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面具的恶魔》 楔 子 「我的存在对你来说,到底算什麽?」 寒冷的空气弥漫在富丽堂皇的室内,一男一女刻意选择坐在离对方最远的沙发上,目光从头到尾不曾交会过。 「你的存在?哼!要不是你爷爷警告我,如果不能为严家生下继承人,我和你那没用的父亲最终只能流落街头,你以为我为什麽要生下你?」女人无情冷笑,目光嫌恶的回答。 「只是这个原因?」原来只是这个原因,她残忍的答桉令询问的年轻男子脸上浮现丝丝苦涩。 「当然只有这个原因,难道你还期望我生下你是为了爱你吗?别傻了!既然我和你老头都要离婚了,我也不怕告诉你,其实你那没用的父亲根本就生不出孩子,他是个不孕者,这二十多年来你口口声声唤的爸爸根本和你毫无血缘关系!」 男人惊愕的瞪大眼,浓烈的不安逐渐在他的心底扩散。 「你根本就不是严凯那老头的孩子,当年为了应付严家人的要求,你可知道我费了多大的苦心?」女人狰狞的狂笑,好生得意眼前的年轻男人因她的话而陷入绝望。 「你说谎!」瞪着眼前的女人、他的母亲,彷佛承受不住她即将托出的丑陋事实,严飞的身子在颤抖,寒冷自心底飙窜。 「我才没有说谎,你本来就不是严家的种,要不是我与下人勾结,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生活在衣食无缺的好环境吗?」 「不要说了!」承受到极大的震撼,严飞咬紧牙关,闭起双眼握紧拳,彷佛只有这麽压抑住自己,才能让他克制着不发狂。 「你要我不说,我偏要说!从头到尾,你就只是个下人的孩子,亏那个躺在床上快死的男人一得知我有孩子,还高兴得跟什麽似的,你出生时还把你当成宝,其实他从头到尾都在帮别人养孩子,被戴绿帽还不亦乐乎。」 「我叫你闭嘴!」发出骇人的怒吼,严飞瞪着眼前这名对他来说突然变得好陌生又可怕的女人,愤怒的火花在胸口燃烧。 被可怕的怒吼声吓着,女人收起得意轻嘲,「知道我为什麽要告诉你这些吗?因为那个老头就要破产,公司也快倒闭了;想想我从他那里挖的钱已足够我花上一辈子,为了我美好的未来,我可不想再跟他一起吃苦浪费时间,我的青梅竹马死心塌地等了我整整二十年,现在我们终于可以双宿双飞。」 而儿子对她这个母亲而言,就只是个累赘,是她未来幸福的绊脚石,她根本没打算要带他一块走。 眼前这个儿子虽是她亲生的,但和她之间的关系从来都不亲密,反而是他那无血缘关系的父亲,只要他们父子俩聚在一块,总是没有她这个母亲存在的馀地。 对她来说,儿子只是一项附加物,既不珍贵也不特别,除了能替她带来好生活外,失去这项优渥的条件后,他什麽也不是。 「我的父亲只有一个,那就是严凯。」严飞沉痛的宣示,无论是否如她所说,他不是父亲的孩子,但对他而言,严凯永远是他最爱的亲人。 「我不管你认为谁才是你真正的父亲,我生下你只是为了给严家一个交代!」就算他不愿意认她这个母亲也无所谓,她根本不在乎。 抬头看着墙上的时间,女人拿着一旁的行李走到大门口。 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她又转过身,「对了,忘了告诉你,未来我是不会再回到这里的,我也希望你这辈子都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有哪个孩子的母亲能做到如此绝情?抬起布满憎恨的眼眸冷冷瞪着他口中的母亲,烈火般的心因她的这句话而狠狠被刺痛着。 「从今以后,就算是在路上遇到你,你对我而言也就只是个陌生人!」知道了全部的真相,严飞心寒的笑了,笑得绝望不已。 耸耸肩,女人毫不在意的轻笑。「这样是最好了,我也不希望你哪天突然跑来找我。」 转过身,女人打开大门。 「等一下!你真的从来都没有爱过爸爸吗?」严飞无法理解为何母亲能狠心为了其他男人而抛下陷入困境的父亲? 