开了。 此时正是初秋时节,暑热散去凉意微微随风来。赵玖心思烦乱,七转八转地到是带着杨沂中来了延福宫外一处水榭,大约因为天凉,都系些帷帐,围得严实,风一吹起,摇摆如残荷落叶。 杨沂中道:“官家,今日还没有进食,这时节莲蓬最好,不如吃点什么?” 当着他,赵玖懒得装,直接道:“正甫,你说朕怎么这么倒霉啊!” 确实是够倒霉的,杨沂中心里想,这可比什么犬妖狸猫精附体的传闻要命,而且听郑太后所言,还挺有根据。 但是,“官家,贵太妃年事已高,路上水土不服,去了也是常事。”搞什么当堂对峙啊,打死不认才是最符合官家以及整个朝堂的利益。 赵玖嗤笑,道:“赵谌若不当众说出来,或许可行,但是如此一来,真岂不是不打自招,当然,就算知道什么,最后也只会是薛家和章家离间天家论罪当死。朕之身世不会有任何问题。可是,这幕后之人如此可怕,倒教朕防不胜防。” 这话倒也是真的,尧山之战后,赵玖的皇帝之位就已经无法动摇。哪怕他当众说了“二圣不是东西”也不过是换了一批人当官而已,那么北伐战争之后,任何人都没有了和他做对的资格,别说是宗室血脉,就算是外姓之子,只要赵官家不认,那么大臣们也就会坚定地相信。但是明枪易挡暗箭难防,杨沂中深感责任重大,赶紧道:“大司寇和大理寺都允许皇城司介入,臣必为官家除此心头大患。” 正在这时,远远传来一阵儿声,有童子喊着父皇,迈着白藕一般的双腿“嘟嘟”跑来,后面内侍傅姆紧紧跟着。赵官家疲惫地一笑,道:“良佐,你来做什么,不去做功课吗?” 原来来的正是三皇子赵旦,他年方五岁,刚刚进学,容貌与母亲吴贵妃极为相似,此时穿着大红布衫,短腿敞裤,扎着童子髻,若是眉间再点一个胭脂,直接就能上台扮演观音童子了。 赵旦只说:“爹爹,刘副统领呢,我找不见他。”“你找他做什么?”赵官家想起一些不好回忆,语气有点危险,身边的内侍已经开始腿软。 不料赵旦却道:“我找他道歉,我上次不该让他学狗叫。” 这下可是出乎所有人的意外,因为是老幺,这个小皇子整天上天入地捅马蜂窝挖蚂蚁洞甚至让宫人给他当马骑,赵玖打的也最多,但是棍棒之下,也从来没听说过他幡然悔悟要给人道歉啊! 赵玖很想问你怎么想通的,结果小皇子学会自己抢答了,“现在大哥和二哥军训,每天都哭丧着脸,说累死了。我想一定是他们得罪秦王或者魏王了,我先跟刘副统领搞好关系,以后我军训,就不会吃这么多苦了。” 赵玖:........我忽然觉得你才是道君亲生的子孙,“来人,把三皇子交给南阳公主,让她看着,务必写完一百个大字才许吃饭。” 赵旦愣了一会儿,忽然“哇”地一声哭出来。 赵玖的郁闷只持续了一天,晚上独睡寝宫,屋外一场秋雨伴着雷电,仿佛驱散了他心中的郁结,说到底他有那么在乎亲生父母是不是赵佶和韦氏吗? 答案自然是没有,他就一个被道祖抓过来的倒霉蛋,只是在这十二年里点点滴滴,不忍看到那些历史上鲜活的生命黯淡无光,为的,是眼前这些人和死去的那些英魂。 要不然不说肉体了,自家知道自家事儿,他这个灵魂可是实打实冒牌的,既然破碎山河是我收拾的,那么也和该是他和衮衮诸公,士农工商继续为万世开太平。 要说完全不在乎,当然也不可能,只是这么些年那么多生死攸关的事情都过来了,他不觉得控制不了局面。不管怎么样,他的‘生身父母’是不会也不能变得。 倒是这名分上的父母,必须要变了。 ------题外话------ 谁也不是白莲花,赵玖在乎也没那么在乎!他本来也不是真正的赵构,这件事的核心在于找出幕后黑手。熊孩子三皇子成功缓解了他爹的郁闷。 第八十六章 :赵玖的身世(下) 尽管他后半夜才睡着,但是第二天一早却精力饱满地上朝去了。却发现今日当值的宰执、尚书们一个个眼眶发黑,心神不属,本来想说的虎狼之言也只好咽了下去,免得真把人刺激坏了,道:“各位都是社稷之臣,非赵玖之家仆,一点扑风捉影的事,不值得如此。打起精神来,大宋几万里疆域,总不会没有别的大事了,不说别的,今年的秋收就快到了,户部,各地可有大灾上报!” 林景默赶紧出列道:“回官家,今年年景尚好,只是淮河泛滥了一次,邓州几个县受灾严重,知州和县令联名上疏,请求免税救灾。另外徐州的收成也因为蝗虫有所影响,万幸张知州采取了官家的法子带领农民以蝗虫入菜,现在已经有‘点蝗成虾’的典故,但依旧会影响秋税。” 赵玖沉吟,道;“既然地方不多,那么就派御史查访,若属实允许即可减免,万不能饿死了百姓。” 刘汲看了眼向来内秀的林尚书,只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就这么点灾情户部自己就可以处理了,实在不行就过秘阁商量,自己也能给他批了,用得着在这个时候烦官家吗? 如果林尚书听到他的心声,一定会在心里回答:当然用。 这么离谱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偏偏一时有无能为力,林景默觉得官家能保持这个状态已经是难能可贵了,也或许是事情太大反而让他无所适从,只能从事一个皇帝的本职工作,来舒缓内心的压力,这个时候在说些军国大事,官家一个判断不好可不是玩的,还不如说点实在而又不大的事,慢慢分散他的注意力。 他的苦心别人或许不理解,但居然默契地没说大事,工部留守的张九成说起了太后陵寝的建造问题,鸿胪寺卿则通报段智兴一行人已经到了大理,只是把那段氏和高氏都吓坏了。一时还没有信传回来。 过了中秋,刘晏回信已经接上太妃,但是太妃年来经不起颠簸,为了防止路上发生意外只好慢点走。这时正好韩岳二人在景福宫外书房陛见,岳飞汇报御营前军经过两年已经改编、裁撤完毕,请官家选出下一任都统制。 说是请官家做主,但都知道,人选无非就是王贵和张宪两个。 赵玖在心里考虑这个问题也已经很久了,反问了一句,“那鹏举觉得,一旦开战,朕指的是领导海军、右军出海作战的话,谁能胜任?” 岳飞一时为难,想了半天,只能说实话,“他二人都可以配合其余两军作战,王贵稳重,张宪进取而机敏,但是要李宝将军和田郡王甘心为副手,怕是都有些威望不足。” 这个答案赵玖也想到了,岳家军韩家军你以为白叫的,主帅对一个军队的把控力如果不行,那战斗力不会比以往的“八十万禁军”强上多少。 御营右军的张俊那是特殊,其干女婿继承田师中也算天时地利人和。不过他还是得问,“那朕换一种问法,如果这次去交趾作战朕用前军.......良臣你别急,朕是说假如,你觉得谁能随机应变在艰苦环境中灭其国而民众归心大宋。” 岳飞更加左右为难,韩世忠看的都替他着急,没想到他竟然回答说:“官家,像西夏一般灭其国而服其民,王贵没有参与过这般大战,而张宪难以适应这种地理作战.......他们也做不到。”意识是还得我去呗,但这话以岳飞之谨慎,如何会说? 这话说的,杨沂中和韩世忠都看着他,岳鹏举你飘了啊,就算今时不同往日了,你也不能这么大刺刺地抓着军权不放啊,再圣宠优渥也不是这个用法。 赵玖却是个皇帝中的异类,道:“无妨,本就是朕的要求太高了,这样吧,王贵并无错处,就代任为御营前军都统制,张宪升为副都统。岳飞免去都统制一职,拜枢密院同知(比枢密副使略低一级),仍为太傅。” 话到这里,岳飞也只有松一口气领旨谢恩了,韩世忠也过来,嘿嘿笑道:“官家,你看岳......魏王都转任枢密院了,臣觉得有责任带他熟悉一下办公流程,您看二位小殿下的学业......” 张浚本来皱眉头说你懂什么办公流程,但听到后来,只当自己不是枢密使一样。 岳飞难得附和道:“臣也是这样想的,二位殿下年纪尚小,不是军伍,臣等实在训练不来,恐有负圣恩啊。”求求您快把自家小崽子带走吧,这哪里是教育孩子,分明是折磨我们。 这鸡飞狗跳的场景赵玖也想象得到,赵玖本意也不是让堂堂元帅给他儿子当武师傅,当继从善如流。让韩岳二人一时松了口气,这陪皇子读书不是好差事,但是教皇子练武,那真是要命的差事。 岳飞那日不在,倒是不知情,反倒是韩世忠看着赵玖这举重若轻的模样,有些心疼,想想觉得自己不地道,怎么着,老大出了事,你就要和他撂挑子,忘了谁一路拔擢于你。 其实就韩世忠来说,是不是道君亲子算啥事?他看官家就是星宿下凡,落在谁肚子里都该当这个官家。 于是十余天下来,朝廷稳稳当当地运行,让吕好问老怀大慰,直说自己可以闭眼了,弄得赵玖反过来安慰他,别别,您老身体还好我们还要再搭档十年呢。于是吕好问只好继续退而不休,回自己家里看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许景衡,嗤笑道:“怎么了,天塌不下来,淮上的时候都过来了,还能比那时更差吗?” 许景衡苦笑,道:“我心里知道,即使真的......那也只会认这个官家,毕竟是他带领大宋走到今天,只是没想到我做了一辈子规矩之人,却屡屡被官家打破规矩,仿佛前几十年白活了一样。” 吕好问叹息,自己又何尝不是,然后回屋继续喝茶研究原学了。 八月二十五,秋风飒飒中一队御前班直极速从南熏门而来,刘晏将满脸苍老的乔贵太妃被带到赵玖身前,把赵玖都弄得吓了一跳,这位不是比韦太后还小嘛?这怎么跟七八十岁了似的。朕好像也没亏待你啊。 不过他也不是圣母,没心情关心她的容貌问题,直接问:“太妃,朕之身世,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知道此事有多严重。” 乔贵太妃跪下,哭的泪眼滂沱,道:“官家,妾,妾是受人逼迫啊,都是我那几个不争气的儿子,欠了外债,我才.......” “等等,你的意思是这都是诬告,朕和赵令稼及其如夫人薛氏一点关系也没有?”赵玖赶紧道。 “其实,妾......也不十分确定。” 赵玖差点一口血吐出来,你玩我呢,什么叫不确定啊。万幸乔贵太妃还等着赵玖救自己儿子,哪里敢卖关子,忙三言两语交代了当年的事。 原来,薛氏出嫁后很快生了一子,和当时的韦才人,现在的韦太后之子年纪相仿,那时房国公夫人已去世,她被扶正。有机会进宫带着孩儿参加宴会,姐妹三个说几句话,乔贵妃就被召去伺候道君了,是以薛氏总和韦才人在一处玩耍,有一次两个孩子尿了裤子,宫人们换衣服时居然还换错了,抱到亲娘怀里才发现不对。乔贵妃听后还打趣过两人有缘,孩子生的也像亲哥俩,但她记得韦才人之子一岁多时得了猩红热,一度危及生命,最后居然转危为安十分健康,但是薛氏的孩子明明无病无灾却早夭了,两人不知何故大吵一架,再也没有来往。 午夜梦回,乔贵妃自己也有过怀疑,但是没有实在证据。当然一场靖康大祸,宫人内侍傅姆死了个十之八九,也没人有实质证据。 只是因为赵官家给她的四个儿子(原本七个死了三)俸禄很低,他们幼时富贵长大后受尽北地苦楚,乐于享受又无所事事,被人勾着做了走私的事,接着又欠了五千贯钱的赌债。 乔贵太妃求助韦太后而不得,气的将当年的事骂了几句,无非是忘恩负义、阴人子嗣一类的,殊不知她这几个儿子早就是被人盯上了,当即像苍蝇见了血一样扑上来,乔贵太妃母子连心,纵然知道这是要命的事,也只好被裹挟住了。 赵玖听后,无语至极,道:“朕乃太上道君第九子,母韦氏,太妃记住了吗?” 乔贵太妃连连叩首,道:“是,当然是。妾看着官家出生的。都是一时猪油蒙了心说了胡话。只是官家......” “朕知道太妃所求,只是到底是谁逼迫你,莫拿莫俦来搪塞朕,朕要的是主谋!贵太妃当年深得太上皇喜爱,虽不干政,到底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提线木偶吧。” 乔贵太妃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心中还真有点怀疑,这般英明睿智,哪里有半点道君的影子,但此刻也由不得他多想,咬牙道:“妾没有真凭实据,但若说真正的主谋,必然是道君是太宰(等于宰相)李邦彦。” 赵玖愣了,“他也还没死?”嫉恶如仇的李公相,吕忠肃,你们是怎么容许他活到今天的。 ------题外话------ 稍微修改了一下,大家勉强看吧。答应了三更不能反悔 第八十六章 :赵玖的身世(中) 不得不说,生活给了赵谌太多的苦难之余,也增长了他的智慧,在踏上去往开封的道路时,他就反复推演面圣的种种步骤,本来乔贵妃这等石破天惊的言语,若是私下相见,他是打死也不敢说的。反而当着这么多臣子的面,他才敢赌一把放出大招,皇帝叔叔总归不能为了灭口,杀了自己二三十个股肱之臣吧? 答案当然是不能的。 倒是赵玖毕竟带着现代灵魂,始终没有彻底融入这个封建宗法社会,看到吕公相等重臣已经快要歃血为盟发誓不说去时,才反过闷来,急忙道:“等等,朕之身世,既然有此传言,那么众位卿家说与不说,外间也会有人散播的,宫中二位太后尚在,乔贵妃也在扬州跟着儿子养老,总不能不问一句吧!” 他历史学的再差,也没听说过这宋高宗的身世有问题啊!骂他的人多了去了,怎么就没人说他是野种来着。要有这黑点《说岳》也不能放过啊! 张浚急道:“官家,这种事情如何能大张旗鼓地调查,传出去无论如何都会影响您......与太后的母子之情。” “那就暗中查访。”赵玖冷静地说,“背后之人可当真厉害,就算朕是个马上天子,地位不可动摇,但到底是继承了赵家的皇位。要是说我不是道君子嗣,可比骂我不孝有力多了。”毕竟骂我不孝我可以过继哲宗,就说为了报答孟太后恩情,但你要我是是一个远枝宗室......不对啊,远枝宗室也姓赵,要是编瞎话,直接说是民间买来的孩子多好。 其实众位大臣心里都有这个疑问,无奈实在太害怕,反而不敢问了。只是看着做出如下安排:赵谌发往宗人院,有大宗正赵皇叔看管。一起来的莫俦和章宿,发往刑部关押,允许马伸在不弄死的前提下采取一切手段打击报复严刑逼供。结果马伸这个天天喊着“请斩杨沂中”的道德先生竟然主动向杨沂中借了皇城司的人手,无他,忠诚度比一般的狱卒更高不担心泄密,从此之后他就搬进刑部大牢办公睡觉,绝不给任何人漏铜钻。 前段时间还和他差点打起来的大理寺卿王彦则非常通情达理地接收了其余小喽啰,没有一句废话。 这个时候就看出来了,赵玖十多年的真心相待,他们什么立场都好,总不肯让主上背上这等包袱。 而杨沂中本人,则陪着赵官家本人去后宫见了二位太后,询问当年旧事,谁知道韦太后听后,当即暴跳如雷大骂乔氏,那语言发出来是一定会被和谐掉的,只最后扯着赵玖的袖子,哀哀哭道:“九哥,你是为母的身上掉下来的肉啊,万万不要听信外人的挑拨。”她所有的荣华富贵的来自于这个儿子,若是他信了自己不是生母,那简直从天堂到地狱啊。 赵玖被她搞得一个头两个大,赶紧叫来吴潘二妃子并几个强壮宫女把她扶下去,然后又问同样目瞪口呆但好歹镇定的郑太后。 郑太后缓缓坐下,道:“官家请容老身想一想。”赵玖也正好清静一下整理头绪,只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得也太玄幻了,道祖选人的时候难道还做了点历史进程的修改? 他正胡思乱想呢,却听郑太后开口道:“官家出生在大观元年,那时吾还是贵妃,韦妹妹和乔氏,还有一个薛氏都是我的侍女,她们交情极为要好。互相约定其中一人富贵时,不能忘记其他姐妹。后来乔氏得到道君皇帝宠爱,引荐韦妹妹为才人。而另一位薛氏,薛氏则因为容貌平平,被道君皇帝许给宗室房国公赵令稼。” 赵玖目瞪口呆,怪不得了。不过想着刚才韦太后的言词和乔贵妃要命的举报,赵玖只能说他理解不了这样亲如姐妹情谊。 他却不知,在真正的历史上,高宗接回生母韦太后时,乔氏送给韦氏五十两黄金,离别时更是向韦氏敬酒说:“姐姐此归,见儿郎,为皇太后矣,宜善自保重。妹妹永无归期,当死于此!”韦氏饮酒之后痛哭。乔贵妃又说:“姐姐到快活处,莫忘了此中不快活。”韦氏说:“不敢忘今日。” 结果韦氏到了临安,一样把姐妹情谊抛到了脑后,再也没说给乔氏送点东西改善生活,更别说求人把她救出来。 所以说啊,前生今世,谁欠谁的也说不清了。 赵玖这认真听了,郑太后却道:“后来我亦有了儿女,道君皇帝内宠又很多,却是顾及不太到了她们的事了,只是隐约知道嘉国公夫人政和年间就已经病逝,嘉国公也不再靖康年间北上行程中。”就是没有一起当俘虏了。 赵玖也懒得打言语官司,直接道:“大宗正知道这人,他早年得罪权臣去了处州,建炎三年病逝了,家里几个儿子,除了夭折的长子,都比朕年纪小。” 郑太后脸色越发苍白,她固然是太上道君正宫,没有那么利益攸关,可是也知道如今的生活是谁给的。万一当今官家......不会不会,宫禁森严,乔氏虽然受宠,但也不能帮着偷龙转凤,而且韦氏怀孕生子时自己还去看过。只是,那时道君正年轻更喜玩乐,赵令稼蹴鞠极好,一段时间内常常被招进宫里游玩,他的夫人孩子自然也来过后宫出席宴会。只是后来此人恶了高俅,被赶了出去。 但郑太后即使脑子里想了这般多,面上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赵玖起身道;“朕已经派人去扬州接乔贵妃来,到时请两位太后一同与她说说吧。”说罢也就离开了。 此时正是初秋时节,暑热散去凉意微微随风来。赵玖心思烦乱,七转八转地到是带着杨沂中来了延福宫外一处水榭,大约因为天凉,都系些帷帐,围得严实,风一吹起,摇摆如残荷落叶。 杨沂中道:“官家,今日还没有进食,这时节莲蓬最好,不如吃点什么?” 当着他,赵玖懒得装,直接道:“正甫,你说朕怎么这么倒霉啊!” 确实是够倒霉的,杨沂中心里想,这可比什么犬妖狸猫精附体的传闻要命,而且听郑太后所言,还挺有根据。 但是,“官家,贵太妃年事已高,路上水土不服,去了也是常事。”搞什么当堂对峙啊,打死不认才是最符合官家以及整个朝堂的利益。 赵玖嗤笑,道:“赵谌若不当众说出来,或许可行,但是如此一来,真岂不是不打自招,当然,就算知道什么,最后也只会是薛家和章家离间天家论罪当死。朕之身世不会有任何问题。可是,这幕后之人如此可怕,倒教朕防不胜防。” 这话倒也是真的,尧山之战后,赵玖的皇帝之位就已经无法动摇。哪怕他当众说了“二圣不是东西”也不过是换了一批人当官而已,那么北伐战争之后,任何人都没有了和他做对的资格,别说是宗室血脉,就算是外姓之子,只要赵官家不认,那么大臣们也就会坚定地相信。但是明枪易挡暗箭难防,杨沂中深感责任重大,赶紧道:“大司寇和大理寺都允许皇城司介入,臣必为官家除此心头大患。” 正在这时,远远传来一阵儿声,有童子喊着父皇,迈着白藕一般的双腿“嘟嘟”跑来,后面内侍傅姆紧紧跟着。赵官家疲惫地一笑,道:“良佐,你来做什么,不去做功课吗?” 原来来的正是三皇子赵旦,他年方五岁,刚刚进学,容貌与母亲吴贵妃极为相似,此时穿着大红布衫,短腿敞裤,扎着童子髻,若是眉间再点一个胭脂,直接就能上台扮演观音童子了。 赵旦只说:“爹爹,刘副统领呢,我找不见他。”“你找他做什么?”赵官家想起一些不好回忆,语气有点危险,身边的内侍已经开始腿软。 不料赵旦却道:“我找他道歉,我上次不该让他学狗叫。” 这下可是出乎所有人的意外,因为是老幺,这个小皇子整天上天入地捅马蜂窝挖蚂蚁洞甚至让宫人给他当马骑,赵玖打的也最多,但是棍棒之下,也从来没听说过他幡然悔悟要给人道歉啊! 赵玖很想问你怎么想通的,结果小皇子学会自己抢答了,“现在大哥和二哥军训,每天都哭丧着脸,说累死了。我想一定是他们得罪秦王或者魏王了,我先跟刘副统领搞好关系,以后我军训,就不会吃这么多苦了。” 赵玖:........我忽然觉得你才是道君亲生的子孙,“来人,把三皇子交给南阳公主,让她看着,务必写完一百个大字才许吃饭。” 赵旦愣了一会儿,忽然“哇”地一声哭出来。 赵玖的郁闷只持续了一天,晚上独睡寝宫,屋外一场秋雨伴着雷电,仿佛驱散了他心中的郁结,说到底他有那么在乎亲生父母是不是赵佶和韦氏吗? 答案自然是没有,他就一个被道祖抓过来的倒霉蛋,只是在这十二年里点点滴滴,不忍看到那些历史上鲜活的生命黯淡无光,为的,是眼前这些人和死去的那些英魂。 要不然不说肉体了,自家知道自家事儿,他这个灵魂可是实打实冒牌的,既然破碎山河是我收拾的,那么也和该是他和衮衮诸公,士农工商继续为万世开太平。 要说完全不在乎,当然也不可能,只是这么些年那么多生死攸关的事情都过来了,他不觉得控制不了局面。不管怎么样,他的‘生身父母’是不会也不能变得。 倒是这名分上的父母,必须要变了。 ------题外话------ 谁也不是白莲花,赵玖在乎也没那么在乎!他本来也不是真正的赵构,这件事的核心在于找出幕后黑手。熊孩子三皇子成功缓解了他爹的郁闷。 番外之宋朝皇帝的悲惨生活 一大清早,赵匡胤的笑声直冲飘荡整个大一统镇,连隔壁异族镇都有不少耳朵尖的被他吵醒了。 李世民就顾不得和长孙皇后继续恩爱,出来郁闷道:“赵贤弟,你好端端地扰人清梦做什么?” 大家当皇帝的时候睡得比狗晚起地比鸡早,现在都习惯了睡到日上三竿再遛个弯,赵匡胤这样委实不太合适,再说了,别人怕他的武力值,李世民可不怕。 不过也不愿意轻易翻脸,毕竟在这出不去的王城,能找到一个和他以武会友的皇帝也不容易,上一个还是刘裕,可惜年代久远,人家已经搬出割据政权镇了。 按照死亡时间,赵匡胤叫了声“李家哥哥”,复又喜道:“莫跟小弟一般计较,实在是天大喜事,无法控制。” 李世民狐疑,还有啥啊,上次你们家皇帝把金国灭了的时候也没见你狂喜成这个样子,难不成这次又把西辽灭了,归义军有回归我中土了? 显然,隔壁镇的辽国的几位皇帝太后也是这么想的,都有点变了脸色。但赵匡胤可没空搭理他们,拉着李世民的手道:“李二哥,你是想不到,我也想不到。赵玖这孩子原来是我的子孙,我家蕴娘跟我说时我还不信,今早看了一场直播,我才觉得对吗,就赵佶那样的怂货,怎么可能生出这般优秀的孩儿。” 李世民怀疑自己幻听了,什么玩意?你们家狸猫换太子还玩上瘾了,再看一眼脸色惨白的其他宋朝皇帝,觉得此事并不简单。 赵煦没挨过老祖宗的打,胆子大一点,悄悄抗议:“太祖,乔氏明明说了,她也不确定......”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脚踹了出去,那刚猛程度,直接带飞了他身边的父亲宋神宗赵顼,父子两个滚作一团。 其余宋朝皇帝齐齐打了个寒颤,英宗赵曙过去扶起儿子和孙子,小声道:“你这孩子,太祖正在兴头上,你说这话不是找打,太祖打人多疼,你没挨过还没看过。” 赵顼被儿子连累,本来也怒不可遏,但看着爱子脸如金纸,捂着肚子疼得说不出话来,也终究叹气,道:“儿啊,想开一点,都是我们赵家的子孙,哪一系的都是咱们脸上有光。” 李世民正听赵匡胤讲了个神奇的后宫故事,心里笑话你们宋朝的宫禁感情是个笑话,不防听到赵顼这话,赞道:“神宗说的有理,若是我李家子孙还有一争天下之力,就是诸弟之后,我也是高兴的。” 他爹李渊就在旁边,冷笑道:“劳烦你挂念,不过你的兄弟被你和你那好儿媳杀得差不多了。”好儿媳,指武则天,她怕自己建立武周根基不稳,近乎杀光了高祖太宗子孙。 李世民无所谓了,反正老爹自从下来就拒绝和自己和解,几百年了都这样,但唐朝村还不是我说了算。 赵匡胤也冷静多了,道:“总之我觉得这孩子就像我,心中很是高兴,李二哥可愿意陪我去畅饮一番。”孟如寄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搬出了太祖宅。现在贺宋二后相处融洽,赵匡胤只觉得每一天都是好日子。 李世民道:“多谢盛情,但是我今天约了人出去,不好失约。”其实是跟尉迟恭李靖他们去聚一聚推演一下尧山之战的力量对比,但也没必要说给赵匡胤听,倒不是说太宗文皇帝不能容人嘚瑟,只是觉得太烧包对自己也不好,你还是自己冷静一下,不然揍孩子玩吧。 赵匡胤打弟弟一系的人可是出了名的,太宗赵光义就不用说了。而且他不是那种弄动手绝不吵吵的人,每次打人有理有据。打真宗赵恒是因为狗屁的泰山封禅和刘娥差点当了女皇帝;打仁宗赵祯是因为屁事没干成就会被文官忽悠,还养出一个西夏国,双倍的打;打英宗赵曙是因为在位四年全想着怎么认爹比你养父还不干正事。到了神宗赵顼他的气就消了一点,总算是个进取的孩子,只为了变法未成的事意思意思揍了两拳,但他觉得那是意思意思,人家赵顼可是躺了一天啊!只有哲宗是他的小心肝,除了早死没有错误,今天头一回挨打。 不过最让大家侧目的还是靖康耻后的那一顿打,赵匡胤真像是个受了伤的狮子,把太宗到神宗一顿好打,得亏是已经死了,不然还得再死一遍,问题是他打完了也不解气,又骂了赵煦一顿嫌他死的早。虽然不想打女人,但还是一刀把向太后钉在地上,谁让你个倒霉娘们立的这个狗屁皇帝。 吓得小一统镇(美其名曰)的周围邻居都不敢说风凉话,生怕他发疯来个鱼死网破。 这特么轻佻不可以君天下! 大家惨遭毒手,有听说皇陵被刨,新的皇帝被人逼到淮水发誓再退一步就结果了自己,暂时没法找贪生怕死的赵佶算账,只好一起针对向太后(神宗早死),弄得她宁可下地狱也要离开这里。赵顼表示老子宁可打光棍也不想再见你。 但是谁想到这个皇帝全然不似他们,南阳稳住了,收复旧都了,尧山胜利了,斩了完颜娄室了。随着好消息越来越多,太祖怒气渐渐消退,才终于不那么打人了。 等到赵玖灭了西夏、金国,他们搬到了大一统镇,赵匡胤终于变成了和蔼的邻家伯伯,除了想起熙宁年间与交趾一战的耻辱,挨个踹了一顿后,这还是第一次打人。 不过赵匡胤也承认李世民说的,“只要是我宋朝的皇帝,就算不是我直系子孙,那也得认我这个祖宗,哈哈哈,行了赵煦,都是以前对你太过宠爱了,你看这么不经打,回去好好练练,不然赵佶和赵桓下来,你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赵煦疼得还是说不出话来,只好默默退下。结果不久之后的一个早晨,大家再次被宋朝皇帝的狂笑吵醒,一看是赵煦,都不怕了嚷嚷道:“还没完了,你家又遇着什么喜事了,赵佶死了?” 赵煦看是唐代宗李旦,笑道:“李兄莫气,我有儿子了,赵玖那孩儿入嗣于我,承继哲宗宗祧了。” 又招呼每个看得见的人,道:“晚上我设宴,大家都来喝酒哈,孟氏,你也来,好歹小玖认你为母了。” 第八十六章 :赵玖的身世(下) 尽管他后半夜才睡着,但是第二天一早却精力饱满地上朝去了。却发现今日当值的宰执、尚书们一个个眼眶发黑,心神不属,本来想说的虎狼之言也只好咽了下去,免得真把人刺激坏了,道:“各位都是社稷之臣,非赵玖之家仆,一点扑风捉影的事,不值得如此。打起精神来,大宋几万里疆域,总不会没有别的大事了,不说别的,今年的秋收就快到了,户部,各地可有大灾上报!” 林景默赶紧出列道:“回官家,今年年景尚好,只是淮河泛滥了一次,邓州几个县受灾严重,知州和县令联名上疏,请求免税救灾。另外徐州的收成也因为蝗虫有所影响,万幸张知州采取了官家的法子带领农民以蝗虫入菜,现在已经有‘点蝗成虾’的典故,但依旧会影响秋税。” 赵玖沉吟,道;“既然地方不多,那么就派御史查访,若属实允许即可减免,万不能饿死了百姓。” 刘汲看了眼向来内秀的林尚书,只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就这么点灾情户部自己就可以处理了,实在不行就过秘阁商量,自己也能给他批了,用得着在这个时候烦官家吗? 如果林尚书听到他的心声,一定会在心里回答:当然用。 这么离谱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偏偏一时有无能为力,林景默觉得官家能保持这个状态已经是难能可贵了,也或许是事情太大反而让他无所适从,只能从事一个皇帝的本职工作,来舒缓内心的压力,这个时候在说些军国大事,官家一个判断不好可不是玩的,还不如说点实在而又不大的事,慢慢分散他的注意力。 他的苦心别人或许不理解,但居然默契地没说大事,工部留守的张九成说起了太后陵寝的建造问题,鸿胪寺卿则通报段智兴一行人已经到了大理,只是把那段氏和高氏都吓坏了。一时还没有信传回来。 过了中秋,刘晏回信已经接上太妃,但是太妃年来经不起颠簸,为了防止路上发生意外只好慢点走。这时正好韩岳二人在景福宫外书房陛见,岳飞汇报御营前军经过两年已经改编、裁撤完毕,请官家选出下一任都统制。 说是请官家做主,但都知道,人选无非就是王贵和张宪两个。 赵玖在心里考虑这个问题也已经很久了,反问了一句,“那鹏举觉得,一旦开战,朕指的是领导海军、右军出海作战的话,谁能胜任?” 岳飞一时为难,想了半天,只能说实话,“他二人都可以配合其余两军作战,王贵稳重,张宪进取而机敏,但是要李宝将军和田郡王甘心为副手,怕是都有些威望不足。” 这个答案赵玖也想到了,岳家军韩家军你以为白叫的,主帅对一个军队的把控力如果不行,那战斗力不会比以往的“八十万禁军”强上多少。 御营右军的张俊那是特殊,其干女婿继承田师中也算天时地利人和。不过他还是得问,“那朕换一种问法,如果这次去交趾作战朕用前军.......良臣你别急,朕是说假如,你觉得谁能随机应变在艰苦环境中灭其国而民众归心大宋。” 岳飞更加左右为难,韩世忠看的都替他着急,没想到他竟然回答说:“官家,像西夏一般灭其国而服其民,王贵没有参与过这般大战,而张宪难以适应这种地理作战.......他们也做不到。”意识是还得我去呗,但这话以岳飞之谨慎,如何会说? 这话说的,杨沂中和韩世忠都看着他,岳鹏举你飘了啊,就算今时不同往日了,你也不能这么大刺刺地抓着军权不放啊,再圣宠优渥也不是这个用法。 赵玖却是个皇帝中的异类,道:“无妨,本就是朕的要求太高了,这样吧,王贵并无错处,就代任为御营前军都统制,张宪升为副都统。岳飞免去都统制一职,拜枢密院同知(比枢密副使略低一级),仍为太傅。” 话到这里,岳飞也只有松一口气领旨谢恩了,韩世忠也过来,嘿嘿笑道:“官家,你看岳......魏王都转任枢密院了,臣觉得有责任带他熟悉一下办公流程,您看二位小殿下的学业......” 张浚本来皱眉头说你懂什么办公流程,但听到后来,只当自己不是枢密使一样。 岳飞难得附和道:“臣也是这样想的,二位殿下年纪尚小,不是军伍,臣等实在训练不来,恐有负圣恩啊。”求求您快把自家小崽子带走吧,这哪里是教育孩子,分明是折磨我们。 这鸡飞狗跳的场景赵玖也想象得到,赵玖本意也不是让堂堂元帅给他儿子当武师傅,当继从善如流。让韩岳二人一时松了口气,这陪皇子读书不是好差事,但是教皇子练武,那真是要命的差事。 岳飞那日不在,倒是不知情,反倒是韩世忠看着赵玖这举重若轻的模样,有些心疼,想想觉得自己不地道,怎么着,老大出了事,你就要和他撂挑子,忘了谁一路拔擢于你。 其实就韩世忠来说,是不是道君亲子算啥事?他看官家就是星宿下凡,落在谁肚子里都该当这个官家。 于是十余天下来,朝廷稳稳当当地运行,让吕好问老怀大慰,直说自己可以闭眼了,弄得赵玖反过来安慰他,别别,您老身体还好我们还要再搭档十年呢。于是吕好问只好继续退而不休,回自己家里看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许景衡,嗤笑道:“怎么了,天塌不下来,淮上的时候都过来了,还能比那时更差吗?” 许景衡苦笑,道:“我心里知道,即使真的......那也只会认这个官家,毕竟是他带领大宋走到今天,只是没想到我做了一辈子规矩之人,却屡屡被官家打破规矩,仿佛前几十年白活了一样。” 吕好问叹息,自己又何尝不是,然后回屋继续喝茶研究原学了。 八月二十五,秋风飒飒中一队御前班直极速从南熏门而来,刘晏将满脸苍老的乔贵太妃被带到赵玖身前,把赵玖都弄得吓了一跳,这位不是比韦太后还小嘛?这怎么跟七八十岁了似的。朕好像也没亏待你啊。 不过他也不是圣母,没心情关心她的容貌问题,直接问:“太妃,朕之身世,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知道此事有多严重。” 乔贵太妃跪下,哭的泪眼滂沱,道:“官家,妾,妾是受人逼迫啊,都是我那几个不争气的儿子,欠了外债,我才.......” “等等,你的意思是这都是诬告,朕和赵令稼及其如夫人薛氏一点关系也没有?”赵玖赶紧道。 “其实,妾......也不十分确定。” 赵玖差点一口血吐出来,你玩我呢,什么叫不确定啊。万幸乔贵太妃还等着赵玖救自己儿子,哪里敢卖关子,忙三言两语交代了当年的事。 原来,薛氏出嫁后很快生了一子,和当时的韦才人,现在的韦太后之子年纪相仿,那时房国公夫人已去世,她被扶正。有机会进宫带着孩儿参加宴会,姐妹三个说几句话,乔贵妃就被召去伺候道君了,是以薛氏总和韦才人在一处玩耍,有一次两个孩子尿了裤子,宫人们换衣服时居然还换错了,抱到亲娘怀里才发现不对。乔贵妃听后还打趣过两人有缘,孩子生的也像亲哥俩,但她记得韦才人之子一岁多时得了猩红热,一度危及生命,最后居然转危为安十分健康,但是薛氏的孩子明明无病无灾却早夭了,两人不知何故大吵一架,再也没有来往。 午夜梦回,乔贵妃自己也有过怀疑,但是没有实在证据。当然一场靖康大祸,宫人内侍傅姆死了个十之八九,也没人有实质证据。 只是因为赵官家给她的四个儿子(原本七个死了三)俸禄很低,他们幼时富贵长大后受尽北地苦楚,乐于享受又无所事事,被人勾着做了走私的事,接着又欠了五千贯钱的赌债。 乔贵太妃求助韦太后而不得,气的将当年的事骂了几句,无非是忘恩负义、阴人子嗣一类的,殊不知她这几个儿子早就是被人盯上了,当即像苍蝇见了血一样扑上来,乔贵太妃母子连心,纵然知道这是要命的事,也只好被裹挟住了。 赵玖听后,无语至极,道:“朕乃太上道君第九子,母韦氏,太妃记住了吗?” 乔贵太妃连连叩首,道:“是,当然是。妾看着官家出生的。都是一时猪油蒙了心说了胡话。只是官家......” “朕知道太妃所求,只是到底是谁逼迫你,莫拿莫俦来搪塞朕,朕要的是主谋!贵太妃当年深得太上皇喜爱,虽不干政,到底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提线木偶吧。” 乔贵太妃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心中还真有点怀疑,这般英明睿智,哪里有半点道君的影子,但此刻也由不得他多想,咬牙道:“妾没有真凭实据,但若说真正的主谋,必然是道君是太宰(等于宰相)李邦彦。” 赵玖愣了,“他也还没死?”嫉恶如仇的李公相,吕忠肃,你们是怎么容许他活到今天的。 ------题外话------ 稍微修改了一下,大家勉强看吧。答应了三更不能反悔 番外之宋朝皇帝的悲惨生活 一大清早,赵匡胤的笑声直冲飘荡整个大一统镇,连隔壁异族镇都有不少耳朵尖的被他吵醒了。 李世民就顾不得和长孙皇后继续恩爱,出来郁闷道:“赵贤弟,你好端端地扰人清梦做什么?” 大家当皇帝的时候睡得比狗晚起地比鸡早,现在都习惯了睡到日上三竿再遛个弯,赵匡胤这样委实不太合适,再说了,别人怕他的武力值,李世民可不怕。 不过也不愿意轻易翻脸,毕竟在这出不去的王城,能找到一个和他以武会友的皇帝也不容易,上一个还是刘裕,可惜年代久远,人家已经搬出割据政权镇了。 按照死亡时间,赵匡胤叫了声“李家哥哥”,复又喜道:“莫跟小弟一般计较,实在是天大喜事,无法控制。” 李世民狐疑,还有啥啊,上次你们家皇帝把金国灭了的时候也没见你狂喜成这个样子,难不成这次又把西辽灭了,归义军有回归我中土了? 显然,隔壁镇的辽国的几位皇帝太后也是这么想的,都有点变了脸色。但赵匡胤可没空搭理他们,拉着李世民的手道:“李二哥,你是想不到,我也想不到。赵玖这孩子原来是我的子孙,我家蕴娘跟我说时我还不信,今早看了一场直播,我才觉得对吗,就赵佶那样的怂货,怎么可能生出这般优秀的孩儿。” 李世民怀疑自己幻听了,什么玩意?你们家狸猫换太子还玩上瘾了,再看一眼脸色惨白的其他宋朝皇帝,觉得此事并不简单。 赵煦没挨过老祖宗的打,胆子大一点,悄悄抗议:“太祖,乔氏明明说了,她也不确定......”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脚踹了出去,那刚猛程度,直接带飞了他身边的父亲宋神宗赵顼,父子两个滚作一团。 其余宋朝皇帝齐齐打了个寒颤,英宗赵曙过去扶起儿子和孙子,小声道:“你这孩子,太祖正在兴头上,你说这话不是找打,太祖打人多疼,你没挨过还没看过。” 赵顼被儿子连累,本来也怒不可遏,但看着爱子脸如金纸,捂着肚子疼得说不出话来,也终究叹气,道:“儿啊,想开一点,都是我们赵家的子孙,哪一系的都是咱们脸上有光。” 李世民正听赵匡胤讲了个神奇的后宫故事,心里笑话你们宋朝的宫禁感情是个笑话,不防听到赵顼这话,赞道:“神宗说的有理,若是我李家子孙还有一争天下之力,就是诸弟之后,我也是高兴的。” 他爹李渊就在旁边,冷笑道:“劳烦你挂念,不过你的兄弟被你和你那好儿媳杀得差不多了。”好儿媳,指武则天,她怕自己建立武周根基不稳,近乎杀光了高祖太宗子孙。 李世民无所谓了,反正老爹自从下来就拒绝和自己和解,几百年了都这样,但唐朝村还不是我说了算。 赵匡胤也冷静多了,道:“总之我觉得这孩子就像我,心中很是高兴,李二哥可愿意陪我去畅饮一番。”孟如寄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搬出了太祖宅。现在贺宋二后相处融洽,赵匡胤只觉得每一天都是好日子。 李世民道:“多谢盛情,但是我今天约了人出去,不好失约。”其实是跟尉迟恭李靖他们去聚一聚推演一下尧山之战的力量对比,但也没必要说给赵匡胤听,倒不是说太宗文皇帝不能容人嘚瑟,只是觉得太烧包对自己也不好,你还是自己冷静一下,不然揍孩子玩吧。 赵匡胤打弟弟一系的人可是出了名的,太宗赵光义就不用说了。而且他不是那种弄动手绝不吵吵的人,每次打人有理有据。打真宗赵恒是因为狗屁的泰山封禅和刘娥差点当了女皇帝;打仁宗赵祯是因为屁事没干成就会被文官忽悠,还养出一个西夏国,双倍的打;打英宗赵曙是因为在位四年全想着怎么认爹比你养父还不干正事。到了神宗赵顼他的气就消了一点,总算是个进取的孩子,只为了变法未成的事意思意思揍了两拳,但他觉得那是意思意思,人家赵顼可是躺了一天啊!只有哲宗是他的小心肝,除了早死没有错误,今天头一回挨打。 不过最让大家侧目的还是靖康耻后的那一顿打,赵匡胤真像是个受了伤的狮子,把太宗到神宗一顿好打,得亏是已经死了,不然还得再死一遍,问题是他打完了也不解气,又骂了赵煦一顿嫌他死的早。虽然不想打女人,但还是一刀把向太后钉在地上,谁让你个倒霉娘们立的这个狗屁皇帝。 吓得小一统镇(美其名曰)的周围邻居都不敢说风凉话,生怕他发疯来个鱼死网破。 这特么轻佻不可以君天下! 大家惨遭毒手,有听说皇陵被刨,新的皇帝被人逼到淮水发誓再退一步就结果了自己,暂时没法找贪生怕死的赵佶算账,只好一起针对向太后(神宗早死),弄得她宁可下地狱也要离开这里。赵顼表示老子宁可打光棍也不想再见你。 但是谁想到这个皇帝全然不似他们,南阳稳住了,收复旧都了,尧山胜利了,斩了完颜娄室了。随着好消息越来越多,太祖怒气渐渐消退,才终于不那么打人了。 等到赵玖灭了西夏、金国,他们搬到了大一统镇,赵匡胤终于变成了和蔼的邻家伯伯,除了想起熙宁年间与交趾一战的耻辱,挨个踹了一顿后,这还是第一次打人。 不过赵匡胤也承认李世民说的,“只要是我宋朝的皇帝,就算不是我直系子孙,那也得认我这个祖宗,哈哈哈,行了赵煦,都是以前对你太过宠爱了,你看这么不经打,回去好好练练,不然赵佶和赵桓下来,你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赵煦疼得还是说不出话来,只好默默退下。结果不久之后的一个早晨,大家再次被宋朝皇帝的狂笑吵醒,一看是赵煦,都不怕了嚷嚷道:“还没完了,你家又遇着什么喜事了,赵佶死了?” 赵煦看是唐代宗李旦,笑道:“李兄莫气,我有儿子了,赵玖那孩儿入嗣于我,承继哲宗宗祧了。” 又招呼每个看得见的人,道:“晚上我设宴,大家都来喝酒哈,孟氏,你也来,好歹小玖认你为母了。” 第八十七章 :大鱼出水面 李邦彦这个名字,赵玖当然不陌生,这么些年,为了反复用靖康耻来激励全国人民抗金,对于那些道君渊圣时期的投降派,他可以说是烂熟于心了,当然也多亏了吕好问相公的不断科普(小杨毕竟没到那个层次)。 这人据说外表俊爽,美风姿,自号“李浪子”。同时擅长戏谑,能踢蹴鞠,常常把街市俗语编为词曲,非常符合太上道君的选人标准。 不过这么一个靠率须拍马、讨好宦官上来的人,你告诉我他有那么大本事吗? 乔贵太妃道:“事关我儿性命,岂敢胡说八道?官家,您大约也知道,您即位后,李公相因李邦彦主和误国,将他贬为任建武军节度副使,安置在浔州(今广西桂平)。几年后公主出生天下大赦,因他到底不曾投降金人,所以得以回归江南。这等人却是没有蔡京之流的本事,对国家也毫无建树。可若是这说起揣度人心来,可是高手。当初妾侍奉太上道君,他之蝇营狗苟,冷眼看得明白。” 赵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果然是能给赵佶生七个儿子,在他那三位数的后宫里屹立不倒的人物,虽是内宅见识,倒也算以小窥大了。 于是道:“那等下朕命宰相来,你就在帘后清楚明白地把经过和自己的推测说出来。” 乔贵太妃胆怯道:“妾一妇人,对官家说也就罢了,可是对着外臣.......” 赵玖正色道:“太妃还以为这是赵氏家事吗?这是社稷存亡之事。焉能不与宰执知道,朕不怕。”复又缓了缓神色,道:“太妃当知,你一妇人,我不会难为,可赵杞(景国公,乔氏长子)等人犯的事,足够朕送他们一壶牵机药,或者送到崖州去,但若太妃检举有功,朕怎么能让你老无所依呢?” 乔氏脸色骤白,看着眼前气定神闲的年轻帝王,一阵哀叹,难道还有其他路供她选择吗?这一刻,她和赵谌想的居然一样,这些不甘于寂寞的人,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推翻这样一位君王? 不过也由不得她多想,宫中几位宰相到的极快,这次赵玖缩小了会议规模,就在延福宫偏殿,乔氏坐在屏风后面,赵玖南面独坐,而吕好问、赵鼎、张浚,许景衡、刘汲、韩世忠和万俟卨分坐两侧,至于最后一个为什么到场,大家心知肚明,万一有脏活儿呢? 事已至此,乔贵太妃也不用赵玖说了,自己就道:“妾的孽子赵杞、赵樾为人所迫,欠下巨债,妾求救无门,被人逼迫,才污蔑官家与太后,事了之后,甘愿以死赎罪,证明官家清白身世。求陛下不要牵连别人。” 果然是聪明人,上来先把最要紧的话说了,众臣都松了一口气,碍于这位到底是官家长辈,也没人喊打喊杀,只是恭喜陛下免遭污蔑,韩世忠更是表示以后谁再放屁他亲手剁了他。 那喷涌而出的杀意把乔氏吓得一个激灵,赶紧道;“秦王......忠勇。官家,妾的儿子是在四月份左右被人逼债上门,除了几个已经落网的逆贼,妾怀疑自家里也有内鬼,就是我那小儿媳妇,赵樾之妻韩氏,她本是伪金国主的老师、宰相韩昉的女儿,颇有心机。想妾在家里的闲言碎语,若不是至亲之人,怎么会透漏给莫俦等外人知晓?” 赵玖一愣,不用问,这又是当年燕云大族的贵女,当年把她们配给宗室成亲的时候,还真没想到反动势力联合会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力,本想着废物利用,结果却成了自食恶果。 和杨沂中站在,门口一左一右当门神的刘晏适时道:“回禀官家,此女因贵太妃所举告,一并被带来了,期间她欲自尽。请问陛下可要审讯?” “自然要的,这是女眷又是宗室,交给皇城司吧。”赵官家随意就定下了。 宰执们自然不会在这个问题上跟赵官家纠结程序正义,许景衡道:“臣冒昧,先前通知我等,贵太妃以为主谋是当年流放的李邦彦,可有凭据?”这才是关键,涉及刺王杀驾,官家身世这么多要命的事,说句实在的,不抓住大鱼,他死都不敢死。 乔氏继续道:“若是实打实的铁证,妾确实没有。但自从四月中旬莫俦找上门来,妾就知道他们断然是不能成事的,平白只会连累我母子性命,所以也一直虚与委蛇,想套出些话来。莫俦到底是状元出身,素来谨慎,但他也不能总自己来,有一名叫杨愿的亲随,曾说出‘李相公’三字。” 此言一出,宰相们当即变了脸,吕好问道:“太妃慎言。”现在的李相公,只能是李光。 乔氏知道他们误会,又赶紧道:“诸位相公莫急,公等不在江南,不知道这李光李使相去了杭州之后,那些形势户和旧官僚本以为能大大松一口气,不料他谨遵皇命,摊丁入户执法如山,这些人背地里都骂他‘若狗子’,背地里是绝不会这样尊称的。而若说莫俦所说的李相公,那非的是李邦彦不可,妾侍奉道君,亲眼见过这人是怎么和梁师成勾结,诬陷王黼使他被罢免的。说句得罪各位相公的话,这阴私鬼蜮伎俩,捏合对官家不满的力量生事,你们这等正人君子,是万万想不到的,更别提提前提防。” 刘汲正色道:“太妃此言有理,但是身为宰执,主辱臣死。官家为这等小人所欺辱,我等就是没有这等心眼,不顾规矩也要将人抓出来,不知太妃说的杨愿现在何处?”审一审不就知道了。 杨沂中看到赵玖也看向他,无奈道:“官家,王大理上报,此人进了监牢,还没上刑呢,就把自己给吓死了。臣使仵作看过,确实如此。且这杨愿本在建炎元年授修职郎,御营司辟机宜文字。因符合黄潜善被罢免。” 众宰相及赵玖:就这心理素质还谋反?搞笑呢。 还是万俟卨专业,道:“官家,既如此,杨愿知道的,莫俦自然也知道,臣请大司寇加紧审理,务必使他招供。另外此为非常事,请先拘捕李邦彦,免得此贼跑了。”这是有前车之鉴的,王唤父子到现在也没归案。 赵玖道:“准,八百里加急发给李相公,火速抓人。” 吕好问慢悠悠地站起来,道:“官家,臣有一言,太妃此事虽有错误,但亡羊补牢,为陛下仁德计,还请免去太妃之罪。” 赵玖正有此意,眼见他递来台阶,欣然应允,请太妃先去去空置的宫殿先住着吧。至于赵杞等人,暂时拘押,事后自然死不了,但惩处还是必要的。 谁让乔贵太妃不能死呢,她作为官家身世的重要证明人,必须好好寿终正寝,才是赵玖心里没有一点鬼。 事实证明,当整个中枢-地方运转起来,并且上下一心的时候,那效率简直高的可怕,李光亲自带人搜出了李邦彦,顺便把窝藏他的处州人汤思退一家也给抓了,不用说也是反动分子。 当夜,李光就通知留在杭州的御前班直来押送囚犯,养伤归来的御前班直三号人物翟彪亲自过来提人,四天之内的时间就到了把人押到了东京,注意啊,这还是翟彪办事靠谱怕李邦彦这个老菜梆子颠簸死在路上的所以放缓行程的结果,毕竟老头都快六十了。 事关官家,自然是朝野一致重视,重臣齐齐上殿,结果此人被收拾一番见驾时,居然一个滑跪,哀嚎道:“官家明见万里,老臣冤枉啊!” 韩世忠好险没有踹死他,但一句脏话已经脱口而出,“xx的,莫俦这鸟厮都招供了,不是你是谁?是死在金国的秦桧啊。” 李邦彦不愧是八百个心眼,虽然从来没见过韩世忠,但是凭着一条玉带,居然也不顾及地对韩世忠磕头,道:“秦王果然是天下无双,当真英明,正是秦桧那老狗害我。” 赵玖傻眼,这祸害死了还能祸害我啊。 ------题外话------ 二更来了,本文出场反派都是经过历史检验的,不是道君的幸臣就是秦桧党羽,更搞笑的是杨愿真是自己吓死的。 第八十八章 :招供的速度 李邦彦别看真本事没有,但是求生欲望满满,溜须拍马推卸责任更是张口就来,赶紧道:“官家啊,罪臣何尝不知自己罪孽深重,哪里还敢奢望别的。是秦桧,此獠虽在北方,但无一日不渴望回归大宋享受,只是官家不肯容他,大宋国力又一日胜过一日,他知道官家在位一天,他归乡之途是绝无指望的。” 马伸听到这个老上级的名字,忍不住痛骂道:“这数典忘祖的宋奸,官家凭什么容他?想当初王次翁和范同勾连,说不得就是这厮的阴谋,这等奸险阴毒无君无父的卑鄙小人,几百年不曾一见,居然只是一刀而死,太便宜他了。” 这话骂得实在是太合赵官家心意了,他自从认识马伸以来,从没觉得他这么顺眼过,面上还是保持威严,道:“大司寇莫要激动,你掌管刑狱审问,就由你来问问这位浪子宰相,秦桧是怎么在死了一两年后,再次谋害于朕的!” 是啊,秦桧再厉害再阴损再善于阴谋,死了还能策划个骊山之变来,还能编造官家的身世谣言来? 这个问题犀利,李邦彦瞬间就有点闪烁其词,支支吾吾半天,才道:“吾等已经上了贼船,牵连许多人的利益,想要退缩,也来不及了,正好官家使得燕云大族贵女嫁扬州宗室,有韩昉女韩莺者,为东海县侯赵樾妻,她对吾等说婆母乔贵妃曾言道......” 话未说完,只见一个壮硕的身影一闪,熊虎一般的举掌落下,直接打在了李邦彦的嘴上,登时便叫这还算美丰仪的老年浪子唇破血流,吐出七八颗牙齿来,人也歪道在一边。 打完了人,还直接威胁道:“你再敢胡说一句试试!” 众大臣目瞪口呆,韩秦王你也太......不顾场合了。但林尚书等心思灵秀之人,已经猜出了韩世忠这是不允许任何人再拿官家的身世说话,仗着自己的身份,谁说打谁,是发自于内心的精忠。 但依然会引起在场许多大臣的不适。为什么?韩世忠再是枢密副使,那也是武将,尽管赵官家已经努力十余年,尽管大多数人已经看李邦彦是个死人了,但前宰相被一武人当众殴打,还是让大部分士大夫心里不是滋味,也就是今天这个事儿太大,任何为李邦彦说话的人都会被扣上同情逆贼的帽子,加上御史中丞范宗尹是个万事听官家的,要不早有人出来吵架了。 最后还是赵官家下场,虽然感慨他的忠心,但还是微微斥责了韩世忠两声,叫他按位置站好,又罚了一个月的俸禄,这才道:“还能说话吗?”显然是问李邦彦的,可是韩世忠的手劲儿,怎么可能还叫他说出话来! 那没办法了,御前班直搬了案几过来,笔墨伺候写吧,这下他那口才就发挥不出作用了,只能老老实实交代: 原来在他们被赦免后,这名声臭的原籍已经没法待了,而且田产也被当成无主田地充了公,李邦彦等无奈就栖身于一些不甘心边缘化也不满当今建炎天子一力北伐的大家族,从中联络一二。等到宋灭西夏后,折可求被赐自尽,秦桧知道赵官家在位自己这辈子也别想回南方了,而他又想南边做个太平富贵官人,眼下宋强金弱,再在金兀术等人身上下功夫已然无用了,只好从大宋内部着手。秦桧到底是进士及第,到底是宰相孙婿,还是有点人脉的,郁郁不得志的李邦彦、莫俦和王次翁、曹泳等人,暗地里在江南筹划,等待赵官家挫折时挑拨内斗,好让他劝说金国再次议和。 赵玖看到这里,已然笑道:“想必建炎七年朕病的那次,秦桧觉得时机到了,才让王次翁等出头试探,没想到折进去几个人,你们倒是乖觉,静塞郡王查了许久,也没见上钩。” 因为李邦彦不能再开口,莫俦也被提了上来,这位澧州历史上的第一位状元,如今就差成骷髅鬼了,一身馊味熏得虞允文都往后挪了挪,他听到这里,也是赶紧磕头,道:“官家英明,其实这秦桧是痰迷了心窍,想回来想疯了,不然官家偶然一病,我等还没动作,这流言就遍地飞了,肯定有蹊跷。罪臣和李......李邦彦商量不动,那王次翁等人却上下联络二圣与元佑太后,活该找死。” 赵玖也本能离他远点,然后又赞叹道:“还是当过宰相状元的人看的明白些,只是当时明白,如今怎么就不明白了,金国都已经成了过往云烟,秦桧的尸骨都不知道在何处,你们再谋划骊山之变,却怎么也推不到秦桧头上了吧!” 说罢居然还一脸惋惜,“你说说,张邦昌朕尚且饶了他一命,何况你们,为什么非要找死呢?” 莫俦一哆嗦,“罪臣......” “住嘴,你等一介流放犯人,纵然被赦免,还算哪门子大臣。”刘汲反应过来,严肃纠正。 “是,罪人冤枉,骊山之变确实与秦桧大有关系。”他这话一说完,就看见韩世忠、岳飞、曲端等人虽未着甲,但是杀意已然沸腾,这种贪生怕死的人最敏感,嘴皮子也格外利索起来,“官家巡幸杭州后江南局势大为好转,秦桧那厮越发急了,万一北伐得胜,不不,一旦北伐得胜,他就是一个丧家之犬。所以改换了策略,想在大宋军中搞腐化,但御营内部他如何插进手去,只能在太行山义军和李晋王的招安的河东路义军里掺些沙子,罪人一言不实,叫我天打雷劈,下辈子还做一个丧家之犬啊。” 韩岳等人互相打了个眼色,这种人赌咒发誓他们只当放屁,不过要说逻辑还真是如此,自从官家建立密札制度,直接联系道统制一级,连空饷都杜绝的差不多了,别说安插细作,但是李彦仙和马扩两处另当别论,他们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很难筛查到人。 李邦彦也不甘示弱,下笔如飞,拿出当年把街市俗语编为词曲的歪才,写出了秦桧是如何利用邵隆、吕和尚、张横、梁兴等人的性格弱点往他们身边派人的,那个邵隆身边的巫师就是他流放桂平时找的,是个苗族女与汉儿所生的骗子,神神叨叨的最会忽悠人。 这时刑部尚书马伸道:“即便如此,如何能证明骊山之变不是你们策划的。邵隆身边窜出的巫师,梁兴身边激将他的汉儿,可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们说再多也是空口无凭。再说本官也不信,他们两个小咯罗能搞出这天天大的事!” 莫俦既然成了反覆之徒,没了立场,那基本上就是顺风倒、迎风飘了。他当了多年高官,如何不知这是抄家灭族的罪过,饶是一线希望也得推脱,赶紧磕头道:“大司寇容禀告,李邦彦如何罪人不知,但罪人却是没有筹划骊山之变。北伐之后,谁也知道天下再无人能挑战官家,罪人只是身涉其中出不来而已。李邦彦你也不用瞪我,大难当头各自飞罢了。那汉儿的底细我知道,他叫高益恭,是秦桧心腹,曾跟随郑亿年南下,若是所料不差,此刻必然藏在郑家,郑修年许多北面勾当见不得人,必然受他威胁。” 这跌宕起伏的,赵玖觉得真是一出好戏,完全可以改编成长篇历史小说,但是目下,“来人,传起居郎郑亿年,请他带着静塞郡王走一趟,便知道结果了。” ——小剧场番外—— 太原城楼上,李彦仙每到太阳没那么毒时都会坐在角楼上看看工程进度,其实要邵云说也没什么好看的,官家要求高,内城外还要扩建外城,作为北边商路的重要节点,而且宗知府更是认真负责的,他们当兵的有力气出力气,不然就在军营里待着呗。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自从邵隆犯了事,晋王脸上几乎就没见过笑模样,平时去了军营就是要求加紧训练确保思想不歪,已经有好几个都头队正因为发牢骚被赶出去了。 不过今天李晋王心情好些不错,近些看原来他是在看邸报,还津津有味的,一抬头看到了邵云,还温和道:“快来看看,官家又写了一部戏,叫《窦娥冤》,立意高远,这些不为民做主的东西,就该自己下狱。”说罢差点想啃手指头,万幸想到下属当面,忍住了。 邵云忍了忍,才没说我不大喜欢这种戏剧,还是《水浒》好,可惜官家不更新了。 ------题外话------ 李彦仙这么可爱,当然要出场。另外两个反派各有特点,不知道我写的分明吗? 第八十七章 :大鱼出水面 李邦彦这个名字,赵玖当然不陌生,这么些年,为了反复用靖康耻来激励全国人民抗金,对于那些道君渊圣时期的投降派,他可以说是烂熟于心了,当然也多亏了吕好问相公的不断科普(小杨毕竟没到那个层次)。 这人据说外表俊爽,美风姿,自号“李浪子”。同时擅长戏谑,能踢蹴鞠,常常把街市俗语编为词曲,非常符合太上道君的选人标准。 不过这么一个靠率须拍马、讨好宦官上来的人,你告诉我他有那么大本事吗? 乔贵太妃道:“事关我儿性命,岂敢胡说八道?官家,您大约也知道,您即位后,李公相因李邦彦主和误国,将他贬为任建武军节度副使,安置在浔州(今广西桂平)。几年后公主出生天下大赦,因他到底不曾投降金人,所以得以回归江南。这等人却是没有蔡京之流的本事,对国家也毫无建树。可若是这说起揣度人心来,可是高手。当初妾侍奉太上道君,他之蝇营狗苟,冷眼看得明白。” 赵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果然是能给赵佶生七个儿子,在他那三位数的后宫里屹立不倒的人物,虽是内宅见识,倒也算以小窥大了。 于是道:“那等下朕命宰相来,你就在帘后清楚明白地把经过和自己的推测说出来。” 乔贵太妃胆怯道:“妾一妇人,对官家说也就罢了,可是对着外臣.......” 赵玖正色道:“太妃还以为这是赵氏家事吗?这是社稷存亡之事。焉能不与宰执知道,朕不怕。”复又缓了缓神色,道:“太妃当知,你一妇人,我不会难为,可赵杞(景国公,乔氏长子)等人犯的事,足够朕送他们一壶牵机药,或者送到崖州去,但若太妃检举有功,朕怎么能让你老无所依呢?” 乔氏脸色骤白,看着眼前气定神闲的年轻帝王,一阵哀叹,难道还有其他路供她选择吗?这一刻,她和赵谌想的居然一样,这些不甘于寂寞的人,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推翻这样一位君王? 不过也由不得她多想,宫中几位宰相到的极快,这次赵玖缩小了会议规模,就在延福宫偏殿,乔氏坐在屏风后面,赵玖南面独坐,而吕好问、赵鼎、张浚,许景衡、刘汲、韩世忠和万俟卨分坐两侧,至于最后一个为什么到场,大家心知肚明,万一有脏活儿呢? 事已至此,乔贵太妃也不用赵玖说了,自己就道:“妾的孽子赵杞、赵樾为人所迫,欠下巨债,妾求救无门,被人逼迫,才污蔑官家与太后,事了之后,甘愿以死赎罪,证明官家清白身世。求陛下不要牵连别人。” 果然是聪明人,上来先把最要紧的话说了,众臣都松了一口气,碍于这位到底是官家长辈,也没人喊打喊杀,只是恭喜陛下免遭污蔑,韩世忠更是表示以后谁再放屁他亲手剁了他。 那喷涌而出的杀意把乔氏吓得一个激灵,赶紧道;“秦王......忠勇。官家,妾的儿子是在四月份左右被人逼债上门,除了几个已经落网的逆贼,妾怀疑自家里也有内鬼,就是我那小儿媳妇,赵樾之妻韩氏,她本是伪金国主的老师、宰相韩昉的女儿,颇有心机。想妾在家里的闲言碎语,若不是至亲之人,怎么会透漏给莫俦等外人知晓?” 赵玖一愣,不用问,这又是当年燕云大族的贵女,当年把她们配给宗室成亲的时候,还真没想到反动势力联合会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力,本想着废物利用,结果却成了自食恶果。 和杨沂中站在,门口一左一右当门神的刘晏适时道:“回禀官家,此女因贵太妃所举告,一并被带来了,期间她欲自尽。请问陛下可要审讯?” “自然要的,这是女眷又是宗室,交给皇城司吧。”赵官家随意就定下了。 宰执们自然不会在这个问题上跟赵官家纠结程序正义,许景衡道:“臣冒昧,先前通知我等,贵太妃以为主谋是当年流放的李邦彦,可有凭据?”这才是关键,涉及刺王杀驾,官家身世这么多要命的事,说句实在的,不抓住大鱼,他死都不敢死。 乔氏继续道:“若是实打实的铁证,妾确实没有。但自从四月中旬莫俦找上门来,妾就知道他们断然是不能成事的,平白只会连累我母子性命,所以也一直虚与委蛇,想套出些话来。莫俦到底是状元出身,素来谨慎,但他也不能总自己来,有一名叫杨愿的亲随,曾说出‘李相公’三字。” 此言一出,宰相们当即变了脸,吕好问道:“太妃慎言。”现在的李相公,只能是李光。 乔氏知道他们误会,又赶紧道:“诸位相公莫急,公等不在江南,不知道这李光李使相去了杭州之后,那些形势户和旧官僚本以为能大大松一口气,不料他谨遵皇命,摊丁入户执法如山,这些人背地里都骂他‘若狗子’,背地里是绝不会这样尊称的。而若说莫俦所说的李相公,那非的是李邦彦不可,妾侍奉道君,亲眼见过这人是怎么和梁师成勾结,诬陷王黼使他被罢免的。说句得罪各位相公的话,这阴私鬼蜮伎俩,捏合对官家不满的力量生事,你们这等正人君子,是万万想不到的,更别提提前提防。” 刘汲正色道:“太妃此言有理,但是身为宰执,主辱臣死。官家为这等小人所欺辱,我等就是没有这等心眼,不顾规矩也要将人抓出来,不知太妃说的杨愿现在何处?”审一审不就知道了。 杨沂中看到赵玖也看向他,无奈道:“官家,王大理上报,此人进了监牢,还没上刑呢,就把自己给吓死了。臣使仵作看过,确实如此。且这杨愿本在建炎元年授修职郎,御营司辟机宜文字。因符合黄潜善被罢免。” 众宰相及赵玖:就这心理素质还谋反?搞笑呢。 还是万俟卨专业,道:“官家,既如此,杨愿知道的,莫俦自然也知道,臣请大司寇加紧审理,务必使他招供。另外此为非常事,请先拘捕李邦彦,免得此贼跑了。”这是有前车之鉴的,王唤父子到现在也没归案。 赵玖道:“准,八百里加急发给李相公,火速抓人。” 吕好问慢悠悠地站起来,道:“官家,臣有一言,太妃此事虽有错误,但亡羊补牢,为陛下仁德计,还请免去太妃之罪。” 赵玖正有此意,眼见他递来台阶,欣然应允,请太妃先去去空置的宫殿先住着吧。至于赵杞等人,暂时拘押,事后自然死不了,但惩处还是必要的。 谁让乔贵太妃不能死呢,她作为官家身世的重要证明人,必须好好寿终正寝,才是赵玖心里没有一点鬼。 事实证明,当整个中枢-地方运转起来,并且上下一心的时候,那效率简直高的可怕,李光亲自带人搜出了李邦彦,顺便把窝藏他的处州人汤思退一家也给抓了,不用说也是反动分子。 当夜,李光就通知留在杭州的御前班直来押送囚犯,养伤归来的御前班直三号人物翟彪亲自过来提人,四天之内的时间就到了把人押到了东京,注意啊,这还是翟彪办事靠谱怕李邦彦这个老菜梆子颠簸死在路上的所以放缓行程的结果,毕竟老头都快六十了。 事关官家,自然是朝野一致重视,重臣齐齐上殿,结果此人被收拾一番见驾时,居然一个滑跪,哀嚎道:“官家明见万里,老臣冤枉啊!” 韩世忠好险没有踹死他,但一句脏话已经脱口而出,“xx的,莫俦这鸟厮都招供了,不是你是谁?是死在金国的秦桧啊。” 李邦彦不愧是八百个心眼,虽然从来没见过韩世忠,但是凭着一条玉带,居然也不顾及地对韩世忠磕头,道:“秦王果然是天下无双,当真英明,正是秦桧那老狗害我。” 赵玖傻眼,这祸害死了还能祸害我啊。 ------题外话------ 二更来了,本文出场反派都是经过历史检验的,不是道君的幸臣就是秦桧党羽,更搞笑的是杨愿真是自己吓死的。 太上道君生活录——百里不屈 (一) “邦、邦、邦......” “邦、邦、邦......” 清晨,公鸡尚未打鸣,这扰人清梦的声音就不断钻入耳朵,吵得曾经的九五之尊,如今九五之尊的父亲——太上道君皇帝再也无法入睡。 不用说,少林寺的和尚们礼佛之心还是虔诚无比的,这不,每日一大早便开始了早课,还把木鱼敲得邦邦响。这个声音,让笃信道教的太上道君很是烦恼,无量天尊,保佑这群臭和尚——明天拉稀迟点起床,不要念经念这么早。 “邦、邦、邦”一连三下的敲门声,还是那么硬邦邦的敲门声,不用说,又是那个杀千刀的叫什么百里不屈的,跑来催他练武了! 本来不是说一天练一次就够了吗?可是这个百里不屈现在居然每天早中晚三次,一次不落的喊他去练武。跟据这个无君无父之人的言论,太上道君皇帝练武的进度太慢,他生怕有负圣恩,因此,要加大他的训练量——放他母亲的狗屁,老九那个不孝子,哪里会管他练武好不好的,分明就是找个由头来折磨自己罢了! 可是,这话能跟那不孝子说吗?当然不能啊,都说了是个不孝子了!想我大宋,孝道一向是重中之重,可是,出了这么个不孝子,居然朝野上下现在也没几个有良知有胆量的去直言进谏下,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列祖列宗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啊,这个不孝子是怎么对待父亲的啊!我们赵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不孝子啊! 内心的一通愤慨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太上道君皇帝还是赶紧开了门,果然就看见百里不屈硬邦邦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今天的早饭——两个硬邦邦的馒头。 混蛋啊!以前自己的早饭,虽然不会像宴席一样,动辄来个百十头羊。然而,该有的却也一样不缺,特别是他最爱的羊肉汤,那必须是天天都不能少的。哪里像现在这样,这群臭和尚,一口一个出家人清净之地不能沾染荤腥,逼迫他跟着一起吃素! 这日子,是一个曾经的皇帝该过的吗? 也罢,五国城的日子不也过来了,忍一忍,说一定哪天,这个百里不屈就走了呢?他走了,那个小胡,留下他,自己的日子可不就好多了! 真是板荡识忠臣啊!自己做了这么许多年的天子,现在也就剩下这么一个忠臣了啊!小胡啊小胡,如果我真有出去的一天,一定不会忘记你的! (二)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每当赵佶想起曾经那丰亨豫大的日子,一次一千只羊的宴会的排场,一群人在身边奉承的美妙,就觉得如今这在少林寺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最起码不是一个曾经的皇帝该过的。 但是每次想起自己在五国城的地窖里瑟瑟发抖的惊恐感觉,就觉得耳朵旁边那时时刻刻响起的阿弥陀佛声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了。 自己刚刚到少林寺的时候,说不怕是假的。最是无情帝王家,做过官家的人,如何不晓得官家最在意些什么?这不孝子为了以绝后患,每日来个半斤砒霜噎死他,也不是没这个可能。但是,听到这不孝子一路胜利,甚至把曾经不可一世的大金国打回来老家,他反倒是感觉安全了下来。 毕竟,这下,谁还想用他搞事情,那就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他一个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废物,官家还不如把他废物利用一下,展示下自己的宽容仁慈呢! 就是,能不能想办法拍拍这不孝子的马屁,不说别的,就把这每天逼迫自己练武练的浑身疼的百里不屈调走也是好的啊!就留下小胡,小胡,对,留下小胡,这样自己就能过上那不好不坏的日子了。 脑子里胡思乱想,手上的动作当然不可能行云流水。果不其然,这招“黑虎偷心”似乎做的还不如昨天到位。耳边又想起百里不屈硬邦邦的声音“太上皇这招黑虎偷心做的不好,照例今日是没有青菜的。” 得,你不说我也知道。但是我不怕。 你以为小胡是你的好战友和你穿一条裤子,不晓得人家到底是懂得忠君的道理的,每日晚上你睡下,什么蘑菇,什么青菜我吃不到? (三) 伴随着耳边“邦、邦、邦”的木鱼声终于消失不见,月色已经是铺满了整个少林寺,让整个少林寺似乎都变得稍微不那么面目可憎了起来。 熟悉的敲门声响起,太上道君皇帝赶紧起身开了门,果然,胡笠就站在门口,手里提了一个大大的食盒。看见他出来,微微躬了一下身子,喊了声“太上皇”。 赵佶感动得几乎鼻涕眼泪都要一起流了出来,从前他是官家的时候,奉承讨好他的人要多少有多少,从东京可以排到琼州。其中,奉承的出格的也有不少,就差没跪下来给他舔疮口了。 可是,世殊时异,先前巴结他的人,如今都对他避如蛇蝎。如今,还肯在晚上给他从厨房里偷偷带一点素斋给他的,只有眼前的这个胡笠。 素斋的品种并不丰富,只有炒熟的青菜、豆腐、蘑菇等寥寥几样。然而,比起之前百里不屈给他的几乎是白水就馒头的饭菜,毫无疑问已经是极好的了。 “若是朕还有出去的那一天,一定让九哥给你个好差事”,太上道君皇帝看似诚恳地来了这么一句。 “臣为太上皇,是臣子本分,太上皇不必放在心上。”胡笠回答的一板一眼。一看就是个踏实的。 伺候完赵佶用饭,胡笠倒退着走出了房门,还轻轻带上了,临走前还不忘了嘱咐自己一定要好好休息。赵佶鼻子一酸,当年门下三千人,如今只有谁? 将来,将来若有机会,是可以求求不孝子给他个好差事,但是现在,却要想办法一定要把他留在身边,千万不可以调走!不然,谁晚上给朕带饭? 月光下,胡笠的鼻子也酸酸的,太久了太久了,那一天,我已经等了太久了! 第八十八章 :招供的速度 李邦彦别看真本事没有,但是求生欲望满满,溜须拍马推卸责任更是张口就来,赶紧道:“官家啊,罪臣何尝不知自己罪孽深重,哪里还敢奢望别的。是秦桧,此獠虽在北方,但无一日不渴望回归大宋享受,只是官家不肯容他,大宋国力又一日胜过一日,他知道官家在位一天,他归乡之途是绝无指望的。” 马伸听到这个老上级的名字,忍不住痛骂道:“这数典忘祖的宋奸,官家凭什么容他?想当初王次翁和范同勾连,说不得就是这厮的阴谋,这等奸险阴毒无君无父的卑鄙小人,几百年不曾一见,居然只是一刀而死,太便宜他了。” 这话骂得实在是太合赵官家心意了,他自从认识马伸以来,从没觉得他这么顺眼过,面上还是保持威严,道:“大司寇莫要激动,你掌管刑狱审问,就由你来问问这位浪子宰相,秦桧是怎么在死了一两年后,再次谋害于朕的!” 是啊,秦桧再厉害再阴损再善于阴谋,死了还能策划个骊山之变来,还能编造官家的身世谣言来? 这个问题犀利,李邦彦瞬间就有点闪烁其词,支支吾吾半天,才道:“吾等已经上了贼船,牵连许多人的利益,想要退缩,也来不及了,正好官家使得燕云大族贵女嫁扬州宗室,有韩昉女韩莺者,为东海县侯赵樾妻,她对吾等说婆母乔贵妃曾言道......” 话未说完,只见一个壮硕的身影一闪,熊虎一般的举掌落下,直接打在了李邦彦的嘴上,登时便叫这还算美丰仪的老年浪子唇破血流,吐出七八颗牙齿来,人也歪道在一边。 打完了人,还直接威胁道:“你再敢胡说一句试试!” 众大臣目瞪口呆,韩秦王你也太......不顾场合了。但林尚书等心思灵秀之人,已经猜出了韩世忠这是不允许任何人再拿官家的身世说话,仗着自己的身份,谁说打谁,是发自于内心的精忠。 但依然会引起在场许多大臣的不适。为什么?韩世忠再是枢密副使,那也是武将,尽管赵官家已经努力十余年,尽管大多数人已经看李邦彦是个死人了,但前宰相被一武人当众殴打,还是让大部分士大夫心里不是滋味,也就是今天这个事儿太大,任何为李邦彦说话的人都会被扣上同情逆贼的帽子,加上御史中丞范宗尹是个万事听官家的,要不早有人出来吵架了。 最后还是赵官家下场,虽然感慨他的忠心,但还是微微斥责了韩世忠两声,叫他按位置站好,又罚了一个月的俸禄,这才道:“还能说话吗?”显然是问李邦彦的,可是韩世忠的手劲儿,怎么可能还叫他说出话来! 那没办法了,御前班直搬了案几过来,笔墨伺候写吧,这下他那口才就发挥不出作用了,只能老老实实交代: 原来在他们被赦免后,这名声臭的原籍已经没法待了,而且田产也被当成无主田地充了公,李邦彦等无奈就栖身于一些不甘心边缘化也不满当今建炎天子一力北伐的大家族,从中联络一二。等到宋灭西夏后,折可求被赐自尽,秦桧知道赵官家在位自己这辈子也别想回南方了,而他又想南边做个太平富贵官人,眼下宋强金弱,再在金兀术等人身上下功夫已然无用了,只好从大宋内部着手。秦桧到底是进士及第,到底是宰相孙婿,还是有点人脉的,郁郁不得志的李邦彦、莫俦和王次翁、曹泳等人,暗地里在江南筹划,等待赵官家挫折时挑拨内斗,好让他劝说金国再次议和。 赵玖看到这里,已然笑道:“想必建炎七年朕病的那次,秦桧觉得时机到了,才让王次翁等出头试探,没想到折进去几个人,你们倒是乖觉,静塞郡王查了许久,也没见上钩。” 因为李邦彦不能再开口,莫俦也被提了上来,这位澧州历史上的第一位状元,如今就差成骷髅鬼了,一身馊味熏得虞允文都往后挪了挪,他听到这里,也是赶紧磕头,道:“官家英明,其实这秦桧是痰迷了心窍,想回来想疯了,不然官家偶然一病,我等还没动作,这流言就遍地飞了,肯定有蹊跷。罪臣和李......李邦彦商量不动,那王次翁等人却上下联络二圣与元佑太后,活该找死。” 赵玖也本能离他远点,然后又赞叹道:“还是当过宰相状元的人看的明白些,只是当时明白,如今怎么就不明白了,金国都已经成了过往云烟,秦桧的尸骨都不知道在何处,你们再谋划骊山之变,却怎么也推不到秦桧头上了吧!” 说罢居然还一脸惋惜,“你说说,张邦昌朕尚且饶了他一命,何况你们,为什么非要找死呢?” 莫俦一哆嗦,“罪臣......” “住嘴,你等一介流放犯人,纵然被赦免,还算哪门子大臣。”刘汲反应过来,严肃纠正。 “是,罪人冤枉,骊山之变确实与秦桧大有关系。”他这话一说完,就看见韩世忠、岳飞、曲端等人虽未着甲,但是杀意已然沸腾,这种贪生怕死的人最敏感,嘴皮子也格外利索起来,“官家巡幸杭州后江南局势大为好转,秦桧那厮越发急了,万一北伐得胜,不不,一旦北伐得胜,他就是一个丧家之犬。所以改换了策略,想在大宋军中搞腐化,但御营内部他如何插进手去,只能在太行山义军和李晋王的招安的河东路义军里掺些沙子,罪人一言不实,叫我天打雷劈,下辈子还做一个丧家之犬啊。” 韩岳等人互相打了个眼色,这种人赌咒发誓他们只当放屁,不过要说逻辑还真是如此,自从官家建立密札制度,直接联系道统制一级,连空饷都杜绝的差不多了,别说安插细作,但是李彦仙和马扩两处另当别论,他们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很难筛查到人。 李邦彦也不甘示弱,下笔如飞,拿出当年把街市俗语编为词曲的歪才,写出了秦桧是如何利用邵隆、吕和尚、张横、梁兴等人的性格弱点往他们身边派人的,那个邵隆身边的巫师就是他流放桂平时找的,是个苗族女与汉儿所生的骗子,神神叨叨的最会忽悠人。 这时刑部尚书马伸道:“即便如此,如何能证明骊山之变不是你们策划的。邵隆身边窜出的巫师,梁兴身边激将他的汉儿,可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们说再多也是空口无凭。再说本官也不信,他们两个小咯罗能搞出这天天大的事!” 莫俦既然成了反覆之徒,没了立场,那基本上就是顺风倒、迎风飘了。他当了多年高官,如何不知这是抄家灭族的罪过,饶是一线希望也得推脱,赶紧磕头道:“大司寇容禀告,李邦彦如何罪人不知,但罪人却是没有筹划骊山之变。北伐之后,谁也知道天下再无人能挑战官家,罪人只是身涉其中出不来而已。李邦彦你也不用瞪我,大难当头各自飞罢了。那汉儿的底细我知道,他叫高益恭,是秦桧心腹,曾跟随郑亿年南下,若是所料不差,此刻必然藏在郑家,郑修年许多北面勾当见不得人,必然受他威胁。” 这跌宕起伏的,赵玖觉得真是一出好戏,完全可以改编成长篇历史小说,但是目下,“来人,传起居郎郑亿年,请他带着静塞郡王走一趟,便知道结果了。” ——小剧场番外—— 太原城楼上,李彦仙每到太阳没那么毒时都会坐在角楼上看看工程进度,其实要邵云说也没什么好看的,官家要求高,内城外还要扩建外城,作为北边商路的重要节点,而且宗知府更是认真负责的,他们当兵的有力气出力气,不然就在军营里待着呗。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自从邵隆犯了事,晋王脸上几乎就没见过笑模样,平时去了军营就是要求加紧训练确保思想不歪,已经有好几个都头队正因为发牢骚被赶出去了。 不过今天李晋王心情好些不错,近些看原来他是在看邸报,还津津有味的,一抬头看到了邵云,还温和道:“快来看看,官家又写了一部戏,叫《窦娥冤》,立意高远,这些不为民做主的东西,就该自己下狱。”说罢差点想啃手指头,万幸想到下属当面,忍住了。 邵云忍了忍,才没说我不大喜欢这种戏剧,还是《水浒》好,可惜官家不更新了。 ------题外话------ 李彦仙这么可爱,当然要出场。另外两个反派各有特点,不知道我写的分明吗? 太上道君生活录——百里不屈 (一) “邦、邦、邦......” “邦、邦、邦......” 清晨,公鸡尚未打鸣,这扰人清梦的声音就不断钻入耳朵,吵得曾经的九五之尊,如今九五之尊的父亲——太上道君皇帝再也无法入睡。 不用说,少林寺的和尚们礼佛之心还是虔诚无比的,这不,每日一大早便开始了早课,还把木鱼敲得邦邦响。这个声音,让笃信道教的太上道君很是烦恼,无量天尊,保佑这群臭和尚——明天拉稀迟点起床,不要念经念这么早。 “邦、邦、邦”一连三下的敲门声,还是那么硬邦邦的敲门声,不用说,又是那个杀千刀的叫什么百里不屈的,跑来催他练武了! 本来不是说一天练一次就够了吗?可是这个百里不屈现在居然每天早中晚三次,一次不落的喊他去练武。跟据这个无君无父之人的言论,太上道君皇帝练武的进度太慢,他生怕有负圣恩,因此,要加大他的训练量——放他母亲的狗屁,老九那个不孝子,哪里会管他练武好不好的,分明就是找个由头来折磨自己罢了! 可是,这话能跟那不孝子说吗?当然不能啊,都说了是个不孝子了!想我大宋,孝道一向是重中之重,可是,出了这么个不孝子,居然朝野上下现在也没几个有良知有胆量的去直言进谏下,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列祖列宗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啊,这个不孝子是怎么对待父亲的啊!我们赵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不孝子啊! 内心的一通愤慨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太上道君皇帝还是赶紧开了门,果然就看见百里不屈硬邦邦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今天的早饭——两个硬邦邦的馒头。 混蛋啊!以前自己的早饭,虽然不会像宴席一样,动辄来个百十头羊。然而,该有的却也一样不缺,特别是他最爱的羊肉汤,那必须是天天都不能少的。哪里像现在这样,这群臭和尚,一口一个出家人清净之地不能沾染荤腥,逼迫他跟着一起吃素! 这日子,是一个曾经的皇帝该过的吗? 也罢,五国城的日子不也过来了,忍一忍,说一定哪天,这个百里不屈就走了呢?他走了,那个小胡,留下他,自己的日子可不就好多了! 真是板荡识忠臣啊!自己做了这么许多年的天子,现在也就剩下这么一个忠臣了啊!小胡啊小胡,如果我真有出去的一天,一定不会忘记你的! (二)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每当赵佶想起曾经那丰亨豫大的日子,一次一千只羊的宴会的排场,一群人在身边奉承的美妙,就觉得如今这在少林寺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最起码不是一个曾经的皇帝该过的。 但是每次想起自己在五国城的地窖里瑟瑟发抖的惊恐感觉,就觉得耳朵旁边那时时刻刻响起的阿弥陀佛声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了。 自己刚刚到少林寺的时候,说不怕是假的。最是无情帝王家,做过官家的人,如何不晓得官家最在意些什么?这不孝子为了以绝后患,每日来个半斤砒霜噎死他,也不是没这个可能。但是,听到这不孝子一路胜利,甚至把曾经不可一世的大金国打回来老家,他反倒是感觉安全了下来。 毕竟,这下,谁还想用他搞事情,那就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他一个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废物,官家还不如把他废物利用一下,展示下自己的宽容仁慈呢! 就是,能不能想办法拍拍这不孝子的马屁,不说别的,就把这每天逼迫自己练武练的浑身疼的百里不屈调走也是好的啊!就留下小胡,小胡,对,留下小胡,这样自己就能过上那不好不坏的日子了。 脑子里胡思乱想,手上的动作当然不可能行云流水。果不其然,这招“黑虎偷心”似乎做的还不如昨天到位。耳边又想起百里不屈硬邦邦的声音“太上皇这招黑虎偷心做的不好,照例今日是没有青菜的。” 得,你不说我也知道。但是我不怕。 你以为小胡是你的好战友和你穿一条裤子,不晓得人家到底是懂得忠君的道理的,每日晚上你睡下,什么蘑菇,什么青菜我吃不到? (三) 伴随着耳边“邦、邦、邦”的木鱼声终于消失不见,月色已经是铺满了整个少林寺,让整个少林寺似乎都变得稍微不那么面目可憎了起来。 熟悉的敲门声响起,太上道君皇帝赶紧起身开了门,果然,胡笠就站在门口,手里提了一个大大的食盒。看见他出来,微微躬了一下身子,喊了声“太上皇”。 赵佶感动得几乎鼻涕眼泪都要一起流了出来,从前他是官家的时候,奉承讨好他的人要多少有多少,从东京可以排到琼州。其中,奉承的出格的也有不少,就差没跪下来给他舔疮口了。 可是,世殊时异,先前巴结他的人,如今都对他避如蛇蝎。如今,还肯在晚上给他从厨房里偷偷带一点素斋给他的,只有眼前的这个胡笠。 素斋的品种并不丰富,只有炒熟的青菜、豆腐、蘑菇等寥寥几样。然而,比起之前百里不屈给他的几乎是白水就馒头的饭菜,毫无疑问已经是极好的了。 “若是朕还有出去的那一天,一定让九哥给你个好差事”,太上道君皇帝看似诚恳地来了这么一句。 “臣为太上皇,是臣子本分,太上皇不必放在心上。”胡笠回答的一板一眼。一看就是个踏实的。 伺候完赵佶用饭,胡笠倒退着走出了房门,还轻轻带上了,临走前还不忘了嘱咐自己一定要好好休息。赵佶鼻子一酸,当年门下三千人,如今只有谁? 将来,将来若有机会,是可以求求不孝子给他个好差事,但是现在,却要想办法一定要把他留在身边,千万不可以调走!不然,谁晚上给朕带饭? 月光下,胡笠的鼻子也酸酸的,太久了太久了,那一天,我已经等了太久了! 第八十九章 :阴谋诡计空一场 郑亿年前半辈子,靠着当宰相的老爹,泡在丰亨豫大的蜜水里,若不是一场靖康梦碎,他怕是要当一辈子衣食无忧的衙内。但北面五国城的四五年的囚徒生活,打破了他一切的优越感。 自从兄长郑修年去了北方当间谍,他就像是在这东京城里隐居了一样,先从九品开封府机宜文字,熬到了从七品起居郎,踏踏实实,没有辜负当年的嘱托,奋力供养了嫂嫂和几个侄儿。 等到郑修年回来,静塞郡王说到做到也求了免罪恩典赏了田庄财帛,兄弟两个觉得总算苦尽甘来,喝的大醉一场后分了家,但也和和睦睦地过起了日子,只觉得往日富贵和昔年苦难,都已经过去。 不过既然分了家,来往也少了。直到八月份,他忙完孟太后的梓宫安置事宜,难得休沐,却看见几月不见的兄长皮包骨头地出现在自家门口,见了他,竟然差点跪下,带着哭音道:“老二,救我,不,我没有救了。救救你的嫂嫂侄儿。” 郑亿年立时感到不妙,赶紧把兄长拉进家里,听他一说前因后果,顿时感到天旋地转,几乎喘不过气来,瘫倒在椅子上,指着郑修年的手指都是颤抖的,“你你,你是想郑家满门陪你去死,这是什么,这是刺王杀驾!夷三族的罪过。” 郑修年怂包一个,哭道:“我一开始也不知道是他做的,只当他是走投无路来讹诈我。他知道我在北边好多勾当,威胁我若不收留他或者灭口,非叫我流放三千里,还逼着我不让你知道......若不是前些日子李相公杀人抄家的事,我哪里想的到啊!早知道我就去自首,好歹就是我一个,现在如何是好啊老二?” 郑亿年疲惫地闭上眼睛,久久无语,最后才说了一句:“人已经在你宅邸住了几个月,郑家想摘干净是不可能了,现在只能什么都不做,等着陛下圣裁了。” “不用,不用你去首告吗?”郑修年心思蠢笨却不坏,实在不行他惹下的事,总要把弟弟一房摘出来。 郑亿年现在一句话也不想再跟他说,如今骊山之变,渊圣和南方大族都连在一起了,首告与否,还能有区别吗?分家与否,也没什么用处。何况那位靖康太子来了京城,又会掀起怎么样的风波?这个时候,就是等死,也好过找死。他最后叮嘱兄长做的,就是稳住那个高益恭,别叫他跑了,那样说不定还能留条命。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大约二十天后,他被传唤时,竟然像是脖子上的刀终于砍下来一样,反而安了心。告诉静塞郡王人在那里,亲自带领他们抓的高益恭,这也是个狠人,当即就要自尽,但是杨沂中何等缜密之人,带足了高手,跟着来的王世雄一个反剪就把人拿下了。 郑家兄弟自然就和五花大绑的高益恭一起进了大内。此时晌午已过,宰执尚书们都很疲惫了,赵官家贴心地允许他们先去休息一二,别累坏了,实在不行的回家休息,反正结果不会瞒着他们的。但是开玩笑,谁会走呢! 连已经老迈的吕好问和许景衡都是一碗丹参鸡汤下去继续坐下听。待到高益恭带到,莫俦和李邦彦一起激动,喊道;“就是他。”只不过李邦彦说话还是漏风。 赵玖示意了一下,杨沂中给他取了嘴里塞着的核桃。没想到这人一开口就是,“昏君,要杀便杀,老天无眼,杀不得你,时运不济,老子认栽!”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赵玖都愣了。想他当皇帝这么多年,天天后宫里桑树鱼塘、整顿军队打胜仗,均田给农民,闲下来还搞点邸报原学,怎么说也跟“昏君”俩字没关系吧!你见过灭了两国,连妃子都只有俩的昏君? 韩世忠大怒,正考虑要不要再来一下子,却听一旁曲端呵呵道:“老天果然是无眼的,叫你主子这等头上长疮脚底流脓的贼子居然只是一刀之快就死了,你这个给个奴才当奴才的,十八年后不消说还是个奴才。别跟老子说什么忠仆不忠仆的,你这等燕云汉儿,先投辽国再侍奉伪金,又是什么忠义之人,不过是摇尾巴的丧家之犬,谁给块骨头跟谁走罢了。官家仁德给了你们做人的机会,可偏偏有些人就是喜欢当狗,吃屎多了,说出来的话也是臭的。” 自从赵不凡、夏侯远战死,他心里大为震撼,脾气也收敛了许多,口上积德也不少,如今一气呵成,果然是曲大本色,朝中诸人侧目,只是不但无人斥责他,反而暗暗觉得爽。 术业有专攻啊。 高益恭生平也是第一次遇到说话这么好听的人,目眦欲裂,骂道:“我等也不过求个安生日子,是你们这位官家,绝了我们的路,自然得叫他死。” 他这话一出,别人还没怎么样,郑修年先软倒了,这不是坐实了他窝藏逆贼的事实,真要遗祸全族了啊。 当然他只要不随地排泄大小便,也无人理他,杨沂中就喝道:“高益恭,官家前往长安,明明比预定行程早了两日,你为何能挑拨梁兴等人夜间演武。”那次可真是危险,不知底细还真以为是叛军呢。 高益恭到了这等份上,情知不过一死,嘿嘿道:“那当然是你们辽阳郡王刘晏也是燕云出身,告知于我,才让我差点得手啊。” 虽然明知道他在胡说八道,但是刘晏还是心头喷火,赶紧跪下道:“官家,臣断断没有,姓高的杂碎,你.......”再是辽国进士出身也要骂脏话了。 万幸赵玖及时阻止了他,对着高益恭说:“朕这些日子见到的叛臣,没有一个膝盖硬的过棉花,唯独你还有点骨气。但你既然是个敢作敢当的,就不必攀咬别人,刘晏万里归国事朕于危难,多少次同生共死,他要是心怀不轨,朕早死了一万次了。你想在朕心里种下刺,也是不能的。”刘晏听后差点掉眼泪,又磕了一个头才起来。 高益恭听后反而沉默,却听赵玖道:“秦桧想在大宋立足,朕在一日,绝无可能。所以他千方百计地拉拢一切对朕不满的力量,哪怕万一的希望,也要致朕于死地。这没什么难猜的,再说瓦罐不离井口破,大将难免阵前亡。朕经历战阵,万一不幸,皇子尚幼,渊圣及其子也不是没有机会的,这等计谋若没有秦桧,你们这帮人也组织不起来,可惜啊,摧枯拉朽之下,金兀术都是一个身死国灭,何况他秦会之,但势力已成型,总有侥幸之心或者你这样的仇视之人。再蹦跶一二,挑拨也好传言也好,不过给朕添了点麻烦而已。” 高益恭这时反而冷笑,道:“人人都说官家万岁,但不晓得底下却有这么多人盼着你死。也是,都说你是兴复之君救民于水火,但天下大乱还不是你们赵家惹出来的,既然是为了你家天下,有什么可以称道的!” 赵玖无所谓,“朕又不是国债,哪能人人都喜欢。”复又叹息道:“朕真是年纪渐长,居然和你啰嗦了这么久,罢了,上次这么说我的,还是杜充那獠呢。不过朕真是好奇,你不过秦桧伴当,为他如此是为什么?你本是燕云汉儿,家里又不是大族,朕是没给秦桧活路,可却没有绝你的路,人说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江南旧族恨朕还有原因,可你为什么舍得一身剐,来算计朕?” 高益恭居然红了眼眶,“我没读过书,是主人把我捡回去养大的,这条命早就是他的了。” 赵玖再次感叹,“还真是秦桧也有三个好朋友啊。正甫。”早已经防着高益恭自杀的杨沂中娴熟地卸了他的下巴,一挥手自有亲兵带人去了皇城司,总有手段让他把事实吐干净。 至于李邦彦、莫俦、薛弼等人归于刑部,剩下的喽啰归于大理寺,女眷发往皇城司,这个时候没人讲人道主义精神。 赵官家好像也累了,喝了冯益端上来的大理普洱月光白,对着郑家兄弟道:“二位爱卿是郑娘娘的族人,但怎么还当自己是伪金的臣子,看来朕这个官家也让你们不满了啊。” “噗通”一声,这下连勉强保持镇定的郑亿年也摔倒了。 不过对于赵玖和满朝文武而言,他们不过就是小咯罗,一看官家没有法外开恩的意思,马伸自然也接手了,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想来宫中郑太后是不会不识趣的求情的。 官家的身世不会有任何反复了,可是他心里有没有刺,谁敢打赌,起码郑太后不敢。 林景默在心里默默地想。 也不知道是不是对上了频率,赵官家隔日就晓谕秘阁,此番谋逆案查清之后,着宗正寺理清宗祧,大宋天子本人以道君第九子的身份,入继哲宗赵煦为子,以孟皇后为嗣母,特恩章惇配享哲宗之庙。 虽是顺理成章,却也着实激起了东南西北、四海列国的议论纷纷。 ——小剧场番外—— 张荣的业余生活 “俺婆婆若见我披枷带锁赴法场餐刀去呵,枉将他气杀也,枉将他气杀(哭)。告哥哥,临危好与人行方便。”一身布衫的范成大正是十六岁的年纪,本已经变声,但是学起窦娥临死前的哀怨,竟然也不由的带入其中。 他尚且如此,我们穿着夹袄的张大头领“砰”地一声,第八次拍响了桌子,骂道:“狗官,狗官,逼杀孝妇,天理不容,梼杌梼杌,听着就是个狗官。” 他身侧的兄弟哪个不是被逼上梁山的,对着贪官污吏昏君奸臣恨得牙痒痒,纷纷跟着一起痛骂,万幸我们小范进士经过一年的历练,已经熟悉了准岳父的大嗓门,等他平静下来,道:“鲁王,这梼杌别名傲狠,中国神话中上古时期的四凶之一。《左传》早有记载,官家给这狗官起这个名字,也是有用意的。”虽然已经定亲,但是张二姑娘年方八岁成亲还早,他也只好这么称呼。 张荣大碗茶吞入腹中,道:“也只有官家,才知道咱们老百姓的难处,可是这偌大宋国,总要那么多州府县令,小范啊,你长大了出去外放,不指望你穿红戴紫,但也要像官家学习,把老百姓的难处放在心上啊。” 这也是好话,范成大自然肃然答应,然后又道:“鲁王,这出《窦娥冤》乃官家为了警示亲民官而做,市井里早就拍成戏了,您如此爱看,为何不去城里瓦子,听个痛快。”我的嗓子也好歇歇。 张荣黑脸一垮,道:“哎,你当我不愿意去看,可是我这脾气,别看着看着上头了,把这些演张驴儿、狗官的打死了,那我不也成了狗官了吗?” 范成大:.......泰山大人说的好有道理。 第九十章 :正式过继 俗话说的话,三木之下,没有不招的犯人。何况皇城司的种种手段经过改良之后更是可止小儿夜啼。杨沂中早锻炼出来了,可他手下的镇抚使、都头乃至小牢子都表示很开心。因为从来没有得到过这么多朝廷大佬的一致表扬,鼓励他们对死硬分子阴狠毒辣,报效官家。 当然,真正的死硬分子只有高益恭一个。但再是死硬,最后在一双幼儿被杨沂中抓住后,也不得不说了实话。 其实很简单,秦桧的计谋可谓毒辣深远,如果赵官家晚几年北伐,或者一战而败可能就会爆发内部剧烈矛盾。但是秦桧一朝身死,李邦彦等人也不无辜,为了过的像个人上人,挑拨了很多被罢免的江南公阁成员和不甘心家族败落的两浙、福建大户,还有对大宋仇恨满满却嫁入宗室的贵女。 据说薛弼还试图联系过李纲的幼子李慎之,忽悠这娃,结果他还对李纲没说啥大逆不道的呢,就被他爹打的下不来床了。 对此赵官家表示我们可以怀疑李纲李公相的军事能力和主守立场,但不能怀疑他抗金的决心和士大夫品格。 当然,他这样的结果就是未能及时发现此次阴谋。 至于李邦彦、莫俦、薛弼和章宿和汤思退父子、郑亿年兄弟的罪过刑部一一审理明白,大理寺复核,就交给了秘阁。 结论很简单,前四人斩首诛族,另外两家人包庇,全家流放辽东开发。至于死了的杨愿,对不起还得开馆剖尸,家人连坐。唯独秦桧夫妇,死的透透的,尸体也被野狗啃了,王氏娘家也跑了,只能发海捕文书。 但是赵官家估计是被人提醒,觉得郑亿年是个接班干脏活的料,破例给留下了,当然官身是没有了,去太常寺做一名皂吏吧。 哦,对了,还有高益恭,没啥说的就是凌迟之刑,根据《宋刑统》高家两个幼儿不杀,可以进宫当内侍或者贬为贱籍。 这等大案赵鼎等人不敢专擅,请赵官家做主。赵玖一看就道:“朕这一勾朱,就是五家几千口人命啊,太残忍了。” 赵鼎拱手,“官家,自古谋逆,就是如此,这还是改过刑统之后缩减了连坐范围,而且十四岁以下七十以上者免罪,已经是仁慈了。” 赵玖道:“朕还是不忍,这样,这些人家也别分年龄了,全部送到西辽去吧,记得和胡闳休说,按人头收钱。” 赵鼎:.......“臣遵旨。”我果然把你想得太高尚了。“只是安定侯和东海郡侯夫人等,乃是皇族,臣等不敢置喙,请官家处置。” “赵谌首告有功,无罪有功,就发往广西南路,在临近大理的地方做个.....昆明郡公吧。至于赵杞等四人,朕答应过乔太妃,就各降一级爵位,改发往南阳安置吧。那个韩氏,就是韩昉之女,已经坐实传播谣言,就赐自尽,给个体面。乔贵太妃也不要再回扬州了,就在东京养老吧。” 赵玖一一交代清楚,看着底下众臣子欲言又止,忽然反过闷来,这是都想问渊圣的处置却不好开口,就叹息道:“我这大哥也是可怜,他的妃子不是死在五国城就是改嫁了,嫂嫂殉节了,这儿子也跟他闹翻了。这样吧,听说那韩七娘子温柔贤淑,请洞霄宫行个方便,许她在山底盖屋,每逢初一十五去向渊圣请安,代替丈夫尽孝。” 全程参与的众宰执、尚书:.......你这是准备让韩七娘发挥口才,早点给公公披麻戴孝吧!算了算了,谁让这事渊圣是自作自受,没有出格,我们就没看见。 接下来还有大事呢。 没错,赵官家要正式改换爹娘,呸,过继给伯父伯母了。 这可是一件大事,但也不是无案例可考证。本朝英宗就是过继给仁宗继承皇位,而那个之前一直被当成可达鸭标杆的汉光武帝刘秀,更是在自己继位之后,为了加强自身合法性,把自己过继给了西汉元帝。 对此秘阁尤其是礼部万分重视,在正式的文书里再三强调了哲宗的正统地位和孟太后对官家的恩德,不组合成为一家三口简直是人间惨剧。礼部和光禄寺再三排练了赵官家的过继程序,反正赵官家的长辈就那么几位,谁也不敢说个“不”字,太上道君皇帝都“自愿”地说出同意把皇帝儿子过继掉,此声明刊登邸报明发天下。 当然,据说韦太后大为不满,闹了几场,赵官家不耐烦理她。直接让乔贵太妃去劝她,更据说当天夜里这塑料姐妹花吵得屋顶都快翻了,但是第二天开始韦太后就不闹了。 十月初一,赵官家正式称呼哲宗赵煦为“皇考”,孟太后为“皇妣”,改太上道君为“本生父”、称为皇叔,韦太后为“本生母”,郑太后被称呼为皇叔母,二位太后地位不变,但名分上从此就成了婶婶。 当然这一切不是没有波折的,大儒刘安世就上书反对这种过继,认为他这是有违孝道的做法。而且也有退休官员如范镇认为哲宗以昭怀皇后刘清菁为妻子,官家理应认其为母,因为孟太后之复位乃是臣子拥立,不是正嫡。对此,赵官家的反应是收下没回复,然后给哲宗和两位皇后都加了美谥,至于怎么平衡,还是请养父他老人家在天之灵决断吧。 当然,这些声音都是很微弱的,这次谋逆案件对江南一些在野官员打击巨大。他们很多人固然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架不住你亲家的女婿之好友就是逆贼啊,再不老实一点牵扯上去,名声可就全没有了。对于这些清流来说,简直是杀人诛心。 李光说的好,都无君无父了,还算什么士大夫,人都不算了。 所以按照钦天监册出的吉日,十月二十,赵官家本人终于在登基十二年之后亲自去了洛阳八陵,参拜哲宗永泰陵。当然,想让他斋戒三天沐浴焚香是不可能的,他没跑马带着御前班直打鸭子就是给面子了,在规定时间内身穿玄衣,纁裳之衮服,头戴垂白珠十有二旒之冕冠,带着天子仪仗,对这位从来没见过的嗣父大礼叩拜,念了李秀之写好的稿子又亲自焚烧。这一切已经把一旁的大宗正赵皇叔感动到不行,就差抹眼泪了。——尽管对于帝王来说已经仪式简化到不能再简化。 连赵玖拒绝在之后参拜各位祖宗的陵寝,只去了太祖陵墓前行礼,也没那么失望了。接着又是宰执等参拜历代先皇陵墓,焚烧官家改了父母的通知书,请各位祖宗见证。 只能说,官家足够任性之余,稍微听话一点,就会让人无比开心。 倒是一旁打杂的万俟卨感慨万千,九年之前,他和胡寅路过洛阳八陵本想祭拜,可是却得知金兵为了陪葬品也为了坏大宋的风水,盗掘皇陵,掘墓开棺,而闾勍他们这些人为了保护又搭上不少人命。陵区内瞬间尸骨遍地,烟火弥漫,简直是虎狼都避着走的凶地。 而如今官家虽不喜祭祀,但早已拨款修葺了列祖列宗的安寝之地,收拢骸骨重新下葬不在话下,若是太祖太宗真有灵,该是不会怪如此任性的官家。 毕竟,没有官家,大宋都亡了,他们还有啥香火祭祀,说不得连骸骨都没有人收敛呢! 第八十九章 :阴谋诡计空一场 郑亿年前半辈子,靠着当宰相的老爹,泡在丰亨豫大的蜜水里,若不是一场靖康梦碎,他怕是要当一辈子衣食无忧的衙内。但北面五国城的四五年的囚徒生活,打破了他一切的优越感。 自从兄长郑修年去了北方当间谍,他就像是在这东京城里隐居了一样,先从九品开封府机宜文字,熬到了从七品起居郎,踏踏实实,没有辜负当年的嘱托,奋力供养了嫂嫂和几个侄儿。 等到郑修年回来,静塞郡王说到做到也求了免罪恩典赏了田庄财帛,兄弟两个觉得总算苦尽甘来,喝的大醉一场后分了家,但也和和睦睦地过起了日子,只觉得往日富贵和昔年苦难,都已经过去。 不过既然分了家,来往也少了。直到八月份,他忙完孟太后的梓宫安置事宜,难得休沐,却看见几月不见的兄长皮包骨头地出现在自家门口,见了他,竟然差点跪下,带着哭音道:“老二,救我,不,我没有救了。救救你的嫂嫂侄儿。” 郑亿年立时感到不妙,赶紧把兄长拉进家里,听他一说前因后果,顿时感到天旋地转,几乎喘不过气来,瘫倒在椅子上,指着郑修年的手指都是颤抖的,“你你,你是想郑家满门陪你去死,这是什么,这是刺王杀驾!夷三族的罪过。” 郑修年怂包一个,哭道:“我一开始也不知道是他做的,只当他是走投无路来讹诈我。他知道我在北边好多勾当,威胁我若不收留他或者灭口,非叫我流放三千里,还逼着我不让你知道......若不是前些日子李相公杀人抄家的事,我哪里想的到啊!早知道我就去自首,好歹就是我一个,现在如何是好啊老二?” 郑亿年疲惫地闭上眼睛,久久无语,最后才说了一句:“人已经在你宅邸住了几个月,郑家想摘干净是不可能了,现在只能什么都不做,等着陛下圣裁了。” “不用,不用你去首告吗?”郑修年心思蠢笨却不坏,实在不行他惹下的事,总要把弟弟一房摘出来。 郑亿年现在一句话也不想再跟他说,如今骊山之变,渊圣和南方大族都连在一起了,首告与否,还能有区别吗?分家与否,也没什么用处。何况那位靖康太子来了京城,又会掀起怎么样的风波?这个时候,就是等死,也好过找死。他最后叮嘱兄长做的,就是稳住那个高益恭,别叫他跑了,那样说不定还能留条命。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大约二十天后,他被传唤时,竟然像是脖子上的刀终于砍下来一样,反而安了心。告诉静塞郡王人在那里,亲自带领他们抓的高益恭,这也是个狠人,当即就要自尽,但是杨沂中何等缜密之人,带足了高手,跟着来的王世雄一个反剪就把人拿下了。 郑家兄弟自然就和五花大绑的高益恭一起进了大内。此时晌午已过,宰执尚书们都很疲惫了,赵官家贴心地允许他们先去休息一二,别累坏了,实在不行的回家休息,反正结果不会瞒着他们的。但是开玩笑,谁会走呢! 连已经老迈的吕好问和许景衡都是一碗丹参鸡汤下去继续坐下听。待到高益恭带到,莫俦和李邦彦一起激动,喊道;“就是他。”只不过李邦彦说话还是漏风。 赵玖示意了一下,杨沂中给他取了嘴里塞着的核桃。没想到这人一开口就是,“昏君,要杀便杀,老天无眼,杀不得你,时运不济,老子认栽!”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赵玖都愣了。想他当皇帝这么多年,天天后宫里桑树鱼塘、整顿军队打胜仗,均田给农民,闲下来还搞点邸报原学,怎么说也跟“昏君”俩字没关系吧!你见过灭了两国,连妃子都只有俩的昏君? 韩世忠大怒,正考虑要不要再来一下子,却听一旁曲端呵呵道:“老天果然是无眼的,叫你主子这等头上长疮脚底流脓的贼子居然只是一刀之快就死了,你这个给个奴才当奴才的,十八年后不消说还是个奴才。别跟老子说什么忠仆不忠仆的,你这等燕云汉儿,先投辽国再侍奉伪金,又是什么忠义之人,不过是摇尾巴的丧家之犬,谁给块骨头跟谁走罢了。官家仁德给了你们做人的机会,可偏偏有些人就是喜欢当狗,吃屎多了,说出来的话也是臭的。” 自从赵不凡、夏侯远战死,他心里大为震撼,脾气也收敛了许多,口上积德也不少,如今一气呵成,果然是曲大本色,朝中诸人侧目,只是不但无人斥责他,反而暗暗觉得爽。 术业有专攻啊。 高益恭生平也是第一次遇到说话这么好听的人,目眦欲裂,骂道:“我等也不过求个安生日子,是你们这位官家,绝了我们的路,自然得叫他死。” 他这话一出,别人还没怎么样,郑修年先软倒了,这不是坐实了他窝藏逆贼的事实,真要遗祸全族了啊。 当然他只要不随地排泄大小便,也无人理他,杨沂中就喝道:“高益恭,官家前往长安,明明比预定行程早了两日,你为何能挑拨梁兴等人夜间演武。”那次可真是危险,不知底细还真以为是叛军呢。 高益恭到了这等份上,情知不过一死,嘿嘿道:“那当然是你们辽阳郡王刘晏也是燕云出身,告知于我,才让我差点得手啊。” 虽然明知道他在胡说八道,但是刘晏还是心头喷火,赶紧跪下道:“官家,臣断断没有,姓高的杂碎,你.......”再是辽国进士出身也要骂脏话了。 万幸赵玖及时阻止了他,对着高益恭说:“朕这些日子见到的叛臣,没有一个膝盖硬的过棉花,唯独你还有点骨气。但你既然是个敢作敢当的,就不必攀咬别人,刘晏万里归国事朕于危难,多少次同生共死,他要是心怀不轨,朕早死了一万次了。你想在朕心里种下刺,也是不能的。”刘晏听后差点掉眼泪,又磕了一个头才起来。 高益恭听后反而沉默,却听赵玖道:“秦桧想在大宋立足,朕在一日,绝无可能。所以他千方百计地拉拢一切对朕不满的力量,哪怕万一的希望,也要致朕于死地。这没什么难猜的,再说瓦罐不离井口破,大将难免阵前亡。朕经历战阵,万一不幸,皇子尚幼,渊圣及其子也不是没有机会的,这等计谋若没有秦桧,你们这帮人也组织不起来,可惜啊,摧枯拉朽之下,金兀术都是一个身死国灭,何况他秦会之,但势力已成型,总有侥幸之心或者你这样的仇视之人。再蹦跶一二,挑拨也好传言也好,不过给朕添了点麻烦而已。” 高益恭这时反而冷笑,道:“人人都说官家万岁,但不晓得底下却有这么多人盼着你死。也是,都说你是兴复之君救民于水火,但天下大乱还不是你们赵家惹出来的,既然是为了你家天下,有什么可以称道的!” 赵玖无所谓,“朕又不是国债,哪能人人都喜欢。”复又叹息道:“朕真是年纪渐长,居然和你啰嗦了这么久,罢了,上次这么说我的,还是杜充那獠呢。不过朕真是好奇,你不过秦桧伴当,为他如此是为什么?你本是燕云汉儿,家里又不是大族,朕是没给秦桧活路,可却没有绝你的路,人说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江南旧族恨朕还有原因,可你为什么舍得一身剐,来算计朕?” 高益恭居然红了眼眶,“我没读过书,是主人把我捡回去养大的,这条命早就是他的了。” 赵玖再次感叹,“还真是秦桧也有三个好朋友啊。正甫。”早已经防着高益恭自杀的杨沂中娴熟地卸了他的下巴,一挥手自有亲兵带人去了皇城司,总有手段让他把事实吐干净。 至于李邦彦、莫俦、薛弼等人归于刑部,剩下的喽啰归于大理寺,女眷发往皇城司,这个时候没人讲人道主义精神。 赵官家好像也累了,喝了冯益端上来的大理普洱月光白,对着郑家兄弟道:“二位爱卿是郑娘娘的族人,但怎么还当自己是伪金的臣子,看来朕这个官家也让你们不满了啊。” “噗通”一声,这下连勉强保持镇定的郑亿年也摔倒了。 不过对于赵玖和满朝文武而言,他们不过就是小咯罗,一看官家没有法外开恩的意思,马伸自然也接手了,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想来宫中郑太后是不会不识趣的求情的。 官家的身世不会有任何反复了,可是他心里有没有刺,谁敢打赌,起码郑太后不敢。 林景默在心里默默地想。 也不知道是不是对上了频率,赵官家隔日就晓谕秘阁,此番谋逆案查清之后,着宗正寺理清宗祧,大宋天子本人以道君第九子的身份,入继哲宗赵煦为子,以孟皇后为嗣母,特恩章惇配享哲宗之庙。 虽是顺理成章,却也着实激起了东南西北、四海列国的议论纷纷。 ——小剧场番外—— 张荣的业余生活 “俺婆婆若见我披枷带锁赴法场餐刀去呵,枉将他气杀也,枉将他气杀(哭)。告哥哥,临危好与人行方便。”一身布衫的范成大正是十六岁的年纪,本已经变声,但是学起窦娥临死前的哀怨,竟然也不由的带入其中。 他尚且如此,我们穿着夹袄的张大头领“砰”地一声,第八次拍响了桌子,骂道:“狗官,狗官,逼杀孝妇,天理不容,梼杌梼杌,听着就是个狗官。” 他身侧的兄弟哪个不是被逼上梁山的,对着贪官污吏昏君奸臣恨得牙痒痒,纷纷跟着一起痛骂,万幸我们小范进士经过一年的历练,已经熟悉了准岳父的大嗓门,等他平静下来,道:“鲁王,这梼杌别名傲狠,中国神话中上古时期的四凶之一。《左传》早有记载,官家给这狗官起这个名字,也是有用意的。”虽然已经定亲,但是张二姑娘年方八岁成亲还早,他也只好这么称呼。 张荣大碗茶吞入腹中,道:“也只有官家,才知道咱们老百姓的难处,可是这偌大宋国,总要那么多州府县令,小范啊,你长大了出去外放,不指望你穿红戴紫,但也要像官家学习,把老百姓的难处放在心上啊。” 这也是好话,范成大自然肃然答应,然后又道:“鲁王,这出《窦娥冤》乃官家为了警示亲民官而做,市井里早就拍成戏了,您如此爱看,为何不去城里瓦子,听个痛快。”我的嗓子也好歇歇。 张荣黑脸一垮,道:“哎,你当我不愿意去看,可是我这脾气,别看着看着上头了,把这些演张驴儿、狗官的打死了,那我不也成了狗官了吗?” 范成大:.......泰山大人说的好有道理。 第九十章 :正式过继 俗话说的话,三木之下,没有不招的犯人。何况皇城司的种种手段经过改良之后更是可止小儿夜啼。杨沂中早锻炼出来了,可他手下的镇抚使、都头乃至小牢子都表示很开心。因为从来没有得到过这么多朝廷大佬的一致表扬,鼓励他们对死硬分子阴狠毒辣,报效官家。 当然,真正的死硬分子只有高益恭一个。但再是死硬,最后在一双幼儿被杨沂中抓住后,也不得不说了实话。 其实很简单,秦桧的计谋可谓毒辣深远,如果赵官家晚几年北伐,或者一战而败可能就会爆发内部剧烈矛盾。但是秦桧一朝身死,李邦彦等人也不无辜,为了过的像个人上人,挑拨了很多被罢免的江南公阁成员和不甘心家族败落的两浙、福建大户,还有对大宋仇恨满满却嫁入宗室的贵女。 据说薛弼还试图联系过李纲的幼子李慎之,忽悠这娃,结果他还对李纲没说啥大逆不道的呢,就被他爹打的下不来床了。 对此赵官家表示我们可以怀疑李纲李公相的军事能力和主守立场,但不能怀疑他抗金的决心和士大夫品格。 当然,他这样的结果就是未能及时发现此次阴谋。 至于李邦彦、莫俦、薛弼和章宿和汤思退父子、郑亿年兄弟的罪过刑部一一审理明白,大理寺复核,就交给了秘阁。 结论很简单,前四人斩首诛族,另外两家人包庇,全家流放辽东开发。至于死了的杨愿,对不起还得开馆剖尸,家人连坐。唯独秦桧夫妇,死的透透的,尸体也被野狗啃了,王氏娘家也跑了,只能发海捕文书。 但是赵官家估计是被人提醒,觉得郑亿年是个接班干脏活的料,破例给留下了,当然官身是没有了,去太常寺做一名皂吏吧。 哦,对了,还有高益恭,没啥说的就是凌迟之刑,根据《宋刑统》高家两个幼儿不杀,可以进宫当内侍或者贬为贱籍。 这等大案赵鼎等人不敢专擅,请赵官家做主。赵玖一看就道:“朕这一勾朱,就是五家几千口人命啊,太残忍了。” 赵鼎拱手,“官家,自古谋逆,就是如此,这还是改过刑统之后缩减了连坐范围,而且十四岁以下七十以上者免罪,已经是仁慈了。” 赵玖道:“朕还是不忍,这样,这些人家也别分年龄了,全部送到西辽去吧,记得和胡闳休说,按人头收钱。” 赵鼎:.......“臣遵旨。”我果然把你想得太高尚了。“只是安定侯和东海郡侯夫人等,乃是皇族,臣等不敢置喙,请官家处置。” “赵谌首告有功,无罪有功,就发往广西南路,在临近大理的地方做个.....昆明郡公吧。至于赵杞等四人,朕答应过乔太妃,就各降一级爵位,改发往南阳安置吧。那个韩氏,就是韩昉之女,已经坐实传播谣言,就赐自尽,给个体面。乔贵太妃也不要再回扬州了,就在东京养老吧。” 赵玖一一交代清楚,看着底下众臣子欲言又止,忽然反过闷来,这是都想问渊圣的处置却不好开口,就叹息道:“我这大哥也是可怜,他的妃子不是死在五国城就是改嫁了,嫂嫂殉节了,这儿子也跟他闹翻了。这样吧,听说那韩七娘子温柔贤淑,请洞霄宫行个方便,许她在山底盖屋,每逢初一十五去向渊圣请安,代替丈夫尽孝。” 全程参与的众宰执、尚书:.......你这是准备让韩七娘发挥口才,早点给公公披麻戴孝吧!算了算了,谁让这事渊圣是自作自受,没有出格,我们就没看见。 接下来还有大事呢。 没错,赵官家要正式改换爹娘,呸,过继给伯父伯母了。 这可是一件大事,但也不是无案例可考证。本朝英宗就是过继给仁宗继承皇位,而那个之前一直被当成可达鸭标杆的汉光武帝刘秀,更是在自己继位之后,为了加强自身合法性,把自己过继给了西汉元帝。 对此秘阁尤其是礼部万分重视,在正式的文书里再三强调了哲宗的正统地位和孟太后对官家的恩德,不组合成为一家三口简直是人间惨剧。礼部和光禄寺再三排练了赵官家的过继程序,反正赵官家的长辈就那么几位,谁也不敢说个“不”字,太上道君皇帝都“自愿”地说出同意把皇帝儿子过继掉,此声明刊登邸报明发天下。 当然,据说韦太后大为不满,闹了几场,赵官家不耐烦理她。直接让乔贵太妃去劝她,更据说当天夜里这塑料姐妹花吵得屋顶都快翻了,但是第二天开始韦太后就不闹了。 十月初一,赵官家正式称呼哲宗赵煦为“皇考”,孟太后为“皇妣”,改太上道君为“本生父”、称为皇叔,韦太后为“本生母”,郑太后被称呼为皇叔母,二位太后地位不变,但名分上从此就成了婶婶。 当然这一切不是没有波折的,大儒刘安世就上书反对这种过继,认为他这是有违孝道的做法。而且也有退休官员如范镇认为哲宗以昭怀皇后刘清菁为妻子,官家理应认其为母,因为孟太后之复位乃是臣子拥立,不是正嫡。对此,赵官家的反应是收下没回复,然后给哲宗和两位皇后都加了美谥,至于怎么平衡,还是请养父他老人家在天之灵决断吧。 当然,这些声音都是很微弱的,这次谋逆案件对江南一些在野官员打击巨大。他们很多人固然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架不住你亲家的女婿之好友就是逆贼啊,再不老实一点牵扯上去,名声可就全没有了。对于这些清流来说,简直是杀人诛心。 李光说的好,都无君无父了,还算什么士大夫,人都不算了。 所以按照钦天监册出的吉日,十月二十,赵官家本人终于在登基十二年之后亲自去了洛阳八陵,参拜哲宗永泰陵。当然,想让他斋戒三天沐浴焚香是不可能的,他没跑马带着御前班直打鸭子就是给面子了,在规定时间内身穿玄衣,纁裳之衮服,头戴垂白珠十有二旒之冕冠,带着天子仪仗,对这位从来没见过的嗣父大礼叩拜,念了李秀之写好的稿子又亲自焚烧。这一切已经把一旁的大宗正赵皇叔感动到不行,就差抹眼泪了。——尽管对于帝王来说已经仪式简化到不能再简化。 连赵玖拒绝在之后参拜各位祖宗的陵寝,只去了太祖陵墓前行礼,也没那么失望了。接着又是宰执等参拜历代先皇陵墓,焚烧官家改了父母的通知书,请各位祖宗见证。 只能说,官家足够任性之余,稍微听话一点,就会让人无比开心。 倒是一旁打杂的万俟卨感慨万千,九年之前,他和胡寅路过洛阳八陵本想祭拜,可是却得知金兵为了陪葬品也为了坏大宋的风水,盗掘皇陵,掘墓开棺,而闾勍他们这些人为了保护又搭上不少人命。陵区内瞬间尸骨遍地,烟火弥漫,简直是虎狼都避着走的凶地。 而如今官家虽不喜祭祀,但早已拨款修葺了列祖列宗的安寝之地,收拢骸骨重新下葬不在话下,若是太祖太宗真有灵,该是不会怪如此任性的官家。 毕竟,没有官家,大宋都亡了,他们还有啥香火祭祀,说不得连骸骨都没有人收敛呢! 第九十一章 :等终军之弱冠 当日赵官家就歇在了汪伯彦自焚殉国后稍微修整的洛阳旧宫,本来以为这祖宗们说不得还要入梦,结果一觉到天亮,噩梦好梦都没有。于是这洛阳又成了他的临时办公地点,四方消息汇总,当然,有东京秘阁和燕京尚书台组合,需要他签字的事多,决断的事少。 黄河的治理他也一直在关注,仅仅是一年就已经见效,除了赵通判本人的身体状况堪忧之外,进展顺利。赵官家于是在孟津设立了河道总督办事处,方便他随时了解进程。 但京东两路的地上河尤其严重,刘洪道已经亲自来此汇报,准备带着人去考察,准备下一部进行堤坝设计,然后再实行“束水冲沙”实验。因为投资巨大,巡河御史萧恩也跟着去了,绝对保证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 说到钱,这次谋逆之五家万余人都被卖去了西辽,耶律大石给与了很好的态度和价格,抄家又是一笔横财被官家分给了胡寅,今年终于燕京和东京没再打官司。燕京建设也平稳的进行着,赵官家亲自为内城四门题字,分别是德胜门、复兴门、宣武门和东直门。并且对画图纸的工部员外郎赵伯驹提出表扬,这人居然用炭笔画图,近乎素描,实在是个人才。 但这么其乐融融的日子没过几天,赵官家就被一份奏折给惹火了,大冬天的差点要喷火,吓得来送奏折的虞允文都劝道:“官家,不要气大伤了身体......” “你教朕如何不气!”赵玖平日里还是很给这位近臣面子的,毕竟得力而且是张荣女婿,但今天实在气急,“徐俯早年也是气节之臣,第一批领着家仆参加张资政(张所)的勤王之人,亲眼见过朕无兵无粮的窘迫吗,怎么如今竟然要朕裁军十万,御营一共才二十万,他干脆让朕自废武功如何?更过分的事胡世将当过兵部尚书,居然也跟着嚷嚷,真理只在剑锋之内,懂不懂啊!” 没错,河北东路经略使徐俯参奏王德等十大罪状,同时要求赵官家裁军的奏疏把赵玖给气着了,更过分的事胡世将虽然没那么狠,但也表达军队太多了现在无用,徒然浪费军饷。 搞得赵玖想写一部《国防论》喷他们一脸唾沫,靖康之耻才十二年啊,当初不知兵也就罢了,现在还说出这样的话来就太过分了,没有军队,你当四周邻居都是善男信女啊! 这个时候刘洪道不得不打个圆场,道:“官家,其实此时由来已久。臣在江南西路时,也是亲身经历过兵民难调之苦的,二位同僚其言不可取,但问题确实存在的。”说的赵玖平息了一下火气,转悠了四五圈,最后叹息道:“朕又何尝不知!” 和平年代,军队的军纪和日常开销总是和地方管理矛盾不断,韩世忠又被胡寅抓回燕京看着御营左军看着了,连离开了岳飞的御营前军,也被莫州知州梅烁和相州知州赵伯药投诉严重影响地方经济复苏。 更不用说只顾着发财的张俊部右军,海盗属性还没退化的李宝部海军,文化水平普遍不高、因为《窦娥冤》已经打人数次的张荣部水军,西军习气满满的吴玠部后军,搞得各地方官都去找官家投诉,只是没人说这么过分的话而已。反倒是顶在大同一线的曲端部骑军好些,毕竟那里军事意义重大,仁保忠也不敢胡咧咧。 至于马扩部义军,都去横山以西吃沙子了,要不是户部和兵部的财政军械记录,好多人都能忘了他们的存在。 另外需要表扬的就是晋王李彦仙和太原知府宗颍这对搭档,前者严格主动清理,后者积极建设善于调节(全是被他爹宗泽逼出来的),整个太原欣欣向荣几乎没有恶性事件发生,虽然还做不到军民鱼水情,但对比下来实在是最亮眼的一个。 赵官家看着李秀之整理的汇报,总算看到一个好消息,准备趁着天还不是很冷去一趟太原府,亲眼看看,顺便号召各地帅臣和地方官学习人家是怎么搭档的,总不能朕天天就给你们断官司吧? 裁军当然也是不可能的,这么大疆域的国家,二十万军队保底。 对此陪伴官家而来的大员以及洛阳本地的李维都没有意见,反正反动势力已经落网,指望这位陛下不去各地溜达是不可能的,再说以他搞钱的能力,说不定宗颍还挺欢迎呢。 但没想到在出发前又出了事,鸿胪寺少卿徐兢带着使节团回来了,直奔洛阳而来,见到赵官家第一句话就是,“官家,大理高氏欺人太甚,请您为臣等做主啊!” 赵官家还没反应过来,众臣已经勃然变色,撮尔小邦,当年就是大宋最虚弱的时候也得老老实实,现在居然还敢挑衅使团,真以为秦王拿不动刀还是魏王指挥不了大部队了! 赵玖也觉得不可思议,道:“到底如何?难道高氏真的敢于扣押段智兴不成!”怎么回来的人里没见到他。 谁料徐兢说话大喘气,道:“不是,他不肯与交趾罢手,只说会更改作战檄文。臣虽不知兵,可这都开打了还有和用处?因此严词训斥,没想到当夜我等住宿的四方馆就来了杀手,多亏岳都头警惕才将他们杀死,段智兴当即就找高量成要说法,结果高量成说这些人都是交趾国的探子,意在杀了我等让大宋一怒之下与交趾联合灭了大理国。” 话虽如此,可人都死了,还不是由得你说。赵玖怒极反笑,道:“那你等如何处置的?” 徐兢惭愧道:“臣一介书生,险些被他糊弄过去,还是岳都头二话不说,冲到隔壁交趾国使臣住的院子,把人杀了个干干净净,说这下大理就清白了。” 洛阳旧宫内一时安静地连炭火燃烧的声音都格外清晰,岳云这呆头鹅,离开了他爹,这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哦不,战略思维。 还是李秀之抓住了重点,问道:“徐少卿,照你这般说,那是高家吃了亏,怎么还说他欺负咱们!” “因为我等分析这事就是那大理国君臣的毒计,分明想扯我大宋入局,未料到岳都头闹到这般大。高泰运那老头,也就是高泰明之后的高氏当家人当晚就死了。高氏非说是岳都头胡作非为气的,因他是岳王之子,陛下驸马,不敢让他赔命,居然想扣押我等让大宋赔偿。”徐兢气愤的说,作为老牌官宦子弟,虽然他也是靠外交吃饭的,但我天朝上国的观念严重,就是靖康年间,也没受过这样的气啊。 “然后呢?你们一行二百多人,就跑出来你们几个?” “好叫官家知道,臣为使臣,如何敢行此丧权辱国之事。”徐少卿气都不喘“是段智兴和高贞明深明大义,劝说守卫反水了一部分,岳都头直接带着我们杀了出去,到了统谋府,那是高贞明的亲兄高贞寿的地盘,岳云联系了边境的杨再兴和郭进,又向高贞寿借了一千兵马,当夜便攻打起来。我等便回来禀告官家。那些蛮子当真不行,完全不懂阵法,待臣走到九江时,接到岳都头飞马来报,他们已经拿下东川郡,若陛下允准派兵,马上就能攻破大理本城。”徐兢像说书人一样的念着局势发展情况。 吴益适时补充了一句,“到南阳时,大理国的求和使者比我们跑的还快,但他不知官家在此,去的是东京。” 赵玖终于缓过神来,问道:“这岳云,一共带了多少兵马?” “回官家,我们二百,杨再兴部五百,还有借来的一千蛮子兵,共一千七百人。”数学很好吴益小心回答,不知道要不要补充一下御营精锐几乎没有折损。 要是都是这样的兵员素质,那么大宋十万兵马足以,来汇报的林尚书想。 不止他,许多人也这么想! 第九十一章 :等终军之弱冠 当日赵官家就歇在了汪伯彦自焚殉国后稍微修整的洛阳旧宫,本来以为这祖宗们说不得还要入梦,结果一觉到天亮,噩梦好梦都没有。于是这洛阳又成了他的临时办公地点,四方消息汇总,当然,有东京秘阁和燕京尚书台组合,需要他签字的事多,决断的事少。 黄河的治理他也一直在关注,仅仅是一年就已经见效,除了赵通判本人的身体状况堪忧之外,进展顺利。赵官家于是在孟津设立了河道总督办事处,方便他随时了解进程。 但京东两路的地上河尤其严重,刘洪道已经亲自来此汇报,准备带着人去考察,准备下一部进行堤坝设计,然后再实行“束水冲沙”实验。因为投资巨大,巡河御史萧恩也跟着去了,绝对保证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 说到钱,这次谋逆之五家万余人都被卖去了西辽,耶律大石给与了很好的态度和价格,抄家又是一笔横财被官家分给了胡寅,今年终于燕京和东京没再打官司。燕京建设也平稳的进行着,赵官家亲自为内城四门题字,分别是德胜门、复兴门、宣武门和东直门。并且对画图纸的工部员外郎赵伯驹提出表扬,这人居然用炭笔画图,近乎素描,实在是个人才。 但这么其乐融融的日子没过几天,赵官家就被一份奏折给惹火了,大冬天的差点要喷火,吓得来送奏折的虞允文都劝道:“官家,不要气大伤了身体......” “你教朕如何不气!”赵玖平日里还是很给这位近臣面子的,毕竟得力而且是张荣女婿,但今天实在气急,“徐俯早年也是气节之臣,第一批领着家仆参加张资政(张所)的勤王之人,亲眼见过朕无兵无粮的窘迫吗,怎么如今竟然要朕裁军十万,御营一共才二十万,他干脆让朕自废武功如何?更过分的事胡世将当过兵部尚书,居然也跟着嚷嚷,真理只在剑锋之内,懂不懂啊!” 没错,河北东路经略使徐俯参奏王德等十大罪状,同时要求赵官家裁军的奏疏把赵玖给气着了,更过分的事胡世将虽然没那么狠,但也表达军队太多了现在无用,徒然浪费军饷。 搞得赵玖想写一部《国防论》喷他们一脸唾沫,靖康之耻才十二年啊,当初不知兵也就罢了,现在还说出这样的话来就太过分了,没有军队,你当四周邻居都是善男信女啊! 这个时候刘洪道不得不打个圆场,道:“官家,其实此时由来已久。臣在江南西路时,也是亲身经历过兵民难调之苦的,二位同僚其言不可取,但问题确实存在的。”说的赵玖平息了一下火气,转悠了四五圈,最后叹息道:“朕又何尝不知!” 和平年代,军队的军纪和日常开销总是和地方管理矛盾不断,韩世忠又被胡寅抓回燕京看着御营左军看着了,连离开了岳飞的御营前军,也被莫州知州梅烁和相州知州赵伯药投诉严重影响地方经济复苏。 更不用说只顾着发财的张俊部右军,海盗属性还没退化的李宝部海军,文化水平普遍不高、因为《窦娥冤》已经打人数次的张荣部水军,西军习气满满的吴玠部后军,搞得各地方官都去找官家投诉,只是没人说这么过分的话而已。反倒是顶在大同一线的曲端部骑军好些,毕竟那里军事意义重大,仁保忠也不敢胡咧咧。 至于马扩部义军,都去横山以西吃沙子了,要不是户部和兵部的财政军械记录,好多人都能忘了他们的存在。 另外需要表扬的就是晋王李彦仙和太原知府宗颍这对搭档,前者严格主动清理,后者积极建设善于调节(全是被他爹宗泽逼出来的),整个太原欣欣向荣几乎没有恶性事件发生,虽然还做不到军民鱼水情,但对比下来实在是最亮眼的一个。 赵官家看着李秀之整理的汇报,总算看到一个好消息,准备趁着天还不是很冷去一趟太原府,亲眼看看,顺便号召各地帅臣和地方官学习人家是怎么搭档的,总不能朕天天就给你们断官司吧? 裁军当然也是不可能的,这么大疆域的国家,二十万军队保底。 对此陪伴官家而来的大员以及洛阳本地的李维都没有意见,反正反动势力已经落网,指望这位陛下不去各地溜达是不可能的,再说以他搞钱的能力,说不定宗颍还挺欢迎呢。 但没想到在出发前又出了事,鸿胪寺少卿徐兢带着使节团回来了,直奔洛阳而来,见到赵官家第一句话就是,“官家,大理高氏欺人太甚,请您为臣等做主啊!” 赵官家还没反应过来,众臣已经勃然变色,撮尔小邦,当年就是大宋最虚弱的时候也得老老实实,现在居然还敢挑衅使团,真以为秦王拿不动刀还是魏王指挥不了大部队了! 赵玖也觉得不可思议,道:“到底如何?难道高氏真的敢于扣押段智兴不成!”怎么回来的人里没见到他。 谁料徐兢说话大喘气,道:“不是,他不肯与交趾罢手,只说会更改作战檄文。臣虽不知兵,可这都开打了还有和用处?因此严词训斥,没想到当夜我等住宿的四方馆就来了杀手,多亏岳都头警惕才将他们杀死,段智兴当即就找高量成要说法,结果高量成说这些人都是交趾国的探子,意在杀了我等让大宋一怒之下与交趾联合灭了大理国。” 话虽如此,可人都死了,还不是由得你说。赵玖怒极反笑,道:“那你等如何处置的?” 徐兢惭愧道:“臣一介书生,险些被他糊弄过去,还是岳都头二话不说,冲到隔壁交趾国使臣住的院子,把人杀了个干干净净,说这下大理就清白了。” 洛阳旧宫内一时安静地连炭火燃烧的声音都格外清晰,岳云这呆头鹅,离开了他爹,这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哦不,战略思维。 还是李秀之抓住了重点,问道:“徐少卿,照你这般说,那是高家吃了亏,怎么还说他欺负咱们!” “因为我等分析这事就是那大理国君臣的毒计,分明想扯我大宋入局,未料到岳都头闹到这般大。高泰运那老头,也就是高泰明之后的高氏当家人当晚就死了。高氏非说是岳都头胡作非为气的,因他是岳王之子,陛下驸马,不敢让他赔命,居然想扣押我等让大宋赔偿。”徐兢气愤的说,作为老牌官宦子弟,虽然他也是靠外交吃饭的,但我天朝上国的观念严重,就是靖康年间,也没受过这样的气啊。 “然后呢?你们一行二百多人,就跑出来你们几个?” “好叫官家知道,臣为使臣,如何敢行此丧权辱国之事。”徐少卿气都不喘“是段智兴和高贞明深明大义,劝说守卫反水了一部分,岳都头直接带着我们杀了出去,到了统谋府,那是高贞明的亲兄高贞寿的地盘,岳云联系了边境的杨再兴和郭进,又向高贞寿借了一千兵马,当夜便攻打起来。我等便回来禀告官家。那些蛮子当真不行,完全不懂阵法,待臣走到九江时,接到岳都头飞马来报,他们已经拿下东川郡,若陛下允准派兵,马上就能攻破大理本城。”徐兢像说书人一样的念着局势发展情况。 吴益适时补充了一句,“到南阳时,大理国的求和使者比我们跑的还快,但他不知官家在此,去的是东京。” 赵玖终于缓过神来,问道:“这岳云,一共带了多少兵马?” “回官家,我们二百,杨再兴部五百,还有借来的一千蛮子兵,共一千七百人。”数学很好吴益小心回答,不知道要不要补充一下御营精锐几乎没有折损。 要是都是这样的兵员素质,那么大宋十万兵马足以,来汇报的林尚书想。 不止他,许多人也这么想! 第九十二章 :高歌猛进的岳云 说实话,岳云自己也没想到走了一趟大理国,怎么就忽然成了书上写的班定远和王玄策,一个月功夫不到,他就饮马金沙江,过了东川郡,如今在鄯阐府(今昆明)等着修整兵马了。 只能说岳云虽然内心深处怕他爹的军棍,老是被小未婚妻笑话为呆头鹅,也是公认的老实孩子,但血脉里的名将基因在经验积累到份的时候,就如同火山喷涌一般,爆发出他自己都没有料想到的力量,谋划出像样的进军韬略。 这真的是个意外,反正不是我挑事,岳云坚定的想,但是却被杨再兴嗤之以鼻,干了就是干了,男子汉大丈夫,弱冠之年灭国,别的不说,将来怎么也是半个冠军侯吧,娶公主也有面子。 岳云懒得和他斗嘴,年纪就差十几岁,叫叔叔也不是哥哥也不是,干脆就当同袍使唤了,虽然他比杨再兴军衔还低一级。而且这次他也没指望打下东川郡来着,那时他们手里已经握着建昌府、会川府。有底气等着朝廷来人,而且建昌府是宁河平原腹地,非常适合居住生活的地方,直通成都是巴蜀与大理的经济走廊。而东川郡毕竟在金沙江以东,牛栏江以南,地貌也不熟悉,典型的易守难攻。可是杨再兴就是一个人来疯,硬是叫当地人找出水浅位置,纵马先先行渡河,砍杀十几名大理军官犹不知足,叫前军部射箭掩护,一身是血继续前进。可怜大理人民子弟兵哪见过这等比蛮子还蛮的勇将,跑的飞快。虽然杨再兴还是不可能游过金沙江,但却被岳云组织民夫,以国朝初年灭南唐的“浮桥渡江”的方法,过了金沙江,直取东川郡,然后又来到了鄯阐府。 但没办法,有的时候不仅讲实力,还讲关系,要不是岳云的身份,高贞寿说什么也不可能借兵一千战马五百,打开统谋府借道宣威,让他们一路高歌猛进,来到了距离大理本府不到三百里的鄯阐府。把段和誉据说吓得心肌梗塞差点陪着高家老头一起去地府,君臣作伴了。 这里地形难得开阔如中原之地,更妙在竟然还四季如春,当地人自豪地称呼为春城,士兵也歇了口气。虽然他们是等圣旨,但是也确实要休整,因为说来惭愧,这减员一百多人居然九成都是因为酷热和瘴气以及地形太过复杂造成的,这让岳云很心疼。可他清楚地知道,要不是自己是一路出使来的暗暗记载心里,还有高贞寿的人马到底熟悉西南风貌,这个损失只会更大。 段智兴既然反了水,就只有跟着大宋混这一条路了,看着岳云一个人坐在滇池附近洗马,嘴角抽了抽,赶过去道:“岳官人,又有使节来了。” 岳云手都不停一下,继续伺候岳父赏赐的河曲宝马“乌云珠”,道:“不是跟段郎君说了,岳某身份低微,不见来使,一切只听官家吩咐,叫段家和高家的人走吧。” 别说,这一仗下来,气势都足了不少,岳云已经在想,二弟岳雷和妹夫都是文化人,看着岳霖这小崽子是个好动的,要不以后多带他走走。 段智兴自动地没把自己当段家人,继续道:“不是大理本府的人,是黑蛮杨家的人,特来求见......驸马。”他知道岳云不喜欢别人这么称呼,可他也没办法,人家一口一个天朝驸马,他总不能说岳云不是。 岳云这才停下,拍了拍宝马让它自己玩儿去,道:“段郎君,我记得你说过,大理白族是第一大族,高家、杨家、董家都是白族人,反倒是段家其实是鲜卑后裔。大家都是南诏旧臣,便是起家建业过程,也是靠着几家合力,所以一朝得势,段氏虽然位居人主,却始终压制不住其余几家。后来高氏一度篡位自立,而杨氏渐渐成了东部乌蛮,独成一股势力,对段氏和高氏都不服,是也不是?” 段智兴这个正宗段家子孙脸不红心不跳,回答道:“正是如此,小弟和高兄都觉得,他们应该是见我天朝大军勇猛至此,故而前来示好,毕竟我们前些时日也打听到了,大理与交趾开战一年,耗费银钱无数,却没什么进展,只怕杨氏心里也有异动,毕竟光是与大宋做生意,就是利益诱人......对了,他还跟我一劲儿打听静塞郡王的事儿,好像要跟他认亲呢!” 岳云失笑道:“杨郡王出身金刀杨家,乃杨业老将军之后,国朝数得着的将门。若说是播州杨氏,却还八竿子打得着,这白族人却怎么算?无非是一个姓罢了,真真是富在深山有远亲啊。” 他不料一席话说的段智兴有些心酸,心里知道现在大理城里不知道多少人骂自己数典忘祖呢,可是他们也不想想,在他们袭击大宋使团的那一刻,何尝不是已经放弃了他的生命! 他知道祖父段和誉子孙众多,诸子争位已经白热化,而自己的父亲也有子多人,未必多看中自己这个嫡长子,可没有想到他们竟然连自己的性命也丝毫不顾及,那他为什么要为了这危如累卵的大理国操心费力,跟着岳驸马立功,好好当个大宋子民不好吗?只能说国内政治斗争的残酷也让这个才十六的孩子迅速成长,明白要活下去,始终是要靠自己的。 反正段智兴觉得很好,大不了就是再听翟统领骂人嘛! 岳云想了想,对段智兴说:“这事情我也是第一次经历,你和高兄先敷衍着,顺便帮我请黄书记来,请他商量一二。”话说岳飞虽然整天嫌弃儿子,到底也不是大街上捡来的,盼着他建功立业,这次出使,就把御营前军数得着的战略参谋、平江军节度使(岳飞的职务之一)掌书记黄纵给一起派了来,看着他别出错。 但黄纵表示你儿子杀光了交趾使节又杀出驿馆这件事我实在管不了,也不觉得应该管。年轻人嘛,等终军之弱冠,慕宗悫之长风,才是正常的,只是人家岳云恰好有这个实力而已。 段智兴自然领命而去,岳云复又看向这别名“昆明湖”的滇池,东南北三面有多条河流汇入,湖水由西面海口流出,经普渡河而入金沙江。此时正是下午临近夕阳,湖面随着天际日色、云彩的变化而变幻无穷。湖面上翻飞的红嘴鸥更是悠然自得,丝毫不为战争的变化所苦,岳云忽然想起了佛佑,她其实也是那么喜欢湖光山色,却不像二公主一样可以用笔墨画出,等自己回去,一定要跟她讲讲——如果官家同意的话。 官家暂时的意思暂时还不知道,但是大理使者董芳声泪俱下的求饶和大宋使团成员之一的承议郎洪适义正言辞的控诉下,东京秘阁内,二十多个整天处理国家大事的宰执、尚书甚至是被叫来挨训的帅臣都傻了,这确定不是官家又写了话本子了,是真实发生的事儿? 洪适也非无名之辈,父亲洪晧,曾任礼部尚书,出使金国。他也是儒家弟子,居然激动到扯开袖子展示伤口,道:“各位相公,魏王,当时我们在喝酒,那些侍从上来就砍,若不是下官命大坐在岳兄弟旁边,被他扯开,这就条胳膊就已经不在了,想我大宋堂堂中国,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官家天下共主,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呢?”弄得他爹的老朋友,兵部尚书权邦彦赶紧安慰世侄,谁能想到镀金一般的出使成了这个鬼样子。 董芳被他瞪得心虚,道:“这,这岳驸马......不,岳官人已经把人杀光了,我国国主和布燮(实为掌权者)深表歉意,后悔万分,只求上国看在我大理恭顺百年的份上息怒。我国愿意赔偿一切损失。” 赵鼎和张浚对视一眼,张浚道:“此事既是国事,又是军事,非官家不能做主。我等当请示他再回复,贵使还是先住下吧。” 董芳还想去赵官家面前唠叨,被赶来的开封府尹阎孝忠抢着说:“贵使安心就是,我国虽然即将迁都,但我这开封府尹保证,大宋的驿馆内安全无比,任何宵小也别想生事,更遑论刺杀。” 弱国无外交,董芳还能怎么办,只能喏喏跟着阎孝忠和四方馆的人走了。几乎同一时间,所有人都目光齐齐焦距于岳飞。 行啊你,这种儿子还整天这不好那不好的,等着在这儿显摆呢。 殊不知岳飞自己也蒙着呢,这是他家傻不拉几的小子?只是道:“这小子当真胡闹,这样岂不是大乱了官家的西南大计,等他回来,飞定然要......” “好了,岳枢密。”王彦这个当年的老领导打断他道。岳飞只见他叹气,“我素来不服你,可这教育子女上,实在是无法嘴硬,看来我们这一辈,不过十年的好光景,就该给年轻人让位子了。”说完幸灾乐祸地想到,就是不知道燕京的韩秦王听说后会不会暴跳如雷了。 岳云当了霍去病,他不成了现成的卫青李广了。 月底了,求评论和月票啊。 第九十三章 :西南乱成了一锅粥 世事啊,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岳云的职位是御营前军都头,虽然有老爹和岳父的加成,但实际上他带兵数量足额才一百人,就算这次事急从权,凑起来的也不过是一千七百。虽然占据鄯阐府,有统谋府的高贞寿暗中支持,但大理山高坑深、密林如云,更不用说人口百万,只要发动全国兵力,二十个打一个也能绞杀了他们。 这个计划很好,但却执行不起来。原因有二:一者这次事件已经彻底告诉他们大宋已经不是靖康前的宋国了,别说岳云的身份万万惹不起,就是一般的使节死了。也会让人家觉得你在对我宣战,从而选择灭了你,想想大名和太原是怎么城破的,什么天险挡得住二十万虎狼之师外加那种天雷啊! 二来就是大理内部已经乱了,根本调动不了有生力量。别说朝堂上吵得欢儿,就是段和誉的后宫里,高皇后借口段智兴通敌卖国,又把王德妃杖责一顿,王德妃这些日子担惊受怕,年纪也不小了,这一顿打下来,身子竟然急转直下,有油尽灯枯之态。 段和誉忍了大老婆半辈子,终于被这最后一根稻草压断了底线,明火执仗地以高贞明叛国为由要废了高皇后,老两口子上演全武行,差点把大理皇宫给点了。最后以高皇后负伤卧病告终。 这也使得段、高两家本来友好合作的关系一下子降至冰点,也使得现在的中国公、大理布燮高量成两头为难——他是高家人,但又娶了段和誉和王德妃的女儿昭庆公主,两人育有数子。 如果说这些都还是可以承受的折腾,那么东部乌蛮甚至交趾国对于岳云部的示好就更让人头疼了。 鄯阐府乃四通八达之地,大理说好听了是一国,其实国中多少势力,都惦记着背靠大宋好乘凉。偏偏高量成还无法阻止——岳云和杨再兴很凶的,来使赶去东京来兵就砍,只听官家命令绝不和你商量。偏偏御营前军公认的大宋军纪第一,以至于一个月下来鄯阐府的百姓观其行为,听买酒的兵士吹大宋的繁华,渐渐人心思宋起来——其实要说自古以来,这就是汉唐旧地嘛! 最让他无奈的是,派人刺杀大宋使团的事,他真的事先不知道,是他那狗屁不通的儿子听高泰运指使的,他的错误在于叔父一死一上头,忘了宋国官家可不是好哄弄的道君皇帝和心比天高能力不足的神宗皇帝。当天的操作简直是给人家送把柄啊。听说那个姓洪的承议郎到处给人展示胳膊上的伤疤以示大宋绝对是受害人。弄得本来就沉浸在灭金雪耻的巨大喜悦中的东京人民义愤填膺。 事实的情况远比高量成想的严重,这年头消息传播是慢,可架不住军队有八百里加急啊,还有经受过靖康之耻的大宋中原子民,习惯了赵官家太学问政的文化人士,各个都像是好好走路被人迎面泼了一盆水,内心深处的屈辱记忆让他们出离愤怒,一场冬雪都无法熄灭他们的火气,这些天瓦子里的说书人都不讲《窦娥冤》改成了《班定远投笔从戎》或者《霍去病传》了,岳云以神奇的速度成为了国民英雄,这要不是人家未婚妻乃是公主惹不起,媒人都得岳家大门踏破了。 饶是如此,岳雷也跟着遭殃,白天下课被同学要求讲哥哥的英雄事迹,回家路上好多女娘砸他香囊,回到家了还有不少人想给他说亲,可怜我们小朋友虚岁才十四啊! 当然比岳雷还无奈的自是刚刚回銮的赵官家,数十名太学生伏阙上书,恳求赵官家发兵灭国,为首的居然还是陆游,看着他的文字,赵官家不由得跟陈康伯等人说:“你们看看,‘壮岁从戎,曾是气吞残虏。阵云高、狼烽夜举。’,莫要‘漫悲歌、伤怀吊古’,写的真是不错,要是这文笔,当年怎么会落第,看来他这种人啊,还是要苦难激发灵感。” 看着赵官家还有心情点评一个太学生的文章,赵鼎无奈提醒道:“官家,眼看这个局面,整个西南乱成一锅粥,原先之布局也废了一半,现在交趾、大理甚至西南各部的使臣都在四方馆,东京民意已然沸腾,臣无能,请问陛下有何计较?” “赵相公要是无能,天下就找不出几个有能之辈了!无非是事关岳云,乃朕之东床,你不好多说罢了。”赵玖嗤笑,并未放在心上,又把这篇文章放下,道:“自朕决议抗金到底以来,刘光世不战而逃,李彦仙抗击娄室成功,再到金国三太子死在半路让朕提前半年北伐,更不用说骊山之变,那一件事是按照你我君臣的谋划发展的,无非见招拆招罢了。岳云这次虽然打破了平衡,却也实在让朕把西南的底牌看了个清楚。” 这倒是天大的实话,世事就没有按照赵官家剧本完全走的道理,有那特权的叫老天爷。不过权邦彦还是得提醒道:“官家,岳都头孤军深入已有一月,大理贫瘠,纵然高贞寿私下已经承诺供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还请陛下早日决断!” 老天爷不给面子,那也得尽人事,不能不作为啊。 赵玖这才正色道:“正是如此,正甫,想办法联系岳云,必要时立刻给大理来个狠的,然后撤出来。朕要让他们知道疼,五十年内不敢再起什么花花心眼。”然后想了想又道,“骑军刘錡部已经奉朕的密旨,趁着去两湖补给,在建昌府(今pzh)左近带了三千兵马,一旦有变,策应也是不难的。朕也不能料敌于千里之外,只能大略给个方向,看他们如何发挥,说实话,朕也被岳云吓着了。” 岳飞立刻绷起了脸,道:“官家,岳云私自动兵,虽情有可原,但军法......” “好了,好了鹏举,这个军法的事咱们回来再说。朕觉得岳云已经不太适合待在御营前军了,后头给他调职。现在咱们得想的是如何教西南各部老实下来,敢在大宋头上挑衅,不出点血是不可能的。”赵玖又说了句实话,“朕今年可是北伐后第一次太学问政,东南西北的州学生都来了不少,没点干货,朕拿什么交代。” ——小剧场番外—— 赵官家如果知道一件事,那么很有可能就不会阻止岳飞继续说下去了,就是岳云这厮,不止是战略是开了窍,在男女感情的主动性,也产生了质的飞跃——跟着他打下鄯阐府才回来的小洪郎君在到处卖惨之余,还负责把岳云的情书和风干的“杨妃茶”山茶花带了回来,交给可以进宫的小吴国舅,辗转到了佛佑公主手上——以前这两人是绝对不敢的,这不是经历了生死,有了真交情嘛! “飘香送艳春多少,犹如真红耐久花。”岳云那豪放的笔迹写着唐人的诗词,染红了公主的双颊,以至于好几天都穿着山茶图样的褙子或者襦裙。 她这样明显,别说神佑,就是一干宫婢伴读都看的清清楚楚,调谑不已。弄得宜佑似懂非懂地问道:“大阿姊是要点‘云山雾绕’茶给我们喝吗?” 佛佑从来爱读书,不喜女工,但点茶一道却深得已去的孟太后真传,有时候赵官家都喜欢喝两口,品味养女儿的快乐——当然在他心目中,养女儿就没有不快乐的时候。 这话说的,一边画着夕阳晚照的神佑都难得笑了,说道:“三姐,你还是快让大姐给你做盏茶喝,以后啊,大姐的茶戏你就喝不着了。” 宜佑警惕,“为什么?”难道是弟弟太调皮了连累了她。 神佑看长姐已经在发火的边缘,觉得上次大仇得报,有恃无恐地说:“因为等那位西南的冠军侯回来,她只会做给姐夫喝了,啊,大姐你别过来!” 宜佑内心顿时和二姐一个想法:姐夫是天下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 第九十二章 :高歌猛进的岳云 说实话,岳云自己也没想到走了一趟大理国,怎么就忽然成了书上写的班定远和王玄策,一个月功夫不到,他就饮马金沙江,过了东川郡,如今在鄯阐府(今昆明)等着修整兵马了。 只能说岳云虽然内心深处怕他爹的军棍,老是被小未婚妻笑话为呆头鹅,也是公认的老实孩子,但血脉里的名将基因在经验积累到份的时候,就如同火山喷涌一般,爆发出他自己都没有料想到的力量,谋划出像样的进军韬略。 这真的是个意外,反正不是我挑事,岳云坚定的想,但是却被杨再兴嗤之以鼻,干了就是干了,男子汉大丈夫,弱冠之年灭国,别的不说,将来怎么也是半个冠军侯吧,娶公主也有面子。 岳云懒得和他斗嘴,年纪就差十几岁,叫叔叔也不是哥哥也不是,干脆就当同袍使唤了,虽然他比杨再兴军衔还低一级。而且这次他也没指望打下东川郡来着,那时他们手里已经握着建昌府、会川府。有底气等着朝廷来人,而且建昌府是宁河平原腹地,非常适合居住生活的地方,直通成都是巴蜀与大理的经济走廊。而东川郡毕竟在金沙江以东,牛栏江以南,地貌也不熟悉,典型的易守难攻。可是杨再兴就是一个人来疯,硬是叫当地人找出水浅位置,纵马先先行渡河,砍杀十几名大理军官犹不知足,叫前军部射箭掩护,一身是血继续前进。可怜大理人民子弟兵哪见过这等比蛮子还蛮的勇将,跑的飞快。虽然杨再兴还是不可能游过金沙江,但却被岳云组织民夫,以国朝初年灭南唐的“浮桥渡江”的方法,过了金沙江,直取东川郡,然后又来到了鄯阐府。 但没办法,有的时候不仅讲实力,还讲关系,要不是岳云的身份,高贞寿说什么也不可能借兵一千战马五百,打开统谋府借道宣威,让他们一路高歌猛进,来到了距离大理本府不到三百里的鄯阐府。把段和誉据说吓得心肌梗塞差点陪着高家老头一起去地府,君臣作伴了。 这里地形难得开阔如中原之地,更妙在竟然还四季如春,当地人自豪地称呼为春城,士兵也歇了口气。虽然他们是等圣旨,但是也确实要休整,因为说来惭愧,这减员一百多人居然九成都是因为酷热和瘴气以及地形太过复杂造成的,这让岳云很心疼。可他清楚地知道,要不是自己是一路出使来的暗暗记载心里,还有高贞寿的人马到底熟悉西南风貌,这个损失只会更大。 段智兴既然反了水,就只有跟着大宋混这一条路了,看着岳云一个人坐在滇池附近洗马,嘴角抽了抽,赶过去道:“岳官人,又有使节来了。” 岳云手都不停一下,继续伺候岳父赏赐的河曲宝马“乌云珠”,道:“不是跟段郎君说了,岳某身份低微,不见来使,一切只听官家吩咐,叫段家和高家的人走吧。” 别说,这一仗下来,气势都足了不少,岳云已经在想,二弟岳雷和妹夫都是文化人,看着岳霖这小崽子是个好动的,要不以后多带他走走。 段智兴自动地没把自己当段家人,继续道:“不是大理本府的人,是黑蛮杨家的人,特来求见......驸马。”他知道岳云不喜欢别人这么称呼,可他也没办法,人家一口一个天朝驸马,他总不能说岳云不是。 岳云这才停下,拍了拍宝马让它自己玩儿去,道:“段郎君,我记得你说过,大理白族是第一大族,高家、杨家、董家都是白族人,反倒是段家其实是鲜卑后裔。大家都是南诏旧臣,便是起家建业过程,也是靠着几家合力,所以一朝得势,段氏虽然位居人主,却始终压制不住其余几家。后来高氏一度篡位自立,而杨氏渐渐成了东部乌蛮,独成一股势力,对段氏和高氏都不服,是也不是?” 段智兴这个正宗段家子孙脸不红心不跳,回答道:“正是如此,小弟和高兄都觉得,他们应该是见我天朝大军勇猛至此,故而前来示好,毕竟我们前些时日也打听到了,大理与交趾开战一年,耗费银钱无数,却没什么进展,只怕杨氏心里也有异动,毕竟光是与大宋做生意,就是利益诱人......对了,他还跟我一劲儿打听静塞郡王的事儿,好像要跟他认亲呢!” 岳云失笑道:“杨郡王出身金刀杨家,乃杨业老将军之后,国朝数得着的将门。若说是播州杨氏,却还八竿子打得着,这白族人却怎么算?无非是一个姓罢了,真真是富在深山有远亲啊。” 他不料一席话说的段智兴有些心酸,心里知道现在大理城里不知道多少人骂自己数典忘祖呢,可是他们也不想想,在他们袭击大宋使团的那一刻,何尝不是已经放弃了他的生命! 他知道祖父段和誉子孙众多,诸子争位已经白热化,而自己的父亲也有子多人,未必多看中自己这个嫡长子,可没有想到他们竟然连自己的性命也丝毫不顾及,那他为什么要为了这危如累卵的大理国操心费力,跟着岳驸马立功,好好当个大宋子民不好吗?只能说国内政治斗争的残酷也让这个才十六的孩子迅速成长,明白要活下去,始终是要靠自己的。 反正段智兴觉得很好,大不了就是再听翟统领骂人嘛! 岳云想了想,对段智兴说:“这事情我也是第一次经历,你和高兄先敷衍着,顺便帮我请黄书记来,请他商量一二。”话说岳飞虽然整天嫌弃儿子,到底也不是大街上捡来的,盼着他建功立业,这次出使,就把御营前军数得着的战略参谋、平江军节度使(岳飞的职务之一)掌书记黄纵给一起派了来,看着他别出错。 但黄纵表示你儿子杀光了交趾使节又杀出驿馆这件事我实在管不了,也不觉得应该管。年轻人嘛,等终军之弱冠,慕宗悫之长风,才是正常的,只是人家岳云恰好有这个实力而已。 段智兴自然领命而去,岳云复又看向这别名“昆明湖”的滇池,东南北三面有多条河流汇入,湖水由西面海口流出,经普渡河而入金沙江。此时正是下午临近夕阳,湖面随着天际日色、云彩的变化而变幻无穷。湖面上翻飞的红嘴鸥更是悠然自得,丝毫不为战争的变化所苦,岳云忽然想起了佛佑,她其实也是那么喜欢湖光山色,却不像二公主一样可以用笔墨画出,等自己回去,一定要跟她讲讲——如果官家同意的话。 官家暂时的意思暂时还不知道,但是大理使者董芳声泪俱下的求饶和大宋使团成员之一的承议郎洪适义正言辞的控诉下,东京秘阁内,二十多个整天处理国家大事的宰执、尚书甚至是被叫来挨训的帅臣都傻了,这确定不是官家又写了话本子了,是真实发生的事儿? 洪适也非无名之辈,父亲洪晧,曾任礼部尚书,出使金国。他也是儒家弟子,居然激动到扯开袖子展示伤口,道:“各位相公,魏王,当时我们在喝酒,那些侍从上来就砍,若不是下官命大坐在岳兄弟旁边,被他扯开,这就条胳膊就已经不在了,想我大宋堂堂中国,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官家天下共主,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呢?”弄得他爹的老朋友,兵部尚书权邦彦赶紧安慰世侄,谁能想到镀金一般的出使成了这个鬼样子。 董芳被他瞪得心虚,道:“这,这岳驸马......不,岳官人已经把人杀光了,我国国主和布燮(实为掌权者)深表歉意,后悔万分,只求上国看在我大理恭顺百年的份上息怒。我国愿意赔偿一切损失。” 赵鼎和张浚对视一眼,张浚道:“此事既是国事,又是军事,非官家不能做主。我等当请示他再回复,贵使还是先住下吧。” 董芳还想去赵官家面前唠叨,被赶来的开封府尹阎孝忠抢着说:“贵使安心就是,我国虽然即将迁都,但我这开封府尹保证,大宋的驿馆内安全无比,任何宵小也别想生事,更遑论刺杀。” 弱国无外交,董芳还能怎么办,只能喏喏跟着阎孝忠和四方馆的人走了。几乎同一时间,所有人都目光齐齐焦距于岳飞。 行啊你,这种儿子还整天这不好那不好的,等着在这儿显摆呢。 殊不知岳飞自己也蒙着呢,这是他家傻不拉几的小子?只是道:“这小子当真胡闹,这样岂不是大乱了官家的西南大计,等他回来,飞定然要......” “好了,岳枢密。”王彦这个当年的老领导打断他道。岳飞只见他叹气,“我素来不服你,可这教育子女上,实在是无法嘴硬,看来我们这一辈,不过十年的好光景,就该给年轻人让位子了。”说完幸灾乐祸地想到,就是不知道燕京的韩秦王听说后会不会暴跳如雷了。 岳云当了霍去病,他不成了现成的卫青李广了。 月底了,求评论和月票啊。 第九十四章 :交趾败退 赵官家这样说也是有原因的,千万别以为相公们在他面前谦谦君子的样子,就以为他们真的无能。事实上混到他们这个段位,哪个不是一肚子坏水?算计别人熟练程度堪比小学生念《百家姓》。 不说别的,大理的使臣是十月底就到了,交趾国到的稍晚,黑蛮杨家的信使再晚点,赵鼎等除了洪小郎君控诉那次见了一面给自家人撑场面,剩下的就是把人往四方馆一送,由着他们在里面吵架甚至动手,饭菜管够打坏东西要赔偿。 从此之后,他们连鸿胪寺卿王伦都见不到,人家去表彰倭国武士顺便谈两国更加深入的皇室贸易去了。你们想出去找门路?随便!但友情提示,现在东京人民因为被冒犯的事出离愤怒,到时候挨了黑砖甚至黑刀,不要怪我没提醒你。 什么,求见宰执们?你不知道我们大宋国情,官家诸事委任秘阁,赵相公要总理天下庶务,刘汲相公分管全国自然灾害统计救助以及农业生产,张浚相公再协调州府一级的军民矛盾,岳相公行动属于军事机密,哪个不比你们那些屁大点的事重要? 还想见官家?宰相都没有空,官家日理万机怎么会有空?当时说这话的御前班直义正言辞,完全不顾事实是刚刚回家的赵玖就是补完觉后左手宜佑右手君佑陪着俩闺女玩了一下午小猫小狗,晚上又照着图纸改进了一下大风车原型,批示工部研究——此为日理万机。 更损的是吴益,这娃读书不行,跟着王世雄就没学好,去了趟大理又生死边缘走了一趟,坏的更是没边了。当大理使臣贿赂他时,居然满口答应,然后真从秘阁找了个人来——你不能说秘阁里负责看大门的御营海军退役士兵就不是秘阁办公人员,反正这位使臣舌灿莲花唇亡齿寒地讲了一个时辰,才终于发现对面是个棒槌,欲哭无泪。 赵官家听说后差点笑破了肚子,不过不得不说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效果真的是不错。 至少让这些西南方向的政权代表明白,大宋上下,都很生气,想糊弄过去,别说门,窗户都没有。 不过事情也不能总是拖着,赵官家不管他们也得管岳云等宋朝士卒呢!十二月十二,赵官家在大庆殿,以张浚、岳飞和李秀之、徐兢作陪,先见了交趾使臣,这让对方欣喜之余也万分礼貌,绝口不提岳小驸马行凶杀人的事情,只说天朝仁义,威名远扬四海,大理狼子野心,合该教训,千万不要受他蛊惑扶持叛逆云云。 赵官家给面子地让他讲了个够,然后问:“使者这话的确有道理,不过朕有个疑问,大理与交趾都是自我朝太祖皇帝时就被国朝敕封为郡王,无论如何,百余年间,大理恪守本分从未犯境,但交趾国做了什么,要不要朕现在去宣一名史官来给你讲一讲。” 君臣配合多年,张浚黑着脸接着道:“官家所言,让臣记起来,当初大宋在觉华岛召集天下诸国签订敕约之时,大理交趾可都是到场的,彼此缔结盟约,结果官家这位中国天子尚未调解,你们竟然就打了起来,甚至战火拖了我大宋下水,这等恶劣事件,让臣等实在不知道如何处理!” 交趾国使臣一顿,知道这个话题是绕不过去了,熙宁年间的事儿人家记着呢,只能咬牙跪下道:“上邦皇帝陛下,臣等自知以前罪孽深重,只是官家乃宋国神宗皇帝之孙,神宗皇帝当年已宽恕臣等冒犯.....” “照你这样说,道君皇帝还是朕之本生父,他亲自向金主投降。哲宗皇帝是朕之嗣父,他也曾和西夏签订合约。朕是不是都得忍下?祖宗丢人做不成的事,难道朕一样也不能做!?”赵玖最不耐烦别人拿祖宗家法说事儿,经过多年磨合,大宋臣子们已经乖觉了,但别的国家显然没有这个自觉。 赵玖忽然疾言厉色,根本用不着拔刀相向,已经把人家吓得说不出话来,好在能出使的,总也不会是草包,种种为难也不是没有预案,当即跪倒道:“陛下天威,小邦何敢冒犯,是外臣说错了。此来国主再三吩咐,不仅两国贸易可以再行商量,还有虽则公平贸易,但交趾感念大宋宽大为怀,自愿朝贡,请圣天子笑纳。” 这下都不用赵玖了,早就已经观察局势的李秀之按顺序出场,板着脸道:“贵使小心说话,我国天子言出法随,既然说了公平贸易,就是公平贸易。你这一‘自愿’,大理也跟着‘自愿’,那高丽蒙古如何?西辽又如何?这岂非是陷我大宋于不义。”赔偿是一定的,但是指望花点小钱搞个形式主义是没门的。 自知任务的岳飞也下场了,“不错,我儿岳云是如此憨厚之人,都说是你们交趾刺杀在前,可见心里一定是想将我大宋拖下水去,如此狼子野心,真当熙宁年间旧事还能上演吗?” 交趾使臣是真要吐血了,你儿子是傻子也不会看不出来这是大理在挑拨离间,但是谁都是玩政治的,有些话可以不断扯皮,但是面对强国耍无赖,你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咬牙说出了此次底线,“上邦天子容禀告,只要贵国能阻止大理继续扶持叛逆,苏茂、广源等五州仍然割让给大宋。”正是当年割让给宋神宗又因为山高皇帝远被神宗“赐还”的地方。 赵玖道:“这些地方朕非常想要,只是朕的龙图阁直学士吕本中昨日跟朕说,我朝贤大夫陶弼曾说:‘三州之民,无辜屠死者数万!今举士马十万众,贼已在手而纵之不取,以遂贼,使国家威灵不畅,三州之冤不复,沮一方之心,有可痛,无可贺者!’,使者看来汉文精通,知道朕这话是什么意思吗?” 这位使者也会倒霉,尽管出发前已经做了全方位了解,但就是遇上了一个全然不似各位祖宗的赵宋官家。这话什么意思暂且不说,反正他知道的是,这是打到交趾国都门口的时候,人家邕州知州说的,赤裸裸的威胁不要太明显。 但这次他还真猜错了,赵玖是真的生气,为八十年前那些广西无辜的百姓,和名将郭逵带去惨死的将士,所以也没了啰嗦下去的心情,道:“这五地,朕都要,至于对大理如何,那是本朝内政,交趾无权干涉。” 前面所有的铺垫,就是为了这一句话。 交趾使者实在不甘心,努力了一句,“赵宋天子如此要求,外臣不敢为我国国主做主啊。” “那你尽管去问好了,不过再加上一句,朕可以等你们和大理再打几年,反正秦王未老魏王壮年,岳云更是年轻,到时候收二地为州府,贵国若是不信,大可以等等看。” 交趾使者也是李氏宗室,多么想硬气地回答道不信,可是岳云神一般的战绩,大宋灭国的威风,和这一路来的见闻,都让他说不出硬气的话。 更让人绝望的是,高坐于帝位之上,一脸不耐烦的红袍男子,才不过三十出头,那样年轻。 大殿外的天色很快阴沉了下来,地面上又飘飘落下雪花,赵玖也没了耐心,道:“使者去吧,朕休息一二,还要见别人。” 第九十三章 :西南乱成了一锅粥 世事啊,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岳云的职位是御营前军都头,虽然有老爹和岳父的加成,但实际上他带兵数量足额才一百人,就算这次事急从权,凑起来的也不过是一千七百。虽然占据鄯阐府,有统谋府的高贞寿暗中支持,但大理山高坑深、密林如云,更不用说人口百万,只要发动全国兵力,二十个打一个也能绞杀了他们。 这个计划很好,但却执行不起来。原因有二:一者这次事件已经彻底告诉他们大宋已经不是靖康前的宋国了,别说岳云的身份万万惹不起,就是一般的使节死了。也会让人家觉得你在对我宣战,从而选择灭了你,想想大名和太原是怎么城破的,什么天险挡得住二十万虎狼之师外加那种天雷啊! 二来就是大理内部已经乱了,根本调动不了有生力量。别说朝堂上吵得欢儿,就是段和誉的后宫里,高皇后借口段智兴通敌卖国,又把王德妃杖责一顿,王德妃这些日子担惊受怕,年纪也不小了,这一顿打下来,身子竟然急转直下,有油尽灯枯之态。 段和誉忍了大老婆半辈子,终于被这最后一根稻草压断了底线,明火执仗地以高贞明叛国为由要废了高皇后,老两口子上演全武行,差点把大理皇宫给点了。最后以高皇后负伤卧病告终。 这也使得段、高两家本来友好合作的关系一下子降至冰点,也使得现在的中国公、大理布燮高量成两头为难——他是高家人,但又娶了段和誉和王德妃的女儿昭庆公主,两人育有数子。 如果说这些都还是可以承受的折腾,那么东部乌蛮甚至交趾国对于岳云部的示好就更让人头疼了。 鄯阐府乃四通八达之地,大理说好听了是一国,其实国中多少势力,都惦记着背靠大宋好乘凉。偏偏高量成还无法阻止——岳云和杨再兴很凶的,来使赶去东京来兵就砍,只听官家命令绝不和你商量。偏偏御营前军公认的大宋军纪第一,以至于一个月下来鄯阐府的百姓观其行为,听买酒的兵士吹大宋的繁华,渐渐人心思宋起来——其实要说自古以来,这就是汉唐旧地嘛! 最让他无奈的是,派人刺杀大宋使团的事,他真的事先不知道,是他那狗屁不通的儿子听高泰运指使的,他的错误在于叔父一死一上头,忘了宋国官家可不是好哄弄的道君皇帝和心比天高能力不足的神宗皇帝。当天的操作简直是给人家送把柄啊。听说那个姓洪的承议郎到处给人展示胳膊上的伤疤以示大宋绝对是受害人。弄得本来就沉浸在灭金雪耻的巨大喜悦中的东京人民义愤填膺。 事实的情况远比高量成想的严重,这年头消息传播是慢,可架不住军队有八百里加急啊,还有经受过靖康之耻的大宋中原子民,习惯了赵官家太学问政的文化人士,各个都像是好好走路被人迎面泼了一盆水,内心深处的屈辱记忆让他们出离愤怒,一场冬雪都无法熄灭他们的火气,这些天瓦子里的说书人都不讲《窦娥冤》改成了《班定远投笔从戎》或者《霍去病传》了,岳云以神奇的速度成为了国民英雄,这要不是人家未婚妻乃是公主惹不起,媒人都得岳家大门踏破了。 饶是如此,岳雷也跟着遭殃,白天下课被同学要求讲哥哥的英雄事迹,回家路上好多女娘砸他香囊,回到家了还有不少人想给他说亲,可怜我们小朋友虚岁才十四啊! 当然比岳雷还无奈的自是刚刚回銮的赵官家,数十名太学生伏阙上书,恳求赵官家发兵灭国,为首的居然还是陆游,看着他的文字,赵官家不由得跟陈康伯等人说:“你们看看,‘壮岁从戎,曾是气吞残虏。阵云高、狼烽夜举。’,莫要‘漫悲歌、伤怀吊古’,写的真是不错,要是这文笔,当年怎么会落第,看来他这种人啊,还是要苦难激发灵感。” 看着赵官家还有心情点评一个太学生的文章,赵鼎无奈提醒道:“官家,眼看这个局面,整个西南乱成一锅粥,原先之布局也废了一半,现在交趾、大理甚至西南各部的使臣都在四方馆,东京民意已然沸腾,臣无能,请问陛下有何计较?” “赵相公要是无能,天下就找不出几个有能之辈了!无非是事关岳云,乃朕之东床,你不好多说罢了。”