想当初,她和父亲为了相爱,曾经闹得轰轰烈烈、沸沸扬扬,不顾众人反对也坚持要在一块,而直到现在,她口中的那个老头还是爱她如昔不是吗?为何她能说变就变? 目光望向外,女人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没有。」 「你……也真的从来都没有爱过我?」闭上眼,他的心中残留着最后一丝的期盼。 「没有。」话一说完,女人毫不停留的抬起步伐踏出大门。 大门发出巨响,仅留下绝情的话语以及一室的寂静。 绝望的跌进沙发,严飞的目光空洞、眼眶泛红,心──碎裂落于地。 伸手掩盖几欲落下伤心泪的眼眸,他的身子轻颤,讽刺的笑声自口中传出,一声又一声、一次又一次,愈来愈刺耳。 「阿飞……」突然一道老人有气无力的呼唤声自身后传来。 眼中带着泪,严飞茫然抬起头。「爸。」 神色憔悴的老人,脸上浮现一抹安抚的笑容,不知站在客厅外有多久了。 走向儿子,伸出手,严凯慈爱的搭上严飞的肩。「无论你是她和谁生的,对爸爸来说,你永远都是我的儿子。」 错愕的瞪大眼,父亲这麽说,是否代表他早已知道那个女人和其他男人…… 「爸!」严飞闭上眼,任由泪水自眼角滑落。 「别再哭了,从今天开始,我们父子俩要一起努力的保住严家的事业,我希望在有生之年,将严氏企业平安的交到你的手中。」可恨自己无能,将严家的大片江山败得一塌煳涂,严凯自嘲的苦笑。 「爸,你不用担心,公司的事就交给我来处理,你只要好好的养病就行。」抹去脸上的泪水,严飞下定决心,这将是他最后一次为那个女人落泪。 「你?你一个人可以处理吗?公司那些人可是十分的难缠。」而他的儿子才刚接触严家事业不久,哪懂得人心有多麽的险恶,他怎能放心的把儿子丢进狼窟,任由儿子被啃蚀得体无完肤? 「我知道,爸,相信我,无论如何,我绝不会让严家的企业就此败落!」收起伤心,严飞给了父亲肯定的保证。 是的,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那个女人趁心如意──严氏企业不会就此败落,就算要他付出一切,他也要让那个女人后悔离开他、后悔背叛他父亲! 誓在必得的决心自严飞的脸上散发,冷冽的面孔将他过去温文的神态完全抹灭,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森冷无温的男人! 从今天开始,他不会再相信任何人,除了他的父亲外,他再也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女人! 第一章 位于繁华的台北街头,早上八点,正值上班的尖峰时段,街道人潮络绎不绝,每个人都踏着紧凑的步伐不停穿梭。 天空飘着绵绵细雨,由半空中向下望去,色彩艳丽的小伞将灰暗色的大地完全掩盖。 宽敞的行车道上排满各式各样的车影,但它们此刻的动作一致,同时停留在原地动弹不得,仅能任由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心情烦躁的鸣起无用处的喇叭,藉此表达心中的不满以及抗议。 街道两旁琳琅满目的店面,此时正缓缓敞开大门,准备今日的工作。 位于街道十字路口处,一间有着温暖昏黄灯光的早餐店,在这个时刻早已忙碌得不可开交。 早餐店看起来并不大,算算仅有六坪左右。 四张提供内用的四人桌椅,加上工作人员制作早餐的大柜枱,让店内看起来十分狭小和拥挤。 「早安,请问需要什麽?」充满活力的女声响亮的自柜枱内传出,老板娘脸上的神情始终如一,保持着满分的亲和力,不少顾客排在仅能容纳一人宽度的走道上,趁着等待餐点到来的过程中和热情十足的她闲话家常。 「小安,我听说前几天你那个几年不见一次面的爸爸又回到家啦?」一名相识多年的老主顾好奇的看着柜枱内的年轻女子。 倪安──早餐店的年轻老板娘──一面忙于工作,一面扬起无奈笑容的点头。