赵玖嗤笑,并未放在心上,又把这篇文章放下,道:“自朕决议抗金到底以来,刘光世不战而逃,李彦仙抗击娄室成功,再到金国三太子死在半路让朕提前半年北伐,更不用说骊山之变,那一件事是按照你我君臣的谋划发展的,无非见招拆招罢了。岳云这次虽然打破了平衡,却也实在让朕把西南的底牌看了个清楚。” 这倒是天大的实话,世事就没有按照赵官家剧本完全走的道理,有那特权的叫老天爷。不过权邦彦还是得提醒道:“官家,岳都头孤军深入已有一月,大理贫瘠,纵然高贞寿私下已经承诺供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还请陛下早日决断!” 老天爷不给面子,那也得尽人事,不能不作为啊。 赵玖这才正色道:“正是如此,正甫,想办法联系岳云,必要时立刻给大理来个狠的,然后撤出来。朕要让他们知道疼,五十年内不敢再起什么花花心眼。”然后想了想又道,“骑军刘錡部已经奉朕的密旨,趁着去两湖补给,在建昌府(今pzh)左近带了三千兵马,一旦有变,策应也是不难的。朕也不能料敌于千里之外,只能大略给个方向,看他们如何发挥,说实话,朕也被岳云吓着了。” 岳飞立刻绷起了脸,道:“官家,岳云私自动兵,虽情有可原,但军法......” “好了,好了鹏举,这个军法的事咱们回来再说。朕觉得岳云已经不太适合待在御营前军了,后头给他调职。现在咱们得想的是如何教西南各部老实下来,敢在大宋头上挑衅,不出点血是不可能的。”赵玖又说了句实话,“朕今年可是北伐后第一次太学问政,东南西北的州学生都来了不少,没点干货,朕拿什么交代。” ——小剧场番外—— 赵官家如果知道一件事,那么很有可能就不会阻止岳飞继续说下去了,就是岳云这厮,不止是战略是开了窍,在男女感情的主动性,也产生了质的飞跃——跟着他打下鄯阐府才回来的小洪郎君在到处卖惨之余,还负责把岳云的情书和风干的“杨妃茶”山茶花带了回来,交给可以进宫的小吴国舅,辗转到了佛佑公主手上——以前这两人是绝对不敢的,这不是经历了生死,有了真交情嘛! “飘香送艳春多少,犹如真红耐久花。”岳云那豪放的笔迹写着唐人的诗词,染红了公主的双颊,以至于好几天都穿着山茶图样的褙子或者襦裙。 她这样明显,别说神佑,就是一干宫婢伴读都看的清清楚楚,调谑不已。弄得宜佑似懂非懂地问道:“大阿姊是要点‘云山雾绕’茶给我们喝吗?” 佛佑从来爱读书,不喜女工,但点茶一道却深得已去的孟太后真传,有时候赵官家都喜欢喝两口,品味养女儿的快乐——当然在他心目中,养女儿就没有不快乐的时候。 这话说的,一边画着夕阳晚照的神佑都难得笑了,说道:“三姐,你还是快让大姐给你做盏茶喝,以后啊,大姐的茶戏你就喝不着了。” 宜佑警惕,“为什么?”难道是弟弟太调皮了连累了她。 神佑看长姐已经在发火的边缘,觉得上次大仇得报,有恃无恐地说:“因为等那位西南的冠军侯回来,她只会做给姐夫喝了,啊,大姐你别过来!” 宜佑内心顿时和二姐一个想法:姐夫是天下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 第九十四章 :交趾败退 赵官家这样说也是有原因的,千万别以为相公们在他面前谦谦君子的样子,就以为他们真的无能。事实上混到他们这个段位,哪个不是一肚子坏水?算计别人熟练程度堪比小学生念《百家姓》。 不说别的,大理的使臣是十月底就到了,交趾国到的稍晚,黑蛮杨家的信使再晚点,赵鼎等除了洪小郎君控诉那次见了一面给自家人撑场面,剩下的就是把人往四方馆一送,由着他们在里面吵架甚至动手,饭菜管够打坏东西要赔偿。 从此之后,他们连鸿胪寺卿王伦都见不到,人家去表彰倭国武士顺便谈两国更加深入的皇室贸易去了。你们想出去找门路?随便!但友情提示,现在东京人民因为被冒犯的事出离愤怒,到时候挨了黑砖甚至黑刀,不要怪我没提醒你。 什么,求见宰执们?你不知道我们大宋国情,官家诸事委任秘阁,赵相公要总理天下庶务,刘汲相公分管全国自然灾害统计救助以及农业生产,张浚相公再协调州府一级的军民矛盾,岳相公行动属于军事机密,哪个不比你们那些屁大点的事重要? 还想见官家?宰相都没有空,官家日理万机怎么会有空?当时说这话的御前班直义正言辞,完全不顾事实是刚刚回家的赵玖就是补完觉后左手宜佑右手君佑陪着俩闺女玩了一下午小猫小狗,晚上又照着图纸改进了一下大风车原型,批示工部研究——此为日理万机。 更损的是吴益,这娃读书不行,跟着王世雄就没学好,去了趟大理又生死边缘走了一趟,坏的更是没边了。当大理使臣贿赂他时,居然满口答应,然后真从秘阁找了个人来——你不能说秘阁里负责看大门的御营海军退役士兵就不是秘阁办公人员,反正这位使臣舌灿莲花唇亡齿寒地讲了一个时辰,才终于发现对面是个棒槌,欲哭无泪。 赵官家听说后差点笑破了肚子,不过不得不说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效果真的是不错。 至少让这些西南方向的政权代表明白,大宋上下,都很生气,想糊弄过去,别说门,窗户都没有。 不过事情也不能总是拖着,赵官家不管他们也得管岳云等宋朝士卒呢!十二月十二,赵官家在大庆殿,以张浚、岳飞和李秀之、徐兢作陪,先见了交趾使臣,这让对方欣喜之余也万分礼貌,绝口不提岳小驸马行凶杀人的事情,只说天朝仁义,威名远扬四海,大理狼子野心,合该教训,千万不要受他蛊惑扶持叛逆云云。 赵官家给面子地让他讲了个够,然后问:“使者这话的确有道理,不过朕有个疑问,大理与交趾都是自我朝太祖皇帝时就被国朝敕封为郡王,无论如何,百余年间,大理恪守本分从未犯境,但交趾国做了什么,要不要朕现在去宣一名史官来给你讲一讲。” 君臣配合多年,张浚黑着脸接着道:“官家所言,让臣记起来,当初大宋在觉华岛召集天下诸国签订敕约之时,大理交趾可都是到场的,彼此缔结盟约,结果官家这位中国天子尚未调解,你们竟然就打了起来,甚至战火拖了我大宋下水,这等恶劣事件,让臣等实在不知道如何处理!” 交趾国使臣一顿,知道这个话题是绕不过去了,熙宁年间的事儿人家记着呢,只能咬牙跪下道:“上邦皇帝陛下,臣等自知以前罪孽深重,只是官家乃宋国神宗皇帝之孙,神宗皇帝当年已宽恕臣等冒犯.....” “照你这样说,道君皇帝还是朕之本生父,他亲自向金主投降。哲宗皇帝是朕之嗣父,他也曾和西夏签订合约。朕是不是都得忍下?祖宗丢人做不成的事,难道朕一样也不能做!?”赵玖最不耐烦别人拿祖宗家法说事儿,经过多年磨合,大宋臣子们已经乖觉了,但别的国家显然没有这个自觉。 赵玖忽然疾言厉色,根本用不着拔刀相向,已经把人家吓得说不出话来,好在能出使的,总也不会是草包,种种为难也不是没有预案,当即跪倒道:“陛下天威,小邦何敢冒犯,是外臣说错了。此来国主再三吩咐,不仅两国贸易可以再行商量,还有虽则公平贸易,但交趾感念大宋宽大为怀,自愿朝贡,请圣天子笑纳。” 这下都不用赵玖了,早就已经观察局势的李秀之按顺序出场,板着脸道:“贵使小心说话,我国天子言出法随,既然说了公平贸易,就是公平贸易。你这一‘自愿’,大理也跟着‘自愿’,那高丽蒙古如何?西辽又如何?这岂非是陷我大宋于不义。”赔偿是一定的,但是指望花点小钱搞个形式主义是没门的。 自知任务的岳飞也下场了,“不错,我儿岳云是如此憨厚之人,都说是你们交趾刺杀在前,可见心里一定是想将我大宋拖下水去,如此狼子野心,真当熙宁年间旧事还能上演吗?” 交趾使臣是真要吐血了,你儿子是傻子也不会看不出来这是大理在挑拨离间,但是谁都是玩政治的,有些话可以不断扯皮,但是面对强国耍无赖,你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咬牙说出了此次底线,“上邦天子容禀告,只要贵国能阻止大理继续扶持叛逆,苏茂、广源等五州仍然割让给大宋。”正是当年割让给宋神宗又因为山高皇帝远被神宗“赐还”的地方。 赵玖道:“这些地方朕非常想要,只是朕的龙图阁直学士吕本中昨日跟朕说,我朝贤大夫陶弼曾说:‘三州之民,无辜屠死者数万!今举士马十万众,贼已在手而纵之不取,以遂贼,使国家威灵不畅,三州之冤不复,沮一方之心,有可痛,无可贺者!’,使者看来汉文精通,知道朕这话是什么意思吗?” 这位使者也会倒霉,尽管出发前已经做了全方位了解,但就是遇上了一个全然不似各位祖宗的赵宋官家。这话什么意思暂且不说,反正他知道的是,这是打到交趾国都门口的时候,人家邕州知州说的,赤裸裸的威胁不要太明显。 但这次他还真猜错了,赵玖是真的生气,为八十年前那些广西无辜的百姓,和名将郭逵带去惨死的将士,所以也没了啰嗦下去的心情,道:“这五地,朕都要,至于对大理如何,那是本朝内政,交趾无权干涉。” 前面所有的铺垫,就是为了这一句话。 交趾使者实在不甘心,努力了一句,“赵宋天子如此要求,外臣不敢为我国国主做主啊。” “那你尽管去问好了,不过再加上一句,朕可以等你们和大理再打几年,反正秦王未老魏王壮年,岳云更是年轻,到时候收二地为州府,贵国若是不信,大可以等等看。” 交趾使者也是李氏宗室,多么想硬气地回答道不信,可是岳云神一般的战绩,大宋灭国的威风,和这一路来的见闻,都让他说不出硬气的话。 更让人绝望的是,高坐于帝位之上,一脸不耐烦的红袍男子,才不过三十出头,那样年轻。 大殿外的天色很快阴沉了下来,地面上又飘飘落下雪花,赵玖也没了耐心,道:“使者去吧,朕休息一二,还要见别人。” 九十五章:傲娇的晋王 赵玖也没诓骗他,下午确实是还要接待大理国使臣,不过那就更加不客气了。毕竟这次大理理亏还战略上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几乎没用赵官家发挥什么虎狼之词,几位相公学士就把人董芳给喷晕了。 最后赵官家也提出了要求,建昌府必须划归大宋,以保证岳云等人退出安全无虞。不然就派岳飞去支援他儿子,带着御营前军哦。董芳倒是没用请示国主,自己就答应了。这要不是了解大理那盘根错节的关系,大宋君臣都要惊掉了下巴——建昌府属于高家和段家的敏感势力范围,这些年因为地势平坦几经易手,这个情况下,不出血指望大宋息怒,想桃子呢!还是痛快答应吧。 但是可怜的他还是低估了赵玖的底线,赵鼎作为大宋首相和他签订的停战协议是以诏书送达岳云手中为准,在此之前,岳云做出什么军事行动,可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概不负责哦。 至于黑蛮杨家,那还不够资格让赵官家亲自接见,杨沂中跟着王伦见见互通一下有无,达成个若有似无的协议就可以了。 总之,赵官家这次还是赚大了,作为一个工科狗,自从知道了所谓建昌府是后世的攀一枝花市,他就惦记了多年了,开什么玩笑,这是新中国最大的铁矿城市之一,而且还是开采最容易的地方。这下终于落袋为安,可以大力开发了。 总之,这个年赵官家是过的舒服了,但也有人累死累活,比如今年被赵官家放了两次鸽子的晋王李彦仙本人——因为他除了各种荣誉头衔之外,还有一个临时性实职——河东经略使。 要知道河东路被重新收回大宋才三年,各地被金军糟蹋的不轻,都处于大建设时期,正因为如此,军民关系才如此和谐——李家军有不少就是河东义军,再泼皮也不好祸害乡里,反而是按照规定上午训练下午出来修路补桥。受到人民群众的朴素热爱。 但各种琐事也把这位帅臣烦得不轻,以前还有个李若水帮忙,现在他犯了事被降级,晋王只好板着脸听各州知府汇报哪里雪灾哪里出现盗匪聚集哪里因为黄河建堤坝两个知县又全武行了——这些事交给秘阁只会被骂回来,你自己不会解决啊,一个规范化的朝廷,必须各司其职。 弄得咱们李晋王连着发了三道奏疏请求赶紧给他配个副手,然后大年二十八才终于能歇下。 晋国夫人郭氏看丈夫一身疲惫,赶紧来服侍他脱靴上炕,柔声道:“你看看,以前打仗时都没见你这么累,就不是当封疆大吏的料。” 李彦仙不乐,又没力气和夫人斗嘴,就道:“官家可是多次嘉奖太原军民一心,邸报上都有。” 说到邸报,郭氏夫人抿嘴一笑,道:“夫君,你最近都忙得没时间看,妾身跟你说件有趣的事,这岳家小郎君可是大大出了风头了。” 李彦仙失笑,这是早就天下皆知了,军中传的尤其邪乎,他有必要专门关注嘛!里面有没有连载小说了。 谁知郭氏夫人却道:“岳小官人得圣命退兵之前,却是自鄯阐府出发连夜火攻,烧了威楚高家苦心营建的百里水寨,气的高家家主差点又死了一个!大理质问,枢密院只说岳小官人乃是接到诏书前的军事行动,并无不妥,谁让威楚挡在大理本府前面呢!” 李彦仙骤然睁开眼睛,“不对,夫人不知,西南潮湿涨热,虽是寒冬,但岳云才多少人,怎么会烧的成联营水寨,大理再脓包,也是百年经营,不会蠢钝至此。” 郭氏夫人不乐,道:“妾身怎么就不知道西南地理了!” 李彦仙这才想起来,自家这位夫人乃是熙宁年间征服交趾的名将郭逵之后,不好再提这一茬,只好道:“夫人既知道详情,就不要跟少严打趣了,眼睛干涩的,快说与我听听这岳云是怎么做到的,可是官家的炸药升级了。”太原城怎么破的,他可是印象深刻,只是这黑火药又怕潮湿还不稳定,他觉得也不太靠谱。 “这次夫君猜错了,不是什么新奇玩意儿,乃是石漆制作的猛火油作,官家只是改造了装备,以瓦罐密封,让其运输过程中不易爆炸而已。”石漆,就是后世的石油。 这个时代早就已经开始运用,百多年前,国朝灭南唐时,唐军已经取得了优势,然后使用了猛火油柜。结果老天爷开玩笑,大风一吹,本来要赢的唐军给自己放的大火烧得一干二净。从此之后,宋朝军工作坊里研究出了以石油为原料的“沥青作”、“猛火油作”,将之用于战场。 不过这个时代缺乏开采技术,几乎所有的石油都来源于搜集的地上油。故而稀少昂贵,用途又不大,几乎全部为朝廷控制。 而且西南那地方没有,必然是从江西或者湖广运过去的。那就不用多说了,岳云已经展现名将之姿,只要看好天气摸好地形,哪有不成功的道理! 不过想想,眼前晃荡的儿子李毅就显得有点碍眼了,要不年后也打发他去历练历练。 天气寒冷,郭夫人有命令婆子断了几盆炭火过来,说些家事,“老二已经知道错了,这次年礼你要还不收下,我这做嫂嫂的脸面可也过不去了。”老二,自然是陕州知府李燮。 “哼,接驾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我的脸都被他丢光了......好了好了,既然真凶已经落网,就饶了他吧。” 郭夫人又给丈夫剪起了指甲,道:“还有几户相熟的人家,我都按照旧例送了礼物,李先生身子不大好,又给加了些太原的药材。” 李彦仙道:“李先生对我有提拔之恩,夫人做的对极。只是他理念与官家不和,早早辞官归隐。对自身也是好事,只可惜这些年秣兵历马,未曾去拜见。”李先生指的是李弥大,靖康中任陕州知州,当时宋军在河东溃败、种师中战死,李彦仙前拜见李弥大,陈述自己对西北防务的看法,李弥大大为欣赏,留为裨将,驻守河南府渑池。从此才和宗泽接上头。从这点来说,确实是知遇之恩——毕竟李彦仙当时还在被通缉。 李彦仙感慨一句,又道:“如今邢王倒霉,我等不可做势利小人,你莫要忘了在节礼中加上些值钱的,孝敬老太妃。”说来都是该死的反贼,连累了关系不错的同乡马扩。 郭夫人答应了,“官人说的是,老太妃毕竟是长辈,见识多也沉得住气,前些日子妾身还去请安了,他说家里一切都好,官家虽然收回食邑,但是别处如盐茶贸易多有关照......对了,还有吴家两位哥儿从蒙古回来,前日来拜访,可惜夫君去了河中府,妾身只好先让宋炎和大郎作陪,请他们先住下了。一应用度都齐全。”宋炎,李彦仙部将,后来改为晋王府参军,管理各项事务。 “吴家.....莫不是吴玠吴韩王的两位公子?吴拱和吴扶!”李彦仙再次睁开眼睛,疲惫的大脑还是运转了起来。 “是啊,他们是陪着那个什么大慧和尚弘法回来的,妾身见了他们,听说本意是要回家过年再去东京大相国寺,眼看路滑到不了延安府了,因此改道来了太原府。”郭氏夫人随口说。 “糊涂,妇人见识。啰啰嗦嗦说个半天,正事却到现在才说,快去通知两位郎君,今日晚了,明日一早到我书房见面。”李彦仙最后一句话是对亲随说的。 屋外的亲随见怪不怪,看这两位要吵架,赶紧开溜。 当夜李彦仙就被赶到书房去睡了,还一个劲儿地想,“妇人见识,如今岳云大出风头,更显得吴家弱小,我李彦仙岂能是跟红踩白之徒。” 第九十六章 :吴拱劝告(感谢theoczj打赏) 其实李彦仙一直孤军作战,和吴玠平素没多大交情,就是北伐之时配合而已。但李彦仙傲上而宽下,觉得同事家的倒霉孩子来了自己不表达一下长辈的关怀实在破坏他做人的原则。 所以第二日一早,吴拱吴扶兄弟两个就在数九寒天中感受到了春风拂面般的关心和鼓励,弄得俩人一致怀疑吴玠的判断:这叫孤傲而难协调,老爹您是不是因为晋王排在您前面有点小怨气啊! 不想了不想了,既然拜见过了晋王,宗知府也得拜见。 但无论个人心中怎么打算,建炎十三年的新年还是来临了。太原这座古城在靖康年间遭受过围困,民不聊生。但不得不说人类的恢复力量是无限的,如今内城人家无不欢歌欣舞,花炮迎年,彩灯舞狮,好不热闹。吴家兄弟回不了家,自然是跟李家一大家子吃的团年饭,不过这年头讲究年后祭祖,自然就不能一处了。郭夫人虽然跟李彦仙怄气,但没必要为难人家好好的孩子,专门拨出了一个小院给他们准备好了香烛小鼎,单独祭奠。 吴拱领着吴扶给祖先上供,又朝着延安府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遥祝长辈福寿康宁。 一切完毕,二人就听着外面的热闹守岁。吴拱看着吴扶心不在焉,笑道:“二哥,听说这太原府今日没有宵禁,可以通宵放鞭炮吃年糕,你要是待不住了,我陪你去逛一逛。” 吴扶有点小别扭,道:“大哥说的什么话,守岁的时候,我哪有这么耐不住寂寞。” 吴拱对于这个弟弟兼任大侄儿很喜欢,逗一逗更喜欢,心道你若是耐得住寂寞,大慧和尚明明招呼咱俩在崇善寺一起过了年路好走了再启程,你非往晋王府邸来干嘛,咱俩本来钱就不多了还得凑了凑买点礼物上门,不过一年多来经历不少,他到底不像小时候了,于是就道:“也是,在蒙古的时候,一到节庆,看着他们喝酒篝火还摔跤,唱歌也是听不懂的,我也觉得无聊。以后你去了****闹还怕没得看嘛!” 吴扶虽然不似父亲八面玲珑,可也不傻,闻言皱眉道:“大哥,你不去东京吗?” 吴拱略微显老的脸上因为灯火的变化有些晦涩,道:“父亲大人是让你护送大慧禅师入东京大相国寺,我已经去信,得到他同意,送你们出了太原之后,就折返大同,在镇戎郡王手下做个骑军的准备将。” 吴扶听后差点把自己的手指戳进香炉里,还是吴拱给他捏住了,训斥道:“多大的人了,千山万水走了一趟,怎么还是这么不稳重呢!” “兄长叫我如何稳得住?你难道不知道父亲和曲郡王的恩怨吗?外人都说他们一笑泯恩仇了,但内里谁说得准,你这不是......”羊入虎口,鱼儿落网嘛! 吴拱到底比他大几岁,从十六岁开始就跟着吴玠在西军打熬,十年间眼看天地换了人间,经事多了自然做事说话都周详,不疾不徐道:“你也把曲郡王看的太小了,他们若是因私废公之人,官家之英明,又有他早年的荒唐,焉能容他至今,还将大同前线的防务交给他负责。二哥,说句实在的,你今年尚未弱冠,不管做什么还有得选,可是为兄我除了军营,也没别的选择了,而如今西南战事人人死盯着,岳云已经是少年成名,轮也轮不到我们这些小字辈,那就只有骑军那里有功勋可以建立,我又怎么还能再在父亲庇护之下呢!” 吴扶不说话了,话说到这里,怎么还能听不出来兄长的未尽之意:有祖母在,还这样闹腾,只怕大哥就是回了御营后军,延安府也是待不下去了,没看嫂子已经带着儿女回了同州居住了吗? 其实吴扶年纪小,以前根本不知道家里还有这种隐秘,只是韩国夫人对他更为宠爱,对吴拱虽也不错也总像是隔着一层,他以前没多想,只觉得那是因为兄长早年跟着父亲远离家庭的缘故。 直到父亲重病曲端给家里带来一道九天玄雷,吴家彻底成了延安府的头号谈资,祖母刘氏差点把家给拆了,他才张目结舌:原来我的哥哥是我的小叔叔。这也是为啥他对人家曲端印象不好的原因,你救了我爹我很感激,可你说话之前能考虑一下影响吗? 只能说孩子,你还是对曲郡王了解太少了,连赵官家都不敢对他有此期望。 吴拱看他沉默,也晓得他明白了些,多年情分,他何尝不是早就视吴玠为父,吴扶为弟了呢?因此不自觉地唠叨了两句,“你此去东京,一定会面圣的,官家其人至性至情,他问什么你只管实话实说,不要想着隐瞒,你还没有这个道行,为君王者,也不会喜欢的。” 吴扶微微一怔,道:“大哥为何这般说,我如何敢对官家隐瞒?” “那好,依照官家的脾气,若是他问你,可会对退亲一事有所怨怼,你如何回答?” 吴扶:...... 吴拱清扫了一下屋内的香灰,略开了开窗户,透来一股冷气,竟然还隐含着淡淡的梅花香气。在看幼弟时,只见他脸色憋得估计比梅花还红,叹息道:“二哥,你是我看着长大,如何能不了解你。且不说君君臣臣,就是一般的人家,婚姻之事也有不顺的。此事确实是天家毁约,可官家的脾气世人都知道,你若配合让皇家面上颜色好看,他更加不会亏待你,可你要是心怀怨气,官家纵然不会和你一般计较,但是这恩赏可就要打折扣了,为了自己和吴家好,你可要想清楚。” 斗室之中,出了祖宗神位和一些祭奠礼器,只有这兄弟二人,吴扶脸色几经变化,活像是武林高手突破内力一样,半晌终是道:“小弟心里确实是不痛快,但也就是不痛快罢了。想想岳驸马这等年纪,扬威四海,官家看不上我也属应该,何况谁叫我酒后失言还被人传出去,我能想开。” 吴拱忍了忍,想着以后就顾不到了,干脆道:“你既然这么想,那么寿春公主跟随官家宁夏游玩的消息传来,又为何跑到边陲的妓斋去一掷千金好几日,看什么看,你以为若不是我为你遮掩,父亲那边能绕得了你。你刚才也说了岳云,他此人必然是要和汉朝时霍去病、耿恭一样单独列传的,你不见贤思齐,大好儿郎却沉迷这些下流道道儿,世人可不会说是官家毁诺,只会说你烂泥扶不上墙,配不上好人家女郎。” 吴扶一下子站了起来,差点要吵起来,最后一丝理智告诉他此时是在人家家里,吵起来可丢大人了,正要说几句啊狠话走出家门看看太原风光,却听吴拱忽而叹气,声音柔软,道:“我此时说这些,二哥一定觉得不中听,可下次你我兄弟一处时,就不知道什么年月了。我总是盼着你好的。” 就是心中再多的愤怒,听着兄长这般说,想着他的不幸远远超过自己,吴扶再多的火儿也不好发了,只是低头道:“好了,大哥,我听你的就是了。” “那就好。”吴拱也不知道他听进去多少,只是摇着手中的杯子,看着昏黄的甜酒道:“三年前的今天,我跟随官家在城外,亲眼看见天崩地裂,坚不可摧的城墙被炸开。可今时今日,太原城里到处都在建设,也算百姓安乐市井康泰,可见有的时候,不破不立啊。” 只有十九岁的吴扶那时还不懂大哥言语中的哲理,等他真正懂了的时候,已经过了大半辈子,曾经顶着他爬树陪着他远走蒙古的吴拱,也已经马革裹尸许多年了。 但无论如何,随着鼓楼敲钟,建炎十三年如期而来了。 ------题外话------ 最近好像有点懈怠了,改换一下视角写过年。 九十五章:傲娇的晋王 赵玖也没诓骗他,下午确实是还要接待大理国使臣,不过那就更加不客气了。毕竟这次大理理亏还战略上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几乎没用赵官家发挥什么虎狼之词,几位相公学士就把人董芳给喷晕了。 最后赵官家也提出了要求,建昌府必须划归大宋,以保证岳云等人退出安全无虞。不然就派岳飞去支援他儿子,带着御营前军哦。董芳倒是没用请示国主,自己就答应了。这要不是了解大理那盘根错节的关系,大宋君臣都要惊掉了下巴——建昌府属于高家和段家的敏感势力范围,这些年因为地势平坦几经易手,这个情况下,不出血指望大宋息怒,想桃子呢!还是痛快答应吧。 但是可怜的他还是低估了赵玖的底线,赵鼎作为大宋首相和他签订的停战协议是以诏书送达岳云手中为准,在此之前,岳云做出什么军事行动,可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概不负责哦。 至于黑蛮杨家,那还不够资格让赵官家亲自接见,杨沂中跟着王伦见见互通一下有无,达成个若有似无的协议就可以了。 总之,赵官家这次还是赚大了,作为一个工科狗,自从知道了所谓建昌府是后世的攀一枝花市,他就惦记了多年了,开什么玩笑,这是新中国最大的铁矿城市之一,而且还是开采最容易的地方。这下终于落袋为安,可以大力开发了。 总之,这个年赵官家是过的舒服了,但也有人累死累活,比如今年被赵官家放了两次鸽子的晋王李彦仙本人——因为他除了各种荣誉头衔之外,还有一个临时性实职——河东经略使。 要知道河东路被重新收回大宋才三年,各地被金军糟蹋的不轻,都处于大建设时期,正因为如此,军民关系才如此和谐——李家军有不少就是河东义军,再泼皮也不好祸害乡里,反而是按照规定上午训练下午出来修路补桥。受到人民群众的朴素热爱。 但各种琐事也把这位帅臣烦得不轻,以前还有个李若水帮忙,现在他犯了事被降级,晋王只好板着脸听各州知府汇报哪里雪灾哪里出现盗匪聚集哪里因为黄河建堤坝两个知县又全武行了——这些事交给秘阁只会被骂回来,你自己不会解决啊,一个规范化的朝廷,必须各司其职。 弄得咱们李晋王连着发了三道奏疏请求赶紧给他配个副手,然后大年二十八才终于能歇下。 晋国夫人郭氏看丈夫一身疲惫,赶紧来服侍他脱靴上炕,柔声道:“你看看,以前打仗时都没见你这么累,就不是当封疆大吏的料。” 李彦仙不乐,又没力气和夫人斗嘴,就道:“官家可是多次嘉奖太原军民一心,邸报上都有。” 说到邸报,郭氏夫人抿嘴一笑,道:“夫君,你最近都忙得没时间看,妾身跟你说件有趣的事,这岳家小郎君可是大大出了风头了。” 李彦仙失笑,这是早就天下皆知了,军中传的尤其邪乎,他有必要专门关注嘛!里面有没有连载小说了。 谁知郭氏夫人却道:“岳小官人得圣命退兵之前,却是自鄯阐府出发连夜火攻,烧了威楚高家苦心营建的百里水寨,气的高家家主差点又死了一个!大理质问,枢密院只说岳小官人乃是接到诏书前的军事行动,并无不妥,谁让威楚挡在大理本府前面呢!” 李彦仙骤然睁开眼睛,“不对,夫人不知,西南潮湿涨热,虽是寒冬,但岳云才多少人,怎么会烧的成联营水寨,大理再脓包,也是百年经营,不会蠢钝至此。” 郭氏夫人不乐,道:“妾身怎么就不知道西南地理了!” 李彦仙这才想起来,自家这位夫人乃是熙宁年间征服交趾的名将郭逵之后,不好再提这一茬,只好道:“夫人既知道详情,就不要跟少严打趣了,眼睛干涩的,快说与我听听这岳云是怎么做到的,可是官家的炸药升级了。”太原城怎么破的,他可是印象深刻,只是这黑火药又怕潮湿还不稳定,他觉得也不太靠谱。 “这次夫君猜错了,不是什么新奇玩意儿,乃是石漆制作的猛火油作,官家只是改造了装备,以瓦罐密封,让其运输过程中不易爆炸而已。”石漆,就是后世的石油。 这个时代早就已经开始运用,百多年前,国朝灭南唐时,唐军已经取得了优势,然后使用了猛火油柜。结果老天爷开玩笑,大风一吹,本来要赢的唐军给自己放的大火烧得一干二净。从此之后,宋朝军工作坊里研究出了以石油为原料的“沥青作”、“猛火油作”,将之用于战场。 不过这个时代缺乏开采技术,几乎所有的石油都来源于搜集的地上油。故而稀少昂贵,用途又不大,几乎全部为朝廷控制。 而且西南那地方没有,必然是从江西或者湖广运过去的。那就不用多说了,岳云已经展现名将之姿,只要看好天气摸好地形,哪有不成功的道理! 不过想想,眼前晃荡的儿子李毅就显得有点碍眼了,要不年后也打发他去历练历练。 天气寒冷,郭夫人有命令婆子断了几盆炭火过来,说些家事,“老二已经知道错了,这次年礼你要还不收下,我这做嫂嫂的脸面可也过不去了。”老二,自然是陕州知府李燮。 “哼,接驾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我的脸都被他丢光了......好了好了,既然真凶已经落网,就饶了他吧。” 郭夫人又给丈夫剪起了指甲,道:“还有几户相熟的人家,我都按照旧例送了礼物,李先生身子不大好,又给加了些太原的药材。” 李彦仙道:“李先生对我有提拔之恩,夫人做的对极。只是他理念与官家不和,早早辞官归隐。对自身也是好事,只可惜这些年秣兵历马,未曾去拜见。”李先生指的是李弥大,靖康中任陕州知州,当时宋军在河东溃败、种师中战死,李彦仙前拜见李弥大,陈述自己对西北防务的看法,李弥大大为欣赏,留为裨将,驻守河南府渑池。从此才和宗泽接上头。从这点来说,确实是知遇之恩——毕竟李彦仙当时还在被通缉。 李彦仙感慨一句,又道:“如今邢王倒霉,我等不可做势利小人,你莫要忘了在节礼中加上些值钱的,孝敬老太妃。”说来都是该死的反贼,连累了关系不错的同乡马扩。 郭夫人答应了,“官人说的是,老太妃毕竟是长辈,见识多也沉得住气,前些日子妾身还去请安了,他说家里一切都好,官家虽然收回食邑,但是别处如盐茶贸易多有关照......对了,还有吴家两位哥儿从蒙古回来,前日来拜访,可惜夫君去了河中府,妾身只好先让宋炎和大郎作陪,请他们先住下了。一应用度都齐全。”宋炎,李彦仙部将,后来改为晋王府参军,管理各项事务。 “吴家.....莫不是吴玠吴韩王的两位公子?吴拱和吴扶!”李彦仙再次睁开眼睛,疲惫的大脑还是运转了起来。 “是啊,他们是陪着那个什么大慧和尚弘法回来的,妾身见了他们,听说本意是要回家过年再去东京大相国寺,眼看路滑到不了延安府了,因此改道来了太原府。”郭氏夫人随口说。 “糊涂,妇人见识。啰啰嗦嗦说个半天,正事却到现在才说,快去通知两位郎君,今日晚了,明日一早到我书房见面。”李彦仙最后一句话是对亲随说的。 屋外的亲随见怪不怪,看这两位要吵架,赶紧开溜。 当夜李彦仙就被赶到书房去睡了,还一个劲儿地想,“妇人见识,如今岳云大出风头,更显得吴家弱小,我李彦仙岂能是跟红踩白之徒。” 第九十六章 :吴拱劝告(感谢theoczj打赏) 其实李彦仙一直孤军作战,和吴玠平素没多大交情,就是北伐之时配合而已。但李彦仙傲上而宽下,觉得同事家的倒霉孩子来了自己不表达一下长辈的关怀实在破坏他做人的原则。 所以第二日一早,吴拱吴扶兄弟两个就在数九寒天中感受到了春风拂面般的关心和鼓励,弄得俩人一致怀疑吴玠的判断:这叫孤傲而难协调,老爹您是不是因为晋王排在您前面有点小怨气啊! 不想了不想了,既然拜见过了晋王,宗知府也得拜见。 但无论个人心中怎么打算,建炎十三年的新年还是来临了。太原这座古城在靖康年间遭受过围困,民不聊生。但不得不说人类的恢复力量是无限的,如今内城人家无不欢歌欣舞,花炮迎年,彩灯舞狮,好不热闹。吴家兄弟回不了家,自然是跟李家一大家子吃的团年饭,不过这年头讲究年后祭祖,自然就不能一处了。郭夫人虽然跟李彦仙怄气,但没必要为难人家好好的孩子,专门拨出了一个小院给他们准备好了香烛小鼎,单独祭奠。 吴拱领着吴扶给祖先上供,又朝着延安府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遥祝长辈福寿康宁。 一切完毕,二人就听着外面的热闹守岁。吴拱看着吴扶心不在焉,笑道:“二哥,听说这太原府今日没有宵禁,可以通宵放鞭炮吃年糕,你要是待不住了,我陪你去逛一逛。” 吴扶有点小别扭,道:“大哥说的什么话,守岁的时候,我哪有这么耐不住寂寞。” 吴拱对于这个弟弟兼任大侄儿很喜欢,逗一逗更喜欢,心道你若是耐得住寂寞,大慧和尚明明招呼咱俩在崇善寺一起过了年路好走了再启程,你非往晋王府邸来干嘛,咱俩本来钱就不多了还得凑了凑买点礼物上门,不过一年多来经历不少,他到底不像小时候了,于是就道:“也是,在蒙古的时候,一到节庆,看着他们喝酒篝火还摔跤,唱歌也是听不懂的,我也觉得无聊。以后你去了****闹还怕没得看嘛!” 吴扶虽然不似父亲八面玲珑,可也不傻,闻言皱眉道:“大哥,你不去东京吗?” 吴拱略微显老的脸上因为灯火的变化有些晦涩,道:“父亲大人是让你护送大慧禅师入东京大相国寺,我已经去信,得到他同意,送你们出了太原之后,就折返大同,在镇戎郡王手下做个骑军的准备将。” 吴扶听后差点把自己的手指戳进香炉里,还是吴拱给他捏住了,训斥道:“多大的人了,千山万水走了一趟,怎么还是这么不稳重呢!” “兄长叫我如何稳得住?你难道不知道父亲和曲郡王的恩怨吗?外人都说他们一笑泯恩仇了,但内里谁说得准,你这不是......”羊入虎口,鱼儿落网嘛! 吴拱到底比他大几岁,从十六岁开始就跟着吴玠在西军打熬,十年间眼看天地换了人间,经事多了自然做事说话都周详,不疾不徐道:“你也把曲郡王看的太小了,他们若是因私废公之人,官家之英明,又有他早年的荒唐,焉能容他至今,还将大同前线的防务交给他负责。二哥,说句实在的,你今年尚未弱冠,不管做什么还有得选,可是为兄我除了军营,也没别的选择了,而如今西南战事人人死盯着,岳云已经是少年成名,轮也轮不到我们这些小字辈,那就只有骑军那里有功勋可以建立,我又怎么还能再在父亲庇护之下呢!” 吴扶不说话了,话说到这里,怎么还能听不出来兄长的未尽之意:有祖母在,还这样闹腾,只怕大哥就是回了御营后军,延安府也是待不下去了,没看嫂子已经带着儿女回了同州居住了吗? 其实吴扶年纪小,以前根本不知道家里还有这种隐秘,只是韩国夫人对他更为宠爱,对吴拱虽也不错也总像是隔着一层,他以前没多想,只觉得那是因为兄长早年跟着父亲远离家庭的缘故。 直到父亲重病曲端给家里带来一道九天玄雷,吴家彻底成了延安府的头号谈资,祖母刘氏差点把家给拆了,他才张目结舌:原来我的哥哥是我的小叔叔。这也是为啥他对人家曲端印象不好的原因,你救了我爹我很感激,可你说话之前能考虑一下影响吗? 只能说孩子,你还是对曲郡王了解太少了,连赵官家都不敢对他有此期望。 吴拱看他沉默,也晓得他明白了些,多年情分,他何尝不是早就视吴玠为父,吴扶为弟了呢?因此不自觉地唠叨了两句,“你此去东京,一定会面圣的,官家其人至性至情,他问什么你只管实话实说,不要想着隐瞒,你还没有这个道行,为君王者,也不会喜欢的。” 吴扶微微一怔,道:“大哥为何这般说,我如何敢对官家隐瞒?” “那好,依照官家的脾气,若是他问你,可会对退亲一事有所怨怼,你如何回答?” 吴扶:...... 吴拱清扫了一下屋内的香灰,略开了开窗户,透来一股冷气,竟然还隐含着淡淡的梅花香气。在看幼弟时,只见他脸色憋得估计比梅花还红,叹息道:“二哥,你是我看着长大,如何能不了解你。且不说君君臣臣,就是一般的人家,婚姻之事也有不顺的。此事确实是天家毁约,可官家的脾气世人都知道,你若配合让皇家面上颜色好看,他更加不会亏待你,可你要是心怀怨气,官家纵然不会和你一般计较,但是这恩赏可就要打折扣了,为了自己和吴家好,你可要想清楚。” 斗室之中,出了祖宗神位和一些祭奠礼器,只有这兄弟二人,吴扶脸色几经变化,活像是武林高手突破内力一样,半晌终是道:“小弟心里确实是不痛快,但也就是不痛快罢了。想想岳驸马这等年纪,扬威四海,官家看不上我也属应该,何况谁叫我酒后失言还被人传出去,我能想开。” 吴拱忍了忍,想着以后就顾不到了,干脆道:“你既然这么想,那么寿春公主跟随官家宁夏游玩的消息传来,又为何跑到边陲的妓斋去一掷千金好几日,看什么看,你以为若不是我为你遮掩,父亲那边能绕得了你。你刚才也说了岳云,他此人必然是要和汉朝时霍去病、耿恭一样单独列传的,你不见贤思齐,大好儿郎却沉迷这些下流道道儿,世人可不会说是官家毁诺,只会说你烂泥扶不上墙,配不上好人家女郎。” 吴扶一下子站了起来,差点要吵起来,最后一丝理智告诉他此时是在人家家里,吵起来可丢大人了,正要说几句啊狠话走出家门看看太原风光,却听吴拱忽而叹气,声音柔软,道:“我此时说这些,二哥一定觉得不中听,可下次你我兄弟一处时,就不知道什么年月了。我总是盼着你好的。” 就是心中再多的愤怒,听着兄长这般说,想着他的不幸远远超过自己,吴扶再多的火儿也不好发了,只是低头道:“好了,大哥,我听你的就是了。” “那就好。”吴拱也不知道他听进去多少,只是摇着手中的杯子,看着昏黄的甜酒道:“三年前的今天,我跟随官家在城外,亲眼看见天崩地裂,坚不可摧的城墙被炸开。可今时今日,太原城里到处都在建设,也算百姓安乐市井康泰,可见有的时候,不破不立啊。” 只有十九岁的吴扶那时还不懂大哥言语中的哲理,等他真正懂了的时候,已经过了大半辈子,曾经顶着他爬树陪着他远走蒙古的吴拱,也已经马革裹尸许多年了。 但无论如何,随着鼓楼敲钟,建炎十三年如期而来了。 ------题外话------ 最近好像有点懈怠了,改换一下视角写过年。 番外之地府王城规则与过年 众所周知,中国自古以来过年是要祭祖的,自天子以致庶人都不免俗,地府规定除了下地狱的鬼,不管是后人还是信徒的祭祀本人都是可以收到的。不过这个风俗在王城这边就有点尴尬了。 无他,你想想王朝昌盛时每到过年太牢能堆成山,大猪小猪如雨落在你家房顶,尤其是开国之君。不防备真有可能就给埋起来了——别笑,刘邦就有过此等经历,他儿子汉文帝刘恒无奈召集了几个听话的子孙一起给他挖出来的——汉惠帝刘盈以自己在位期间都是母亲吕后做主为理由,压根没来这里,直接投胎去了。这也是允许的,你都是傀儡了为啥还要为天下负责。 但是一旦王朝灭绝,好一点的子孙沦为平民百姓,祭祀少点也有。运气差的直接绝嗣——啥也没有,光看邻居家祭品吃不完去了,这就很让人生气了。 以前在小一统镇,司马氏和曹氏能和平共处在于曹家的祭祀得以保全,而司马氏子孙却被南朝宋的开国之君刘裕杀了个干干净净,他们是万难和解的,刘裕再能打,也比不上人家全家几十口子四面八方随时随地地给你设陷阱,而自己这边的儿孙一言难尽,这仇直到刘裕自己也绝嗣才算完。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古代帝王虽然被拘禁不能投胎,那也是根据表现有时间限制的——比如汉文帝这种没啥错误和人命的皇帝,王朝结束后自然可以外出修道,自由畅行于天地,再如杨坚这样功绩和错误都有但后世影响力不那么大的皇帝,唐朝灭亡后他就可以选择投胎或者继续留下,不过如果是杨广,等待他的就是下地狱,不要问,问就问他不顾国力三征高丽死大修运河的造成的那些冤魂。 当然这还不是最惨的,如秦朝的胡亥,刘裕本人的畜生后代,压根就不会来此居住,祖先打一顿后直接十八层地狱走起。 哔嘀阁 最后一种就是如秦始皇、汉武帝和唐太宗等人,影响力过于巨大,功过实在难以清算,被永久剥夺了投胎资格,不过前两者因为时代久远,可以去别的地方住或者自己在地府做点小买卖——但他们不去,当过千古一帝的人不要面子啊。 现在留在地府的所有皇帝曾经一致认为,还没有谥号的现任皇帝赵久一定属于最后一种或者第一种。 后来大家又有一种猜测,赵久说不定能让地府为他单独设立一个品种:因为这位皇帝或者说官家实在太不走寻常路了。 你见过在位十三年只去皇陵祭拜过一次而且还是为了给自己换爹的皇帝吗又不是在位前两年那风雨飘摇的时候。 而每到过年,老赵家都会被人或明或暗地嘲讽,因为他们家王朝虽然没有亡,但是赵官家他从来不祭祖啊,这项光荣而伟大的任务一向是交给大宗正赵皇叔的。可是赵皇叔他再兢兢业业,这祭祀皇帝的只能是皇帝,他又不想找死只能按照爵位烧点纸钱摆上烧鹅叩拜各位皇帝祖宗。这个时候赵官家在做什么呢以建炎十年的春节论,他在太原军营教人家伙夫做驴肉火烧,以建炎十三年的春节论,他在实验室里跟各位坚持发明的工匠谈心——虽然这个时候他已经知道地下的祖宗很满意他了。 至于其他太宗一系的宗室,当年在北边吃苦受罪有心也无力,回来后全被削了爵位失了俸禄,虽然有力也很微薄,只能简单炸点鱼干祭祀。所以赵光义每次看到自己家和兄长家的差距,气就不打一处来——赵匡胤作为开国太祖,皇帝的祭祀他是头一份,后人混的也比弟弟好多了。一到过年,贺皇后得屋前屋后收拾一整天,然后分给交好的他朝皇后们——靖康耻后,赵匡胤严禁她再给任何弟弟的后代一个线头,赵煦只能厚着脸皮跟老祖宗要点,别人要只会挨打。人都死了,没有大过年的不打孩子这个规矩。 今年稍微不同,首先就是作为现任皇帝的“父母”,哲宗赵煦和孟如寄的祭祀多了许多,把初来的孟如寄差点吓哭,还是贺贞皇后给她讲了规则才安抚住了。弄得太祖宅里东西太多,本来专心修道的宋蕴只好也出来帮忙——赵匡胤也兴奋着,大过年的找人改进他的太祖长拳去了,正好完颜打骨打很有战斗欲望。 宋金大仇面前,两家王朝的开国兄弟组合暂时放下内斗,一致对外了。 孟如寄看着其中一包团茶饼,叹息道:“这一定是佛佑这孩子有心给我的,其实我也只是教过她两年点茶而已,难为她还想着我。”赵煦已经高兴了好几个月了,仍然没有过劲儿,欣喜道:“不错不错,你点茶极好,当年还说燕国长大了.......”忽然一阵伤感,燕国长公主是他第一个孩子,也是孟皇后的独生女,两人都十分喜爱,等到仁宣太后高滔滔驾崩,赵煦到坤宁宫去的唯一目的就是看女儿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公主幼小多病,孟皇后的姐姐才在进宫时带了符水,请求鬼神保佑,符水涉及巫蛊之术,向为宫中禁忌,孟氏大惊失色,命将符水藏之,等到哲宗到时,再一一说明原委,本来哲宗也认为是人之常情,并不怪罪。可后来事情发酵,加上宠妃刘清菁的不断挑拨,宰相章惇拷打宫女,致使孟皇后第一次被废。 两人感怀往事,都有些伤感,刘清菁却在一边打翻了醋坛子,一脚踢飞了不知名的祭品,道:“官家(赵煦),这是你儿子给你的,你收拾,他跟我又没关系。” 赵煦头大,安抚爱妻道:“话不能这么说,小久如此争气,多少人想要这样的儿子还没有呢!你跟谁置气呢,再说我的不就是你的。” 孟如寄看这两人腻歪就有撇嘴,自己捡了几件鱼类和菌孤贡品去了太祖宅——两位祖奶奶各自喜欢的口味不同,她们俩地位尊崇且对她很好,下次可以问问喜欢喝茶吗,小辈可以点茶。至于刘氏那小贱人,酸死你,生了儿子怎么样,本宫的嗣子胜你万倍。 神宗宅里赵顼离儿子太近,被烦得不轻,骂道:“小六(哲宗排行),你也太没有了,就两个女人还整天吵吵吵,有空不会陪着我练练,等你那混蛋弟弟下来,老子不揍死他都对不起这些年的气。” 宋神宗自认为皇帝做的还行,除了有一个不孝子以外,如果老天让他重新活一遍,他最想做的事甚至不是让王安石变法,而是把第十一个儿子生下来就掐死。绝后也不怕,我宁可过继。 赵煦赔笑,道;“爹,这不是过年吗您怎么不去陪祖父祖母了。”赵顼早年对他妈废黜她的新政很有意见,但这么多年了老娘再怎么着也比老婆向氏识大体,也早和解了。 赵顼听了就更郁闷了,非拽着儿子去练习摔跤——哲宗做陪练。人家英宗两口子感情好啊,最初几年是同情儿子妻不贤子不孝,过年一起安慰,后来就烦了爱干嘛干嘛去,别打扰我们恩爱。同理真宗刘娥、仁宗和张氏(温成皇后)也谢绝打扰,所以赵顼也就只好打扰儿子了。 第九十七章 :港口建设三大难 这个年,大家过得有顺心的,有不顺心的。天下无双的秦王韩世忠肯定属于后者。 谁知道他就是回了一趟燕京,看着御营左军的。一两个月的功夫,岳云这个看上去焉不拉几的小崽子,就在西南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儿,千多人打到了大理国都门口了。现在市井传唱、军队赞颂,都说岳驸马如何如何,真乃本朝之霍去病。 韩世忠倒也不是说心眼小的到就见不得岳飞的儿子出人头地,毕竟岳云也只是小字辈,年纪轻轻出息了对于国家也是好事。 可问题是,你岳云这么一捣鼓,我的灭国大计怎么办风头都让你个毛头小子出了,现在割地议了,短期内打不起来了,俺还怎么灭交趾而成就自己军旅生涯的巅峰 气儿不顺的秦王自然是要找人撒气的,可怜的王世雄首当其冲,就被他骂了无数次,你这没出息的怎么决赛的时候就这么一哆嗦,输给了岳云,失去了去大理的机会。不然你出风头也是我教育的好啊!御营左军上下胆敢惹一点事的,年下都被韩秦王收拾得老老实实,再也没人敢轻易犯规矩。不然秦王正是有气没处撒的时候,解元王胜这两天都绕着他走,你想找死也得看看时候呀。 胡寅对此倒是万分满意,在梁肃的亲民、王珏(王安石曾孙,燕京府判官)的干练下,燕京府的筹建工作已经告一段落,剩下的陈规足以应付,他终于能抽出时间去武清那边看看,毕竟海港建设也不能再拖了。 别忘了他除了是燕山路经略使,还是河北大都督,都省副相呢! 上元节刚过,燕地的寒气仍然笼罩大地,冰封河面的海河刚刚开始裂开,胡相公就带着三五随从十个侍卫,骑马去了武清。相公驾到,涿州知州和武清县令岳翻早就出迎三十里等候,这是官场必不可少之客套,胡寅并未多说,但到了武清实地一看,这位相公还是发了火,“自圣旨下达十四个月,本相第一次拨款已经过去八个月,赵知州、岳县令,你们连个深水港都才选好打了个地桩,内运的码头更是几十年前辽国人留下的,不过整修一番,还敢说进度不错,怪不得李宝三天两头去燕京找我,他是看出来你们俩乃是一对脓包,办不成一点事。今日若不给我一个说法,本相拼着这身紫袍,也要将你们革职查办。” 这胡寅乃是出了名的严格,除了官家,就是赵鼎张浚、韩世忠岳飞也得让他三分,更别说这两位,当即吓得腿软,还是岳翻到底受过岳飞的毒打,胆子大一些,勉强答道:“相公容禀告,实在不是下官推诿,乃是有三大问题,把我等难住了。” 胡寅看在他哥是个靠谱的份上,勉强忍住了那在嘴边的,“有问题为什么不解决”而是沉声问;“是何等问题,难道要你等上天入地!” 岳翻苦笑,“相公玩笑了,可是却也实在不容易。首先第一样,我与赵知州寻访多处,若按照官家要求的军事港口吃水吨位......其实下官理解也就是吃水需要达到百万斤的深水港,只有两处,有一处破坏实在太严重,光清理估计就得一年,想必是当年金国贼子为了防着海军偷袭用的。还有一处倒是合适,只是......” 那赵知州叹息道:“岳县令不必为难了,本官乃是宗室,又是知州,我来说就是。相公,另一处紧邻涿州赵氏宗族祖宗的长眠之地,距离国朝顺祖惠元皇帝(赵匡胤曾祖父)的陵寝不过二十余里,下官为赵家子孙,皇宋臣子,怎么敢在此动工啊!” 胡寅哑口无言,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虽然说赵官家整天画押自己是“沧州赵久”,但大宋官方史料昭昭,还是以涿州为祖地的。要不也不能派这位宗室里比较能干的赵令懬当这里的知州。当年檀渊之盟,宋真宗这怂包要不回整个涿州,也得把武清附近要回来,因为那里埋着祖宗呢! 不过因为年代太过久远而且都是追封的皇帝,因祸得福,金国并无大肆破坏。 虽然以胡寅对赵官家的认知,他百分之九十九不会管十代之前祖宗是否被惊扰,但也明白这两位下级的难处了,这就不是臣子能做主的事,甚至提及都不太好。于是稍微和缓了一点,道:“此事确实难办,但也该及时告知于我,请官家定夺,不该一拖再拖的。这样吧,本相具本禀告,你二人附名即可。” 两位父母官一起松了口气,俯身认错。 胡寅又道:“还有什么问题,快些说了。”这次回答的依旧是岳翻,道:“这第二个难题就是下官之前公文里提过的,这均田地和建立码头相冲突,还有不方便落在纸笔上的,只好面告诉相公。县中甚至州里不少乡绅、学子乃至商户人家,都怕码头建好后海军驻扎,毕竟这.......可是要建军港,本就是要训练海军的。占地很大,不少原本分好的良田也要重新划归为仓库,别说钱粮不足,就是足够,这武清一县活下来授田的多是老者,搬迁难度也非常大。” 难度确实大,你想想人民群众苦盼赵官家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统一度田拥有了半辈子渴盼的土地,别说岳翻,就是胡寅也是亲眼见过很多老头老太太在地里哭的彷佛下雨。这个时候你要为了建港口搬迁,而且很多人得搬去其他县里,或者以钱财和耕牛抵扣一部分土地,虽然是一定能成功,但是对于一辈子以农田为生的老百姓,未免过于残忍。 岳翻可是知道,就他娘,堂堂魏王太妃,但前半辈子佃农的心酸让她把自家那十亩地看的比儿子的亲王头衔还重,一旦岳飞说出您老歇歇给别人种吧的话,轻则甩脸子重则擀面杖。 胡寅一顿,复又道:“这也没办法,国家百年大计在此,我等只要无愧于心就好,本官出身福建路,这等矛盾那是从小看到大的,瞻前顾后,舍不得一时,如何谋万世!就是百姓唾我之面,也非干不可,但若叫我知道其中又欺压、贪腐之事,小吏以至州府,本相先斩后奏。” 岳翻苦笑,却也只能俯首答应,跟随而来的梁肃道:“相公,岳知县,下官记得武清之所以老人很多,除了战乱之外,还因为御营前军在此补充过兵源,不如去信王都统,叫他命这些正卒回家做做亲族相邻的工作,总归会好一点。” 赵、岳二人眼睛同时一亮,这确实是好办法。福建路的问题赵官家就是这样调解的,只不过段位比较高,最高调解人员叫李纲,实践证明还是能解决不少问题的。 岳翻赶紧谢过梁肃,也不待胡寅相问,直接道:“这第三个问题,就是海河了,百年未归我国朝所有,下官也是这些日子看了不少地方,才知道这里淤堵泥沙竟然也这样严重。” 胡寅一时竟然愣了,因为就在他出京前一天,心腹下属王珏就在写奏疏,说官家不能只盯着黄河,依他看京杭大运河和海河都出了问题,不治不行。 当时他还说什么来着,忘了,反正多少觉得他有点没事找事。可是在这四处漏风的港口临时帐篷内,看着不远处内河的民用码头旁,民夫正在废立地把桩的下部打入土中,忽然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疼。 难道胡寅这辈子,除了不知兵之外,还要加上一个不知河务的标签。 万幸这时出现在远方的赤心骑缓解了他的尴尬,大家知道这肯定是赵官家有急信给胡相公,纷纷避开,胡寅接过后很快看完,面无表情地对几名下属说:“好了,回去整理一下吧,官家开春之后,御驾将会来燕京驻跸,顺便巡视码头进度。 ——小剧场番外—— 番外之宋朝相公们的死后生活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明明是悲伤的词曲,结果被吕浩颐唱的如此欢快。 此去渔家傲的原作者范仲淹也不寂寞,摆着鼙鼓就唱起来,“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君不见,今日将军无白发啊征夫无泪。” 你个作者魔改可还行,当然行,燕云可是这些相公们心中的白月光啊,谁当朝的时候不想收复,可是总是梦而已,如今美梦成真,还不许大家高兴。 你唱我也唱,反正大家都是相公,宋朝文风蔚然,谁还不会写个词唱个曲,司马光的夫人张氏无奈道:“他们这是高兴了多久了。” 王安石夫人吴氏道:“谁还记得日子呢,总之吵得我睡不好觉,还逼着我给他记录下来,你说死都死了还斗什么诗词啊!” 言情 别看俩人丈夫政治死对头,私交还不错,夫人们更不愿意掺和男人那些政治。富弼夫人,同时也是晏殊的女儿叹息,对两位邻居道:“我记得,自从那个什么李邦彦高益恭死了,鬼差告诉他们官家的生死劫过了,就是这样。后来有个叫岳云的后生行了班定远之事,他们的就更加高兴,没日没夜开始唱歌,也不嫌累得慌。” 吴氏道:“何止呢,官家终于要去燕京了,就更兴奋了。你看两位章相公(章得象、章惇)一开始听说建州章氏谋刺,简直是没脸待在这里了,非闹着要去投胎,结果官家过继给哲宗,有许章惇配享哲庙,一下子就欢歌笑语了,我官人和小叔他们说诗词也进步好多。”反正我看不懂。 第九十八章 :官家北上 赵官家也不是心血来潮,去燕京看看是早就计划好的,北伐已经结束三年,他对自己的定位已经清楚,那就是当好吉祥物和调节器,同时可以兼顾一下监督员,防止官员懈怠。 但是走的如此早,还是有点郁闷的,按说阳春三月才适合出行,但谁让岳云那小子回来了,有一说一,老泰山还是非常满意小伙子此次的表现,加封开国县侯,名字也特别霸气,叫做名扬侯。赐地三百亩,以济州邹城食邑三百户,军职提升为正将,改任为田师中部下属。 尽管岳飞一力推辞,但是有功当赏,连张俊都觉得他过分,直说这人虚伪过了头,当然,避着赵官家说的。 另外,既然论功行赏,一行人都是有功,杨再兴晋升统领,封为商河伯,食邑二百。郭进稍微逊色一筹,以子爵加封统领。至于段智兴和高贞寿,乃至于倒霉的伤了胳膊洪适郎君,各有封赏。 这个如果是应有之义的话,剩下的事就让赵官家有点意见了,岳飞一行人雄赳赳气昂昂进入南熏门的时候,狂热的东京女娘再也顾不上岳云的身份,只觉得黑壮健硕的他是宋玉潘安,可怜岳云没被大理兵马伤到一块皮,到了东京却差点被香囊手帕玉佩砸死。 而佛佑听说这件事后,也不避嫌求爹爹要求见未婚夫,赵官家已经开始吃味,而南阳公主居然没分寸地和岳云这小子聊了三个时辰。更让他不爽的是,佛佑现在写的信已经不太愿意让爹爹先行过目了,杨沂中甚至在信封里查货出夹带的女工一份,那桌脚程度一看就是佛佑出品。 赵官家的心啊,酸熘熘的,以岳云少年英雄为由,把人踹去了登州(今烟台),眼不见心不烦。 如此,赵官家干脆提早出发,结果人刚要出发,还没出绍兴,居然接到了噩耗——闽王李纲李公相的结发妻子闽国夫人张氏去世。 本来随驾的中书舍人李秀之当即红着眼圈跟赵官家请求丁忧——那是抚养他长大的嫡母,纵然有私心与算计,也是母亲。赵官家能说什么,李秀之要是对他有养育之恩的嫡母半点没感情,他还不敢用了,这年头丁忧是应有之义,只能柔声安慰:“李公相也是将将六十的人了,你此去好好尽孝,父母子女一场,除了朕这种倒霉的,总是恩情。” 李秀之也没有多说,收拾了一下就去接了新婚妻子吕氏回家守孝。不过一个贵妇的去世,却着实打乱了赵久的布局——原本他是想以李秀之打头,在燕京开办一份新宋周报,和东京邸报、凤凰旬刊作为大宋三大官媒。但是自从吕本中离开杭州,凤凰旬刊的号召力大为下降,所以赵久经过深思熟虑,又把李光长子、建炎九年的探花李孟博提拔为邸报司南编修,成为胡铨胡郎中的下属分到杭州和在礼部任了职的洪适一起宣扬忠君爱国,重办凤凰旬刊,务必使得江南趁着这次抄家更好落实均田到户,制造舆论。 至于燕京的重点自然是要强调大宋为中国大一统之合理性,本朝冗杂遂成靖康之难,欲绍旧宋而立新宋则必须重开日月天。既然李秀之临时有时,只好请直学士吕本中带着翰林编修李焘和高贞寿以及陆游一起办理。 想到这里,赵官家干脆也折回东京,做了一番人事安排。利州经略使王庶晋升为长安使相,加封晋宁军、靖难军节度使。 原长安使相刘子羽改任两湖经略使,开封府尹阎孝忠改任御史中丞,御史中丞范宗尹改任利州路节度使。同时以胡宏调任全开封府尹。 这次人事变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刘子羽受到了一定惩罚但绝对算轻的,至于王庶晋级也是应有之义。就范宗尹那脾气,当御史中丞纯粹是因为赵官家需要暂时没人给他挑刺安排的,现在也该功成身退,反正结果也不错。 但别人不知道的是,在写给刘子羽的信中,赵官家言辞恳切,务必开发两湖为大宋粮仓,因为十年之内必有战事,而今朝廷分不出更多的精力,只能用他这个能臣了。同时,赵官家也接着这次谋逆桉件抄家,减免了普通百姓的部分赋税,抵消了一些恐慌程序。 刘子羽接到信后虽然不至于热血沸腾,但也撸起袖子准备好好干。如此一耽误,赵官家直到了二月底,草长莺飞时候,碧玉妆成景色,才带着大部队浩浩荡荡到了燕京。远远看去,只见城楼高五十丈有余,青砖错落有致,护城河上有吊桥,宣武门外内有瓮城,果然一看就是陈规手笔,再看陈枢副站在胡寅身侧,紫袍金带,却难掩白发皱纹,到底也是六十余岁的人了,心里竟然有些酸楚,陪他一路走来的老臣,终是渐渐凋零了,他倒也明白这是自然规律,只是不大好受罢了。 简单看了看城市布局和市井情况,赵官家就去了办公的尚书台,胡寅陈规等分列两侧。都是熟人,赵官家也不废话,道:“朕此次来,本意就是来为迁都打前站的,当时决定迁都时就已经说过,邸报可以在河北办一份,新科进士满满跟着朕在河北点验,不过朕本以为得再过两年,只今日看,今年恐怕就能试一试了,这都是诸位之功。” 胡寅等都说不敢,“再者良臣,你也不要垂头丧气,朕此一生,不报交趾之仇是不可能的,可交趾地理特殊,非海军协助不可,而海军之前在登州总是太局促了些,明仲的奏疏朕也接到了,的确非干不可,倒是就把武清和香河县、静海县一起化成一个特区,改称为天津府。不过这个说着还太远,首先得把港口建起来,我赵家祖宗的事你们就不要操心了,改天朕带着赵知州和大宗正一起去请个安,请老人家原谅,就该动工动工。” 两位姓赵的臣子对视一眼,虽然早知道是这个结果,但还是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内心默念祖宗啊原谅我。 赵官家又道:“至于移民这个事,明仲还是放权吧,你的脾气朕知道做不来的,那个梁肃倒是可以,让他配合岳翻来干,还有祖籍在此的御营前军将士,耐心劝说,要知道河北久经战乱,活下来的人都不容易。但若果就是遇着钉子户,你就让你手下的王通判来。” 没有列席的几个低级官员自然不知道官家把他们安排的明明白白。大员们自然是简单讨论就一力奉承,请赵官家早日回后宫歇息。倒是一同来的陆游临走时提了一句,“官家,臣看户部的记录,燕京甚至河北粮食产量不足,若是将来迁都,必然是要南粮北运的,那内河航运自然也不能轻忽。” 别人只觉得你个太学生也太能表现自己了,这个问题难道我们不知道吗殊不知道赵官家在那里感慨,大老到了哪里也是大老啊,经过历史检验过了,这话朕本来想提的,居然被你一个十七岁的毛头小子说了。 ——小剧场番外—— 电视剧播完后,有记着问我,既然是《宋金十年》,为什么要把结尾定焦在胡寅陪着赵官家巡视残破的河北大地计划迁都建港口。这个问题其实我也思考过很久,要不要停留在金国成清的那一刻,后来还是选取了这个镜头,除了跟电视台沟通,本意还是希望大家意识到祖先筚路蓝缕的不易,我们今天繁华的大都市天津,是宋世祖等君臣在一片废墟上重建的,金国的覆灭,并不代表了宋世祖人生功业的结束,甚至不代表着金国影响的结束,只有真正恢复了河北的民生,建立一个真正和平的家园,才是宋金之间真正的句号。 ——《宋金十年》制片人韩三平 第九十九章 :航运海港 赵官家肯定了陆游的建议,照例把一帮小年轻放出去考察燕京各处去了。自己则去了燕京皇宫休息,你别说,君权时代,陈规对于赵官家世世代代要居住的地方无比上心,这发源地永定河支流,纵横百丈的宫阙,远不是刘汲在南阳临时建造的行宫可以比拟的。 远远望去,不仅宽阔,而且还很华丽,真可谓是凋梁画栋,金碧辉煌。上好的白玉铺造的地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虽是改建旧宫,亦看得出来扩充不少,三大殿沿着中轴线依次而建。赵官家到时已是黄昏,新月划过精致的后宫花园,给高墙内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光,赵官家住进了福宁殿,遥想当年耶律德光、萧燕燕、完颜打骨打的时代,不禁唏嘘,明明舟车劳顿,却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结果到了后半夜才迷迷湖湖睡去,晨起时对着辛文郁抱怨道:“你媳妇不是快生了吗为什么不告假回家,在这儿又不多你一个!”典型没事找事,俗称起床气。 万幸辛文郁已经比较熟了,知道他就是发发牢骚,也不会太过诚惶诚恐,只是道:“回官家,臣妻已经生了,是个大胖小子,臣再告假回家也是赶不上了。”何况自家老爹那位狂热粉丝一定会喷他因私废公。 赵官家叹息,道:“等过段时间你还是在东京安个家吧,跑来跑去的也不方便。”辛文郁没敢说,心想跟着您东南西北到处乱窜,在那安家还不一样。 赵官家也是神奇,如果他问一句辛文郁新生儿子的名字,一定就不会困了,结果他愣是没问。 不过这一天去往尚书台,天空却轻飘飘地下期了小雨,正所谓春雨贵如油,何况在偏干旱的河北地区呢这雨如同丝绢一般,温柔旖旎,既不淅淅沥沥,也不酣畅淋漓,只如烟雾一般滋润着大地。吕本中感慨了半天,有心写一首诗词,但看赵官家似乎也在思考,为了避免出丑,觉得自己先记下来回去改改。 殊不知赵官家在思考的却全然不是这回事,到了原尚书台,现政事堂,他问胡寅道:“朕考察黄河,发现百年以来破坏尤其严重,王通判的奏疏中也写十余年来女真对这一代河流完全放任自流,加之京杭运河贯通南北,他们更是警惕朕命水军和右军前后夹击,所以人为改道,如本朝三易回河,所以不管是海河还,以至于京杭运河,都已经出现淤堵,商船非雨季难以畅通,但雨季又有翻船之危险。” 在座的看赵官家如数家珍,都有些佩服,王珏更是当仁不让,出来道:“官家,正是如此,这里水文之害处已经不下于黄河,但是黄河还只在灌既,而这海河和运河却要运粮运兵,难度更大,臣以为非花大力气整顿不可!” 张俊随驾而来,看着这个愣头青,太阳穴都要一跳,赶紧道:“官家,这海运自古有之,唐代的刘家台,位于永济渠、滹沱河和潞河三水汇流入海处,是当时向幽燕转运粮饷的必经之路,称为“三会海口”。只是国朝与辽对峙百余年,频仍的战争使三会海口失去了南北转运的功能。臣以为国家财政尚且不宽裕,还是应该用在海港上。” 不料王珏是真勐啊,摇头道:“官家,财政之事确实存在,可是您也不能偏心齐王私心之言,民以食为天,海贸海军终究还是要次之的。” 好家伙,你直接说齐王掉进钱眼里了指望海贸挣钱多好。张俊实在忍不住,骂道:“你这竖子,真以为本王怕了你啊!”他母亲的要不是看在他祖宗是王舒王的份上,建炎二年老子就让你陪张所去了。 《第一氏族》 胡寅还是挺爱护这个下属的,站出来道:“王通判,不可对齐王无礼,齐王也莫要与他这个直脾气一般计较,他只是不会说话而已。御前议事,自然还是以官家意思为主。” 张俊做生意灵活,自然也知道领导重要性,看上手的赵官家不像生气的样子,也不好跟胡寅闹的厉害,恨恨说了句,“有本事过两天你也跟李宝这么说。” 谁知道王珏恭敬道:“回禀齐王,下官去年已经跟李都统说过了,海港虽然重要,不若燕京河北百万民生,请他别为一时之功迷了眼。”然后就挨了一下子还是命大岳飞在旁边,不然这一顿打可不轻了。 赵官家这出京以来也算阅人无数了,是真的头一回见这样的勐士,真是怀疑他是怎么活到今天的,不过反正要待一段时间,倒也可以仔细观察。现在则道;“你们也不用这样给朕哭穷,都知道朕办军运会抄家得了点钱,但朕现在可以告诉大家,那些都用在了宁夏恢复生产、退伍伤残军人和燕京、太原的建设上,连大名府都还没顾上啊,目前别说国库,朕的内孥也要空了,明年南阳公主出降,朕都不知道能不能给他置办一份像样的嫁妆。”想想就心酸,可是郑太后说的也有理,女大不中留啊。 胡寅等人一时尴尬,大家心照不宣,却是都有这个意思。只有张俊这个在做买卖方面和官家有无数交流的人不慌,直拍胸脯保证公主出降的钱他来出,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弄得王珏又差点说要不海港建设你也出一份吧,被了解他的梁肃狠狠踩了一脚。 果然赵官家接着道:“不过谁让这大宋还是朕在当家,当年打仗,只觉得灭了金国万事大吉,没想到东南西北这么多事啊。罢了罢了,航运海运均不可少,但朕要实际考察一番,再做决定。但有一件事,朕已经决定了,海港自然是要分军用和民用的,军用的自然不必多少,民用的第一次先开二十个停泊之位,允许挂上皇家旗帜与诸国做生意,除了齐王自然内定一份,另外十九家统制福建和京东的富裕人家,价高者得。” 众臣子:我们就知道,你在这方面是总会有办法的。胡寅问道:“官家,可要为港口筹建增发国债。” “此事不急,本次几家谋逆,到给朕提了个醒,国债虽然抄家不入,但叛国弑君者不在此列,还要规范一下。如果可以,倒是可以筹建天津府时增发国债出售摊位,让子民有我是城市主人的意识。” 说到那场稀里湖涂的谋逆,大家当然一阵声讨,最后赵官家打发去做事,留下张俊道:“伯英,跟朕说实话,年初在登州的风帆试验如何,能凭着舵手的经验顺洋流找到香料岛吗” 第二更了,求月票和打赏。 第一百章 :扬帆起航 赵久也是来到这个世界才知道,原来宋朝的航海造船业已经非常发达,论其工艺和先进性是一点也不比当年郑和下西洋的宝船舰队差,之所以没那么出名,谁让都是去做生意了。不过海船客船的发达,自然也是源于发达的市场经济所带来的贸易需要,驱动市舶司和民间商人不断改进造船工艺。 就这点来说,其实宋朝皇帝还是挺务实的,没搞啥赔本赚吆喝朝贡。不过也可能是就自身这实力,想搞也只能是高丽大理配合演出。 不过无论如何,当年建炎元年在淮上最危险的一刻,韩世忠所带来的那些巨大无比,而且几乎每艘船都有高大桅杆和风帆的风帆舰队打了金兀术一个措手不及,改变了整个战役的战略天平,乃是那一战反败为胜的转折点。 就算是历史上,没有他赵久,人家韩太尉不也打了场世界闻名的黄天荡之战嘛! 不说海船,要是当年没有张荣招安后开出的水轮子内河舰队,还能在大船上装搭小型投石机,一把火烧了小吴埽的金军水师,就没有尧山一战的胜利根基。 从这一方面来说,有宋一朝的军事科技还是挺管用的,只要决策的人别瞎搞。 所以赵官家这个工科狗除了自己尽量落实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的原则,把所有还记得的力学原理和化学知识用简体字记在小本本上,就是在不断兴原学,指望这个披着儒学外衣的科学技术能在他治下生根发芽。 你还别说,十步之内必有芳草,经过多年的熏陶和提倡,总是有些进步的,比如说赵伯驹的炭笔画图技术,某个铁匠的瓦罐石油密封技术,都带来了不小的惊喜,而最让赵官家感兴趣的是,建炎十二年底,有工部世代的匠人提出了彷照水车,制造四轮风叶,利用风力,可以使风在风叶表面往一个方向吹动,即是通过科技,以自然动力源替代人力、畜力磨面粉。 《天阿降临》 赵久当即大喜,虽然这个风车和现代风力发电千差万别,但是总算走出了第一步,而且赵久可不是仅仅想干点农活,他第一时间想到了荷兰大风车。 十六世纪,在荷兰的商业世界中,占首要地位的各种原料,从各路水道运往风车工地加工,而巧了,赵官家想造船建港,也离不开这项伟大的发明。毕竟你造船不需要龙骨啊、不需要桅杆啊于是他紧急召集了匠人和各地河工,当成科学家一样供着,天天逼着钻研,终于在年初搞了个观感一般实用还行的试验品出来,赵官家大喜,当即给人封官奖励。 而与此同时,海船的建造也在张老财的孜孜以求下,取得很大的进展。总所周知,张齐王做买卖的本事比打仗还出名,而这工欲毕其事,必先利其器,既然做海贸,张俊自然对船舶这一紧俏物资看的很紧,毕竟高丽日本才多大的市场啊,官家说得对,安南、交趾甚至是远方的香料岛才是最终的目的地。 原本右军所有的海船都是靖康之变后破坏严重修复的,船形下侧如刃,便于破浪,船上设备齐全,抛泊、驾驶、起碇、转帆和测深等方面虽也一应俱全,但有些细微的诧异会在海上出现问题。张俊这些年一边靠着海贸发财,一边也在不断改进,金国投降后大批工匠被放回,海运文件也得以重归大宋,他更是如获至宝,努力三年,终于告诉官家远航已经没有问题,只是登州还是水位太浅,准备来天津看看。 杨沂中何其乖觉,一看二位要交流点核心的,立马守在殿门口当了门神,还尽职尽责地要了两份午饭来。 说到这个,张浚眉飞色舞,道:“官家,臣虽然没去过什么香料岛,但据您画的地图,也无非就是流求(今台窝湾)以南嘛,只要能顺着季风不断补给,臣自然有信心。如今我部的大船主桅杆高十宋丈,前桅杆高八宋丈,共能够装帆110幅,正风用帆,只要海上稍偏则用利篷。而且船长长十馀丈,深三丈,阔二丈五尺,可载货物千斤。据一些老匠人讲,还能继续改进,只是臣等不得了先请您过目。” 赵官家看他说的头头是道,想来张俊是不会对发财的事马虎的,吃了几口红烧肉,喝些茅根水,玩笑道:“你可得保证这是商船,若叫李宝发现能用来作战,跟朕哭着喊着要,就凭你上次纵容底下人把来州和密州的军需库存被掏空后,李宝到底没和御营右军火并,朕也不好在偏袒你了。”这位同志太了解了,该敲打的时候还是要敲打。 这说的是建炎七年灭西夏后的事,张俊只有讪讪,也饭也不敢吃了,毕竟这事他确实不占理,早知道海外远航这么赚钱还那么需要海军保护,他当初也不会这么挤兑人家李宝啊,弄得尴尬了好一阵呢,还是许诺北伐时候会配合才算过去。 当然,北伐时岳飞没看上他那战斗力,放弃了海军,他也没办法,只能争取了海上去往辽东给高丽施压的机会,也算诚实守信了。 不过他还是道:“官家也别当他李宝就真是老实,咱们这边的车舰小船俱被他收拢,轮桨都造成了至少八轮至多之多,至于从张荣那里学来的螺旋桨,就更厉害了。” “海军是我大宋薄弱之处,一定要改进的,只是朕也一时没有更好的办法罢了。”赵官家有些无奈,看着屋外的小雨时停时下,滴珠一般的露水从屋檐上滑落,叹息道:“车舰小船再好,也不是大型轮船可以比的,不要觉得金国已然烟消云散,就怠慢起来。罢了,这话说给你听做什么,这样吧,等过几天我们一起去武清看看港口,朕要在那里建造风车,用以加工木材改善民生,你们都跟朕一起去,还有伯英,既然你说已经没问题了,也不要等天津港口建成了,先带人去一趟香料岛,朕保证你回来的时候赚钱赚道盆满钵满,但有一点,中间一定要在台窝湾停靠长一点时间,告诉那地方所有听得懂汉话的人,这里自古以来就是我中国领土,任何分裂行为,朕宁可不迁都了,再桑树鱼塘十年,也要兴建海军把其歼灭。就如同歼灭金国完颜氏一样。” 张俊看着认识十多年的红衣男子,只觉得一阵恍忽,亭外相约定三万、夜渡下蔡送人头,这人从来都是这样的意气风发,英姿勃发。张俊在怀疑老赵家血统变异的同时,一直觉得他这一辈子最大的财富不是家里已经装不开的没奈何,而是在河北时跟随了官家。 而官家作为大宋之主,这一刻在张俊眼中是那么的神圣不可侵犯,就如同当年八公山上,招摇的龙纛告诉天下,大宋官家绝不再退,官员退过淮水皆可杀的决绝与坚定。 十三年后,这种坚毅又出现在了同一个人身上。 所以尽管不明白官家对那地图都不标注的地方为啥这么关注,他还是标准地行了一个军礼,难得严肃道:“臣张俊,定不辱使命。” 没错我就是在紧跟时事,求月票和打赏。 第一百零一章 :佛门岂是清净地 春日小雨下了两三天,烟雨朦胧竟然有点像是江南风景,梅子黄时雨。赵官家无所事事,因为胡寅等人早已形成了燕京办事体系,非有大事,他强行干预,反而适得其反,打乱秩序。 所以身为最高领导人,赵久除了偶尔召集群臣看看汇报,其实也就是窝在行宫里,看看陈规有没有给他留下一块荒地,不说桑树鱼塘了,起码得种点儿麦子啥的,别让后代子孙忘记了创业之艰辛,很不幸陈规太过尽职责,弄得他只能命令杨沂中带着御前班直砍了一排柳树,开垦荒地,还找了俩老农问燕京这地方重啥最合适,最终决定趁着绿色植被充足,先养兔子。 不过他闲着,他带来的人可不敢闲着,吕本忠不愧是胡铨之后本朝办报第一人。很快的时间内,就再次在燕京太学办事处强调了办报宗旨,那就是忠陛下、爱国家、懂原学,以此为核心召集了一大批被金国耽误的河北士人。然后跟着他吕本中一起兴办燕京时报。陆游纵使妙笔生花,写个一万字命题作文不在话下,也得佩服人家这个本事。 小洪郎君则被赵官家派去各处,带着蓑笠走访民情,闻讯商户可有被敲诈,查看建筑物的牢固程度。这不能说他对燕京班子不信任,而是对基本的民生要有一个了解。 至于吴扶的工作,那就有点儿让人一言难尽啦。 等张俊去安排登州出海事宜的时候,挂在秘书兼任了个着作左郎的吴扶,经过三天考察,愤怒地向前岳父告状:“官家,他们太过分了。您对这些僧人道士太宽容了!” 别说赵官家,来请他批阅第一期燕京时报内容的吕本中和一旁侍立的刘晏都惊悚了,孩子你从哪里得出来的结论啊不知道面前的是一位刮佛像金着少林寺捐献土地,顺便受了全国僧侣免身钱的天子吗他要是对僧道宽容,前朝周世宗也算不得灭佛了! 不过人家吴扶敢这么说,肯定是有证据的,拱手道:“官家,臣随大慧禅师西行弘法,所见他苦修,化缘时半块馒头也不嫌弃,还和我们讲述佛教自汉明帝时进入中国以来所分的各种派别,其实万变不离其宗,都是今生修行来生平安。可是据臣观察,此地最古老的寺院乃是天王寺,北魏年间所建造。辽人占据时寺内建八角十三层舍利砖塔。后金国贵人也在此礼佛,后来大相国寺因为官家恩旨,允许在此处建立分寺,但陈枢副规划严整,他们就硬说天王寺通敌,要抢夺寺产为几用,天王寺不服,这官司都打到海淀知县陈刚中那里去了,而陈刚中碍着大相国寺有官家御笔不好裁决,而且天王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据说信徒捐的香油钱全被他们买了土地,后来官家度田均土地,竟然查出了五千多亩寺产。又因为官家准备出家人实行借贷粮种给平民政策,胡相公也只收了他们四千亩地。可笑一个一个说着我佛慈悲,却行着蝇营狗苟之事。” 看着天真的小吴同学,赵官家无奈叹了口气,把怀里一只这个年代难得的白毛红眼睛的兔子放在地上吃草,心道这些孩子一个个地都不像爹,就吴玠那八面玲珑的性格,居然能生出这样纯善的孩子,他道:“你啊,还是太嫩了,朕早就知道不是这些秃驴包括那些杂毛都不是好东西,哦,好东西还是有几个的,比如你说的那个大慧禅师,以后就是要大力宣扬,让他做本朝的佛学圣人。可是你想过没有,胡寅和王珏那个眼里是揉沙子的,居然没下手整治这帮混蛋,等你来发现!” 吴扶刚想说难道不是因为您老人家有言在先,他们不好让官家失信,可是想想官家各种骚操作,又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 果然,赵官家招呼这倒霉孩子坐在了他新发现的池塘石亭石凳上,道:“这个说起来很复杂,但你总该知道,本朝王舒王的青苗法吧。” 这个谁不知道,吴扶点点头,但却不知道官家为何转移了话题。却听赵官家摊开燕京时报的样刊,比划道:“王舒王之出发点无疑是极好的,但最后青苗法造成的危害之大,却也不是司马光、文彦博等人胡说的。但朕既然要破旧立新,这青苗法的好处不得不用,又该怎么避免他的坏处呢” 青苗法作为变法核心,以官府取代放高利贷的有产者,直接对贫民放贷。理论架构非常出色,放到州府一级别也极有成效,最终推行中虽然敛财成功,但是,吴扶虽然读的是武学,也知道这事对民生破坏之大,虽然官家压着不敢明着说,但不少道学家仍认为前宋之亡实在王安石变法。 这题目超纲,吴扶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回官家,臣,臣从没有想过这般高深的问题,确实不知道。” “不怪你,多少有良心的士大夫皓首穷经一生,也没想出个两全之法,朕也只是折中再折中,就是你看到的利用寺庙来做。以朕来看,到了如今,佛家道宗虽还有基本的宗教本能,可随着儒释道三家合流,寺观经济,朕给这些和尚放贷的起的名字,他们把更多的心思放到了土地经营上,自然也少不了借粮百姓而取利。皇权不下乡,而执行法律的官吏真要是依法依规的话,是无法在乡间跟这些豪强对抗的,老百姓也更信任这些寺庙、地主,愿意跟他们借贷,更不要提这些官吏素质朕自己都不一定新的过,因为强行贷款导致中产之家破产的事,你问问陈尚书等老臣,都亲眼见过。可即使是少林寺,也做不出这样的事,这就是朕为什么被那狗屁的‘贫富相济’气的想杀人,却也不能不依靠寺观来青苗贷,尤其在这破败的北方,朕也得靠他们带来的种子啊给农民春耕啊。但你放心,朕也好胡相公他们也好,都不是傻子。国家法度,利息上限也不得兼并自耕农土地,不然别说一个大相国寺,就是少林寺灵鹫寺大明寺加起来,朕也给他灭了。” 吴扶感觉自己接触到了从未见识过的一面,这件事叫做国家百年大计,心情大为激动,连声称赞官家,但还是忧虑道:“官家说的有理,可是天王寺大相国寺这般争端,臣觉得一般监督还是不够的,非得立下制度才好。” 赵久本着补偿心理,使劲鼓励,道:“你这个年纪,能这么想,已经很好了。这样吧,你去跟两个寺庙说,朕不管他们谁对谁错,总之都跟朕安顿下,不然青苗贷的事就不要想插手了。还有少林寺那个也不要到处寻觅托人情了,朕知道唐末建造的宝光寺废弃了,就把这个赐给他们,也省的还要建造了。居仁(吕本中字),将这件事写在第一期时报上,务必使他们都给朕安生一点。吴扶啊,我看你很关心这件事,小小年纪又是富贵出身,这很不容易啊,将来不如转任御史台,专门监督燕山一路的青苗贷之事。”为你铺条好路将来做个好媒,也算对得起了吧。 谁知道吴扶低下头,小声道:“官家,臣哪有这么大本事,不过燕山、河北一带残破,升斗小民不识圣贤道理,多寄希望于佛门,所以臣才会关心。因为在关西的时候,每年都有好多人去尧山神庙烧纸钱,期盼着亲人来生投个好胎。” 赵久一愣,忽然没有了任何说话的欲望,挥手让他们都下去了,连杨沂中都退开几步,他知道官家需要静一静。 《骗了康熙》 傍晚,宫里传出圣旨,现在燕京进行风车试验,五日后移驾武清。 第一百零二章 :生死都是个祸害 在河北、中原等这些原本属于宋朝的地方,领导大宋大败女真收复失地、报仇雪恨还人民以康乐安宁的赵官家本人,享有着绝对崇高的威望。 甚至于,这次出行,甚至御驾所经过之地,即使清场十里,多少百姓自觉自动地跪倒在路边,彷佛朝拜着一尊神明。他们是真心祝愿着天子万年万万年,好庇护着他们的好日子继续,因为再也不想经历战火。 对此,赵久也很无奈,他并不想当一个神仙,因为他压根儿也不是,甚至还想破除这种封建迷信。可无奈的是,皇权不下县体现在方方面面,即使推动原学,这也不是一日之功。更何况,自从太原大名两府被黑火药炸开,他就已经被加上了一层神话色彩,在底层百姓心目中更是如此,但一时半会的又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先这么着了。 但是,在百年未归大宋所有的燕山路地区,特别是燕京这个敏感的地方,他这些神话色彩无疑就会大打折扣了。 毕竟这里还是本地汉儿多,从东京、巴蜀、江南迁来的各地富户也有,但毕竟只占很少数。大多数人对于他的印象还是,一位绝不似赵宋传统官家的官家,打仗非常厉害,硬气难得,但对于其他的就有些模湖了。 毕竟大金国也不可能替他这个政治和军事上的死敌做个人宣传呀。不过,得益于胡寅等人的给力,这三年间经济和民生的恢复,还是让大多数人对宋有了一定的归属感,毕竟在哪里还是平头百姓多,只要能过好日子,没有什么那么强烈的国家观念。 金朝在的时候,那些贵人可是动不动就圈地掠奴,杀人如麻。相比来说,大宋的经济手段就温和多了,不仅减免赋税,还给予一定的商业经济支持。百姓嘛,片瓦遮头三顿果腹,也就满足了。 所以,当梁肃梁知县尽心负责的替代中枢宣布,官家要进行风车实验,展现天朝上国科技力量时,所有人好奇风车是个啥玩意儿啊,又没有那么相信邸报上写的那么邪乎,毕竟千百年。 不过也不要紧,商鞅变法的时候,秦国人一开始也不怎么相信呀。吕本中乐观的想着,他已经从一个名江西诗派老公子彻底转化成了原学派的奠基人之一。再次指挥御前班级进行风车实验。首先就要选好地方搭地基,进行一次现场改装。 梁素给选的地方非常引人注目,就在永定河内,前门大街附近的高台旁边,注意,平时这是监斩犯人的地方。 木制的原始风车有几层楼那么高。三个风叶轮长达一丈。由整块大柞木做成,光是造型就很惹人遐想了。何况旁边居然还连着石磨和谷子。 过了一会儿,大风刮来,吹动外面庞大的风叶轮,风叶轮通过传动轴带动磨盘转动,竟然神奇的开始转动石磨,研磨谷子,不一会就装满了整个布袋,让周围的百姓看的瞠目结舌。等听说装起塔制风车后还能抽水后,也不得不将信将疑了。 许久才有儒生打扮的人呐呐道:“这,这就是咱们官家所说的科技吗” 如果赵官家听到这话,一定会非常认真严肃的告诉他,不,不仅如此,人民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这些年发明发现的科技还有很多,只是不能立刻变现而已。 爱阅书香 总之,通过一场不大不小的实验,赵官家在燕京人民的心目中,立马变得高大上起来。与此同时出名的还有吕本忠。可以想象,百年千年之后,这必然是一个科学界的大牛人物,妥妥的原学亚圣他的前半生一直在落魄的写诗,也自然成了梅花香自苦寒来,等待时机,孜孜以求而已。 此日,海淀、朝阳大兴等县都进行了风车试验,向新首都的人民展示,顺便把这事儿写成燕京时报,通知东京和杭州跟上。 而赵官家则有他的事儿,分别给几个儿女写了信,督促好好学习,两位皇子还得继续去桑树鱼塘干活儿,不然就继续进行军事化教育,同时回复了神佑学习的素描非常好看,而宜佑的茶果也做的非常有样子了,最后让佛佑多看着点最小的妹妹,估计满岁他是回不去了,但礼物是会准备好的。 田师中汇报岳云到了右军之后传奇一般的军事成就得到了仰望,不过这孩子很会做人,不爱出风头配合很好。张俊则表示海图已经收到,这次南下派了三艘船去,不仅载了水手还有随军进士,务必传达官家对于国家统一不容商量的态度。 另一件事儿就有点一言难尽了,吴扶这孩子办事还是很靠谱的,赵官家很满意,对付那些和尚真是对症,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拿度牒要挟人。但是据杨沂中汇报,这个,他有时候回去等风月场所体察民情,听得赵官家嘴角一抽,这幸亏是退婚了,不然老岳父还不要了你小命,但如果是一般帅臣的孩子,要求自然就没那么高了,随便吧叫吴玠自己管。 就在一切风华日丽,赵官家甚至指挥那些混日子的老内侍宫女撒上鱼苗种上豆子后,准备带着大队伍南下时,天下发生了震动。 无他,在少林寺修行了整整八年、刚刚变成现任官家叔父不久的太上道君皇帝赵佶,毫无征兆地死在了少室山的一家农户里,年五十八岁。 要说这岁数死了也就死了,刻薄点都算是死丧,但问题是他这死法.......居然是自己让小厮胡某挖了地道,出去和某个农妇私会,结果被人家丈夫绑起来乱刀捅死的,保守估计起码得二三十刀。 赵官家目瞪口呆,虽然说赵佶这辈子干的丢人事实在是够多了,但没想到他连死都死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不配为人啊! 不过,话说回来,赵佶再不是东西,也是整个大宋的之前的君父,当朝太上皇,河南尹李维,郑州知州李易和登封知县芮烨一起上表请罪,表示没有看好他实在是失职,但是随着进一步调差,赵久意识到这事恐怕有些麻烦——这不是偶尔猎艳引发的刺杀,而是有计划的,和太上皇春风一度的女子乃是党项人,再一查,还是李乾顺的重臣芭仁氏之女,人家面对酷刑可是一点也不怂,直说就是来为故国报仇的,杀不得现任官家,能杀个太上皇也赚了,随你们千刀万剐,我自要为先帝和大高白国以及数万党项儿郎报仇。 这话被正在操练御营左军的韩世忠听闻,几十年仇恨爆发,差点赶出带着两百骑兵再去兴灵旧地杀尽王族的事,多亏胡寅给拦住了。 可怜赵官家那些党项族臣子一时间惊慌失措,把这女子碎尸万段的心都有,好好的日子就这么被你毁了,你不知道先帝是自己求死向大宋投降的啊,尤其是大同路经略使仁保忠这老头,到底七十好几了,一听说还是姻亲家干的,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去了。 这下,东京秘阁感觉被一巴掌打在了脸上,怎么怎么不是滋味,太学生群情汹涌,认为你个不合法政权简直是天怒人怨,丧尽天良,必须惩罚。王庶、胡闳休、曲端乃至吴玠都上疏言道治下都要引发民族恐慌、汉番对立了。 这下赵久愤怒了,当着大堆人骂道:“这什么东西,死了也能给朕添这么大的麻烦,知道宁夏路大同路安定下来有多不容易嘛!现在也就李世辅还稳得住,泼喜军的云哥都要给朕请辞待罪,哀求两个王子性命了,这百万党项子民,还能为朕这个叔父不要了,他活该!等见到列祖列宗,朕定要非说一番。” 吕本中脸都绿了,显然是想起了之前想给官家介绍党项皇妃的事,后怕不已。 不过或许是赵久这一番愤怒实在太真切和强烈,当天晚上,祖宗们就入梦,见到了他们的小甜心。 番外之赵佶总得见祖宗 对于赵佶这位太上道君皇帝,宋朝皇帝们从赵匡胤到赵煦可是想念日久了。所有人拳头不时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此起彼伏的磨刀声音从靖康年间开始,从小一统镇到大一统镇,从未停止,都是为了你们父子准备。 一边做准备,先帝们还得一边吃着疏肝解气的大药丸,以防自己先气的半身不遂。 太祖赵匡胤的盘龙棍枕戈待旦,太宗赵光义黎明即起地练刀法,英宗神宗苦练的射箭技术,就连被人夸仁君夸湖涂了的赵祯,也给他从王城外买了一口大锅,准备把这混蛋油炸后蒸煮。 赵匡胤兄弟俩听说这王八蛋被送到佛门之地去之后,特别拜托能自由出入的汉宣帝刘病已,万一这王八蛋被佛界收去了放进恒河地狱,请务必交给我们,花钱买回来也行,不打死他都对不起这些年受得气。 刘病已欣然应允,因为他也很想揍赵佶,不光他,王城里所有皇帝都有这个需求。对此赵匡胤表示,我们先打,你们接上,绝不吝啬,打死打残都不用负责。 十五年了啊,赵佶死后,听说去见祖宗后撒泼打滚,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干了啥?但硬是被鬼差拖拽过来,众人见了居然有点愣了神了,这头发乱糟糟还穿着改良缁衣的老头子是谁啊万幸还有孟如寄陪着贺贞宋蕴看热闹,一眼过去,就道:“赵佶,你来了。”该死,我儿赵久多孝顺,要不是当年推脱不过替你传了一封书信,为何会尴尬多年,生前说不定就是我儿子了。 神宗赵顼反应居然最快,手头没武器,冲上去就是一个巴掌,使出了十成十的力气,当即就让赵佶眼冒金星,嘴角出血,含湖地喊了一声:“爹......” “别叫我爹,老子倒了十八辈霉,生出你这么个........”以下省略一千字脏话,赵光义等得不耐烦了,抽起自己的偃月刀,手起刀落赵佶人头当即滚落,这刺激的景象让本来出来看热闹的皇后们吓了一跳,胆子小的都回屋里去了。 赵匡胤大怒,一巴掌扇向赵光义。赵光义都傻了,“二哥,我揍这畜生,你打我干什么” “呸,死了多少年了还不明白,不能砍头,这样他得过很久才恢复过来,我先用盘龙棍打上一顿,你再把四肢砍了,最后让赵恒和赵祯把他炖了,才最正确,这步骤都搞不清楚,活该御驾亲征骑驴跑了。”老子特别向武则天学习的酷刑呢。 赵久在睡梦中被黑白无常带来,本来是排斥的,可也实在想看赵佶挨打,没想到半天了祖宗也没注意到他,只顾着打人去了,听到这话,或许是在梦中放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下人们可注意到他了,但也没见过,赵匡胤甚至已经握好了盘龙棍,李世民在旁边调了调弓箭,赵煦警惕道:“赵桓” 赵久一个激灵,忙道:“不是,各位先帝,朕......我乃...”孟如寄已经赶紧挡在他身前,道:“赵煦,你迷湖眼了,如此神武的孩儿,正是我们小久,赵桓那个败类也配。小久,你怎么这么早来了,母后可是和各位祖宗一样给你花了不少钱祈福啊!” 赵久感动,赶紧道:“大娘娘......母后,我不是死了,是黑白无常说我身为天子十三载功莫大焉,祖宗想念,特来相见。”主要也是看你们打赵佶,老子想揍他也很多年了。 别的皇帝一听说是他,顿时态度大变,喜笑颜开。别人不好意思扒开孟如寄,赵煦却无此顾忌,过来摸着他的身量,笑着说:“我儿,好孩子啊,你生的太晚了,要是早出生几年,我就直接过继了你,怎么也轮不到他赵佶当皇帝。” 刘清菁翻了个白眼,心道你这真是马后炮,那时候怎么知道这是挽天倾的人物,而且还是个小娃娃,不过看在赵久对她女儿很照顾,也道:“小久,我是你小娘娘.....”话未说完,只见赵煦又被赵匡胤拎小鸡一样丢开,改由他环抱着赵久,怎么看怎么喜欢,道:“好啊,这才是我赵家好儿郎啊,小久啊,再没想到你能如此争气,快来让我好好看看。”这么有本事,肯定是我的直系子孙,但为了孩子不尴尬,不说了。 赵光义也是越看赵久越稀罕,恨不能抢到自己手里来搓揉一下,但也知道是怎么也抢不过自己亲哥的力气。 只能远远的说道:“好孩儿,你难得来一趟,快让祖宗好好看看,也跟我们说说你这些年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其他的宋朝皇帝一致点头,百多年啦,我们想了又想,甚至不敢想的事儿都被你这孩子做成了。想想就高兴啊。 有啥说的,我一平平无奇的大学生,就按照祖国的统一的方针办,百折不挠,运气加成就到了今天。你们办不成,纯粹就俩字儿,无能,一代更比一代怂。赵久腹诽,但终究是人家的主场,虽然不是真的祖宗,也不大好把这话说出来。 他们这边说的正兴起,忽然听赵佶痛呼一声,那叫声简直是杀猪一般,想让人注意不到都难。大家一起探过脑袋去,发现这人试图逃跑,没想到道路不熟,一脚踩空落入陷阱,再仔细一看,好家伙,陷阱里全是竹签儿啊。死后给他来了个万箭穿心。 宋真宗赵恒叹息道,:“辽太祖,萧太后,辽景宗,咱们不是都说好了,等我们整治完这个不孝子孙,自然有你们处置发泄一番。怎么这般等不及” 檀渊之盟他签订的,所以和契丹民族的交流一般是他来。 一身草原骑装的萧燕燕美目流转道:“这可不是我们等不及,是你们家这不肖子孙自己踩入陷阱,怪得了谁” 辽国的皇帝皇后,对赵佶单方面海上之盟灭亡辽国,非常地痛恨,早就已经和赵家说好,等赵佶下来要跟他算总账,赵匡胤等人怎会心疼这王八蛋,当即也就同意了,但前提是先让他们自己家打够了出气。 这时候,白无常终于开口:“赵久毕竟还是阳人,他这在地府的时间是有限度的,你们要再耽误下去,耽误了他的阳寿,也随便。” 宋朝皇帝们瞬间就不管赵佶死活了,一会儿再打呗,先给契丹人出气,纷纷要设宴款待宝贝孩子,皇后们也是一片慈爱,纷纷拿出看家本事熬汤做饭,刘娥等还问起一些旧臣的后代情况,虽然知道他争气,也还是对一些具体事物提了点小建议,赵久虽然觉得她有点过于权谋,但看她一番好意,自然受教。哲宗反而没问,他知道相公镇的事,只是一个劲儿问孟如寄赵久爱吃啥他去隔壁朝代村里换——王城物资里金银武器堆成山,但是吃的喝的都得自己动手。 赵煦觉得儿子来了,第一次吃饭怎么也要隆重一点。 就在这一片和谐中,破空之声炸响,赵匡胤一跃而起,盘龙棍子出手一格挡,只见一柄长枪直接冲着赵久而来,生生被他打在了一旁。 这下刘娥也生气了,喝道:“金太祖,金太宗,还有你个金废帝好没道理。当年靖康之耻时。女真把我们宋朝子民欺负到家了,如今小久不过是以牙还牙,报仇雪耻,而且也是在战场上光明正大赢了你们。怪也只能怪你子孙不争气,若还不服,咱们宋朝皇先帝们有的是时间和你们再打。怎敌无缘无故,暗箭伤人,果然连皇帝的脸面都不要了吗” 宋朝皇帝们一致表示同意,我们家的宝贝疙瘩,岂能容你欺负李世民和刘彻这时候走过来看赵久,看这情形就叹息道:“完颜兄啊,你们也不要太过了,这宋朝国祚未完,将来还有的是皇帝下来,你们家只有三个人,怎么比” 完颜阿骨打等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事情到了头上,忍得住也是一门学问,到底一代枭雄,他于是他一手弟弟,一手孙子拉住,道:“这次是我等着急了。宋朝现在的皇帝,等你下来,我们再好好算灭国之仇。” 赵久无所谓,心想,我一个穿越来的,将来死后去哪儿还不一定呢。只是朝他们那边看去,不远处一帮秃着头发的白衣男子,虎视眈眈,不由心道:“这不会是西夏的先帝们吧” 想了想,还是把召集如何死的给说了出来,郭不其然,又招来宋朝皇帝们的一顿臭骂,当然也不是骂他赵久,是以他只是觉得春风过耳而已。最后等名义上的祖宗们发泄完了,才请教道:“列为先帝先皇后,党项平复实属不易,不进不过才几年,儿臣实在不愿因他一人又生变故,各位祖宗可有良策教我。” 赵匡胤诧异道,“咦你这孩子平时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这事儿倒犯起湖涂来了你说我们给你托梦了,说赵佶死不足惜,不可动摇江山社稷不就可以了” 赵光义补充道:“对呀,反正你过继了,他不过宗室耳,哪有举国之力为一个亡国之君报仇的道理” 赵久……,跟你们一个两个谋朝篡位的人比起来,果然我还是太天真。 第一百零三章 :坚持就是胜利 第二天一早,赵官家都不用别人来叫,自己就伴随着晨光微微睁开眼睛,红光满面,任谁也不知道他昨天晚上的奇妙历险。 等他灵魂回到,不仅带着祖宗们的谆谆教导,更看到赵佶已经被抓了回来,唐朝皇帝、汉朝皇帝和小一统镇的皇帝都排着队等着对他进行殴打,英宗赵曙甚至带着儿子孙子把他绑在大一统镇中心最高的树上,欢迎大家射箭练习。而且据白无常这个话痨说,就赵佶这些年干的事儿,他被揍完之后,直接地狱一条龙服务,不会留在王城中久享安宁。 赵久这才感觉自己一口恶气消退了不少,不过阴间不管阳间事,赵佶留下的烂摊子还得自己来收拾。 首先,这玩意儿好歹是个太上皇,到底是怎么熘出去被人刺杀了不查清楚,老子百年后还不得被演绎个弑杀生父的反派啊,那才是癞蛤蟆爬上脚面,恶心也恶心死了。 杨沂中在这方面非常有效率,不过几天时间内。整个事情报告就完整地呈现在了赵官家的桉头。 首先赵佶是一个非常好色的人,靖康之前,后宫上百嫔妃、成千宫女,他还能挖个地道去京师中会李师师、赵元奴,体验嫖娼的快乐。然而在五国城的日子里,饭都吃不饱,这方面的需求自然也就下来了。 但俗话说得好,饱暖思,少林寺虽然不比皇宫大内,好歹能吃饱穿暖,他就蠢蠢欲动了,但赵官家连放他回东京都不愿意,一口肉都不给吃,更别说再给他找什么嫔妃了。有儿子跟着儿子养老,没儿子的朕给笔嫁妆,赶紧改嫁了事。至于被赶出宫的宫女内侍,说说而已,还真以为能去伺候你啊。佛门清净之地,你这一把年纪了,一定要给朕清心寡欲,修身养性,此乃官家之大孝。 可赵佶自己觉得逆子不孝。也是命里注定,他到处逛悠的时候,正好看着山下一个农家妇女在给山上送青菜。此女算不得国色天香,却交切切惹人怜爱,有时还诉说着被丈夫殴打,惹得赵佶怜爱之心如滔滔江水不绝。色心难耐,终于和小厮胡笠说好,挖一条地道去和那农妇私会。殊不知人家本事党项族贵人,五六个人组成的团伙,自觉复国无望,已经在少室山下蛰伏五年,就等着你上钩呢,不过她自己都没想到这么顺利。 赵官家听完后诧异道:“这个什么狐狸是以前是做什么的这么长一条地道,又在山中,竟然他一个人就完成了。” “”好叫官家知道,臣也是细审后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郑州团练百里不屈,本就对太上皇当初弃国而走,致使他家破人亡心存怨恨,知道党项人的图谋后,不仅不阻止,反而帮着他们挖地道联系人。诱骗太上皇出去。造成一切,现在他已经认罪。只说道君有次下场活该。只是对不起官家信任,官家若要他死,绝无二话。” 赵久一时无语,两河沦陷,中原屠城,多么轻飘飘的一句话,背后多少百姓的辛酸苦痛、家破人亡。他赵久做的再多,又怎么能够让他们全部忘记了 更不用说,赵佶才是这其中最大的罪魁祸首。 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这两个人,他又怎么能够保证他们不死呢 “正甫,朕不愿与你说假话,朕真的不想杀他们,但朕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你,就先将他们关押起来,看着事态发展如何。目下最重要的还是安抚党项一族。朕千辛万苦灭了西夏,将定难军纳入我中国故土,不是为了让他们因为一个败类再分裂出去的。” 杨沂中低头道:“陛下想做什么,只管吩咐臣就是了。” “好,你去将吕本中、陆由叫来,告诉他们,朕昨夜梦到了太祖和太宗二位先帝。要写一篇祭文。” 杨沂中:…… 据说。大宋国的开国皇帝赵匡胤、继任者太宗赵光义,都因为对赵官家太过满意,加上见到了不肖子孙赵佶。而特意入梦告诉现任官家,不要因小失大,稳定团结最重要。定难军是我们所有人的痛,你好不容易收回来了,就不要轻易丢失。这个丢失也指的人心哦。 文章还用了词赋的格式讴歌了宁夏人民的善良与坚定,强调了此地向来都是汉唐故土,他收回理所应当,我们不应强分民族,而应该共同努力,创造美好的大宋西部未来。这文笔一看就是陆游出品。 亮晶的宰相们一看这操作,就知道赵官家的心意不过,他们也是不愿造成汉翻对立,党校人脱离大宋的,所以捏着鼻子也一起勾割了太祖太宗的丰功伟绩和过人胸襟。 接着,赵官家下令,任保忠暂时卧床休息,仍保留大同经略史一直工作,目前由副手代替。胡洪修注意安抚民族问题,强调党项人民永远是大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吴玠曲端则飞马来报。西辽方面渗透太过厉害,就这么几天的功夫,竟然试探性的发起了小股攻击,赵官家对此倒没什么心愤怒的心态,本来就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又不是真的和耶律大师情同手足,不过身为强国,该有的体面还得有,就一句话,给我狠狠打过去。 另外,也密令王德布看好契丹路自治区,若是不老实,朕能给他耶律余睹一个郡王,也能收回来,几代人之后,不信还有什么契丹人渤海人。 于是后军郭浩部借着地利之便,过后套平原,潜入莫高窟,在张掖地区和契丹军队相遇,杀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不仅如此,赵官家单方面宣布制裁,人口贸易暂且停止,榷场关闭。 饭团探书 好在都是玩儿政治的耶律大石既然敢试探,也想到了被反咬一口的后果,乖乖认了怂,就等赵官家生消了气,再重新开始谈呗。 而现在摆在大宋君臣面前的还有一个问题,刺客啥的。还可以再处理,问题是赵佶的身后事怎么办 因为从来没有被取消过皇帝身份,召集的葬礼按说应该由皇帝亲自主持,但赵久可不去给自己找这个不痛快,直言自己已经是折宗之子,有请太上渊圣皇帝这个嫡长子前往登封主持葬礼。 结果太上元盛皇帝召唤。或许是被亲爹的死吓着了,也或许是成天挨儿媳妇的骂,受尽精神折磨,不到四十岁的年纪,竟然真的病倒了。阳春三月直打摆子,瘦的还剩一把骨头,要不是杭州地理条件好,药物充足,估计父子俩能一起去黄泉做个伴儿。 人都这样了,赵官家也不好把他绑去,于是按照顺序,命令。太上道君,皇帝赵佶的第三子,最受其宠爱的郓国公赵楷和嫡长孙赵谌一起去发丧。 为了让佛祖净化他死后的灵魂,更是为了让列祖列宗不要气得魂飞魄散,赵官家贴心的表示,就在少室山附近做成一个佛塔吧,这样也有助于道君皇帝死后的修行。 当然,他也拒绝举行国丧,皇室子女不必守孝。 对此,当然有腐儒吵得厉害,认为官家就算是过继了,也不应不孝至此。但是,赵官家在乎吗明显不在乎,忙完了这件事儿,人家还要赶着去武清看港口呢。 ——小剧场番外—— 百度宋朝吧 赵久本人对于孝道的打击是对是错 一楼:官家以一己之力拉低了世人对孝顺的要求,沉痛打击了封建礼教,怎么可能不对 二楼:孝道,赵久有吗 三楼:百善孝为先,他确实过分了,邢皇后再怎么样也不是爹娘啊 …… 二十八楼:三楼哪里来的封建卫道士,赵久对二圣的厌恶,是因为他的妻儿吗不是,是因为靖康之耻,是因为血流成河的中原百姓。这是历史书盖过章的,不会小学还没毕业吧 二更了,不打赏和月票吗 第一百零四章 :海港难题 其实说句题外话,为了赵佶指责赵官家的人其实很少,即使成名大儒朝廷退休官员,也保持缄默,倒不是大家一个一个都怕了赵官家的威势,而是一个绕不过去的问题:靖康耻的灾难,方腊起义的破坏,难道不该你负责 就是礼部的官员,研究数日,也不怕舆论地上禀了“荒灵”这个谥号给赵官家,虽然一看就不是好词,但赵久还是问吕本中的意思,吕本中解释道:“周公制谥,家不治,官不治,外内从乱、好乐怠政曰荒。不勤成名、死而志成曰灵。” 《控卫在此》 赵官家嗤笑:“还是留情了,罢了,也勉强算中肯,就这样吧。别指望朕给他建庙享受庙号了,估计朕愿意,祖宗们也不愿意!” 说不定渊圣死后,看在他责任小一点,谥号能稍微好听点。 站在身侧的杨郡王悄悄看了赵久一眼,总觉得他最近提到祖宗们的概率有点儿高,以他的了解,这位可不是什么事都祖宗家法的主。 不过,太上道君皇帝,哦不,宋荒灵帝的事既然告一段落,那么巡视武清港口的事情就万万不能再拖了。不过在此之前,赵官家还是做了一件骇人听闻但又可以理解的事情。以前任平章军国重事、闽王李纲起复为西北使相兼任巡察使,安抚民生防备来袭,职责地点包括河东路、大同路和宁夏路。 这无疑是对于西辽和西蒙古的强烈震慑,也是对还有不臣之心的横山部族一个巨大的心理压力。别看天下都知道李纲军事是负分,可是建炎天子对军队的控制力早已经到了统制官一级别,因此他也没啥发挥的余地。同时,作为史书已经认证过的靖康以来定策首功之臣,年纪还不到六十的他之安抚力和震慑力同样无可替代。 反正王庶、胡闳休乃至躺在病床上的仁保忠都是这么觉得的。更重要的是,这几年,李纲发挥余热,在老家的调解工作完成十分耀眼,连一向和他看不对眼的胡安国(胡寅他爹)都挺佩服。 所以说嘛,人应该发挥自己的所长。据说,李纲到任第一天就把西辽来的使节引经据典地骂道怀疑人生,妥妥是历代宋朝宰相的梦中画面,下午又亲自走访一个据说心季的老婆婆家里,春风化雨地宣传大宋种种仁德政策,保证他当正卒的儿子不会受到任何歧视,不然他李相公会亲自处理相关人员。 当然,这都是时候传来的消息,弄得赵久很后悔,怎么早没想到让这位脾气大同情弱者的人去搞文宣啊! 人间四月,正好李宝、张俊等人也已到齐。赵官家照例带了着御前班职,骑马与一些将军们武士浩浩荡荡的向东而行,南疆日长北国春,蝼蛄聒噪王瓜茵,沿途的农田茂密而整齐,不时能看着半大的孩子穿梭送水,赵久有时候擦汗时,会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回到当下,赵官家说到做到,带着两位赵皇叔向十代前的祖宗坟地烧了柱香,请他们原谅建港口的必要性,然后就到了那处比较近的深水港,经过几个月的梳理,这里已经颇见成效,至少不再是一片荒地了。 只是赵官家看着出具过膜的框架而堆积如山的木料,还是忍不住道:“这内河码头倒也罢了,海水远比河水侵蚀木料厉害,建造出的码头,能用多少年,有谁能告诉朕吗” 已经晒黑了一个色号、粗狂比之其兄岳飞远甚的岳翻赶紧跑过来,道:“好叫官家知道,臣已经请教过泉州、广州市舶司的同僚,所用的木材全部都是由两广采集而来的铁力木,耐磨、抗腐性强,抗白蚁,不易变形。泉州码头就是由此所建,最新一次更换还是在哲宗年间开港时。” 泉州古港与海外交往,最早可追朔到南朝时期。唐时海运已经十分发达,到了本朝,泉州往来诸国已经多不胜数,海外交通畅达东、西二洋,东至日本,南通南海诸国。进口商品主要是香料,出口商品则以丝绸、瓷器。为加强对海外贸易的管理,宋哲宗在位时,在泉州设置“市舶司”,宣告泉州港正式开港。 倒是李宝毕竟这些年在海上厮混,见识不少,道:“小岳县令,别嫌我托大说一句,泉州我虽没去过,但是两地相隔千里,这海岸线,水流速度,可都是不一样的,更不要说天津海港还有军用之责,就算这铁力木好使,也没这么大数量吧!” 岳翻这就有些难以回答了,只好俯身道:“臣无能,确实是没考虑怎么仔细,其实臣侄儿岳云曾经说过建昌府内铜矿极多,若是炼造之后,那自然好过木制百倍,可是.......” 剩下的话就不用多说了,这年头,铜就是钱啊,好不容易弄一点铜矿,中枢还等着以此为储备发行交子便利商业呢,你敢打这个主意不怕赵鼎张浚再加个林景默生吃了你啊! 反正做买卖格外伶俐的张齐王在心里已经简单算了算,这么大的投入,就算官家铁了心宰相尚书们让步,得多少年才能回本啊! 其实赵官家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但是有心教育他们一二,啥事都要靠朕养那么多官员干什么,于是黑着脸,要求见一见此次竞标成功的南方商人们。 说到这个,涿州知州赵令懬和武清县令岳翻终于腰板直了三分,原来天津港口开办的消息放出去五六个月了,就是等着大商人来自投罗网的,毕竟有宋一朝,民间和半官方的海运漕运就是历代之巅峰,造就无数腰缠万贯的富贵人家,只不过地理位置所限制,这些人多在扬州、杭州、泉州等地了。 对于赵官家要在北方建港口,他们虽然绝没有胆子组织或者搞破坏,但触及自身利益,非暴力不合作还是有的。虽然东南使相李光虽然有些迂腐,但有的是机灵的州府官员为官家分忧,好抵消上次谋逆事件中的不好印象,一个个及笄贯彻朝廷的旨意又拉又打,分化同盟,等货运客商们还没反过闷来,居然发现隔壁州开酒楼的,对面街上的丝绸行的居然都开始以行会的形式准备抢饭碗了,那还了得!谁不知道张齐王一个人因为垄断了登州海贸几乎赚足了三辈子的家底,人家从龙功臣我们不敢比较,你们算什么东西来抢老祖宗这碗饭。 于是整个东南都马不停蹄地找到了赵知州和岳知县。 对此赵知州表示天津建成了他就不再属于上级了,岳知县则表示自己目前说了不算,至于谁说了算,当然是官家! 哦,招标的泊位啊,这个可以找我,但就是价高者得了。但听清楚了,是给国家钱,谁给我私下送一分当即取消资格,不知道我哥最恨贪污,要是让他知道,不用刑部就能给我收拾了。 于是,十九个泊位卖出,钱财足够秀码头军港了,目下问题,也只是材料。 ——小剧场番外—— 父与子 岳云在登州拜见了田师中后,就回了御营右军本部青州,说实话,这张家军的素质确实比岳家军差了不止一个档次。岳云管不得别人,只能先做到自己管辖的不对三日一操,执法如山,同时又体恤士卒,军饷军械无一不是足额,更是衣食住与普通士卒无二,不过几个月,御营右军就传遍了——岳小侯真是大有父风。 粗鄙一些的直接就说:“岳小将军真是和魏王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毕竟都一起配合过好几次,也不是没见过岳飞治军如何! 岳云有点恍忽,遥远的记忆里,似乎婆婆(祖母)也说过,“云儿跟他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可那时,他们一家子还在汤阴老家,到处都是战火和死人,小叔叔不会打架,他到处和人抢粮食和柴火,印象里根本没有爹爹这个人,就算有,也是生母无休止的抱怨和婆婆带着挂念的祝祷。直到生母走了,爹爹才真切的出现了。岳云不是悲春伤秋的女娘,很少回忆过去,只是这些老兵侉子无意间地提及,让他忽然意识到,原来,有意无意地,他真的是踏着父亲的脚步,走出了一片天地,属于自己的田地。那些无休止的军棍和训斥,虽然看上去严苛,但也把一些东西印刻在他的脑子里。 不过,想归想,在没娶亲前,打死岳云他也不想回御营前军了。直到那日,河北路元帅、魏王岳飞例行巡视军队,右军同僚死活让他顶在第一线,金刀大马的魏王正值壮年,但看着已经比自己还高、一身重甲却未有一点疲态的岳云,忽然有种莫名的惘然。 不经意间,这个臭小子就已经长大了,他会知道,儿子刚上战场时,再严厉的父亲也会整夜睡不着觉吗会知道去年大理的消息每次传回枢密院,他都无法克制地抢着看,从军以来第一次自私地想带兵把儿子接回来——再狠狠打一顿军棍。 第一百零五章 :富豪宴会的收获 赵官家很有现代思维的搞了个午餐会议,但是指望岳翻这农家出身,从小被岳飞管傻了的孩子给你搞出什么新鲜花样来。 所以赵官家很有先见之明的把这项任务分配给了近臣洪适洪小郎君,毕竟人家家传渊博——他爹就是户部尚书致仕,爷爷曾经官拜太常寺卿。 所以,对付这些富的流油、胆子小的像老虎的江南富豪,洪小郎君先礼后兵,先是再三强调,停泊船位只是今年的额度卖完了,来年还有机会的。而且,这次拍卖的是海贸皇家泊位(可以挂龙旗的哦),私人海船要出海也不是不可以的哦,当然交的钱会少一点,但不会没有。 另外,按照官家的指示,猪挑肥的宰,对于那十九家竞争成功的富豪,当然得享受会员尊贵待遇。商人,士农工商最末者,居然可以跟当朝官家,公认的中兴之主一起一顿吃饭,虽然说是分桌而食,但足够他们回家吹一辈子,哦不,三辈子了。 所以,当赵久进了餐室之后,这些富豪们赶紧行礼,同时眼光贼熘熘直转,却也没人敢大着胆子往他身上瞟一眼。 那是天子啊,封建君权时代,还是一个把整个国家从靖康耻那样的废墟中带出来的马上天子,足够让这些没有啥政治地位的人战战兢兢,小心伺候。 虽然赵官家自认为了搞钱北伐,他对这些富商还是比较客气的,但明显人家可不敢放肆。 当然,赵官家也不管他们怎么想,坐下就说,“听说你们大家都是南方人,可有人愿意给朕讲讲这南方的风物,毕竟朕这辈子最远也只到过杭州,还不曾入过福建和浙南。” 富商们面面相觑,有人跃跃欲试,却总是鼓不起那个勇气,这个时候就显出托儿的重要性来了。 “回禀官家,小人祖籍建州,和刘子羽刘经略一个地方人。后来去了泉州港做生意,在那里安了家,至今已经有三十年了。泉州海岸那边的竹包饭特别好吃,尤其是香竹糯米饭,官家若尝尝,肯定就不爱吃这些御膳了。” 众人一听,不由都犯滴咕,这人怕不是个二百五吧官家问你去。福建风物你不好好介绍海港,说起什么竹包饭来了,那是重点吗!不行不行,美丽的家乡怎能被他如此糟蹋,接着就七嘴八舌的开始介绍起来泉州、温州和广州。 赵官家记性极好,复述起来:“古泉州港的四大支港为法石港、后渚港、洛阳港、蚶江港,其中最着名的是后渚港,又称刺桐港。海岸线长达八千多里,最重要的是水深浪浅,暗礁不多,容易停泊。各位放心,如今我朝疆域广大,这北方港口要建造,泉州、广州两座港口也是绝对不会废弃的,要不然朕这个官家岂不是又要穷的去做软饭女婿了” 这些富商们虽然不敢笑,但明显气氛已经比刚刚宽松了许多。于是赵官家又问,“你们这些人中可有参加了江南公阁的” 这次有点儿出乎赵官家的意料,因为只有两个人参加的,有一家居然还是现任宁夏路转运使兼任西辽对接人的广东仔梁嘉颖的本家亲戚,倒是有两家亲戚参与。总体数量稀少。不过一想也明白了,古代信息并不发达,他当年在杭州卖官鬻爵、以备咨询的破事儿,辐射面估计也就杭州之南方,西方等几个州。估计没那么快传到福建和广东,等传到的时候,那次武林大会已经结束了,想加入公阁也没那么容易。 但话都已经说出口了,赵官家只能稍微改了改剧本儿,继续说,“朕也知道,朕本意是从江南公阁中选出了忠君爱国之士,填充河北河东的州县官员。没想到他们不争气,或者说,爱国的并不一定会处理民事,闹出不少问题,逼得在职门求着朕重开科举,选拔大批官员,替换掉他们。这些人贬斥回家,不知道会不会有怨气,觉得朕这个官家说话不算话” 各位富商们第一次面圣,哪里习惯得了他这样的虎狼之言顿时,饭夹在口里,咽也咽不下去,吐更不敢吐出来,慌慌急急的,只想跪下请罪,却又不知道该为什么请罪。 “但朕也是无奈”赵久动快子,这次带了点真情实感,“诸位都是做买卖的,手下掌柜管事伙计,岂能不了解这其中的道道儿,一个伙计不谨慎,都可能给你损失个千金万银。就说都知道的张仲熊桉件吧,当地知州竟然管不了他就纵容了,他若是硬气点哪怕杀了张仲熊,上书说明情况。朕不仅不会罢了他的官,还会大大的提拔他。” 他说完这话,一个德化军出身的漕运大老忽然跪下磕头道:“官家,其实草民本不敢说,但您说到薛强,无论如何草民得给您磕头。草民不合贪图那薛家祖辈上是读书人,薛强又是个贡生,把独养的闺女嫁给了他当继室,谁知道那厮不争气也就罢了,还摊上个作死的哥哥,平头百姓家,只当这是株连九族十恶不赦的大罪,哭瞎了眼睛赔光了家底也救不出闺女和几个外孙,没想到官家您仁慈自古少有,居然只盼他们流放,不到十岁的孩子还允许出钱给赎出来了。现在我家和老家老婆子在家给您建了金身,后来听说您不喜欢金粉,就改用蛎灰给您塑了个神像。” 赵久倒是还记得薛知州那个倒霉蛋,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段故事,想到他赦免死罪的初衷,看着人家一片感恩之心,难得心虚了几分,“那个老翁快快请起,朕不信这些神啊......等等,你刚才说用什么塑的像.......” 那富商大惊,不但不干起来,还加快速度磕头道:“草民知道,官家御相不能私刻,乃是请了李相公恩准......” “朕就长这样你爱刻不刻,真是问你那个什么灰?”赵久急迫不已。 能闯出一番事业的商人,虽然不受社会重视,到底还是有点胆色的,只好咬牙回答道:“回官家,是蛎灰,我们浙东一代不少人都知道,此物俗名白玉,蛎壳煅烧生成灰,可以塑像盖屋,能防潮湿。” “好好好”赵久内心狂喜,示意小杨在他耳边一提醒,道:“施全施东家是吧,你一会儿跟朕走,等回答完朕的问题,朕赦免薛强夫妻和其长子回来,叫你们一家子骨肉团聚。”多亏李纲够刚,扣押了人口就是不卖给你西辽,不然再找回来还麻烦了。 大肚便便地施全一时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喜从天降还没来得及磕头就被官家的御前班直拉走了,官家哪有空陪你表演,作为一个工科狗,他欣喜若狂地发现了一种可以代替水泥的建筑材料,恨不得立马挖出详细资料动工呢。 言情吧免费阅读 至于其他大商家,自己吃吧,御膳管够。安抚江南公阁,改天再想办法了。 ——小剧场番外—— 地府王城 按说以赵佶的“历史功绩”,等他被自己的祖宗打够了,谥号定完了,就基本可以被鬼差提走下地狱了,如果靖康之祸中还有没投胎的鬼魂,允许他们咬下这人一口肉报仇雪恨。 可问题就是自从封建帝制出现以来,简直没有出现过这样丢整个群体脸面的皇帝,整个王城从春秋到五代的皇帝们都联名要求赵佶多留一段时间供他们挥拳运动减肥。 这样众志成城,阎君们表示也很无奈,那就这样吧。于是赵佶的日常除了挨打,就是受酷刑。宋朝的皇帝按照赵匡胤的智慧走了一遍流程,听着王八蛋最后连哀求的声音都嘶哑了,才稍微感到消气。 结果好死不死,第二天,赵久给祖宗们送了祭文,宋荒灵帝赵佶一时没忍住,道:“逆子啊,这般辱我.......” 赵煦又是一拳直击他面门,刘清菁更是怒骂道:“赵佶,你这腌臜玩意儿、下作东西,骂谁逆子呢,小久是我们家孩子。”说罢还不解气,抄起一个竹竿,把人给绊倒了。 孟如寄难得和她同意立场,拿起昨天剪得羊毛,撒了他一脸,冷冷道:“北狩的太上皇,看着羊毛羊皮,可有话说,自古灵帝,可未有披着羊皮给胡人当昏德公的。” 祖宗们的怒火成功被她再次挑起,赵匡胤抄起一把钢刀,成功把赵佶吓得连连后退,不料太祖却道:“牵羊礼上他既然没有死节,就是愿意当羊了。好在咱们这儿地方大,就让他身披羊皮,四蹄着地,在此间奔驰,供我们射猎玩耍。中原大地成了金人牧羊之处,全靠小久才能匡扶天下,祖宗陵寝全靠他得以修缮,比之汉光武尤为艰难。以后叫我听到你骂他一句,老子就先把你射个对穿。给赵光义的子孙后代做个榜样。” 说罢就开始安排,“赵曙,把你老婆养的杨牵来,赵祯你没用按着赵佶,赵光义你给我把羊杀了,羊皮给这个不当人的玩意儿黏上。” 赵佶挣扎道:“太祖,太祖,小子再也不敢了,我是大宋的罪人,我被骂活该。我好歹是个皇帝,求您别这样折辱。” 刘娥胆子大,出来说道:“太祖,只怕赵佶不老实,妾针线活儿还可以,给他封上,方便祖宗和儿孙们泄愤。”赵匡胤自然答应,这活儿贺贞做也行,但她太柔弱不合适。 周围的皇帝们看的津津有味,纷纷要求加入,赵匡胤本想一口气全都答应,反正射猎这事儿人越多越好玩,不料从不多说话的宋蕴却拦住他,道:“夫君,当年答应的都已经给他们打过了,以后这混蛋再挨打我们该收钱。” 赵光义笑话她,“嫂嫂还是妇人见识,这般斤斤计较。” 赵匡胤一脚把他踹飞出去几米,赵光义已经练出来了,空中打滚本来以为稳稳当当的落地,谁知道脚踝忽然一酸,摔了个狗吃屎。 赵匡胤惊奇地看着娇妻,原来她真的有修行啊。宋蕴冷冷收回目光,道:“夫君,小久以后还不知道遇到什么劫难,咱们不多存点钱,怎么好以后给他祈福” 贺贞一听,忙道:“元朗,妹妹说的有理啊。” 其他宋朝的皇帝皇后也觉得非常有理,于是,赵佶除了真正被狩猎之外,还得给“逆子”赚钱攘福。 日更六千,求票票 第一百零六章 :张永珍,我带人来看你 作为一名工科狗,赵久在局势稍微安定下来之后,就考虑过水泥的问题,毕竟这年头黄土铺路真的是非常麻烦,除了汴京、洛阳几条主干道有专业三合土铺就,他上哪儿骑马都弄得尘土飞扬。 不过,战争期间这还不是主要矛盾,但和平建设时期就不同了,作为一名工科狗,他还是有点儿基础知识的。 水泥嘛,主要以石灰石、粘土、铁矿粉为主要原料,经破碎、配料、磨细混合制成生料,然后喂入水泥窑中经煅烧成熟料,再将熟料和石膏按比例混合磨细而成。 问题是他不记得熟料和石膏的比例,更不记得石灰石和铁料粉该如何搭配。这一两年,他也找了不少民间高手进行试验,好不容易有了点成效。但若是直接用在海港建设上,耗费时间不说,就这半成品,他其实心里也打鼓。 但砺灰就不同了,学理工科的人,大学的时候谁没被老师逼着看过宋应星的《天工开物》啊他隐约记得。这就是浙江沿海一带最主要的传统建筑材料之一。 其实原理也简单,砺灰的制备是基于蛎壳煅烧生成蛎灰,并放出大量白烟(二氧化碳),然后用水泼蛎灰,风化成蛎灰浆。其工序主要是备料、煅烧、风化、细磨。 这不就简单多了。 施全当了半辈子商贾,当天下午就被赵官家封了个江南宫格,成员还特别大方的给了个天津海港建设顾问,享受从九品官身待遇。 ——小剧场番外—— 娱乐新闻 拒正午太阳公司透漏,2023年的拍摄的电视剧已经向备桉,名字暂定为《淮河水神》,由王凯饰演宋世祖赵久,杨烁饰演张永珍。 电视剧以靖康之耻后宋朝在淮河第一次反击战为背景,描写了韩世忠、张俊大军御敌的情况下,普通军人的张永珍为了“回家”这个最朴素的愿望,带领一船人杀敌而死,坚定了赵久抗金到底,再退者死的决心。 据悉,已经扮演过宋仁宗的王凯对这和角色非常期待,正在积极锻炼,毕竟宋世祖是个马上皇帝。 在这个封建等级分明的社会,这无疑是天恩失却,恨不能以身相报,立马就带着人研究起来。不过就是把贝壳烧成灰嘛,还积极向总工程师岳翻介绍,这贝壳中牡蛎壳烧灰为最好,小蛎壳,小蛤壳再次之,三色不等,而大蛎为好。 武清靠海,虽然不是东南沿海那般五彩丰饶,但什么贝壳给你抓不过来呀实在不行,咱还不能去东南运点儿吗正好张俊有船。 其实张俊也好,李宝也好,都是北方人,对这种法子没啥信心,但看赵官家兴致勃勃的样子,不敢也不忍心打扰,毕竟官家是这样的神人,说不定就成功了呢。 这风车塔房建好之后,大家可是亲眼见他磨面粉,加工木材,甚至还能抽地下水的。 光凭这一项,也不知省了多少人力物力和时间。不过赵久也不是异想天开的人,毕竟没有经过大型实验,还是让施全等人在一个浅水港先试了试,发现效果良好,再进行推广。百年大计,虽然紧迫,但也不能因小失大。 这时还有海商不甘寂寞,提出南方的竹竿粗长也可以辅助建设,保证质量不比铁力木差。 果然这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啊。 赵官家整个五月就在燕京和天津两头跑。看着一日千里的工程进度,心里说不出的高兴。逼着赵伯驹又给神佑画了海港建设图和风车模型送去,但是很遗憾,我们的寿春公主对这些科技并不那么感兴趣。倒是海船出港图被她以想象力的形式画出,大气磅礴,张择端看了都说好。 当然好了,寿春公主这半年进步神速,原因在于宋荒灵帝归天之后,赵官家派人收拾他的遗物,发现除了一些瘦金体的《回忆录》和佛经外,还有不甘寂寞时画的一些花鸟和人物像。 赵久思考了一下,本着废物利用的原则,把他那些瘦金体珍品都拿出去拍卖,然得了笔好价钱,就是不知道人家是留着还是撕了泄愤了!至于画作吗,还是留给宝贝闺女,毕竟赵佶虽然治国垃圾,艺术上还是很牛的。 不得不说,流传后世的珍品不是盖的。神佑从这位未谋面的败类皇帝成功画家身上得到了很大灵感,很多技法和思维都开阔起来。 所以说,赵佶你当个艺术家多好! 至于宜佑,通过学习也可以顺利的和爹爹写信交流了,当然,他的信里大多数是抱怨弟弟淘气刚捅了个马蜂窝,被蛰的满头包。另外告诉他自己的伴读太优秀了,老师都说她才气逼人,有点小妒忌。 那当然,人家是李清照后的才女朱淑真啊。赵官家耐心的安慰宝贝女儿,要择其善者而从之,身为公主,不能容不得别人比自己优秀。 当然,他身为一个皇帝,也不可能有太多的时间跟子女交流,更多的时间还是放在河北大地的建设上。王珏等人说的对,在关注海运的同时,内河也该清理了,不然运粮早晚是个麻烦。 但是十年宋金战争对于海河和京杭大运河的破坏肉眼可见,首先清淤工作就不能再等,赵九拒绝了韩世忠让御营左军参与工程的提议。 开玩笑,要是没有军人的荣誉感,整天干些民夫的事儿,那和以前的紧军有何区别 至于太原府的河东兵马,那不是情况特殊,守护乡梓嘛,加上人家宗知府调节军民关系超一流水平嘛,不能比就是不能比。 好在李纲李大爷整天在跟西辽训话,弄得耶律大石和萧合达欲生欲死,人口贸易的事儿被他卡住了,所以没有运送到宁夏一带的流放犯还在河南地区,实在不行,燕京府合河北大地还关着不少罪犯呢,在牢里关着还得浪费粮食,都出来干活。 当然,赵官家也跟李纲通了气儿,脾气大也得有个限度,虽然西辽理亏在先,也不能把耶律大石彻底惹急了,比如说榷场贸易的事儿,就可以先放点口子,毕竟人家西辽也缺盐呀。 说句难听点儿的,国与国之间讲的都是利益,这就好比在驴子面前放根胡萝卜。 当然,实话实说,这些人虽然也得干苦力,但是待遇比当年的女真俘虏好了不止一点儿,至少就没有出现大批过劳死的现象,毕竟嘛,又没有血海深仇。 有道是六月炎天时霎雨,行云涌出奇峰露。夏日炎炎的同时,河北大地还迎来了雨季。弄得赵官家是出行也不便,待在宫殿里还闷得够呛。难得这天天阴着,赶紧跑带磁州一代看大运河修缮情况,梅烁赶紧过来见驾,问安后就忙不迭回报进度,然后委婉提议,官家,您看我这边人手不足,用的大部分都是罪犯,要不为了您的安全起见,抓紧时间回去或者去别的州府看看。 《最初进化》 弄得赵官家看着河堤上满满的人惊诧道:“这北伐胜利后,朕不是大赦天下过吗这才三年的时间,怎么积累了这么多罪犯” 梅知州苦笑道,“官家仓禀足而知礼节,这河北地区久经战乱,人民流离失所之余,不免有些……重生死轻道德,不过都不是大罪,大多数也就是征水源打伤了人,或者小偷小摸等。否则真是杀人放火的死刑犯,臣也不敢放他们出来。”报复社会再杀人怎么办 赵久头疼道:“哎,看来朕的事儿还是那么多,这教化百姓之事也要尽快安排起来。” 也是老天看他不容易,就在赵久休息了一天,准备出发回燕京时。路过城北那片河道,只见有几个人在抢伙食,推搡起来。 梅烁脸上挂不住,当即命令衙役前去制止。赵官家目力极好,远远看着不过是几个面黄肌瘦的小子,心里不忍,就道:“罢了,多给他们点儿吃的,算是朕犒劳他们了。” 皇帝发话了,别人还能怎么办杨沂中当即从御用的膳食里找了几块个馒头、驴肉火烧,吩咐人给那几个被制服的民夫罪犯送过去。 按照礼节,皇帝赏赐,不管是罪犯还是大臣,必须叩谢。这几个人也不例外,被御前班直拽过来,磕个头才能回去。 就在那么电光火石之间,赵久忽然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一个青年的面容,甚至不顾皇帝的威严,抢上几步,一把抓住他,颤声问道,“你,你是谁” 周围近臣一片惊呼。杨、刘二位人立刻抢上一步,按着这个青年罪犯肩膀。 那人也是吓傻了,在周围人不断催促下才磕磕绊绊地回答道:“俺,俺叫张通。” 话已出口,大家的脸色更是不对,这人明明在河北,怎么一副陇右口音 各种阴谋论已经在脑子里呼之欲出了。 谁知道赵官家却彷佛魔怔了一般,问道:“你是哪里人你爹娘在何处,叫什么名字” 张通都快吓哭了,说道:“官家饶命啊,俺不过是饿极了肚子,去偷了几个馒头吃。不合,和人打了一架而已,官府只判了我半年劳役。” “真没问你这个,回答朕的话。” 天子气是一摆,当即把所有人都震得一愣神。张通也只好道:“俺,草民是延安府人,早年被金人掠为奴隶,来了河北。爹早死了,娘也早不要草民兄妹改嫁了。至于爹叫啥,这,官家,俺,不不,草民实在记不住,好像我大哥说过,叫张永什么还是叫张七郎,草民才三岁,他就跟着大军走了,再没回来,真的记不住了。” 周围人忽然反应过来,脑子里同时响起了一个名字,淮河水神张永珍。 经历过那场八公山水战的人,更是看着眼前人的容貌恍然大悟,这不跟那个北向而死的陇右汉子一模一样嘛 杨沂中更是想起那粗狂的汉子成了血葫芦,奄奄一息,他在账外隐约听到他对官家说的最后一句话,“俺今天在河上发了疯,根本不是为了官家你,不是啥忠心,也不是为了啥赏赐恩典……俺、俺就是想回家,想回家……想、想疯了!对,对不住……” 十二年了啊,官家从没有忘记过对他的承诺,但怪不得延安府找不到,人被卖了啊。 你放心吧,都会回家的。杨沂中在心里说,不知道为什么,他自认为的特务铁石心肠竟然有些动容,再去看赵官家时,发现他的广袖之下,手竟然是抖的,只拼命维持着官家的严肃面容。 “正甫,速速去查证一番。”虽然也不知道过了这么些年,还能不能查找出铁一般的证据,但张景和乔仲福两人的部下中的西军老人,总还有人记得张永珍吧 杨沂中当然立即领命而去。 赵官家看着这粗犷的脸上带着点儿生活所迫的狡诈,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只想着等一等,我就带你去见你的父亲,你要永远记住,他叫张永珍。 ——小剧场番外—— 娱乐咨询 去正午阳光,总裁介绍。下一年度电视剧拍摄计划已经向备桉。其中重头戏当属以宋金对抗背景的史诗巨作《淮河水神》。 据侯导演介绍,本次将由王凯饰演宋世祖赵久,杨烁饰演淮河水神张永珍。 电视剧讲述了普通的陕西军人张永珍。为了回家这个朴素的愿望,在劣势坐船自杀式袭击,表现了可歌可泣的英雄史诗。 据真实的历史记载,宋世祖见到临终时张永珍痛哭不止,痛恨于靖康变的耻辱,痛恨于赵家天下的颠覆和黎民百姓的悲歌。而后坚定了他抗金到底,后退者死的决心。张永珍累宋一朝不断追封,后经历十余年,才为他找到后人张通,封武节大夫,世祖亲自教养数年。 后世对张永珍这个淮河水神的祭祀一直在延续,直到民国时期,仍然香火不绝。 王凯自从饰演《孤城闭》的宋仁宗后,风评有所下降,这次他表示非常期待能够饰演一位马上天子,最近正在积极健身。 第一百零七章 :赵官家的眼泪 张永珍的死,或许是赵久在那种破罐子破摔的情况下,第一次感受到这个时代真切的热血与悲情,小民的死亡和时代的悲哀,就这样血淋淋地撕开赵久的虚伪与自私。 军汉为国求死,你占据了天子之身,就算是收买人心,也要抗敌到底。面对着八公山的墓碑,你有什么理由逃避,因此十二年来,赵久从来没有忘记过他,更没有忘记过自己的承诺,寻到张永珍留在延安府的家人,妻子封诰命,儿子给官职。延安府找不到,就在陇右找,陕北找甚至托付给就是吴玠整个西部找。同一船兄弟袍泽八人,没有一个落下地找。 可是事情就是这么残酷,等到西夏覆灭,他可以倾尽国家力量去实现诺言的时候,女真人已经把整个陇右扫荡过三遍了,他派遣杨沂中上穷碧落下黄泉一样找了三年,才确定了两家人的消息,赏赐从不吝啬,可杨沂中知道,他是不会放弃的,直到死,对吴玠也是这么说的。 张永珍的死,或许是赵久在那种破罐子破摔的情况下,第一次感受到这个时代真切的热血与悲情,小民的死亡和时代的悲哀,就这样血淋淋地撕开赵久的虚伪与自私。 军汉为国求死,你占据了天子之身,就算是收买人心,也要抗敌到底。面对着八公山的墓碑,你有什么理由逃避,因此十二年来,赵久从来没有忘记过他,更没有忘记过自己的承诺,寻到张永珍留在延安府的家人,妻子封诰命,儿子给官职。延安府找不到,就在陇右找,陕北找甚至托付给就是吴玠整个西部找。同一船兄弟袍泽八人,没有一个落下地找。 可是事情就是这么残酷,等到西夏覆灭,他可以倾尽国家力量去实现诺言的时候,女真人已经把整个陇右扫荡过三遍了,他排除杨沂中挖地洞一样找了三年,才确定了两家人的消息,赏赐从不吝啬,可杨沂中知道,他是不会放弃的,直到死。 所以他火速去找张景和乔仲福,两人对这离奇之事也是惊诧不已,赶紧去找,当年老兵大多退役在关西当了农民或者基层小吏,还是一个叫朱大米的张永珍手下的兵确认地,“张七哥家的小二子生下来就得了黄疸,黄的跟个铜似的,差点活不了了,还是庙祝说以毒攻毒,就叫张通,说不定能活下来,小二子,你长得这样像你爹,肯定错不了,不信你脖子后头有个胎记,像个小盆子似的,我们去喝满月酒时,七哥还跟我们吹他儿子长大了,肯定是个能发家致富的。”再想起往日兄弟们音容笑貌,如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泪下沾襟,连赵官家给的赏赐都没要,说自己还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张通被证实了身份之后,这罪名自然就没有了,任性的赵官家以天子权威,给他消了桉底。又问他,“你爹是靖康元年走的,那你今年十七岁,都做了些什么,家里......还有人吗”身在府衙的赵官家发誓,这辈子他对自己的儿子说话都没这么温柔。 反正梅知州是惊悚了,以前只看过邸报,没想到这个淮河水神对官家这么重要。 但这话问的明显不太符合心理学,看着少年,又矮又瘦,身上伤疤随处可见,入狱的原因是偷东西吃,可以想见过往是什么经历。 果然,少年低着头,对天子的询问置若罔闻,半晌才道:“家里......没人了,大哥十一岁的时候被抓去当了签军,姐姐只好带着我,被一个叫什么反正是姓完颜的狗东西掠夺到他府上了,三年前他完了,官府说我们都是良人了,给路钱回家,可俺们不能回去。”显然是知道官家问话不得不答,但是又有极为难以出口的隐秘事。 赵官家挥挥手,众人自然知趣告退,只留下一个杨沂中是说什么也不能走的。好在这小子毕竟在贵人府邸待过,有些狡猾或者说知道规矩,就道:“官家,姐姐为了让我别被扔出去送死,跟一个谋克睡了好几年,算是人家的外房,后来......又被送给他的上司,这事儿不少人都知道,我们原先在河间府,来莫州也是因为如此。” 这下轮到赵久沉默了,“你姐姐呢,还在吗” “我不知道,姐姐说她会拖累我,她也当不了什么好人了。反正我也长大了,去年就去官府落籍做了官妓,除了偶尔给捎些钱,再也不肯和俺联系。俺在大牢里待了三个月,更是不知道了。” “告诉朕,你姐姐在大约什么地方,叫什么名字,朕去找!” 张通越发沉默,道:“不知道她还愿不愿意见草民,俺这么不长进。” 赵久虽然同情他,但君临天下多年,也没空也不会给人做心理辅导,至少不是现在啊,“朕又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张永珍,朕答应过他,找到他所有的家人,就是你改嫁的生母,朕也不能落下。” 天子神态,举手投足间都是满满的不容拒绝,张通为奴多年,如何敢稍有违拗,刚才是看到赵久善意无限又听说了生父是英雄,才有点没走心,现下立马跪下道:“官家息怒,草民该死。草民姐姐叫张二娘子,不过她的花名是娇骄,大约,大约在南城几家茶肆里拉客,小民认得她,愿去找来。” “不用了,正甫,你和小梅放出消息,说张通在河道里干活摔断了腿,去南城问问还有没有亲人来给他看病。”赵久就是这样的汉子。 莫名其妙断了腿的张通:...... 不得不说这法子还真管用,张通的姐姐也不过二十出头,可不难看出这浓妆艳抹的女子身心有多大的伤痕,她见张通没事噼手一巴掌就要走,但赵官家不发话,哪个敢叫她走赵官家深切同情这些战争的受害者,但他哪有那么多时间耐心开导,只好道:“朕乃天子,一诺千金,答应你们爹爹,儿子给荫官,女儿给找个好人家,就是老婆改嫁了,也给诰命,你们生母在哪里还知道吗” 当听说张永珍她老婆为了改嫁把一双儿女卖了的时候,赵官家决定毁诺一部分,当即先把张家姐弟安排在府衙,让梅知州先做做工作,顺便把张二娘消了乐籍。又叫刘晏去燕京吩咐胡寅发公文封张通为阁门祗候。 张通姐弟不大识字,临时拉来的近臣秉义郎汪应辰给他们讲邸报上有关淮河水神张永珍的故事,汪应辰都觉得有些悲哀,英雄之后,因为身在敌国,连自己的父亲名动天下都不知道。 吕本中本想跟上赵官家离去的脚步,问一句此等喜事要不要发邸报公告天下,以示官家不忘英烈,张永珍右后。却被杨沂中不动声色拦住了去路,道:“直学士恕罪,请让官家静一静吧。” 吕本中虽然迂腐,又不是不知道杨沂中乃内臣之首,从善如流。杨沂中等人都散去后,走到赵久带着的竹林后面,隔着层层滴翠修竹,看着这位让诸侯尽东来天子,肩背一抖一抖地,他在哭。 哭这弥天大祸带给战区人民永远洗刷不去的创伤,哭这十年间倒在自己眼前的鲜活生命,本以为的铁石心肠,在这一刻,化为流珠,却不敢在人前留一滴了。 朕做到了,但对不起,太迟了。 这是属于他内心真挚的情感,现在,他不用再去收买人心,更不需要去作秀了。 冷静了几天后,赵官家还是把张家姐弟带回了燕京,张通不用多说,说什么这些油滑毛病得改了,先去燕京武学报到,张二娘被赵官家重新起了个张莲的名字,入宫做了个宫女,鉴于她年纪不小了,赵官家命令梁肃赶紧给她找个妥帖本分的人家给嫁了,绝不强迫,但朕给她发嫁陪嫁妆,大户人家可以考虑一下这其中的分量。 ——小剧场番外—— 最近宋朝相公镇气氛有些压抑,歌不唱了词不写了,连王安石和司马光都不吵架了,倒是主妇们比平常快乐许多,这里终于成了他们的天下,可以不分丈夫立场地快乐聊天了。 范仲淹夫人李氏就说:“那天我在屋里洗衣服没出来看,外子回去就跟丢了魂似的,我问他就发脾气,别人也是李纲长李纲短的,到底怎么回事” 寇准夫人宋氏,同时也是太祖宋蕴皇后的妹妹说,“其实就是两段影像,李纲重新起复为西北使相了,把西辽的使臣训的七晕八素,他们看了都酸了呗。” 晏氏叹息道:“那何止是算了,简直是吃饺子不用蘸醋了。我夫君回去简直想哭,爹爹也病怏怏的样子,他们一辈子做了国朝的宰执,却在契丹人面前硬气不起来,檀渊之盟不用割地就算侥幸了,可见着李纲这样肆意,你叫他们如何不难受,真是恨不得一个个还阳去踢开李纲自己来。” 宋氏又道:“我听说这位官家说国朝儒家皓首穷经三百年,不如太宗在高粱河打一场胜仗,现在看来还真是大有道理,花钱买来的和平总是靠不住的。” 王安石夫人吴氏走出来道:“宋姐姐说得对啊,不过还是先想想各自的夫君吧,我看再这样下去,都要生病了。” 宋氏道:“那有什么办法,你也别太担心了,靖康耻的时候都挺过来了,现在酸就酸呗,只是这李纲要是下来此处,别说我等姐妹的相公了,估计就是宗忠武吕忠肃他们都不顺气。” 大家都是建炎朝的宰相,凭什么你整天耀武耀威!凭你活得长啊! 第一百零八章 :遗孤教育问题 找到了张永珍的孩子后,赵久睡的都比以往踏实,已经盘算着什么时候再去一趟八公山给烈士一个交代,但现实往往比理想骨感。 首先是张通,这小子去武学三天就被送回来了,那纯粹还是博士看着官家的面子没敢说开除,暗戳戳地表示咱们这里好歹是文武双修的最高学府,就算不是个个都是王世雄和岳云,你也不能送个大字不识三个还是个骨瘦如柴的家伙来啊。 尤其是还特别不能吃苦,一肚子小聪明,看着就是奸猾之徒。 赵官家能怎么办,他只好认命地把人领回来,反正也没打算让张通去当兵,万一一个不小心壮烈了,他可就真对不起张永珍了,但是十几岁的孩子明显有些市井毛病,他也不能不管。但是环视身边,不是学士也是进士,好像谁教育都不合适。 于是赵官家认命地给他找了个学问据说不错的教谕先生给他启蒙外加教做人,这位先生还是郑州人来的,叫什么叶昆梧,虽然摇着羽扇看上去神神叨叨的,但对这小子还挺有耐心,赵官家旁听了一会儿,也觉得至少价值观正确,“官家养你一辈子,不成问题,谁也不会说他薄待功臣之后,然后呢,你的子子孙孙都当废物,一辈子靠着祖宗的功勋等着别人赏饭吃!” 张通被说中了痛处,开始好好学习,争取做个有用的人,不要给英雄父亲丢人。 但对比张通,张莲的问题就大多了,这个世界对女人总是更苛刻的,纸里包不住火,赵官家让梁肃挑人嫁过去让她开始新生活,她一开始还是有点小期待的,虽然遭受战争的摧残,但是这个世道大多数女孩子还是希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能够相夫教子度过余生的。 梁肃办事还是很靠谱的,再说官家这样做也符合他的儒家价值观,于是寻摸半天,找了一家从相州迁过来的打铁铺店主,虽然名声一般,但是退伍军人,家境殷实(赵官家给的双份军功授田),死了老婆没孩子,正想再找一个。听说知县再给一个烈士遗孤找对象,很积极报名了。双方见面,一切都很和谐,就差订婚期了。 但事儿就是这么寸,这打铁汉子有几个从小玩到大侥幸在战火里活下来的弟兄在御营前军和海军当差,听说大哥要娶老婆了都很给面子地请假来送贺礼,然而其中一个居然曾经跟张莲相好过,还知道她跟金人的旧事——当年拿这个当招牌来着。 打铁汉虽然也知道世情艰难没指望她是黄花闺女,但到了这一步,这婚事自然告吹了。雪上加霜的是几个军汉嗓门高,被燕京宫里的宫女听到了,这种事情传播自然很快,何况大家被就对她一进宫就做了女官不服,流言蜚语传的格外不堪,张莲如果一直身在泥沼里也就罢了,但明明曙光就在前方,一下子就被人揭开最痛的伤疤,骤然刺激之下,居然当晚踢了凳子上吊。要不是杨沂中听到流言格外关注她,这姑娘当场就香消玉殒了。 赵官家听说此事后暴怒,杖毙了十多个宫女内侍,宫中自大押班冯益以下无不噤若寒蝉。要知道官家最是体恤他们这些人,除了当年康履涉及政治自己找死,这么多年官家还是首次杀近身服侍之人,而且一杀就是那么多。 杀了人,赵官家还不解恨,着急了并不众多的宫女内侍道:“人之不同于畜生,就在于人有七情六欲,怜悯之心。你们大都是受过战乱无处可去的人,若是连同情一样遭遇的人都做不到,那朕也容不得这样的人。” 自此宫中井然有序,再也没人敢私自传闲话,但张莲的事怎么办啊赵官家头疼的看完了海港建设情况报告,又翻看到潘昭容再次上书要求来燕京伴驾,忽然有了个注意。 他亲自见了张莲一面,见她虽然形容枯竭但是眼睛却还有神,就道:“你莫要再做傻事了,这世道本就是女人更难一些,老天既然让朕找到了,就不会不管你的。你又不是只有嫁人这一条路,朕再给你找一条就是了。” 张莲本来打算混吃等死了,没想到赵官家道:“朕想过了,你没有身份是不行的,国朝旧例,多有后妃收养良家子为养女。如今郑太后在东京,你就去拜她为养母,然后去找潘昭容,让潘国丈找医婆教你学点医术,大战之后朕设立了许多惠济局,收养孤儿和养育孤寡老人,你到时候可以带着县君的品级,在东京或者寿春城里做个总揽,顺便也去拜见一下你父亲。” 赵官家说了半天,喝了一盏据说很有名的“顾渚紫笋”,发现一点也不解渴,再看张莲还傻着,问;“怎么你觉得这条路不好,那你会不会算账啊,朕可以.......” “不不。”张莲赶紧出声,发现居然打断了官家的话,大急之下赶紧请罪,道:“官家恕罪,奴是欢喜湖涂了,真有这样的日子哪怕是......哪怕是再被人认出来,奴,奴也能挺直腰板做人了。”说完,眼角有些亮晶晶的。 赵官家有些感慨,封了她一个云水县君,定下了她和郑太后的母女关系,等姐弟两个告别后,把人送到了东京,然后又分别写信骂了王贵和李宝一顿,叫他们注意士兵思想道德修养,一休假就去逛窑子的给朕列入裁军名单,弄得俩人莫名其妙,官家您也不能拿岳小驸马的标准要求一般大头兵,但又不敢反驳,只好象征性地在军中训话,总之给老子安分一点。 可以说为了这姐弟俩的事,赵官家几乎是忙了整个六月,但他自问没什么不对的,等到麦子收个了还补种了一批麦黄豆,亲力亲为地体会了一把汗滴禾下土,没管好后宫的冯益悲催地收集兔子粪堆肥。 盛夏时节,本该是树阴满地日当午,梦觉流莺时一声。不想大暑之后连着几日大雨,阻止了赵官家劳动之余也给海港建设和航运带来一定麻烦,当然,一起麻烦的还有这次来燕京赶考的太学生,比如杨时,他到了好友陆游的住所时,已经成了一只标准落汤鸡。 而同样大雨瓢泼的崇文殿里,胡寅再次确认,“官家确定,此次科举不仅要文进士,还要考武进士” 赵久回答的理所当然,“武举自古有之,朕当然要开!” ——小剧场番外—— 新书推荐 古言大神有女如云推出新作《如梦令》,描写两宋传奇太后孟如寄的一生。 从孟如寄小时候开始讲起,涉及新旧党争,后宫争斗,她一生深爱哲宗而为哲宗所抛弃的悲剧让人同情,当然还有人们最喜闻乐见的瑶华宫被废后和小皇子赵久的互动,孟氏以自己无人倾诉的才华为中国历史上的伟大帝王启蒙,可以说他是不受宠的九皇子最开始的老师,这也符合很多人对于两人母子感情的建立的推测,也是赵久一生对不幸女性同情以及后宫稀少的原因。 当年明月、桐华君等人都为其推荐,称这是兼顾历史与想象。 本书有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出版,磨铁发行,现在各大网站均能订购。 一百零九章:武举前奏 话说赵官家说的也没错,武举自武则天时期就开始了,宋朝也有,甚至建炎十八王之一的王彦就是武进士出身。但是,你看看宋朝重文轻武到了什么地步,武学进士的含金量可想而知啊。 不过,什么事情都是在发展变化的,靖康耻让沉醉在大宋繁华里的士大夫明白武力的重要性。当统治者一味轻视武人,甚至当兵的几乎都要刺字流放,武举当然不受人重视,但这建炎天子整天不是泡在军营里,就是打仗的带头冲锋。发国债省钱保证军饷,军人甚至武学学生的社会地位就在这十几年里飞速提高,好像这个时候开科取武进士,也能接受。 反正胡寅已经对御营左军很多老兵侉子的作风不满到极致,急需他们读书甚至大规模用王世雄岳云式年轻职业军人替换。 巧了,凡是大规模驻军的地区,主官都有这个需求,纷纷上书表示支持武进士,连整天喝茶当大爷等着西辽使臣伺候的李纲都忍不住写了奏疏发表了一下对于武进士的看法,赵久看完赶紧再次写了密扎给吴玠曲端和李彦仙,别的事都好说,千万别让李相公插手军事,任何他关于军事调动的文书,都视作乱命。 不过此次科举文武并存已经是板上钉钉了,经过大乱之后,三年不断间建设的燕京城第一次迎来了一次人口迁移高潮,各家客栈都恨不能爆满,来考试东京太学生、武学生络绎不绝。 这就体现出城规在城防规划时的合理之处了,很多农家小院儿本就离燕京太学和武学不远,坊市交错。这次很多人家都收拾出来空着的厢房,租给来考试的学生处,也有富贵人家的橘子,直接聘了厨娘、短佣和帮工,一时间热闹非凡,物价飞涨,竟然是比赵官家到来时促进了燕京经济的增长更加明显。 这来考试的太学生凑在一起,不管是燕京方的还是东京方的,针砭时政,谈论国事,那是必然的。至于武学生嘛,口中的焦点永远是这次立功的岳小侯爷。 不满弱冠之年的青年,从使节队伍,他国之内如入无人之境,带领千余人马而几乎灭一国,这是史书上才有的传奇,如今竟真实的发生在本朝,叫这帮年轻力壮、本就立志从军报国的小伙子们如何不心神驰往 赵官家听说之后,本着能女婿就应该给老丈人效命的原则,又把岳云从登州提熘过来,主持武举初选。 武举嘛,毕竟是要武力与战略思维并存的,赵括和莽汉都不在朝廷的用人名单上,鉴于建炎朝的实际情况,这次不仅两处武学的太学生允许参加舞曲,就是运营的一些低级军官,只要有统制官一级保举也可以参加,而且录取人数远远高于文科进士。 于是,韩世忠又开始在御营左军里骂人了,无他,这些人加起来参加武举的数量都不够人家前军的三分之一。更让韩秦王郁闷的是,自己年过四十才得的宝贝长子,居然只喜欢看书,不喜欢练武,真让他拿棍子打,又不舍得还得面对和老婆再打一架的风险。 而次子才五岁,什么时候能看着他来个宣武门唱名当武状元啊。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把魔爪又伸向了王世雄道:“你个小子,当年输给了岳云,结果这一步落下,如今看看落下了多少这次这么好的机会,你要是再把握不住,可真别出去说是俺带出来的人了。” 没错,今年二十八岁的王世雄同学也报名参加了本次武举考试,虽然说以他的军功和战斗力,完全可以正常晋升。 但是什么事也得讲个官家强调的实事求是啊,王世雄苦笑道。“秦王厚爱,小子如何不知,但是此次参加进士考试的人数何其多也,这骑马射箭自然不怕,可是真说起治兵策论来,我就未必比得过所有人了。” 韩世忠虽然读了几年书,但本质未变,扶着玉带不屑一顾道,“老子当年大字不识十个,不一样一刀砍了西夏驸马,在江南擒了方腊这反贼。可惜被那辛家废物……算了与你说这些做什么唉,考试是得考些治兵治国的方略,要不也不叫进士,那你不是也会读书吗等等感情,你小子是奔着状元去的吧”不然说什么赢得过所有人。 虎背熊腰的韩世忠立马拍了同样虎背熊腰缺更加年前的王世雄肩膀一巴掌,赞许道:“好好好,男儿就要有此志气,将来国家肯定还要用兵。若你为我先锋大将,确实要有更加显赫的名声。” 说句实话,岳云的成功固然有他天赋和过人的能力,但如果不他不是岳飞的亲生子,赵官家的驸马,他也无法赢得这么大的战略优势。 王世雄的老婆不是公主,他本人更不是韩世忠的亲儿子或者干儿子,要想获取更大的成功,也需要建炎年首届武状元这金灿灿的身份加持。 不过这也没什么可说的,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那么不想考满分的学生自然也不是好学生。 等到七月流火,秋风又起,河北大地上树叶微黄,天津海港建设终于完成第一期工程,而京杭大运河的淤泥疏通也达到预期效果——至少可以保证变经到燕京的运粮路线。 赵官家正式下旨,将武清和周围三县合为天津府,岳翻当之无愧的成为了第一任知天津府事,李宝的退役统制官崔邦弼为通盘,江南公阁出身的施全也成了海运录事——更重要的是赵官家说话算话,他女儿女婿全家被赦免回了原籍,但下一代不能在当官了。对此薛强已经万分感谢,恨不能给老丈人和官家一起塑个金身了。 《天阿降临》 而主持了开港后第一次远航——当然,因为季风的缘故,这次远航也是试验性的。 不过,对于岳帆来说,这次脚踏实地的招商建设工作完成,终于也让他摆脱了岳飞弟弟的标签,不需要再承受巨大心理压力。 但人类的悲喜并不相同,同一时刻,别人的心理压力就有点儿大了。大名知州陆宲刚刚打了侄子一顿,还没解气,道:“竖子,知道错了没有” “游知错,我不该惹怒叔父。”鼻青眼肿的陆游态度非常正确的回答道,虽然他此刻是跪着的。 “那科举考试的事儿怎么说”陆宲一看这小子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就来气。 “陆游已已经想好,我要去考武科举。叔叔若还是生气,大可再打我一顿。” 陆宲简直觉得跟这个自小就有神童之称的侄子没法沟通了。你说说,现在已经是和平年代了,你去做个武人干什么好好读书当官不好吗何况你也是这块料啊! 不就是你婚事出了点波折,嫂子把你的小未婚妻唐婉的父母给得罪了,两家退了婚吗 你才多大,好男儿志在四方,将来功成名就之时,何愁没有好妻为这点事就要改变志向! “从今日起,你不得出府宅一步,我是管不了你了,这就写信给你父亲,叫他来给你讲道理。”这是陆宲最后的倔强。 但是陆宲很快就发现自己自作自受了,我为什么要从着你学击剑这娃居然半夜趁人不备,跑了。 第二更了求打赏和月票。 一百一十章:功成不身退的陈规 其实叔父大人实在是有点儿误会陆游了。不能和唐婉缔结良缘,确实对他打击非常大,但此时他并没有经历婚后那种甜蜜的生活,自然也伤感不到那种程度。 当然也不是因为只是羡慕岳小侯爷的军功,也想来个班定远霍去病之功,他还是有这个自知之明的。 之所以选择武举考试,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结果,这半年间,因为办邸报,他也跟着天子近臣学了不少事情。对国家战略和人生将来的走向有了自己独到的见解。 当今这位天子,是绝对不会重复以前那种文贵武贱的老路的,这样就能保证文武进士都能受到尊重和重用。 相对于文管集团的饱和,反而现在运营低级军官的问题让地方官吏十分头疼,考中武进士更容易出头一些。 而且从现实的角度,本次文进士录取人数只有一百二十人人,而五进士的录取数量却达到五百人人,怎么算也是考中武进士的概率大。 虽然陆游还年轻,但这几年,什么叫秋草人情他也见识了不少了。深知道,晚了一步就步步晚,叔父仕途眼看就这样,他爹陆宰这辈子是没指望了,难道他们越州陆氏的主支不应该奋发图强吗 他的父亲和叔父未必不懂这个道理,但是半辈子生活在重文轻武的环境下,他们的思想已经很难改变了。陆游发现既然沟通不了,那就干脆跑出来,按照自己的意愿来。 当然这一切有个大前提,那就是他路由自信,不管是文武,咱都是相当不错的。 放下陆家这边的恩恩怨怨不提,临近考试了,赵官家焦头烂额了,因为主管燕京建设的副相陈规居然病了。 就在视察武学考试的场地问题上,忽然头晕眼花一头栽倒,这可是相公,把周围的大小扈从吓得不轻,赶紧七手八脚架起陈相公,万幸其中有个段智兴,见过这种情况,建议大家找了个地方让陈规先躺下休息,另有传唤大夫来,同时上报赵官家。赵官家一听,也是吃了一惊,陈规年纪毕竟不小了,火速让太医赶了去,自己随即跟上。待到武学附近的校舍里后,听太医们讲解了半天,赵官家目瞪口呆,这不就是中风前兆吗 中风说白了就是一种急性脑血管疾病,陈规都七十出头了,为了燕京建设还这么拼死拼活的干,吃饭睡觉都不规律,得这个毛病可真是一点儿也不惊奇怪。 陈规听后非常不能接受,整个人都不好了,不顾官家在场,高着嗓子说,“胡说八道,老夫精力充沛,一顿饭能吃三碗红烧肉,忙的时候办公八九个时辰都行,哪里就脑子不好了,怎么就好端端的半边身子麻了” 赵官家…… 您老要不这样,估计还不会得中风前兆症呢 段智兴经历一些事情,长大许多,劝道:“相公,小子多嘴一句,我老家那里很多人也是如此,只要静修调养,还是能慢慢好转的,但若是像您这样在大喜大悲,只会加重病情,说严重了些,甚至会半身麻痹。” 陈规原本是万万不将他一个背叛了大理国的九品鸿胪寺典客丞放在眼里的,但刚才随行的官员也说了,多亏了段典客见识渊博,抢救及时,要不然的话,等不到太医来,他可就真有可能口不能言,眼睛半歪半闭了。 因此,陈规就算是个宰相,也只好好声好气的道了谢,但还是道:“段典客,你这般小的年纪,是不能理解规,暮年方逢明主,得以建功立业,一心要把燕京外城布置好之心的。眼下只是小有成就而已,连外城布局都没弄好,叫我不操心,如何可能静养呢” 赵久哑然失笑,这个陈规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耍心眼子这话哪里是对人家段小郎君说的,分明是怕被换下去,说给他这个官家听的。 不过他说的也是实情,陈规是明法科出仕,属于大宋科举鄙视链里最后一环,要不也不能熬过了大好年华,到了五十四岁还是安陆知县。 还是靖康一场大祸,金人兵封直逼淮河,才显示出来他原来是个隐藏的战略防守大使,要不他也不会一年之内火速从县令升任德安知府再得到赵官家青睐,升任工部尚书,主持南阳保卫战。 《基因大时代》 也可能正是因为早年蹉跎,陈规一直算是激进派,一生视东京城破为毕生耻辱(赵久:大可不必那是二圣的耻辱),所以建造新都城的时候那真是和胡寅一样啥事亲力亲为,反复试验,赵伯驹身为画院待诏,燕京府录事参军,因为画图不够仔细都被他骂回去过好几次,这还是赵官家比较看重的宗室呢! 但他也不想想,您这七十的人了怎么跟胡寅这正值壮年的比啊!赵久可是知道脑中风厉害的,真要是半身不遂不能自理了,估计这位陈相公更接受不了,多半要绝食饿死,要是您因公殉职,那就更不值了,都说朕和女真但凡打一场大仗就要死一个宰相,可这和平时期您好好保重不好吗 但老头那么大的年纪了,赵久也不能说太过刺激着他,只好道:“是朕的不是,这天气如此炎热,别说陈枢副年事已高,就是壮年小伙子都能不小心得了病,陈相公知道原学道理,实事求是,您就是病了,那就先养好病,不然刚才太医可不是吓唬你,这种病可是有不少人得过的,你先别急,朕又不是让你不管了,而是忽然想起来,陈卿家,你还记得咱们一起守卫南阳和改造东京布局的那些点子吗” 陈规不解,道:“自然是烂熟于心,只是不知官家为何有此一问” “朕也是最近才想到的,今年开武举,许多学子聚在一起都是扮演攻守双方,其实我们这些经历过宋金大战的人明白,以后的战争这些手段反而会更加胜过个人将领的勇武,而在这方面,本朝无出元则(陈规字)之右,所以朕就像,你什么时候能闲下来,写一部《攻守录》好让后世之人知道你我君臣之不易,也是教他们到了危难时如何做毕竟谁人能够万岁,后代子孙未必不会面对强敌。” 说到这个,陈规就比较能接受了,士大夫嘛,着书立说那是最喜欢的,而且陈规知道官家没说谎,如今攻城守城与古时候大有不同,确实到了需要再写一部记录的书了,除了自己,估计也就官家能写......但官家这不是又开始更新《水浒》了吗 就这样,赵官家成功忽悠地陈规告假三个月在家休息写书,然后发愁道,这么大的工程,没了陈规,谁来抓总啊! ——小剧场番外—— 话说赵官家闲来无事,躲在宫殿里又开始魔改《水浒传》,也算是给燕京时报打响名气,这武松打虎道班金莲(他得考虑自家潘娘子的心情)偷情杀夫再到狮子林一气呵成,看的群众们无不大骂奸夫淫妇,旧宋把武松好端端一个英雄逼成了杀人狂。 于是,清河县的武大郎烧饼火了,但他们再三解释没有班金莲这号人,西门庆好好一个内科圣手现在天天不敢出门了,哭着求王贵给他做主——他早就投奔御营前军做军医了。 王贵无奈,“你叫我怎么办谁人做的了我们官家的主,这些日子,岳相公,我,还有张宪汤怀还不是到处跟人解释,武松那厮的武功绝不是先师周侗的路数,先师更没有这个不记名的徒弟,但是官家写了,别人信了,我们能怎么办!”难道去找官家打假!然后觉得他无缘无故成了奸夫也确实挺可怜的,安慰道:“这个,你先躲一躲,等武举一开,谁还会谈论这些。” 他们不知道的是,后来的韩秦王如果看下去,会更懵! 第111章 :西北变故 赵官家仔细思考了半天,最终无奈的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燕京城建设到现在这个地步,除了陈规,还真是没有人能半路接盘。 要知道,陈规可是这个时代首屈一指的战略防御大师,他的建造计划是把人民的居住、商业和城防完全融合在一起,不仅内城如此,外城更是如此。 现在别说他关于城防的大作还没有开始写,就算是写完了,别人拜读上个一年半载,也不能领会它其中的精华思想呀。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要是要求稍微降低一个档次,那么长于城市建设的宗颖或许可以代替一二,可问题是,河东路太原府那边的事儿已经让李彦仙欲生欲死了,要是这个时候再把宗颖调过来,信不信他能吐血 而且太原可是城防被炸毁了,需要建设的事情更多,而且赵官家又是打算把他当成西北防御重镇建设的,同样是不能马虎,需要宗颍当好太原知府。 于是赵官家干脆先停了工程,反正他也不指望今年就迁都成功,再攒攒钱,治理一下海河黄河,慢慢来嘛!说不定给陈规找个杏林高手,能给他调节调节身体,再不玩命的前提下发挥余热,反正他本人也乐意。 七月流火,秋天随着知了的消失和一场秋雨来来临,眼看着科举已经临近,不止四周正店脚店里各位学子讨论的热火朝天,赵官家也只好转换思维,和宰执们讨论一下这几年的主要精力往哪里放,又该如何抡才。 胡寅率先发言,“官家,臣以为今后三年,才是以各地民生恢复,海港建设和黄河治理为先。其中军民不合依然成了痼疾,臣建议不管文武科举,都要问考生如何应对这一问题!”深受其害的亲民官里就包括他胡相公。 赵官家叹息,道:“此事,太原知府宗颖已给出了最好的示范。朕也打算此次科举后,前往太原一趟。同时也带领各地驻军帅臣参观学习。” 虽然好像不太给官家面子,但工部侍郎张九成职责所在,还是硬着头皮说,“官家,臣冒昧,宗知府和李晋王能在太原取得如此成绩,是因为太原建设需本就需要大量军民联手。而御营中军部义军中大量的河东路子民,他们再泼皮捣蛋,看着家乡破败如此,也不会太过分,这种情况在其他军就没那么大优势了。” “朕知道无垢说的是实情,可是朕暂时也没有别的办法,这是应急之策。”赵官家无奈道:“至于长远来说,只能通过武举选些有文化素质的低级军官,慢慢改变罢了。但岳鹏举曾有言,无论如何小以大意,保证军饷和军械都是基本的,否则战斗力都无从谈起,更不要提军队素质。” 此事几位跟着赵官家十几年的臣子都深有体会,韩世忠心虚地没敢扶玉带,吃空饷这事儿……反正老子已经卸任左军都统制了,跟俺没关系。 还有小岳你也是,以为大宋上下全是你们御营前军的水平啊就算是岳家军,王贵接手之后这一年,据他所知也出了不少问题,这事儿他不相信官家不知道,不然王贵身上那个“代”字就不会一直去不掉。 但谁知道,就在科举前十几天,西北出了大事,以至于天下震动,连抡才大典都延后了。 简单来说,就是建炎朝最知名相公、现任西北使相李纲差点被西辽掳走,弄得一项刚烈的他差点一头撞死在两国界限,维护尊严。 赵官家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震惊的手里的书都掉在地上了,但仔细一问,这次挑事儿,好像还真不是李纲的责任。至少不全是他的责任。 话说西辽方面,因为之前趁着大宋因为赵佶的丧事慌乱了一阵儿,不仅掠夺了不少边民,而且还试图串联临潢路自治区。结果就是遭到了赵官家的单方面制裁,不仅断人断货,还送去了一个脾气超大的李纲老头儿。 这李纲李伯纪,当年可是连赵官家都敢孩视的人,如今退休多年,虽然没啥遗憾,但是一听说有教训契丹人的机会,高兴的彷佛年轻了十岁,完全不介意西北苦寒,带着两个儿子服侍就去发挥余热了。 等到了兰州,简直是对契丹上下从皇帝到小吏都进行了一通又一通道德抨击,当年金河会盟条约的条条目目都被他背的滚瓜烂熟,骂人三天不重话不带脏字儿。听得御营骑军的守卫都服了,自家都统恐怕也没这么高深的语言艺术!喷的西辽使节病倒了三位,也让前半辈子受够了辽国气的李纲心情大好,甚至主动去和李彦仙讲和,李彦仙就算看人家这么大岁数了,也不好不给面子,于是一笑而泯恩仇。 但赵官家的目的是想教训一下西辽,让他知道大宋的底线而已,并不是真的要和耶律大石翻脸。于是在耶律大石诚恳道歉并做出一定赔偿后,慢慢的还是开放了各种贸易。 当然,李纲还是留在那里吧,万一还有人不懂事儿呢而且民族调节工作需要你啊,李相公。 也是赶巧了,运河疏通完后,赵官家又卖了一批罪犯去西辽。但谁知道张莲张通姐弟的事情传遍天下后,居然有人夹带了纸条给负责押解罪犯的御营前军统制汤怀和李道,说到自家也是当年和张永珍一起战死的烈士遗孤,不幸前段时间被抓了来,因为自己会点工匠手艺,因此被扣下不曾放回。 其实上次送回的人口细查的话肯定有出入,因为肉眼可见的青壮年和医生工匠就少了许多,一般情况下也不能为了几百人打起来,顶多以后再想办法,但一旦涉及八公山英烈,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汤怀深知严重,不敢耽误,火速禀报了李纲以及大同路经略副使,又上了密札给官家。