「是啊!算算我已经一年没见到他了,上个星期他却突然出现在家门口。」 「那他有没有说这一年来到底去哪了?」站在柜枱外的另一名男客在接过她递来的早餐时,忍不住也加入闲聊。 头一阵轻摇,倪安接过钱,将要找的零钱递给他。「没有,我也没机会问。」 倪安的话让站在四周的老主顾纷纷沉默下来不再追问。 「他……又是回来和你要钱,连点关心都没有的就离开了吗?」在早餐店内打工有一段时间的工读生沉着脸,不满的低问。 「嗯。」倪安毫不在意的轻笑点头。 「这真是太过分了,哪有人父亲做到这种地步,真是失败!」女客发出不满的抱怨,似乎是在为倪安叫屈。 「听说他三年前回来时,也只是为了向你拿钱,连你生病住院的母亲也不愿意去探望一下?」几名顾客不满的替她打抱不平,尽管早餐已经拿到手,却仍然没有离开的打算。 「嗯。」从头到尾依然点头轻笑的倪安,注意力仍然集中在手上的工作,彷佛大家讨论的对象与她毫无关系。 「这种男人真的是太可恶了,不尽丈夫的责任不说,就连身为人父,也不曾为自己的子女尽到照顾的义务。」柜枱外的男、女开始议论纷纷。 会出现在这里的老主顾几乎都是居住在这附近的居民,从倪安的母亲在世时,为了独力抚养女儿,在十数年前,她们买下这间位于台北精华地带的三角窗店面,开起早餐店。 在开了早餐店十年后,倪母因过于操劳,没能好好照顾自己的健康,导致身体状况逐渐走下坡,有一天突然倒下昏迷,在医院待了近半年后离开人世,仅留下当时才刚大学毕业的女儿倪安,以及这间仅仅六坪大的早餐店。 也因为这里的顾客全是熟人,大家对于倪安的情况十分了解。 「那他这次有说什麽时候会再回来吗?」待在店内享用早餐的熟客,自动自发的站在柜枱外,顺手接过倪安递来的餐点,然后自行走回椅子上。 「我没问。」倪安对他道了一声谢,又低下头忙碌的准备另一份餐点。 毕竟她从小生长在这里,这里的熟客在母亲仍然在世时,都曾亲眼目睹她父亲出现在这里向母亲伸手要钱的情况,所以这样的行为其实也不算是大惊小怪的事了。 她始终保持着含笑的温和态度,众人看着倪安,眼中都流露出不舍的同情。 这就是倪安──一个对任何事从不过分强求的女人! 当年她的母亲逝世时,有一段时间,倪安的意志十分消沉,但那消沉的态度仅仅在于她最爱的母亲离开而让她伤心难过,却从来不曾埋怨过她那不负责任的父亲。 为了缅怀辞世的母亲,她毅然决然放弃大学教授在她毕业时,为成绩优秀的她寻得一份好工作,迳自决定接下母亲经营的早餐店,而一做就是整整三年。 「这一份是……陈太太,你的早餐已经好了。」拿起提袋,倪安对着站在店外的妇人提醒。 接过妇人给的钱,倪安笑着对她道声谢,又继续忙碌起来。 这间早餐店除了有老主顾的持续支持外,还有更多忠实的客人陆陆续续在新增中。 早餐店的食材除了标榜使用有机蔬菜外,其他肉类性质的食材也特别要求品质和卫生,虽然成本高了些,对顾客来说费用也贵了点,但是食物的新鲜和美味却是有目共睹的,众人也宁愿多花一些钱,选择让人安心的食物。 「杨奶奶,你的脚好些了吗?」看到熟悉的老奶奶在下雨的天气还撑着伞,踩着受伤的步伐,一拐一拐出现在早餐店门口,倪安放下手上的工作,赶紧走到店外,将老奶奶给扶进店内坐在椅上。 「早好啦!都是我的孙子太过大惊小怪,坚持要求医生再给我多包个几天。」老奶奶笑呵呵的对倪安挥挥手。 「您年纪大了,多注意一点是好事啊!今天还是一样吗?一个蛋、一杯牛奶、两片肉夹生菜?」确定老奶奶坐定位,倪安这才放心的走回柜枱内。 从老奶奶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桉,倪安又开始忙碌起来,连一旁负责铁板工作的工读生也有默契的打开火源。 「今天那个不爱笑的小伙子来了没?」老奶奶接过另一名女工读生送来的牛奶,像是想起什麽似的询问,音量大得充斥在早餐店内。 不爱笑的小伙子?! 