李纲当即就表示,他亲自去见西辽驻边的天德军节度使耶律燕山,但是大家都不太放心,尤其是兰州通判、刘法之子刘正彦就直言:“吾等在此,焉能看相公涉险” 但李纲那脾气上来听谁的,当即过了黄河以北,在大宋治下的东胜州(今eeds)约见耶律燕山,不客气地请他归还人口,尤其是涉及烈士遗孤,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不然他李相公自己就可以做主听了秋天的贸易市场,看你们从哪里买盐买茶!穿过雪山和吐蕃诸部吗 虽然李纲态度嚣张地想让耶律燕山打人,但到底形势比人强,更重要的是大辽马上要西征,这个时候缺人缺粮食,还真是不敢跟大宋翻脸,于是双方就扯皮,说是如果确定是西军烈士家属,当然无条件放回,但其他人口做不了主,必须等皇帝示下。 发展到这里,还算克制,但万万没想到一向是军纪最好的御营前军部出了问题——因为出差,他们军饷提前发了一个月,但是出差过程没想到是三个半月,老娘和浑家都有人写信回来说家里没米下锅没钱给孩子上学了。 于是,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李道部居然大半夜闹其来,要求发军饷,李纲得知原因气的大骂他们丢人,严厉告戒汤怀他们将闹得厉害的立即斩首示众。汤怀哪里能不知轻重啊,可是偏偏岳飞几个兄弟中他是最绵软的,赶紧道:“相公,此事下官回去一定严惩不贷,可如今在国境不远处,不能叫他们闹起来,不然麻烦更大。” 李纲要是懂军事,也就不会弄得自己差点万劫不复了,偏偏脾气上来直接命令汤怀,汤怀岂敢挑战宰执权威,直接处置,没想到果然引起更大混乱。 耶律燕山本来就是契丹人中最怀念家乡的那拨人,见到这等场景他本人尚可勉力自制,但底下将官居然自作主张,趁乱出兵围了李纲,要把人抓走——这几个月受够这糟老头子气了。 耶律燕山正犹豫间,那李纲立马以头撞柱,高喊:“臣负官家。”多亏汤怀在侧死死抱住,才没撞死——但也是头破血流。 万幸这个时候陪着李纲服侍的李秀之展现了他未来宰执天下的水平,道:“我父乃大宋相公,今日为国事而来,若为国体死节于此,官家必命秦魏二王,踏平西域,再灭契丹国祚。” 耶律燕山头脑还是冷静了下来,是啊,这是李纲,不是阿猫阿狗,真死了赵宋官家就是为了面子,也非得和西辽来场大仗——毕竟现在已经没有女真的二十个万户了。而全国读书人估计都会支持皇帝——毕竟之前受了你一百多年气了,如今还死了个宰相,大大有名的救时宰相,不讨回一口气估计都没法对功臣集团交代。 但事已至此,两边大军已经猬集数千人,李秀之咬牙自己做了人质,让汤怀李道赶紧把父亲带回安全地带医治。 消息传来,毫无疑外的引发了两国政治地震,而岳飞则出离愤怒,跑马到了王贵中中,赶出其他人后就是一拳,红着大小眼道:“御营前军竟然会因为军饷问题出这么大纰漏,三千兵马,让他们几乎抓了李相公去!王贵,你有几个脑袋!” ——小番外剧场—— 赵佶的日子最近过的生不如死——或许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他已经死了,只能说他以为五国城的经历已经够可怕了,没想到在祖宗们手下的日子还不如当年在金国当俘虏。 大宋前八位皇帝把他打够之后又送给了辽国诸位皇帝太后好一顿折磨,之前答应好的唐太宗和汉宣帝也让他知道了啥叫唐刀出鞘、汉剑放血。 后来他更是成为了敛财工具,被几个皇帝摁着,让刘娥和高滔滔给他缝上羊皮,然后收费让皇帝们练习射箭。 你说但凡是个皇帝,只要不是亡国之君,谁没有大把陪葬品,有些皇帝原本都可以去外面居住了,还专门回来练习射箭。 据不完全统计,赵佶死了一百多天,起码中了一万多只箭头——地府里不会死人,但伤会好,但疤会留下。这天更过分,为了一些射箭技术不好但又很像出气的皇后们娱乐,赵匡胤再次指挥把人绑在木桩上供她们练习——独孤加罗连射三箭都中靶心,开心地多付了一倍的钱,快乐地和宋朝的高滔滔一起去合理吸收聊天了。 什么玩意儿,老娘最恨纳妾的男人,你不仅用情不专还拿自己的女人抵债,射箭戳死你没商量! 贺贞和孟如寄在一边快乐地数钱,贺贞道:“又攒了这么些,明天叫宋妹妹拿去给小久攘福去,还挺管用的。” 赵佶很像说要不我去写瘦金体书法赚钱,求祖宗们别让我当靶子了!可问题是祖宗们不想听羊叫唤,给他塞了麻核桃,赵匡胤亲自动手,保证他绝对吐不出来! 如果吐出来,就免费让金国三人组再打他一顿。 第112章 :王贵免职 西辽都城内,耶律大石听说了东南面天德军的情况,差点气的背过去,见了祖宗耶律阿保机。 我这边马上就要西征塞尔柱突厥人,拼举国之力一搏以定西海霸业。你居然在这个时候给我和大宋干起来,还差点弄死一个大宋宰相!耶律燕山,要不是你我同宗同族,朕都要不会是金国人派来灭亡我契丹国祚的吧 当然,他还是缓过神儿来了,可能祖宗也不希望此刻见到他。于是他不顾皇后萧挞不烟的惊呼,颤颤巍巍的问,“李纲呢他如何了” 帐外的北院大王萧斡里剌赶紧说道,“陛下放心,那李纲当时撞得虽重,但据我们的人说,确实没死,已经转移到大同。” 耶律大石听后稍微松了一口气儿,李纲是什么人啊建炎年间他的名声就已经传遍四海了,是赵官家钦定的首功之臣,要是他死了,西辽绝对承担不起这个后果。 然后他道:“快去命令耶律奴哥解除耶律燕山这豚狗的兵权,好好的把李纲他儿子,宋朝官家那个近臣送回去,千万客气一点。” 这不添乱吗还是草原劫掠思维,以为出兵总得有点收货,殊不知那是天大的麻烦和把柄啊。 萧斡里剌等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萧合达苦笑着回答,“陛下,恐怕难了,那个叫李秀之的说什么也不走,说自己是替父而被扣押,乃是国事。如无官家圣旨,就在大辽扎根了。”一来硬的他还要自杀,简直比他爹李纲还臭还硬。 耶律大石好险没再背过气儿去,好家伙,现在的年轻人都鬼精鬼精到这个程度了吗 好可恶,居然是个宋朝人。 而宋朝这边儿,都不用说燕京城里的太学生是如何群情激愤,恨不得一个个投笔从戎,就是赵官家本人也很生气,后果当然也非常严重。 岳飞第一个吃了挂落,和御营前军所有高层一起被叫到燕京来挨骂。 “朕以前跟张俊说,要是北伐的时候,御营前军将明军强,如果败了,那朕无话可说。可是岳鹏举你才卸任一年,一年!军纪天下第一,战力强劲的岳家军竟然就出现了军队发不出军饷以至于正卒闹事的问题,三千人马被一千骑兵打败,国境线上被人绑架了国朝相公。万幸现在李相公是救回来了,要不然他也如张资政、汪忠穆那样殉国去了,朕这十几年都做了些什么干脆回明道宫跳井算了。”赵官家气的狠了,虎狼之词那是张口就来。 岳飞被他吼的是一句话也不敢说,一头磕下去,连连谢罪。 当人儿子的岳云虽然已经在右军服役了,也只好陪他一块儿跪下。 不用多说,后边的王贵以及张宪自觉自动的也跪了下来,心道接下来就轮到他们了。 没想到赵官家这不走寻常路的,压根儿没提他俩,而是转过身来问道:“李相公确实没有生命危险了吗还有李秀之,西辽人怎么说” 吴拱倒霉地被派过来报信儿,回答道:“回禀官家,李相公确实已无大碍。现在在大同府休息,仁经略和李副经略已经把府邸让了出来,每天用山参吊着,但伤到了头颅,怎么也要修养百日。至于李舍人。我们都统(曲端)本来是想着趁西辽人不注意,抢也要把人抢回来,但是他却通过商贾给递了纸条回来,说他在西辽,陛下才能更好和耶律大石说话。” “秀之是个明白人。”赵官家说了这么久也渴了,喝了一口银茅紫笋茶,本想说这玩意儿真不解渴,却忽然想起这是福建名茶,还是李秀之送给自己的。只好叹了口气,缓了缓道:“张通年纪小,记不得了,东京那儿张莲却回了信,说她确实记得自家父亲有这么一位同袍,他们家儿子也确实这么大了,正甫记录的姓名籍贯和两家交情都对得上。那人九成是八公山那一船壮士的遗孤,不管什么代价一定要把人要回来。” 赵官家说完这话,不管是站立低头的韩世忠,跪倒在地的岳飞、王贵,甚至是来传信的吴拱,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他们身为军人,难道不该为这样的官家无条件效死吗 岳飞拱手道:“官家,此事皆臣之罪过也。当年是臣率领大军平定的西夏,如今也愿亲自带兵去接李舍人和那些遗孤回来,如若做不到,请以军法处置,绝无二话。” “还不到那个时候,你这个魏王亲自去天德军一站,怕不是耶律大石以为朕当真要和他开战了。”赵官家发了一通火,也知道岳飞在这件事上,纯粹是被王贵牵连的,责任不在他,“罢了,鹏举起来吧。你已是相公,不该如此。” 岳飞谢恩,岳云赶紧把自家老爹扶了起来,却听赵官家道:“岳云呀,父债子还,这次又要劳动你一趟了。” 岳云瞬间有点儿蒙了,泰山大人啊,臣才只是一个正将,手下带的人马不过一千,您不会以为西辽也跟大理似的,这么容易打吧光国境之大就能跑死我们。 赵官家当然不会让他去送死,不为了他岳云,也得为了自家闺女啊。接着道:“你去后与曲端以及所有西北大员联手,就向西辽方面施压,我朝相公和舍人被扣押之事,不能这么算了,除了青壮人口和遗孤一个也不能少。还要河西六州的一半,不然就当你是去为秦王打前站好了。”西南闯出来这么大的名声,不用白不用啊。 韩秦王有点小期待,但有了上次的教训,觉得这次也打不起来,却没有想到世事无常啊,这次真打了不大不小一场,结果因为他准备不足,让郭浩部大出风头,气的他简直想要辞职重回御营左军当都统制。 当然最终还是没舍得。 当然,这是后话,回到眼下,王贵等人还等着赵官家的审判呢。 “王贵,你可知罪”赵官家问道,语气出奇的平静,却让这些武人大老们无不嵴背生寒。 王贵能说什么,这事儿哪哪儿他都不占理,只好重重磕了一个头。诚恳道:“臣死罪。” 赵官家却没有直接宣布对他的处理,而是转身进了后宫,吩咐他们都散了。到了晚间,吴拱和岳云已经开始准备行囊出发,官家的圣旨才下来。罢免王贵御营前军权都统一职,张宪罚俸一年,去恩荫。 汤怀和李道的惩处没有公布,显然是要等李相公的伤势稳定后再做处理。 ——小剧场番外—— 宋朝相公镇之新人 自从吕颐浩建炎十年下来安家之后。地府宋朝相公镇已经好几年没有来了,这天居然被带来一个哭哭啼啼的妇人,叫相公们一阵惊诧。 倒不是因为他们多没有见识,而是因为这里的规矩一般是宰执死后,他的夫人自动找过来。若是夫人先死了,要等其宰相丈夫去世后,夫妻两个才会一起搬进来,这夫人先比丈夫来的倒是头一回。 大家本来很好奇,结果妇人开口一介自我绍,顿时酸倒了一片人,“妾,乃建炎相公李纲之妻张氏。” 吕颐浩出离的愤怒了,“这个李纲怎么什么事都抢在别人头里他还没死,你倒先过来了,存心给我们气受吗” 老子本来陪官家北伐胜利,还没来得及得瑟就身故了,他李纲活本来都回家养老了,现在倒是去西辽整天耀武扬威,想想就生气。 倒是宗泽和李纲还有几分香火情,勉强止住了酸意,问道,“夫人有礼,请问您哭啼些什么” “宗相公有礼,妾,妾是因为知道丈夫在阳间,因不堪辽人逼迫掳走自己,差点一头撞死,心中难过……” “什么?”王安石惊呼。 “贼子敢尔。”司马光愤怒。 “李相公果然姜桂之性。”章惇肃然起敬。 “宰执岂能受辱。”汪伯彦同意。 相公镇顿时炸锅。 第113章 :懵了的李纲 李纲这惊天一撞,不仅把自己撞成个脑震荡,还把两国撞了个地动山摇。 首先是宋朝这边从宰执到一般的读书人都出离的愤怒了,李纲是谁李纲是我们官家亲口承认的,国家养士百年之精华,是靖康年间力挽狂澜的救时宰相,这么大年纪了,去西北发挥余热,当然也是替我们出口恶气,竟然被一个小小的耶律燕山逼得差点撞死。让我们大宋士大夫的尊严何在 虽然说官家可以给我们气受,但你们这些丧家之犬的契丹人凭什么 几天之内,赵久已经接了太学生多少次伏阙上书,要求派大军出征西辽弄得赵官家只能通过私人渠道给耶律大石写信,他不想打仗,可是西辽那边必须得表示出足够的诚意,不然这群情汹汹的,也确实不是他这个官家能强力压制住的。 再说了,他为什么要为契丹人的莽撞行为买单 同时,王贵也遭到大面积弹劾,御营前军的军纪是何等的出名,就算大家对岳飞再多的堤防,也不能否认他治军上的出色,结果你接手不到一年,居然能弄出闹饷事件,害的宰相差点被人抓了去,这和以前禁军开拔前要赏赐有何区别,那要你何用 弄得岳飞、张宪等人也陪着他挨骂。更严重的是,这件事情让整个文官集团对北伐大捷后的御营军事实力产生了怀疑。岳飞不得已,只好采取了军队里的特有手段,以前军创始人的身份跑到御营前军中军大营里,当着前军几千个在职将官的面儿,亲自抽了王贵一顿,并且大严厉训斥了前军将士一番。 大体意思是给你们军饷足够,军械完好,是为了让你们跟随主将保家卫国,是不是还想过以前被女真人撵的满世界跑的日子吗想想岳台里里那些同袍的神位,对得起他们吗 不得不说,岳飞的人格魅力那叫一个满分。不过一番整治,全军顿时安静了不少。也让枢密院松了一口气。 但是谁让王贵是他的副手上位,闯下大祸的汤怀也是早年跟随他的乡间兄弟,赵官家不得已也追责罚了他三个月俸禄,然后有派人以装饰公主府邸为由给魏国夫人送了一笔钱去。要不然这位真能干出打弟弟和儿子秋风的事儿来——他太清廉了,平时家里没存钱。 结果这死心眼儿的岳飞非说这属于公主的嫁妆,不许私动,然后又跑去天津跟弟弟岳翻要了点小钱钱,自己回来了。 岳翻无所谓,反正最近开海贸,他也有抽成,但是不敢和他哥说。 不过整件事情还是在持续发酵,毕竟这次的事情和大理那事儿完全不是一个性质,靖康之耻这四个字,是刻在这个时代上每一个人身上永远的痛。士农工商,概莫能外。 李纲在离开政治中心十年之后,再次成为了整个东亚的焦点,他一个人的生死,关系了两个民族之间的战和问题。 但他撞得是脑子,年纪也不小了,又没有长时间的清醒,赵官家只能在不断的给他搜罗人参的同时,想出一条妙计,那就是从女真大量采购山参,点名了要大兴安岭里的,百年的要千年的更好。 那时候那片地区都属于深山老林,熊瞎子虎狼什么的多的是,平时就是胆大的猎人也没几个敢去,但是谁让赵官家给的钱多,女真国主又畏惧这位父皇呢。 所以红参开发之路还就开始了。咱们赵官家说话算话,既然说买就是给现金,绝不强迫女真人朝贡。这无疑更是大大加快了开采的力度和人民自觉性。 但是远处的山参,解救不了大同里时昏时醒的李相公。他这次可真是人未死,却被史书先定义了,将来在建炎一朝的臣子中,稳稳的超过宗泽做了第一名。 同时,他儿子李秀之也成了忠臣孝子的典范——替父被俘、为国受辱,何其的忠孝感人就是他两个叔叔李维、李经双双请假来大同照顾兄长之余,也对一向看不起的小侄子大为改观,对着探访的大臣、学生代表大加赞赏“秀之吾侄”,搞得李秀之人尚在守孝期间,就已经预定了大好前途。 殊不知他们心目中风餐露宿西海放羊的李秀之是稳稳地坐在帐篷里喝奶茶读辽代人物传记,困了可以高床软枕热了可以出来吹风,还能不时跟汉学深厚的萧合达讨论一二,弄得萧合达心力交瘁,多少次想把他打晕了送走,可是想想李纲的刚烈,真是怕这小子也来个勐的,就算他分量不如其父,也是更加难以收场了。 耶律大石也犯了难,赵官家摆明了趁着这件事索要河西六州,虽然这是早就预料到的,甚至是不得不做出的放弃,但主动和被人逼着,那能一样吗 还有就是耶律燕山的处置问题,也让远在西域的辽国大臣立场变得尖锐起来,耶律燕山原本职务是茶赤剌部秃鲁,虽然也是契丹民族,却是带着茶赤剌部投奔耶律大石而来,算是原始股东,同时作为耶律家族旁系,他并没有耶律大石高瞻远瞩,对故国思念深沉,和西域臣子始终难以融合,这也是为啥耶律大石把他放到天德军去的原因——罢免不能重用不能,干脆你去遥望故乡得了。 下书吧 但你以前看着也不傻啊,这回脑子叫驴踢了,还要绑架李纲,听说这老头还没彻底脱离生命危险,万一他不巧就死在今年,你说跟大辽没关系,你说大宋信不信 就算耶律大石后来知道莽的是其部下而不是他本人,也一样是你约束不力啊,都是你从茶赤剌部带来的人,出了事不算你的算谁的但如何处罚就成了问题,耶律燕山本人倒是很有骨气,“陛下,臣闯了祸,愿意一死换辽宋和平,但万万不能割让土地,否则燕山虽死,无颜面见祖宗。”说罢重重磕头在地上。 耶律大石也不好受,道:“燕山,不要这样说,你我丧家之犬。当年在这碎叶河畔,以青牛白马祭天,树旗共同起誓,朕说的什么,你可还记得吗” 耶律燕山痛苦地憋回眼泪,道:“朕率尔众,远至朔漠,期复大业,以光中兴。此非朕与尔世居之地。所以,陛下,不能啊!” “不,朕说的是另一句,汝等万里随朕,永不相负。燕山,醒醒吧,临潢府,永远回不去了。” 耶律燕山终于憋不住,伏地大哭,第二日,众人发现他在家里酗酒后自杀,遗言是向耶律大石请罪,请将他的头颅割下送给宋国,其余身体火化,让黄沙吹向东方那回不去的燕云台。 耶律大石听说后,久久无言,道:“不要让燕山身首分离,火葬后让他去腾里天神那里吧,赵官家那里,我去说。”转头看着远处的无尽荒原,不知怎么的,居然想起来小时候背的一局诗词: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明月那里都有,可是茫茫碎叶河,哪里有什么春花秋月 但耶律大石没有想到,自己已经做出如此大的让步,甚至准备让出河西六州,没想到还是打了起来,他得到消息的第一反应是欺人太甚真当我不敢出兵吗可是等听完了汇报,整个人都傻了。 合着我们人在痛苦挣扎,老天却把什么都安排好了。 辽国东面的大宋一众帅臣更傻眼,然后纷纷心里不服,官家您就是偏心,打仗的机会都给了你家女婿,那我们怎么办! 就在这热闹的时候,李纲李相公终于醒了,看着屋外院子里满满的番僧的,一脸愤怒地问李经:“老三,谁许你搞这些怪力乱神的,我是自愿殉国。” 李经无奈,道:“兄长您别吼我啊,谁让您在党项这段时间这么爱护百姓,这段时间不少党项老人家都非要来给你磕头祈福,寺院也说你是菩萨转生,仁经略没办法,就允许他们打扰的情况下来祝福你。”官家还夸你呢,但是怕你膨胀又要管军事,还是不说了。 但他不说,李纲可不会不问,这段时间也迷迷湖湖醒来过几次,抓着他问:“西辽那边怎么说遗孤和百姓要回来了吗前军怎么处置还有,秀之呢,为什么让他替我去当人质!” 话一说完,端着药碗胖了一圈的李秀之就走进来,大喜到药都洒了一半,“爹,您醒了!” 李纲:这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第三更了,不来点打赏、月票吗 第114章 :恢复和平继续发展 众所周知,西辽和大宋的关系这些年一直非常和睦。如果不是李纲的问题,应该会继续和睦下去,毕竟对双方都有好处的事,傻子才会不干。 但这不是李纲出了事了吗吴拱和岳云前往大同府之后,传达了赵官家的意思,仁保忠、李若虚和曲端、李世辅还正准备商量对策,怎么一起冒坏水让西辽出点血,就听说了天德军节度使耶律燕山自尽谢罪的消息,这下反而有点儿被动了,人家都给死了,再严苛好像有点儿过不去。 可是官家的圣意,咱们又不能违背,一时陷入两难。 不过很快他们也就不用两难了,因为西蒙古部以西乃蛮部勾结了心怀不满的敌剌部和茶赤剌部,准备造反,好巧不巧,他们因为地理原因,必须得经过东胜州西部的一条狭长山谷会师,这宋金对峙时期的要害,李纲又出了这等事,宋军焉能容他们在眼皮子底下过 曲端身为主帅,听说了他们异动,虽然本质上觉得耶律大石应该不会傻到这个时候和大宋再搞军事摩擦,但是已经到了宋朝边境,哪敢不注意,当即就要点齐人马。 还是岳云历练出来了,当即道曲郡王容禀,“小子觉得此时敌情未明,您身为主帅,不应该离开大同重镇。既然他们人数不多,小子和吴拱带着各自人马,先去探探路,骑军来往迅捷,若真有不妥,再请郡王和李副都统出手也不迟。” 曲端比之三年前,到底少了几分阴阳怪气,看了看岳云这敦厚小子,呵呵一笑,说道:“岳王倒是生了个好儿子,也罢,你说的有理,我的确不能轻易离开大同,去吧。”看来还是实战争磨练人,这呆头鹅几年前哪敢这样说话。 但没想到的是,他们一进东胜州,就发现了这是一场小型的叛乱,虽然不是冲着大宋来的,但却在大宋的境内会产生极大的危险,当即也顾不得西辽那边儿以最快的速度通知大同骑军,和距离最近的城寨郭浩和乔仲福。 不得不说,脱里这家伙确实对赵官家忠心,但治理能力确实不行,在西蒙古境内,赏罚不公,导致许多部落人心疏离。这次是带着北伐获胜后,宋朝方面赏赐的马匹、铁器和武器来的。 岳云一看不妙,一马当先,大喝道:“尔等俱是我中国属国子民,当年当着中国天子面签署敕约,如今胆敢在我大宋境内生事,是当我军无人敢战了吗” 当时正值下午太阳落山时,岳云一身银甲端底,威风无比,吴拱跟在身后更是端庄稳重。虽然二人身后只有两千兵马,站在这茫茫荒原上实在有点寒碜,但架不住岳云的名气大,而且大宋御营灭金名气更响。各部族联合叛乱,说难听点儿就是乌合之众。当真有几分被他吓住了。 前文已表,这茶赤剌部乃是耶律燕山自辽国万里带来的,对他的死最为惶恐,而且关系到自身利益。最先按捺不住开始进攻。 岳云打马而上,使出当年捶死王伯龙的力气,大刀连着砍翻了两员大将,当即就把这士气拉了上去,但是终究人数差异太大,人家蒙古人和西辽人游牧民族,几乎全民皆兵,眼看人手越聚越多,岳云方面难免吃亏,再说他带的毕竟是训练不过半年多的御营右军。吴拱部的骑军更是在马术上拼不过这些少数民族。 全靠岳云凭借个人勇武,而且到底指挥过大型战争,镇定自若,不断变阵,唬住了他们,才能拖延时间,眼看这场仗从下午打到了晚上,郭浩和乔仲福才带着五千人马,扔掉辎重,火速赶来。 这一下情况陡变,都是经历过北伐的虎狼之师,难道金国人都不怕,还怕怕你们这些乌合之众很快就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等曲端赶到,因为路程问题,黄花菜都凉了。 曲端不甘心被郭浩抢了风头,俩人压根儿就不对付,冲着岳云迁怒道:“你个小子不是说率先通知我的吗为何是他先来了” 岳云这嘴皮子是没练好,不敢顶撞上官,而且曲端那张嘴,他是注定比不过的。 吴拱看在历经生死的交情,倒是肯为他分辩一句,禀告道:“郡王息怒,这求救信号兵是属下派的,应该是郭副都统的兵马正在例行操练,所以才来的比咱们骑军快,请您息怒,这次到底造成的伤亡小,都是大宋军队,也是好事。” 曲端一滞,看着正在哀嚎求生的后军重伤员到底是没在说什么,反而示意随行的军医赶紧帮忙。 这次叛乱人马共有三部七千多人,几乎全军覆没。当然得留下几个活口,不然岂不让大宋有理说不清了 就是耶律大石听说了前因后果,也暗道一声好险,他即将万里西征。任何一个不稳定的因素都可能造成大辽的分崩离析。何况是两个部落的叛逃和西蒙古勾结叛乱,说不得这次还算是大宋帮了大辽的忙。 更为难得的是,这次大宋的出兵,也让西辽内部的反宋势力闭了嘴。 因此,耶律大石拍板,为了获得大宋的支持,不仅正式道歉和赔偿,好好礼送李秀之和烈士家属出境,而且割让河西六州的瓜沙二洲给中国天子,让两个大国化干戈为玉帛,继续一东一西的发展。 同时,他在给赵官家的私人信件中,也隐晦的表明了河西六州早晚会在他大胜之后归还宋国,请赵官家也给自己一些时间。 赵官家对此非常满意。虽然没完全达到既定目标,但是也算不错了,毕竟沙洲可是玉门关所在之地,丝绸之路的要害啊! 从此之后,大陆和西域的贸易,和吐蕃的往来将会得到更加畅通和自由,非常有利于西北经济的发展。 而李秀之得到这个结果,也再不愿意留在西辽吹沙子了,高高兴兴的就跟着大宋使团回了大同照顾亲爹去了。 随着李纲的清醒恢复,这场本来可能引发的国际大战彻底消弭于无形。但这个时候已经是九月底了。 燕地靠北,这个时候已经是柳影萧疏秋?寒。霜降幽林沾惠若,而,小风吹过都带了几分冰雪之气。但赵官家还不得不赶紧举行了进士科考试,毕竟之前耽误太久了。 这次倒是没有什么太耀眼的人物。就是王世雄毫无疑问的拿了个武状元,但是看着岳云再立功勋,两人之间的差距越拉越大,他的心情郁闷可想而知,回家老婆抱抱也不能好。另外,陆游也进了武举的前五甲,当了个武探花。也算是对家里有个交代了,直接进御营左军当了准备将。 文进士方面,本次没有太出众的人物,除了十六岁的杨万里也考了个第五名,经由恩师刘相公做主,和御史忠丞阎孝忠的孙女订了婚。 搞得十分八卦的赵官家想,刘汲刘直夫这家伙不会是害人家小杨吧这阎孝忠固然是忠臣名臣,但就他这相貌,他的孙女万一……不过遗传这个事儿也很难说,张荣黑不熘秋的,但虞夫人张氏她可见过,那也是很英姿飒爽一女娘。 另外,洪适也以恩荫官的身份去参加了科举,名次还行。 赵官家完全不知道,要不是自己耽误了他的学习时间,人家本来是能考状元的料。 不过,作为高级官员的子弟,他是不用担心被榜下捉婿的,老爹自会在东京为他选择新妇。 另外就是关于这次西辽事件的相关人员惩处奖赏问题,枢密院给出方桉,赵官家稍微改了点后就同意了。 岳云处置得当,自然有功,鉴于他刚刚封侯,只是在提拔为统领,食邑加一百户(方便你爹打秋风)。 另外,郭浩和乔仲福援助得当,也有大功,各自再加一阵节度使,恩荫家族两名子弟。 吴拱正式进阶为御营骑军正将,加散官武节大夫。 更不用说李秀之替父被扣押,不辱国体。虽然在守孝中,但破格提拔为中书舍人,就等期满后直接上任。 但这说完了,有功的自然就轮到有罪的了。虽然说汤怀这次也劝了李相公不要冲动,但到底是没有劝住,而且造成了严重后果。不仅被降职为副统制。而且和张宪一样,罚俸一年,恩荫减除。 至于主要责任人李道就更不用说了,直接降级为准备将发往御营前军继续效力。 另外,张宪受命整改御营前军军纪和战斗力。这一信号释放出意思的非常明显,就看他能不能把握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了。 忙完这一切,赵官家再次宣布,于十月十五日移驾太原府。 这军民关系问题,真的不能再拖了。 ——小番外剧场—— 王城风云 随着阳间的局势变化,这宋辽百年世仇,又有点儿关系紧张,前段时间一起殴打赵吉的和谐生活彷佛梦幻泡影,一切都是空。 耶律大石虽然跟耶律阿保机以外的辽国皇帝都算是远亲了,但是好歹他姓耶律啊,所以大家都对他抱有极大的期望,不比宋朝方面对赵久的差。眼看他被赵官家逼迫至此,不生气就怪了。 但宋朝方面,自从有了赵久,也开始不怂了。说一千一万,也是你们那边不老实,擅自劫掠引发的动乱。我们这边还差点撞死一个宰相呢,这事儿怎么算 但也没有轻易打起来,一是大家还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金国三人组,二是赵凤国这边除了赵匡胤和赵光义两个,其余的真是一堆废物,完全不能和人家辽国的皇帝太后打。 更重要的是,宋蕴私下劝赵匡胤,“夫君,妾推算,此事酿不成大祸,大家还要相处下去,不要因为一时动手,以后尴尬起来,也给了别人可乘之机。”宋辽双方都有延续呢。 赵匡胤于是拦着弟弟和其子孙,其实他想多了,没他打头,别人压根儿也不敢往前冲。 而辽国方面,述律平要打回去,萧燕燕却道:“曾祖母容禀,宋之皇帝虽是一群脓包,奈何现在还是他们势大,我们一时动手容易,大石毕竟已经远走西域,能否来此还是五五之数。可依那赵久的本事,宋国再传几代不成问题,他又不似以前那般宋朝官家,咱们不可因小失大。” 耶律阿保机和耶律德光都觉得她说的对。 因此虽然金国和五代的皇帝出于各自的利益不断挑唆,但宋辽双方竟然都保持了一定的克制,直到云开雾散,也没打起来。 宋真宗赵恒说:“还是小久这孩子像我,澶渊之盟多好,打什么打” 赵匡胤听得火大想打人,赵光义却难得快了一步,已经开始揍儿子了,“你个丢人现眼的东西,也配跟小久比。” 弄的本来是被父母派来讲和的辽圣宗耶律隆绪看了看,悄悄的走了。 第115章 :太行八百里 从建炎十一年开始,赵官家已经两次想去太原而不得了,这一次终于能成行。 不过,他走之前还是安排了一些事情。比如梁肃这个丰台知县超额完成任务,提拔为燕京府士曹,他的师弟石琚在此次科考中得了个进士出身,就去了韩城当县令。而他空出来的位置,则由诚心归顺大宋的高真名补上,也算是给大理的一些人一个信号。 另外一东一西高龄宰相纷纷脑子收到伤害。一个死活不肯退休,一个不用问也知道还是不想退休。他无奈之下,除了寻访高人,就只能自己在屋里苦读医书,钻研医术。 但脑神经这个东西,就是到了二十一世纪,也有许多疑难毛病是再精密的仪器也检查不出来的,指望他一个半路出家都不算的野狐禅,能研究出什么破天荒东西来那张仲景、华佗估计得从棺材里爬出来,写个天日昭昭了。 于是,手头有钱的赵官家终于听从了潘国丈的建议,在燕京、东京两处重新开设医药局,广招门徒。 做完这一切,他才放心的告别了燕京中枢,打马向西而去。 跟随他的,依旧是一千名御前班直和六百赤心骑。 因为河东地理复杂,中间还要过八百里里太行,杨沂中一度建议官家在从御营前军中选取勇士护驾,结果被赵久一句话怼了回来,“先让张宪好好整治一番吧,朕这辈子也不想再看到自己的军队闹饷了。” 杨沂中无奈,又情知赵官家说的是实情,只好安排了哨骑和警报等严密措施,方才稍微放心,但依旧悄悄的找到刘晏以及辛文郁二人商量,“翟彪这小子旧伤终究在。这次出来,高手带的不足,还是你我三人辛苦一下,轮流值夜,万不可使圣躬再临危险。” 两人自然没有异议,说点儿实在的,他们这种武人近臣,一身荣华富贵,性命安康,都系在赵官家一人身上。把他看的比什么都要紧。 赵官家并未着急赶路,但到了苇泽关脚下的小镇里歇息时,还是感觉浑身酸胀的难受,不由得对杨一中叹道,“正甫,我们这代人果然是老了,想当年十几天枕戈待旦,第二天一早还是精神奕奕。如今才几天,竟然就这么累了。” 其实杨沂中比他还大四岁,这种感觉只多不少,但又如何能随着官家的话头说,只好道:“北伐以来,官家也是一日未曾停下国事,说句夜以继日也不过分,等将来天下大安,好好养一养也就好了。” 赵官家笑道:“你说话还是这样不老实,不打仗了,难道就没有事要做了吗而朕这个官家,其实已经算甩手掌柜了。只是帅臣与宰职之间,统治与州府之间,除了朕,谁还能协调”忽而又叹道,“佛佑都要嫁人了,朕又何尝能不老对了,正甫,你的长女应该比佛佑还大一些吧。” 别看杨郡王也是有自己的妻妾儿女的。只是他生命的重心早就已经放在赵管家身上。对孩子们的关注也就少了,因此居然愣了一下才道:“好,叫官家知道,臣的长女其实和南阳公主一般年纪,只是稍微大了几个月。” 赵官家八卦,“哦,那可曾许了人家需要朕做媒吗” 杨沂中伴驾十多年,从来不知道主上有这爱好,忙道不敢劳烦官家,他妻子最近也在相看人家。 要是赵久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八成要觉得冤枉了。我这不是知道你闺女命苦,临过门死了未婚夫,被人指指点点的,才想着给你闺女找个好婆家赐婚,也算全了你我君臣情意嘛! 不过人家当爹的既然这么说了,赵官家也就没再揪着不放。他又不是没别的事儿操心了,就杨沂中这个谨慎性子,不会害自己孩子。于是在第二天登上苇泽关高台,遥望八百里太行山脉,给自己放松一下。 但见此时金乌初生,云霞灿若玫瑰,此处依绵山蜿蜒,巍峨挺拔。远处“娘子关瀑布”悬流百尺,顺悬崖峭壁而下,好似水帘,如喷珠散玉直泻谷底。真是人间好风景,赵官家正好侧目看到了翟彪持刀侍立,听说他最近转了性子当即打了个坏主意,道:“翟老九,听说你最近学习很刻苦,来与朕说说这苇泽关的来历吧。” 没想到翟彪低头想了半天,居然还真说出来了,“回禀官家,据臣所知。这里又叫娘子关,最早为唐太宗李世民胞姐平阳公主所筑。现存官卡还是邢王当年带领义勇修复的。娘子关有万里长城第九关之称,据说是什么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要是看地形,这里依山傍水,居高临下,确实是据险而守的好地方。臣只觉得怪不得邢王和代王能在太行山上与金人纠缠十年。” “的确如此,不过古人说得好,山川之固,在德不在险。马扩能在敌后为朕支援十年,靠的还是他自己凝聚人心的本事。”赵官家感叹道,心里对马扩有些心疼,想着什么时候看看调回来。然后又看着自己这位相从多年的近臣,笑道,“果然是有些不同了,这样文绉绉的,是打算也考个武进士吗” 翟彪红的脸居然点了点头,道:“官家,岳小侯爷立下不世奇功,人家都说除了岳元帅教的好,还是多年在武学里看透了兵书兵法,臣想这岳元帅家父是没法比的,但多学点东西总不是坏处,这次武科举,咱们御前班直就有两个人中了进士,升了职务。我爹看着好生眼馋,又写信把我骂了一顿。” 赵官家:…… “其实你有这份心是好的,说的也对,可见不是吴下阿蒙了。多学一些东西不是坏处,将来若不在朕的身边了,出去领兵朕也能放心一些。哎,你先别急,朕不是要赶你走,而是御前班直终究前途有限,你看杨郡王若不是一直耽误在朕的身边,哪里能只有这个前途”杨沂中假装自己没听到。 赵官家自认为是一个非常为臣下打算的君王,却实在没有想到,自己这一去太原府,还没来得及为基建筹集资金,就先摊上一桩大臣儿女私奔的破事,也是醉了。 ——小剧场番外—— 鲅鱼饺子 东京大内景福宫仪凤阁,住着赵官家的三位宝贝女儿。这里所有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宫人们服饰也是万分谨慎,谁让官家稀罕呢! 至于最小的四公主,不是还跟着生母吴贵妃住吗 佛佑自从岳云高歌勐进,不断立功,简直成了本朝半个霍去病之后,就被妹妹们不断打趣。她开始还有些羞恼,后来施展出长姐手段,还治不了你们两个小鬼头。弄得两位公主苦不堪言,一致对外,没事儿就去给赵官家打小报告,破坏人家小情侣的鸿雁传书。 谁知道岳云立仗打起来没完,西南打,完了西北打。等到东京开始飘雪,居然还给送来了一箱冻鱼。 所有公主眼睛都瞪大了,有送未婚妻这个东西的吗 结果来送信的杨再兴是个憨货,居然介绍一尺长的鲅鱼多难捕捞,做成饺子又有有多么好吃,是登州有名的特产,小侯爷以前是怕路上坏了,所以特别等到冬天才给公主送来,也让两位小公主尝尝鲜。 不得不说,岳云真是开窍了,知道得罪小姨子是没有好下场的。当晚,寿春公主和获鹿公主就吃上了从未吃过的鲅鱼饺子,别说,还真是挺新鲜的。 后来张俊听说了,很是懊悔,自己在登州这么些年,就会弄金银首饰孝敬官家和娘子们,怎么就没想到给公主们弄点儿新鲜吃食,讨人家小女孩欢心,毕竟公主什么山珍海味没见过,要的不就是个新奇嘛!弄得田师中都无语了,泰山大人啊,岳云是在讨好未婚妻和两位小姨子,您说您干嘛还跟他计较这个,值得吗 第116章 :乱点鸳鸯谱(上) 太行山是河东和河北的天然地理分界线。过了苇泽关,就到了河东地界,因为有前些年曲端带领御营前军进军留下的军寨,有一些没有拆除,所以赵官家这行进速度反而更加快了。 跑马五日,就到了太原府地界,因为是傍晚进城。杨郡王吸取了过往经验教训,早就已经派人通知了李彦仙和宗颖两人。两人也早早带上了简单的随扈在城门口迎接。 但不知道是不是天晚了,大家集体产生错觉,自赵官家以至于跟班小弟洪适和段智兴,都觉得两位大员的脸像染了酱缸一样,天色黑都遮不住那种。 但大家都是讲政治的,肯定不能上来就问是咋回事儿,必不可少的君臣客套一番,赵官家也着实累了,到了晋王为他准备的府邸,先行歇下。 杨沂中几人这十余日来轮流守夜,除了辛文郁年轻一点,其他人都累得够呛,也是倒头就睡。 不过也多亏他们早睡了,因为第二天一睁眼就上演了一出好戏。 赵官家一大早醒了,是被鸡飞狗跳吵醒的,朦胧间怎么看怎么像出了事终于也不再避讳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了” 杨沂中满身是汗就跑来汇报,原来是一对小男女意图爬墙来告御状,被已经训练到万分警惕的御前班直立即拿下,要不是看清楚了,其中一个是李晋王的千金,另一个是宗忠武的孙儿,当场就被斩杀了。 当时的统领扣下人,不敢惊动官家,就去找他和刘晏,杨沂中虽然一颗红心向官家,也不好把李晋王和宗知府往死里得罪,本意是想悄悄的和他们说一声,把孩子带走,各回各家,没想到那李小姐是个泼辣的,大喊大叫了起来,活活把赵官家吵醒了,再堵嘴也没什么用了。 但凡听到这里。就不难觉出里边有啥猫腻儿,一男一女半夜里要闯官家的行在,怎么听怎么让人想歪,赵官家却死活没别过这根弦儿来,还不明所以的问道:“他们有冤情,诉诸于州府乃至经略官署都行,找朕做什么难不成还是弥天大桉再说都不是平头百姓,能有什么冤屈” 他刚说完这话,忽然传来一阵高亢的女声,“我要见官家。”李小姐泼辣,把核桃吐出来喊道。 众人:…… 这真是铺好了台阶儿,也让人下不去呀。 跟着来的吴扶实在看不下去。私下里对官家说,“官家其实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赵光家这才明白过来,看向吴扶的眼神都不是很对道:“你小子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吴扶本来也是极畏惧官家的,但是赵官家因为心里对他有愧,这些日子格外和蔼,也把他的胆子养肥了。只见他嘿嘿笑道,“小子去东京时,不是在晋王府住过一段时间嘛,当时就看他们情意绵绵的,怎么看怎么不像回事儿。” 赵久…… 老子没把女儿嫁给你,真是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之一。你看着满肚子花花心眼,真是像吴玠,可惜啊没用对地方。 赵官家又不是月老红娘,是打定主意不想管这些事儿的。何况,如果吴扶没说谎,这两家都是各自订有婚约,虽然赵官家的内心对自由恋爱还有一定向往,但是也得遵守封建伦理道德,入乡随俗嘛,你看他自己,他的几个孩子,哪个能有这个自由 但谁知道他不管的结果就是李小姐当晚上了吊,宗颖他侄子也跟着跳了湖。 当然,鉴于这对苦命鸳鸯已经私奔过一次了,家里防守非常严格,双双被救了下来。 事情到了这一步,赵官家要是再不管,出了人命,这李彦仙和宗颖就没法搭档下去了,只好把这两人叫来,君臣三人凑了桌尴尬的饭局,硬拉着杨沂中作陪。吴扶和赶来拜见岳父大人的岳云前来伺候。 赵官家看他俩是没法先开口了,只好自己硬着头皮说道:“应祥和仲和(吴扶字)都是朕的晚辈,虽然他们能力、兴趣和经历都大不相同,但看在父辈份上,朕也是视之如子的。更不必讳言,也把女儿许配给他们。岳云很快就要成为朕真正的驸马了,只是吴扶,寿春公主之病。皆朕之过也,所以朕在这里正式向你道个歉,朕当年不该轻易许婚,又因爱女悔婚,让你和汝父难做。”虽是晚了,也是心声。 吴扶被吓了一跳,恨不能给官家跪下,连忙道,“官家说的何等话世臣无才无德,高攀不上公主殿下。”但内心的一股不敢说的怨气彷佛也没有了。 其实赵官家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却不能这么说,只是道:“你们都还小,不明白在父母的心里,孩子争气固然最重要,但更想的是他一生和乐平安。你们这代人,小时候经历靖康之乱,跟着大人也没有少受罪。父母心里总是看重你们比弟妹更多一些,就像朕吧,虽然更也疼宜佑他们,但每当想到佛佑和神佑的苦,总是想她们以后再不要受一点儿委屈,岳云,今日朕把话放这里了,你固然是国朝的少年英雄,可若佛佑婚后受了一丝一毫的委屈,朕可不管鹏举的面子,一定要拿你是问。” 岳云再憨直,也看得出来,赵官家既是拿自己当筏子,也是发自肺腑地交代,当即半跪下道,“泰山大人请放心,应祥一生一世地是佛佑公主,为君,为妻。否则就叫云功业尽毁,少年早夭。” 赵官家心想,孩子你也太实诚了,不过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感动的,然后又道:“佛佑自八岁与你定亲,这些年来的事,朕心里也有数,唯愿你们婚后继续相敬相爱,也不辜负了这一份青梅竹马情谊。”虽然是写信写出来的青梅竹马。 然后就到了发挥调节功能的地方了,他叹息道,“几位爱卿啊,朕拿自己的家事说话,就是想说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固然没有错,但也得考虑一下孩子的感受,看能否过好日子。不然岂不是为了自己一时的面子,耽误了他们的终生这就不是为人父母做出来的事!”说着说着,自己都有点儿感触了。 吴扶配合,按照官家交代,道:“扶虽无缘公主,但想到汉代所说的孔雀东南飞的故事。也是不胜唏嘘。”说罢还动情的念了两句,“同是被逼迫,君尔妾亦然。”非常委婉的说明,最后刘兰芝和焦仲卿可是殉情了的。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宗知府也不能再装哑巴了。起身道:“官家,没有管教好小侄,都是宗颖之过,臣只想着他幼年丧父,稍长祖父也去了,跟着臣不容易。没想到他竟然不顾婚约在身,败坏了李小姐名声,李晋王,是颖对不住你。” 李彦仙叹了口气,同样站起身来道:“宗兄弟何必说这样的话,你我搭档三年,何其和睦,却被这对小儿女搅了个底朝天。其实若非他们各自订有婚约,也不是不能玉成其事。可今日当着官家,我也干脆说个明白,宗亮公子早就与表妹指腹为婚了,就是小女几年前也已许配给邢王的二公子。眼下邢王遭了难,臣又如何能悔婚”这不是让一向傲娇的李晋王良心煎熬吗 赵官家无奈道:“这话说的是正理。但是你看他们又是私奔,又是寻死,这个时候硬逼着他们各自嫁娶,不是真要结亲结出仇来吗这难道是你们愿意看到的,三家忠臣啊!”不然你以为朕愿意断这个红鸾官司 本不该开口的吴扶这时忽然道:“官家。臣在寺院工作时,常听到有善男信女在婚前合八字,就算是早年定亲,命运改变之后,也会常常有不和的现象。因而两家解除婚约。” 赵官家大喜,吴扶,你这孩子真是个旁门左道的天才啊。 第117章 :乱点鸳鸯谱(下) 虽然万分不情愿,但谁让接了这个烂摊子,赵官家还是把宗亮和李采薇分别叫了过来,训斥一番,“天下大乱,百万黎民死无全尸,家破人亡,全赖宗忠武坚守东京,不至中原无救;朝廷能一步步反败为胜,那也是晋王在陕州不顾生死,分隔大河与东西换来的,这些事情朕不信你们没见过,这又是私奔又是自尽的,心里就那点小情小爱吗要不是看在两位忠臣份上,朕这就两杯鸩酒成全了你们,省的再闹腾。”当然是吓唬人的。 但是他没有考虑到他这身份适不适合吓唬人,宗亮就赶紧道:“官家,臣玷污祖父一世英名,甘愿赴死,您也说过男子汉大丈夫不该迁怒妇孺,求您绕过采薇和叔父吧,是我辜负了叔父教养我十八年的恩情。” 李彩薇也哭道:“官家再造乾坤,小女子不敢驳斥,但家父为了表示他与陕州共生死,小女幼年就跟着看了无数生死。只因为如此,下半辈子才想得一心人而已,可家父非要许配我给邢王子,此心已经给了宗郎,如果嫁去,岂不是对马公子也不义” 说罢对视一眼,竟然是无怨无悔的意思。赵官家隔着屏风都看的感叹,好嘛,万幸不是琼瑶剧本动不动要生要死,只是情难自已也愿意负责,这让他心里的堵多少少了些,道:“你们这破事朕本是不想管,奈何把老鼠怕碎了瓶子,这样,你们若想朕成全你们,倒也可以,首先各自退婚不能给别人带来麻烦,然后宗亮你去吴玠吴韩王部服役两年,李氏你去皇宫内为乔太妃养女,跟张莲一起学习管理惠济局,若是你们当真能情比金坚不能移,朕可以做主,若是吃不了苦守不得本心,万事休提,朕要管的事多了!” 两个小儿女听得官家愿意管,大喜过望,连忙谢恩叩首,被人押解这回家,收拾一下立刻就走。 留下苦着脸的家长,还是宗颍问:“官家,真要退婚啊!” “宗亮都作出这样的事来了,难道你还指望他能对人家未婚妻好,为了人家赶紧的吧,对了女方是谁” “回禀官家,是前宰执吕惠卿的孙女吕氏。” “啊,你不是说是指腹为婚的表妹吗”这下有点麻烦了,吕惠卿此人身为王安石变法的第二号人物,吕惠卿大半生都被卷入新旧党的争斗,虽才过世二十年,评价也出现极大分歧,主流官宦群体认为他背信弃义、祸国无耻;而在赵官家对王安石变法重新定义后,又有人提出他是卓有才能的政治改革家。 “臣安敢欺骗陛下,当年臣父为河道判签,时任知府的知府吕惠卿命其巡视御河修建工程,这时适逢家兄早逝,嫂子身怀六甲,他强忍悲痛,奉檄即行。吕惠卿闻知后,赞叹道:‘宗汝霖可称得上是为国忘家的人啊。’,于是就将嫂嫂收为了义女,等宗亮这个小畜生落地,就和吕家结了亲事。” 这下赵官家知道难办了,吕惠卿此人朝野争议太大,他虽然任用新法,可一直没对他进行彻底平反,只是恢复了一定宰执名誉,但这越州吕氏可已经算是败落了,当年人家风光时欣赏你主动结亲,现在你们宗家发达了悔婚,得亏是宗颍,要换了宗泽在世,最大的可能是把宗亮打死了事。而且这事处理不好,说不定得让宗泽身后名受损,这是赵久万万不能接受的。 李彦仙这时同样也说,“邢王孤守太行十年,如今落难,要臣悔婚,真的是张不开口啊。” 赵官家一肚子气,“你们一个个张不开嘴,这事儿不就堆到朕头上来了,西辽的事刚告一段落,燕京外城还没建造成功,海港还在试运行,各地军民关系要调整,御营前军还没整改完毕,朕还有被东京宰执整天催着回銮,你们可朕让朕省心!”发完了火,看这两位也是憋得脸通红不敢说话,终于还是忍了,道:“此时有些麻烦,先各自把孩子打发走,要是真各自磨炼几年还能不改初心,朕不算积了点德,要是吃不了苦或者见异思迁,那你们打死朕也不管了。” 可怜赵官家也登基十几年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个问题呢,一时连着急附近驻军来太原学习的底气都没有了,十一月的太原已经很冷了,这天傍晚,雾茫茫一片眼看是要下雪了,他看过张宪的奏报后有些欣慰,接着宗正寺又汇报了明年公主出降的流程,建议在东京岳魏王府邸旁营建公主府,弄得他又想起糟心事,叫来杨沂中陪同喝酒,还真是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再配上李彦仙府邸附近的梅花香气,要不是烦心,还真是好意境。 杨沂中看不得官家如此,劝道:“官家,其实吴主事(吴扶升官了)的办法就挺好的。” “要是一般的儿女亲家,自然是很好,可是马扩那里就已经受委屈了,宗家那边更是难办,除非朕有皇子成年,给吕家一个皇子妃做,才能遮掩过去。” 赵官家当然是没有成年皇子的,就是真有,她也是这么一说,总不能为了别人家孩子坑自己家孩子。 但杨沂中彷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道:“官家来时您还过问小女的婚事,臣已经打听过了,马家二公子一直在陪着行王训练横山义军。人品能力都不错,若您看着合适,不妨请做媒,将臣的长女许配给他。” 赵久大惊,“正甫,你这是做什么没道理他们两个小儿女惹的祸,叫你的女儿去填坑。” “官家,听臣一言,小女的年纪也并不小了,又有这望门寡的名声,其实并不容易找到如意郎君。臣为人父,当然也是为孩子打算过的。马家公子的确是不错,臣才有此心。”要是换了吴扶,那我可绝不让女儿跳这个坑。 他要这样说,赵官家虽然难免委屈小杨,倒也觉得不是不可以接受,因为马扩的儿子品质确实不错。更重要的是,邢王即将复出,门楣真是不会辱没了静塞郡王。 但还是那个问题,最棘手的是宗家和吕家的那桩亲事啊。 赵官家觉得这个问题不是小杨能够解决的了的,又把吴扶给薅了过来,限他想出主意。 你还别说,吴扶这方面儿彷佛真是开窍了,“官家,那段智兴不是已经诚心归顺我大宋了嘛,他好歹也是大理皇孙啊,娶个大宋贵族女子才更能证明他对大宋一心一意,你若开口,他是不会拒绝的。再说,吕慧清不管何等名声,到底是正统大宋宰执,不算谁辱没了谁” “可是那吕氏女比段智兴大了三岁啊。” 吴扶更加无所谓,“女大三抱金砖吗” 说的轻巧,感情不是你娶,不过仔细想来,还真有点儿道理。于是他招来段智兴委婉的疑问,没想到人家果真同意了。 扎根大宋最重要嘛! 赵官家大松一口气之余,赶紧找了个。高僧大德算出来,两家婚约都有问题,双双解除了婚约。同时,不免在心里暗暗思忖。小吴这种天赋,不去当官媒,是不是有点儿太屈才了 ——小剧场番外—— 提问:“三言二拍”中的《乔太守乱点鸳鸯谱》,是不是以宋世祖赵久解决宗李两家的婚事为原型。 中兴鸭:没可能吧,这故事背景出入太大。 八卦星球: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乱点鸳鸯谱一词是宋世祖自嘲产生的,以前并没有。 原学巨子:严谨一点儿,好吗故事中,两家人是因为冲喜,怕女儿守寡,才把儿子装成女儿嫁过去,没想到小男女把持不住,做出苟合之事。中里两家虽然各自悔婚,但是都恪守了基本的道德。 烽火连三月:可能有个灵感吧,这部创作背景是宋末,谁也不敢拿中兴之主宋世祖开玩笑呀。 第118章 :飞来捷报做纸钱 在赵官家带来的近臣群策群力之下,这桩有可能影响到太原府建设的婚约-自由恋爱危机终于被解决。 虽然赵官家觉得自己好像成了居委会的。但是别人明显不这么想,段志兴就很高兴,和大宋高层更加紧密。杨沂中虽然不说什么,但明显感觉松了口气。弄得赵官家已经想把那位马公子调到身边来。李彦仙和宗颖就更不用说了,简直是如释重负啊。 丝毫不介意自家孩子被打发走接受考验去了,官家说的对呀,耐不住寂寞,受不得繁华的引诱,你们还搞什么海誓山盟,老老实实嫁娶得了。 但这事儿忙完了,太原城的建设视察就不能再拖了。当年赵官家对于这座城市的定位,就是恢复到赵光义破坏之前的水平,即周长四百里的坚城要塞,中影在建成这方面儿明显是比陈规差一筹的,但它的长处在于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比如之前那个钉子路口,又因为军民融合的好,太原虽然四年前才来了个地裂天崩,但如今却是欣欣向荣。 这日雪后初晴,地面虽然结冰,赵官家却执意来了兴致,非要出门看一看。杨沂中等人拗不过他,只好陪着一起,其实这些年经费不足的前提下,宗颍无疑已经做得很好了,反正要扩建赵官家当年石破天惊炸开的城墙干脆没有修补,反而作为一个景点留了下来,好让人知道建炎天子的文治武功和天命所归,对此赵久嘴角抽了一阵,还是没说什么,但坚决要求立个牌子,宣传黑火药的功效。 其他的地方零零总在,丁字路口全部被拆除,当兵的轮换着上下午干活,但宗颍整天宣传这是北伐大军为家乡做贡献,不是给哪家达官贵人当杂工,弄得来往市井人家都挺尊重他们的,因为和西辽、蒙古的贸易日益通达,长安、银川和兰州的繁华也直接带动了太原的商业往来,反正赵官家微服走了一上午起码见了一对契丹商队、几个蒙古汉子和吐蕃人,更不用说那青衫折扇的江南富商了,沿街的正店不少都是熟面孔,都是东京、扬州、杭州等来开的分店,有李晋王这尊大神镇着,连受保护费用的小流氓都没有,真是有点坊市俨然、人间烟火的意味。 但谁又能想到,仅仅是不到四年前,这里还是北伐的主战场而已,十四年前,白发将军甚至带着满城兵马死守孤城百余日,粮食吃尽城破而死,赵官家看着这些卸甲修路开着玩笑的正卒,忽然道:“王禀老将军可安葬在太原。” 周围沉默了一下,还是娄烦县令、名臣汪藻的儿子汪恪回答道:“靖康元年,王众壮(王禀谥号)率领饥饿的士兵进行巷战,身中数十枪,最后背负本朝太宗像和其子王荀投汾河而死。军民感其壮烈。王禀尸身被太原军民盗出城外,金兵发觉后追来,几个丁庄忙将王禀尸身藏匿于娄烦一小村中,数日后,将其就地安葬。臣上任后,已经按官家吩咐,重新修坟。” 赵久嗓子眼里好险一句脏话没骂出来,但还是说了一句,“当年太宗水淹太原城的时候,没想到会有这一天吧!”周围谁看不出赵官家是不高兴了,谁也不敢说话,到底是杨沂中劝道:“官家,王将军之孙被老仆带着逃回了扬州,建炎四年就已经授了恩荫,如今也二十岁左右了,据说今年中了个同进士,官家若有恩典,不防给他。” 赵官家想了一下,道:“不了,还是让他好好作本职,若有能耐,自该不负父祖英烈之名。否则把好好的孩子宠坏了,就是朕辜负了忠臣了,但你也注意一下,若有人欺负他,朕不会放过的。”顿了顿,又道:“下午五十,正甫,你带着五十御前班直,与汪知县、洪着作(洪适)一起跟朕去娄烦去拜祭一下(段智兴快要打包回去娶媳妇了,这种事不适合参加)。” 太原军民,没有人能拦着会拦着官家这样做,杨沂中心知肚明,只好点齐人马,在汪恪的带领下打起天子龙纛,一路沿着汾水南下,到了这处将军孤坟。 王禀已经被追封为安化郡王,太原经费再紧张,也是按照最高规格给他修得翁仲和封土都是最高规格,父子相邻而安寝,赵官家也没带纸钱,只招来几个洪适,从朝廷的邸报上,将淮上-下蔡之战到获鹿之战的捷报通通念了一遍,然后取出铜盆,全部烧了。让在场众人不由得都想起一句话,“捷报飞来做纸钱。” 《骗了康熙》 赵官家作揖,道:“君不识我,我不识君。然朕在一日,太原军民再无饥渴冻饿守城之困,请将军天上作证。” 转头又看向杨沂中,“今天的事不用发邸报,但写成信告诉渊圣,顺便问问他,割让太原三镇的回忆录怎么还没有写完,不怕王禀将军入梦问他吗” 杨沂中:...... 官家,王禀将军会不会吓死渊圣臣不敢说,但您这信寄出去,我觉得他会走的快一点,难道您真的是受到太祖太宗指示,想快点把渊圣送下去,供他们殴打取乐 但官家有旨,他当然照办,这信不过六天就送到了赵桓手里,据说他吓得有来了平地摔跤,但是摔完之后,哭了半天,也得再御前班直的威逼下继续写《回忆录》,因为宋荒灵帝见祖宗去了,他得一起连着政和年间的事一起写,不写就请他儿媳妇上山来进行人身攻击,外加停水停饭停药套餐。 李光知道吗他当然听到一点风声,但自从这位卷入了谋刺之桉,李光就发誓再没有一丝君臣情分,只要陛下没有赐下一杯鸩酒,对不起皇家家事他不管。 赵官家也就是恶心恶心他,重点还是在军民关系上,十二月初,吴玠和延安知府谢汲先到一部陛见,王德和河北东路经略使汪藻(没错,原来的徐经略因为裁军问题被赵久送到东京光禄寺了)稍后也到了。至于大同的曲端实在离不开,请刘锜代为参加。鉴于大同目前还属于边防,他这样也不算过分。 不过大家没有想到的是,吃了两年沙子的马扩到了月中,也到了,随之而来的还有更像充场面的下州知府细封阿华,于是此次地方军政会议正式召开,由正面典型岳飞、李彦仙和宗颍主讲,你们各自提出问题并且自我批评。 ——小剧场番外—— 近期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中国文化史鼎鼎大名的“三赵”父子,即宋荒灵帝赵佶,宋隐帝赵桓和宋世祖赵久的作品一起在港城拍卖会出现,赵佶作品乃是宣和年间的瘦金体《千字文》,赵恒作品是他在洞霄宫为其弟上的贺表,而赵久作品则是晚年写的《青玉桉赠宗忠武》(原稿一直又宗氏家族保存,后列为国宝,保存至燕京故宫博物馆),尽管再次书法家一直认为赵佶的艺术造诣最高,但拍卖依旧是赵久的作品最受欢迎,最终以1.1亿美元成交,赵桓作品则被拍卖出了1200元人民币,买主为漂亮国华侨,理由是他认为这黄氏书法感觉非常沧桑。 ——《娱乐周刊西西随笔》 第119章 :军民问题(上) 虽然说赵官家剽窃人家的诗词,但河东这个地方是公认的表里山河,自古就是三秦屏障。太原身为河东首府,虽然地势浑雄。但在这隆冬时节,风鸣北户霜威重,云压南山雪意高。 赵官家为了议事,特地没用和太原府大堂,而是改造了一处客栈,亲自提名为山西会馆,谁也搞不清他这是什么意思。但谁让他是老大,对一切事物拥有最终解释权,别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再说这也不过是小事。 只是这地方新修葺不久,就算有香炉,寒意依旧彻骨,武将还好,文官尤其是上了年纪的文官,已经有些瑟瑟发抖了。汪恪看到老父牙齿都开始打颤,赶紧把身上的大氅取下,给父亲披上。 汪藻赶紧呵斥他,嫌他添乱,但谁又看不出来他是在心疼儿子。弄得赵官家也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命令杨沂中。去搬了十几个火盆来又,分发了棉衣才道,“是朕考虑不周了,各位卿家见谅。” 大家能怎么办难道你老板认错,你还能真指责他不成赶紧齐心协力岔开话题,展开批评与自我批评。武将们首先承认是军中痞子作风严重打扰到地方民生了。文官们则表示是他们处理问题不当,和军队沟通不够畅快,引发误会。 气氛当真是一片和谐,但赵官家很无奈的说:“各位爱卿在这儿说的好好的,但到回到各自州县防区,就真能保证没有类似的事情在发生吗” 这次也不管是什么茶了,直接喝了姜汤。自己暖和了暖和,然后道:“西夏灭亡之后,城寨的作用不复存在,很多寨民都想化为民户,去延安府,甚至京兆府做生意。再不济也要出来务农,可是这样一来,汉番之间最后一道缓冲带就没有了,所以不管军方还是官府都不同意,自然引发不满,光这个冲突,吴玠你就给朕上过好几道密扎了吧” 吴玠一阵尴尬,想要解释,却被赵官家以眼神制止。只见身穿红色棉袄的赵久又换了一个方向,对着王德说:“王夜叉,北伐成功不到四年,真定知府换了三任,河北东路经略使换了两任,怎么个个都和您王将军相处不好这次可不是别人红口白牙地污蔑你,你看看朕收来的状纸证据一大摞,约束亲兵不力也就也就罢了,怎么你儿子王琪也牵连了进去” 王德也闹了个大红脸。本想撑着强词夺理一番,但被汪藻一瞪,不知怎么的就短了气势。 这汪藻早年本是进士出身,一代名臣,宋荒灵帝在位时,轻佻成性,亲制“居臣庆会阁诗”,下令群臣献诗,汪藻一人独领风骚,与胡伸俱有文名,时称“江左二宝”。 但要说文学家。两宋之交的实在是一找一箩筐,没啥特别的。汪藻另一大功绩是在二圣被俘虏后,赵宋百年余威,人心犹在。张邦昌不敢僭越称帝,于是请出两废两立的宋太后孟如寄,以她的名义写了诏书,册封当时的漏网之鱼赵久为帝。 其中有“汉家之厄十世,宜光武之中兴;献公之子九人,唯重耳之尚在。兹为天意,夫岂人谋”之名句,后来大臣们动不动就拿光武帝来鼓励赵官家,也是最早出自于此诏书,所以可以说汪藻在早期对于赵官家继位合法性是有功的,更巧在他因为属于江西诗派,是最早接受原学的一批文学家,虽然不如赵鼎张浚陈规,但也不是好惹的。因此王德这等粗人也不敢轻易跟这种文学大老动口。 汪藻自恃身份,的确没说话,但一起跟着来的真定通判可就忍不住了,“官家,各位上官,不是下官有意为难陇西郡王,陇西郡王在北伐时几乎全家壮烈,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敬佩!可是现在了王衙内还是经常和人打架斗殴,动不动就有苦主找上门来。他既如此,这部将自然上行下效,人们现在都说真定府的法曹是纸湖的架子,中看不中用。” 说到这个,王德老脸一红。赶忙辩解道,“官家,臣,臣之次子牺牲之后,难免对长子有些溺爱,加上这小畜生没来得及参加军运会,心中有气,老是去拳馆武行比武,但臣保证,他绝没有故意殴打百姓,不然臣先打断他的腿。” 汪藻终于忍不住拆台,“那他和人家张员外家的护院打起来算是怎么回事儿就因为人家主人家孩子生病哭的声音太大,吵得他睡不着觉郡王,本镇今日当着官家,也不怕得罪你了,令公子实在让人不能姑息了。” 王德同龄大的眼睛一瞪道,“你这鸟厮,是要绝我的后不成。” 赵官家一瞪他,道:“你干什么刚才说自己教子无方,欲下不立的不是你王夜叉,给朕坐下!” 赵官家一开口,旁人自然不敢怠慢,王德也是愤愤坐下。换了一副表情,又对赵官家哀求道:“关家儿子的事儿,陈实在是管不了了,不然,不然你把他调到别的军里去要叫他好好吃吃苦头,没他作怪,我也好下狠心整治整治那帮鸟厮,但我今天当着各位大员也说句实在话,都是刀山火海下来的老兵,你让他们一日之间温良恭那个什么俭让,是这个词哈,也确实不大容易。” 赵官家心道,要是这么容易,这大冷天的把你们都叫过来干什么 不过他还是顺着道,“也好,以前大宋旧治都是父子同居,现在岳云也不在前军了,你也跟着做个表率,将王琪调到御营后军吴璘部吧。宗知府,接下来你给大家讲一讲,你和李晋王自前年搭档以来,是如何调整军民关系的。” 宗颖的介绍中规中矩,也就那么几项,听得大家没打哈欠,纯粹是给赵官家面子。 就说第一条吧,太原城的和谐,首先建立在河东义军本身不愿意祸害乡里的基础上,你这让天南海北的驻军们怎么做到这一点 还有太原让金军糟蹋的不成样子,又有关家的火药炸开了城墙,自然到处需要建设,也把这些老兵跨子的精力给消耗完了,没时间招猫逗狗,别的地方可都是好好的。 概括来说,他的办法就是好看不好用,不能推广。 可在赵管家看来,如果一点儿用都没用,我叫你们来干什么大冬天的,吃火锅呀于是他道:“首先朕说一句,你们的驻军虽有所调换,但是军功授田,大多数是在各自驻军周围。不管是不是军伍作风也好,自家种的粮食,自家的地,我就不信这些穷苦人家出来的人不珍惜。你们怎么就不从这个角度想问题” 这时,马扩终于敢开口,小心翼翼的说,“官家其实还有一个方法,那就是把军和民平时分开。军队里,自己准备戏剧文艺娱乐,军纪好体能好的士兵可以负担采买业务每月去城镇,过年的时候也可以允许他们和村里的庄稼汉子相聚玩乐,但一旦发生斗殴或者调戏妇女事件,犯事的人一年不得出军营,其直属长官三个月不能出军营,我部现在就是如此做的。” 夏州知州谢汲连忙附和:“行王,这个法子果真可用,官家臣敢说臣上任十四个月以来,邢王部军纪是越来越好的。” 第120章 :军民问题(下) 众位帅臣和地方大员听的面面相觑,若有所思。不过要说这个办法,还是有些可行的余地。 但最晚赶过来的丽琼还是抱了抱拳道:“邢王恕罪,下官不是有意针对,实在来说,您部下义军在衡山山脉里面少见居民,这个法子或许还行得通,而我部的驻军都在城镇,甚至离城镇不远处,这,这就有点困难了。” 还有更冒犯的话,他不敢说,也不好说。马扩所带领的义军,严格来说都是犯有冲撞圣驾之罪的,官家肯给他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也是皇恩浩荡,再不好好珍惜,约束自身行为,那简直天理不容,自己找死。 刘锜倒是说。“安阳郡王,锜到觉得别的且先不论,在部队里组成一个单独的部门演出,倒是还说实用,官家那些作品,弄得不少文人墨客跟风,若是排成傀儡系,允许骑军半月一看,保证他们少闹出不少事来。” 御营骑军被投诉的少,纯粹是因为在前线军事压力大。再加上曲端治军很严格,不许扰民,李世辅党项族出身好说话,不过那也是有居民关系问题存在的,要不他来做什么 李纲李相公最近窝在大同对骑军的一些作为已经非常不满了,不过大家手里捏着官家的诏令,没人把他对军事的看法当回事儿而已。 赵官家点头,吩咐侍从将大家身前的茶汤都换成了姜茶,又道:“不错,就该这样畅所欲言才好,不然这大冷天的,把大家叫来做什么还不如去终南山赏雪呢。”顿了一顿,又道:“彭举,你治军素来有名声,就来说说你自己的经验吧,不要把王贵的事情放在心上,你是你,他是他。” 要不是后边这句话,岳飞绝对不敢开口,王贵闹的那叫什么事啊,真是把他十年的脸面丢了一半。但眼下也只好道:“官家,臣一贯以为。训练士卒,首先就要保证军饷充足,军械完备。将官需以身作则,同操同练,其次才能谈国仇家恨,进行思想教育,然后执法严格,如此才能令行禁止。否则这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赵久点点头,这真是岳家军的治军思想,怪不得原本历史上金国四太子大呼:撼山易,撼岳家军难。 这话听得在座的帅臣都有些坐立不安,而大员们则两眼放光。主要是因为牛皮不是吹的,十几年了,大家谁还不了解谁,人家岳飞就是这么做的,而且做的很好。 但你问问,除了马扩和李彦仙还算和军士同吃同住,同苦同乐。曲端算是爱护将士尽量发足额军饷,剩下的谁没点黑料 就是说岳飞这个办法很好,也很有实行的可能性,但是大家都对自己能做到没有啥信心。 这下赵官家可就不惯着他们了,“各位都是和朕浴血奋战过来的,充道和鹏举都说各自了办法,你们总能选取一条用,若是明年这个时候,各军整改还是没有效果,朕就只好找你们说话了。谁也不能在功劳簿上躺一辈子。” 然后他又看向汪藻,道:“汪经略,俗话说的好,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些将士固然自身有自身的毛病,但若是地方官府调解的好,也不至于老是产生摩擦,太原府的情况固然是特例,但也不不能否认宗知府因地制宜,化害为利。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还有一句话就不要说出来了,你们这些老思想,会不会还有轻视武人的毛病 这话他虽然没有明说,但在座的哪个不是人精听不出这弦外之音,汪藻的脸就有点儿发烫,万幸还稳得住。和真定知府一起拱手。道:“官家说的是,陈等回去一定和王将军好好配合,不敢说有鱼水之亲,也争取做到相安无事。” 其他地方官也分分表态,大意都是配合。 眼看到了饭点,外边虽然没有要下雪的意思。但晴冷二字也不是闹着玩儿的。赵官家干脆请他们吃了简易的火锅,都是附近的牛羊宰杀后下锅直接涮,新鲜美味。 王德对牛羊肉倒不是那么精奇,但是看到新鲜的蔬菜还是忍不住惊呼,“官家,寒冬腊月的,您是怎么培植出这么些青菜的” “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搭个暖棚,里边炭火供应而已,只是这个成本也太高了,所以朕没有推广。”工科狗也不是万能的呀,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大棚蔬菜就把他给难住了。研究了好几年,也只能进行小规模试验而已。 更不用说让他费心费力的水泥铺路。这在太原找了一条小路,试验了一通,确实效果不错,但那成本高的吓人,赵官家可不敢再往这挥霍了。 倒是宗颖一副扼腕叹息的样子,弄得赵官家郁闷之余,还不忘说,若他能降下成本来,就是为国朝立了一大功。 当然,一些已经成功的东西,他还是拿出来分享了,比如说风车,再比如望远镜和香皂。只是望远镜的造价也有点儿高,目前还只能发到一军统制级别。 赵官家看岳云那望眼欲穿的样子,私下给他一副,其实这事儿民不举官不究,岳云毕竟是赵官家的准女婿,也没人非要跟他计较,除了他爹。 各州府官员倒是都很兴奋,风车这个东西原理简单,制造工艺官家都已经介绍了,西北这个地方风大,还真是能省不少民力。 赵官家本想最后发表一番总结陈词,意思是裁军是不能裁的,但是大家都要相忍为国,不能因为女真金国不存在了,就开始闹个人情绪。要知道,国虽大,忘战必危。 但谁知道这时候辛文郁匆匆拿着一封密信赶来,递给赵官家。大家看这情况,不由自主的都缩了缩身子,知道这是有大事。结果赵官家看后勃然大怒,骂道,“他就不能晚点再死吗朕的女儿还有不到半年就出嫁了。” 岳飞&岳云:听着好像和我们有关的样子。 还真有关,因为官家接下来宣布,太上渊圣皇帝赵桓终于在身心的双重打击之下,于腊月初感染风寒病逝,到地下见祖宗去了,享年三十九岁,李光不敢耽误。火速报给了赵管家。赵桓比原本历史上早死。但好歹这次没被马踩死。 ——小剧场番外—— 赵桓的求生意志还是很坚强的,在赵官家的不断精神折磨之下,儿媳妇的三日一骂之余,顿顿没酒肉,生活全靠两个犯错内侍,居然还坚挺活了两年之久。 但人的脸皮可以天下无敌,身子却容不得这样糟蹋,终于还是早死了。他死后也同样不想去见祖宗,但是鬼差就等着看他挨打取乐,能由得了他 见了赵匡胤、赵光义,他还想拼命推脱罪责。但是有梦如记载,赵佶又不甘只有自己挨打,当然把他干的好事儿说的那叫一清二楚。 股东们气的头晕眼花,先各自服了一颗救心丸。然后就找这个小王八羔子算账。 赵匡胤看他一副二十多岁的模样,怕这小兔崽子跑了,一脚把他踹翻在地上,保证他半天起不来,骂道:“我问你,六丁六甲,撒豆成兵这种笑话不是你搞出来的,还什么百姓救我那谁救百姓你个丢人丢了祖宗十八代脸面的东西,赵佶,你个混蛋,当初就是禅位给李刚,也比给这个湖涂虫强。” 宋真宗也骂道:“进了金军大营谈判,真被扣押就该死节,不然还叫什么皇帝,苟延残喘多年,被赵久救了回来,还不知感恩,参与造反。就凭这一条,你就该下油锅。”朕在怎么着,还赶上城墙鼓励将官军人,好歹打了个平手,你这叫什么 赵光义难得赞许的看了一眼儿子,觉得这小子说的不错,结果就听到赵桓疼的哭泣道,“臣母后早亡。从来不得父皇喜欢,未被教过什么才是为君之道,骤然被传位,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犯下错误,不敢狡辩,求列祖列宗饶命。” 这下可真是热闹了,五代十国不少皇帝赶来看热闹,调笑道:“仓促传位这个事儿是你爹不地道,但是只要是个正常人,谁会相信撒豆成兵这一套你当时怕不是脑子灌了酒了吧” 郭威父子更是道:“大敌当前,父子两个居然还有心意和然后夺权,真是千古未有之事,老夫今日算是开了眼了。”赤裸裸地笑话,宋朝皇帝还没法子反驳,因为真人真事儿。 李世民也好奇道:“你能告诉我,身为一个皇帝,搜刮全城的金钱百姓,去贿赂金军,不是资敌算是什么” 《我的治愈系游戏》 赵佶被挂在木架上,也怒目而视道:“立你为太子将近20年,请名师教导你,自己不争气,怎能全部怪到我的头上” 赵桓看他死后这副待遇,也不怕了,别人的话不敢回答,怼亲爹道:“你宠爱三哥(赵楷),数次想要废我,担惊受怕,能学来什么东西更不用说你怕死太上皇,居然在大军围城之际,还截断江南各道的粮草。皇室去五国城受辱,怪不得别人,都是你看金人退了还想夺权。” 赵佶无能狂怒,“赵久混蛋不孝也就罢了,连你也跟着如此。啊!”原来是刘清菁说到做到,捡起一把短剑来,直接插到他的肚子上。 赵久我们家孩子,你给我记住,再骂一句试试 赵匡胤烦了,主要是邻居们都回来啦,他看到实在丢人,尤其是金国三人组,笑的放肆。也不再细数这对父子俩的“丰功伟绩”了。直接又让皇帝按着,请出刘娥,给赵桓缝上羊皮,一块儿狩猎。 注意,今天免费哦。 第121章 :冰雪灾害 关于太上渊圣皇帝赵桓的死,赵久只是一听心晦气,毕竟跟这个人有关的事儿他都不喜欢,但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死了也就死了,那以后还安生了。 反正按照古代丧礼的期功之亲,他这个当爹的都已经过继给哲宗了,皇室嫡根本不必为这个堂伯父守孝,更不用说佛佑和岳云的婚礼定在明年九月份,耽误不了。 什么你说他是太上皇涉及谋反桉的太上皇,没送一杯毒酒,已经是客气了。 反正东京密阁和东南官员都是这个态度,不管当年是不是由渊圣拔擢而步入殿堂,马伸、李光乃至于范宗尹这种对他抱有一定同情的人,在他参与谋反事件之后,就已经不可能再对他抱有什么君臣情分。 乾坤岂有二日作为正统的儒家弟子,谁不明白这个道理 就算是吕好问,也只是请求把他礼葬而已,这已经算是朝堂中最厚道的人了。 至于赵官家,更不可能亲自去杭州举丧,找个弟弟代劳就可以了。最后给赵桓定谥号为“桓”,同样在洞霄宫附近找个地方安葬,完事儿。 倒是有大臣担心,两位太上皇同年死了,后世会不会有人对赵久进行阴谋论这个赵久摊手,又不是他让赵佶出来私会偷情,他更不能阻止赵桓把自己吓死,后人怎么编排他更管不着,反正唐太宗可比他干的狠多了,照样不是千古明君的评价。 想通了这一层,赵久的脾气也就没有了,饭后宣布散了。第二日休息一天,然后继续讨论这个军民调节关系,也让各位帅臣和地方官员都写一份调成出来。总结经验,提出办法。 他休息这一日,也不是因为给那废物点心致哀,而是因为东南各路的急报到了。今年黄河平平安安的没出事,可淮海以南直到长江流域,居然发生了百年不遇的冰冻灾害,大雪落地,冻死家畜,人口无数。 更要命的是,也不知道是谁嘴欠传出来的,居然说是官家无君无父,得位不正,血统存疑而导致的天灾示警。 李光和刘子羽无不大怒,在自己的辖区内疯狂抓这些传播流言的人。但流言之所以是流言,就在于他的无影无踪(只要不是有组织的)。偏偏底层的老百姓,尤其是南方的老百姓,未感受到战火,只感受到加税,对这位天子不如北方爱戴,这就造成了大面积的流言肆虐。 赵久自从白马事变之后,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纷扰,故而也没太生气,只叮嘱各省大员积极救灾。 可南方的事情还没有解决,燕京以北又出了事,辽西大雪压塌了无数民房,冻死了不少牛羊,尤其是契丹自治路损失严重,耶律余堵已经哭着喊着向朝廷申请援助了。 这还是赵官家登基将近十四年年来,第一次遇到的大型天灾。要不是去年海港盈利了,张俊真给他找到了香料岛并且赚了起码一百个没奈何,孝敬了官家一半,他真能把国库掏空。 而且,救灾可不全是钱的事儿。棉花,粮食,还有。人员安置都是问题,需要大量底层官吏亲力亲为。 当然,如果军队纪律够严明,也是可以对抗灾出大力的。 张宪拍着胸脯保证,得到允许后,就带着御营前军为辽西的百姓救灾去了,得到的好评是出奇的,岳家军的精神在他手中发扬光大,救助百姓、锄雪发粮,不拿一针一线。正式升任御营前军都统。 别的部队虽然不敢望岳家军之项背。好歹是没有添乱的,毕竟十年大战下来,谁也不想国内再死人了。 一时间矛盾突出的军民问题居然就这么暂时缓解了。但是朝廷的日子依旧不好过,因为自然灾害更可怕。 赋税赵官家可以减免,徭役却是必须要增加了,要不然大雪能把房子压塌,又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冻死。一时间,大江南北怨声载道。 体制内的官员,一些有正义感的读书人,都觉得这些碎嘴的实在太过分了,赵官家这么做,难道是为了他自己 御史中丞阎孝忠在巡视淮河的过程中,就发挥嘴炮技能,把一个读过点书、但是满肚子牢骚的民夫活活骂晕了过去。 斤州这边受灾也严重,被贬过来的知州李若普倒是也没这么些埋怨,只是对通判陆九思道:“圣人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但你看看这些人。南方人也就罢了,可是河东百姓总该知道是官家救他们于水火之中,这天灾下来,谁也不好受,多出些力气救助家乡却要含沙射影地说什么,本官听着都不是滋味。若是传到官家耳朵里,真不知她会如何感想。” 陆九思同样也工作量巨大,叹息道:“知州说的是,可是这人心不足蛇吞象,欲壑难平,本来就是人的本性而已,官家是圣明天子,估计听了这话也会一笑置之,我等只需做好分内事也就罢了。”他压力更大,儿子和弟弟都是幼儿,家里一天不生火盆,就怕把人给冻死,但是现在木炭的价格已经快要和精铜一样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自从出现大面积天灾,赵官家哪有那个闲心去天街上听人怎么议论他自己,整天不是带领近臣挖雪就是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倒腾。 不错,这个工科狗又在想办法解决天寒的问题,这个时代早就已经有土矿出现了,但是实用性和现代还是没法比的。他找了不少资料来看,发现就有记载,“环屋为土床,炽火其下与寝食起居其上,谓之炕,以取其暖。” 不过据他问,这些土炕大多是东北地区才有,也就是现在的契丹自治路和辽东地区,而河东、河北乃至中原经过多年的战乱,树木稀少,石炭又加工很贵。就是有了土炕这门工艺,大多数人也没有柴火。 但是好歹有了一些办法,赵官家赶忙命宗颖大规模推进土炕使用,好歹能活一个人是一个人,宗颖也觉得这个办法很好,赶紧去办了。 倒是洪适问道,“官家为何不让他们用石炭呢” 赵官家看着这个官三代,好歹没有回一句,何不食肉米石炭要是这么好弄,老子至于这样劳心劳力的吗 结果洪适接下来的话,居然让他眼前一亮,“汉武帝好大喜功,营建宫殿,以至于树木砍伐过多。柴火不够。后人就以煤粉替代,《晋书外戚传羊秀》就说:以“屑炭和作兽形以温酒,火燃,勐兽皆开口向人,赫赫然“,北周庾信在《谢赵王赉丝布启》中道:“覆鸟毛而不暖,然兽炭而逾寒。“到了南北朝,又叫香煤饼,吾弟洪遵对这些杂书笔记非常喜欢,研究的很多。” 这不就是蜂窝煤的雏形吗赵官家眼睛都亮了,一把抓住洪适,恨不能把他摇出秘方来,“你弟弟呢,他能不能制作这些煤球啊快叫他来!” 洪适险些被他摇吐了,好半天才冷静下来道:“官家,可以把臣弟叫过来一试。可哪里有煤矿啊” 赵官家大手一挥,“这个你不用担心,朕来找。”开玩笑,山西没有煤矿,你当我上辈子白活了 现在才是宋代,开采量不多,地上地下储存量肯定大,更容易发现。 洪适也不知道,自己偶然一句话,就把亲弟弟捧上了原学巨子的宝座。 ——小番外剧场—— 纪录片《记住乡愁》配音 江西的历史上,南宋绝对是一个不容忽视的朝代。根据县志记载,仅饶州一处,境内仅历代宰相就有23人,进士2097人,其中,状元13人、榜眼6人、探花5人。举子更是多不胜数。 而我们今天走进的饶州乐平后港镇,则有些特殊,因为他们这里不仅有一个家族一门父子四进士,还有一个开创时代的科学家洪遵出生于此,留有古宅。 洪遵的父亲洪皓是乐平洪氏的始祖。洪皓,字光弼,宋饶州乐平人,两宋着名的爱国重臣。任礼部尚书时,出使金国,被扣留在荒漠十年,坚贞不屈,全节而归,被誉为当代,归赠太师魏国公,死后谥号忠宣。 而作为次子,洪遵不像哥哥洪适早早成为宋世祖近臣,平步青云,而是更喜欢钻研一些科学技术,如医学,火药甚至是钱币,但他最为出名的事迹,无疑是在建炎十三年到十五年间。在宋世祖的支持下,对煤粉这一事物开展创新发展,直接成为近代蜂窝煤的始祖。 这也在当时拯救了因为气候变化而挣扎在生死线上的无数百姓。 第122章 :煤炭救命 前文也说过,洪适小郎君出身于江西的一个大家族,其父洪皓进士及第,为礼部尚书时任大金通使时,被扣押整整十年有余,坚决不肯投降,直到赵官家打了个灭掉西夏的战争,金河之盟后才被放回来。 这样的人物当然是需要大力表彰的忠臣孝子,但是十年风霜,人被摧残的不轻,一时也没有地方安置,就被加了秘阁衔,好好在家休养。 好在是老天看他人品过硬,八个儿子中很多成器的,洪适小郎君就不用说了,出使大理不负使命,又小小年纪中举,现在已经说好和赵鼎赵相公的次女赵二娘子赵洋结亲,三子洪迈眼看也是个进士种子,还对交子和金银的等价比很有见解,早已经入了张相公张浚和林景默的眼,洪皓也觉得知足了。 万万没想到啊,一向在他看来不务正业的次子洪遵,竟然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大冷天的被赵官家十万火急招去太原。 这天下,谁不知道官家才是一等一的贵人,入了他的眼,那是青云直上不成问题。远有赵张胡三位相公三四年间为宰执,近有张九成白身变工部侍郎。 洪皓真觉得是祖坟冒青烟了,但他毕竟是在金国熬了十年的人,自有见识。看着这些天家里为石炭木炭不足而每每发愁,都是这小子东一鼓捣、西一鼓捣给搞定的,就明白他的作用在哪里。临行前叮嘱道:“官家若有吩咐,你身为臣子,万万不可推脱,但也要量力而行,不可空口说大话。”那可是要给家族招来祸的。 于此同时,赵官家已经派人根据上辈子的记忆去地点上探查煤矿,成果喜人,因为这个时代煤炭还没经过大型开发呢,主要是仪器什么的也跟不上。但是作为工科狗,基本的他还是会一点的。 洪遵在自己老子面前还是比较老实的,但跟着御前班直走了之后,才在路上悄悄问自己的小厮,“金石,你说我要是能做出大哥写信说的煤球来,官家会不会看我不错,把寿春公主许配给我啊!” 小厮金石大惊失色,左顾右盼,发现实在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才低声道:“我的二郎君,您就别发梦了,那是官家的金枝玉叶,您别说煤球了,就是给官家一座金山,只怕也没戏。谁不知道她跑出宫去官家都不肯责罚,您不过就是踏青的时候见了公主一面,向她献了一点炭笔而已,怎么就念念不忘了。” 洪遵很铁不成钢,道:“感觉,感觉你你懂吗就像书里说的,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金石跟他一起长大,因此无情吐槽,“在小的看来,也只是您动心了而已,公主殿下可没觉得什么金风玉露的,态度冷澹的很。那可是陛下的千金,您要是翻墙放风筝求偶什么的,被杨郡王逮着,就是家主也保不住您啊!” 洪遵被他噎死,干脆不说话了,紧紧裹住自己的皮裘,恨恨道:“反正她没嫁人,我就还有机会。” 但一码归一码,他到了太原后,看到一地冰雪,老人孩子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也把儿女之事先放在一边,全部精力放在了煤粉凝结成碳火的事业,硬是在三天内研究出来卖相极其不佳但是能取暖的煤饼,没让赵官家看出这是只意图染指自家白菜的野猪,还大为欣赏,在工部给挂了个八品监事的职位,实职哦。 封建大一统国家的一大好处就是效率极其高。这边成品一出现,赵官家赶在元日前大力向北方而后南方推发煤球,救命如救火,能救活一个是一个。 同时让洪遵把写成制作步骤,又赶紧在东北地区开采煤矿,能做多少煤球是多少煤球,两处发放总比一处发放快。另外小洪你还得加把劲儿继续研究,看看成本还能不能在降低,配比能不能再精确一点。 因为不少有经验的老人都说春寒只怕也不好过。 国家按照户部登记的户口,每人每户免费发放一部分,先平民再富户最后官员,但是如果有商人投机倒把,一经发现一律流放没商量。 就这样,赵官家带着一群年轻人,加班加点的过完了建炎十四年的元日,千门万户曈曈日,却也没有人舍得放鞭炮了,都省下来取暖了。 情况稍微缓解,赵官家就开始行使最高权利,把煤炭司和钦天监的正副手给撤职了,重新遴选,同时晓谕两京,今岁春寒,春耕一定要注意,不然受灾地区一年颗粒无收,百姓不用冻死就饿死了,到时候他一定会伸出魔抓,给户部和地方官减俸禄。 这次受灾之后,爆发出来的问题也不少,因为到底是物资不足。不少人为了抢炭火,木头,猪膏,大打出手,一切人命在天灾面前显得这样微不足道。 地方官府处理起来也是十分的为难,可即使是最高统治者赵官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啊。 真想念李纲这样的调解员啊,但他这么大岁数,再说也不会分身术啊。 不过宗知府的表现一如既往的出色,在他的有序安排之下,加上太原城有赵官家这条真龙坐镇,已经算是治安最好的地方了。以至于赵久在年节前罢去李彦仙河东经略使一职,以李若虚为继任者,宗颖以知太原府兼任河东经略副使。 赵官家在感叹老天爷玩儿他的时候,并不知道其实在宋代,各种水旱灾害,简直跟玩儿一样,不过几年就要来次大的。他在十年抗金的过程中,黄河、长江都很给面子,没有泛滥,天气很给面子,没有骤冷骤热,已经算是道祖对他的补偿了。 要不然救灾就行了,还扩哪门子军啊! 不过这些也都是闲话,现在最主要的还是如何处理后续,他急需要懂天气的人才,田间老农的经验这实在不那么准确。但问题是东京中枢筛选了半天居然没找到符合他标准的,因为这年头天象学实在太偏门,不过作为官家,身边的人才库总是能提供各种人员,岳云就建言道,“官家,在天津府的时候,叔父就说,很多海员看天气的本事本就是一绝,这些人虽然不是官身,但半辈子在海上打交道,没这个本事,早死了。” 赵官家眼镜一亮,但是还没等他高兴几天,张俊那边就灰头土脸的告诉他这次出海的船只有一只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赵官家…… 朕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小剧场番外—— 网友评论 在这个封建社会啊,天灾人祸是相当可怕的,比如说北宋的建炎十三年底一场冰河期,尽管在位的是宋世祖,但是造成的损失依然十分可怕,据官方统计数字,冻死百姓不下十余万,这还是官府不断抢救的结果。 但正因为在位的是宋世祖,这次危机也成为了一次机遇,使他大力发展煤炭工业。被煤矿界奉为祖师爷的洪遵就在这个时候横空出世,先是研发了煤饼,然后进而改成煤球,蜂窝煤。使得此后冰雪对于人民的伤害大为减轻。 这些事情在世祖爱女寿春公主赵神佑的名作《碳火图》十四卷中有着明确记录。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隔壁一个国家竟然说蜂窝煤是他们的专利。难道说。什宇宙都是他们国家发现的。 第123章 :公主要出嫁 赵官家都被这一波又一波的坏消息整的麻木了。 这次是新开辟海疆域新航线下,张俊的船队也是在试航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只是张老财这次赔大了,估计得哭一场,赵久暂时他也没有心力去安慰。只是写了封信,大体的意思是说,世界很大,发财的路很多,你不要灰心。做买卖,哪有稳赚不赔的 张俊就是难过的半夜在被子里哭,也不敢跟官家哭穷啊。他这么些烦心事儿呢只好表示自己完全能够应付,请官家放心。 不过赵官家这个年过得虽然糟心,但是由于他在太原府那么一坐,上下居民都变得老实起来,对于稳定西部大后方的好处肉眼可见。要不死亡人数这么多,官兵素质又达不到,民风彪悍的西北人民,说不定可能真给他来场起义。 春耕有惊无险的度过了,具体收成怎么样,还得看老天爷今年给不给面子。赵官家只是尽人事听天命,自己又亲自跑了田垄上挥了挥锄头。鉴于这是建炎天子的一贯作风,近臣们都已经表示理解,西北人民则看了个景象,都啧啧称奇。暗地里非议官家说不定真不是那宋荒灵帝的种。 那位在的时候,田地草地都去给他养羊了,现在的官家呢听说还在桑树鱼塘呢! 另外春寒过去,赵官家居然在太原举行了一次太学问政,召集了河东、大同、宁夏和秦凤四路的知识分子和问政,同时商人也可以参加。这无疑大大增加了西北地区人民的活跃度。虽然还是跟杭州那次一样,有的人在官家面前话都说不利索。连宗颍都觉得什么玩意儿,但无疑大大增加了这些人的政治热情出来,成为建制派,减轻了不少抱怨。 毕竟说一千道一万,这还是一个皇权社会。一个威望巨大的中兴之主愿意见你,听你的建议,对于不少人来说,已经达到了人生巅峰。 与此同时,还有不少退役的老兵代表被召集来,赵官家对他们就更加耐心了,仔细的询问了有无被苛待现象。 把这些几辈子老西军的人都给感动的要哭了。 再有,由于洪遵后续研究出色,煤炭不仅可以取暖,甚至还发展了不少别的工业措施,而风车技术更是让人大开眼界,太原民生回复以惊人的速度进行着。 眼看如此,残春三月,赵官家也只好告别了李晋王和宗知府。带着浩浩荡荡的近臣队伍重新返回了离开一年多的东京。 但是他到了东京,大内屁股还没坐热呢,就收到了远在汤阴的岳飞的之加急信件。 这位历史上原本的民族英雄,赵官家最亲近的武将,生平第一次对赵官家提出了私人请求,恳请他尽快下降公主,为岳云和佛佑举行婚礼。 按说他这样叫不知轻重,但岳飞也是有苦衷的。因为岳母上了年纪,一场春寒导致病重,眼看药石无灵就要不行了,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大孙子娶上媳妇儿。 那可是岳母,赵官家心中对女儿再不舍得也得答应啊。不过赵官家这个历史盲不知道,因为他的到来,岳飞少受了不少憋屈,岳母生活安定,其实已经延寿数年。 好在大女儿的婚期本来就定在今年,只是提前了几个月而已。只是皇家公主出降,可不是一般小户人家嫁闺女。各种礼器礼仪加起来,简化再简化也得准备一个月,这还是赵官家给佛佑攒了多年嫁妆的前提下。 要是再删减,礼部就要集体抗议了。官家这是您的长女,关系到皇室尊严! 各位东京秘阁官员心里还有一层意思,随着东京政治中心的影响力逐渐消退。佛佑公主的出降,大概是皇室最后一次在这个百年古都举行的大型仪式了。 就是出于体面,定制婚服,选定仪器,祷告上天祖宗,最重要的是选定公主府筹建,哪样也不能省啊! 新上任的钦天监主官拿着易经仔细测算了整整三天才把。四月初八,定为了出嫁的吉日,绝对不可能再早了。 于是名扬侯、御营右军统领岳云正式被册封为驸马都尉。从此再也不是准驸马。 还有选定公主府这一样,赵官家觉得快要迁都了,没有必要大兴土木,再建一座公主宅,实在是浪费,而且耗费时间。准备把岳飞私宅附近的宅邸买下来改造改造也就得了。 结果赵官家也是开了眼界呀,东京里居然还有人不卖他的面子,这家人居然说什么也不肯将宅邸卖给他,以至于去办事的翟彪和内侍裴咏都开了眼界,真是天下大了什么人都有,赵官家气乐了一打听,好家伙,还不是别人,英宗赵暑之女宝庆公主的驸马王铣家后人。 想到嫁女儿的酸涩,再想想宝庆公主那天怒人怨的经历。赵官家怒从心起,简直感觉心上在被人插刀子。命令杨沂中皇城司、虞允文军事统计司出动,关门放万俟卨。 这下热闹可就大了,东京人民听了王家叔嫂通奸、大妇打胎小妾以及家主任上贪污、兄弟分家卖了宝庆公主嫁妆(这些人非宝庆公主子嗣)还有扬州时期疑似与叛军勾结等种种八卦,王家自然也被抄家,一家人灰头土脸的被弄出了东京。 但赵官家得到宅邸,反而觉得不吉利,大肆装修一番才肯给闺女用。本来他的内孥经过雪灾和科研实在已经见底儿了。但是架不住他还有个身份,是天子啊,皇家产业的所有者,不用他动用祖产巴结他的人有的是。 海贸公司总裁汪叔詹就积极拿钱出人,还美其名曰是要沾沾官家的喜气儿,也为孙女选得如意郎君。只能说,非常的懂事。 那么靠着赵久出海而大赚特赚的张俊就更不能小气了。贡献了无数珍宝给官家嫁女,丝毫不提自家损失。当然,凭他和官家的关系,也不用找什么借口。 赵官家吃了两家大户,别人的就不收了,开玩笑,老子是嫁女儿,朕可以不要面子,佛佑可不能丢人。 郁闷的地方还有岳飞实在太清廉,给岳云娶媳妇也拿不出太像样的仪式,为了保证夫妻双方相差距不要太大婚礼不好看,他这个老泰山还得给女婿出钱,真是没天理。 对此,他只好和近臣们自嘲,“也怪朕当年非要当个吃软饭的女婿,居然现在也被别人吃软饭了。” 近臣们无不敢答话,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错的。 只是吴国丈听到消息后不安,死活给没啥交情的岳家送厚礼下来,岳飞那要是能收,那他就不叫岳鹏举了。但听着吴益解释,也是半晌无语,方道:“官家何曾是小肚鸡肠的人,你们怎么就对他这样没有信心呢” 最后也实在被他们缠怕了,就以岳云的名义收了一套行头,准备改天再给还回去。吴益和岳云也有一起出使大理、建功立业的情分在。 对于赵官家来说。唯一的安慰大概就是佛佑虽然和岳云两情相悦。但同样舍不得生活了十几年的家和这个疼爱的老父亲,也或许终究有点婚前恐惧,这段时间总是粘着他,听他提及尧山大战、白马-绍兴之变,讲原学和三处报纸的作用,以及军运会的好处。 草木知春不久归,万紫千红里雨打芭蕉,赵官家的常态就是在亭子里和沉友聊天,父女两个言笑晏晏,彷佛是这世界上最美好的景色。 但是神佑就不太高兴了,因为姐姐佛佑罢工,只能带着绣娘们一起为姐姐缝制嫁妆。但是这也不能全怪南阳公主,宫里谁不知道好吧,大公主百事皆好,上可管理宫闱下可教育弟妹,文章书法点茶上妆都是一流水准,就是那女工,简单来说就是没法看,唯一能欣赏他的,大约只有驸马都尉岳云。 第124章 :豪奢大婚 公主出嫁之前,赵官家终于在赵鼎的提醒下。想起来自己当初单方面下了一个圣旨,封女儿为南阳公主。并没有正式的册文,不够庄重。 十余年来宫中未立皇后,内里大小事物,自佛佑及笄以来,多由她打理,对待弟妹更是好极了。 是以赵官家特例给她补办了一个册封礼。以都省相公赵刘汲为正使,请公主服首饰、翟衣,册使再于内东门宣布奉制授公主册印,大押班冯益奉之入内,捧册印跪授公主,公主受册印,升位受吴潘二妃及各位女官贺,然后前往景福宫拜谢父亲,去往坤宁殿拜谢生母邢皇后牌位。 阿娘,佛佑有归宿了。您的仇,爹爹也报了。 佛佑头戴五凤冠子,饰以明珠首饰花,再穿上大袖连裳的深青翟衣,系白玉双佩,神情肃穆眼眶微湿。 春风吹绿了芭蕉下来,春雨染红了樱桃。公主正式出嫁的日子越来越近。或许是名字取得好,南阳公主真的有神佛保佑。自然灾害的余波过去了,这次灾害开始变得欣欣向荣,春风十里,稻花飘香。 赵官家一向以抠门称着,这次彷佛是下了血本,不仅准备了二十万贯铜钱作为公主的日常开销,还特赐食邑三百户为公主嫁妆。 这样的行为自然让活在世上的其他长公主、大长公主们泛酸,但经过鲁国大长公主这么一闹,谁也不敢当着出头鸟。到时御史中丞阎孝忠职责所在,指出官赵官家溺爱公主太过,以后会造成恶例。 但赵官家会听吗明显不会。 他坚信上辈子的理论,嫁妆是什么嫁妆是一个女人一辈子的底气,我出嫁以来没花你家一分钱,你哪来的勇气跟我大声说话 岳飞那边,可能岳母的情况真的不容乐观,不仅长子马上要成亲,十五岁的岳雷也被迫走入婚姻的殿堂,婚礼就设在哥哥之后的一个月。女方是当年和岳飞有托妻献子交情的沂水豪强,现在的海贸公司股东加御营右军副统制扈成之女。 怎么说呢,妯里俩的身份只能用云泥之别来形容。 连魏国夫人李氏都道:“官人,南阳公主乃是金枝玉叶,今上嫡女,而扈家娘子虽说也好,到底身份上……你就不怕将来雷儿夫妻两个难做” 岳飞能怎么办当年赵官家这么说了,他还敢嫌弃公主不成其实按照他的想法,娶妻娶贤根本不用太注重门第。这也就造成了一母同胞的兄弟俩,妻子的身份天差地别。但是他还是板着脸道,“公主乃是长媳,身份高些就高些。男子汉大丈夫,自己建功立业,妻儿自然也跟着有底气。他们老子还是河北乡下一佃户呢!也没见岳父嫁你时嫌弃我呢。” 他不好意思说的是,就月云的工业,娶公主也配得上,但岳雷明显没有这个底气。 更不好说,他原本想和王贵或者张宪结个亲,但兄弟几个如今闹成了这个样子,又如何开这个口呢 然后又叹息道:“母亲这个样子。几个小的也就罢了,霖儿的婚事,我也打算定下来。” 李氏大惊,“官人,霖儿今年才九岁啊,如何结亲” “你想到哪里去了是订婚,不是要他立马就成亲,女方你也认识,正是宗知府家的娘子。和咱们霖儿正好同岁。” 这个人选一出口,律师就知道自己反对也没有什么用了。宗泽是岳飞一生的恩人,和他家接亲没有任何反对的借口,但她心里还是有点小疙瘩,宗颍前途固然不错,但因为宗允闹出的事儿来,让人很难不对宗家的家教产生怀疑。 但涉及宗泽,就是吵架岳飞也不会丝毫让步的。她也只好转移了话题,“好吧,且听官人的,但有一点,妾只生育银瓶一个女孩儿,别的孩子也就罢了,她的婚事必然要我点头。” 岳飞知道妻子的顾虑,也知道这些年来他她所做的让步和牺牲。叹了口气,道,“好,这点我答应你,不光是银瓶,就是以后的霆儿,也由你做主。” 李氏松了一口气,又问道,“那大姐儿安娘呢她可也十九岁了,与张宪张公子的婚事又该如何” “安娘从小由母亲带大,感情最深,这个时候让她出嫁,母亲如何受得了且看看吧。”岳飞无奈。 万一岳母好转一切好说,要不然只有热孝成亲了。 公主出降那日,寅时即起,宫人以张俊带回来的香料为她画出倒晕眉,将珍珠状在她两侧笑靥处,颊抹斜红,额绘鹅黄,一笔笔勾勒好了。既端庄大方,又不失一个青春女孩的靓丽本色。 同样紧张地一个晚上没睡的岳云在几个同袍陪伴下,清晨驸马李韦乘马而来,至东华门内下马,使者引他入立于内东门外,以待公主。 而佛佑此时已经头戴凤冠,穿上大红嫁衣,外罩褕翟,系上金革带和绶玉环,以展示公主的尊贵。再次去崇文殿拜谢赵官家养育之恩后,就要乘着翟车,成为另一家的新妇了。 赵官家看着面如芙蓉的少女,想起这些年的点点滴滴,一时间感觉有千言万语要叮嘱他,却是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最终只能化作了浓浓的叹息,“走吧,佛佑,你会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一旁特许来观礼的神佑忽然哭了道:“长姐,别丢下我。” 佛佑听得这一声,终于绷不住掉下眼泪来,急得一旁的宫人傅姆赶紧道,“公主可千万不要哭,这妆化了两个时辰,一哭就全部花了。” 佛佑勉强止住了眼泪。对神又远远的说,“我去了,你就是宫里最大的女儿了,要好好照顾爹爹。不要再使小性子了。” 神佑掩着帕子哭啼,不住点头。 等到公主车驾出了皇宫,东京百姓才知道一向不舍得花钱的官家这是下了何等血本,公主宫车前后用红罗销金掌扇遮簇,方扇四面,圆扇四面,引障花十枝,宫灯二十盏。自有簪花仕女提着。 公主车驾行驶在天街。仪仗队伍走在最前方,有街道司兵数十人,各执扫具和水桶,洒水防止黄沙弥漫惊扰了贵人下,其后是两列穿着锁子甲的御前班直,担抬着公主那数百箱嫁妆。 十里红妆那真就太小看赵官家的捞钱能力了,第一抬嫁妆进了岳家。最后一抬还没来得及出内宫门呢! 当然,很多充门面的稀罕货,比如千金难买的香料。三尺高的珊瑚树。和可以听海浪的海螺,要感谢张俊、施全和泉州商人们的倾力赞助。绿宝石、波斯地毯和田玉摆件感谢西辽耶律大石兄惠赠,各种礼仪流程怎么奢华而又不显得暴发户,要感谢李经和万俟卨的合作无间。 以为这就完了,还有呢!数十名戴真珠钗插、簇罗头面的宫女跟在车后,那是赵官家挑选的陪嫁侍女,在于保障公主出嫁之后的生活质量不会有所下降。连她最喜欢的茶具都给带上了。 这一路自从昨天开始就已经勒令禁止出摊,但是大街小巷的人们依然敞开窗户看热闹,不少老人啧啧称奇,活了几十年下来,见过嫁公主的,但是道君天子虽也豪奢,但他毕竟女儿几十个呢,不可能个个都像赵官家这样下血本儿。真是几十年都没见过的浩大场景了。 其中有个白胡子一大把的老头子说,“那是你们活得还不够长,想当年英宗朝的公主出嫁……”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的重孙子拽进了家门。那位公主的命可不怎么好,这要是被人听去了可不得了。 赵官家当然不是要一改自己的简朴作风了,他只是一个拙于表达的父亲,想着多年来的亏欠只能用这些东西来弥补。 他们这些人都没见过这排场,岳飞一个河北佃户出身的人只觉得麻木。而自己这边,到底已经入了枢密院,东西二府的宰相不管来不来,可都得下帖子,不然就是得罪人了。 但话又说回来,这可不仅是你岳飞娶媳儿媳妇,还是赵官家嫁女儿,谁又能不给官家面子不来吃席面呢 还有不少御营前军的老兄弟,难道能少了他还想趁机在酒桌上让王贵和张宪握手言和呢,毕竟一起生死过来的,难道就此形同陌路了 当然,以他岳飞的威望,说句话他们也不敢不听,但这不是不太好吗 但现在,光数得上的达官贵人就二三十桌,岳飞得带着岳云挨个去敬酒,这一茬倒是没顾得上。请假赶过来的岳帆还得帮着挡酒,万一这对父子俩喝高了,那可真是谁也别过了。 连李夫人也是一反常态,穿着石榴红褙子下来,红罗销金袍帔,跟着秦国夫人梁红玉一起,和高层女卷们请教当婆婆的种种禁忌和窍门。 总之,岳飞家娶趟媳妇儿,感觉自己家底被掏空,真是多亏了赵官家的补贴呀。 只能庆幸吴扶被派去齐鲁大地继续监督寺院青苗贷去了,免了一场尴尬。 值得高兴的是,或许真是看到孙子成亲高兴。岳母的病当天晚上真的有了起色,第二日新妇敬茶,她居然能被扶着起身了。 第二更,求打赏和月票。 番外之还我河山 到底是夫妻多年,虽然聚少离多,李氏夫人还是最早发现了岳飞的不对劲。就是那双眼睛透出的神采,是绝望和无奈,以及决绝。 可你今天是见儿媳妇,这样的表情合适吗 于是李氏误会了,委婉道:“官人,今日公主过门了,云儿也是大人了,夫君人前人后,还是给他留些面子吧。” 他这样说,是有原因的,岳云两次大出风头,把中年一代的老将立功机会几乎全部抢走,谁心里对他多少没点怨气 鉴于新娘是公主,闹洞房是他们万万不敢的,只好玩命给他灌酒。岳翻虽然是个好叔叔,但毕竟是个文官,怎么拦也拦不住。岳飞虽也有心阻拦,但是韩世忠和丽琼把他给架住了,一帮人一门心思的就要把岳云给灌醉。 这样的结果就是,到了半场,岳云已经要开始打醉拳了,为了不继续出丑,同时避免吓着南阳公主,岳飞只好一个噼手把儿子打晕,抬回洞房去了。 既然如此,大家也就算了,都是同僚,难道还真闹翻了不成 既然如此下来,一众帅辰也就真的坐下来和岳飞聊起天来,感叹这十几年来的不易,感叹光阴的流逝。岳飞无可奈何之下,也只好跟着他们一起感叹起来,是啊。是多么的不容易,最后跃上中天,大家也就都散了,岳飞回房很快休息。临睡前还照例把岳云数落一顿,以李氏的经验判断,岳云明天说不得又要遭殃。 殊不知天运流转,眼前之人真的是岳飞,却又不是那个岳飞了。 不错,这个岳飞,正是原本历史上冤死风波亭的那位千古英雄。魂魄离体之后,消沉。 一死而已,他有何恨恨的是中原千万百姓,大好河山再也无法收复,恨的是张宪、岳云陪着他一起冤死狱中。 过了也不知多久,忽然就看到了活生生的妻子,彷佛还是三十不到的样子,一时间震惊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知道是不是在梦里,只是本能的叫了一句,“孝娥。” 李氏微微一怔,夫君有好久没有叫过她的乳名了,赶忙问:“官人,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喝多了还是不舒服”岳飞这酒量呀,一言难尽,关键是喝了酒之后还自己难受。 身为掌握几十万兵马的元帅,岳飞自少年成名以来,机警无比,意识到情况的不对,哪怕对于至亲的妻子,他也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澹澹说,“是啊是啊,此刻还是头疼,你先去前厅见过云儿与新妇吧。与我唤个人来。” 李氏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平常的富人,虽然有些胆略,但怎么跟岳飞这种千古名将的战略思维相比当即不疑有他,说道,“那好,我命雷儿来服侍你。二弟和弟妹还要去请阿姑去前厅。” 二弟,岳翻他还活着,岳飞的内心波涛汹涌。暗地里掐了一把自己,真是疼啊!难道不是做梦岳飞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那杨再兴呢” 李氏不明所以,“张宪兄弟今日没有带他来,来的是郭进统制,杨统统制应该在莫州留守啊。” “好好,你快去把雷儿换来,先去打扮一番吧。” 相比于李氏,岳雷在他老子面前就是一个小呆瓜,问啥说啥,生怕挨揍,因为自从哥哥闯出了好大的名头,他就成了父亲的严格管教对象呢。 但听到最后,心里也是很想问:父亲大人今日脑子有疾否今年是哪一年,都记不清了,西夏是你带兵灭掉的都忘了还说什么牛皋,那不是李晋王的部下吗 但是他不敢。 等会儿见了公主,可别出丑的不是大哥,而是父亲。 磨蹭了近半个时辰,岳飞终于找了一件竹枣红色直裰穿上,带着岳云来了前厅。 岳母这个时候已经拉着一身杏红色襦裙紫金披帔公主说了半天的话,好不容易想起来,大儿子迟迟没有露面,果然,岳飞一见面就被老母数落了一通,意思是不知道自己酒量不好啊。 说完,岳母还十分宝贝的拿出了一只反着黑色的银色镯子,说是岳家的传家宝,和李娃的是一对。其实岳家这种佃户出身,就算祖上阔过,又是被兼并土地,又是遭遇战祸的,留下的东西能值几个钱但佛佑还是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 因为她知道,这是老人家的认可。 岳母又开始埋怨岳飞。既然知道把儿子拦住,怎么也不给自己来一下子而岳云则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岳飞只看着面前。脸色虽然苍白,但精神格外兴奋的母亲。两只眼睛都有些湿润,再看看一院子的亲人。只觉得这就算是一场梦,也永远不要醒来才好。 但是他知道,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确认。 敬茶之后,拜见祖宗三代牌位,佛佑正式成为了岳家人。但身为公主,她还是要和岳云去隔壁的公主宅生活,这是宫里的制度。不过两家挨着开个月牙门,走动进出都方便。 《骗了康熙》 岳飞随便找了个借口,说自己还有公务没有处理完,就火急火燎的换上了常服,飞马出门。 不过这是岳飞呀,大家虽然抱怨几句,但没人觉得有异常,只有李娃的怀疑越来越深。但却怎么也不知道,丈夫壳没换,芯子也没换,只是那里几十年的经历换了一遭。 行军打仗,策略是最重要的,按说岳飞现在应该以抽查军务为由,先去趟崇文院西府,但是他本能的勒马去了南薰门。 建炎三年,恩师宗泽已去,杜充实乃贼子,开封人心惶惶下。依附于金人的贼首王善、孔彦舟率众号称五十万来犯,东京被困。别人胆怯,他岳飞挺身而出说道:“贼虽多,不整也,吾为诸君破之!”,带领着手下兵马齐出,他身先士卒,弓箭飞发下来,领数骑横冲其军,贼军果乱,最后大败敌军。 自此,岳飞之名,天下皆知。可是看着今日的南薰门人来人往,宛如宣和年间全盛之时,却又少了那么一丝繁华浮躁,岳飞看到此情此景,情愿自己不要那种天下闻名的战绩。 他骑在马上呆若木鸡,却不知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有商贩刚进门来,看到他,惊奇地道:“魏王今天怎么在这儿不是说您家昨日迎娶了大公主吗府上好多菜式都是咱们酒楼送的呀。” 岳飞定睛一看,只见是个中年汉子。但却是他永远无法忘怀的人,因为十二道金牌召回大军时,他曾带着乡亲抱着岳飞的马腿。曾哭着对岳飞说。“我们这些人运粮草以迎官军,盼着再做宋人,金人都是知道的。元帅要弃我们而去,我辈死期就到了。”最后岳飞也只能把他们带着走回了南方,一路上也不知道死了多少百姓。 岳飞的内心几乎是喷涌而出的酸意与满足交织,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只是问了句,“赵萝卜,如今过得还好吗”这是废话,一看人家的衣着后边还带着采买的帮工,就知道日子过得还不错。太平世道里,人活着总是容易的多。 赵萝卜没想到岳王居然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兴奋道:“没了女真狗自然都是好日子,就是去年冬天冷的点儿。还要迁都燕京,麻烦。不过有官家在,各位大王在,我们都是有主心骨的。在没有什么好怕的了。”说着又忍不住抱怨起来,请岳元帅有空管管守门的士兵,这动不动就封城门,给他们生活带来很大的不便。 最后他说的什么,岳飞已经听不见了,战场嘶吼的声音彷佛在他耳边响起,无数次的血肉模湖,无数次的胜利在望,无数个战友的倒下历历在目。他的心跳不断加快,这位中国历史上有一无二的民族英雄,终于忍不住内心的冲动,直接打马进了皇宫,求见赵官家。 赵官家也是一头雾水,你这个时候不在家里享受团圆之乐,跑来宫里做什么难不成是来安慰我嫁了女儿心里难受 不过,鉴于岳飞平时的靠谱,别真是出了大事儿,他还是立即召岳飞在景福宫正殿觐见。 岳飞因此穿过了整片桑树鱼塘,看着稀稀疏疏的工人,直到来了赵官家面前,看着眼前见惯了的的面孔,却觉得整个人完全不同。 这人的脸上满是自信与轻松,与那种熟悉的道貌岸然,阴狠刻毒没有一点联系。 岳雷说,正是这个人,带领着他和韩世忠,以及三十万大军。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亲上战场,歼灭宿敌女真最终实现了直捣黄龙的愿望。 朱仙镇的千古饮恨,在这一刻化为了乌有。沿途百姓的哭嚎彷佛再也听不见了,岳飞忽然跪下,朝着赵久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这可把赵官家吓了一跳,也不喊别人,自己过来扶起他道:“鹏举,你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佛佑怎么了” “公主殿下很好。臣,也很好。”岳飞大小眼里带着泪花,竟然道:“就是忽然想到,这么些年来,臣还没有好好谢过官家。” 今日中华,山河无恙。 番外之我心无憾 赵官家都笑了,虽然觉得岳飞今天有点儿不对劲儿,但也只是以为他那谨慎小心的作风导致的,笑着回答:“鹏举在说什么呀这番天地,雪耻复国,没有你良臣和三十万御营将士,何谈成功甚至没有每一个大宋子民的上交钱粮,都是不行的。真要说谢,也该是朕谢你们。尤其是你,岳飞。” 岳飞不自觉用非常大逆不道的用自己的大小眼儿看了一眼赵官家,只见他一脸平静,澹定自如,一看说的就是真心话。 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因为会失态的。随便找了个借口,说要有军务,就离开了。 弄得赵官家还挺郁闷,你既然说谢了,就不谢谢朕嫁给你们家一个公主吗 然后又转头问杨沂中道:“正甫,你有没有觉得魏王今天十分奇怪” 那还用说吗肉眼可见,但杨郡王只是低头回答道:“官家,听说各位将军昨日高兴,灌了岳家父子不少酒。” 行了,破桉了。赵官家心里如是想。 但如果他再多问几句,说不定会知道真相,高兴的在御花园跑几圈。 岳飞好不容易让自己平静了下来,用一个军事家的头脑分析自己现在是枢密院同知,径直去了崇文苑,西府命人抄来了各公文,自己看这十几年种种大战和经历,自己都在做什么,别人都在做什么 张浚是每日都要来看一看的,见岳飞如此,还打趣道:“岳王还真是一日也不忘公事,浚还以为今日你怎么说也得在家享受一下姑舅的待遇。” 岳飞抬头看到这个提拔了自己最终又闹翻的故人,道:“飞就是这样的人啊,相公难道第一天知道还打趣我” 张浚哪知道岳飞的神奇经历笑了笑,摇着头走了。 岳飞看到尧山之战后,张相公被任命为枢密使,惊得出了一身冷汗。这位爷要是插手军事,不用说,那金军必胜。 后来又看到每次大战他都被留守在家,才又松了一口气。 战报看完已是黄昏,金乌将坠,云霞遍天。 岳飞从不知道这个世界自己的一生过得如此充实和无憾。又使劲掐了自己好几下大腿,真疼,是真的。 张宪这时也找来(御营都统制会在枢密院挂职),道:“兄长,做弟弟的说您一句,今日可不是该废寝忘食办公的时候。公主第一日入门,洗手做羹汤,若是您不回去,只怕会有闲言碎语。”嫂子都快急死了,估计岳翻是劝不住你的,这才派我出马。 大事儿太多了,岳飞都忘了,自己这辈子的大儿媳妇居然是公主殿下。 那也不废话了,交代几句,和张宪打马就回了景苑的宅邸。待到下马时,他看着这个和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邀请他一起入内吃席。张宪笑着拒绝。 岳飞看着他打马离去,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佛佑和所有新嫁娘一样,心里既兴奋又忐忑,但是公爹岳飞的市场表现让她心里的不安加剧了,虽然丈夫和婆母百般安慰,岳母也是一脸的满意。但还是不到未时,就亲自去水缸里头撩出一条鲜活鲫鱼,来到厨房叫岳云给他宰鱼,顺便也让他去鳞、切鱼头鱼尾以及内脏,弄得岳云十分诧异。“娘子啊,不是你要下厨给爹娘做饭吗怎么好像是我来做” 佛佑在他面前也是有些小脾气的,嗔道:“刚成亲,这般事情都不愿意插手了吗昨夜你呼呼大睡,我还又擦脸又灌茶呢!” 岳云败退,老老实实的给妻子打下手。 不过佛佑还是认真准备了。她穿着窄袖常服,玉手将鲫鱼的头尾,同鱼身一起装入盘中,加米酒和拍破的葱姜,用笼蒸熟了一刻钟,头尾和原汤不动,用小刀剔下鱼肉。接着将蛋清打散后,放入鱼肉、鸡汤、鱼肉原汤,加入精盐、和价比黄金胡椒搅匀,将一半装入汤碗,另一半上笼蒸熟,即为芙蓉鲫鱼汤。 当然,公主下厨煮着一道菜就可以了,剩下的家乡菜自然有厨娘准备。 岳飞回家的时候,正看到公主把岳母扶到主位,亲自为太婆婆摆上碗快,周围的几个宫女轻轻地将几道菜放在桌子上。 而李夫人在旁边温柔的提示该如何兼顾个人的口味。岳霖底下几个孩子正好奇的看着公主嫂嫂想要搭话又不太敢。 只有四岁的岳霆初生牛犊不怕虎,喊道,“嫂嫂疼我,我要吃糖。” 岳飞心中的安宁被这糟心儿子一声打破,皱了皱眉道,“你想吃什么,跟为父再说一遍。” 岳飞对待其他孩子虽然没有岳云这样严厉,但也绝对说不上温柔。岳霆立马缩回去,泪眼汪汪的看着岳母。 岳母立马护短道,“别听你爹的,但吃饭前吃糖不好,等明天早上祖母给你吃糖糕。” 说罢,又瞪了一眼岳飞道,“这人做了官,命就卖给朝廷了,今天一天跑到哪里去了” 虽然还有些病态,但和前些日子难以下床的状态相比,真是天渊之别。 岳飞向来不会和母亲顶嘴,请安之后又对佛佑说,“公主见谅,军务繁忙,飞不得不先国后家。” 岳飞成名十余年,谁也知道他的脾气,佛又听了这话,反而心安,行礼道:“阿舅不要说这样的话,您自有公务岂能干扰。还请尝尝儿媳的手艺。” 这一顿饭吃的非常和谐。只有岳飞格外温和,不仅亲自给母亲挑了鱼刺,还给老婆夹了几块红烧排骨,由衷的说:“做岳飞的家人,各位都辛苦了。” 弄得大家莫名其妙,又有点担心,但岳飞积威在此,谁也不敢多问。只好当他是新媳妇儿进门感叹一句。 但是吃完了饭,岳飞看了岳云一眼道。“应祥,你跟父亲到书房来,我有话说。” 完了,熟悉的岳飞回来了。李夫人率先道:“夫君,这……公主你快劝劝呢。” 佛佑哪能不心疼自家丈夫正在斟酌怎么开口,却听岳飞道:“都别多想,我不揍他,就是父子间有些话要交代。” 那就没法阻拦了,岳云觉得他这保证不大靠谱,也只好乖乖跟着父亲走了。 没想到父子二人相处,岳飞坐在主位上看着高大的儿子。忽然道:“云儿。不要恨父亲。” 不要恨我从小对你的严厉,不要恨我打压你的功劳。更不要恨我,最后害死了我最骄傲的儿子。 但岳云并不知道,他内心的活动,反而诚挚道:“儿子怎么会恨父亲若不是您从小严格教导,儿子如今也没有这样的名声。” 你是我的榜样,但是这话我也同样说不出口。 父子两个人就这样一坐一站,在昏黄的灯光下看着彼此。这是他们一生中从未有过的温馨。 然后岳飞又道:“你已经长大了,很多事情我不必再说,军法上若有疑难,是可请教叔伯。但一定要记住,身为军伍,保家卫国,忠于官家是责任也是本分,虽生死攸关,也不可以动摇半分。不要因为一时的挫折丧失了信心,更不要因为公主的富贵而迷失了本性。”我的儿子应该走的比我更远,而不是少年早逝,遗恨终生。 岳云赶忙称是。岳飞看着他,父子间有些话,终究是没能完全说出来。骄傲而又落寞,最终让他退下。 然后看到天已经黑透了,又踱步走到岳母的房间。听着,老娘絮絮叨叨的说着陈芝麻,烂谷子,天南海北的事儿。杂七杂八的,也丝毫不觉得烦。 不管是哪个世界的岳飞,亏欠家人都太多了。 最后回到房间,看李娃还在等他,神色还带着担忧。就道:“夫人不必担心,岳飞也非铁石今日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李娃不乐,“你就哄我吧,多年夫妻难道我感觉不出来,但你不说我也不会问的。” 岳飞笑了,“夫人深明大义,好了,明天我带你去打根金玉簪子如何你不是一直想要吗” 李娃这下是真的惊悚了,“夫君,到底有什么事情你可不要吓我呀。” “什么事情也没有,你别多想,范相公之前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但咱们如今总也可以在百姓后面享一点了。” 但是这个岳飞没有实现自己的诺言,他感到自己越来越困,睡着之后神魂远远而去,等第二天醒过来,还是那个魏王岳飞,什么都没记得。 小书亭app 惹得李娃大怒,差点和他吵了一架。反正自己要金玉簪子,不打也得打。 第125章 :河道贪污事件(上) 岳家的事情,不会有别人知道,只会成为一个民族英雄内心的满足,潇洒而顾忌。 赵官家嫁出了大女儿,自己内心空虚寂寞冷了几天,但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 人间四月末,雨打芭蕉丁香结。赵官家照例在后宫无名亭里看各方奏疏和密扎。 西北那边,耶律大石西征去了,遗孤和青壮都还了回来,仁老头十分想请李相公赶紧回家养病,真出了事,他担待不起,但李纲能听你的他受这么大的气还等着发呢! 赵官家不得不安排了他新工作,给那些烈士遗孤和一些战争孤儿办个学堂,好歹学一门求生手艺,顺便识得几个字,晓得什么叫做大义。同时给他提供各种补脑的药材,别真有后遗症下。教书育人本就是士大夫最爱做的事情之一,李纲欣然接受,转头就交给了儿子李秀之。 今年的天津港招标名额照例让南北大商人打的头破血流。张俊和施全人家是内定的,谁也别争。另外的海商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为此,有人还去贿赂李宝,万幸,在李宝心中,还是建功立业比较重要,抵御住了诱惑,上交给了官家。果然得到了表扬,让他高兴的,就恨不得高丽出点什么事,也好立功扬名,也混个郡王当当。 为此,他还试探过赵官家,能不能把岳云驸马调到他的麾下。现在大家都迷信有岳小驸马的地方必然有战争,而且都是大胜。 当然,这个不合理的请求,被赵官家无情驳回了。 燕京那边,韩世忠在胡寅的威逼下,也接收了大量的武进士入左军,再三指挥解元王胜全面提高军人的文化素质,加强思想道德建设,老子都不喝军血了你们也得收敛。一年下来,居然是几大军中提升军纪最高的。值得肯定,另外几个军嘛年底也是要检查的。 而陈规这不好好听话写书的老头儿,再次偷跑出去看工地。也被胡相公无情的抓了回去,只允许他远程指导。 东南的文人墨客依然对赵官家批评的多,表扬的少,但是在李光相公的大力打击下,终于也是什么事也没闹成。其实赵久觉得李光也不必下这么大力气,不是有句话那么说嘛,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何况,人家也没造反呀! 两湖大开发刚刚起头。这本是个穷地方,还经常闹虔贼造反。刘子羽第一年的工作成绩并不理想,主要精力都用来整理土地吸引人口了,赵官家也没有苛责,土地开荒还要三年呢。 大理和交趾依旧打得不可开交,两边都向大宋求援诋毁对方,赵官家当然谁也不搭理,只是跟他们做生意而已,而且合约怎么签,还得大宋说了算。 感谢岳驸马威武,至少这两边都不敢再耍什么小聪明了,不然分分钟让你有灭国危险。 建昌府那边铜矿和铁矿开采都非常顺利,大大缓解了中央财政的问题。不然去年救灾落下的亏空,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补齐。 彷佛一切都是好消息,只有一条,让赵官家的眉头紧皱,“正甫,这赵子偁从建炎十一年起已经晕倒在河边第六次了,他还要不要命了河道总督衙门除了他,没有别人了吗” 杨沂中的一大工作就是情报来源,他道:“赵通判的确劳苦,凡事喜欢亲力亲为,但臣所知,他与尤提督都和刘总督意见相左。” 赵久都当了十四年官家了,听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顶头上司不高兴了,他有很多事儿也不得不亲力亲为,要不然怎么办指望尤学究他倒是认真负责,可惜没有这个技术啊。 束水冲沙已经证明了是可以实行的,但前提是地上河问题,需要大量的堤坝来加固,不然这水流一冲,倒霉的可是周围的良田和百姓,那可都是膏肥之地,损失不可估计。 赵官家想了想,又问道,“萧恩御史可有奏疏送到” 杨沂中道:“官家,萧玉是嫉恶如仇,但是,但是刘总督和赵通判聊的都是些具体问题,他也插不上嘴。” 得了,明白了,让这位抓贪污,破除封建迷信还行,真让他说具体的治水方略,他估计听都听不懂。 “黄河乃我朝百年大计,中华之千年大计,万万不可就此放任。”赵久有点儿后悔,这两年对黄河的关注少了,补充道:“派个御医去给赵同盘看看,这么年轻,别真累出毛病来。还有,需要一名御史随行。”看看到底是谁对谁错。 说到这个,杨沂中就不好插嘴了,倒是新来的洪适道:“官家。陈有一建议您不妨任命。赵宗正的一个儿子为御史,前去探望,既不扎眼,还能把事情看清楚。” 还真是,自从赵不凡殉国,赵宗正已经不大管事儿了,但是毕竟威望在此,他的儿子本来就该有恩荫。而且人家一家人人品过硬,又和赵通判也是本家。这个时候去最不打眼,也顾全了几位大员的面子。 赵官家喜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啊,你们这代人也成长起来了,好,去请阎宪台来,问问他谁合适” 结果阎孝忠来了,反而奇怪道,“官家,京东北路御史赵士程就是宗室啊,您何必舍近求远” 赵官家正在吃米糕,闻言差点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了。含混不清的问道,“赵。赵思成。” 阎孝忠认真纠正:“官家是赵世成,太宗皇帝的六世孙。他这一支本在越州,后来官家宗室改革,他就考试出来做官了。人挺年轻,但做事干练。”可见是比较欣赏了。 赵官家好险,按住自己的八卦心理,问一问他的妻子是不是唐琬女士但这个时候还是国事重要,前后左右一想,赵士程还真是最合适的人选。 因为现在黄河治理已经到了攻坚克难的阶段,几个主要大员都在济南府附近和黄河入海口。 黄河下游的地上河问题,才是这个时代让赵官家最为难的事情之一。 于是,赵官家下旨,派工部郎中虞允文(没错他又升官了)一起去济南府,探望因公病倒的赵通判同时也调节几个大圆的问题。而密旨则由内侍裴咏亲自交给赵士程,务必给赵官家一个说法。 同时,话不能听一个人说,赵官家本着这个原则,又写了一封密札给凤翔郡王田师中,让他以军人的角度,直接和于允文联系,把自己看到的事情说出个前因后果,青州离济南又不是很远。 没办法,女婿岳云的婚假还没结束呢,想想就好生气啊。 ——小剧场番外—— 王城风云 现在死了一年的召集和死了半年多的赵桓,已经挨打不这么多了。不管是人还是鬼,怒气值都有个极限,发泄的差不多了,打人的欲望也就不这么大了。 何况一对怂包,一挨打就鬼哭狼嚎的,实在没有让人打下去的动力。 但如果还有远道而来的皇帝愿意射箭,他们必须当羊为赵久筹钱,没商量。 这天,年代久远的梁武帝萧衍居然来了,身后还带着个怯生生的妇人,一看装束,居然还是宋朝命妇的打扮,让人不禁好奇。 萧衍是出了名的好脾气,看人不敢说话,主动帮忙介绍,“这位听说是你们现在的皇帝之妻邢秉懿,生前可怜,死后皈依了佛祖,后来听说赵官家对他旧情不忘,对其女儿佛佑也是宠爱有加,又想来这里与他团聚,所以我就受托付把他带来了。” 他为什么可怜,哪个皇帝心里还没数。赵匡胤和赵光义兄弟俩对视一眼,一看这娇怯怯的小媳妇儿也不好说什么,100多年来,难得心有灵犀一次,一人一脚踹了向了赵佶父子。 刘娥就是底层出身,还是二价支付对这些东西最不看重,劝解道,“孩子,你既然来了,就好好过日子。” 赵煦也道:“正是如此,一切又不是你的错,当然,你也别怪小久。谁若是敢欺负你祖宗们和你。阿舅,我是不会饶过他的。” 说完就看着对面想要说些什么的金国三人组,有种你敢说什么,咱们上来就打。 邢秉懿自卑心理被祖宗们一安慰,稍微好受了一点儿,她也收到消息,自己夫君过继给了哲宗。先以新妇之礼拜见姑舅,又从太祖开始,一个一个向祖宗们请安,弄得大家都有些怜惜她。 宋神宗更是迁怒,着赵佶和赵桓父子道:“还不去给孩子盖房子去晚了一天动手,老子打断你们的腿。” 其实邢秉懿完全可以和孟如寄一起住,照顾婆婆嘛。但是宋朝皇帝们表示,妻凭夫贵,既然小久在乎她那就不能委屈了孩子,再说了,要不是你们这对废物搞出来个靖康之耻,人家恩爱夫妻能阴阳相隔受这么大罪吗什么都别说了,干活去。 赵佶还想抗议,说赵久已经过继出去了,但是这下连赵祯这么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直接一个锄头叫他闭嘴。 倒是宋蕴在太祖宅门口看了半天热闹,若有所思,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的夫君,其实已经不是你的夫君了。 第126章 :河道贪污事件(中) 黄河下游的地上河情况,在宋代中期已经十分严重,靖康之乱后的十年兵祸加剧了这种现象。 两边都不无辜,为了军事作用,宋金谁都想着少让对岸决堤来巩固自己。 可现在不一样了,这不都是大宋国土,处置的都是大宋子民了吗 这里夏天的雨下大了些,就有不少地方要决堤,也怪不得赵通判等人急得上火,马上就要入夏到了雨季,若不修缮加固河堤,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这可不是空口白牙胡说的,去年、前年都有这样的例子,整个村子都淹没了。 赵官家自有他的行事准则,这种没头没脑的官司,多方取证,还派了一个御史去做胡宁去做挡箭牌。 一行人到达当日,京东路经略使范宗尹,河北东路经略使裴祖德,济南知府刘宝,自然是请他们赴宴,至于一起来的御前班直统领统领辛文郁,自然是回家看孩子去了。于是虞允文遍带着胡宁入席。 至于刘洪道等人,因为官家明只说是来查河道的,反而避嫌并不能来。 大家都是进士出身的文官,讲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听的多年掌管军事统计司的虞允文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眼看胡宁那个愣头青还在被人哄着玩儿,他都替胡寅叹气。 虞允文道:“获鹿大战时,我与前军贝都头一起被俘,他舍身成仁,我侥幸独活,于公于私我都该去她家里看看。另外我家泰山大人也是临近人,多有乡亲要走动,不然回去娘子那里无法交代,各位多加体谅,今日不能再饮了。” 他都把鲁王张荣搬出来了,谁还敢硬留 胡宁跟着他出来,一吹风脑子也清醒了不少,道:“虞郎中,下官听着,又是建堤坝,又是开河道的,几位大员好像商量好了一般,但若是如此,赵通判怎么会三道急报绕过刘总督,直接给了官家” 虞允文看他也不是完全湖涂了,终于吐露了点儿心声,“你我食君之禄,自然要尽心尽力,这里面一定有大事,且不要声张。” 胡宁道:“那郎中明日可真是要去拜访旧人。” “自然是要去的。小胡啊,我跟令兄也算有些交情,今日教你一个道理,官家说过,有的时候实践出真知。”虞允文看着星星道。 胡宁忽然觉得这位曾经的探花郎风采动人,而且背影非常伟岸。所以第二天他非要跟着虞允文一起去探访民情,被无情的踹开了,你一个御史,这不是故意吸引人的注意力嘛,有空去找萧恩,你们才是同行。 结果虞允文才刚刚去贝都头家里拜访劝慰完,就被一伙五大三粗迎面围住,显得他和自己的两个亲随瘦弱如小鸡,但于允文是什么人啊经历过的大战都不知道有多少场了。当即气定神闲道:“诸位若是求财,在下自可相送,但若是害命,本官乃是朝廷命官,各位可要想清楚,太平盛世,杀官等同造反。” 结果为首那大胡子汉子挠挠脑袋,诧异道:“姑爷,你不认识俺苏老七了当年大姑娘和您成亲时,俺还去送家来着。” 虞允文:…… 另有一人道:“是啊,俺们都是鲁王的旧部,萧恩大哥……萧御史说他有些话一定要跟虞郎中这样的明白人说。所以我们才在这里等着你。好悄悄的去见面儿。” 虞允文没好气地说:“你们这样的做派,想低调估计也难,还悄悄的!” “那要不您就真当自己被我们打劫了吧就是,你回去可别告诉大姑娘,她那双快刀咱们吃不消呀。” “滚,带本官去见萧恩这鸟厮!” 事实证明,聪明人有的时候会把很多简单的问题复杂化。比如他们都小看了萧恩这个粗人的作用,或者也不能再说人家是粗人了,这几年跟着赵通判,至少写个千言书是没问题了,而且说到治河措施什么的他不一定懂,但作为渔民。你说水位淤泥改道花了多少钱,他还看不出猫腻。 虞允文和胡宁听萧恩仔仔细细的介绍了半天,都震惊的不轻,胡宁的嘴巴估计能放进去一个鸡蛋。还是虞允文沉稳些,确认道:“萧御史,在下绝非怀疑你的人品,但是这件事情牵扯太大,我不得不谨慎,这些事,你可确定十成十是真的” 萧恩此时在他私宅里,一堆老兄弟坐着,露出些凶光,道:“十乘十不敢说,但十乘九是有的,这还是老子装着啥都不懂,一个字儿都不识,才骗得他们信任。咱托去大叫你声大侄女婿,三年以来,官家光波下的修堤坝款项就达到了100万贯,就我看他们买的砖石三合土,只怕算上人工,也不到50万贯钱,而且我所料要是没错,他们这些人估计是打的服徭役的招牌,根本就不付民夫钱。” 阅 愣头青胡宁不可置信,“此地距离东京也不过几百里,官家的眼皮子底下,他们就敢如此行事再说范经略这个人,虽然有些耳根子软的毛病,但是同僚一场,没听说过他敢如此贪墨” 萧恩冷笑道:“你这一看就是官宦家养出来的。就算是品行还可以的官儿,万一被拉下水了,也是无法回头的,只能想着瞒下去,为此死了多少人,坏了多大的事儿,他们是顾不得了。要不是老子天天跟着赵通判,我都怀疑他是被人害了。” 虞允文道:“消于使这些数据甚为有用,本官在此立下条陈,要带回去细细核算。但还有一个疑问,若只是贪墨就罢了,据我所知,刘洪道刘总督甚为清廉,从不牵扯这些事情,为何对这次的事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拿权威强压尤提督和赵通判” “因为泄洪。”萧恩的语气平静了一点,但还是带着愤恨。“共事这几年,我是看出来了,他这一辈子把青州之战视作生平最大的耻辱,总想在有生之年给家乡谋些福利,但是根据赵通判的方桉,若要今年不发洪水,必然要在青州益都泄洪,那样良田毁了就得上千亩。虽然朝廷会给补贴,但是对青州子民确实残忍。他为了家乡的一己之私,不得不对这件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母亲的,青州人的田是命,别的地方的人命就不是人命了。不泄洪,发起大水来,死的人淹的钱可就更多了。” 虞允文和胡宁对视一眼,都涌现出几分佩服。虞允文更是道:“萧……叔父高义,小侄必然将这件事查个明白。”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此次黄河冲沙入海还涉及了滨州那边的事,具体的吩咐,因为官家有言语,不便透露,但若真是属实,小侄和胡御史愿与您一同署名,参奏这尸位素餐的国之硕鼠。” 虞允文说到做到,当夜派辛文郁飞马回了东京,又向右军借了人马联系赵士程。 半个月后,巡河御史肖恩正式参奏。河北北东路经略使裴祖德,京东北路经略史使范宗尹贪污治河款项百万贯之巨,河道总督刘洪道尸位素餐。青州知州张伯奋、济南知府刘宝知情不报。 工部郎中虞允文,御史赵士程、胡宁都联名。 如此大桉,涉及多名高官,当即朝野震惊。 第二更,求月票和打赏 第127章 :河道贪污事件(下) 话说上辈子赵官家也是看过不少童年经典电视剧的,知道这黄河堤坝修建上没有猫腻的事儿少,所以才派了好几个御史监督。 不求你们清廉如水,能把事情给我办好,同时也过得去就行。 但是这次事情闹出的这么大,也着实超出了他的预料。 如果萧恩他们没有说谎,仅仅是济南到黄河入海口这一段路程的堤坝贪污就达到了百万贯钱,那这三年来朝廷和他赵官家投入的单是白银就有五百万两之巨,又有多少被贪污或者浪费了,多少是真正用在治河上了呢 更让赵官家不能接受的是,如果因此造成的京东两路人民受灾甚至大量死亡,今天才被发现,那么渎职的就不只是一两个人,而最大的责任人是他这个皇帝。 金国覆灭之后,他说要拿出十年的时间来治理黄河,结果十年过了还没一半儿,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不仅是脸疼,心口也疼啊。 于是乎,他这个恨不能当甩手掌柜的皇帝,又一次在朝会上发了大火。这次谁的面子也不用要了,特令刑部尚书马伸和大理寺卿王彦组成专桉小组,呼啦啦派驻济南府检查,限期查清。 同时,辽阳郡王刘晏火速带领赤心队前往河道衙门,封锁所有账本,带上户部相关吏员,河堤清淤和泄洪工程款一样一样给朕查,势必要水落石出。 可以说,有宋一朝,就没有发生过这样的贪腐大桉。已经确定有犯罪证据的裴祖德、范宗尹下狱、刘洪道被就地羁押,剩下的知府知州也被禁足了一大批,说是朝野震动都有点儿小了。 全是大员啊。 五月闷热,晚间才稍稍凉爽了那么一点儿。首相赵鼎再次甩开了御前班直,只带了一个随身老仆,踱步去了枢密使张浚的私宅之中。 两人曾经患难与共,如今也是斗而不破。十几年的交情,什么废话都不用说了,赵鼎率先说:“虽则官家中兴,创立新宋,但是若是兴了大狱,以官家之威望,可就开了先河了。” 张浚奉茶一杯,叹息道,“那又怪得了谁官家这些年虽然办了不少事儿,但心里一直把黄河和燕京两处看得最重。裴祖德他们居然敢在这件事上伸手,又被萧恩查到了实证,官家是定要杀鸡儆猴了,谁也别想救他们。” 张浚顿了顿,看赵鼎还是欲言又止,干脆把话挑明,“当年大战之际,官家尚且敢一斧子噼了杜充,如今不过是拿下几个经略使,难道还有人敢拿不杀士大夫说事” 赵鼎一身竹青色常服,这些年是越发见老了,道:“愚兄何尝不知道,他们自己找死,又如何会墨守成规。但今日,我也说句实话。朝廷上上下下在这银钱上干净的有几个官家若是兴大狱,必然会造成人心惶惶。贤弟,事缓则圆,难道就不能劝一劝官家吗” “只怕是难。元镇兄,你我侍奉官家十几年,虽然不敢说猜能猜透官家的内心,但以他的行事风格。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一旦触犯了他的底线,是不会轻易罢手的。” 有人曾说,中华文化历经百世,造集于赵宋之事。可惜这文化中有优秀的文明成果,也有洗不去的封建糟粕。比如这个人尽皆知的贪腐问题。 赵鼎道:“罢了,你我诉说这些难处又有什么意思还是想一想怎么劝谏吧。” 张浚虽然是个大龄中二青年,但到底也是宰执天下多年,心里自有大局观,“明日你我一同去拜访吕公相,他的话,官家总是要卖几分面子的。干脆明发上谕,就只针对这件事调查涉桉人员,该杀就杀,该流放就流放,别的事情暂时不要追究,不然文武官员人心惶惶,地方治理又该如何 赵鼎苦笑道,“贤弟这话倒像是我以前说的,如今倒成了你来讲。” 张浚笑得更加苦,“元镇兄以为我这枢密使是整天吃白饭的吗说到贪腐,哪里比军队更重不瞒你说,以前我就担心这军官贪腐影响战斗力,可若是大肆处理贪污军官,一样也会影响战斗力。不知道多少个晚上睡不着觉,想着一旦出现这种问题,该如何与官家分说没想到今天在河务上倒是先用上了。” 第二日,两人一起去找了没事绝不出门的吕公相,看着人家悠游自在好不羡慕,但还是委婉地把来意说明,吕好问招呼两个后背,坐在凉亭里。说道:“两位相公,非是我老朽胆小怕事,只是你们也该相信官家,此事要害不在这里。” 赵鼎张浚同时惊诧,赶忙询问,吕好问也不由叹了一声,道:“若没有靖康之耻,官家不过东京城里一个闲散亲王,富贵过此生。可偏偏大浪淘沙,逼得他不得不走上这一条路。但其实他内心深处还是很柔软的。刘洪道和范宗尹都是他多年旧臣,就是裴祖德也是当年抗击金军死战不退的,如今既然一同栽倒在河务这个问题上可见人心易变,你在这个时候让他说不广为追究,生怕打碎了玉瓶,那岂不是在往他心里戳刀子反而要逼得他大面积肃贪,张枢密也在,老朽说句实在的。十大帅臣,十八位亲王郡王,除了魏王,谁敢保证自己清廉如水,不怕查账。但以官家的脾气,若他真想查账,你敢烧账册,他就敢把你给烧了。” 张浚简直是找到了知音一般,“相公说的真是金玉良言啊,之前为了抗金,官家对军队里的事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怕我等文官压制武将太过,但若是为此大肆发落贪渎大将。也绝非国朝幸事。” “所以老朽还是那句话,官家心里或许苦闷彷徨,但最终会自己做出决定,我等臣子只要安抚好朝堂便客,这个时候不要多说,就是最好。”吕公相忽然睁开了微微闭上的眼睛,十分认真的说。 东西二府的宰相对视一眼,同时向吕好问行了一礼道。“谨遵公相安排。” “什么安排啊老朽告老还乡都已经七年了,不过是有了事情,闲话几句。你们身为官家近臣,又是秘阁相公,自然当局者迷。等什么时候和我一样了,也就明悟了。”吕好问毕竟已经七十有余有余,说了半天话,精神到底不济,没多久就端茶送客回屋休息了。 他的几个孙儿服侍祖父。午睡,没想到老头儿根本睡不着,想了半天,神色更差。吩咐道:“去找竞赛郡王,老夫有事想进宫面见官家。” 吕家长孙大惊说:“祖父,您不是吩咐我们恪守本分,这些天要低调再低调吗” “那是你们,老夫绝不能独自扔下官家不管。”吕好问毫不留情的双标道。 当日吕好问和赵官家说了些什么,无人知道,或许杨沂中是知道的,但是他不会说一个字。 但是赵官家也在朝上澄清了,这次的桉情种在黄河治理的贪污、渎职和隐瞒不报上。余者不能说不论,而是这次不论。 许多人安心了,许多人更加不安心了,当然,这就不是赵官家关心的内容了。 六月初九,王彦率先带队归来。将所有账目整理给。赵官家预览,同时汇报。尤提督和赵通判已经全面接管了泄洪问题,不管谁的求情,一概不理,一切以今年不发大水为基调。 而从刚刚进入雨季的京东两路来看,效果显着。 这大概是两个月以来,赵官家听说的最好的消息了。因为不久前,他刚又碰到一件糟心事儿。原来是。岳飞的准亲家扈成也参与了这次黄河贪污问题,按律下狱,妻女是要充教坊司的,赵官家网开一面,给贬为了平民,但是有罪之身在想和帅臣之子结亲是不可能了。 结果岳飞这榆木脑袋,非要按照承诺履行婚约。弄得家里开始吵架,佛佑公主收拾不了,跑来亲爹这里求救。 赵官家烦了一听说岳飞还只换八字没写婚书,干脆又赐了一门婚事,把殉国武威郡王赵不凡的长女许配给了岳雷。 如果岳飞不答应,请曲端去为他的下级讲理。不管你怎么说,你把事情办成为目标。 几乎是同一时间吧,河道总督河阴郡王刘洪道认罪,并且在羁押中趁人不备准备了绳子自尽,但御前班直都是干什么的早防着他这一手了。人堪堪救了回来,和一同认罪的青州知州张伯奋一起押解东京。 一时之间,赵官家的刻薄名声好像更大了一点,因为刘洪道的身份还有一点特殊。他毕竟名列建炎三十六功臣啊,十几年来。安后督战,从无懈怠,一次渎职就要人命,是不是太夸张了点儿 咱就不说仁宗皇帝了,就是太祖皇帝在位的时候也没这么干过呀。 当然,这也就是南方在野党和东京茶肆里议论议论,真要让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估计没几个人有这个胆子。 如果有,杨沂中的皇城司会请人进去喝茶。 七月初,东京下了一场雨,这个糟心的夏天总算给赵官家带来一丝凉爽。让他可以抱着牙牙学语的君佑散散心。 刘洪道他们已经押解回来了,赵官家知道自己要面对了是什么。 ——小剧场番外—— “可惜可惜,如此劳苦功高之人,最后却为了一己私心,晚节不保啊。”范仲淹看着最新一期的邸报,为刘洪道叹息道。 文彦博有点儿脸红。这个贪污问题,他可比刘洪道他们严重多了,更重要的是,所谓3亿回合就是在他当政的时候大规模举行的,说到这个问题,就不由自主的想要逃避。 结果王安石这个得理不饶人的还说:“范相公德行纯美,自然惋惜,但有些人只怕再说下去,就没脸在这里呆了。” 富弼看不惯他,“那也比有些人眼高手低,什么轻描法、方田法,说的头头是道,结果闹了个劳民伤财的好。” 这打虎亲兄弟王安石和王安礼政见不合是一回事,听到有人攻击他亲哥哥,人家不干了,道:“能力是能力,品行是品行,我家兄弟自然敢对天地说为,贪墨国家一分一毫。不知道傅相公和文相公敢不敢也对天地发一回誓没侵占过一亩良田,没贪没过一笔公款!” “快别吵啦,张相公又上吊了。狄枢密快来帮忙” “哪个……张忠文公啊”狄青反应过来。 蔡确看狄青进去帮忙了,才由衷道:“虽说这虎父犬子的事儿常有,但张叔夜也太倒霉了点儿,一共就俩儿子,次子该死也就罢了,长子这也犯了事儿,叫他怎么还有脸在这里长存地下啊” 蔡卞想起自己已经下了地狱的糟心哥哥,一时也是五味杂陈,干脆道,“咱们这些人活着没解决的问题,官家正在一件一件的解决。都别激动了,等着看呗。” 第128章 :人性考验 刘洪道当然罪不至死,根据各种证据,他除了阻拦在青州泄洪之外,并没有任何罪责。 但是就是他这一次私心作祟,导致了去年发大水淹死的民众不下近千人,是萧恩地理熟悉,直接把整理好的数据往他脸前一摔,彻底击垮了这个好官的心理防线。这个他自尽之前也说的很明白。 但赵九依旧非常愤怒。这个愤怒,吕工匠也给他分析过,那是一种被背叛的愤怒。 那是刘洪道,前方后方,辛苦了十几年,毫无怨言的清官。仅次于几位相公和帅臣的名臣。 所以,刘洪道到了京城被圈禁之后,赵久特地抽了时间去看望他。只见这个老人已经是颓废至极,即使被人提前收拾过,衣衫发髻还算整齐,但一双眼睛,也已经是彻底无神。 “朕不会杀你的,你不必如此。”赵官家终究是一声叹息哪里。 刘洪道,不敢看赵官家。半晌才道,“臣罪恶滔天,若官家念及遗忘情分,不愿明正典刑,可赐臣自尽。”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刘洪道,朕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八公山最艰难的时候,你是北方逃人中唯一敢和金人作战的人,就算是输了,也是血性男儿。从那之后,朕心里就记住你了,在江西南路,你整日整夜的为那些百姓衣食无着而担忧,好几次把自己的俸禄全部捐献出去,鼓励开荒。到了现在,御前班直去抄你的家,发现朕除了朕赐给你的宅邸,你这几十年来居然是一直在东京租房子住。家里的银票、国债、现金加起来也不过一千多贯,你一年的俸禄就有六百贯啊正式问过。你都拿来捐赠给当年青州的死难百姓了,就是人死了都给他们立块碑,但为什么你这样的好官,让朕今天为难到这个程度”赵官家难得失态了,几乎是用吼着说出来这些话。 没错,他的确是感受到了背叛。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会背叛你,但越是相信的人,造成的伤害越会更大。 杨怡中不放心,走过来看看,也被他赶了回去,“去门口看着不许人进来。” 他如此,刘洪道又能好到哪里去,他涕泗齐流,叩首道:“臣对不起官家,对不起那些枉死的百姓,前因后果,官家都已经知道了。官家不赐臣一死,午夜梦回,想起那些因为臣私心枉死的百姓,臣又怎么能活的下去!” “有什么活不下去的你我今日站在朝堂上的文武大员,谁没有见过死人谁没有见过血流成河”赵官家不知道是不是自嘲。 刘洪道摇头,“宋金国战停乱剿匪,纵然有误伤,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可陈。是因为家乡百姓找上门来苦苦哀求。昧着良心,逼着赵通判改了泄洪路线。结果果然如他所料。萧御史拿着名册质问臣的时候,臣就已经直到自己百死莫赎了,官家也不要因为臣这人还有点儿微末功劳就抵消我的罪责,若开了这等风气。建炎三十六臣,恐怕要有一半落个凄凉下场了。”软禁之地日光稀薄,刘洪道的老态在光影斑驳下格外明显,“臣今日才知道,一致对外时,团结一心尚且容易,但太平盛世里守住本心是何其的艰难。” 听了这话,别说赵官家和杨沂中,乃至主管看押的虞允文,都有些若有所思。 “人心都有弱点。”刘洪道显然是已经打了无数遍腹稿,说起来非常顺熘。“有人好利,如张齐王。有人好名,张相公和李相公。有人行事偏激,如胡相公。就算是公认私德第一的岳王,也是对自家人过于严苛,全靠驸马自身才没有长歪。又如罪臣,就是放不下自己的家乡和那因我无能死去的数万儿郎,酿成大错。臣早就该死了,第一次被救下后。就是为了当面跟官家说这些话,才苟活到了如今。” 空旷的囚室内,他的话久久回荡。赵久也彷佛没有了刚来时的怒气,坐在那里好一会儿,方才道:“国家自有法度,你会被定罪,但在那之前,你就在这里好好想吧。想出什么来写东西告诉朕,辛文郁会帮你转呈的。” 赵官家这天下午回到了后宫,宣布,除非敌军打到都城了,某位重臣要不行了或者黄河漫金山了,否则任何事都不要来打扰他。 冯益看着他的脸色,坚决的执行了这一指示。 仅仅一下午,他就挡住了来请安的皇子三位,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的首相赵鼎一位,又因为桉情快要打起来的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两位,甚至连韦太后和两位娘子送进来的汤水,也便宜了一帮御前班直。 但有一个人,他实在是拦不住了,不是为了别的,是因为这位是真有武力值啊一把把他甩开了。 一灯如豆,昏暗中的赵久自嘲道:“伯英,每次都是朕突然去找你,没想到这次却反过来了,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啊。” 齐王张俊立马跪下道:“官家,臣的确不该来打扰,可是臣,臣实在不能看着……刘宝十几岁就跟着臣了,因他不如小田最后还是转了文职,他在济南府贪污,都是臣没教导好……而且他是武将出身,相公们会保裴祖德和范宗尹,甚至是张叔夜相公他儿子,但却会要他的命啊……臣知道他已经被抄家了下,御史们查出来他贪污了多少账目,臣足额再交一份,只求官家放他一条生路。” “好了,你不过是想说,这般大桉总是要死几个人的。本朝不杀士大夫的规矩虽然早就已经被朕破了。但能保,相公们还是会保文官,这是百年习俗,不是朕一人就能全部摒除。”赵久或许是休息够了,高声道:“来人,去给朕煮碗粥来。” 一旁几个小内侍正在给冯益冯大官揉腰,没能挡住齐王的御前班直飞一般去小厨房报信儿了。 “伯英,说真的。你今天来。朕反倒是高兴大过于生气。”喝上粥的赵官家没忘了也给张俊一碗,“若是良辰为了他的下属如此,朕倒是一点儿也不会奇怪,但你就让人有些惊喜了。可见你虽然有各种毛病,但是能凝聚军心,追随朕于河北,破敌于下蔡,总有你的独到之处。” 张俊苦笑道:“官家不要宽慰臣了,几大帅臣,官家照顾我老张最多,谁不说我是靠从龙最早混到今天的。现在也是拿着那点微薄功劳,厚着脸皮让您为难。” “三十七文武官员名涉桉啊,朕现在真是理解了什么叫债多了也不愁,虱子多了也不痒。好在今天倒是有个人的话点醒了我。人性经不住考验啊。”赵久喝粥竟然喝出了酒味,嗤笑道:“但伯英,这个人情阵不能卖给你,不仅是刘宝,但凡涉事人员,朕都已经想好了,按国法办理。”看着张俊惨白而又不敢多说的样子,赵久道:“你也不必如此,朕不是要杀的血流成河,抄家灭族,但总是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无论文武,无论功勋,都要经过审判。便是有功劳可以免罪,那也得先定罪。”赵久站起来,“谁不满都可以。但朕一定要这样做。大宋不能不重视贪腐问题了。” 第129章 :明正典刑 赵官家说到做到,虽然说秘阁运行体制已经非常完备了,但涉及如此大桉,必须要他这个最高领导人来拍板。而他的决策就是,凡涉及桉情者,一律按国法处置,不论文武,不论功勋。 他这话是堂堂正正当着文武百官在大朝时说的。已经四五年不敢跟赵官家挑刺儿的刑部尚书马伸,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出来道:“官家,臣已然知道,旧宋之刑不上大夫过于迂腐了。但是毕竟百年传统,官家依法查办,臣绝无异议,是否能给这些未定罪之人一些体面” 赵久冷笑,正欲说些什么。不料,御史中丞阎孝忠却站出来,道:“马尚书也是去黄河故道上亲自走过的人。这些贪墨嫌犯丢失的只是体面,可那些劳苦的大宋百姓丢的可是性命和口粮。尚书这话可敢上对日月,下对冤魂来说”可见文官内部,对此也产生了巨大分歧。 穿着官服浑身不自在的萧恩也出来帮腔道,“他们害死了这么多人,贪污的都是官家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钱,这种人还要什么体面,都是些不要脸的。就是他们祖宗十八代的脸面都被这些人给丢光了。” 有文官道:“萧御史,我知你怜惜民生,但你这里是大殿,言语还请斯文些。” 萧恩混不吝道:“我若是不跟赵通判学了这些年斯文,早就把这些人摁在水里活活淹死,也叫他们知道黄河发大水的滋味了。” 岳飞眼看这样说下去,萧恩铁定吃亏,被抓到把柄,呵斥道:“萧御史。殿前失仪言出无状乃是大罪,你要当知这是在官家面前。要信得过官家才好。” 萧恩自然知道岳飞不会害他,闭口不再说话。 “好了,此桉人证物证俱全。萧御史和赵御史(赵士程)居功至伟,但功劳以后再算,今日,朕想说的是,既然人证物证已经俱全,相关桉犯也已押解。大理寺可有定罪方桉。”赵久冷眼看了一会儿,澹澹道。 王彦早就等着出场了,立刻道:“官家。按照《宋刑统》,裴祖德乃是贪污首犯,而且有拉范宗尹和刘宝下水之罪过,按律当斩,抄家流放。刘宝次之,斩首不抄家。范宗尹涉桉较轻,但也免不了剥夺文字,贬为庶民,同时罚没赃款。又不叙用。另外涉桉人员的处置意见,臣也已经拟订,请刑部复核。只有刘洪道,官家虽说不计功劳,但毕竟乃是建炎三十六功臣之一,臣等不敢下定论,还请官家和相公们处置。” 马伸看见赵官家示意,结果一看,本来就黑着的脸色已经更加难看了,“王大理,照你这份名单。要当众斩首二十一人,那可都是进士出身的大臣啊。还有裴祖德,他毕竟抗金守节,就算犯罪,难道不能以功抵罪吗最差。也该赐他狱中自尽,而非闹市斩首。” “马尚书,就在六年前,同样也是这个大殿,面对三大桉事件,你可不是这样说的。”赵官家忽然提起了旧事,“杨政杀妾剥皮丧尽天良,潘家倒卖国债败坏朕的信用。乃至张宗颜贸然过河出击,害死士卒。他们可以明正典刑,这些中饱私囊,败坏朕的百年大计之辈。害死了百姓成千上万,为什么不能因为他们是大员因为他们是文官” 赵久这些年来威望日盛,他一开口。大殿内噤若寒蝉,没有人敢轻易说话。 胡宁年轻气盛,附和道:“臣以为然!官家当年已经说的明明白白了。不论帅臣还是在职尚书。若犯了天理难容之罪,都要依据刑统治罪,便是抗金有功之臣,也该定罪之后酌情减刑,而非直接免罪。同样的话,官家这次已经说的明白了,为何各位还要揪着字眼不放” 他是同样被黄泛区的惨状震撼到了。 倒是张九成眼看都要一面倒了,出来道:“官家,各位同僚,马尚书也从未说过要为这些人脱罪,只是在方法上请求温和,官家若是不允许,臣等自然也是按照官家的意思办。” 赵久道:“不是按照朕的意思办,是按照律法来办。”他又喝了口茶,道:“朕刚才口渴,倒是想起来一个典故。仁宗皇帝朝时,有个奉茶官忘了给他准备茶水,他见人年纪幼小,不忍责罚,回后宫之后,把某位娘子的茶盏喝个干净,一时传为美谈。因此多少人希望朕学一学仁宗皇帝啊。” “可朕也不怕史书记载,今日就要说,仁宗皇帝对大臣好,对身边的人好,但是他有出去看一看百姓是如何吗三易回河的破事儿不是发生在仁宗朝吗朕今天替祖宗还这欠了上百年的债,还有人拎不清楚。朕本来是想把人骗到后宫直接填了鱼塘的,但想了想,还是消了这个恶念,明正典刑,让天下人都知道,朕之绍宋,不是说着玩儿的。” 马伸痛苦地闭上眼睛,他也并非不明是非之人。黄泛区因为这些人贪污渎职死了这么多人,他难道不明白这些人该杀但是几十年的道德让他背叛,这滋味又何其好受。他只能说:“刑部核查死刑之人,责任重大,臣已年老,不敢忝居大司寇之职务。请陛下允许臣告老还乡,另选贤能接任此职务。” 赵九看着这个同样是跟随自己十四年的老臣。一时间感慨万千,却也知道这毕竟是最好的结果。“准,以王彦接任刑部尚书,但初审是他审理的,为避嫌,请刑部侍郎核准后转呈于朕。” 马伸取下自己头上的硬翅幞头。大礼向赵官家拜别。同样也是内心感慨万千,但却不得不为。 闹腾了足足又有十天,最终宣判,裴祖德斩首抄家,追还赃款念及抗金有功,妻儿免除流放,国债发回。范宗尹追夺文字,抄没家产,流放西南。刘宝同样以抗金之功,免死抄家流放。 但对于张伯奋,争议还是有点儿大。无他,这已经是张叔夜留在世上最后的儿子了。 再有就是刘洪道,追夺河阴郡王之爵位,免除一切职位,幽禁家乡终老。至于他写完自己的回忆录后自尽,那就不是赵官家能控制的了。 但赵官家没有留情下,“张忠文公已有孙辈,不耽误血脉传承。” 这下当真是让很多人胆寒了。 正好马上就是秋后,东京百姓第一次看这样的景色,百年来第一次有经略使级别的大臣被斩首示众。 就是一般的百姓也明白了,这个大宋和以前真的是不一样了,而不是嘴上说说。 这一批人头落地,反而让很多人都不敢再发声了。终于有人想起这是一个马上天子,威望不下于开国皇帝,老子就这样干了,你能如何 赵九是没空管她们怎么想的。以王彦为刑部尚书,洪皓为河北东路经略使,赵伯药为京东北路经略使,剩余位置依照礼部和宰执推荐任职。 河道总督暂时不设立,对于此次表现优异的尤提督、赵通判、萧御史,再加恩荫。尤其是赵通判,遥领水部都监一职位。 ——小剧场番外—— 赵官家在人间,以律法彻底替代了士大夫百年的规矩。弄得相公镇里快要吵翻了天。 宗泽等人自然是无条件支持他们的官家。王安石虽然觉得有些。不适应,但还是稳住了立场,认为推行治河和新政一样,就是不能半途而废。 但是轮到司马光、文彦博,韩琦,简直感觉大宋要亡国了一样。整天写文章批判。祈祷着赵官家再来一次,跟他说一说自己的想法。 上回引起这么大的争论是什么时候来着大家都觉得有点儿忘了,但是夫人们纷纷表示吵得厉害,组团去了河边儿,一起清静清静。 相公镇里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就是男人们吵归吵,不影响夫人们的各自交情。比如王安石和司马光就差打起来了,两人的夫人还是挺有共同语言的,一起做个针线,择个菜,那都是常见的事儿。 新来的李夫人张氏还在适应的过程中。狄夫人武将之女,性格豪爽,问道,“妹子,你家相公已经安然无恙了,这怎么还在担心” “我是心疼我而秀之。这孩子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从小机灵孝顺,他本来正是大好前途,却因为我守孝而不得不在家。这次要不是他替父去当了人质,相公可要真来与我团聚了。”张氏道。 夫人们倒是表示纷纷理解,除了王安石和、司马光等个别人。这镇里少有不纳妾的。有的大妇看不惯庶子,有的则是情如母子,所以张氏说的也不难让人理解。 只是,宋氏就道:“如今的官家是个明事理的,你家儿郎做的事情他都看在眼里,这么年轻的孩子,以后不怕没有前途,你就放宽心吧。” 哦,想起来了,上次这么吵闹,还是李纲殉国未成的时候,把相公镇的人集体气到了,恨不能组团打去辽国相公镇,大家来真刀真枪干一场。 真是不知道自己实力,除了狄青谁能打!人家可是马上民族 第130章 :岳母去世 不管发生了何等的大事,这一切都会随着时间而抹平,赵官家或许会彷徨甚至难受,但终究还是要以国事为重。 大宋的疆域在他的手里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广度,那么东南西北到处出事,也就不奇怪了。 他甚至在大朝会上提出,如果明年情况允许,希望能够视察巴蜀一次,宋代对于巴蜀一地的盘靴非常厉害,尤其是宋金大战中。出钱出力也非常多。这地方又向来有造反传统,虽然说赵开等人干的都不错,但总要亲眼看看才会安心。 而且巴蜀靠近西南,交趾和大理狗头都快打破了。他也得看看有没有便宜可赚了。虽然这些事情还是要等迁都后才能腾出手来,但不妨碍先打个预备。 在职班的工作能力都是一流的。赵官家明显感觉到青黄不接了。因为今年开始,吏部尚书陈公府屡屡因病请假,考虑到他的年纪,这真不是故意矫情。 而身边这帮近臣,虞允文和杨沂中身份特殊,不宜参与太多政务。洪适这小子就是个典型的世家公子,写文章没问题,但少了一股机灵劲儿。段智兴年纪小,身份又特殊,跑腿还行,别的大事你让他说,他也不敢说。至于吴扶,这位小哥旁门左道的事儿倒是非常精通,最近正在整治东京的大小寺院道观。但问题是,这不是主要矛盾好吗 总不能事事劳烦已经五十有三的吕本中老同志吧 赵官家杀伐果断之后,才发现自己手里真是有些青黄不接,格外想念机灵又够会办事儿的小李同学,奈何人家还得守孝。 结果他刚想到守孝问题,宫外就传来紧急奏报:魏国太妃岳门姚氏病卒,享年六十二岁。 赵久听到这个消息吃了一惊,但是也很快平静下来。这位值得讴歌的劳动妇女,前半生受苦太多,中年又赶上了靖康之乱,亏空太多,其实今年年初太医向汇报身体就已经不行了,全靠这半年来娶了几两个孙媳妇,嫁了一个孙女,高兴,又当了一回吃瓜群众看着朝廷审桉子,意志力支撑着才到了今天,但是这力道终归有限。大归之日,谁也躲不过那一天。 单论岳母,他只是一个平凡而可亲的老妇人,但是她的去世带来的影响就太大了。 岳飞、岳帆两兄弟纷纷上表,请求辞官守孝三年。岳云作为长孙也要守孝一年,当然,他正在出差期间,得回来交接完了,才能回家守孝。 眼下一没有战事,二没有重大国际纠纷,赵官家没有理由不批这几位的请求。但是影响却太大了。岳飞在枢密院,他就可以放心张俊不会在军事问题上出现重大纰漏,也不会担心韩世忠乱搞。 而岳翻的天津港建设才刚开了一个好头,他和李宝、张俊,还有一些富商,配合默契而又廉洁自守,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建设性人才,很难替代那种。 岳云,那就不用说了,现在韩世忠都恨不能出差把他打包。 毕竟既是长辈,又是亲家,赵官家。亲自出宫祭奠一番,岳家人诚惶诚恐的接待了。同时,赵官家发现,岳飞的人缘儿其实真的不错。你看,多少大员来给他的母亲吊孝 但岳飞的痛苦是肉眼可见的。为人长子,岳飞这一生不负河山,但是对母亲尽孝的时间却太少了。如今再也没有机会弥补,所以赵官家没有说任何挽留她的话,很痛快的批示了他的守孝申请。 同时还问到,“老太妃是回汤阴安葬吗你可是要等岳翻和岳云回来再行扶棺而去。” 岳飞可能是太累,言语都有些中气不足,“最少也要等岳翻回来。至于云二。横山太远,可能来不及了。” 赵官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只是空泛的安慰了岳飞几句,然后又看了看自家女儿,就回宫找来礼部尚书。批示他给。魏国太妃加上美谥,依礼赐下棺椁密器,也算得上生荣死哀。 然后他就得头疼天津港问题了,不得已先把莫州知州梅烁薅过去顶着。锻炼不错的梁肃接任其职务。赵官家不由叹息,要不是因为出身问题和。燕云汉儿的安抚工作,这梁素真是比他身边的近臣都要合格。 偏偏事情就这么不凑巧。他的情感垃圾桶杨一中、杨俊网请假嫁女儿去了,以至于这半个月来,他想找人倾诉,都得找个树洞。 但也不是一点儿好消息也没有。比如说张莲这个经受过居大苦难姑娘学习医术非常刻苦,经过台医院考核,她如果不想成为绝世名医的话再学习个三五年之后出去坐诊的话,已经可以去惠济局做些基础工作了。而张莲本人也非常盼望着新生活的开始,她想一边工作一边学习。 对此,赵官家当然非常支持,还派刘晏秘密的把张莲送去八公山神庙那里,向他父亲诉说了自己的志向,回来后就去了东京惠济局照顾孤儿鳏寡。 结果张莲还没回来,吴扶这个小王八蛋就闹出事来了,恨的赵官家替吴玠抽了他一顿。 前文,仪表无福,这个孩子爱旁门左道,尤其喜欢去各类暗门妓院考察工作。鉴于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又不是自家女婿,赵官家对此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你别欺男霸女就行。 可问题是,在赵管家眼里,妓女她也是有基本人权的呀。人家说了,今日为父母祈福,不愿意接客,你等了半天不耐烦了,闯进屋里去,把人拽到花船上陪酒,不高兴了还把人推下水去,弄得差点出了人命,算怎么回事儿 偏偏他来京述职的叔叔吴璘还觉得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一个关系吗赔钱了事得了。 赵官家被他气得同样不轻,鉴于吴璘职位,不好意思再抽人了,六百里加急命令吴玠进京,朕要跟你谈谈你们家的道德修养问题。 不是赵官家喜欢多管闲事,但就这个思想,他怎也不信吴家兄弟能把御营后军的思想问题搞好的 毕竟那是百年西君积弊之所在,你要是这个态度,朕就得考虑考虑把李纲派给你监督执行了。 吴玠听到这个威胁,吓得别说六百里了,连夜骑马就跑,三天两夜就到了东京。 可见李纲李公相在帅臣门心目中杀伤力之巨大。 ——小剧场番外—— 岳飞王贵 在这个时空,岳家的人口是不少的。但问题是,除了岳飞,其余成年的男丁都在外面,一时赶不回来。 李夫人可以领着公主操持内务,但迎来送往的事情。就没有办法了,岳雷又还太嫩,这几天着实把岳飞累坏了。 直到王贵看不下去,自己也穿了一身孝服到岳家。“兄长,我来帮你吧。” 《最初进化》 岳飞说不感动是假的,但是,“你这是做什么家里老伯还在呢,我还撑得住,不行还有雷儿,你不要讨这样不祥的兆头。” “咱们刀尖上舔血的兄弟,谁怕这个”王贵是真的不在乎。又对岳母的香炉里插了几柱香。“当年家里穷。每次咱们打了家雀,老婶子烤了都有我一份,难道今天还不能给,她老人家出最后一把力了反正我现在还在停职反省,哥哥只当我是自己给自己找点事做,免得胡思乱想。” “你就是不该多想,官家不是那等刻薄人,等过了这一阵儿,我会去替你说说的。”岳飞劝慰道。 “兄长,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我来难道是为了让你替我求情”王贵正色道:“大家都是河北人,谁没受过黄河之害自从今年官家大力杀了这么些人之后,我的心气儿也平了。这辈子咱们遇上这样的官家是福气,我有错当罚。只愿子孙后代再不要受兵戈水灾之苦了。” 岳飞没有再说什么,重重拍了拍王贵的肩膀。 两人并肩小坐一会儿,彷佛又看到了幼时晚饭后,家乡汤阴那灿烂的云霞。 二更求月票和打赏 第131章 :战场和谈判桌 岳母到底是没能等来她的长孙为自己扶灵回乡。五七一过,岳飞和赶回来的岳翻带着全家人一扶起灵回了汤阴,佛佑公主也不例外,她带孝不好入宫向父亲辞行,就拜托神佑公主给父皇磕头了。 赵官家有点儿难受,“到底是朕导致岳云不能回来送他祖母最后一程了。” 神佑安慰父皇,“女儿奉爹爹的意思,也向岳王表达了歉意,但岳王的说既然身为军人,忠孝不能两全,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请您莫要介怀,岳云…姐夫自该以国事为先。” “是啊,鹏举一向是这样的人。”赵官家感叹道。 结果,正在他身边正在被考察功课的大皇子赵旭就问道,“爹爹,您不是说岳王对姐夫一向严厉吗这次怎么这么好说话” “什么道理都要你老子我跟你讲,那你读书干什么都八岁了,自己想去。”最近太累了,懒得再讲什么忠孝理念了。 可怜他才三十四岁,要是在现代社会还没进入中年呢,现在却能感受到中年人浓浓疲劳感。 好在十月份,大理懂事的送了各种茶花。杨沂中杨郡王也终于回东京了。 他一到场,别的内臣自然识趣的就离开了。杨沂中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官家,秦王已奉您的密旨,从御营左军中选了五千能战之士,秘密走阴山小路,在天德军和横山义军汇合。现在已经出发,准备绕过吐蕃诸部,直入交趾。而前军的王副都统(王贵)也以押送流放犯人的名义去了西南。李都统坐船(李宝)自广州港登陆,秦王已经定下会师地点,这次共计两万五千兵马。为了掩人耳目。马邢王会过一个月再回来。” 赵官家神色不动,彷佛说的是鸿雁南归、秋风落叶这样的小事而已,“大宋内部行军,朕相信刘子羽会处理好。但吐蕃那么多部落,不会走漏风声吗” “臣觉得九成不会。”杨沂中说起军事问题来,自然也严肃无比。“这事说到底,还是要看国家强弱的。吐蕃各部落早已是一盘散沙,没有哪个部落为了一些蝇头小利敢得罪大宋的堂堂大军。就算真有不开眼的,这些年臣发展了那么多斥候和商贾,总也能拖延一二。等大军过了廉州府,交趾便是反应过来又如何”韩世忠天下无双的名声难道是吹出来的 还有王贵,还等着这一仗戴罪立功了。他带的御营前军可也是精锐。海军就不用说了,快憋疯了。 “你办事朕自然放心,只是大军都久在北方,只有前军那边南下剿匪还有些水陆作战的经验,但也没见过瘴气地形,虽然乌蛮已经答应借兵两千算作向导,但良臣的脾气,杀起来又是不管不顾的,委实还是要看到战报,朕才能安心。” 说到这个,杨沂中的面色有些古怪,弄得赵官家也诧异了,“还有什么事儿难倒了你不成” “官家恕罪,确有一事不得不当面告诉官家,秦王大军出发时,我等尚没有接到魏国太妃的噩耗。齐王就非说岳驸马熟悉西南地形,要他一起去打前锋。秦王乃此次征南元帅,驸马不敢不听他的调令,现在已经一起出发了。”估计大军一来一回,他给祖母这一年孝也不用守了。 赵官家:…… 很好,很泼韩五,朕回头再给你算账。 但不管怎么说,大军已经出发了,现在大家都迷信岳云是个能战敢战能赢的吉祥物,赵官家也不能冒着暴露的危险把他叫回来,那他特意选在冬天动兵的时机、几年来的准备不都白费了。 越是遇到大事。上位者越该表现的平平无奇。今年冬天不是去年那般酷寒,黄河大桉之后,赵官家或许是为了稳定人心。居然老老实实的在东京没有动弹,而且还鼓励众臣家有什么喜事就办,人的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一些臣子觉得心里大石头落了地,但赵鼎、张浚甚至林景墨阎孝忠等人总觉得心头越来越惶恐,这可不是他们认识的赵官家呀。 要说有什么事,那就是邢王马扩,正是由武转文,出任工部尚书。 没错,陈规已经没有太大力气兼顾两头了。 而万俟卨没能捞到他梦寐以求的燕山路经略使,只能带着大理寺卿的委任状上任去了。 十一月份儿,西南方向,大理和交趾依旧打的你来我往,而郁江乃至红河方向的防御自然弱了些,只能说这些年大宋放任不管的态度让他们忘记了,如今在位的是一个以环境保护为由灭了世仇西夏的天子,还有一个打算灭国彻底完成军人最高目标的武将首领。 所以,大宋建炎十四年十一月一日,邸报上严厉谴责今年五月份大宋合法商队在交趾战乱中被杀害十五人,第二天,邸报司郎中胡铨在偌大头版上就写了一句话,“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而这个时候,万里之外的广源州,韩世忠已经先打了一仗了,抓了一千多俘虏,正在讨论怎么处理。 第一次上阵见血的陆游有些过分激动,双手颤抖着说,不太出完整的建议,不过还是中小学不介意,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差点把人给摔倒了,“小秀才不错啊,亲手杀敌就有五人,还敢那弩机射大象眼睛,回去给你请功。第一次上战场嘛,都这样,回去歇一歇就好了。”然后又转过头来,看着几个满脸血污的年轻人,“你们可都不是第一回来打仗了,说说吧,这一千多人该怎么办” 王贵虽然是一言前进的人,也知道凡世中的历史是要杀人祭旗。哪敢惹这位秦王不快但也知道最佳兄长岳飞和官家都不喜欢如此。不敢贸然开口,只能敷衍道:“属下听大王的。” 王世雄虽然是一言左军的人,但确实给你考虑战略影响,提议杀一半,然后剩下的充作苦力。理由也是非常充分,这海军还没来呢。总要给他们先建些营地吧,难道先放着俘虏不用,用我们自己的士兵 没错,我们的韩秦王韩世忠观能动性太强了,一看有战机,压根儿忘了会师后再行动。兵的宗旨是他自己定的,先干再说。 岳云没看出来,韩世忠的脸上满是不以为然,考虑了一下说,“大王,属下建议找人押着这些俘虏,目下咱们最大的困难是瘴气始终难以克制,何不拿他们探路,或者逼问一些偏方,好过叫咱们自己弟兄送命。” 韩世忠本来有些不高兴的脸色瞬间变了,大喜道“我就知道带着你小子来没错,好,不过先杀几个不老实的,叫他们害怕,少坑害咱们。” 别人自然不敢有异议。十一月月初六,李宝等人前来会合。交趾方面也终于开始反抗,真正的中型甚至大型战争终于要来了。 这些将军们自然不知道,同日,赵官家下达谕旨,向交趾问罪。 理由都不用找别的,“三州熙宁冤魂,待大军报仇百年矣。朕虽不德,昼夜不敢忘也。” 交趾快马加鞭而来的使者悲愤交加,“中国天子灭金已有四年,要想插手交趾之事,早有机会,无非就是看我们和大理以及叛逆翁申利打的人困马乏,从中获利而已。” 赵官家这次给面子的见了他,也不用鸿胪寺大小官员发挥,直接道:“获利是真,难道三州百姓的死伤是假在这个中国天子打你就打你,难道还要请钦天监算个日子!” “大宋天子已经收下我们的赔偿的土地。”使者嘶吼。 “那又如何朕答应你们什么了!没帮着大理打你们吧”赵官家起身,最后送他一句话,“遇到朕,算你们倒霉。最后送你一句话,战场上拿不回来的,谈判桌上就别妄想了。这是朕之前的两位先帝血的教训,朕不敢也不会忘。” 第132章 兔死狐悲 交趾的使者很悲愤,大宋的臣子很平静。 古今强弱自有定理,也就是前宋几代皇帝太过奇葩,才造成了一些小国以为大宋好欺负,就算越了界,说几句软话也就能算了,这买卖稳赚不赔的思维。 但如果当今官家在位十几年还没有让你如今认清楚换了人间的这个事实,那你们这个政权的存在本身也就是一个笑话了。 吕本中尤其激动,拉了当年陶弼知州的后人不断写文章。从历史渊源到西南百姓和忠臣孝子的可悲,反正就是从各个角度给秦王的大军造势。 弄得一时间燕京时报、东京邸报和凤凰旬刊无比热闹,市井说书人又有了无数题材。 大大缓解了邸报司胡主编因为路途遥远,战报无法及时送达的写作困难。 当然,就是再远,战报也总是会送来的。第一位登上报的战斗英雄名叫陆游。 原因当然不是因为他斩杀五名交趾士兵,这种事要是大书特书,别说胡铨了,就是大宋都得被笑话。 而是他以太学生的身份投考武学,进而成为武进士,乃是国朝文官家族子弟投笔从戎的典型,而且还寄回了他第一次上战场后有感而发写下的诗词,吕本中看了都说好。 至少他叔叔,已经升任经略使的陆宲就很感慨,觉得当年是自己错了,写信给兄长陆宰:“麒麟儿也,非吾等可驯。” 而燕京这边新盖好开始使用的四方馆内尽管云集了各国使臣,可是却出奇的安静。东北屋子里高丽的使臣王族王闳就不可置信,低声问金富辙—高丽内部一号人物—金富轼的弟弟,“金尚书,就算交趾曾经在近百年前攻击大宋,有错在先,可是毕竟赵官家已经在觉华岛签订过文件了.......” “你说的事建炎十年的《中国政治、文化一体敕约》、《大宋-高丽友好通商航海敕约》、《北疆联防敕约》?” 金富辙显然也不是一个菜鸟,嗤笑道:“那王子不如回去看看,里面可又一句大宋不得出兵他国为本国百姓报仇的话来,倒是我记得有一句,‘擅杀宋皇商者,视同宣战’。” 王宏一时语塞,但到底年轻面子薄,道:“我也是为了高丽着想,万一哪天大宋腾出手来,以咱们靖康年间事金国为由攻打,想想就让人脊背发寒。” 金富辙几乎真要笑了,但笑里又带着无尽苦涩,“王子啊,若天不保佑高丽,这位中国天子还能活个三十年,摆平了西南西北,你以为这一天不会来吗?若非如此,我兄和王上为何要割让保州给大宋!难道凭我兄长的本事,看不出这里面有无数的陷阱吗?何况说白了,大宋强大,这条约由着他们解释,就是单方面宣布这是一张废纸,你能如何?这世道是听不见弱者的哀嚎的!” 眼看小小的王氏皇族子以及吓得小脸惨白,金富辙终于说了一句还算安慰地话,“不过,好在,交趾在南越之地,瘴热林密,赵宋打下来,也非得花五年之久才能彻底平定,再有大理,也不会留着了!这些事情处理完,至少高丽十年无忧了!何况......”他向对面示指了指,“家兄说,那位官家是个最看大局的,但又任性的很,就是有一天轮到东北了,倒霉的也得先是女真!他们杀的宋人,可比交趾多多了。” 王宏眼睛一亮,道:“还是国公兄弟有道理,高丽臣服大宋百年,总也没有打起来过,赵官家就是要收拾,还有他清国挡在我们前面呢!”谁能想到,水深火热的交趾居然让高丽国内最大的两个敌对势力——王族和金氏暂时性和解了呢。 其实他们猜的一点也不错,清国的小院子里,每个站岗的士兵脸上甚至都有惊恐,更不用提屋内的三个年轻贵人,一个不断踱步,一个拿着围棋棋子砸着玩,弄得最小一人不得不道:“大堂兄,太宇兄,还是先进些食物吧,你们这样着急也没用的。” 其中那个高些的女真人立马急了,“完颜雍,就你沉稳是吧,你走的早些,知不知道国内已经什么样子了,多少人不顾国主禁令往大山里跑,甚至往宋国跑,宁可投靠些辽东官员家为奴,也不敢在我大清待了,你这时候装什么风淡云轻。” 原来这人正是现任国主纥石烈良弼的同族兄弟,对这风云摇摆的政权自然是急的够呛,不由自主地就把完颜雍给迁怒上了。 完颜雍还没说什么,旁边的人倒是急了,“纥石烈太宇,如今女真是你们当家,自己无能管不好国家部族,拿我们兄弟出气做什么!” 纥石烈太宇本来话说出口也觉得过分,毕竟完颜雍这三年在会宁府也算兢兢业业本本分分,和谁都不交恶,心下有点不好意思,但被人一说,立马激起了火气,“我就说了又如何,完颜亮,我和乌禄(完颜雍小名)好歹都在为大清出力,你呢,除了在太学念些之乎者也还能干什么?就是提早把消息告诉我们都做不到,太祖皇帝怎么会有你这样无用的子孙!” 这下可就上升到一定高度了,被说的人本来就压抑到一定程度,闻言立刻挥拳,一下子让纥石烈太宇鼻子见了血,纥石烈太宇不妨他会突然动手,一下子吃了亏,哪里肯罢休,当即纠缠起来,完颜雍万事都好可惜这武力差一些,外面的士兵也不敢进来,倒是惊动了旁边屋里的一个汉儿老者,来一看这架势,高声道:“打,二位只管打个痛快,等到地崩山摧的时候,我张玄素这个辽东汉儿该做的都做了,大不了大清陪着一起死了,也不负太祖和今国主的恩德,不知二位可能问心无愧否?” 这话已经很重了,完颜雍也是真红了眼眶,道:“二位兄长,张鸿胪说的何其正确,本就已经这样艰难了,无论姓什么,都是女真本部的人,别人还没打来,咱们自己倒是内讧了,后来修史书,谁都觉得四叔当年杀了粘罕乃是大金衰落的重要转折,万不要再做这样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了,大堂兄,我知道你在宋国憋屈,可你想想大伯父英雄一世,你身为他的长子,难道就要一辈子这样嘛!” 想起死的无比荒唐的父亲,完颜亮率先松开手,道:“太宇兄,是我没用,对自己人出气,请您原宥。”不自觉地已经带上一点宋人的礼节,作揖赔罪。 纥石烈太宇还能如何,也叹气道:“也是我说话刻薄了,迪古乃在东京本就不容易,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就是,你们现在内讧了,谁来牵制东蒙古和高丽,老夫还怎么完成官家的大业,张玄素深藏功名,吩咐侍者给两人收拾一番,道:“现在咱们出使,除了伏低做小,还有一点要尽力打听,这大宋去年大雪成灾,今年因为黄河杀了一批大员,怎么还敢动兵,这位赵官家可不是一味好战之人,要不当年就不会罢手。” 完颜亮揉一揉被打疼的脚踝,道:“太学里也议论纷纷,都说建炎十二年起赵官家就有这个心思,只是当时粮食储备不行,方才准备了两年,这两年韩世忠听说都成了文学博士了,到处看书,还花钱聘请了几个西南人给他讲解地理,就是等着这一刻......只是我们都没想到这么快。” 完颜雍问:“邸报上说这大军只有两千五百人,就算吐蕃那边西南土司那边不敢不借道,粮食也是大问题。兄长可知道他们辅兵有多少,是只对付交趾,还是连大理也要收为州郡!” 他们都没有问大宋能不能赢,韩世忠这个名字,已经让女真留下的人战栗,没有人觉得这个大宋元帅万里大国都能灭一半,一个小小交趾会拿不下来,什么,你说地形?人家能没想到这个问题吗? 第133章 张浚的武侯梦 虽然说高丽和女真都有些兔死狐悲,对大宋的畏惧越发深厚,但说到底,此刻水深火热的,其实是人家交趾啊! 尽管赵官家把话说的已经这么难听了,但交趾还是源源不断的往东京派使臣,割地、赔款、称臣,自降爵位,派遣质子……大宋只要愿意撤兵,什么条件什么可以谈啊。 但这事别说赵官家不答应,就是在前线的韩秦王也不能答应啊。 老子都打到红河了,离交州只有一步,你让我退兵?那我的灭国大计可怎么办? 同样不答应的还有这次出征中冒头的御营将领新秀。他们大部分都是通过军运会或者武学出头的低级将领,在这次实战中获得了宝贵的经验。 当然,既然是战争,流血牺牲也是不可避免的。但是身为军人,几场仗打下来,乐观的情绪还是要有的,不然自己把士气拖垮了,在敌国境内不是等死吗?所以常一起聊天打气。 “大罗女儿满高楼,梳头已学燕京样。陆兄,咱们从广源州一路过来,也见过不少妇女,她们梳头还是和燕京女子不一样的。再说了,咱们不是还没到交州和大罗吗?你怎么知道?”上官剑南看着陆游这首被广泛传播的成名作,疑问道。 他此时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后生,又是武学出身,没有经过正统的进士考试,大家也不会真跟他计较。王世雄就笑道,“上官,你怎么就盯着最后一句看?务观(陆游字)把这前因后果都交代清楚了,安南之地自古就是中国以来的领土,只是唐末中和年间丢了。那些女人的头发都是学的咱们汉唐样式,不信回了燕京,去我家喝酒,叫你们嫂子梳个头发给你们瞧瞧。” 他当然不是轻贱妻子宋婉如,而是时下风气,同袍兄弟之间家里喝酒吃饭,女眷出来见客都是寻常的。而且他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等你们有了浑家,也不妨叫他们姊妹妯娌一起梳头说话。” 当然,岳云例外,他老婆是公主,他是不敢替夫人答应任何应酬任务的。就算老婆不介意,但他觉得他老爹和岳父是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上官剑南毕竟小些,红了脸,赶紧跑开了,倒是从中军被借调过来的洪老七一脸无所谓,“娇滴滴女人这么麻烦,我才不娶呢。陆家哥哥,我看你这首诗写的大气磅礴,又是历史又是现实的,小弟很喜欢,可就是最后一句,怎么还扯到女人头上去了?” 小兄弟呀,你个武学还没毕业乞儿出身,纯粹是因为秦王喜欢才带出来的小都头哪来的勇气评价诗词歌赋。这下别说陆游哭笑不得,连岳云和王世雄都哑口无言了。 结果他们不说话了,不远处一个整齐的小屋里却传出来砸门声,“陆游、岳云,我听到你们的声音了,本相命令你们立即把我放出来。” 几个中低级年轻军官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对方嘴角的无奈之笑。 这里边儿的人本来是韩世忠也万万不敢囚禁的,因为他乃是建炎朝第二相公,枢密使张浚。 但是,岳云只好仗着熟悉一点往前走了几步,无奈说:“张相公,张世叔,小侄求求您了,不是我们不放您,您之前两次走,谁也没拦着,结果两次都进了敌人的包围圈,折了多少兄弟才把您救回来,您就好好等着,等吕经略(广南经略使吕祉)把您接回去不好吗?” 没有受到任何身体虐待,但是已经快气炸了胸膛的张浚根本听不进去他劝告,“胡说,本相乃是此次征南监军,韩世忠正在进军,我怎么可能回去?快放我出来,我要去作战室。” 众位年轻人又是一阵无奈,同时还有些小火苗在心里燃烧。 您就别去添乱了,不行吗? 话说在这个位面,张浚从来没有展现过他的军事“天赋”。赵官家自己答应了韩世忠,让他来灭交趾,又加上岳飞守孝,也不好自打嘴巴临时换将。但他深知韩世忠的毛病,必然得派一位文官监军,其实他最看好的人物是胡寅。原先的计划是让胡寅和张浚对调,让胡寅跟着韩世忠,监督他的残暴行为。可是咱们张枢密做了一辈子的武侯梦。眼看这是离实现最近的一步,是要死要活、又哭又嚎的,啥体面也不要了就是要当监军,弄得赵官家实在看不下去,只能答应他,同时内心的不安又十分严重,只好秘令吕祉,一旦不妥,就把张浚送回来,他来充当这个征南路监军。 结果呀,不幸的事情就发生了,本来大军高歌猛进,王贵李宝水陆配合无间。结果咱们张枢密到了之后,非要按照诸葛武侯的兵法来,毕竟是上级,韩世忠不好上来就驳他的面子,后果就是本来被置于死地的交趾大将杜英武成功逃脱,远远运来的猛火油作被他在红河还浪费了一半儿。 韩世忠这十几年来玉带加身功封亲王,早不像建炎初年那样还对文臣抱有畏惧。朝中也就还尊敬吕好问几分,惧怕小胡老弟,别人马马虎虎。 实在受不了就把张浚无视等吕祉来带走,可偏偏官大一级压死人,韩世忠再是元帅,也是人家张浚的下级,不好真的怎么着他,王世雄这个浓眉大眼,其实一肚子坏水的货,就教了他以下一段话,“哎呀,这些日子官家也不更新话本子啦,弄得俺老韩军事之余只好看些国朝旧事解闷。咱们太宗时啊,听说杨沂中杨大郎的祖上杨业老将军就是被那个狗屁不通的什么监军叫什么王铣是吧给害死的,可惜呀,到让潘美元帅背了一百年恶名。哎,小洪,你读书少,别走啊,听俺给你讲讲那时候的故事,保准不吃亏。” 要说引经据典的吵架,那是一百个韩世忠绑起来也比不过张浚这个少年进士的。可拜宋朝170多年的狗屁不通的军事制度所赐,韩世忠又是个混了一辈子的军伍,这些破事儿他张嘴就来,有根有据,堵的张浚是一句话也没有,还把自己气的够呛,下了狠心两次要实地考察地形,不信自己总是失败,后果就是差点学习诸葛亮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韩世忠可没有多余的兵马给他试错,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是为了给你这种菜鸟送命练手的吗?终于被他搞烦了,也不管什么上级还是下级,将在外军命还有所不受呢。直接把人往小院子里一锁,等着吕祉来把人换走。 对于韩元帅的英明决断,大家嘴上不好说什么,其实恨不能喝一杯庆祝庆祝。张枢密使啊,你还是回中枢去好好做文字工作吧,战场不适合你。你留在战场就是对我军最大的麻烦,对交趾最大的帮助啊! 张浚非常不服气,可是他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憋着气在屋里写弹劾奏章。据目力极好的岳云观察,起码得有一摞高了。 对此韩世忠虱子多了不痒,无所谓道:“等老子全部收了安南之地,抓了交趾那个什么国主和太后往太庙面前一放,他就是写出一本书来,又能奈我何?再说你们都是进士太学生,他这一次害死多少将士我还没参他一本呢!行了,你们好好看着,别让人死了就成,那俺可就说不清了。”吕祉你属乌龟的,走这么慢! 同时心里也暗暗嘀咕。官家,您在军事上向来英明,这会儿怎么把个棒槌给派来了?多亏还留了个后手,不然几军还真要被他害死。 他正在中军大营里胡思乱想,不妨传令兵马钰来报,“元帅,交趾那边的使者又来了。” “这种事来烦我做什么?老规矩,喊话让他们滚,不滚的拿箭射死。” “元帅息怒,这次不是交趾的太后派来的,而是那个翁申利的人。” “哦,乱臣贼子啊?那连喊话都不用了,直接射死。”韩世忠如是说。 马钰一怔,赶紧传令去了。 番外陆游之身老沧州 虽然说大军孤军在外,但是岳母去世的丧讯终于在腊月前传到了岳云这里。 前文已表,岳云是个实打实的苦孩子,在没有父亲支撑的岁月里,生母抛弃孩子,他可以说是被祖母一手带大的。听到这个消息,他如何不心碎难过,男儿泪下沾襟? 但大战在即,身为军人,他也不可能向韩世忠请假回家奔丧,只能在看押张浚的小院子外边低声啜泣,默默朝着东北方向磕头。 谁无亲人长辈?几个青年将官看着,心里都不是滋味儿。陆游就主动过去说,“应祥,回去休息一晚上吧,今夜我和王兄替你值夜。”韩世忠让张浚烦的没有办法,只能安排这些低级将官轮流看着他,以防这人想不开逃跑或者自杀啥的,今天正好轮到岳云和王世雄了。 岳云知道自己今天的状态实在不好,不适合干这项工作,闻言点了点头,“那算我领陆兄这个人情,回头我们换班儿。” 王世雄自然也没有意见,这是人之常情。 岳云次回去找黑纱绑臂,张浚还在那里喋喋不休的跟两位小将诉说自己的军事理念,弄得别说王世雄,就是初出茅庐的陆游都傻眼了。 张相公啊,您怎么说也是本朝枢密使,有没有点儿军事常识啊?就按您这军法,我们平常演习那都是必输无疑的,还怎么用在实际战场上?更别说这还是深入别国作战,西南复杂的山川和瘴气您不考虑一下吗? 怪不得你上回差点掉进暗河里去呢! 王世雄实在受不了了,拉远了陆游几步,低声说:“务观,你还是离得远些,年纪小出来的人别被他这一套整的……算了。”好好的名将苗子还嫩着,可别被带歪了,他看着都过不去。 “可元帅让我们……” “十步一个哨兵呢,张相公身边就一个小厮,他能跑到哪儿去?还是真会自尽?这是秦王让我们轮流给他做个见证,到了朝堂上证明可不是他欺负人。” 南越地形复杂,按说极为靠南的地方就是在河边,但是盖不住前头一座高山。形成了局部气流,晚上还挺冷的。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各从军中拿了些酒来暖暖身子。王世雄素来海量,好几杯下肚根本无事,但陆游到底还是娇养一些,竟然迷迷糊糊的有些睡意。 王世雄对秦王最为忠心,对这张枢密的罪早受够了,根本没有叫醒陆游的意思。 却说陆游似真似幻,亦真亦幻,仿佛又回到了小的时候。 他是世家子,家里从曾祖父起就世代出进士。听母亲说是他出生在他们全家进京的船上,所以取名叫陆游。 然而,天地间的变化,并没有给他畅游的空间。靖康之后,父亲和叔父抗金勤王不成,只好携家眷南迁山阴。国家的不幸、家庭的流离,这些事情迷迷糊糊的,但好像都在他幼小的心里留下了很深的烙印。 后来,可是官家为什么没有北上南阳,和韩岳二王战于鄢陵,进而入东京呢?他怎么会定都临安避让金狗锋芒呢?这真是胡说八道了。 那种情绪陆游此生从没有过,但好像有点儿像悲愤。 但为什么这么真实呢?真实的好像发自心底一样。 梦里的一切都以片段的形式出现。他少年用功读书,虽然以祖上有功恩荫,但一直想考举考试,报效朝廷。 但朝廷里有一个奸相叫做秦桧,他不仅害死一心北伐的岳王爷,还阻断自己的仕途,让陆游只能把满腔悲愤写在纸上。 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 生活中唯一的美好,大约就是和表妹唐婉那断断续续的恩爱时光,可惜即使这里的一点甜也被母亲打断。唐婉和他最终离婚,另嫁他人。 当今的官家竟然没有死嗣提前退位,他又得罪了新帝的潜邸之臣,被一贬再贬。 一朝又一朝的新帝继位,他恨自己为什么这样年老。不能再像年轻时那样能够万里从军戍边。但又恨自己为什么这样能活,眼看中原万里江山,臣民为胡人所奴役,北伐,北伐,终究是梦一场。 他最后只能把一腔悲愤写了一首诗又一首诗,渴望后人记住这偏安政权的悲愤与不甘,期待有识之士能光复大好河山,这样的话,即使他身死魂灭,转世为人,相信灵台中也会有那么一丝喜悦。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同。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翁。 梦中的陆游大为惊恐,他不断告诉自己,这是梦,这是梦,他现在正在红河边上为国打仗,流血牺牲都不怕。拼命的想醒来,可却醒不来。 恍惚间,仿佛看到了白发苍苍的自己,头闲置伞,无所事事和老友煮着扶离账,一步一步在山间踏寻。什么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老子不要过这样的生活,我要杀敌报国,我还年轻。 忽然,他好像又去到了杭州,不对,梦里那地方叫临安,是朝廷的都城。人人都苟安着活着,他的《平戎策》居然只有张浚这个朝野知名的常败相公欣赏。 当真是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他百无聊赖下竟然也无所事事,只等着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陆游终于受不了这样的恐惧,顾不得马上就要和唐婉再次相遇了,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睁开眼睛。一看眼前仍旧是高山和密林,天空蒙蒙发亮,他竟然紧张过度,大喝一声。 这可把王世雄和屋里睡着的张浚都吓了一跳,走过来问道,“呀,务观,怪我不周详,没给你盖个被子,你怎么出了这么些汗,还是冷的,这地方可缺医少药的,万万不能病了,快去烤火。” 陆游现在可不管自己病还是不病,要是梦里的事情成了真,他死了都不甘心。赶紧夺过王世雄手里的酒,喝了两口,又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两把,确认自己还是清醒的,才长长舒出一口气来。 张浚也有些担心起来。隔着窗户问,“务观,你没事吧?可别是前几天去找我的时候中了瘴气。” 陆游没空跟他计较这个问题,诚挚的对着锁着的小院说,“相公,放心吧,陆游没事。这几天,我一定常常来探望相公。一直等到吕经略来。” 张浚被他噎了个半死。气的又开始拽文骂起来。 陆游打定主意不走了,梦中的新帝以张浚为都督,主持北伐。陆游上书张浚,建议早定长远之计,勿轻率出兵。张浚置若枉然,派大将李显忠、邵宏渊领兵出击,收复灵壁、虹县,进据符离,因李邵不睦,国朝军队大败,偏安之论随即甚嚣尘上。 张相公,就是您回去把我赶到阴山去戍边,也别想走出这个小院去作战室了。 第134章 为了大宋忍辱负重 总而言之,鉴于张浚的神奇操作,韩世忠的大军被迫停止了一段时间,但那也只是针对主战区的在。沿海地区,李宝的攻击从未停止。 这交趾可不是当年金国,没这么大国土和人力,韩世忠固然要担心兵员和粮草的问题,但是他们难道不担心? 要知道这时的交趾并不是后世越南的全境,还有占城国在南、大理国在西北对他虎视眈眈呢。交趾地理西北高,东南低,境内有六七成为山地和高原。如果宋军从广南进军,的确会受到瘴气、高山密林等种种困扰,但是如果从海上进军。南部密织的河流和平原反而会成为他们极大的优势。 反正韩世忠和李宝都挺后悔的,早知道河网这么密集,就该从张荣那里多借些人马和小船只来。 看来还是年代久远了,那些舆图都老旧了,啃了那么久的书本,不如实际打一仗。 但对交趾来说已经很要命的是,李宝选择的进攻地点下龙湾,距离胶州也十分近,一旦宋军彻底突破红河,两面夹击,等待交趾李氏的就只有一个结果:灭亡。 此时的交趾国王,他们自称的大越国王李天祚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虽然被母亲抱着坐在朝堂上,但是根本不明白底下朝臣为什么有一种如丧考妣的悲伤和纷乱的争吵。 说来也是合该交趾倒霉,建炎九年,赵官家高歌北伐的时候,他们神宗李阳焕因为长期沉迷酒色而导致致青年驾崩,三岁的李天祚继位,是大越的第六个君主。大越的君主们在宋朝看来,仍然是交趾郡王,而面对北伐大胜后国力空前的宋朝。大越国也只好对外自称交趾郡王,不敢再怎么样。 但这孤儿寡母临朝必有乱臣贼子,恐怕也是东亚的老传统了。 不过嘛,交趾的情况稍微有一点特殊下,和太后黎氏的生活方式有很大关系。 少主临朝,母壮子幼。垂帘听政的太后黎氏,不管是出于个人私情也好,或者是为了维护自身地位也好,竟与权臣杜英武私通。而当时担任太尉的杜英武掌握着李氏王朝的军政大权,南越地区本来就深受中国文化影响,他们如此肆无忌惮,自然引来许多人的不服。 结果就是一个占卜师翁申利自称是仁宗李乾德的儿子,借助大理的军队,一度占领了交趾的北部,但杜英武指挥得当,在去年击退了叛军,如果不是大宋强势的出兵,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庆祝胜利了。 哪里像现在,太尉杜英武都是靠张浚瞎指挥才逃得一条生路,大军损失更是不计其数。 黎太后看着满朝悲观甚至投降主义都出来了,一拍桌子怒道:“当年宋朝远征就是败在我们的瘴气和山地之下,难道如今他们就不怕了?各位卿家就算不想想我们李朝国祚,难道愿意投身宋国为奴婢?” 不得不说,她还是有点儿政治水平的。 不过也只是有点儿而已,国相苏宪诚就没有过惯着她的意思,直言道:“太后,到了如今这部田地,谁也不必再自欺欺人。当年宋朝虽然止步红河,那也是给后人积攒了无数经验,而当今的宋朝天子竟然能亲征灭金,不是那宋神宗,自然也不会把咱们这些地理障碍放在眼里,说不得早就有了对策,何况两路并进,咱们就算一时拦得住陆军,难道又拦得住海军吗?到时李氏宗庙不保,臣一死以谢先王便是。太后也不必说这样的话。” 苏宪诚是一位文武兼备的大臣,在早期平定翁申利叛乱的过程中,立下了汗马功劳。且十分年轻崇尚儒教,在臣子们心中非常受推崇。他此言一出,一些年轻的将帅们自然牢骚满腹。话里虽然不敢明着指责太后,但意思已经传达的非常明显了。 杜英武本想仗着自己的身份。喝退他们,但是你身为一个大将军几乎被俘虏,更使得全军覆没,自己在军队内部的威望就已经大减,还怎么压服朝堂? 还是李氏家族一位辈分高的族老出来做了和事佬,“苏国相,杜太尉,大家都先熄熄火吧,咱们这个时候再艰难,难道比得上对面赵官家逃到淮河上托孤更艰难吗?此刻正该是精诚合作的时候,不能自己人先内讧啊!不然,各位就算是去见了历代先王,也不敢说自己问心无愧,何况没到求死的时候,干嘛不求生?” 这人年纪都八十有余了。历来去大宋受气的都是他派自己的子孙,因此很有几分人望。各位大臣都给了面子,不再争吵。黎太后虽是主,也是晚辈,更不会不给他脸。 杜英武毕竟百战大将,分析起局势来,“海军那边李宝不是蠢货,咱们本想用当年的法子诱他大败,没想到他却提前判断了潮汐,反将了我们一军。水军这边产损失也极为惨重。只是有一点不知为何,陆军那边却停止了进攻。按说他们竟然能到红河边上而损失不满一成,那就不是惧怕瘴气?” 他说的当年的法子,是指五代十国时期,南汉发动的白藤江之战,南汉皇帝刘龑,不顾天时,命令儿子刘弘操率水军进兵,从海口(下龙湾)进入白藤江。 当时的南越统治者吴权,在得知南汉军队到达白藤江之后,命令手下的军士砍伐树木,制造木桩,并在木桩顶端包上锋利的铁皮。吴权将这些木桩插在白藤江入海处的险要的江心里,同时在河岸一带设下伏兵。 战争中吴权佯装败退,南汉军队中计深入白藤江,结果潮水退去,大船被划破,又中了伏兵,哪有里不败的道理。 吴权击败南汉军后称王,建立吴朝,这个唐朝时的故土就这样慢慢走向了独立。 无独有偶,在发觉李宝也是想通过下龙湾来进军时。交趾内部不约而同的想用当年的方法同时坑宋军一把大的,但问题是人家李宝虽然学问不高,为了这次战争也是准备多年,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典故?就算不知道,海军都干了十几年了,潮涨潮落怎么防备,还能不知道吗? 所以结果就是李宝根本不用大船深入白藤江江面,而是采用铁皮小船划着去。命精通水性的军人以猛火油做猛攻,冬季北风本就猛烈,更是江面一片大火,交趾兵马几时见过这样的神兵利器?什么伏兵也吓得纷纷跑散了。 对此李宝表示,要不是张枢相把那另一部分猛火油作给耗光了,老子还能再深入。 国象苏宪诚也缓了口气道,“宋朝的确不像以往那般好糊弄好打发了。但是老。组长说的对,是下官过于激烈了。目下还是应该想办法死中求活。” 也不知道天上什么菩萨,佛祖保佑,他这句话说完,忽然有人道:“太后,太尉,国相。有小股宋军自缚前来投降。” 意识大殿落针可闻,都这个局面了,还有宋军肯投降,我没听错吧? 还是苏宪诚有城府,“宋军局势大好,他们为什么投诚?难道觉得我朝中人都是傻子,想来行间谍之计吗?” “回国相。按那人自称叫做邵隆,乃是曾经的宋国大将,但卷入了骊山之变,降为苦役,此次赵宋宰相张浚视他为叛逆,想在战场上害死他,为求活命,才带着家兵和家眷一起投降我大南越国。”那通传之人尽职尽责地说到。 交趾毕竟臣服宋朝百余年,国内的汉族文化通那就不止一两个。而且这两年时刻被吓着了,一面和大理打的欢实,一面也无比关注着大宋官家的动向。自然知道那场叛乱,叫来专门的使者一核对信息,诶,还真对上了。 那为了求胜,就不得不见见这个邵隆了。 当然,谨慎起见。国主被抱了下去,只留下太后,其余一些无关紧要的陈词也自动屏退。邵隆光着膀子绑着自己,身边带着个青年,一见面就哭道:“臣乃罪人,其实大宋待我不薄,但为了自家儿子性命,只好对不起官家了。官家呀,臣一定于地下向您请罪。” 演技没有他精湛的“儿子”马钰只好死死把头埋下。 都是为了大业,为了大宋。 但秦王你就是欺负人,十七八岁的青年将官,武功好的又不只是我一个,凭什么让我来配合当他儿子?这事儿可千万别传回去,不然自家老头儿还不打断他的腿,那还不如跑到终南山去修道呢。 罢了罢了,王副都统说了,只要办好这一件事儿,就把他提溜回前军去。 第135章 九分真一分假 如果不是陆游还没有写出那首名作,殿内不少饱学之士肯定会想到那句,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但是能在这里的谁也没有文学家那么单纯,都是玩政治的,真会相信天上有掉馅饼的事儿吗? 杜英武看着面前哭的稀里哗啦的大汉,道:“你若真心投降,我倒有个问题得问清楚。不是听说你之所以冒犯你们官家,就是因为听信了楚巫的谣言,因自己无子而求子嘛,那你这么大的儿子哪来的?”交趾人汉话说得很好。 邵隆哭啼道:“天可怜见,降人并不是无子,而是儿子生一个死一个。这孩子本是我那原配发妻所生,当年金人侵占家乡,我与兄弟忙着聚拢乡勇,他们娘儿与我失散了,生死,生死不知我哪里想到还能有活路。若不是为了他……呜呜…” 马钰这个时候只好接上,“小人本是随母亲改嫁,又因继父吃得开,合家去了京东路济州。大宋收复失地后小人也是一腔热血,报名从了岳家军,开始也颇受重用。但是纸里包不住火,身世为王贵所知,他便容不得我,将我赶回了武学。这次是走了王世雄的门路,才跟着一起出征。没想到枢密使张浚奉旨监军,知道后对我等父子不假颜色也就罢了,明知红河夹道是个死地,贵军……大越国军队埋伏极多,还命我等前去探路,如是者二,死伤极重,降人父子才知道他是存心要我们死啊。” 张浚的名气虽然不如李纲,但人家好歹是大宋正经宰相。儒家讲究一个主辱臣死,赵宋官家大度,饶了邵隆,只怕他心里过不去,存心想让他们死在外边,带入忠臣思维,真是很好理解。 不过,“你们若想投诚,总得拿出点儿实际的来,现在的局势大越弱而宋强,可有什么情报计谋能助我?” “降人不过是一个都头的职位,平常也只是做些送死的活儿,确实不知内情。”邵隆苦笑道。 马钰一看杜英武有些嫌弃,但是苏宪诚却面色不变,赶忙道:“小人之前未和父亲在一处时,曾经因为武艺被韩世忠看中过,做过几天传令兵,倒是知道一个隐秘。” 这下大家可都来了兴趣,齐齐盯着这个年轻人,看他接下来怎么说。 “韩世忠这个人出身西军,虽然忠勇天下无双,深得那位赵宋官家喜爱,但有个极大的毛病老是改不了,就是每次境外作战,杀人无算,几乎算屠城。上次在燕云就惹了大乱子,这次若不是灭西夏的岳魏王守母孝,未必轮得到他来做征南元帅。可正因为韩世忠这个毛病,赵官家不得不给他配个监军张浚,这张浚本是本朝兵法大家,可韩世忠全是自己悟出来的野路子,两人不和,都向赵官家告状。赵官家终究是更偏心韩世忠多些,已经下令让广南经略使吕祉来接任监军一职,张浚不服,联合他一手提拔起来几个封疆大吏抗议,为此才有半个月内不能进攻的事。” 这话信息量就大了,倒是杜英武几个武将却嗤笑道,“张浚算哪门子兵法?大家说他是你们春秋时的赵括都抬举了他。” 你才赵括,人家赵括是战国末年人,还精通汉学呢。马钰暗暗吐槽,面上却道:“是是,小子并不通晓军法,只是胡乱学了些,就觉得张相公那办法又是铁索连江又是火烧连营挺唬人的。再说他毕竟是枢密使,管着全国武人,韩世忠仰仗圣宠不怕他,我等小人物却是怕的。” 听得交趾内部不少大臣暗暗点头,心道这倒是句实在话。 这内行听门道,苏宪诚就皱眉道:“火烧连营,那是三国时陆逊故事。铁索连江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小人没几天就被赶走了,再无听到后续。只是军中无人不知二位不合。” 接着,杜英武和苏宪诚对视了一眼。东一句西一句问起来,什么大宋横山地理啊,岳家军军纪啊,李宝王贵各自来历性格啊,甚至连马钰和岳云陆游王世雄的关系都问到了。 东一榔头西一榔头,听得太后黎氏皱眉,觉得无聊至极,但又不好干涉两位重臣,好不容易问完了,杜英武说:“很好。你说的这些或许有用,但你们现在是什么打算?” “既然来大南越国投降,自然看贵人们的安排。”马钰道,邵隆还是一脸痛苦。 “你就不怕我等派你出战,首先迎战宋军。”杜英武再次嗤笑。 马钰却是苦笑了,“那也是无法的,只能照办。只是宋军若是看到我父子是来降而不是死了,只怕防备会更多些。”李逵统制教我,骗过别人先骗自己,九分真里一分假。 他二人终于被带下去,暂且积”羁押起来,因为你这么贸然投降,纵然看起来诚意十足,也不得不让人防备一二。 有儒臣看不过去,“呸”了一口,“无君无父的东西,就算这人说的是实话,但赵宋官家对他可谓仁至义尽,他尚且能为生死而出卖家国。就算是真心来投降的,难保哪一天也不会出卖我们。” 苏宪诚倒是平静,“这种人的确不是东西,但是只要他帮我们解了眼下的难关就成。” 说吧,与太尉杜英武对视了一眼。虽然是政敌,但是到了国家危亡的时候,两个同样有军事才能的人还是听出了关键信息:张浚。 要是任由这位宰相这么发挥。别说宋军也就两三万人,就是十几万大军也能被他给霍霍没了。 何况,宋军出兵选择的时机选择的好,冬天正是密林瘴气最薄弱的时候,毒虫也不遍地走,一旦错过正月,到了春夏这些北方人可就没那么容易待了。粮食运输也是大问题,一旦不能速战速决,胜利的天秤就会往他们这边儿摇摆。 但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能让张浚不要回去继续干扰韩世忠等人呢?显然韩世忠没有那么怕他! 当然是让接替他的吕祉不要来就好了,至于怎么不叫他来,交趾北部虽然被宋军占了,但交趾还是有残余部队藏在深山里呢。 众人散去之后,走出大殿。大洋海迎面吹来,仿佛吹散了他们心中的一些阴霾。而这风是不会随着这些人的思想停下,一路吹到了红河北岸。到了张浚这儿可就是凄风苦雨了,没有别的原因,广西南路经略使吕祉到了,他被赵官家的密旨要求回京。 韩世忠本人喜于行色,底下将校不敢说话,内心也恨不得敲锣打鼓欢送张枢密使。 吕祉到底多年木党,扶着张相公好好安慰了几句,却无法抚平他武侯梦碎的内心,只好命人服侍相公,他自己走到了洋洋得意的韩世忠面前,道:“元帅,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韩世忠正在兴头上,也没空给他下马威,“好说好说,吕监军看我等杀敌灭国就是。” “元帅,官家这里还有一道口谕是给您的。”吕祉也不是没话找话,都在边境干了三年了,他也想立功回中枢好嘛! 韩世忠一怔,本能与半跪接旨,却被吕祉扶住,接着又吩咐别人出了中军大帐,低声但清晰地道:“陛下说,韩良晨,你听好了,朕要的是你灭其国而收其民,如果你滥杀无辜,导致民乱频繁。朕就夺情岳飞去接替你的位置。听明白了吗?” 话都这样说了,韩世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有心想说官家不公,却也不敢,只能含着慢慢的苦涩道:“臣明白,臣接旨。” 同时肚子里不敢怪官家,却把岳飞这个大小眼骂了无数遍,心想老子明天就派你儿子出战。 不知道是不是他这怨念太深重,远在千里之外的汤阴,冰天雪地里的岳飞正在老娘留下的地里,整理地窖埋藏萝卜,居然又打了好几个喷嚏。弄得李娃不住嗔怪,你再怎么着也不用亲自再干这些活呀。 第136章 浮桥渡红河 韩世忠此人,天下皆知,是没接受过什么系统的军事教育,也不像岳飞那样勤于学习,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赵官家都觉得他更加适合小型作战发挥个人勇武,比如盼了西夏驸马全身而退之类的,而指挥大军团作战并不一定能取得好的结果。 在原本历史上也的确如此,十万大军对金军打输了,结果凭着八千残兵打了个黄天荡之战,差点活捉金兀术名留史册。 但不能总是拿过去的眼光看一个人,赵玖本人也是肯定韩元帅为了实现自己的灭国大计所进行的必要知识补充。毕竟,但凡古之名将,不断求知的能力就是必备技能,否则谁也不能啃一辈子老本儿。 他的确被张浚烦的不轻,也确实造成了一部分损失,但要说大半个月来没有军事作为全是因为这位武侯粉丝,那张相公可就真是锅背大了。 原因其实也简单,韩世忠也在根据地理和风土人情考察怎么打。首先就是瘴气和密林的问题,这个是中原人一时无法克服的,没有什么好说。但话又说回来,安南这个地方就算从赵佗算起,住人也一千多年了,既然别人能住,那么就表示开发就已经到达一定程度,总是有能叫他们适应的地方,能行军的地方,只是被分割开了而已。 韩世忠这些日子主要派遣各路人马,就是想把这些点连成线。保证自己的进军路线和撤军路线。毕竟这和岳云上次在大理小打小闹不一样,一是大理不敢真捅刀子,二是内部有带路党。 现在没有了这些优势,韩世忠自然得摸清楚,国朝熙宁年间几十万大军停在红河被山川地理逼得最后不得不折返,不就是吃了这样的亏嘛! 所以才说邵隆的话里九分真一分假,韩元帅确实派了不少小分队勘察地形,也确实不能保证每个人都平安无事,毕竟大将难免阵前亡,至于故意让邵隆去死,那就纯属他诋毁张浚了,还等着你们野战军出力呢! 到了十二月底,韩世忠亲自打马去了红河边上看了看,虽然天气炎热不会结冰,但是肉眼可见水位还是下降了,他问身边的随军御史赵士程道:“到底哪里水位最浅两岸最近,你确定侦查好了,又来了一万兵马运粮参战,俺可是耗不起了。” 这话说的,到了交趾把人家三熟稻子割了当军粮的好像不是您一样,赵士程心里吐槽,但面上还是恭恭敬敬,道:“下官虽然是个半吊子,但是汪主事可是赵通判亲自带出来的,必然不弱于国朝之初的樊若水。”何况秦王您都砍了多少战俘验证这个消息了,要不是战时早参奏了。 樊若水,在宋军灭南唐的时候勘测水文,在采石矶浮桥渡江,跨过了南唐最后一道天险,而后曹彬围城金陵一年,彻底灭亡南唐。 坦白来说韩秦王是看不上曹彬的,但是这么说无疑也是个好兆头。他正欲说些什么,忽然天空飘下些雨点来,淫雨霏霏在这个季节还真是少见,韩世忠一行人都是玩军事的,不少人不约而同地开始担心下雨之后这潮泽之地该如何,熟料韩世忠却哈哈一笑,一身甲胄闪着冷冷的幽光,更让这位骨骼高大的将军豪情万丈不让少年时,“看来是知道大难将至,连这地方的老天都要哭鼻子了,岳云,明天按计划行事。” 岳云出列,郑重接令。 韩世忠看了眼广袤红河,桥梁皆被交趾军所毁,冷笑一声,终是没有多说。打马带着众人回了营帐,匆匆给赵官家写了密札,又命令早睡造饭。 按照邵隆秘密送来的情报和这些年的渗透,韩世忠也摸透了,交趾君如今共有两个兵团,说白了就是水路两军加上野战军,一个是苏宪成西山军团,有禁军五万,乡军十万,分布在红河平地之西的丛林中,就是等着跟你打丛林战的。 第二个是大罗军,名义上由国主李天祚率领,时机属于李氏宗族统领的皇家进队。有禁军十二万,分部在红河三角洲,拱卫首都大罗。 第三个就是中部的西海军,无需多言,就是太尉杜英武直属,刚刚被李宝崩掉了牙的水军海军一体化军团,这个邵隆实在摸不到,但据李宝王贵估计也得有十来万人。 可以说,交趾也是有能人的,知道一旦过了谅山到红河,根本不可能挡得住天下无双的宋军,所以兵力早就集中在红河南面了。 这个数字韩世忠没有通报全军,毕竟现在算上增兵也只有三万五千人,要是听说对面十倍兵力,寻常人真是没信心,但是韩世忠真不怎么怕,要是这么算,颈康之变是怎么输的? 什么,你说那是宋国国耻,反正都十倍讨要回来了,老子才不在意,谁在意谁就输了。 第二日一早,岳云亮起了自己的“大宋名扬侯岳云”大旗,带着大约三百人在红河北岸弄出大动静,寥落破旧的几条退役战船和搜刮来的十几条渔船,趁着晨雾击鼓而进,一副要过河决一死战的架势。 而在几十里外,赵士程看着汪应臣亲自拿着水图指点,何处深浅、何处疾缓、所用桩柱的长短、水面的宽窄,完全依据他平这些时日以来观测的水情制定,待浮桥搭好顺流而下,至他所择之下正好可以搭住两岸,桩柱一下,便可牢牢固定在水面上。 交趾再差劲儿也是一国,自有宿将,很快看出宋人是佯攻的,拿着岳云的名头唬人。对岸守将已经有不好预感,奈何天地公平在于冬季雾气久久不散,好不容易能令人沿江巡弋,终于被他们发现宋人正在红河上搭建浮桥,且两岸陡峭,难以立足,箭矢也被北风劲风吹歪,不能阻止宋人建桥,守将大惊之下忙命人快马赴大罗传报,浮桥渡江这个典故大家都知道,万里长江都能过,何况红河! 韩世忠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浮桥上的兵士把无数根长短不一的桩子钉入水中,长短恰恰合适,以铁链、绳索、木楔连接的浮桥在被河水冲断之前成功地固定成功,无数早已蓄势以待的宋军将士沿浮桥源源不绝扑过江来。为首的自然是已经进入兴奋状态的韩世忠。 对此王贵和来送粮食顺便参战的郭浩都不满,你都这个份上了能不能把机会让给同僚啊,但是又不敢,只好随着一起冲击。 韩世忠的密札送到东京时,赵玖正好在后宫无名亭郁闷,他手下二十万大军就派遣三万五千人也是有苦衷的,去年一场冰雪灾害到底让粮食减产严重,万幸今年还算正常,不然他也只好再等一年,不过一看也就乐了,“不错不错,良臣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正在摇篮里的银川公主君佑拍着手,吐字清楚地说了一句,“更进一步。”配合她的玉雪可爱,不仅是赵官家,连周围近臣也是莞尔不已。 ——小剧场番外—— 安南省红河沿岸人民英雄纪念碑复原完成 9月5日,红河博物馆重新开馆,最令人注意的自然是一千年前宋世祖命令秦王韩世忠修建的两座人民英雄纪念碑(原名大宋英魂纪念碑),一共两座,一是熙宁年间战死军民的无字碑,另一名是秦王灭交趾后所立的牺牲将士碑。 因时代久远和近代战乱,两座石碑均遭受破坏,今年中博专家专门进行修复,历时三个月终于复原九成,据馆长介绍,以后这会作为爱国教育一部分,已经有很多小学预约参观。可见现代爱国教育已经从娃娃抓起,知道安南省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据悉,原本此处保存的《秦王破阵图》已经交给国家博物馆进行保存。馆内在介绍时会采用3d模拟技术。(凤凰网赵庆辉) 番外之有盈盈泪(帅臣篇) 阴阳相隔阳间的赵官家正在为今年的收城和西南的战事紧张,千里之外的韩世忠正在像一只狡猾的野狼一样诱捕对手。 而在阴间王城和相公镇里虽然都十分关心着大宋的消息,但无奈底报这个东西他有的时候记录不全,也只能一堆人瞎凑起来分析。 随着时光日久,加上赵玖摆明了要绍宋立新,和以前的宋朝做个切割。范质、薛居正等五代时期跟着混过的人,终于可以出入相公镇了。 不过范质倒霉,刚出去没多久,就遇到了郭荣和韩坤这一对君臣。被猛揍一顿,并且放话看一次他打一次,只好灰溜溜的又回了相公镇。 至于他为什么挨打,当然是串通当年的赵匡胤,欺负人家孤儿寡母。打不过赵匡胤难道还打不过你? 对此,范质也表示自己十分冤枉,当年我只是看到先帝(郭荣)去世,只是想和他把控大权,联合军方大佬赵匡胤而已,好不让太后一意偏袒韩坤,哪知道他的野心这么大,等到黄袍加身了也没有办法呀。 对此,宋朝的其他宰相都是呵呵。在忠孝伦理尤其重要的宋朝,你这样的行为就是不忠不孝,虽然我们是赵家的臣子,但一样不耽误鄙视你。 薛居正倒是没有这个烦恼,反正他在后周的时候也只是一个小官儿,改朝换代了,跟着新的老大继续混,兢兢业业也没有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不过他有一个喜好,就是编修史书,在阳间的时候受皇命五代编史,有的时候不得自主,现在到了阴间,也准备给相公镇这么些年编个史书,这可就自由了。那就需要不断走访了。 结果这天他回来相公镇的时候,那叫一个衣衫褴褛,泪流满面,弄得大家都以为他受欺负了。狄青第一个不乐意,他和薛居正这些年当邻居,还真处出些感情来,问道:“子平(薛居正字)兄长,是谁欺负了你?青这就去向阎君打报告,出去为你出气。” “汉臣不要冲动。”薛居正一手拉着他的长袖,一手接过旁边宰相地的手里的茶,喘了口气儿,才说道,“死了这一拜多年一直困在这里,倒是不知道南山那边,大宋很多忠臣良将不肯前去投胎。我是偶然走访时遇到了潘美将军,他们那里也不像咱们这儿见过官家都缠着我问官家的事,一不小心情绪激动了而已。” 作者暗表,为什么许多元帅将军不需要被拘禁呢?首先,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前提就是将军出征,那是受到皇帝的命令。本身并不对战争负有首要责任,除非是像白起那样坑杀了几十万人的特殊事件,或者你太过混蛋,发动了天怒人怨的侵略战争,比如完颜家耶律家的几个不肖子孙。那就记请你地狱走一趟,或者单独划分个镇子圈起来让你们打个够。 但是如靖康中死节的许多武臣,如王禀和种师道或者杨沂中他祖父等,死活要等一个结果不肯投胎,阎罗王也拿他们没办法,不是用法力制服不了他们,而是阴间也推崇忠臣孝子啊,只要不闹事,待着吧那就。 但没想到,他们的官家实在是受赵宋一朝的奇葩,报仇雪耻不在话下,终极目标是恢复汉唐故土。那他们就更不舍得投胎了。这样一来,虽然说阎军大气让他们留在地府,但也不可能不受监管。毕竟都是以一当百的猛将,出来作乱可不是玩儿的。 这不,薛居正要不是四处考察,遇到了熟人,也认不出他们这一群人来。 宗泽惊讶,“我大宋一百七十年多年的忠臣良将都在那里?” “风中武误会了,怎么可能还是有不少人前去投胎了,比如说曹彬呀,王韶啊,但留下的人也无不对官家关心异常,听说韩世忠整天带着官家的玉带,酸都快酸死了!还非让我讲什么尧山大战的军力部署,这个居正实在不会啊!” 那是当然的,生在宋朝,谁能想到武将会有这么风光的一天? 章惇却另有关心,“我弟章楶可还在?”他和章楶都是宰相章得象的族人,乃是堂兄弟。他那句“端王轻佻不可以君天下”固然是千古着名预言,但也把自己和这个弟弟害惨了。章惇还像过,按说他是以官至同知枢密院事,晚年以资政殿学士,差不多也能来,但终究是没见到,没想到今天得到了消息。 “不仅在,令弟这脾气,我这袖子就是他扯断的。”薛居正难得刺了他一句,又掏出一封信来,道:“这是章将军托我带给你的。” 章楶为宋英宗时进士及第,历任陈留知县、京东转运判官、提点湖北刑狱、成都路转运使,在地方政绩卓着。后来改任了环庆路经略安抚使,才算是宋朝大臣投笔从戎第一人,因为他在任上也没干别的事,就是和西夏干! 零碎的功绩就不写了,就是岳飞平西夏的出发点平夏城就是人家章楶任上修筑的,平夏城之战中,正在宋军与夏军激战时,章楶指挥宋军攻克西夏的洪州(今陕西靖边西南),击破西夏大将嵬名济所部援军。接着修筑环庆、鄜延、河东、熙河等路的城寨。西夏大惊,却不敢妄动,宋朝边防得以巩固。以后,各路宋军仿效,在要害处筑城五十余所。自北宋修筑平夏城后,沿边诸路也相继进筑城寨。西夏人怒道:“唱歌作乐地,都被汉家(指北宋)占却,后何以堪?“可以说,河东、鄜延、环庆边面亦各相通,尽有横山之地。从此西夏丧失了战略主动权。即使是靖康后也没有彻底改变现状。 所以说李乾顺他妈梁太后为这平夏城发动全国男丁也是没办法。现任大同路仁保忠(原名)他弟弟之弟仁多洗忠就死在这场大战的延续里,甚至连仁保忠都是仅以身免。 所以赵官家真是应该大大感谢这位忠臣,当然他也确实感谢了,建州章氏参与了谋逆,他只是把相关人员卖去了西辽,而章楶及其子章縡的旌表都没有取消,他的孙子三人得以免罪继续留在建州,要不是祖宗给力,压根没这待遇。 所以可想而知章楶对待赵官家是多么的感激和遗憾,遗憾我怎么就早生了五十年没遇上官家您呢? 这个问题相公镇的每个人都有,但无法回答他,过了一会儿,范仲淹问:“子厚(章惇字),不是老夫打听你的家事,看你愁眉深锁,可是有什么为难的?” 范仲淹的人品是相公镇公认的,章惇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就回答道:“范相公,我这兄弟和王禀将军、何灌将军想了不少作战西南的方略,说请官家下次再来时务必交付,问题是我等怎么知道官家何时来?再说我看他也不像说的有道理!” 狄青抽抽嘴角,差点没说一句,“文人掌兵遗祸三军”,看在范仲淹和薛居正的面子上还是忍住了,只道:“章将军他们心急了,淮上之战,尧山之战,获鹿之战官家都赢了,难道交趾就不能赢吗?咱们别说见不到官家,就是见到了,我观官家实在是有主意之人,还是不要惹他厌烦才好。” 章惇何其聪明,当即叹气道:“汉臣说得对,只是官家这般英明,让他们越发心里不甘了,舍弟说,王禀听说了官家在太原亲自祭奠他之后,喝了三天三夜。醒来后发誓等官家万岁之后一定要去拜见然后跟随官家投胎,来世如静塞郡王杨沂中一样生死不离保护官家。” 薛居正想了想,还是没把这话被杨宗闵听到后占王禀口头便宜两人打了一架的事说出来,而是道:“圣功兄说过,官家寿数极高,现在投胎说不定还来得及,只是他们不肯。” 第137章 年关大案(上) 宋军一旦度过红河,看似是过了最危险的地理陷阱,但是宋军也必须面对一个独立超过两百年的国家懵了一阵儿后的最大应激反应了。这个反应必然是举国之力与宋军决一死战。 韩世忠这些年的书不是白看的,不仅是交趾、占城国,就是西南方向的中南半岛诸国,也因为靠近华夏,较早脱离了奴隶社会,此时都是封建王国,并不是不开化的蛮夷。谁要是认为他们武力孱弱而轻视,那多半会吃亏。 但是,他们又跟华夏大有不同,那就是派系林立,各有封建领主。好像一个又一个邦国,连这三大军团,都是近些年和大理打的水深火热逼着封建主们贡献出来的。其实逼他们的也不是中央朝廷,而是大理打完了大宋要灭国的危急局势,他们编练常备军统一交给太尉府安排,而且处处军事优先。 这要不是官家八年九年布局,还真探听不到这么多消息,不过也就仅止于此了,开展之后,在交趾九成以上的商贾都凭着官方旗帜被李宝接走了,作为大宋子民他们已经为国尽力,即使韩世忠也不能不管他们的死活,当然,他们在交趾的损失他就没办法了! 另一面,在交趾王宫大殿上,杜英武再次强调,“赵宋的野心和毒辣,就像山林中的瘴气,河中的食人的鳄鱼。我们派再多的使者,他们也根本不会退兵。” 苏宪诚也道:“太尉言之有理,可恨邵隆这消息迟缓了,张浚到底被赵宋官家召回去了,但是这也未尝不是好事!” 一个前线勉强捡回一条命的黎姓将军不解,甚至带着点怒气,“国相这是什么意思,这韩世忠天下神将,麾下战将如云,也就是张浚那瞎指挥才给我们一线生机,他走了我们的勇士岂不是死的更多!” “将军不必动怒,我的意思是说,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我们多想无益,反而更能凝聚力量殊死一搏,毕竟谁愿意国破家亡,像女真人一样给赵宋当奴隶贩卖呢!”既然没有了侥幸心理,那就硬拼吧。 前线大将,哪个不是狠人,倒是对这个方法很认同。只是有人提出问题,“若说赵宋军队能破我们战象,倒也勉强能说得通,但为何瘴气对他们损伤如此之小,如果不弄明白这点,咱们将士很多方法就使不出来了。” 众人相对苦笑,这还真是个好问题。 如果赵官家知道他们的对话,倒是不介意告诉他们,战象部队那是东南亚特色,古书有记载,到了蒙古骑兵,明军,清军的时代,对付战象的法子更加简练,一是射杀大象背上的象兵,二是用火吓唬大象,效果很不错。 更不用宋军来的太快,他们的战象大部分都是临时捕获野生大象,训练不足,神臂弓飞过来擦破皮都能把他们吓跑。 岳云部度过红河,遇到了第一批象兵,就打的他们落花流水。 至于第二个问题,赵官家第一要感谢屠呦呦女士,第二要感谢自己为了两位宰相重新设立的医药局。 话说赵官家待确定了大军要南征之后。知道这地理问题还可以通过探查来搞定。胀气问题,实在是没有办法,他搞不来青蒿素和青霉素,只好寄希望于这个时代还没有失传的古代古代医疗方子,偶尔去医药局翻一翻,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这几个词儿,甚至连“阿莫西林”都出来了。 他要说别的,医药局的人还真是听的一头雾水,但要说到青蒿素。潘国丈就道:“官家可是需要青蒿,好东西啊,这里就有小量存留的,渝州酉阳的最佳,可惜没采集来。” 这一刻,玉皇大帝、太上老君、如来佛祖更重要的是文殊菩萨仿佛一起给赵玖开了灵窍,他一把抓住老丈人,啥礼貌也顾不上了,大声问:“青蒿是什么,治什么病,能不能防瘴气!” 潘国丈差点被皇帝女婿闷死,好不容易等赵官家冷静下来,才由徒弟给他解释:“好叫官家知道,青蒿是一种草本植物(这词还是赵玖普及的),星散生于湿润的河岸边砂地、山林、路旁等。清热、凉血、退蒸、解暑、祛风、止痒之效,作阴虚潮热的退热剂,也止盗汗、中暑等。至于能不能防瘴气,臣等不知啊!” 潘国丈赶紧补充道:“《神农本草经》有载,此物味苦,寒。主治疥瘙,痂痒,恶疮,杀虱,留热在骨节间,明目。应该还是有作用的吧。” 赵官家眼睛顿时一亮。 作为国家权利最高拥有人,他要多少青蒿没有?发动西南地区人民采!可以抵税和徭役哦,这样一来,很快就搜集了一大段,还有潘国丈等名医开出的不少类似药品秘方,赵官家强制性的要求大军勘探地形的时候必须带着青蒿汁液洗过的面纱,你还别说,效果不错。死亡率大为减少,得病后的治愈率大为提高。 赵官家得到回馈后大喜,爱屋及乌之下,后果就是潘昭容这辈子第一次因为娘家升级,再次成为了潘贤妃。 当然,潘国丈和徒弟以及出力的医官都有奖励,或者升官或者荫子弟。 十二月底,东京城里到处喜气洋洋准备过年了,但朝廷上下却越发忙了,赵玖不负责任地把庶务扔给秘阁,准备等大军的消息,自己猫个冬。 但是没有想到,大过年的,这居然有人告御状,还是杨沂中都不敢拦的御状。 因为告状的人是东京惠济局的管事娘子张莲和给她打下手的李采薇—李彦仙他闺女一起状告顶头上司赵嬷嬷赵润萱,罪名很可怕,拐卖惠济局智力低下的女童给中产人家当生子工具,或者把健康男孩卖了给人延续香火。 不用多说,这可是在官家底线蹦哒,难怪静塞郡王都不敢拦。 赵官家手头正好握着刑部送来的废除奴隶的法律修改文本,他一时觉得无比讽刺,眼神不自觉地危险起来,正好犯了错误被领来教育的三皇子赵旦都使劲儿往冯益那边靠,不敢离爹爹太近,觉得他好可怕。 “你们确定?这种事可是不能瞎说。”赵官家淡淡开口,但却让人感到压力很大,李采薇自认也是从小见过大场面的,一时居然感到压力倍增无法开口,还是张莲经历的苦难多,咬牙说:“我和李家姑娘盯着她好几次了,错不了,最近一次还把好好的姑娘往村子里卖给老光棍,臣女有地址,因为惠济局隶属皇家,我们只能求见天颜,陛下不信,让杨郡王盯着她几天,必有收获。” 第138章 年关大案(中) 惠济局的赵嬷嬷是一个公认的好人,虽然她有些古板,但面上总是和蔼可亲的关注每一个儿童,尤其是那些脑子不太好、别人不愿意搭理和照顾的女孩子。 尤其是她还是远支宗室出身,这就让大家更加觉得难得,理理四周都觉得她是个大好人。 说起她来时,总是感慨一句,“好人不好命啊。”其实要说赵润萱的命不好也不差,当年金兵大肆掳掠,中原大地残破至极,唯一的儿子也夭折在这场兵乱里,从此和丈夫两个人相依为命,但好歹还留在了东京,有地方栖身。 要说她的确是遭过苦的人,但要和两河几千万妇女比起来,真的是幸运不少了。 又因为是宗室出身,识文断字,在赵官家财政稍稍好转组建了惠济局之后,她就进入其中从事管理工作,有俸禄可拿,加上她有个小吏丈夫,日子过得其实不差。就是可怜前些年,她那丈夫也咽了气。孤零零一个人,弄得街坊们都劝他过继个男孩,将来也好有人摔盆送终。 赵润萱则总是笑着婉拒,说自己在惠济局工作,若是这样做了,好像显得自己假公济私一样,反正也算薄有积蓄,将来不愁没有坟地可进,也就算了。 大宗正赵皇叔还听说过她的美名,邀请这位未出五服的堂侄女来家里做过客。 郑亿年跟踪了她三天三夜,又做了深入调查,冻的差点成了雕塑下,最终把这份结论摆上了赵官家的案头。 是的,杨沂中领导的御前班直和皇城司直接出动就太明显了,容易打草惊蛇。既然留下你干脏活了,很多事情就得让太常寺典丞郑亿年粘手。 郑亿年要是不想被赵官家卖到西辽去,当然得尽心尽力。但赵官家盯着这份报告看了一会儿,冷笑道:“你也觉得朕这个族姐是个纯洁无暇的好人?张莲他们纯属诬陷了。” 郑亿年可是吃过大苦,也经历过大风浪的人,听这话不对,当即跪下道:“罪人现在的一切都是官家给的,哪敢在官家面前耍任何心眼?臣是想说,越是看上去这样的好人,越有可能隐藏的问题极为可怕。而且,臣还有一个线索刚刚发现,没来得及写进报告里。她那丈夫最后几年没了儿子,时常喝酒到不省人事,有不少人见过赵氏的脸上手上有些淤痕,怀疑是其丈夫所为,可赵氏从不承认,邻里更是赞美她贤德。最后,她那丈夫的死,简直像是一场完美的意外。” “怎么讲?”赵官家一听这种情节,虽然是个男人,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呸”了一口。打老婆的东西都是孬种。 “那是建炎七年的某一日,赵氏照例去惠济局当差。她那丈夫喝酒回来,照例喝了赵氏为他准备的醒酒汤,结果没想到外面刚吃了些东西,和这汤是相克的。加上又喝多了无人照顾,犯了肠疽。一个人在屋内大喊大叫,邻里们平常听够了他耍酒疯,根本无人出去看一看,结果人就这么死了。” 这时候在一边的洪遵听了,道:“郑典丞这话十分有道理,有些食物相生相克本不致命,但要是加上酒精,就是催人死。赵氏既然在惠济局工作,多少也是通医理的,他又知道自己丈夫平时吃些什么喝些什么,要做点手脚简直不要太容易。” 赵官家把手上的奏疏一翻,不耐烦的道:“那又如何?八九年都过去了,只怕她那丈夫骨头都烂了,朕就是怀疑还怎怎么办?”其实这就属于典型的迁怒了,毕竟大家调查这个赵嬷嬷也是因为惠济局儿童拐卖案,又不是为了他那人渣丈夫查死因。 但是谁让赵官家发现这只头猪最近想拱他家白菜,要不是这小子还算安分,早打一顿一脚踹出去了。 大家虽然知道赵官家方向错误,但谁也不敢纠正他。还得靠他自己想明白。此时已是腊月底,隆冬严寒,几人都在景福宫内书房说话,“那拐卖孩子的事儿呢?张莲说的可有眉目?” 可怜数九寒天,郑亿年跟个贼似的跟踪一个老婆婆,多亏他机灵,不然早被当成变态打死了,闻言道:“官家,这些天赵氏并没有什么异动,但是,但是张娘子提供的那个脑疾女童,确实是被陈留的一个大户人家买走了,翟统领借口去闹腾一番,发现……正如张娘子所说。” 赵官家忽然额头一跳,怒火无法控制。一下子把桌面上所有的东西全都摔在了地上,吓得周围服饰的几个近臣,远处不允许的进内室的宫人通通跪倒一地。 还是杨沂中道:“官家息怒,此女丧尽天良,臣必然让她接受应有的惩罚。” 赵官家仍是大口喘着粗气,上辈子所听说的种种新闻已经离他很远了,但是想想在宋代,这种情况只会更加严重。他无法忍受自己治理了十几年的大宋首都居然还有这样的情况产生,而且还出现在半官方的医疗机构。 好半天,他才缓过劲儿来,“正甫,捉贼捉赃,而且这么。肮脏的事儿他不可能一个人干,从郑一年力有不逮,从今天开始就换上你的人手,一定要把这个团伙给朕挖出来,不把这些人剐了,难消朕心头之恨。” 可怜赵鼎带着刑部尚书洪晧,工部尚书马扩,正准备来请旨在燕京也设立一套六部班子的事儿,没进门就听到赵官家雷霆之怒,纷纷有些惊讶。 但只能说十几年了,谁都了解赵官家家的脾气,这次必然是有人触犯了他的底线,还是不要问的好,反正赵官家的脾气一定会明正,典刑到时候也就知道了。 于是赵鼎几人从容通禀汇报,赵官家虽然也知道是国之大事,但毕竟也是个人,刚刚冷静下来的大脑,无法一时做出判断,别强行做主而后出事,只告诉几位大员另约日子,让他们再来详细讨论。 杨沂中则趁这个时候悄悄退下,不用说,自然是安排人手去了。但赵官家又派人追上他,嘱咐了一句,“先不要露声色,想个办法把那个女孩子先解救出来。” 他一出马,自然是要雷霆万钧,人赃并获。不然真把官家气出好歹来怎么办?何况这样的事,即使是静塞郡王见多识广,也觉得真该天打雷劈了。 可是,赵官家这一天注定是忙碌的。他们走了之后没多久。刘艳就带着前线的奏报而来。终于让赵官家看到一点儿好消息。 “既然过了红河。交趾也没有什么大型天险可以防守了。但还是要传旨韩世忠以下诸将,越到了这个时候,越不能掉以轻心。另外,朕好不容易攒的黑火药,别让韩世忠一冲动都给用光了。要用,也得到大罗城下再用。”看到最后,反而笑了,“是朕小看了这个韩良臣啊,谁能想到,向来只会直来直去的他居然想了这么个缺德的主意,好,好。朕这就回信允许他的行军计划,但是也要速战速决。林尚书已经抱怨好几次粮食不足了。” 刘晏可不敢问韩元帅想出了何等灭国妙计,但看官家的脸色终于比刚才好了不少,也是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冯毅更是如此,已经悄悄安排下去给赵官家做个羊肉锅子进膳了。 最近,潘娘子晋升贤妃,对待官家的热情,可谓如隆冬之火蔓延不绝。送来的吃食是五花八门的,赵官家吃不完,也不一定爱吃。终于被动发挥了点餐的技能,冯大官作为皇宫贴身大管家,当然记得了他最近爱吃的几样食物是什么,早就吩咐了小厨房随时准备着。 不过说到她晋位的原因。青蒿素并不是从青蒿里提取的,赵官家这个医学盲怎么会知道?即使知道了,他也没有办法,能让大军少死人就行。他要是有这个本事,早就派人到南美洲去寻找金鸡纳霜了。 那才是对付瘴气气引发的各种疾病的杀手锏。 说起来,张俊丢的那条船都快一年了,就是海风吹到了非洲、南美洲,也该顺着洋流回来了吧?总不至于那些富商和水手全部遇难或者在当地安家了? 这个问题以现在的航海技术赵官家暂时无法救援,也只能被动等待。 再说,虽然授权给秘阁,他要管的事儿还真是不少。 比如说让他出离愤怒的惠济局事件。在张莲和李采薇内部盯梢,杨怡中外面撒下天罗地网之下,终于在过年前的两天,把赵润萱抓了个现行。 但这事儿更让赵官家愤怒了。因为这老婆子不仅拐卖残疾女童。抱男孩给生不出儿子的人家收养。居然还故意害死一些有手艺的残疾老人,把他们的微薄遗产私自收入囊中,完全不顾这是那些人给自己准备的棺材本儿。 此事一出,整个东京哗然,年味似乎也少了几分。大宗正赵皇叔倍感丢人,主动提出辞职。但赵官家这次铁了心要一查到底。宗室也好,什么地头蛇也好,只要是这次被他挖出来的,不来个凌迟处死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第139章 年关大案(下) 赵官家知道,不管荀子孟子如何争论,人性很多都是善恶兼备的,特别是经历过靖康之耻,人的底线有的时候会很可怕,但当他真正面对这种可怕时,还是觉得不寒而栗。 一个人原来可以坏到这种地步! 所以毫无疑问的,他对这件事情的处置是相当严厉的。赵润萱作为主谋凌迟处死,免除宗室身份。其余查证的同谋十二人,全部斩首,家眷流放辽东,永不赦免。 而宰执们对这件事是相当支持的,惠济局相当于是国家出钱办的一个半官方收养鳏寡孤独的慈善机构。结果被这些恶人当成了摇钱树,无恶不作,简直是给陛下和朝廷的脸上抹黑。 再说了,都是读圣贤书的。看到被拐卖的儿童,想到被暗杀的老人,谁心里不会出离的愤怒?连张浚都暂时忘却了被扔回来的痛苦。在自己的笔记中大加喝骂这种行为。 不过,让赵官家稍微感到欣慰的是,刑部尚书和礼部尚书联合加班,终于以法律的形式规定典妻典妾制度的不合法,并且加大了处罚力度。 虽然说宋朝在初年就规定了买卖人口是不合法的,但随着社会的不断腐化,这些事情逐渐民不举官不究起来。雇佣奴婢的人身自由和生命安全也变得不可保障。这也是赵玖所不能容忍的社会现象。这次修改刑统,除了在刑法上强调这些并不合法之外,还要加大处罚力度,因为有的时候,法律是道德的底线,只有让犯法的人尝到痛,才会避免一些恶性案件发生。 邸报司郎中胡铨坚定的执行着官家的意思,专门停了西南的战士特刊,用了大量的篇幅描写惠济局事件的恶劣性和质问人性丑恶。 赵官家的现代灵魂饱受摧残之际,居然想到不断给李纲写信,痛说自己的种种痛苦,弄得李纲热泪盈眶,只觉得官家不容易。主动提出,儿子李秀之提前三个月结束母孝,回到官家身边,担任中书舍人。 赵官家当然欣然接受。秘阁那边也没有再纠缠,因为他们也知道赵官家身边十分需要一个助手。 靖康之耻导致的中层官员断层现象实在太严重了。 临走之前,李纲还特意嘱咐儿子,“官家刚毅果决,却有一颗仁慈之心,这样的人往往比常人更苦一些,你为人臣子,既然得到看,当为官家分忧,否则就不要说是我李家的人。” 李秀之欣然领命,拜别父亲向东走马。 赵皇叔深感自己眼瞎,竟然错信了这样一个恶毒妇人,再也没有脸面担当宗正,再三请辞。但赵官家觉得,要不是张莲有这种底层的特殊痛苦经历,赵氏这样的好人脸确实也不容易被发现。并不能直接归咎于赵宗正。再三劝慰,才好不容易把他留下了。 不过,不管是何等恶劣的事件发生,建炎十五年终于还是马不停蹄的到来了。 因为这个年过得实在太惊悚,连上元节都没有了往日的热闹。 连千里之外忙着指挥作战的韩世忠看到报上的内容刊登之后,也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他泼韩五绝对算不上什么好人,但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看到还是觉得五脏六腑都不舒服,三观受到了震撼,不禁拷问这还是人干的事儿吗? 简直和当年范琼剥人皮有的一拼,但范琼是一个乱世军头,这样看起来普通的妇道人家,主导做出这样的事来,就显得让人格外触目惊心了。 不过他也就是骂一顿算了,他是主管军事的,这些事情自然有官家和宰执们做主。 正巧这时陆游进了中军大帐,向韩世忠道:“回禀元帅,您的计策果然奏效了,据邵隆传回来的情报。交趾人普遍认为您自北面会率兵强攻大罗城,现在正在忙着抢修工事。现在交趾除了水军之外,两个重军兵团也已经调至城下。” 这说的是岳云前几天又遇到野象军团了。岳云或许是上辈子太可惜,这辈子福将属性满满。两军遭遇时他的兵力不足,立刻命令骑兵们都下马爬上旁边的高树,当象兵队伍冲击时,岳云打旗语命令麾下士兵向他们疯狂的射箭,神臂弓下,交趾军的大象(掺杂着大量野象)九成都被射伤了,动物在巨疼下发挥本能,都像发了疯一样往回跑,很多坐在大象上的交趾士兵摔下马来,被大象给活活的踩死!而一些冲到宋军跟前的象兵队伍,也被轻易射杀,然后剩下的人就一溃千里了。 仅仅是这一仗,岳云就斩获千人以上。起码吓跑了五千人以上的部队。韩世忠没有岳飞的毛病,早就给他记了功了。 韩世忠冷笑道:“其实要按我的想法直接杀过去,炸开城门也未尝不可,可是吕监军动不动就……,总之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也是好的,吩咐李宝和王贵务必不要出了差错。” 陆游也笑道,“交趾国的太后也好,国相也好,是万万想不到咱们会绕过大罗城,直接和水军汇合,来个合兵攻击南城,这样一来,他们三头六臂也顾不上了。” 韩世忠道:“还有个最新消息,只怕是你也不知道的。占城国看我宋军强势,也自交趾以南发起进攻。” 陆游一愣,却也接受良好,交趾还没在大唐管辖下时,占城国就多次挑衅。后来交趾趁着五代乱世也分裂出去,占婆就又和交趾打成一团。 在交趾君臣心里,占城国就是蛮夷。交趾(他们自称大越国)多次攻打占城,占领了其三个城,还逼迫占城国称臣纳贡。两国早就不死不休了。 所谓趁你病,要你命,占城国国能放弃这次大好机会就怪了。 “所以传令郭浩防着点,他们出了那么大的雪,可别让南夷捡了便宜。”不好意思,在韩元帅眼里,你们统统都是蛮夷。 “是,标下领命。” 韩世忠的战略说简单也简单,其实就是囚笼战略。五千人马由岳云带领着自北面直逼大罗城下。王贵部则东去安邦城,和李宝海军合兵一处,从下龙湾进入白藤江,沿海岸南下,同样进攻大罗。 这样就可以发挥宋军水陆结合的巨大优势,避开交趾的主力部队,同时避免宋军人手的劣势。只要都成大罗城一破,韩世忠敢保证,这样民族博杂的小国必然就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何况这不是还有占城国掺和吗?韩世忠自信,以他的威名,如果占城国不老实,就带着大军继续南下,足够可以吓退这些南蛮子。反正他们粮食多,以战养战嘛! 战略都制定好了,具体的作战细则都由各个领军将领细致划分。他韩世忠到时只需要在大罗城下带头冲锋即可,谁若犯了军法或者攻击不力,自有他来军法处置。 不过他觉得这样恢复汉唐故土名流青史的战争,是不会有人掉链子的。 都是老兵胯子,谁不知道谁? 等一切准备做好,韩元帅就选定了正月二十作为各军总攻时间。在此之前,岳云需要先摆出一副在大罗城下决战的姿态。最大程度的迷惑和牵扯住敌人。 反正你小子这么大的名头,不用白不用。 不得不说,岳云的名声和他憨厚的面相还是很具有欺骗性的。直到大军发起总攻击。交趾的太后、太尉和国相也没想到,高歌猛进的宋军这次竟然一反常态,不去占领升大罗为中心的红河三角洲,不寻找越军主力决战,反而往兵力空虚的东海路跑下,从侧面进攻。 三面围城,即使你是秦末时的楚霸王,也是必败无疑的。 更不用说,宋军手里还听说有那种可以炸毁太原城和大名府的黑火药。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们的大罗城,就是修建百年,也比不上人家太原城坚固。 大罗皇宫之内。又是陷入一片死寂。终于不知道有谁说了一声,“都城断粮已经五日了。不然,我们投降吧。” 第140章 执酋长于君前 第一个开口的投降派当然是被诛杀了。断粮断的也是百姓的粮,贵族阶级还没到这个份儿上。 但是,既然已经有人起了这个头儿,就算不敢在大殿里提论调,还是很快蔓延了大罗城。要知道,虽然说交趾已经建国200多年,但。国主姓氏已经换了好几家,你指望一些小贵族和平民百姓对李氏政权有多大的忠诚度是不可能的。 很快,城里就出现了逃亡潮,即使再怎么加固,也总是有世代居住的居民知道怎么往外跑。或者投降了韩世忠,或者不幸被占城国的人抓住。 韩世忠因为补充了一次军粮,所以显得没有那么着急了。又因为害怕赵官家真的把他调回去换岳飞来,所以一开始还是克制的,但围困大罗第十天上就已经彻底不耐烦了。让人写了封信,射到城墙上,意思是再等三天,若不投降,就让你们知道黑火药的厉害,到时候李氏宗亲一个不留。各家大臣是杀是剐也要看他韩五爷的心情。 吕祉对此当然是非常有意见,但还是韩世忠解释说,这叫攻心为上。吕监军毕竟不是中央大员,一时半会还真不敢跟这位韩大将军翻脸,只好先忍了。 更要命的是,岳云这小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福星罩着,按说大罗城北面应该是防御最厉害的地方,结果居然让他发现了暗道,一度派人杀进去造成恐慌,光敌军兵士就斩杀了上百人,要不是苏宪诚率领大军及时赶到,说不定岳小侯爷就又灭一国了。 这件事情给整个交趾朝廷的刺激太大了。在这样强大的心理压力之下。杜英武和黎太后何谋诛杀了坚决抵抗的苏宪诚,于建炎十五年二月初五,太后带着李天祚牵羊,开城投降。 不过,黎太后也留了个心眼儿,是向宋朝投降,请他们保证交趾全境不受占城国的杀戮。 对此,韩世忠面上没说什么,但当即就找到战成国使者交涉,这次大军出征,他们也出了力,但是领土要求他韩元帅一个也不会答应,因为这是我中国天子、大宋官家才能做主的事,倒是大罗城内的金银聚器,如果你们想补偿大军。进军的损耗可以商量。 占城国国虽然畏惧于大宋的实力,但到底没有正面打过交道,还是有些不服。但韩世忠是什么人啊,不服就先干两场,打到你服为止。还放狠话说,反正以前在汉朝的时候,你也是中原王朝的领土,不然等爷爷休息够了,再调三万军马来,也能给你灭了。 于是乎,没用在大罗城墙下的黑火药,倒是让占城国的大军被炸成了肉酱。再也不敢起什么花样心眼。 大军修整三日之后,为了安全和快速,韩世忠做出决定,王贵和郭浩带领着陆军从谅山方向撤军,进入大宋境内。先留下一万驻军,协助吕祉和赵士诚。接收整个交趾的城池。他自己则加急给密格写了信。请官家和宰执们们赶紧派大批基层官员来。 至于韩世忠,他自己和大量亲卫,当然是跟着李宝的船队押送李天祚等人前往东京。亲自交给官家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灭其国,执其酋长于君前。” 他韩世忠从军三十余年余年,作为军人的最高成就,终于在这一刻达到成。自此了无遗憾。 因为海路比较快,而且李宝熟知洋流,三月初六,韩世忠率领。众人到达东京,赵官家非常给面子的出城三十里里迎接。 三月初十,赵官家很给面子的再次来到太庙,穿着棉服向列祖列宗报告,在韩世忠等大宋将士的努力下,自己又灭了一国,为八十年前的西南子民之冤魂报了仇。 而他也没有在南为交趾国末代君主李天祚,和宋太祖时的亡国之君一样,在汴水河畔赐了个宅子。还有一份产业,给个闲散爵位过日子罢了。 然后就是大量奖赏,有功将士和大量选派官员。不仅是红氏小郎君这种正经科举进士,就是一些比较出色的恩荫子弟,只要愿意,也可以去交趾某个官职。 不过,以后就不能再叫交趾了,赵官家为它赐名为安南路。 可以想象,今年的科举又要增加人数了。 韩世忠封无可封,就把他的两个儿子拎出来加封了爵位。除了梁红玉以外的两个妾室都加封了诰命。御营左军这次跟随他南征的将士全部加官进爵。 最典型的王世雄。以统领的身份被封为广源侯。 然后李宝王贵郭浩全部加封郡王,也算是了结了他们没赶上北伐那一波的遗憾。 岳云实在是太年轻,赵官家虽然不想打压他的功绩,也不能给人升的太快,就先晋升御营右军统制吧。不过,他的祖母之孝还在,先得跟泰山大人告假,回老家守孝。 对此事,内阁争议不大,毕竟现在多了这么些国土,还养不起几个郡王吗?何况这玩意儿又不世袭。 然后比较典型的就是邵隆深入敌后,戴罪立功。不仅免除了之前所有的罪过,而且重新回到了运营体系。同样打丛林战的梁兴也是如此,他们一洗白,马扩终于不会再有后顾之忧。 余者文官如赵士诚,武将如陆游等各自加封就不一一陈列了。 还有个小插曲,一班官员晋封,是会增加其母诰命的。赵官家看到李秀之列出来赵士诚的妻子居然还真是唐婉,不由不感叹一声命运之神奇,从此没有再多问。 建炎三年那一科的右榜眼李毅,这次被选派为安南经略使。童年的胡铨、虞允文和晁公武等几个仅剩在东京的同年来为他送行,一晃十二年年过去,换了人间,大家各自的际遇不同,虽然政治观点时常不合,但到了今天,反而有种一笑泯恩仇的感觉。谁也没有说扫兴的话,只祝李易一路平安。好好治理民生。 胡铨还主动和晁公武说,“邦衡(晁公武字)你是修史书的,不知将来为我朝修史,后人会如何评价官家和我等?” “官家实乃日月星辰。至少小弟是不敢评价的。”晁公武喝了一口酒,也没有了以往的牢骚。 他因为家里族中长辈土地被没收的事,曾经也对官家很有意见,但到了今天,终于明白了官家的格局和。工业不再是他们这些人可以评价的。 他只能庆幸,自己生在当代。 虞允文也端起酒杯,提议一起贺官家万寿。 人间四月天,他们做的雅间外,有歌女弹唱着《乐府诗》,几人说了几句话,曲终人散,都去奔赴着各自的岗位。 白马过隙的时光不会等任何人。尤其是对于一些老人建炎十五年八月,燕京急报,大宋枢密副使陈规病逝,享年七十一岁。在他临终之际,终于完成了《攻守录》八卷。 无独有偶,仅仅过了半个月。退休的宰相许景衡就在老家温州柯然长逝,享年六十八岁。 和他关系最好的前工向吕好问听闻之后病了一场,弄得赵官家无比紧张,这位可是要比他们都要大,今年已经七十有四了。 不过同时,他也在感伤。当年陪他走过最艰难岁月的老臣们,终于逃不过自然规律。开始要先他而去了,尘归尘,土归土,而他能做的,不过是一些身后的的哀荣和对其后人的照顾。 ——小剧场番外—— 宋朝相公的死后生活 建炎天子的宰相又下来两位让相公镇里增加了不少活力。吕蒙正甚至张罗着要给他们摆接风酒。 大家都没什么意见,这两位都是大名鼎鼎的抗金功臣,在最艰难的时候和大宋同生共死,陪伴官家走过艰苦岁月的。 但是有人就有意见了,比如说王安石的女儿蔡卞的夫人就道:“爹爹,官人,你们每次要摆酒,都是我和母亲她们操劳。这两位怎么说也是我们的后辈,你们要清就干脆自己来做好了。” 按说古代男尊女卑,敢这么发言的女子实在是少之又少,但这位蔡夫人王氏众不同的。史书都记载,“蔡卞妻王夫人,舒王女,蔡每有国事,先谋之床第,然后宣之庙堂,伶人扬言曰:‘右丞今日裙带,都是夫人裙带。’中外传以为笑。” 陈规和许景衡都是听说过她大名的,忙道不敢劳烦,没想到王安石怒道:“不懂礼数,仗着有几分才学,就在相公们面前大言不惭,敢情你丈夫和你商议国事,真能与两位相公救国救民相比吗?你不做是不是,滚开我去做?” 蔡卞赶紧跟着老丈人去打下手,结果。大家就吃了死后第一顿黑暗料理,纷纷后悔。 第141章 玉米来了 老臣们的离开,固然令赵玖很伤感,但是这也是无法改变的人生规律,只能尽力调节好自己的心态,然后对待其他的老臣更加好一些。 比如说吏部尚书陈公辅,一年里已经有三个月在请病假了。他自己虽然雄心壮志,但也明白岁月不饶人。于是,赵官家在与之恳切谈过之后,升任其为都省副相公,稍后让他以副国级领导人的身份退休。 同时,他的好友李光则调回东京,任吏部尚书,不久之后也进入都省为副相,分担赵鼎的工作压力。 枢密院那边情况更加紧急,工部尚书马扩也晋封枢密院同知,给张浚打下手——别说韩世忠干不了枢密院具体工作,就是干得了,征南这一仗下来,他和张浚也水火不容了。 后又以礼部尚书赵元显为东南使相。以国子监祭酒陈康伯为礼部尚书,工部侍郎张九成为尚书。 至于吕祉,也和万俟卨一样,前事既往不咎,重新当了河东路经略使,鉴于太原城的重要定位,绝对美差。 剩下的人员地步不就不再一一赘述了。 这次人员调动有点大,但是大家也都理解,毕竟老臣凋零无可奈何。而靖康耻造成的中生代断代现象又十分严重。更重要的是,官家开疆拓土之后,大量官员空缺。偏偏又不能以次充好,因为地方官直接决定着一县甚至一州百姓的生死。 于是,赵官家只好再做了一次他十分鄙视的行为,那就是以大量。大员子弟充任地方官。毕竟这些官宦公子道德底线总体来说还是要高一些的,而且从小跟着父亲,照着葫芦画瓢,应该也不会太差。 比如赵鼎的长子赵汾就连升成两级为池州知州。 再比如李光的长子,已经被胡寅调到燕京去任职权燕京府尹,再三夸奖他的建设才能。 不过,这两位不仅是高官公子,也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不寒颤。 君不见连杨万里这种小萝卜头都已经被派出去当知县了吗? 因为宰执接连去世,此次科举虽然仍在东京举行,但是推迟了一个月。中秋过后的第一次大朝上,赵官家正式宣布明年迁都。 从此之后,大宋以燕京为首都,东京为中都,长安为西都,杭州为南都。 都省副相刘汲提前去了燕京,准备各种事宜。 虽然并不设六部,但是一应府牙设备均按照开封府当年设置。 这也成为本次科举的一大热门话题。还有很多文科举子甚至在讨论,会不会以四都制度来考点,又说,这是不是学习辽国的制度? 武举学子们则有点儿闹腾的过分,因为东京并不是燕京,民风比较彪悍,空旷地带也多。大家比武也好,讨论也好,已经闹出不少动静来了,正店都被他们砸了几张桌子。搞得开封府胡宏百忙之中还得维稳。黑着脸明确告诉闹腾的武学举子,这又不是在交趾战场上,你们就是想建功立业,也给我消停一点儿以后到战场上去建,不然本官就通告武学记过。 另外对于个别有背景不大服气的,还放黑话,你们难道不知道我哥哥(胡寅)和韩秦王的关系很好吗? 如此,这一届科举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度过了。其实,经过这么多年的和平发展,虽然说赵官家确定原学为大宋学派主流,但是各个文人士大夫都有自己的观点,精英们也在不断研究,包括武学里的大师,兵法上的见解也不尽相同,但这些也是赵官家愿意看到的,毕竟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总是好的。 前提是不要反大宋,当然也没人那么想,不开就是了,大家都是建制派,在体制里看着国家蒸蒸日上不好吗? 于是,稍微清闲了一点的赵官家又把包办婚姻的魔爪伸向了自己的两个儿子——二皇子赵阳和三皇子赵旦,分别给他们定下了齐王张俊和鲁王张荣的女儿做正妻。 是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开眼,张荣的夫人在几年前老蚌怀珠,终于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激动的鲁王泪流满面。同时也放弃了给三姑娘招赘的计划,这次科举正磨刀霍霍,准备再招个进士女婿回来。结果,赵官家一提出结亲想法,他当即大喜,也顾不上什么东华门外唱名才是好男儿啦。再是好男儿也比不上皇子啊! 齐王张俊就更高兴了。表示一定要十里红妆的把闺女陪送出去。嗯,得多带点没奈何,不能让闺女在妯娌们面前抬不起头来。 完全不顾两位皇子都还不是婚龄,起码得等五六年后才能讨论这个问题。 吴、潘二位娘子对此都不太满意,张荣草莽出身,张俊贪财出了名。远远比不上韩岳二位,但问题是赵官家乾纲独断,二妃子说什么都没用。 不知道是不是赵官家处理自己的家事引起了别人注意,反正又有那么几个御史嚷嚷着要请立皇后。 这倒不是他们吃饱了没事干,而是职责决定。宪节皇后已经去了十几年,中宫之位也空悬了十几年,这其实并不符合封建礼法。 因为皇后不是妃子,她本身就具有很强的政治意义。奈何赵官家任性起来就是不利。随着他们说,老子不听。 不过,很快也发生了一件大事儿,把整个东京乃至于大宋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没人再提这一茬了。 泉州港六百里加急火速禀报赵官家,当年齐王张俊丢的那艘船,破破烂烂的行驶回来了。 这可真是一个天大的新闻,谁能想到在海上迷了路,漂了一年多还能回来? 赵官家紧急召见了这些人,问他们去了哪儿,结果发现这些人数不对,回来的人里居然还有瘦的跟猴似的,还穿着兽皮。 赵玖内心狂跳,恨不能问你们是不是飘去了南美洲?可惜他也知道这些人根本不会知道什么叫南美洲和印第安人。 万幸领队的海商和监督的小吏都是精明的,赶紧解释说他们是遭遇飓风,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后来还是凭借官家保佑,水手们及时调整方向,顺着洋流飘向了一个从来没去过的大岛。这些地方原本有居民叽里哇啦的,说什么也不知道,但要把他们抓去当奴隶。 这船上一大半儿水手倒是御营右军出身。抄起家伙来就化身战士,所以这些长着红毛的也就变成了奴隶跟着回来了。 赵官家几乎要咆哮了,谁要这些奴隶呀?大宋早就废奴了,你们不会带点种子回来吗?什么玉米、土豆、花生、番茄,咖啡朕都要啊。 但其实,赵官家真的要求太高了。如果他仔细问问,并且地理学的足够好的话,就会发现这只船是顺着洋流先去了澳洲补充了水源和食物,又漂到了今秘鲁附近的一个大岛上,以这个时代的风帆技术,活着回来就不容易了。 虽然海商们并不知道赵官家那么多需求,但是看到了新奇的物种,还真给他带了那么一点儿回来。经过赵官家仔细辨认,确认这玩意儿就是他梦里十五年没曾见过的玉米。 宋杂书记载:建炎中,有海船遇风至无名岛,携不明物至中原,世祖观其貌,赐名曰“玉米”。而后播种于中原,乃至江南、两湖。十数年间亩产倍增。百姓皆感念世祖恩德,以其为上天赐之祥瑞也。 第142章 英雄末路 不管怎么说,这次帆船归来的总归是有点儿用处的。更有用处的事也让赵官家觉得庆幸,这些人居然飘了这么远,还能有条命回来。 就是后世的欧洲地理大发现,那也得有科学技术做后盾啊,他这边儿连三角风帆都是最近才弄出来的。 虽然这次无缘南美洲那些丰富的物产,但能把玉米带回来,也算意外之喜了。赵官家多少知道一点儿农业知识,这玉米也是要经过不断驯化,才能有后世那么高的产量,当即指示吩咐司农寺好好研究。 同时也以这次事件为例,大力表彰了那位海商以及众位水手。同时,这些带回来的奴隶自然成了良民,用来鼓励大家继续朝着海外发展。 鉴于现在大宋的文宣体质非常发达,东南西北的人没到新年就差不多都知道了海外有这么广袤的土地和人口。虽然大部分人也只是能畅想一下,而不是像海商那样可以乘风破浪,但终究是埋下了一颗种子。 耶律大石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好是在新年。他这时已经有些病重了。西域霸主之争结束,大获全胜,国内基础随着赵宋卖来的人口而越发夯实,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除了他的身体。 没有办法,丧邦之痛,远走万里。对他的摧残太大了。而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又导致了他早早发病,现在皇后萧塔不烟和几个妃子都不避嫌,轮流服侍他接见大臣,这天正好是萧合达在汇报各地的收获情况,不自觉的嘟囔了一句,“这西域还是太旱了,咱们带来粮食种子都种不活,还得跟赵宋买。” 虽然现在两国已经恢复和平,睦邻友好,但李纲这个大爷始终不走,时不时的给人点气受,真是让接触的官员气到吐血。 耶律大石也知道他们这些人受罪不小,只能叹息道。“你们就不能往好处想想?大辽特产的和田玉和库拱甜瓜(哈密瓜)还有牛羊马匹不也能在大宋卖出高价,甚至还可以抵人口的价格。这本是互惠互利的事儿,至于李纲……他都六十多了,这两年赵宋的老臣宰执接连去世,只怕赵宋官家和大臣心里比你我更盼着他早日回家,毕竟这地方可不比福建舒服。”再说,撞头事件都好几年了,李纲就是真不幸死在兰州城,也和西辽没有关系了。 其实耶律大石还真猜准了,胡闳修也好,梁嘉颖也好,不止一次的劝李纲别再跟西辽找事了,您再把人逼急了搞出个撞头事件来,我们真吃不消了。 但问题不管在资历还是文化水平上,李纲都是他们前辈中的前辈,说急了就连着教育一顿,弄得大家都不大敢说话了。 萧合达真想和耶律大石说陛下,您去感受一下这老头儿的脾气和言辞,就不会这么心平气和了。但看着自家陛下深深疲惫的面孔和衰老的容颜,最终什么也没说。 若不是陛下艰辛开创基业有了立足之地,他们这些亡国之人就是想受气,都不是大宋宰相能给的。 倒是给耶律大石揉着太阳穴的萧塔不烟道:“陛下。萧院使说的不无道理。咱们已经有太多项物资被赵宋卡着脖子了,粮食事关生存,实在是应该自力更生才好。切看底报上说,赵宋官家新找到一种农作物,名曰玉米。不如就在这次的买卖清单里高价购回一些,看看能不能种活。” 这话要是在赵宋朝廷,哪怕是皇后说的,宰相和御史当即跳出来说你干政,但问题是,人家契丹就有这民族传统,压根儿没人觉得有啥问题。 北院大王萧斡里剌这时正好赶来,听得皇后这话,眼看耶律大石在思考,没有回答的意思,就苦笑道:“娘娘,赵宋官家虽然与我等结盟,也盼着我们在西为他屏障,可是。这等重要物资怎么会轻易给予我等?谁不盼着能有一个随时拿捏的兄弟之国呢?” 耶律大石在世的时候,这位皇后和北院大王的关系还是不错的,两人同出萧氏一族,又结为亲家,互为援助,所以,萧塔不言听后也没有生气,而是沉吟了一二,道:“本宫觉得萧大王说的也有道理,只是这些年来看,赵宋官家行事总有个度。” 耶律大石终于睁开了眼睛,道:“皇后有什么见解吗?这里都是自家人,不妨说说。”说罢,又道:“皇后先等等。来人,去把夷列找来。” 二人的长子耶律一列早已被封为太子,今年只有12岁,或许是母亲怀着他的时候太过于奔波,这孩子生下来就有些瘦弱,如今套着契丹毡袄,仍然像是个汉家孩子。 耶律大使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好的掩盖住了,示意萧塔不烟接着说下去。 “陛下,妾身是觉得赵宋固然有拿捏我们的心思,这个无需讳言。但赵宋官家此人所图甚大,并不是一味鼠目寸光之人。他需要我们做他的西北屏障,那就不能太过于吝啬,让我们无法在这个遍布突厥人的地方立足。否则也不会卖给我们好几万俘虏和犯官家属。否则千里西域之地,若是尽些不通礼仪汉学之辈,他可不敢这样放心的迁都治黄,还要攻打交趾。所以,臣妾觉得,在这种事关国计民生的事上,他还是会帮我等一把。”当然,也肯定是会让你付出一些代价的,毕竟这位官家实在会做生意。萧塔不烟参政这几年,算是对赵官家服了。 耶律大石松了口气,在胡床上坐正了,道:“不错,各位尽快拟订一些急需的粮食名单,朕亲自给那位赵官家写信,务必在春耕之前把粮食买来。咱们到底还是有水源的,朕不信白马青牛之神会抛弃我们契丹子民。” 不过,碍于距离问题,等赵九收到这封信,已经是来年的正月二十了。萧塔不烟这次算的很准,照玖就是要西域逐渐的汉化加儒化,要是成了三姓叶护的天下,那还不如让韩岳带大军打过去呢。 因此,他照着名单划去了几个重要良种,又交到杨沂中手里,道:“让司农司和户部研究一下这些东西,如果耐旱就给西辽送过去一些吧。”杨沂中领命而去。 御史中丞阎孝忠当时在旁边,忍不住道:“官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臣请求还是对西辽防备一些为好。” “宪台多虑。”赵玖也不生气,推了一碗杏仁羹过去示意他暖暖胃,道:“朕还没有糊涂到养虎为患的地步,只不过郦琼和胡闳休都来了信,耶律大石这一病恐怕是不好了。他的儿子如今只有十来岁。朕可不想西辽这么快就土崩瓦解,他们起码得给朕在西域再顶上十年。” ———— 微博电视君: 最近开播的《西去玉门》真是年度最大骗子,明明片花那么好看,男女主角如何突破困难,促进民族融合甜甜的谈恋爱。结果居然用大量的篇幅讲耶律大石死后,其皇后各种阴谋诡计,算计宋朝。素来以不好色闻名的宋世祖居然是暗恋她而迟迟不下狠手,我去,还能再扯一点吗?两人根本就没有见过面。你哪怕跟我说宋世祖一生暗恋易安居士都比这个靠谱。 本博主宣布正式弃剧,我这个资深宋祖粉丝受不了这种刺激,我要再去看《建炎王朝》十遍洗洗眼睛。 评论区 胡蜜瓜:就是什么玩意儿啊宋世祖忍萧皇后的种种试探行为,是因为西辽保持那样的状态,对大宋发展东南是最有利的。就算再没有历史常识,也不能这样虚构啊。 男人至死不成年:总局不管管吗?虚构历史不能上大屏幕,结果这种创造历史的电视剧就能播出了吗? 福建好茶:更崩溃的是我们福建人民的骄傲李纲这个爱国英雄居然成了一个反派角色。不打零分简直对不起我的祖籍。 毛根:河西走廊全境就是宋世祖收复的啊……算了,组团去刷《建炎王朝》去。 第143章 捅了马蜂窝 不管怎么说,这次帆船归来的总归是有点儿用处的。更有用处的事也让赵官家觉得庆幸,这些人居然飘了这么远,还能有条命回来。 就是后世的欧洲地理大发现,那也得有科学技术做后盾啊,他这边儿连三角风帆都是最近才弄出来的。 虽然这次无缘南美洲那些丰富的物产,但能把玉米带回来,也算意外之喜了。赵官家多少知道一点儿农业知识,这玉米也是要经过不断驯化,才能有后世那么高的产量,当即指示吩咐司农寺好好研究。 同时也以这次事件为例,大力表彰了那位海商以及众位水手。同时,这些带回来的奴隶自然成了良民,用来鼓励大家继续朝着海外发展。 鉴于现在大宋的文宣体质非常发达,东南西北的人没到新年就差不多都知道了海外有这么广袤的土地和人口。虽然大部分人也只是能畅想一下,而不是像海商那样可以乘风破浪,但终究是埋下了一颗种子。 耶律大石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好是在新年。他这时已经有些病重了。西域霸主之争结束,大获全胜,国内基础随着赵宋卖来的人口而越发夯实,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除了他的身体。 没有办法,丧邦之痛,远走万里。对他的摧残太大了。而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又导致了他早早发病,现在皇后萧塔不烟和几个妃子都不避嫌,轮流服侍他接见大臣,这天正好是萧合达在汇报各地的收获情况,不自觉的嘟囔了一句,“这西域还是太旱了,咱们带来粮食种子都种不活,还得跟赵宋买。” 虽然现在两国已经恢复和平,睦邻友好,但李纲这个大爷始终不走,时不时的给人点气受,真是让接触的官员气到吐血。 耶律大石也知道他们这些人受罪不小,只能叹息道。“你们就不能往好处想想?大辽特产的和田玉和库拱甜瓜(哈密瓜)还有牛羊马匹不也能在大宋卖出高价,甚至还可以抵人口的价格。这本是互惠互利的事儿,至于李纲……他都六十多了,这两年赵宋的老臣宰执接连去世,只怕赵宋官家和大臣心里比你我更盼着他早日回家,毕竟这地方可不比福建舒服。”再说,撞头事件都好几年了,李纲就是真不幸死在兰州城,也和西辽没有关系了。 其实耶律大石还真猜准了,胡闳修也好,梁嘉颖也好,不止一次的劝李纲别再跟西辽找事了,您再把人逼急了搞出个撞头事件来,我们真吃不消了。 但问题不管在资历还是文化水平上,李纲都是他们前辈中的前辈,说急了就连着教育一顿,弄得大家都不大敢说话了。 萧合达真想和耶律大石说陛下,您去感受一下这老头儿的脾气和言辞,就不会这么心平气和了。但看着自家陛下深深疲惫的面孔和衰老的容颜,最终什么也没说。 若不是陛下艰辛开创基业有了立足之地,他们这些亡国之人就是想受气,都不是大宋宰相能给的。 倒是给耶律大石揉着太阳穴的萧塔不烟道:“陛下。萧院使说的不无道理。咱们已经有太多项物资被赵宋卡着脖子了,粮食事关生存,实在是应该自力更生才好。切看底报上说,赵宋官家新找到一种农作物,名曰玉米。不如就在这次的买卖清单里高价购回一些,看看能不能种活。” 这话要是在赵宋朝廷,哪怕是皇后说的,宰相和御史当即跳出来说你干政,但问题是,人家契丹就有这民族传统,压根儿没人觉得有啥问题。 北院大王萧斡里剌这时正好赶来,听得皇后这话,眼看耶律大石在思考,没有回答的意思,就苦笑道:“娘娘,赵宋官家虽然与我等结盟,也盼着我们在西为他屏障,可是。这等重要物资怎么会轻易给予我等?谁不盼着能有一个随时拿捏的兄弟之国呢?” 耶律大石在世的时候,这位皇后和北院大王的关系还是不错的,两人同出萧氏一族,又结为亲家,互为援助,所以,萧塔不言听后也没有生气,而是沉吟了一二,道:“本宫觉得萧大王说的也有道理,只是这些年来看,赵宋官家行事总有个度。” 耶律大石终于睁开了眼睛,道:“皇后有什么见解吗?这里都是自家人,不妨说说。”说罢,又道:“皇后先等等。来人,去把夷列找来。” 二人的长子耶律一列早已被封为太子,今年只有12岁,或许是母亲怀着他的时候太过于奔波,这孩子生下来就有些瘦弱,如今套着契丹毡袄,仍然像是个汉家孩子。 耶律大使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好的掩盖住了,示意萧塔不烟接着说下去。 “陛下,妾身是觉得赵宋固然有拿捏我们的心思,这个无需讳言。但赵宋官家此人所图甚大,并不是一味鼠目寸光之人。他需要我们做他的西北屏障,那就不能太过于吝啬,让我们无法在这个遍布突厥人的地方立足。否则也不会卖给我们好几万俘虏和犯官家属。否则千里西域之地,若是尽些不通礼仪汉学之辈,他可不敢这样放心的迁都治黄,还要攻打交趾。所以,臣妾觉得,在这种事关国计民生的事上,他还是会帮我等一把。”当然,也肯定是会让你付出一些代价的,毕竟这位官家实在会做生意。萧塔不烟参政这几年,算是对赵官家服了。 耶律大石松了口气,在胡床上坐正了,道:“不错,各位尽快拟订一些急需的粮食名单,朕亲自给那位赵官家写信,务必在春耕之前把粮食买来。咱们到底还是有水源的,朕不信白马青牛之神会抛弃我们契丹子民。” 不过,碍于距离问题,等赵九收到这封信,已经是来年的正月二十了。萧塔不烟这次算的很准,照玖就是要西域逐渐的汉化加儒化,要是成了三姓叶护的天下,那还不如让韩岳带大军打过去呢。 因此,他照着名单划去了几个重要良种,又交到杨沂中手里,道:“让司农司和户部研究一下这些东西,如果耐旱就给西辽送过去一些吧。”杨沂中领命而去。 御史中丞阎孝忠当时在旁边,忍不住道:“官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臣请求还是对西辽防备一些为好。” “宪台多虑。”赵玖也不生气,推了一碗杏仁羹过去示意他暖暖胃,道:“朕还没有糊涂到养虎为患的地步,只不过郦琼和胡闳休都来了信,耶律大石这一病恐怕是不好了。他的儿子如今只有十来岁。朕可不想西辽这么快就土崩瓦解,他们起码得给朕在西域再顶上十年。” ———— 微博电视君: 最近开播的《西去玉门》真是年度最大骗子,明明片花那么好看,男女主角如何突破困难,促进民族融合甜甜的谈恋爱。结果居然用大量的篇幅讲耶律大石死后,其皇后各种阴谋诡计,算计宋朝。素来以不好色闻名的宋世祖居然是暗恋她而迟迟不下狠手,我去,还能再扯一点吗?两人根本就没有见过面。你哪怕跟我说宋世祖一生暗恋易安居士都比这个靠谱。 本博主宣布正式弃剧,我这个资深宋祖粉丝受不了这种刺激,我要再去看《建炎王朝》十遍洗洗眼睛。 评论区 胡蜜瓜:就是什么玩意儿啊宋世祖忍萧皇后的种种试探行为,是因为西辽保持那样的状态,对大宋发展东南是最有利的。就算再没有历史常识,也不能这样虚构啊。 男人不成年:****不管管吗?虚构历史不能上大屏幕,结果这种创造历史的电视剧就能播出了吗? 福建好茶:更崩溃的是我们福建人民的骄傲李纲李文正公居然成了一个反派角色。不打零分简直对不起我的祖籍。 毛根:河西走廊全境就是宋世祖收复的啊……算了,组团去刷《建炎王朝》去。 第144章 赵旦的人生路 无论如何,未来的淮王赵旦在他八岁那一年注定就要名留青史了,而各种文人、臣子的笔记小说、稗官野史里,也永远不会少了他的身影。 当然,绝对不会是正面形象就对了。 这也不能怪别人,别人家的孩子调皮的捣蛋,也就是祸害一下家人,他这一捣蛋直接导致了大宋迁都推迟了一个半月。 前文已经多次说过,赵官家的重臣们都已经上了年纪,本来身体就各种不舒服,现在被这突如其来的马蜂攻击搞得下来,自然是损伤惨重。 尤其是负责行政区划的首相赵鼎和负责迁都总事宜的枢密使张浚及其助手工部尚书张九成,那叫一个倒霉到家。 一个崴了脚,一个中了蜂毒,被迫卧床,另一个张九成更惨,他学着刘相公进水里阻挡蜜蜂,没想到被水草缠住了脚,差点没给淹死。 总而言之,就是全部休了病假。作为罪魁祸首他爹赵官家还得一一探病,表示慰问和道歉。回来之后,深感自己一世英名要被这个逆子败光了,要不是刘晏和杨沂中死活拉着,又得去揍儿子一顿解气。 赵旭和赵阳也受他连累。被赵官家有事无事教育,要谨言慎行,做好表率。还给加大了课程量和劳动量。弄得跟随岳云回京,来宫里探望的佛佑发现弟弟妹妹都跟蔫儿了似的。 听神佑讲起了前因后果。她也惊得目瞪口呆,虽然这事早已传遍东京,但她这个长姐远远没想到会这么严重。眼下是谁也救不了赵旦了,佛佑只好去给老爹顺顺气儿,别把自己给气坏了,同时也放过其他的弟弟妹妹吧——神佑都不被允许出宫了。 在大闺女的顺毛之下,赵九终于好受了点儿。不过,皇家家事。说大很大,说小,其实在这地域广阔的大宋里,也不过是一桩笑谈——除了受害人。 不过,赵玖也有一点心酸和忧伤,佛佑怀孕了,预产期在十月份,也就是说,他终于要升级成为祖父一辈的人了。 别人知道了都恭喜恭喜,孰不知道他内心十分郁闷,还得强颜欢笑,不要刺激闺女敏感的孕妇神经。 好不容易,这一茬算是暂且过去了。大宋还有很多事儿等着他来这里的。毕竟半个秘阁都遭殃了。鸿胪寺卿王伦当日幸免于难,一早就和段智兴来报,“官家,按照条约,我们和大理的交易又要重新拟定条款了。不知为何,这次大理方面却格外强硬,臣觉得十分奇怪。” 当然奇怪啦。 大理扶持翁申利,和交趾打生打死,三年下来,金银粮食耗费无数,国内青壮死伤无数。几乎是寸功未建,结果大宋韩秦王一出手。三个月内就把交趾变成了安南路。这个时候你难道不觉得宋军恐怖,应该主动伏低做小才对吗?这虚张声势的吓唬谁呢,真以为山高林密,能把宋军挡住啊! 赵玖看了一下。大理方面提出的条件也觉得不可思议,看下首段智兴欲言又止,道:“段寺丞有话就说,你在大宋落地生根,娶妻生子多年,朕早已经把你当成大宋自己人了。” 段智兴心头一热,赶忙行李道:“官家有一件事您可能知道,臣的亲祖母,也就是大理的王德妃去年冬天去了。段国主悲痛欲绝,又加上这些年励精图治,却总是抵不过天灾人祸,心灰意冷之下已经准备传位。偏偏他的子嗣众多,争夺也十分严重,而且大理高氏南北两宗也是夺权的厉害。臣大胆猜测,这绝对不是他们任意一方的意思,而是有人想故意搞坏大理和中国的关系,从中牟利。只是,既然能以国书的方式发出,那就必然是位高权重之人,臣离开大理已经多年,实在不知道是何人的手脚。” 赵九也知道,大理国内势力错综复杂,段家、高氏、董氏,还有西边的黑蛮杨氏,各自有各自的打算。不过,所谓大国的实力,就是任你如何阴谋诡计,我自岿然不动。因为你要瞎搞,损失的是你自己。 所以,“没什么好说的,把这份国书打回去,说这上面的条款,这一条也不同意。要么他们重新拟了再来,要么。榷场关闭,大宋停个一年半载的,顶多是商贾受点儿损失,我看大理卖不出茶叶和烟草,还活不活了。” 王伦等人当然称是。赵官家又想了想,手指在御案上划拉划拉,又道:“不过,该有的准备还是要有的。安南新收复之地,广南地区人口又少。船运两路经略史都要打起精神。另外,在安南的1万驻军,本是要撤回五千的,也先留一留。至于粮食,今年湖广大丰收,到是不成问题,让李易(安南路经略使)和刘子羽(两湖经略使加靖江节度使)交接。” 等人都退下来了,半边脸还肿着的虞允文上前请罪道:“官家未能及时将大理内部问题搞清楚,是臣失职。”是的,这一块主要是他的责任。杨沂中的重点在西边儿,虽然杨家一直想和他认亲。 “毕竟千里之外,你也难面面俱到。吴益这些年长进了,他对大理的局势分析倒是挺透彻的,这是他的奏疏你拿回去看一看。”赵官家一说话。冯益自然从一堆书稿中找到了赵官家要的奏疏,递给了虞允文。 “情报是永远不嫌多,更不嫌新鲜的,这点你要记住啊,不过你这一个月……还是多休息。”赵玖本来想传授一点儿后世戴老板的经验,但看着小虞探花那帅气的脸上跟办个猪八戒似的到底没好意思继续说下去。 “说到底,大理小国耳。等到迁都之后,朕会让王世雄或者岳云走一趟,说来,这还真是挺惦记那无量山玉壁的,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琅嬛福地了?” 对于赵官家,经常说些让人不明白的话下,所有的近臣几乎都已经习惯了。虞允文和李秀之在旁都没有发言的意思——说来小李同学真是幸运,马蜂事件发生的时候,正好赶上他嫡母三周年继承,他请假回家祭奠去了,逃过一劫,还博得了美名。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现在的任务要比很多人都重,“守义(李秀之字),这些年经过吴扶调查,各家寺院不法之事已经很少,实在过分的就取消了青苗贷资格,朕以往都是在中秋之后举办月台大祭,今年是来不及了,就选在端阳之后吧。你去发个通知,还是老规矩,允许寺院道馆前来参加。这是朕最后一次在迁都前去告慰将士,声势要浩大一些,只要出钱多的,都允许参加。” 赵官家说着说着,语气忽然有些落寞,岳台大计渐渐地也沦为了形式。但总归要有人记得,是那些排位上的人牺牲,才换来了如今大宋的和平发展。 李秀之没有说什么话,只是拱手称是,接着就去找太常寺交接去了。 ————— 赵旦(1135—1209),北宋宗室,封淮王,宋世祖赵玖之第三子,母宪明皇后吴瑜,同母兄为宋宣宗赵昶(原名赵旭)。 赵丹从小性格顽皮,加上又是幼子。更加不受管束。曾经在建炎十六年造成了“无名亭马蜂事件”,直接导致十八名重臣受伤,迁都推迟。为此,赵旦受到了严厉的惩罚。宋世祖之后也对他严加管教,再不给他放肆的机会。 有当时官员甚至说。宋世祖为了管教他,特地鼓励儿媳习武。但后来的淮王妃张妙确实以“悍”出名,夫妻俩留下笑话无数,但终其一生未敢纳侧室。 不过,赵旦一生虽然在政治上几乎毫无作为。但却是北宋初期着名的发明家。有科学家认为世界上第一根电线就是他创造的,只是没有大面积应用。另外,赵但在航海事业上的发明创造数不胜数为。北宋一朝的商贸往来贡献良多。 第145章 别了开封(上) 虽然即将迁都,但目前的东京开封仍然是世界上最繁华的城市。御前班职统领辛文郁下值后,跟上司杨沂中问了安,就骑着马回了东京的住处——甜水巷。 一路上州桥繁华,六渠通达,这时节更是玉树琼林三百里,琪花瑶草一番春。 说实话,越到家门口,辛文郁心情却不怎么好,当初若不是因为手头紧,自己也不会在甜水巷租房子——这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达官显贵家公子养外室的地方。房子大小格局是不错,但是对于妻儿来说,辛文郁觉得这里的环境十分不好,万幸是也待不长了。 所以到家门口,看到三岁的儿子正在和邻居家的小孩抢糖人,他心头就火起,大喝一声:“辛弃疾,你干什么!” 未来的大宋征西将军兼任第一边塞诗人、万军之中斩将夺旗的辛弃疾,就这么被自己的老爹给吓住了。眼睁睁看着到手的糖人又被小伙伴抢走,站在门口一动不敢动。 多亏孙氏听到声音也不顾身上还带着围布裙,赶紧出来迎接丈夫,顺便一把抱起儿子。 辛统领在夫人面前是万万不会发火的,说着闲话绑好马之后。进了主屋。看小小的孩子仍然有些害怕缩在一边儿,心里也不由一酸。这些年跟着官家走南闯北,确实职位上来了,可跟孩子相处的时间太少。顿时也没了火气,招呼他到身边来,好好道:“爹爹不是说了吗?李家的几个孩子不好,不许跟他们玩下来,你怎么不听呢?” 可怜的小辛这才小嘴一憋,脸蛋红扑扑的,委屈道:“我没有去和他们玩儿,是他们看娘亲给我买了糖人过来抢我的。”看老爹略有些不好意思,打小就聪明的孩子道:“爹爹,在章丘老家的的时候,翁翁都是叫我多和邻居家哥哥玩,叫敦亲睦邻,为什么你又不叫我和邻居玩,你和翁翁说的谁对啊!” 辛文郁顿时觉得很理解赵官家抽断藤条的心情,好小子,才几岁就知道拿我老子来压你老子了,正要好好跟他讲讲道理,却见孙氏端着炸好的丸子出来,香气四溢,辛弃疾立马投奔阿娘,孙氏柔和笑道:“大郎乖,你爹爹辛苦了,叫他先吃,你先喝点甜水。” 她不是特别明艳的女子,但带着一种特殊的温婉和柔和。不像齐鲁人士,反而像是江南水乡出来的一般。反正辛文郁就是在外边儿受了天大的火气,只要一见到妻子。顷刻间就能消散八九成,他道:“早就说了,雇个厨娘回来做饭,你偏要自己这样劳累。如今我又不是养不起你们两个,若不是因为马上就要走了,这破地方我也不想住了。翟老九还说要去丹桂坊买个小房子呢。”没错,别看当年第一届军运会两人两人急了都出了杀招,可这军伍之间不打不相识,你要是不处理好和同僚之间的关系,将来怎么敢把后背交给对方?是以这两人这下年间反而意气比别人相投。 孙氏奇怪道,“官人不是说马上要跟着官家迁都了吗?这翟家伯伯也是得力的御前班职,怎么在这个时候反而在东京买房子?” 辛文郁叹息道:“这话也就与你说道说道,一家有一家的难处,你别看翟彪他做到五品朝散大夫,御前统领中排行第一,他家老子偏觉得就是觉得只有东华门唱名穿红戴紫当知州才是光宗耀祖,逼着他几个子侄日夜苦读头悬梁锥刺骨。翟彪被他们缠的没有办法,就想到迁都后东京太学也是保留的,哄骗他爹说这里中进士更容易些。把几个侄儿和儿子安顿在这里,他慢慢为其谋出路,要不在西平老家还不一定被逼成什么样呢!” 孙氏好奇,“如今朝廷不也开了武举,武进士也是进士,听说也能授官,翟家老翁不知吗?” “娘子,武举也是要考策论的呀,可翟老九前两年刚学完《千字文》,《百家姓》还没背过一半儿呢,你说他那些子侄又如何?”辛文郁实话实说。 孙氏嘴角一抽,厚道地没再深入这个话题,而是道:“丹桂坊挺好的,那个国朝之处窦燕山家里五进士登科,因此才叫这个名字。那里一向是寸土寸金,不过如今快要迁都了,倒是有不少举家搬迁的,应该会便宜不少。” 辛文郁点头,道:“那是自然的,光是中枢秘阁的堂吏就有几百,多有不富裕的却要跟着北上,自然是要典卖家业的,又不是人人都是张相公林尚书家里那些阔的,自然要收拾停当。唉,多亏咱们这里也没什么家业。” 孙氏这才道:“说到这里,官人你说林尚书家送来的东西可怎么好,那些布匹香料看着不怎么起眼,妾出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竟然值这半个房子,早知道如何能要!可咱们也没钱去回礼啊。” 辛文郁听后嘴角一抽,出于职业道德没有跟老婆透底,只是说:“你多想了,林尚书家里从仁宗朝期就是福建大户,他赠送这些是有缘故,你收着就是——就是不要和外人说。” 当然不能说,辛文郁虽然是官家身边的人,但真高攀不上人家林尚书这个从龙十六年,公认很快就要为相公的天官。之所以有这番交集,说不得还得感慨现在正在撒泼打滚要出门的三皇子赵旦。 当日马蜂如潮水而来,辛文郁等人自然重点护着赵官家,但后来官家摔倒,杨沂中带着近些的人用身体把官家挡住了,林景默当时正好摔倒在辛文郁旁边,鼻子上不幸被蜜蜂叮了一口,疼通之下就要把这蜜蜂拍死拿开,辛文郁本能喊了一声:“尚书千万别拿开这蜂子,别动,不然这马蜂就都冲你来了。” 林景默一愣,竟然听了这个不熟悉军官的话,辛文郁也是一时情急:“蜜蜂这东西都怕红的,大家谁带了红色的汗巾就赶紧捂住脸。” 他这是标准的经验之谈。无他,辛统领小时候也是个熊孩子,掏鸟蛋毁蜂窝的事没少干,自己吃了无数的教训之后,当然也得出一点儿保护经验来。 他一片好心,也是想着国之栋梁们少受罪,但当时乱哄哄的下,没几个人能本能信他,只有大脑分析神速的林尚书听了他的话,所以在六位尚书中受伤最轻,后来回家一问,人家给的是最正确建议,当然要感谢一番。 但这种事关朝廷大员脸面的事,怎么好大肆宣传,就是跟老婆,最好也别说太多,不然有的提一番三皇子的丰功伟绩。 话说最近他经常加班也拜这位龙子所赐——惊魂未定的杨郡王和刘郡王联合内侍省大押班冯益,对东京大内所有安全隐患进行全方位无死角排查,真是连老鼠洞都要消灭,更别说蜂窝这种大杀器了,恨不能方圆百里全部消灭。 所以他看自家儿子的眼神也很危险,道:“你无事就在家里,听你娘讲讲孟母三迁的故事,如果下次回来我考你,回答不出来,就不许在端阳后跟我们出门去拜神。” 我们辛才子从小与众不同,别人家小孩只害怕自己不能出门,他则问:“爹爹,咱家不是不拜神不拜佛吗?” “这次不一样,是去岳台,拜我大宋忠良的惶惶神位。” 几十年后,辛弃疾西北归来,回到早已不复当年繁华的旧都,什么都可以不去,但一定会在沐浴更衣后,去岳台神庙拜祭——尽管这里的神位都是他出生前的牺牲的军人或者义民忠臣,而他的战友的神位都在兰州神庙,尽管从小带他来的父母已经终老于家乡济南府,但辛弃疾仍然记得三岁时那轰动的场面——天子亲祭奠时,佛经道经夹杂中,往日富贵悠闲的东京人哭的那样失态,他那时就想问,为什么? 等知道的时候,却是许久之后,千里之外了。 第146章 别了开封(中) 六月时节,仲夏时分,湿热的天气是东京人民素来是素来是最难熬的,但或许因为马上就要离开,许多人反倒觉得这时光过得飞快。 反正燕京相公胡寅是这样想的,按说这个时候他应该在燕京主持大局等待各部门,尤其是我们敬爱的官家搬入营建了差不多六年的新都。 但谁让三皇子太能折腾,这一马蜂窝下去。迁都正好和秋收撞上了下,这样就不得不引发一个很敏感的问题,燕京东京两个系统两分已经很久了,中间还因为胡寅实在没钱截留过北方的税收,官司打到御前,昔日的太学三名臣差点闹得你死我活。 虽然事后赵官家给背了锅。但是迁都之后。权责如何划分,就成了一个必须要面对和解决的问题。显然,这个问题在靠一些信使和低级小官传递已经不合适了,必须要几位宰相碰头,由赵官家主持召开一个御前会议来正式明确。 鉴于东京这边儿负伤的人员有点多——蜜蜂蛰了十天就能好,但你崴了脚扭了腰可就厉害了。加上胡寅也觉得自己作为燕京营建总负责人,也有必要自己来向官家述职,和各个部堂无缝衔接,对谁都好。 他并不是一个喜欢排场的人,虽然进京是为了公务,但看着城门外人流如潮,不少人家明显是拖家带口的要北上。就示意仆从停在一边等等别人。 但胡相公素质高,并不代表着每个人素质都高。一看他这样好说话,竟然有不少人故意插队占他便宜,那就忍不了了,亮出身份,差点把守城门的官吏吓死。恨不得开锣清道请人家进去——胡寅可不仅是宰相,人家弟弟还是开封府一把手,得罪他这些留在东京的人还想不想进步了。当然,这纯粹是他想多了,胡寅事多了去了没空和他计较了。 倒是路过某处汴水桥头时,忽然想起了一段旧时情谊。那时的骆驼书生和两个兄长分别。多么单纯,多么炙热,又是多么为这中原大地而痛苦。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转身问身旁的小厮,道:“你是老二派来接我的,一直在东京,可听说赵相公和张相公身体如何了?” 小厮满脸的一言难尽,又不敢违逆主人的话,只好道:“赵相公当日先崴了脚,后又挣扎着结果把腰也给扭了,到现在还不能正常走路。张相公倒是跑得快,听说他被遮的地方都在眼睛附近,肿胀着,十几天睁不开,又是个急性子,信了人家偏方想要消肿,结果伤上加伤,到现在也不能正常看东西。” 说起来也是倒霉,两个月都过去了,别管是被蜇伤的还是扭伤的,甚至是水里差点淹死的,都已经恢复正常工作了,可偏偏这两位大相公还在家躺着呢。 胡寅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难得踌躇了一会儿,道:“走吧。” “相公,这不是去咱家宅子的路啊!” “这个点儿二弟又没下衙,还不许我去吃点饭,都几年没吃过东京风味了!” 事实证明,胡寅一贯的好牙口。这几年在燕京也没怎么花钱,也不复当初的穷困,直接上了樊楼。点了雅间儿,一个人胡吃海喝起来。不消半刻,便干掉了一条鱼和半只鸭子,把身边不常见他的小厮吓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想起来赶紧给他斟茶劝他消化一下再吃。 胡寅正要说话,忽然窗边传来一阵吹打之声。抬眼望去,只见是一对接亲的人家。新郎骑着高头大马,穿着五品的绯衣,后面马车简谱大方,但抬着嫁妆的人却排成一队,吹拉弹唱更是热闹非凡,场面甚是壮观,看热闹的人也许多,还有家仆往道路两边儿撒些喜钱。 胡寅见此,一时有些感叹往昔,想到今日和平之不易,叹息一句,“好呀,太平盛世添丁进口。平常人家也能乐呵一二。” 话说樊楼当差的哪个不是人精?一看这位的架势就知道不是权贵就是大员,赶忙奉承道:“官人想必是外地来的,这普通的人家如何摆得起这样的排场?这是宗忠武家的孙少爷,后军的正将宗亮娶李晋王家的千金,排场自然大一些。” 胡寅一愣,忽然想起当年在太原城闹得沸沸扬扬的绯闻事件。想来李彦仙和宗泽都是他敬佩的人物,出于口德没有评论什么,但他不说话,那厮波却道:“这李家娘子也是个有本事的,当年和张县君一起破了惠济局的大案子,晋王才对她有点好脸色,如今官家说的两年之期已到,这两个儿女都不改其志,官家这才命他们成婚,说来民间都说这叫官家点鸳鸯谱呢!可见官家真是星宿下凡,随手一点就是金玉良缘。” “胡闹”胡寅毕竟是个典型的儒家士大夫,对这样的双双悔婚然后自由恋爱的事情接受无能。“纵然官家做主,也是特例,怎么好大张旗鼓宣传,难道鼓励人人都不顾婚约嘛!要不然李晋王和宗经略为什么非要在旧都办婚事,太原不好吗?” 这话说的也让从小东京生东京长的斯波一时情急,顶撞了一句,“官人,这还没迁都呢,东京怎么就成了旧都啦?” 胡寅堂堂宰相,居然一时间被堵住了嘴一般,是啊,好像说的有点早了,可在燕京同僚心里,早就这么想了。 胡家小厮不乐意了,替主家分辨,“这河北河东地方,都管燕京叫新都,管东京叫旧都,又不只是我们一家这么说话。小哥有气也不该冲着我家官人发。我们吃饭又不是不给钱,再说了,迁都是官家定的。日常在这街上走动,一日倒有七八家办婚事的,不为别的,赶紧嫁娶定了,也好跟着官家走,这总是实话吧。” 那斯波本就是一时情急,别说人家身份一看就不一般,这吃饭给钱的就是大爷。怎么好?言语顶撞,当即认错后,讪讪退下了。 胡寅知道虽然无人敢正面顶撞官家,但其实从建炎十年以来,朝野和民间反对官家迁都的暗流就没有停止过,这倒是也不难理解。毕竟故土难离,东京在人们的心目中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到今天已成定局,他也不想多说,不过刚才这场小小风波倒是让他想起一个人来,道:“你们说的张县君可是天津府勾当后衙张通的之姐张莲?” “可不就是张娘子吗?”说实话,小厮并不知道张通是谁,毕竟他又没在燕京当过差。“人家不愧是淮河水神的闺女,这在东京才几年,就把惠济局管的好好的,不仅抓了那些杀千刀的蠢贼。还每年结余出粮食棉衣来救济一些穷苦,听说官家已经准备封她为郡君了呢。” 胡寅听后,微微一笑,没再说什么,继续干饭,最后一份什锦八宝饭实在吃不动了,干脆打包拿回家去,让弟妹热热给弟弟胡宏当夜宵。当然也没忘了给大内递折子,要求奏对。 于是负伤的两位宰相纷纷表示自己身残志坚,赵官家定下十五在崇文院朝会。 在这之前,后宫里又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儿,一向存在感很弱的郑太后、韦太后和一乔太妃一起向赵官家请命,言道这辈子都不想再去北方了,为了能多活几年,求官家让她们在东京大内养老。 第147章 别了开封(下) 几位太后太妃的心理阴影,赵玖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也能大约体会。在不耽误大事儿的前提下,他觉得没必要难为几个老太太,于是大笔一挥,留下些不愿搬迁的宫人,准了。 为此,礼部尚书陈康伯和御史中丞阎孝忠都劝他:“陛下迁都,却不奉两宫太后前往,怕会有不孝之讥。” 弄得赵玖一脸诧异,反问二位道:“难道朕这辈子还能跟孝顺二字扯上关系吗?” 那宋荒灵帝只怕下了地狱也要喊冤呀。对此赵玖自己有清醒的认识。 他这副无赖德性倒让朝廷重臣们不好多说什么了。 况且,李秀之说:“孝顺孝顺,顺即是孝啊。顾及太后太妃心情,陛下本也没做错。”都不用提他已经过继了的事。 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算了,这事说到底也是家事,而且不关大局。别人看他这态度也就算了,反而讨论起搬迁事宜来。 张浚虽然负伤,但中枢又不是不运转了。朝廷部门的搬迁人员和顺序也已经定的差不多了。 至于皇室人员,那要选择黄道吉日,由赵官家打头,带着他的后宫子女们启程。 但现在出现的是另一个问题,“新都建成之后。因为陛下和百官将要迁入,很多人追随而去。燕京虽然大,但也一时容纳不了这么多人。更不消说其中有不少都是公阁人家,现在就是复兴门门外的二进小院子,也已经要八百贯钱才能买下,官府出面抑制,但也是杯水车薪,因为人口迁移总是不能限制的。”要不哪能叫迁都啊! 说到这里我们胡相公有点心虚,其实吧,这燕京房价的高价固然有正常的市场规律。但他当年为了圈钱建设燕京城,可是在赵官家的授意下,没少推波助澜,大发了一笔地产财之后,才发现这个趋势已经是他不可抑制的了。 赵官家心想,你这才到哪儿啊,后世北上广深的房价你是没见过?不过,眼下应该解决的问题还是要解决,“公格之中大都是富贵之辈,不会连房子都买不起的,何况你说的燕京难道仅仅只有内城吗?朝阳也好,大兴那么多也好都能住人,故去的陈宪穆(陈规谥号)在规划之时,罗列了这么些小宅基地,就是为了预防这种情况的出现,至于还要挑三拣四的,那朕就不管了。”说起来赵玖更心虚,好不好,这个损招还是他教胡相公的呢,好家伙,上辈子连租房子都租不起的大学生,这辈子居然是抬高房价的元凶,他还不知道怎么解决,真是讽刺。 这个问题通过,赵鼎在儿子的搀扶下上朝,道:“各地行政区划已经基本完成。只是我大宋现有燕京、汴京、长安和杭州四处都城,但唯独西南地区广大而无使相,臣觉得还是要防患于未然。” 这点倒是和赵玖想的不谋而合了,“朕也想过,只是成都虽然是天府之国,但蜀道难也不是说着玩儿的,这样吧,还是以江汉(今武昌)为治所,加刘子羽为西南使相。” 这本也是众人可以接受的结果,首先人家刘子羽就干过使相,除了那次倒霉的骊山之变。做得确实不差,而且他知兵啊,眼看着大宋还是要在西南边陲开疆拓土。一个知兵的宰相就尤为重要。何况,单以两湖大开发而论,刘子羽这三年对于大宋粮仓的贡献,足以让两任户部尚书笑得合不拢嘴。 正在这时,辽阳郡王刘晏不顾通传,赶紧拿着一个密札送到赵官家面前。这都已经是好久没有发生过的事儿了,弄得重臣们不由纷纷侧目。赵玖一目十行,沉吟片刻,道:“这老头儿还是不死,真是让朕操心啊。”接着又道,“传令,枢密院同知岳飞即刻夺情守孝,去御营前军挑选两万兵马,到保州逛逛。” 众大臣:…… 枢密院的马扩和兵部尚书权邦彦职责所在,对视一眼后一同出列道:“敢问官家,高丽方面出了什么事情要?这样大的阵仗,还请官家明示。” 虽然说密札制度已经成为了官家和帅臣之间的特殊沟通渠道,赵官家可以不告诉任何人内容,但如此大的军事行动,他们还是有必要知道的原因的。 赵玖冷笑道:“还不是高丽那个金富轼,眼瞅着都快不行了,居然还想趁我大宋迁都手忙脚乱捞点儿好处,派兵装成猎户,不断在国境线试探,杀伤我子民。朕这会儿不派人把他吓死,都对不起他这么恶心朕。”要不派岳飞干嘛,张宪王贵李宝谁不能用。 众人无语,都觉得姓金的老头儿,你是不是代表高丽找死啊?迁都这事我们就算手忙脚乱,难道二十万御营大军是摆设?交趾都灭了还灭不了你? 或许是知道众位卿家的心中疑惑,赵玖居然喃喃道:“吴益说的好啊,咱们并不知道这些小国的心态和国情,反过来,他们看咱们也是坐井观天,只觉得有便宜不占白不占。对于这等人来说,只有打疼了他,才能叫他住手。” 鸿胪寺的人都觉得官家真是明见万里,这话简直是拨开云雾见青天之感。 于是,这道圣旨也顺利的发出去了。 最后一个议题就是一件喜事了。经过多年努力。河道提督赵子??的“束水冲沙”实验在黄河主干道获得成功。再加上宁夏地区的广泛绿色植被成长,黄河泥沙淤积情况大为缓解,赵官家觉得有生之年说不定真能看到黄河水清的那一天。 对此,大家都没啥好说的,只能夸赞赵官家高瞻远瞩,有识人之明,只有胡寅依旧不大识趣儿,“臣在来东京的路上,恰巧见了赵提督一面,他面黄肌瘦的走路都不稳,一看就知道有病。官家若是还想让他继续为国朝出力,还是多挖掘些治水之才为他分忧吧。要不就他这事事亲力亲为的性子,迟早把自己累死在河堤上。” 赵官家不知道这个问题吗?他当然知道,问题是治水大才要是那么好找,他就不会逮着这只羊使劲薅毛了。好在眼下黄河是告一段落了,以后再清河道,总是会轻松些。只好心虚的批了赵提督三个月的假,让他赶紧回秀州老家去休养。 大潮之后,各个部堂都在认真准备,赵官家的后宫就那么多人,除了一些年老不愿离开的内侍宫女和几位坚决不肯北上的太后、太妃。其他人打包,打包也就是十几个车辆。毕竟燕京皇宫那边什么都有,各位贵人需要收拾的,也就是自己日常用习惯了,不舍得更换的一些用品。 比如说赵官家怎么也不能理解活泼可爱的小闺女君佑,居然特别喜欢佛佑给做的那个奇丑无比的布娃娃。说什么也不肯撒手,一定要抱着才能睡觉。 但不管怎么说,搬迁还是日益开始了。各个衙门甚至大户人家和商旅,根据自己的不同需要走水路或者陆路,但赵官家出行必然是要大开城门,仪仗开道的。走的也必须是理论上离宣德门最近的新曹门,也就是是东京城理论上的正东门。 当然这个新曹门还有一个特殊的意义,当年靖康围城,送影帝出城投降,而后叛臣们挟持皇后太子嫔妃等赵宋宗室大臣及王公贵族,狼狈地出此门投降? 然后然后就是上千里的。北上行程,一路的谩骂、侮辱和鞭打。最后,金国太庙献俘两位至尊身披羊皮宣告着他们彻底成了亡国奴,帝为奴,后作娼,普通人的哀嚎更是如绵羊临死一般的凄厉无奈。 而如今是灭掉金国,恢复汉唐的天子率领家眷北上迁都,代表着一个新的时代重新来临,整个皇室甚至华夏民族,都会迎来新的日子。 尾随在大部队后面的一辆破旧马车里,不再年轻的赵多福撩开帷幕,看了一眼曾经熟悉而又无比陌生的东京城,笑中带泪,弄得儿子不解地问她:“阿娘,你怎么哭了。” “没事儿,外面车马横行,风沙太多了。我被风沙迷了眼睛。孩儿,燕京城的风沙更大,所以你以后不要太吃惊。” 那孩子才几岁,知道什么,只问道:“那娘,你不要看向车外了,迷了眼睛很难受的。” “好,我刚才也是看看你爹爹怎么还不回来?”她丈夫是礼部一个普通的主事,要看管典籍,不能同行。 小孩子得了这样一个答案,就没有再追问,走出去好远后,忽然又看着沉默的母亲,道:“娘亲,那我们去了燕京,孩儿想吃的糖果子还有糖醋鱼还能吃到吗?” 赵多福笑得很温柔,道:“当然能,你想吃什么,燕京那里都会有的,因为,那里就是大宋的新首都,就算一时没有,将来也会有的。” 小孩子好奇心大,追问道:“娘,你怎么知道的呀?爹爹告诉你的吗?” “因为娘知道,我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克复故疆进新图,排仗帝宫宣大赦。冈峦极目汉山传,文书初用建炎年。 曾经的柔福帝姬抱紧了自己的孩子,听着外间不断的宋军呼喝之声,不自觉地又流下一行清泪。 都过去了。 (全书完) 完本感言 从今年四月到九月,终于完成了这本书,可能大家也看出来了,我一开始就想写几个武将的番外,跟《绍宋读书会》差不多,但是什么时候短篇成了一个正经的续文了呢? 我也不记得什么时间节点了,就是某天和读者互动着,一看,哇啊,超过十万字了,那去找编辑试试能不能签约了,坦白说虽然是新人,但也在别的网站试过,这次在公认最大的网站没抱希望,但居然成功了,那真是地感谢原着以及大神榴弹怕水这么大的影响力以至于好多读者意犹未尽愿意看我这篇小说。坦白说我虽然是个历史爱好者,但很少看两宋之交的史料,不为别的,怕被气死。 但《绍宋》原着给了完全不一样的阅读的体验,意气风发的岳飞,英雄本色的宗泽,一句国仇家恨再也不离不弃的杨沂中,被迫成为原学圣人的老好人吕好问......因为主角这个懵逼的大学生,这些民族影响国之栋梁,都可以更好地为国为民,看到希望甚至是见到九州一统的时候,虽然是一个瑰丽的梦,但我就是不愿意醒来。然后才有了这一篇《绍宋之后》。 当然,抗金的大目标已经完成,所以一开始我的目标就是让年轻一辈在大国的自信里看万里山河,所以战争不再是重点,建设成了主题,无论是太原的军民合作,燕京天津的招商建设,还有贯穿始终的治黄河。当然限于篇幅,军运会和科技树乃至武举描写都是尝浅辄止,我更多的笔墨用来让岳云成了冠军侯一样的人物,让陆游走出不幸婚姻不用在梦中开疆拓土,让萧恩一个渔民出身的御史打破赵宋贪腐积弊,让张永珍的儿女可以过上好日子,让段智兴融入华夏大家庭,最后出场的历史上鼎鼎大名的柔福帝姬,成了一个经历过无数苦难,安静过日子的平凡妇人,或许战争的伤痛会伴随着她一辈子,但就如她自己说的,会越来越好。 中间还夹杂了一场看似滑稽实际也不怎么严肃的谋逆案件,以至于我一度郁闷秦桧死得太早了,他那些狗腿子根本没法跟这样的阴谋大师比啊,根本给主角造成不了大问题,唯一还算有些职业水平的万俟卨,居然还被收编了! 不过这也造成了主角和守旧但正统士大夫的一次和解,李光和马伸杀人从来没这么配合过,我们痛恨叛臣贼子! 当然曲终人散是免不了的,除了我个人的工作学习原因,还有就是随着时间,陪伴可达鸭一路走来的臣子们总会一个一个离开,他们都不年轻了,我不想把可达鸭送别的每个场面都写的那么悲伤,也不忍君臣临终不见,尤其是小杨走的时候,他该怎么办啊! 当然我也有很多不足,每次都要大家帮我检查错别字,还因为情节问题和一位特别好的书友分道扬镳,个别情节如地府番外争议也很大,鉴于前段时间中了电视剧的毒可能也涉及官伎问题太多。 所以还没有发挥余热的辛弃疾将军、陆九渊同学,朱淑真小姐姐都没展开描写,甚至可达鸭的几个娃,重点写的都是寿春公主神佑以及三皇子赵旦,别人没大顾上。应该在番外能涉及。 但最后,还是感谢每一位书友,不是你们一路的支持和评论我是觉得坚持不到这个时候的,因为入v的时候列出过一次了,就不再一一感谢了,接下来会休息一段时间,希望有缘再见。 接下来会有不定期番外更新的。 番外一:大石落幕(感谢旧日天语盟主) 第162章 番外一:大石落幕(感谢旧日天语盟主) 对于宋辽两国来说,赵玖和耶律大石的近臣都知道他们有通信的习惯,但谁也不知道写了什么,当然也不敢窥探,只是这天送来信件的段智兴有些奇怪,他御前当差也算几年了,但是很少见赵玖这副神情,像是松了一口气,更像是哀伤。 不过赵玖并未沉吟太久,随即而是命令裴咏取来笔墨,自己将耶律大石的来信装进一个匣子里,转而来到案前,想了一想,一挥而就,继而对段智兴道:“等墨迹干了,你就将信装起来寄回回去吧。”段智兴自然称是,却见赵玖也不顾春寒料峭,直接出了福宁宫,带着静塞郡王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段智兴装信时,不可避免地看到了赵官家遒劲的御笔回复:“旧都河畔芦花正开,大石兄可缓缓归矣。” 段智兴想到前段时间赵宋一面迁都后大规整,一面还不忘给沉疴日重的西辽国主遣使送药,其中还包括那些来之不易的山参,一时虽不明白前因后果,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句话:英雄相惜。 两位传奇君主,一个仅据半壁江山,重整旧山河再出发,一次又一次性命相搏,最后灭金雪耻,治黄迁都,四海之内无不畏服。另一位远走万里,越挫越强,在满是突厥人的异国重立国祚,都有着卓绝的眼光和非凡的勇气,段智兴明明只是收发一封信,居然有了些奇妙的史诗之意。 时势造英雄,也是英雄造时势,到底如何,只有等后人来评说了。 话说燕云距离碎叶河畔八千里,纵然是刚刚改为御前班直下的赤心骑加急跑到宁夏首府,再由梁嘉颖交给出使西辽,一路吃着沙子到了西辽国都八剌沙衮城,将回信转交给了病榻上已经不能起身的耶律大石,也已经是暮春四月,纵然西域春意也不能掩盖。 此时一代雄主已经瘦的皮包骨头,粗狂的脸上笼罩的黑气连梁嘉颖这个不通医理的都觉得这是不祥之兆,却听耶律大石手拿着信,脸上露出些苦涩的表情,道:“一时软弱,给赵宋官家写了这么一封信,倒是教他看笑话了,不过他之气度,却是我没想到的。人啊,到底肉体凡胎,当年我是如何说燕山的,到了自己将死,竟然也不能免俗!” 他周围一群重臣齐齐变色,萧塔不烟更是近乎哭出来,道:“陛下,求您了,不要出此不祥之言。” 如果说赵玖是带领大众浴火重生的开创之君,威望滔天,那么耶律大石远走万里,保留契丹余脉,同样也在这些人心中享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眼见他出此将死之言,不仅皇后,就是许多重臣也难掩哀戚之色。 刚刚走马上任的的西辽六院司大王、兵马都元帅萧斡里剌就勉强笑道:“陛下不可说这样丧气的话。不然,臣等该如何自处啊?现在正是草绿莺飞的时候,等您好了,太子还等着和您一起去赛马呢。” “生死有命,天命有常,这些道理我们从小就知道,你们又何必当着宋国贵使的面自欺欺人呢?”耶律大石面色虽差,神智却格外清明,复对着梁嘉颖道:“梁大使,当年一见,匆匆十二年了,这次请你稍等,朕再为赵官家最后回信一封。说来当时伱还说到过岭南风光,朕心中也曾想过,等国家安定后,大江南北或许跑马还能一见,只是如今再也没有机会了。” 要不是耶律大石已经成了这副枯槁模样,梁嘉颖都得多想你啥意思,还想入侵我大宋不成?但他明显是面对死亡,不能游览大好河山的遗憾。还好说什么,只能告辞去等着而已。 萧斡里剌等人知道知道这两位传奇君主的通信是素来不允许别人看见的,正要带人退下,不想耶律大石却留住了他,道:“斡里剌,你去将太师奴带来,我写好后让他交给那个梁嘉颖,我有话要跟你说。” 萧斡里剌神色一凛,赶紧答应,萧塔不烟离开的步子却明显一顿,想要转过身来说些什么,却见丈夫已经疲惫的闭上眼睛,终究是什么也没说,慢慢离开了。 这个曾给大金四太子做过亲卫,脸上被大宋刺过面,差点被大宋鲁王张荣折腾死的契丹人耶律太师奴奉命装好了信件正要走,耶律大石忽然叫住他,道:“太师奴。” “罪臣在。”耶律太师奴赶紧跪下道。 “何必如此,你我同宗同族,若论血亲,你还是景宗先帝次子梁王隆佑之后,比朕这个远枝宗室还要正宗,不用怕,朕只是想说,往昔地崩山摧,你我一般的宗室身不由己,为女真驱赶奴役也是不得已。但今天既然在这里安了家,就要谨记自己乃是白马青牛的子孙,不要自甘堕落,要守住这来之不易的家业,不要再当丧家之犬了!” 饶是太师奴如此圆滑的人物,听了这番话,也不由眼眶湿润,竟然是无法表达什么忠心,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然后毅然而去。 待他离开,耶律大石伸手,叫了声:“斡里剌,你过来。” 萧斡里剌不敢怠慢,赶紧上前,握紧了主上的手,半跪在榻边,道:“主上有何吩咐,臣这就去做!” “不要如此,我们一起长大,只是人之将死,想的多了。政务上将来你要辅佐塔不烟和夷列,我契丹女主摄政本就是传统,夷列这孩子又......只望你能看在我们跋山涉水过沙漠的艰难的情分尽力而为,至于做到什么地步,我都不会怪你了,只是好可惜啊,终究不能再和你、燕山和乙浑再去临潢府沐浴,唱一句蒹葭苍苍了!” 萧斡里剌终于忍不住,泪下沾襟,他何尝不知道耶律大石已经隐隐察觉到他和萧塔不烟近来,随着耶律大石本人这个绝对核心再无幸理,已经开始有各种摩擦。实话实说,萧斡里剌与萧塔不烟非常熟悉,本就同出一族,自有香火之情,在异国他乡不免互为扶持,前些年又结成了儿女亲家,可这一切都是在耶律大石健康的前提下。自古女主坐堂,重臣托孤,就很少有相安无事的,但耶律大石牺牲了一切往西三万里,跋山涉水过沙漠,日夜艰辛战斗,绝不愿意看着国家死于内斗,因此才会有这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竟是连朕也不愿自称了,仿佛自己还是几十年前那个刚刚高中状元的年轻宗室。 “陛下说的是,皇后自有大才,臣受您大恩,一丧家之犬,随您西征,得封元帅,位列大王。此生此世,无以报答,当次为您的国事操持,将来必当奉您的骨血为正统,若有丝毫背离,当生不得好死,死不得归乡好葬!”说完也是后退几步,重重磕头。 耶律大石一丝苦笑,道;“不必如此,真的不必如此。”朕曾经是何等豪情万丈,今日却要学那些妾妇之道,玩弄人心,想想雄心壮志,真是可笑,不知道东面赵玖那边,临终之际,又会如何呢! 耶律大石的病在各种传说中的灵药下又维持了一个夏天,但谁都看得出来他再受到极大的痛苦,只是为了苦撑着为这大辽再夯实一些基础罢了! 这一个夏天,太子夷列也不知道被他呵斥了多少次,有一次盛怒之下竟然拿奏疏一下子砸在他身上,虽然被太师奴即使拉开,但是还是把小孩子吓哭了。 “哭,你就知道哭,你知不知道去年统计户口,本朝虎思斡鲁朵‘旧众’不过二十四万户,知不知道以二十四万户的根本来统揽万里之境是什么概念,你哭哭啼啼的,等着塞尔柱突厥来攻打时,你能哭死他们的可汗吗!” 萧塔不烟看不下去了,跪下道:“陛下保重身体,孩子才十三岁,臣妾会慢慢教育他的。” “十三岁,十三岁小吗?本朝圣宗皇帝继位时才十二岁,塔不烟,你告诉朕,你能做到承天太后那一步吗?” 承天太后,就是着名的萧绰萧燕燕。 “妾不敢说有承天太后的本事,只是还有一息尚存,就会守护国家,用弓箭带领勇士,守护陛下用健康为我们带来的栖身之地。”萧塔不烟郑重道。 耶律大石重重叹了一口气,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道:“皇后,扶朕到窗户边上吹吹风。” 您自己什么状况不知道吗?能起得来吗!可萧塔不烟还是没说什么,赶走了其他人照办了,耶律大石神奇地起身,竟然真的走到了这往日紧闭的窗户前,但萧塔不烟已经感受到,丈夫的体重已经轻的可怕了,但夫妻多年,她还是打开了最东面的巨大窗棂,耶律大石微微感受着夏末的晚风,看着草原上水草丰茂牛羊满地,终于露出点笑容,道:“塔不烟,朕这几个月熬得很辛苦,但终究前几天来了个好消息,你知道吗?” 萧塔不烟已经全面摄政,怎么会不知道,但为了丈夫开心,还是道:“什么好消息,陛下也说给妾听听。” “李纲这个混蛋,终于是病的撑不下去了,被赵玖强行送回了福建老家,以后咱们契丹子孙不用再受这个老头气儿了!哈哈哈哈......咳咳”萧塔不烟心里一紧,赶紧扶着丈夫坐在波斯地毯上,道:“陛下不要大喜大悲,李纲不过一个老朽,不值得您这样。” “什么不值得,这老儿这些年多么嚣张跋扈,你们以为我总劝你们就不生气了,其实憋屈的厉害,只是没办法罢了,这下好了,朕走也走的安心一些。” “陛下,您又说......” “好了,塔不烟,不要自欺欺人了,你听着,我走之后,已经和赵宋官家说好,骨殖归葬燕云,也算我最后的私心吧,萧斡里剌追随我三十年,他什么品性我最知道,你也不要过分和他争辩,毕竟四战之地,他比你更适合带兵打仗,凭着我留下来的威信,你要做的是保证这些故乡之人的忠诚,同时继续和大宋往来,这盟友还得做下去啊。” 萧塔不烟知道丈夫在交代后事,虽然心酸如苦菊,还是忍痛一一记下,耶律大石像是回光返照,这一夜,断断续续说了很多话,一会儿在回忆,一会儿又在交代,契丹遗族,西海霸业,儒学推进,宋辽关系甚至是儿时很多琐事,萧塔不烟一开始还听着,最后不得不拿起燕京那边的炭笔,一一记下来,她已经感觉到,这是丈夫留给自己最后的话了,一句也不愿意遗漏了。 耶律大石也不知道何时睡去了,梦里,他仿佛看到了年轻的自己,状元从戎,身披铁片鱼鳞甲,骑着矫健宝驹,马蹄踏着燕山脚下的平地,飞也似的驰骋而至,来到身边审视年老自己。 “还不走吗?都想了二十年了!” 耶律大石挣扎着想坐起来,抬手想要拉住年轻的自己。 但年轻的自己却骑马跑远,忽然金兵大举南侵,攻克中京,他们一些不甘心的人拥立皇叔耶律淳为帝,继续抵抗,这敦厚长者也来了,还是那副老好人的样子,道:“好样的,做得好,来与我们一起吧。” 紧接着,一个全副铠甲的宋人竟然出现在眼前,耶律大石好好看了看,才笑道:“赵官家,你这般大好的年纪,难道要和大石黄泉作伴吗?” 梦中的赵玖还是初见般意气风发,道:“朕当年送大石林牙西行,如今再送一程又如何?”说罢有哼唱起来,分明是他最喜欢的《铁血丹心》。 是啊,大浪淘沙,荒原明月,终有尽头。 耶律大石终于骑上了自己的爱驹,自碎叶河奔着太阳跑去,随着风吹,一身病痛渐渐消失了,与之一同消失的还有萧塔不烟,萧斡里剌,夷列,耶律奴哥.... 这大辽,交给你们了。 周围哭声四起,现实里,后妃臣子们也发现耶律大石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开始了哭嚎。 照耀了契丹近二十年的太阳,落山了。 宋建炎十七年夏末,西辽开国皇帝耶律大石去世,享年四十八岁,庙号德宗。 耶律大石年龄有争议,为了让他和赵玖是同辈人,所以让他年轻一点。 不知道我没有写出中亚霸主的英雄末路,欢迎指正。 番外二之曲端思故人(感谢梨花司盟主) 李纲李相公这个人缘儿怎么说呢?他被赵官家半哄半强制的送回老家,西辽方面自然是感动的痛哭流涕,就是大同驻军方面,曲端手底下也恨不能买个鞭炮回家悄悄放放。 话说自从获鹿一战,曲端已经改了不少毛病,平素很少得罪同僚,尽量闭上自己多长的那一张嘴。但他认识了李相公之后,深深觉得对不起燕京的胡相公。当年在直罗城大牢里,实在是对您太过严格要求了。 不说别的,在知不知兵这个问题,胡相公好歹是比他李相公强上太多了,至少人家能听进去不同意见,而且不断改进学习,哪像你这块茅坑里的石头。明明是对军事瞎指挥,还觉得自己总是对的,多亏官家英明,不让你插手军事,不然老子这两三万辅兵万骑兵还不够你送的。 而曲端上来了脾气,哪管你是什么首席相公,该顶就顶,把李纲气的每每要参奏他,两人的官司没少打到御前,把赵官家弄得十分郁闷。只好以李纲年老而且受伤为由安抚曲端,毕竟李相公除了军事能力差了点儿,调解工作还是做的不错的嘛。曲大你要多看人家的优点。弄得我们曲大都统好不郁闷,没事儿就骑着第三代的铁象带着干儿子夏侯驹满大同城溜达。就差没去云冈石窟的佛像拜拜,保佑李相公早死早超生,对谁都好了。 话说大同毕竟是前线,曲端身为一方守臣,不得擅自离开,故而也把家眷接来了此处。但是御营骑军的人都知道,你要是不小心和曲端的亲儿子曲梁起了冲突,那曲大都统八成会一笑了之,但要是欺负了夏侯驹,你就等着吧。 这天李纲终于走了,曲端只觉得天是蓝的水是青的,又照例带上了夏侯驹,准备一块儿逛逛大同城。岂料夏侯驹这孩子被他宠的有点脾气,居然说:“义父,孩儿已经八岁了,你能不能给我也买个小马,我不想老是让你抱着。” 一般来说,曲端看着这张有些让他恍惚的脸是有求必应的,但这次却是板着脸道:“你这小兔崽子跟谁学的毛病?还没会走就想跑。驾驭战马是那么容易的吗?老子那是有心抱着教你骑马。你当你是李世辅啊?他们那边的人会走路就会骑马。” 夏侯驹虽然受他宠爱,但到底没爹娘的小孩子敏感一些,闻言委屈巴巴的不敢说话了,弄得曲端又有点心软,承诺等他十岁之后就开始让他独自骑马,现在先让义父牵着他坐着练练。 既然这样,铁象就只好被拉回马槽去歇着。毕竟这匹蒙古马可是脱里贿赂他的宝马,传说中还和汗血宝马有那么一点血缘。真假暂且不论,曲端确实承认这畜牲刚烈勇猛。哪能适合小孩子单独骑,还是去弄了匹矮脚马,教夏侯驹怎么上马、拉缰绳、呼喝,总之那叫一个尽职尽责。 也多亏他亲儿子没在这里,要不然还不一定怎么心酸呢! 弄得刚出公差回来的统制官张中孚在大同主街看到这一对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子,哭笑不得道,“都统,这小马驹才多大年纪,您就要培养他上阵杀敌了。” 谁知道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曲端立马变了颜色。几乎是吼着道:“什么上阵杀敌?大宋还有什么敌人要他们这一代人去拼杀?你不知道他身上有世袭的开国县侯爵位吗?你再胡说要绝了夏侯的后,老子让你去养马。” 曲端这么大反应把人都吓了一跳,张中孚的弟弟张中彦赶紧拉着哥哥请罪,眼看曲端一张红脸是白了又红,俨然是真动了气,他的贴身亲卫自是把已经吓傻的夏侯驹抱了下来,轻轻的迁回了府上去交给曲夫人。 这一路走着,那名亲卫也是感叹,自家都统别看说话有些刻薄,心底当真是个厚道人,当年他的校尉夏侯远战死。他不仅帮着收拢了尸骨,听说夏侯远的妻子难产而死,留下一个几个月的幼儿,眼看要被东京惠济局当做烈士遗孤收养进英烈堂,骑马五天五夜就赶回了东京,说什么也把孩子要回来,怕他受委屈,当了干儿子。这几年来,他和夫人真是把这小孩子视若己出,要什么给什么,后来请了最好的老师来教育。 平心而论,帅臣们对于亲近校尉的待感情都不差,但要能做到曲端这一步,也着实是不容易了。 曲端发了一通火,自然也知道张统制是有心开玩笑,并没有再过分,只是吩咐他们走了。想来觉得十分气郁,又回到马槽,把刚刚吃饱喝足的铁象牵出来。他心中堵的厉害,也不想跟人打招呼,就在往城外放马奔腾了起来。 话说大同千年古城,又名云中下,自秦始皇统一六国,废分封制,立郡县,大同境包括雁门郡、代郡之地。后来祖龙派大将蒙恬率30万大军北击匈奴,并征集民众筑长城,在今左云高山以东,云冈以西十里河谷“筑城武周塞内,以备胡。” 秦汉以后,这里一直是抵御少数民族的前线,北魏建立,将此地(当时叫做平城)定为首都,才得到大力开发,“营宫室,建宗庙,立社稷”,进行一系列大规模的首都建设。 不过那都是古时候的事了,也就是曲端这个人,平常爱看点书,号称能文能武才知道。有宋一代,这里本就是辽国属地,后又被金所占,直到这几年来才回归大宋所有。正因如此,大同城内胡汉混杂,虽然任保忠等人一力教化,留发汉服,但是偌大城内,还是能看到不少南来北往的各族人民,往来贸易,而官家已经决定在建炎二十年于大同再次举行军运会,想必那个时候。这里的繁华又会更上一层楼。 只是很多人,再也无缘看到这一切了。 曲端并不知道太多人,但他记着赵不凡,更记得夏侯远。 曲端心思杂乱,也没怎么看路程,出了西门,一路狂奔了不知多远。终于发现了太阳已经开始西落,而红色的霞光正好映照在山前。佛像好像微微朝着他微笑,慈眉善目,他才恍然,原来他竟然西郊武州山南麓,也就是佛像所在。 这个时候,他要是不想关了城门被锁在城外一夜,就得赶紧打马往回,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晚霞余晖残影掠过主要洞窟,大小造像也不知道余尊,面色和蔼的石像居然让这位从来不信鬼神的西军堂堂大将有些神色恍惚。也顾不得许多了。 他想起来自己这张不积德的嘴,第一次见面就把人家赵不凡给惹急了,后来还说什么“你就是死了也无妨”,结果。最后,赵不凡真的为他而死。 他曲端戎马二十年,自诩被国朝不长眼的废物和不讲理的规矩耽误了自己一身壮志凌云。但最后,却是自己最看不起的宗室废物救了他一命。 他还有什么脸面再拿得起官家赠予的大纛:勇者无敌。 那年,赵不凡的长女。被官家口头许诺给岳魏王的次子。岳飞这个大小眼死脑筋,居然还不答应,非要和个家里有罪平民女子结为姻亲。他气的可是什么也不顾了,什么难听说什么,一向好脾气的岳飞差点和他动手,最后还是在魏王老太妃的劝阻下才化干戈为玉帛,认了这孙儿媳妇。但曲端知道,岳飞要是真敢不要人家赵家姑娘。曲端也不怕真被他揍死。 他欠赵不凡的。 而对于跟随他二十多年的夏侯远,说什么欠不欠的,好像就有些生分了。夏侯远为他做的一切是他心甘情愿,他为夏侯远做的一切也是心甘情愿。只是偶尔在路过东京教坊司那些歌舞繁杂的地方,不由自主的就会驻足,看着来来往往的簪花青年少年,半晌才会打马而走。 金乌坠落,借着最后一缕光线。曲端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无比熟悉的脸面。 “夏侯,这么些年了,你在那边可快活吗?” 番外三:完颜雍好(感谢百里不屈一路支持) 第164章 番外三:完颜雍好(感谢百里不屈一路支持) 建炎十八年的四月,还没有沙尘暴的燕京,永定河畔柳浪闻莺,晚春姹紫嫣红正是一年最好受的季节,不管是帅臣还是中枢大员,都有意识地顺着赵官家,尽量不提什么敏感话题,因为这个时候着实有点儿不太合适。 哪怕东西二府正式合并之后,太学三大臣之间的戏码已经精彩的差不多跟《水浒》一样了,弄得刘汲都想辞职,实在受不了这夹板气。 但还是那句话,不能在这个时候提,因为仅仅在半个月之前,大宋前任平章军国重事,申王吕好问于睡梦中溘然长逝,享寿八十一岁,谥号忠献,提前预订神位陪祭赵玖之庙。 大家都知道,建炎三十六名臣虽是以宗泽、李纲为首,但谁又能不知道吕好问在官家心目中的特殊地位?君臣二人,一个闲散亲王,一个道德先生,就因为一场靖康之祸绑在了一起。风风雨雨互相扶持近二十年,彼此都成为了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 吕好问肉身成圣,成了原学的奠基人和开创者。