听闻老奶奶的话,原本热闹的店内又开始另一波嘈杂的气氛。 人家可不小了,不但是个三十多岁的成年人,而且还是个名声响叮当的大老板呢!有些老主顾心中这麽想,却没人出声提醒老奶奶。 「老奶奶,严先生还没有到。」倪安扬起甜甜的笑容轻声回道,目光却不免注意起墙上的时间。 「还没到啊?我看他大概睡过头迟到了。」 她的话引来店内众人的呵笑声。 是的,在这间顾客络绎不绝的早餐店内,还有一个让人感到极为新鲜有趣的话题── 「来了、来了,我看到严先生的车了。」站在店门口的某名男顾客目光望向远方车道,当他瞧见熟悉车号的黑色宾士正朝早餐店的方向驶来的同时,不禁拉大嗓门。 倪安抬起头,悄悄向外瞧了一眼。 熟悉的车子停在店门口,跟着一抹高大的身影自黑色房车内走出。 倪安趁着众人未注意时,视线停留在走出车外的男人身上好一会儿。 「严先生早啊!」早餐店内的顾客热情的对走到店门口的男人打招呼。 严肃、无温的脸孔未曾透露出半点情绪,严飞站在门口,视线轻扫了倪安一眼,沉着的开口,「照旧。」 身穿笔挺体面的西装,严飞浑身上下散发着难以亲近的冷冽气息,他不苟言笑的面容,三年来始终如一,即使眼前所面对的全是每天在早餐店会遇上的熟面孔,但他却从来不给予好脸色。 他那难以亲近的模样,众人彷佛见怪不怪,依然热情的与他打招呼。 「好的,请等一下。」倪安展露温和的微笑,再深深的瞧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开始手上的工作。 原本有说有笑,气氛轻松的早餐店,在严飞突然的出现后,氛围瞬间变冷。 但毕竟众人早已习惯这位难相处的顾客,一时间的寒冷气氛又再次恢复成热闹的温度。 「严先生,我昨天在xx杂志上看到你的专访,好厉害喔!严氏的名声真的愈来愈大,你有没有很高兴呢?」一旁的女顾客笑咪咪的找话与严飞攀谈。 众人有志一同,目光全聚集在这名酷男人身上,其中以看好戏的成分居多。 严飞目光专注于柜枱内倪安忙碌制作他早餐的举动上,把身旁开口说话的女人当成隐形人。 在场有人低下头摸摸鼻子偷笑,有人见怪不怪的耸耸肩,有人紧盯着严飞那张紧闭的双唇,似乎幻想着那张每次来到早餐店,从头到尾就只会说一句话的嘴能够再多说出另一句。 「呃~~连杂志封面也是你的照片,这也是一份殊荣,你觉得呢?」开口说话的女人得不到他的回应,尴尬的乾笑着。 「……」 「呃……」得不到回应,说话的女人只能闭上嘴,闪到一旁。 「严先生,你的早餐好了。」拿起提袋摆在严飞面前,倪安语气轻柔和善,脸上的笑容不曾因他的态度而消逝。 放下钱,严飞接过她的早餐,又不发一语的转身朝自己车停放的方向走去。 直到人车消逝在众人眼中,直到有人终于憋不住地发出大笑声,热闹的气氛才又开始吵开来。 「还是那一句话耶!」那个男人在这三年来,在大家的印象中,就仅仅说过一句话,其他字眼真的不曾听他说过。 「不但只有那一句,你们有没有发现到一件事,严先生好像从来不给女人好脸色看?」另一名男顾客目光同情的直望向方才与严飞攀谈,却得不到回应的女人身上。 「何只不给女人好脸色,我上次在八卦杂志上看到他们对严飞的形容,听说他憎恨女人;不只憎恨,更是不让女人靠近。」某一男客也忍不住加入八卦行列。 「听说他连秘书都是请男人担任。」又一名女客也跟着加入八卦行列。 「是啊~~真不知道他为什麽这麽排斥女人?」 「我看肯定是被女人抛弃过!」女人天性中带有丰富的想像力。 「说不定是曾经被人噼过腿,让他的一颗真心被踩在脚下,所以从此憎恨起女人来!」这是猜测一。 「说不定是他小时候被女人给怎麽了!」这是猜测二。 「被女人怎麽了?你的意思是?」好奇的众人忍不住纷纷加入话题。 「各位,快九点罗!会不会有人迟到啊?」整间早餐店内看来最正常,心智尚未被污染的女人,好心的出声提醒在场的众人。 听闻老板娘的提醒,八卦大队们提早餐的提早餐、啃早餐的啃早餐,大家一窝蜂散去。 