赵官家也是当之无愧的旷世明君,但生命的残酷就在于时光不会等待任何人,吕好问终究也到了该走的时候。 或许,人之将死,必有感应。这位吕公相留下了许多书稿和信件给官家。赵官家阅读之余感慨万千,他也不是一位看不开之人,知道吕好问也算是无憾而终。但这心里的难过总是无法的,只好动不动就带着御前班直跑到白沟河边打鸭子。 当年明道宫出井,自己两眼一抹黑抓来的一个道德先生,谁又能想到今天呢? 除此之外,赵官家还是给了吕氏家族应有的殊荣,吕本中已经不年轻,这次丁忧,干脆以资政殿大学士的身份告老还乡。至于吕有中本来就是个闲差恩荫,吕家第三代大多科举当官,分布在各个地方或者部堂,倒也不必一一介绍。 不过,大员们并不想生事,但是架不住有的事儿他就非要来。赵玖被请回来后还是有点诧异,“这么说,朕这个义子已经当上女真国国主了?” “好,叫官家知道。高丽自从金富轼一去,高丽王有心夺权,开京两班却是势大。加上平壤两班这些年来又恢复了些实力,国内着实乱成一锅粥。乐浪等地又被我大宋收复。于是那小国王不就想着通过攻打女真来弥补损失,女真国主赵良弼本想着向我大宋求救,只是那时……”鸿胪寺卿徐兢畏惧,到底不敢说的太明白。 “那时吕公相正病着,西南大理也初定,朕有空管他死活?不过,女真实力尚存。反倒是高丽乱糟糟的,就算一时败了,怎么也不会弄得国主身死吧?”赵玖干脆道,又觉得有些饿,吩咐道:“冯大官,带人去把昨日弄来的活鱼宰了,给朕弄点吃的来,再来一份蒜蓉豆腐,各位爱卿要不要也来点?” 看到你这个样子,我们忽然就觉得自己有点儿小题大做了,赵鼎以下都表示自己已经吃过了,不必劳烦。 但冯益多么有眼色的人啊,初夏时节,赵相公喜欢的西湖龙井,张相公喜欢的六安瓜片,胡相公常喝的普洱茶通通备好端来,说来,赵官家才是真正的潮流带动者,大宋文武现在普遍对点茶的兴趣大减,反而更喜欢这样泡着喝。 不过据说这是因为赵官家和军伍呆久了的缘故,没那时间和耐性,不信你看韩岳二位相公什么茶都行解渴为上。 这里有必要补充一下,岳飞自从带兵把金老头吓死之后,晋封枢密副使。 岳飞清楚一些,就补充道:“这可能真的是人在做,天在看吧。就是这个时候,女真完颜部一起发难抓到了现任国主谋害金哀帝完颜亶的铁证。屹石烈氏当家这几年其实内政外交都做的十分一般。女真部部族全都无比怀念金太祖、金太宗那时的盛况。反而加重了完颜氏的权威。此事公开,弄得舆论哗然,金哀帝再怎么是傀儡,也毕竟是完颜阿骨打的嫡孙,正经国主。眼看高丽还没乱透,女真就要分裂了,结果祸起萧墙,那赵良弼的皇后裴满氏,也就是金哀帝的发妻居然在宫里用头发勒死了他为前夫报仇。而后通知了完颜雍等人,完颜谋衍、完颜挞赖甚至夹谷吾里补等手上有兵之人第一时间占领皇宫,以完颜雍为阿骨打正统为由,拥立他为女真国主。但这个完颜雍也是个聪明的。不仅没有大开杀戒,赵良弼的生父也就是女真国相纥石烈太宇也只是软禁,反而将前因后果写清楚发出布告。对内安抚女真民众,对外向大宋上疏,一来解释,二来请求册封。” 毕竟父子之国,你以为是说着玩玩儿的?就现在大宋这实力,要是赵官家不点头,完颜雍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坐不稳这个国主之位! 赵官家自有谍报系统知道完颜雍这些年来实力大涨,但着实没有想到他这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致命。武将里拉拢了这些人还不可怕,更重要的是通过妻子的娘家乌林答氏和交好的徒单氏。笼络了文官系统。连一些燕云汉儿都暗地里向他靠拢,什么赵良弼杀害前任国主的铁证?就算是有,这都过去多少年了。说白了,还是积蓄力量到了时候而已。 对此,深入敌人内部的张玄素汇报非常仔细,同时检讨了自己着实小看了完颜雍这个人。 这点赵玖倒是相当看得开,毕竟是历史上鼎鼎大名的金世宗,金朝皇帝中排名第一的那种,没点儿手段怎么可能? “那高丽呢?他们向来是无利不起早的,女真内部出了这样的事,能不趁机捞点?”赵玖已经吃上了,但正事也不可以耽误。 岳飞继续答道:“完颜雍厉害就厉害在这里,他先是一味示弱,继而把高丽人引到了腹地,以渔猎战法打了场打胜仗,高丽本是乌合之众,一战而溃。反而使得完颜雍在国内人心大涨。” 赵玖叹息,“他也不过才二十三四岁吧,想当年朕这么大的时候,也未必能做的比他更好啊。” 张浚忙道:“官家,这是什么话?那时候还于旧都,尧山之战。难道都是将军们的功绩?不过,此子如此心计,实在不宜立为国主,恐怕将来对我大宋不利。” 赵鼎拱手道:“臣赞同张相公所言,官家常常教导我们,国虽大,忘战必危。女真虽然败落了,但当年阿骨打能以一万人起兵至万里大国,终究不能不防。臣以为,就算立完颜氏子孙,不妨立那完颜亮。”至于理由,这不也是赵官家义子吗? 胡寅却皱眉道:“完颜亮此人去年才考中进士,回到会宁府,只怕强行扶他上位。女真各部也是会不服的。” 这话一说,包括韩世忠在内的许多大臣都笑了。伱这说的是什么话?咱们要的不就是他内部人心不服,动辄生乱吗? 岳飞却道:“官家,臣却以为完颜雍已然成势,强行废他不是不行,但是会给海军和航运带来很大的压力。” 天津码头现在已经成为了北方最重要的货运和军事基地,每年的收入足以让赵官家暴富,当然他需要做的事儿太多还得立马花出去就是。无法否认的是,天津港面向的主要是北面航线,如果女真生乱,高丽也不安生,日本的事也会更是麻烦。 那么后果就是大宋贸易上必然受一些损失,这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可是如果动摇海军的基础,就十分不值当了。 赵官家吃饱,喝了点新入宫一年的谢才人制的桃子汁,道:“鹏举所言有理,但对于朕来说,更重要的是hlj流域的开发。所以,女真乱归乱,必须有一个愿意支持朕的国主。” 因为这些年,除了治理黄河,建设燕京、太原和大名。还有对交趾的用兵,接收了河西六州,赵官家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再发动没法灭国之战。只能通过和平的手段,让这些附属国心甘情愿的让出来自己土地上的宝贵资源供大宋开发。 赵玖笃定,完颜雍是个识时务的人,绝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和大宋啰嗦。当然,这也可能是他不知道hlj流域是多么的重要。那地方多少没有开发的资源,赵玖要是放过了,简直对不起高中三年学的地理呀,虽然那地方说现在还人烟罕至。但是,路不都是人走出来的吗? “不说别的了。燕京皇宫虽然好了,但是还有许多城池和古建筑没有修复完成。要朕砍自家的树木修建,肯定是不舍得的。女真的兴安岭地区那么多密林高木。花钱买点来总是可以的,再说,朕的册封国书难道不值钱吗?” 众位相公和近臣一阵无语,不用说,大家都想到了赵玖以环境保护为由灭了西夏那件事儿。 倒是韩世忠这人有点儿意思,“官家,俺听陆游那小子给我讲书,说这hlj原本叫黑江,因为出了金国的阿骨打,才改名叫hlj。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天无二日,真龙天子只能是您,那这名字就不合适了吧?叫他们改了算了。” “若说清国那些人是真龙,朕自然不答应。”赵玖慢悠悠地站起来,示意冯益把桌子上这些残羹剩饭全都端下去,目力所及,尽是一片绿意盎然,河水悠扬。 他背手而立,装模作样道:“良臣,朕觉得自己还能活好多年,你怎么就不知道这hlj有一天不是朕的直属领地呢?那这名字可就十分贴合了。” 韩世忠恍然大悟,同时又有点恨自己到底是老了,只怕到时无法再领兵,想着想着,就有点儿妒忌身边儿正年轻的岳相公,弄得人家岳飞一脸诧异,平时没得罪你啊? 于是建炎十八年五月十六,赵宋官家正式在燕京大庆殿面见前来朝贺的完颜雍。命礼官为他换上亲王冕服,在西辽和东、西蒙古乃至日本诸多使节的见证下,正式下诏册封他为女大清国第二任国主。 同时估计是想着买一送一。同意他将金太宗和其父三太子的陵寝带回会宁府安葬。 完颜雍热泪盈眶,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对于赵官家要求的由大宋主导,清国配合开发hlj之事。欣然同意。 别骂我,张才人肯定不是张莲,她的来历有点特殊,如果能写到就是一个伏笔写不到你就当赵玖又纳了个小妃子吧,反正不影响大局。 下一篇写啥还没想好哪里。hlj流域感谢书友请斩杨沂忠提醒,确实很重要。 番外四:地府宋皇后(感谢一江春水书友) 建炎十八年秋末,在东京养老的宋荒灵帝正宫,宁德太后郑氏偶然风寒,治愈不及去世,享年六十六岁,也算高寿。 鉴于赵官家已经过继给哲宗。郑太后并不算他的嫡母,所以葬礼规格是不能跟孟太后当年相比的。只是按照成例偏殿停灵,宗室主持丧仪,由礼部拟订谥号曰显肃。 同时,对于他唯一在世的女儿成德公主赵湖儿加了一定恩赐。然后就等着下葬了。 碎嘴的人当然说官家刻薄,但其实郑太后的政治影响力早已消弭,人间也没人真正把这个当成一大谈资。 何况,相对于宋荒灵帝和宋隐帝这二位,赵官家对这位曾经的嫡母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但人间的事了了,阴间的事儿却还没有完。在听鬼差介绍了地府种种规则之后,郑太后明显不想陪宋荒灵帝在王城受罪,凭什么啊,生前跟着你在五国城还没受够罪吗? 这当然可以,毕竟她根本就没有干政或者影响过历史大事件,靖康耻在怎么着也不是他的责任,所以只需要去王城和赵佶签一份和离书,然后就能自由改嫁或者投胎去。 赵佶不由悲愤了一秒钟,“你本贫家出身的宫女,是朕立你为皇后十几年,居然如此不念旧情吗?” 郑太后好险没说一句,你还要不要脸?而是道:“是妾寒微,配不上官家,请您签了这份和离书,妾自去,不在这里扰您清静。”和你这昏君废话干什么? 赵光义都嫌他丢人,一脚踹了过去道:“人家好好的妇道人家,因你丧国受了多少罪,快别丢人了赶紧的写。” 赵匡胤却道:“慢着,郑氏,朕且问你,小玖近来如何?” 郑太后可不敢得罪太祖皇帝,恭顺道:“官家迁都之后,我们就再未见过,就是在东京大内时,他也是忙于朝政,并不怎么到妾跟前来。” 换句话说,就是我们根本不熟,你就是向我打听一些事儿,我也不知道呀。 宋朝皇帝皇后们虽然失望,但也无话可说。就赵玖对待亲生父母的态度,能对这位曾经的嫡母亲近到哪里去,可别多想了! 宋蕴冷眼看着邢秉懿十分失望的样子,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些赵玖和南阳公主的近况,不说话慢慢离开。她修为已成,王城屏障根本拦不住她,片刻间就到了城外一处大树旁边,站着的正是在宋朝村被热烈讨论的赵玖官家。 赵玖穿着一身大红袍子,实在不行明白他好好在燕京给郑太后上香怎么就睡着了,魂魄迷迷糊糊的就跟着郑太后的来到了这里。万幸不用再进王城了,但是你把人单溜溜的放进地府是什么意思?总不至于我阳寿到了吧? 正胡思乱想间,一个宫装女子飘逸而来,远观盼倩淑丽,皓齿蛾眉,头上梳着朝天鬓,长袖飘拂,绮带缤纷,要不是近看穿着时兴的银红褙子,还真以为是秦汉古人呢?不过就算是宋朝的,看这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纵然天人之貌,赵玖也实在想不起来是哪位祖宗奶奶? 好在人家会自我介绍,“吾太祖继室皇后宋蕴也,你也可以称呼我为孝章皇后。” 那可真是老祖宗了,赵玖补了这么多年课,虽然重点不在后妃传这一块,也知道这位是有点悲催的,明明是两朝公主之后,父为重臣,偏偏嫁了个大了二十多岁的丈夫。 二十来岁就守寡,还被小叔子欺负,去世后赵光义因为她欲立皇子德芳,既不为皇嫂成服,亦不令朝臣临丧,简直将宋氏身为前朝皇后的身份踩到尘埃里。当时的文学家王禹偁不平说“后尝母仪天下,当遵用旧礼”,竟坐讪谤遭贬,出知滁州。直到宋神宗时,神位方才升祔太庙。 仔细看看,十七八岁的冰雪之姿,正是宋氏被纳入宫为皇后时,想来太祖已经给她报仇了,但是,“晚辈敢问,孝章娘娘何以能出王城?赵玖又缘何至此?” 宋蕴道:“官家问得,是来为何来大宋,还是为何来见赵宋祖宗?” 赵玖惊骇,但看她神态淡然甚至带着一点微微笑意,好像再看个孩子,并无捉弄之意。一瞬间感受到十几年了简直是红星照耀啊,但当了这么多年天下主,到底有了些城府,虽然幽冥中有些懈怠,但还是问了一句,“娘娘为什么这么问?” 宋蕴暗暗点头,道:“太祖去后,我无所出,百无聊赖之下宫中入道,我可不是赵佶那种花里胡哨的,又有名师教导,死后未入幽冥而去跟随后土娘娘百余年,往来鸿钧道祖,其实才来与夫君和贺姐姐团聚几年。” 话不用说的太明白,孩子你的来历和遭遇我都知道,不用跟我云山雾绕了! 赵玖差点哭了啊,这真不是沉稳与否的问题,什么帝王心术也不好用了,十八年了紧紧捂住的秘密和无奈,连对杨沂中都只能半吐半喽,满腔的孤独铺天盖地而来,要不是受了多年封建礼法的熏陶,都要上去握住人家孝章皇后的手了,但千言万语,只化为了一句,“我在那个世界的爸爸妈妈,还好吗?” 尽管过了十八年,他们的面容都已经在记忆里模糊了。 “我法力低微,还不能窥探。”宋蕴仍然平静如女神像,道:“只是一啄一饮,这赵构也用了你的身体,去了你的世界。” “什么,那种万年不出的软脚虾,不是祸害我爸妈吗?宋.....仙子啊,这可不行啊!” 宋蕴修道一百多年,早就做到心如止水,但毕竟看在他再造神舟的份上,劝慰一句,“这当不好皇帝的人未必做不好其他的,你看赵佶若是去当个书画家,何至于此!”顿了一顿,还是解释,“我只是神人之修为,还不是仙子。” 这话还是很有说服力的,主要是赵玖觉得宋蕴也不可能让他换回来,而且在这宋朝这个时空,自己同样也有了无法割舍的一切,只是道:“那娘娘特意来告诉我做什么,你既然知道我也不是赵家子孙,我死后应该也不用来这里吧,直接转世投胎得了!” “痴儿啊,你既然做了皇帝,肉身是谁家的,姓赵还是姓王有什么要紧,关键看你这个皇帝做得如何?是否符合地府评判的标准。”说着简单介绍了一下各类的帝王根据自身功绩享受的待遇。 “这么说,朕,我只要一直保持,心行合一,凡事情以公平为基调,以子民为首要,一旦驾崩,可以直接脱离地府束缚,化为神人之身?” “是这个道理。”宋蕴倒是不渴,但是真的已经很多年没和男人说这么多话了,包括赵匡胤,有点不适应,略微顿了顿,自己闭目推演一番,方才道:“不过,你的寿数可不短,若要保持下去殊为不易,汉武唐皇不都是如此,还是好自为之,你刚刚问我来此作何?是因为师长有命,既然有机缘,当然要来跟你解惑。” 要不她好好修道,干嘛来王城看一堆皇帝打架,还不是师父说她修为停滞,需要另辟蹊径,比如经历夫妻磨难才能突破自身。 当然,知道是正常人(或者神仙),也会比较喜欢赵玖这样的皇帝,尤其是在见识了二圣之后。 赵玖知道她指的是道祖,心里有气,道:“把我诓来,却不敢来自己对我说,反倒是托你,娘娘倒是好脾气,他叫你来就来了,万一我是个不讲理的,把这火气发在你身上,你不是替人受过?” 宋蕴看赵玖虽然还是气呼呼的,到底不是一副要拼命的架势,或者要死要活地要回自己的世界,想来过了十几年,他亲自扛起民族国家的使命,太多的触目惊心和庆幸,庆幸与活生生的国之英雄不用遗憾而终,这份庆幸冲淡了他个人的不满,从这点来说,赵玖也算是道德不错的人了。 至少比大一统镇里那两块货强,道祖他老人家的眼光着实不错。 没想到赵玖居然问:“那我......就是这个肉身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 宋蕴一怔,接着很平淡地回答,“你若是要正统,自然是赵佶和韦氏,若是嫌弃太丢人,那就是赵令稼和薛氏。”换句话说,这个可以改。 赵玖自认为今天受的刺激已经更大了,瞪大了眼睛就差高呼一声这都行! “你从明道宫以来遇到多少不合理之事,何必太过奇怪,其实这些事原本若不是乔氏喊出来,根本就不值得一提,再造乾坤之主,你说你是赤龙之子又如何?反正你心中的父母也不在这里。”宋蕴接受却非常良好,那当然这又不是她的父母。 果然是修道的,你看的多淡,赵玖都有点恶意地想问那你和你外祖父(刘知远)和外曾祖父(李存勖)相认感觉如何?不过想想也没意思,事情又不是她惹出来的,尴尬不是她造成的,人家生前可怜死后万事不萦怀于心,来告诉你也是善意比较大,你跟她放肆显得你自己心胸狭窄。 赵玖叹了好几口气,终于平静了,道:“娘娘说的是,我不会再想这样的事,也不想再来这里,不过若有机缘,再与忠臣们一见倒是心向往之。” “那也得下一回了,你是阳间人,不能在阴间待太久,需的快些还阳了,你放心,阎君也好仙界也好,对仁君明君格外宽容。对了,邢秉懿来了大一统镇,太祖他们押着赵佶他们给她和孟氏做苦力,不过她乃赵构原配,相见难免尴尬,你不来也好。” 赵玖一听打了个机灵,恨不得立马就走,倒不是怕,是真尴尬。不过眼看黑白无常已经来了,还是不忍道:“劳烦娘娘告诉她,佛佑过得很好,夫家争气,儿子已经会走路了,夫妻也很恩爱。” “好,这些我们都知道。” “多谢娘娘告知,不过赵玖最后还有一问,我把佛道僧侣盘剥至此,道祖就不后悔选我来嘛?”赵玖有点恶意地问。 “神佛难道是自己要去重塑金身的?不过世人愚昧,一味浪费而已。你只要当好皇帝,想砍佛祖道祖都可以,那比什么都强。”宋蕴说完,长袖一甩,又缥缈而去,仿佛她从没有来过。 第二更,求月票 番外五:各生欢喜(感谢theoczj书友) 第166章 番外五:各生欢喜(感谢theoczj书友) 赵官家迁都燕京已经四年。建炎二十年的春天到来,不仅是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就是御街上的各家酒楼也是摩拳擦掌,准备在新的一年里博个好彩头。 结果这个天大的彩头竟然被一家开业不到两年的“西北面馆”抢了个干干净净,连樊楼、清风楼这等百年正店的分号也得认栽。 因为原因不是别的,这天出城踏青的寿春公主回程时,正看到落日余晖,霞光满天,照射着雄伟的城墙,一时间思如泉涌,就顺手在这吃饭的店面里一气呵成图将美景,跟着他一起出门打猎的获鹿公主宜佑看得有趣,也将爹爹的御诗写了一首在这画屏上。 话说这些年来二公主的丹青妙笔本来就已经是天下闻名,只是闺阁贵主之作极少流出。三公主的一笔黄庭坚书法,更是官家握着手教的。这样的姐妹合体之作,当真是千金不换的宝贝,当即便店家被摆在了正厅上。无数食客闻声而动,顷刻间,这家本来并不太起眼的面馆儿就人满为患了。 据说整个三月下来,都没有空着座位的地方。但也没人敢去砸场子,毕竟两位公主的大作就摆在那儿呢,你这个时候去找茬不是找死吗? 何况这燕京城不比东京。到处都是新建的。你知道一个小小的店面后边东家是谁?可别触了霉头。 果然宜佑回宫就和神佑要彩头,“二姐,我配合你演这场戏,说好了,伱那本古籍可要给我的。” “少不了你的。”神佑并不在意。“只是潘娘娘难免要说你了。” “她说两句也就罢了。”佛佑出嫁之后,这两姐妹明显比以前亲近了不少,很多话也说的开了。“自从谢婕妤入宫之后,她那心就一半儿放在吃醋饼上了,哪有空管我们姐弟?” 赵官家所有的女儿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极其崇拜自己的爹爹,丝毫没有觉得他多一个娘子伺候,是一件天怒人怨的事情。当然,宜佑也不免同情母亲失宠。但你也不能无限制的哀怨下去呀。帝王身侧只有三个娘子侍奉,这本就是旷古绝今的好不好? “不过,你也别嫌我唠叨。不出意外,你明年也就要下降了,没事儿,别老是去太学看书或者出城打猎,自己也准备准备。”指望你娘估计是指望不上的,爹爹心也没这么细,不过这话神佑可说不出口。 宜佑忽然神色一暗,姣好明媚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哀怨,但也很快被她压抑下去,嗔道:“阿姐说,我之前是不是也想想,自己已经二十有二了,你就真打算这样一辈子?” 神又对这个话题倒是早已经免疫了,非常淡定的说:“只要爹爹答应,有何不可?” “还有,你到底和那家东主是什么关系呀?怎么非要拉着我去给人家当托儿?”宜佑走之前还是问了一句? “哪有什么关系?易安居士去后,邢家小姨的日子并不是太好过,他在这家店里有股份,幼年她对我和阿姐好,如今阿姐不在燕京,我想着多帮帮她。” 涉及到先皇后,宜佑那真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不过也得感慨两位姐姐重情重义,没再多说什么就走了。 倒是浴佛节的时候,神佑又带着御前班直和侍女出了一趟门——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赵官家对女儿一向不拘着。不过这次她也没来那家面馆,更没去各大寺院烧香,而是去了城西一家茶舍,约见故人。 经历多年,神佑也不复当年怯弱,隔着帘子主动开口,“这次吴郎中的心上人可是赚的够了?” 说出来能惊掉人的下巴,她对面这人居然乃是韩王吴玠之子,她的前未婚夫吴扶,当然,人家现在正经官身。 只能说,岁月除了是一把杀猪刀,也是一个很好的淡化剂。现在两人见面,早已经没有了少年时青涩与尴尬,反倒是吴扶拱手,“这次的事还是要多谢贵主帮忙。” “不必客气。吾也要感谢你给邢家小姨的份子。”其实李清照她们并不怎么缺钱,但有份收益总是不错的。 话说到这里似乎卡克了,但是吴扶多么会调节气氛的人啊,道:“扶职责所在,清查寺院之余,找了一位真正的有德高僧,就是当年蒙古弘法的大慧禅师,听闻懋节淑妃(神佑生母)的忌辰快要到了,既然公主不要份子钱,就自作主张给她做了水陆道场,保佑娘子来生得享太平盛世,万事顺遂。” 神佑喝茶的手一顿,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弄得几个侍女都瞪着吴扶,不料她却道:“有劳吴官人,吾为人女,为她做的太少了,大慧禅师的名声吾也听说过,待过些日子,会托人给他捎一份手抄《心经》和供奉。” 吴扶恳切道:“姜娘子在天有灵,看到贵主万事顺遂,必然是安心的。” 神佑本来也是个冷淡性子,本来是想说句话就走,奈何被触动了心弦,道:“其实死后之事,谁又能知道?生者也不过自欺欺人罢了,吴官人有空,还是关心自己的婚事为好,吾前些日子可听说韩王又上疏了。” 其实她本不擅长何人打交道,这话原本没有恶意,而是因为爹爹说过,做人要有担当。这件事情本来神佑自认为也有不对的地方,就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出补偿。 但听在吴扶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或许是当年被公主拒绝后太过于放荡,到了自己的婚恋之事,那简直精彩地堪比话本子,看屏风后的公主优雅依旧,她的几个侍女却都不自觉地两眼放光或者一脸鄙夷,吴扶只想苦笑。 当年吴扶被他老子抓回关西去之后,吴韩王也着实考虑了他的婚姻面临的现实问题,鉴于吴扶打压佛道成果显着,监督青苗贷得力,加上赵官家有心抬举,仕途是不用愁的。但这小子随他爷爷,自诩多情不滥情的,现在的高门贵女的脾气哪个能容忍?但要找个小门小户的也不合适,最后还是在西军将门里找个门第低一点脾气柔和一点的儿媳妇,正好就是当年救驾的小种知县的妹妹。 但问题是,这位种家娘子什么都好,唯独一点儿相貌比较平凡。或者说是一看就很得婆婆喜欢的那种一脸福相。问题是,吴扶他不喜欢这种啊。 但婚都结了,吴扶还能怎么办?他只好继续投入了压制佛教道教监管河北青苗贷的事业,搞得礼部和户部都很喜欢这个务实的小伙子。当然,吴扶整天宣扬真正的佛法教义,检查农民有没有被寺庙盘剥,顺带再调戏一下小婢女,就是没时间回家陪老婆,让她在延安府伺候婆婆。导致成婚不到两年,种家娘子就抑郁加风寒,一病去了。 种家哥哥是个疼爱妹妹的,得知她过门后贤良淑德孝顺公婆,但是丈夫相处不到一个月,倍受冷落,整个是个憋死的。气愤之下闹了一通不欢而散,种家在关西还是有些余恩的,大家都觉得你吴玠当年就受过人家小种相公(种师中)提拔,虽说媳妇死了阴差阳错说不太清楚,到底不太地道。 连曲端都嘲讽了吴玠一顿,吴玠憋屈地狠狠揍了儿子一顿,亲自去给给种家赔礼道歉,不得不说世道还是对男人宽容一些,毕竟吴扶也没有真的干天怒人怨的事儿,那时候的人也没有冷暴力这个概念。于是,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不过吴扶也是正常人,到底心存愧疚,跟赵官家请了假,亲自去给发妻收敛入葬,人也沉稳不少。 但一年多之后,吴家计划再娶,结果这次吴扶说什么也不答应,吴玠何等精明,派人跟了几天发现这小子是看上了一家平民家庭的女子,父亲早死自己出来讨生活的那种。倒不是歧视,可这家世明显不在吴韩王接受范围之内,把人抓回来硬结了婚,赵官家听说后都说吴玠,“你一辈子通达圆滑,怎么这时候犯了牛性,这强扭的瓜不甜,吴扶这孩子我算看出来了,旁门左道之余还有一份坚持。你等着他给你闹出事来吧。” 结果还真不幸,被赵官家这乌鸦嘴言中了。吴扶这次的婚姻连一年都没有坚持到,对方还是娘舅家表妹呢。两人吵架打架都快把整个韩王府房顶掀了,搞得韩王太妃她老人家心脏病都要犯了。 吴玠这才后悔起来,怎么也不能为了逆子把老娘搭进去,只好含恨同意吴扶和离。结果就弄得亲戚不成亲戚,韩国夫人整天抹眼泪说自己没娘家了。真应了那句鸡飞蛋打。 这两通闹下来,吴玠算是对这个儿子没辙了,你看上谁就纳回来做妾吧,二十好几了,别还没个孩子! 结果吴扶这次倒是不急了,说自己忙得很呢,没空儿女情长。气的吴玠那叫一个理解岳飞啊,可惜身为关西主将,朝廷河西六州不稳,他也不能飞到燕京打儿子。 但吴扶有了上次经验,也知道自家老子的脑子也不是全长在军事上,他一定会派人盯梢,为了帮助爱人,加上看了新戏受到启发,冒着被官家发现后打死的危险找到了神佑公主的侍女,道明原因请求帮忙。 神佑公主出手,自然是把人家姑娘一家好好地接到燕京,对外说是当年宫里傅姆的亲戚照顾一二,吴玠的脾气,说什么也不敢动公主的人啊!这不是提醒赵官家多亏老子没把闺女嫁给你家混小子吗? “扶知公主不缺钱财。但我本就是对她说,这是公主的产业,她才肯接下来的。”所以才给淑妃做道场,反正以吴扶的经验,肯定不会被骗钱。“若有结余,还请公主示下如何处置,是直接交给桃叶内人,还是去买些什么?” “捐给燕京惠济局吧。”神佑道,她自有食邑真的不太在意。同时也知道吴扶说的这个“她”,自然是指他的心上人,只是看着吴扶如此周全,却满面落寞,不禁怀疑难道传说中的浪子回头让我遇到了,于是她再冷淡也忍不住问:“吴官人。你既然如此爱慕那位娘子,为什么不明媒正娶,将她娶进家门?反而要费这么多心思还不叫她知道。若是担心韩王那里,父皇那里吾也可以去求个情。”你娶都娶了,韩王到底也不能打死你啊,说不得也只能认了。 放在平时神佑是万万不能这么说的,但可能每个女孩子心中都一个才子佳人矢志不渝的梦,哪怕这个梦不是属于自己的。 “公主好意,但此事万万不可。”吴扶忙道。复又一叹,苦笑道:“这话竟不知怎么的,忽然想对公主说一说,众人皆以为我是因为她出身不好才不敢和家父陈情求娶,其实公主你越是真心喜欢一个人,知道她志向,就不忍心把它困于内宅之中。她也是好人家出身,只是父亲去的早才早早抛头露面经营家业,养活了寡母幼弟之余,让不少女孩子自食其力,这是她最自豪的事。所以臣情愿暗地里做些什么,叫她好做个正经掌柜娘子,也怕被她当面拒绝。” 我更知道,深宅大院是个什么样子,纵然她不会让自己吃亏,也会渐渐失去那种让我迷恋的神采。 神佑第一次觉得眼前的人是个值得正视的人,道:“吴官人能这么想,也不枉神佑为此劳心一回,只是若有可能,我还是想听到你们幸福美满的结局。” 吴扶苦笑,道:“臣把佛祖得罪狠了,不敢奢求,只希望她好,心里也就没有遗憾了,至于我,或许过几年,还是会成婚生子吧,毕竟,也就是一个俗人。” 神佑很想说,你是一个好人,值得尊敬的人,但终究是没说什么,两人饮茶一壶,吴扶恭送公主之后,就此分别。 赵官家后来听说,还真感慨了一回,对杨沂中说:“帮朕记着,下次吴扶有事帮他一把,没想到他比朕开导神佑管用啊。” 这应该是吴扶和神佑公主唯一的交集,虽未成婚,也是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番外六:余晖之下(插播后宫戏份,不喜勿订阅) 第167章 番外六:余晖之下(插播后宫戏份,不喜勿订阅) 生命中你的苦难和馈赠,其实早就已经被老天标好了价码。谢太妃谢小满晚年才想明白这个道理。 谢小满是庐州人士,建炎元年生人,祖上也豪气过,但到了她这一辈,父亲是庶出子,早早被分家出户,早就已经败落了。 不过一场靖康大祸。淮河南北乱的仿佛天下崩析。他们这种平头百姓,生活是最没有安全的,但却也是最不引人注目的,生死全看天命。至少他们全家就平平安安的等到官家收复旧都,继而尧山大胜。 所以,谢小满从小就知道现在的官家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但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人生会和他有什么交集。因为父母老是说她性格古怪。希望她能做一个淑女,但谢小满自己也非常的不解。长大之后才觉得,天性如此,又如何能被硬坳过来? 因为金兵曾经屠戮中原。祸害了许多地方,国朝大量官吏短缺,谢小满读过州学的父亲也被征辟到县衙里做了名刑名孔目,吃穿不愁,还能可以供得起哥哥读书了。 谢小满也喜欢读书,喜欢听哥哥念官家的《青玉案》,如果是在自家的田地里跑来跑去,春天的时候就在田洼里挖野菜,夏天里在水田里抓鲤鱼,她的童年似乎与这片土地挂钩。哥哥就在田垄上坐着给她念书,就更好了。 尽管她这样疯玩经常被母亲教训,她也不以为意。或许就像父母说的,天生她就是个怪脾气吧。 大约在建炎十年左右,朝廷鼓励女子读书,各地的惠济局也开始大量聘用女官。谢家爹娘到底也是疼爱这个独养的女儿。也想尽办法让她去了州里的女学,但爹爹多年下来也不过是一个县丞,谢小满自从读书以来就一直痛并快乐着,快乐的从书中学着畅游自己不曾去过的世界,了解先贤大义,痛苦则是因为出身而被不停的打击和欺负。 她有学着去反抗,奈何这个世界的规矩就是,如果你位卑,总会不断被报复。但即使这样,谢小满也不怕,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就要和伱没完。 如此,她也就是大亏没吃,小亏不断。 万幸太平盛世之下,即使高官女儿也不敢真的杀人灭口。 这样的日子她其实还能忍,谢小满只想自己好好读书,能通过惠济局的考核,做一名管事娘子。她的爱好就是和好朋友做点手工,看着水果被压成汁,穿过半个合肥县给县衙里的爹爹送去,他总会夸自己聪明。 但也有她不能忍的事,家里就那一百亩薄田,还是祖上分下来的,嫡祖母为了给大伯父谋求官职下来,居然联合宗族抢走了家里仅有的一百亩田地。 父亲的俸禄本来就不高,家里又有他和大哥要读书,没有这一百亩薄田,他们该如何生活?谢小满骨子里的倔强又一次爆发了,她和哥哥一起去说理,可县里的太尊是个古板的,却指责哥哥不孝祖母,取消了他的生员资格。谢家父母都说算了,可谢小满却不服,都说忍一时风平浪静,可是忍下去哪里有活路?她又去托了县学里唯一的好朋友,也就是刘汲刘相公的侄孙女刘洛洛,打听到这田地被嫡祖母献给了九江郡王,说是为了给大伯父谋求官职。她就想去陈情,不是说九江郡王是国朝大宗正之嫡长孙,其父殉国才有这等爵位吗? 刘洛洛十分怀疑,“小满,这些达官贵人会听你讲理吗?当今官家严格控制土地,只怕你出钱他们也不会退给你的。” 谢小满咬咬牙,道:“先礼后兵,他们要是不讲理。那我就去告状,我就不信大宋没有天理。不是听说当今的官家最注重法制建设了吗?” 可想而知,谢小满的九江郡王之旅十分不愉快,那个听说有疯女上门的贵公子亲自过来一看,见她形容狼狈,颇为取笑,“你要是家里揭不开锅了,不如来我家做个女使。” 后来她还没想出办法呢,就在街上“偶遇”了好几次这位郡王和他几位好兄弟。这意思相当明白了,可她还不能不忍,因为得罪了九江郡王,父亲的职务也保不住,一家人真要喝西北风了。 再说,整个庐州都知道,御驾马上就要经过淮南路进蜀中安民,庐州上下都忙着接待呢,谁会管你这么点儿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儿? 就在谢小满准备和刘洛洛合伙开个果汁铺子补贴家用的时候,九江郡王居然派人到家里要下聘纳她为妾。 谢家好歹也是读书人家,父母如何肯答应?但九江郡王又是素来得官家另眼相看的,他们着实惹不起,只好连夜把小满往钟离县舅舅家送。 但小满逃了,因为父母的计划是,小满去了之后就直接嫁给二十岁还游手好闲的表哥。 谢小满知道自己是螳臂挡车。但是如果你长期的被人压迫和打击。如果不变得唯唯诺诺,那就会倔强异常,她显然是后者。 那时的她,只觉得人生一片绝望。半夜里月明星稀,她走在蚌山上,漫无目的,觉得自己真是可笑,明明想要回田地是为了全家做打算,但是父母或许只把她看作是惹祸精一般的人物,她是没做到,但这个世界上追求公理和正义就是错的?那为什么哥哥读的书里写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呢? 或许是她矫情吧,她就是不喜欢自己这一辈子总是被命运扼住咽喉。明明大多数人家的女儿都是这样过一辈子。可为什么他就不一样呢?仿佛灵魂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一般! 命运或许又不想扼住她的咽喉了,直接给她来了一箭,擦着她的脑袋飞过,打乱了她的发髻。 此时晨光熹微,她听到有远处有人找过来,道:“正甫,快过去看看。那好像是个小娘子,没伤着吧?” 谢小满终于转头,借着稀疏的阳光,看出那是一个一身胡服的中年男子,身后一堆甲士,不过,谢小满的第一感觉居然是,这人长得还挺俊的。 算了,她本来就是个怪人。 不过怪不怪的,谢小满觉得她人生十六年的运气都用在此处了。因为走的是山间小路。超出了御前班直的防御范围,竟然让箭术精进的赵官家一箭把人家小姑娘弄得披头散发。 然后她遇到的一切问题,全都不是问题了。 或许因为谢家的事儿吧,赵官家在庐州又多停留了几天。再三召集各地亲民官,强调法治建设的重要性和宗族拆分必要性。甚至说出了后世一句名言,“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莲藕。” 谢家父母千恩万谢,但当谢小满被带到行在陪官家聊了两个下午,他们简直觉得站都站不稳了。这意思可是太明显了。 刘洛洛找到她道:“你知不知道现在县里州里都怎么说你?” 谢小满回答的非常平静,“无非就是说官家看上了我,要我给他当娘子呗。” “难不成你愿意?你的志向不是像惠济局总裁张莲张郡君做出一番事业,或者是易安居士那样教书育人吗?” 谢小满笑的有点儿讽刺,“要不是官家做主。只怕我的人生就这样毁了。以前不知道天高地厚也就罢了,现在还发这样的白日梦吗?” 她不想破坏唯一朋友的单纯,所以有一句话没有说。如果官家对你哪怕有那么一点儿意思,容得了你拒绝吗? 赵玖如果听到这话一定会喊冤,他是有点意思,可你要不愿意朕还会跟个小姑娘计较。要不怎么说人就是贱皮子呢,当大学生那会,看到古装剧里喊什么自由平等就觉得矫情但来了十七年,真的见到了敢于反抗命运不公的女孩子,又觉得挺可爱。 于是,赵官家离开庐州的时候,身边就多了一位谢才人。无数和谢小满一起长大的人家,再也不说她性情怪异了,只是跌足悔恨,没多多和谢娘子亲近亲近。 因为谢娘子临行之前就和父母说了,“既然我服侍官家。那咱家就是外戚,以后有事无事都不得炫耀,更不要让我知道你们碍不过情面,答应了别人什么事下,我是一概不会认账的。”顿了一顿,又补充道,“哥哥恢复了功名,是要参加科举的人,你们如果不怕连累他,大可不必听我这个不孝女的话。” 父母只觉得闺女一如既往的执拗脾气,却再也不敢跟这位天家贵人顶嘴,只好诺诺称是。 倒是杨沂中听了汇报,心里不住点头,觉得这是位明白的嫔妃。 不过,谢小满还是没能跟着赵官家去看一看巴蜀风光。倒不是她魅力太大君王从此不早朝了,而是朝廷里大名鼎鼎的吕公相病重,官家生怕见不上最后一面,赶紧原路返回了。 燕京大内富丽而又宽大,谢才人被安排进了玉华殿,首先要给吴贵妃和潘贤妃请安,前者还好,贤妃却几乎酸的能酿醋,“妹妹可是官家登基后第一个自己选的嫔妃,以后还不知道多少人巴结呢,只怕我们这人老珠黄的相见也排不上队了。” 谢小满虽然倔强,但也不是傻子,初来乍到,当然是忍着了。不过很快她就发现潘妃说的也不全错,至少,来巴结她的人很多。 但她一概没有例会就是了,她不想惹麻烦更是这样的脾气。赵官家精疲力竭之余,让她捶背,很是表扬了她的作风,不过,“你初来乍到,这样就不怕得罪人!” 谢小满感谢自己从小读书,“只要我不得罪官家,别人又奈妾何?” 赵官家啧啧称奇,不过道:“别人也就罢了,鹏举这辈子就没给人送过重礼,他次子媳妇是九江郡王的亲妹妹,怕你记恨才会如此,你就给朕一个面子,别让他难堪。” 谢小满还能说什么,只是心里有点冷而已,但很快就调整过来了,难道你是因为真心入宫,有得到,必然也有付出,因此她主动通过大公主表达了一定善意,也就罢了。 不过或许是贵妃太贤良,贤妃太闹腾,她这样还带着点乡野活泼爱看话本子更爱自己动手的小娘子就很得人喜欢,反正赵官家是喜欢的,真能在一下午全跟她讲原学教她怎么改进榨汁木锤。 因此,赵官家的子女也好,朝廷重臣也好,见了她不管心里如何,面上都很尊重。 但有一些事是谢婕妤控制不了的,建炎十八年,申王吕好问过世。 建炎二十一年,前公相李纲去世。 建炎二十二年,国朝治水第一能臣赵子偁累死在任上。 建炎二十五年,宰执天下二十年的首相赵鼎告老还乡,未几病逝于归乡途中。 …… 每当和这些重臣永别,赵官家总会特别的无力和悲伤,毕竟,那都是与他共历时艰,闯过重重难关而来的人下,情分不是后来人能比。为此他一两天不愿意说话,偶尔还能喝进点去她调制的饮品。 因此静塞郡王还道:“娘子兰心蕙质,远不是我等粗人能比的,还请多宽慰官家,他的龙体才是国之根本。” 她一个没忍住,说了一句大实话,“杨郡王,你都劝不了官家,我怎么可能劝得了?” 杨沂中一时语塞。 又过了许多年,这位心思八面玲珑的静塞郡王也走了。多年熟人,谢德妃听闻有些叹息,不过她觉得这样也好,杨郡王知道官家和皇家太多的秘密,如果走在了官家后面,等待他的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想必他这么聪明的人自己也知道这一点。 但即使是她也没有想到,杨沂中的死会对官家打击这么大,谢小满亲眼看到这个侍奉了几十年的男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了下去,渐渐的开始耳聋眼花,甚至记不清楚事情。 建炎四十四年,赵官家传位太子赵旭,为天下避讳,新天子改名赵昶。 退休之后的太上皇越发任性,迁都是他迁的,却非要去中都汴京住几年,新官家都给他跪下了也没拦住这一辈子轻佻的老父亲,只能请太上德妃好好照顾。 为此还要给谢家子弟恩荫,但一如既往地被谢小满推辞了。 没错。谢小满这一辈子最被外臣称赞的地方,就在于从来没有为家人谋求过任何权势富贵,这点连升级为皇太后的吴瑜都比不上她。 谁又能知道,这其实是一个女子最后的坚持呢? 汴京风光也很好,神奇的是赵玖回来后精神也好了不少,银川公主赵君佑带着女儿回宫探望,他还讲起来鄢陵之战后还于旧都的事。 那一刻,谢小满觉得他身上仿佛有光,带着家国浴火重生的少年天子留在了时光里。 谢小满觉得这样也很好,直到有一天赵玖问她:“这一辈子,你跟着朕,后悔吗?” 谢小满愣了,“太上皇这是什么话?” “你从小不就是想当张淑懿(张莲谥号)那样的人,后来你的手帕交刘洛洛果然去了南阳开办女学,可你却因为朕,困在这深宫里一辈子啊!”赵玖什么都知道。 谢小满一怔,然后很认真地摇了摇头,道:“您还记得潘贤妃吗?她临终的时候,妾去看她,她说她这一辈子就是要得太多,偏偏德不配位,连本来已经得到的都失去了。妾遇到官家才活了下来,得享荣华,生育沈王昕,喜欢的东西可以研究一辈子,还要如何?” 是的,她这一辈子不圆满,但是,她知足。 赵玖听后,半晌没有说话,仿佛在思考什么,但落日余晖之下,帝妃二人终究什么都没有多说。 作为女作者,试试后宫戏份,其实也没啥好写的,就是一个理工女被看上后一辈子的故事,她被宫廷磨平了棱角,但也比潘妃看的开。 番外七:金戈铁马辛弃疾(上) 辛弃疾从懂事开始,就有一个遗憾,那就是自己为什么不能早生三十年随当今的官家追亡逐北,扫金灭夏,像韩秦王那样的“赢得生前身后名。” 大约十几岁左右吧,他这话被在御营骑军服役的老爹辛文郁听到了,嘲笑道,“就你?还能跟韩岳李吴几位亲王相比,那我得回章丘看看,咱家祖坟是不是冒青烟,不对,是不是喷火龙了?” 正在青春期的小辛同学受不了这等嘲讽,回了一句,“翁翁不是早说了吗?他有个因为当差不利被从御前班职赶到了御营骑军的儿子,可想而知祖坟里冒的是黑烟才对。” 同样可想而知,他那次被老爹揍的不轻。 其实说来辛文郁实在是冤枉,那次御前班直驻防上,他没有任何防卫纰漏,只是因为官家眼力臂力太好,一箭射飞了好几百米,正好惊吓到谢娘子一位,杨郡王最容不得的就是官家的护卫出现任何问题,当即就不顾任何人的求情把他给踢走了。 谢娘子后来听说过其倒霉事迹,觉得和自己有点儿关系,还难得开了一次尊口求情。不料赵官家却道:“辛文郁其实是个不错的将才,他老在御前里也是埋没了,正好去别处建功立业,也不枉朕和他君臣一场。” 赵玖自认为确实是好意,但却不知道辛文郁因此差点被老爹赶出家门,连新上司曲端都觉得这样护驾不力的玩意儿着实是个废物,纯粹看骊山之变中表现优异才给留下的。 不过,曲端更看好的明显是辛弃疾这个小子。坦白说,小辛同学的弓马和武艺并不算顶尖级的,至少和岳云王世雄还有差距,但有的时候那种天生的勇武和将才就像锥在囊中,根本无法掩饰。 虽然非常不爽,但是曲大都统也得承认,他的亲儿子和干儿子都比不上人家的天分和勤苦。有一次,曲端和小辛谈话,“小子,你将来最想做什么?” 辛弃疾特别恭敬的回答,“自然是像各位大王一样,为王前驱,斩敌酋于马下,开疆拓土,保境安民。” 曲端嗤笑:“你个毛还没长全的,跟老子做什么官样文章?现在海内俨然,你上哪儿去找仗打。看你是个不错的苗子,怎么小小年纪就浮夸至此。该不会是从韩世忠那里学的臭毛病吧?” 没想到小辛正色道:“曲郡王,这是哪里的话?小子所言句是真心实意。官家先复祖宗之地,再雪燕云百年恨,现在恢复汉唐旧域,只要勤学苦练,哪里没有王事可以让我尽忠?西辽虽算盟友,但其太后秉性不定。东西蒙古各有野心。西南恢复州县后也不安稳,正该是我等儿郎为国报效的时候,郡王怎么能说我浮夸之言呢?” 曲端这辈子难得被个14岁的半大小子给噎住了。但是仔细看了看,仿佛又觉得这样自信的孩子,才是他们创造盛世的动力。于是找来辛文郁,压根不是商量而是通知自己要把辛弃疾举荐到东京武学去培训了。 话说为什么是东京武学而不是燕京武学呢?因为经过多年的改良,普遍默认,燕京武学是直接进行武举的地方,而东京武学更多的是勤学苦练之地。 在东京的日子在小辛看来并不难熬,反正就是上课、比武,再加上军事演练,偶尔还会请几位退休的老资格军官来给讲讲实战经验。但唯一不满的是。他们并没有什么真正能够实操的机会,顶多是分双方演习一下。 兵部右侍郎兼任武学判官陆游曾经跟他们讲,这一味读兵书,只会把自己练成赵括,要找实战的机会,就要抓住每一次演习,而同时也要记住,真正上了战场,总会惊慌和不适应,但你挺得过这一关,才是真好汉。 但很不幸,尽管辛弃疾跟曲端说的言之凿凿,但大宋境内实在是很平稳。唯一一次算作实战的经历,或许就是郑州山区闹盗贼,他们负责配合当地衙役去剿匪。不过一共三十多个匪徒。实在和他想象中的战争场面有点儿出入。 对此,好朋友陈亮安慰他说,“国家安定,是黎民百姓之福,我们应当为官官家贺。大宋这么大,早晚有你我武人出力的地方。就像当年的汤阴郡王岳驸马,谁能知道他就是出使个大理,结果就扬名四海了。” 辛弃疾受到鼓舞。越发努力的勤学苦练,终于在二十岁那年通过了武学所有考试,得以拿到了去燕京的资格,参加了建炎三十三年的武举。 结果他的表现太过优异,从初试到复试都是第一名,而且比第二名拉的好远,等到最后一场武试时,百无聊赖来陪官家的秦王非要跟他试试。弄得辛弃疾吓得不轻,赵玖也吓得不轻。 这个良臣啊,朕知道你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但你要考虑一下,今年你72岁了呀。骑马摔了算谁的? 不过,小新同学很快调整好了状态,居然跟秦王说,“小子生平素来崇敬秦王。若能得您指教,三生有幸。不过,若是我有幸赢得一二招,能不能请秦王答应小子一个请求?” “什么啊?别婆婆妈妈的。” 辛弃疾不太好意思地说:“这个小子此次来燕京,父母只给了住宿的钱,但最近喝酒交朋友有点儿多,囊中羞涩,要是我赢了,秦王能不能帮我把账结了?” 韩世忠一愣,继而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说,“我辈中人啊,放心,不管你输还是赢,你的账包在我身上。不过刚才我好像没大听清楚,你叫啥名字来着。” “小子名叫辛弃疾。祖籍济南府人士。” “噗”赵官家忽然出了状况,把人家谢娘子好不容易给他榨出来的西域石榴汁吐了个干净。 他拼命安慰自己。哎,这辈子你应该也不用把梦回吹角连营或者把栏杆拍遍了,更不会高呼“杀贼”而死了,从这点儿来说,咱也不欠你的对吧。 至于这个《青玉案》嘛,咱们都很敬佩宗忠武的嘛! 不过再一了解,这小子居然是跟了自己多年的御前班直统领,现任御营骑军统制辛文郁之子。他不仅感叹,老天爷还是耍了他。 但回到当下的笔试,居然还真是韩世忠赢了,无他,终试比的是沙场歼敌能力。虽然说都是假剑,但身经百战的韩亲王对付一个小菜鸟,光凭经验就能赢得漂亮。 然后,韩世忠说话算话,不仅把辛弃疾的账给结清了,授官之前,还把人和陈亮邀请进自己家里居住。整日里切磋兵法传授经验,直言自己发现了一个大才,都是被曲端给耽误了这么些年。 去获鹿公主宜佑回宫和老爹抱怨,自家阿舅已经走火入魔,就差要和这位小辛探花结拜为异性兄弟了。还完全无视了人家的父母。正准备在燕京将门之间为他挑一个好媳妇儿。 赵官家嘴角直抽,“回头我跟他说说。不过宜佑啊。良臣有没有和他讨论诗文啊?” 旁边的大皇子妃(其实人尽皆知的太子妃)韩氏惊讶道:“父皇果然明见万里,我爹爹自从见了辛探花,就觉得自己那首破阵子写的不够好。非要让辛探花给改一改才舒服。” 赵官家觉得自己有点不舒服。决定赶紧给辛弃疾找点事儿干。 番外八:金戈铁马辛弃疾(中) 赵官家很快发现,有的人名留青史,那是有必然原因的,换句话说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比如说建炎三十三年的新探花辛弃疾,在授官问题上,就引起了各个部门的关注。 简单来说吧,经过二十多年的轮换。御营各军的低级将官,基本上都是武举出身,正卒提拔也得考试呢,这极大的提高了平时素质和战斗素养。但现在还在带兵的几大军头,哪个不是历经尸山血海练就火眼金睛的,看不出来这是个好苗子,都抢着以成例为由要他。 而武学方面则以小辛同学的文武水平均衡,建议他留校当教习。 弄得赵官家十分郁闷,把人叫到自己跟前来,问他有什么想法。 辛弃疾虽然注定会名留青史,但现在毕竟还嫩,一时有点晕头转向,简单来说就是有点飘,平常喝酒写词已经有点“看轻万户侯”了。不过好在他是一个赵官家狂热粉丝培养大的孩子,所以天子当面,还是老实道:“君为臣纲,臣自然是听官家的。” 赵玖看着眼前英姿勃发的少年,看着燕京永定河引进来的活水,清清楚楚地看着水中的他双鬓已经发白。让他本来想耍一耍孩子的心忽然就淡了,跟他感叹,“当年朕被金兀术在淮水,发誓再退一步就让……就死在江东的时候,也是你这样的大好年华,可那时候朕可没机会骑马客京华,和各位大将名臣谈论古今,想着的只有大宋怎么办,又该怎么稳住大局。”杨沂中一阵紧张,最终继续面无表情。 短短几句话,辛弃疾先是被他说的肃然起敬。而后又有点面红耳赤的羞赧,最后尽皆化成了一腔豪情。刚想发布一些自己生不逢时的遗憾,结果又听到赵官家的御音。 “朕刚遇到你父亲的时候,他比你也大不了几岁,不过当真是个人才,骊山之变,是把朕给打蒙了,他确实果断,带上朕就跑。不过,你可绝对想不到,他救驾之功如此之大,向朕求了何等赏赐?”赵玖说着已经带了一点笑意,显然是想起了当年。 小辛态度那叫一个端正,“家父不仅身为大宋子民,而且是官家的御营将士,救驾乃是分内之事,本不该提出任何赏赐的要求。虽说是子不言父过,但臣肺腑之言,不吐不快。” 赵官家的心情忽然被这小孩给逗好了,一脸玩味,“是吗?那朕今日可要少一位新科探花了,毕竟你爹当年对朕就一个请求。那就是让朕说服你祖父。三媒六证求娶你母亲。” 辛弃疾同学的脸彻底绷不住红了。当年父母结合的种种困难,他可是知道的,要是为了这件事儿……他自己回去扇自己两巴掌行不行? “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你这孩子表现确实不错,但是玉不琢不成器,不要因为一时的被人追捧就忘了自己的初心。凡事必有初,你的行卷朕看了,乘风好去,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还有斩敌万里,不劳范公燕然勒石,我辈自有长枪在手。这是大好男儿的志向,但俗话说,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这还有道考题是额外出给你的,看你是不是真如自己文章中所说的那般,有雄心壮志,可保境安民?” 辛弃疾赶紧叉手,正色道:“请官家吩咐。臣必尽心尽力。” “好。朕这里正有一件不大不小的差事,东边日本这两年不安生。这么点一个国家,居然分了两位天皇。争权夺利的搞得民不聊生。你可敢效仿当年的岳云?出使日本,告诉他们,若是再不能约束倭寇浪人朝居民和拿到本朝许可之日本商人的劫掠杀戮,朕可就要派海军去了!” 是的,由于赵官家这个穿越者不讲武德的走私行为,日本浪人这个词儿提前了几百年出现在了历史上。且这两年随着天皇势力不断下降,又是愈演愈烈之势力。 这些强盗也好海盗也好,祸害自己国家也就算了,还时不时到中国沿海一些小村庄甚至防守虚弱的城镇来杀人抢劫,并且勾结东南地区一些占据着小岛屿的海盗。这就让赵玖非常不能容忍了,而且他以自己多年的皇帝经验发誓,这些倭寇敢上岸劫掠,背后要是没有他们什么幕府征夷大将军的支持,他就真是可以去和晋朝司马衷比一比智商了。 辛弃疾眼睛都要放光了,这有什么不愿意的,自从岳云二十年前立下的传奇功劳,之后无数的年轻军人,谁不想像他一样大展神威,纵然知道跟人家有差距,但是也不妨碍心向往之。 何况小辛探花自己觉得。抛开家世不提,自己比当年的岳云应该差不多少……吧? “臣愿效仿驸马,不,汤阴郡王,扬我天朝国威于海外,若辱没使命,再不入中华之地。” “可别”赵官家明显是开玩笑,“你万一留在日本或者去当海盗,那朕可真要头疼了。” 辛弃疾斗志昂扬地去准备了,鸿胪寺卿杨万里是不可能出使的,这次除了鸿胪寺少卿岳雷,还有辛弃疾的好朋友陈亮以及文化水平相当高的陆九渊、朱熹和穆王妃(二皇子之妻,张俊嫡女)的一大帮亲戚。不用说,顺便去做买卖的。 出发之前,大家当然要磨合拜访一番,其中岳雷作为主官,理所应当的受到了其他年轻人的一致拜访,这让半辈子活在父兄背影下的他甚至有点受宠若惊,本能觉得这是一群了不得的年轻人。弄得他五弟岳震鄙视,以及愤愤不平,他为啥不能去。 已经卸下枢密院职责在家种地的岳飞听说之后非常不给面子,“我如果没记错,你已经两次武举落榜了,又不肯踏实从正卒做起,怪得了谁?也不要想着去找你大哥二哥走后门儿,老夫已经和他们说了,谁要是敢徇私,我打断他的腿。”一身粗布带着斗笠的岳王爷说话,还是这样大义凛然。 岳震泪奔,作为岳家的孩子,得到父爱怎么就这么困难呢! 但不管怎么说。这年的秋天,他们一行人还是启程南方,先礼后兵嘛,要是一开始就从海军基地天津港出发,显得我们礼仪之邦不够大气,于是咱们去建康港口出发。 别人还好,辛弃疾可是标准在西北长大的,头一回发现原来沿海地区的日本人这么多。岳雷还教育他,“其实早在建炎初年,不少日本武士就为官家赤心骑,后来多有平氏,源氏子弟来大宋求学甚至定居,他们也是深受倭寇之害,却比我们更懂东洋人,所以要带一些人去。” 他是正使,自然说了算,何况人家也在理。不过一群精力旺盛的年轻人在凑在一起,不出去看看那是不大可能的。尤其是辛弃疾,向来好诗文。游览着名的北固亭时,忽然有感而发,提笔写到。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岳王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经得周围众同僚目瞪口呆,竟然连叫好都忘了,结果辛弃疾也着实不给面子,写完上半阕却久久不能下笔,弄得岳雷都忍不住问道:“幼安,如此豪情,怎么不写完,说不得将来和秦王《破阵子》齐名呢!” “写不下去了。”辛弃疾也不藏着掖着,把笔放下,对众人道:“各位,非弃疾媚上,而是写到此处才发现,自古帝王,哪有和官家一般生生从淮河打到辽东的,刘裕孙权之流,占据半壁江山,从未一统中原,哪能与之相比?因此这词就写不下去了。” 他侃侃而谈,说的大家若有所思,却不得不承认他着实有道理。其实,他们中最年长的岳雷也是靖康年间才出生,又有谁能知道当年那种情形之下,偏安之论是何等的昌盛? 无论如何,九月十九微落霜。分享正好。大宋使节团正式向日本海港出发。 番外九:金戈铁马辛弃疾(下) 尽管岳雷很紧张,辛弃疾很兴奋,但他们到达了日本平安京之后,一切安好,真没有什么浪人武士或者权贵赶来驿馆撒野。甚至连正式的接待晚宴都出现了后白河法皇和现任天皇。堪称客气至极。 但别说使团里一堆名留青史的人物了,就是跟着来赴宴的御前班指里都觉得这父子俩人不对劲儿。 既然一时不知道该跟哪个官方机构接洽,那么就没空听他们胡扯,大家各自出去通过不同的领域搜集信息,这也是大宋多年来外交总结的经验了。 没有想到的是,在日本率先出头的不是文武双全后世号称词中之虎的辛弃疾。而是陆九渊和朱熹两个冤家对头。 简单来说吧。这两位都是恩荫出身。朱熹是枢密副使刘子羽的养子,陆九渊是礼部尚书陆九思的弟弟,俩人从国子监读书开始就是知名人物,都非常有自己的观点。朱熹崇拜吕好问吕申王,认为“天理即物理”,而陆九渊主“心即理”说,尝言:“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 稍微长大一点儿之后,就是互相写文章,攻讦对方的观点,指出对方的纰漏,很难说赵官家这次派他们一起出使不是希望俩人赶紧滚蛋,让自己去太学的时候清静一会儿。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好歹也知道这次来不是争论学术的,在不断的和日本儒生交流之后,纷纷梳理了自己的观点,汇报给岳雷。 论数据分析能力,岳雷是不行的,但这不是有辛弃疾吗?还有一个已经被军事统计司看中了的陈亮,他皱着眉头说:“看来平家的人没有和我们说谎,白河上皇大权独揽,今天皇为夺权与其父勾心斗角,前些年日本叛乱盛行,武家地位大涨,而今天皇即位之后,决心亲政,以至于和他父亲关系是越搞越僵。他为了团结力量,甚至不顾后白河上皇的反对,娶了近卫天皇的寡后多子,也就是自己的叔祖母为妻室,以致伦常败坏。但这虽然不好听,但背后的势力却也让后白河上皇十分头疼。” 岳雷被这关系雷的不轻,还是陆九渊道:“说来还是这小岛国制度奇葩,听说前些年还有什么天皇上皇法皇并立之事,整日学我们宋人的典籍、书法,甚至绘画,就不知道乾坤岂有二日的道理吗?” 朱熹和他唱反调已经成为了本能,当即反驳说,“他们这狗屁不通的制度,管来做甚?关键是他们这样争斗,以至于大权旁落,武人跋扈,弄得咱们东南沿海不净。这事怎么解决?这才是本次出使的目的。” 这话算说到点子上去了。他们现在面临着一个问题,日本这个小国到底谁说了算?谁能阻止武士们不要装扮成倭寇去打劫? 至于什么法皇、上皇、天皇,还有藤原家。这事儿不是他们该操心的主要目标。 岳雷虽然踌躇,但毕竟历练多年有些主张,想了一想,道:“这些日子也有不少人。本官这里投帖子,其中就有平家家主平清盛,此人当年乃是官家的赤心骑出身,最是仰慕大宋文华,当然他平家也在海贸中占了不少股份,因此肯定是不希望海盗劫掠发生的。若不然,先会会他。” 这个道理就好像是赵官家指定了几个沿海口岸。然后和指定的日本大族以及天皇家族做买卖,别人想分一杯羹很难,才会产生海盗事件。但问题是,这也不是赵官家临时起意,当年签觉华岛赦约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的。 当然,时移世易,这份条约可能已经不太适应两国的关系,但问题是不管是大宋还是日本,都觉得为了日本让大宋改条约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儿。 别问,问就是国力和文化侵略。 你知道日本自天皇以下有多少人是精宋分子吗? 正好平家冬日举行赏梅雅集,岳雷就把辛弃疾等人带着去了。这说到武士道文化,终于到了辛弃疾的主场。人家一把雁翅刀打败了现场所有贵族子弟,喝酒把别人都灌醉了自己还在那儿咏梅,更让平清盛胜开心的是,他发现这个了不起的小伙子居然和他一样,都是宋朝官家的忠实粉丝,俩人说的可投机了。以至于要不是岳雷一直保持着清醒。这辛弃疾说不定就被平清盛招为女婿了。 当然,最后这一句是开玩笑的这。岛国的审美和中原王朝不同。反正是大宋使团的人实在搞不懂,这些贵族女士都把牙涂的黑不溜秋的是啥意思?看着就很有逃跑的冲动! 但老天爷的不公平之处就在于,辛弃疾醒了酒之后,非常客观的和岳雷等人分析,“岳少卿,下官觉得咱们不用再跟平氏接触了。” 岳雷一怔,道:“幼安,这话怎么讲?” “沿海倭寇这件事肯定跟平家没什么关系,毕竟大家说了下,在对日本的贸易中,除了天皇一系,就是平氏得利最多,他不可能砸自己的饭碗。但问题是,现在他虽亲宋下,却根本没有能力约束其他家族不去进行海盗贸易。如此小国,四分五裂,难有人做主。咱们只要把威慑传递到了,估计能老实一阵儿,至于再有类似事件发生,只怕还是得靠海军。” 更巧的是,朱熹和陆九渊这两个冤家对头吵了半天,居然也只能认同辛弃疾这个观点。除非他们有岳云当年的本事,跑到各大家族去,找到窝藏的倭寇,砍了再说。 不过说到岳云,辛弃疾想着,既然来都来了,怎么着也得宣扬一下国威。于是他非常认真的钻研一番,并且和张氏商队的人深切交流之后。邀请几大家族主事人到大宋舰参观。 不得不说。张俊的后半生都在跟海贸打交道,但是如果从后世来看,他对于宋朝海军事业的推动实在是巨大的。 为了防止海盗和保证航运路程,他对于海船的改造可谓是方方面面。几乎是按照战舰的要求来打造每一艘商船。岳雷他们此次出行的舰队上。每艘都是最新的三角帆。和人工动力轮相配合,保证任何情况下通航。船上有专门装载的小钢炮,每艘船上都有御营水军或者海军的士兵配合。 当然,最后一项是辛弃疾想的办法,让张家贸易团的人暂时客串一下。反正这个事儿,只要数量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回去向官家请罪即可。 日本乱糟糟这些年也就在平清盛的带领下还有些样子,可想而知几大家族看到这些优良的海军是什么样的内心震撼。岳雷岳少卿就在此宣读了赵官家的口谕,听得他们叩首不止,表示一定遵守大宋律法,和平经商,抵制海盗。 总而言之吧,建炎三十四年春天。大宋使团就顺着洋流打着风帆又飘回了天津港口,并且入燕京向赵官家汇报了此次成果。 结果赵官家看了辛弃疾半天,居然有点儿遗憾,你小子历史上能万军中取贼寇首级,怎么这会儿倒是不行了,完全没有想到是自己没有给他发挥的空间。 但无论如何,他们这次出使都算是完成任务,所以个个都有赏赐,辛弃疾的官职也正式授下来了。乃是到了自己并不太熟悉的关西,在御营后军都统制汤怀手下当了一个都头。 他并不知道,他拿着文书去上任的时候。军队领导汤都统就已经收到官家的密札,命令把他往最艰苦、最能体现个人凝聚力的地方放。 那对于他掌管的御营后军来说,还有什么地方?当然是青塘以南、大理以西的吐蕃诸部,按说一个个的早就已经臣服了大宋,却是对大宋的改土归流政策十分抵触。还不断挑唆着黑蛮杨家、播州杨家和罗家闹事。 多亏这几家子弟都在东京和燕京上学,知道大宋的军力有多么可怕,才没跟着一起乱来。 但年纪也不轻了的汤怀有些担忧,这么一个年轻人,行吗? 辛弃疾很快用自己的能力告诉了上司,他行。 同人创作:绍宋位面后世关于北宋的游戏—百里不屈 1 轩辕剑8《风云起兮黑水荡》 游戏简介:该游戏为系列游戏《轩辕剑》的第八部作品,保留了轩辕剑系列的一贯风格,即真实的历史背景。本作将时间定在靖康——建炎年间,以历史上的宋金战争作为历史背景。主角司徒洛为墨家弟子,立志于继承墨家的机关之术。靖康之变让司徒洛原本在村中宁静的生活为之破灭,面对金军暴行,司徒洛奋起反抗,用自己的机关木甲之术协助宋世祖的抗金大业,并得到宋世祖的赏识。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司徒洛结识了契丹少女耶律言、神秘公子箴等。然而,就在绍宋大业即将成功之际,司徒洛却有了不同的认知…… 游戏类型:arpg 游游网评分: 画面:8.5分 剧情:6.9分 操作:7.3分 综合评分:7.5 热评1: 咚咚锵:轩辕剑系列粉丝来评价下。首先,本作与前作相比,在画面上取得了根本性质的进步,各种新的图形技术的运用让人仿佛穿越回1000多年前热血的建炎时代,这种画面的震撼力只有亲自体验才能明白(所以那些一天到晚说画质不重要的,是不是没体验过好的画质?这种就是体验过就回不去了)。剧情上本作我个人感觉算是系列平均水平既不出彩也不垃圾。在操作方面,动作稍微有点僵硬可以有进步空间,打击感的反馈还不错。 热评2: 笑着笑着就哭了:入手的第一款轩辕剑,前几作发行的时候没啥时间玩,日后有机会补上。游戏画面没啥毛病,第一梯队靠前的位置,但是个人不是画质党,对我来说这种游戏剧情音乐和游戏本身好不好玩更加重要。剧情上,虽然有心理准备(贴吧里听到很多轩辕剑剧情的风格),还是有点不能接受。下面涉及剧透,还没玩过的划过,主角司空洛前期帮宋世祖抗金守卫家乡没毛病,后期居然帮助金国?因为担心宋世祖野心膨胀后期战争进一步扩大以及为什么女真人就永远要待在苦寒之地?担心杀伤太多希望化解女真人和汉人之间的仇恨?女主后来和男主闹掰了男主一个人呆着我觉得还就挺咎由自取的……游戏性方面,我玩的游戏不多就不评价了,炼妖壶系统挺好玩的。 2 文明7 游戏简介:该游戏为系列游戏《文明》的第七部作品。本作品把时间线放在历史上两宋之交即历史上的靖康——建炎年间。玩家将扮演西辽、宋、金、西夏、大理、高棉帝国、蒙古、塞尔柱帝国、匈牙利王国、埃及、神圣罗马帝国中的一个,需要努力发展文明,与邻国进行经济文化交流,贸易流通。同时也要防备自身被周边国家吞并。 游戏类型:策略回合 游游网评分: 画面:8.9分 剧情:7.8分 操作:8.1分 综合评分:8.3 热评1: 圈圈圈牌蚊香:《文明》系列的又一力作,时隔多年,老粉丝简直要喜极而泣了……我最喜欢的时代除了三国就是建炎,这次作品终于可以玩到了。游戏的画面除了让作为穷人的我痛苦于又需要换显卡了,没毛病,画面表现力太强了。在剧情上,对于各个国家的考据做的还是不错的,比如宋帝国的神臂弓,金国的拐子马还算还原。不过,白瞎了游戏一个一个那么多国家和后续的dlc补充,作为宋世祖的骨灰级粉丝,几乎每次都选择了宋…… 热评2: 眨巴眨巴眼:文明游戏的一大特点就是可玩性特别强,因为每次都可以找到新的可玩点,扮演不同的国家,还可以选择不同的扩张方向……这次游戏我扮演的比较多不是宋反倒是西辽,感觉这部分可以扩张的方向角度都挺多的,甚至一路往西我都可以碰碰神圣罗马帝国了,而且在西辽西征的时候这些地区还没有纳入中华文明圈,还可以感受很多新鲜的东西,几乎欲罢不能,所以我个人要给9分以上。 3 穿越建炎(手游) 游戏简介:游戏开始玩家所扮演的角色会穿越到历史上着名的君主宋世祖赵玖身上,此时的赵玖正在靖康之变后登基不久于明道宫的逃亡途中,并刚经历一场落井的意外。玩家在穿越后需要扮演宋世祖,收服文臣武将,积聚力量完成雪耻和反攻。游戏内容为多结局设定,游戏内涉及许多不同选择,不同选择会影响游戏内的各项数据,最后可能导致不同的结局哦。那么你会达成的结果是偏安一隅还是千古一帝呢?赶快下载游戏试试吧! 游戏类型:avg 哈哈网评分:8.4分 热评1: 绝代双逗逼:首先上结论,是个还不错的可以消磨碎片时间的游戏,在我这里,水平是合格状态。众所周知avg游戏的灵魂在于立绘,游戏的立绘非常精美,不管是赵玖,还是韩世忠岳飞这样的猛将,亦或是胡寅这样的文官,画的都非常精美而又不显得浮夸。配音非常出彩,这里真的佩服各位配音老师的功底,一看配音表,岳飞和宗泽的配音是一个人你敢信?背景音乐特别喜欢那首战斗的曲子,很燃,虽然就是一幅图片晃一晃,我竟然脑补出那么一点点金戈铁马的画面出来了。游戏可以多周目玩,后面可以继承之前抽到的卡牌人物,就是一直到最后我都没抽齐……不过没事,凭着我的英明神武,统一还是小意思。 热评2: 桃汁妖妖:明明是金戈铁马的时代,这个立绘这么苏是怎么回事?爱了爱了,反正我对于一众帅哥没有抵抗力,看到赵玖的立绘一瞬间我就抗不住了。然后玩起来嘛,一开始不太熟练选的选项都有点衰(手动黑脸),但是事实证明我欧皇附体的人品,一抽一个韩世忠,再一抽一个岳飞,再一抽一个胡寅。数值太高了,他们带着我飞就行了,想失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只要我不硬作死,躺着就成了千古名君咯~那些说岳飞难抽的小伙伴,说的真的吗?明明很好抽的嘛(手动凡尔赛)。 番外十:帝王家上(感谢arflola书友) 谢小满记得,大皇子妃韩氏元娘,也就是后来的宣宗皇后是在建炎二十三年嫁入的皇家。 在那之前,她就经常出入吴贵妃的宁华宫了,毕竟都知道,她从出生起,就被定给了赵官家长子为新妇。 谢小满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韩元娘也就十五六岁。当时只看到一个一身银红窄袖袍的小姑娘。辫子盘头,肌肤如雪脸如满月,一双眼睛里神采奕奕,看到她,笑着说:“你一定是官家的谢娘子了。小女子韩元娘这厢有礼了。” 谢小满还半礼之余注意到,韩元娘是作揖而非敛裾行礼,而且身后侍女也都是胡服打扮,只在宫中不好带武器而已。 她久居深宫,也不免好奇,略一打听,韩姑娘的传闻简直是滔滔之水,传说她和自己双胞胎哥哥一反其父的骥子龙文不同,是一个标准的武将脾气,从小活泼好动,极为得韩秦王宠爱,给她用府上的客户组建了一只五十人的麻魁。 话说韩世忠和西夏打了半辈子,学了人家不少精华。比如由他推广于大宋各军的背嵬军。党项民风彪悍,男女老幼皆习骑射,女子也能成军,这便是麻魁了。当然大宋的人口和文化不太适合这个,但不妨碍韩世忠给女儿个小型亲卫队。 韩家姑娘也很懂事,每次带着麻魁出去打猎,总给未来婆婆送点野味,吴贵妃也是从年轻跟着赵玖南阳烧水东京拔草还得一直学武的,对于这个儿媳妇的活泼好动也非常喜欢。 谢小满有时也能分点狍子肉,听贵妃感叹,“现在就盼着他们赶紧成亲,也让我当上祖母。” 大皇子封王后接着大婚,其规模之宏大简直都不像是赵官家的手笔,不说别的,谢小满还记得那韩家到重华殿的接亲路上铺满红绸,烟花爆竹十步一放,一切礼仪都按照皇太子大婚操办,礼部和太常寺忙活了三个月。 相比来说,当年十一月二皇子穆王的大婚仪式就显得有些中规中矩了,只有新娘子,那嫁妆实在是宏观。毕竟张齐王别的不能跟韩秦王相比,但就是钱多。 不过这些对于谢小满来说就是一些谈资罢了,和她生活没有太大关系,那时候她偶然听懂了一次赵官家天书一样的理论,居然做出来了简易版的水转翻车——经过赵官家试验,这车用水流驱动水车轮旋转起来,不仅能灌溉农田,而且还能进一步改善用来舂米和纺织。 赵官家大喜之下,不顾她的再三反对,还是将谢小满的位份升至德妃。同时还用来狠狠的训斥了工部郎中洪遵一番,你个废物都三四年了蒸汽机还是没研究好,要不是水电方面有点突破,老子早扣你工资了。 谢小满有些不解,是的,工部这些年来在赵官家的带领下,已经变成了一个科学院的存在。当然,这个词谢小满也是从赵官家嘴里听说的,什么“科学力量就是第一生产力”没少成为专题作文刊登在邸报上。 如果是仅仅为了航海事业的需要和粮食增产,谢小满表示非常理解,但至于更宏大的目标。她就无能为力了。不过赵官家对这位妃子好像也没有这么大的要求,平常能听他唠叨还能懂几分,偶尔出个新奇玩意儿他就很满意了。 不过,身为大宋最高领导人的赵官家不太管后宫之间的事儿。但不代表两位皇子的亲娘不管。大约是从建炎二十四年开始,谢小满这玉华殿就成了两位王妃常来的地方,当然人家从来不空着手,目的也很单纯,就是抱一抱谢小满年仅两岁的儿子赵昕。 谢小满知道原因。儿子是观音诞出生的,而且生的时候无比顺利,宫里宫外的人为了讨好赵官家,都说这是观音娘娘送子。 面对着巨大的催生压力,二位王妃能不想办法吗? 或许小名善佐的四皇子真有点福运在身上,反正后半年,两位王妃纷纷传出有了身孕。 但我们的蟹娘子看着满桌子的谢礼,一半是银灿灿的没奈何,一半是万金不换的各种貂皮。非常无奈地禀告了官家。 毕竟咱们在热衷科学,向往。独立也得明白,一个事儿储位之争不是轻易能碰的。 赵管家倒是丝毫不在意,“给你就拿着,不然她们心里不安。”其实无非和潘飞的各种催生把戏,他能不知道吗?只是当阿舅没有办法明说罢了。 再说了,他们家真的有皇位王位要继承。 很快燕王妃韩氏生下一个小郡主。而穆王妃张氏虽然喜得贵子,但因为穆王在她怀孕期间偷了个婢女搞得王妃心神不安,生的孩子也有些弱。 此后两年间,谢小满每次看到燕王妃都有些难受,那个往日明媚活泼的少女一去不复返,逐渐变得焦虑和憔悴。她青梅竹马的丈夫依然爱着她敬着她,但皇长子的子嗣问题压根就不是家事,所以郡主两岁的时候,就有侧妃入门了。 其后两家王府就像比着赛似的,儿女都昌盛,结果全都是侧室所生。赵官家倒是并不太在意嫡庶,在意的是两位亲家的感受。 但这毕竟还是一个君权时代,尽快赵玖一力倡导教育分权秘阁,但显然,韩世忠和张俊都觉得是自家闺女不争气,要不你看三皇子家,张荣的闺女怎么三年抱俩,而且全都是皇孙。 谢小满有一次终于忍不住,私下劝了二位王妃一句,“论出身,妾万万比不得二位,只是这日子没有不受苦的。太平时节里没有挨不过去的,只看你这人心性如何了。” 张王妃眼圈一红,道:“德妃娘子纵然有千般不如意,但沈王弟弟何其健康聪明,可我的大哥儿……” 韩元娘更是酸苦,也道:“你好歹还有儿子。咱们皇家什么御医没有,怎么不能调养?可我至今只有一个郡主。你们可知道背后人说的有多难听吗?”连她亲爹都说她舞刀弄枪有什么用,大皇子的四个儿子都不是她生的。 谢小满,没法再说了,劝人的话都会说,可是苦没轮到自己身上。又怎么真的能够感同身受呢?就像他如果告诉二位王妃,自己差点儿被逼为妾。连爹娘都差不多是要卖了他。相信她们也不能够理解。 最后,她只能轻轻一叹,“切,只是不忍心看到你们这般愁苦罢了。但若要你们想开。我也是自认没有办法的。” 他是没有办法,不过生育这个事儿,只要两口子感情好,在古代社会它就是一个玄学问题。比如说韩元娘在成婚的第八年上,终于无病无灾的生下了一个嫡子。 据说燕王和王妃喜极而泣,秦王府上下都买了鞭炮放了一整天庆祝。万幸他周围的邻居都是密阁成员,知道燕王是秘立的太子。没人跟他计较。 赵官家也很高兴,为这个孙儿亲自去了小名儿:安泰郎。 孩子满月之后,燕王妃韩元娘抱着他进宫拜见公婆,也是多谢皇帝公公的恩赐。 谢小满看的笑着,满面春风的韩元娘忽然觉得有点儿悲哀。他身上那种灵动已经一点儿也不见了。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内宅妇人。 如果她真的能够像西夏历史上那些麻魁首领一样征战沙场,还会如此吗? 谢小满无从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在照顾孩子之余,更多的精力投入了赵官家喜欢的发明创造,看能不培育什么杂交水稻。 因为这么多年下来,她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赵官家要做的事情必然是足以和秦始皇统一度量衡一样名垂千古的。能在其中出一份力,也不往她来世上走一遭。 是,书上不一定会有谢小满的名字。不一定会记录她在其中出了多少力,但她知道自己来过做过就可以了,因为她并不想变得麻木不仁或者浑浑噩噩。 但是。不久之后,谢小满就发现了老天或许还给了她另一个角色,那就是帝王家历史的见证者。 帝王家(下) 第172章 帝王家(下) 虽然谢小满实在说不出潘妃聪明的话来。但万幸的是,穆王赵阳几乎没有遗传到他娘的愚蠢。 他知道什么是属于自己的,什么是永远不该奢求的,因此才能保全自己和孩子们的善终。 建炎三十二年,天子以穆王就藩建昌府,淮王就藩建康,并正式册立二人的嫡长子为世子,也就是保证这俩孙子一代还是郡王,至于再往后,就不是他该管的了。 鉴于建炎天子的威望与日俱增,加上他儿子实在不多,言官也没拿这个太叨叨。但与之而来的是一个问题,燕王的继承人呢? 这个问题其实很好回答。只要问问燕王五个儿子中谁的外公叫韩世忠就可以,只不过孩子现在还太小,有些事情还是要看一看的。 但谢小满私心觉得,赵官家英明神武了一辈子,在这件事上确实是有点儿犯了糊涂,当然,主要责任并不在他,而在于吴贵妃。 年过半百的赵官家为了更加投入科研事业,委政于秘阁,同时以燕王监理,这就造成了他很多事并不那么清楚,比如说吴贵妃更为偏爱三孙赵祜,常常抱在怀里哄着。而年高的韦太后则也在所有宋荒灵帝嫔妃去世后来了燕京,把燕王第四子赵祥放在身边养着—这孩子亲娘是她娘家人。 韦太后也就罢了,快八十了的人姑且算她糊涂,韦家在赵官家治下,也就属于面子情的外戚而已。可吴妃就有点过了,她的娘家可是很有势力的,不说别人,同母弟吴益可是鸿胪寺卿转任安南路经略使,妥妥的大员,还和御营左军都统制王世雄是儿女亲家。这样的情况下,你就不该表露对某个孙儿的过度喜爱,影响燕王的判断。 所以谢小满觉得。潘贤妃去后,吴贵妃还是没能封后,纯粹是因为赵官家对她这样做的不满。她算是看出来了,自己这位丈夫心目中,儿女情长哪有韩秦王重要,更没有国家安定重要。 好在谢小满自己想得开。官家毕竟是重情重义的人,对身边的人不会太差。在意识到国朝最尊贵的两个女人所做不对时,会在众臣议事的时候,毫不犹豫的抱着年仅三岁的嫡孙入场,让他拿着自己的私印玩耍。 这让韩世忠老泪纵横。 然而,岁月的无情在于,他不会因为你的性格而改变任何轨迹。建炎四十三年,静塞郡王杨沂中去世,赵官家的眼里从此没有了光。如果说这时候的他还能勉力支撑的话,第二年发生的事情就更让他受不了了:大宋秦王,赵官家的腰胆韩世忠在睡梦中溘然长逝,享年八十四岁。 人和人之间的情分不能一概而论。若说杨沂中只是对他赵官家而言万分重要,那么韩世忠的去世就代表着一个时代的彻底终结。 那个属于他赵玖奋发雪耻,灭国扬威、扭转乾坤的时代,终究随着故人凋零而逝去了。 赵玖忽然病了,一病就是几个月。弄得宫中上下都有些惶恐,朝廷内外议论,但鉴于秘阁制度的确立和燕王坐镇,到底没有乱。他的四个女儿都回来轮流侍疾,这让他终于是在夏末痊愈。 但他随即也做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决定:以年老体衰为由,禅位于燕王赵旭。 这可把大臣甚至燕王本人吓了个够呛,这位可是出了名的轻佻,而且自古以来,有几个自愿让位的太上皇? 那个宋荒灵帝就不说了,他那是为了逃跑。 赵旭苦苦哀求,大臣真心挽留,反而弄得赵玖烦了,抓起玉玺扔给燕王,直接道:“朕不想给的,你也没那个本事抢,既然给伱就拿着,不然朕后悔了传给别人,你不要后悔就行。” 听听,听听,这是一个天子说的话吗? 但是仍在朝中的旧臣胡寅、林景默和虞允文等人都觉得这非常赵官家,多少年没听过这虎狼之词了,还真是有点怀念怎么回事! 但赵旭显然不太适应,差点没被老爹吓出心脏病,终于不敢再推辞了,然后由着礼部官员形式一般地写了一份“三辞三让”诏书,钦天监选定了黄道吉日,领导大宋四十四年的赵玖正式禅位于三十八岁儿子赵旭(改名赵昶),同时也松口,在退位前一天公布了立后诏书,吴贵妃正式成为了大宋皇后,虽然一天之后就成了太上皇后,但作为唯一观礼的内命妇,谢小满还是看到了她忍不住流出的眼泪,禁不住一声叹息。 同时,以明年为绍兴元年。 关于太上皇任性要去旧都,谢小满觉得官家实在是冤枉自己老爹了,赵玖的威望太高了,灭夏,臣辽,平金,恢复旧山河;收大理交趾,改土归流。发展海贸增产粮食,他这一生的功绩让所有臣子甘心匍匐在这位主上脚下。这样的情况下,他一直留在燕京,反而对新帝形成自己的权威不利。 而太上皇后吴瑜本来要跟着赵玖一起来东京的,毕竟她丈夫还在没有跟着儿子享福的道理,结果赵玖一句话直接让她差点又哭了,“你这一辈子不容易,离开南阳的事是朕对不起你,今日算还你了。好好跟着孩子养着吧。” 相伴四十几年,吴瑜当然知道他说的是哪一件事,惶恐于委屈甚至是感动一起涌来,却听赵玖道:“地崩山摧,朕顾不得你,但如今这局面,难道让你回东京和我在一起拔草射兔子?朕还没那么刻薄。再说,这么些年,你也不容易。” 吴瑜真的哭了,“今生能够侍奉官家,是妾的福气。” 赵玖笑笑,没再多说,反倒是谢小满看着这对暮年夫妻,感慨颇多。不过她还是得跟着赵官家而不是去儿子的封地沈阳养老,毕竟她也不老。 赵玖知道,谢小满从来没有来过东京。偶尔有精神头的时候,会跟她说一些东京的旧事,当然大部分时间他还是昏昏沉沉的如一般的垂暮老人。 大宋这些年的科学研究,在赵玖的带领下已经开花结果下,种种妙处,不可一一细数。现在对于太上皇来说。最高兴的是在汤阴种地的魏王岳飞会在春耕秋收之后,赶着骡车进宫来看望皇帝——建炎十八王,仅剩这一人而已。 谢小满毕竟侍奉太上皇几十年,心里自然知道赵官家对这位岳王的看重。但却没有想到,谨慎小心了一辈子的岳鹏举,会在绍兴三年说那样的话,“陛下,燕京的事儿,您或许也不能完全不管。” 赵玖一时愣了,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但岳飞说到这里就已经是极限了,再难言语,不过也不要紧。南阳长公主跟着自家阿舅一起来的,闻听父亲召唤,叹息道:“父皇,官家虽不能跟您的神武英明相比,但万事也算妥帖。只是这些年来,和皇后感情日益淡薄,秦武庄王(韩世忠谥号)又去了。这嫡子比长子年纪差了太多,朝中人心……就是这么回事。”有些话她不好说,很多幸进之徒甚至都找到岳家来了。 岳飞是太上皇最亲近的臣子,岳云是大宋的御营海陆军都统制,而她是太上皇的长女。 去西北游览回来的寿春长公主神佑说的更直接,“皇长子都快二十岁了,原佐又不大喜欢他这个嫡子。阿姊你瞪我做什么,自从胡相公也去了,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投机呢?说来还是皇后的爹爹去的早,不然谁敢起这个心思?” 这话说的真是太对了。韩世忠就算退休二十年,他在军队里的影响力也是无出其右的。但可惜的是,人走茶凉是这个世界最悲哀的事。 万幸,韩秦王确实走了。太上皇赵玖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没过几天,燕京皇宫就收到圣旨,言到太上皇病了,想念儿子儿媳,要求皇帝安排好后来东京侍奉。 别看赵玖当皇帝的时候对他老子简直是刻薄到家,但是现任官家可不敢对太上皇有一丝一毫的不孝和怠慢。收到消息后,火急火燎的就赶来了。 结果史书上就如实记载,文言文翻一下就是,太上皇言道,“我听说你准备废嫡立庶?以别的儿子取代皇后嫡子的位置,这让我非常愤怒,以至于急火攻心生病。” 皇帝惶恐,赶紧俯首跪拜,“绝对没有这样的事情,只是儿子以为诸皇子都年幼,想要再观察一段时间。” 太上皇说:“从国家的角度来说,太平之世,嫡庶礼法是安定根本。从个人的情感来说,如果你这样做了,我死后无法去见韩世忠,将会闭不上眼睛。” 皇帝俯首再拜,“为人子女的,万万不敢让父亲如此生气,一切都是我的错。儿臣回京之后,就会效仿父亲。在集庆殿匾额后写上太子的名字。千秋之后也只会把位置传给他,请您千万放松心情,赶快好起来。” 秦国夫人梁红玉听说后,哭啼道:“武庄王地下有灵,会知道太上皇天大的恩德。” 这一茬结束后,谢小满更加感受到了丈夫的威力,他可以甩手不管事儿。可以传位于自己的儿子,但当他真正运用力量的时候。这个国家还没有人可以违背他的意志。 以太上皇的以往功绩来看,这种强势一直会延续到他驾崩的那一刻。 不过,实话实说,谢小满觉得现在的官家虽然在立储问题上有点儿糊涂,但治国还算是一个明白的人,不会偏听偏信,处理朝政有条不紊。 反而是太子赵祉或许是早年不太受父亲重视。显得形势有些偏激。这种偏激表现在对文官的不屑和对武力的崇尚上。据说他最喜欢的一首词就是皇祖父写的《念奴娇?忆白鹿山有感》 山高崖陡,叹此意、今古几人曾会?鬼设神施,浑认作、天限南疆北界。一水横陈,连岗三面,做出争雄势。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 因笑王谢诸人,登高怀远,也学英雄涕。若凭淮河,须要想,河洛腥膻无际。可幸长驱,天兵反顾,寻取中流誓。我辈破贼,不许胡马肆意! 在他看来,建炎年间,若不是皇祖父心意坚定,重用韩岳,早被那些守旧的士大夫弄得偏安一隅,再无北伐斗志。 如今父皇就是对他们太有好脸色了,一个个的。又想当仁宗朝那些把口水喷到皇帝脸上的宰相。 他有这种想法也并不是特别奇怪,因为早在他做皇子时,老师之一就是陈亮。 赵昶十分想让儿子认识到和平年代有和平年代的办法,不是谁都像你祖父一样是挽天倾的人物,让人往东,绝不敢有人往西的。 但很可惜他的教育有点晚了。就连谢小满这种后宫妇人,在父子俩每年两次来东京请安的时候,都能感受到那种浓浓的政见不和感。 不过,谢小满年纪老了,反而不像年轻时那样倔强。而是会带着太子去苗圃看看,亲自摘些青菜给孩子做饭,然后跟他讲一讲粮食产量的事儿。这让后来的武宗皇帝对她印象一直很好。对沈王一系多加照顾。 有的人就像日月星辰一般。已经让人习惯了它的存在。只是人终究是人,会有老去的那一日。作为离太上皇最近的谢小满,最先察觉到了这一点,但她也隐隐感受到,赵官家仿佛在等着撑着。 终于,绍兴十五年,传奇一生的魏王岳飞,曾经的河北路元帅,大宋最年轻的帅臣永远的闭上了眼睛,享年八十三岁。 赵玖不顾年老,亲自去了一趟汤阴看着他下葬,仿佛有什么心愿了了一样,道:“鹏举,你善终了。” 千百年后而来,心心念念的,总有那么一件事。 回宫之后,赵官家的身体明显不行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退下去,太上皇后吴瑜跟着赵昶一路而来,见面就落泪。整个太医院几乎也都来了,可是肉体凡胎如何能够抵御的了自然的衰退? 终于,早春时节,赵宋太上皇醒过来,看着一屋子人,淡淡笑道:“都哭什么?自古帝王像我这般长寿而又能闹腾的人也不多,这辈子要说也没什么遗憾了。他们都在地下等着我。你们也不必太过悲伤。” 最后对赵祉说:“朕传位给你父皇。他虽然不能说十全十美,总算守住家业,让百姓康宁。等你做了天子,不求功勋,但也要记得一条底线。天下虽然姓赵,但也是万民之天下。若没了这一条根本,那就枉费了祖父对你的一番心意。” 赵祉泪流满面,不住磕头答应。 料峭春寒里下,明媚的阳光正照射着大地,万物即将复苏。但这个让天下复兴的男人,却终究慢慢停止了呼吸。 绍兴十六年二月初一,太上皇赵玖驾崩于东京景福宫,享寿八十岁。丧钟一响,万民嚎哭,多有士人、老卒远来东京送葬,整个中都一夜之间几乎成了全白色。礼部为他议谥号昭武,庙号世祖。 没有人觉得他配不上,只有臣子如陆九渊提出,这是不是有点儿贬低了太上皇的功绩! 毕竟他接手这个天下的时候,两河沦丧,中原破碎,百姓命如蝼蚁。无数官吏投降金国,整个大宋中枢几乎在淮上被人全部歼灭。亡国之危,绝不是说说而已。 而他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赵宋疆域已经比宋荒灵帝时扩大整整两倍,国家富强,民有小康。日本西辽甘为臣妾,汉唐盛世隐隐重现,亿万大宋子民吃饱穿暖,再不用受战乱之祸。就是边远地区,也不断提高着教育和生活水平。 更不用说他在航海、煤炭领域的非凡成就。 还有,他一生坚持桑树鱼塘,像一个普通百姓一样体会稼穑之艰难。从不搞个人奢侈享受,后宫人数最多时仅有三人。 朱熹就毫不犹豫地道:“自古帝王,无出世祖之右者。” 官家赵昶召回三个弟弟和四位姐妹一同为老父守孝。并且依照赵玖的遗愿,将宗泽、吕好问、杨沂中、韩世忠、岳飞陪葬永思陵,李纲宗泽神位配享太庙。 简约而隆重的葬礼结束之后。谢小满自然是要跟儿子沈王赵昕回去养老,说来这些年也好几个孙儿孙女了,只可惜没什么时间相处。 皇太后倒是有几分舍不得她,挽留其要不要在宫里和她做个伴儿,谢小满婉拒道:“其实妾不过是个乡野间的丫头,这一辈子在宫里。也是够了,姐姐就让我看看塞外美景吧。”吴瑜也就不再强求。 赵昶为了表彰谢小满陪伴太上皇之功,特别给加了贵太妃的待遇,又命皇太子出京送行三十里。 不过这世事无常,谁也想不到,仅仅两年之后,官家赵昶就追随先帝而去,庙号宣宗,皇太子赵祉继位。 此后,朝廷里总是风波不断,赵祉重用辛弃疾、毕再遇,好武之风简直不做掩饰,发展军事不容挑衅,也拒绝宰相给他说三道四。文武之间矛盾尖锐不止。但谢小满是真的老了,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关注。 算来一梦浮生,她教着孙女弹奏这《渔舟唱晚》,只觉得这样也很好。 《宋史后妃传》记载,敏节贵妃谢氏,名小满,庐州合肥人,性通达,事世祖四十余年,好原学,束外戚,国朝贤德妃也。 哦,写了好多。武宗赵祉不一定是个坏皇帝,但在文臣眼中一定不是个好皇帝。赵玖一定要等岳飞善终,才肯放心离去,至于去哪儿,我也不知道。 番外十二:地府篇之韩世忠 胡寅死后来了相公镇,就觉得,韩世忠以前从军打仗没被打死,那是因为艺高人胆大,在地府没被打死,纯粹是因为没法死第二回。 宋朝相公镇的人也非常郁闷,大家以前一致认为建炎朝的宰相最让人讨厌的也就是李纲那个倔老头儿了。没想到,韩世忠作为枢密副使退休也来了这里。 你来就来了,毕竟之前也有狄青马扩的先例,以后岳飞死了也得来报道,看淡了风云的宰相们觉得现在已经可以和武人们和平相处了。 万万没想到,韩世忠一死我们伟大的赵玖官家痛心之下竟然大病一场之后直接退位。俨然是你去了,朕的心气也没有了,这能不让人酸倒牙? 而且韩良臣这个脾气,怎么说呢,本来就是个泼皮,性子不如狄青马扩内敛,他刚死那时候赶上西辽的普速完之变,一水儿相公们在那分析局势,听得他目瞪口呆,道:“乖乖,各位前辈,相公,要是按照你们这个军事部署,别说二十万军队,四十万也不够送的呀。怪不得官家常说,不知兵者不领军。” 狄青听的暗爽,但是好歹看在是西军晚辈的份上,又顾及范仲淹,赶忙和马扩一左一右把他拉走了。 徒留下一帮气的面红耳赤,非常想打人的前朝相公们。 当然,能对韩世忠造成生命威胁的绝对不可能是他们。就宋朝相公们如王安石司马光的水平,韩世忠单挑能挑一帮。 西上任的天子还是有点儿水平的,加上他的父皇为他留下了超强的班底,所以尽管西辽国祚尚存,但是赵宋方面已经占了天大的便宜。儒家正统思想的宰相们已经隐隐察觉不太对了。 赵昶和韩皇后而黄长子又渐渐长大成人,受到辽东汉儿集团的拉拢。而三皇子则被东南势力裹挟,皇室嫡系的力量被侵蚀。 他们对韩世忠再有意见,也是天然拥护正嫡的。嫡皇子哪怕年纪再小,但只要不吃不傻。就天然应该作为皇位的第一继承人。 但若是什么事都按照嫡庶礼法来做,那历史上就不会有这么多惨剧悬案了。而他们肚子里尽管有万千个典故要讲,可惜身在地府,和新任官家也不太熟,讲不到他耳朵里。 万幸,这事儿还是被太上皇听到了,召天子赴东京大内侍疾,发生了那段历史着名的对答,史称“景福宫奏对”。 上皇曰:“朕耳目闭塞,然闻汝欲行晋献公事,五内俱焚,以至于病。”上惶惶不敢言。上皇复言:“公者,国家安稳,礼法为正道。私者,汝若废嫡子,朕无颜见良臣于地下,终生不敢思尧山救驾事。”上俯首拜,涕泪言:“父上忧虑至此,皆儿之过。将立赵祉为储君,成疏示宰执后藏于集庆殿,以待大行。万望皇父保重。” 秦国太夫人闻言,哭于后,“武庄王有灵,必念太上皇恩德。” 秦武庄王韩世忠当然是十分、特别的感激太上皇赵玖。真觉得这一辈子的君臣情分没有被辜负,真是大哭一场,同时跑去找别人得瑟,“我真傻,真的,怎么能够怀疑官家会不管我的身后呢?当年在长社的时候那么危险,官家宁可抛弃南阳城的那么多宰相臣子,也要亲自到鄢陵夺了兵权,砍了杜冲来救我。如此恩育,真是作为臣子,一生一世也报答不完。都说人走茶凉,但是在官家这里就没有这句话。我死了他又这样来护着我女儿的地位,呜呜,官家,韩五下辈子还要跟你出生入死,永不相负。” 被辜负了一辈子的狄青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挥着砂锅一般的拳头把韩世忠揍了个够呛。 老子叫你得瑟,不会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吗?就你们君臣情深,就你们永不相负! 很显然,韩世忠不会,他只会自己高兴。而且在宋朝相公镇里得瑟弄得天怒人怨还不够,鉴于他这宰相实在水分太大,压根儿就没干过什么实际国家大事。所以,阎君设下的屏障也拦不住她,让他可以时常出去晃荡晃荡,找些故人追忆官家。 同时,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听说皇帝死了之后,都会被关在一个城里。生活凄惨。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官家一面。 曲端和西军的帅臣们住在一起,并不被约束自由。遇到老韩之后嘲讽道:“怎么?官家说,若是不立你外孙当太子,他将来无面目见你,但现在你外孙太子不是当的好好的吗?你们怎么也见不着?难道是你泼韩五有什么地方对不住官家?啧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呀。” 韩世忠如何受得了这话,当下挥着拳头就要揍他。奈何西军帅臣人多势众,大家都对他泼韩五很有意见,一起来拉偏架,要知道,他们可不是那一帮手无缚鸡之力的相公们,韩世忠虽然泼皮,倒也不傻,没敢留在这儿继续吃亏。 至于大家为什么会帮人缘同样不好的曲端?那当然是因为你个韩世忠太招人恨了,还不知道低调。建炎朝的帅臣们心里本来就已经很酸了。前朝的帅臣们,那都能心里滴出葡萄汁儿来了,不趁机打你几拳就不错了。吴玠反正就是怎么想的。 直到梁红玉也下来跟他团聚了,在老婆的劝解之下,韩世忠才不那么招摇过市了,万一哪天遇到卫青霍去病,联手给你一顿,那可就不是轻的了。 再说,便宜你生前死后都占尽了,就不能让别人酸一酸吗? 梁红玉没嫁给韩世忠之前,日子过得苦,所以更能体会一些人情世故。在夫人的不懈努力之下,韩世忠在相公镇终于没那么讨人厌了。 当然也有,岳飞在这里安家后,韩世忠终于多了一个得瑟而不会被揍的好朋友之缘故。 人家岳飞一是性格涵养都比你好,二是要论起圣眷,我也不差你,多少年交情了能容忍你这脾气。 不过,岳飞可不是韩世忠,同样都是枢密副使,他做过很多工作,被限制不能出去,因此道:“良臣,你既然能够自由出入,干嘛非要去招惹西军那帮人?好好寻找官家下落不好吗?” “我怎会不关心官家呢?只是听说官家等帝王都被关在一处王城内,不得出入,我等也不会能靠近,好像得等好多年才能与我等臣子相见。”他前些天还看到李世民出来和房玄龄、尉迟恭等人聊天喝酒儿了。 岳飞人品比较好,接送他的鬼差讲的比较多,因此解释道,“阎君早已判定官家为帝几十年,庶几无私,山林崩厚,魂魄不受地府限制,可以出入三界,咱们君臣一生,自然地下还是要奉他为主公的,所以我才请你去找啊。”你以为像公正的人只嫉妒韩世忠就不嫉妒岳飞了吗?你一个河北佃户出身的小子,凭什么受到我们敬爱的官家亲自送你下葬的殊荣。 岳飞表示我们君臣感情好不行吗?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当然他不会直接说出来就是了,毕竟没喝酒他也不会太计较,就算喝了酒,一般操作也是能动手的绝不吵吵。岳夫人李娃深知要命,早给他藏好了。 韩世忠对赵官家的感情多深啊,闻言之后也不到处去了,就到处打听王城在哪儿,然后能在最近的距离处蹲守了好几个月,但是很不幸。根本就见不到官家。 倒是见到了也来找官家的一些旧人,有李世辅、王庶权邦彦,甚至是赵官家的几个女儿,终于有一天见到一个能自由出入的神女,大家思主心切,只好厚着脸皮打听姑娘你认识宋世祖吗?我们都是他的臣子,特来等和他相见。 那美人儿道:“赵玖那孩子,我自然是认识他的,不光你们等着他,整个王城,哪个皇帝也都等着他来呢。可是我们连赵昶都等来了,也不见小九过来。” 不错,这位正是能够自由出入地府王城的宋皇后,受夫君赵匡胤之托,出去找他的心肝儿小玖的。 这些人虽然都是赵玖的旧臣,但更是大宋的臣子,听说了孝章宋皇后的身份,一个个也不敢造次,纷纷见礼。只有韩世忠忍不住道:“宋娘娘容禀,难道官家一次也没有来过吗?” 宋蕴想了想,道:“也不是,来过一次。”而且还是生前。 所以问题来了,赵玖去哪儿了? 番外十三:地府之王城篇 赵玖去哪儿了?不仅地府中他的臣子、追随者非常关心,那个传说中神秘的王城之中,里面住着的鬼更是对这个问题十分关注。 比如说赵匡胤今天的心情就非常不好。伸手一抓,像拎小鸡一样把赵昶拎了过来,面色不善道:“你都死了,你爹到底去哪儿了?该不会是你小子太过不孝,把他气得不肯过来与我们团聚了吧?” 赵昶只觉得天外飞来一口黑锅,委屈的简直无以复加,“太祖,小子在位十八年。其中父皇当了十六年太上皇,我可没有一件事敢违背他的意愿,连立太子这么大的事情,他一开口下,我都不敢不听他的,放眼生平,实在不觉得他会气我气到连面都不想见了。” 贺贞心肠好,看不下去了,“元朗,你这是做什么?快把这孩子放下来吧,他这皇帝当的不错。想来小玖这孩子不会真跟他一般计较的。” 赵匡胤把他往地上一放。哼了一声,还是给老婆面子,没有说话,心想要不是看在你还算靠谱的份上,下来能不挨揍?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凭赵玖给在位四十四年留下的家底儿。你要是还干不好,那就是妥妥的秦二世隋炀帝,直接下地狱那种。 赵佶在一边幽幽叹道,“同样都是太上皇,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他那不孝子明明不抓权,但是说话就是没人敢不听,一辈子肆意潇洒,祖宗们还夸着,哄着,惦记着。他呢?到现在还在挨揍,如果哪天不挨揍了,就一定是准备要下地狱了。 赵桓赶紧拦着老爹,没看太祖太宗眼神不对了吗?你想挨揍也别捎带我啊。因此他赶紧描补道:“九哥于社稷之功,自古秦皇汉武不能相比,说不得天地之间已经不能约束于他死后直接成神了,所以我们才不得相见,列祖列宗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才是。” 赵恒讥讽道:“不错,是有这个可能。不过你们这二位如此信佛信道信天兵天将的,怎么不见天地让你们成神,反而在这里受罪呀?” 没错,宋真宗就是在嘲讽。召佶二十多年来的重道行为,以及赵桓靖康年间的六丁六甲的迷之操作。 赵祯配合着老爹的步伐,也接了一句,“别人都说我百事不会,不会做官家。我看你们俩是百事不会更不会当官家。” 赵光义被他们一人一句吵的烦了,喝了一声,“都闭嘴。小玖没来,你们这帮废物点心还觉得自己有本事了是不是?” 孟如寄在一边儿做手工,叹息说:“太宗说的是。小九这孩子也真是的,就算死后为神,也该给我们托个信儿来。儿行千里母担忧。” 多亏韦太后也不想陪在这儿,没人跟她竞争哎,所以没有人否认他是赵玖的合法母亲,包括赵昶也是一口一个祖母。 说实在的,认哲宗帝后当祖父母,那实在是要比宋荒灵帝体面多了。 辽国那边同样也不大好受,因为耶律大石西行太远了,按照地府的规则,已经超出了他们的管辖范围,所以这位西辽的开国之君不能和祖宗们团聚,只能通信。 赵匡胤不免又托唐太宗和汉宣帝几个玩得来的朋友,请他们帮忙寻找一下赵玖的下落。 汉唐的皇帝们都欣然。兴许压根儿没要什么报酬。这么出色的皇帝,谁不愿意结交一番呢? 可问题是,真的就是找不到。真是应了白居易那句诗。“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唐太宗一边感慨着,一边又把唐玄宗李隆基揍了一顿,疏解内心的怨气。 没错,这位是缔造了开元盛世和安史之乱的皇帝,说不太清楚是昏君还是明君,只好继续待在王城,供祖宗们驱使,不过自从靖康耻之后,他已经很少挨打了。 因为前朝所有的皇帝在。二圣这俩集天下荒唐之大成之东西面前,都觉得自家孩子还是不错的。 赵匡胤自然不会爱着李世民,教育自家子孙,闷闷不乐的回了太祖宅。想了个借口,把特征知识了出去,问在一边安静打坐的宋蕴,“你真的不知道小玖去哪儿了?” 宋蕴简直无语:“夫君,这个问题你好像私下已经问过切几十遍了。那唐太宗、汉文帝的修为与我差不多,他们都找不到,你怎么就觉得我能找得到?” 虽然我是宋朝的皇后,但事实上,我一辈子没有孩子,跟赵玖一点儿血缘关系也没有啊。 赵匡胤被小娇妻一噎,不乐道:“谁让你来了地震之后就藏着这么些秘密?偶尔被我问急了才说一二,以前你当皇后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宋蕴无语,“官家何苦说这样的话,我以前若是有这样的城府,当年您驾崩之后,焉能让王继恩这个狗贼给骗了,被赵光义摘了果子?德昭、德芳分双双遇难,到现在想起来都有些悔恨呢。” 那是当然的,他俩谁当了皇帝,我都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后,哪会当个身份尴尬的皇嫂受气20年? 他提起这件事,赵匡胤反而不好再反驳了,事情就是这样的,也只好安慰了一句,“他这种对内阴谋诡计之徒,连我都被他骗了,你当年才多大年纪,不是他的对手也属正常。我也狠狠揍过他几顿为你出气了?以后不要再为这件事情伤心了。” 宋蕴答道:“官家厚爱,我不伤心。只是切反复推演,小玖身在何方,我实在不知道。但是当今的官家可能会遇到一些困难。” 事关宋朝国运,赵匡胤一下子就来了兴趣,忙问道:“什么困难?你快仔细说说。” “北地黑江,每年开采财源广进。而辽东汉儿把持着这一块利益。他早已有所不满,正在准备。彻底灭亡,女真将这些地方收归大宋所有,效仿他祖父,改土归流,设置州县。” “这不是胡闹吗?”开国之君,自有自己的政治眼光。“小九,当年没有真的把你这人杀绝,就是存了要慢慢让他们汉化的心思,如今几十年过去,过得这样好。我朝也并没有少赚银钱。何必非要急功近利?再过个几十年,他们还和宋人有何区别?有这个经历,还不如去整治一下两淮和浙东的盐商。” “官家明鉴万里。可是这个孩子差点儿曾经因为辽东集团支持其兄长被废了太子之位。对这些辽东汉儿下,十分厌恶,不满他们手握巨额利益,动辄要挟皇家。而且特别效仿他祖父的功绩,只怕不会看的这样长远。” “他一个初登大位的黄毛小儿,自然会被一些老臣和勋贵集团拿捏。别说他祖父,就是任何一个明君。威望也是一点儿一点儿建立起来的。兵者,国之大事也,岂可轻易乱动?早知道他是这样的性子,小九就不该硬让他当太子。”赵匡胤愤愤说,这才高兴了五十多年,朕的大宋又要出现波折了吗? 万幸赵玖看人的眼光还没有这么差,新的官家赵祉明面上要对辽东集团磨刀霍霍,实际上则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拾了。日益庞大的南方大地主,还引用了世祖“谁若良田十万亩,必歼灭之。”的祖训,把一帮动辄拿世祖皇帝遗训来压他的宰相们,堵得说不出话来。 赵昶都感慨,“朕真是看走眼了,想不到这小子还挺阴的。” 赵煦拍了一下孙子的脑袋,笑骂道:“这叫什么话?一点儿帝王悉数都没有,怎么治理国家?你有这样的儿子就知足吧。” 反正人间的赵祉官家还是挺高兴的,给自己的祖父、父亲都报了喜,同时奉献了大量的贡品。 赵昶的好说,他有宅邸自己收拾呗(韩太后还活着),给赵玖的通通塞进了邢秉懿的宅子里,鉴于民间祭祀世祖的文人、商贾、士卒乃至说书人太多,赵昶三不五时还得给嫡母搬一下东西。 虽然祖宗会压迫二圣干活儿,但赵昶也得意思一下。 邢秉懿这个时候总会和自己的皇帝嗣子垂泪,“官家为何还是到处找不到,难道他是嫌弃妾,故而不来相见?” 这是嫡母长辈,赵昶只能无奈哄,“嬢嬢就不要胡思乱想了。爹爹并不是那样的人,不然他如何会对二位姐姐如此宠爱呢?可能,可能他是有什么造化吧,毕竟他活着的时候总是出人意表,死后应该也是如此。” 番外十四:地府篇之宋武宗 被万众期待、祖宗想念的赵玖此时此刻却在打瞌睡,事实上他不打瞌睡也不行啊——因为他的元神就在当年明道宫里,天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在他刀劈了道祖相之后居然给他塑像供奉在这里,结果把他元神锁在这里了。 你还别说,香火挺好,七老八十的老奶奶们喜欢来磕头,求祷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早点报上大孙子,儿媳妇不听话请皇帝老爷治他,家人安康以及家里做生意要兴隆——他这业务还真是广泛啊。 话说绍兴十六年,赵玖咽气归天,想着怎么也得去和阎罗王唠叨一下你看我这任务完成了是不是把我送回去,哪知道直接灵魂就来了这明道宫,他不想带还不行,信徒的信仰力太强,他飞不出去,不过好在一年也有那么几次观音诞大家都去拜佛了,他这里信仰力下降,就可以抓紧时间出去逛一逛。 话说阎君也没有完全骗人,他赵玖当皇帝的时候爱民自制,管理天下不徇私情,属于上上等的明君,所以只要你不大闹天宫不推翻地府统治,三界无有去不得的地方,赵玖倒是对地府印象一般,文臣武将见了难免伤心,祖宗们见了只有尴尬,只有个别如韩世忠、岳飞、吕好问以及杨沂中等放心不下,打听了都在地府安家立业了但还是不停的在找他,心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托人给杨沂中带了一封信,让他好好过日子,要是有机会投胎也不错——赵祉干的还行,但下一代如何他就不知道了。 杨沂中受到信后什么反应暂且不提,赵玖剩下自由的时间都想着去找道祖理论了,你都把我坑成这样了,死后还局限我与方寸之地,这是何等的仇怨啊!问题是他找不到道祖,心下不甘心,就想到唯一认识的和道门有关系的孝章宋皇后,悄悄去地府王城等着她出来。 结果还没等到她,居然看到自己的倒霉孙子赵祉被鬼差提溜了过来,不可置信地上前搭话:“安泰郎,你小子才多大,怎么就死了。”我白给你取这小名儿了。 赵祉也觉得死的有点早并且有点蹊跷,不过,“祖父,我登基时已经二十六岁,如今三十四了。”不能算早夭。 鬼差是看在赵玖功绩的面子上让他俩多聊几句,但也不能没有限制,道:“宋世祖,你若是想共叙天伦,那就去王城,反正你也能自由出入,但宋帝赵祉不能在此停留了。” 赵玖也没办法,只能嘱咐孙子说我有机缘,你不要和祖宗们以及你爹透漏见过我的事儿,赵祉是多么感激祖父的人啊,当然答应了,然后爷孙俩就此分别,赵玖没找到道祖,只好回明道宫继续待着受人间香火去了。 话分两头,赵祉来了相公镇,祖宗们虽然对他而不是赵玖有些失望,但看看他在位的期间,彻底打服西辽,抑制土地兼并和寺庙扩张,个人生活上也没啥太过出格的地方,还是觉得这孩子不错,一起给他接风。 但是他们高兴,别人可未必高兴,比如辽朝已经正式来下战书了,“赵祉,你背信弃义侵吞我国疆土数千里,逼子孙降为王爵,此仇不能罢休,需得一战。” 都是当皇帝的人,谁还不会玩政治语言,赵祉毫不客气怼了回去,“皇祖父与西辽签订的契约中,明确擅自劫掠边境等于对大宋开战,耶律大石一世英雄,生了个女儿竟然是和小叔子私通杀死丈夫和公爹的人,以至于西辽大乱,进宫我河西六州和天德军抢劫,我打回去又怎么了?到底是谁挑的事儿!”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你打得也太狠了,直接把兄弟之盟打成了父子之国,抢回了更多的牛羊人口和珠宝,好在草原人民不喜欢嘴炮,也不多言,“到时候打一场便是,若我们输了,再也不提!若你输了......” 赵祉光棍道:“那我也不能托梦让吾妻子把土地还回去。”主观客观都不可能。 萧燕燕这样的人都被他堵了一下,道:“那你就交出你所有陪葬品,任我门打一顿出气。” 赵祉一时有点犹豫,和亲爹虽然有矛盾,但在这个问题上他肯定会向着自己,但别的宋朝先祖......除了太祖太宗,能打吗? 结果最文弱的赵祯拿出一把钢刀,道:“好,若你们输了,以后也不能再拿檀渊之盟嘲笑我父亲了。” 刘娥看出孩子三观震惊,笑道:“孩儿,这些年各位陛下在赵佶赵桓身上锻炼得几位勤快,就算是不敌他们魁梧,但有太祖、太宗和赵煦,我看你也挺不错,赢面不小。”其他人不拖后腿就可以了,还有一个能暗中施法的宋皇后呢! 上次西夏忍不住来打,还不是落花流水一场空,当然,代价是他们走了之后赵恒赵祯父子又被太祖打了一顿,都是你们养出来的割据政权! 不过这个就不要和孩子说了,刘娥决定给丈夫和儿子留点面子。 鉴于太皇太后吴瑜和皇太后韩元娘(过不多久都要升级了)还活的好好的,接风宴会再次由孟如寄主持,席间赵佶还被提溜来说书,他本想让子孙救他,但是赵昶和赵祉那都是可达鸭的子孙,对二圣能有啥客气,不好意思,我们过继了哦。 赵祉长得有点像他外祖父,风骨奇岸,眼神如电,看着就算不是标准美男子也很爷们那种,赵匡胤看着就喜欢,和他聊起来,“说来你死的这样早,太子应该还小吧,你死前让谁来垂帘听政?” 赵祉无奈,“太祖,孩儿是跑马回来后一下子就起不来了,只匆匆召见了辛弃疾和张孝祥几位相公,命我舅父韩彦直将长子赵塬抱来,哪里顾得上别的?不过祖母年事已高,阿娘素来不喜文事,应该是我的皇后吴氏或者是皇子生母李凤娘吧!” 作者暗表,当时李凤娘进入皇太子选择名单的时候,赵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这位鼎鼎大名的不孝皇后他还是听说过的,他再怎么也不能看着儿子被这疯婆娘气死吧,因此坚决不允许她进入东宫,没想到皇太子看上了死活要,正巧赵昶这时候想和儿子缓和关系,也来求父皇松口,气的赵玖心想老子不都是为了你!索性明言正妃想都别想,他没能在子女一代和韩王吴玠结为亲家,就选择了吴扶的嫡长女做了太子妃,也就是刚升级的吴太后。 哪能想到历史周期律就是这么奇妙,李凤娘虽然当不成皇后了,但也混了个淑妃,还生了皇长子,要命的是吴皇后还没嫡子呢。 一个人的性格很难随着历史大改变而做出翻天覆地的变化,李凤娘的儿子才当了没几天的皇帝,她就开始闹腾要当皇太后,和吴太后两宫并尊。 还说是效仿世祖皇帝,气的吴瑜都说:“世祖匡扶天下,汝何颜比拟?”命人给她拖下去了。 结果她还是不死心,去找韩元娘闹腾,被刚死了儿子心情正差劲儿的韩元娘抽了一顿——是货真价实的抽鞭子,哀嚎之声半个燕京皇宫都听到了。 赵昶听说了这些闹剧,悲痛的对儿子说:“我当年就不该帮你说话,你也是,什么眼神啊,父皇说得对,这就不是个好女人。” 赵祉难得让他爹骂的不敢还口,心想她在我面前小泼辣是情趣,但是不该在军国大事上胡闹,嫡庶自有礼法,何况吴家乃是西军顶级将门,人家娘家厚实着你,你这么闹吃亏的是你们娘俩,丢脸的是我。 结果这事儿还没分出个结果来,先帝赵祉的谥号和庙号就下来了,让他气的一崩三尺高,“什么武宗,这不是损我嘛?当我不知道什么是明褒暗贬。” 一边吃瓜的唐武宗乐呵道,“你自己想想干的那些事儿,触动了多少人的利益,人家能不记恨,偏偏你又是马上皇帝奈何不了你,只能在你死后恶心你了。” 赵祉还是不服,“我那时效仿皇祖父,看遍南宋史书,才知道他老人家耻于称呼自己为涿州人,一些问题他来不及改,难道我再因循苟且!”宋朝皇帝们怒目而视,你小子说谁呢。 “那就没办法了,你皇祖父一手把几乎亡国的宋朝救了回来,一生灭国有四,匡扶天下,民间朝野威望滔天,真是让他们打狗没人敢撵鸡,千秋史笔,他们也不敢胡说啊!”路过的唐高宗李治非常理智地跟他分析,道理就是这样,在我爹面前小鸟依人的长孙无忌在我面前非要摆舅父和顾命大臣的谱儿,还不是看我年轻位置不稳吗? 要不然我也不会暗示媚娘一定要把他整治没了,毕竟是亲舅舅,为这事爹妈没少揍他。 就在赵光义被赵祉的大实话戳开高粱河车神的外号准备往死里揍这个兔崽子一顿的时候,天下飘下来祭文,一看谁也顾不得打孩子了:太皇太后(曾祖母级别)吴瑜,太上皇太后(为了避讳婆婆)韩氏和皇太后吴氏一起发声明,李凤娘残害嫔妃和子嗣,证据确凿,立即剥夺皇太妃身份赐死。 既杀其母,怎么也不会留着儿子,于是只有十岁的赵塬被废为金河王,另立赵祉另一个只有两岁的儿子赵垲为帝,吴太后和婆婆韩元娘共同垂帘听政。 宋朝的皇帝们震惊了一秒钟,然后就紧张起来,因为赵祉就俩儿子,这个这么小万一死了就得从旁系过继了,对于生育率在封建王朝排倒数第一的宋朝来说,一提就是一把辛酸泪。各位祖宗都来不及想赵玖了,只想神仙佛祖一起保佑,可别再出什么事儿了。 这才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啊。 番外十五:赵构找死 皇帝们的担心其实很有道理。且不提赵匡胤的皇位是怎么来的?孤儿寡妇当政,那就很少有不出事儿国家还治理的不错的,除非是西汉吕雉,东汉邓太后、北魏冯太后等区区几个女中豪杰。 在各位祖宗的逼问下,赵昶仔细回想了一下老娘的和老婆的政治水平。赵祉回想了一下大老婆的政治水平,心里都打鼓。 宋神宗哀嚎:“我们才过了七十多年的舒心日子,这就没有了吗?”赵匡胤轻轻一脚,骂道:“胡说八道,上天庇佑,当年靖康年间都挺过来了,怎么现在还没怎么着,就如此悲观?” 要不是碍于赵匡胤的武力值,有很多前朝皇帝和皇后其实想提醒她。靖康耻之后出一个赵玖这样的皇帝,外加一批开了外挂的文臣武将,实在属于太过偶然的事件,一个王朝能发生一次已经是万幸。最后不用太乐观。 刘娥出主意,“当年小玖遭逢大难时,我们拿出各自的陪葬品为他禳福,这些年又积攒了一些钱财,能不能为现在这个小官家也祈福一番?”哎,生前最烦丈夫搞什么天书风扇,觉得不够丢人的,此后还真得信这些怪力乱神的玩意儿。但也没办法,她是宋朝的太后,首先几位宋朝的延续考虑啊。 赵匡胤等皇帝纷纷说好,赵佶赵桓当肉袋子多年的财帛终于用了用处,但可惜地府公务人员不答应,“赵玖可以用金钱化解灾祸,本就是因为他于天下功莫大焉,公心远超古来帝王。这个小皇帝刚刚登基,并没有任何作为,不能享受此等待遇。” 赵光义还试图讲歪理,“他还这么小有作为就怪了,你就不能通融通融,先给他个机会吗?” 很显然,不能。 于是大家只好在一起烦恼,并且想新的办法。但一直等到吴瑜也来地府报到了,办法也没想出来。 但好歹祖宗们可以问问她宋朝的现状,但吴瑜最后几年处于一个耳聋眼花的状态,根本就不过问朝政。只要军队没造反,皇宫没塌陷,别人也不会把事情报到她面前,人瑞啊好好供着,所以真的说不出个一二三。 不过,吴瑜还是带来一个好消息,“今上十分聪明,每过三天过来给妾请安,健康知礼。” 皇帝们稍有安慰,鉴于这是赵玖的遗孀,赵昶的亲娘,祖宗们表示,还是很喜欢这个子孙媳妇的。邢秉懿虽然有点泛酸,还是邀请她一起住,吴宇本来觉得有点儿尴尬,但是后来想想,儿媳妇早晚要下来与儿子团聚,她住在那儿也不大合适,于是便欣然同意了。 没想到吴瑜还没收拾好家,阎君就派人送来了一个人,邢秉懿正在外面晾晒衣服一见大喜,道:“大王,官家,你来了。” 皇帝皇后们一听,纷纷向市是迎接大熊猫的旅客蜂拥而至。 结果那人穿着标准的宋朝皇帝服饰,精神却有些萎靡不振,盯着邢秉懿看了半天,才缓缓的道:“你是……邢氏吧。” 赵光胤武艺高强,观察力远超常人。看着这个“赵玖”出了容貌相似,完全没有那种汉光武的自信气势,开国皇帝自然不是平庸之辈。他脑袋一转,想出一个办法,大喝一声:“小儿被放肆,你可知罪吗?” 那人一颤抖,赶紧跪下,道:“太祖,您是太祖陛下,对吧?是而无能,守不住祖宗陵寝,但是父兄早已经把淮河以北。太干净了。臣也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好与金人议和了。”至于对金称臣的事儿,他不敢说,生怕当场被太祖打死。 赵光义到赵祉:什么玩意儿?你说的是我们知道的历史进程吗? 吴瑜这时候也出来了,一见他就怒吼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冒充官家……世祖皇帝陛下。” 她和赵玖相处了近六十年。就算被迫当了个贤妃贤后,但也是共同生了三个孩子,只一眼,她就看出,这个人绝不可能是自己的丈夫。 赵匡胤一脚把这人踹翻在地,骂道:“到底是哪来的孤魂野鬼?竟然来冒充我家子孙。”毫无疑问的,吴瑜的指正非常有力,大家不会觉得一个女人会认不得她相处了几十年的丈夫。 至于邢秉懿,毕竟才和赵玖相处了几年。 赵昶更是骂道:“你看看你这副萎靡不振的熊样,哪有我父皇的英明神武?长得像就敢来招摇撞骗了吗?” 赵祉却道:“父皇,各位祖宗,这人必然是冒充皇祖父无疑,但他既然不是皇帝,怎么能来这里呀?” 这话真是问道点子上去了,大家纷纷去看押解他来的那几个鬼差,但鬼差们一副看热闹的神情,根本不想做出任何解释。反而道:“宋荒灵帝赵佶,宋隐帝赵桓已经被你们殴打几十年,按律应该审判下地狱了,我们是来把他父子提走的。” 这是应有之义,就这父子俩在靖康年间干的破事儿。下十八层地狱都是他们活该。皇帝们气出了,自然不会阻拦。但是赵佶和赵桓明显不是这么想的,鬼哭狼嚎扒着地不走,还不停的向祖宗们求情,最后变成了爷俩互相推卸责任,弄得赵匡胤都恨不得他们赶紧被拉走,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鬼差什么时候办事效率这么低了! 旁边那人看的战战兢兢,一副生怕也被下地狱的样子,道:“太祖,臣确实是赵构啊。吴瑜,你怎么敢对朕这样说话?” 赵匡胤越听越不对,“赵玖早就改名了,编瞎话也编个像样点的。” 赵构忽然道:“赵玖?原来是他。” 宋英宗赵曙嗤笑道:“这下编不出什么瞎话来了吧,还是说说你到底是谁,怎么能来这王城?” 赵构忽然悲愤,“臣曾有一梦,当年逃到……走到明道宫的时候,不慎落井,结果竟然被一个狸精夺舍,替我做了这个皇帝,而且这梦境十分奇怪,竟然还梦到他不断领着大军出征,笑话,堂堂天子怎么能做这样危险的事?”越说他居然还越激动,“居然还在北伐的时候给岳飞自专之权,纵容他放弃东京贵人。简直是胆大包天到了极点。这种大将难道不该防备着吗?至少得派监军。” 赵匡胤:…… 很好,我确定你想找死。 邢秉懿忽然哭着跑了回去,吴瑜赶紧去追,听她在屋内哭道:“妹妹,我真是眼睛瞎了,神智也糊涂了,这样的鼠辈怎么能是我们的丈夫?” 吴瑜也觉得有点,不过还是安慰,“这人长得确实有些像陛下。姐姐与她分别了几十年。一时认错也不要紧,太祖太宗不会放任这种骗子的。” “赵祯!” 一直目瞪口呆的宋仁宗被叫的一个打了个寒颤,“太祖有何吩咐?” “把当年你买的那口铁锅拿出来。咱们来好好招待招待这位赵构天子。” 你母亲的,先不管这人是怎么招摇撞骗进来的,居然把我小玖的功绩否认的一钱不值,好像宋朝的皇帝就该窝囊,就凭这个不把你下油锅,老子就不叫赵匡胤。 巧了,随着这些年咒送实力的大掌,原本怂的不行的宋朝皇帝有了一点底气,个个都是这么想的,非常贴心的给砍人蒸煮赵构来了个套餐。 我让你敢说我们的心肝宝贝小九。 赵昶和赵祉格外出力,毕竟居然冒充我父皇\/皇祖父!占我便宜。 十殿阎罗凑在一起,看着赵构被砍断手脚,扔进锅里不断蒸煮。赵昶和赵祉,还不断拿棍子揍他,听着他哀嚎之声酷烈,全都十分满意。 秦广王说道:“还是道祖的主意好。大天道赵构这个东西本来就该下地狱,现在拿到小天道这边和赵玖惨烈对比。可比单纯让他在地狱里给岳飞等忠臣赎罪强多了。” “那是,他要是知道了占了他身体的所谓狸猫精,不仅直捣黄龙功比秦皇汉武,还被祖宗们无限疼爱,心里不得难受死!” “诸君,我不以为然。他这样的人,心里怎么会有底线?还更别提什么被鄙视就会难受。那样的话,还会对金国称臣,连自己的妻儿父母都不顾。”又一位阎罗王摸着胡子冷笑道。 “那可未必,这个赵构一辈子最大的痛处就是没有亲生儿子,他要是知道赵玖在这个时空里儿孙满堂,气也气的肝疼。”坏坏的秦广王说。 大家想了想,一致认可他的说话。 这种昏君单纯去地狱实在太便宜他了。就该生理心理双重折磨。 番外十六:沧海桑田 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 反正明道宫里的赵玖元神没空考虑这么多哲理的问题,他正在想尽一切办法脱离这个木雕。不管去哪儿都好,一年三百六十天,恨不能有三百五十天天困住他,这可把咱们以前动不动就四处考察的赵官家给憋坏了。 但有道是子不语怪力乱神,证明神仙佛祖还是有一定怪力的,反正赵玖也不知努力了多久,外边的世界变了又变,他始终彻底摆脱束缚。 因为这个地方是大宋太庙之外唯一供奉着他神像的地方,所以历代大宋帝王只要出京,必然是要来此拜见的。 他早就知道宋朝不可能千秋万代,只是没想到只比比原来的世界多存在了九十年,虽然没有丢人丢到家,但也抵不住皇权的衰落,贵族的腐朽和最后的官僚崩坏和农民起义。他也管不了多少代之后的子孙了。 江南关西甚至辽东、良田十万亩的人家太多,他赵玖再无建炎三十六功臣去歼灭他们,倒是有农民军去打杀。 天灾人祸之下,无数英雄豪杰应时而起,历史的惯性还是存在的,老农民朱元璋还是从一个碗顺利开局,在这个世界里一样成为了大明的开国皇帝。 不过赵玖忧伤的是,虽然朱元璋非常崇拜他这位宋世祖,来礼见的时候评价说他是:“宋世祖,无其时而为之者。”但却并不认可他的思想,仍然用他那一套坚不可破的老农民思想来禁锢中华大地,本来可以好好发展成科学的原学,被他硬生生解释成了维护封建统治的一种学说,没有几十年就彻底僵化了,什么以帝王为日,你搞日心说呢!哥白尼你可记住他干的,不关我的事儿! 不过,折腾了这么久,赵玖也死心了,不再试图离开这里,索性就在这里安心养着,看着岁月变迁、历史进程吧。 宽心一点想,这里还属于他老家呢,中国人嘛,落叶归根了。 没错,宋朝覆灭了,明道宫也不再成为皇家道馆,不少人都来看看这个各种话本子和杂剧里仿佛有三头六臂的宋世祖到底长的什么样子,也听了无数的闲话。 他在位期间因为大力发展海军和海外贸易。同时抽空教训了一下小日本。使他们的政权更加混乱,倭寇更加不敢也没有能力放肆,所以历史上严格海禁的明太祖并没有实施这个政策。只是加强了对海港的监管而已。这也算是他对历史做出的微小贡献吧。 这真不是他凡尔赛,他没想到的是,他真正做出的贡献还在后边儿。蒙古到底还是崛起了一阵子,土木堡之变照例还是发生了,于谦还是出来主持大局,坚决抵抗了,但是所有人都拿他当正面典型,死守住bj之后。在位的朱祁钰把那位太上皇接回来,直接往凤阳祖陵里一关关到死,还是拿他宋世祖当例子,从此大明帝系转移。什么道士皇帝木匠皇帝全都是普通人了。 于谦于少保也终于和他的偶像岳飞岳魏王一样得享善终。 至于在思想文化界,北宋二百多年的理论研究终于还是留下了一些火苗,许多文学家就在他的启蒙下,开始对儒家进行了批判和吸收,简单来说,就是去其糟粕,取其精华。而军事科技的发展则始终还是领先于全世界。据某位未来上香的海军千户夫人说,什么英吉利的伊丽莎白女王早就计划终身不嫁的,但通过传教士听说了赵玖的事迹之后说若是两人能相逢于同时代,她宁可与之结合,缔造伟大的欧亚联盟。 赵玖表示敬谢不敏,我觉得我的婚姻生活美满幸福。 你还别说,真正超脱了一种自身的烦躁之后,看这些事儿就像听光阴里的故事,像听说书一样。有军国大事,有思想变革,有文人集会。也有家长里短。 但是无论如何,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明朝最终还是灭亡了。但这次入主中原的并不是满清,毕竟改造好的女真族人民已经和汉人无异了。但即使是汉人王朝也会有各种各样的瑕疵。而且,或许是穿越者效应吧,这个时代的科技革命更早的来临了,加上中国没有闭关锁国,也不可避免的卷入其中。德先生也好,赛先生也好,总是在呼唤着民智开启。 非常幸运的是,他在人权保护和鼓励科学以及尊重法律这个三个方面堪称封建帝王界的楷模,所以再怎么激进派的人也没想把他的木像给劈了,虽然赵玖本人毫不在意,甚至还有一点期待。 他都没有算算到底过了多少年。总之,近代中国还是遭受到了侵略,但是因为科技的发达和军事水平的一直领先。周围虎视眈眈的列强势力,始终没有真正能把中国变成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虽然有些艰难,但中国始终是一条没有沉睡的巨龙。慈禧什么的更是听都没听说过,这让赵玖觉得。自己真是不枉穿越一遭,受了这么些罪。 但无论如何,伟大的中国人民还是为了独立自主、坚守国土付出了艰苦卓绝的努力和牺牲。这个时候,宋世祖赵玖又成了国民偶像,因为他带领建炎十八王抗金并且十年功成的故事太过传奇励志,简直就是为近代中国量身打造的榜样。已经出现的电影把他那一生拍了个全景图,用来鼓励军民上下一心抗战。 但是艰苦的岁月总会过去,大战之后,中国这片土地上又吹来了春风,迎来了新生。赵玖感叹。终于进入了社会主义,他也有那么一丝回到了家的感觉。后来这个世界的科学技术发展的越来越好。曾经作为大宋行在的明道宫,彻底成了国家五a级文化景点,第一批列入联合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不但接待普通游客,有外国的着名政要和国际友人来了,相关部门还要陪同参观,介绍大宋世祖的伟大贡献和对世界的影响。 赵玖觉得,要是曲端还在,八成在背后说他成了国宝大熊猫。 岁月悠悠无情,像风沙一样侵蚀着人的记忆。赵玖已经忘了许多人。剩下的也只是记了一点事情而已。现在你就是让他在说李纲的相貌,他估计也说不上来了。 但赵玖这座木雕可是雕刻的时候就十分用心,这些年来又被保护的很好,历代不断给他用各种工艺加固,导致几百年来还是历久弥新。 不过,赵玖越来越不能理解现在有些人是怎么想的,明明网上就能搜到他的木像照片儿甚至是太庙里的画像,还非得花几百块钱的门票预约排队来实地看一下,就算想打卡,这里也不能拍照啊! 这不,今天又来了。 “大家好,这座正殿就是天下着名的宋世祖雕像馆。供奉着从宋朝宋朝穿下来的宋世祖檀香木金粉神像。大家往这儿看,其实,就如我们进大门时所看到的介绍所说,这里本是宋真宗年代建造的一处道馆,名字叫做明道宫,但因为在宋世祖逃难时住过,而且在此坚定了抗战到底的决心,开启了自己传奇帝王的生涯,后来就他的子孙就专门雕刻了他的神像在这里供奉,意思可能是大宋也可以说当时的中国改天换日,靠的是以宋世祖为首的人民,而不是一座虚无缥缈的道祖像。”导游小姐姐甜美地说着千篇一律的废话。 忽然有个人笑了,用熟悉的家乡话说,“那现在宋世祖死了不也快九百年了?这里也不过就是个木像罢了。怎么还有这么多人给他添钱求保佑。这不是和当年宋隐帝兵临城下了要请道士做法一样可笑。” 这话说的让人很尴尬。他旁边的中年妇女赶紧拍了一下他的头,朝着赵玖的木雕像改拜了拜,“神仙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赵玖当然不会见怪,甚至觉得他说的还挺有道理,所以看了看那个说话的年轻人,这一看,他自己也差点儿真的变成木雕了。那青春飞扬的面孔和熟悉的校服。是他忘记所有人也不会忘记的——他自己。 十五六岁的样子,青春飞扬。说听话也听话,说闹青春期也闹青春期。但总的来说,还是规规矩矩的上学放学写作业。准备考个好大学,然后工作孝顺爸妈。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赵九本已无比强大的心神在这一刻恍惚了。 番外李清照 赵官家一向是个能折腾的轻佻之君,这是重臣们心照不宣的秘密,但要说到他最开始的轻佻,无疑是那一首又一首的“易安居士旧词”,差点让人家三十年恩爱夫妻和离。磁 当然,这年头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易安居士人家和赵玖的生母差不多大,赵明诚的官帽肯定没有变颜色,可君不知这古代文人夸大皇家桃色新闻那是何等的丧心病狂,远的有曹植和嫂子甄宓不可不说的二三事儿,近的有宋太祖宋太宗兄弟为了花蕊夫人争风吃醋,总之千百年后,演绎肯定是少不了的! 但天地良心,赵玖一直到迁都燕京,都没见过人家赵夫人李清照一面。一度后悔自己嘴欠,要不家里好几个女儿,请这种大文豪来教育一二也好啊。 不过在众多军国大事前,这也就是一闪而过的念头。 但是缘分这种事儿,总在不经意间。 建炎十九年,因为众位肱股之臣接连去世而不断耽误的军运会终于举行了第二届,这次赵玖没再选择偏远地区,而是以曾经的陪都南阳为举行地点,提前两个月在邸报明发天下。 声名本次比赛年龄限制在四十岁以下,每个属国可以有三人参赛,但不得是国主汗王或者是宰执,大宋军中公爵以上不允许参加,上届军运会有成绩的不允许参加。还有,比赛期间严禁喝酒。 除了第一届军运会的三项内容,本次还加入了举重和投标枪和游泳环节。后者一看就是为水军和海军准备的。磁 当然,经过第一次的预热,这次的盛会当然比以前更加声势浩大,怎么说呢,各方使节云集,红旗招展,战马齐鸣啊。 而小二十年的努力下,不少文人墨客也对这些武事感兴趣,不少人赶来填词作赋,更添风雅,转为地方官的王十朋就特地来游历,赵官家见状逼着一起来的岳飞也做词,弄得岳飞好尴尬。 这得讲灵感啊官家,何况臣想低调啊! 赵官家威逼不成也不恼,他还得想着怎么赚钱呢。国债是不用发了,但是门票啊,摊位费啊,入场基金啊,彩票啊,包厢啊,是一样也不能落下的,要不他哪有钱建比赛场馆,还得发奖金啊! 对此和赵官家不是很熟的南阳许多官员目瞪口呆,但赵官家的近臣出身的南阳知府李秀之已经是眼皮都不抬一下了。 刘晏更淡定,吩咐自己手下来自各国的赤心骑都去跟自己的同胞讲讲规矩,不要破坏大宋繁荣稳定,好好为自己的祖国争光。 发了一大笔财的赵官家看到大家都适应良好,带着这次软磨硬泡十八般武艺都使出来硬要来的银川公主君佑,身后跟着已经习惯背锅的杨沂中等御前班直,去当年和众位大臣郊游的白河河畔追思。磁 赵官家白龙鱼服已经习惯了,带着蓝色头巾,着两上领白绫子长衫,腰间一副银带,一副寻常大户人家的员外样子,君佑年方七岁,穿着翠色衣衫,只觉得比宫里自在百倍,到处乱跑,弄得御前班直不得不分了一大半的心思去照顾她。 倒是赵玖难得安静下来,建炎二年,行在初稳,还没有磨合成功的吕好问许景衡又要挑起新旧之争,弄得赵玖不得不下狠手处置了叶梦得,方才蓄力以待金人,还让马兴祖留下了郊游图。但匆匆十几年,这些人除了张浚刘子羽稍小一点,竟是都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了。 看了看女儿走得急了,不由也追了上去,其实他虽然宠爱孩子,但一般爹爹对幼童的爱持续不过一两个时辰,往往就能被激出三位真火来。因佛佑神佑自小受苦,宜佑最得宠爱且察言观色,他还能带着出来走走,到了君佑公主时天下太平万国来朝,虽然吴妃没有宠坏孩子,但也着实不是个省心的,比如这才几岁,就会说道:“爹爹能带二姐去宁夏,带我去南阳也不肯,可见是不喜欢我了。” 我们英明神武的赵官家只好投降。 不过顺着白河不过走了几步,就听到人声,杨沂中立即进入十二分紧急状态,也不顾别的直接抱起公主,君佑大怒,道:“那明明是二姐的伴读朱姐姐,杨郡王你做什么,我要去找她玩儿!” 这话说的赵玖一怔,极目望去,果然远远地看这个少女持盏在说话,不是宫里读书多年朱淑真是哪一个? 说来赵官家当年治理黄河,偶然看到一个千古才女,本着疼爱女儿的心态就把人送到宫里给获鹿公主当伴读,没想到这小姑娘不愧是名流千古能和李清照齐名的人物,学习不到两年已经把宜佑打击的怀疑自己脑子是不是木头,赵官家自己干的好事看着人家痴迷学习也不好赶走,却又受不了潘妃哭闹,干脆以朱氏早慧为由给寿春公主神佑当伴读了,神佑一心作画,又大小姑娘许多年岁,自然无事,甚至朱淑真十岁能诗词,神佑偶尔高兴了还让她在自己的画上题诗。磁 可惜这好景不长,大公主出嫁许久连孩子都有了,二公主年纪相仿却还整天流连山水,这让一些守旧派开始唠叨官家,可赵官家就是为了女儿身心健康才宁可对不起吴玠悔婚的,确定她不想嫁人之后怎么可能坑害自己的亲骨肉。更让他愤怒的是,这里面居然还有礼部主事朱尉的奏折,就差没说官家你破坏男尊女卑封建道德了。 好家伙,我对你女儿仁至义尽,你居然对我女儿指手画脚,赵官家一怒,命郑亿年出马,让他回家吃自己的了。 但神佑的事还得解决,吴扶出主意,让公主带发去道观为嫡母邢皇后,生母姜淑妃,庶母田德妃祈福。这三位都是赵官家为了大业牺牲的妻妾,就是道德君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公主代发修行,时间待定,出入有女官宫人服侍,不许别人打扰。 赵官家表示非常满意。 但这也一来她的伴读也就散了,赵官家当然不至于迁怒一个小女孩,好好放回家就是了。相信这数年宫廷生涯,足够她将来嫁个好人家,只是万万想不到在这里见了。 殊不知朱淑真也认得银川公主的声音,一见官家也来了,吃了一惊就要见礼,被赵官家摇手制止,她这一动,只见身边一个年老些的夫人也看了过来,只见之人年纪不轻,青丝已经成白发,眉目隐约还见清秀,衣料尚新,但也是却是青色褙子坠马髻,一股说不出的文人风流,好像是魏晋而来。 既然见着了,赵官家也确实有点好奇,走过去问道:“朱家小娘子久违了,小女和你相交多年,不是听说你回了海宁老家了吗?怎么又能在此相见。”磁 朱淑真也是个大方之人,却是有些踌躇,最后迫于官家威严,才道:“妾,妾因婚事不顺,承蒙赵判签和夫人相救,特来老夫人这边侍奉。” 那年老妇人嗤笑,道:“何必不好意思,这位官人既然认识真娘,就该知道他那父亲是被罢官的,回家之后怨天尤人,又贪图聘礼非要把女儿嫁给海商人家,真娘这孩子聪明,以《宋刑统》修改后不得已买卖婚姻上告,她家丢不起这个人,索性就把孩子赶出来了,我那儿子儿媳看着可怜又聪明,就送到我这里来了。” 见他二人说起话来,周围几个闲坐的文人纷纷赶来,道:“足下想必也是来看这军运会的吧,可有佳作一起欣赏。” 赵玖不以为忤,道:“军运会两天后才开场,到时候会经过各军方阵豫山下转向东南方向的白河入南阳城门,说不得到时还经过这里呢!” 有人不解道:“若说豫山,曾经是官家抗金时的大本营,军队从此过也就罢了,但绕着白河走那么一圈,仿佛有些远了,难道只是为了在属国面前夸耀武力?” 赵玖正想作答,却不料那年长夫人肃然道:“汪兄这话浅薄,当年官家为救东京,不得以二百骑兵入鄢陵诛杜充,但为此搭上了数千儿郎的性命,他们的神庙就在沿途,如今大宋兵强马壮,怎么能不让这些英魂看一看呢!” 那人脸色一红,竟是不敢反驳,喏喏道:“易安居士教训的对。”磁 赵玖初时还想着这夫人有见识,竟能猜中他的想法,再听得这“易安居士”四字,竟是一时间呆若木鸡,万种想法涌入心头,却是什么也说不清楚。 番外之选诗 按说赵官家出井近二十年,不说别的,这脸皮总该练出来了,可他毕竟有一个现代的灵魂,面对着千古第一才女,还是难得脸皮发烫。?? 当然,他是不可能承认自己有啥错误的,错的都是赵明诚,不就借你夫人的诗鼓励士民抗金嘛,弄得要死要活的。要不是我来了,易安居士早晚也能写出这些诗来,不过那就成为了国破家亡的一个悲鸣了。 但他还没想怎么说话。这坑爹的闺女君佑居然大喜,“您就是易安居士吗?我的爹爹和姊姊最喜欢你写的诗了。” 李清照一生无子,虽然找到了朱淑珍这个理想的传人,但是面对唇红齿白的小女孩儿,还是很有好感的,逗着她道:“是吗?小娘子,你家人最喜欢老妇写的哪首诗呀?” 赵官家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本能想去把自己闺女的嘴给捂住,可惜到底是在人前,有点儿犹豫。结果就听着他的闺女说:“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我爹爹最喜欢了。还有……” 赵官家忍无可忍,深觉得连这闺女简直养的比他哥哥们还讨债,“正甫,把四娘子给我抱回去。” 杨沂中早就心惊胆战了。闻言赶紧把公主抱下去交给乳娘。 易安居士看了赵玖一眼,没说别的,只是道:“既然相逢,就是有缘。足下可愿与老妇喝一盏茶?”?? 旁边的文人骚客意识到没些是对了,渐渐是敢出声。赵官穿越那么少年,按说也有没什么名人崇拜了,但人的坏感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面对着那样疏阔的男中豪杰,眼上又有什么事情。汤香家倒是欣然拒绝。随着赵官家一行人来到一处茶肆,朱淑珍到底是知道汤香家身份,而且在宫中养育少年的。忙是迭的就要服侍,却被汤香晓赶到一边去,亲自动手点茶。 作者按表。点茶法是宋代斗茶所用的方法。宋皇室向来奢靡是说,仁宗之前花样繁少,就算是宋刚建国的时候,太宗就上令在建安凤凰山北苑造龙凤石乳茶,特制刻没龙凤图案的棬模压制茶饼,龙纹茶饼称龙茶,凤纹则称凤茶。近年来龙茶仅供禁中用,赐宰执、亲王、宗室皆凤茶。 【潇湘app搜“春日赠礼”新用户领500书币,老用户领200书币】  雁字回时,晚霞满西亭,两人宾主尽欢,赵玖家邀请赵官家参加军运会的开幕仪式。反正如今没很少文人骚客后来作诗。汤香晓是当之有愧的诗词小家,小家正坏做个评选。汤香晓本就是是怩忸的妇人当即应允。 赵玖家随手翻开,只见第一篇写着: 赵官家摇头,道:“老妇活了那几十年,后半辈子说什么花自飘零水自流,一场靖康之祸,才知道什么叫做飘零七字。官家乃是再造乾坤之人,凡宋朝子民本该为您效力,妾是能下阵杀敌治国安邦,是过一点名气,官家用就用了。先夫自己想是开,又怪得了谁?” 赵玖家:……“朕多年梦浪,那事就是要再提了,居士如今有事一身重,朕到没一事想要恳求。你膝上还没一个大男,也不是您刚才见的这个丫头,整日惹是生非,是知夫人可愿意做你的西席,是求您能没您的文采和才艺,不是学点道理气度也坏。” 反正您都那个岁数了,你的功业也足以让一些道德君子闭嘴,真是怕传出什么绯闻来。?? 赵官看我神色一片坦荡,这是半分违心也有没的,是由感叹和那种男中豪杰说话不是敞亮,是想赵官家接着来了一句,“说来官家可能是知道。他写了这首《夏日绝句》时,妾身满腔悲愤。看前真觉得就像是自己写的面样。” 汤香晓一生经历太少,闻言也是动声色,只微笑道:“妾有没什么能报答您的,若是厌恶,你让真娘写上步骤,看能否给官家劳累之余一乐。” 汤香家素来是个是会风雅的,我的潘娘子最少也会给我做个雪糕,谢娘子的长处在于运用科学。那样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我还是第一次见,是由得啧啧称奇。 当然,经过百余年的发展。茶道文化还没成为宋人生活中是可缺多的一部分,尤其是对于文化人来说。赵官家出身低门见识是凡,又才智过人大大技艺也能显出是凡。你拿出一套小玉川先生,率先在汤提点外面倒下清水,用火烧开。 你早已认出自己,赵官是毫是意里的,若有没那份愚笨,这就是是易安居士了。是过既然遇下了,我也是由得道:“后些年听闻赵知府去世,居士是怪朕就坏。” 努力功名归报国,莫思山月与林中。 第一日开始,赵官家带着朱淑真连夜审稿,最前把赋闲在家的徐俯一并请来,终于在第七天把夸耀武功的优秀诗文送来。?? 一汤环注盏畔,搅动茶膏,量茶受汤,随汤击拂,手重筅重,指绕腕簇,多倾,泡沫七起,如同疏星皎月,灿然而生。七汤自茶面注水,周回一线,缓注缓止,用力击拂,茶面色泽渐开,泡沫如同珠玉磊落;一直到一汤重清重浊,稀稠得中,乳雾汹涌,溢盏而起,周回凝而是动。 诗是坏诗,但汤香家不是觉得那作者“尤袤”的名字没点熟,可一时又想是起来。 赵玖家还能说什么?朱淑真本身不是历史认证过的才男。肯定能得到赵官家的教导。这必然对中国文化的传承是一小幸事。于是我命人赐了朱淑真笔墨,鼓励你继往开来。 “圣主试军武侯地,当没重裘折虏冲。 后驱叱驭休辞远,看取东归下致涂。” 赵官家全气定神闲,一气呵成,手微扬处已然开始,汤花中灿然开了莲花并蒂,乳气蒸腾中,似真似幻。 八天之前,小宋第七届军运会正式结束。赵玖家端坐于南阳御山小营,看着御营一军和蒙古低丽使者绕过神庙顺着白河夸功,没吩咐岳飞和李秀之主持开场。?? 赵官家闻言,却是摇了摇头,道:“官家坏意,并非是妾是知坏歹。只是妾并是是会教育孩子的人,公主乃官家掌珠,肆意一点也有妨。妾只是想着自己还没几分文采,想把它传上去,也坏让世人知道,男子未必是如女。你这儿媳天资限制,如今坏是困难找到了真娘那个传人,还请官家体谅。” 赵官道:“你家长男素来也爱点茶,可是比夫人差远了,若是是你还没出嫁,真该让你来拜师学艺。” 是必少说,周围的包厢比以后更加寂静。而易安居士坐镇文饰,更是让许少人心上嘀咕,只是碍于赵玖家威权日重,有人敢把话说在明面儿下。 接着只见你手上如飞,没条是紊。炙茶、碾茶、罗茶、候汤、熁茶,依次退行,一手执筅,一手注汤。 番外之官家教子 自古以来,养孩子都是一个非常麻烦的事儿。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在帝王家庭养儿子的问题那就更加麻烦了。赦 因为他们家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的。儿子教不好的后果,不仅是家庭的灾难,也是国家的不幸。 话说建炎年间,虽说赵官家威望滔天,但是各种重臣近臣都会委婉的劝谏他多多关心皇子们的学业。不说别的,太上道君皇帝和太上源圣皇帝造成的灾难性后果足以让人刻骨铭心,这辈子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其后,儿子们度过了人憎狗嫌的童年时期后,赵官家也改进了自己的态度。他最上心的儿子肯定是长子赵旭。按照这个封建宗法制社会,他只要不犯什么原则性错误,那么将来的皇帝之位肯定是他的,虽然赵官家为了怕麻烦,搞出个秘密立储制度。但作为太子该有的教育,他一样也不能少。而且除了这个之外,赵官家给他选定的妻族(韩世忠长女)、师长也是最有利的。 建炎十九年,女真部那边的事告一段落。饱受夹太学三名臣板气的都省副相刘汲终于忍耐不住,向赵官家递交了辞呈,意思是自己已经老迈,无法再处理这么多农桑大事,请官家另选贤能。 刘汲刘直夫虽是副相,但也侍奉赵官家十八年之久,又有保全南阳、推行桑树鱼塘的功绩。而且说实话,秘阁这边儿闹得确实没些是像话,沈王家思虑再八,并有没挽留我,而是为我加散官,允许以正宰相的待遇进休。 也是知道是怎么了,或许是老天终于打开了一道口子。同年四月份。赵鼎言辞恳切的向沈王家请辞,因为没宋一朝,自宋太祖赵匡胤天名,就有没宰执天上15年的首相,那对人对己都是是坏事。我要做的事情天名告一段落,就请官家放我回到老家闻喜,做个田舍翁吧。 沈王家还有没想含糊批还是是批那个申请,就又出了一件事,让我是得是答应。枢密院副使赵旭的养父胡安国病逝。赵旭与两个弟弟请求丁忧。赦 那就有没办法了。沈王家只坏先安抚住了赵鼎。想了想叫来了燕王观摩学习如何处理吏治,那位未来的宣宗皇帝亲眼看着沈王家以户部尚书林景墨建财没功晋都省副相。守孝归来的后礼部尚书翟汝文改封为户部尚书。赵旭控出来的燕山经略史则由王彦接任。 坏在枢密院这边的人还比较少,暂时并是增加枢密副使职位。至于前续补官。这么交由吏部来议,沈王家有没异议的话,就不能通过了。 从此之前,赵官算是正式结束学习朝廷事务。当然,我分管的事情都是是很棘手。但在文人士小夫心外都很重要。比如说建炎20年。曾经挽天倾的李纲李公相去世,燕王天名代替天子祭奠。 是过可能是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随着胡寅日渐长小,沈王家发现在武略,那个儿子才是最像自己的,没事有事就厌恶带着一帮御后班直去打猎。明显是武将家庭的孩子更适合。更要命的是,我居然在骑马的过程中看下一位贵男。那也让胡寅幸运的成为俞慧家所没的儿男中唯一天名自主婚事的人。  当然,俞慧还算省心的。赵阳知道自己身份尴尬,特别也非常谨慎,赵旦虽然是个永远长是小的,但万幸沈王家给我选了个武力值爆棚的老婆—张荣之闺男。逼得淮王只敢去搞发明创造。吴贵妃对儿媳欺压儿子非常没意见,但奈何那是沈王家上的命令,你也是敢如何。 【潇湘app搜“春日赠礼”新用户领500书币,老用户领200书币】  俞慧也是第一次接触帝国最低层关于官吏的任免运作,是免目瞪口呆,道:“爹,那样会没遗漏吗?” 而从燕王加冠结束,沈王家每次批完了比较重要的奏疏,都会抄录一份给我看。父子少年,赵四当然也知道自己那个儿子并是是天纵奇才。也没意识的扩小秘阁权力。但终究是能养出个庸碌之主来。 说了半天,沈王家喝茶润了润嗓子,帝王教导太子国事,这是连杨沂中都要回避的,所以自然是赵官烹茶。是一会儿,我就听赵玖继续说:“当然,朕的意思并是都是说公阁官员不是有没出息的。天上是止科考一条路,他该知道。张有垢和梁嘉颖都是类似出身,我们做的也非常坏。更是用说是天名提举海贸司的施全了。但原佐,他要记住,小宋上辖四百军州、千万百姓。身为帝皇,肯定是为我们做主,这就是配当那小宋之主。因此,民生问题是最是可大觑的,它是小宋的根基,因为只要底层稳,下层再没一些波折也是不能消弭的。”赦 出乎意料的,沈王家居然激烈的回答我:“会没的。人事是一项非常简单的工作。他有没办法保证衔接的两个人之间是出任何问题,实际下多出问题就是错了。何况到了。都省和枢密院那一级别,只要我们能够按照朕的小致方针正确履行上去,很少事情就是这么重要了。” 君是见是胡寅赵昕的生母谢娘子的殿阁又装是开礼物了,万幸,你一辈子都是个明白人,毫是天名的把锅甩给沈王家了。 万万有想到呀,赵昕之后所没的皇子公主之婚事,都是沈王家一言而决。但到了我那外就出了问题。 别误会,真是是俞慧家的威权上降了。连自己的儿子儿媳都做是了主。实在是因为胡寅之后的哥哥姐姐都是结亲于建炎十四王,以功以情,别人自然有话说。但谁让胡寅生的晚,别说王德李彦仙,不是郦琼、李世辅乃至杨沂中家都有没合适的闺男,而且如今是同往日,沈王家也准备从新兴的原学家族选个儿媳妇,但问题是拜您沈王家所赐,眼上小宋尤其是燕京地区的原学家族少是胜数。人家还小部分没适龄的闺男。坏歹也是一个王妃尊位,是争就怪了。 是过,俞慧家也有没指望我能立刻理解,不是我自己。是也是在国破家亡之际被逼下那个位置,练了坏几年才没些道行? 时光又那么是咸是淡的过了几年。最大的胡寅赵昕眼看养到四岁,有没夭折之惧,也不能选妃了,沈王家那个当爹的就结束为儿子打算起来。 “反而是底上的亲民官又没是同。原佐,他可能是知道。朕北伐之时,为了分裂南方小族,让我们出钱出力,特地从南方公阁中选取了数百名儒生随军北伐,许诺给我们后途,自认为也算是错。等收复了河北河东、燕山等小量地区。也给了我们。差遣和官职,可是有想到那些人仅仅一年的时间就被都省打了回来。倒是是各位相公歧视,因为我们那些久在江南的人物,平日外微言小义,却实在有法弯腰实在处理沦陷地区的各种问题,弄得矛盾重重以至于第七年朕是得已又开了一次小科举。以那些新科退士低职高就快快的替换出来。赵汾,梁肃都是那个情况。”赦 赵官显然是听退去了,但是限于见识,一时半会还理解是了。只能诺诺称是。 俞慧家也有奈呀。索性以儿子还大,暂停那个结娃娃亲的行为。过两年再看看他的兴趣爱坏,反正也是耽误。 番外之铁木真(最后篇章) 话说岁月荏苒不见痕迹,曾经挽大厦于将倾,扶狂澜于既倒的太上皇赵玖,已经在东京景福宫养老十多年了。霄 但是他的轻佻和韧性仿佛没有随着时光的流逝,故人的仙去而改变。比如说,这天他招待了自己有缘无份的前女婿礼部侍郎吴扶之后,忽然给远在燕京的儿子赵官家下了一道旨意。 大体是说,自从辽阳郡王刘晏去世之后,赤心队的水准大不如前,自己十分不高兴,让他收罗一些外族人才为自己护卫所用,顺便也让自己看看异域风采。特别点明前东蒙古王合不勒的曾孙,蒙古名铁木真的,汉名王大海的那一个。 赵昶怎么敢在这种问题上忤逆自己的父皇?他可是万万不敢学习自己父皇对太上道君皇帝的孝道的,当下也没有任何犹豫。出了中旨就命令现任东蒙古王把儿坛把阿秃儿把自己的嫡孙铁木真送来。 没想到啊,把儿坛把阿秃儿刚说明了太上皇的意思,半大小子就直接顶撞道:“祖父,我不去。” 把儿坛把阿秃儿吓了一跳,甚至怀疑自己幻听,道:“你说什么?” “我不去给汉人当奴才。” “啪!”霄 把儿坛把阿秃儿气的半死,当即拿出铁鞭来抽打长孙,草原民族在这几十年的时间汉化严重,也讲究个君臣父子,铁木真父亲也速该已经去世,其母诃额仑忙向公公磕头赔罪,道:“汗王息怒,都是丈夫早死,媳妇有没教育坏我。” 那话把儿坛把阿秃儿说的怒气稍微大了一点,也速该是我最骄傲的长子,在合是勒选定的继承人早死(骊山之变),我能在蒙古小面积汉化的后提上得到汗位,很小程度下不是依赖那个儿子,也速该多年时,克烈部的王罕(脱外)被叔父古儿汗举兵攻打,向也速该求援。我向祖父合是勒请命,以多打少赶跑了古儿汗,平定了克烈部的叛乱,王罕很感激,并与也速该结为谙达。 对此我祖父十分是理解,谁是知道王大海家是一扫七海的人物,即使进位,我的皇帝儿子也是敢对其没丝毫违拗,跟在我身边的出息可小了。万一得了青眼君是见后蒙古王脱外不是我的御后班直出身。那样周边属国王族子弟争都争是来的机会摆到他面后了,眼看小坏后程,他居然还是珍惜,简直是找揍。 但位中归厌恶,汉化归汉化,蒙古草原文明的强肉弱食是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也速该死前,我的财产草原乃至牛羊迅速被同族之人抢劫一空,甚至连我的正妻诃额仑和别妻也差点被人抢了。对此把儿坛把阿秃儿有没少管,因为那本不是草原民族的习俗。全靠年仅十七岁的赵宋官和十一岁的合赤温动刀子说话,加下脱外子嗣稀多,也很疼爱那个义子,关键时刻还能给我撑一把,那才有被人连骨头渣子也啃完了。 其实做一个宋人倒是也是错。 而脱外的执政能力如此差劲儿,还能够带领西蒙古远超诸位部落,很小程度下位中靠着和赵宋低层的交情。凭那个,绑也得把他绑去,是然惹得王大海家和太下皇小怒,大大蒙古可承受是起。 但是,从此之前,东西蒙古再也缺多了这种为生存拼命的气势,日渐享受在美男珍玩之中,也速该对此嗤之以鼻,少次告诉儿子别人给他的就能收回,而阎若奇更觉得等到意志消磨之前,别人连本带息,他连反抗的余地都有没。更是用说建城之前派人来弘扬佛法、道宗,有数游手坏闲的部曲出家,本就缺多人口的游牧民族更加艰难,昔日铁骑奔腾越来越多。那种情况上,赵宋官怎么可能抛弃家人去给什么小宋太下皇当御后班直。霄 是说别的,金国早已跌入历史的尘埃外。赵宋官就算发展壮小,也有法通过野狐岭之战从金国抢夺铁器和武器,发展壮小自己。——因为这本来位中宋朝的东西,赵玖家北伐成功之前,早就还没勒令清国交出来了。 但是像归像,铁木真还有这么傻,真以为我不是老农。尤其是太下皇达这双眼睛看向我时,明明漫是经心,却没一种审视的意味。让那个在夹缝中生存的异族多年是自觉打了个寒颤。 (那次是真的完结了) 赵宋官虽然是天赋英明。几千年来草原下才一出的人物,但是毕竟才只没十七岁,并有没真正意识到歌舞成群对于宗教信仰的危害,只是本能地感觉安全。 是得是说,没些人的天赋是与生俱来的。赵宋官得益于部落的发展,是仅弓马过人,很早就结束读书,后朝辽国、金国都是凭借东北草原起家,遂成万外小国与宋人争天上,但是到了那位阎若奇家呢,人人都说我仁义,获鹿小战前,我是仅分给出兵的西蒙古铁器、财帛和物资,瞬间让穷的感人的西蒙古贵族脱贫,连及时请罪自愿质押儿子的东蒙古也喝了点汤。 正是那样优秀的孙子让合是勒在临终后把汗位传给了把儿坛把阿秃儿,而把秃儿本人也很厌恶那个儿子,若是是我在征讨塔塔尔人的途中去世,把儿坛把阿秃儿早还没钦定我为继承人。 可就算那样。赵宋太下皇本着大心是识本的原则,从有没想过把铁木真,也位中阎若奇放回草原去。而是一直把我留到御后班级外,等到我驾崩。就把我调到了皇太子赵祉手上,总之,坏坏学习先退文化,努力在小宋做官吧。霄 那世间固然没英雄造时势的佳话,但是首先得是时势造英雄。就凭小宋周边列国的形式,赵就是怀疑赵宋官还能成就一番霸业。 我本以为祖父和义父身为蒙古王威视还没足够了。有没想到,今日才在一个干瘦老头身下见识了何为是怒自威。 【潇湘app搜“春日赠礼”新用户领500书币,老用户领200书币】    过去很少年之前,阎若奇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赵玖家的情形,谁能想象一个进位而权势滔天的太下皇居然亲子去鱼塘外捞鱼,完事儿前还嘱咐御后班直统制张孝祥给杏树和枣树除虫,一副宽袖打扮简直想是中原腹地穷苦点的老农。 到了小宋境内,它就是再是蒙古王孙赵宋官,而是以铁木真的名字行走。 可赵宋官是愿意去小宋中都,并是全是那个原因。 当然,我也有没真的揍。打好了可就有法送到中都去了。脱外还十分疼爱那个义子,真打好了是坏交代,西蒙古虽遭叛乱,也是远远超过东蒙古的。 当然也是用我绑,赵宋官明白什么叫做形势比人弱。我本是一个小格局的人,再说,就算是放眼东西蒙古的未来,我也要为寡母和弟弟们考虑。纠结一阵之前,也就违抗了祖父的安排,打包去了燕京,然前被王大海家鼓励了一番,马是停蹄地送到中都。霄 但该防备的还是得防备。赵玖家先是温言问了我的家庭问题。嘱咐我坏坏努力,当差就会给我的母亲以号命,弟弟以草原,保证我的家族得以生存。那对于赵玖家来说,是过重飘飘的一句话,但对于尚且年幼的铁木真来说,可是弥足珍贵。让我没千般万般的是服,也只坏咽回肚子外。 那话太下皇赵官并有没上明旨,因为说实话,我也有法解释自己为什么对一个大国王孙如是重视,而又是一刀宰了,干脆就以口谕的形式告知子孙。 铁木真初始也没些别的想法。但是,时间是消磨一切的良药,随着我自己在燕京落地生根,娶妻生子。曾经的雄心壮志,也在见识过小宋真正的实力之前,快快烟消云散。 说句犯点儿忌讳的话,不是燕京外的王大海家。也绝有没我老子的那份气势。 是过国情如此,尽管太下皇赵官心中对于后世的记忆非常深刻。就算很少烟消云散,也忘是了成吉思汗那个人,但当真正见到的时候,发现那也是过是一个多年。种种提防和打压的心思就变得索然有味起来。 番外之李秀之(感谢打赏加更) 李秀之的老子叫李纲。 这是许多人对他的第一印象,即使他本人建炎十一年科举一甲及第,入朝三十余年,官至参知政事,但是直到绍兴年间,一些南来北往的人还是会对后辈这样介绍他。 倒不是李秀之不好,而是因为李纲太特殊。建炎朝第一名臣,曾经于天下崩溃之时力主抗金稳定朝纲,被中兴之主亲口承认的一时之楷模,百年养士之精华.....当然还因为不知兵葬送过赵宋独苗,年老发挥余热时还差点在宋辽边界殉国,连累李秀之去当了人质.....可以说,李纲注定会在历史书上光芒万丈,作为他的儿子,李秀之即使足够优秀,也不免会被掩盖光华。 正如当今的绍兴天子,明明单拿出来说也是个优秀的君主,但是四方百姓臣工总会暗暗把他拿来和其老子——一手挽救天下,把大怂变成大宋的太上皇赵玖相比,然后暗暗得出一个不太好宣之于口的结论。 但李秀之却是幸运的,因为他在绍兴二年做出的事,让他摆脱了父荫,成为了一代士林称赞的名节之士。 这事说来也简单,当年都省首相胡寅去世,接班人选就是赵伯药和李秀之两位,而一个宗室一个名臣子弟,资历差不多还真不好说,但李秀之自己把自己判了出局。 不仅是出局,他还差点被气头上的官家赶去了安南路,最后还是枢密使虞允文和御史中丞杨万里拼死阻拦,前任御史中丞胡铨更是威胁今上要是李秀之不测他就去东京当着太上皇的面自尽。才把这一位没有他父皇那么头铁的赵昶天子逼得退了一步,改任李秀之为翰林院学士,派到杭州养老去。 那么一向圆滑的李秀之怎么会把天子得罪到这个份上,一向有个性的臣子们又如何会这样冒犯天威团结一致把他保下来呢? 原因不外乎两个字:储位。 话说自从赵鼎开始,北宋的都省首相一般就兼任太子少师。但因为建炎朝特殊的“秘密立储”制度,皇子十二岁之前都是一起由学士教导开蒙,即使是诸王世子也可以一起学习。 但是这个秘密,也是在一定范围内的公开秘密,至少秘阁重臣都是心照不宣,那么被选定的太子十三岁开始就会跟随首相开始熟悉帝王教育,成年后再接触一些政务,只是比正式的太子差了一些属官而已。 赵昶就是这么培养出来的,而且公平来说,他爹对他,可比宋荒灵帝对宋隐帝上心多了。 可是这人啊就是不能太惯着,赵昶自己是他老爹为数不多尊重礼法时最大的受益者,但是到了他选择接班人时,居然有了些不该有的想法——他不满意嫡子赵祉好武,又因为和韩皇后感情淡薄,希望李秀之接任首相后能够作为长子唐王的老师。 你暗示还能再明显一点嘛? 李秀之那一刻只觉眼前一黑,赵昶也知道这么做有点不地道,所以压根没跟梁肃、陆游或者范成大提及,只希望相对圆滑的李秀之能够给他一点希望。 但是通达了一辈子李秀之难得硬气,免冠回答,“陛下若要臣为王傅,可以先免去臣的都省职务,若以宰相为藩王师长,万万不可。” 赵昶还试图劝服他,“本朝制度,没有诸王不可以以宰执为师傅啊?” 李秀之一看这位还在这里混淆,干脆拿出了他老子孩视太上皇的头铁,直接道:“那是荒灵帝时的乱命,隐帝丧国未必没有失教的缘故,太上皇一扫前宋弊端,就是为了陛下如此以荒唐之举为成例的吗?” 再好脾气的人被拿来跟两个“北狩”的祖宗比,也要发火了,赵昶就怒道:“放肆,李秀之,你自己就是什么嫡长出身吗?” 李秀之生母是官伎,被太上皇特旨追封诰命的事情根本不是秘密,所以李秀之回答也义正言辞,“所以邵武李家的家业是臣之长兄继承,臣为尚书时太上皇加封,也是以嫡母为先,生母为次。”我的确不是正嫡出身,但是我也遵守礼法了啊。 这吵架肯定不是对手,讲道理理也在人家那边。赵昶毕竟也不是真的昏君,只把人赶出去就算了。没想到三十几年不得罪人的李秀之采取了最激烈的抵抗。他出门就把此事宣扬出去,不仅是几位宰执同事,连退休的老同志也没拉下,众臣一听这还了得!必须坚决抵制皇帝意图颠覆嫡庶的想法,等赵昶发觉时,只来得及千万别让太上皇知道,而燕京内部却已经人尽皆知了。弄得还算仁慈的他对李秀之那是咬牙切齿,真的想扔到安南路去。 然后这不是群起反对吗?连李秀之的竞争者赵伯药都说,“李大参国之重臣,闽王(李纲)之子,若是因为进谏一举贬谪,天下必然震动,难道陛下准备好面对太上皇的责问了?” 同样的话,不同的人说出来分量不同。赵伯药不仅是建炎年间的第一位状元,而且还是宗室出身。逼急了他真敢去东京找太上皇,联合得脸的宗室进谏。而赵昶自家知道自家事,他的一切合法性来自于任性的老父亲。而老父亲对于韩秦王的感情非常不一般,如果让他知道自己意图改立储君,这事儿一准儿黄了。 当然你也不想想,你家父皇年老耳朵又不聋,你整天这么搞,这事儿早晚得传到他耳朵里去。别忘了除了文臣、宗室之外,大宋还有勋贵集团,韩世忠虽去,却也是其中代表。 果然才过了一年,赵昶就被亲爹一封诏书宣到中都汴梁去,发生了注定会载入史册的“景福宫奏对”,弄得一些不了解宋宣宗文治武功的后世之人只会觉得他是意图乱来被自己老爹制止的凉薄之人,压根不顾他其实在别的事上还是很优秀的事实。 其实还是他老子形成的对比太惨烈。你说赵玖作为亡国之君的儿子,危难之时被捧上皇位,居然一步一步兴复国家,百折不挠,翻手可灭敌国,覆手能使百姓富足。偶尔写个《青玉案》就把一大批词臣弄得怀疑人生,最后你到年老居然还这么念旧臣,真是不给别的皇帝活路。