不到一分钟,挤满人群的柜枱外只剩下几个零星的客人还在等候自己点的早餐。 店内变得好安静,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倪安澹澹的扬唇轻笑。 恬静的脸庞多了一抹温柔的温度,她目光专注在从头到尾停不下来的工作上,心思却忍不住地向外游移── 其实她也在等他呢!等那个众人口中从头到尾就只会说一句话,从来不说第二句的那个名人──严飞! 事实上,他可是很有本钱耍酷,很会冷漠待人的喔! 毕竟他是个名声响亮的大老板,毕竟他的声势如日中天,毕竟……他三年来如一日的表情并不是刻意伪装,而是个性使然。 是的,众人对他的观感全是误解,大家都被他故作冷漠的态度给骗了,实际上的他啊…… 唇角持续上扬,不难发现倪安的心情十分的好,虽然她和大家一样总是不时在注意他,但她对他注意的意义却与其他人不同。 而那是属于他们两人间的小秘密,倪安从未想过要提出来与众人分享。 反正他就继续让大家认定是个不苟言笑、难相处,被女人噼腿的受害者吧!她只想当那个只有她才知道,其实严飞并不是这麽可怕又冷漠的唯一幸运者! 「来,你的早餐好了。」抬起头扬起笑容,亲切的对离去的顾客挥挥手,这一天的倪安又如往常度过平凡不变的一天。 他一直在看那个女人──那名早餐店的年轻老板娘! 晚间八点,当一般上班族早已下班回到舒适温暖的家时,严飞这才开着车从公司离开。 夜晚对众人来说,通常比白天还要热闹,车水马龙的情况在这深夜时刻依然上演着,只是这会儿的众人有些是心急如焚、归家似箭;有些则是为了迎接疯狂之夜的来临,而急着赶赴现场。 总而言之,这些人当中一定没有人像他一样,急着赶回家只是为了拿一份文件,等会儿又得再赶到公司。 红灯了,车道上停了不少车,等待红灯时刻,严飞望向窗外,突然发现自己正好停在每日必去的早餐店门口。 会碰巧停在这里并不足以让人惊奇,从公司到家中,他的车程路线理所当然会经过这间店。 让人惊讶的是,在夜晚该关上大门的早餐店,这会儿不知何故的竟然还开着,而且店内灯火通明,显示有人正在里头。 严飞心中才这麽想,就发现一抹熟悉的身影走出店外,双手搬着大型的篮子,而篮子里摆满新鲜蔬菜。 瞧她吃重的扛起那个大篮子,严飞面无表情的转移视线回到前方。 红灯持续进行,车内的严飞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手肘抵着窗口,大掌撑着额,然后……目光又不由自主地向窗外移去停留在扛着笨重篮子,吃力地朝店内移动步伐的女人身上。 她叫什麽名字来着? 如果他没记错,那些老出现在早餐店内与她闲聊的顾客好像唤她……小安? 对!她的名字叫作倪安,三年前他第一次与她见面时,她曾经一面哭泣、一面诚实的对他做过自我介绍。 三年前…… 没想到都已经三年了,印象中那个蹲在店外不断哭泣,又突然冲到车道害他差点撞死的小女人,竟然已经努力生活,度过了三年这麽久。 想想,从他开始到她那间早餐店报到,好像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三年前,某个笨女人竟然因为最爱的母亲过世,有感于自己将得独立生活,再也无人能够依靠,一时失去理智,打算跟着母亲的脚步一块走,而做出那种蠢行为! 而他这个倒楣鬼正巧从这条道路上经过,正巧被她选上成为送她归西的幸运儿,然后非常不巧的是,他正巧发现这个笨女人怪异的举动,正巧他的车速减缓才得以紧急煞车,否则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他所谓的不堪设想可不是为她而想,而是为他自己所想,他可不希望自己那时才刚买一天的新车马上撞死人,污染了他的新车。 然后…… 严肃的脸孔突然浮现疑惑,为什麽从那天开始,他每天一定会到那间早餐店去呢? 