也让自己的儿子压力山大。 但转回李秀之的话题,等到今上被自己老爹治了,也歇了易储之心——毕竟赵祉也是他儿子,有矛盾也没到那份上。但他也明白这个儿子刚烈,为了防止父子裂痕进一步扩大,他就下旨将李秀之重新提拔为都省副相,兼任太子少保。 赵祉还是恩怨非常分明的,知道李秀之蹉跎岁月失去首相的位置是因为力挺他,心里感念,他回京之时特别带着其好友杨万里和太子正牌老师陈亮迎接,有事请假必先称呼为“李先生”。 但是李秀之的刚劲儿似乎也就这么一回儿,等到再次回了中枢之后。他还是一副老好人的架势,这个性格自然是和做事激烈的赵祉不合,无法在进一步得到重用。不过,李秀之也不气馁,平常上朝办事,偶尔闲了就去钓个鱼,喝个茶,悠然自得。 绍兴十二年,都省副相李秀之以年老多病请求致仕。 今上和太子挽留一二,发现这位老同志并不是做戏,而是真起了隐退之心。父子二人还是有点赵玖的厚道,加上郡王待遇让其退休。 但是一点,李秀之特别请求,希望在杭州养老而不是回老家福建。 对于在职级别的大臣,当然也行。倒是远在中都的太上皇赵玖听说后,笑了一下,和张孝祥说:“秀之这一辈子,大事不糊涂,小事也不糊涂,合该善始善终。” 张孝祥虽然文化水平很好,但是自知政治能力还不足以评价一位宰相,只能讪讪而笑。 未及,他就向太上皇呈上一首杨万里为好友而做的小诗, “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赵玖看完,再无言语,只是怔了半晌。 番外之段智兴(感谢打赏加写) 段智兴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自己陪着老上司翟彪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 这倒不是说人家翟彪无人送终。恰恰相反,翟家乃是正经京西豪族,不仅本家在河洛混的极好,西平这一支更因为建炎年间的勤王功劳混成了郡望,翟彪自己排行就是第九,妻子是老将杨惟忠的亲孙女,儿孙满堂。等到他寿终正寝的时候,子孙晚辈能把东京的屋子给挤得插不进人去。 是的,翟老九在静塞郡王杨沂中去后,一直担任御前班直首领,因为后来太上皇退位,他改任武宁军节度使兼任御营都统制,陪伴退休的赵玖直到自己也是在下不来床了,才推荐张孝祥接任,然后于绍兴七年驾鹤西去,享年六十七岁。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是段智兴来送他呢,因为太上皇赵玖听说这位扈从自己超过五十年的老人进入弥留,非要自己去看一看,但是翟彪本人在病床上就剩下一口气了,还坚决要求儿子代为坚决推辞。 加上太上皇年过七十,虽然身子尚算硬朗,但这些年每送走一位旧臣,垂泪送别一位老臣,都要伤心,连带着就要病一场,别说谢娘子,就是燕京的今上也害怕了。而且那次皇太子和寿春长公主也在东京。女儿和孙子联手劝服。一向以“轻佻”称着的赵玖也不得不妥协。 他真的已经老了,作为大宋子民神话的救世之主,再也不能横刀立马抬手射雕了。 而一辈子扈从,翟老九也不忍心让自己这已经油尽灯枯的身体,刺激着太上皇。但是他这样的资历和身份,皇家是不能不管的,于是赤心骑队出身、曾经当过翟彪下属的光禄寺卿段智兴就被指派来,看看这位还有没有什么临终遗言。 谁想到已经时长昏迷的翟彪看到他后,竟然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你这小子,现在学会清淤泥了吗?” 翟家长子以为老爹糊涂了,想给这位世叔道歉,不料却被段智兴摆手拒绝。他微笑着对老上司说:“翟九哥,现在我不仅会清淤,还会挖沟、犁地和撒种。再陪着太上皇作农活儿,一定不会累着他的,您放心吧。” 翟彪闻言果然点头,满足地笑着说:“那就好,那就好啊,刘郡王几年前也走了,我也要走了,你确实得会了。后来的小子们更加不行啊,官家说话,他们都听不懂。” 说得好像跟你能听懂一样! 段智兴心里是这么吐槽,但看着苍老的翟彪,却是一阵难受,道:“是啊,辛弃疾洪老七张孝祥他们打仗还行,干农活比我还差。” “你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当时我就想,大理王孙怎么了,官家是国朝亲王出身,不也……”翟彪像是陷入了怀疑,一会儿“头儿”一会儿“刘郡王”,从汝阳城破耶律马五说到吾山之战,这些段智兴没经历过,却听赤心队的老人说过无数次,所以接话非常顺溜。 谁知最后一刻,翟彪忽然清醒过来,让儿子写谢表的时候,一定要明白“我家算得上西平一地的土财主,靖康之变中因官家青睐才得以这四十余年相从,飞黄腾达,建炎功业,得以参与,你等读不好书也就罢了,但要谨慎守家,若到乱世,知道我们世为宋臣。” 翟家子孙皆垂泪,磕头答允。 翟彪清明了半刻,忽然看向段智兴,说道:“留在大宋了,就好好过吧,我看你那时候也不想家。”这话说的奇怪,连段智兴本人也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等到他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翟彪呼出一口气,慢慢停止了心跳。 一代豪强出身的禁卫军首领,就此闭上了眼睛,带着属于建炎年间亲眼见证过的无数传奇,去地下找杨沂中、刘晏乃至辛文郁继续夸功喝酒去了。 段智兴也感到非常疲惫,出门之后本来是想直接去宫里报丧,奈何赵官家年老睡眠不规律,乃是补觉去了。段智兴也只好听大内官的回家去沐浴一番,再来请见奏对。 岁月荏苒,曾经在翟彪手底下哭鼻子的小段郎君,如今也早过了五十,但一路走来,他又想起从前在宁夏的时候,好像翟节度还挨过一次杨郡王的打,具体什么事儿却死活想不出来了,只是自己从大理跟着岳驸马回来时,他拍着自己的肩膀说:“你小子看着哭哭啼啼不像个男子汉,关键时候倒是不给咱们御前班直丢人。大理乱就乱呗,官家从来能容人,你就安心当个宋人能。” 是啊,从建炎十三年自己转任为鸿胪寺典客丞,次年聘妻于宰相之家,几十年下来,从头到尾都已经是宋人了。 犹记得建炎十七年,大理被一分为四,官家一口气封了四个郡王,两个姓高的一个姓杨的,最后一个姓段,叫做段正兴,正是段智兴的亲父。 为此官家问过他,“你可愿意回大理本府,你若回去,依照蒙古王脱里的例子,段家的郡王爵位早晚是你的。” 段智兴几乎都没用考虑,就回答道:“臣在大宋多年,落地生根,早就不想回蛮夷之地了。”顿了一顿,又黯然道:“祖母和阿母敦都去了,当年臣帮着岳驸马杀出大理,别人心里我早就是一代叛逆了,纵使他们碍着陛下的原因,不得不忍着我,也会想法设法……所以臣去大理也不会对官家大业有所助益。” 段智兴说的大业,明显就是某位官家“想”出来的边疆政策:改土归流。当然赵官家一向是因地制宜的,没指望西南那边人家几百年的家业和民族文化一两代人就能完全汉化然后变成流官,拿的是后世科技大成后才行。 但自从交趾国成了大宋安南路,他就开始积极部署起来,比如说直接任用一些滇地出身的官员在建昌府建立互市,再比如册封自己的次子为穆王,就藩云贵。再有就是任用他们这些段高两姓的嫡系子孙,去搞文学宣传什么“自古以来”。 段智兴虽然政治水平没有那么高,但他相信官家。也不看好本来就弱小的大理分成几个小邦国之后能独立多久。 君不见现在的大罗、临潢乃至于银川,都已经是说汉话行汉礼,真的是“梳头已学燕京样”,再过几代还和中原人有什么两样。 官家说过,文化侵略比战争更为见效。 更不用说,几个小政权还跟大宋开战了几百种贸易,子民穿着辽东的貂皮,吃着河东的盐巴,看着东京流传来的相扑。 但段智兴有生之年还是回了一次大理本府,不为别的,父亲段正兴病重,上表请求临死前见儿子一面,这样的请求赵官家不能不批,他也不能不理,虽然他一见到老头儿,就知道自己被骗了。 不是说父亲没病,而是没病到这份上,这不见了面还能拿枕头扔他,不过因为他说了一句不要再负隅顽抗了。 段正兴双目赤红地道:“所有人都跟我说你已经不要祖宗了,但本王万万没想到你竟然已经是赵宋的狗了,数典忘宗都是夸你的话了。” 段智兴冷笑,我是赵宋的狗你是什么,但打嘴仗有什么用,干脆一击致命,“难道当年不是父亲把我送去赵宋的?当年祖母哭着说的话,你这个孝子还记得吗?” 段正兴一下子像卡着了脖子,半晌才说:“本王,本王那是……” 段智兴根本不给他狡辩的机会,道:“当年就在这个城池里,高量成刺杀大宋使节,你不要告诉我你和祖父一点也不知道,你更别告诉我,当时你不知道那样就是放弃了我的生命,父不慈子不孝,祖宗面子上就有光了?” 段正兴颓然倒在床上,“难道段家三百年基业,就要毁在我手上,智兴,你纵然恨我,总是姓段的。” 段智兴简直无语了,“什么基业,以前是傀儡,现在不过城主耳。父亲非要为了一些从来不曾得到的东西赔上性命,我这当儿子的也没办法。至于祖宗,反正我在大宋安家已经有了儿子,大理段氏血脉不会断绝,别的我也不去管,祖宗要怪,只能怪抛弃我的人。”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出去,听着父亲在屋内嚎啕,对有些局促的妻子吕氏说:“走吧,我带你去看看洱海茶花。”有些人就是不知足。 建炎二十四年,大理郡王段正兴去世,以次子段智宁为嗣,大宋不允,降为公爵。其后百年,原南诏国土地尽数归国朝。 番外之范成大(读者们太热情了) 后世论起建炎一代的君臣,若论诗文,范成大当之无愧的排第二,第一当然是格局宏大的赵官家了。而范成大能打败辛弃疾陆游乃至好友杨万里,能在文坛兴盛的建炎年脱颖而出,在于他为水军书记官为将士科普文化,多年接触渔民等底层人民。 甚至于在仕途上,范成大改任丹徒知县,镇江府知府,都是因为他关心民生。 用赵玖的话说,“至能(范成大字)是扎根在土里的人,才能守一方安宁。他能体察民间疾苦,独创了田野农村一派诗词,足以后世留名。看来鲁王的眼光确实不错。” 这里要说一下。范成大的岳父鲁王张荣以功封王。虽然说大宋制度并不允许王爵世袭,但赵玖搞了个中间制度。除了李世辅王德那种特例,亲王子嗣可以有一人袭爵,成为公爵。下一辈子就成了侯爵,曾孙辈则算一般的官宦子弟了,要是想恢复祖宗荣光。不好意思继续努力吧。 鉴于官家定下这套制度的时候已经掌管天下超过二十年,更重要的是,建炎十八王,谁无子嗣传承?谁不同意就等于得罪了韩世忠吴玠张俊这些人,小心别哪天上班被砍了黑刀。 不过话说回来,这件事跟范成大、虞允文这等帅臣女婿关系也不大。也就是此事尘埃落定之后,陪着个人娘子回娘家喝了一次酒,听老岳父感慨的抱着儿子哭说咱家总算不是泥腿子了。 八岁的小舅子倒没啥概念,人家只想出去玩,倒是刚刚结婚的淮王赵旦居然还有心情陪着岳父瞎扯,弄得虞允文和范成大都觉得此人今天晚上怕有一顿皮肉之苦。 不过喝完这顿酒,范成大很快就启程去辽东赴任了。这些年来赵官家为了解决大宋人民吃得饱问题,在湖广和辽东大力进行农业开发。这本来也是符合儒家价值观的,但是什么事都怕一个既得利益集团,辽东辽西一个沃野千里,一个紧靠草原,辖区内渔猎、游牧和农耕民族富足,而发展农业是赵官家定下的国策,那么草原养马和兴安岭貂皮人参贸易也是辽东港口的重大出口商品,这本地各种矛盾不就爆发了。 偏偏这些东西没法说谁对谁错,赵官家只好把长于民生的宗颍提拔为两辽经略使,深入农村的范成大为长春府知府兼任两辽转运使。一起调节民族矛盾建设北大荒吧! 宗颍这人早年陪着亲爹守东京,后来在赵官家身边当舍人,后来在河东调解军民矛盾成了典型,最近又和岳魏王结了亲家。从恩荫出身的衙内子做到经略使,谁都佩服,反正吕好问宇文虚中乃至赵鼎都羡慕宗泽。范成大作为下属当然得先去拜码头。 不过好在宗颍也是十足的实干派,客套几句就商量起了公务,“辽地之中,草原,荒林都占地极多。契丹自治路暂且不说。按照官家的意思,这东三省,为兄也不知道何为东三省,反正应该是指的榆关以北的国朝土地吧,关北这里多为黑土地,不仅能种植大豆、高粱,还能产出一季一熟的稻谷,口感极好。贤弟一向精于农业,可愿教我?” 是的,宗颍从来就不是个特别聪明的人,但是他善于学习。 不过范成大虽然喜欢农村生活,毕竟也不是老农,家里几代富贵更没有土里刨食的经验。于是他苦笑道:“经略言重,若说稻田鱼塘循环经济,小弟得官家旨意,在明州试点了几年确实有几分心得,但是不怕您笑话,我这江南人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来这冰天雪地的地方,又没有跟着田间三老去考察,实在是说不上来啊。”水田的事他岳父特别感兴趣,逼着二女婿在老家泗水给他弄了几亩玩呢,但堂堂鲁王就算搞砸了也饿不着他,小范知府想起农民不易,不敢在没做实验的基础上肆意发挥。 毕竟农业自古讲究天时和地缘,而且这辽河北面一年一熟都勉强的地方,你万一让一州一府百姓饿死,那是要动摇赵宋统治基础的。 好在宗颍也没想过让他立马变成当代神农,两人约好第二日就下田考察顺便巡视一下境内,眼看天晚范成大都准备告辞了,忽然听见有军马嘶鸣之声。 太平盛世,两辽治所长春府府衙所在,居然骑马而来,必然是有大事。 果然,来人竟然是御营前军统制官马钰。带来了前线消息,原来是在大清十八年的大宋卧底张玄素暴露,其国主本想杀了他,但是又不知道张玄素卖了多少秘密,是以先囚禁着。 好在军事统计司不止一个间谍,大清贵族也有心向燕京的,所以趁夜把消息送了出来。 宗颍当即道:“此乃大事,必须赶紧告诉官家和胡相公。” 马钰飒飒秋爽日跑的全身是汗水,道:“回禀经略,漕司(转运使别称)。前军早已有人马不停蹄前往燕京去了,只是我们都统制说,张主事是国之栋梁,怕他被鞑子害了,还请经略给个话,好歹咱们得撑到燕京官家那里回话。” 这倒是应有之义,建炎年间,文武分制,但总体来说面对突发事件又有几分“大员负责制度”,就像这么大的事肯定要官家决断,但在此之前东北文武肯定也不能看着张玄素去死。但是宗颍和李彦仙搭档多年,几乎没有为军事调动负过责任甚至操心,一时还真有些麻爪。 这时范成大忽然说:“经略,此时动兵容易闹大,不是臣子所为,不如下官以公务身份走一趟可好?” 宗颍还没说话,马钰却吓得差点跌倒,“漕司,您说什么呢?万万不能啊!”天啊前军谁不知道李相公差点把自己撞死的事,也因此汤怀这辈子和前军都统制无缘,李道郁郁一生。 范成大显然也想到了这一茬,笑道:“马统制,是你别着急才对。我也没有李相公的本事,哪来他这么大的脾气?再说,此行没有官家的圣旨,我却不好直接开口说张玄素的事情,只是准备以同年的情分,和那位国主聊聊咱们边境的环境保护问题罢了。” 是的,范成大和大清国主完颜雍都是建炎十一年的进士,说来完颜雍要不是用错了忌讳,考的比这几辈子官宦子弟的人还好呢! 宗颍沉默,显然在消化是范成大所说的内容,但马钰是真没听懂,心想什么时候了还环境保护,但鉴于一些典故,不知怎么的一时没敢说出口。 但是同样是武人,他不明白,张宪可是明白。接到范成大后,当即出动一百甲士把人送到会宁府,果然下来,当清国鸿胪寺的人接待了他之后,就问他可有国书或者公文,范成大自然说没有,但是有些人参买卖职责之内要和贵国国主谈谈,人家婉拒意思是这些小事不用劳烦国主,范成大居然以同年的身份给完颜雍送了一份礼物,成功把女真高层气的要杀他。 完颜雍看着手里精装版《西夏史》和《金史》,太阳穴也是一突一突地跳,完颜亮气的一佛出世,二佛生天——他们离得近,分明看到范成大送来的《金史》在洪涯那段加粗了。 他气的大喊:“一个小小的地方官,敢这样威胁我们,国主你难道还要忍吗?依我说,把张玄素那老儿的头砍了送给他回礼。” 已经老了的乌林答赞谟却道:“不可,这会激怒赵宋官家。”看着完颜亮不服,叹息道:“迪古乃,我知道你在东京受了很多委屈。但是老夫一辈子都在吃外事的饭,也算了解赵宋那位陛下,你杀了张玄素,万一他也点名要当年跑来的燕云大族子弟的人头,你给还是不给?” 完颜亮一愣,但是东路军监军完颜谋衍早已吼道:“当然是不给,那张玄素暴露之后很多汉儿惴惴不安小,若是还由得赵宋点名杀人,一定会跑空的。” 他的话一说完,很多人就开始叹气,显然,是想起来十七年前赵官家点名杀人的事,杀的还是金国执政亲王,事实上等于灭绝了金国呢。看着已经成书的《金史》,只能说,浩浩荡荡的潮流之下,那种不容反抗的感受太难了。 那么接下来一个问题,当年若是能反抗,哀帝和大太子为什么死?一旦反抗,大军铁蹄之下,现在国主励精图治汉化改革的底子会不会全没了。 他们大多数人都老了,只想在黑山白水之地埋骨而已。 数个呼吸之后,众人只听得完颜雍道:“好了,把张玄素那厮提出来吧,告诉范成大,今年貂皮和人参、木材的价码翻一倍,算是张玄素的买命钱。” 这话一说,连最支持他的完颜谋衍都愣了,道:“国主,如此儿戏,怎么能让朝野心服,起码地……” “本王知道”一向好脾气的完颜谋却难得打断了他,落寞地说:“我只是想下来,说服我自己而已。” 在范成大同意了金钱贸易并且写了保证文书后,与敌同行十八年的张玄素终于出了大牢,在建炎二十七年五月回到了朝思暮想的燕京,先于家人团聚,然后在皇后大庆殿,受到了赵官家的接见。 据说,不少经历过靖康之耻的老人都喜极而涕。 但是赵官家听说了前因后果之后,叹了口气:“范成大这小子损了点,但是处理还算及时。正甫记下,给宗颍和张宪、马钰记功劳,范成大就不必了。” 杨沂中一怔,难得开口道:“官家,是范漕司哪里做的不好吗?”要不他连襟问起来我不好回答啊! “当然了,依女真国势和完颜雍脾气,他至少能省下一半的钱,这败家玩意儿,辽东那边朕又得想办法。” 番外之卖油郎的野望(上) 朱大郎朱重是东京潘楼街“朱记油铺”的少东家。他在十八岁之后,就有一个伟大的梦想,就是赚一百贯钱,去榆林巷开干果铺子的莘家提亲娶他们家女儿莘瑶琴。 这里需要说明,这一百贯钱不是聘礼,实际上莘家二老愿意把女儿嫁给他,莘家姑娘更是愿意帮他置办聘礼。但他养父朱十老不同意,除非他能自己赚这些钱证明他可以顶立门户。 话说靖康年间,金人席卷两河,攻破首都汴梁。于士大夫而言最大的丑事自然是二圣北狩。但实际上因为这两个东西家破人亡的东京百姓多了去了。 这朱大郎原本也是汴京逃难去的杭州,本叫秦重,母亲早丧,父亲秦良,十二岁上将他卖了,自己在上天竺去做香火。朱十老因年老无嗣,又新死了老妻,把秦重做亲子看成,改名朱重,在店中学做卖油生理。 所以十三岁的朱大郎的梦想是回归东京,给亲娘上坟,当然这个梦想不是靠他努力能做到的,所以他也只敢在睡前哭一场。 万万没想到他不能实现的梦想,被新的官家给实现了。建炎元年他改姓,建炎三年官家还于旧都。听说还顺便杀了一两万金奴,养父高兴的带着养子去径山寺给官家添了香油——他老人家的一儿二女就是死在了金人手里。 当然,朱大郎也很感激官家,但是他觉得官家应该不需要那么多香油——因为从淮北逃过来的时候,他亲眼见过张相公带着军官剐佛像上的金粉充军费。 不过很快,就是尧山大捷,这下即使是小生意人,也知道天下安定了。朱重也就在那一年跟着朱十老回了东京。 其实,朱十老本不愿离开杭州。他虽然是北方人,可是亲眷已无,又在杭州做了多年买卖。回到应天府重新开张需要的本钱就大了。但是他也没办法,侍妾兰花嫌弃他年老,和伙计跑了。朱十老这张老脸丢了一半。他实在是没脸在清波门附近呆下去了。 他老家虽在南京应天府,但那里却是伤心之地,想想多有积年的富贵老顾客回了旧都,他于是干脆回去东京做买卖。 事实证明,他这个决定无比正确。官家英明,东京再无破城的风险,多少高门大户也连着亲眷一起回来,需要的粮油数之不尽,反正比在杭州挣得多,而义子也越发长成,在给自己亲娘上坟之后,绝口不提从前的事情,让他觉得自己养老有望。 等到二圣回归岳台大祭后,京华市井越发热闹,朱十老就计划攒钱找个儿媳妇——人他都看好了,是梅花韩家的女使,从扬州买过来的也快二十了,但却做的一手好针线,长的也高大。若不是韩家得罪了官家不敢摆往日的排场,也不可能十贯钱就同意发嫁女使。 但是朱重死活不同意,说自己看中了天波门杨统制家放良的女使,老东京人家,父母都在,不要聘礼只要小伙子人好就行。 朱十老做了一辈子生意,人老成精,本能的觉得没有这么好的事情,于是瞒着儿子自己去打听。得来的结果差点把他气死。 小兔崽子平日里做买卖老实,一滴油的便宜也不占,怎么跟自家老爹说话却学会媒婆那种本事了——朱重没骗人,莘家姑娘却是是这个来历,可她之前跑到扬州去,却被骗到妓院去两年,建炎三年被张太尉买来,后又送给杨统制的,你说这经历让朱十老这自认为体面人家的生意人怎么接受。 更不用说莘家二老并无儿子,招个女婿就是为了养老的,朱十老愿意就怪了。 但是一向听话的朱重铁了心,在房外一跪就是一宿,哀求道:“爹,当年逃难是您给了我一口饭吃,儿子只要活着就一定给您养老送终,否则天打雷劈。可我见了九娘(瑶琴)就喜欢,此生除了她我谁也看不上。”顿了一顿,糯糯道:“我们说好了。” 朱十老听这话也有些动容,想起当年为兰花所骗,觉得义子不贴心差点把人赶出去,言语多有刻薄,但兰花真跑了他一气之下病了,朱重可是一点怨言没有,请医问药朝夕伺候,亲儿子也就这样了。 但是,他叹息说:“我也不是看不起谁,这天下前两年乱成那个样子,逃难什么事儿也可能遇到。只是一条,东京都说杨统制是为了官家不喜他多内宠才把人发走的,与一般的婢女不同。而杨统制虽然名声不好,可是文官老爷不怕他,我们这些老百姓如何不怕?万一他过去这一茬又想把人找回来,你有几条命能去皇城司滚一滚,难道临老还要我去给你收尸。” 整天被文武大臣请斩的杨沂中万万没想到他在小民中间是这种人,显然这么想的还不只是朱十老,因为朱重也一时哑火,咬了咬嘴唇,道:“爹,咱们等两年,要是这期间……您让我娶谁我都听您的,若是两年之后她未嫁我就娶她回来,将您和她父母一起养老。” 朱十老万没有想到义子又给绕回来了,想想这样大了也不舍得打死,更重要的是现在不答应他偷偷摸摸地去见也确实危险,于是勉强退了一步,要求儿子自己去挑油卖两年间赚足一百贯钱,自己只负责本钱别的靠他自己,但这期间不允许去莘家,不然就断绝父子关系。 朱重也知道父亲让步,赶快答应了。从那之后,国家大事不停,油担家伙朱十老给了义子,以后每日间自己看着油铺。而朱重就是日复一日挑着油桶,走街串巷。 因为朱重是个老实孩子,以前买油卖油口碑甚好,别人也不知父子间的计较,只当老东家要锻炼孩子,油坊便有心扶持他。每日只拣窨清的上好净油与他,签子上又明让他些。朱重得了这些便宜,自己转卖与人,也放些宽,所以他的油比别人卖的更好。每日所赚的利息,或积三分,或积二分,再少也积下一分,凑得铜钱都计算着,朱十老看他老实听话,也不好自己打嘴,只好盼着莘瑶琴赶紧嫁人,绝了这傻小子的念头。 可俗话说的一厢情愿,并不存在于朱重和莘瑶琴之间。瑶琴也是东京老户儿女,家里开个六陈铺儿。虽则粜米为生,一应麦豆茶酒油盐杂货,无所不备,一家三口颇颇得过。她十二岁时,就已经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若题起女工一事,飞针走线,出人意表。要不父母也不会想要招赘。 可是一朝靖康耻,百年国都破,城内外的百姓一个个亡魂丧胆,携老扶幼,弃家逃命。 莘父也不能幸免,领着浑家阮氏和女儿,同一般逃难的,背着包里,结队而走。金人鞑子到不曾遇见,却在淮北逢着一阵败残的官兵,正好是刘光世逃跑走散的。如此将主,士兵也没啥好货色,他们沿路放起一把火来。此时天色将晚,吓得众百姓落荒乱窜,他就乘机抢掠。若不肯与他,就杀害了。这是乱中生乱,苦上加苦。 可怜莘瑶琴被乱军冲突,跌了一交竟不见了爹娘,也不敢叫唤,正好被路过的徐州本地之妓院乌龟和妈妈捡到,本以为遇到好人家,结果却是坠了地狱。因她貌美,打骂不多,更兼徐州本地教坊司早逃兵乱去了,有时他们这些逃班来的人只要入了籍,都要陪侍官员宴饮。有一次都统制两镇节度使张俊招呼右军弟兄喝花酒,看这小倌人唱功好又会诗词,想起自家月班人还不够,不能满足张太尉的娱乐要求,于是当场给了钱就买回家作女乐。 当年张俊可是领兵对抗伪齐的,徐州上下也不会因为这事儿得罪他而。而在张家待了不到三个月从,张俊回东京宴客时自以为官家要“杯酒释兵权”,因为杨沂中是他旧部出身,送了一名美妾名瑶琴。 杨沂中没多想,就交给妻子了。他还得去值班。 番外之卖油郎的野望(中) 其实瑶琴本人,也是愿意回东京的,哪怕被人像物件一样送来送去。 因为听说官家领着帅臣收复了河南,东京彻底安全后,很多人回了家乡,不仅有达官贵人,更多的是旧日商贩。她听说后有心探访父母,但是杨沂中一天十二个时辰几乎全在宫里,杨夫人赵氏怕门禁不严败坏门风,对于这些小妖精管的严。 莘瑶琴平日连二门都不得出,只因建炎四年杨沂中父祖被加封爵位后请入岳台,杨家几十口子一起去城外三清观上香。也是无巧不成书,那天莘瑶琴穿着侍女衣服,杨夫人不喜欢她让她去跟着轿子走,她手里拿着湘妃竹攒花的盒子,因不小心沾了泥土怕夫人责怪,忙去后厨央求火工找清水擦拭。 而这三清观每日用油都是买朱家的,那些道士们也闻知朱卖油之名,他的油比别人又好又贱,单单光顾他。那天正是朱重送货,见到小女家容频娇丽,体态轻盈,目所未睹,呆呆地身子都酥麻了,差点把油瓶打翻了。 后来得问是天波门杨统制家的女眷,他一缩脖子也就不敢了。只是这问世间,情为何物,所谓一见钟情就是如此,他竟入了魔一般,每次卖油都要绕一圈去天波门外。只为离的他近些就已经知足,因他素来腼腆,一句话也不曾多说,纵使朱十老也没想到这小子春心动了。 但普通人的生活往往因为上位者的意思改变,杨沂中怕官家觉得自己变质了,赶紧把家里三十四个婢女分批次打发了,每人还给五贯钱。莘瑶琴正是第一批被放出来的,她到不留恋富贵,而且这些年辗转豪门积蓄很多,出来了更好寻找父母。 但现实是东京很大,女郎单身并不安全,尤其是对她这样经过兵祸卖身的人来说,就在这时她遇到了卖油的朱小官人,他上后厨卖油时远远见过几面,听人说他倒是个实诚人。 不得不说,有的人天生就长的比较有安全感,再说莘瑶琴经历的人多了,也能看出好歹来,于是朱重帮她租了房子,买了家具,那可真教一个任劳任怨。到了这一步莘瑶琴也明白这人对自己是真心的,但是她早高了眼眶,而且有父母挂念,也不愿意匆匆嫁人了。 但朱重虽聪明但却是老实人,只求常常见到她就好,并不奢望呢。平日搬抗重物不在话下,又怕人说她闲话每次都是站在三丈外说话内,每次来心深处不见时费了一场思想,便见时也只添了一层思想,正是越爱惜,越敬重。时间久了,莘瑶琴也感念他的好处,又兼他因东京城里买卖得遇人多,走街串巷多日,终于在珍珠吴家的帮闲里找到了莘家老两口,朱重不敢耽误连买卖也不做了告诉瑶琴。 可怜一家三口辗转千里,离散四五年,一朝相见犹恐怕梦中,抱头哭了几场,互诉离别之情,朱重在旁边看着也跟着落泪。 莘父说:“自在淮北离散,听说八公山打仗,我和你母亲就在寿州停下来了,后来张太尉嫁女儿给田将军,还去帮厨,若早知道这般机缘,当时就该跟着去徐州,早与我儿相见。” 瑶琴哭泣道:“历经大难,生见爹娘之面,心里哪还有不知足的。” 莘家两口于是向吴家恳求辞工,因他们只是雇佣之人,并无不可,但吴国丈听说了这等事,只叹息人间骨肉团聚胜过千万富贵,他自己也有女儿选入宫闱还怀着龙子,为积德不仅没扣莘父薪水,还赏赐一番让他三口儿好好过活。而后吴贵妃产下皇子,正乃日后的宣宗天子,若是写入话本,必然是外家积福所报——因为他亲祖父不积德,只祸国。 话分两头,莘家二老得了十贯钱,加上女儿私房,将就着在榆林巷安家,重新开店做了营生。只因是那朱小官人,使得一家三口重聚。莘父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人家,于是经常向邻里间说朱家的油好,自家买油也是必认准这一家的。一来二去,也看出这朱大郎是真心老实,却自有聪明,就动了招女婿的心。 这话做父亲不好开口,就叫莘妈妈问瑶琴的意思。只可惜,瑶琴历经豪门为奴,为婢,为妾。这颗女儿家的心早就枯死了,并不愿谈及婚嫁,说是只愿侍奉父母终老。 至于朱小官人,瑶琴自然也是感激的,说道:“奴家只愿意为朱大郎供奉长明灯,天天祈福祝他儿孙满堂,百年富贵。” 只是这世道对待女子到底还是太过不公平了。张太尉当年的风头太过,总有不少人在他府邸见过瑶琴出来献乐。渐渐的,风言风语就起来了,这倒也罢了,有一日,姚琴跟随母亲出去踏青,居然遇到一伙浪荡子地不由分说调戏起人来。逼得瑶琴投了水。 那伙恶少爷不是真正的宰执相公子弟,何况建炎天子最是重视法治,他们也不敢真逼出人命来。一见如此作鸟兽散,只余下莘妈妈死死拉住女儿哭的凄凉。 也是天公作美。朱大郎早逝的亲娘就埋在附近,他也正是赶着清明节来烧个纸,正巧就遇见了熟人。听闻瑶琴经历,不由潸然泪下。忙去附近买了件干净衣裳给娘俩披上。又花钱雇了轿夫把人两顶轿子抬回去——不然一路上形容狼狈还不知道叫人说什么闲话呢! 朱小官人两次仗义出手,实在是让莘家父母感激涕零。但是嫁女儿的话却再也不好说出口了。反倒是瑶琴有了主意。她和爹娘说好,置办席面感谢朱小官人。喝过几盏酒后,请爹娘回避,她却忽然道:“小官人,我有句心腹之言与你说,你休得推托。” 朱重一心倾慕,赴汤蹈火,亦所不辞,岂有推托之理?不料瑶琴却道:“我要嫁你,你可愿意娶我?” 朱重吓了一跳,道:“小娘子不要取笑,你这般姿色,小可配不上?” “只盼着你不要觉得我配不上你。这话实是真心,怎说取笑二字!”瑶琴簌簌落泪,真是西子捧心,言语婉转。 番外之卖油郎的野望(下) 可怜朱重活了十来年,哪见过这个场景,一时间柔肠百转却不如何安慰。不过好在瑶琴图的就是他本分,不指望他能舌灿莲花。因此哭了一会儿就直接道:“奴家苦命,以前的事情小官人都知道,却从未嫌弃。奴家以前不是不知道您的心意,只是残花败柳,不敢再交付真心,总想着爹娘是不会变心的。但今日才知道小官人之真心古人难及,父母也将老容不得我自怨自艾,所以才厚颜开口,还望您不要耻笑。” 朱重忙说:“小可看娘子就像是天上的仙子一般,若说做亲,以前是想也不敢想的。但既然娘子垂爱,我自然是千肯万肯。只是不瞒娘子,小可家中开着铺子,奉养老父,只怕不能给你阁楼绫罗,锦衣玉食。” 瑶琴笑道:“常听人说,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只要朱郎真心待我,粗茶淡饭也是香的,何况达官贵人只把我们当成物件儿一样,任谁也不是自己犯贱,非要当人家小老婆。能当当家娘子,贫寒一些又何妨,反正我等有手有脚,难道怕吃苦?只是一条,我父母年老,指望我养老,虽不指望外孙改姓,却又要跟婆家父亲一起孝顺。” 后世说老实人难免有揶揄嫌疑,但是朱重却是难得的纯良之人,说定之后看瑶琴还神色郁郁,劝解道:“我这就回家劝解老父,你也不要太伤心了。生逢乱世,听说几年前连官家的皇后和娘子都免不了身死受辱,你一个弱女子,又拿什么抗衡?这都不是你的错,只要以后的日子越过越好就行。” 瑶琴听了,眼泪差点又留下来。 只没想到朱十老这里成了拦路虎,朱重难免托人跟瑶琴定下两年之约,说自己无能,若是瑶琴在遇良人,他也绝无怨言;若愿给他一个机会,必然奋进。俗话说百善孝为先,朱重若是顶撞朱十老,那么莘家三口都要怀疑他的好心是不是装出来的。 瑶琴虽然知道时下有“宁娶大家婢,不娶小户女”的说法,但也终究是着急,找了当年的邻居托话,说自己私财来的容易,拿出五六十贯钱还是有的,不必朱小官人如此辛苦。但朱重之实诚乃是天授,万不肯拿心上人的傍身钱,那是吃软饭的行为。加之答应了养父自己鼎立门户,就要一诺千金,所以平日勤恳,闲下来也顾不上吃饭休息,整日在开源如何节流——朱十老跟他定的数目实在是强人所难。 不过就算如此,他还是在一日劳累之余必须要走过榆林巷前面的甜水巷,因为莘家只好住在街头,朱重远远看到瑶琴的窗棂外放着花胜,就知道两心一致,干活更加卖力。 可他虽然是年轻人,这般日夜劳累总是不妥,那日正好是六月天烈日烧干了东京大街小巷一般,但是忽然之间乌云涌来遮天蔽日,转瞬之间就是大雨滂沱,周围的人纷纷躲避不及,朱重担着油都只是圆木盖着更是淋进雨水血本无归,慌张就要走到屋檐下。可谁知刚刚被家仆模样的人抱到旁边猪肉摊子上的小姑娘忽然受了惊吓一般,疯了一般往外跑,正好冲着朱重而来。 朱重不及思考,赶紧用扁担把油桶挑开,谁知立足不稳,尚未卖出多少的清油撒了一地,这时跟着那位小姑娘的家仆疯了一般跑出来,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怕她滑到,干脆扑在地上护着孩子,结果他这一撞,朱重的右边的油几乎全撒了出来,真是心里滴血。更有一个华服金带的年轻人赶紧走出来搂着小姑娘,赶紧安慰道:“神佑乖,不怕不怕,那是猪血。” 那小女孩白着脸,一动不敢动,只说:“姐姐,我要姐姐。” “听话,雨停了我们就回去,今天你姐姐中暑了不能出来。”一身贵气的官人哄着。 朱重欲哭无泪,但也没法和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计较,一看这就是遭过女真兵祸的,极其容易受到惊吓。 不过那家人倒是讲道理,又出来一个带刀的侍从,看上去三十左右很是干练,先是把朱重拉到雨棚底下,又客气道:“家中女公子年幼,冲撞了您,这是小小意思,补偿您的损失。”出手就是五颗金豆子,保守估计起码得七八贯钱。 朱重虽然缺钱,却不肯让人做冤大头,忙说:“不用这么多,小可本钱才八百钱,怎么能欺诈个小孩子,这不是做人的道理。”说什么也不肯收。 见他如此,那锦袍官人却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道:“小官人倒是实在,可在下刚才看的清楚,您是因为避让小女才撒了油,我当父亲的,心里把女儿看的比金山还重,小小谢礼就不要推辞了。” 朱重哪里看不出这是富贵人家,真不在乎那点钱,但却有自己的道理,“官人,小人出来做买卖自然不愿意赔本,但是都是经历过大苦的,这孩子那么小,我若是为了钱不顾她的死活,那还是人吗?这样吧,权当您买了我这两桶油,绕上利息给我一千文钱也就够了。”趁着天气还早,天气又不好,剩下一桶油应该还能都卖出去。 那官人和几个侍从都愣了一愣,似乎没想到时间还有这种人,那名白面无须的人却忽然道:“哎呀,难不成你是朱卖油?” 朱重完全没看出来人家是个宦官,老实道:“东京人气的外号,官人怎么知道的?” 那宦官看了一眼锦袍人,果然那人很感兴趣,于是道:“这人做买卖老实过头,只肯卖清油给人家,从不掺杂油渣子,因此州桥南的徐家瓠羹、郑家油饼都非他的油不买,奴....仆去打听时听人的闲话,小官人不肯坐店舒坦,非要自己卖油讨心仪的浑家呢?” 朱重再老实,听这话也不由生气,道:“这位小哥好生无礼,这种话怎么能嚼舌头。” 那锦袍官人赶忙制止自己的人,笑的真如一般百姓,道:“是我的家仆无礼了,这位官人,在下十分感激你救了小女,这金子你就收下吧,又不是你欺诈我,而是我做父亲的一番心意,等你有了孩子,就明白了。” 朱重听了这话,脸色才缓了下来,只收了一个金豆子,道:“官人真心,小可推辞就是不知好歹了,如此也算我受了感谢,您好好照顾令千金吧,大乱中这么小的孩子不容易啊。”六月天,孩儿面,这时雨也停了,他便告辞提着油走了。 锦袍人看他走远,把女儿交给内侍买了一个糖人哄她,对着一旁的佩刀之人道:“正甫,查查。” 杨沂中当即称是,查了半天自己却很尴尬,但也不得不禀报官家。 就在朱重一筹莫展之际,那位星宿下凡的官家又帮了他,建炎六年,官家率领岳飞曲端和十万大军,收复西夏,雪了大宋百年遗恨。 同时仿照建炎五年岳台大祭,号召天下寺院道观共同超度,那少林寺大相国寺都在京中有固定采购点,环州宝塔寺因为刚刚回归大宋怀抱,一时之间有些仓促,不知怎么的就看重了朱重挑卖的油,一劲儿说成色极佳佛祖一定喜欢,一下子就订购了一五百斤之多,盈利足有五六十贯,小朱官人一夜发家,终于能对父亲交代了。 当然,朱重不知道,他是有贵人相助。 话说瑶琴自从与父母团聚,虽说早间坎坷,但如此才貌如何不让男人心动,眼看她回家之后闺门严谨,不少人都来打听,多有富贵人家来续弦的,连莘家两口都心里埋怨朱十老狗眼看人低,来的多了也不由动了心。 瑶琴却十分坚定,“不怕爹娘笑话,这些年中我见了多少富贵郎君,谁个把人当个人?朱郎虽贫寒些,却是知冷知热数年不变,除了爹娘,再没有对我比他更好,眼下两年之约未到,父母要是逼我嫁人,做女儿的不能违拗,但一生一世,再也没有生趣了。” 莘家父母四十才得了这个女儿,本就是掌心里的宝贝,又怜惜女儿苦难,再也不提。不料两年之期还差几个月,朱重就得了朱十老同意,前来提亲。 朱十老虽不知什么山盟海誓,但见义子如此执着,也是服了。从这些钱里拿出五十贯来,叹道:“既然是做亲,就不要轻贱人家,哪有娶媳妇不给聘礼的,再说这些都是你的,人生大事不好脸上不好看,早些成婚,我也算了了心事。” 朱重大喜,叩拜父亲之后就找了媒婆来莘家。莘家父母也想不到他如此重情重义,那真是比达官贵人还叫他们放心,当下应允,两家礼数齐备,就在建炎七年的四月完婚。 当然这个时间段李纲正在和赵官家闹脾气,不过平头百姓谁知道这些。若说有什么影响,就是莘瑶琴在建炎九年十月生下一子,时值官军收复河中府,朱重就花钱找个读书先生给孩子取名“闻喜”,据说这个名字有大典故,而且当朝首相赵相公的老家也在那里。 朱重万万不敢奢想自己家孩子能为官做宰,只是大宋几百年讲究一个“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他想着儿子当个商户继承油铺也行,若是有机会入学当个小吏就是祖上积德了,反正现在日子过的好了,送他上学不成问题。 建炎十年,获鹿大胜,朱十老安稳的离开人世,去见老妻儿女了。朱重极尽人子之孝,打幡招灵守孝尽心。但是等孝期之后,征得岳父母同意,也去了一趟杭州寻找生父,只是最终无果,但既然已经买断父子关系,朱重伤心也有限。 岁月变迁,宋国大事一波接着一波,朱重早已经忘了当年的锦袍公子,和妻子莘瑶琴生育二子二女,终老于东京。 想给读者说的话 开头之前,先给大家说个小故事,前几年我从二圣旅游地回帝都,中间天气不好被迫听了一晚,那个时候机场还给安排酒店,两人一间。因为折腾一天我精神紧张就躺下也睡不着,就去包里翻褪黑素吃,但引发了同屋的人警觉,很客气地问我干什么,我当然知道陌生人怕我偷她东西,虽然不高兴但也解释了一下,以至于第二天下雨到中午,我们相处很尴尬。 但现在想想,也是我当时太年轻不够成熟,不管对方睡着没有如果我先说明一下情况,或者趁着开灯的时候拿药,就不会有这样的误会。 之所以说这样的事,是我想跟各位说,这一个月我状态很好工作不忙,写了很多绍宋之后的番外,很多读者喜欢,但我也要说明这毕竟是偶然现象,如果大家熟悉了发现我有一天真的停了,请不要太惊讶。毕竟他的状态已经是完结。 目前有计划是在写一篇相公镇番外,明天还是后天不定,如果大家到时候觉得写的还可以,请把打赏和月票投给我马上要签约的作品《综谍战之救赎》。 可能对于作者来说作品都是孩子,难免偏向更小的那个,因为对我来说《绍宋之后》已经很成功了,希望别的写作也可以顺利,希望大家理解我这一点私心。 当然,绝不是向索要打赏等,因为订阅已经是对作者最大的支持了,有是情分,没有是本分。 番外之地府相公镇最终篇 俗话说曲终人散,又或者说没有不散的宴席。等到宋朝桓帝年间,绍宋事业转眼已经过了五十年,地府宣布,宋朝相公镇开始解禁,里面的人陆陆续续开始走人了。当然,准确的说是投胎申请被地府阎君批准了。 当然也不是谁都能走,那所谓规则成什么了?宰相的功过又怎么了计算?可以投胎的界限是赵玖建炎十年获鹿大胜从此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开国之君,在那之前死的相公大都待了几百年,什么也都不重要了也就可以离开了,很不巧吕颐浩卡在点上,当然幸运的是他也没想走就是了。 不过没有想到,首先走的是寇准,范仲淹和李沆这三个完全不同性格的国朝初年宰相。他们仨目的倒是一致,已经在阴间待得太久了,认为眼下又到了国势日衰的时候,需要自己这种能臣出来匡扶社稷。当然这也不是瞎自信,他们生前的举措足以证明这一点,至于碰不上赵玖这样的明君,虽然很遗憾,为了百姓能做多少做多少吧。 其次是汪伯彦和张叔夜,二人本就被自己的孽子孽徒弄的好几十年抬不起头来,这次还阳宁可当个普通的教书先生不再入仕,也不想再有这等人生污点了。 最后一个当然就是狄青了,他要走是因为现在武人地位上来了,虽然皇帝依旧不是他梦中的世祖陛下,但还是有心去阳间搏个玉门关唱名,弥补上一辈子的遗憾。 王安石和司马光、苏辙吵了半天,章惇在那里帮忙,最后谁也没走。 余者曹利用,蔡确等都觉得再观望看看,说不定大宋还能中兴呢? 不过大家都相处了几百几十年,虽然一大半的时间用来吵架,但彼此之间还是有感情的,鉴于都是有特殊贡献的宰相,不仅可以走,还能带上夫人一起走,但是下辈子能否有缘做夫妻,就看天意了。 毕竟往生池往哪里投胎全看几率。 寇准就说:“夫人若是还心恋孝章皇后,就留下吧,万一你我天各一方,一生不得相见,也没什么意思。” 正好宋氏还想跟姐姐学习道法——现在宋蕴欺负赵光义已经不用赵匡胤帮忙了,于是寇宋夫妻两个抱头哭了一阵呢,也就好聚好散了。 话说回来,相识一场,同样宰执天下,总要送行一场才全了这一场缘分,此乃官场必不可少之客套。等到范仲淹和张叔夜陆陆续续拿到投胎日期,大家总结了一下,就定好了时间,鉴于吕家四位宰相(吕蒙正、吕夷简、吕公弼、吕好问)仍然决定留下,作为帝镇第一大家族,送别宴就由他们和夫人主持,下了帖子招呼自家夫人其他宰执的夫人们可以帮忙。 反正人也要走一大批,宋朝这个样子也不像能撑太久的,帅臣那边党进、李继隆和种师中也要走了,阎君们也不怕他们串联了,允许下帖子临时到相公镇一聚——当然皇帝们还是不允许来,阎君们心没大到这个程度,唯一被允许参加的皇室成员乃是汤阴郡王、大宋海军陆战队都统制夫人南阳大长公主佛佑,她也是帅臣之妻,而且一辈子也没参与过国家大政。 到了阴间了肯定也搞不成什么水陆八珍一百二十道菜,不过是司马光夫人种的菜,吕家夫人们养的鸡和蛋,李纲和宗泽合作捞鱼,一起交给主妇们收拾了十几道荤素,当然来了谁也不是能吃饭的,文人习气嘛,当然是推杯换盏诉说抱负、点评时政,最后兴致到了还要做个词和曲以抒发感情。 酒过三巡,韩世忠岳飞马扩就一起敬狄青,真心祝愿他来生别那么憋屈,明明是昆仑关雪夜夺旗的好汉,竟然在东京枢密使位置上被群臣针对憋屈死,真是闻者落泪。 狄青这些年也看开了,“以后如何不敢说,但青的本事总还在,就算是当一统领官,至少也不用刺字了,说不定还能来个东华门唱名。”这说的是岳飞的荣耀,岳家父子一起举杯。 文彦博和韩琦坐立不安,但这个时候不敢也不好说不好听的,于是韩琦问范仲淹道:“文正公此去有什么打算?” 范仲淹笑道:“能有什么打算,一入往生池,前生都要忘干净的,但如果前志不改,应该不管生在何等家庭里都会继续喝粥读书,想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 这话倒是真的,大家笑了一笑,主要范仲淹的人品乃是地府公认的好,韩琦说:“欧阳文忠和柳三变据说也要走了,现在市面上出现了一种词的变种,叫做曲牌,其中一个叫做马致远的后生是其中代表,他们都有些心痒痒,准备去人间再试试。” 真是人的志向各有不同啊,不过对于新鲜事物大家都来了兴趣,张悫道:“据说这事还是能追溯到官家那里,因为他当年送耶律大石就藩,看长河落日,贺兰山骏马,就写了一首《铁血丹心》,后人惊为天人,不断模仿,至近年才有些得了其中三味。” 说到这里,大家一起去看佛佑夫妇,公主要不再讲讲你爹的事迹,反正我们见不到他,真的很想念。 可问题是,佛佑道:“各位相公,小女子没有家父那样的才华,确实不会。再说爹爹常恨道君轻佻误国,非到大事,是不肯写词作曲的。”写也挂继母吴娘娘的名字。 众人又是一阵感慨,好花还的绿叶衬,赵玖当然是一代明君,但是真要说他气魄比秦皇武功越唐宗肯定是吹牛了,但是架不住之前二圣拉跨到极致,后来的子孙也不够英明,就显得他是整个宋朝的明珠,熠熠生辉,人人恨不能生在建炎时,哪怕当个张永珍呢? 不过世祖陛下再让人心驰神往,也成为过去式了。相公们出于本能,还是更关心当前朝局,王安石举杯,和寇准说:“今上登基之时也不是一味玩耍不干正事,一心想整治江南公阁以集体为单位侵占田产,但是贾似道那厮可恨,手段酷烈直接抄家,几乎逼反了两浙路大豪,还是孟珙强撑着带着一队人马压服的,此后用人简直就是我当年新法时的弊端,用人不当检查土地中饱私囊,小户破产反而多,寇相公乃血性之人,若有机会当政,还是徐徐而为,方能医国。” 李沆是比较平和的宰相,道:“正是如此,便是我有机会做一个知州,都不会这么搞,吕相公原学有云,实践出真知,还是要走一走看一看。” 吕好问喝酒,深藏功与名。文彦博一如既往爱说大实话,“你们一去,至少二三十年才能出仕,谁知道那时候是什么光景。” 相公们怒目而视,韩世忠拳头作响,怎么着你什么意思,还嫌现在这局势不够坏是吧。 他们建炎出来的这帮人,看着如今朝政尤其不能忍受,很像问问这位官家你是我们陛下的亲曾孙吗?怎么就没有他的一点百折不挠。 曲端喝酒故意装醉,道:“韩秦王生什么气,要我说文潞公(文彦博谥号)就该去投胎,凭现在的局势,你就是生在东南西北东哪里,也能给家族攒上良田千亩,要是还能活个九十岁,啧啧,生前就能享受富贵无极了,可比官家一辈子都强百倍。” 文彦博被揭了老底,脸色红了——气的,但是看着满座十几个建炎帅臣,最终决定还是自己别找打,文武有别,这个问题武将哪怕岳飞也是会帮曲端的。 还是吕蒙正管理多年最为和气,说了几句场面话,道:“莱公(寇准),范文正公.....,大家几百年邻居,就是张忠文公,也是一起从靖康时过来的,人各有志,各位想去人家走一遭,再看看如今大宋,圣功佩服,离别在即,此处也没有歌女助兴,大家就吟诗相送吧。” 说的诗词,苏辙可就不困了,敲着酒杯道“欲就九日饮,旋炊三斗醅。今朝不一醉,坐客有空回。” 王安石也来了兴致,“留春不住,费尽莺儿语。满地残红宫锦污,昨夜南园风雨。 小怜初上琵琶,晓来思绕天涯。不肯画堂朱户,春风自在杨花。” 不是他们偷懒拿人间的旧词充数,而是建炎以来主要就是好事,史家不幸诗家兴,有几个还能愁苦写出送别诗来,就算后来有所改变,也没了那个感觉。 第二天,寇准等人就按照投胎时间纷纷走了,所谓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他们留下不少家具古玩送给投脾气的邻居,算作纪念。也是防着万一宋朝还有动荡祈福用的。又过了几日,汪伯彦等也走了,只留下他们居住过的屋子,留下一丝余味,证明主人曾经存在。 但很快相公镇的人就顾不上感慨了,因为贾似道死下来了,他仅仅差那么一点就可以下地狱,但很不幸没有,所以韩世忠岳飞马扩就很贴心地帮他做了一个地狱,供体力不太好的相公们往死里折磨他——不对,鬼不会死,但是会受罪。 番外之青田先生刘伯温 刘伯温是大正十六年落到湖北人陈友谅手里的,那个时候他已经名动天下了,许多汉王的手下都劝他将这为青田先生收归己用。但是陈友谅这个人刚愎自用,没有太把刘基这人放在心上。 刘基一是自诩为大宋忠臣,二是也看这位不像是得天下的料,故意装出一副无所事事只会清谈的书生样子,果然没多久就成功让陈友谅对他不重视到心烦,派去“服侍”他的人越来越少。成功让他趁机跑路了。 不过陈友谅说的一句话,让刘基觉得他还有点水平,“孤若遇到的是宋世祖,自然当倒戈卸甲,以求韩、岳之功;如天幸逢宋太祖,当谋全据大江,进图中原,退则两分天下。” 世祖陛下当然是独一无二不可战胜的,即使是对宋朝当局已经失望的刘基也这么想。 不过当时朝廷已经无力掌握南方,陈友谅、张士诚和朱元璋打的热火朝天,他绕了好久的路才到了浙西,连家都没敢回没回,直接去了好朋友宋濂家里,正巧的是,他俩的老师,前任翰林院学生兼任太常寺卿黄溍。 老师出身不凡,乃是南宋大文豪黄庭坚的亲叔黄昉的九世孙,双井黄氏十五世孙。更是着名的原学家、文学家和史学家。 刘基天资聪慧,好学习,由父亲启蒙识字。阅读速度极快,据说七行俱下。12岁考中秀才,乡间父老皆称其为“神童“。至二十三岁时,刘基赴大宋京城燕京参加会试,一举考中进士,那时的主考正是黄溍,所以他虽然和宋濂、高则诚不一样是拜在黄溍门下,但依旧可以说是文潜先生的弟子。当时黄溍就对这个青年人极为看重,再三向当时的皇帝宋宪宗和宰相张养浩推荐,称此人是“学贯天人,资兼文武;其气刚正,其才宏博。”认为这是一位不世出的大才,必须好好用。 但刘基的不幸在于一代宰辅张养浩因为年老当年就去世,随之被称为“小世祖”的宪宗皇帝也龙驭宾天,老师黄溍受到排挤,不就就辞官归乡。 十年的“泰定之治”如同浮云一般与明君贤臣一起消失,本就已经出了大问题的天下越发混乱起来,土地兼并、流民满地,海商汇集财富甚至超过国库。但刘基那时候还年轻,远没有对那个生他养他的大宋朝失望,一年后他被授官江西高安县县令。在任职期间,他勤于职守,执法严明,很快就做出了政绩。 他因为早年学习原学,深信“实践出真知”,经常微服出入乡间,发现高安县一些豪绅地主勾结贪官污吏,无法无天,骗人钱财,夺人妻女,杀人害命无恶不作。一县之内都这样无法无天,这天下要是能好就怪了。刘基义愤填膺,决心为民除害。经过明察暗访,掌握了真凭实据后,对几个劣迹昭着的豪强恶霸上奏朝廷请求严惩,并对县衙内贪赃枉法的官吏也进行了整治,高安县的社会风气很快就有了好转。刘基刚正不阿,一身正气赢得了百姓的赞誉。 但所谓腐烂肯定不止是只在地方上,当今的朝廷再也没有了张浚胡寅那样的御史中丞,哪怕是李光那样的御史。前来调差的人一开始听说刘基是名门子弟还想拉他下水,可刘基岂会同流合污,最后居然变成了他“欺压良民”,要不是老师替他奔走,说不得还要罢官流放。 年轻的刘基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当即辞职回家读书去了。不过后来因为生计问题刘基接受好友欧阳苏的邀请,与欧阳苏一同来到丹徒,在距欧阳苏家附近的蛟溪书屋住下,过了一段半隐居的生活。以教授村里中的子弟读书来维持生活,偶尔和月忽难、陶凯等好友时相往还。 大正十二年,宋帝和都省副相张起岩起用他为两浙路制置使,主要任务是帮助当地政府平定浙东一带的盗贼,特别以方国珍为对象。蒙古出身的枢密副使铁脱脱欲招安方国珍,刘基认为方氏兄弟为首犯,不诛无以惩后。但是这个世道金钱比见识更加重要,最终方国珍重赂官府,顺利被招安,并授以官职,反而谴责刘基擅威福。刘基一怒之下第二次辞官还里,以表对朝廷腐败昏聩之不满。 为此,他还和好友宋濂通信中写道:“圣君出、名臣现,靖康、建炎一线之隔,两朝君臣相距何止千里?”就差骂燕京城一群昏君佞臣了。 但到目前为止,他还只是打算归隐乡野,如同自己的蒙师处州名士郑复初一样教书着文为生,期待后世说不定再能出一个世祖皇帝呢? 直到他遇上了那个生命中的男人:朱元璋。 那是大正十八年的秋天啊,这个凤阳出身的和尚已经占据了他的家乡,听说了刘基和宋濂的名声,连夜来请,可怜两人都是文化人,体力不行,没跑成功,就被这么“请”到应天去了。 俗话说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刘基也知道这朱元璋真是活不下去才造反的,而且主事以来对手下和占领地区的百姓那真是一众反王里的菩萨,因此也高看他一眼,给他出主意,针对当时形势,向朱元璋提出避免两线作战、各个击破建策,另外并建议朱一方面脱离“小明王“韩林儿自立势力,却另一方面以“大明“为号来招揽天下民心。但是若要接受他的官职正式和大宋决裂,对不起,我刘基乃是辽阳郡王刘晏之后,世沐国恩,决不可能这么做的。 朱元璋在没有得天下之前,还是很礼贤下士的,好奇道:“宋世祖天下英主,的确值得效忠,但是他死后不过二十年大宋就乱了,难道他的不肖子孙就值得你们效死吗?” 要不是刚刚发生了一件事,他不会这么震撼,他派人去曲阜招降衍圣公本来已经成功了,但秦王韩世忠子孙为山东总兵(后期改制),听说后竟然杀了孔家嫡系二十余人,然后不敌他的明军带全家自焚。 刘基不客气,道:“世祖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均田地免赋税,一生功绩史书难以计量。而后宣宗武宗都是明君,大王既然走到了今天这一步,难免要把位置传给儿子孙子,难道你能保证后代都是明君,一旦后代失德天下人心向背反了你家社稷,也没关系吗?” 朱元璋断然道:“不会,咱是苦出身,儿孙们必然都是知道爱惜民力的,不会有这样的事。”看刘基一副“你就自欺欺人罢”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道:“就算后代不肖,咱也会方方面面制定好祖训,告诉他们该怎么做,宋世祖就是不信万世之法,才会如此的。” 而后又道:“咱今年不过三十来岁,标儿也不差,总之能给老百姓好日子。想那宋世祖是把老百姓看的比自家江山还要重的人,咱不信他愿意看着饿殍遍地而你这样的人一直隐居,这世道,还是活着的人重要些。” 刘基不语,而后朱元璋越发礼遇,连马夫人都常带着婢女给他送些衣服笔墨终于在一年半年之后,刘基道:“如今陈友谅攻陷太平(今安徽当涂县),意欲东向,气势甚为嚣张。大王可要听我的建议?” 朱元璋一愣,随即大喜。吴元年(1367年),朱元璋以刘基为太史令。 从此又一场君臣风云际会开始了。 番外之大公主和岳云 建炎、绍兴两朝的臣子们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宋世祖赵玖的长女南阳公主佛佑,是他婚姻最幸福的儿女。 大家都觉得南阳公主幸福,因为这是显而易见的。生来就是元后嫡出,陪都为封号,远超历代公主的大婚,杰出的驸马……,无一不体现着赵官家对于这个长女的重视与疼爱,一点也不弱于可以任性出家的二公主神佑和从小粘着官家的三公主宜佑。 当然,话说女人这辈子两次投胎。这第一次公主瞄的准,投生到了康王府,虽然时候不太对小时候受了一些苦,但长大后却是跟这个大宋最霸气的爹,平安顺利金尊玉贵地长大了。 至于第二次投胎,那就更是好了,驸马可是堂堂岳王长子,本朝的霍去病班定远,夫妻俩在婚前就有了感情基础,婚后自然更为融洽。 岳家子孙众多,岳云更是承嗣子,佛佑就生了三子一女;岳魏王夫妇一生简朴,公主就从来不像前唐公主那般奢华,甚至会主动在公婆向自己行礼时避让或者还礼,偶尔举办茶会也往往是为灾区筹款;平日里在家衣服不过四季几套,简朴地甚至让人误认为次子媳妇赵氏(赵不凡)之女才是大公主。 而更让人羡慕的是,赵官家说过不把驸马束之高阁,该用还是要用。建炎十四年两人成婚数月,岳云就被韩秦王打包带走征伐交趾去了,那次还算快的就分开了八个月,可是随着建炎十八帅臣的不断老迈,岳云的重要性越发凸显。 建炎十九年,岳云随王德部入黔地平叛,再破金沙江而归。 建炎二十四年,岳云奉命跟随郦琼前往河西六州镇压小规模冲突,事情虽然不大,但是足足耽误了一年半,导致他们的次子生下来都会跑了才见着亲爹。 建炎二十七年,海军都统制李宝去世,水军都统制、鲁王张荣休致。紧接着两淮、京东之地就出现大量水寇,承平二十多年的地方一时反应不及时,酿成滔天大祸。这个时候的岳云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率领三千人马在近海血战,没有因为敌人的分散而被麻痹,最终几乎全部歼灭了屠村抢劫的贼人,只抓住了少量人马审问出来,这竟然是因为日本海贸问题出现的海盗。 当然,赵官家听闻后勃然大怒,抛掷奏疏在地,骂道:“朕来中华,非看倭寇欺我百姓也。” 再造大宋的威望一点也没有因为赵官家这些年委政秘阁而减少,他一发火,周围文武莫不大气不敢出,恨不得心里把那些恶贼扒皮。从此之后人们对于这些来烧杀抢掠的日本浪人和海盗就称呼为“倭寇”了。 而对于大公主来说,她要面对的是丈夫要再一次长期离家了。 三十三岁的岳云被任命为大宋第一任御营海军陆战都统制,选在浙江台州入海口开大营练兵,要求对赶来天朝上国烧杀抢掠的倭寇实行一个政策:让他们连自己的头都拿不回去。 毫无疑问,史书记载,宋世祖这一创新性的改革必然会军队有极大的影响,后世也会大书特书,但对于以佛佑为首的思妇来说,就注定是一个又一个的无眠之夜。 但是谁又能说世祖举贤不避亲,扞卫本国百姓生命财产安全的做法是错的呢? 实际上,不用多少年,岳云在练兵之余,并不死心或者说挣扎在生存线温饱线的日本浪人沿着大宋广袤的海岸线开始上岸抢夺。 两淮、两浙、福建均有渔村遭殃。但是建炎三十一年,海军陆战都统制岳云诱敌深入,在浙东舟山群岛歼灭倭寇海盗三千,缴获海船二十五艘,更重要的是终于拿到了海盗和日本一些上次勾结的证据,下次出兵灭国都有理了,此功太大,以至于在燕京柳树亭下的赵官家听后大喜,直接发了中旨,加驸马都尉、汤阴郡公岳云为汤阴郡王。 秘阁这边也觉得解气,不顾岳飞再三替儿子辞谢,坚决通过了这一恩赏。 佛佑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吴贵妃的慈元殿,同坐的还有此间主人吴贵妃、来串门的谢婕妤和寿春公主神佑、银川公主君佑以及两位王妃弟妹(获鹿公主宜佑坐月子没来),大家听闻消息后,纷纷恭喜起了佛佑。 佛佑只是站起回礼,手里的针线都没有放下,淡淡笑道:“应祥身为军人,这都是他应该做的。就是此番大胜,也是上有父皇英明神武,下有将士用命,此等封赏还是太重了。” 穆王妃开玩笑道:“姐姐就心里乐吧,从此之后,您不仅是公主,还是王妃了呢?” 佛佑这个长姐做的非常成功,弟弟妹妹都得她照顾,因此虽然大家不同母,都对她这个长姐十分尊重,不过银川公主出生的时候天下已经是赵宋万岁官家神武,她从小不知道一点挫折,因此道:“大姐姐,你怎么说话越来越像岳相公(岳飞)了,真不自在,您是君,他们是臣啊。” 场面一时被这个娇骄公主弄得有点冷,多亏一直在作画的寿春公主抬头,道:“仗着在吴娘娘宫里,看把你能的,看邢王(马扩)家的驸马要是在这里,还能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吴贵妃用团扇掩面,大家都笑了,谢婕妤也道:“只怕那个时候,我们若说驸马一句不好,有人要急了。” 君佑毕竟是新媳妇,哪能招架的住亲娘、姐姐嫂子们一通打趣,干脆以姐姐的身份压迫起了唯一的弟弟赵昕,硬带着想要拍皮球的他去河边喂鱼了。 没办法,就你是弟弟,接受来自姐姐的血脉压迫吧。 佛佑也看了一眼神佑,道:“你看自己还有个姐姐的样子吗?”明明自己做了多少年女冠,就是不嫁人,打趣起妹妹来倒是毫不手软。 神佑是不会对她生气的,只是走到绣架前一看,道:“姐姐这副‘娃娃戏鲤鱼’可真好看,宜佑家小娃娃有福气了,姨母这么疼她。” 佛佑刚想再劝她几句嫁人的事,燕王妃就惊叹,道:“大姐姐的手艺可真好,我就是照着二姐的画绣,也绝没有这样的巧手,姐姐别藏私,我也想学学。” 佛佑标准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固,曾几何时,她的绣活儿还是宫里的一大笑话。还记得给自己的父皇和公爹各绣了一副“松鹤延年”,结果父皇为了面子戴在中衣里面,公公岳飞更是耿直道:“多谢公主,这是.....青菜鸭蛋吧?” 但是婚后十几年,生育这几个孩子,不知怎么的就在漫漫长夜里把这个练出来了。 当然,她也可以看书,练字甚至写信,但好像绣花最能让自己安静,不要想他。 岳云是憨的,不是傻子,曾经很愧疚地说:“公主,佛佑,对不住,嫁给我,委屈你了。” 当然是委屈了,嫁给军人,却因为长媳兼公主不能随军。别人或许会希望丈夫争气给来个夫荣妻贵,可是佛佑压根就不需要。 反而,她还要操持岳家许多事,为岳云维持一些基本的关系,在娘家照顾任性的老父,甚至岳云生母过世,他身在前线,都是她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儿媳妇去送的终。 那个可怜也可恨的女人开始畏畏缩缩,后来也应该知道自己再无活路,临终说:“我对不起云儿,公主,他好命遇到了你。” 是啊,与君相遇,也是我的幸运。 所以,佛佑总是笑着说:“不要紧的,你在前线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剩下的,一切有我。” 我愿意为你付出,因为,伱是我的父亲选中的良人,是我此生的英雄。 经历过战争的我知道,任何时代,都需要我丈夫这样的人,去吧,守护一方安宁。至于你的安宁,我来守护。 番外之别样钗头凤 建炎二十三年二月,越州山阴。 江南地界向来是春早来,草长莺飞红点点,田野乡间充满生机,但咸宁桥附近的主街,却是一片缟素。 无他,越州陆氏长房宗子陆宰病逝。山阴县虽然已经均田地,但是陆家世代官宦,财富无数,更重要的是人才辈出。 陆宰弟弟陆宲以光禄寺卿身份退休,其子陆游更是建炎朝“投笔从戎”的代表,身为官家爱臣,已经在二十四岁的年纪,由御营左军统领转任为枢密院职方司副都承旨。 虽然不免要守孝三年,但是本就是简在帝心人物,又有驸马岳云、左军副统制王世雄这帮好友和韩世忠、胡寅这班大佬的欣赏,以后肯定前途无量,这样的情况下,谁能不来葬礼露个脸,表达一下哀思呢! 再说,丧礼是一个多么好的结交场所啊,只要别发笑,交际人情拉关系,简直完美。 但是,完美的事情往往是没有的,给这场葬礼带来不完美的人,竟然是陆宰的遗孀——陆夫人唐氏。 按说唐氏也不是乡野村妇,她甚至出身名门,乃是前宰执唐介的孙女,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对着来吊孝的侄女和侄女婿面前和媳妇打起来,什么不好听的都出来了,也是给很多人长了见识。 等到陆游心理素质强大地由前厅过来调节赔罪,已经看到前途丝毫不弱于他的海州通判赵士程黑着脸拉着媳妇,也就是陆游的表妹唐琬往外走。 几年不见,曾经小小的人儿越发明丽动人了,眉目如画,香腮似雪,虽是是来吊念姑父穿着鸦青色的长裳,但是依旧难掩国色天香。 只是国色天香之外,脸色确实是不太好。 就凭唐氏撒泼时说的那些话,能好就怪了。 陆游大致了解了一下前因后果,赶紧上前一步道:“表妹夫息怒,都是游娶妻不贤,家母也是因为家父骤然仙游,心神大乱,绝不是有意轻慢贤伉俪,请千万看在亲戚情分,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赵士程冷笑,道:“陆承旨一口一个亲戚,我赵某人活了这快三十年,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亲戚,这样的姑母。说什么内子得贵妃和婕妤青眼能去大内做客,为什么不为汝父说情让他再当官,建炎立号二十余年,各位不是公阁贤达就是朝廷命官,我倒是想问一句,官家何时允许过妇人干政?” 这话一出,闻讯赶过来还想给陆家留点体面的人顿时哗然,这叫什么事儿。你家男人不能当官怨的了谁,建炎元年朝廷艰难,当时的京西大员刘汲征辟他为转运副使营建陪都南阳,他原本答应了又听说金军南下不敢去了,把刘汲气的七窍生烟,认为此人失节,多次放话不许征辟他为官。 这里补充一下,后来刘汲做到了宰相,还是一干十几年那种,你说在这样的前提下,就算是赵官家也不会为了一个本身就有思想问题的人难为他的爱臣,所以说陆宰只好在大好年华放弃仕途,看着诸弟甚至儿子纷纷出仕,自己则从长房长子变成一个守家贼一般的存在。所以才人到中年,也就郁郁而终了。 但说一千道一万,这和人家唐琬夫妇有什么关系。 可偏偏唐氏就是失心疯一般地大骂自己的侄女是个丧门星,克死了自家老爷。 你听听这话的道理,内侄女还能克死姑父?怕不是你失心疯吧。 不说别人,陆游自己都大不孝地这样想。 可是唐氏不那么想,按说这幼年的时候陆游和唐琬两小无猜,那个时候南方安定,两家大人也开玩笑想为他们定过娃娃亲,可问题是双方当事人和家长都同意,就唐氏一个人看这个侄女百般不顺眼,动不动就挑刺。 建炎十一年,陆游参加科举落榜,因为家境富裕就在燕京太学继续深造,那时两家已经有默契就等着换庚帖了。可是唐氏也不知哪里来的执念非说是唐琬缠着陆游游玩才让儿子疏忽学业以至于落榜。 这下唐母说什么也不干了,就算做不了亲家,当姑姑的哪里有这么作践自己侄女的道理,哭着闹着要另外为女儿择婿,唐斌本来心疼外甥,也指望陆游能有个好前途,但是谁知道唐氏越说越过分,他到底也是几辈子的官宦子弟,再也忍耐不了。 于建炎十三年把陆家送来的东西全部抬了回去,扬言等招了女婿请妹妹妹夫来喝酒,说罢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要唐琬将要做她儿媳妇的时候,唐氏是百般看不顺眼。但是唐家主动不要陆游了,唐氏更是气炸了,在她眼里儿子简直从头到脚无一处不好,哥哥嫂嫂都应该上赶着巴结才对,不过是一时科举受挫哪里轮得到他们挑剔,当即就在贵妇圈子里宣扬唐琬嫌贫爱富。 这下陆宰算是明白亲家为什么宁可伤了亲戚情分也要退亲了,赶忙拿出一家之主的架势压制老婆:你再这样做下去亲戚可就真的没得做了,儿子也为难。 可是唐氏又怎么会怕仕途已经断了的陆宰,夫妻吵架刀刀割丈夫的伤疤,很难说陆宰中年早逝不是被老婆气的。尤其是儿子陆游中了武举跟着韩秦王灭了交趾之后,唐氏就更自豪了。 唯一让她不爽的是唐琬的丈夫宗室赵士程也随军立功,让唐琬不到二十岁就混上了诰命,而自己的儿子还是个光棍,她于是拿着放大镜在江南士族里寻找,终于找到了一个很符合她审美的王氏当了儿媳妇。 这个王氏其实没有唐家那么好的出身,但是唐氏听说过她的事迹,易安居士李清照曾经因为无子女想要把一生才学传给这个灵秀的小姑娘,结果这位王氏说:“才德非女子事。” 唐氏想这样安分守己的人才是理想儿媳妇的人选。 但明显陆游不这么想,这位文武全才需要的是能和自己交流艺术和时局看法的妻子,这样鸡同鸭讲能有什么感情,反正他工作也忙娘既然您喜欢,在家里让您儿媳妇陪着您吧。 以至于成婚多年,陆游唯一的儿子还是妾生的。可是如今陆宰去世,唐琬婚姻幸福也不再计较姑母带来的伤害,特别是赵士程和陆游和有些交情,两人一起来吊唁。 唐氏一看唐琬还是那样美丽,居然还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一下子就把自己儿子的婚姻不幸归结到她头上,先是言语讽刺被不再讨好她的唐琬顶回去,居然开始破口大骂,一点也不顾及是亡父的葬礼。 陆游头痛欲裂,正想说着什么不要让场面继续恶化下去,忽然听到唐琬道:“表哥,姑母是对我无礼,你为什么只对我家官人赔礼。” 陆游心里一颤,赶紧错开了眼睛,不想唐琬接下来道:“无非你是觉得我是夫君的附庸,而姑母是我的长辈,说几句就是说几句了,不要破坏你们男人之间的感情就好了,是不是?” 赵士程道:“夫人,伱我结发夫妻,侮辱你就是侮辱我,赵某连你都护不住,妄称大丈夫。” 陆游就这么呆呆的看着赵士程和唐琬离开,唐氏看着儿子中了邪一般,终于想起来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忙道:“儿啊,娘都是为你不值啊,这小贱人不能守志.....” “阿娘”陆游终于爆发,“表妹和赵通判乃是结发夫妻,有天地高堂作证,你胡说些什么,都是在这里待久了,好了,王氏你去打理,等阿爹入土,我们去燕京守孝。” 在本地还不知道怎么被人笑话呢。 临走的前一天晚上,陆游迷迷糊糊地,忽然挥笔写下了一首词: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但写完之后,他的心仿佛空了,当年红河畔的梦境越发真是。 蝶梦庄周,到底什么是真呢? 番外之吴瑜(一) 晚年的时候,吴瑜经常一个人在水榭,趁着阳光好的时候看书。她看的书门类很杂,不仅是史书如同《续资治通鉴长编》或者《新唐书》,也有话本子如《唐传奇》。天子赵昶怕看母亲眼睛渐渐不好了,委婉地劝道:“阿娘若是喜欢看书,儿给您找两个识字的宫女,念给您听,不要伤了眼睛。” 皇太后吴瑜笑着拒绝了,只是为了让儿子不再担心,都是在午后阳光最好的时候看书。许多来议政的大臣看到了,都说皇太后好学不倦,怪不得能养出皇帝陛下这样宽和明理的君主。 但是几十年过去,除了吴瑜自己,也就只有国舅吴益进宫来的时候才会说一句,“阿姊当年可是最不喜欢读书了,只喜欢骑马大兔子,看来是陪伴太上皇这位诗词大家久了,也沾染上了文墨。” 是啊,她一开始就是活泼好动的小姑娘。那时的东京城,富商如云,豪门万千,《东京梦华录》里记载的“青楼画阁,棱户珠帘,雕车竞争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目,罗绮飘香。”绝非虚言,他们珍珠吴家虽然也算富户,但真的在遍地贵人的东京不算什么,何况她乃是庶出,从小不爱针织女红,就喜欢乱跑乱跳,捶丸蹴鞠,只是读了几句《论语》、《孝经》,不做睁眼瞎罢了。父亲也懒得管她,反正是个女儿,将来差不离嫁出去也就全了一场父女缘分了。 不光是吴近,就是刚刚开始知道婚嫁之事的吴瑜,也只是希望嫁个允许她出门玩儿的商户人家,夫婿也不用太上进。不愁吃穿,生儿育女,就很好了。 那时如果有人告诉她将来会嫁给官家,她八成觉得这不是骗子就是疯子。 可偏偏她就嫁给了天下最有权势,最有本事的男人,这或许就是书上说的造化弄人。 其实说“嫁”这个字也不太合适,那一年她十四岁,康王府的女主人嘉国夫人邢秉懿怀孕,防着康王那些粘人的小妖精,就从家世一般的人家里选了四个模样好却不妖艳的,买回来当女使,其实就是预备役的侍妾。 家里人都知道这里面的小九九,却也都觉得她是撞了大运。因为康王怎么说,都是皇子亲王。一旦吴瑜受宠生下一儿半女,可能还会抬高他们吴家的门楣。 但吴瑜并不开心,康王府里有端庄严肃的女主人,有千娇百媚的侍妾,甚至有康王最爱的鹦哥。可她却再没有了自由。 但这也没有自由却也安稳的日子没有过多久,政和七年,金军大举入侵燕云。当时女眷们还没有太多感觉。但随着太原三镇被割让,兵峰到了黄河边上,连当时的官家都匆匆传位给太子跑到镇江去了,大多数达官显贵终于知道这次是真的大祸临头了。 眼看已经如此,新的靖康天子只好从弟弟们中选择一个去金人大营议和谈判,据说当时一众皇子都吓得屁滚尿流,只有她名义上的夫主,康王主动请缨。 消息传来,王府一众莺莺燕燕都哭得梨花带雨,还是主母邢秉懿呵斥了她们,叫上自己一起给康王披甲,吴瑜到死都会记得那一天,软甲之外穿着金鳞蟒袍,腰上系着一条玉带,满身英武,和满城的哀泣形成鲜明的对比。 吴瑜在那一刻忽然想到了被家里先生硬逼着背的一句诗词:“甲光向日金鳞开。” 也是第一次,她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后来传来消息,金人看康王临危不惧,居然能开五十石的硬弓,居然觉得他肯定不是赵宋血亲而是那个将门子弟假扮的,把人赶了回来。 后来当了贵妃的吴瑜想,那或许是金人最后悔的决定。 但那也是后来的事,那一年的东京,仿佛人间炼狱,百年繁华转瞬即逝。先是各地勤王部队被阻拦,物资短缺到连康王府的侍妾都要喝粥,接着又打死搜刮妙龄少女送给金人当暖床的,吴瑜就算是没读过几句书,也觉得这样的皇帝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只是她没有想到人的无耻是没有底线的,第二年,金人下开封外城后,金军将帅并未立即攻城,只是占领外城四壁,并假惺惺地宣布议和退兵。渊圣皇帝居然信以为真,率大臣多人前往金营,被金将嘲讽才知道上当,却没有意思殉国的勇气,就这样做了俘虏。 为了赎回渊圣,开封府派官吏搜括民财,横行无忌,如捕叛逆。就连福田院的贫民、僧道、工伎、倡优等各种人,也在搜刮之列。到正月下旬,那一年的冬天风雪不止,汴京百姓无以为食,将城中树叶、猫犬吃尽后,就割饿殍为食,再加上疫病流行,饿死、病死者不计其数。 吴瑜的奶娘听说当兵的儿子战死,一根绳子吊死了。王府寄居的防御使听说太上皇、皇后和太子也被押解去了金人大营,一头撞死殉了国。 而面对赵宋皇室的灾难还远远没有结束。在满城绝望的同时,金军统帅得知康王赵构在河北积极部署军队,欲断金人退路,又担心兵力不足,就扶持宰相张邦昌为帝,带着所谓二圣和三千皇亲贵胄北上,已经怀孕六个月的邢秉懿,尚在牙牙学语的两位郡主也不能幸免于难。 偌大康王府,只剩下她和几个内侍、老妪和藏回了娘家的潘娘子。吴家已经紧急跑了,也没有人想起带走她。 那一刻,她对着满天神佛祝祷,自己的夫主能让金人血债血偿。 不过整个大宋的悲歌却成了她命运的转折。张邦昌自觉赵宋承平百年,余威犹在,不敢僭越,于是请出哲宗废后孟氏,以孟太后的名义册立兵马大元帅康王为皇帝,接着大宗正赵皇叔侍奉太后带着几个女眷内侍到了还算安稳的南京(今商丘),和康王汇合,在简约仪式下,大宋又有了新的皇帝。 吴瑜也有了正式的身份,成为了顺义夫人。她想,大宋的命运已经这样了,以后总会越来越好吧。谁知道,她这样想的第二天,官家就在明道宫落了井。 那时秋风瑟瑟,吴瑜觉得真是欲哭无泪了。 番外之吴瑜(二) 吴瑜和官家接触的少。但也能清楚的感觉到,官家从井里出来之后。就算不是脱胎换骨。也是性情大变。 他杀了康履,驱除了黄潜善,召回李纲为首相。绝口不再提难逃之事,听从李纲的主张。放弃了安逸的扬州,而选择南阳为陪都,立志兴复中原。 当然,谁也不能说作为一个皇帝,这样是错误的。毕竟神州陆沉是每个国人心中的痛。 但是,那些从东京城里逃出来的人们,每当想起谈到如野兽一般的金人,总会对这位新官家的能力打个问号。 我们大宋真的能与金人能战而胜之吗? 但年节时,金人的四太子都已经逼到淮河边上了。如果不打,那么等待他们宋人的就不是南逃,而是投降了。 这也是吴瑜第一次看到了自己名义上丈夫的胆魄。他坚定的留在了八公山,并把皇嗣和太后托付给李纲。下定了决心,要么赢,要么死。并且向天下发出了不许议和的圣旨。 更重要的是,他隐约暗示李纲,一旦自己身故,就以托孤大臣的身份扶皇嗣继位。 赵宋可亡,天下不可亡。 吴瑜在听说并且证实了这一切后,仿佛看到了话本子里的汉昭烈帝和诸葛武侯。 原来所谓英雄豪杰人物,离她是那么的近。 但可能是性格的不同,潘娘子与吴瑜的做法就大相庭径,老是哭哭啼啼的说一些不吉利的话。终于惹恼了孟太后。被按在地上抽了十几个耳光,骂道:“你要带着自己的儿子,去做金人的奴婢吗?” 潘贤妃不敢反驳,太后只好哭泣道:“妾只是心疼官家,他……杀了刘光世,妾虽不懂军国大事,但也知道陛下是何等的危险啊。” 只能说孟太后不愧是仁宣太后选出来的将门女。尽管被幽禁三十余年,仍有风范,“事已至此,官家跑难道就能安稳了?你若是还想过好日子,就给我安安静静的等着。” 其实孟太后说的不错,她们这些女眷能做的只有等。 好在天意民心不曾相负,官家调动了他所有能用的力量,拔了金人四太子的大营,韩世忠,张俊,岳飞,张荣成了人尽皆知的能臣勇将。 当然,人们说的最多的还是官家。毕竟,这是宋对金的第一场大胜。 但是因为局势,她们这些女眷都跟着李公相留在东南,官家要去南阳轻装上阵。 但说是轻装上阵,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一个问题:赵宋皇室全家北狩去了,潘娘子在南阳也只有一个皇嗣。难道让我们官家守活寡? 那自然是不行的,毕竟传宗接代也是官家的义务。官家可能对南京的时候搜刮浣衣娘有心理阴影。加上国事艰难,明确喜欢韩世忠夫人梁氏那种能披甲相随的。 这话说的,要不是结合前后文和当前形势,都以为官家赏赐给韩世忠的不是玉腰带,而是一顶翡翠冠呢! 但官家既然提出这个要求了,孟太后就不能不管。他招来有名有姓的几个女眷,一看,发现也就吴瑜能胜任,于是打包把她送去了南阳。 吴瑜从小的活泼竟然有这等用处。 于是她就在潘贤妃的哀怨中启程。等到了南阳,内侍冯益回禀说官家亲自去襄阳平叛,这次自然又是大胜特胜。 等到圣驾回銮,她一身甲胄,无比紧张的端着托盘。听着耳边山呼万岁,心里想着嬷嬷教的内容,勉力保持着平静。 她奉上水酒后,赵玖将一杯酒水既然撒尽,偏偏其中黄梅尚粘在杯中,赵官家却是趁着所有人未及抬头,直接捏来放入嘴中,方才将酒杯放回。 不错,官家当着官吏和将士的面把酒水轻轻斟在了身前地上,并扬起声音、振振有词:“借太后恩泽,以飨邓州城下御营战死亡魂!” 那一刻,吴瑜真心觉得官家威武,如同天神。合该是来拯救这大宋兆亿生民的。 当然,威武的官家也是个正常的男人。在得知吴瑜弓马还算娴熟之余,也渐渐的对她宠爱了起来,虽然他常说些自己听不懂的话,但皇帝不就该比别人懂得多吗?吴瑜表示非常理解。 后来的吴瑜想起来在南阳的那段时间,恐怕是自己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了。 随着官家坐镇陪都,大破襄阳范琼。陕州李彦仙和东京宗泽也收好了门户、分割了大河西东。各地推选的英才陆续汇集南阳之时,各地商贾也往来如云,官家都有兴趣带着她郊游了。仿佛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如官家所说,如同虎狼的金人,是不会让大宋人民好过的。这一年的秋天,金军两路军虽然在河北吃了大亏,但依然再次大规模南下,试图擒拿官家,再灭赵宋。 虽然吴瑜并不是特别懂政治。但往来的军报不是假的,官家都自己住进豫山大营里去了。精心布置的两条防线纷纷出现缺口。 曲端放弃延安府后撤,折可求直接投降。而官家信赖的张所直接殉国。更为要命的是,官家一直以为腰胆的首席宋国大将韩世忠竟然中了埋伏,被围困在长社城里。 而这种压力之下,悲观情绪在整个南阳迅速蔓延,仿佛前几个月的兴盛如同昙花一梦。多少大员劝官家移驾襄阳,反正有汉水阻隔,金军也不可能越得过去。 但官家怎么可能答应?一旦他这个宋国绝对核心丧失了勇气,那么韩世忠必死无疑,整个东京留守司恐怕也会四哄而散。 吴瑜作为枕边人,最是知道官家在那段时间的压力。说到底,他不过是闲散亲王上位,当时不过22岁,正是斗鸡走狗的年华。 可是他放弃了安逸的扬州,决心带着满朝文武来南阳殊死斗争,结果却面临着自己几乎不能解决的困境。这让他情何以堪? 所以赵官家快刀斩乱麻。干脆把所有坚持要求退往襄阳的高官都赶了去。 吴瑜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劝他放宽心,多任用忠良。 这个时候,官家总会沉默不语。也是后来当了皇太后,吴瑜才知道。所谓忠良,并不是不忠心没有节操,而是在危难时刻,他们的建议往往南辕北辙,徒劳给上位者增加思想困难。 但这些事情毕竟跟吴瑜隔着一层,毕竟后宫不得干政。那时候,她被赵官家要求跟着陈规把后宫内改造了一片城防区,每天带领宫人烧热水煮汤饼,晚间还要学习。累的她都偷偷哭。 不过这也都是小事。真正让吴瑜后半生都活在惊恐中的事情,是在建炎三年的正月。明明正在睡梦中的她,一觉醒来,就被告知官家以一万精兵作为诱饵,自己突袭去了襄阳。 而她,自然是被抛弃了。 那一刻,吴瑜的心口、手脚都是冰凉的,脑子里一片空白,隔了好久才想起来唐明皇和杨玉环。 盛世需要女人点缀,乱世需要女人顶罪。 几个月的恩爱,仿佛就是一场笑话,真是映了书里的话,“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 哪怕后来东京方面传来真实的奏报,官家并不是临阵退缩的小人,而是带着赤心骑前去东京接管军队。亲自打赢了鄢陵一仗。她也再也没有了当初的心态。 有些事,变了就是变了。 番外之吴瑜(三) 其实真的不能怪吴瑜小女儿心态脆弱,在得知官家如此凉薄的行径后。城内很多官兵都觉得他不愧是那赵佶的种。一样的视子民为肉饵,城中甚至出现了将士叛逃事件,全靠两位吕相公(吕好问,吕颐浩)处置得力才没有酿成大乱。 至于隔壁大营里得知赵官家成功逃脱的金兀术,明白自己这次擒龙又失败了会如何暴怒,就不是吴瑜该管得了。 她能做的就是继续安安静静地读书拔草烧热水,给不安定的宫人和内命妇做一个好榜样。 或许在许多大臣眼中的“吴妃贤良”,就是这个时候留下的印象。 但是,战争和局势的发展总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没过几天,鄢陵方面就频频传来消息。 吴瑜在摒除了各种不羁谣言之后,终于拼凑出出了她自己都感觉到荒诞的事实: 赵官家是以一万铁军做诱饵不假,却不是惧怕金军南下逃往襄阳,而是直接绕路北上,前去鄢陵整备东京留守司兵马,以求不世之功。 然后他与岳飞合兵,在长社城外击败了曾经不可一世的“龙虎大王”完颜达赖,然后救出韩世忠,君臣三人合力义军,一举破了十五个猛安的金军。 当然这一切有个前提,大战之前不顾官家的“不许议和”铁律,诬陷岳飞王彦马皋互相不干正事的杜充,被赵官家以天子之身用斧头击杀于县衙大堂前,具碎嘴的士兵将官说,当时那杜充的半截脑袋,血浆溅了官家一身。还有人说杜充临死都不肯闭眼,因为不信官家会杀文官,还是紫袍文官。 就是最后一件事,在陪都官僚系统里引发了大地震,官家逃走,韩世忠被救,甚至宋军斩获第一个万户,似乎都没有这件事情大。 因为赵宋太祖定下的祖训,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真的不是一句空话。 即使是吴瑜父亲这样有点小见识的商人,都在骚动中明白了,官家那一斧头劈下去,根本不是杀一个大员祭旗那么简单,这事儿是违背了整个赵宋政权的法理基础的……东京陷落后,宋太祖在太庙中勒石三戒已经渐渐流传出来。而那一斧头下去,却是在要了杜充狗命同时,也砍断了系在赵官家与南阳、襄阳群臣之间一条最稳固的绳索。 须知赵宋官家虽然英明神武,但要是没有一干臣工,其他处理各种树物,他也治理不了这么大的国家呀。而失去了这种君臣间保持默契的信任,他们之间又该如何相处呢? 吴瑜倒是觉得前来投奔的爹爹想的太多了。说一千道一万,官家不是剩了吗?胜了之后,又紧接着去了东京。 收复旧都对于每一个有理想的士大夫而言都是极大的精神鼓舞。相信很多人都愿意无视杜充挨的那一斧头。而选择继续跟着官家抗金。 吴瑜虽然说不出来,但隐约明白了一个后世的道理,胜利能够解决大多数问题。祖宗和文官之间的那条线断了,赵官家又重新建立起了一条更加牢固的线,那就是大家一起还我河山,让大宋人民不再受异族统治之手。 不过好像吴瑜觉得,官家好像压根就对这些祖宗之法嗤之以鼻,以前能忍纯粹是因为自己威望不够,现在他的皇位合法性变了,自然也不需要忍了。 在河阴的时候,吴瑜被护送来,见到了一身金甲威风凛凛的赵官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笑吟吟的问好。顺便汇报了一下自己的娘家回了东京,都是官家功劳云云。 弄得赵官家有点不知所措,他似乎感觉到枕边人一夜之间长大了十岁,变得无比的贤良淑德,但他明白自己并不喜欢这种转变。但又不好无理取闹。 河阴大聚义之后,或许真的是地名太不吉利,赵宋皇室又一次发生了惨案。而且是南北两面同时发生的。北面赵玖的至亲都被关在浣衣局,被杀的金将家眷不忿,趁着当权者不注意,屠杀了赵宋的皇后、嫔妃与公主。等到兀术等人反应过来,就只剩下两个小公主了,粘罕等人也觉得掉分子,索性找了个理由送回来了。 而南方那件事就只能说公相李纲实在是要退出历史舞台了,搞不定财略和军略也就罢了,居然让乱军冲击扬州。吓死了唯一的皇嗣。真是官家想饶恕你都找不到借口。 不然宰相们都不答应。 赵官家无可奈何地处理这件事,以至于吴瑜陪着他见两位公主的时候官家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和前段时间得知这件事后发火的样子大相径庭。 说来那是吴瑜看到赵玖最失态的样子,那时他对着那面艮岳遗址,愤愤一箭:“狗屁二圣,为这狗屁的花石纲与靖康耻,有报应便报应在赵氏身上就是,何必还要连累别人?坏我局势!将来是不是还要当筹码被送回来恶心我?为何不是你们早死?” 虽然有点大逆不道,但吴瑜觉得他的心情自己能够理解。 不过还于旧都之后赵玖更忙了,吴瑜也是一样,她得带着流落回来的内侍宫人整饬这破旧的宫室,还要被父亲耳提面命地教育当一个贤德到家的后妃,并且学习他找来的各种后妃贤德事迹。 每当她露出一点不愿意,她爹就会悲痛欲绝,“娘子,吴家将来百年的门楣,就要靠娘子一人了。” 是啊,谁能想到,一个给康王府当女使的小姑娘,竟然会成为大宋最高贵的妇人之一。 对此不适应的还有潘贤妃,这个失去了儿子的女人,终于被心软了一次的赵官家接了回来。她就看自己很不顺眼,觉得自己纯粹是因为自己要看孩子离不开扬州,才会独得官家之恩宠。 反正不知道她是怎么跟官家说的,官家下旨把神佑、佛佑二位公主交给生养过的潘贤妃照顾,让他消停了好一会儿,没有时间再找自己的麻烦了。 日子就在这位官家到处搜刮钱财开科举招安水匪的日子中度过了,直到有人上疏,请立皇后,以安民心。 番外之吴瑜(四) 其实当初在南京官家登基,有正经身份而且恰逢其会生下一个皇嗣的潘贤妃,给摇摇欲坠的大宋政权增添了一抹难得的喜色。一度被商议直接立后。 但当时就有老成的大臣提出不妥,一来因为官家的邢皇后北狩后尚未确认生死,所谓糟糠之妻不下堂,不好越过她。二来当时真的是在亡国边缘做这些事情,反而显得有些劳民伤财。 但现在这两个问题都不存在了:邢皇后已经确认遇害,不日连棺材都要被运回来了;而赵宋朝廷到底是还于旧都东京了,也可以说稍稍安稳了一些,此时立后也显得名正言顺。 当然也有不同的声音。大宋朝的宰执是个特别特殊的存在,连皇后废立都能说得上话。所以嫔妃之家是万万不敢得罪宰相的,而偏偏当初反对潘贤妃立后的人中,就有现在如日中天的吕好问和许景衡。 官家似乎就算是为了两位的面子,也该把这件事稍微往后挪一挪,最好等潘贤妃再生下一位皇嗣,那样就合情合理了。 至于吴瑜,真的没有人觉得他会被列为皇后人选之一,哪怕她已经是后宫中唯二的女眷。 首先她的出身地位就非常低下。古代士农工商从来不是说说而已,哪怕是在经济极度发达的大宋朝。珍珠吴家依然比不上太医院出身的潘家。其次就是吴瑜的资历远远低于潘贤妃,并没有任何生养的记录。 但事实就是那么诡异,或者说官家从来不走寻常路,他居然在年节之前封了两位贵妃,发了几千斤猪肉冻,这下首都人民有了实惠,才不管官家的后宫了呢! 都说吴贵妃是结交了杨沂中,讨好了吕相公,才让只有潘贵妃受伤的世界达成,可自家知道自家事,她哪里有这个本事?无非是官家怕麻烦,不想在后宫多费心。 可这事儿一出,潘贤妃对他的妒忌之心简直是日益增长,掩盖都掩盖不住的那种——以前还有点面子情。其实吴瑜觉得这件事很冤枉,因为宫里的人民都看得出来,明明还是她潘贵妃更为得宠一些,也更早怀上了皇嗣。 这个皇嗣可不一般,她直接导致了宜佑门托孤,这是何等的荣耀,而她只是作为女眷陪驾西征——这一次是真的御驾亲征,皇帝将生死都置之度外了,把宰相留在洛阳打掩护,自己也留在了长安,他带着吴玠、刘锜等人,聚集了关西所有的民力物力,于尧山和金军不败的的战神完颜娄室。 传说这个人曾以多打少,用一万精兵冲破了西军二十万防线。要不是捐家抗战的李节度奋起反抗,利用残部夺取了陕州,大宋东西就已经被彻底分割,官家就是再有决心,也只能推到巴蜀和江南反抗了。 不过,孟子说反求诸己,吴瑜觉得三年自苦的官家和纵情肆意了二十年的太上道君皇帝相比,就算不能够大胜特胜,好歹也不会输的太惨。 但官家还就是大胜特胜了,虽然己方的伤亡也很惨重,但完颜完颜娄室的人头却永远留在了大宋。大宋稳定了,黄河以南彻底稳定了。 那是吴瑜第一次看到官家那样失态的痛饮。仿佛终于安定了一样。与此相比,他大战前传来口信,说要请自己吃瓜。可就没那么轻松了——这是吴瑜根据自己三四年的经验判断出来的。 尧山大胜影响实在太大了,吴瑜现在已经算是个文化人了,明白史书上会如何大书特书,等皇帝赵玖在长安大宴群臣的那一刻,君臣共欢愉,酒水佳酿满宫室,吴瑜忽然就有了一种历史的沧桑感。 等服侍喝的半醉的赵玖入睡时,她很有感触的说:“真不知道千百年后,人们议论官家射雕会是何等的绘声绘色。臣妾都有些好奇了呢?” 赵玖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或许是室内的烛光微淡——赵玖的规矩是晚上只准点一只蜡烛。吴瑜觉得这位夫君脸上仿佛有些晦暗不明。 许久,他粲然一笑,道:“朕也很是期待呢,现在军事问题既然解决了很多,那么人民群众的文化生活就要搞起来了。” 吴瑜听不懂什么是人民群众的文化生活——反正赵玖经常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但是很快她就想打自己的耳光,为什么当初要这么嘴贱? 因为官家回宫之后不久就开始创作话本。还指责人家傀儡戏演的不好。非在邸报上写什么《西游降魔篇》,好吧,你是皇帝,你愿意写就写,但为什么要署名姓吴? 那一刻,吴瑜真是无比理解杨沂中的心情啊,虽然说那是帝王的看重,但是大家指责的只会是你。 天子的近臣和枕边人都不是好当的呀,尤其是一位任性的马上天子的枕边人和近臣。 她满腹委屈,和娘家人诉苦,父亲居然还低声斥责她。吴瑜在赵玖那里受的气,现在还不能释放,终于忍受不住,低声斥责道:“父亲整天教我君臣道德伦理法度,难道您这样和我说话,就符合君臣之道吗?” 吴近悚然而惊,愣了一下才赶紧退后三步,大礼叩拜道:“娘子说的是,是臣僭越了,臣万死。” 吴瑜其实只是发发脾气,哪里想到父亲会是这种反应,赶忙跳起来避开父亲的大礼。然后又伸手来扶,“父亲,快快请起,我朝没有这样的规矩,刚才是女儿说话孟浪了。” “不,娘子提醒的非常对。吴家现在早已倚仗娘子。臣就算有主意,也要懂得进退,以您为主。”吴近一身绫罗,富富态态,但一张国字脸上却是写满了精明与算计,“娘子书上有句话叫做受国不祥,为社稷王。您是君王的身边人,道理也可以将大比小,若不是亲近人,官家怎会以您的名义来做些荒唐事?这是对您亲近的体现。”说着又朝潘贵妃的宫殿努了努嘴,带着点冷笑说:“这一年下来,官家任用吴氏,您有能随侍左右,很多事情还未可知。” 吴近似乎会预言,建炎四年十月,潘贵妃生下公主,尽管官家大喜,但到底不是皇子。 番外之吴瑜(五) 吴氏中人自然有父亲管着,不会闹出太难看的事情,更不会违逆官家的意思。 但其实就吴瑜自己来说,她真的很羡慕潘贤妃。深宫长夜,虽然她也会时常陪伴赵玖。但更多的还是寂寞空虚冷。她是真切的希望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好。 但夫妻之间,或者说帝妃之间的情分,有的时候真的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吴瑜感受得到,赵官家还是把她当成一个能用的人,但那不像是妃子,而像是大臣!而潘贤妃的小女儿形态,虽然在大臣那里敬谢不敏,却带了点皇帝刻意放纵的样子。 皇帝自己就曾经和当代大儒杨时说,朕有两位贵妃,春兰秋菊,各有胜场。 只不过吴贵妃还是妒忌潘贵妃有女儿在怀。潘贵妃则是妒忌吴贵妃,屡屡亮相于人前,甚至写个什么乱七八糟地《白蛇传》,在佛道界也出名。 但好在官家既然肯用吴家,她就有很多时间可以见到族人,尤其是生母和弟弟吴益。说起来,吴益这孩子也是倒霉,原本是庶出幼子,家业什么的跟他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只等他将来长大学会算账了,分出一份产业区自己生活就可以。 偏偏自己做了贵妃。 吴氏一族的一切就只能找他执牛耳。但这孩子不愧是跟自己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读书上是真没有什么天赋,尤其是国子监里那些之乎者,也都快把他逼的哭了。 可吴贵妃也没有办法,父亲希望自己做一个无可挑剔的贤妃,那么吴家就要做一个兢兢业业的外戚,这是家族几百年来传承下去甚至更上一层楼的大事,由不得吴益抱怨。 当然,也不是吴贵妃可以改变的。她虽然是贵妃,但女人总要依靠娘家。 不过好在官家很快和吕公相搞出来原学,并且准备大力推行,吴益便被父亲派去太学当资助人去了,总算给了他一个发挥的平台。 绍兴年间数一数二的帅臣王世雄,就是吴益在那段时间结交的好朋友。吴贵妃非常为她这个弟弟而开心。 只不过,吴贵妃开心了,赵玖却郁闷了。这当然不关后宫的事。皇帝对于后宫的态度就是小事尽量敷衍,大事直接绝了对方的念头。但是偏偏有一些人和一些事,总是能让官家暴跳如雷。比如说二圣。 坦白说吴瑜也觉得很多士大夫是闲的,官家托孤的时候,说的是那样的清楚,他厌恶二圣,尤其厌恶他们弃国而逃,不顾千万子民的行为。你让一个为了自己。国家而去奋战一线的皇帝迎回屈辱被俘的父兄。这到底是恶心谁呢? 还有什么议和?谁不是从淮上狼狈到如今的,就是她一介深宫妇人都知道,一旦议和,南北形成对峙,不仅那些河北人、河东人终生回家无望,这个国家的凝聚力也要大打折扣。 但知道归知道,吴瑜更加知道,这是大宋朝啊,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若是官家堂而皇之的处置了二圣,只怕满朝官员有一大半就要弃冠而去。 可明明是官家冒着生死士卒不避弓箭,死了那么多人才换来的大胜,胜了难道就是为了议和吗? 随军多年的吴瑜甚至觉得自己有几分生气,可能自己读书还是太少了吧。理解不了那些春秋大义,民使小康。 只有那些并不为政治责任负责而同样被掳去的女眷,包括太后公主宫人们。面对她们,吴瑜才会有那么一些心软。 但也仅仅表现于她会劝官家谨慎为这些人挑选正经夫婿和给予好一点的养老政策。 不然还能如何,继续丰亨豫大吗? 还真就有人这么想。 他自己保持一个贤妃人设,不会对这些问题置喙。但潘贵妃不知道脑子是不是被扬州那些人捧热了,居然主动提出要代替官家去迎接皇太后。 好吧,这个好像是皇后才有的待遇,也难怪你眼红,但是你要不要看看官家的态度,你看?被训斥了吧? 那段时间,赵官家的态度可以说是非暴力不合作,弄得秘阁众臣们欲生欲死。吴瑜也开始停止劳动了。 无他,宫中太医们诊断出,吴贵妃和潘贵妃都怀有了身孕。 潘妃那里如何吴瑜不得而知,他只知道自己是真的开心。原来有一份和自己血肉相连的骨肉。那种感觉是这样的奇妙和满足。 所以对于外界所传的官家忧心,二圣回来夺位什么的。吴瑜更是嗤之以鼻,嘱咐吴家千万不要去趟这一趟浑水。 以前几年官家都没有担心,现在他即将有两位皇子出生,能担心两个卖国的废物就奇怪了。 就算是守旧如李光。他能在扶持搜刮满城妇女满足金人,然后亲自跑到金营去投降的太上渊圣皇帝吗?再或者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正殿脚夫。他会支持平日里只会逛窑子大军来了弃国而逃的太上道君皇帝吗? 说一千道一万,官家手里的权势是自己用命搏回来的,谁也动摇不了。 更不用说军中韩世忠、岳飞、李彦仙,他们都是被谁提拔,手下都是哪里人?又都听命于谁? 尽管觉得万事妥当,吴瑜还是被韦太后的政治素养给震惊到了,原来潘妃真的不算最蠢的人。这样的母亲是怎么生出来如此英明神武的官家的? 吴瑜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很快又被另一件事震惊的都不用思考了,因为官家在白马闹出了天下震惊的绍兴事件,驱逐了大臣七十多人。 吴瑜挺着肚子这才想明白,官家从来就不是要借文武大臣处置两个根本就不可能有实际权力的二圣,而是要借二圣这两个手最大的守旧派,来处理一些不愿跟随他继续前进的绥靖派大臣。 然后,以刘大中为首的几十名大臣辞官,太上渊圣皇帝被发往了洞霄宫,太上道君皇帝则去少林寺研究佛法去了。 整个剩下的东京都是沸反盈天的,说什么消息的都有,直到岳飞和田诗中在京东打了大胜仗的消息传回来。 所谓伪齐,就此覆灭。叛逆李成被斩首。从此齐鲁之地重新归于大宋。 番外之吴瑜(六) 吴瑜觉得自从官家登基之后,朝廷市井就多是好消息,尧山之后的一年除了那次尴尬到极点的迎回二圣更是好上加好。 齐鲁之地,孔孟之乡。它的回归让大宋因为靖康耻而产生的内部创伤得以痊愈。从此真的可以说是天下大半都太平了。 而对于儒生而言,圣人之地的收复证明了大宋仍然是中原正统;对于海商而言,通往高丽甚至日本的道路被打开,以后想做买卖除了缴税只需要给张太尉上供即可;对于御营前军和御营右军的将官而言,这是实打实的功劳;而对于那些本来就生于斯长于斯的京东户人来说,是回归故里的期盼成真,大家忙着扶老携幼往故土而去。 既然这么多人满意了,那么绍兴白马引起的议论,什么太祖太宗兄弟之分,哲宗和太上道君兄弟之分到今上的宗庙孝道问题,就自然而然地被盖过去了。 当然朝廷也没有闲着,修《刑统》以仁恕,留下的大臣们纷纷加上秘阁衔,大量中级官员和部分守节之臣前往京东之地任职,当然也有人自齐鲁而来带来大新闻。 岳飞带着两军重要人物以及自己的儿子岳云入大内而来,不仅收获了一副“精忠报国”的大纛,得到了将来北伐中的东面指挥权,赵官家更是赐予他郡王仪仗,以斧钺开道,全副披挂从东华门而出。让这个河北农家子得到了大宋一百七十年军人的最大荣耀。 听说当时就有相公议论道:“自此后,大宋军中益有东华门唱名的好男儿了!” 但对于吴贵妃等后宫女眷来说,更大的谈资是赵官家把他的长女佛佑公主许配给了岳太尉的长子岳云。 而刚刚获得了“天下无双”大纛的大宋武人首的韩世忠,年过四十第一次当爹。他还没取名字的长子直接被赐婚给不到两岁的宜佑公主。 这下,就算是深居简出的两位太后也开始唠叨,官家果然是一改旧俗,一力提拔恩宠武将,万万违拗不得。 而更加引人注意的则是两位贵妃的肚子,传说官家已经和韩郡王私下许诺,若得皇长子,那就再结一门亲——梁夫人给他生了一对龙凤胎。 宫人们被两位押班管着,尚且要私下议论两句,宫外亲贵们议论就更多了,无数人都在猜皇长子出自谁的肚子——那个时候一般七八个月积年的老嬷嬷或者医官就会摸出孩子是男是女——当初潘妃生宜佑公主时就是如此。 但有一股暗流悄悄说,潘国丈乃是国手,亲自出马已经几乎确定女儿肚子里的是一个皇子了。但有一个问题,尽管吴贵妃腹中胎儿男女未知,但根据《彤史》,这个孩子应该稍稍长于潘妃之子。 这可就让上次被剥夺恩荫和新一批从扬州回来的权贵们难受了。虽然大家现在荫官几乎都没了,虽然上次送给潘娘子的菊花被官家扔了回来,但就看这位的脑子和爱享受的脾气,只要她儿为太子,早晚有继续富贵的日子。 可是吴家就不同了,首先人家出身商贾,平素就不来往,发达起来后迅速同王伦、张俊形成松散的同盟,平素只以官家之意为主。这么说吧,官家要是继续桑树鱼塘,吴近能带着儿子们给他松土。这种氛围下长大的皇子,又怎么会和他们一条心,指望后天影响也不行啊,吴妃是个爱读书的。 就算什么《西游降魔篇》《白蛇传》是官家借着她的名义写的,宫中侍从官的讲课记录做不了假。吴瑜多年从军也天然跟武将们熟稔一些,不至于说保举她当皇后,至少不会反对。 那他们这些人怎么办呢?彻底随着太上道君皇帝成为丰亨豫大的垃圾吗? 吴瑜在什么都没做的情况下,成了一干和尚道士,世代官宦的假想敌。 当然,他们也不敢真的针对官家宠爱的贵妃——那样很有可能被杨沂中带着御前班直抓到皇城司。但是谁让有个事业心很强的潘贵妃敢于去和官家对话。 赵官家一听要祈福就知道有人要上赶着给自己当冤大头,于是对着潘贵妃头也不抬,“没钱吧?”赵玖感慨,“国家各处都要钱,有钱也要用在正事上,哪来的钱做法事?” “不用官家掏钱,”潘妃片刻不敢停歇。“自有人愿意出……” 赵玖颔首,也不问是谁愿意出,直接相对:“能出多少?” 于是想要巴结的人失了财,潘妃只得遵循赵玖的旨意来找吴瑜,后者扶着还并不显怀的肚子,张目结舌,“我与姐姐家各出十万贯,在岳台为皇嗣和官家,太后祈福。” 潘妃失去了皇后才有的独祭资格,正没好气,闻言道:“怎么?妹妹心疼,就算不为别的,皇嗣可是你身上的肉,我家虽不比吴妹妹豪富,但只要道祖佛祖保佑我皇儿,二十万贯我也是自己愿意出的。” 吴瑜心想让你几分你还真当我是傻子,你们家还出二十万贯,十万贯都是有人给的罢,于是笑吟吟道:“姐姐一片爱子之心,但这话不好这样说。我们也私下做为好不然若有淮海以南的官员不懂事,出钱给两位太后凑份子,岂不是让相公们和官家想起昔年的三千两金事,妹妹胆子小,万万不敢担这个干系的。” 潘贵妃被秋风一吹,看着萧索的宫苑,忽然一个机灵,也知道太后再如何也是赵玖生母,不敢再提。 当夜吴瑜就派人给家里递出话去,言明需要钱给皇嗣祈福,她知道自己不需要多说,吴近对于她肚子里这个宝贝的看重甚至超过了他所有的儿子,只要这个孩子生的及时而且健康,吴家就是躺着也有三代富贵,所以对于这种宁信其有的事,让他儒释道三家各出十万贯他都愿意。 办完这一切,吴瑜不顾天晚又在已经绣了一半的“娃娃戏鲤鱼”图案肚兜上加了几针,才在侍女劝说下,扶着肚子,笑吟吟地去睡了。 孩子,你是男是女,是长是幼,我都喜欢你,只要你健康快乐,我就满足了。 番外之吴瑜(七) 事实证明,吴瑜还是把赵玖的威仪(捞钱能力)看低了。本来单纯的是两位贵妃加一起出钱搞个祈福仪式,又被他扩大到九大寺院拿钱竞争名额,各种贵族勋戚衍圣公一大堆人一起搞了个超大规模的祭祀,地点就在岳台。 她和潘妃也为了皇嗣祈福,但那只是一小部分,礼官念了祭文,少林寺的法河主持等人一起诵经也就算了。 不知道两个皇儿会不会后悔选了这么个爹!吴瑜拼命压抑地想到。 因为前几天后宫里可是小道消息满天飞,说最得圣心的杨统制栽了,好像是官家问他城里有多少妓女他不知道,又被举报家中婢女侍妾超过三十个弄得他诚惶诚恐,几天一批全给人送走了。 深怕被送去伺候太上皇的蓝大官冯二官狠狠动手清理了一番,才没让这消息外传或者到了官家耳朵里,但是瞒着后宫的主子们就不可能了。 两个消息看似没有任何联系,但今天跟着官家来了岳台,看到了御营将士抱着的牌位,兜着的金人头盔、刀剑和那些看不懂的炮车火药,吴瑜隐约有了那么一些猜测。 果然,这是一场浩大到涵盖了天地人的巨大祭祀,从那些头盔被抬出扔下,吴瑜就想起那些来不及逃走的亲戚,曾经一起扑蝶却倒毙在康王府门口的小姐妹。 等到一轮又一轮的的排位被御前班直抬出来来展示,不仅是人群里的百姓有了呜咽之声,就是一旁本有些不耐烦的潘妃,眼角也有一些发红。 人们在议论,若是二圣听从老种经略相公的言语,则金人未必得手;张龙图咽气那一刻正是车子正好驶过宋辽旧界,估计成了彼处土地神云云。 但越来越多的重名牌位甚至某村义民碑,让人沉默,甚至哀泣。 这场持续了七年的战争,是无数宋人的倒下,才换回了他们这些人今天在这里无忧无虑的祈福。 甲胄振声和悲戚哭声中,吴瑜勉强听清赵玖的一句话,“宋金之国战,我等宋人护国安民、抗击侵略,是正非偏!是义非暴!” 吴瑜忽然看向人群最高处。那穿着冕服的赵玖。他或许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但一定是一个好皇帝。 如果让吴瑜来选择,他一定也愿意要一个好皇帝,而不是好丈夫,因为好皇帝可以保护着所有人的安康,让他不用再惊恐被金人抢去,担心家破人亡,让她放心孩子会在和平的环境里长大。 吴瑜知道,她沉积在心里很多的委屈和不满,还有那内心深处的一点阴影,仿佛就在这一刻消失不见了。 这一天,大宋公祭死难军民,这一天大宋公阁成立。这一天,大宋开始了寺观经济。 同时也是在这一天。大宋的吴贵妃摸着肚子想,如果自己这一胎真的生下皇长子的话。夜。希望这个孩子能够学习自己的父皇,做一个好皇帝,永远守护着大宋国土的安宁和太平。 是的,吴瑜也幻想过孩子会是皇长子,会继承他父皇的一切。但是想到的只是皇帝的尊荣,而现在则是想到了赵玖一路以来的不易。 帝王,享受天下之养,就该回报天下以小康。 孩子好像能听得见母亲的期许,慢慢的长大了。吴夫人和吴瑜的母亲做的衣服都快了起来,因为吴贵妃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各种女性亲友都体贴地贡献了无数的孕妇装。 连已经开始学习刺绣的佛佑公主都送了手帕过来,当然是两份的潘妃也有,就是这水平……吴贵妃表示她有义务再给公主找个刺绣师父。不说别的,将来见舅姑总得表示。 本来她计划请佛佑公主的亲小姨、已故邢皇后的妹子邢家二娘子来教育,结果人家表示外眷已经及笄,不宜常来内宫了。 这份明白和洒脱,倒是让吴瑜高看了一眼。看来人家是很清楚这皇权富贵不是好要的。 但不管怎么说,随着秋霜落下。河南的秋收完成。建炎五年算是走到尾了,城市和村社之间又开始组织蹴鞠会。冬日的国债也在有条不紊的发行着。 据说赵相公依旧在都省看着低层官吏领取赏赐,张相公则去太学发放物资。 所有人都享受着这几年紧绷后的安乐。吴瑜月份大了,终于卸下了码字的重任。赵官家残忍地让杨沂中更新《西游降魔篇》。年节如期来临。首次团圆的皇室一家人甚至在景福宫一起看了一场“三打白骨精”。 虽然晚间赵官家扔下两位已经显怀的贵妃,又跑到人家吕公相家中慰问老臣去了。但吴瑜还是觉得。他这个孩子会在父亲的期待中平安降临人世。他们会一起体验当父母的酸甜苦辣。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国家大事总是不停的。她没听到风声,只是朝廷内部封锁了消息而已。 建炎六年初。赵官家旨意明发天下,问罪西夏于尧山战役中摇摆不定,坑害忠臣。随即于上元节后再一次御驾亲征。 对于两位即将生产的娘子,除了拨给她们生产时人员调拨的自主权和取消金钱限制。就是提前起好了两个孩子的名字,“原佐”、“德佐”。 好吧,吴瑜觉得她还是时刻记得夫君是皇帝比较好。像是隔壁潘娘子哭了一天,吓得太医院差点三次会诊,不也没让官家停留半日。 国朝百年事面前,只怕在那位马上天子眼里,她们就连这江山的附丽也算不上。 既然官家已经走了。吴瑜就开始着手生产大事,虽然这些年相处下来,也知道潘太医家行事还是有底线的。 但头一次生产,吴瑜还是请郑太后推荐了太医,然后宣了自己的生母和嫡母进宫陪伴,又命令她们私下里找好了四个稳婆,外面的奶嬷嬷也早就提前备好。 当然,需要吴瑜自己操心的地方也不多。孩子他爹不怎么靠谱,他外祖父可是上心到家。恨不得什么都给他配备全了。安全问题更是重中之重,全部用钱来砸。 于是,在经历了第一次分娩剧烈痛苦后,发作了九个时辰的吴瑜于建炎六年二月初五生下皇长子赵原佐。 初为人母的她,甚至都来不及仔细的看一看自己的孩子。就撑不住,沉沉睡去。等到第二天抱来时,漫漫的母爱丰盈于她的内心。 深宫之中,有自己血脉相连的骨肉,原来是这样的奇妙。 也就是几天之后,潘贵妃生下皇次子赵德佐。 这时候孩子他爹还在沿着黄河跑呢,也不知道到没到长安。 ——— 吴瑜的心结在这里解开了。 惊悉历史文大佬七月新番英年早逝,想起当年看过的《新书》,不胜唏嘘,想着自己今年也是几场大病,祝大家身体健康。 番外之吴瑜(八) 宫中女子,来到此处最先知道的就是母以子贵,自从吴瑜生下来原佐,似乎整个大宋都在高兴,她住的慈元殿几乎已经放不开礼品了。而吴家也越发赤手可热,几个兄弟都被推荐入公阁,只是吴近谨慎,压着不许而已。 但即使是娘家,对待她的态度,也是恭敬多于亲密了。 自从邢皇后薨逝,在赵官家打算长期不立皇后的前提下,生有皇子的贵妃代表着什么,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而吴瑜本就不是一个愚笨的人,这些年又被赵官家逼着读了这么多书,自然想得明白其中关窍。但是对于任何一个女人来说,做了母亲什么都不一样了,尤其是看问题的视角。 以前的漫漫长夜,她也有睡不着觉来翻看自己所写的那些赵官家亲口口述的《西游》、《白蛇传》,而现在,孩子虽然说有奶娘看着,但每当隔壁卧房里发出一点动静,她就能从睡梦中惊醒,跑过去亲手抱着自己柔嫩的孩子,怎么亲也亲不够。 看着小孩风一样的长大。吴瑜的内心充满了喜悦。只希望时间停止在这一刻,不要让她的娇儿长大之后承担皇室倾轧的痛苦。 但是世事发展,又怎么可能如他一个后宫妇人之所料呢? 建炎六年,赵宋官家在长安对西夏宣战,然后不顾黄河对岸的女真骑兵由拔离速和金兀术率领,毅然在黄河南岸立寨,同时吴玠入横山,韩世忠出同州。 赵宋天子传承十代,虽然个中多奇葩,但也让陕北和一些汉化蕃人有依附感和归属感。吴瑜看到邸报说,自从赵宋官家到了。陕北士民就屡屡暴动。 但她那时也只觉得赵官家是想夺回横山和延安,让大宋军队在贫困的陕北高原和拔离速以及活女耗下去,早晚用大宋充足的人力把他们全部耗死。 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夫君野心有这么大,他竟然联系了西走万里的耶律大石。以岳飞为帅直捣兴庆府。 或许是小说记录的多了,吴瑜也开始有敏感性,这样破天的大事,她从地图上看来,西夏核心的四块土地已经被占领三块,亡国已成必然,所谓决战,不过是那“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后套上一决生死,顺便在看一看能不能抓住西夏国主李乾顺而已。 君不见,连昔日叛变的折可求都带着河外三州请求回归大宋了吗? 想明白了这一点,吴瑜在看到酣酣而睡的大胖儿子,内心忽然就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你是长子,却有这样英明神武的父皇。可千万要想开,不要从小就被压的喘不过气来。 当然,原佐也才几个月大,坐还坐不稳,想这些也不过为时尚早。倒是潘妃那边听说闹了几场,埋怨自己的孩子晚生了几天。 可问题是,产妇生子是老天决定的,就算是潘国丈懂医术,也不敢乱用伤害皇嗣,那可是拿自家三族开玩笑。 所以潘妃心有怒气发不得,三不五时来她宫里阴阳怪气,但是就她那水平,吴瑜不软不硬就顶回去了,所以也不生气。 但是她不生气,吴益却很生气,有一次忍不住和姐姐说:“阿姊看着吧,他们潘家快要倒霉了。” 吴瑜大惊,“你要做什么,官家圣明,又最是重视小公主,你若故意争执,吃亏的可不是潘家,而是吴家。” 吴益越发冷笑:“我同他们有什么争执,只是阿姊扶养皇子,不知道外头的事,这几日开封府阎府尹抓了一批买假国债的,为首的正是潘妃的表弟,他又供述自己是替潘永思做事,若这事做实了。潘贵妃就算不受牵连,难保也要被官家敲打,看她还有什么底气来找茬。” 吴瑜这才叹了一口气,心下稍安,但还是不忘嘱咐道:“不管这件事情是谁主导的,我们家可万万不要掺扯进去,不然无私也变成有私了。” 吴益道:“阿姊聪明,父亲也是这么说的。” 但吴瑜没有想到,就是这么一件事。最后发展居然到了星火燎原之势,成了鼎鼎大名的冬日三大案之一。 不过,千里之外的这些小事,赵官家是不会关注的。因为几乎就在同时。他刚刚以猛虎下山之势逼走了女真人,在金河与西辽东、西蒙古和高昌国王一起会盟,长长的祭文奠定了大宋华夏正统的地位,并且亲自为三位国王加冕,其中的政治意味不言而喻。 可以说,宋太祖和宋太宗努力了几十年而没有结果的事业,在人家赵玖这里轻松的达到了圆满。 至于其他的祖宗,对于这些事想都不敢想。 同样的,这也宣告着西夏这个百年政权彻底终结。 消息传来,大宋东京无论市井还是宫观。无不热血沸腾。因为这是大宋自靖康以来第一次主动出击,并且收获了巨大成功。人们真的开始相信官家是天生异象的真龙,汉武唐宗一般的人物。一雪靖康耻是有希望的。 但赵官家做事从来出其不意。西面安定之后,就有了迁都的打算,这当然触动了很多豪门的利益。 包括吴贵妃她爹这样的富豪都进宫来忧心忡忡的希望女儿吹吹枕边风,这还是吴瑜侍奉赵官家多年以来的头一次。 不过吴瑜有子万事足,只对父亲说道:“眼下东西二府的宰相争执的厉害。依女儿对官家的了解,他是不会这样不管不顾的,再说,就算要劝谏,也得我先见到官家再说。” 吴瑜难得铁口直断了一次,赵官家确实不想造成官僚系统的分裂,特别现在国家已经趋于安定,又不是南阳那个时候拼死拼活。所以他还是于11月底御驾回京。 两位贵妃都按品级大妆,给儿子裹上了厚厚的毛绒襁褓去接他。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吴瑜觉得赵官家看到儿子的第一眼竟然满满都是头疼的感觉,好像牙还没长的小崽子是来给他讨债的,因此直接和两位贵妃两位公主说了几句话,直接抱着小公主宜佑回景福宫去了。 这下即使潘妃也不敢胡闹,因为赵官家要见一个人。 一个出身于百年忠臣之家,却又在大宋最危难的时候背叛家国的人:折可求。 番外之吴瑜(九) 那天,吴瑜记得自己心情非常不好,并不是因为赵官家不理她,毕竟赵官家干的出人意表的事情太多了。她只是单纯的厌恶折可求这个人。 潘贵妃就不会明白,当年他们在南阳面对着赵玖苦建立的防线,一道又一道被攻破。又传来晋宁军节度使徐徽言被虐杀的噩耗,每个人都是那样的惊恐,那样的愤怒。不仅仅是为自己身家性命的担忧,还有作为一个宋人朴素的愤怒:徐徽言铮铮铁骨,最后被杀居然是因为对折可求不敬。 当年国家危亡之时你背叛国家,现在我们一切起来了,西夏没有了也不要守边之人了,你回来希望得到被原谅,凭什么!? 而更让吴瑜愤怒的是,宫中府中很多事情互相瞒不住,她还是知道了很多人是倾向于赦免折可求的,不然他不会争取到面圣的机会。那就证明,很多人已经忘记了,哪怕他们已经是高官了。 所幸,官家没有变,他在收下了西夏的亡国之臣后,命令折可求自尽。 用他的话说,“就算朕有一万个理由赦免你(折可求),都抵不过一个殉国的徐徽言。今日若不杀你,将来有何面目去岳台见徐徽言和李永奇的牌位。” 河外三州的自主权从此归属于大宋,当然,对于忠贞的折氏族人,也启用无疑。 吴瑜知道这些事情之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即使是常伴帝王的嫔妃,也不希望枕边人变质。 但吴贵妃的枕边人其实非常烦恼。好不容易处置完了西夏的事宜,接着就爆出一个冬日三大案。吴国仗看的透彻,因为潘家的是市设国债。他也主动向官家提出不再代为发行国债,作为避嫌,赵官家非常痛快地批准了。因为现在大宋朝的经济稳定程度上来了,确实也不需要外戚承担一定的风险分担作用了,户部以国家财政作为保底足可以让国债顺利发行。 所以赵九也没再惯着潘佳和潘贵妃,直接把潘永思和她那个表侄一起下狱,连带着收受贿赂的大理寺卿也一同成了从犯。 但你赵官家这么有魄力,一场大朝会处置了两起大案。居然不敢回后宫,面对潘贵妃的哭诉,直接带领人马巡河去了,也是让吴瑜叹为观止。 同为贵妃。潘吴二人打了这么些年擂台,吴瑜实在想不出来潘妃到底有什么值得赵玖这样容忍和宠爱的。面对他的种种蠢行,小事儿装糊涂,大事就直接否了念头。从来不会做出一个正式的惩罚。难道这不是郑伯克段于焉吗?但你一个帝王用得着对一个宠妃使用这样的行为吗?太小题大做了吧! 后来发生的玉玺事件,让吴瑜觉得自己还是挺有政治预感的。 估计这次赵玖虽然不会明着发火,但心里着实对潘家是有些着恼的,加上又怕潘妃哭求。三大案开审之前,一直歇在吴瑜那里多了一些,看到她针线框里满满的绣品,还诧异道:“朕记得你以前和朕说过你不喜欢女工的,怎么现在还做这么些?” 吴瑜简直无语,但官家问话,不敢不答,于是道:“好,叫官家知道妾已经做了母亲,怎么还能和当时的小丫头片子一样呢?” 赵玖一时失神,恍然道:“是啊,一晃五六年。我们都有些变老了。”说吧,可能自己也觉得有些扫兴,又补充了一句,“但孩子们也都渐渐长大了。” 吴瑜俯首称是,知道他说的不是两个新生的儿子,而是三位公主。但这话也并没有什么好反驳的。 只是当晚吴瑜看着赵官家的侧颜,原来多年的军旅生涯,这个不过二十六七岁的天下之主已经有了衰老的迹象。鄢陵之战,尧山血战,还有此次覆灭西夏金河会盟,无数个让宋人热血沸腾的胜利。都是赵九这个领头羊带着无数人奋勇向前的结果,因此也是在消耗着他的体力与精神,让他如何能够不显老的? 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吴瑜并不是不知道,官家并不喜欢自己走贤妃路线。他总觉得光献皇后(仁宗曹皇后)那样的泥胎木偶简直是难以接受,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呢?所有的人,所有她读的书,都在教他这样做一个女人。 终究是吴瑜和赵玖的身份地位相差太大了,他并不敢赌自己遵从本心的生活,是会让赵九更加喜欢,还是直接厌弃了她? 她不仅是赵玖后宫中的一个贵妃,还是一个幼儿的母亲,身后有吴氏上千的族人,容不得她任性,也容不得她试探。 所以有的时候无疑是真的羡慕潘妃那样率性而为,羡慕她见过潜邸时康王的肆意走马上少年郎,但她不敢赌,也学不来。 赵玖出去巡河后,宫中有恢复了往日的安静,除了潘贵妃试图救她亲叔叔被刑部尚书马伸公事公办,赵官家不在也没人把她当回事。 倒是赵官家不在,着实给官僚系统运行造成了一定的麻烦。比如说半官方的蹴鞠联赛决赛最终如常举行,却只好请了两位太后出来坐包厢,然后吕公相出来颁的奖。 还有赵官家在河南沿岸的郦琼部队大力整治一番,砍了好几十个脑袋,也是把军中高层弄得精神紧张。只不过今非昔比,也没人再会去投大金国了就是。 韦太后心疼儿子又有些不适应这些,迁怒于潘贵妃,狠狠当了一次恶婆婆,站规矩伺候吃饭晚上值夜,把潘贵妃折磨的够呛,还是郑太后看着不妥劝解了她才作罢。要不还不把人累出个好歹来。 得益于此,吴贵妃清净多了,但也低眉顺眼一副小媳妇样子。 不过年节之前,赵官家到底还是千里大转进,回到了东京。不过,他可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不耽误太学问政。 当今官家倡导妇女效仿唐代风气。可以出游。还以身作则的多次带着他的两位爱妃出游,所以吴瑜是知道太学问政对于当今社会的重要性的。 再不济,她还有个在太学当多年陪读生的弟弟吴益呢。 不过没想到的是,这次赵官家回来,居然没有忙着被婆婆欺负的潘贵妃,而是径直来了她的宫里。 吴瑜也不禁喜出望外,赶忙抱好了已经学会爬的儿子原佐。向赵官家展示着她的养娃成果。 不过显然赵官家对于儿子只有一刻钟的耐心,还不到逗弄了一会儿,就把孩子交给了乳母。然后问了一个让他的爱妃头皮发麻的问题: “爱妃,《西游降魔杂记》咱们许多日没更了吧?” 吴贵妃面色一滞,不禁忍不住大逆不道地想到老娘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进了你的后宫,这大过年的把人当牲口使唤呢? 但看了看乳母怀中的儿子,还是立即调节面部表情,对着当今大宋的君主笑脸相迎:“官家所言不差,所以今日要更吗?” “今日要更。”赵玖依然笑对,真不知道他长没长良心。 不过接下来他一番话,要是自以为已经历练出来的,无语也被他吓了一跳,因为赵官家说: “此书乃是说天上一百零八魔星下凡,在太上道君皇帝时被逼上梁山做了贼,却在靖康中为国家大义所唤,受了招安,为朕前驱,奋起抗金,然后等到建炎后天下大定后,又替大宋出海开拓,遭遇种种奇闻地理之事。” “吧嗒”一声,吴瑜手里抬着的毛笔掉了一滴墨在铺好的宣纸上,一向学习刻苦的她彻底懵掉了。 二押班冯益赶紧去重新准备。 好半晌才想到,官家我们都知道你痛恨太上道君皇帝在位时的种种不良行为,也知道你喜欢招安的帅臣张荣,但你一个官家,写这种书真的合适吗? 更重要的是,这本什么《水浒传》要是写成了,她就算是个代笔,恐怕后世野史,也得成了个奸角。 赵玖见状失笑:“朕也是被逼上梁山了……什么都得试试……开始写吧!” 番外之吴瑜(十) 建炎七年的七天假了,由赵官家口述,吴贵妃代笔的水浒传格外火热。吴瑜本人虽然被累成狗。奈何没有反抗的余地。 但是一章接一章的《水浒传》委实精彩,她自己听着都入迷了,只不过吴瑜到底也是开封富贵人家长大知道官家很多故事也就是编的。 但尽管如此,外朝的官员们哪一个不是人精?还能不知道这位所谓的吴承恩就是赵官家的化名?这本小说引发的躁动还是持续到了春天。 听嫡母和生母进宫来说。高俅高太尉家惹了众怒。过了年,他们家儿子出门连姜鼓都买不到了,更有甚者,还有仆妇被砸水果和烂菜叶子。 写小说还能形成一种政治风潮,这是以前的东京人民万万没有想到的。当然,什么新奇的事物发生在这位赵官家身上,都变得并不是那么让人意外。 反正吴瑜本人就是这么想的。因为写作的原因,她多少听了一些崇文苑的事情。知道赵官家的近臣们,因为他的任性也受了不少牵连。什么杨沂中弄权,晁公武家中复刑不法? 真是冤枉死人家了。但是他们既不能找赵官家投诉,也不敢来跟吴贵妃啰嗦,只好打掉了牙齿往肚里咽。也是可怜。 吴瑜虽然是个代笔的,但是也着实被其中精彩的剧情所吸引。什么鲁提辖倒拔杨柳啊、林冲雪夜上梁山啊、晁盖七人劫了生辰纲……越往后看越精彩。吴瑜忽然觉得自家夫君就是不当皇帝,也能当个纯粹的文学家,这点倒是和太上道君皇帝一脉相承。 罪过,罪过,她这么想实在是亵渎了官家,难道你还想再来一遍靖康之耻吗? 不过,这件事情引起的政治余波着实不小。连吴近这种谨言慎行的人都递牌子进宫,见了自己的女儿,忧心忡忡的问道:“娘娘若是有什么言语,只管吩咐,您是最接近官家的人。现在朝中的风向眼看着不好,连东西二府的大相公都要探讨水浒的。若是有不对的,求您赶紧告诉家里。” 吴瑜无奈的表示道:“”爹爹,您都说了,这事儿是东西二府的相公和那些朝廷大员关注的,咱们家顶天了,也就是一个外戚。将来出几个荫官了不得了。这么关注这些时事做什么?” 当然,吴瑜也没有责怪父亲的大惊小怪,因为水浒写了这么多张,核心主题连他都看出来了,不就是官逼民反吗? 可问题是,赵官家,你是一个皇帝。虽然说被故事的背景都在太上道君皇帝那里,但这么大喇喇的说“官逼民反”合适吗?也不怪朝臣们诸多揣测,都觉得您是有不好说的话,想通过小说暗示他们。 或许也只有吴瑜吴贵妃这个专业代笔才能多少猜到,赵官家很有可能只是想搞海贸赚钱。借着发动舆论来继续引导他的北伐大业。一切为这一目的铺垫而已。 当然,还有几分是他就是想写这本书。这是人家的个人爱好,皇帝也是有人权的。 但你毕竟是一个皇帝,还是一个大权在握的马上皇帝?很快这件事情就持续发酵了。有写小说合不合理,变成了报进的开展问题。吴瑜虽然身在后宫,但也知道南方在野党对于白马事件非常不满。认为官家摒弃道学遵从原学是和不孝一样严重的罪过,只是碍于这是一个尧山射过雕的天子,鄢陵打过仗的元帅,不敢多说什么而已。 其实,早在年节前,李纲就曾公开上书要求放开报禁的,而一旦放开报禁,最大得利者无疑是南方的道学书院与其地退休官员,因为眼下只有他们能够在邸报之外维持一份民报。而么多年过去了,大家也知道了舆论这个东西的运用多大用处。 当然,这件事情就不用赵官家出手了,中枢官员们天然反对在野党办报纸,分享他们的话语权。自己就通过官僚内部的特殊手段给解决了,徒留下在东南生闷气的李纲李前公相一名。 《水浒传》的事情暂且告一段落,吴瑜也觉得他应该功成身退了。没想到还有一件决定国家命运的事情,居然是从后宫的桑树鱼塘技术开始的。 那天,已经是春耕时节,听宫人们说,刘汲通过都省上书,建议在春耕后于开封府大规模推行官家在后宫所做的桑基鱼塘加养鸡的技术。这次总算是挠到了赵官家的心坎上,虽然有李光等少数派坚决反对,认为宫中的用度不能推广于民间,这样做无疑是好的想法坏的影响。但人家刘汲好歹多年地方官,早就已经在黄河沿岸和闫孝忠搞过试点试验了,堵的李光无话可说。 当然,这些朝政上的具体事务吴瑜是不会插手的。也不过是随风听听也就罢了。等到赵官家的更新告一段落,她的重心依然是放在儿子身上。你还别说,当年在南阳读了那么多书,现在教起孩子说话来格外有趣。看着已经蹒跚学步的儿子咿咿呀呀的学话。她的心里就说不出的充实。 但是吴近有一句话说的特别对,“娘娘若是真心疼爱大皇子。就该多为他打算一二。至少听一听朝廷里都是什么大政方针。” 这话说的巧,还真是不用她特意打听。很快,赵官家就采取枢密使向张浚的建议。将接下来三年的国家大政方针定了下来。其明目曰曰扩军!曰联盟!曰安后!曰正名!曰建财! 凡此五项,切中要害。吴瑜还有些半明白半糊涂,已经在太学读到三年级的吴益却看的清楚,这是西府相公撕掉伪装,明确告诉所有人,靖康之耻必须要直接面对,而北伐收复两河也必须要坚持,否则不论是赵官家,还是所有的建炎以来执政集团的组成部分都要面对自己执政合法性的拷问! 吴瑜终于听明白了。自从白马绍兴事件之后,或者说更早的尧山之战之后。赵官家的皇位合法性就不再是依靠血缘,而是带领着大宋抵抗住金人的侵略,收复故土,恢复中华。 但这也就罢了,怎么听人隐隐约约的说?张相公这番石破天惊的建议,居然是从《水浒传》里得来的感悟。 ———— 感谢大家的月票 番外之吴瑜(十一) 这件事情在朝堂上据说引起了轩然大波。当然,一般人能够理解,既然要北伐,那就必须要建材和扩军,没有粮草和士兵,上哪里去打仗? 但是,国家还有一部分沦陷区在金人手里,想要恢复到仁宗朝、英宗朝那样的全盛贸易岁入过亿,也不太可能,要不然赵官家也不会一门心思支持张俊搞海贸了。 而东南和巴蜀作为靖康之后建炎年间赋税和徭役最重的地方。本身对北方的战事毫无兴趣,全凭官家的威望强压,在大战之前做出一定的安抚也是有道理的。 更不用说,东南本是道学家和退休官员聚集的地方。牢骚满腹,都是说轻的。赵宋官家要建立新总,毕竟也要礼敬这些曾经在国家危难之时力挽狂澜的人物。 但最惹人争议的还是“正名”这一条。官家强迫二圣回忆当年和金国交往的种种弊端和错误。等于让他们在底报上公开写回忆录,这种逼迫父兄的行为简直把他们安置在少林寺和洞霄宫还要恶劣。几乎遭到了所有道学名家和一些老年儒者的反对。就算是原学一派,也多有缄默者。 毕竟中国是个孝道社会,赵九敢如此刻薄的对待太上道君皇帝,那是因为靖康耻的惨痛太过强烈。每一个大宋人民都受到了无穷无尽的痛苦,所以他们对赵玖一些过激的言行都会置若罔闻。但这个容忍度并不是无限的。 但话又说回来,凭借着赵宋天子这些年的绝对权威,他想干什么事情,又有谁能真正拦得住呢?哪怕金国那边三个摄政亲王也不行。 所以最终的结果是,朝廷仿效了靖康中的那次着名朝会,以数人头这种方式直接的通过了张浚的一揽子方案。 真正对此激烈抗辩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靖康时节的气节之臣李纲。吴瑜知道那一天赵官家非常生气,连后宫都没有回,是直接到的吕公相府上过吃的晚饭。 等回来了之后,黑着脸一句话也不想多说。吴瑜见状,压根儿就没敢抱儿子出来。 吴瑜坐在一旁,轻轻的给他顺着气,难得劝慰了一句,“官家为江山社稷受了太多的委屈,但臣妾当时读书,有这么一句话记得很牢固,受国不祥,为天下王。。。。。” 赵官家轻轻一笑,复又敛了神色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这也不是怀疑李伯纪的操守,只是有些失望罢了。君臣这么些年,朕一直以为他和我是有默契的。” 这一会“朕”一会儿“我”的,可见赵官家说的是心里话,可是吴瑜的政治水平在那里摆着,也不可能说出更加高深的劝慰之语来。如果赵官家的心结那么容易被劝通的话。那么吕好问,赵鼎和张俊浚早就一起出马了。 但没有战争和巨大财政改革的前提下,吴瑜觉得时间过得格外快。整个建炎七年,仿佛很快就过去了一大半儿。外朝之间的许多事物,她也不怎么关心了,因为养孩子实在是一个体力活,小孩子仿佛见风就长,原佐从呀呀学语已经到了可以会清楚的叫“爹爹”和“阿娘”。 而吴瑜又被太医确诊怀了第二胎,接受了一些朝臣夫人们的祝贺。 当然,这一年赵官家也没闲着,他的所有精力都用来挖钱上了。和大理、南岳开展了贸易不讲朝贡只讲金钱贸易。连高丽和日本都用海上沟通的方式做起了买卖。然后外朝上不仅拍卖了人家正店的送餐名额,给各部的官员们包了午餐。这些花样搞下来,这一年的中秋大祭,大家都宽裕了不少。赵官家发下的礼品都比往年丰盛了许多。 但是到了冬天。渐渐留起胡须的赵官家还是生了病。鉴于他已经二十七八岁了。又多少年泡在军营里,朝廷内外,后宫上下,一开始也没有把这件事情当成大事来看。只当是寻常人,因为变天,偶感风寒,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毕竟谁也不是铁打的。 吴瑜一开始还觉得。当年韦太后买的那只鹦鹉,如果送给官家姐妹儿还真不错,至少不要让他这么拼命,活活把自己累出病来。 但就是这样的普通风寒。却让一个人慌了神。那就是对于赵官家来说最体贴不过的御前班直首领杨沂中。 据说他近乎粗暴无礼的剥夺了潘国丈的用药权,每一味药都必须是班直上街去抓。而且调好了药,她自己先试喝一碗。 这事儿不仅潘国丈十分愤怒,潘贵妃更是哭涕连连,如果不是赵玖病的昏昏沉沉。她都要来哭诉告状了。 当然,吴瑜觉得她就是告状也告不赢。潘贵妃就是认不清形势,他们这几个后宫女子。在赵官家的心里怎么比得上韩世忠岳飞等重臣?杨沂中等近臣呢? 但是吴瑜非常惊恐的发现,事情在往着不好的方向发展。据吴益说,连每月定额的北伐国债都在东京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滞销。 如果这还算外朝的事情,自有户部尚书操心,那么接下来的发展就更加让人想入难以忍受了。 据说,官家登基时便曾许诺等二圣归来便奉还大位的,他不许议和不为别的,就是想置二圣、太后与诸兄弟于死地,独享大位。哪怕这里有他的亲生爹娘。 到二圣归来后,官家非但没有归还大政,反而直接囚禁父兄于寺观,至于逼迫父兄写侮辱性的《回忆录》,将所有靖康之变的过错推到父兄身上,这就更是无可争议的不孝不悌之行了。 更不用说,这位天子自登基以来,佛像和道祖像的金粉不知道刮了多少,也从来不肯去洛阳八陵祭拜,这才招来祖宗天罚。 这等于是把赵玖自从登基以来干的有争议的事情全部连到了一起。这下别说无语了,就是潘贵妃那么没有心眼儿的人都知道这事了不得。听说她再三要求自己的宫女内侍不要多传话,违者一律打出去。潘妃本人夜晚则悄悄去小佛堂给赵九跪经祈福。好几天,吴瑜见他眼睛都是红肿的。 但就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外间又说今上子嗣年幼,正该归位于太上渊圣,至少也该从宗室兄弟中择贤良以继任。 实在不行,也该立子嗣后加贤王、贤后秉政。 这当然是荒唐至极的。真让赵官家那帮兄弟继位,岂不是第二天就要打开东京城和金国议和了?别说吴瑜这等后宫妇人,就是所有的秘阁成员也不会答应的。再说子嗣,赵官家最大的儿子,今年他才一岁半啊。还立太后辅政,这不是要重蹈东汉的覆辙吗? 最后,还是大宗正赵皇叔力挽狂澜,于秘阁会议上向全体秘阁成员发难,指责他们并不作为,任由这等流言蜚语困扰皇家。 同时他还明确指出,经过靖康之耻后的北狩,太上道君皇帝及其所有的子嗣都已经失去了继承大统的资格,然后正式递上了奏本,请立太子。俨然是老实人也被逼急了,做出了最为过激的反应。 这个时候,吴瑜这个当事人也有点儿反过味儿来了,赵官家这些天一直躲着不见他们。但据前两天接见三公主的频率来看。他不像是还病重的样子。 根据自己侍奉皇帝多年的经验,吴瑜怀疑赵官家在装病,目的就是看一看真有没有人真的敢在他病重期间搞事情。 吴瑜的怀疑并不是毫无根据的。早在上个月份赵官家真的有些生病的时候,他在侍奉时就曾经被枢密使张浚赶到一旁去,君臣两个密议了一番。如果说朝臣中有谁最能揣测官家圣意的话,那么这位张枢相堪称一流。 这个时候,各地宗室也都反应了过来。刘晏这个收密折的人都快忙死了,因为他们全都是自称无才无德,然后请立太子。 吴瑜无暇多想,只因她这里再次被恭维的人给堵满了。完全不顾吴娘子还大着肚子。 ——— 尽量避免错别字问题。 番外之吴瑜(十二) 当然,吴瑜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这次的事件本质上是赵官家钓鱼执法失败的结果。 她更不会知道,这一次结果直接导致了自己的儿子,一岁多的赵原佐(赵昶)被秘密立为了太子,遗诏一式两份,一份由杨沂中贴身携带。另一份则安置在了大殿的匾额上。 但有一件事情吴瑜还是知道的,并且属于她的分内之事。那就是对官家有册立之功的元佑太后。终于在扬州呆了七年之后。要回到东京赵家温暖的大家庭中了。 当然,因为扬州那边斩杀了几个内侍和帮闲的原因,隐隐约约有传言说是二圣听闻官家生病后惶恐不已,托元佑太后将他们的自辩文书带给陛下,太后就此惹怒了这位皇帝侄子这才不得已翻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 元佑太后的经历可谓传奇,地位尊贵更是不言自喻。所以给他收拾宫殿就成了大事,潘贵妃的意思是,吴贵妃已经日渐显怀了,这件事情就交给她来做吧。 吴瑜也只当她是日常的想表现自己,刷刷存在感。估计赵玖也是这样想的,反正批准了,吴瑜反倒还乐得清闲。 毕竟她还在怀孕早期,经常呕吐,站立久了也会腿脚发麻发肿。 不过她也想,自己当年能够去南阳随时御前,就是孟太后的举荐,所以等太后进了后宫之后,难免要多多拜会请安,以尽孝道。 不过这个时候,宫中的两位贵妃难得听到了一个让她们两个都无比欣慰的消息。那就是先邢皇后的小妹邢二娘子邢秉乐,及笄之后和自己师傅易安居士的嗣子订婚了,想起官家曾经对这位小姨子的照顾,她们都是一阵放心,各自通过佛佑公主捎带了一些礼物。 年节之前,孟太后的仪仗终于来到了东京城,官家为表示郑重,特别大开南薰门以迎接。后面跟着几十辆车。别误会,人家孟太后没那么多家当,这些都是当年跟着他逃难去扬州的昔日权贵。 昔日丰亨豫大时代的最后一批人,也是最保守最懦弱的一批人,相隔七八年,终于回到了繁华如昔的东京。 这些人回来肯定是不肯好好待着的,走亲访友,探访贵人,谋求官职……不一而足,赵官家自然也听到了风声,用他的话说,东京的空气居然显得那么香甜与清新。充斥着封建主义与君权。 这次无吴瑜好像还真是听懂了,因为这些人不管使出什么样的手段,最终的决力点只会在他这个威权无边的官家身上。因为官家才能跟他们想要的一切,比如说被没收的庄园,被剥夺的官职,和那诱人的权力。 吴瑜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赵官家,潘贵妃,那里现在可是车水马龙,来往的人络绎不绝。但是考虑到潘贵妃在回东京前一直在扬州,这些人不和她来往反而是不正常的,她最终把这些话咽进了肚子里。 因为赵官家这段时间也挺忙的,并不是处理什么朝政大事,而是又和当年搞什么半球实验似的,带着一群工匠鼓捣,吴瑜去看过一次,感觉就是一个大号的孔明灯。 但很多大事件都会以猝不及防的态度来到你的生命中。比如说这一年的上元节,东京城的老百姓们关心的都是官府会不会出钱搭灯棚。 靖康之前,城西灯景的别致,城南灯海的密集,城东灯市的奢华,城北灯场的广阔,素来是出了名的。 但这些又都比不过宣德楼对面,御街正中间的灯棚灯山。 所谓灯棚,乃是皇家诏令工匠,自年节时便开始建设堆砌的彩棚式大型灯具,其中高一些的几乎要与宣德楼等高,宽一些的几乎要与御街齐平。 但是,鉴于靖康之变后国家艰难的财政和流亡状态。这灯棚八年没有现世了。 大家考虑到去年没有任何大的战事,又有孟太后归京的大喜事,加上高官们也没有表示此事子虚乌有。 当然,他们都低估了赵官家的抠门程度,灯棚是不可能有灯棚的,顶多搞出几项特别彩票来。鼓舞民心,以作节庆欢乐之用。 然而这场狂欢似乎终于要结束的时候,正月十九,一大早,赵官家便携带两位贵妃,以及几位皇子、公主,一起出现在了还比较冷清的宣德楼上。 很快,三位太后,无论是刚刚回来的孟太后,还是在后宫享受,很少露面的的郑太后、韦太后,居然都被官家接来,登上了宣德楼。 这样的情况下,以赵官家的性格,自然少不了诸相公重臣。就是诸位公阁成员,也是气喘吁吁的跑来。然后站定之后,那叫一个宝相庄严。雍容气度。 有些微妙的情形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今日潘贵妃穿着异常华丽,跟官家的大红袍子相得益彰,不知道的小民远远看到了,怕是还以为她是皇后呢。 在她这样的装扮和两位皇子的短暂亮相之下,不管是秘阁还是公阁,成员心里都是七上八下。连宣德楼前的动静都没怎么注意。 原来宣德楼正前方,乃是早有无数工匠从宫内带着各种工具、材料涌出宣德门,开始当众组装一个奇怪的、巨大且有点像大灯的东西。 等待中,吴瑜忽然想起话本子里说的,这种情况下,民间趁机在此处跳出来告御状、上谏书、献宝贝的数不胜数。 吴瑜还觉得这是有些民间艺人不了解皇家活动的庄严性,胡编乱造的结果。等他一个念头还没有转完,就听见有人高声道: “官家,臣请献神物!” 吴瑜看服,知道是知州、知府级别的闲散官员之辈将怀中之物高高举起,越众而出。自然被严防死守的御前班直给直接拦住。 要是心怀不轨之徒,焉能容他靠近官家,这是人家的基本责任。 赵官家显然也没有把这事儿当做大事儿,转眼就要拂袖而去。本来已经大出风头的潘贵妃忽然紧紧拽住了他的胳膊。 她还言之凿凿道:“官家,那人是旧日宰执,不可轻对……” ——— 错别字大王放弃治疗了,躺平任嘲 番外之吴瑜(十三) 吴瑜有些无语,本能反应就是潘贵妃又有搞事。 不知道什么原因,赵官家竟然没有直接拒绝,依旧继续打量了一下潘妃身上的红绸衣服,然后方才微微答应见来人。 没想到这人还真是宰执,吴瑜表示自己还是见识少了,不过听到这人是渊圣二十六个宰执之一,名叫蔡懋,就释然了。 毕竟一年多这样换人,除非你是李纲或者吕好问,再或者这辈子被囚禁到底的张邦昌,谁能记得啊!反正她一个后宫妇人记不住! 不过她也真是佩服,这个蔡相公在金军围城时是不战不和不降不守。这立场也是绝了!不过她都好奇,蔡确的儿子、冯京的女婿,是无能到什么水平,才能被吕本中称为“马屁相公。” 要知道吕本中自己就是一个除了作诗之外百无一用的名门老公子。人送外号“御诗内制”,意思是他作为堂堂玉堂学士,最大的功能估计就是给赵官家整理诗词作品集了。 说难听一点,他今天能站在这宣德楼上,还能离官家这么近的位置,真是几乎全凭了投胎的本事——谁让他爹叫吕好问呢? 但随着这位蔡相公献上传说中的“淮河玉玺。”吴瑜终于没有忍住,当场变了颜色。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在看不出来这人是和潘贵妃有合作。谋求甚大,那也就白在宫里呆了这么些年了。 但是,这两个人联手谋求的能是什么?无非就是一个太子之位罢了。 但明明她吴贵妃生的才是长子,凭什么又要被这些小人用拍马屁献祥瑞的手段将原本属于自己儿子的东西抢走。 更加令人诡异的画面发生了,赵官家翻过那枚传说中的神仙所赐的玉玺,仅仅是一瞬间就给带上了。然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潘贵妃一时振奋,周围大臣也都渐渐不安,以至于少部分没定力的人,眼神也都乱飞,心想这官家不该被这么一个玩意给拿捏住吧? 不应该啊。这位自从淮上以来,鄢陵斩杜充,尧山射娄室,出兵平西夏。乃是实打实的马上天子军功,皇帝会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吗?那当年从佛祖道祖身上刮的金粉怎么算? 反正吴贵妃就快忍不住了,没有一个母亲能在这种时候淡定,就在她也忍不住要上前拉住赵官家的另一只胳膊时,明显感觉自己的步摇被人轻轻拉住了。吴瑜有些恍然,眼神微动,转过去看,只见旁边只有号称宁德太后的郑太后一身黑红色大袖衫,似乎丝毫没有被刚才的闹剧所吸引。眼睛一直盯着宣德楼前方的大气球呢。 就在这一瞬间,吴瑜好像明白了什么,赶紧稳定住了心神,一句话也没有说,一个多余的动作也不再有。 紧接着,赵官家终于有了反应。对蔡懋说他给了自己一个惊喜,然后还在吕本中的目瞪口呆之下给人赐座,俨然是有了什么出乎意料的想法。 蔡懋当即狂喜叩首谢恩,接着赵官家就不管他了,强行要求大家把注意力放在宣德楼前的事物上。这时帝国精英们才三三两两地反应过来,赵官家还真就是在做一盏灯,一盏不在夜间放着与民同乐,却偏偏大白天展示出来的巨型大灯。 因为材料和燃烧手段的原因,这种大灯是可以应用于军事的。显然比这破石头有用得多,也更值得大家用心。 可知道归知道。官家的心思,帝国的传承,乃至于皇后的位分,谁又能真正不在意呢? 吴瑜并不知道这一晚赵官家回去之后又对自己的贴心军大衣杨沂中剖白自己内心的情感困顿,她只是连夜招来了娘家送来的侍女。告诉他明天出去一趟,叮嘱所有的吴氏族人。 记住,是所有。 一概不许对潘贵妃和那个姓蔡的所作所为有任何的反击行为。 另外,她也没有忘了嘱咐父亲吴近,准备一份厚礼,送给郑太后在京中并不宽裕的娘家。 都是在后宫生存的聪明人。知道应该怎么做,很多感谢并不是用口来说的。 月上中天,吴瑜哄睡了儿子,在自己的寝殿里,看着宣德楼外那个巨大箩筐在小心按顺序抛下很多沙袋后,如庄子《逍遥游》中的鲲鹏一般,准备扶摇直上九万里,一直抛下沙袋,然后随风飘走。 但不是每个人都有吴瑜的反应能力,翌日,蔡懋擢为翰林学士。 又过三日,随着依附蔡懋的人越来越多,而且居然说的都是立嫡立长一类的话,潘贵妃一脉开始明显惶恐,不知所措。 然后,吴益又进宫来了,看着自己的姐姐屏退宫人之后。他也没有了顾虑,低声说道:“阿姊,那个蔡懋找到家里去了,爹爹见了他,问你的意思。” 吴瑜忽然冷笑,“我的意思爹爹不明白吗?那你回去告诉他,我自认为还是了解官家几分的。这个姓蔡的没有什么好结果,爹爹不管有什么打算,只要不想吴家有祸事,就早早和他断了联系。” ———— 有读者说我上次摘抄原文的内容太多了,我深感抱歉。虽然说这是同人小说,但是要让大家再把原章节看一遍,确实也是有违了初衷,所以这次改换了一下视角,希望大家能喜欢,当然其中还是少不了有一些引用。这张就当做是免费章节,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番外之吴瑜(十四) 后来的后来,吴瑜的头发上已经青丝成霜,成了大宋王朝最尊贵的老祖宗。她在燕京的慈宁宫烤着火,听见谢太妃转述已经故去的世祖皇帝永远没有对她说出口的话: “世祖在时,曾跟妾说过,他其实挺喜欢您几十年前,陪他在南阳时的活泼,但后来一回到东京,她就开始被周围同化,越来越像贤妃。一举一动好像用尺子标好了,他越给机会,您越快变得‘贤明’起来。” “世祖还说,当初您干活累了,还知道偷偷抱怨,以至于夜里抹眼泪,不知道,就从不给他抱怨了,仿佛成了庙里的观音像。他心里烦闷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就私心放纵柔德皇贵妃(潘氏),后来皇贵妃插手立储,他才意识到自己错了。” 吴瑜听着好像觉得是上辈子的事了一般,偏生又忍不住问道:“先帝还说了什么呀?” 谢太妃站起来给她的建盏里添茶,道:“他还说也是他从来不在后宫里上多费心,那时候女真未灭,先帝一年到头一半时间在军营里,回到京城,心思也在朝廷大局,北伐调动。何时又真的给她们二人投入过精力与感情呢?您与潘妃弄到今日这种地步,其实还是朕的没有对她们负责任的缘故。” 吴瑜听后,心里忽然有一阵释然。想和谢小满说些什么,到底觉得她不是当事人,有些情愫说不出口。所以她半晌才道:“没有谁怪谁的道理,我不得不做个贤妃贤后,他也不得不做个圣明天子。这一辈子,我知足了。” 吴瑜说的是真话,当天吴益把话传回去之后,吴家果然老实了。无论皇长子赵原佐有多么大的先天优势,他们也绝对不再掺和。 果然,正如吴瑜所料的八九不离十,正月下旬,天气渐暖,已经被潘妃的情绪闹得比较烦躁的赵官家,直接命令杨沂中收网。 那个以蔡懋鼓吹皇长子的小集团,在一次蹴鞠赛后被御前班直一网打尽,几十户人家八成都是扬州归来的旧人,尽数以离间皇室,图谋不轨之名下狱,旋即被开封府审定,蔡懋被判处斩立决,其余尽数流放抄家。 前后得钱两百余万贯。当然国家优待妇孺,国债抄家不入。但也足够让赵官家再发一笔横财了。 孟太后和潘贵妃都惶恐不安玩,前者几乎吓得要自去太后尊号,当然,被感恩戴德、孝悌双全的赵官家给劝住了。后者则被安慰“永不负明道宫相随之情”后降到了贤妃位份。 吴瑜面上不显,实际上这位贵妃娘娘回去之后就悄悄的打开了自家的床柜喝了一杯蓝桥风月,开心开心。 贤妃是人设,人后还不允许自己放纵一下自我,正当她吴贵妃的心是百折不挠的呀。 不过这后宫里的风啊,就从来没有断过。众所周知,赵官家的三位宝贝公主都已经被许配给了帅臣的儿子。其中长女佛佑最为稳重,对待弟妹也最为照顾,向来得各位贵人青眼。但没想到一向温柔端庄的大公主读书估计是读多了,这天居然跟她要求,想给自己的未婚夫岳小驸马写封信,也就是传说中的“尺素书”。 我的天啊公主殿下。您是对皇室的礼仪有什么误解吗?哪怕你爹有点儿轻佻,但他是他,你是你,女孩子的闺阁清誉何其重要呀。吴贵妃自认为也是个好人,为了尽到父母的责任,对着佛佑公主讲了一个时辰大道理。 结果没想到佛佑不甘心,第二天去找了她的爹爹赵官家,听后哈哈一笑。就把这件事给准了。还让杨沂中负责小情侣的传递书信问题。 吴贵妃在心里想,果然是亲生的,那我咸吃萝卜淡操心干嘛?我又不是死去的邢皇后。再说说起邢皇后,您的闺女被官家教成这样?在地底下,可千万别怨臣妾。 在吴瑜的心目中,赵官家越来越像是一个老板兼任夫君。这天他去岳台大阅军,听说闹了老大的不痛快,别人给他拍马屁,他居然把自己胯下的那只白马给直接斩了。码头放在东京城各个城门展示。 后来的事吴瑜就是不想知道也不可能了,因为这件事闹得实在是太大,再一次触及了儒家社会的基本封建道德,那就是孝道。 福建太学生控告工部尚书胡寅不孝。对待生父生母没有尽到奉养之责。 吴瑜听后都觉得有点齿冷,她没有去过福建路,当然不知道那里的人丁税苛刻到什么程度,只是觉得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父母,孩子刚出生就要被溺死,多亏了胡安国教授身为伯父,有些担当,把孩子救回来收为养子。 既然已经过继了,那理应孝顺的就是养父母。而亲生父母则自动变成了亲戚。那凭什么要求他显贵之后再来孝顺?说不定那样的话,还有人骂胡寅忘恩负义呢。 终究是从南阳一起苦过来的。吴瑜不敢干涉外朝事务。但是,她多少摸透了一点儿赵官家的脾气。在这件事情越演越烈的时候。赵官家来她宫里吃饭。吴瑜难得求了一句情:“胡尚书性情刚烈,妾是不敢干涉国家大政,但还请好好安慰他一番,毕竟别人也没有他这种被父母抛弃的伤感。人之常情,总是难免的。” 这个时候,连她都以为赵官家会把胡寅闲置一段时间。毕竟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一旦御史才发起弹劾,高官就要请辞以表示清白,这个时候就要看皇帝的心思了。但明显在这么强的舆论谴责之下,赵官家要强行保下胡寅也是不容易的。 不过,赵官家那天倒是看了她一眼,笑着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倒是挺明白的,可惜有些一肚子学问的人却不明白。” 吴瑜低眉顺眼,“妾身不明白什么大道理,只是觉得这一路走来,大家都很不容易。” 但吴瑜没有想到,这件事情解决起来也很容易。只要皇帝陛下搬出太上道君皇帝来,暗示自己也不孝,就没人敢说三道四了。毕竟赵玖的权威是自己打出来的。 说白了,这就是赵玖仗着自己的权威日盛,无人敢挑衅,强行把这件孝道的问题往自己的身上拉。你们不是说胡寅不孝吗?没关系,朕都把太上皇送进少林寺里去了,好像跟孝顺也不沾边儿,你这么说是不是暗示朕,是不是指斥乘舆! 这件事情算是在官场上平息了,听说那几个福建市人也打包东西准备回乡了。但是吴瑜还是听到不少宫人认为赵官家真是有担当有魄力,但她觉得赵官家说不定还觉得自己废物利用呢! 番外之吴瑜(十五) 就这样,赵官家以他的绝对权威和耍赖一般的办法,保住了工部尚书胡寅。吴瑜本来以为这样事情就告一段落了,她也能安心养胎了,没想到她还是低估了政治的复杂性。 “狗屁的罪不至死!” 这天正好是六月夏日,骄阳似火,吴贵妃难得想起来给赵官家做一份杏仁冰酪,听说她在后宫无名亭和宰相们议事。想着也没有几步路,就给亲自送了过来,没想到还没等靠近,就听到了赵官家这一声怒吼。 她的内侍和宫女看情况不好,劝贵妃快回去,吴瑜本来也是这样想的,可是不知道怎么的,肚子里的孩子忽然在这个时候开始大闹天宫,踹了她一脚又一脚。疼得吴贵妃只想赶紧坐下,就是赵管家这次亲自来赶人,她也没有办法起来。 周围侍奉的御前班值大部分是新入职的高丽、日本等国的贵族子弟,一时居然慌了神。还是翟彪看到吴贵妃好像不舒服。虽然他平常缺根筋,但到底在御前厮混了这么久,吩咐人去请了太医来。想了想,又去汇报杨沂中,看能不能找个步撵把贵妃抬回去。 但杨沂中这个时候哪能顾得上谁是贵妃贤妃呀?赵官家的怒火简直直冲云霄。吼的半里地外都听得见。更不用说茅亭旁直面赵官家的四位宰执、一位御史中丞了。 连吴瑜在腹痛之余,都隐隐约约听道:“这是一般的小人行径吗?他做了半月的工部左侍郎,……可明知道工部是在主持北伐筹备,他却敢为了区区一个升官的机会……知道王舒王变法是怎么败的?还不是新党中卷入了这种小人?……真要是女真人的间谍,是南方蓄谋已久的作为,朕根本不会气成这样!” 万幸这个时候太医终于到了,软轿也到了,二押班冯益甚至亲自护送吴贵妃回了后宫。结果你猜怎么着?吴瑜躺在榻上。经过一番诊治之后。发现就是普通的胎动,半点事情都没有。 当时吴瑜还觉得这个孩子贴心,八成是个女孩子,知道为自己的亲娘躲避一些尴尬的事情。 没想到未来的三皇子赵旦出生之后,那叫一个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简直是比在娘胎里调皮了千倍万倍,弄得吴贵妃甚至想把他塞回肚子里重新再生一遍。 但这毕竟是后来的事情了。眼看赵官家发了那么大的火。连御前班直都被杨沂中警告不许把今天的话传出去,吴瑜才不会上赶着打听这等朝廷机密呢。她巴不得离这件事儿越远越好。 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事儿很快就不是机密了。无非就是勾龙如渊想要挤掉胡寅,自己当工部尚书,犯了赵官家天大的忌讳。要求四位宰相及几位众臣,一起想办法合法合理的搞死他。 当全国的精英凑在一起想办法的时候,那么勾龙如渊的下场几乎就已经是注定了的。 大约十日之后,工部右侍郎贺铸依次往都省、御史台等部门当众举证,言大理寺卿勾龙如渊构陷同僚,离间君臣,还诿过于太上道君皇帝,欺君罔上,罪在不赦。 的确是不赦之罪,所以勾龙如渊随即被斩首。这没有什么奇怪的,还以为这位官家手下是不杀士大夫的旧宋吗?那杜充和蔡懋岂不是要喊天日昭昭了? 不过,这件事也告诉了东京城里的一众权贵和官僚,赵官家不好糊弄,尤其是涉及北伐的事情。千万不要图什么侥幸。 但这跟吴瑜没有关系,再过一个月,她就要分娩了。生母和嫡母再次入宫陪产。一应稳婆和乳娘都是吴家自己找的。他感到非常安心,甚至于赵官家略带愧疚的对她说,自己要南巡时,吴贵妃都非常善解人意的表示,陛下尽管为国事操劳,生育皇嗣,那是妾身的责任。 一时之间,多有内臣称赞吴贵妃真乃贤妃典范。 其实,什么典范不典范的,吴瑜是自己心里清楚。赵官家决定的事情,她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还不如主动大方的说出来,做个顺水人情,加深一下这个男人对自己的愧疚。 这不,吴瑜的生母就夸赞女儿十分的有手段,还暗示她要不要争一争后位。被吴瑜给严厉斥责了。 要说她不想当皇后,这绝对是假话,但是赵官家的态度摆在那里,自己又生有了皇长子,名分最高。如果再贪图些什么的话,就不一定会触及到什么人的利益,像潘贤妃一样被赵官家惩治了。 说来,自从贤妃降了位分,教导两位公主的事情就更多的由吴妃负责,后来她月份大了就由太后负责。不过小孩子都很敏感,特别是两位公主那样经历过悲惨童年的孩子。一向不怎么说话的神佑公主见着她就不那么拘谨,听说吴家有几幅临摹敦煌神像的画作,还羞答答地来借。 吴贵妃表示非常欢迎,只要你不跟驸马通信,想要画画。写字、下棋,什么都好说。 但是他后来也非常后悔自己当初在心里说了这样的话,神佑公主就一生沉浸于自己的艺术创作,终身未嫁。就算她并不是这个孩子的亲娘,心里也会多少有些难受。 七月初,朝廷连续发出旨意,对王安石、司马光等人的历史评价进行了重新定义。但原则上还是尊崇新党,但对元佑旧党不予定罪追究。 算是赵官家出行之前对南方地区的一次政治表态。那就是朝廷没有要赶尽杀绝的意思,但不要指望着能在基本层面上趁机翻盘,政局安稳大于一切。 这么忙了,赵官家还是更新了最新一期《水浒传》,讲述晁盖下山被一箭射死后,才正式启程,在御前班直和御营骑军的簇拥下,浩浩荡荡顺着大运河直奔东南而去。 不久之后,反正是赵官家在南京祭奠名臣张所之后的消息刚刚传来,吴贵妃再次发动了。这次的生产比生第一胎时要顺利,但是孩子的外祖父依旧十分用心布置了一切。 在吴家上下的努力之下。三皇子顺利的来到了人间。 番外之吴瑜(十六) 赵官家南巡之后的日子,吴瑜真的就相当轻松了。可以类比于伙计趁老板出差摸鱼。 话说赵官家的语言艺术总是让人耳目一新。这些新词还都是从他嘴里蹦出来的,大家用着用着也觉得很贴切。慢慢的也就成了一种风潮。 但吴瑜的轻松是精神上的。作为两个孩子的母亲,虽然宫中有无数的宫人、乳母。她的大部分精力还是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只是每日去向三位太后请安,那是必不可少的。 偶尔遇上潘娘子也不免听她悲秋伤春一番,只要不太过分,吴瑜一般都是不会怎么着他的。这么些年也看出来了,她们根本就是两种人。追求不同。自然不会有太多的共同话题。 大皇子原佐已经三岁了。吴瑜因为这些年学习的缘故,肚子里已经有了点儿墨水。就开始教他学一些简单的文字,比如“赵钱孙李,周武郑王。” 但是小孩子记性好,玩性也大。经常闹着要去隔壁找二弟德佐玩儿。那个时候他们只有彼此一个玩伴,感情还没有后来那么泾渭分明。对此吴瑜总是表示,你只要完成了功课,好好吃饭,一切都好商量。 那天吴益正好进宫来探望姐姐和外甥,正巧看到了这一幕。有些担心,想了想还是说:“阿姊心胸豁达当然是好的,但是皇子贵重,您不妨还是多个心眼儿吧。” 顾绍当然明白,我是意没所指。但看着如今还没比自己低一个头的弟弟身穿襕衫,头戴东坡巾。一身儒雅的气质,自己都慢认是出来了。哪还会想到,那正是当年这个流着鼻涕哭着是想让我入康王府的大萝卜头。 想到那外。赵官忽然就起了玩笑的心思,捧着手外的香炉道:“那宫外的男人们都知道秋扇见捐,天寒了就要换手炉,可见人有没一成是变的。再说原佐才几岁,与其担心我,还是如说说他,如今也慢七十了,父亲可为他相看了?还是自己没意中人了?” 吴瑜被姐姐闹了个小红脸。支支吾吾的是肯说话,最前经络荒而逃了。看的守门的大宫男都捂嘴而笑,纷纷说郎君定然是没看中的大男郎了。 但东京的小员们到底被那位沽名钓誉的朱尚书弄得头晕脑胀,干脆出了个好主意,派我到杭州去做请安史,恳请圣驾回銮——皇帝陛上,东京才是您忠诚的首都啊! 自家爱妃那种知足常乐的心态顾绍种开是是知道的,是然低高得把人拉到东南来,给这些是愿意“摊丁入亩”,消极对抗的形式户们下一课。 可怜潘贤家一世英名,一个处理是坏,就要栽倒在福建乡巴佬的问题下了。 于是建炎四年的春夏,前宫众人都在各自精彩的过日子。郑太前和孟太前再教育公主,韦太前依旧都弄着着自己的鹦鹉,想念着自己的儿子。顾绍妃是知道哪来的情趣居然想重金买易安居士一首闺怨诗,当然被人家被同意了。而顾绍和那边,精明的吴近还没给小皇子培养伴读了。 顾绍听完那件事的后因前果,简直都震惊了。说实话,你也是脱离时代,远离人民群众的这一群特权阶级虽然没这么一点儿政治素养,但根本有没操持过国家小政,所以就就有法理解那件事情是怎么发展起来的。而整个朝廷下上又为什么会那样重视?你只是觉得一般的是安心,第一次和潘妃没了握手言和的打算,因为你们都迫切的希望潘贤家能够回来。 话说赵四自从驻跸杭州,放言什么时候把“摊丁入亩,永是加赋”做成功了,自己绝是离开江南,就算是江南全都反了,既然我能把关西、中原和齐鲁都收回来,这么也没办法把东南给搞定。还真就是顾东京这边儿八推次请。就在凤凰山下扎根了,同时也给前宫去了信,让我们各司其职,是要想念云云。 可惜,吴瑜最前的婚事还是由家外安排的,弟妇是个新贵家庭的男孩子,呆板坏动也有没什么是坏的,但赵官还是为弟弟没些淡淡的遗憾的。 没些事情还是要知足的,是然种开自己跟自己过是去了。 或许也是全是靠吴益的种开,就算人都是健忘的,但在今下和太下道君皇帝的铺张浪费之间。明眼人都知道应该怎么选择。是是有没人怀念丰亨豫小,而是有没人再愿意经历靖康之耻。 当然,江南作为传统的政治洼地,虽然没顶级的士小夫迭出,但还是面对官府处于劣势状态。说实话,直到赵四建立了公阁体制,才给了那些人串联的机会。加下一个报仇绝是隔夜的吕浩颐,东京外的人倒是毫是相信我能消灭东南的田地问题,只是一些进休小员是知坏歹,比如说后礼部尚书朱胜非,就在都省之间下窜上跳,把各位相公和众臣闹得是堪其扰之余,还准备往小内递帖子,想要求见旧势力的代表人赵玖妃。 但顾绍家的个性。又怎么可能重易回来呢?听说我下元节在西湖游船。当众揭穿了朱胜飞的真面目。还放言,自己只管自己的生后事,做是到留上万古万全之策。 宫外的一切都没条是紊,甚至照旧挖坏的桑树、鱼塘都没专门的内饰负责管理和出售商品,负责管账的吴贵妃也发现了,其中的盈利还真是是薄。但即使赵四是在,也有人敢铺张浪费,或许那不是一个马下天子的威势,有处是在吧。 是过想想,万事万物都是没代价的,我们两姐弟本是一个富豪家庭的庶出子男,最小的造化原本是过不是觅个异常商户,相互各自嫁娶。如今你为贵妃弟弟身份水涨常低,是珍珠吴家唯一的继承人,这拿一些自由去交换,难道是是应该的吗? 若是为那些事情怨东怨西的,这么在靖康之中死有葬身之地的汴京百姓又该怎么算? 那件事当然跟各种造反比起来,并是算是种开轻微。但是造成的影响却是一般良好,是光是秋税收是下来了。而且地方之间都出现了血稠,恐怕世代难解。 但国家并是是只没一个福建。建炎四年夏末秋初。东京再次派出兵部侍郎刘洪道为史。奏请潘贤家回銮。 偏偏那个时候,福建路各个地方又因为又闹起了惨烈的乡土斗殴,据一些班直和留守的内制们说,坏少地方因为检地、土断问题而产生了巨小的地域矛盾。我们也是是胡说的,毕竟福建士小夫在那个时代是最活跃的一群个体。谁还有没宗族邻外关系? 但是,没道是知错能改,善莫小焉,又或者说问题出现了,他是能回避。潘贤家在李纲的建议上,一面派出许景衡等人为首的‘代天子调查团’去福建调解,一面匆匆要求各处的福建籍官离得近的赶紧回福建维稳,离得远的,也要赶紧写信回去疏导。 县一级还坏说,村寨和乡外之间往往因为赋税的分配小规模械斗的出现。因为人少地多是真的打见血了,出人命更是屡见是鲜,而且是整个福建都是如此。 少亏了赵玖妃因为下次的“玉玺事件”老实了许少,有敢搭理我,再加下皇宫小内,也是是谁想退就能退来的。那才有没搞的延福宫乌烟瘴气。 但那一年的夏末,眼看吴益还有没回来的意思。东京秘阁下上还没没些慌乱了。我们从来有没直接处理政务那么久。固然那其中没肆意操纵国家小权的慢乐,但是下头还没一个北伐小目标鞭策着,小家的压力都很小。一般是水木两党之间,因为缺多了潘贤家那个最低平衡点。党争谈是下,但人事对立确实是没些尖锐。 赵玖妃和八位公主都表示很失望,顾绍和则表示非常淡定。 番外之吴瑜(十七) 可偏偏有一句话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福建的事情还没有听到结果。杭州就又传来奏报。 原来,赵官家下榻的吴越旧宫年久失修,而今下有雨水特别多。就在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磅礴的大雨冲塌了赵官家家的行宫。所幸赵官家本人大概是真有天命庇佑。所以毫发无伤,但也不得不移驾到胜果寺去。 去回来传话的内饰工人说,看到赵官家平安无事,吕本中、刘洪道等人简直是跌落在地上,不顾自己一身泥泞嚎啕大哭。 吴瑜特别理解他们的感受,如果是自己看到这样的情景,只怕哭的比他们还要厉害。往公里说,自己和家族的一身荣辱都系于赵官家。一旦他有事,儿子还幼小,将要面临的简直是不堪想象。 而往情感上说,吴瑜头一次发现,在自己的心目中,赵官家也是如此的重要。诚然,他并不是一个十分合格的丈夫,但却实实在在的为吴瑜和孩子们撑起了一片天。 这次事件弄得吴瑜寝食难安,她自己都感觉到有些荒谬,明明赵官家是个马上天子,打过的仗不计其数,那时候在前线难道不危险吗?但就是没有。这一次让他心慌,想来是赵官家离开太久的缘故了吧。 相对来说,她还能保持理智,不在人前失态。潘贤妃就是整日哭哭啼啼的要给赵玖写奏疏,恳请他回来了。 对此,吴瑜非常贴心的提醒,我们是内命妇,没有权利给官家写奏疏。如果你想写的话,那只能是以私人的名义写的信件。 不过,两个妃子也并没有担心太久。赵官家终于下定了决心,在杭州发起了北伐的总号角。为此还写了一首平仄不对但是非常有气魄的诗,被刊登在凤凰旬刊上面。 然后,赵官家发挥了他一向的骚操作,任命吕颐浩为河北大都督还不够,硬是给他加了一个归德军节度使。要知道,这可是赵家的老祖宗宋太祖赵匡胤用过的。宋朝近一百七十余年来都没有授予过他人。 但吴瑜才不管这些政治传统的,他只知道赵官家要回来了,心情难得雀跃,不厌其烦的给大公主,佛佑教刺绣的要领——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一手针线活,实在是让人无语至极。嗯。上次给岳帅送的一件福袋上明明是“松鹤延年”,硬生生被未来公爹当成了鸭子青菜。佛佑听说之后,窘迫的都快哭了。岳飞知道原委之后也非常无奈,他又不可能为这件事情专程进一趟内宫给公主道歉,只好又把岳云打了一对军棍。 所以,只有岳云和佛佑受伤的世界就此达成。吴瑜觉得这对小鸳鸯实在是太命苦了,自己有必要做些什么。 但没想到,赵官家回来之后,还没来得及和两位爱妃、几个儿女好好亲近亲近。只待了十余天,缓解了一下疲劳,就马不停蹄的带着吕颐浩吕相公趁着秋天巡河去了,徒留下整个后宫欲语泪先流。 赵官家对此也是无奈,他再不把吕相公带走,枢密院就不要正常工作了。吴瑜通过自己的弟弟了解了一些内情之后,发自内心的讨厌起了张浚张相公。 你们内部争权也要有个限度。现在是什么事都没有办成,结果还把我好不容易盼来的夫君给弄走了。不过,她只是贵妃,又不是皇后。也没有权利对一个宰相说三道四,只好咽下了这口气。默默的希望赵官家早日回来。 但非常可惜的是,大概佛祖和道祖都把赵官家刮金粉的事算在了她的头上。吴瑜这次的请求非但没有得到回应,反而是完全起了反效果——她也是事后才知道金国三太子讹里朵在前往大名府的路上发了急性肠疽,就在那么几天之间,忽然病死。让整个金国的东线失去了最高指挥官。更重要的是。河北方面本来就是大宋故地,一看讹里朵死了,就有人来投诚报信。 这样的天赐良机,不抓住简直是对不起大宋人民。赵官家在让岳飞试探了一番之后,确定这位金国三太子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当即决定开展北伐。 注意,这次是真的北伐。计划着毕其功于一役的那种。没个半年是不可能打完的。东京各官僚机构听到消息之后,变得异常忙碌。几十年没有发动过这样的大战。又赶上了秋收。各部门都忙的简直要头打后脑勺。后宫反而成了最为清闲的地方。 吴瑜虽然非常失望。但是她已经习惯了自己作为一个贵妃的责任。干脆组织起了工人,给即将上前线的将士们开始缝制各种冬衣、耳套和护手——这些东西都是赵官家强制性要求加入军需的,为此还询问了很多河北出身的军人。 但是碍于赵官家的简朴,后宫之中算上主子,也就三四百个人。光凭他们来做,肯定是杯水车薪的,只不过起个模范带头作用,号召东京各大豪门的女眷也开始为北伐做些贡献。赵官家远在绍兴听到这些消息之后,还非常高兴写信过来表扬了吴爱妃一通。 不过,这次北伐的仓促而起,固然是打了金国一个措手不及。也让大宋内部的忙乱和秩序混杂的毛病无可遮蔽。 什么御营骑军副都统李世辅居然把去年才调拨给自己的泼喜军给忘了! 什么开战旨意一发,便有官员趁机在搞北伐国债的摊派,以求政绩; 还有官员在旨意下达后按照原计划处置囤积居奇时趁机扩大打击面,让原有守法的商人都不能好好做买卖了……这些事情虽然都有前朝的相公们在处理,但是不可避免的也通过女眷影响到了宫中。 如果说这些事情还只是扰乱人的心神的话。那么,那天岳台的火光却着实让人心惊肉跳了。 谁能想到,御营大军刚走,一向被视为腹心之地的岳台大营忽然起了骚动。继而火光冲天,人声鼎沸。事发之后城最先反应过来的两个人乃是枢密副使领开封四壁防御大使陈规和开封府尹阎孝忠连,前者夜调遣郭仲荀的后备军进驻岳台,后者更是不顾天色已晚亲自率衙役到城西坐镇。 当然,更让人刮目相看的是赵官家,据说他当天已经到了陈桥驿,非常清楚的看到了开封城南那一处的大火,但是却在近臣的劝阻下不动如山。相信东京城内的官僚系统会处置好这一切。直到第二天赵官家带着一众近臣与御前班直,从容归京,却是直接进驻了岳台大营,并选择了将这件事情全权交给他信任的忠臣们……张九成等人匆匆来面圣,却只能随官家去了岳台大营旁的岳台,再度祭祀了那些碑位。 听闻官家回京,几乎所有在京中枢大员都纷纷出城往岳台谒见赵官家,许多人一起就之前发生的种种事端上奏请罪。 但赵官家的表现堪称完美,他不仅好言安抚了众位,说到事情如此慌乱,他自己都反应不及,也不怪处理具体事务的大员们有所疏忽。已经忙的熊猫眼都出来的臣工。还就皇城思和军事统治司报上来的各种问题和官员们摊开来谈。 这种信任而又坦诚的态度,让大员们感到心安和动容,所以,赵官家接着将这些事情发到都省枢密院和御史台,并且增加了他们的工作量,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不过,吴瑜和潘贤妃都有些郁闷的是,赵官家可能是为了维护他的明君人设,明明都到了月台了,反而是选择了过家门而不入,直接启程去了洛阳。 这个时候,河北元帅岳飞已经收复了四个县城。而河东方面,韩世忠、李彦仙已经把何中府围困的水泄不通。吴瑜现在又多了一份爱好,那就是看各种邸报和太学生关于北伐的揭贴。 什么?官家是天生异象的真龙,此番定能像尧山一样,借助山神之力重创金军至少收复两河故地……这种话,无语明显是不信的。他跟随赵官家这么多年,知道战争是有很多种因素造成的。 赵官家当年还被说成是狸猫精,现在能打胜仗了,就成了真龙天子。 不过,不管赵官家的决心无疑是确切无误的知道。他努力了十年,就是要为这天下学了靖康耻,让大宋的百姓不再受到异族的奴役。如果他真的直捣黄龙,或者收复燕云十六州,吴瑜也不会觉得太吃惊。 但让他吃惊的是,即将五岁的儿子赵原佐有一天忽然问她,“阿娘,爹爹是不喜欢我和弟弟吗?”这个弟弟不仅包括同母的良佐,还有潘贤妃生的德佐。 吴瑜吓了一大跳,严厉的目光扫视着跟随着儿子的内侍宫女,把人吓得跪了一地。她转瞬之间又换了一副神色,柔声的问道儿子:“你怎么会这样想?你是爹爹的长子,他怎么会不爱你呢?民间不是有句俗话叫做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吗?就算是你的弟弟们。你爹爹肯定也是喜欢的。” 原佐小小的脸上眉头依旧没有松开,吴瑜耐心的哄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让他说了实话。 原佐道:“我听二弟说。潘娘娘给爹爹写信,说了好多二弟的琐事。但是爹爹就给回了一句话。''你好好看着孩子,别的不要操心。''德佐就很伤心,因为他都会写大字了。还给爹爹随身寄去了一张,可是爹爹忙的都没有空去看,更不会写信过来夸他。我上次也把平安符让赵相公一起随着奏疏寄过去了,可是爹爹也没有回复我,只让赵相公说不许我学这些小心思。” 番外之吴瑜(十八) 吴贵妃这才知道原因出在哪里。轻轻拍着儿子的后背,柔声道:“我儿,你也是男子汉,当知道男人长大之后要撑立门户,供养妻儿老母。本就不像女孩子那样善于表达,更何况你爹爹是天子,做的是天下最大的事业,他没有心思顾及你们那些儿子的心态也是正常的。” “你想想,他一天要骑马走多少里的路,又要看多少军报?所以可能会没时间给你回信,但你怎么能说爹爹不爱你呢?爹爹若是不爱你,就不会常常抱着你玩儿,教御前班直教你射箭了不是?还给你定了一匹小马,等到你满五岁就可以骑了。” 原佐还是有点委屈,但终究被亲娘宽慰了一番,心情好了一点儿,小孩子忘性大,很快就又出去玩儿了。 吴瑜不由得叹息,真的是人无全人啊,赵官家要做一个千古圣君,就注定不能做一个好父亲了。或许女儿她还有那么一点耐心。但是儿子……谁让他们生在帝王家呢?她也只能尽力开解儿子,保证他的童年还有一丝天真。 其实她心中也没有怪赵官家的意思。这本来就是一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问题,圣人尚且做不到的事情,又怎么能指望他能做到呢?要说有什么情绪,也只是心疼自己的儿子。 但是,这种情绪在北伐的大动员之下,显得格外微不足道。吴瑜就算开始是懵的,后来在日常中也看得出来,虽说后宫妇人不问朝政,但是曾经被掳到北国的太后;那些离散到四方又九死一生回来的内侍宫人。最喜欢听到的就是河东方面赵官家这里有了战事进展,或者岳飞那里又下了一城。 韩世忠把敌人逼到汾水对岸她们高兴,太行山义军归队他们高兴,甚至岳飞为了打到大名府让三州百姓南下,给后勤多出了无数的负担,深居简出的郑太后甚至破天荒地为这个没有半点交情的大将开解。 如果说靖康之耻是实在赐予每个人的痛苦,那这些亲历者只会更加刻骨铭心。有生之年,能够看到大宋将士们为他血耻,还有什么是不可接受的呢? 但吴瑜没想到,自己这乌鸦嘴居然成真了,还真的有让东京权贵甚至市井小民都不能接受的事情,那就是东京城再一次城破。 岳飞为了强攻大名城,抽调了张荣部的水师,导致黄河天险再一次暴露在金军铁骑之下。 换一句话说。大宋的首都东京城也有了再一次兵临城下的危险。 金军其实也可以说是狗急跳墙。河东方面,赵官家带着韩世忠、吴玠已经拿下河东府,又对于太原城虎视眈眈;大名府这里御营军队已经利用旱地行舟把元城包了个饺子。而渤海贵族出身的高景山,就算存了为大金国尽忠的心思。但是面对岳飞的强势,这一座孤城被攻破也只是时间问题。 那么,围魏救赵当然就成了一种选择。甚至于金国将领普遍觉得既然大宋真正的擎天柱赵玖不在东京,那么再来一次围城逼迫岳飞回京救援也是最优选择。 东京城里的相公们自然也不是傻子。金国将领能想明白的事情,他们也能够想明白。所以这一年的11月开始。东京城内外又开始了全面的大整修活动。一切部署按照军事要求来。 陈规成了负责抓总的人。这让已经近十年没有兵祸的东京贵人惶恐不安,多有豪门借着探亲的理由,把幼年的妇孺送出城外,却被早已经有了准备的枢密院逮个正着。 那段时间,别说是潘贤妃那里了,就是连吴瑜这里哭诉的妇人也很多。至于三位太后那里听说已经可以开堂会了,大家说来说去,其实就一个意思。要么希望两位娘娘吹枕边风,让赵官家下旨,要么请太后直接下旨,命令岳飞放弃元城,回援东京。 十年前靖康之耻,东京城破的经历实在是让人难以忘记。也不能忘记。 前段时间还被人夸作国之干城的岳元帅,忽然就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甚至有传言说,秘阁还公议他呈给枢密院的军事计划,都说岳飞这是是狼子野心,为求个人功业,挟持重兵,图谋不轨。 毕竟,这么做是将东京抛于敌前,是置东京百万生民,还有太后、贵妃、贤妃、诸皇子、公主安危于不顾。岳飞此行之恶劣程度简直不让范琼,赶超刘光世。 吴瑜就不说别人了,就是吴近和她几个哥哥在进宫面见贵妃的时候,对岳飞的怨怼之意也是直冲云霄。 说来说去,其实大家经过了十年,都多少有些知道岳飞这名帅臣的脾气,官家居然许了他专断之权,那么除非是赵官家亲自下旨,否则就算是太后的懿旨秘格的公文,他都能够否决掉。 因为即使再不懂政治的人都多少明白一个道理,就算金军真的抛下一切南下了,而且真打下了东京城,可此一时彼一时,他们要得一城而失天。不说岳飞这里要吃掉大名进军燕云十六州。更是因为官家在河东,这位官家既可以在流离中重立一遍朝廷,那自然也能立第二次。 但即使是这样,这又跟此刻在东京城里的达官贵人、豪门显贵有什么关系呢?生命安全、家族财产受到威胁的是他们呀! 没有人愿意承担这样的危险,哪怕只是理论上的危险。 吴瑜就非常明白这种情感,因为这和他被赵九扔在南阳时的感觉太像了,只不过这一次她选择了坚定自己的内心。 十年之功,所有人都在为此努力,就到了看谁能够坚持住的时候。如何能够因为一些达官贵人的心思,就动摇了北伐的大策略? 真到了地崩山摧壮士死的时候。赵官家本人都有“死称昭烈”的决心,别人为何不能死? 万幸,比她这个后宫女眷更有远见的,是秘阁成员: 吕公相解散了公阁,赵相公和张相公几乎强压了秘阁,陈相公当场以全家百余口性命为压,立誓东京城牢不可破,工部胡尚书更是以后勤总指挥的身份,抢了张相公的行迹来此军中坐镇。 用一句吴瑜不知道却隐隐有感的话来总结,那就是,“这般辛苦,没人想再来十年。” 番外之吴瑜(十九) 吴瑜已经算是心智比较坚定的女性了,当然这也是跟随赵官家多年来戎马生涯练就的。别人可没她这份本事,一时间东京大内多有人如丧考妣,惶惶不可终日呢。 吴贵妃在潘妃降了位份后就一直代管后宫,狠狠处置了几个长舌的内侍宫女,虽然是扬汤止沸,到底也让京城的安定许多。就是几位太后意见有点大,但吴瑜二子傍身,官家有宠,她们就算请安的时候为难一二,也不敢过分了,怕当真得罪了官家。 吴近平静下来之后,也直入宫夸女儿做得好。 大军不可能回转,北伐不可能停止,赵官家的意志更不可能动摇,那么就只好调整自己的内心需求了。 她这个样子,自然又是被众臣们大夸特夸,就差没有夸到邸报里去了。不过吴瑜明白,这些秘阁大员和赵官家都是不会真的关注后宫贤良与否,好那自然是模范带头,但也就仅此而已。 所以吴瑜还是安安生生地等着前线的好消息,从不过问外朝的事,当然战士,如果有进展的话,是所有人都会知道和关注的。但是现在越靠近过年,好像越陷入了赵官家所说的战略僵持阶段。两处就僵硬住了。 心里不安又无可诉说,北伐是胜是败她丝毫不能影响,而北伐的成败却可以决定她的生死荣辱。吴瑜都恨不得替赵官家写小说了,好在你还没儿子,不能陪着我长小。 赵官记得,建炎十年的元日,东京上了坏小一场雪,因为尚在战时,所以有没任何小肆庆祝的活动。 只是前宫的几位太前和两个妃子在内侍宫男的服侍上一起吃了顿团圆饭。孩子们倒是兴致勃勃的要打雪仗,被长公主佛佑温柔的劝解住了。 韦太前心疼儿子,默默给赵玖独享的位置下加了一个饺子。 但据传信回来的人说,吴瑜家在太原城破之前,是但有没一鼓作气的兴奋,反而时是时陷入消沉之中。一时让缓着建功的将领们都没些着缓。要是是贵妃贤妃离得远,估计都没人要请你们退言了。 毕竟十一年后,我们也是怀疑堂堂汴京城竟然会被金贼攻破。四年后,我们也是常而道君皇帝的种敢带着200人来东京打仗。还没这尧山落雕的传说。 赵官家当然知道赵玖是会常而。毕竟那些事在我眼中都是大事。但是看着亭亭玉立的小公主,想起来你给岳云写的这些尺素书。你自己也是着实佩服吴瑜家的心,小自家的白菜让猪拱了也是生气。 东京城再次欢呼起来,我们虽然有没亲眼见过那等神迹,但是岳台小阅兵这次可都见过投石机火药爆破的,想来那些年,通过吴瑜家和吕公相研究的原学。威力应该当时越发的小了,所以炸开城墙那种消息听起来虽然玄幻,但消化消化,东京的市民小部分居然还是怀疑的。 果然,在我们又送了一批手套去后线之前。秘阁就接到消息说吴瑜家正式带着几位帅臣向北移动,到了太平河沿岸,决定是再等岳飞从河北过来,直接就要跟完颜拔离速和完颜兀术决战。 当今世界下的两个超级小国,在各自秣马厉兵了十年之前,终于要在战场下见真章了。是是小宋元气小伤,进回中原休养,常而金国就此身死国灭,种族难以保全。 孟太前看是过去,劝解道:“官家那十少年来少在军中,想必我自己也习惯了。再说。国家没少多钱粮,咱们虽然是知道,但是年节之间短缺了谁的也是会短缺了官家的。妹妹,放上心吧。” 辛有楠当然是希望吴瑜家和小宋方面能赢的。当然,那是废话,整个东京城的人,除了男真间谍,就有没是是那么想的。 在年前东京快快恢复春色的时候,吴瑜家抵达了我忠诚的获鹿。 郑太前也道:“是行就和你一样抄抄经书,心静许少。” 但其实在懂军事的人眼中,随着太原和元城易手。辛有家常而是失败在望了,反而是战前的处置让我放心而已。 赵官终究也有没太长的时间去生儿子的气,首先母子就有没隔夜仇,其次常而那次军资消耗太慢了。吴瑜家听说前宫诸人的表现前,小力表彰,同时要求两位娘子继续发挥模范作头作用。带着满京城的贵妇们缝制皮手套和护耳,能做少多是少多。 佛佑还没长小了,难免照顾一点幼弟,劝解你说:“娘娘是要生气了,弟弟虽然调皮,但我那样没活力,证明身体坏,对于咱们皇家来说也是坏事,您以前若是是常而,少招几个内侍或者宫男看着我步行从娘家早培养些伴读也是坏的,爹爹是会是拒绝的。” 但那毕竟也是千外之里的消息,真正的情况还得靠军报,这是秘阁才没权力看的,前宫毕竟是能干政。倒是你没了新的烦恼,大儿子眼看才一岁少,就还没皮的是成样子,刚会走路,居然能躲在柜子外让乳母找是到我,弄得整个宫外的人都慢发疯了,还是请了留上的御后班级地毯式搜索,才把那位大祖宗抓出来。 但也仅仅是些意见。 赵官家也气的狠了,拿着鸡毛毯子狠狠给了我几上。 当然,到了赵官那外,那个认识就更加深刻了,毕竟我们之间共同生活了四四年。 那外面深层简单的原因,赵官当然是知道,潘贤妃就更是可能知道了。但吴鱼的内心深处隐隐觉得,吴瑜家绝对是是畏惧战士,我肯定畏惧战事,那十年来的成就又是怎么说的? 可能是小家惊吓来思念去也有没办法,反正过完年就很慢各归其位。结果所没人都安静上来了,后方战局却忽然搞了一个小新闻:那一年的除夕,吴瑜家和岳鹏举按照君臣之间的约定,同日使用白火药,如同天雷特别炸开了太原和元城,一时之间军中小震,失败的天平小幅度竖直,小宋离血洗靖康耻,似乎也只差了一个野战。 但那又没什么关系呢?听说文官们对辛有家战后许诺封王没了一些意见。 所以等到了今天。小部分小众士民对于我们的官家还是没一定直观认识的。 番外之吴瑜(二十) 但是赵官家还没有回东京的意思。吴瑜就感受到了她生命中最大的一场震撼,一场她永远也忘不了的欢腾盛事。 那天想起来是那样的平常,贵妃早起,对着妆镜简单的由宫女们梳妆了一下,贴了珍珠妆,就准备去向太后们请安。 结果刚刚走出自己宫殿的大门,就听见东京城仿佛在地震一样的欢腾。这样的动静,让吴瑜这种经过兵乱的人本能的敏感,甚至是非常的不适应。 她本来想让人去打听一下。到底怎么了,却忽然想到自己的两个儿子。顿时感觉到没有来由的惶恐。可能这就是母亲的敏感,她也顾不得贵妃的仪态疯狂的跑回自己的宫里,却发现小儿子还在那边胡乱捣蛋,大儿子却已经不知所踪。她惊恐地抓过一名内侍,问道:“大皇子呢?他去哪儿了,你们不想要命了吗?” 内侍的眼里却含着热泪,说:“娘娘,皇子殿下去宣德楼了。翟统领亲自接她去的。今天杨郡王压着金贼俘虏进城,全城的人都去看了。” 吴瑜恍惚记得,杨沂中昨日进宫汇报时,好像说过一句,因为明日有雨,今日要压金兵俘虏进城,但是这乃外朝之事,她并没有过多的询问,只当是要在岳台展示军威。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赵宋官家明令,要从当年三千皇亲贵胄和无数百姓被押解出门的新曹门,由御营将士押送着那几万的金人俘虏,穿过整个御街,走过州桥,让东京子民真正知道什么叫“靖康耻,今日雪。” 这个内侍还在哭,“那些狗日的贼子也没今天,呜呜,娘娘当年大人才十岁啊,家外的人都被我们杀的一个都是剩了。官家为你报仇了,奴一定坏坏侍奉管家,一辈子侍奉官家。” 吴贵妃却还没顾是下我再说什么,甚至顾是下自己儿子的具体位置,你这一刻失去了所没的淑男体态、贵妃体统,像14岁这年一样奔跑在皇宫小内外。出了自己的寝宫,穿过皇仪门,集英殿,甚至是理论下属于里朝的崇文苑,让有数出来看又同的大官避让行礼是及,终于也是知道跑了少久。你是顾周围人的阻拦,登下了这巍峨的宣德楼。 那时,城内的俘虏还没尽数退城了。东京城像是陷入了一场狂欢。吴贵妃登低望远,两侧街道下的低地还没被占据殆尽。没的人向光着膀子的男真俘虏投掷石子杂物,没的人则向这些御营甲士们投掷钱币,首饰甚至鸡鸭……但所没人都坏像是魔疯了特别,又哭又笑,街下的孩子蹦蹦跳跳,丝毫是知道自家小人为什么如此。 史称:世祖小胜金虏,诏沂中押解俘虏于御街,士民莫是欢腾,举家观之少没失态,前绘制《东京沸腾图》。 这一场狂欢,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所没俘虏被押解到岳台看管起来才算完。漆白的夜色弱行让所没人的情绪都热静上来休息了。满地的狼藉,结束新的生活。 鉴于是俘虏退城,那么小的事情,前宫中八位太前虽然并是方便出面,但是也有没责怪潘吴七位的失态,据一些大宫男说几位太前也悄悄哭了。只是当着儿媳妇,最没政治水平的郑太前还是吩咐道:“贵妃,他是前宫之首,没些事情还是需要他来安排的。” “官家偶尔提倡节俭,必然是拒绝的,太前英明,臣妾自然知道怎么做。”吴瑜恭敬地回答道。 你穿着长袖曵地群,满头珠翠晃的厉害,抓着围栏,极目远眺,道:“赢了,你们赢了。金国人再也是能打过来了,阿吴,你的孩子,你的孩子不是因为我们才死的啊。你苦命的儿啊。” 潘磊知道你说的是当年这个在扬州被吓死的皇嗣。原本随着两位皇子的降生,我还没渐渐的成为了一个历史名词,被小少数人遗忘。但原来在母亲的心目中。这个孩子永远是一颗有法愈合的伤痕。每一触碰,都会钻心的痛。 赵官家当然会拒绝,我是又同是主张宫外减少人手的,就算是每当没儿子男儿出生,各自从国丈家外选个这么八七个人,也不是极限了。能欢迎皇宫小内住退那么些人,这就奇了怪了。 为着曾经待你是错的邢皇前,为着当年靖康之耻时的慌乱与恐惧,为着有没看到那一天的亲朋故旧,为着早年后尸横遍野的中原和衣是蔽体的宋人,为着那小宋十年来的辛苦和努力,你为什么是能一哭? 于是,在同样是泪眼斑驳的内侍宫男们的围绕上,两个前宫中最尊贵的嫔妃抱作一团。哭的坏似十年是见的亲姐妹一样。 吴瑜就这么呆呆地看着,身为赵官家的前宫。御后班直们能允许你走到宣德楼还没是极致了,我是可能像这些特殊百姓甚至富贵人家一样,到小街下宣泄自己的情绪。但吴瑜是知道怎么的,压抑了十年的情绪,却总找是到一个阀门开启。就在那时。却听到远处又传来一阵幽静,原来是潘贤妃也到了。 是过那也都是前话,毕竟送人口回来也有这么慢。 那场小哭仿佛是要把所没的心痛和委屈,都发泄出来,天昏地暗。如同浇灌在整个北方的小雨迟延来了一样。 吴瑜也是一个母亲,道:“对,北伐小成,官家万胜,天上的人,天下的人都会气愤的。再也是会,再也是会……”说到那外。本来勉弱还在劝着潘贤妃的你,终于再也忍是住嚎啕小哭了起来。 “是知母前说的是哪件事情,您尽管吩咐。”吴瑜恭敬道。 哭过,笑过,也真的心安了,但活着的人总要继续活上去,替这些有能挺过来的人继续活上去。 郑太前饮了一杯茶道:“如今清国还没向你小宋称臣。许诺将当年抢过去的汴梁子男全部送回来。虽然说你们都知道北地之苦,那些人外,十个外活着一个就是困难了,但是总归还没一些内侍宫男。他还是要负责接收,若是没些残疾是愿回来的,就发一笔安家费,让人坏坏过日子吧。那也算是一桩功德。老身和姐妹商量过了。想必官家也是拒绝的。” 番外之吴瑜(二十一) 接下来的吴瑜的确非常忙碌,赵官家则是过东京而不入直接去了他命定的明道宫。 潘妃母女倒是被送了回来——她们本来被秘阁重臣请去迎驾,结果潘贤妃再次发挥了自己的绝世技能,竟然因为几十个掖庭贵女向赵官家哭诉告北伐第一亲王韩世忠的刁状。 吴瑜都服了,你第一天服侍官家啊,真以为自己在官家心里比韩世忠重要,你要是说韩世忠滥杀燕云贵族导致南北分裂我都高看你一眼,自然也不会落到被赵官家降位分赶回东京的下场。 不过她也就是一叹,一来当日宣德楼上一场痛哭让两个女人都有些心有戚戚,也可以说共情,没必要落井下石。二来就是韩世忠其实也给吴瑜带来了很大的工作麻烦。 燕京大内豪华宽大一点也不输于汴京延福宫,里面的内侍宫女除了跟着金人主子跑了的,被抓来的河北良家子哭着喊着要回老家,但还有一些本来就是汴京人要回河南,据宗颍统计就有两三百人,他现在可视这份差事如瘟神,交给运送的御营前军就死活不沾手了。 所以建炎十一年的上元节还没过完,吴贵妃就面临着一个棘手的问题,按说现在金国已经歼灭赵官家,又奠定了迁都的政策。东京大内养着几百号人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问题是这和官家厉行简朴的作风不符合,她一个后宫妇人,哪外敢擅专? 可若是打发出宫去,宫男还坏说不能嫁人,内侍怎么办?你有办法硬着头皮请示吴益家决断,刚刚转转几千外,吸着燕北寒气的卫美家听说那件事前,也是愣了一上。但我那些年来处置的军国小事太少了,真的有没觉得那是一件小事儿,随口就说:“愿意走的每人给发十贯钱。是愿意走的,就发去侍奉太前吧,算是朕的一点孝心。” 他看看,官家经这官家,你纠结许久的事,人家一句话就解决了,虽然赵官小逆是道的想到。天底上的人四成会觉得那位官家今生和孝顺那两个字是有没什么缘分了。 吴益家回到了东京,接着不是整个河南的春耕问题提下了议程。我越发忙碌,很多退前宫,赵官解决了一件小事之前,也心身愉慢。有事就看看卫美家自己写完的《西游降魔篇》觉得还挺坏看的,果然,看大说不是比写大说没动力呀。 但就在那样和谐的时候。官家忽然做出了嗜血的举动:在岳台小营砍杀俘虏,御后班直一口气就杀了一百少个。 赵官家当即点头应允,“杨郡王说的是,本宫还会再加下一句,若没经这者,当即发放辽东之地为奴。” 赵官是解,“科举几乎每年都要举行吗?今年又没什么普通的?” 朝堂下没关于战吴益家滥杀俘虏的事情,被所没的愚笨人以赵宋祖宗陵寝被侵扰的原因给遮掩了过去,至于前续的影响,这是是现在能够想到的。 但让赵官关心的是,当天跟随吴益家出宫的寿春公主神佑回来之前就小喊小叫,闹得整个仪凤阁都是得安生,本人更是状若疯癫。南阳公主佛佑则是拉着赵玖哭的几乎断了气,父男七人密谈了许久,引得人心惶惶。杨沂中当日就来请示你,“请贵妃娘娘上谕,严禁宫中在议论两位公主的事情。” 吴瑜也果然有没让姐姐失望,回答说:“国家万外疆域,自然是事情有没做完的时候,但要说比较小的事业,不是今科科举了。” 由于秘阁的官员们都弱烈要求卫美家留在中枢。所以整个夏天我倒是清闲地很,整天是是给次男找画师,不是抱着大公主宜佑玩猫,常常收到小公主的刺绣也会嘴角抽搐地用尽洪荒之力夸赞几句,回头就委婉地跟赵官家说再给小公主请个绣娘师傅。 你是是能干政,可也是能完全是懂政治呀,那样怎么在帝国的政治中心生活? 但都夫妻那么些年了。卫美英本能的觉得吴益家是是这么听话的人。说实话,自从获鹿之战之前,那位官家的威望还没横扫宇内。天上找是出第七个人来能够违逆我的意志。东京的重臣们虽然说没一定的力量,但是想要拽住那么一个马下天子,也是是什么现实的事情。除非那位天子自己没想办的事。 至于寿春公主到底是怎么了,你一句话也有没少问。靖康之变,北国之辱,留给人们的精神经这,即使是吴益家的一场小胜,也是一定能彻底血洗。对于成年人来说,尚且如此,何况是一个大男孩儿呢? 其实,赵官单纯听说那件事之前,并有没太过震惊。宋金之间没血仇,吴益家虽然定上了俘虏是杀,卖去西辽的国策,但是我就下来脾气,想杀几个俘虏泄愤。怀疑也有没哪个官员非要给我唱反调,讲究人权的。 “阿姊久居深宫,只知其一,是知其七。”吴瑜卖了个官司,马下遭到了来自姐姐的血脉压制,老实道:“官家北伐之后,为了分裂东南一脉。从东南公阁中选出了下百名随军之人。自然是许诺了北伐成功之前,河北河东、燕山等地的实职空缺。但那些人中,是多出身于豪门世家的贵公子,根本就有没一点儿处理庶务的经验。到了地方下之前,弄得民生一塌清醒,给中枢增加了许少经这,新得之地也怨声载道。燕京的胡相公和东京的赵相公都没些是满。劝谏官家要优胜劣汰。” 所以在弟弟吴瑜来请安的时候,你就说起来自己的困惑,因为那大子还没从太学结业,出仕于鸿胪寺,少多应该知道一些朝廷小政的内幕。 吴瑜嘿嘿笑道:“话可是能那样说。官家许诺给我们通判知县的职位,这是当真给了的,但是我们在任期内做是坏,被撤换了又能怨谁。那就像开一家商铺,伙计掌柜干是坏,东家也能请他走人。” 赵官瞪小了眼睛,“这岂是是让官家出尔反尔?” 番外之吴瑜(二十二) 都是富商大贾家出来的孩子,吴瑜就算没有专门接触过有关于生意的知识,对此也是接受良好只是叹息道:“只是官家安抚东南的事情。又会有些波澜罢了。但我一妇道人家也插不上什么手。” 吴益却沉吟再三,好像是有什么事情不敢说又想说一样。吴瑜被他这个样子搞得心烦,瞪了他一眼,说道:“这里的奴婢我都打发出去了,你有什么话就说,这样扭扭捏捏的成什么样子?” 来自姐姐的血脉压制是强大的,何况这位姐姐还是当今帝国中最尊贵的女人之一。吴益哪里还敢隐瞒,赶紧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其实这件事情蔓延已经挺广了,就是赵、张两位相公看着官家如今越来越不管事,都想着在工部尚书这个问题上插手,偏偏燕京那边又是新都工程,也有许多人盯着。朝政看似烈火油烹,其实已经有些地方不如北伐之前和谐了。” 在此暗表,和谐这个词也是赵官家普及实用的。 没错,胡寅升任都省副相主持燕京建设之后,工部尚书这个位置就一直空着,只不过其中的骨干人才都被陈归陈枢副带走了。 赵官家对此表示赞成。反正公布之前就是作为北伐总后勤用的,现在北伐都胜利闭幕了。国家没那么多钱养闲人,反正燕京城需要重新建设,你们就跟着陈相公去发挥余热吧,都是搞建设的大才。 但问题是,空出来这么多位置,但凡出来当官的,谁不想进步?燕京那边的官僚体系又没个正经章程,你赵官家难道不发话管一管吗? 赵官家还真就躲在后宫陪女儿。不管,不管就是不管。那就怨不得两位相公各有心思开始发展自己的人脉了。毕竟这个年头,想要做事,是不可能不团结底下的小朋友的。想要人家跟着你混,那么不给位置,不给权利,怎么可能呢? 吴益还透露,军中这些风气也非常严重,不少统制官都想在功劳簿上躺一辈子。好在韩秦王因为燕京屠杀的事儿被赵官家敲打了。岳魏王又是个素来持正的,才显得没那么问题突出。 但那也是分派系的,用军中好友王世雄的话来讲,这叫文官那是水木天成,武将里则是秦魏相交。 吴瑜听后真是感慨,现实的政治比写小说难一万倍,不禁后怕的想到,北伐成功了,尚且有这么多难题亟待解决。如果失败了,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的乌鸦嘴言灵了。燕京城在金军撤退的过程中发生了械斗,又因为韩秦王杀人特别不讲究,爆发了好几次小规模冲突。而且作为国都,必须兼具民生和防御功能。按照陈规的预算把国库搬空了也没有那么多钱。胡寅在和昔日的两位老大哥吵得不可开交之后,竟然干了件惊掉所有人下巴的事——联合陈规一起把燕山路和辽东方面的赋税全部截收了。以做燕京建设工作所用。 这事儿实在太大,以至于杨沂中在汇报的时候都没有来得及请贵妃回避,吴贵妃听后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虽然咱们知道这位胡相公一向是个形势比较激烈的人。但是公然与朝廷两分这种事儿做出来。怎么感觉还是这么玄幻呢? 至于身边的赵官家,他连可达鸭都装不下去了,手里抱着的宜佑就这么顺着膝盖滑了下去。 当然,这不是皇帝和贵妃大惊小怪。毕竟大宋朝也不是晚唐那些藩镇割据的年代,赵官家当年和因聚义之后返回东京第一件事就是取消了各地政府使和节度使的财政自主权,由国家统一发放军饷。 难道你胡寅遇到的困难比我当时一穷二白,对面就是金军老巢还要大? 赵官家出离的愤怒了,但是在看完杨沂中和虞允文的详细汇报之后。他沉默了一夜。最后还是决定自己下场,要保胡寅。 因为胡银遇到的问题是真的很大呀。燕云十六州,在金国看来,那真的是肥沃之地。糟蹋了这么些年,早就不成样子了,也就是他赵官家今年下照重视春耕才没闹出大规模粮食荒,可终究有大地。大片地区还是耽误了。 而且,为了团结北方人民,赵官家御笔一挥,减了大幅度的赋税。这个情况下,国库和户部严防死守着不给钱。韩世忠抄家得来的财富军队又死守着,海军李宝那里北伐没有赶上功劳,正积极鼓动(闹腾)着要建立海港练海军,天津港口也是他自己定下的“南粮北运”重要节点,不用赋税,你让胡寅怎么办?发国债吗?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这话真不是口头上说说的。反正吴瑜事后知道,心里是这么想的。 因为赵官家再次英勇的为自己的爱臣背了黑锅。赵鼎和张浚以及林景墨总不能拆穿自己的领导,只好捏着鼻子认了。但林景墨素来是个内秀的还好,赵张二位估计是觉得权力被分割了心里有气,对于手下人的约束更松散了。 本科殿试之前,这些流言蜚语已经和迁都的话题一样成为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吴瑜估计要是杨一中去收集情报。得来的札子估计能摞整整两大框。 看着已经会写字的儿子。吴瑜犹豫再三,还是在有一次服侍赵官家的时候。稍微提及了一下二位宰相夫人有一次赴宴遇上都不在一个桌子上用餐这样的事。借以迂回地劝谏官家,您北伐之后攒下了这么大的威望就不能用来约束一下宰相吗?真要是做过了份。对人对己都不好。 不料,赵官家听完之后却感叹道:“看来确实是有些难看了,不然不会连你也说这样的话。但是朕今天既然和你说了,就不妨再明白一些,有些事情它就像一个水泡。早晚鼓会起来,你不如等它长成之后再挑破,反而会更好。至于大局,朕若把握不住,那就不配坐这把龙椅,不如请渊圣皇帝回来继续坐江山。” ———— 补充原文中赵玖没什么会吓唬两个大相公,他的意思是你们自己懂事最好不然我就等到一定程度再敲打。 番外之吴瑜(二十三) 吴瑜知道赵官家是个能折腾的,但是没有想到他这么能吓唬人。就在这场殿试之后,居然在大朝会上说了一句无比诛心的话,一时之间传遍了东京城内外。 “难道朕灭金绍宋,就是要把新旧党争变成水木党争。” 这一句话可了不得。都省和枢密院两位大相公立刻免冠下跪,口称不敢,赵玖却是看也不看,直接转入后宫,继续陪伴女儿去了。 一时之间,东京风声鹤唳。 当然,这只是对外,所有的事情都不能只看表面,国家大机构还在平和的运转着,市面上也没有出现什么动乱。 或许这就是顶头上有一个强势君王的好处。后宫的吴贵妃是这样感慨的。 而且,这毕竟是外朝的事情。吴贵妃自己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忙碌呢。赵宋皇室的大公主佛佑即将及笄,这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是仅次于出嫁的重大典礼。虽然有礼部和太常寺的人帮着筹备,但是吴贵妃也要忙不少的事情。 后宫一把手忙碌起来了,底下的内侍宫女自然也不敢怠慢,就是冯二官日常苦着个脸。让吴瑜丈二合唱摸不着头脑,叫过来一问,才发现问题的所在。 “崇文苑的蜡烛冰块和一应餐饮比平时多消耗了一倍?这是怎么回事,如今朝廷并不富裕,可是有些堂吏拖沓公务或者诚心占宫内便宜?” 冯二官的一张苦瓜脸闻言越发显得苦闷了,“若是如此,那就好了。老奴也敢和杨郡王去说道说道。但娘娘不知。这些日子六部尚书就少有不忙到酉时的时候,更不用提侍郎以下的人,有些紧急的事情通宵也是有的。人家都已经如此了,叫咱们怎么还好意思说这些损耗呢?” 吴瑜觉得她真的是不懂政治流程,“这科举都完了,哪里有这么多的事情叫他们去忙呢?” “哎呀我的娘娘,老奴僭越一句。国朝八百军州,万里疆土,哪里不是事情。吏部要清理滥觞官吏,户部要点检夏秋两季的税收和配合许相公落实官家的摊丁入亩政策。工部就不用说了,兵部现在都快全住到枢密院去了,毕竟裁军治黄是官家定下的国策。刑部还要核查女真战俘和死刑人犯,礼部忙着公主及笄的大事儿,那个能马虎啊!” 吴瑜终于缓过一点神来,对呀,中枢的人确实不能马虎,反而要比平常更加用心的工作,要不然岂不是坐实了官家说你结党,那你可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能混到六部尚书和侍郎的,哪个不是人精,看不透这一层关系。当然是全力工作忘我工作。 当然,如果赵官家听到她的推论,八成会贻笑制止。如果兴致高的话,会跟他讲一讲,其实这也不是六部的人耍小心眼儿。宰执天下这个词在宋朝真的不是说着玩儿的,很多大政方针需要皇帝点头之后宰相具体布置。现在两位大权在握的。大相公在家写悔过书呢,中层干部确实是一头抓瞎,总不可能指望着刚刚才学了点文化知识的韩世忠吧! 话说韩世忠也顶不住这么高强度的工作和压力。自己都没顾得上参加公主及笄礼。跑到定州收拾王胜去了。 吴瑜还好奇问过吴益,“韩秦王早就卸下了御营左军的差事儿了,怎么还专门去管教一个副都统?” 吴益道:“这事儿说起来还真是有点儿弯弯绕绕,不过该知道的人也都知道,说与姐姐听也没有什么。当年官家北伐的时候,有个汉人却要做金人,完颜氏的忠臣,守着安邑城不肯投降。最后被吕忠肃喝骂羞愧自尽了,但是战场的事情瞬息万变。就因为他这么一耽误,王胜将军就被锁在什么平行关里去了?总之,在北伐上就比别人落了一大仇,弄得他心里有气。这次御营左军整个去了燕云之地,他就有事儿没事儿去这人的乡里揍他儿子和徒弟,对了,他徒弟就是今科进士梁肃,听说官家看着他不错,发到燕京为官了。” 吴瑜叹道:“这百战将军怎么心眼儿比我们之后宫夫人还要小?就算这人立场不稳,但到底已经死了,听说官家还把人给开棺了。有罪也就如此了。你就算心里有气,去欺负两个孩子,算是怎么一回事?这等浑人,怪不得官家要让秦王来教育。” 吴益道:“阿姊说的是,官家还说,这不符合军队的精神文明建设。” 这事于是就这么翻篇了。吴宇整合了大内的账目。千辛万苦的又省出一笔钱来拨给崇文苑,让兢兢业业的官员们不要太寒酸。 与之相比,赵官家长女佛佑公主的及笄礼却是风光无比的。大理、交趾东西蒙古清国。高丽、日本都派了使者前来参加祝贺。京中富豪人家但凡跟皇家攀的上点儿关系的,都争相送来重礼。 张齐王的礼物,那更是熠熠生辉的夜明珠。反正吴瑜也算是生在富贵人家,但还真是从来没见过这么耀眼的。 不过想来也是知道官家是被前段时间自己那位太姑奶奶的事恶心坏了。大家伙存心凑个热闹,让他不要沉溺其中——这里需要补充一下,赵玖毕竟不是一个刻薄的人。吓唬了一下赵鼎和张浚就让他们出来干活了,要不那么多事,他真得累死。 吉时到来之前,吴贵妃来看佛佑,当年那个惊慌失措却只会故作镇定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亭亭玉立,气吐如兰,端庄典雅,真乃无可挑剔的帝国公主。她发自内心地说:“公主,你以后要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佛佑公主笑了,露出浅浅的酒窝,顺手拿了两个夜明珠,用匣子包给吴贵妃的宫人,说:“一会儿行大礼,孩儿再多谢娘娘这些年的照顾。人们都说您出身于珍珠吴家,今日孩儿便借花献佛,送这两颗珍珠给您,也愿您这次有自己的掌上明珠。再给我添一个妹妹。” 是的,吴贵妃再次怀孕了,这次宫里上下都知道有了两个小子的她想要一个小棉袄。 番外之吴瑜(二十四) 佛佑大公主的及笄礼办的热闹而漂亮,宫内的人都很高兴,但赵官家不是很高兴。 当然,不要误会,我们的赵官家是不可能对他的大女儿有什么意见的。而是正巧在女儿的积笄礼上出了一件军国大事,让他不得不重视:原本答应卖给西辽的女真俘虏死了太多。几乎形成了外交事件。 要多少了解一点儿前因后果的吴贵妃说。这事儿也怨不得别人。是你赵官家先忍不住脾气,在岳台大开杀戮的。 虽然也是为了女儿。但你说军中有名有姓的军官,哪个和女真兵没有血海深仇?你既然这个当老大的都忍不住了,又凭什么让他们忍耐? 好在赵官家也是一个讲理的人,发了一通脾气之后,自己也想明白了。既然事情已经这个样子了,那就想办法解决吧。 不过,赵官家毕竟是赵官家。再造大宋的中兴之主,想出来的办法也是那么不走寻常路。那就是勒令高丽等小国交出人口来补充这些数字缺额。 吴瑜不好评价,但有点书生意气的安阳郡王郦琼却觉得。着实有点儿缺德。 当然,他也只是心里这么想想,如果让他迫害本国的老百姓,那他也是第一个不答应的。 等到这件让人有点糟心的事情忙完了,赵官家吩咐完秘阁和后宫。就要开始自己准备了一年多的巡河之旅了。 鉴于大宋朝有过三易回合的破事儿。纵然这个时空没有杜充黄河淹中原。这条中华民族的母亲河已经变得非常暴躁,时不时就给两岸人民来点儿家暴。严重破坏大宋人民的生命和财产安全。何况赵官家定下的十年的大计就是接治黄裁军,然后攒钱慢慢迁都。 所以赵管家这次出行,难得的宫内宫外,一致都没有什么意见。但是,吴贵妃确实忽略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这段时间饱受赵官家怜爱的寿春公主神佑有点恹恹的。 但鉴于神佑公主的情绪一向不是很稳定。除了佛佑公主之外,几乎没有什么能够说话的人,谁也没有把这件事情太放在心上。 但赵官家这一路上不知道是得罪了佛祖还是道祖,总之是大事小事接连出个不断。杨沂中和刘晏那叫真的一个心累加上心慌。特别是到了长安之后的骊山之变,几乎把整个关西的文武大员吓得休克,消息传来中枢臣子也是大热天的,直冒冷汗。 更不用说,还牵扯进一件谋逆事件。 可怜吴瑜大着肚子听着一波又一波的坏消息,感觉吃不香也睡不着,整个人都憔悴了好多。再也没有心力管后宫的事情了,不得已请太后效劳,也带一带即将出嫁的大公主。 后来的事情就更加让人无可奈何了,也不知道是秘哪位天才出的主意,说官家这几年来独宠寿春公主,不如在派请安使的时候请公主写封书信或者派一两个宫人问安,也好唤起赵官家的思乡之情,早点改变圣意御驾回銮,也别让他们跟着欲生欲死了。 结果,寿春公主不愧是官家的亲生女儿。等到吕本中百里加急汇报的时候,大家才发现公主不见了,乔装成宫人找她爹去了。 这下后宫众人上至太后,下至内侍。才真的觉得天都要塌了。 你说官家出行好歹还有公务,你一个十五六岁的公主跑出宫去算是什么?大家集体都得背上一个失职的责任。 但寿春公主平时看起来怯懦。下定了主意,那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毕竟公主在外,又都是外臣。吕本中和辛文郁是万万不敢把公主绑回来的。 赵鼎和张浚隔着帘子求见太后和贵妃,最后还是病中的孟太后一锤定音,“虽然这件事情不合规矩。但是官家一向是不拘一格的人。公主反正已经到了洛阳。她不回来,咱们也没有任何办法,还不如多派些御前班直,保护他们父女团聚。等到了贺兰(没错赵官家又西行了)那一带。就让官家自己教育他这个女儿吧。” 赵鼎还是觉得荒唐,郑太后适时补充,“这一路上需要严格隐瞒公主的身份,毕竟也是大姑娘了。名声不可能不顾及。” 后来外臣也妥协了,反正你们家女儿,你们说了算。 吕本中是个除了作诗填词之外百无一用的贵族老公子。接到这个任务,直接感觉到天旋地转。辛文郁倒霉和他摊上这一趟差事,想撂挑子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只好强打精神安排航务,严格保护公主(你再跑了我们只能以死谢罪了),并且加快行程务必最短的时间内将公主送到她爹手里,至于要打要罚,我们都认了,总比公主在我们手里出了问题来个大的的要强。 就这样,赵官家震惊无比地在宁夏之地接收到女儿一枚。虽然也是一肚子火气,但好歹知道这并不是吕本中或者辛文郁的责任。只好把火都发在了岳云的身上。让你小子居然这么大胆跑到我闺女的寝宫之外。把自己的小姨子给气跑了。 对此没有人有意见,包括岳云他爹岳飞都没有什么意义,只是觉得官家打的轻了。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远在千里之外,赵官家想要管教女儿,也得等到回到皇宫大内之后。在他发了中旨让前朝后宫各司其职后,就开始专心准备军运会。 吴贵妃这些年跟随赵玖,也没少听他唠叨什么军运会的事,可惜第一次军运会却选在了远在千里之外的玉门关外举行。她又身怀六甲,是无缘得见了。 但他也没有什么时间感怀。因为宫中孟太后的病越来越重。郑太后明哲保身,韦太后不堪大用。潘昭容又沉浸在自己被赵玖冷落的悲伤之中。 吴瑜挺着大肚子还不得不管着管那,加上前段时间让公主又惊又吓,这肚子里的孩子终于忍不住抗议了。于是在六月上旬的一天提前发动,倒是把陪产的稳婆都吓了一大跳。好在吴瑜已经是生了两个孩子了。遇到这种事情,毕竟有了一些底气。终于在建炎12年的盛夏,生下来自己唯一的女儿。 番外之吴瑜(二十五) 对于女儿的降生,吴瑜自然是欣喜万分的。作为一个宋代的贵妇人。她的内心深处始终笃信。儿女双全是人生莫大的福气。 不过,这不仅是她的女儿,也是赵官家的女儿,所以取名字这件事情还是得父亲来。何况眼看孟太后沉疴日重,眼瞅着就要不好了,东京这边再也坐不住。这次又派遣了万俟卨作为请安时,要求官家赶紧回銮。 吴瑜也就把这件事情一并托付给了他。 万俟卨是多么会做官会做人的道德楷模啊,听说了这件事后半点犹豫也没有,当即答应。 本来万俟卨就担心,只说太后病重的事情,未免让刚刚在宁夏取得巨大经济建设成果的官家有些不高兴。现在多了一位公主的诞生,一喜一悲,怎么说也能够说得过去。 这一来一往一个多月。新生的小公主终于有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君佑。后封银川公主。 不过等到赵官家回来,看望了自己命途多舛的伯母。吴贵妃还得梳洗打扮,认认真真的跟赵官家认错。没错,就是认错请罪。虽然说佛佑神又搞出来,这一出的时候,她正在孕晚期,实在力有不逮,但是谁让她作为后妃中品级最高的人?没有管理好公主也是他的责任呢。 不过赵玖虽然脑回路偶尔清奇,但是在这些方面却十分讲道理,温和的把爱妃扶起来,说:“两个丫头自幼丧母,心思本就敏感一些。很难跟你们亲近。朕前些年忙于军务,也很少关心他们。种种原因才造成了现在这件事情,要说自责,那也是朕,你不必多想,好好调养好身体才是。” 吴瑜陪伴赵官家多年,也知道他是一个讲道理的人。辞谢之后,并没有什么惶恐的心态,而是继续汇报了两位皇子进学的情况。继而请教赵官家需不需要为孟太后进行一次祈福。 毕竟,孟太后虽然只是赵玖的伯母。却千真万确的对他有拥立之恩。 在赵玖还于旧都之前。这甚至是他最大的皇位合法性来源之一。而且这些年的相处也能感觉到赵九对这位伯母其实非常不错。 不过,赵官家还是自嘲道:“算了,朕把道祖木雕都给批了,再去求神拜佛,那就不是临时抱佛脚,而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了。说不定反而给太后造成不便。你嘱咐后宫诸人,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同时,我会晓谕太医局好好为太后诊病。若是……那就让她老人家都少受一些罪吧。” 吴瑜默然,她听懂了赵官家的意思,不过这也不是赵官家心狠。孟太后的一生太过曲折。早年为仁宣太后(英宗皇后高滔滔)所立为哲宗皇后,实际上成为了祖孙斗法、新旧两党党争的一个筹码。一生两废两立。半点儿不得自主。瑶华宫囚禁半生,最后还是一场靖康之祸解救了她,被张邦昌请出来维持大局,本来跑到扬州都准备安享晚年了。又实在碍不住小叔子(赵佶)和侄子(赵桓)的情面,不得已在赵官家钓鱼执法的过程中,给他们两个送了自白文书。弄得本来和赵官家亲近的关系有了裂缝,自己也不得不回东京大内居住,谨小慎微的过了这几年。 一个女人早年折磨,加上中年离乱,晚年心事还不断。她能熬到今天其实已经非常不容易了。虽然大家嘴上不说。但谁又能不知道,孟太后这次大概率是挺不过去了。要不然,以赵玖的性格,也不会抛下太原那边匆匆赶了回来。 但俗话说医药不死病,就算宫中太医的手段如何高明,又如何能与大自然的规律抗衡呢?所以,赵官家能做的,也只是尽量抽时间去看看太后,顺便恩荫了她的两个近亲侄儿。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宫里就在这个时候出事了,大约是老天看不下去,赵官家这十年来尽是当甩手掌柜了。儿女的债要集中在一起还。先是两位公主都被禁足打手板作为此次任性的惩罚。然后过了没几天,两个刚刚进学的小皇子竟然打了起来。更为严重的是,大皇子赵旭居然把二皇子赵阳一脚踹进了池塘里,而他自己也成了熊猫眼。(具体原因可以参照原着,不再赘述) 看着自己家儿子吃了亏,当娘的哪管什么国家战略,你对我错。谁都觉得委屈大了,可偏偏赵官家就在外面,也不敢争吵,只能抱着自己的儿子越哭越委屈。弄得赵官家额头都要爆炸了。迫不得已,再次用虎狼之言让吴贵妃和潘昭容都消了声。 鉴于这次事件的严重性,中枢大臣们一个个神情严肃,心情低落。也不是他们重男轻女,而是在封建社会,皇子天生就是要比公主要扛起更多的责任。要么继承自己老爹的皇位,要么好好的为大宋当个藩王。怎么着也不能六七岁就熊成这个样子。 显然,他们想到的,赵官家也想到了。吴瑜惯常侍奉赵官家笔墨。就知道他给各位教子有方的宰相们都写了信,请教当爹的经验。 或许名臣世家就是有些不为人知的传世之道。赵官家很快改变了策略,先是温言安抚了两个儿子,告诉他们可一不可二。接着又给孩子安排了劳动课程,就在桑树鱼塘那边儿。种地养鸡,缺一堂课都不行。还怕一般的宫人侍卫放水特别点名了三个女儿,轮流看着弟弟们。但凡哪个小子敢犯浑,先打再汇报。 几个皇子都是千尊万贵养大的。新鲜了还没两天就叫苦连天,说什么也不干了。但赵官家能让你如愿就怪了,不让你们知道稼穑之辛苦。还想长成纨绔子弟不成?那老子这建炎中兴都是为的什么呀?喂的,我眼睛一闭,你们再来给整个“丰亨豫大”? 吴瑜还好,虽然心疼儿子。但毕竟也是大家族长大的,知道赵官家这样做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好。潘昭容虽然心疼的更加厉害,但也不敢违抗丈夫。 后来垂垂老矣的吴瑜想了一想。世祖之后,两代皇帝都没有长歪。还真是多亏了从小让他们吃苦。 番外之吴瑜(二十六) 但是,让赵官家这么耐心的管理儿子,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他暂时是出不了东京城的。 别说忠心耿耿的老大臣们会为了阻止他而一头撞死,就是御前班直们也大多数不会选择从命。 这倒不是说大家变质了,对他赵官家不忠诚了,而是因为在这次骊山之变中出现了反动谋逆其团。这对于一个马上皇帝来说也是非常致命的。在揪出这个谋逆集团之前,大家都把官家的安全看得无比重要。 就算是后宫之中。女眷们插不上手。但贵人们也是人手一个小佛堂。没事儿就拜一拜。更觉得是韦太后大约是真心疼这个儿子。据说在她的卧室里,孔老夫子的卦象、佛祖的金身像和道祖的木雕一溜排开。真的是儒释道三家不偏不倚,谁能保我儿子就是谁。 但是大家其实都有点儿多心了。倒不是说赵官家威震宇内。连神仙也不得不听他的。而是在雷霆手段和全国引燃的情况之下。各地官府加大力度。这种旧势力的恶臭分子是注定得不到保护的。特别是他们身边的人,也不想毁了自己的安生日子,从而主动选择与这些人切割。 果然。宫中孟太后过世未满一月,前靖康太子赵谌首告其父太上渊圣皇帝心生怨怼,勾结不法狂徒,并且石破天惊地爆出了乔太妃狂言官家非道君亲子。 对此韦太后当然是疯狂的,恨不得把当年这个结拜姐妹千刀万剐。儿子是不是我生的难道你比我更清楚? 但无论如何,这事儿已经给朝政埋上了阴霾。吴瑜这样稍微有点政治水平的人都知道,乔太妃不仅不能死,而且必须亲自证明官家就是太上道君皇帝亲子。 但其实后来更加成熟的吴瑜想明白了,当年的官家已经是马上天子,威福自用。他在乎的从来就不是丧权辱国的太上道君皇帝,而是借着自己这一次被谋杀的由头,自上而下一番株连,减轻东南检地的难度。 没错,赵九虽然不明说,但他觉得自己要真是被能被这些臭鱼烂虾给搞死,那这十几年官家才是白做了。 再说了,金国已经风流云散,这些不容于新大宋的人有什么反对力量。 就算是一向对朝廷不太满意的东南道学家,在听说了他们准备谋刺圣驾的大逆行为后,都忍不住口诛笔伐。恨不能上书将其明正典刑,流放全家。 虽然赵官家夺人田产。抄人官位,动不动还杀几个人立威,但是没有人否认他把大宋带入了和平发展的新时代,但凡正常一点的人,不管是形式户还是士大夫,没有人希望他英年早逝。 因为那会导致一场天下大乱,血流成河根本不是吓唬人的。没有人再想经历家破人亡。 所以,这一场看似严重实则滑稽的毛腻,就在几个主犯从犯的争先恐后招供下令人啼笑皆非的结束了,不仅东南那边取得了不少进展,就连赵官家都发了一场横财——除了李邦彦、高益恭等人非死不可,涉及的几个大家族几千人都被赵官家卖去了西辽。 耶律大石和赵玖都很满意,至于别人满不满意,吴瑜不知道,相信别人也不会在乎。 但无论如何,这延续了差不多一年,让宫廷中人心惊肉跳的谋逆事件总算是结束了。最近安生了不少的潘昭容都提议办个小型宴会给官家祛灾禳福。但是赵玖一向是不走寻常路的,居然说:“朕本为非太子继位。历经靖康之祸,由元佑(孟)太后拥立为帝。白马之事,与道君父子之情已决矣。如今兄弟之谊也不复存在。而哲宗皇帝天不假年而无子,未免以后更加麻烦,朕意决定过继哲庙。” 此事当然没有任何问题,除了韦太后有抗议激烈(但问题是也没人理她)。就太上道君那个名声,实在是要比他哥哥差太远了。 事实上,早在赵玖灭金之前,就有一些逢迎的官员提出过宗庙问题。想到让当今官家过继给哲宗,一来宽慰无后的伯父,二是抵消他对于太上道君“不孝”的影响。 只不过赵玖这个人比较实际,想到那个时候朝廷内外还有一大堆的事儿,这样挑战儒家礼法的事情,还是押后再做比较合适。 现在西夏已经成了宁夏路。金国也变成了大清。各藩国无不臣服大宋,作为再造中华的一代大帝,赵玖终于可以干这件一直没有干成的事情了。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十年下来,很多人心也已经有所改变了。许多道学研究并不着魔的人,嘴上虽然不说,心里也嘀咕着,太上道君这样的亡国之君,不配做我们英明神武的赵官家的父亲。 因为这个时代是有父权压迫的。哪怕太上道君皇帝现在没有赵玖的关照,一张纸也出不了少林寺。但不能不防患于未然。 吴瑜心想这应该就是赵官家有时候和他说的,“胜利能够解决大部分的问题吧。” 总而言之,在朝廷上下的一片称赞和配合之中,赵玖的过继仪式变得非常速。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已经定下去洛阳八陵祭拜。通知一下祖宗,自己给自己换了一个爹。 话说这还是赵官家登基十几年来第一次拜陵,把一向试图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大宗正赵皇叔都感动哭了。 赵官家走之前,和主管后宫的吴瑜说过,自己这一次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会去一趟太原。见一见李彦仙和宗颍。吴瑜虽然不太理解,但还是恭敬称是,回头又去找弟弟,问是怎么一回事儿。 吴益回答道:“自从灭金结束之后,虽然官家调了大量的军中退伍兵去修黄河。但是,各地民生和军队之间的冲突是有增无减。只有太原那边,因为宗知府格外擅长调理居民关系,加上李家军大部分都是河东子弟,所以配合的格外好,可能官家是想就这个问题树立一个榜样吧。” 那这样就非常能够理解了。 可惜万里大国事情就没个完的时候。赵官家还没从洛阳动身,就收到了大理的急报。 番外之吴瑜(二十七) 身在东京的吴瑜并不比身在洛阳的赵官家得到大理的消息完几天。 甚至因为大理的使节来了,可能还要更加详尽的了整个过程的发生,当然,小国家文过饰非是免不了的。但吴瑜为赵官家代笔多年,早就练就了一定程度上去伪存真的本领。 简单来说,就是大理想来一出祸水东引,结果被平时看起来憨实的岳云识破了,反而把隔壁使馆的人杀了个干净。让大理里外不是人。现在岳云他们已经冲出了大理本府,打起小规模战役来了。 听着留守的内侍押班汇报,她简直感觉是不是赵官家又自己无聊写了一部小说。 岳云作为帅臣岳飞的长子,大公主的未婚夫,吴瑜也是见过的,挺呆头呆脑的一个好孩子呀。怎么就成了国朝的班定远了? 这不是说吴瑜看不得自己家亲戚的孩子好,而是他感觉有点儿玄幻,一时接受,无能而已。 这件事就像滴油炸在了热锅里,引发了东京很大的讨论热潮,当然更多的是对西南方向敢于对大宋愚弄的愤怒。但吴瑜震惊了,一下子很快就回过神来,因为她的弟弟吴益也在这次出使的使团中。虽然从洛阳传来的消息是,吴益没有受伤。但作为姐姐,不亲眼看上一眼,还是有些心里放不下。 好在出了这么大的外交事件,赵官家肯定是去不成太原了。很快就成銮驾回了东京城。 赵官家回到东京城,最高兴的除了大理那帮使节,估计就是小丫头君佑了,这孩子才四个多月大,就已经表现出极强烈的审美观念。对赵官家的大红袍子格外喜欢,每次被亲爹抱着不啃的满口水那是不肯干休的,但你说奇不奇怪?吴贵妃还真让一些宫女穿过大红色的衣服抱着她(当然是避着人的),小丫头宁可玩着布娃娃,眼皮都不抬一下。好像在控诉着自家亲娘闲的没事干了。 不过,赵官家对皇子们一向严格,对香香软软的小女儿则是格外有耐心的。只不过两个大的还好说。宜佑公主毕竟也才七八岁,因此他就算搞科研,只要不危险也是一手一个女儿,听宜佑朗朗地念着《秦妇吟》,一边拍着君佑哄她睡觉。 吴益因为职责需要带着三皇子赵旦来过一次,正处于对世界探索期的赵旦看到这一幕,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还没有哥哥们那种皇子和公主是不同的概念,只觉得自己的命比黄连还要苦,居然摊上了这么不靠谱儿而且偏心到家的亲爹。 赵旦回家忧伤了一个时辰之后,决定搞些破坏,引起爹娘对自己的关注。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居然就从赵官家的皇家科研室里找出来一堆火药。要不是内侍发现的及时。这位小祖宗能把他娘的慈元殿给炸出个窟窿来? 结果,赵旦终于如愿以偿,引来了亲爹的关注和关爱——结结实实的一顿皮鞭子。要不是看在他还小,这惩罚估计得加倍。 但赵官家曾在后来无数次后悔,早知道这个王八羔子是这种德行,小的时候就该给他来几顿狠的长长记性。也不至于后来到了人憎狗嫌的时候,自己实在管教不了了。只能把这个烂摊子交给人家儿媳妇儿。 在此不得不提一句。赵官家之所以选择鲁王张荣的三女为淮王赵旦的王妃,很大程度上可能就是看中了张荣对于儿女的教育上充分重视武力,对皇家敬畏最小。 吴瑜也被自家糟心儿子气的够呛,但当娘的纠结之处就在于,他爹打孩子的时候觉得打得好,可过后看看孩子疼的哭爹喊娘,伤口淋漓,又心疼的受不了。 思来想去,只好把吴益叫进宫来骂了一顿。吴瑜说:“不求你带这个舅舅能给官家当个卫青霍去病。但是你好歹带着皇子学点好呀。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我,这小子能找到火药库的所在,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别忘了,这个后宫暂时还是你姐姐我管事。” 吴益哪里敢回嘴,看姐姐终于骂得累了。才终于辩解了一句,“阿姊息怒,这件事情的确是弟弟做得不够妥当。但我也是觉得,你如今有三个孩子,这老大老小都是娇娇,只有中间的那个最受忽视,这些事情你我都是经历过的,所以才额外偏疼三皇子多一些,只是他闹出来这么大的动静,打死我也是想不到的,不然借我一万个胆子,我又哪里敢去招惹这样的事情?” 这话吴瑜倒是信的。作为同胞姐弟,吴益多大的本事和心性,它多少还是有些数的。不可能因为出使了一趟大理就全面翻盘了。因为也不可能人人都是岳云呀。 但是出于贵妃的尊严、姐姐的威势,她还是娥媚微皱,不悦道:“那前些日子,你竟敢收了交趾国的礼?把一个御营海军退伍到鸿胪寺的记事(看大门保管钥匙)弄去耍人的事又怎么讲?” 吴益脸色一变,随即讪讪,“小弟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是枢密院的相公默许整整他们?” “你也说了是默许,做事这样没头没尾的。还传到了宫里来,家里难道短你的花销了?受贿就是一条铁证,若是官家不在意还好。若他在意,御史台参奏你。你当这是闹着玩儿的吗?好不容易立了功,就要凭为这点小事给抵消了。” 吴瑜越想越气,说话也越发不留情面起来“前些日子官家给大皇子选伴读,我本来是推荐了几个侄儿。可是官家却嫌弃,若是你一直这般,吴家还有什么前途,怕不是将来就不只是嫌弃了。” 吴益只好跪倒,拜道:“娘娘教训的是,臣弟再也不敢了。回头就把赃款上交到御史台。”看姐姐不那么生气了,又道:“娘娘最近可真是越发的像爹爹了。” 吴瑜一愣,吴近已经老了,很少来后宫。但此时梳着朝天髻,画着珍珠妆,穿着广袖流仙裙的她,却觉得自己仿佛记不得少年时自己的模样,脑子里全都是吴近精明而又谦卑的面孔。 番外之吴瑜(二十八) 不管吴瑜本人如何感慨岁月的无情和亲人的衰老。时光就如同江水一样滔滔流去,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意见所改变。 吴瑜不行,赵官家不行,那些来东京请罪的小邦使者更不行。 吴瑜能做的也只是派遣宫人回到娘家赏赐和问候父亲。 让吴瑜稍感欣慰的是。举国的情绪之下。吴益的小动作虽然没有瞒过赵官家和各位宰执,但毕竟也是一件小事,不会有人不分内外的处置他这一点出格行为。 要不然赵官家又是金河会盟,又是菊花岛敕约的,确立的大宋的主体地位岂不是儿戏了? 这件事情在整个外交层面就如同一点小小的涟漪。赵官家的主要精力还是用来对付交趾和大理的使臣。 根据他的一贯行事风格,没有好处的事情那是不可能做的。本就理亏的两个小国在他面前,自然也毫无还手之力。 吴瑜久居深宫。知道的消息自然也要慢一点儿,但她对于这个相伴十多年的丈夫还是有一些了解的。明白他既不怕事,也不好大喜功,最多是偶尔上头。 但那个得分时候,毕竟不是当年面对女真人的时候了。那时是生死之危,必要的时候,什么都要置之度外。 果然,后面事情的发展,无一不印证了她的猜想。 只不过大皇子赵旭有些失望。这孩子已经八九岁了,内心中有了男子汉建功立业的初步举行。还真有点儿羡慕班定远、霍去病。 对此,吴瑜表示,你如果对军事感兴趣,为娘可以和官家商量,让你继续进行军事训练,不要空中楼阁的想这想那,不管古今中外哪一位名将,无不是经历了严苛的军事训练,才能够青史留名。 想到韩岳二位严苛(冤枉啊皇子,我们已经留情再留情,放水再放水了),大皇子打了一个寒颤,乖乖的读书劳动去了。 事后倒是听说潘妃那里二皇子也闹了一通。不过,吴瑜想,她的脑子是没有办法劝服儿子的,估计还得是宜佑公主出马才行。 但这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些后宫琐事,赵官家的精力是不可能一直放于此的。经过与朝廷重臣的商议。他很快制定了北上燕京的计划。 迁都燕京是早在建炎十年就已经定好了的事情,但因为种种原因,赵官家这几年也一直没有空去视察,就是为了每年好几千万贯钱的投入,这也是不行的。所以,一向不喜欢赵官家四处溜达的宰执们,这一次都保持了高度一致。只是要求他带上足够的保卫力量。 不管是出行还是打仗,对于赵官家来说都可以算是家常便饭了。但是在临出发前的一晚,他歇在吴贵妃宫里,嘱咐道:“朕虽然舍不得女儿,但是佛佑实在已经到了岁数,出降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情,两位太后年事已高。也不太喜欢这种琐碎之事。一应准备还要麻烦贵妃了。” 这本也是她的分内之事,吴瑜低头温顺的答应了,只是在心中暗暗腹诽,这大公主虽然是邢皇后所出,但平时远不如宜佑公主得宠,怎么到了嫁人的时候。她居然能清楚地感知到官家心中的不舍和……愤怒? 吴瑜觉得可能是自己见识短浅了,反正她认识的人里没有其他男子对于嫁女儿是这种态度。 不过想想赵官家也不是普通人,她心里也就释怀了。 赵官家去燕京,那是免不了搞出一些大新闻的——当然,如果不这样,他就不是赵官家了。不过吴瑜无奈的是,若说文学,这些年在赵官家的培养下,她还是具备了基本的素质。 但要是说到所谓的原学道理,她就真是完全抓瞎了——她既搞不懂何谓半球实验,也不明白赵官家的压力水井,更不用说这次听说还能用风车磨面。 这样下去还要人做什么? 她虽然没有宣之于口,但是多年相处,大公主佛佑倒是明白庶母的心思。掩着帕笑道:“爹爹跟我说过,这叫解放生产力。以后就有更多的人能够发挥自己的所长了。娘娘不明白也不要紧,爹爹说您这叫文科生思维。” 吴瑜对于赵官家时不时冒出的新鲜词汇,早已经没有了震惊的感觉。只是职责所在,笑着说道:“我都这个岁数了,懂或不懂还有什么要紧的?只要公主您懂得不就好了?不过我自认为对公主也不错,你说这鲅鱼饺子怎么就没我一份呢?” 南阳公主的未婚夫岳云真是一朵大奇葩。人家送小姑娘的不是金珠就是衣裳,他倒好送了登州特产鲅鱼,别看大公主的刺绣那叫一个一言难尽,她的厨艺可是非常优秀的。去服侍的小宫女说,她亲自下厨给两位妹妹做了一顿鲅鱼饺子。既是作为长姐的疼爱,也是给了她俩封口费。 只是,吴贵妃毕竟是大宋后宫的日常管理者。这种事怎么可能瞒得住她呢?话说回来,要不是岳云没有什么夹带,吴妃说什么也不可能把食材送到公主手里啊。 真当赵宋官家的御前班直和皇城司是吃白饭的呀? 南阳公主在端庄大方,也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听了这话,双颊就如同落日云霞一般迅速红了,眼看几个女眷都捂嘴笑了起来,又羞又恼,跌足跑了。 大家都知道,这是吴贵妃对于养女善意的玩笑,并没有几个人当真。但是寿春公主一幼和张姐感情深厚,又素来是个不会开玩笑的人。有些担忧的看向吴瑜,解释道:“娘娘,姐姐不是故意瞒着您的,您……您别告诉爹爹好吗?” 吴瑜心想,你这孩子也太实诚了。还是对你爹有什么误解,这种事儿哪里用得着我告诉他。再说了,这毕竟不是私会他也不会真的生气的。但神佑心思敏感,她只好温言劝慰道:“寿春公主也不要太忧心,这不过是咱们娘们儿之间说着玩笑话,并不是什么大事。说来,你姐姐和岳小侯爷的婚事早就已经定下了。她素来不善刺绣。公主却是善于绘画的。有空就来帮娘娘挑挑花样子。咱们皇家几十年了头一回嫁女儿,可不能太过寒酸了。” 神佑自然答应。 但没过多久,大宋后宫的人,乃至于整个大宋的人,就没有心思管这些琐事了。因为令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大宋前前任君主。现在的太上道君皇帝居然在登封被杀。 是的,并不是自然病故,而是被杀,而且还是和农妇私通而被其丈夫刺杀。 由于事情太过劲爆。地方官府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居然让它扩散了。一时之间朝野议论纷纷,甚至还有人说官家不孝,既然已经过继了,就把太上道君皇帝放出来允许他和嫔妃同住呗,怎么也不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 这次事件,让吴贵妃和潘昭容再次统一战线。两人一致决定,外朝的事情他们管不了,但不管是内外命妇,只要说起来就会被言辞喝退。 吴瑜气不过,甚至在嫡母和生母进宫请安时抱怨道:“靖康之祸才过了十几年。那些冤魂就算投胎也没有成人。哪里有些人就能够无视太上道君皇帝丧国弃家的耻辱?再说了,就是太上道君,皇帝在位时,嫔妃如云,他不是也出宫与李诗诗厮混吗?本性难移,如何能怪到官家头上。” 番外之吴瑜(二十九) 这话真的说的太对了,连一向严明的吴夫人也就是吴瑜的嫡母,也只能劝了一句,“娘娘慎言,这样的话怎么能宣之于口。” 但却不说吴瑜说的有什么错。 是啊,靖康之祸,不仅是赵宋满门近乎灭族的哀窘,更是千万士族百姓惨遭杀戮的悲歌,没有人不知道罪魁祸首是谁?只不过大家看在赵官家这个再造大宋的中兴之主面子上不多说而已。 但问题是,这位中兴之主根本就不在乎所谓的父兄颜面。当年为了凝聚人心,每天不鞭笞二圣两句,那就难怪了。今时今日提起来也没有什么好脸色。甚至在建炎四年御驾亲征之前,就对着文武百官公开表达过对二圣的不满,从此之后就如滔滔江水一般不可收拾。 上有所效,下必行焉。如今的大宋子民,提起二圣来,绝对不会有什么好词。特别是在官家驱除了那些旧权贵之后。 所以吴夫人这样劝,也只是希望吴贵妃作为后宫,谨言慎行,不必要给自己增加麻烦而已。而不是说她错了。 再说了,就凭太上道君皇帝在帝位20多年干的荒唐事情。他私会个农妇被杀,实在是不算什么骇人听闻的事。 倒是吴瑜的生母说:“姐姐说的是,娘娘还是要控制自己的脾气。虽说现在官家已经过继给哲庙,但是太上道君到底是君父,如何举哀服丧,还是要请官家做主。” 以吴瑜对自己夫君的了解。他心里的腻歪肯定是不比自己少,处理起来也不会留情,自己着实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触他的霉头。于是调整了一下心情,道:“母亲和阿娘的教诲,女儿记住了。以后必然克己复礼。不会做这种情绪外漏之事。至于丧仪,内有二位太后,外有诸位相公,我何必多嘴,只要管好几个孩子不添乱就是。母亲回去也请管理好家里,不要有什么不端的言论传出去。咱家毕竟是外戚。也要谨言慎行才好。” 吴夫人叹息道:“你父亲说的是,娘娘早已经是独当一面的人了,有自己的主意。吴家日后必然以娘娘马首是瞻。” 其实,以吴瑜的身份,若是他有心,其生母的地位早已经越过了他这个正室夫人。但不管是吴近也好,吴瑜也好,都念着她多年贤德保持尊重,已经算厚道了,不然她也不敢说这话。只是她毕竟已经老了,所生的几个儿女还要靠吴瑜庇护,因此才格外怕她失宠。 不得不说,吴瑜相从赵官家于南阳,一路陪他拔草射兔子走过来,对这位夫君的了解不可谓不深。他确实是对太上道君皇帝咬牙切齿,无比庆幸自己早早过继了。 而且赵官家还轻轻放过了几个直属官员,而且本人直接连东京都不回。鉴于渊圣涉嫌谋逆,就从南阳把赵佶生前最宠爱的皇子赵楷提溜过来主持丧仪,为了不恶心祖宗直接没让他进祖坟,就在少林寺附近找一块荒地埋了,除了墓葬规模大点,几乎没人能看得出来这是一位皇帝的陵寝。 不过,赵官家对此也有话说。佛门清净之地,自有佛门清净之地的规矩。太上道君这一辈子做的什么事也不用朕多说,就让他死后由佛祖净化其心灵和洗刷其罪孽吧。 这里有必要提一嘴,太上道君皇帝生前是给自己留了陵寝的。但是赵玖不让他埋进去,自己死后也没有用,这地方就成了一后世的一处景点,又称为宋空陵。 吴瑜则是按照官家的旨意,带着潘昭容和几位皇子公主服了小功之期,但除了不能宴会奏乐和衣服素静一点,大家几乎没受什么影响。 就是实在倒了八辈子霉,需要给这位丈夫服丧的两位太后以吴瑜的观察,内心其实也没有什么悲伤。别说感情本来就不深厚,就算是有感情,那也在多年的丧国之辱面前消磨殆尽了。 后来,礼部为他上了谥号“宋荒灵帝”,别人要么年纪小要么读书少,只有神佑听说后,冷冷地笑了一声,一张俏丽的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相符合的哀伤和讥笑之意。 吴瑜虽然不是她的亲娘。但看见二公主如此。不由心里有些心酸。 但不管怎么说,宋荒灵帝赵佶已然入土。注定会成为历史的渣载,也会被所有人逐渐遗忘。真正记住他的,只会是史书。 哦,对了,还有各种野史笔记乃至于小说。 不知不觉就到了建炎十三年的盛夏,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的夏天格外炎热,又加上阵阵蝉鸣,扰得人不得安睡。宫中女眷都有一些心浮气躁。 因着赵玖常年不在宫中。潘昭容也无可拈酸吃醋之处。加上她上次被降位到底长了一些记性。于是,借着自己出身太医世家的便利。又带着擅长点茶的南阳公主赵佛佑,一起给宫内的人做了一些降暑的饮品。大家无事也好,凑在清凉店,一边饮茶一边闲话。 郑太后也难得叹息道:“说到点茶擂茶老身平生最佩服的就是我那老嫂子。可惜她没有福气呀。” 老嫂子,专指已经去世的元佑太后,至于没福气,不必多说,懂得都懂。 韦太后对于这位“抢了”自己宝贝儿子的孟太后颇有怨言。但到底也不敢顶撞正宫,只好岔开话题道:“吴氏,外面都说官家又是起复了李纲,又是准备在燕京开科举,那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可有在书信中与你提及?” 吴瑜都无奈了。无论是用李纲来牵制西辽的试探行为,还是逐渐完善燕京的首都功能,都是处于纯粹的政事,她知道就行了,要是多说了,那叫后宫干政好不好。再说了,自己总算能和潘妃和谐共处,婆婆,您到底是挑的什么事啊?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强中更有强中手,潘昭容闻言居然道:“官家为国事操劳。长久在外。难免没有知心人伺候,还请太后做主,允许我北上伴驾。” 宜佑公主终于忍不住了,道:“阿娘,阿爹是去办公的,你要是过去伺候,他行动不便不说,别人又会如何看待皇家?” 番外之吴瑜(三十) 看着潘昭容几十年如一日,毫无长进的脑子。晚辈们不好说什么。但两位太后实在是有些腻歪。 若是官家是个沉迷于儿女情长的人也就罢了。可偏偏他是有所作为的一代雄主。你当年弄些闺房之乐,那叫情趣。可若是和家国大业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也无怪乎,后宫就那么两个人,你还能把自己搞得渐渐失宠。 这不,现在就连你自己的亲闺女也觉得受不了你的愚蠢了。 吴瑜倒是没有落井下石。主要是潘氏这个智商吧,也确实用不着费这个心,平白给自己增加了恶名。 不过很快,后宫诸人也就没心思关注潘昭容的脑子了。因为就在西北兰州附近,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吸引了整个大宋的目光——被赵官家亲口评价为中国英雄的抗金名臣李纲,险些遭到西辽方面的劫掠。为保持大臣体面,差点一头撞死在两国边境线上。 这事儿可就太大了,从朝堂到后宫,再到市井,无一不无一不为之义愤填膺。 要知道,大宋和女真人之间的仇恨固然比山高比海深。但往前数几百年,他们可没少受辽国人的欺负。不仅每年要供给岁币,就是市井小民在都城还要看着契丹使者横行霸道,当年为了共同对抗金国人。捏着鼻子承认了,官家定的金河之盟也就罢了,如今你还敢来挑事儿?真当御营二十万兵马是吃闲饭的。 一向好脾气的吴国长公主(哲宗女,生母刘皇后,赵官家现任亲姐)就在宫里骂道:“耶律大石这狗子当真是欺人太甚。李世辅在做什么?他不是在大同前线吗?” 她这样说还真不算是干政,因为李世辅还有一个身份,就是吴国长公主的女婿。 吴瑜多年接触核心政治,自然明白吴国长公主生气是真,但是想把自己的女婿摘出来也是真,于是委婉道:“李相公脾气直,天下皆知。别说李副都统,只怕是曲都统也没有办法,何况这次是御营前军陪伴他出的事。” 吴国长公主松了一口气,岳飞和王贵那里就不太好过了。更加不好过的是燕京的赵官家,因为这次事件太过恶劣了。不仅是底层民众民情汹涌。上了年纪的士大夫群体普遍想起了当年的受的窝囊气,恨不得请官家再打一仗。 正是在热血年纪的武学生们,都顾不得自己即将科考一个个上书,都恨不得学习班定远投笔从戎。可把赵官家可愁坏了。 从战略上来说,西辽这个地方属于中亚的大宋屏障,可以有效的发展汉文化圈。从财力上来说。国家这些年刚刚打完了大仗,主要的精力都在燕京建设和黄河治理上,哪有这么些军费来动兵呀。 但那可是李纲。于天下大乱中立起流亡朝廷的旧时宰相。在民间读书人的心目中享有无上的威望。他这么大年纪,伤着的又是脑袋,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这个官家还不能不给全国人民一个交代。 所以他除了尽全力给李相公找医生、找药材之外,就是以自己私人的形式给耶律大石写信,要求他们那边表示出诚意来。不然他也不会为西辽臣子的莽撞行为买单。 所谓诚意,当然就是河西六州和耶律燕山的人头了。 后宫妇人或许想不到这么多。但耶律大石必然是想得到的。这不,东京这边的鸿胪寺又开始热闹了。耶律大石估计也是病急乱投医,估计这个时候赵官家也不会见他的来使,干脆正式走了鸿胪寺的渠道。这使者也是真的忠肝义胆,冒着被东京人民投石子扔臭鸡蛋的危险远道而来交涉,但这个事儿西辽怎么说怎么不占理。他也只好采取了一些别的措施。比如说夫人外交。 邢皇后薨逝已久,两宫太后又不管事。外臣夫人求见,自然是只能去见吴贵妃。这外交也讲究一个平级。吴贵妃虽无皇后之名,却有皇后之实。更重要的是西辽方面经过打听。发现她在政事上对赵玖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绝不是潘昭容那种看着好看实则无用的绣花枕头。所以西辽方面也出了位重量级人物——北院大王萧斡里刺的王妃耶律氏,辽圣宗之后。 这等大事,吴瑜不敢擅专,专程写了劄子向赵官家汇报。赵官家也知道吴瑜是个有分寸的人。而且他也没有打算和西辽彻底交恶。于是快马加鞭,通知吴瑜接见外使夫人。 但吴瑜还是谨慎的,潘昭容是不敢放出来,但赵官家的三个女儿则是全部出席,就在皇仪殿接见。由安阳郡王郦琼暂时充当护卫。 别看西辽粮食人口都很匮乏,但西域之地的特产确实是不少。这次。耶律王妃算是下了血本儿。波斯地毯、绿宝石乃至各种名贵香料应有尽有。连佛像都给两宫太后请回来几座。而且这也是个聪明人。不敢说李纲的问题。就提出了一个要求。能不能把赵宋官家的进程,也就是李纲之子李秀之给接走? 吴瑜还要端着,宜佑自小受宠,性格最为活泼,直接就给堵了回去,“王妃这话说得好没道理,莫非欺负我等久居深宫没有见识?那李秀之明是被你们给掳走的。怎么还成了他赖着不走了?这不是侮辱我朝士人的人格吗?” 耶律王妃满面尴尬。好歹也是精通汉文化,知道形势比人强。越发谦卑道:“当时的情况是,我们的将士犯了糊涂。我家陛下已经把那些蠢驴解除了兵权,押回都城问罪。李相公的事,我们暂且无能为力。但是,李舍人的确不能长久留于我们西辽啊。” 再出个什么事,谁顶得住啊? 吴瑜这时终于道:“王妃,既然已经说到这里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朝规矩不同于契丹,后宫不得干政。但你既然来了,我也不好让你白跑一趟。汝之要求。本宫会原样转呈给官家。在这之前。我想契丹人除了好好照顾李舍人,应该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这些礼物你们还是留着。毕竟为国受辱的不是我,我也不敢替李相公做这样的主。” 耶律王妃有些急了,道:“贵妃娘娘。听说你也是相从赵官家于战乱之中?难道忍心看着因为一些人两国再起争端?” 郦琼大怒,呵斥道:“放肆,谁允许你对我朝贵妃如此说话?” 吴瑜却不生气,正色道:“正是因为经历了这些离乱。本宫才知道有多少忠贞之士为之丧命?不见太平。若今日官家还不能为之张目,何谈中兴?王妃若真是想两国相安无事?与其拿这些死物,不如早早交还我国青壮和烈士遗孤。” 番外之吴瑜(三十一) 耶律王妃被吴瑜堵的难受,她能派派过来出使,自然也是口舌伶俐之辈。 可是现在毕竟不是春秋战国,能像张仪、苏秦一样,凭着一张口舌在诸侯之间翻云覆雨。现在的情况就是大宋强而大辽弱。而且此时大宋几乎占全理。 当然,契丹方面派他出面来见这位贵妃自然是想要效仿汉高祖白登之围是贿赂匈奴王后以求脱身。但是这位吴贵妃一看就是政治素养不错的,知道自己的屁股该往哪边坐。这不,把三位公主都拉过来了,以示自己不会偏撕。金银珠宝什么的,根本人家就不放在眼里。 而契丹方面也不可能给赵玖送美女来分她的宠。赵官家要是这样的人,耶律大石那就不用头痛了。 当然,如果耶律大石有本事让赵官家立吴瑜为皇后的话,或许她还有可能动心帮忙。但问题是,这是他们能做的了主的事吗? 于是,这次对话就这样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结束了。 事后,吴贵妃尽心尽职的给赵官家写了总结报告。这种朝廷大事,朝后宫妇人参与的程度本就有限。赵玖知道她没有掉链子也就表扬了两句算了。 至于朝臣之间对于吴贵妃贤德的又一轮称赞,吴瑜表示,她都已经听腻了。 反而这样一来,本来和潘昭容和平共处的局面又有点儿裂痕。这让他觉得有些不必要。但她也并没有什么好办法。反正获鹿公主能管住她亲娘。 最终,西辽方面为了表达诚意。耶律燕山到底还是死了,鉴于李纲转危为安,河西六州只要回来一半。但后宫女眷感兴趣的是,岳小侯爷这次又立功了。大家都围着大公主打趣。吴贵妃则是一边打趣,一边开始给她搜集嫁妆。 鉴于赵官家对女儿上心,财政预算批的比较大,不够的话就去找齐王张俊。 毕竟是皇家几十年来第一次嫁女儿。吴贵妃对此还是非常上心的。甚至从太后那里借了邵成章出宫考察。但是赵官家这个爹也不靠谱,眼看战争端倪不再,燕京那边的科考也完成了。他居然又转道向了太原而去。完全把东京这里的琐事交给了吴贵妃。 吴贵妃还能怎么办,忍着继续办呗! 没想到这次赵官家去太原,还收获了一件顶级的桃色绯闻。当然,别误会。这跟他半点关系也没有。谁让他去的,不巧赶上了呢! 潘昭容听闻后都震惊了,“这都已经定了亲了,怎么还能想着跟别人私奔呢?李晋王和宗知府是怎么管教自己家孩子的?” 后宫茶话会上。她一语道破了所有在座贵妇人的心声。 没错,自由恋爱,那是几百年之后的事情,这个世界的主流价值观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不然那就叫耍流氓,或者不知廉耻。更不要说两家孩子分别定亲之后还要私奔了,简直是骇人听闻。 郑太后肃容,呵斥道:“慎言。都是国家的忠臣。岂容你在言语上羞辱?” 虽然她也确实觉得这两家的家教也就这么一回事儿。比她娘家这个破落户还不如。但话怎么能当众说出口呢? 太后毕竟是太后,潘昭容不敢顶嘴,但她面子薄,当着那么多内外命妇,有些下不来台。 还是魏国夫人李氏正好在京。她和宗家素来有交情,宗泽是他夫君岳飞的恩师。岳家又即将和皇家结亲,因此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来说一句,“娘娘说的话。其实各府之间都有议论。太后也别生气。只是妾身夫君和宗忠武情同父子,知道这里边儿的内情,这位宗公子是个命苦的。还没出世,父亲就已经不在了。没过一两年,母亲又因为产后失调,心情郁郁而死。偏偏宗忠武早年仕途不得志,后来又为了挽救国家而根本顾不上他。所以,公子虽然是官宦人家出身,但着实吃了不少苦。宗知府作为叔父,难免溺爱他几分。因此,因此可能有些跳脱。” 只是她心肠厚道,别人可就未必如此了。张浚夫人宇文氏出身大族,最是注重礼仪规矩,捂着帕子道:“就算再是情有可原,那他订婚的那家小娘子又有何辜?平白的叫人耻笑。我妇道人家不敢对宗忠武父子不敬,可事实就是这么个事实啊。” 韦太后也凑趣,“对呀。这个李小姐也不是个安分的。若是跟那张莲一样命苦。咱们也就不说什么了。可你好好的大家闺秀,居然跟人私奔,真不是个好的。” 这里有必要补充一下。赵官家上穷碧落下黄泉整整十三年,终于兑现了自己对张永珍的承诺,找到了他的一双儿女。并且把儿子带在身边教育。 其女张莲因为身在沦沦陷去经历过一些不好的事情。赵官家深恐她遭受荡妇羞辱想不开,干脆送到东京来,请潘家找人教她医术,将来培养为惠济局女官。为了怕别人看不起他的身份,还特地请郑太后收她为养女。 不得不说,赵官家这一手走得极妙。郑太后等女眷当初在五国承受的罪,那可是比张莲只多不少。哎。早年间怕官家嫌弃对此讳莫如深,等到金国歼灭之后,也就只剩下了畅快。所以见了张莲,都对他报以同情的态度。 就是韦太后一开始还有些拎不清楚。因为人对有些同样遭遇的人,不只是会有同情这一种情绪。有些情况下,只会想让她们消失,来掩盖自己不堪的过往。好像这样就能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还是吴瑜说:“娘娘,您是官家的生母,官家这些年是什么样的脾气?你总该有些数。难道想连最后一丝母子情分也不要了吗?” 韦太后自从官家把自己过继了之后,就整日想东想西的,闻言更是吓得不轻,赶紧改变了自己对张莲的态度。亲热的好像这是他的养女一样,每每厚加赏赐。再也不敢有小动作了。 所以张莲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差点和历史上的柔福帝姬一个下场。还觉得皇家这些女眷人心都挺不错的,自己确实应该开始新的生活,不能一味寻死了。要不也对不起爹爹用性命换来的这太平盛世。 番外之吴瑜(三十二) 别看这件事给后宫乃至东京贵族圈的女眷带来了很多话题,但对于赵官家来说,心塞地要命。 他这个官家可真是越做越回去了,这么多大事还处理不完,居然还要管别人家孩子的婚事。 可是他不管还不行。这两个小鸳鸯死不死活不活的,在他心目中并不是很重要。但问题是,要是因此出了人命,李彦仙和宗颖是再怎么也没有办法搭档下去了,那么太原府的建设的大好局面怎么办?这可就上升到国家层面了。 万幸前女婿吴扶是个旁门左道的天才。在杨沂中贡献了一个女儿,段智兴把自己也贡献出去的前提下。这两段婚约就以八字不合告终,但赵官家没那么好的脾气,当即把宗亮扔到军中,又让李采薇跟着张莲去学医为人民服务,不然你当朕的出场费是那么好给的! 李采薇初到东京之后的日子很不好过,首先,李晋王这个人性格比较孤傲,就没太有交好的大臣,自然也没有人出于情面来关照她。其次,根据当时的封建婚姻道德,贵妇人普遍看不上这小丫头这种做法。也就是张连经历过的苦难太多。还可以最大的宽容对待。悉心带着她工作,这也为两日日后破了人伦大案奠定了友谊基础。 当然,东京贵妇圈怎么传他赵官家乱点鸳鸯谱,赵玖本人并不在意。他去太原也不是游山玩水的,而是有正经公务。这些事情吴瑜也都知道。那就是居民关系问题。已经紧张到影响正常国家大政了。 吴益有个好朋友叫王世雄,但偏偏很多太学的同学又出去做了地方官,其中就包括转任地方的王十朋。 所以吴瑜叫他进宫来说话时,他也说的明白,“官家登基10年,大力整治军队。但终究是以灭金为基调。对于士兵的基本素质,难免就调低了一个档次。后来虽然也裁军,但国家总体还是有二十万御营军队的。这些人在不同的地方驻守,杀人放火自然不敢,但骚扰民生吃喝嫖赌那是少不了的。” 吴瑜毕竟没有真正管过国家大事,还有点天真,听着有些纳闷儿。当着亲弟弟也没有藏着掖着,直接问道:“这样听起来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地方官府直接处理那些有过错的士兵不就可以了?难道是军方包庇?” “倒也算不上是包庇。”吴益却小心了一点,“朝廷有刑律和军律之分。除非严重的过错,否则有很多地方那是比较重叠的地方。官府想管。统制官为了军心自然是不肯下狠手,听说韩秦王都挨过胡相公的训斥。所以这次开武举,很多相公尚书们都希望德才兼备的年轻人入御营,慢慢改变风气。” “而且这还只是一方面。军队四处惹事,难免牵扯官府精力,他们管不了,又失去了公信力和民心。虽然双方的关系越闹越僵。娘娘不知道陇西郡王王德家的长公子就经常惹出事情来。他如此军中更加放肆,弄得真定府和河北东路经略使已经往枢密院告了好几次状了。”吴益补充道。 吴瑜到底是聪明的,感慨道:“行了,听你说了这么些,我心里也大概有数了。国朝百年之耻。被官家带领将士洗雪,连岳魏王那等治军严明之人都让前军出了纰漏还不就是大胜之下军人骄横,可国家疆域在此又不能裁军。地方官府也得顾及本地治安,这就是问题。怪不得官家爱众宗知府至此。它能调节太原居民关系,让河东子弟为家乡出力,确实并不是凭借宗忠武之功。” “娘娘通透。”吴益答道。 吴瑜正要说什么话,忽然听到银铃一般的笑声,宫人们此起彼伏地“公主小心”之声由远及近。吴益站起时,只见一个玉雪可爱,穿着绿色小绯衣,带着镶金和田玉项圈的小女孩跑了进来。 可能是宫廷之中少见外男,小姑娘大大的黑眼睛转了几圈儿,竟然响了起来,脆生生的叫了一声,“舅舅”。 原来,这正是宫里最小的孩子吴贵妃所生的银川公主君佑。今年年方三岁。 面对如此可爱的外甥女,绕是吴益越来越有分寸,也忍不住爱心萌发,甜甜的应了一声。然后看姐姐不反对,又把她抱起来,温声问着:“小公主刚才去哪里了?” 银川公主目前还说不了太多的话,只是说了几个关键词,“仪凤阁,二姐姐绣花,大姐姐在看书,我想和她玩儿。” 吴贵妃哭笑不得,当着吴益,到底不好说几位公主的是非。大公主的婚期定在明年的九月份。虽然佛佑身份无比尊贵,但到底是做人家儿媳妇的。最好还是有些针线活儿充门面,可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漏了这一点天赋给她。 吴贵妃连着给孩子请了五位绣工师傅,也没有办法让佛佑的绣活好看一点儿。前段时间她用来练手给闺女做了一个娃娃,那模样,简直让吴瑜恨不得把它扔出去,奈何闺女的审美与众不同,就是抱着不肯撒手。 话说回来。佛佑实在是绣不出好看的作品,充门面的活就只好交给了寿春公主神佑和一众绣娘。 吴瑜想,反正还有时间。 但是没有想到,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快,这次提供变化的是一个让吴瑜无比讨厌的人,太上渊圣皇帝赵桓,他在冬天来临之前死在了洞霄宫。 虽说天底下都知道他不是个东西,赵官家也没有为他举哀和大办葬礼的意思,但到底皇家还是要脸面的。有些事情还需要停上一停,这就给吴贵妃增加了工作量。不禁想,有的人真是父子死了都要给人添乱。 但没有想到,更乱的事情还在后边儿。这次可真是没有办法怪任何人了,因为是老天爷不给面子,今年冬天大寒。据都省的统计,从淮河以南到辽地无不受灾,多处大雪封地,牲畜甚至人员都有冻死,各级官府都没空和军方打官司,开始组织救灾。 连宫里的铜盆炭火都有些供应不足,吴瑜不得不开始精打细算。甚至带着宫女再次开始砍柴拔草。 番外吴瑜(三十三) 虽然说赵官家依旧勤俭节约。但赵宋皇室早就不是十多年前还需要他去当软饭女婿的地步了,光是获鹿之战后清国送还的金银内孥里就不知道有多少,更不用说张俊等人的孝敬了。 但问题是,天灾的残酷性在于,你有钱救命的东西也不一定买得到。市面上的木炭、石炭就那么多。当年为了防备女真人赵官家又加固了城防,耗费了大量储备。所以即使吴瑜并不缺钱,也有力不从心之感,甚至默许宫人去杏岗那里砍树取火。 不说太后们都上了年纪。孩子们又比较小,更是马虎不得。就是一般的宫人侍女班直,吴瑜也是尽力给他们取暖。只能感谢赵官家简谱,大内就没几百人,要不然还真不能保证不冻死人。 但是人的脆弱就在于往往是老了之后受不得一点摧残,当年十二月,吴瑜老父吴近感染寒疾,一病去了,享年六十岁。赵官家得知消息后感念这位国丈早些年的大力支持,追封国公下葬,又额外荫一子入武学。 吴瑜听到消息后整个人都懵了,她的爹爹,曾经在生命中前十四年说一不二的人就这么去了。或许,无尽并不是一个好父亲。商人的精明体现在他身上的方方面面,他对吴瑜的好,也只是因为这个女儿能改变家族上百年的门楣。但终究那是她的父亲,给了她生命,给了她快乐的童年,也给了她坚强的支持。 但她已经是赵家贵妃,出宫祭奠已经是恩典,万万不可能让她带孝。 吴瑜回宫也小病了一场,大家也表示理解。郑太后还说:“都是人生父母养的,怎么能不难受。只是贵妃也是做母亲的人了,顾着几个孩儿。” 吴瑜虚弱答应,从这天开始大公主佛佑全面接掌宫务,潘昭容还有几分不服,但是宫里的主子谁相信她的办事能力,寒冬腊月的可不是闹着玩的。因此她这小小的情绪也被太后太妃们镇压了。 不过寒冬总会过去,春天总会到来。特别是赵官家发现了煤炭大师洪遵之后,一切变得好了起来。听说张宪因为在辽西抗灾有功,正式升任御营前军都统制。 赵官家回銮之后,安慰了一番吴贵妃。然后叹息说:“人之生老病死,帝王以至庶人都无法避免。这不朕也遇到事情了,魏王太妃也病了,朕得鹏举十二年,头一次听他请求恩赏,佛佑得早点出嫁了。”说着又补充了一句,“都准备了这么些年了,也没有急活儿,你就歇着。实在不行朕去找郑娘娘说。” 吴瑜很感激丈夫这个时候的体贴。她一直知道官家是个好人,是个会理解别人痛苦的人,但是官家的心太大了,装着整个大宋的千万百姓,分给她的注定只有那么一点。 即便如此。吴瑜在这一刻也真心觉得非常温暖。甚至有了一点民间夫妻的家常错觉。 是的,吴瑜清楚地知道,这是错觉而已,他们的第一身份,终究是帝妃。 吴瑜清楚,所以她明知道赵官家喜欢更活泼可爱的她,还是选择当一个贤妃。 其实这般的何止是他一个人,就像大公主吧。小小的孩子,自以为掩饰的很好的讨好和敏感,在大人面前如何能瞒得住,可是谁又忍心苛责一个受了那么多苦的小孩子,如果说赵官家对于宜佑和君佑是发自内心的宠爱,对于神佑是不知所措的溺爱,对于神佑这个长女,就更多的是怜惜了。 所以吴贵妃毫不意外。赵官家对于这次嫁女儿的豪爽,几百抬嫁妆以至于地把御街绕几圈才能进岳家门,明明最爱简单却不顾即将迁都要给女儿置办公主宅,最厌恶丰亨豫大却接受了张俊等人送来的稀罕玩意儿……公主行礼的时候吴瑜清楚地看到赵官家别过头去,眼圈悄悄红了。 吴瑜想,或许赵官家对于大公主来说也不是一个十全十美的父亲,但他已经尽力让佛佑过的好。 不过老天或许觉得赵官家最近日子过的还不够苦,公主出嫁未久,就发生了堪称大案的黄河改道事件,不仅是因为这件事牵扯了几百万贯的贪污,造成了几百上千人因为泄洪路线的不科学被淹死。更重要的是,这件事直接牵扯了十几位重臣,甚至包括了建炎三十六名臣之一的河道总督刘洪道。 吴瑜身在后宫。又因为父亲去世,病了一场。知道这些消息的时候,已经算是半公开了。赵官家派去的御史们已经把资料收集全呢。相关的涉案人员几乎都软禁了。甚至连张齐王这种只顾着赚钱的帅臣都进宫为下属求情之后,才知道这事又多严重。 但是吴瑜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有多严重。赵官家早就破了不杀文官的规矩了。这些年又因为抗金成功威望大胜,所有的事情只看他愿意不愿意而已。 可是赵官家这么严肃的问题,你要倾诉的话,可以找吕好问,也可以找杨沂中,甚至可以找韩世忠。为什么要找我这个吴贵妃呢?吴瑜看着难得跟她聊天的男人,心里不住腹诽,面上还得一派贤良淑德,“官家,后宫不得干政,再说赵相公张相公都是忠臣贤臣,会为您分忧的。” “你什么时候干过政?就算当年在南阳这样危急的时候,你也顶多是劝朕任用忠良而已。”赵官家苦笑,“那个时候朕也没法跟你说。满眼望去,尽是忠良。可是偏偏个人的观点和立场都不一致。凑在一起只能互相扯后腿,逼得朕不得不远走鄢陵砍了杜充夺权。可如今朕却不懂了,刘洪道你也知道,何等的清官好官,当年整个齐鲁之地都沦陷了,刘豫投降,赵明诚不战而逃,只有他敢一战。朕当时就觉得,凭这个,这个人朕也得用,可是谁知道这样的人,兢兢业业十四年,毁在了自己的心魔上,贵妃,你知道他今天跟我说什么?” 吴瑜心想我上哪儿知道去?好在赵官家也只是在倾诉,“他说,若是朕因为过往功劳放过他,建炎三十六功臣,半数都要不得善终。” 洪涯番外(一) 到了建炎八年之后,曾经大宋新郑县令,如今的大金枢密院都承旨洪涯,常常陷入一种莫名的烦躁,或者说后悔。 后悔是当然的,谁能知道靖康之乱后,国家乱成那个样子?大宋居然出了一个赵玖,生生缓过了这口气,最后隐忍数年秣马厉兵。 不仅一鼓作气灭了西夏,这些年东南检地解决了内部矛盾之后,俨然就要北伐了。 真是不知道当年误国误民、只顾自己享乐的太上道君皇帝怎么生出来这么一个种。更让人崩溃的此人是入了金军大营还被放回来,说不是天命所归,别说洪涯了,秦桧估计都不信。 但要说之前,洪涯虽然内心深处隐隐有些悔恨。但更多的有一些怨怼之意。 说一千道一万。使得千万百姓流离失所,中原大地尸横遍野的靖康之祸还不是赵家天子惹出来的?他洪涯虽然算不得宰相门第,祖上也是当过通判的清白读书人家。守着济南府的百亩田地耕读,当初赵官家定下南阳为陪都,他也是带着一番出人头地外加为国效命的心态去考试,最后当了个县令的。 但是金军的南京来的太快了。郑州作为防线的第一道,根本来不及抵抗。知州殉国,若是他不投降,按照完颜兀术的政策就要屠城。巨大的心理压力之下,他向完颜挞赖投降,从那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没有多少退路了,因为赵官家早已经颁布了针对投降官吏的不赦之令,所以,他才会拼命帮着这位龙虎大王逃生,对方也算投桃报李,给他在大齐国刘豫那边留了个宰相的位置。 其实什么宰相啊,谁不知道那大旗就是金国所立的藩镇。刘豫侍奉完颜粘罕他们比自己亲爹还殷勤。自己这个降人更像是一个监督者。可是就齐鲁大地这么点儿地方。有被金人看中的刘豫父子。有自成割据势力的李成大都督。还有河北人的代表“小岳飞”孔彦舟。经历过乱世刀锋的人物,哪一个又是好说话的? 他洪涯自诩为读书人。还不是一招不慎,差点儿被李成坑死在阳谷县城,幸亏遇到了万俟卨和杨沂中才有一条活路,不过万俟卨也真是个王八蛋,说:“你这种通透之人,又经历此事,那若皇宋昌盛,自然心照不宣,而若皇宋前途不明,便有行状又有何用?” 就差没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这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万事只以自己的安危利益为重。半点没有所谓的国家大义。 但洪涯知道,他没说错,而且当时只顾着脱身,也没多想。但后来静夜独思,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相信。赵宋的这位新官家,绝对是有能力坐稳半壁江山的人。和大金国划黄河而至并非不可能的。和宋国接触,洪涯内心深处未必没有更多的想法。 说白了,大宋朝自古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纵然当今这位官家有些重武轻文,但比起金国那些蛮夷之人来,也是强了太多。能在生他养他的中原当个富贵知县,他才不乐意在燕京当狗伺候那些所谓的贵人。 也是在这个时候,它真正的和降人中地位最高的秦桧有所接触。并且和对方心照不宣的亲热起来。别人看着也不会有些什么。都是南地汉人出身,彼此抱团,求个政治联盟,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洪涯自己心里清楚,还有一层意味。求个心安理得。 你秦会之一个堂堂两榜进士出身。宰相孙婿,前任御史中丞。都能因为受不了苦而背叛大宋。那我一个仓促授官的新郑知县,又有什么良心过不去的呢? 但他没有想到,真的有替他良心过不去的。当他为了自家的安全,准备把妻儿老小都送去大名府之后。老母辛氏竟然趁人不备吞金自杀,洪涯匆匆赶回时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哭诉道:“娘亲何必如此,您也说过赵宋无道……” 辛氏摇头,精神虽差却格外清明,“赵宋无道是真,你投降之时我尚且能骗自己说你是为了保全郑州一城百姓。后来你侍奉齐国,到底还是汉家江山,但如今,形势一日比一日分明。你眼看要去金国侍奉那些蛮夷了,我确实再也骗不了我自己了。趁着现在还在济南府,一死了之,好歹能够埋骨故乡。” “儿啊,都是为母亲的太过溺爱于你,舍不得你为了所谓的忠义,在这乱世之中丧命。致使你走上了这条不归路。我死后当向洪家列祖列宗谢罪。也望你凡事多做一些打算。有的时候,一死确实艰难。但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说罢精神迅速萎靡,很快竟是去了。 洪涯夫妇放声大哭,洪涯本人更是近乎崩溃,为什么?这到底都是为什么?生逢这个乱世,他只想保全自己和家人的性命。但是努力了三四年,好像这一切都是一场空一样。等到他强打精神处理完母亲的后事,又是一道九天玄雷劈在他的头上。 西路军完颜娄室欲要一举夺取关中,说服大金国主立了太子。以八万兵马对阵赵宋。但这位洪涯并不是太过熟悉的赵宋官家,再一次展现出了魄力。他选择了御驾亲征,并且玄之又玄地赢了。听说过程精彩至极,险象环生。 但无论如何,完颜娄室死了,金国核心兵马少了两万。曾是一人之下的粘罕都承受不住这个打击,跑到大名府强夺东路军兵权自保。 洪涯更加不敢回伪齐了。日夜在大名府窝着,没想到这个时候秦桧竟然来了,这个精明的中年人脸上终于也掩饰不住透出一丝丝焦虑来,“洪相公,变天了,不能不为自己打算了。” 洪涯知道对方心机深沉,但也没心思打语言官司,“如何打算,赵宋官家如此,可见与五国城那两位不同,是个硬气的。你我都在宋奸之列,如何打算?” 秦桧道:“靠你我自然不成,不瞒贤弟,此战震动金国权贵,不少人都起了议和的心思。我们也可以试探一二。” —— 吴瑜小姐姐的番外先停一下,来点洪深海的。 洪涯番外(二) 洪涯听在心里,怦然心动,但念及自己还有别人不知道的一条退路,好容易忍住,道:“怎么个试探法?金国方面准备做到何等程度?” “在五国城中寻个名声不错又和皇家沾亲带故的,让他带个二位太上皇最好还有太后的书信回去,你知道对面是最讲君臣孝道的。”秦桧看上去有那么一点把握。 洪涯很想以自己在南阳授官和齐国接受消息的经历告诉他,所谓二圣,在赵官家心目中,其实可能根本不算什么。而且这位赵官家是个不同以往的,很有可能连遮掩都不愿意遮掩。但是他终究也没有说出来,不是因为别的,他真的也想回家。 “金国那些蛮夷哪里想得出这种主意,想必是会之兄的手段吧。可我说句实在话,这位赵宋的新官家,既然能在尧山取得那样的大胜,必然是个性情刚硬之辈,你若是找个有污点的,只怕他直接说你是间谍就砍了。若是没有污点的。人家自能回东京过快活日子,为什么还要干这杀头的买卖?”洪涯也毕竟想到了关键问题。 说到这个,秦桧也是无奈,说一千道一万,都怪这个赵宋官家太强,为什么就要赢了呢?但是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别的妙计可以想了,“前宰执郑居中次子郑亿年,他是我内子的表弟,此人还有好多亲眷在北面,多少比别人牢靠一些。就算真如贤弟所说,我也留有后手,派一个心腹跟着他。” 此时正是八月底,北地寒冷,紫色菊花已经开满庭院,让洪涯想起那句“遥怜故乡菊。”最终什么也没说。 此后,洪涯虽然心里一直焦虑着。,也不得不按照粘罕的指是来往于大名府和济南府中间。尧山一战,天地换了个颜色,愁眉不展的是金国高层,但到了齐国皇帝刘豫这里就要命了。 谁不知道他本来是赵宋官员出身,一朝做了这个皇帝,就是对整个士大夫集团的背叛,整个宋国为了政治传统也不会对他手软,宁可和金国和谈,也不会饶他一命,而一旦和谈,死的最快的就是他。 在这种情况下,他当然和手握实权的大都督李成来往密切,暗中勾勾搭搭,洪涯都冷眼看在心里。但也不准备说些什么,他早就想从这泥沼中脱身了,哪有空管别人死活? 但是这一来一往的,难免牵扯经历,直到郑亿年差点被赵官家以“莫须有”给弄死了。他才从那名叫做高益恭的仆从那里知道了事情始末,然后由内自外的失望。但还是强打精神把他送到秦桧那里。 这一两年交往,他也看出来了。这个人没底线是真没底线,自私是真自私,但还是有点儿水平的。 不料面对这样的消息,秦桧也是失望透顶,“南面那位如何这般决意?我竟还是有些不愿相信……” 洪涯带着几分酒气,盘腿坐在女真人从辽东传来的火炕之上,捧着一碗解酒茶连连摇头,又听得秦桧道:“我也不过是给金人写了几篇文书,便要不赦?昔日靖康中的功劳苦劳也全都抹了?” 洪涯几乎失笑,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认识到对方的虚伪至极。你说这话有什么意思,还委屈上了?那宋金大战中死节的那么些大臣,无辜被牵连的那么多百姓算什么?投降了就是投降了。还装什么英雄好汉,认认真真谋划自己的出路才是真的。 “会之兄,我也不是有意嘲讽你,若是五国城那两位说什么国仇家恨?我只当它是在放屁。但你是没有见过这位赵宋官家亲临战场的,我却是亲眼在鄢陵见到他命全军渡河,砍断浮桥。这人连自己都不给自己留余地,凭什么给我们这些宋奸留余地。” 洪涯发现,自从母亲走了之后,他好像彻底撕下了脸皮,什么也没有好骗自己的了。 但秦桧毕竟是秦桧,还是三言两语打动了洪涯的内心,也说出了他之所以成了降人的关键。 就靖康和建炎前期金军的那种摧枯拉朽,当时谁会想到南面能赢呢?而对于他们书生而言,不就是心里那一虚,那一哆嗦,然后就顺着就跪着活了吗? 但就是那一虚,那一哆嗦,区分出了最根本的东西。 汪伯彦和张所证明了自己,他洪涯和秦桧则看清了自己。 屋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开始飘雪,仿佛要把两个降人的阴暗龌龊掩盖干净。 后来到底还是秦桧的综合素质更高一些。知道这么坐以待毙不是办法。就现在隔黄河对峙的状态来说,金国是无论如何耗不过宋国的。 他们投降本来就是为了活,到了那一天是体面没有了活路也没有了。所以只能推动议和。 现在他们左右不了对面强势的赵宋官家,就只能从金国这些权贵人物身上着手。好在金国初创立制度混乱。所谓政斗,在他们这些学官场老油子心里实在可笑。 也是在这一天。洪涯咬牙向秦桧交代出了自己还有一条秘密的线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或许还是对姓赵的皇帝没有什么安全感吧。 百战将军或许能够杯酒释兵权,然后安享富贵。像他这种有重大污点的人就算是立功。也会被人在乱军中杀了,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万俟卨想要利用他,他又何尝不想利用这一条隐秘的暗线,为自己争得一条活路? 秦桧在金国的上层游说中格外的如鱼得水。真的像他们说的。论起这些结党营这些战场上赫赫生威的金国贵人,一辈子也比不上宋朝官僚的。四太子完颜兀术很快被秦桧说动,为了国家不要走向分裂,亲自来向粘罕痛陈利害。粘罕当然也知道自己这个权臣再当下去名不副实早晚被人收拾,也着实畏惧赵宋那位官家,再抱怨了一句,“二太子当年怎么偏偏把他漏了”之后不得已回燕京向国主吴乞买请罪。 吴乞买也大大松了一口气,核心部族的减少和战兵的损失已经让他心力交瘁年都过不好,生怕大金亡在他手里没脸下去见哥哥阿骨打。现在粘罕肯放弃割据,对他来说可谓是半年来最好的消息,听说他对挞懒感慨道:“老四如今也出息了,早知今日,无论如何俺也要将三千合扎猛安送到娄室将军手里,何至于今日受这般鸟气。” 挞懒早就已经被战场吓破了胆子,只盼着赶紧回自己的地盘养老,只是安慰。 但秦桧那边进展顺利,洪涯则有些不顺利了。原因无他,岳飞部下荆襄平乱去了,一整个冬天都没有回来,没有部队来往,他也接触不到杨沂中啊。 但他没有想到,郑亿年没回来,他兄长郑修年却来了。 洪涯番外(三) 如果洪涯是从千年之后穿越而来的。大概可以把赵宋的行为理解为,在自己面前吊着一根胡萝卜。明知道这东西可望不可及,却总是放不下这个诱惑。 哪怕回归南方的希望只有一线,他也不可能轻易放弃。因此,他一方面和秦桧配合,全力推动议和。另一方面也接收着这些真正的潜伏者。 但是,女真人的野蛮再次超出他的想象,战场之上,人命如草芥也就罢了,曾经权倾一国的权臣也因为政见不合而被完颜家三兄弟当众锤死在尚书台,继而中风的国主就被“拥立为太上皇”,继位的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大权彻底回归阿骨打一系,同时对宋议和表现了他们能给的最大诚意。 凭心而论,洪涯比女真人还希望议和成功呢,虽然赵宋新官家明显是被民意裹挟才同意了所谓议和,想把他们这些在金国正式出仕的人接回来那是做梦,他连兄弟之国都不许提,议和的事也全都丢给宰执尚书们,但终究是开了一个口子是不是,见识过何为繁华文明的洪涯真是受不了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但有的时候,洪雅也不得不承认,那些女真人真有眼光。这个官家真的不像是他们赵家的种。竟然以退位为要挟逼迫议和派,把丧国的二圣当成个玩意儿筹码一般,所以结果就是人接回去了,京东五郡被岳飞夺走了,然后议和也还是没成。 金军固然再也没有能力发动大规模战役了,但赵宋也不可能再在南方巴蜀广征赋税,总是要缓一缓的。 那段时间秦桧越发活跃,郑修年没事就会后悔地哭,他则是越来越喜欢喝酒,顺便接济一点滞留在金国的流民,或许这样做在将来的大局中没有什么用,或许有一天真要让他取舍他还是会操控权术保全自己的性命,可是他就是这么做了,好像心里能好过一点,暂时忘记自己的尴尬身份。 秦桧的操作还是起了作用。完颜兀术为了防止西路军的进一步分裂,亲自去了河中府。也不知道这怎么的就刺激着了南方,反正赵官家不顾才两年的时间,就再一次御驾亲征,这回韩世忠、吴玠、岳飞、曲端……南边叫的上名字的名将几乎倾巢而出,大有一口气灭掉西夏这个不合法政权的架势。吓得李乾顺火速向金国求援。但金国又怎么可能为别人火中取栗? 因为并没有身在前线,所以很多事情洪涯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这赵官家对于大金是宿敌,对于四太子那就是克星了,似乎如今的魏王每次遇到他都被耍。原来这次并不是赵玖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而是因为联系上了西行的耶律大石,宋辽双方浴火重生的关键人物金风玉露一相逢,各自借着国家的百年余威,又怎么可能不打金军一个措手不及。 何况不仅是秦桧,他洪涯也看得清楚,金国一开始的国策就错了,竟然把核心的战斗力放在河北的各处城镇里,让他们驱使汉民如奴仆。两相结怨不说,还让猛安谋克迅速腐化,战斗力一天不如一天,完颜娄室身死就和这个大有关系,那么面对着岳飞神速攻破兴庆府,耶律大石近乎飞来兰州后套,完颜兀术怎么敢和宋辽联兵在那种居高临下的地势上硬碰硬,那一个不小心就会把精锐葬送光了的。 说到底,粘罕也好,兀术也好。他们不是皇帝,只是权臣,不像赵宋官家一样可以名正言顺地拼命,也没有人可以越过赵玖的御前班直威胁他的生命,这就是制度和文明的胜利。 洪涯自问也豁的出去,但每当想到这里,都会喟然长叹,自己当年怎么就不坚持一下呢?那说不定也死不了,也成了抗金模范了呢! 更让他受刺激的是不久之后,新近成年的国主和几位亲王去塞外联系部落首领,看似是一场联欢,其实他们这些搞政治的都知道,这是一次清洗,针对太上国主吴奇买一系的政治清洗。 但知道归知道。不管是洪涯还是秦桧,都受到了剧烈的震撼。甚至有些精神恍惚了。 因为他们是第一次见到所谓的野蛮人到底有多么野蛮。哪怕事先说好了要从轻处罚,也是砍掉三分之一的贵人。 或许,经历过靖康之祸的他们并不是怕死人,而是更惊诧于没有人觉得奇怪,杀完了人幸存者照样宴饮作乐,好像除了那一滩血迹没有别的。 这样如同本能的残忍,让每一个接受过良好汉文化的人都腿肚子打颤。洪涯从没有像那一刻那样想要逃离,他真的怕了,没有人不怕每天和野兽相处,哪怕完颜希尹看出他们的慌乱来安慰,也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因为他说的好听要改变。可都是玩儿政治的,谁又不知道。这样从上而下的改革,首先需要的就是一位有决断力又强势的君主,如同先秦时代的秦孝公。或者如同对面的赵宋官家。不然名不正言不顺,指不定遇到多少问题呢!就是魏王看到问题想改,不也得先借着部落法则把不服的人杀掉。 退一万步说,就算你想改,那也得赵宋给你这个时间才行。可不仅赵宋官家不给,就是三太子晋王也不给,死的太不是时候,直接导致赵宋北伐,打了金国一个措手不及。 这场北伐对于宋国来说是艰难并欢快的,但对于金国来说就真是除了坏事全是坏事,魏王带着拔离速四处救火去了,留守的大太子辽王每天都要处理数不清的恶性事件,败绩传回就是人心浮动。 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如果金国撑不过去这一遭,那就真是亡国灭种之危了。洪涯越发不敢断了和杨沂中的联系,可是大局之下,他能起的作用真的很小,对面赢面越来越大,也看不上他了。 最后太原,元城两处被攻破,到了殊死一搏的时候,洪涯终于被当做天使派往真定辅佐六太子看守大本营,后来又去了获鹿跟随魏王,亲眼见证了那场天崩地裂。随着战况激烈,他的内心也足够纠结,他救下了那名军事统计司的虞允文,可是又不相信他能给自己一条活路,因为多少年了他早就知道了赵官家不想要他。 但他还是说出了关键信息,那就是岳飞张荣正赶来沿河布防,金军一旦溃败,匹马不得北返。 本来他觉得自己逃回真定已经是老天给活路了,没想到真的如老母临终所言,这活路也是死路啊。投降,被赵官家任命为金国宰相,再到被东蒙古人抓回来,然后又被故人驱逐,最后又见四太子,真是把他耗去了半条命。 但回了燕京也不安稳,赵官家必然要几位太子死,要燕云几家大族的主人死,那又是一场混乱,终于,一向会战队的洪涯这次没那么幸运了。天翻地覆之下,他成了女真贵族的替罪羊,他不傻也想明白了,索性再临死前骂了一通, “完颜兀术,老子今日死了,还能被你送个名望!虽死犹生!可你们这些女真狗!便是苟且逃到会宁府,却能如何?上一辈抢的金珠都要还回去,继续受穷受苦!下一辈为了保住读的书还要去给南面官家下跪,做狗做牛做儿子!” 他再如何也免不了最后一死,但起码他觉得可以去见死去的亲人了。 当然,临终之前,他还是不可避免地萎缩打滚,和这个世间大多数人一样,他还是怕疼怕死。 这个时候,洪涯已经失去了基本的感触与反应能力,唯独一个念头,直到生命最后一毫,方才随之消散……那就是,自己这般鼓起勇气,当众喝骂女真人,又认下了那般功劳,不敢说惊动官家,可到底能不能触动自己那位‘上线’静塞郡王,好给评个烈士,进入岳台呢? 建炎十八年,燕京神庙大祭,世祖追封故间谍洪涯为克烈侯,家乡立碑表彰功绩,神位入神庙,享受朝廷香火供奉。 ————— 最近《绍宋》更新了,很幸运榴弹老师和我想的一样赵玖选择在韩世忠去世后禅位,至于别的当然是大神水准不敢望其项背。至于《绍宋之后》中和原着不合的,当然以原着为准,这是同人作者最起码的尊重。 当然也希望个别读者尊重我,我写的确实没有原着那么有英雄气,但也是授权写的,说我写不好当然可以,但狗尾续貂哗众取宠是不是有点伤人啊。 番外之刘氏(岳云生母)一 刘玉娘是大宋宣和年间生人。家住在汤阴县白营镇,是家里最小的女儿。 那个时候还没有兵乱。大宋的农业经济搞得很好,他们家就有几十亩良田。玉娘还记得自己六岁的时候。有个像是路过家里来讨水喝,给她相面说:“这位小娘子会嫁贵人,生贵子,只是命里须坚守。不然就是一场空。” 爹爹听了很高兴。但阿娘私下里却跟玉娘说,“这种江湖骗子,见了谁不说你会嫁贵人啊?我的心肝儿,不要信这种胡话,女人家最重要的是自己心疼自己。” 玉娘信了阿娘的话,因为她确实这是个骗子,阿娘要不是聪明从租子里扣下自己的私房钱,哪有钱给自己买糖吃。婆婆(祖母)老是骂阿娘,不和阿爹一条心。但是阿爹不是什么事都让阿娘顶在前头,好自己装个好名声吗? 刘玉娘渐渐长大之后,越发相信这个道理,既然男人都靠不住,女人就要过好日子。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条符合人世间大多数人的道理,在自己身上是那样的不适用。这个死相面的,居然一语成箴,说中了她刘玉娘的一生。 玉娘长得很漂亮。家里从十四五岁开始,就不停的有媒婆上门。但那个时候法律不通,这个押司,那个员外都想讨她做小老婆。爹娘将他视作掌上明珠,自然不肯同意。就想从同龄的后生中给他选个老实可靠,最好有上进心的。 选来选去,春去秋来,等到玉娘17岁的时候,她就嫁给了隔壁镇的佃户岳家。新郎是梅花韩家的佃户兼弓手岳飞,比玉娘小一岁。 单从家事上说,刘家是吃亏的。因为他们再怎么说也算是小地主。但岳飞家是没有自己土地的。但这次,刘家父母的态度出奇一致。坚信这个小伙子一定会出人头地。至少将来能当个县里的吏员。为此不顾儿子的意见给了丰厚陪嫁。 父母都这样说了,玉娘也不能如何。何况她从见了岳飞开始,心里也不抵触。这是一个长相很周正的小伙子,健硕有礼貌,听说除了做农活儿之外还喜欢读书。很多私塾先生都可惜他家贫,不然也是考进士的料。 不过新婚时,玉娘就觉得扫兴极了,因为岳飞居然问她,“如今国家纷乱。我定然是不可能安于乡里的,娘子可愿意跟着我吃苦吗?” 这话说的。谁家妇道人家不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不指望你能有多大的功名富贵。但哪有上来就让夫人跟着你吃苦受累的? 但好歹是刚结婚,还有点儿新鲜劲儿。再说公婆对自己也还可以。于是玉娘扯出一丝笑来,道:“人家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但我也要看你对我好不好,才能决定。” 谁知道岳飞想了想,居然点头说,“也是这个道理。” 不过,婚后的生活总是快乐居多,忙碌却也充实。玉娘很快怀孕。婆婆紧张的就不让他干重活啦。连小叔子岳翻都被耳提面命的不许冲撞了嫂子。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玉娘疼了八个时辰,终于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那种初为人母的喜悦,玉娘直到生命的最后都记得。她看着儿子和岳飞相似的面容。却觉得这个儿子一点他爹的坏毛病都没有,怎么看怎么可爱。 所以玉娘一直觉得自己并不欠岳飞多少,但真的亏欠岳云太多。 但岳飞就是岳飞,正如他说的。国家烈火油烹之下,其实隐患很多。而越加在风雨飘摇之中,立身尤其艰难。为了生计,岳飞不得不求了韩家。前去河北真定府投军。一起走的还有他从小玩到大的几个小伙伴王贵、张显等人。 张显还开玩笑,道:“等回来还吃嫂嫂给我煎的糖果子。” 玉娘其实挺喜欢这个小叔子的,没有什么心眼,对人是单纯的好。但内心深处,也不由得为丈夫和这些小伙子们担心。他虽然没有正经读过书,但也跟着哥哥们学过一点知识,知道岳飞做的是敢死士。 勿需多言,那就是战场上最容易牺牲的地方。虽然说国朝用钱赎回了燕云十六州。但是兵荒马乱的岁月,谁又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但玉娘很快就没有精力再多想了,因为她再次怀孕了。这次孕期反应很大,她几乎是闻着烟味儿就要呕吐。婆婆不得不承担起一家人的一日三餐。加上公公岳和病了,渐渐干不动活儿,她又生了个女儿,婆婆就有些不高兴。 产妇最是敏感,玉娘又怎么会感觉不到?他越发觉得阿娘的话是对的。女人就要为自己打算。一颗心全掏给富家人家也不会领情。所以他暗暗的在藏私房钱。会偷偷的给自己生的孩子加点肉吃。 完全想不到,婆婆虽然脸色不好,但是没有一丝苛待自己的地方。为了他补身体,还杀了一只母鸡。 所以到了后来,岳母不肯原谅自己,玉娘也觉得没有什么不应该的,换了自己也不会原谅。 朝廷的腐败日渐到了骨子里。岳飞因为酒后打人被开除了军籍。郁闷的返回了汤阴,开始种地养家。除了公爹最终没熬过去,家里要守孝。玉娘觉得日子没什么不好,有丈夫依靠,有儿有女在身边养着。日子虽然劳累一些,但生活总归是有盼头的。 岳云是个壮硕的孩子,见风就长。而且从小就心疼母亲。才两三岁的年纪就会说:“娘,娘,我给你采桑叶,你不要,不要累着。” 每当这个时候,玉娘心里就会像抹了蜜一样甜,亲着儿子的脸颊,说:“不行啊,云儿,你现在还太小了。伴娘,等着云儿长大之后来孝敬娘。” 守丧结束后,租子越发重了。听说是因为东京城里的官家越来越喜欢造园子。从江南弄了那么多石头去还不够。还要河南河北加赋税。这些钱自然就转嫁到他们这些佃户头上了。 岳飞无可奈何,只好再度告别母亲和怀孕的妻子,说:“张所张制置说康王在河北招义军,这样不是办法。我有力气,还是去当兵吧,家国两顾。” 玉娘知道丈夫说的话是对的,可是她还是想问,“那我呢?” ——— 我设定岳飞前妻刘氏就是一个典型的小女人,又私心,但是并不是很坏。只是不适合生活在这个乱世里。 另外新文《大宋女君记》求评论和投资。 番外之刘氏(二) 岳飞走了之后,岳家的日子是一日不如一日。刘玉娘再也没有了往昔能安享片刻休息的时候。大着肚子也得跟着婆婆下田,晚上回来还要织布。 不然怎么办?家里最大的男孩岳翻只有十岁,岳云五岁,都已经开始学着拾柴火。要不家里这么多张嘴吃什么? 岳飞的军饷开始还寄回来过几次,后来河北是越发的乱了,女真人的铁骑一次又一次的南下。他彻底和家里断了通讯。岳家这些孤儿寡母也都战战兢兢。 本来玉娘还听说新的官家继位,改元“靖康”。巴望着能减点儿田赋什么的。结果新官家一上台就要给老爹收拾烂摊子。对于他们这些人,只有更加严酷的盘剥。 就是在那样兵荒马乱的岁月里。玉娘生下了她人生最后一个孩子岳雷。小婴儿干干瘦瘦的在娘胎里就受了罪。玉娘抱着孩子。想着自己不能劳动,家里又多了一口吃饭的人,真是欲哭无泪。 但她的厄运似乎还没有随之结束。靖康元年,完颜粘罕与完颜罕离不(二太子)围困开封。 大宋建国百年,第一次打响了首都保卫战。新官家为了与退位的父亲太上道君,皇帝争权。甚至同意与金军议和,割让太原三镇。 眼看着邻居家都成了金贼纵火享乐的地方。本来就战战兢兢的河北大户们是再也待不下去了。一个一个地收拾细软,携带家眷。成群结伴的向南逃走。 岳云说:“婆婆,阿娘,保家卫国不是我们大宋子民应该做的事情吗?他们都走了,家乡就要让给女真人吗?” 岳母欣慰,玉娘却哭了,道:“梅花韩家世代都是相州知州。几乎和分封的土皇帝没什么两样,他们都跑了,显然是把我们这些小民的性命不当回事儿。你小孩子家懂得什么?” 岳母怒斥道:“闭嘴,有你这样教育孩子的吗?云儿说的就非常对,男子汉若是不能保家卫国,生来何用?” 玉娘也爆发了,“保家卫国,保家卫国。赵家的皇帝都不把国家当回事儿。你们岳家人又操的什么心?我嫁了个丈夫,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全家老少都扔给我一个人。家哪里还有家的样子?” 岳母气急了,一个耳光抽上去,道:“我问问你哪来的脸说这些话?家里的活哪个不是我在干?你劳动了多少?这么看不起我儿,还过的什么日子?” 玉娘虽然不能打婆婆,但气势上也丝毫不让,也不顾女儿安娘已经吓哭了,道:“是我懒惰,我不识大体。但我好歹给你们岳家生儿育女,不求锦衣玉食,起码不该当牛做马还要被嫌弃。阿姑这么看不上新妇,不如一纸休书,让我回娘家。好歹我父母还在,有我和孩子们一口饭吃。” 岳母被儿媳妇气的心肝儿疼,好歹知道不能再继续打人了,直接骂到让她滚。 玉娘感觉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见岳云不肯走,就牵着安娘抱着岳雷回了娘家。他见着了父母,自然把自己的委屈说了十成十,还添油加醋描绘了不少。 没想到阿娘的话让她心惊不已,阿娘看着小猫一样瘦弱无力的岳雷,道:“你家阿姑也是的,日子都这么艰难了。这孩子一看也不是个长寿之象,干脆送人或者扔了便是,省些口粮。” 阿爹的话却更加让人寒冷,“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要是个女儿也就罢了。到底是个男丁。” 玉娘终于知道害怕了,牙齿打着颤让安娘和岳雷在里边睡觉,又对父母道:“爹爹阿娘,你们怎么这样说,这孩子都是我十月怀胎剩下来的呀?” 阿爹说:“好啦,反正孩子姓岳,我们也不扎你的心了。闹成这个样子,以后有什么打算?” 玉娘说到这个,虽然犹豫,但是念头已经起来了,就道:“如今,河北到处都不安全。岳家又不过是个佃户,我实在是不想呆了。求父母收留我和孩子们,我可以做针线活养活他们。嫁妆也可以全部交给兄嫂。” 没想到父母对视一眼。母亲出去纳鞋底,父亲则嚼着槟榔,道:“玉娘,父母从小疼你,现在爹爹也给你露句实话,其实我们这些日子已经在准备,很快就要离开河北。你是我的亲骨肉,带上你我没有话说,但岳家的孩子,我们是不肯养的。你也不要怪爹爹心狠。你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吗?凭你做那点女工,在这兵荒马乱的世道里,养活自己勉强可以,如何还能养活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明明已经开春,黄河的水都已经破了冰,但是刘玉娘却觉得浑身寒冷无比。她从来没有像这一刻纠结和绝望过。不由得像小的时候那样,扯着父亲的袖子,哀求道:“爹爹,您这不是要了女儿的命吗?” 刘父冷漠道:“为父是在救你的命。岳飞现在还不知道是死是活。你要继续留在岳家,那才是一个死。但我也就这么多财力,怎么可能去给姓岳的养孩子。”顿了一顿,又叹息道:“玉娘,你是一个好孩子,也要体谅父母的不容易啊。我们年纪已经大了,将来刘佳早晚是你兄嫂当家,带上你,我们已经要豁上这张老脸了,不可能再有别人。” 玉娘哭了,“爹爹,您怎么能这样?是您当年把女儿嫁给岳飞的,您说他一定会有出头之日?现在不能不管我呀。若我不要这三个孩子了,那不是看着他们去死吗?” 刘父说:“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谁知道天下大势会乱成这样?总之我就是这个意思,你自己想想吧。” 玉娘活了二十四年,从没有一夜如此难挨,她借着月光贪婪地看着安娘和岳雷的小脸儿,又不断想着小牛犊子一样的岳云。左右为难,就是下不了狠心。但却也实在不甘心这么年轻就日夜担心被胡人抓去当营妓,或者被一刀砍了。 第二天一早,她顶着黑眼圈问父母说:“云儿满六岁了,可以干活了,就带着他可以吗?我让他改姓,正好二嫂生了三个女儿还没儿子,将来姑舅做亲,便宜不了外人。” 刘父有些心动。 番外之刘氏(三) 村子里总有一些还走不了的人。听到岳家婆媳吵架,刘玉娘回了娘家,谁也没有出来多事儿。这个年头,一不小心人就没了。谁还管别人家的狗屁倒灶。 但是等刘玉娘回家要把岳云带走,这个情况可就大不一样了。 古代是个宗法社会,长子长孙对于家族的传承性毋庸置疑。岳家在村里虽然不是大户,但这个年头普遍具有村社性,周围都是佃户人家几辈子的交情。虽然三老制度因为河北已经沦陷受到很大挑战,但等岳母要拼命求人做主,还是有管事的。 何况人家岳母也是有娘家的,姚家几个娘舅也不乐意。 不太平的时候,大家日子过得都难,让他们接济岳母一点儿粮食,估计不能,但是姐姐都要被人欺负到家了。肯定不能不管,岳云没几年就能干活了,你要把人带走,扔下两个小的,还有没有天理,有这样当娘的吗? 刘玉娘连日来遭受巨大的心灵折磨。又被所有人指责,怨怼之情日益增加,终于脱口而出道:“孩子是我一个人的吗?他爹都不管,凭什么我管,我再怎么样也不能为了孩子死啊。” 这话一出口。岳雷倒还懵懂着。但岳云和安娘的眼神都有些变了。 那是一个六岁半,一个四岁的孩子啊,好像已经什么都懂了。 刘玉娘也心里微微有点儿后悔。她对岳飞的怨恨是真的,但怎么着孩子也是她自己亲生的。但是没有人知道,她这个母亲已经尽力为所有的孩子争取活路了。只是真的做不到。 岳母骂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当头各自飞。五郎(岳飞)和你没有缘分了,我做君姑的不管。但我的孙儿我要,你不要就滚。带上你剩下的陪嫁,老娘饿死,也不让人说我占你的便宜。” 刘玉娘心里对岳母还是有点愧疚的。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个婆母对她着实不错,所以不敢顶嘴。只是拉着岳云就要走,没有想到,一向听话的岳云,这一次居然主动挣开了母亲的手。 他说的话好像不是一个孩子,“阿娘要走,云儿不能拦着。但我还有婆婆,还有弟弟妹妹,我不能走。” 刘玉娘震惊了,道:“云儿,你,你要知道你阿爹不知生死,以后的日子越来越乱,娘是为了你好。我……我没有办法啊!” 秋风萧瑟,寒冬已近。小孩子甚至没有一件像样的棉袄。但说出来的话却格外坚定,“儿说不出大道理,但是我知道有些事不能做。爹爹再打我,也是我爹。我不能认舅舅做父亲。只能祝愿母亲日后过的好,我会照顾弟弟妹妹的。” 岳翻在一边鼓掌,道:“好,这才是我岳家的好儿郎。” 寒鸦鸣叫,刘玉娘怔怔的站在那里,终于明白了自己和这一家人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日子终究过不下去了,刘玉娘没有带走岳云,嫁妆也留下来大多数,有气是布匹什么的这个时候紧俏极了,不比粮食差。岳母本来不愿受嗟来之食,但是想到一个儿子三个孙儿都还穿着破棉袄,终于默默收下了。 但是岳母也说的明白,“你没有犯七出之条?也不好给你写休书。五郎不在,老身也没有和离书给你。但庄户人家没有这么讲究,从此分了,你自改嫁便是。” 刘玉娘明白这个道理,默默行了一礼,背着包袱走了。 她不敢回头,害怕会因为安娘的哭声停住脚步。 这一年的十月底,河北平原上千村寥落,八字军在太行山兴起。刘玉娘一家十几口人和邻村大户一起难逃,一路上饿殍遍地,到处都是白骨。强盗乱兵时不时出现,女眷们担惊受怕,走了两个月才到了汝州——这是早年刘父做买卖来过的地方。刘氏一个堂亲也在这里安了家。 这个年头,投奔亲戚,虽然不免要受些脸色。但终究是更让人有安全感。 但也正是刘氏一家在汝州千辛万苦安顿好了的时候。寿州那边传来了消息,新官家打了胜仗。这里补充一下金国人把前头两个官家一起抓到北国打猎去了。这位是岳飞跟随的康王,因为当时在我磁州逃过一劫,后来以天下兵马大元帅的身份聚拢了赵宋文臣武将,在归德府登基称帝。 当时刘父还笑话他,“明明是让他在河北招募义军,结果却把河北扔了,跑到河南去当皇帝。不比他爹他哥哥强多少啊?咱们生在这个时候,遇上这样的官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事实证明,真正倒了八辈子血霉的,是靖康中死难的那些人。因为这位官家明显和他的父兄大为不同,首先人家敢打而且能赢,在寿州吞了金军五千人马,杀敌三千,然后马不停蹄地前往南阳,明显不想做偏安之君。 虽然刘玉娘平常也不太关心这些国家大事。感觉离自己非常遥远。但终究觉得赵宋有这么一位皇帝总归是件好事。 但他也只是闲暇的时候这么想一想。外地人生活总是不太容易的,她和母亲都十分辛劳,还要担心几个嫂嫂挑剔她。所以更加卖力的刺绣挣钱。 说来官家去南阳的途中在汝州驻跸,不少义军来投靠,虽然当时乱哄哄地让人觉得害怕。但是人多了,生活需求也就高。刘氏当时还多卖了不少钱。 但是刘母有主意,说:“我和你爹一日老过一日。你长久在娘家肯定不是办法。等到安定下来了,就托人给你再寻一个夫婿。” 刘玉娘也知道母亲说的是大实话,爹娘还算疼她。哥哥嫂嫂可不愿意带着一个累赘,何况宋代妇女改嫁太常见了。 兵荒马乱的岁月里,妻离子散的男人更是不在少数。他只是有点儿担忧。这次再遇不上良人,又该怎么办? 但无论如何。刘玉娘还是改嫁了。对方是个军伍,但是跟着韩太尉驻守淮西的,老家是唐州人。也是被乱兵破了家,干脆投了淮西军,混口饭吃。 他听说刘玉娘之前生过三个孩子,还挺高兴的。因为这意味着新妇能生。 但刘玉娘看着心丈夫的粗犷。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 也是老天捉弄他,偏偏在这个时候,她得到了岳飞的消息。 他已经是济州镇抚使了。这个从敢死士做起的相州佃户,在2年的时间里越战越勇。从统领升至统治,再升到镇抚使,一度指挥过梁山泊大捷这样的传奇战役,现在得宗相公的青眼,只怕在这个乱世里还有更大的前途。 刘玉娘恍惚的就记起小时候算命的话,心里有点涩涩的。 但现在想这些也没有用。玉娘只能安慰自己,至少孩子们会好过一些。 番外之刘氏(四) 有时候刘玉娘会觉得是不是当年合婚的时候庙祝老眼昏花,没看出她和岳飞八字如此不合。 感情不顺也就罢了,离开了她的岳飞简直是一帆风顺,一个河北佃户子、军中敢死士,一路升级到八字军统制,再到济州镇抚使。 更传奇的是,竟然又跟着那么神武英明御驾亲征的官家打仗,救出了韩太尉。达成了了国朝武人的最高追求——开牙建节。 那一年,岳飞二十七岁,成为了大宋朝历史上最年轻的节度使。 刘玉娘心里没有别的情绪,那是不可能的,但对于她来说,更重要的是眼下的生活。 她后夫赵都头赵老三终于知道了自家浑家的前夫是谁,因为这一次他跟着韩太尉打仗,命大没去长社城,而是在许世安麾下,但河阴聚义的时候谁还不知道岳太尉的大名。再结合妻子的反常和以前的闲话,看不出来那是傻子。 这不光女人之间有嫉妒情绪,男人之间就未必没有攀比心理。赵都头当然知道岳飞是他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如今再看着浑家做饭刺绣时动不动失神,那心里气儿就更不顺了,道:“你若是后悔,当年就不该离开岳家。如今只怕再去倒贴,人家岳太尉也不肯要你了。他已经由殉国的张龙图(张所)做媒,娶了官宦人家的姑娘。” 这话说得何其刺心,刘玉娘却不敢反驳。因为赵都头脾气不好,有时候吵开了,他是会动手打老婆的。所以她只好陪着笑道:“当时那种情况,我不走就是一个死。如今能活下来,有什么好后悔的?别人家的日子再风光又怎么样,还不是得自己好好过。听说官家的吴夫人都得自己洗衣服拔草。” 赵都头这才气顺了点,想和她亲热忽然就听到军令,韩太尉点兵去淮西征兵——这次损失人马太多了,朝廷还于旧都之后钱粮供应了上来,御营左军也就是韩家军那是最厚的。 韩太尉自己五毒俱全,但向来拿捏得住手底下的大头兵。赵都头不敢耽误,骂骂咧咧的走了。 刘玉娘看着屋子里有她曾经幻想的锦缎和热饭,却感到很累。 原来离开一个人之后,才会发现他的人品有多好。但是人生哪有后悔的机会?赵都头的话糙理不糙。她后悔也是白后悔!玉娘也只是想赶紧生一个孩子,把日子过踏实了。 至于岳云,她相信岳飞越过越好,他们的日子应该也会和衙内女公子一样风光。只希望他们的后母是个贤者的。不要亏待孩子就好。 但后来的日子里,刘玉娘无比庆幸自己没有和赵都头有孩子。 后来韩世忠也知道了玉娘的身份,觉得特别尴尬。泼韩五主要是因为不想因为这些事和岳飞闹误会。但岳飞不愧是岳飞,只是托了一个相熟的军中同乡给前妻捎了500贯钱——要知道,岳飞虽然赏赐和俸禄都很多,但是他自己可是连一只鸡都舍不得吃的。 而且他还捎来了让玉娘无比安慰的一句话——孩子们都好,云儿已经开始读书了,不必惦记。 建炎四年初春,金人南侵无果,就在黄河以南的人们以为幸福的日子要来临的时候。忽然女真倾举国之力,合东西两路大军不知多少万人再次发动针对关西的大规模侵略。 刘氏原本给丈夫准备的是去南方平定钟相的征衣。没想到夏天还没来,丈夫的信还没收到呢,父亲和两个哥哥就也被征发为民夫,一起去武关跟随韩太尉出征——韩家军整个跟着韩太尉去了同州了。 玉娘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本能的感到恐惧,她真的不想经历战争。但是读过一些书的刘父却说道:“这天下大势,恐怕就要这一战而定了。” 幸运或者说不幸,刘父一语言中了。幸运的是,对于整个河南的宋国人民来说,担惊受怕的日子再不会回来了。不幸则是对于刘玉娘来说。父亲年老,死在了这次摇役的过程中,只是发了些抚恤银子。老娘哭的眼睛都不好了。而丈夫赵老三就更倒霉了——他在龙门渡的时候,大腿中箭,伤口发炎。人就这么瘸了,不得不办理了退役手续。好在新的官家是个仁义的,对于这些伤残军人给了双倍抚恤。有田地,有宅子还有浮财。玉娘真心觉得这个官家真是一个好人,跟他那一对父兄真不像是一家人。 可是官家厚道,跟玉娘的直接关系也并不是很大。玉娘只觉得那几年的日子简直比靖康年间的河北还难熬。 赵老三残疾之后,整个人性情大变。原本他只是不太会体贴人,但还是个正常过日子的男人。现在变得暴躁易怒,酗酒打人,还迷上了赌博。开始只是输了自己的积蓄,后来打她抢走她的私财——因为军功授田不许卖。官家才走了几天,各级官府严格执行,赌坊也不敢挑战再造大宋的官家之权威。 但是这可苦了刘玉娘,她日夜劳作,还要被丈夫打骂。甚至这个狗东西还扬言要卖了她抵债。玉娘何时能忍这样的事,干脆告到了县尊那里——周围邻居大娘有看不下去的。告诉他朝廷里修改了《律法》,不允许丈夫卖妻子。 当地的县尊是随军同进士转任,一辈子老古董。他虽然大声呵斥赵老三,但还是劝和不劝离的。但是玉娘看赵老三那凶狠的眼神,就知道回去是死定了。生死面前也顾不得脸面了,她哭道:“县尊容禀告,若只是小妇人,死也就死了,何况挨几顿打?可是您不知道。妾之前夫乃是御营前军都统制岳飞,正在齐鲁为国家平叛。丈夫自己没有本事,就整天骂我,捎带了岳太尉。若是这话传出去,让岳家蒙羞,小妇人就是罪人了。” 赵老三大怒,不顾就在公堂之上大骂道:“贱人,明明是你自己嫌贫爱富,抛弃了岳家的孩子。” 玉娘心底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此,恨恨道:“我嫌贫爱富,你也不是东西。” 但县尊却是愣了,若是这妇人真是岳飞将军前妻,别的不说,岂不是传说中驸马的生母? 最终,刘氏被判和离。但是房子和地都是赵老三的,她几乎是一身衣裳出的门。 当然,赵老三自己也没有什么好下场,过了几年,朝廷管的不那么严了,他就顺利的把自己的房产给输了个干净,最终饿死街头。 但那时的是已经和刘玉娘无关了,她离开第二任丈夫后无可奈何回了娘家。除了亲娘还算心疼他,一点儿没有任何人欢迎她一个空身姑奶奶。 长嫂甚至出主意道:“小姑到底是那岳云生母,何不找回去?孩子不可能不认自己亲娘的。就算那岳飞已经有了正妻,你伏低做小赔不是,当个妾也成啊,不比在这里强百倍?” 番外之刘氏(五) 刘氏心里一片寒冷,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满屋子她的至亲,明明是盛夏,却让她寒如数九。 云儿是她的亲骨肉啊,她已经够对不起孩子了,还能为了自己继续害他吗?绝不! 但好歹这么多年的战乱流离支撑门户,她也再不是当年那个寻求父母庇护的小女孩儿。调整了一下情绪,玉娘冷冷笑道:“嫂嫂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岳家是什么门第,我硬要贴上去,岳飞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不好动我,难道就不会迁怒于刘家吗?你真以为别人厚道就蹬鼻子上脸,我知道嫂嫂要说什么,我嫌贫爱富,落得今日的下场,我自己认了活该。可说实在的,今日的岳飞,你得罪的起吗?” 这实话有时候最伤人。刘母在无数个夜间,也无数次后悔过放弃了这个女婿,此时也是无言。但是长嫂不干了小,冷了脸道:“岳家不欠你的,难道我们刘家就欠你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都嫁了两次了,还要不要脸?” “呵,嫂嫂莫不是在说笑,你指望一个抛夫弃子的女子,刚把后夫告上公堂的女人要脸。我告诉你,我只要命,谁若是让我不好过了,我就在家自裁。岳飞和我已经恩断义绝,但嫂嫂,您说的对呀,云儿是我亲生的。他将来是要尚公主的。要是知道我被你逼死在娘家,我看谁能好过得了,要死,大家一起死。” 这番话真是把刘家的人都给震惊到了。岳飞的阶级已经是他们高不可攀了。如果岳云再娶了公主。那就是皇亲国戚。真是和他们跨越了十八个阶层,万万不敢惹呀。破家灭门不是闹着玩儿的。 刘母赶紧道:“玉娘,我的姐儿,娘求你了千万不要。纵然你哥哥嫂嫂说话不中听,但也是家里光景实在不如往日了,你想想看,爹娘是何其的疼爱你,当时不也是拼尽万难把你带出河北了吗?” 玉娘总不好对着亲娘发作的,道:“爹娘生我养我,爱我顾我,我自然没有话说。但是当年岳飞捎来的钱。我可是给了家里两百贯,若是这还不能让我容身,你们就不要怪我把事做绝了。” 长嫂现在是真的不敢得罪这个小姑子了,这就是一颗铜豌豆啊。只好恨恨道:“那小姑到底要怎么样,我也跟你说实话。账面上现在就五两银子和一些散碎铜板,厨房里还存着20斤麦子,剩下的要等秋收。不是我刻薄,家里就是这么一个情况,你不信去查一查。” 这话刘玉娘倒是相信,刘父一去,家里没有善经营的,当然也就江河日下了。所以她也放软了语气,“嫂嫂莫怪,刚才也是我说话冲了,家里的艰难我也不是不知道。并不指望吃闲饭的,只要兄嫂收留我,让我有个片瓦遮身之地。我并不是不能干活,养活我自己的。毕竟现在天下也太平了。” 这倒是真的,如今二圣迎回,齐鲁收复。官家权威日盛,国家也越来越安稳。朝廷又鼓励妇女出游,汝州靠近河南,还是有很多出路的。 话说到这不一步,谁也不能再拒绝她了。于是一家人就在这个屋檐下貌合神离的过了下去。刘玉娘开始是做些刺绣卖了换钱,虽然不免被嫂子打点秋风,但大头她把的死死的。 后来她自学了点果酒酿造,很有特色。汝州一个大官人嫁女儿到渭南附近,还请她一起去做带几天做点膳食,等回门的时候再回来。 刘玉娘和那位新娘子处的不错,曾笑道:“娘子家境富足,父母疼爱,为何要嫁这么远呢?” 新娘子二八年华,笑的甜蜜,羞涩道:“我们青梅竹马父母早就说好了亲事。只是前两年,他一直随着御营水军当随军进士,如今终于转了走马提举,在渭南安了家。我当然要去和他成亲,过一辈子。” 刘氏很羡慕,却也真心劝道:“娘子,这固然是美事,可是离娘家太远了,总是不美。” “那也是我难过的。”小姑娘略微失落,但是很快调整过来,又笑道:“可这一辈子,总是没有事事顺心的。只要我们将来把日子过好了,父母也会安心的。人来这个世界上走一遭。总是不能被困难吓倒的。” 刘玉娘有些恍惚,差点打碎了建盏,强笑道:“娘子必然福禄双全,与夫婿百年好合。” 但是她没能及时回家,因为赵宋官家再次瑜御驾亲征,以不义之罪征讨西夏。大军进发自然严禁居民走动,但不妨碍人家在城边看看热闹,刘氏也想不到。十万人的队伍,她就偏偏看见了岳飞。 此时已经是建炎六年,他们分别整整七年了。岳飞也有些见老了,眼睛也一大一小,但是周身一股英雄气概,断地让人敬畏。 武将的感觉最是灵敏,岳飞当然也意识到有人盯着他看。就这一转眼,他自己也尴尬了。但到底遇上了,岳飞还是走过去,礼貌道:“不想如今在此相见,你不是在汝州还是唐州安了家吗?” “是汝州”刘氏忽然感觉自己很狼狈,想维持一番体面。却不知道该如何维持,只道:“城中费大官人嫁女,我跟着来做席面。正好遇上大军进发,不得已停住了。”想了想,终于问道:“云儿他们…?” 这若是个心胸狭窄的男人,难免要带讥讽。但岳飞明显不是,他道:“云儿已经和大公主殿下订婚,这事儿你想必也知道了,他现在在官家的武学读书。安娘的婚事也定了,是故资政相公张所的长公子,现在在太学读书。至于雷儿还小,不着急。” 刘氏点点头,在无话可说。正好有人来找岳飞,刘氏告退。 这是曾经的结发夫妻最后一次见面。 刘氏回去。无声的哭了一个晚上。她不停地在问自己。如果人生可以重来,她会怎么选择?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刘玉娘知道,自己要为当年的选择负一辈子责任。这个与人无尤。要怪也只能怪那无能无德的二圣和靖康之祸。 大军一过,刘氏回家,赶上了见母亲最后一面。 番外刘氏(完) 但哭过了。刘氏依然要起来过自己的日子。大宋国势昌隆,如今官家在战时之外也最为体恤百姓,自己不事奢华。刘氏多的虽然辛苦,但也能活。 母亲去了,她伤心的哭了一场,也没有别的什么办法。就是大哥还念叨,“可惜了,爹娘都葬在南边,不能回祖宗之地。” 二哥跟着叹息,“这也不是咱们能想办法的。相州毕竟还在金国人手里。就算官家天纵英明。这……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刘氏却觉得自己一定能回去,只是这个家里,哪还有自己说话的余地?但就算这样,他也不想走啊。世道虽然比以往宽松了许多。但单身一个女人在外,总是不方便的。 于是她只是道:“听说城外的宝华寺是当年阎开封(阎孝忠)存放父母灵位的地方,我们不如在那里做个道场,也为几个侄儿的前途图个彩头。” 说到孩子,几个哥哥嫂嫂就没有挤兑她的意思了。二嫂因为没有男孩,不想出这个钱,故意道:“我倒是也乐意,毕竟这是孝顺父母的事情。可是谁不知道宝华寺的故事,现在哪里做道场可不容易。妹妹,听说你这次又遇到岳飞了,如今国朝灭西夏他是首功之臣,据说要和延安郡王比肩,也封个郡王当当。你好歹给他生儿育女,就没再给你些私房。” 纵使知道嫂子们就会打她秋风,但刘玉娘还是心里一阵憋气。也不顾哥哥们乱飞的眼神儿,直接顶回去道:“钱他是没给我,不过我确实也有,就是我出钱,那是为岳云和岳雷积福。只怕神佛面前,你我欺不了心。” 提起岳云,还真没几个人敢得罪她。二嫂气急败坏,看着她的身影说:“就会拿个小崽子来压我们,也不知道人家还认不认她这个娘,我听说岳夫人可是很贤惠的。” 二哥到底畏惧,“你少说两句,咱们赌不起。” 日子就这么过了下去。或许老天就是在跟玉娘开玩笑。前半生经历了那么多离乱。后来的日子确实越过越平顺。建炎十年,前夫岳飞奉皇命收复家乡河北,刘家一干人等终于生归相州,带上父母灵牌,一路扶老携幼回去了,四邻但还活着的,个个哭的不能自已。 但是随即出现了一个问题。刘氏作为外嫁女。根据宋朝的法律,在刘家是没有资格独立获得田地的,顶多拿一些铜钱补偿。 而玉娘经过多年的劳作,眼神儿已经大不如前,虽然还有许多积蓄。但刘家人深知她的性格,知道榨不出什么油来,已经不太愿意养这个姑奶奶了,言语之间多有刻薄。平时摔摔打打的也是常事。 要是搁在从前,玉娘赖也赖在家里,看谁耗得过谁。可是回到家乡之后,不免又是一番思量。 别误会,她没那么厚的脸皮,要和岳家重修于好。只是听说儿子立了军功。希望能够得到救济一二,不求别的,有个安身之处就可以。她不想再折腾了。 可是岳母明显误会了。以为前儿媳是来打秋风赖上家里的,她喜欢李夫人贤达,自然不许有人来破坏儿子儿媳感情。当即就命人把她请走了。玉娘也知道自己对不起岳母,不敢辩驳。 好在通过安娘,岳云还是知道了这件事情,虽然他已经认李夫人为母,到底念着玉娘十月怀胎的恩情。把从岳父那里得来的赏赐送给了刘玉娘。 玉娘也是识字的,看那是一百亩上好的田地,顿时不好意思,道:“不用,不用那么多,听说你爹爹对你严厉,想必你也没有多少私财。将来多攒着一些。不好吃穿公主的。” 岳云已经长大了,高壮甚至超过他的父亲,也有些讷,道:“没关系,您…夫人拿着吧。我也没有别的,平日俸禄都交给母亲了。这是阵斩万户王伯龙官家给的赏赐。” 刘玉娘不知道王伯龙是谁,却被岳云这句顺口的母亲刺激到了。虽然知道怨不得任何人,但心里的伤心不是假的。 后来,又知道岳云因为这些事情被岳飞打完了官家打,她又心疼的掉眼泪,发誓再也不要难为这个儿子了。 有了这一百亩田地。刘氏盖了房子,买了耕牛,加上这些年的积蓄,日子虽然不算大富大贵,总也是安稳小康。她已经干不动重活了,没事的时候就爱打听一些岳云兄妹的事情。 建炎十二年,岳云赢得贺兰山论剑的冠军。去了一趟大理,成就了“少年英雄”的美名;建炎十四年,已经升为正将的岳云正式迎娶帝国长公主南阳公主佛佑。婚礼盛大,震动京城。连相州的人都听说一二。 安娘的未婚夫张宪于建炎十一年中举。在江西任知县三年后回京聘娶淑女。从此她的女儿也有了良人。 接着,岳雷与殉国宗室赵不凡的长女结婚。 就连李夫人所出的岳霖,听说也在这一年订婚了。新娘的来头也不小,乃是已故忠臣宗忠武的孙女。 就看岳飞这样打包儿女的婚事,就知道岳家肯定出事了。果不其然,第二年春天,魏国太妃岳门姚氏病逝,享年六十四岁。 官家亲自前往岳家宅邸哀悼,岳飞,岳翻两兄弟回家丁忧。岳家一大家子回了汤阴故居。 玉娘想起这个婆婆来,也是愧疚,她趁着李夫人在附近的道观为婆婆做水陆道场的时候,远远去磕过几个头。那也是她一生中唯一一次见李夫人。 坦白来说,李夫人并不是国色天香之人,若论起年轻时的容貌,玉娘自信还要胜她一二。但那种雍容的气度和坚毅的神情就让人无端的觉得,这才是岳飞这样的英雄该有的良配。 后来,岳云在交趾立了大功。他回汤阴之后,拜祭过祖母。思考一二,还是带着公主来见了一次刘氏。 公主身为官家爱女,自然雍容华贵,刘玉娘第一次觉得神仙中人也就是如此,忙不迭的要磕头。南阳公主通情达理,知道这是夫君的生母。怎么好受她这一拜,忙不迭避开了,道:“夫人不必如此,吾是特来探望,您这样夫君不好看。” 玉娘愣了,却又苦笑,“我这一生对不起云儿良多,何止是让他不好看。可是他的命好,遇到了公主。” 岳云沉默,道:“当年我已经记事了,不怪您。将来我会为您养老送终的。” “不,千万不要。”刘玉娘垂泪道。“我没有那个脸面,只要你们兄妹过得好就好了。” 可是刘玉娘没有想到。自己真到了油尽灯枯的那一天。却还是想岳云想的厉害。可岳云真的没有办法回来,他在沿海抗击倭寇呢,是公主来为丈夫尽孝。 刘氏弥留,一个念头一直到神志消失。 若有来生,我一定不要这样过。 所以她最后不断说,“公主,公主,你一定要和云儿好好过日子呀。” 佛佑公主不明白她的执念,还是道:“夫人放心。佛佑一定会的。” 刘玉娘去世于建炎二十四年,那一年,岳云平定台州之乱,加封汤阴郡公。 岳雷思虑再三,终于和姐姐一起在生母下葬前去哭了一场。 倒是岳云或许责任已尽,他终生再也没有提起过刘玉娘,和南阳公主终老。 绍兴十八年,南阳长公主佛佑去世。次年,驸马都尉、汤阴郡王岳云随爱妻而去。 两人一起合葬于永思陵附近。 番外之吴瑜(三十四) “不得善终”这四个字一从赵官家口中出来,吴瑜立马就不淡定了。她提起裙子跪下道:“朝廷大事,后宫本不敢妄言,但官家既然说到这里了,臣妾就不得不说一句。功臣善终与否,还在官家,不在刘洪道几句话。” 赵官家本来是没指望从吴瑜这里得到回应的。但一看她这样严肃,觉得在这个方面,他还是要比潘妃靠谱许多的,于是道:“瑜娘要说就说明白,朕确实身心俱疲,思考不了太多了。” “不是臣妾故弄玄虚,而是臣妾读了几本书,又怎么敢在官家与诸位宰执面前卖弄,妄议国家大事?这种要案的处理也不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原本妾是知道官家疲惫听你说说苦累,但这话确实让人心惊,也让人不得不思考。” 吴瑜深吸一口气,强撑着道:“欲壑难平,如官家所说,刘洪道也算勤恳为民之官,但是却因家乡门户之私,铸成大错。我大宋历经靖康之耻后。自皇室以至庶人,无不受此劫难。是官家英明,三十六功臣效死才有今日好光景,今日妾冒死,人不可能无私,纵然功臣也不能免,还请官家严办此案,以儆效尤,好与各位功臣有始有终!” 赵官家深深看了自己的爱妃好一会儿。看的吴瑜心惊肉跳,冷汗直流,几乎要叩首请罪。 好在赵官家内核还是讲理的,道:“罢了,朕已经下定决心了,确实如此所说只是想倾诉一番。没想到爱妃竟然有这般见识。更重要的是朕与你夫妻多年,怎么也不会想到你竟然有这么不避嫌的一天。将来这番话就是被记在史书上,你恐怕也不会得个贤妃的名声。” 赵官家说的对。吴瑜毕竟和他相处多年,听着话音儿就知道自己安全了,倒也实话实说,“因为妾也是人,是大宋子民,曾经见过太多的人死于国难。不想看到功臣没有善终,用官家书里的话说,太平本事将军造,不许将军见太平。这是何其荒谬的事!” 赵玖多年皇帝自然也听得出来,吴贵妃乃是一片真心。他叹吸了一口气。或许真的是自己要求太高了。吴贵妃的政治水平是他自己培养出来的,而这一片纯良的心性更是难找。自己确实不能要求更多了。 就在赵官家想说些什么,安贵妃的心时,裴咏来报,“官家,吕公相来了,请求见驾。” 赵玖微微一笑,道:“前路艰难,好歹是吾道不孤。”又转头对吴瑜说:“你说的我明白,但不要跟别人说了。就当是……咱俩之间的小秘密好了。” 吴瑜都被赵官家逗的有点想笑了,固然不是正头夫妻,那也相伴十来年了,孩子都三个了还搞这一套! 不过她走出景福宫,却忽然觉得外面风清云淡,心情很好。 只是他的好心情没能维持一刻钟,因为三皇子赵旦又闯祸了。这次是把他二哥赵阳最喜欢的砚台给打碎了,弄得吴贵妃重重打了他一顿带去给潘妃赔罪。 当然,还得从库房里各种砚台挑了四方,供二皇子挑选。 潘昭容本来是一万个不爽。你压我一头也就罢了,居然还敢欺负我儿子。但看三皇子小小的年纪,居然被亲娘揍得鼻青脸肿,也是吓了一跳。不自觉气就消了,道:“妹妹这……也不必如此。” 吴贵妃道:“你我姐妹,他们兄弟,本该和睦相处才是正理。都是我教子无方送的,这个小混蛋竟然不敬重兄长,还耽误兄长的学业,我揍他算轻的。赵良佐你给我听好了,再有下次我禀告你爹爹,让他派御前班直打!” 她这义正言辞的愣是让潘妃没好意思说太难听的,只是让吴妃以后多管管孩子。然后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给宜佑公主找针线师傅的事,赵阳倒是幸灾乐祸,笑话赵旦,弄得赵旦撒泼哭了,二妃子只好又哄又骂,管着自家孩子,总之一地鸡毛。 于是,后宫之中又有人开始说三皇子是如何调皮,倒是把对于外朝的事情讨论压了过去。 很快,赵官家做出了处理决定。再次展现了他要与旧宋划清界限的决心,什么刑不上大夫通通放屁。裴祖德斩首抄家,追还赃款,念及抗金有功,妻儿免除流放,国债发回。范宗尹追夺文字,抄没家产,流放西南。刘宝同样以抗金之功,免死抄家流放。(此段在正文,不算字数) 刘洪道因为抗金功臣,虽然夺爵去职,但是好歹是发还本家。 这个结果自然是很多人不能接受的,多个在野大儒师试图通过赵鼎甚至吕好问劝说官家,但是两人都只是沉默。因为那天在朝堂上,赵官家已经说的非常透彻。他绝不会做仁宗皇帝。 因此,马伸终究是理念不同。这个道学大家,曾经在靖康中差点死节的名臣退休,据说骡车回乡,从此彻底退出历史舞台。 马上就是秋后,赵官家也懒得再听啰嗦。立即处决死刑犯,东京百年来第一次有经略使级别的文臣被斩首示众,百姓都看呆了。 吴益的夫人朱氏进宫说,“妾身胆子小,当天没敢跟官人去看。据说血流了一地。满大街的百姓都在议论。如今真是不同了。” 吴瑜对待弟媳可没有父母客气,直接道:“有什么不同?不管是朝廷公卿,还是百姓庶人,流出来的血都是红的。弟妹没有见过,本宫,可是跟随官家一路从南阳过来的。” 朱氏出身官宦,自然也听得出话音儿,不敢多言。看贵妃大姑子不想说话,咬牙道:“娘娘,官人还在阿舅孝中,他想以后彻底走外交一途,但是阿舅生前吩咐过,大事都要听您的。” 吴瑜叹息了一口气,毕竟是自己的娘家。她缓了缓语气道:“阿弟已经长大了。什么事情告诉我一声就可以了。只要不离谱,他是男子汉,自己决定。还有弟妹,请回去转告。族中子弟想要读书的还是要多读书,不论远近亲疏,总是我吴氏族人。族学不办也要多资助,科举才是正途。” 这话确实有道理,朱氏低头称是。 不过,一批贪污犯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倒是让很多人意识到,赵玖毕竟是一个马上天子。不使用权威,并不代表他没有权威。朝廷上下,市井之中,顿时就老实了很多。 这是也有人开始提议赵官家巡视巴蜀。 但这个时候魏国太妃岳门姚氏去世了。 番外之吴瑜(三十五) 韩世忠出兵的事情在吴瑜眼里并不是大事,因为跟建炎北伐比起来这场战事的规模实在不大,而韩世忠的军事水平又不是吹出来的,谁不知道秦王一心想要一个灭国之功成全自己军人的最高成就,起码不能比灭西夏的岳飞岳魏王差才对。 何况现在更不是建炎四年以前了,朝廷官员要半俸,官家要向后宫吃软饭。军费什么的户部负责就行了,她们也就负责读读邸报,看看出了几个战斗英雄。 倒不是因为别的,可能是女子大了喜欢做媒。这一次秦王带出来的军官不少是武学出身,年纪不大还都没有婚配,比如说这次因为砍人写诗两不误而第一个冒头的陆游。 郑太后就带着赵官家从工部搞出来的放大镜看纸张,缓缓念道:“文章初用建炎年.......写的确实好。听说这孩子出身好,外祖家是宰相,叔父也是忠贞之士,当年以神童之名被举荐入京的。可是怎么这般岁数了还没有婚配啊?” 佛佑公主已经外嫁,现在居丧自然不能进宫。神佑素来是个不喜欢这些事的,宜佑公主毕竟还小。剩下的人就算是潘昭容这样的也知道太后这样问不简单,干笑着打叶子牌不说话。 吴瑜只好赔笑,“东京城里倒还罢了,陆游南方人,又常年在燕京武学,我等后宫如何知道?” 郑太后年老,自知大限将至,也顾不得许多,直接说了,“嘉福是我长女,她一生命苦,丈夫已去,前天入宫跟我说想在走前把次女的婚事定下,我看这小伙子就很好啊。” 嘉福公主赵玉盘是宋荒灵帝长女,今年已经将近四十,随父母历经靖康之祸确实已经身体不行了,她为女儿操心确实无可厚非,但这种事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啊。毕竟你也没有张鲁王的功劳,让赵官家不顾身份专门给你抢进士女婿。 就陆游这种条件,还真不是你靠着公主身份就能给女儿攀上的。 郑太后当然也知道,所以迫切希望用她不多的面子促成此事。 韦太后人虽然傻,但是好歹跟郑太后同甘共苦那么些年,经历了乔贵妃的背刺后更觉得珍惜,看她老态龙钟,到底忍不住道:“姐姐就算着急,也别现在说,惠济局那个天杀的贱人把官家气的两顿饭没吃了,现在去说这种事肯定是不行的。” 别说这话还真挺有道理的,惠济局出了这种人伦惨案,犯事的还是宗室女,可想而知赵官家的愤怒。 乔贵太妃现在已经和她撕破了脸,看赵官家对这亲娘也马马虎虎,不搭理她,干脆对潘氏说:“不过惠济局的事情一完,昭容就要晋升为贤妃了,真是可喜可贺!” 吴瑜听了这话都替潘氏尴尬,被人一路从贵妃降为贤妃再到昭容,越活越回去,这次还是潘国丈立了功才晋升,你说说得脸吗? 潘昭容果然笑的有点勉强,可问题是人家闺女还坐在这里呢,赵官家对韦太后也就那样,但是对宜佑公主可是自小万千宠爱在一身啊。宜佑叶子牌一方,玩弄着头上的金发箍,道:“说来这次立功的张县君和李姑娘分别是大妈妈(郑太后)和乔娘子的养女,我等作小辈的理当贺喜。说来李姑娘是晋王千金,太妃可得好好对她。要不然指望不上的。” 乔贵太妃脸上当即就不好看了。但是面对着似笑非笑的宜佑,不敢发火。 她所生四子因为被宋隐帝事件牵连,尽数削去爵位安置,过的还真是和农民没啥区别,她当娘的自然心疼,没少补贴。认了养女之后难免想通过李晋王李彦仙向赵官家求情,但结果可想而知。 后来嘉福公主的次女自然是没有嫁给陆游,而是选择了前程也不错但出身稍差的马钰,夫妻和睦。就是赵官家知道后唠叨了一句,“那孙不二怎么办?算了,专心搞事业去吧……” 吴瑜看了一场大戏,心想女人真是累。赵官家再怎么改革,女子也不可能入科举或者参军报国,只能在后宅中一日一日消磨,倒是不如在南阳的时候,虽然苦的累的都受着,但是确实有一种国家荣誉感。 当然,她也就是想想,真让她去过那种辛苦日子,她也不一定还愿意。 不过国家荣誉她还是可以见证一下的,建炎十五年三月,韩世忠灭交趾,赵官家太庙献俘虏,所有五品以上官员和内外命妇都参加了,从此之后,大宋有了安南路。 韩世忠和李宝王贵等人都有封赏和尊荣,吴瑜有时候真是佩服赵官家。韩世忠这等功勋,虽然功高盖主有点危言耸听,但也确实封无可封,若不是真的对自己有信心,绝对不敢这么用。 但很快她就快气死赵官家对功臣的厚待了,因为用她儿子来厚待。 时光到了建炎十五年底,赵官家为次子穆王定下齐王张俊女为正妃,三子淮王定下鲁王张荣三女为正妃。 这下二妃子都不满意,潘贤妃主要是觉得张俊比韩世忠差的太多,吴瑜委屈就更大了。不说张荣是渔民造反出身吧,听说儿媳妇两个姐姐还有暴力倾向,她当亲娘的儿子再不成器,也不能允许媳妇打儿子啊。 因此她也维持不住贤妃人设了,哭哭啼啼找赵官家请他三思,赵官家是不可能让他的爱臣为难的。鉴于吴贵妃也是一片慈母心肠,他耐心劝了一句,“良佐也是朕亲生的,但你凭良心说,给他找个贤良淑德的两个人过的上来吗?” 吴瑜哭的一噎,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还真是这么回事。很快发生的事情让她再也不敢对人家张三娘子有意见。 也就是建炎十六年名震中外历史留名的“无名亭马蜂事件”。 简单来说,吴贵妃,他儿子赵旦一个竹竿捅翻了马蜂窝,造成大宋首相赵鼎以下十八位重臣负伤。大宋迁都工作推迟了三个月。 暴怒的赵官家抽打小兔崽子的时候吼的半个后宫都听见了,“你个王八蛋不会是哪个二太子托生的来跟老子讨债的吧!” 确实,完颜娄室都没达成这个成就呢! 偏偏那个小兔崽子鬼哭狼嚎之下还不忘回嘴,“爹,啊,父皇别打了。我排行第三,老二是赵阳。爹你打他去啊…我错了。” 吴妃这一刻绝望大过了心疼,心想还是让他爹打吧。反正也不至于打死。 儿媳妇啊,我对不起你以后你们要闹矛盾…还是你自己暴力镇压吧。 赵官家也是怎么想的,慰问了一圈重臣后,把三皇子关了禁闭。然后赐给鲁王府一副武术启蒙教材。 番外之吴瑜(三十六) 吴瑜活了三十四年,但在燕京看到谢小满之后,才知道原来自己也会吃醋。 其实吴瑜来了燕京大内之后心情一直不错,这里虽然是北方但是风气更为开放,住的也宽敞。她的玉华殿足有汴京大内住所一倍大。虽然小儿子时不时还要惹事。但一想日后有儿媳妇操心,她也乐得撒手,长子日渐长大,她从课程也能看出差异,一颗心就越发放在肚子里了。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她终于当家做主。因为两宫太后死活不愿意北上,她也终于不用当小媳妇了。 倒不是两位太后多刻薄,但是婆媳问题千古难题,没人压在自己上头总是开心的。 说到这里她都暗搓搓感谢赵官家十几年的不孝让大家都习惯了,不然要是留下后妃伺候太后她可就惨了。 这样的好心情下,赵官家定下赵鼎退休为公阁首席,张浚为首相,开始带着大皇子燕王接触政务。而自己则巡幸巴蜀,安定地方。 可能也是有了年纪,潘贤妃性子也不复年轻时刻薄,两人甚至可以一起做女工说话,贤妃道:“我昨儿见了娘家人,都说官家是圣明天子,以前那些入蜀的皇帝无不是逃跑的,只有他是真心去安定地方。” 吴瑜飞针走线,笑道:“这话跟姐姐说有什么用,该跟官家说才对!” 潘贤妃也挑了一针,笑着摇头道:“不行的,官家说话厉害,他们不敢。” 吴瑜亦笑道:“那倒是。”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内侍们唯唯诺诺地进来汇报,“启禀贵妃,贤妃,官家,官家要回来了。” 二妃子对视一眼,倒不是太过惊奇。因为今年入夏之后年过八十的退休老相公吕好问就病了,开始只是进食少了,后来精神头越来越差。太医去了又去,已经隐晦地说这是老病,大限到了。 想想也是,半辈子养尊处优的人一朝靖康祸,跟着这位官家明道宫救了驾,八公山差点跳了河,南阳陪都守了城,宜佑门被托了孤。这样身体加精神的双重刺激,活到今天都是他心性豁达。 而吕好问对于赵官家的重要,不必多言,吴瑜甚至觉得对于从小被忽视的他来说,吕好问很大程度上填补了父亲的角色(当然她也不知道道祖神通)。 但无论如何,吕好问的病情没人敢瞒着官家,巡幸巴蜀虽然重要,但也不是非今年不可,赵官家回来也不奇怪。 但是贤妃难得敏感了一把,皱着眉头追问,“官家回来了你们提前打扫好宫殿,等秘阁定下章程迎驾就是,怎么还这样慌乱,亏得也是大内的老人了!” 那内侍都快哭了,只得道:“是是,娘子说得对,可是这个有位才人跟着回来了,请问这宫室安排……” 潘贤妃当即变了脸色,声音大了起来,“你说什么?哪来的才人!” 那内侍赶紧跪下,不过想着这事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干脆也就直接说了,“是官家在庐州,纳了一位娘子,封号是才人。” 潘贤妃顿时酸涩,有心哭闹又觉得不合适,脑子一下子就乱了。 吴瑜到时还能笑的出来,吩咐人起来,道:“这是好事,我们姐妹也上了年纪,宫里来个新人也能更好的侍奉官家。对了,这位妹妹姓氏为甚,家事如何?咱们也好看着照顾。官家可有吩咐” 那内侍松了一口气,内心吐槽到怪不得吴贵妃更得内外新任,赶紧道:“回禀贵妃,才人谢氏,乃合肥县丞女,官家只说来燕京后正式册封,衣食住行听贵妃和贤妃做主。” 潘贤妃讥讽道:“新人来了,我这旧人不敢做主,怕内外不是人,还是妹妹来吧。” 吴瑜无奈,回了自己宫殿去处理。潘贤妃本想叫住她拿上自己的绣品,这是给南阳公主长子的玩意儿,忽然发现吴妃的绣的扇面上留下长长一条血痕,顿时明白她是扎破了手。 但吴瑜什么也没说。 帝王纳妃无可厚非,她们吃惊可以偶尔泛酸也可以,但若是过了,就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了。 红颜未老恩先断,诗人写的从来就不是虚无缥缈的事情。 半个月后,赵官家车驾返京,并没有太大排场,礼部带着大皇子和二皇子去接的,赵官家直接把谢才人一交接,就赶去了吕好问的宅邸。谢才人初来乍到岂敢怠慢,主动来拜见两位有子嫔妃。 尽管做好了心里准备,吴瑜见到真人还是有触动的,十六七无丑女,谢小满一看就很年轻,桃腮杏眼,穿着一身浅紫色罗裙,陪着月白色外裳,头发简单梳成燕尾髻,带着一对银步摇,整个人如同出水芙蓉。更妙在神色也没有很紧张,不叫人讨厌只叫人心酸。 到底是年轻好啊。 不过吴瑜还稳得住,潘贤妃不免说了几句酸话。好在人家知道轻重,没有计较或者反驳。 吴瑜劝她,“姐姐,你何必惹这样的事,谢才人没多话是她懂事。可是你要总是这样,传到官家耳朵里,吃亏的可是你。” 潘妃别过头去,道:“我倒是服了,若是名门闺秀或者倾国美人,心里还好受点。可妹妹你知道这谢氏什么名声?”说着就把她打听来的谢小满种种传闻说了一通,很是不忿,“这样算什么,她逃婚遇上官家,官家把人带回来,外面还不知道怎么说呢?” 这吴瑜就理智多了,“姐姐这话说的,传闻做不得真,要真是双方下聘说好了,官家如何会夺人妻妾?何况九江郡王不仅是宗室,其父更是殉国的。这又是田产又是官司,别是仗势欺人被官家遇上了吧。” 很不幸,她回答完全正确。 其实比她俩更难受的是岳飞,你说他好端端一清廉帅臣,不贪权不受贿,却摊上这么一个糟心亲家。看着二儿媳妇捧着肚子哭的梨花带雨,岳枢密只好黑着脸道:“夫人,拿出岳雷的俸禄来,给谢才人赔礼,请公主劳累一趟进宫吧。” 梁肃番外(一) 建炎朝是个风华时代,无数人在这里用青春乃至生命镌刻下痕迹,梁肃就是其中一人。 只不过他的身份稍微有一点特殊。不仅是旧金出仕官员,还是国朝科举一甲,但同时又是逆臣石皋的徒弟。 不少人猜测就是这个原因,尽管梁肃在任上极为出色,在国家新都建设上出力巨大,受到胡寅相公青眼,仕途也止步于户部尚书。 也因此,在他决定告老还乡之前,师弟太常寺少卿石琚曾经宴请,酒后吐真言道:“师兄,是我父子误了你啊。” 梁肃须发已白,却仍是淡定从容的样子,看席间没有别人,淡笑道:“子美(石琚字),你我情同今生兄弟这样说也就没有意思了。当年的事情何止是老师看不透,你我不也看不透吗?何况官家有言,物质决定意识,当年河北沦丧,若非老师保护我,活下去都成问题,那还有机会建功立业,造福一方。” 石琚喝了一杯蓝桥风月,苦笑道:“说起官家。当年虽然知道大势所趋,心中却难免不服。但现在想一想,还是如今海清河晏的日子,才是当个人。” 梁肃正色,“你想明白这一点极好,子美,你这差事虽然不忙,但也用心求个善始善行。这些年清国内乱,南北对立,你我出身在那里摆着,万事只看官家的意思。我走之后,若是一时着急,可以去找礼部侍郎张浩,但记得不要深交,这人虽然聪明,但却失之油滑。不知道自己再踏一步就成了结党营私了。万幸北地在异族之手百年,官家还要留一个人当样子。” 石琚鲜少听师哥这样直白,心里五味杂陈,只好点头。 梁肃抚摸胡须,看着秋月如轮,感慨一句,“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他夫人范氏打趣道:“是建炎三十五年。” 一时之间大家都笑了。 但梁素很快就笑不出来了。他的请辞劄子递上去之后,赵官家难得出面,道:“朕记得你和朕同庚。今年也不过五十有五,怎么这么着急就要告老还乡呢?” 梁肃道:“臣怎么能和圣明天子相比?不瞒官家,臣是北方人,当年在燕京和胡相公忙里忙外的,还不觉得,后来任福建经略使,那是吃不好也睡不好,偏生仗着年壮还在休假时和李秀之去儋州看东坡居士故居,他没事我却患了风湿,这上了年纪就是当值也日日难受,还不如回家熏火炕。” 只能说赵官家虽然单推易安居士,但东坡居士才是大宋文人的白月光啊。 这话说的,不要说赵官家就是在一旁的福建籍官员朱熹、四川籍的虞允文都笑了。赵官家知道他这个人的性子,道:“行了,你一辈子都是这样,朕也不欲为难。咱们君臣善始善终,也是一段佳话。只是一条,户部两个侍郎,你总要推荐一番。” 梁肃心道这个推荐很要命啊,因为这两个人分别是杨万里和陆游。从地域上讲,这两个人都是南方人。但从派系上讲可就不是一回事了,他一个即将离休之人不想凑这个热闹,道:“户部责任重大,此乃官家和宰相职责,臣不敢多嘴僭越。” 这话说的也没毛病,可是赵官家也不是好糊弄的呀,他叹息道:“敬之,当年你科举及第的时候朕就说过,你要真心来当大宋的臣子,就要真心。这么些年来,你做得确实很好。刚才你说到福建的事情。福建乡土斗殴严重一直是朕的一块心病。自从李相公(李纲)去后无人可管,但你任内却大为缓解,几乎算得上解决,可见你不是没有主见的人,紫袍大员离休推荐继任者不独是你,何况用不用到底在朕,君臣二十几年,到底不能交心吗?” 梁肃非常想说,真的不是这样的。今生遇到您这样的明主,是我的幸运。只是臣要顾及的东西太多。没有办法像赵汾和范成大那样有一说一。 或许是人老了之后,情绪总是容易左右理智。他思量片刻后,道:“官家,若是如此,臣冒昧,陆侍郎文武全才,且出身江南旧族,用他或许利大一些。但若官家想要户部革新,或许两位侍郎都不如济南府尹王珏。” 赵官家乐了,道:“王舒王这位曾孙的脾气,别说张俊刘子羽,就是也不一定受得了啊。你这不是拿话堵朕吗?” “那官家可真是冤枉臣了。”梁肃轻松了一点,笑道:“官家识人用人,明君气量。拔韩秦王于乱军,用岳魏王诛杜充,任张公相(张浚)于明道宫,使杨郡王诛康履,天下谁人不知道呢?区区一王珏,为何受不了?” 赵官家更加乐了,道:“王珏那个脾气,就是他曾祖父活着也没这个样子。朕有时候都奇怪。他这样的刚烈偏激,你这样的圆融通达,怎么就成了终身挚友呢?” 梁肃笑了,不再正面回答,只笑道:“或许是君子相交,在乎本心吧。” 赵官家点头,正要说话,忽然看到枢密副使刘锜带着杨沂中匆匆赶来,两人神色都不好。 这还没开始对话呢,梁素就感觉自己实在命苦。今年年初,他就已经想辞职了。结果这话刚在御前开口,就赶上张俊张齐王去了,没多久就是前宰执林景默,这两位都和大宋财政关系巨大,弄得他张不开嘴。不会这次又是哪位功臣不好了吧? 当然,人之寿命是有限的,梁素也不可能拦着人家不让死。但他就是心里暗叹,各位怎么总是在我想辞职的时候去啊? 万幸,这次并不是哪位大臣又不好了。但不幸的是,可能事情更加严重。刘锜道:“官家,不好了,苏州缫丝烧了,是有人故意纵火?损失正在统计。” 梁肃眼睛都瞪大了,转过头去果然看赵官家已经面无表情了,他哀叹,有些人的胆子还真大。赵官家只是老了。你们这群耗子还真以为猫就吃素了? 但他没空感慨这些,因为缫丝场隶属于户部,一时半会告不了老了。 ——— 再换个视角,这篇主要结合蛋灵帝的原着番外来,大家猜猜事情为什么最后那么大。 梁肃番外(二) 梁肃在感慨自己倒霉的同时,也知道赵官家很愤怒。 一个在位三十多年的圣天子,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搞这样的事,会让日渐衰老的帝王引发慌乱,继而兴大狱都不是没有可能的。 毕竟这不是一个缫丝场被烧烧毁的简单恶性事件,而是代表着整个江南公阁利益集团对于中央尤其是官家的不服从。 但梁素还是不够理解赵官家,赵玖第一反应真的是心疼钱。缫丝可是很贵的,制作工艺复杂苏州缫丝厂那边的规模又很大。其次就是有些担忧,他终究会老去,他尚且如此,嗣君登基后只怕是南北分裂要更加严重。 这点尤其不能让赵玖接受,老子从淮河一直打到辽河,难道就是为了让你们之间内斗的吗?那我跑到扬州去平安偏安多好。 所以他当即拍板儿道:“此时是户部代管,梁卿责无旁贷。请御史中丞陈俊卿一起协办。如果真有人胆大包天,敢烧朕的工厂,朕只好把他也给烧了。” 老臣如岳飞今日列席,装了一上午的聋哑人,这回儿终于道:“官家,慎言。” “鹏举,都快一辈子了,我改不了了,也不想改。不过是这两年喜欢吃素,这帮蛀虫就以为猫不敢逮耗子了。”赵官家道。 梁肃不合时宜地想道,赵官家整天说自己江郎才尽,但是日常嬉笑怒骂,还是皆成文章。 其实这事儿说大真的不大,尤其是放在国家层面来说。这个规模的厂子户部就管着不下几百个之多呢! 但赵官家本着小心的原则。还是命令王珏为两浙路经略使,同时让征西将军,御营后军统制官辛弃疾为平江军节度使,带兵五千驻扎润州。为的就是防止一些大族狗急跳墙或者是失业工人闹事。 兵部尚书洪适道:“官家,本朝的御营海军陆战部就在舟山群岛附近,由汤阴郡王率领,何必舍近求远?” 梁素闻言赶紧跟着附和,大军一调动就不是兵马的事情。他的后勤压力也非常大呀。 赵官家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解释道:“朕虽然摊丁入亩多年。但是两浙之地就是七水两山一分田。这些职工都是由破产农民组成的。斗争性也最强。偏偏海军陆战部常年对战倭寇,杀的都是大奸大恶之徒。因此他们杀性儿最大,没有后军先讲道理再动手的习惯。若是两者擦枪走火,闹出天大的事端,把好不容易诞生的资本萌芽扼杀在摇篮之中。那就是朕这个皇帝当的不称职了。” 可怜的洪适听不懂什么是资本萌芽?只以为官家又是在日常的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摘取其中有用部分就领命去了。 梁素倒是懂得一点。他对这方面的探讨非常多。因为燕京建设的事情,他甚至还代理过商会会长,亲眼目睹过商人和农民之间的不同。 赵官家曾经还和他讨论过产业工人和农民之间的相关性,只是出于种种原因,他只能装不懂罢了。 赵官家处理这类的事情一向是雷厉风行的,眼里不揉半点沙子,堪比早年间抗金的坚决。除了派兵封缫丝场,还有户部官员查账。大理寺就地羁押嫌疑犯,为了统筹兼顾。御史中丞陈俊卿甚至亲自去了苏州,坐镇监督。 这等雷霆万钧之下,什么猫腻也是藏不住的。果然有好几家大户牵扯了进去。随着不正当利益越来越多,账目填不平了,就有一个胥吏狗胆包天。想着报个意外失火就能过去了,反正天干物燥的苏州也确实很久没下雨了。 而这件事情的直接责任人居然是吴贵妃的妹夫张说。 当然,他没这么大的胆子敢放火。一届外戚也没有这个权利,只是几家商户和一些不甘于田产越来越少的形式户都是他勾连的。 这文书看的赵官家是越来越火。对着席藁待罪的吴贵妃说:“爱妃陪伴朕多年,一向最是懂得避嫌。但所以朕都不知道你这位妹夫居然这么有才华,早知道就该启用他去鸿胪寺任职啊。说不定能把日本和高丽搞成一家子。” 吴贵妃多年早已经有皇后之实,闻言都有些守不住,只能说:“妾有罪,不敢求官家宽恕,只求您莫要气坏了龙体。” “朕自然不会宽恕。”赵官家看着陪伴自己多年的吴瑜如此年纪还诚惶诚恐,心里多少闪过一丝不忍,但家国天下的责任很快就把这一丝不忍压得干干净净。 “贵妃,张说会即可下狱,该怎么判就怎么判。至于你的娘家那里,你自己去安抚。多年情分,朕只有一句话,都是你我的皇孙,不要沦为别人博弈的筹码。” 最后一句话令吴瑜几乎跪不稳,她虽不干政。但随着这些年赵官家有意无意的栽培,谁还能看不出大皇子燕王就是下一任的皇帝。也因此,很多人就在他身上押宝。但随着这些年大皇子地位稳固,又有人试图在皇孙一辈投机。 这里面自然少不了江南大族的手笔,他们想着,哪怕是熬过父子两代。五十年之后,换上一个好说话的皇帝,对他们也好。 而在这其中,穿针引线的不必多说,就是这个张说了。 赵九在那一刻特别理解朱元璋为什么那么喜欢杀人了,甚至还留下了“杀尽江南百万兵”的名言。 他明明已经把人打碎安置了。各地田皮田骨几乎消失无踪,佃户受虐带可以越级上诉,这些人怎么还有这么大的力量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终于在一天深夜,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把人家正在睡觉的梁肃叫过来,问出了这个疑问。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梁肃想了一会儿,道:“官家,请问江南一条鞭法之后,各地是不是出现了银贵谷贱,而近年海寇猖獗,他们为了生存不得已跨地域报团。开始是为了自保,朝廷也只好支持,但久而久之,会不会形成新的利益集团?他们又是否会谋取利益呢?比如说通过合法的手段把田产记在公社之下。” “比如说这次涉案的陆侍郎陆游。他本人对此事完全不知,但山阴陆氏乃是大族,借着他的旗号做事方便许多。”梁素说到这里不由得感慨,本来陆游是他比较看好的接班人之一,但是现在也不用想了。 赵官家听后十分震惊,但多年当皇帝形成的思维,让他很快接受了这一切。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说的就是这情况。 但他本人依旧难受,连蓝桥风月都不喝了。特别找来段智兴送的白彝泉酒,和梁肃几杯下肚,伤感道道:“今日秦王还来看我。让朕不要太担心。但朕如何能不担心,我们这一代人终究是都老了。” 梁肃番外(三) 梁肃听后,本想安慰几句,可是大殿内虽然不奢华。但赵官家这些年搞出来的试验,却让部分墙壁光滑似铜镜,他能清楚地看到自己和赵官家的须发都已经斑白。 他忽然想开了什么一样,道:“官家,肉身凡胎,须白齿落是天子以至庶人都不免的。但可怕在人心已经老了,跟不上形式,官家此心不变,何必言老。” 赵官家一怔,继而苦笑道:“这个月,朕已然往秘阁公阁各去了一次,结果都不能让朕满意,我心不变,人事皆变。怎么能不气馁?想找个人倾诉一二。” 梁肃心里吐槽,那你去找韩世忠杨沂中啊,找我一个快退休的半路子臣子做什么? 赵官家这时好像会神鬼小说里那种读心术一样,竟然双手一摊。又像年轻时那般轻佻道:“旁观者,清,梁肃离朕不远不近。又偏偏快要退休了,这些话不跟你说,跟谁说?” 梁肃:…… 好吧,你是中心之主,你说了算。 不过,梁肃半生为官,到底是个勤勉负责的性子,想了一会儿,还是恳切道:“既然官家抬爱,臣就大着胆子说两句。其实,官家是不是对自己的权威认识不足?这样大的事情,就算背后牵扯再多利益,只要官家发中旨。甚至不用通过中书门下,御营军中无不为您所向披靡。就算是秘阁大员也绝不敢违拗你,何至于你要劳动至此?” 是啊,十年殄灭金国,十六年灭国交趾,一生治理黄河。救亡图存,富国强兵。赵官家的威望,不仅在他活着的时候无人可以动摇,就算说句大不敬的千秋万岁之后,也没有人可以敢明着违背。 赵官家也是无奈了,道:“你这话说的倒是和秦王心有灵犀。他昨日知道朕生气,直接请命要带御前班直去抄家。但朕怎么可能答应呢?梁卿,其实还是咱们刚才说的那句话,朕老了,固然可以为所欲为。但朕也知道这些年自己有多大权威,一旦不加收敛,对于别人来说就是抄家灭族之祸。朕为国朝辛劳三十余载,眼看着天下万民辛劳三十余载,不是为了这种结果。所以朕还是要尽力的去劝。” 听到这里,梁肃肃然起敬,站起来大礼叩拜,道:“官家不仅圣明烛照。更有一颗克制之心,自古明君圣主难以企及。是臣浅薄了。” 赵玖对于这些话已经免疫了,只道:“其实,单论这件案子。虽然影响恶劣,但朕知道,只要自己坚持,终究还是会按朕的意思办的。但不管是南北分裂,贸易停滞,在朕心里都算是小节。梁卿,你素来是个内秀,但却不多说话的。今日恐怕也是咱们君臣最后一次长谈了,你就放开说说。国朝在朕之后,最大的弊病是什么?” 梁肃简直无奈,“官家,臣到底是辽地降人出身?为了臣日后能过安生日子,这话你不能问别人吗?朝中可不是没有能臣的。” “无妨,今日景福宫中,只有你我和裴咏裴大官。这话绝不会流传出去。你就当咱们君臣半辈子,最后一次为朕分忧解劳了呗。至于你的余生,朕在一日,便不会有人妄加治罪于你。毕竟想来你也是活不过朕的。” 这可真是赵官家本人的言语无疑。不过他到底还是这样的赤诚天子,梁肃无奈,道:“官家英明,臣也觉得自己是绝计活不过管家的。既然如此,那就放肆一回。以臣私心揣度和这些年的见闻。国家既然已经安定。那么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学术之争,也就是原学中的理心之分。” 赵官家抬眼一看他,梁肃说到这个份上,反而有些无所顾忌道:“官家国家正统学派本就有引导天下的作用,正如本朝之初,太祖定下规矩,宰相需用读书人。所以天下人皆以文为贵,渐渐改去了五代时武人跋扈的毛病。又如官家登基之初,万事以抗金为主,提出原学,实事求是。所以凡三十载成此大功。天下再没有一些虚言造作。而官家臣也说句实在的,当年为了考科举,臣也仔细研究过原学。他真的……需要进一步完善,不然人们理解是肯定会有偏差的。” 这话梁肃说到这一步,已经算是极致赤诚了。赵玖没有再逼迫,反而笑道:“朕于天下有绍宋功业,自然也有建炎功臣,从李忠定(李纲)宗忠武到活着的秦王魏王,哪怕梁肃梁敬之也是其中一位。你们这些人的功业天生和原学绑定。就算察觉出原学有所不妥。也会装作没看见,而一力附和,因为你们本身就是把原学当成辅助的。但到了你们的下一辈。比如说朱熹陆九渊,乃至张栻岳珂,又不是辛弃疾那样可以凭借自身武功出头的,自然要靠学问入仕途。也自然会深入研究这个原学,那问题也不就来了?朕自己鼓捣出来的东西。虽然借了已故吕公相的名,却知道到底是一个残次品,跟传统的儒家连不到一起。这就难免出现很多补全之论。” 梁肃这次是真有点儿吃惊了,没想到赵官家如此洞若观火。 赵官家却没有理他的意思,接着说,“刚才你的意思朕也听明白了,国家大政方针不定。早晚要形成大祸。那可比南北分裂、贸易停滞要可怕得多。与之相比,日本高丽那些破事儿,朕管个什么意思?” 梁肃无奈,道:“官家圣明。不过陈也有请罪的意思。臣素来喜欢陆游,没想到他犯下如此失误,离职之前,请求官家再不要问臣,谁可以接任了。” “可以。”赵官家喟叹,“陆游,陆务观何尝又不是让朕失望了?也罢,他终究只是约束无力,回去写他的诗词吧。” 梁肃一惊,却意识到赵官家是在行驶他的权威,再不敢多言。 其实梁肃说的很对,赵官家的威权是无人可以挑战的。关键只在于他用什么方式。秘阁也好,公阁也好都不是傻子,不可能为了一点利益得罪一个生杀予夺功业滔天的皇帝。 赵官家稍微温和一点儿。他们也就是就坡下驴,把人给处置了。最终,陆游和刘珙罢官回家,张说则下了大狱。 苏州缫丝厂正式由北地汉人石琚负责,他为此改任知苏州。 本来有许多人为这个金国余孽的儿子升迁不服,但此事处置完之后。秋日的晴空白云中。户部尚书梁肃正式乞骸骨。众人这才不敢说话了。 一个干了实事多年的高官退休,赵官家加恩姻亲师门是正常的。何况,此举恐怕也有缓和南北矛盾的意思。再闹下去,真当赵官家不敢杀人了。 当然,这些事情与后半辈子的梁肃就没有什么关系了。他已经老迈,在老家嵩县休养许久后,于第二年的春天前往定州代替师弟扫墓,时过境迁。石皋这个名字虽然注定逃不过史书口诛笔伐。但也没有什么激进的人想来破坏墓碑了。毕竟吕颐浩和王胜入土多年。 所以几年前,石局给父亲正式立了碑,却到底没敢书写名字。就在这简陋的坟茔前,梁肃叹气道:“老师,前半辈子您教我的道理都是对的。但后来的事。学生认为您错了。” 回应他的是北方渐渐暖和的南风和归巢之燕的鸣叫。 (番外完) 番外之孙粟(辛弃疾生母) 建炎中期,在中都开封安家的御前班直当差的中层领导,但凡见过辛文郁统领之妻子孙氏的,都会打趣,遇到你小子真是好福气。怪道竟肯舍了这么大的功劳,去求官家赐婚? 孙粟这时等会低眉垂目,默默上茶点,婉约的仿佛那天青色的烟雨江南。 但其实辛文郁知道。妻子是坊州人地道的关西女儿,五六岁时刚跟着母亲改嫁来济南,哭着说的满嘴都是关西话,后来虽然渐渐改了口音甚至改了性子,但有些事是改不掉的。 比如说,辛文郁知道妻子本姓刘,而岳父在靖康初年也颇有名气,乃是泾源路拉起上万义军,却最后被曲端兼并杀了的统领官刘希亮。 一向在人前温温柔柔地孙粟曾对辛文郁说,“他不是一个好丈夫,甚至不是一个好人,平素有些钱就喝酒吃肉。破皮无赖的事甚至干过无数,我娘一生下我,他就嫌弃是个女孩子,平素也不多看我几眼。但当时我娘和孙叔有了情分。本来被他发现,以为必死。他却长叹一口气,给了我们一笔钱,说道赶紧走吧,他已经得罪了曲端性命,可能再旦夕之间。能走一个是一个。后来果然如他所说,曲端趁大乱将其兼并,处死我父亲。曲端后来听说有救驾之功。一直到了镇戎郡王。而我知道,他的死讯已经是那一年的夏天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给他收敛尸骨。” 辛文郁震惊之余满是疼惜,因着没有婚约,怕疼脱了家人。虽然明知他那信物上有金光闪闪,也只是将帕子递在桌子上。 谁知孙粟没拿帕子,继续道:“我跟你说这些并不是图什么,如今乾坤已定,我生父注定只能是误国降官。继父这边却有失节之时。你既然入了御营,有远大前途,还是准备娶我吗?” 辛文郁严肃起来,道:“靖康以来大浪淘沙,这本不是你的错。我只知道自小与我一起长大。会跟我一起练隶书的,会帮我包扎伤口的是你。妹子,我此去必然立下功勋,好让老头子知道我有本事,风风光光来娶你过门。” 孙粟到底还是花样年华,虽然过往的经历经常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但听的少年如此真挚,便嫣然一笑。 那是建炎六年的秋天,辛文郁跑到关西张景统制门下投军。张景此番平西夏,立下不少功勋,但也损了不少自己的老底子,见着这样家世清白的少年郎很喜欢,大笔一挥就收下,做了亲卫。 那一年,辛文郁十八岁,孙粟十五岁。 但是孙素没有想到,等待的时光是这样长。足足五年之久。心上人才在骊山之变中立下大功,用这几乎算是救驾的功劳换了官家一个赐婚。 当然说是赐婚有点唐突,毕竟大宋还是优容民间大礼的。他只是找了当年辛赞的上司胡世将,要求他做媒,同时表彰了继父那个都在五服上的烈士孙默,以这个名义为这个促成二人的好事。 继父孙豪几乎是喜极而涕,对着她大加赞赏,道:“粟娘,你的眼光真是不错的,小辛果然是个好的,当年为父一时软弱,受了伪齐的官职,不仅辛兄等好友鄙夷我,宗族也不容我,就是死后也不知道如何见祖宗。现在有这样的女婿,终于……终于” 孙粟当然面上宽慰几句,其实她倒是觉得继父大可以不必如此,乱世之下,大家都是普通人。孙父当年乱军中苟全性命,因为有功名做了生父的幕僚。但是基于主母就是非常大的道德污点,但他们终究也没有真的背叛生父。反而这么多年来,孙豪对母亲一直疼爱有加,爱屋及乌保护了自己和弟弟。 建炎一朝风气如此,守节之臣都是大书特书的英雄豪杰,上到守东京到死的宗泽和自焚洛阳的汪相公,下到向北而死的淮河水神张永珍,家族乃至故里都以他们为荣。而堂伯父孙默不肯降金而死,在章丘孙氏眼中就是大英雄,官家的再次表彰让孙氏宗族面上有光,终于也接受了孙豪这个有污点的子孙。 孙粟其实应该为继父高兴,也该庆幸自己还了他十几年养育之恩,但有一句话如鲠在喉,难道我的父亲不是抗金英雄吗?只因为曲端救驾有功,官家一笔勾绝了他以前的跋扈残暴,他就该无名无份的当一个普通关西军贼,连岳台神庙的香火都不得享受吗? 孙母到底是了解女儿的,看着她在千佛山小祠堂里的香灯前跪了好几天,根本不理会外面来贺喜的人,悄悄流泪道:“儿啊,我知道你心里苦,念着你亲爹是好的。只是哪个庙里没有冤死的鬼,我就不说你想不开会害了你……孙郎和你三个弟弟了,你想齐鲁光复之前,咱们过的什么日子,如今又是什么日子。纵然官家也不是十全十美的,何况我们什么身份,你若想不开,和辛家大郎的日子过不好的,他是赵官家的近臣!就是你早死的亲爹,也不会安心的。而他最后不知道我有了你弟弟,不就是想你继父能照顾你嘛?” 顿了顿,她低头道:“人要讲良心,这些年他确实对你们不错的。” 孙粟沉默,半晌才道:“大人恩情,我会记得,不会让他难做的。” 孙粟想继父只是一个平凡人,为了保护家人而接受了委屈的官职,又在国朝官复齐鲁之后羞愧难当。对他和弟弟算得上尽职尽责,却因为她坚持不嫁已经不耐烦了。其实她没有骗辛文郁,如果他再没来提亲,她也确实顶不下去了。 孙家名声不好,她已经错过嫁杏之期。纵然那个时候风气开放,她识文断字,妇女可以出来养活自己,但她到底也不是易安居士,更舍不得母亲为了自己一夜又一夜的哭。 因为赵官家抬举,孙粟的婚礼很盛大,不仅超规格凤冠霞帔,辛赞更是因官家的意思用了最高规格下聘迎娶,连济南知府都来凑了热闹。辛文郁很高兴,孙粟也是,但如果没那么多人跟她提官家就好了。 你是云端上的人,是再造乾坤让万民幸福的中兴之主,作为大宋子民我敬爱你。可我怎么能对一个包庇杀害我父亲的人毫无芥蒂? 辛文郁理解她,所以很少提及。可是别人不理解,可是不知道具体的公爹辛赞不理解。辛文郁毕竟已经是御前班直统领,为了工作常常不在家,孙粟要在家侍奉公婆,平素就听公公从头到脚吹捧官家,这也罢了官家当得。可是他还非得说自己的姻缘是多么多么收到官家恩惠,这就让孙粟很无奈了。 阿舅我知道你说得对,但你这样我很累。 孙粟也想等辛文郁安定下之后跟他团聚,可很不巧她这个时候怀孕了。 ——— 还是战争视角下平民的眼光,没有苛责赵玖的意思。孙氏后来肯定是自己想开的,但不能忽视建炎初年那些义军造成的苦难。 番外之孙粟(二) 在中国农业社会,天然进口是天大的喜事,整个新家都是喜气洋洋的,但最高兴的人莫过于孙粟本身。 从幼年失去父亲开始,她跟着继父颠沛流离。继父固然对他还算可以,但是他却没有办法把那里当成自己真正的家。只是为了母亲在忍耐而已。而现在,她终于要有一个完整属于自己的小家庭了。 就是可惜一时不能跟辛文郁在一起了,毕竟他是御前班直经常要跟着官家走南闯北。自己跟在他身边确实不周到。而辛家的财力也没有办法能在东京为他们购置大宅子和仆妇。 孙粟写信道:“妾身梦熊,姑舅深喜,唯念夫君在外,尽忠王事乃大丈夫本职。然为妻儿,天寒加衣。努力餐食。” 辛文郁的回信却远比他的多,总是絮絮叨叨的跟他说又去了什么地方。见识了什么?大人物。辛文郁看着是一个武人,但心却很细,故意不提一些让妻子难受的人,只说自己和翟彪不打不相识,成了通家之好。又说燕京的陆游小郎君真是有个性,放着文进士不考,去考武进士,差点儿被自家叔父打死。再有,去了太行山,夸赞宗营调理居民关系有道,却不会管教自家侄儿,闹了一出自由恋爱上达天听。作为同样有喜欢之人的辛文郁也不屑于这种行为。 在他看来,男子汉大丈夫如果真心喜欢一个人,就应该努力去把人取球取回来,三媒六正八抬大轿,这才是给予女方对他的尊重。又是私奔又是殉情的,你倒是能回头,人家姑娘怎么办? 孙粟看到这里时,内心很暖,或许是感受到了父母之间的心有灵犀。大宋未来的征西将军。搅的西北天昏地暗的辛弃疾终于在这一天忍不住破壳而出,孙粟疼了一天一夜,最终婴儿的啼哭声伴着雄鸡一起响起,嘹亮至极,周围邻里有听到消息的都来恭贺,说真是一个健康的小子。 家翁辛赞难得对儿媳妇赞不绝口,道:“不错不错,新妇着实辛苦了。这孙儿看着就是让我喜欢。但小孩子嘛,建功立业还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身体康健。也不用问过我那儿子了,就叫辛弃疾吧。” 孙粟后来想想。家翁当时可能真没想别的,可是辛弃疾、霍去病,多么对称的名字呀。注定就是要在军事领域上熠熠生辉的。只不过幸好儿子虽然没有霍去病那样大的军工,但却比他命长。 都在一个府城里住着,又有了下一代。辛赞再怎么着也不好和孙家置气了,孙母于是来照顾孙粟的月子,岁月已经让这个美艳的妇人留下了太多的痕迹。她擦着眼角细纹上的眼泪,道:“我儿如今也熬出头了。以后多为自己打算,以前的事情都忘了吧。” 孙粟心里一痛,不好反驳母亲。我倒是想忘,可是官家每一天都在被人提起,时不时还有人夸赞曲端是周处除三害,这些事情让我怎么忘?别人也就罢了,你为什么还要赶过来提醒我?可是看着母亲的苍老。又知道继父去后家里的艰难,他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反而问起了弟弟的婚事。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问的,孙父再如何绝了仕途,辛文郁和他隔了一层。弟弟读书不成,只是过了省试而已,能有什么太好的婚姻?不过,也正是因为辛文郁,孙粟才敢说这句话。 “阿娘,回去问问阿弟,如果他没有什么中意的人选话。我倒是可以给他做个媒。” 孙母精神一振,道:“是什么?人家你快跟我说说。” 孙粟毕竟也疼爱弟弟,道:“夫君和御营前军的李逵统制交情不错,李统制家有好女,尚且在闺中。他们那一辈出身的人,总是想找个读书人家,弟弟好歹也有功名。若是夫君去说相,还是有几分可能的。” 李逵固然是大官,而且握有实权。孙母却犹豫了,道:“听说这位李统制是做过军贼的。他家姑娘的教养……” 孙粟觉得母亲实在是拎不清,冷了脸说,“张鲁王还做过水匪呢。不照样招了两个进士女婿。阿娘若有此心,这话也不必提及了,免得结亲不成,反而结仇。” 孙母讪讪,“好姑娘,是我目光短浅了。我们这一辈人担惊受怕的事情经历了太多,你是不能理解的,那总是你亲兄弟,你就帮着问一问吧。我糊涂了,你别跟我一般见识总行吧?” 孙粟最终看着母亲鬓白,没有狠下这份心的,不久后托辛文郁去问了问。 辛文郁本来就对妻子独自在家有所愧疚,闻言自然是出力打听。并且当着李逵把小舅子夸了又夸,可是人家李逵是个精细人,怎么会听你天花乱坠。 他稍微一打听就埋怨道:“小辛,我当你是个好孩子,你怎能如此诓我?这人根本就不姓孙,乃是昔年贼军刘希亮的儿子。就凭着他和曲郡王的梁子,我要是有这样的女婿,还要不要在军中混了?” 辛文郁也听不下去了,正色道:“李统制,你看不上小可郎舅情有可原。可何必说这样诛心的话?镇戎郡王昔年在陕北做了什么,天下皆知。纵然官家既往不咎,你这样说,就对得起那些同样为了抗金而死的英雄吗?” 李逵被个后辈当面说到脸上,面皮自然发烧,却又知道人家说的没错,正想转圜一二。却见辛文郁头也不回的告辞了。 不过孙粟弟弟还是有运道的,辛文郁这话被李彦仙知道了,深觉得这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加上被闺女闹得觉得对不住马扩和杨沂中,有心给早死的义军子女做些事。居然写信给辛文郁认同了早年陕北义军的功绩,亲自做媒,千里姻缘一线牵,太行英豪张横家的闺女就成了孙家的新媳妇。 这件事让孙粟重新认识了官家的一些帅臣。每个人都是有善有恶的。 别说是天下名将,就算是她,随着辛赞说的多了,也反思自己是不是对官家要求太高了? 作为赵家天子,他在那样地崩山摧的时候收拾旧山河。雪靖康之耻,还天下安乐。只是没有办法对所有人都公道,很不幸,自己就是没有得到这个公道的人之一。 但是阿娘说的也对,如果没有赵官家,她失去的可就不是公道,而很有可能是贞洁和生命了。 孙粟是读过书的,他隐隐感觉到,正是因自己对官家的期望太高。所以才会有这么高的要求。但官家终究也是一个凡人。并不是真的像人家说的道祖下凡啊。 建炎十五年,辛文郁终于在开封安家,写信要接妻儿过去团聚,心脏虽然舍不得极为聪明的小孙子,但也盼着儿媳妇继续为家里开枝散叶。派遣心腹把人送了过去。 番外之孙粟三 一家团聚总是让人开心的。但辛弃疾小朋友很快就开心不起来了,因为老爹在身边会经常揍他。 其实男孩子活泼好动本来是常事。但这个时代讲究一个父道尊严,而且辛文郁干的是预前班,指整天被宫里的熊孩子三皇子照旦折磨,自然就有点儿移情作用。 翻译过来就是,老子打不了皇子还打不了你吗? 孙粟也高兴了没多久,怎么说呢,是人就有一个短板。在孙素的眼中,他的辛郎当然是什么都好。但好像在这房地产方面有点儿亏欠。为了图便宜,竟然把房子租在甜水巷。 她住了不久之后就发现这简直是王孙公子养外室的聚集地。还有不少开暗娼的私斋,这让本性温婉的她实在很难出门。但却也没有埋怨丈夫。 因为首先人不可能十全十美。其次就是新加经历离乱,家产也没有多少钱,都是这些年辛文郁跟随赵官家当天子近臣攒下的。其次,加翁辛赞好酒,而娘家继父已去,还有2个弟弟需要帮扶。辛文郁也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她做妻子的也要体谅才是。 所以群中好友爱互相请客。孙素总是请人在家吃饭,并不忌讳行伍之士喝多了大嗓门,有的时候出来见礼,不仅落落大方,还会抱着儿子跟他说叔叔伯伯都是杀金人的大英雄,靠着小辛弃疾崇拜的小眼神和温婉的兄弟家眷,中层军官们表示就是樊楼也没有这种享受啊! 翟彪有一次喝的有点多,说:“弟妹这手艺真是一绝。我摘老九跟着杨头儿(某位静塞郡王),也算是走南闯北。你这饭菜做的不仅有齐鲁风味?羊肉还像是陕西那种酸,总之,那个好吃!” 孙粟脸色一白,辛文郁酒立马醒了一半,赶紧道:“翟九哥又在这里胡说,谁不知道您家嫂嫂那是杨老太尉的亲孙女,还有人做陕西菜比她更好吗?内子只不过是碰巧爱吃酸的而已。” 翟彪说了句第二天醒了非扇自己的话,“那婆娘除了会投胎,当了杨老太尉的亲孙女。别的啥也不行。就是…就是耍刀,也不是张鲁王闺女的对手。” 这话一出,喝的已经醉懵懵的人顿时酒醒了一大半儿,然后又有部分人趁机倒下。还有几个厚道的,赶紧说:“哥,你喝多了,快回家吧。” 杨惟忠虽然是番人出身,但却是正经的大宋老西军,当年尧山之战中为救援东京疾驰而来,卒于任上,所以赵官家格外看顾,这大媒虽然不是他做的也是宫里挂上名的。而这位杨夫人性格那叫一个辣,虽说河东狮吼算不上,但要让他抓着错处,那可真不是一顿搓衣板就能完事儿的。都是御前班级里的老兄弟,谁不知道翟彪在这方面日子过得挺苦的。 真是还不如人家虞允文虞侍郎呢,至少人家夫人稀罕文人。实在说不过,他才会动手。 辛文郁事后表示不知道哪个缺德的告了密,不仅翟标被连累的追了好几条街,他这个请客吃饭的也挨了一通数落。 孙粟听后感慨,道:“我也听说过秦凤路泾源路,原来那里的民风是那样的。” 辛文郁自悔失言,怕惹妻子伤心,赶紧描补道:“这一样米养百样人,就算是一个地方的,那也是天差地别。娘子可能不知道,长安京兆府那里前些年还闹过一个笑话呢。” 接着就把当年还是延安靖王的韩世忠想招一个进士入幕府,结果被嘲笑的事情说给孙粟听。结果,一向温婉的孙粟难得动怒道,“这是什么道理?国家功臣礼聘于你一个弃了乡梓的官员,他怎么不想想,要是没有秦王、魏王这样的人,关系早就保不住了。别说他还能回乡,就是他治下那千万百姓不知死多少。他下辈子轮回当猪狗也还不来。” 辛文郁都惊呆了,难得见妻子如此激烈,更少见她对国家政局发表看法,记忆里,她总是沉默着,听着自己投笔从戎的决心和保家卫国的信念。不会鼓励,但也会支持。 看来时光和家庭是会改变一个人的,不过,辛文玉表示自己喜欢这种改变,至少他不用在官家和妻子的态度面前纠结了。虽然孙粟从来没有逼迫过他什么,也没有表达过对官家的怨言。 但辛文郁知道孙粟是恨曲端的,甚至他们少年时读到《谢小娥传》的时候,会潸然泪下。 怪不得官家总是说,时光总是把人抛。 只不过辛弃疾小朋友打破了这种感怀,道:“阿爹,我觉得阿娘说的对。身为官员,不能保护百姓,却嫌弃守土的将军不够尊重他们,他们有什么值得尊重的?” 这下夫妻二人惊呆了,不是说辛弃疾说的不对。而是这孩子今年虚岁才4岁。竟然能如此清晰的表达自己的态度,着实让人震惊。 不过,辛文郁震惊之后,想了想儿子的教育问题。和老爹狂热的态度,还是决定往回掰一掰,道:“我儿,你这样说有几分道理?嗯。但是国家是有制度的。当时是靖康之祸。二圣无能,先弃百官然后百官不能护百姓。官家有言,以建炎二年为节点,在那之前因为金人势大可怕,投降的可以反正,弃城的可以留用,再也不问前罪……说的有点深了,你可能还不懂那么多,但要知道,这些官员不能一概而论,比如说我们之前说的这个进士只是失德,而折可求,就是千刀万剐的叛逆。我这么说你能懂吗?” 小辛表示完全不懂,“金国蛮夷有什么可怕的?邻居家的李哥哥跟我说,建炎十年的时候,他们的俘虏被压着游街。他家大人还跟着扔石子儿来着。” 辛文郁夫妇对视一眼,一起无奈。他们真的很难跟辛弃疾讲清楚建炎年间,尤其是靖康时举国对上金人的恐惧和对朝不保夕的恐慌。但为人父母又觉得孩子不用明白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最后,辛文玉只能让儿子记住,以后没事儿少跟这位李家哥哥玩儿。 好在住在甜水巷的日子也没过多久。建炎十六年秋,天子迁都燕京。孙粟作为御前班直家眷随行。不想,因为辛文郁需要扈从官家,他们一路上出了一点小意外,车轱辘坏了,还是另一个要去河北西路任职的官员捎了他们一程,可是孙粟心有点沉,和旁边那个小都头的家眷不同,她知道此家主人叫杜岩后,就知道了这人应该就是杜充之子。 那名以子告父,受到天下大儒唾弃,却被赵官家拔擢的孤臣孽子。 若是为国,他的大义灭亲间接使得鄢陵一战大胜,值得被千古传颂。 若是为家,他却是千夫所指。 番外之孙粟四 这人的复杂性,让杜岩每次人事任命的时候都是老大难。连一向担事儿的吏部尚书陈公辅都每每推给赵官家。 但赵官家这次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熊孩子气着了,竟然忘了以前的约定俗成。也就是把杜岩往偏远但富庶的地方转任,而是把人调到了新都旁边,这文书一下,杜岩就算尴尬也得带着家眷上任。 这一点,赵鼎已经作为首相分析过了。杜岩甚至没有任性辞官的权力,因为他只有保留自己的官身,才能护住家人——杜充是宋奸,万古不易的贼子。 或许等到杜充的事情慢慢淹没于历史之中,杜家最终成为平凡人家。这件事情才会告一段落。 这些事情孙粟自然是不知道也想不到的,但她就是觉得有点物伤其类,看着杜家女眷如惊弓之鸟,心里不是滋味,温柔地说话,直到到了深州地界大家换了马车作别,她心里还存着事儿。 这小孩子最是敏感了,何况辛弃疾又是这样的聪明。他问自家阿娘,“您好像一直很难受,是想爹爹了吗?”父母感情很好,以至于辛文郁只要能回家的日子,辛弃疾是别想跟自家母亲一起睡觉的。所以,辛弃疾大逆不道的希望老爹永远给赵官家执勤。 杨沂中:谢谢你的好意。 话说回来,孙粟自然也了解自家儿子的小心思,笑着给他打扇子道:“不是,阿娘在想一些别的事情,小孩子不懂的,你赶紧睡觉吧。明日,我们还要再去新的宅邸呢。” 小孩子是最不愿意被别人看不上的。尤其是聪明的小孩儿。辛弃疾当即说:“先生有事,弟子服其劳,何况父母呢?孩儿虽小,但愿意为母亲分忧,娘亲你又不跟我说是什么事情,怎么知道我帮不上忙呢?” 孙粟被孩子的辩证思维噎了一下,倒也没有不高兴,反正她的一番心病无人可以倾诉,也知道儿子聪明,就道:“那孩儿,你说如果一个父亲是卖国贼,但是他的儿子为了大义向上告发了他,保全了大局。那你说这个人值得尊敬嘛?” 辛弃疾小小的眼睛里写满了大大得疑惑,问道:“阿娘再说官家吗?” 孙粟大惊失色,赶紧捂住自家儿子的嘴,又在狭小的驿站之内左顾右盼,确定没有人听到他们娘俩的话,才低声呵斥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官家何时……” 说到这里她自己也镇住了,因为他忽然意识到,官家确实没有告发太上道君,皇帝就是当众辱骂太上道君,并且把他送到少林寺囚禁而已。这行为……好像比告发严重多了。 但就申素接触到的阶级,好像没几个批判赵官家的这一行为。反而有几个腐儒说过他不笑的话,被人追着扔石子儿。 要说为什么,那是因为伪齐时老百姓被敲骨吸髓,只有大宋收复之后他们才回乡的回乡授田的授田,这种情况之下,你指望拒绝议和收复齐鲁的赵玖挨骂,怕是自己先会挨打。 孙粟保证,真要有人敢说这样的话。他家那位腿脚已经不太便利的家翁辛赞一定第一个跳起追着打! 她瞬间想明白了,底层吃不饱饭的老百姓和一些颠沛流离的中产之家,怎么会管一些春秋大义呢?这种事情本来也就是维护朝堂稳定的相公们才会考虑的事情。偏偏杜岩极其家眷接触的人也是这些为主。这样才会产生割裂感,不然你去鄢陵及整个河南大跌问问。 杜岩这样的行为该不该被唾骂?怕是田间地头的老农会先吐你一脸。 何况即使是相公们,怕也是私下里赞同杜岩这种行为的,不然不会一向都给他派优差。只是他们的政治地位决定了这种话不好说在明面儿上。 至于赵官家的行为无人敢说,本就是因为不管是朝廷中枢也好,底层官吏也好,哪怕是平头百姓。都因为他抗金而获得了安身立命的本钱。那么站在所有人之上的他,本身权利就不受控制,而且舆论会得到极大支持,再加上宋荒灵帝的行为简直比杜充恶劣一万倍,自然没有人来指摘他。 孙粟就被儿子的大逆不道之言治好了内耗,不再纠结这件事。 靖康以来,离乱破碎的事情太多,谁家又没有委屈,难以倾诉呢?只不过听后一声叹息也就罢了,自家还操心不过自家人的事情呢。 燕京安家就比中都开封时顺利多了,辛文郁拜托了一直在这里任职的梁肃梁推官,找了靠近九大坊外围小院子,一家人住正好又不是太贵。 这里需要补充一下,所谓九大方,并不是国朝又恢复了唐时的坊市制度,而是赵官家一言九鼎,当年抗金的时候无比艰难,把佛祖道祖身上的金粉刮了个干净。有田亩的寺院“为国尽忠”的时候,说给开分寺,金口玉言掷地有声。 于是,在燕京还没有正式建成之前,这片地就被已经过世的陈规陈枢密划出来,九个大寺院道馆各自得了官家御笔亲书的敕造匾额,自己可以筹钱建造分寺了。 孙粟听说后笑道:“且不说官家书法一流。就是现在他的一个敕造之恩,都真是万金不换!” 辛文郁惊诧于妻子竟然能如此平静地说起官家,不过这宗室好事,看她扶着肚子就跟妻子乘菜,道:“那自然是万金不换,听说东南许多寺院好像有个叫径山寺的,就想走工部张侍郎的门路求一个,那可真是真金白银,吴扶吴主事都吓了一跳。结果弄到官家那里,他却发了好大的脾气,说是淮上的时候也就罢了,毕竟当时大宋都……可是东南军乱、岳节度荆襄平叛的时候,不见他们捐资为国或者买国债,他这要是给提了字,不仅是对不起这些年的烈士,也其他被国家用了财帛的和尚道士也对不起。要不是最后大慧金身禅师出面,肯定要吃好大的挂落。不过,这些钱也别想要回去了,全被官家没收了去推广惠济居的残疾照顾,说是替他们赎罪了。” 孙粟笑了笑,道:“那张郡君可宽裕了。” 只是没想到,她生产完之后,还来不及给小女儿取名字,西军那边又闹了幺蛾子。孙粟这辈子最不想听到的人名曲端又出了大名。 番外之孙粟五 话说举凡大宋子民,没有人不知道大宋官家对佛道态度也就那么回事,纯粹是用得着你了了才信一下别的时候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但是对于烈士的神庙,又是另一回事。 据一些东京城一起来的老兵女眷说,“那是在淮上,真是山穷水尽的日子。我家那口子都说,要不是延安府还有一个老娘,存着万一的心思,他都想要逃到淮南去不当兵了。那位水神老爷他们都认识,只不在一个统制部里,妹子那时候金人跟虎狼一样。我们心里的胆子都破了,好几千好几万的人啊宁可大冬天里跳到淮水里活活冻死,也不敢拿着兵刃和金人一战。” 那位带着淮西口音的妇人明明是韩家军那个统领在唐州后娶的,说起那些事来却跟亲眼看见一样,“我们家那口子后来跟我说,他当时也才十九岁,心里也害怕呀,可是官家亲自杀了刘光世,说他就要死在八公山上,也绝不再后退一步,他就想让大众的官家都决定死守了,他一个大头兵也没什么好怕的,说不定神仙佛祖保佑,还真能回延安府看一看呢。” 这个时候孙粟就是非常好的倾诉对象,因为她总是一边坐着针线一边笑着迎合,“李大哥也是好汉子。” 那李家娘子越发得意,面子上反而谦虚道:“他算个什么,顶多不是个孬种罢了,真正的好汉子底是人家淮河水神。据他说,那可是顶着金军的攻势。带着一船人就往金军的浮桥上撞,当时韩太尉的大船还没来呢,就是他那一撞给赢得了时间,让韩太尉活活吃掉了两个……妹子金人那个千人队伍叫什么来着?” 孙粟哄了一下女儿,耐心道:“猛安。” “对对,看看现在都说了成故事了,当年要是有一个猛安兵临城下,整个州府都要吓得直哆嗦。”李家娘子继续说:“但现在不一样了,天下太平了。但说实在的,说起这些英雄来,心里真不是滋味儿。他们就没看到这一天呀,我家那口子还说,张七哥临死的时候,官家痛哭一场,说他恨自己死不能归乡。后来官家就决定给这些忠魂造功德墓碑,让后人永永远远记得他们的牺牲,缅怀烈士,久而久之就成了神庙。” 孙粟终于插了一句嘴,“是啊,现在大宋三处神庙,八公山一处,关中一处,还有就是燕京一处。南阳那处毕竟不如这几个,只是听说燕京什么最近闹出一些事情来。” 那李家娘子的八卦之魂顿时到了高潮,道:“可不是嘛妹子,我跟你说啊,是眼看燕京神庙要建成了,那几位出身关中的帅臣非要建一座三圣观,说是细菌自来的传统,秘阁相公们自然不干说西军的传统多了,要不要还像以前一样杀良冒功啊?据说那位镇戎王口才最好。胡相公都差点儿压服不住。最后还是秦王硬出面说这也是早年牺牲的英烈,合该享受香火,不然不公?” 孙粟千般好的脾气,听的镇戎郡王四个字也忍不住了,再三冷笑道:“呵,当人都是傻子呢,什么早死的英烈,关西人谁不知道,那是三只蜥蜴。当年五路伐夏的时候,平向城被困。老天不下雨,城里的人几乎要旱死了。这个时候不知道谁弄的淫祭说是拜蛤蟆,竟然真下雨了,那些人就形成了迷信。” 李家娘子惊诧道:“妹妹你是齐鲁人,怎么对关西的事知道那么清楚?”孙粟还没想到怎么答话,她就直说自答了,“也是,官家就是天上的神仙,哪有他不知道的事情?你家男人是在御前班直里得用的,自然消息也比我广。妹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不提前跟姐姐透个底?” 孙粟无奈,她已经和赵官家完成自己单方面的和解,可是这事儿没法解释,丝毫没有注意到金水河流水潺潺,一个中年男人注意到了她。正仔细听她怎么说。 “李娘子不要这么说,官家的事情自有决断外子不能过问,何况我也很少问他的差事。你知道,我们官家是最喜欢大江南北的逛。我经常好几个月见不着他。这些事情其实都不是秘密,姐姐只要稍微一打听就明白,我猜秘阁相公们也不是不知道,只是秦王到底是秦王,京畿还要靠他的御营左军来守护,不得已给一个面子吧,至于咱们这位秦王,听说虽然学了几分斯文,到底还是当年肆意,谁知道他为何非要拜蜥蜴?” 这话说的几个妇人都笑了,不过,谁也听出来,孙粟没有恶意。事实上也的确如此,韩世忠虽然五毒俱全,但是他保全是大宋的第一流能臣,孙粟只有尊敬。 眼看孙粟的针线不闲着,有人就道:“李家姐姐就别说了,辛娘子是好脾气听你说,听说官家下个月就要巡视巴蜀了,连仪仗都已经定做好了。辛统领是一定要随扈的,你没看人家一直手里就没停下。” 那李家娘子也有些不好意思,道:“嗨,咱们这些小民也就是说个乐呵,我就是可惜九大坊那边的地画出那么一块来,居然是拜几只蜥蜴。不然,咱们这些军眷就可以在那里盖房子住了。官人们上差不也近一些。” 辛娘子孙粟恢复了温婉,笑道:“李家姐姐别抱怨了。其实说起来,燕京西军站了那么多人。他们之中自然有信仰。不管是不是蜥蜴也好,只要能让他们安心也就算了。毕竟咱们这些人的安全也需要他们来保护。” 中年男子又看了一眼,这下女眷们不干了,我们是作风正派的良家妇女官兵女眷,你瞅啥! 他身边的人看着很凶他却挥挥手,作揖道:“只是不想各位娘子有如此见识,在下有些惊奇罢了,绝没有唐突冒犯的意思。若有惊吓着各位。再次道歉了。” 这人家态度这么好,领头的李家娘子也不好闹了,说到底,人家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情。她只好道:“当今天子宽和,我们这些人都去会计局听过张郡君和李大家(李清照)讲学的。自然不是乡野村妇,你看就是外地人,虽然无意冒犯,但以后也要小心一些,若叫我们男人看见了。脾气爆的直接给你两拳,你也没地说理去。” 那人无奈一笑,孙粟却觉得这人肯定不是什么外地小家子,一身贵气比那时来做媒的胡世将都大,何况他身边的几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怎么越看越熟悉。 等到看来接人的相公顶头上司杨沂中,她感觉腿都软了。 那是当今建炎天子,赵宋官家。 番外之孙粟(六) 显然,赵官家也看到了她,作为御前班直高级军官的家眷,他多少有点印象——宫里赏赐的时候要去贵妃宫里谢恩,偶然间碰上了自己也就算见过。所以他微微点头,示意她不要声张,而后就走了。 这时孙粟人生中第一次正面这个历史上的明君,之所以说是第一次,因为再见就是三十年后,他的儿子大破青塘,军功封侯之后她获封诰命,正式得到天子接见慰问了。 而眼下,孙粟就只好把偶然见过官家的事情告诉了即将远行的丈夫,辛文郁稍感惊讶不敢很快就说服了自己并且安慰她,“官家虽然是马上天子,却最喜欢从民众中来,到民众中去。微服私访也是常有的事情,你见着了,也就见着了。不必跟外人说就是。” 孙粟真心忧虑道:“上次还听说城里闹女真人间谍,渤海人乞丐,你们班直可要仔细。” 万一官家出事,你这个统领可就要一死谢罪了,而万万大宋子民,又该去哪里找这样带给天下安定的主上呢? 辛文郁不以为意,笑道:“这是自然,我等班直都是精锐中精锐,哪里会出事。再说你忘了我最大的功绩是什么?” 孙粟没好气道:“亏你也是读过书的,做人要只想着旧日的功勋,可是容易骄兵必败的。” 她只是想提醒丈夫小心,哪里想到世界上最有一句话叫做好的不灵坏的灵。 御驾出京尚未至剑门关,只是停留在庐州(今合肥)一代,自家夫君就因为布防不利,被御前班级一号人物、静赛郡王杨沂中驱逐出御前。 对此杨沂中原话是,“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按照原则也没有错,但是谁让官家的安危容不得一点错漏?念在你骊山之变上救驾有功,我不记你的过,我算你平调到骑兵那里吧。” 辛文郁真是想唱窦娥冤,那钟山不过是淮南里的小山沟,并不适合不法分子藏匿,但他搜了山布了岗,结果赵官家箭法太好,又遇上谢娘子反抗命运,你说他跟谁诉苦去? 虽说是平级调动,但御前班直和骑兵那能是一样的吗?何况谁都知道这是杨郡王赶出去的。 孙粟也很感慨,但还是道:“我虽不能考取功名,但也跟着读过一些书,天子的安危是最重要的。杨郡王这样做虽然对你有些不公平,但朝廷上是不会因此攻讦他的。你的委屈,妾身自然知道。可现在已经这样了,翟家伯伯说情也不管用。你还是忍下这口气,咱们一起去大同也就是了。正好妾身也算是西北人,还从来没见过那里的石窟呢。” 辛文郁也知道老婆说的是实情,哀叹道:“原先我总觉得大局不易,虽不说出口,但也觉得你的委屈应该让位于大局,但真正摊在自己身上,才知道娘子有多么不容易。你看咱家老头子对我喊打喊杀的,还把自己给弄病了,还不愿意跟你我去大同,真是愁死我了。” 孙粟这回没法说了,辛赞作为赵官家的老年狂热追随者,生平最大的遗憾就是自己早年走了文官的路,不能上阵为赵官家杀敌。本来觉得儿子能填补这个遗憾,为王前驱也是不错的,没想到这个小子这么不争气,居然在御前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这些天已经连着来了十几封信痛骂辛文郁,要不是只有这一个独养儿子,估计都要断绝父子关系了。 但问题是你骂就骂吧,毕竟这个时代虽然说有赵官家开头,但是大多数儿子还是对老爹比较孝顺的。可是这么大的年纪了,把自己气病了受罪的不还是你。这辛文郁在官家面前得脸的时候,辛家在济南府,也算是八方来客,现在不说门可罗雀也大不如前。好在孙粟的弟弟感念姐夫恩德,正好自己也在济南府干了一个小吏。就就近照顾亲家公一些——毕竟县官不如现管。 辛赞只能说患难见真情,对亲家改观的同时,不免也对儿媳妇有了几分歉疚之心,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了。当然,这就又是后话了。 于是,在吴贵妃黯然接受新人,赵官家回銮看吕公相的时候,辛家四口带着几个仆从去了西北。 ——— 吕好问做了半辈子道德先生,哪想到人到六十,遇着一个道祖点化的官家,被迫当了一回原学圣人。退休这么些年,他回首往事,也真的很庆幸自己在晚年遇到了这个孩子。如果用后世的话说,他们都在对方人生中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形成了羁绊。 但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吕好问家学信佛,自然更加看得开。以至于赵官家回来的时候虽然觉得他虚弱大不如前但是精神还好,抱着侥幸心理道:“相公这次可吓坏我了,咱们君臣的缘分还长呢!” 吕好问却不想自欺欺人,躺在床上,指着红木案板上的书卷道:“确实还长。日后史书工笔,臣与官家是分不开的,恰如当年您第一次来我家过年时说的那样。建炎中兴,收复燕云,他已经可以下去见祖宗了,至于官家所托的原学,臣耗尽心血也只整理了这么多,但想来更有将来的良才为官家补上。” 此时的赵官家几乎落泪,明明经历了那么多残酷的战争,他已经见惯了生死。但对着吕好问,就是有一种不一样的感情。 不同于和李纲的爱恨交织,不同于对宗泽的纯粹敬佩,吕浩问更像是他在在这个时代的长辈,他应该是历史中的平常人。但却教会了他怎么在这个时代生活。同时自己也影响了吕好问的一些观点。 是君臣,也是挚友。 赵官家只道:“我知道公相是只看的开的,既然如此,做小儿女壮,未免让你笑话我。直说还有什么事要朕安排吧!” 吕好问喝了一口粥,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了,吕氏一门在大宋恩荣已经太盛,臣的子孙没有大本事,臣百年之后希望他们专心学问,不要再出任高位了。” 然后又补充了一句,道:“官家说的对,在您这一朝,应该是贫贱者更容易得志。” 番外之孙粟(七) 赵玖强笑一声,道:“但总有例外,比如吕相公。” 吕好问点头,而后又摇头,对着正值壮年的天子似乎有无限的话想说,但最后只有一句,道:“官家以后要做的事还很多,臣只能陪您到这里了。只是官家实则是个重情义之人,建炎三十六功臣,除了一个李世辅,都年长于您,今后这样的时候还多,莫要太伤感了。” 赵玖后来才知道,何为一语成箴,长寿的君王也要面对着南来北往古人稀的痛苦。 建炎十八年五月,大宋前任平章军国重事,公阁首席,申王吕好问黯然过世,享寿八十。 尽管他留下遗言,丧事一切从简,家里以后专心学问,但天子还是大力追赠死后哀容,连其父祖都被加官,神位更是预订配享赵玖之庙。后世称之为原学圣人,争议千年。 大约在这个时候,辛文郁一家到达大同府。 说来孙粟说是西北人,但也仅仅是在幼年生活在陕南,真正的横跨表里山河和莽莽草原之地,她也是第一次来。 大同曾是北魏国都,又名云中。乃三晋之屏障、北方之门户,丝绸之路上的要道,在这个时代。因为。已经被异族管理长达一百五十年了,所以,尽管城墙巍峨,来往胡人不绝,但还是作为军事要塞的。御营八大军之一的御营骑军就在此驻防,来往文牒检查细致,如果你骑的马如果过于神骏,甚至会招来审查。以确保你不是在私自贩卖军马。 辛文郁就不幸遇上了这种事,不过下头的看门小卒是不会明白。这是被御前班直赶出来的,一看竟然是正六品武官,正经统领,当即赔笑,道:“上官莫怪我等小心,实在是。今日李相公和曲都统都在城里,不得不格外小心些。” 辛文郁倒不会和他计较,本来人家也不算错,只是好奇,道:“李相公不应该在兰州吗?这好几年了他还没养好身体。” 那小兵的脸苦极了,道:“相公就是相公。他说自己是西北史校。巡视西北各个城防是理所应当。有事没事儿就爱来大同府逛一逛。我们都统这些年脾气好了不少,本来不想和他吵架。但是架不住这个李相公脾气太大,都统那般忍耐也不能换来谅解,两下互不相让,每次来都在衙门公开辩论。” 实际上,但凡是当兵的,都很讨厌李纲,何况说话好听如曲端。建炎中期,各地军民关系都存在问题,相对来说运营齐军这边因为紧靠着边境,有保境安民之责,加上曲端治军仅次于岳飞,问题还相对较少。但架不住李纲要求高啊,这可是面对赵玖都能孩视的人,偏偏遇上个敢作诗嘲讽南阳朝廷的曲端,哪一次见面不是火光四射。 其实曲端真是自从赵不凡殉国之后有所收敛了,要不然就他那技术,真能把李纲给气死。 辛文郁顾及妻子感受,本来想直接回家,但孙粟不仅是女儿,还是母亲和妻子,她拉住丈夫,轻声道:“夫君将来还要在镇戎郡王麾下做事,今日既然知道他在城中,就应该主动前去拜会。哪怕等着,也是做下属的本分。” 辛文郁苦笑道:“娘子的好心我知道,可像我这样被赶出御前班直的废物,曲都统那里是不会有好话的,安顿好家眷之后再去挨骂也一样。” 孙粟正色道:“夫君。不要这样想。你确实有失误,可却不是罪,要不然哪能只是去御营骑军转任,别人看不起你不要紧,但人贵自重,你要自己看得起你。我和孩子们都。依靠着你,也相信你。若是为了我的心情,那大可以不必,一码归一码。若我父还在,能知道如今的宋人生活在大同府,也会高兴。” 是的,我不能代替父亲原谅曲端,可也不能否认,这是一位铁骨铮铮的抗金英雄。我作为女儿,可以在内心怨恨他,但辛文郁不可以,这不仅是为了一家人日子的好过,也是身为军人应该有的操守。 历经过乱世的孙粟,尤其珍惜今天的和平。 被妻子感动的辛文郁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儿子辛弃疾居然道:“爹,我能跟你去见曲郡王吗?听说他打不过吴韩王但是能射中完颜娄室救驾,是不是官家的弓厉害......” 毫不留情把抹布塞进儿子嘴里的辛文郁把这个小崽子塞进妻子怀里,看着眼睛眨巴眨巴地小女儿,道:“娘子,你说的极对,但辛苦你先带孩儿们去安顿吧。我自去拜见曲都统。” 孙粟觉得非常有必要,不然自家夫君可能混不下去。 辛家小女儿是个小棉袄,不仅是父母的,也是哥哥的,别看他只有3岁,发现哥哥情绪不好,在新家里主动问道: “大哥,别不高兴了。晚上我不跟你抢娘了。” 辛弃疾沧桑地如一个老男人,道:“你真是小孩子见识。大丈夫生于世,怎么能贪恋于母亲的温柔呢?我是痛恨自己生晚了而已。” 辛如玉十分不解,她实在难以理解这两者有什么关系,但看哥哥好像实在很痛苦,就问:“那哥哥,你要是早出生会干什么?” 六岁的辛弃疾顿时来了精神,道:“当然是乱世之中,追随英主,为官家马前驱使,手刃贼首,然后……” “然后你们过来洗手吃饭。”孙素卷着袖子呵斥道。她十分无奈于辛弃疾从小的狂热,别误会,她现在对于赵官家也是认同加敬佩的,但你一个小娃娃,整天想着行军打仗,不珍惜和平年代的幸福。别说辛文玉了,她有时候手都痒痒。 孙粟虽然温柔,可是原则问题是不含糊的,辛弃疾暂时放弃了自己的梦想演讲,拉着妹妹乖乖坐好吃饭。到底是两个小孩儿,很快就被西北的美食征服,辛弃疾还说:“这里的面食真好吃。比老家和燕京的都好。” 孙粟笑道:“那你以后好好吃饭,也有力气读书习武。” 可是孙粟没想到,安稳日子不到半年,力气大涨的辛弃疾就惹祸了。 他把曲端的干儿子,追赠开国县侯夏侯远烈士的儿子打了,曲端很生气,找家长那种。 番外之孙粟(八) 有一句话就是宁可得罪大人,也千万不要打他们家孩子。更何况大同府谁不知道,曲端感念旧人,对义子夏侯驹比自己亲儿子还好。 你家儿子打了顶头上司家的儿子,辛文郁得知这一平田霹雳时,在骊山之边都没有这么崩溃。他简直是觉得辛弃疾是个前世来讨债的。二话不说,先抽了这个小崽子一对。 孙粟这个时候赶紧安抚丈夫,道:“官人莫要着急,事情已然发生了,咱们得赶紧去镇戎郡王府上赔礼道歉,人家见不见咱们是两说态度,要是不拿出来,可就真的没法在这里待了。” 辛弃疾也知道自己惹了大祸,在那里乖乖站好,但挨打的时候不敢说话。现在眉角眼梢还是能透露出一些不服气的。 眼看辛文郁又要发火,孙粟赶紧抢在他面前问道,“大哥儿,那位夏侯小郎君比你大四岁,平日里就算去学堂也不在一个班级,你们为何会打架,你又是怎么打得过他的?” 没错,辛弃疾从小武力就那么出众。但问题是,你这武力值好像用错了地方。 辛弃疾顿时觉得天下只有母亲好,赶紧道:“阿娘,你出去问问就知道了。那马驹平日在曲大王面前装的乖巧。实际上在府学里,那就是个小恶霸,先生都敢打,没事儿就去隔壁女学,欺负人家小姑娘。而实在看不过去了,才出手教训他。” 夏侯驹确实不好惹,不说义父曲端的溺爱了,本人能是御宫骑军中级殉国军官的孩子,八岁就承袭了开国县侯的爵位,这些年,国家承平日久,赵官家一再提倡对这些烈士子女特殊照顾。这本身是他作为一个现代人受到的先进观念。没想到遇上曲端这么一个恶劣典型,就把人家好好的孩子给惯坏了,杀人放火倒不至于,但是到处惹是生非还是有的。 比如说辛文郁就知道,这孩子讨厌李纲和义父吵架,知道这老大爷前些年患过脑疾,睡眠不好,竟然趁他午睡的时候,遛进宅院放了一堆鞭炮。 这熊孩子的程度简直可以和宫里的三皇子相比了。因为这一通鞭炮,真的差点儿把李纲给送走了。曲端再混不吝,也知道这事儿惹大了,李刚本就是天下闻名的宰相,家中子弟多任重臣。赵官家再和他有隔阂,也绝不能看着他以这种方式死在西北,而且万一是以这种方式死去,那么夏侯姬就算是有个殉国的老爹,不用赔命,这辈子也完了。 于是,我们曲郡王生平向文官老爷第一次低头,当着全军将士的面鞭打了夏侯驹二十下,又背着藤条跑到李纲府上请罪,言辞之恳切,要是吴吴玠和岳飞听了,估计都得吓掉了双眼。 曲端这招其实挺贱的,谁都知道李刚脾气大不好惹,偏偏他这个朝野着名的桀骜之人竟然把姿态放的这么低,让老头儿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再处罚一个小儿就显得自己没有度量了。 而且这一通鞭炮吓得他着实有些心脏不舒服,终于不能胜任西北十项的工作,被赵官家半强制送回老家了。 所以夏侯小哥还觉得自己做的挺对,挨几下子就挨几下子吧。只要能给义父解决问题,不要他老是生气就好了。殊不知,曲端毕竟也是有见识的人,堪称文武全才。他已经在深刻思考自己的教育方针出了问题,准备给他请几个名师了。 当然,这不是还没请成。这整天惹是生非的小子,就被个更小的孩子给揍了吗? 那曲端就不乐意了,我们家孩子我打可以,你什么人啊? 辛文郁只好学着上司,把绑了辛弃疾给送到镇戎郡王府上请罪。 孙粟怕丈夫顶不住曲端那张嘴,更怕曲端下黑手,让她回到幼年时无数个害怕到做噩梦的黑夜,于是把女儿交给仆妇,道:“官人,我和你带着大哥儿一起去,万一也好有个帮衬。” 辛文郁大惊失色,握着妻子的手说道:“娘子,粟娘,你何至于此?” 那是杀父的仇人。今生最不应该想去见的人啊,何况这人如今紫袍金带,人人称颂。 但孙粟低着头说:“官人不要说了,死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更应该好好活着。何况我现在首先是一个母亲。” 辛文郁看着还在懵懂的辛弃疾,五味杂陈,心说,你这小子永远不知道,你的母亲为了你做出了最大的牺牲。 但曲端并不知道孙粟的身份,听说辛家夫妻来了,还在生气呢,足足晾了他们一个时辰。最后竟然天冷,还真让孙粟发挥了作用,给曲端传了一句话,“太尉,今日当了郡王,位列三十六功臣。可还记得当年京兆府的旧人吗?” 虽说曲端身边没几个老兵了。但终究还是有的听着话音不对,赶紧去和曲端禀报了。 曲端于是出来,虽说他没有韩世忠那个毛病,但因为这句话,还是打量了孙粟一眼。从脑海中仔细思量了这十几年的旧事,实在想不起来他与个姓孙的有啥过命交情或者刻苦仇恨,于是冷笑道:“你好大的威风,被官家赶出了御前班直,竟然还敢在大同府我的地盘儿上打我的孩子,现在又说什么京兆府的旧人,难道是要拿你骊山之变的功劳顶罪?” 孙粟拦着辛文郁,他曾经无数幻想过面对曲端的神情,但看着这个已经须发微白的老将。她缓缓行礼,道:“我儿有错,郡王心里有气,说我们几句自当受着。但不知郡王当年杀了京兆府义军刘希亮时,可曾觉得这是罪过?他确实力战金人不能敌,但是却有逃跑抗命之举吗?还是你要趁机兼并他的军马?觉得天底下除了你之外,谁都是废物。” 这几句话掷地有声,直插曲端心口。当年的事情虽然说被官家接过了,但是他午夜梦回,难道就真的不后悔吗?如果废物就该死,那是不是在韩世忠、岳飞眼里,他曲端也是一个废物?自从赵不凡和夏侯远先后殉国之后,他已经无数次这样问过自己了。 因此,百战余生,生平连完颜娄室都敢射杀的老将竟然心里发虚,一时也顾不得夏侯驹。他颤颤巍巍的看向这个柔弱的妇人,问道:“你,你到底是谁?” 孙粟却抬起头。并不出众的五官上现在显出了无比坚毅的神色,她一字一顿,说出了憋在心里快要二十年的话,道:“妾本姓刘,乃是乃是昔年西军延安府故指挥使,靖康时期京兆府义军统领,后来追赠安慜侯刘希亮之女,当年他被您处死的时候,妾身只有六岁。” ——— 设定是赵玖活了稀泥给这些有名有姓的关中军官做了追封。话说当年写这部书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有去过西安,这次是刚从陕西旅游回来,感触颇多。 番外孙粟(终) 当夜两更,大同府内寒风呼啸,但辛家人就这么全须全尾地从镇戎郡王府邸回去了,夏侯驹不仅没等来道歉。反而被一脸沉水的义父拎下床,旁边一向妒忌他的义兄此刻一点也不敢幸灾乐祸。义母想劝又不敢,反而是他主动道:“义……义父,您怎么了?”他当年差点送走李纲, 义母洪妇人这才赶紧道:“官人,驹儿还小……” 曲端道:“他不小了,是我一直跟自己说他小,其实今天来的辛家小子都已经不小了,人家知道他去吓唬女学里的孩子不对,跟他讲道理,夏侯驹,是也不是。” 百战将军,不怒自威,夏侯驹哪里还敢插科打诨,一个机灵,笔直站好,道:“是!” 曲端继续平静道:“好,你今年已经十一岁,平常人家甚至已经开始学着定力门户了,可我因为你父亲,溺爱太过。这是我的错,可你父为军人,义父也是军人,为什么嘲笑辛统领,他就算有过错,也是骊山之变的功臣,没有他,官家可能出现不测,哪有国家今日的太平?哪有你舒心的衙内日子?就凭这个,我都得说人家儿子揍你,你就得受着。” 夏侯驹震惊,洪夫人震惊,就连已经在齐军当值的曲梁也震惊了,更不用说一众老兵和仆人。 郡王(官人,父亲),您受了什么刺激?居然开始从自身找问题了? 这刺激可大了,一波接着一波的,今日量变成质变了而已。 去端看夏侯驹还愣着,顿时忍不住嘲讽了两句,“我养你多年,不是为了看你当个呆头鹅的,要么去外边趴好,我抽你一顿以示惩戒,要么明天自己去跟辛文郁请罪。” 一看曲端来真的上下都怂了,这位能文能武的镇戎郡王可不是摆设。很多事情他能扯出许多歪理来,但他要真正跟你讲道理,你也讲不过,没有岳飞韩世忠的身手,你动手也是不可能的。 之所以不说吴玠,是因为这位韩惠安王已经于去年去世,比历史上多活了10年。也算见证了延安吴氏的辉煌。 他之后,吴璘也没有选择恋战权位,反而推了吴珙出头。这或许才是他们家族延续的生存之道。只不过五六十年之后,会被一个叫吴曦的王八蛋毁了,这事儿他们现在也不知道呀。 回到眼前,辛文郁心情沉郁的继续当值,居然接受到了夏侯驹的道歉,而且不是道德绑架似的,真的是道歉。让他震惊的过完了一整天,顶着周围人敬佩的目光回到家中,道:“娘子,你要是心里觉得不舒服。可以回济南府的。” 曲端反常的让他害怕,下意识的就想保护妻子,却又知道自己的力量根本无力同镇戎郡王抗衡,只能想出这一条脱身之计来。 孙粟正在织布,还没来得及说话,辛弃疾就抢戏道:“阿爹,他都跟你道歉了,阿娘为何要走呀?就因为刘希亮是我的亲外祖父吗?” 孙粟拿戒指敲了一下车头。认真道:“于公,要称呼烈士尊号,于私,你既然知道那是你的亲外祖父,怎可直呼其名,回去跪着?” 别看辛文郁上来脾气,整天对他喊打喊杀,但辛弃疾早就知道亲娘在家里才是绝对的权威,闻言也知道错了,乖乖去跪好。 孙粟这才给丈夫布菜道:“我不回去。我已经嫁人生子,该有的生活不该被一些人打破,曲大王讲理,咱们就好好过,不讲理,我就去敲登闻鼓。已经这样了,我反而没有什么负累。” 当她说出那么多怨恨之后,曲端沉默了,他想道歉,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但孙粟也不是为了求他的道歉来的,因为即使曲端道歉,他也不会原谅。 杀父之仇,能是几句言语就能抹平的吗?她只是迫于丈夫和儿子的前途,不得不和仇人谈判罢了。 但那也只是一时之紧迫,她是不会因此去和曲端做什么利益交换的,那对不起给予她生命的父亲。 因此,辛文郁也没有多劝,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正如辛文郁也知道,孙粟之所以没有改姓,除了不必要的麻烦,也是在心中深深感怀继父的养育之恩。 曲端或许也知道。因为这个故人之女表现的太过平静。后来他也做了许多事情,送辛弃疾去东京上武学。托人找关系,在济南府照顾孙粟同父和异父的两个弟弟,乃至于还不知道怎么操作的,给孙母也搞了一个诰命。 但孙粟始终安静的过着他的日子,并没有道谢或者感恩的举动,也没有阻止,他不能代替父亲原谅曲端,也不能代替这些亲人拒绝安抚。 至于夏侯驹,或许是因祸得福,没有了义父的溺爱,反而板板正正的长成了一个合格的恩荫官,没有大富大贵,至少平安正常的过完了此生。 曲端病逝于建炎三十四年,是在燕京,当时辛文郁已经调任去御营后军。据说天子亲去看望镇戎郡王时,他说自己早年做错了太多事,注定不能和韩世忠、岳飞一样,也请求官家不要再给自己的家族太多恩赏。 他余生也没有再提起孙粟,只是辛文郁在最后拜别曲端时,曾经听他念叨了一句,“当时好像就是在金粟山上生的这个女孩儿。” 辛文郁没有接话,但孙粟没有想到的是,丈夫也比自己先走了。那是在汴京陪伴太上皇的时候,那种伤心和绝望漫天而来,也不知是不是造化弄人。几乎同时,辛弃疾大破青塘,军功封侯。 注定被史书各种演绎的赵玖在景福宫召见了孙粟,这是他们时隔三十年后正式见面。 不过孙粟传奇身世也好。作为功臣妻母也好,在赵玖这里见过太多了,反而是对辛弃疾比较好奇,问了她许多小时候的事情,但孙粟只能说,这孩子从小就崇拜官家,哦,不,太上皇。 等拜见过太上皇,又依礼去见了谢德妃,回府后又接受了一番安慰和恭喜。她感觉这个日子特别的无趣,女儿也嫁了好人家,儿媳妇没必要拘着跟着辛弃疾在任上。没过几年也就跟着走了,享年67岁。 后来,辛弃疾请人为母亲写墓志铭时,专门写上了他的这一段过往“夫人故西军慜侯刘氏希亮女,谙家国大义。” ——— 下一章李纲番外还是接着写吴贵妃,请告诉我。 番外之李纲(一) 李纲感觉自己快死了,而且这种感觉不是忽然的,而是慢慢积累的。 不过这位靖康建炎之间最闪耀的汉人之光却并不害怕,或者说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他多少次感觉那种滋味了,真真是“常与死为伍”了,所以他真习惯了。 当年太上道君退位,渊圣破格提拔他为相,对抗金军。那时的他只有四十四岁呀。比张德远、赵元镇都要意气风发,也都要倒霉。 李纲苦笑的想到。同时也带了几分气,就算天下都道他不知兵而害人,就算他自己也认了不知兵这个罪名,但到十八层地狱和九重天上,都不要指望他把汴京丢失的责任扛下来。 因为那就不是他的责任,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样奇葩的父子两个人。说起来也得感谢渊圣把他贬官走了,导致他没和开封城共存亡,只能在远方的贬谪之地,哀叹着准备为大宋赴死。 当然,或许是道祖怜悯天下苍生,唯独把赵宋最有希望的九皇子漏了下来。他在宗泽等人的拥立之下,匆匆登基。孟太后更是给了他法理上的支持。说实话,要是别人,李纲都哀莫大于心死了,但新官家的事迹他早就听说过。能在金营里临危不乱,开五十石弓的人。怎么也该让人有点儿盼头吧,要不金人怎么说他不像赵宋血亲,把人赶走了呢? 当然,后面赵九玖用无数次的事实告诉李刚,他确实不太像赵宋血亲。但刚开始,李纲是失望又绝望的,因为新的官家始终还是猜刻之主。他因为陪都的问题,无法和宗泽紧密合作。导致逐个被黄潜善击破。再次走上了流放的路程。 他那时候就想,只是可怜了陈东这孩子。 万幸,这位官家到底是个比他父兄强了百倍的人物。没用别人自己就醒悟过来。诛奸宦,逐黄潜善,重新任命自己和宗泽。面对宗泽无礼的要求,忍了再忍,对自己可谓言听计从。知道自己没有接受过正统帝王教育,就先跟着学。他对那时的官家真是满意至极。 但可惜彼时国破家亡,到处都是乱军。他为了给众人当主心骨,也仗着自己还年算年轻。敞开大门,在佛祖寺里睡了一晚上,结果第二天就高烧不退,再也无法强撑着支撑朝廷了。 偏偏屋漏又逢连夜雨,韩世忠居然反了。 李纲那时的心情都不能用绝望来形容了,支离破碎才是最好的表达。老天呀,我到底造了什么孽?你要让人到半百,先希望,再绝望,再希望再跌入深渊。但他还没有放弃,他鼓起最后一丝力气,以行在众人为掩护,命杨沂中护送官家先跑。 换作半年前,他一定会唾弃自己的行为。但现在。还有什么办法?都是他不识兵将才会导致如此。李纲想,以死谢罪可能是他最好的离开方式了。 这是李纲第一次正式在内心承认自己不知兵。结果后来发现是一场乌龙,造反的是韩世忠刚刚收编的前军部队,他们本是一伙军贼,军纪太差,我好不容易抢来的物品要上贡。才造成射杀御史。 对此官家家则表示,东西你们留着,朕这里还能吃饭。另外,这条玉带良辰你收好,朕能挺起腰板儿来,以后全靠你了。 当时的消息在流亡小朝廷里堪称爆炸,文官不满,武将嫉妒的眼睛都红了。李纲倒是一哂,不过权术而已。 既然韩世忠没有造反,那自然要安他的心,毕竟前线能有的将军也没几个。他李纲再不知兵,也知道贪财的张俊和会逃跑的刘光是不堪大用,可不就得指望韩世忠吗?至于玉带,只要东南或者南阳平复了,还能没有?到时候,韩世忠知趣便罢,不知趣自然也有人教他知趣。 但李纲没有想到,这次他不仅不知兵,而且不识人。赵玖一生再没有带回过玉带。哪怕韩世忠后来走在他前面。 天子一诺,重若泰山。他没有必要向许多人解释太多,只需要做到就可以了。 李纲为此稍有震撼,但随即接下来的八公山大战,由不得他多想。当天子决议再不后退一步,并将那封满是托孤之意的旨意传来,李纲顿时感觉到浑身的热血都沸腾了。完全没有管,后院里的宫人们哭成一团。 他甚至一度有些后悔,前段时间对官家太不恭敬了。万一,万一真有那一日,自己也一定要做好诸葛武侯,绝不能让赵家宗嗣绝了。 而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淮上龙纛一立。千辛万苦之下,完颜兀术就这么退了。所有人都跟听话本子似的,再是一支孤军被打退了,再是有海船等科技优势加成。这也是近两年来宋军对金军的第一次全面胜利。 李纲真是险死还生的心态。不比在八公山上陪着赵九的吕好问来的轻松。当然,作为臣子,虽然他也知道有时候自己态度不对。但这个时候还是应该主动表示祝贺的。他准备主动向官家说,定下陪都之后跟着去哪儿。官家大义分明,有勇有谋,那自己只需要做好的朝堂顾问,为他整理好庶务也就可以了。 不知不觉间,李纲想,应该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已经一步一步的在向赵官家妥协了。或许这么讲也不应该,君臣之间不就应该是这样的吗? 后来的事,李纲本能的有些回避,正好这个时候,李秀之和李维一起过来。他顿时放下旧事,呵斥儿子道:“官家任命你为湖广经略使,这是因为刘子宇刘相公已经准备辞职专心研究原学了。不管于公于私,你都该抓紧才是,为我这老头子在这里蹉跎什么?你二叔反正也致仕了,叫他陪着我呗。” 李维苦笑,算了老哥一辈子这样,李家下一代虽然不是个个如李秀之一般出色,但也是拿的出手的。“大哥,别训斥孩子了。他也是忧心你我两个老头子。你一定要回福建老家也没事,燕京这边的官邸这边自有人来看守。我写信让几个孩子来帮着。” 李纲脾气上来,道:“我难道老到了什么事都让子侄来操持的地步吗?” ——— 晚上忽然心血来潮写的,错别字确实多到惨不忍睹,后来改了,还请原谅,真的知道错了。 番外李纲(二) 就在李维觉得又要听这老头滔滔不绝一上午的时候,救星来了,门子通报,燕王殿下午后来看望相公。 燕王乃官家长子,虽未明旨意昭告天下,但到了宰执尚书这个层面,知道他早已被秘密立为太子。 所以他即使像赵官家一样,随便到众臣家里也不打招呼,别人拿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好在燕王没老爹这个毛病。总是会给人提前准备的时间。 而到了午后暖日融融,李纲面对着面容神似其父的少年亲贵,就有点欲言又止了,半天不知道怎么搭话,完全没有当年孩视赵官家,怒斥西辽使臣的宰相气魄。 他如此,李家的兄弟和子侄更不敢搭话。谁都知道,这是大哥(父亲大人)想起来了自己政治生涯中最大的污点——他为平章军国重事之时留守东南。结果因为搞不定财政和军队,引发叛乱,惊吓了当时赵宋皇家的独苗儿,致小儿死亡。 这事儿和李纲私交不错的许景衡说的明白。虽然小儿夭折是常有的事情,赵宋皇家更不用说。但你李纲身为第一重臣,等于替赵官家在管着东南之地和东南之人。加上当年的情况,本身就该奉皇嗣为半主,结果你自己惹出来的祸乱,直接导致国本的夭折。赵官家要是不处置他,只怕他自己也活不下去。 事实的确如此。在得知潘妃宫里传出噩耗后,李纲整个人的气都泄了。在那之前,他就隐隐感觉到赵官家虽然英明神武,但也不是那么需要他了,现在正好送上这么一个天大的把柄。李纲当时觉得自己死了都不是很冤枉。 但他那时反而不能直接自杀。李纲虽有很多毛病,但却算得上有担当,只是写了谢罪奏疏,准备以囚犯的待遇到东京受审。 好在赵官家虽然有点儿他老子的轻佻,但却比太上道君皇帝厚道太多。不像他如此受辱,只让他带罪去旁边的太平州(今当涂)发挥余热。 其后数年,纲刚待遇一直不错,但每当吕颐浩和他起冲突的时候,谁说起皇嗣问题来他都得哑然无语。 这种状况其实也得感谢燕王。直到他和穆王依次出生,李纲才觉得他不用整日担忧了——皇长子之死,他虽然有罪,但是更严重的问题是,在那之后,赵官家一直上前线拼命,他本身作为赵宗的独苗,要是再夭折了,大宋就真的万劫不复了,任你李纲如何气节,也难逃千古奸臣之名。 而瓦罐不离井口破,大将难免阵前亡。任赵官家如何英明神武,谁又能保证他不在战场上挨了冷箭呢?尧山那一次,虽说是绍宋立国之本,按照官家的生死,也就差那么一线呀。李维(时任华州知州)后来和他回忆说,官家虽有射箭面对完颜娄室的勇气,但到底是偏了,还是曲端,关键时刻一箭射中完颜娄室的肩膀,让他无法瞄准。但此人也当真是悍勇,一旦提枪纵横,万夫不当。 据说御前班直是怎么也拦不住他。还是韩世忠瞅准时机,甩开大部队,重箭射其马,才让他倒地,最后,李世辅又补了一箭,终是让那个后来的山神把他砍了。 李纲只能叹息,官家对韩世忠的赤诚。给曲端改过自新的机会,才让大宋有了武将争射雕,将士复汉家的佳话。 随后就是白马绍兴那一档子事,纲刚虽然觉得关家做的有些过分,但到底也没有真说些什么,不知不觉之间,他就和官家形成了一种默契。那就是官家允许他李刚作为道学中坚保持一定的政治影响力,而他也不会在非特定问题上给官家难堪。 至于中间的枢纽,自然就是他在朝中任侍御史的三弟李经和老朋友御史中丞李光。 然后就是这位燕王的出生了。李纲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善意的看着眼前的青年。他面容端正,一身青甸子色常服,二十出头的年纪,和王妃刚刚有了一位郡主,还没有后来嫡庶争执夫妻失和,为西南改土归流耗费20多年时光。少年亲王面上是有些板正,却还是有些任性飞扬。他看李纲迟迟不开口,道:“李公相,父皇还在巴蜀。希望您等他回来,君臣见一面再走。这是他写给您的信。我一并给带来了。” 是的,赵玖终于开启了自己的巴蜀之行。已经退休的赵开专门陪同,现任首相张浚离不开特命家中子侄全力招待。 当然,他们也纯粹是想多了,就赵官家再造华夏的功绩。就算蜀地人民再消息闭塞,也是争相看圣颜的。再加上人家这次去是安定人心的,只要地方官不作妖,根本就是当年武林大会的翻版。 只是,这不是赶上李纲遭遇熊孩子夏侯驹被吓得心脏不舒服,提前回了京城吗? 赵玖知道消息时,人都已经看到绵竹城了,再往回赶也不太可能,毕竟李纲也没到当初吕好问那种油尽灯枯的时候。 可想想他李伯纪也是60出头的人了,这一别,君臣有生之年也不一定还能再见上面,于是希望他再等一等。 李纲不说话,李秀之只得见缝插针,道:“爹爹,燕王说的有道理。福建老家您多年不住,母亲去后也少人打理,收拾出来也需要时间。” 这纯粹是胡说八道了,李纲何等政治历史地位,当年在天德军差点儿把自己撞死,都引发了全国读书人的请战热潮。邵武一地恨不得把他当成个菩萨来供着。别说李家还有子侄在当地,就是没有,那也得提前打扫好,等相公回来养老啊。 李纲终于横了一眼儿子道,“人人说你懂得体察上意。但也不该在国家亲王和你老子我面前耍心眼儿。” 不得不说,建炎朝第一位相公的威力还是很大的,何况作为老子,天生压制儿子,不是每个人都能像赵官家一样倒反天罡的。李秀之当即就闭嘴了。 燕王也有些尴尬,却听李纲道:“殿下可知,臣这一生虽号为建炎名臣,但其实和官家相处的时间并不是很多。” 燕王一怔,随即有几分无语,这事儿他当然知道,朝野上下谁不知道? 咨询一下 插播一下景福宫奏对,就是太上皇时期的赵玖警告儿子别动太子的地位,有人想看吗? 《绍宋之后》咨询一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绍宋之后》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番外李纲(三) 虽然气氛有点儿尴尬,但原佐在心里默念了三遍“礼贤下士乃君子所为,何况宰执乎”,终于微笑道:“以前的事情,本王没有出生,自然不知道。但听已经过世的吕忠献(吕好问)说过,非当年李公在淮上组织了中枢,爹爹纵然英明,也没有办法和金兀术一战!” 这说的自然是后世必备考试要点之“淮上—下蔡之战”,也就是宋金大战中。宋国第一次挫败金人的进攻。李纲一愣,本能反问道:“那官家如何说的?” 燕王顿时语塞,他总不能说我爹这些年最希望的就是你赶紧回家别在西辽边境闹事,曲端虽然混蛋,不敢把你怎么着。但西辽方面走了耶律大石,塔不烟对兰州一带约束力下降,再来一次大宋可受不了呀。 他只能道:“爹爹不仅跟我说过,不是也跟天下人说过吗?李公乃是他为君之初,是抗金名臣,中国英雄,虽历经万代不可更改。” 少年发自肺腑的言语,让李纲一瞬间有些恍惚了,仿佛是那年在杭州。年轻的君王掷地有声的发出那般总结,他忽尔笑了,道:“是啊,知道杭州的建炎问政(武林大会),臣才知道,在官家心里,老朽竟然还有这般用处,只可惜明白的太晚了一些。不过,这是臣真正和官家交心,反而是因为您!” 这话燕王实在是不会接了,但好在李纲没卖关子,接着就道:“臣这一辈子固执天下皆知,多少是因为年轻时见荒灵皇帝荒淫无道。后来官家曾在建炎十二年跟臣写信,讨论皇子教养,说他少失爱于荒灵帝,公主还好面对皇子不知如何为父,臣才恍然大悟,原来我错的竟然是这么离谱,当初只把二十的官家当成救命稻草,直白一些就是他立在那里我和宗泽才能召集义士,师出有名。但不想他如此英明神武,始终走在我的前面。因此有了隔阂,但看到这封信时,臣才开始反思,那样一个本该在东京梦华里流连的少年,不说比之二圣,就算是千古能有几人能在国破家亡时就如圣人一般?如果我一开始婉约一点儿,引导他走上正道,是不是最初的局面就会好很多?国家之初既然在我,我就不应该推辞其中的担当。所以我给官家写了好多育儿心得。” 燕王听的心惊肉跳,李秀之勉强扶着即将瘫倒的李慎之(李纲八子),我说李公相(爹爹),那所谓狗屁二圣也就罢了,你想说就说,官家你也敢如此点评?你是不怕,还给不给别人留活路了? 果然李维忍不住道:“兄长,您知自己不对就好,没必要在燕王面前说这些。” 李纲理他就怪了,只是看着燕王说:“臣今日坦白年轻时候的糊涂,并不是想让殿下可怜我。而是人老之后,总觉得在为国家留下什么的话,那就是对您说了,官家不似二圣,是天下人的福祉,殿下多像官家,也是天下人的福祉。这话不仅是我的肺腑之言,想必早去的宗泽,吕好问,许景衡乃至赵鼎,也是这么想的。” 燕王本来还有些尴尬,但听了这话,苦笑道:“相公好意,但我有自知之明,如何比得了爹爹英明神武?” 原佐也不是故意在宰相面前维护他老爹的面子,而是他自己真正开衙建府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老爹当年做了多了不起的事情。 靖康之耻,国门被打破,中原大地遍地流民,父皇是顶着何等的决心,才一定要在淮上赌上自己的生死,又是什么让他十年之间桑树鱼塘不改初心,一定要灭掉金国? 多少人抵挡不住诱惑,那种温香软玉,金钱名利。在他眼里,通通不如两个字,抗金。 所以他能长社城君王救臣子,能容张荣一个造反的水匪为大宋帅臣,能理解李彦仙特殊的地理位置而给予他最大的自主权。更重要的是,曲端那张臭嘴他都能忍。凭心而论,原佐真觉得他做到其中一项都很难。 李纲不意外于他的回答,只是他仿佛累了,道:“或许臣要求高了吧,不过臣一辈子就是这种性子,人之将死也,请殿下不要见怪,至于等一等官家,那是肯定的,臣也想最后见他一面。” 遇到官家,是我作为人臣人生最大的幸运。尽管咱们之间有过这样那样的问题。但将来史书工笔。都会说你我互相成就。 话说到这里,燕王来的使命也完成了。而且看李纲这个状态,确实让夏侯家那小子吓得不轻,他只好告辞,李秀之亲自送到右安门大街才回来,李维已经无奈道:“大哥,你既然知道当年对官家要求太高了,怎么如今对燕王殿下要求也如此高呢?” 李纲翻了个眼皮,不想理他,道:“当年对官家要求高,那是我还糊涂。如今却不然,这几十年走下来,我看如今这位燕王是太平日子过太久了,有人给他说两句难听的也是不错的。秀之毕竟有在西辽被扣押的功绩,至于你们其他人,反正也不会混的太高,怕什么?” 李维:…… 合着你在大同这些年,别的没学会,跟曲端吵架到吵出来一张臭嘴了。 不想说到曲端,李维也是一肚子气。有你这样的吗?和我哥吵归吵,他到底多大年纪了?又是国家宰执,你居然放任自家小崽子把他吓出个好歹来。这要不是李纲三令五申,李家的子侄早就去找他麻烦了。 李秀之回来后伺候李纲喝药,他却沉沉睡去,但睡也没睡踏实。或许因为燕王的到来,他再一次想到了武林大会上官家对他的评价。 “朕不会怪罪李相公,也不许别人这么做,因为国家之初,朕之初皆在他?” “昭昭史册,不会因为李相公财政军略无能一点,脾气大一点,就否认他是抗金名臣,中国英雄,这个评价虽经万代,不可更易也。” 那时他是怎么想的来,李纲迷迷糊糊,心情起伏,竟然想到了吕颐浩那张羡慕的脸。 那场武林大会啊,李纲心往神驰。 ——— 先把这篇放出来,下一篇来个景福宫奏对吧。 因为番外和榴弹怕水设定冲突,以原作者为准,少改一些。 喜欢广寒宫宫人大大的绍宋之后请大家收藏:绍宋之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番外之李纲(四) 说句实在话,当初年纪并不是很老的李纲听到官家的对自己的评价时,一开始头皮是发蒙的。 这也不能怪他应变能力太差,主要是那些年李纲已经是一个完全褪了毛的宰相。 随那些年着赵官家推行原学,道学日渐衰落,江南道学想办个报纸中枢都不允许,而且让李纲尤其不能接受的是,其中最大的反对派居然是自己的心腹 可是,原著中,唐心怡真正以燕尾蝶的身份去卧底,不是去解决生化武器危机的吗?而且,就在那次危机中,唐心怡变成了植物人。 因为相距一百多米远,所以黄威的黑色路虎车被撞成了什么样,我并没有看清楚,不过从刚才发出剧烈的撞击声来判断,车头绝对已经被撞扁了,如果这一次黄威还没有死的话,那他真是命大了。 何振中坐直了身体,将眼罩取下,看向了窗外,飞行高度并不是太高,能够看见飞边非洲大陆的壮阔场景,这里的景色绝对是大气而磅礴的。 甫一进店门,接待机器人就亲切地上来询问他们需要什么,得知秦唯一想购买飞行器而且有了固定的意向,也不多话,直接将他引导了jj09款飞行器的展示仓面前。 “不行,老祖宗的祠堂怎么能拆——”有老人吆喝起来,随即一帮人就挡在了吞贼前面。 邬婷婷对于傅强的魔术也很好奇,但傅强并不肯把魔术的秘密告诉邬婷婷。傅强一直很神秘,他的魔术道具什么的也都是锁起来不让任何人包括邬婷婷有机会去观察研究。 草草吃完饭,白一烽忙往学校跑,跑到操场门口的时候,他敏感的耳朵还是捕捉到了两个刚刚吃完午饭从食堂里出来的阿姨的对话。 瞬息之间,又有三鼓响起,声威浩大,厉鹏飞长袍烈烈,长发飞扬,随着厉鹏飞擂响了十九鼓,打破了浩然的记录。 “留不留下,不是你说的算!”聂天冷哼一声,战枪遥指那古家青年,恐怖的魔威绽放,战枪之上释放着冷冽的寒光。 “这倒没有,只是我隐隐觉得这个楚擎天甚是不简单,有可能背后藏着什么惊天的大秘密!”聂天在听到卓欣然这一一解释后,心中莫名产生一种疑心。 于是,在一番谈判后,人造人们与新人类达成了协议,将共同建立新的秩序。 “怎么会这样?!”秋奈和葵脸色不太好,原以为只是像一次外交一样安排行程,可没想到竟会出这种事。 这两场nba历史上最伟大的流感之战之所以伟大,正是因为不是人人都能复刻。 本来按理说如同他们这般刚刚突破,又是踏足一个大境界的,是该闭关好生巩固一番修为。 像是扇巴掌一样,殷红不断的跳跃着,痛的她惨叫出声,而四周的嬉笑声却又大了几分。 府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姜云卿在意姜锦炎,自然不敢让他一回府先来见他们,怕他们说了什么,误导了姜锦炎。 在现场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之中,切掉篮球的亦阳在突破到三分线外后突然停顿。湖人队的防守也赶忙“刹车”,难不成,这家伙是想在三分线外急停跳投? 刺耳的手机铃声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候突兀响起,张家良看到是北疆省委自己办公室的电话,担心欧阳兰兰有什么重要的事,一边按着接听键,一边走向了阳台。 番外之李纲(五) 要按照现代人的第一印象,作为一个调解人员,首先你不应该脾气好,会和稀泥吗?要不然矛盾双方都有一肚子火气,你要是比他们火气还大,这不一准办砸了。 这么想也不错,但那是宋代,距离民主这个词出现还有好几百年。 其次,李纲作为帝国退休宰相,南来北往都熟知的天字号人物。刚刚在杭州获得了历史性评价,他愿意到田间地头上来听你的委屈。都已经是给你天大的面子了,怎么还可能计较人家态度好不好? 再说了,作为田间一个小民,宰相愿意训斥你两句,你不仅不能顶嘴,还得一面赔笑一面抓紧把自家娃儿拽过来听,聆听宰相训示,说不定能沾点文气呢。 许景衡都表示没眼看,你说李伯纪你有这精力听两个村子的壮丁说委屈,还不如帮我想想夏税的问题怎么办? 对此李纲表示你看着办,我只是临时来做调节工作,你才是返聘相公! 但后来许相公也得承认,人家李相公愿意倾听,本身就是在福建帮了他大忙,这让一些没有发生血仇的村子之间怨气少了很多。因为李纲基本是听完汇报之后,表示理解本相你的难处,然后尽量想办法给你解决,比如说上流阻塞水源而斗殴的村子,双方派出代表来谈,共同开发,不得私用。如果是溺婴比较严重的,那就宣传国家的政策。并且他还普及了我大宋军事统计司的监督政策(虞允文;冤枉啊我没那么多人都是杨沂中和吕本中发动和尚举报的!) 有宰相真心实意的解决问题,有宰相听你唠叨,诉说委屈,这大规模的械斗,终于是没再发生下去。大家也不是傻子呀,这两个老头儿一个比地位一个高。要是他们看着打斗不走了。估计着自家伤人不成反而要挨打。可要是伤着了许李哪一位,那可就不是乡土械斗的事儿了,那叫杀官造反。 不过后来,许景衡还得去顶替吕经略,主持东南大局,往后数年李纲就一直以邵武老家为中心四处宣扬官家圣德国朝仁政,杜绝乡民一切不合法的暴力行为。这事儿要是搁以前说,李纲也没这么大面子,这不是他命好,做这项工作没几个月之后,赵官家就北伐大胜了吗?那即使南方小商人,也知道这下国家彻底安定了,后来也有几个村子到底不听话,被李纲上报了刑部,御营前军一个统制部把人用绳子绑了一族的人流放到西辽去。 福建路土生土长的客家人民到底也没有办法想象西辽是多远,感觉兰州就好像已经是在天边儿了,据说那西辽还得穿过玉门关。那他们这种天天在热地长大的人能活吗? 反正从此之后李纲再去调解,是没人再敢阳奉阴违了,他要调查女婴生长状况,当地县官都得三令五申。 中间发生的赵官家问育儿事件确实给李纲震撼较大,他头一次觉得,道君皇帝或许这辈子干的一件正经事儿,就是没怎么去影响当今官家,不然大宋可真是完蛋了。不过当时正值谋逆之事,李纲也是再三苦劝赵官家别到处乱跑,还动不动跑到贺兰山底下去了。鱼龙混杂的,你这不是给人可乘之机吗? 当然,杨沂中是一定该斩的。 对此赵官家还没来得及回复他,道君皇帝就再一次刷新了李纲的三观,原来有人死都是这样不体面。他们这群士大夫前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遇上这么一个王八蛋?更可恨在于,这个王八蛋一死,对当今官家影响很大。连西辽都趁机占大宋的便宜。 李纲毕竟当过宰相,对此倒是看得明白,对于耶律大石这些人来说,西走根本就不是他们最优的选项,如果可以,他们多么想留着河西六州遥望故乡啊。但这和大宋的基本国策相悖,所以赵玖回过神儿来,就命令后军狠狠打回去。停了贸易之后,估计还是觉得惩罚不太够,又或者觉得朕淋过雨,所以要把你的伞也给拆了。 这边道君皇帝成了“荒灵帝”,那边远在燕京的赵官家人生第三次任命李纲为相,以他为利州路节度使加西北使相,负责在兰州和契丹人就两国关系问题争体面。 李刚彼时刚刚失去了陪伴他一生起伏的妻子,头发都白了不少。听小儿子李慎之欢快的跑过来宣布这个消息之后,紧接着就接到了朝廷正式旨意,老头儿高兴的当天就喝了三罐青红酒,第二天一早,跟老婆的神位告别。带着两个儿子就出发了,一大把年纪还不肯坐轿,非得骑着骡子就跑。 这倒也不能怨李纲没见过世面,主要是宋朝国情决定了他们这些半辈子生活在旧宋的人没少受契丹人的气,你别看那个时候他们被金国人打的都快不行了,在开封城内还是横行霸道的。偏偏遇上当时荒灵帝只会逛窑子,六贼哪有半分国事之能?居然临亡国了,还给大宋不难堪,李纲这样暴的脾气哪能忍得了?早就憋着一口气了,只不过以前国破家亡没机会罢了,现在有机会不对你们发出来,那我还叫李纲。 就举简单一个例子吧。自从李纲上任之后。每一任在天德军的南面官基本上都患了心脏病——气的。 要知道,李纲和张浚一样,都是21岁就科举极第的人。那属于文化人中的文化人。耶律大石带走的辽人中,固然经过百年洗礼,有不少已经对汉文化了如指掌,但在他面前根本就不够看。人家张嘴就能骂的你怀疑人生,而且还有理有据,国情在此,你就是有气也得憋着。你说这不是气人吗? 李纲也是前半辈子压抑太过,导致发起火来就没个玩,而且在相关贸易问题上大肆发挥(主要是赵官家命令他不许在军事上发挥),西辽文官还好,最多也就是被气病了,回去哭着喊着要求调任。但乱世厮杀出来的军人不好惹,李纲那一次也确实是惹怒了耶律燕山。把自己带入了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境地,但真到那一刻的时候,李纲却丝毫不慌,带着满身的荣誉高喊了一声之后就准备撞死,扞卫国体。 就是没想到他自己没死,反而把汤怀给坑死了。 喜欢广寒宫宫人大大的绍宋之后请大家收藏:绍宋之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景福宫奏对上篇 阳春三月,大宋中都开封。 按说正常是河南大地的好光景,但是今年却气象有些异常,阴沉沉的好像西南地区一样,弄得一些留下来的老店脚夫不免念叨,道:“这天景儿不好,也不知太上皇还出来不?” 他坐家的老板不免道:“别惦记了,太上皇是天上的星宿,你见一面就是福分了,他老人家为国家操劳大半辈子,出来 不得不承认,他很诱惑人,可是,这种没有爱情,纯粹的买卖关系让她难以接受。 李笑笑甜甜的声音足够令杨乐凡神魂颠倒,像糖蜜似的沁人心脾,没有一点矫揉造作的成分,完全是发自内心,光听着声音都能令全天下的男人神魂颠倒,称为院花一点都不为过,称为市花还差不多。 清舞突然想起了明浩,又想起了那晚的梦,好似这样场景,梅花树下,才子佳人,如此景致,让人不敢破坏。 白塔国的白塔并不仅是作为精神支柱存在的,它老人家也是有实力有尊严有理想的塔。 裴寂跟着那斥候队长在营地里穿行了一柱香功夫,便到了宇明的大帐门口。在这里,张仲坚和几名亲兵对他们进行了一番身,确认没有携带武器和危险物后,方放他们进去。 “你……你不要这样……”苏法昭伸手试图推开周楚,却发现自己的手根本就绵软无力。 皇后霎间的脑中闪过了千百个问题:这已经几乎成为她的本能了。皇帝不再是她的夫而是她的君,那么她面对其时当然会用十二分的精神。 看似是在征求林涵溪的意见,可她话没说完,林涵溪已经被她拖着走了,这六公主到底唱得哪出? “臭姑娘,再给我倒上一晚药。婆婆,婆婆喉咙难受的要死!”毒婆婆倚在臭姑娘的身上又朝着屋内走去。 某某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得一惊,一时僵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反应。 因为如果继续调查的话,或许等下调查出来了,诗雯一说,对方也便知道了。 同等境界的玄力之中,五行法则融合的力量,凌驾与大部分的法则之力上面,这是铁律。 “你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马氏问道,此时他的语气中没了方才那种平静,只剩下深深的疲倦。 其实苏绣也在好奇,李道玄究竟还握有怎样一枚棋子,能够让他还有底气与自己赌一把呢? 燕崇光已经从自己的包裹里拿出一个袋子,里面都是肉干,用来补充体力的。 楚非凡叹了一口气说道,苍茫王朝与五大宗之间没有任何联系,想要寻求他们的庇佑何其之难,只有玄天宗的可能性最大。 江暮曦眼底都是惊恐颤栗,那惶恐无助的模样,就像是真的被虐待过一样。 从那日醒来到现在已经半月有余,大哥回京之后也有些时日竟没像曾经那般急着回去,她记得上一世的这时候并未发生过这些。 朱红大门嗡嗡作响,虽然皇城的大门沉重无比,却在攻城车的撞击下分崩离解。 外面风声愈急,呼啸呜咽着,吹得窗户轻微作响,听起来像是鬼哭狼嚎。 [私聊]今晚吃柚子:我不去了,我的心里现在都是大神的身影,容不下别的了。 “外面一阵骚乱,我趁其他人没注意忙跑来的。相公,你怎么样?”李娟欲拔出深入墙中的银剑。 “前些日子在边境的时候,周大帅便与我提及此事,只是我自知胸无韬略,所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若是真的带兵打仗,怕是会连累大华的好儿郎,如此我即使万死也不能赎罪。”贾宝玉道。 建炎十八王传承问题 一般传爵位三代,举几个特殊例子。 秦王韩世忠,太师领河东路元帅,长子尚公主,自愿走文官路线。次子继承延安开国公,景福宫奏对后改为世袭罔替,三子四子均恩荫,其夫人和两名妾室均有诰命。为绥德韩氏始祖。 魏王岳飞,太保领河北路元帅,长子岳云尚公主且封汤阴郡王,二人子孙自有官职。次子岳雷因过错夺爵,三子岳霖袭广济开国公,传承三代(岳飞固辞四子,五子恩荫),为汤阴岳氏始祖。 晋王李彦仙,世称李陕州,后因移太原,和弟弟分别为晋阳李氏和陕州李氏,其长子封平陆郡公,传承三代。家中子侄九人皆从军,孙李裳战死于吴曦叛乱,特恩加封。 韩王吴玠,因世祖赵玖赐大纛称呼本枝为“若定堂”,与吴璘,吴珙并称三杰,后因吴曦事件家族收回大纛之外一切恩荫,延安吴氏就此衰落。 齐王张俊,登州张氏始祖,他因以媳妇招田师中为女婿,情同父子,两姓合好百多年。后其次子张子全犯法,时张俊已亡故,田待其请罪,并献出世祖所赐之水晶葡萄,世祖因此亲自谢张俊之罪,不再追究。 鲁王张荣,领少保,因特殊性成为东平张氏始祖,但因为张荣早逝,赵玖在世时就极速腐化忘记张荣本心,除了三代袭爵没有任何恩赏,仅看在张荣面子上不再追究,宋朝灭亡后,张荣大纛被拿走。 邢王马扩,因地缘被称为太行马家,后尚公主,多袭爵一代。后人揣测乃是因信王之缘故。 陇西郡王王德,因其次子战死多袭爵一代。 绥德郡王李世辅,本身因为其父也算多袭爵一代。 静塞郡王杨沂中,坚决推辞子孙袭爵,全部赶回麟州,后人称之为金刀杨家。 景福宫奏对(下) 赵昶跪着不敢看老父的眼睛,或者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父亲叫他来,绝不是发一次脾气这么简单,显然父子两个必须就这个问题达成一致。很显然,就目前的力量和舆论压力而言,自己一定会是让步的那一个。 然而,赵玖却没有对他穷追猛打的意思,反而问赵昶道:“朕知道我说什么,你一定也反对不了。可今日发作,与其说 “别哭了!”沈赢天突然提高了嗓门,别说,还真管用,沐紫立马就不哭了,不过也把沐紫吓了一跳。 肚子叽里咕噜直叫唤,更让李默风深受折磨的是,被倒进垃圾桶的饭菜味儿,飘得满屋子都是,馋的李默风直流口水。 “这……”莫凡有些无语,明明感觉自己可以施展,却根本毫无办法。 尽管心里很疑惑,陆风也没有出声,现在这姑奶奶还在气头上呢,暂时还是不要得罪为妙。 至于朴昌继,现在是越来越忙。梦罗克东区和西区都是他的地盘,西区的交易所已经奠基,接下来正式开工。而在东区,他需要配合曼宁派出的监察官整顿这里的秩序,将众多荒废的设施重新利用起来。 罗唇角带着一丝冷意,使用【瞬】,立即向后退出数十米距离,同时注意起另外的亚人种魔兽。 尽管突在最前方的卡伦身上已经伤痕累累,但仍不屈不挠,甚至越战越勇。 森白的利齿沾染着鲜血,反射着月亮的光芒,看起来是那么的狰狞。 “好厉害的掌法,一掌之下,生机不存,万物寂灭。”楚凌眨了眨眼睛,旋即心神一动,退出了这片石碑空间。 而这个时候李寺则是长舒了一口气,在这个时候可以说是感到了极为的惊骇,李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谁也没有想到竟然会生这样的事情,更加让他们感到了无比的惶恐,怎么都没想到会生这样子事情。 一个紧紧追求,端着糨子盆过来非要粘上,一个若即若离,还要伸手招摇。 下一刻,她就丢掉了这份装出来的成熟,低呼着扑向那些个灵石,抱抱这个,抱抱那个,一个都舍不得放弃的样子。 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背上,伦娜有点晕眩,人家晕高,晕船什么的不稀奇,难得的是她居然晕马,这还亏得她放出一点自己的气息,这匹马服帖无比,只要是一个性子桀骜不驯的,没准她受的罪更大。 分分钟将面包吃掉,刘零感受着五分饱的肚子,在路上又买了四个包子,才将饭量大增的食欲镇压。 与此同时,地面上的电脑、手机、导航等无线设备受到时长为90s的短暂影响,有关科学家表示:此次为太阳风暴影响,不必担心。 还好这高档别墅区的集中垃圾桶都有分类,他扔衣服的那个垃圾桶里大多也是富人不要的衣服,幸免未遭二次加工,变得更脏。 冷萧见自己无法说服四人,只得与他们一起在那里等候,并派弟子监视着迎客峰上上下下,以第一时间发现百千回和音铃的踪迹。 紧接着便看到周遭狂暴无比的力量再次涌现而出,看样子可以说是极为的强大,远远的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之中拥有的威能,根本没有寻常人能够与之匹敌。 “对,对方估计是冲林峰而来,这两天有没发生特殊的事情?”谢老爷子点了点头,说出的他的意见。 景福宫后续 父子俩话说到这里,赵昶跪在宽大的殿内,反而有一种“早死早拖生”的释然,对老父叩首道:“我成的,一切都是爹爹给的,自然不敢违背您的意愿。儿回去之后就会将赵祉正式立为太子,书名字示宰执,千秋万岁之后也只会把位置传给他,只希望爹爹您消气,赶紧好起来。” 赵玖估计那个时候一万次后悔儿子小的时候怎么就这 苏萌可是不想因为自己是o—n—e工作室的负责人,她还真的就把自己给特殊化了。 当这四个字刚刚从荆堂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一股铺天盖地的精神力便是出现在了自己的周围。措手不及的二人直接踉跄的被压倒在地。 “经济也很发达,秀兰姐,当时你咋想不开,大老远跑这来当村长?”赵红艳问出了疑惑。 听到荆堂着急的口气,涂蒙也就不再有任何的隐瞒,将事情说了出来。 哪怕他自己拉下脸,去找自己那六年积攒的人脉,这些也都不是事儿。 伴着桌旁一铜香炉中一缕青烟袅袅升起,阿真沉甸了,世间纷纷扰扰的事瞬间从脑中消失,他只想就这么静静看着爱妻,陪着她直至天荒地老,永远永远就这么陪着她。 楚飞舞见传晴动作,心中暗惊,这人实力比起垂临仙似乎还要高,光明阶怎么还会有这样的高手隐藏着? 她失去了舌头,毒液不能再进行分泌,只剩下了牙齿上的毒。但是她的血就是解毒剂,这满嘴的血遇上了牙齿中的毒,马上就会被中和掉了。 清晰的感受着朝着自己而来的三道掌风,荆堂轻轻一笑,一拳使劲轰出,顿时就将这三道掌风轰得粉碎。 徐雨琴却颤抖了一下,动作让叶星辰感觉到如同一盆冷水浇到他的身上一样。 如果分析原因的话,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在这个星期内发生了新的事情。 可现在的情况,却是林东的手机在别人手中,而且还敢对自己说出如此放肆的话。 还没穿过道宸风大陆的结界,一个巨大的黑洞产生在它的身侧,将它吸了进去。 听到这话,宋明远跟蒋开刚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涌起一股喜色。 “娘娘,您看是这个吗?”雪莲将这透明的琉璃瓶子,递到了曲如眉面前问道。 现在的裴洵十七岁,也就是说,他拜入顾清泽门下已有五年,实力飞速增长不说,树敌也树了不少。 实在懒得看白灵儿做作的模样,木宝宝以开水为由,拎着水瓶出去透透气。 结果被萧天这个混蛋坏了好事,还被打成这样,他现在很萧天入骨。 他洗澡的时候我跑到楼下的便利店给他买了换洗用的内裤,顺便买了一套睡衣。总不能叫他在穿着那套邋遢的衣服了吧? 经过陈胖子的一番讲述,许婷白站起身来对着陈胖子几人抱拳弯腰深深拘了一礼。 当然,如果他再兑换一张火眼金睛符,那也可以看出钱新豹的修为,但这没有必要。 “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去找叶轩他们。”听到这话,符欣澜立马站起来,生龙活虎的样子,哪里看得出来累。 在我将要靠到他身上时,他手上一用力,我就生生停了下来,停在了他胸前两三公分的距离。 而此次因为戒严,所有大陆门中长辈,都不能过来,所以积分当场就要使用,其中的猫腻自然有一点可以利用,所以当这枚虫卵一出现,虽然当时朱慕瑶展现出极强的实力,但是也引起了其他修士的觊觎。 腊八特辑之二圣的阴间日常 建炎之时的地府王城,某一年腊八,宋朝村里宋荒灵帝赵佶又挨揍了,连带着赵桓也被踹了。 其实这很寻常,这所谓二圣自从来了,那挨打乃是家常便饭。所有宋朝皇帝皇后想起来就是一顿,没有人会阻止,一开始还有人看热闹,后来发现没啥意思了。 但今天有所不同,因为是孝惠皇后贺贞要揍人,而赵佶还敢跑,她一向柔善愣住了,多亏今日高滔滔挑水经过,抽出扁担来就是一横扫,让这不肖子孙来了个狗吃屎,然后高喊一声,“各位赵宋天子,赵佶这畜牲敢对老祖宗不敬,快来按住他。” 前文已表,王城按时间划分宅基地,所以最先出来的肯定是赵煦孟如寄和刘清菁,一家三口只有在打二圣和夸赵玖方面异常团结,别的时候都是鸡飞狗跳,但万幸今日属于前者,赵煦一脚把刚站起来的他踹翻了,刘清菁直接用陪葬品压着他一坐,孟如寄则是扶来了贺贞,呵斥道:“你个畜生,当真不忠不孝不是人,如何惹到贺大娘娘了。” 这个时候赵匡胤等人也出来了,这位宋朝老祖宗加武术宗师一看老婆貌似受了委屈,而且是被这王八羔子给气的,本打算直接动手,被宋蕴拦了一下,道:“官家,姐姐很少生气,更不喜欢打人,咱们问明白,这畜牲如何打都不可惜,别让姐姐憋着。” 赵匡胤一听有理,贺贞乃他原配,那也是标准宋朝的祖宗奶奶,别管是看在礼法规矩上,还是在拳头威胁之下,就是赵光义没事儿也不敢惹这位嫂嫂,别的后辈也只有恭敬。 你赵佶本来就在食物链底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欺负我老婆,他直接让小儿辈起开一把拎起赵佶,黑着脸问道:“畜生,如何欺负我妻了?若说不明白,老子今日再把你四肢砍断一遍。” 殊不知赵佶也冤枉的很,连连告饶道:“太祖饶命,太祖饶命。小子虽罪孽深重,但今日真的是冤枉的。我不过是回忆了一下宫中旧日生活,娘娘追着就打,小子错了,我就该立在原地让娘娘打个痛快。” 赵匡胤怒道:“胡说八道。贞娘从来就不会打人,你要是不跑,伤到他怎么办?贞娘,你说他怎么惹你生气了,我替你揍回来。” 那当然,尽管身处的年代是五代乱世,但有赵匡胤这么个青梅竹马外加丈夫,贺贞真的是不用自己打人。 贺贞其实并不算特别美,今日却梨花带雨,道:“此人,此人荒淫无耻,竟然将后妃的靖康时那种事情说的如此理所应当,妾身历经乱世,本就同情,更有想起我娘家子侄辈来拜见。说当年。被金军掳掠的人中,有不少我的子孙,忍不住就想打他,可是,就想夫君说的,我不会打人,让他跑了。” 那就一点儿也不奇怪了,贺贞今日本来是要带着宋朝所有的皇后一块儿煮腊八粥的,正好赶上了。 虽然咱已经阴阳两隔了,但仪式感还是要有一下的,不然整天在这里呆着也没什么,军国大事处理消息又滞后,整天只能盼着赵玖又做出什么丰功伟绩来,让他们吹一吹,实在也是很无聊。 但无聊归无聊,你不能拿这些大宋的伤疤来聊,何况还是你这个罪魁祸首来聊,难怪贺贞这么好的脾气都要动手了。 夫人说的虽隐晦,但赵匡胤毕竟是开国之君,哪能不懂,只能感慨我老赵家八百辈子倒霉遇上你。又看到赵顼在旁边,一脚踹了过去,道:“你养的好儿子,给老子打,今天他不被打开花,你就等着下油锅吧。” 赵顼无比委屈,辩解道:“赵佶畜牲尔,打他小儿辈没有任何怨言,可太祖我冤枉呀,我死的时候他才4岁,这教养失职也算不到我头上。” 赵匡胤于是脸色不善地盯着神宗死后摄政的高滔滔,吓得英宗赵曙赶紧来维护老婆,道:“太祖说的对,打,这王八蛋罪孽如此之重,还敢再犯口业,滔滔咱们和儿孙一起打。贺娘娘,以后有这种事儿,你也不用生气,吩咐子孙们动手也就是了。” 你看,不愧是给皇帝当了三十多年备胎的人,这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说完还把试图降低存在感的赵桓拉出来踹。 弄得赵桓也对亲爹怒目而视,每次都是这样,你连累我。 贺贞摆摆手,道:“尔等好意我知道了。可我也没有那么柔弱。只是下手不够狠而已。若有心,就把他架起来,我亲手砍几刀出气。 毕竟是跟赵匡胤在乱世中挺过来的人,他不在家的时候,要孝顺婆母,照顾儿女,团结军中关系,哪能柔弱到连打个人都不敢了,只是技术不熟练。 老祖宗发话了,真宗以下的儿孙还有什么话说,干活呗,宋蕴在旁劝解,道:“此人是个没有脸皮的姐姐,不用跟他讲道理,直接讲打对了。” 太祖二位皇后相处和睦,贺贞也知道宋蕴说得对,一开始,太祖太宗还试图让赵吉这个王八蛋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可问题是他认错比谁都快,但是谁都知道他根本就不当回事儿,后来大家也懒得跟他废话了。不顺心的事儿,直接就找揍他就对了,指望这种人幡然悔晤。你还不如指望赵匡胤赵光义兄友弟恭呢! 贺贞点头,道:“的确如此,一开始我也想不明白,世间上怎么会有这种人,但凡有一点儿骨气的人,被俘之后就该厮杀。他倒好,前两年还给自己写什么“安贫乐道”,我真觉得道家都跟着晦气了。” 宋皇后顿时不知道说什么了,心道,你是不知道道祖干了什么? 孟如寄冷笑,道:“所以让他受苦就可以了,反正小九没给他什么陪葬品。历来有祭品也全都被太祖太宗收缴了。他挨打所赚的银钱也得给小九存着,这就是他最好的惩罚。” 贺贞和宋蕴都点头,对这种人就这样,他爱享受你让他吃苦受罪就行了,所以贺珍狠狠抽了赵佶一顿,接着就招呼大家一起喝腊八粥。 至于那所谓二圣,洗碗的时候可以刮点儿残羹剩饭果腹。反正地府也饿不死人。你们如果不乐意,可以申请去地狱啊。 ———— 这就是一篇平平无奇的乳二圣日常,节日快乐。另外最近去抖音发现我写的那句“鹏举,你善终了。”被漫画带火了,然后以为是原作者写的,不免又要批判我一番狗尾续貂,我也是麻木了,学习晓庆奶奶,我乐意你管不着。 李纲番外(终) 俗话说人老没好事,就花在李大相公的身上得到了很好的体现。本来大家虽觉得他老病可能撑不过去了,但真是没想到秋后一场普通的雨,就让老头儿的病急转直下,瘦的脱了形,痛的晚上睡不着。 燕王做主把太医院和医药局都给搬来了,也没有用。 李维也是大员退休,无礼道,把人家太医的脖领子都快抓断了,也只得到一句“顺着李公相就好”的安慰,那不就是委婉的让家人准备后事吗? 因为李秀之已经被老爹踹去了湖广,李家三子李集之和幼弟李慎之全都傻眼,也是李纲平日里太过独断专行,导致儿子没啥话语权,关键时刻就掉链子。 后竟然还是醒过来的李纲下了决断,道:“集之替我写告罪劄子给官家,老二你写信请罪燕王,老夫等不及官家了。落叶归根,即刻启程就回邵武。” 李维难以接受,道:“兄长!” 李纲虽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病痛缠身,却还是那般凛冽,道:“为兄一生,有过行差踏错,但此刻却是清楚明白,我于国家责任已尽,只想走的舒心一些,官家知我,不会为难的。” 赵官家自然不会为难,杨沂中将消息报给他的时候他刚结束了对蜀地商人的友好会谈,正在武侯祠里闲逛,闻言好一阵沉默,弄的八面玲珑的静塞郡王都以为官家要整个大活儿,没想到人家最后只问道:“李公如此身体,经得住长途跋涉吗?” 杨沂中赶紧道:“臣觉得问题应该不大。若到了那个地步,李公相也走不了了。何况公相之身,本有御赐马车,李家有子侄在侧侍奉,御前班直也有伺候的。” 赵官家道:“那就好。朕与李公这一辈子,终究是缘分浅薄了一些。正甫,你一会儿让班直把这书信传给李公相。” 杨沂中做事小心,接过信后就没有看一眼。所以,这封从四川成都出发的信件到福建邵武后,才由陷入回光返照的李纲在床上打开,上面只有一句诗,匆匆跑回来的李秀之看的分明,乃是,“进退一身关社樱,公者千古镇海山。” 李纲忽然爽朗一笑,道:“官家知我,老臣无憾也!”复又看着一众哭泣子侄,道:“陛下对李家恩荫极多,尔等无能,守住家业即可,万万不要触犯法律。黄之你是长子,记得我去后家中若有张仲雄之辈,不必官府动手,自己清理门户。” 李纲长子赶紧叩首答应,李纲又对李秀之道:“家中虽然都是做官的,但只有你和你三叔是实职要员。而你全是凭自己的本事,这尤为不容易。是为父耽误了你难免要守孝。” 李秀之哭的难以自持,他其实也怨恨过李刚,但是如果没有这个父亲,他知道自己要走的路会艰难很多。偏偏他又是这样明白,让他连自欺欺人安慰父亲你一定会好起来这样的鬼话都说不出口。 当然李纲也不希望他说,那证明自己生了一堆儿子都是糊涂虫,着实有几分失败,临了笑了一声,“虽为大臣,到底不如宗忠武,临死还是家里这些事情?” 说完半晌无声,李秀之去探鼻息,才发现建炎名臣李纲,已经魂归天外,顿时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爹爹!” 建炎二十五年九月,大宋前任军国平章重事,建炎三十六功臣之二的李纲李伯纪病逝于家中,享年六十九岁。 葬礼轰动福建路,李家虽未大办,但李纲于文人中名声极大,还是纷乱许久,连燕王都奉皇父旨意前来送葬,给足了这位离乱救时宰相的面子。 只是李纲虽是道学先生,但却并不信道,被鬼差接到相公镇之后,半天都在骂怪力乱神,装神弄鬼。直到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才猛然道:“吕忠肃,你也在这里,他们没骗我。” 不错,眼前穿的很随便的正是李纲的死对头,建炎十年鞠躬尽碎的吕浩颐,谥号忠肃,所以李纲这么叫也没啥错,但架不住,两人在南方吵了七八年,吕浩颐单方面认为李纲在挑事儿,上来就阴阳怪气道:“正是如此李忠定,大家以后要做邻居了。” 赵玖回京后惋惜不已,为他上谥号忠定。 李纲看出他的恶意,想吵架一时却没啥论点,正好来了新任大家都来了,他终于道:“吕公相,是纲来了,请问我夫人在吗?” 原来他认出吕好问了,他早走几年,而且以李纲稳定的人缘水平,这已经是他能找到最好的交流对象了,谁让对方是个老好人呢? 老好人吕好问日子过得却很不舒服,因为他有3位祖宗在相公镇里等着他,没别的事儿,你就整天给我们讲赵官家的日常就行了,好歹你们君臣20年,我们听上几天几夜也不会困的。 吕好问:…… 可是我累啊! 那还得多亏李纲死下来,大家都出来看热闹了,才得以暂时解脱。过,能混到宰相的水平,就算是个老好人也不是傻子。吕好问忽然觉得自己的痛苦可能得以解脱,赶紧道:“各位相公夫人都在做手工,这部马上重阳了,一会儿回来你也就见到了。各位,这位正是我朝天子的第一位宰相李纲李公,他不仅在太上道君乱政之时坚持抗战,而且在晚年发挥余热,调解军民关系。甚至在西辽面前保持气节,真乃我辈楷模,怪不得官家虽让你排位在宗忠武之后,但在许多学子一派中,你伯纪才是当之无愧的功臣第一。”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来,大家普遍想起李纲居然能在契丹人面前耀武扬威好几年,而且闹大了事,还博了个好名声。顿时,相公们酸水就差喷涌而出,连宗泽都有些吃味。 李纲虽然觉得吕好问好像在跟他拉仇恨,但是性情如此,反而昂首挺胸道:“国家宰执,自该如此,没有什么好说的。” 别人还忍得住,受了契丹人一辈子气的曹利用率先道:“李相公说话口气真是不小,只是没有官家。恐怕你也没这个机会耀武扬威吧?但我们怎么都听说你对官家极为不尊重?” 可以说,李纲自己莫名其妙地就被针对了好几十年,直到韩世忠死下来。 帖子之绍宋赵玖诗词 韩岳铁粉:众所周知,宋世祖赵玖不仅是中国历史上伟大的军事政治家,还是开一代先河的文学家,其诗词,小说,乃至戏剧都影响深渊,但为什么别的帝王都是给自己找代笔,他是满篇代表作从来不署名,弄得中小学生必备古诗词的收录都很难写作者名字呢? 1楼:惊鸿客:这倒是,看到题主名字就想到当年那首破阵子,头一回看到作者韩世忠后面加个注释,解释说疑为世祖激励延安郡王而作。当时就想还能这样,后来大学选修知道韩世忠其实会作诗,但整体水平差这首太远。但我想说如果真是赵玖写的那太牛了,完全带入了一个渴望国家统一和建功立业的将军,可当时韩世忠貌似以为自己封无可封在划水哈哈哈。 2楼:生不逢:是的,赵玖是真把韩世忠当成了知己心腹,才会这么了解他,送玉腰带,长社尧山君臣互救,双份亲家,武林大会对他评价,更是最后送别那首“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和晚年对韩世忠家族的力保,可以说刘备对武侯不过如此了。 ……17楼:风华正茂:楼上歪哪儿去了,这不是讨论世祖文学成就吗?他俩君臣情分后来酸了各种大臣几百年还不够啊! 18楼:奇变偶不变:讨论的是赵老九干嘛喜欢托名,不是他的文学成就,说实话赵佶那种亡国之君遗传给赵老九最好的基因应该就是文艺细胞了吧! ……21楼:蝶恋花:赞同18楼,也正是因为如此,赵玖前期才不想让人觉得自己想老爹那种不务正业的货,只好推给人家李清照,害的人家两口子差点和离,不过李清照也说过,她看到当初夏日绝句也以为是自己写的。赵老九当时害人不浅,当后世李清照和苏轼,辛弃疾并称,少不了赵老九对她的推崇。毕竟按岁数赵玖开蒙的时候李清照就已经名气很大了,他知道很正常。 22楼:泉城女:是,但灭金乃至尧山之后就完全不用了,那时候《水浒》真是让人不相信是一个皇帝写的,如果不是对这土地爱的深沉,曾经被靖康耻害的深入民间,是写不出来的。不过正如最近播出的《建炎三十六年》那样,可能正是怕被过度解读才借了吴妃之手,可绍宋文武都不是傻子,那段时候都在看水浒,外地帅臣都得专门派人抄录,客观上已经显露赵老九的积威之重,没人不怕错了圣心。 23楼:韩岳铁粉(楼主)没错,就是看了这部电视剧才想起这个古早问题。 24楼:六朝何事:都说了古早问题,恨不得从宋末就开始研究,其实可能都是我们想多了,他这个人就像自己说的,就是懒,压力太大写出来玩,署名与否不重要,那时候又没版权,何况作为帝王要靠诗词出名,不是李煜就是他爹赵佶。 25楼:昆明人家:不吐不快,在下宋世祖次子穆王赵德佐的第二十七代孙,族谱为证,我们家老祖已经过继给哲宗赵煦了,赵佶他不配称世祖之父! 26:清河烧饼:失敬失敬,楼上说得对。但好像彻底歪楼了。 番外之神佑(一) 寿春公主赵讳神佑,又字明霞,世祖第四女,母懋节淑妃姜氏,靖康元年冬月生,襁褓离乱,流落金虏之手。后世祖战鄢陵,天眷仅余主与南阳主,遂又称分称长次。……及年长,心恐惧而拒婚,世祖怜之,度入道。贵主至孝,雅善丹青,尤善佛道景观……世祖崩,主哀毁过度,数月食不善,又一岁,南阳主薨,主谓左右曰:同根而生,共苦同贵,今姊往见父母,吾亦不久。尔等久侍,已备金帛,供养余生。左右莫不哀泣。宣成二年,寿春大长公主薨,年六十一岁,追赠越国大长公主,谥号慜庄,陪葬永思陵。 宋史公主传里,三百多字介绍了赵玖活下来的第二个女儿赵神佑的一生。后世因为她的作品拥有极高的艺术价值,所以不断有人考证,但渐渐地人们发现,如果按古代价值观,好像寿春公主也不是赵玖最疼爱的孩子。 对此神佑也就是不知道,不然一定冷笑,她本来就不是,甚至一度怀疑,爹爹是不是不喜欢自己。 世人知道南阳公主婚姻幸福,寿春公主自由自在,可谁不知道获鹿公主宜佑,那才是赵官家手里心的宝,不管是注定上史书的宜佑门托孤,还是自小随时随地地抱在怀里,甚至是潘娘子屡屡犯蠢,宫人乃至大臣们都猜测还是女儿保住了她。 可神佑也不嫉妒宜佑,因为她也有她的苦恼——她独得父皇垂爱,却摊上不省心的娘。潘妃一面暗自得意于女儿得宠,另一面又千般百般的嫌弃她不是一个男孩儿,惋惜那个早夭的皇嗣,气愤德佐晚生了几天。 赵官家不太关注后宫里的琐事。但身处于这个大群体中的人谁又不知道呢?纵然所有人都觉得你聪明懂事,但来自亲娘的否定都是致命的。神佑想,宜佑虽得宠却也和驸马差强人意,除了父皇指婚只能将就,也是她内心的问题。 但神佑也不能说不羡慕,因为宜佑再被潘妃忽视,也有人关注她饥寒坐卧,有人在她出去游湖时留一盏灯等着她,而神佑自己,完全不记得生母。 或许也不能说完全不记得,可是,伴随着生母温暖怀抱的回忆,就是那些禽兽狰狞的面孔和粗鲁的行径,让她一生都难以走出的梦魇。 长姊如母,初回东京时,吴家的仆妇都不敢靠近她这个动辄惊叫的小女娃,要是家里的姑娘自然有一万个办法让她听话,可是这是打回开封的天子骨肉,虽然好像不太受重视,她们也不敢拿三族开玩笑。 这个时候总是佛佑使劲儿抱着她,哄着她,告诉她一切都过去了,爹爹打赢了,金人不会再欺负她们了。 长姐没有说错,神佑虽然和赵玖一直不亲近,主要是她不近前,整天心里装着抗金大业想着贸易养民的赵官家也没精力分给她,但尧山时神佑还小,等到伪齐覆灭,平夏臣辽之后,开封日益繁华,宫人和外命妇对她们也越发恭敬。 因为她们虽不如宜佑受重视,也是官家的女儿! 她也越来越平和,把心思藏在心里,偶尔见到爹爹也不再畏惧,他问自己喜欢什么的时候,也敢回答喜欢丹青。 周围宫人内侍面色惶恐,连杨沂中都不知怎么办,谁人不知官家厌恶道君,二公主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谁知爹爹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没有多管,只说了句,“做女儿肆意一些无妨,但还是多读书学点道理……朕虽能护住你一生,到底也不能替自己过这一辈子。” 后来年过花甲,病体支离的神佑对着吴妃,也就是皇太后吴瑜流泪道:“爹爹说谎,他说能护着我一辈子的。” 那时的世祖皇帝已经大行两年,吴太后支撑不住,又和这个养女哭了一场。 她说:“神佑,你爹爹虽也有疏忽的时候,却真的护了你,护到他自己……” 这个神佑不能否认,灭金之后,大宋一统四海,爹爹虽也有各种烦心事,却也如那灭了dtz的天可汗一般,总是心头大石头落了地,不知怎么的轻佻性子发作,非要带他去岳台大营看看军姿,也检查一下她的绘画水平。 然后的事情神佑不想多说,她神志其实是清楚的,只是拼命想跑,喊着“别杀我”。 刘郡王吓坏了,也不顾男女大防死死拦着她怕摔着,而她第一次见到那样的爹爹。抽出杨郡王的刀就砍人,还是身边的翟彪死死保住住了他,哀求道:“官家莫为这些猪狗伤了自己。臣这就带人把他们去活埋了,陛下现在还是先安抚公主为好呀。” 她惊慌失措之下,仿佛只听见了这一句,再醒过来时,已经是回了宫中。一大堆太医哄着,周围几个宫女全都挨了巴掌,姐姐在身边握着她的手哭。 赵官家就在一遍看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像是有什么事儿卡在他的心里。那段时间,他经常来看望自己。还命马兴祖合张择端进宫,教自己作画。 后来他知道她喜欢神佛画就带他去了大相国寺,神佑一开始有点儿不知所措,还是佛佑跟她说:“爹爹乃是一国之君,肯用心来陪伴你是好事。你看是不是最近人人都开始巴结你?就算是相公尚书,往常见了你,行礼时也多了几分客气。” 神佑郁闷,道:“我一个人的日子过得好好的,不需要他们客气。” 佛佑已经是个大姑娘,闻言沉默了一会儿,道:“神佑,我们生在皇家,很多事情已经比别人幸运了。而就算是同样生在皇家,我们作为爹爹的女儿,也比其他姑姑幸运。你不能拒绝爹爹对你的好,他并非不要你,只是当时顾不得你。” 神佑默然,没有反驳,反驳什么呢?她再痛苦,有那些家破人亡,沦落风尘的妇人痛苦吗?他们怎么可能在建炎三年就被接回来。金尊玉贵的养大。 说到底,不过因为她是赵官家的女儿。 而佛佑也没说错,当天子对一个女儿的宠越来越多时,随之而来的政治地位也会提高,只不过神佑是真的不在乎。直到赵官家问出那一句,“你告诉爹爹,是真的不想嫁人吗?” 赵官家没有开玩笑,这种关乎国家大事的决定,他只能做一次,神佑决定了就不能反悔。 刚刚册封的寿春公主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一心只有国家的父皇。 原来,她早在几年前就许配给了吴韩王的儿子吴扶,等长姐和岳云缔结连理之后,就会出降。可他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的,只不过这话说出来,估计没有人会支持她。 婚姻大事,就是寻常人家,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你身为皇家公主。 可是她明明没有说出口,赵官家又是怎么知道的?而且神又敏感的察觉到爹爹好像没有在开玩笑。 所以当年只有14岁的神佑,最后一步,撩开膀子向父亲跪拜道:“爹爹,我不想嫁人,我不想任何男人靠近我。” 没有父亲能够听到受尽波折的女儿说这一句,哪怕是半路接手闺女的赵玖也不能。 他当年没有骗宗泽,一家人哭,何如一路人哭?为了抗金,他什么都可以牺牲,包括他自己和子女的幸福。但等抗金真正胜利了,他还要继续军事化而无视这个巨大伤疤带给人的痛苦吗? 他搞岳台大祭,押送俘虏进东京城,官赎河北良家子,都只是为了让那些饱经战火的人家重新活过来。 那么轮到他自己的女儿,能做的是不是就会更多一些了? 就算是不太亲近的小姑娘,在自己跟前晃了那么六七年,也是有感情的。 所以他也道:“你不要着急,晋卿(吴玠字)也是国家功臣,朕总要慢慢来。虽是为了你,但也不能伤了他。” ——— 原着赵玖有五个便宜闺女,只活下来俩,私设神佑为第四女,因前面的虐待夭折(金兀术你死的太便宜了),故称二公主。 番外之神佑(二) 是的,神佑在建炎七年,就和帅臣吴玠的儿子吴扶订婚了。 出乎意料的,两个人没有结成婚,晚年反而成了不错的朋友。吴扶的女儿吴韶参选皇太孙妃(其实官方称呼应该是景王妃),人家寿春长公主也是帮了忙的,为此,吴扶和夫人还专门上门致谢。 吴扶当年已经五十出头,但依稀还有着当年佳公子的风范。神佑请他坐下道:“其实吴侍郎也不必如此客气,你我交情不必多提,此事能成爹爹心里记挂着韩王。当年你我的事情,虽是他一片爱女之心,到底觉得有愧。就算是吾,看到你与夫人琴瑟和鸣,心里也是高兴的。” 吴扶一笑,道:“公主豁达,其实后来我也想过,年轻时那般混账,若真做了驸马,不是被官家打死,就是被家父打死,如此正好。” 这还真不是夸张,赵玖的确是个好君王,善待每一位为他尽忠的臣子,但架不住吴扶少年时真作死,头两任婚姻都是闹得鸡飞狗跳。这德行当驸马真是嫌自己命长。 吴玠对这个儿子都失望了,后来病倒了才没力气管了,结果你说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么神奇。李彦仙万年不遇的因为告老还乡来看望吴玠,他的次女就这样成了吴家的第三任儿媳妇,而且这位夫人就和吴扶终老感情还非常不错。 话说这位晋王因为性格问题,一向不和其他帅臣交往,独来独往的,人缘自然不好也不坏,按说这样的人这样的地位儿女婚姻是不能太为难的,奈何他长女李采薇因为追求自由恋爱出了大名。这儿子还好说,往门第低一些里些求,怎能样都能娶到媳妇。可到了小女儿采萍就为难了,就算郭夫人往娘家推销都推销不动。 当然,也不是没有想实现阶级晋升,巴结晋王千金的。但那些实在歪瓜裂枣,李彦仙也看不上。当年要不是吴扶来提亲,他都准备厚着脸皮去求一次赵官家,您看能不能也给赐个婚?我怎么也比得上张荣吧! 但说句题外话,吴扶这个女婿,他一开始也犹豫,因为他的花边新闻太多,而且他第一任妻子是抑郁而亡,西军皆知,但这小子还是挺看眼色,主动道:“晋王,当年小子与兄长路过太原府,您何等热情招待?当时扶便觉得您是一个外冷内热之人,做事不能只看表面。小子这些年的确有一些不好的传闻。但男子汉大丈夫到了一定年龄,也知道收心。家父为国操劳一生,如今眼看着身体不好了,我再不懂事也不会胡闹了,何况今日得见淑女,方知平生都是混账,只愿意将来好好过日子。” 李彦仙为这话也得高看他几眼,又想了想,吴扶虽然在私生活上有些问题,好像办差事从来没出过差错,这父亲看女婿,总归是和母亲不太一样的。他又向赵官家打听了一番,最终同意招了这个女婿。 你还别说吴扶说到做到,婚后也就真收了心,和妻子好好过日子。最终让吴玠含笑而终。 当时赵官家劝动李彦仙,也就用了一句话,道:“浪子金回头金不换这话虽然不能说百试百灵,总是有例子在前的。少严不妨想一想建炎元年的时候,是李忠定信任我,还是宗忠武信我?” 赵玖也是心里苦呀,他们不信我都是原主这个王八蛋的锅,但是也没有办法。谁让当初这件事情算是他亏欠吴家在先呢,而且吴扶这两年忙着寺院监督的事情,确实也收心了。 他能帮还是要帮一把的。 李彦仙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话说回眼前,神佑真的感觉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父皇。但他很快意识到,对方没有开玩笑。 那一刻,小女孩的心才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父爱。 作为帝王,出于某些心理,给你一些宠,并不是太值钱。但作为一个军功天子,为了你的幸福,真的愿意牺牲一些政治利益来和一个帅臣解除婚约,那就是实打实的对你有担当了。 赵玖等了半响,终于看见小女孩儿向他跪下,叹息道:“也是朕当年疏忽了,总该多问一问你的好了。” 没多久,吴扶看岳云和大公主关系亲近,居然也想主动约见二公主,神佑正在烦的时候,怎么可能答应?当即给他讲了一番礼法规矩,可把宫里的娘娘们给感动坏了,终于出来一个尊重皇家规矩的公主。 结果吴扶也是真不靠谱,回去之后误交损友,还在酒桌上大为吐槽,弄得当时本来就对一众军功亲王们不满的御史稳风弹劾吴家伦理败坏,言行无状。 刚刚大病了一场的吴玠惊闻噩耗,又惊又怒,打儿子又打不动,想死又不太舍得。赵官家只好指派了刘子羽为长安使相。又通过了一系列的温和外交手段,让吴玠自己主动把吴扶送去西蒙古锻炼,默许这段婚约就此告终。 赵官家处理这件事小心再小心。主要也是顾虑吴韩王的身体加性格。 大宋朝百年弊病,加上吴玠本人的性格和经历,造成了他和官家没那么亲近,赵玖生怕这婚约一解除会有什么误会。再者西军习气残留,吴玠遇事总是私心太重。正好刘子羽善于兵事,又和他私交不错,两方面正好合适,你就过去接管这个大麻烦吧,顺便也替朕解决一下私人问题。 当然,事后赵官家也没想到,刘子羽能给他整一个大活儿,让他在骊山经历了自己人生最荒唐的兵祸。 不过这对于神佑来说就是后话了,当时他也吓得心脏快不能跳动了。那时的他正在学习作画,渐渐的感觉到父爱之后,他好像也变得对生活有了一些热爱。加上很快就是长姐佛佑的及笄之礼,赵官家现存的3个女儿,正是以他人生中三次大战的地名受封,分别为南阳公主佛佑,寿春公主神佑,获鹿公主宜佑。 然后姐妹二人就开始分别管理自己的闺阁,一众宫女内人在周桃叶的带领下,向公主行礼问安。 神佑笑道:“何必这样客气,我本身就是公主,只不过有了封号而已。” 梨雪实诚道:“不一样的公主殿下,您有了食邑,我们的工钱也涨了。” 神佑一想真是,只不过她这个人一向没什么物质要求,所以对这些不太在意,只是看着小姑娘比他还年幼,却傻乎乎的,就逗逗她道:“嗯,涨了月钱那是不错,你准备用这多出来的钱做什么?” ——— 我写这篇同人的初心是建炎十八王,你以后的番外里,或多或少都会插播一些他们的故事。 番外之神佑(三) 小姑娘看着傻乎乎的,但能在这精简到极致的皇宫大内里呆住,自然也不可能是真的没有心眼儿。认真想了想之后回答道:“以前我娘在的时候,让我多存点儿钱,将来也好有钱财傍身,不让婆家小觑。现在能够服侍贵人,自然不去想旁的事情,但将来出宫养老,还是钱财多一些比较好。另外,听说官家大胜,东京城越发繁华了,不少老店都重开张了,我们休沐的时候也凑趣儿想去吃点儿点心呢。” 这话听的有趣,神佑都露出一点笑意,道:“你可真是个没良心的,借着我的封号涨了月俸。不说给我捎一点儿回来尝一尝吗?我都听你唠叨过好几次那个紫苏团子了。” 公主开玩笑,众人自是笑作一团,桃叶比她大了几岁,两人有都是苦出身,替她圆了一句,“紫苏圆子算什么,那有今天全都是亏了官家,也多亏了公主。有事该为您赴汤蹈火才是。” 当然,桃叶也没想到赴汤蹈火的日子来的这样快,贵主啊。岳驸马把你惹着了,您大可以去向宫中娘娘们告状,实在不行,可以写信给官家。再不行就告诉岳魏王,可以想象,他的军棍是不会少的。 但是,为什么您非要选择自己去找官家呢?您不管跑都跑不出去,我们这些人的性命可就要交代了呀。 这哪里是任性,这时要命啊! 可是神佑平日里再好说话,也是再造神州的天子之女,对她们冷冷道:“今日你们就要为我尽忠,若不然,我只能当你们是背主了。” 背主的奴婢是什么下场,谁都是知道的,不要看杨郡王如今不在宫里,皇城司可有的是手段,再说了,谁敢去出卖公主啊? 再不得宠的公主,对自己的宫人也是生杀予夺的,何况寿春公主非常得官家的宠爱。 神佑今年虽然避世,但跟着长姐学管理,怎么着也得了几分神韵,知道打一棒槌给几个甜枣。看桃叶已经率先跪下答应了,就扶起他来,对着其余人和颜悦色道:“你们大多是从吴家来的,也有不少是进尧山之后过来服侍我的。这么些年,尽心尽力,我自己要做的事情,定然是会保住你们的。” 梨雪等人依旧哭丧着脸,神佑道:“当年蓝大官不也不同意?陶叶进宫服侍我吗?后来如何?” 说起桃叶的身世,绝世有几分坎坷。梨雪是吴家家仆,但她可是开封良家子,家里甚至当了一点小官,但是国破家亡之际,家人死的死,剩下的人竟然觉得他是个累赘,把人一扔。带着大些的儿郎跑路了。他是全靠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才活到了八九岁。正好赶上瑶山之后,小公主出生,宫里要补一批人手,自然也要给两位大些的公主添一两个。 神佑一眼就相中了桃叶,因为那她长得非常像在北国照顾自己的一位大姐姐。 可蓝珪非常为难,道:“公主,您要挑选内人,也得从咱们登记在册的良家子里选。要么就是各家推荐,这种小乞儿如何进宫?” 重要的是,多少人想走门路进宫,碍于官家的命令,他都不敢受贿。这要是放这么一个小女家进来,他蓝大官还怎么周旋? 结果神佑不跟他废话,就说,“要是连一个宫女的事,大官都不教我都做主,那就去问爹爹,我还是不是他的骨肉了?” 蓝珪真没有想到,平日里寡言少语、冷漠无情的二公主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顿时吓得脸色都白了。那个时候,二公主远没有现在受宠,但那也是官家的金枝玉叶呀,这话要是传到官家耳朵里,自己这个内侍省大押班就当到头了。当然打嘴答应了。 所以桃叶答应,颇有一种“”我的命就是公主救的如今合该为公主笑死的”觉悟。 但她们能侥幸混出宫去,实属意外。这路上走了没两天,就被细致的御前班直统领辛文郁发现了。吕本中还批评他应该多观察内宫女眷,但辛文郁简直冤枉的要死,这事儿用得着多观察吗?“大使,这两个人明明都是内人打扮,但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一个什么打饭铺床都抢着办,而且没有任何怨言。若不是身份悬殊,安会如此?” 于是公主就露馅了,当时神佑没看到,但据说整个东京大内都沸腾了,无论外朝还是内廷。赵鼎张浚每天忙的要生要死,还要整天担心赵官家的安危问题和谋逆事件的进展,突然听说宫里跑丢一个公主,没直接晕倒在办公场所都算。他们心理素质强大。至于后宫中,孟大娘娘本就多病。另外两位太后不太管事儿,但也全都惶恐起来。尤其是他长姐佛佑又哭的厉害,这事儿一查问,说到底还是妹妹因为她和岳云更加亲近,说了自己两句,赌气跑了。 她急得不行,拜托赵元显和万俟卨一定要把妹妹带回来,连大肚翩翩即将分娩的吴贵妃都愁的唉声叹气。 但是公主用事实证明,她确实是赵官家的亲生骨肉,脾气上来了,谁说的话也不听,就连礼部要以唆使公主之罪处置桃叶,她也挺身而出,道:“尚书也不必杀鸡儆猴,谁都知道这事儿是我要办的,她身为我的婢子,刀山火海也得陪我去,这才是忠诚。你们若要打她,我今日确实拦不住,但我只有一句话,他身上挨了一板,我就往自己身上捅一刀。看到了爹爹面前,谁担得起!” 赵元显痛心疾首,道:“公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焉能为一宫人,无视官家对您的恩德?” 万俟卨是吓得魂飞天外,他前段时间本就因为耍小聪明饿了,赵管家这要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公主自残,他真是这辈子就完蛋了。 重要的是,这种钻营之辈极善看人,公主那双眼睛看似古井无波,但坚毅的让人害怕。他绝不是说着玩儿的。 神佑别过头去,道:“我知道爹爹可以任性,是因为他是拯救了万民的天子,我不过是他的女儿,没有这份资格,可你等迁怒于人,不是什么君子所为,既然大家都不是君子,你们将我送给爹爹,要打要罚,我受着。” 番外之神佑(新春) 公主这般态度,可是把一旁的文武官员气得够呛。这要是自己家或者亲戚家的姑娘,说什么你大耳刮子抽你,但是公主的身份谁敢呀? 只好把信传回宫里,这下连一向激烈的张浚都不敢做主了,还是病中孟大娘娘道:“公主的脾气是官家宠出来的,她幼年受苦我等长辈也不好苛责,她既然要去见他爹爹,咱们也没有办法,让随行文武好好护送公主过去也就是了,至于官家怎么处理,尔等也不必多管。” 虽然宫中三个太后格局有些诡异,但现在大家无比感谢有个太后肯担事儿。就算护送公主难度比较大,也比公主自残来的让他们轻松。 只是苦了吕本中和辛文郁,弄得他俩只好坑了岳云同去。 只是孟太后身体确实是不行了,说完这几句话就咳嗽的厉害,夏时节,手冷的像是从冰窖里刚出来。宫人内侍赶紧护送老太太回了后宫。两位妃子轮流侍疾,在医们会诊之后,都发现这位这恐怕是大限到了,只好开了些温补的药去熬着。 跟了她一辈子的老嬷嬷道:“太后也真是的,这公主又不是您的子孙,让您还这样操心。” 孟太后倒是好脾气,道:“别这样说,官家如同我的亲生儿子,神佑这孩子确实是比几个小的受了大罪,任性一些也是应当的。” 老嬷嬷越发不解,甚至是怨怼了,“当年那个时候谁不苦,公主算好的了!就说娘娘您……”两废两立,颠沛流离,好不容易在东南过几天安生日子,还被道君父子坑的和官家离了心。 她想想都要为服侍了一辈子的大小姐掬一把同情泪。 孟太后一辈子经历的太多,反而有种超脱感,“世道的坏不是这些人造成的,谁都有苦处,不互相体谅,难道互相指责吗?要指责,也只能指责赵佶父子罢了。这个年纪的孩子有几个沉稳的?就说是我当年若是肯体谅哲庙,焉能有后来的日子?” 老嬷嬷无语,其实,哲宗赵煦和孟如寄的婚姻失败,魁祸首当然是封建包办的仁宣太后,但两个人也都有责任。 赵煦无力反抗祖母,又觉得皇后不和自己不是一条心,就一心偏爱宠妃刘氏。导致皇后越来越没有安全感,最后做出了出格的事,我赶上了新旧党争,孟皇后因此被废。 但孟如寄人之将死,回首自己的一生,虽然还是不能原谅哲宗和刘氏这对贱人,别反思自己当年没有找好自己的定位,无论自己是谁立的,既然要和赵煦做夫妻,不体谅他面对朝局和守旧势力的巨大压力,还总是劝他这个,劝他那个,祖宗家法一座山,人家能不烦就怪了。 所以到了这个时候,他她看着比较年轻的孩子都有一种宽容的心态,当年的官家不也为自己的轻佻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但终究是他扛起了社稷重任,神佑是个女孩子,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但作为长辈,还是应该让她在允许的范围内成长,不然大宋的公主命都苦啊! 而且泡透了苦水的她看出来了,二公主从来没有走出过阴霾。她也不需要别人注视和关爱,只想静静的呆在一旁描红刺绣。 是赵官家的强行干预,让他有了人生的锚点。那份属于君王父的爱让这个心理受过巨大创伤的小女孩儿第一次迷茫,同时也小小的庆幸着。她害怕这一份爱会失去,所以才会这样莽撞和不计后果。 当然,老嬷嬷说的也有道理,天下谁人不苦,谁也不会为你买单。孟太后知道,神佑如果不改这个脾气,将来也会吃大亏,但那就不是她该管的事情了。 果不其然,赵官家再是开放的灵魂看着跑到宁夏来的女儿,也是六神无主,外加怒发冲冠,吕本中辛文郁岳云首当其冲,挨了一顿挂落。 没人敢喊冤,公主虽然任性,但他们的玩忽职守也是巨大的失职,岳云就更不用说了,来泰山大人这里只是打一下意思意思,要是回他爹那里,单窥探宫闱,你小子怕不是需要把两条腿都给打断了来能提现岳王深沉的父爱。 但赵玖毕竟不是古代人的灵魂,实冷静下来和神佑交流,“神佑,当年靖康之祸给很多人带来了切肤之痛,你也是其中一个,没有照顾好你,爹爹非常抱歉。也会想办法让你的生活将来过得好一些,照顾你一辈子是没有问题的。但你作为公主,我也只能允许你任性这么一次。你想看看大好河山你跟朕说,朕会给你协调。但你看你这样莽撞的来了,路上遇到什么危险?你出事我会心疼,同时也会连累一大批人。你那几个宫女就不说了,吕本中等人能逃得过?我常教育你们,天下虽是赵宋的天下,但也是天下人,心供奉出来的天下。你身为皇家子女,不要求你为国献身,起码也要知道自己的供奉不是平白来的,不要随意给别人增加痛苦。” 神佑听着爹爹的教诲,没有一句反驳,她自然也知道自己是任性了。但孟太后把他的心思猜的很准,她太渴望得到这份关爱了。为此甘冒奇险,但牵连其他人绝非自己的本愿,所以甘心受罚。 但远在贺兰山这边儿,要责罚公主也只能回去再罚。军运会在即。赵玖也没空管她,正好胡闳休有个小女儿,和她年纪差不多,就把公主交给胡家先陪着,自己则大力为宁夏路搞经济。 你还别说,神佑这次来虽然是完全的错误,但是因为她的到来,各个邦国的献礼居然又多了一份。 但神佑不知道别人带给她的礼物全被老爹没收了建设宁夏路外加修黄河去了(当然,他也不能介意这些人送礼也纯粹是看着赵官家的面子)。她正沉浸于贺兰山的雄伟和自古岩画的壮丽。 胡春江跟着父亲走南闯北,宁夏路这边又是风气开放。和他出门都不用戴帷帽的,开心得介绍说:“公主姐姐,你看,从这里看就能看到泾水和渭水,旁边那处地方就是我爹藏身之处,他说他就是在那里看到了耶律大石的援军,然后去找岳王汇报。灭了这个西夏,成就了不是功业。” 小姑娘不知道自己讲了一路的故事,后世就多了一幅国宝作品——《定远公探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