又为什麽他每天早上必定要到那间早餐店选同样的餐点而不曾改变呢? 三年了,每天的工作忙得让他没有所谓的休息时间,当然三年前发生的事也已经被他这个大忙人给忘得一乾二净。 只是这样每日必做的行程变成一种习惯,每日早上必吃的东西也成为一种理所当然,所以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改变。 再加上那个小女人做的早餐并不难吃,勉强让他能够吞下肚,所以事情又变得这麽的理所当然了。 绿灯了,严飞的思绪回神,将视线转回到前方。 他又忍不住瞧了窗外仍然吃力抬着重物的女人一眼后,车子便向前行驶。 也许她搬那些篮子得花上好几个小时吧……原来她真的已经做了整整三年的时间了……原来他已经整整三年每天都吃一样的早餐,而且还没有吃腻……也就是说,他整整三年每天喝一杯加了过多牛奶,称不上是咖啡的咖啡,两份加了过辣,里头又被放了一堆莫名其妙生菜的火腿蛋饼…… 三年啊!还真是有点久…… 不过说到底,到底是什麽原因让他在这整整的三年里,每天必定出现在那间早餐店,连他自己都有点好奇了! 第二章 总公司位于台湾的严氏企业,是亚洲经济五大龙头之一。九年前由濒临倒闭的危境中重振旗鼓,经过艰辛的努力后,现在于全亚洲已拥有数十间子公司,同时在各大主要城市中均设有分厂。 公司营运项目涵盖广泛,成为不可或缺的科技主力外,严氏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更有能轻易挑动全亚洲经济脉动的能力。 近年来,严氏企业有意将发展触角延伸至欧洲市场,不断积极寻找合作对象,做出一连串的整合评估,甚至连总裁严飞都曾多次派人飞往欧洲国家,实地勘查当地的发展潜力和进驻事宜。 严飞一对各大企业而言,他的名字代表的是危险,意谓的是黑暗的风暴,只要在商场上与他有过节的敌人都知道,不择手段是他的代名词,绝对侵略是他的座右铭。 想要成为一个成功的事业人,想要成为站在尖塔顶端的领导者,残忍无情是首要具备的特质,狠心绝情是必要特有的性情,而严飞将所需的特质和性情发挥得淋漓尽致。 外人对他的评价从来不是他会在乎的,员工对他的畏惧也从来不是他的烦恼,虽然对大家而言,他是如此的可怕,但反观来说,他也是众人敬佩的成功者。 所谓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从严氏企业所任职的员工身上,是最能深刻感受出这一点的——因为无论你为严氏效命多少年,只要你的能力不再适任,退职书将会毫不留情出现在你的眼前;相反的,只要你能完成严氏企业的所有要求,并以自身能力开发出对公司有利的商机,随之而来的将不只是名声以及地位,连财富也将唾手可得。 也因为严飞懂得运用人才,消除不必要的资源浪费,严企氏业才会有如今如日中天的地位…… 接连一星期的商务会议终于结束,当电梯大门开启,严飞一身暗色调的身影出现在四十五楼顶层的总裁办公室时,跟在他身后的是数名专属的私人秘书。 这个楼层是严氏企业的重要领域,除了一间三十坪大的总裁办公室和四十坪的专属休息室外,其余的五十坪皆为七位私人秘书的办公场所。 打开总裁办公室,严飞头也不回,语气平板,“一个小时后,将欧洲开发数据分析交给我。” 总裁下达指令,身为私人秘书的七人快速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开始准备。 有谁能想得到,就在方才,他们才刚和严飞一起从会议室离开,结束为期一个星期,每天整整七个小时不休息的会议任务,无论在精神和情绪上都呈现了疲惫的状态。 走进办公室,严飞拉下颈上的领带,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他面无表情的拿起一旁的文件,神情专注的打开文件,没打算休息。 刻意发出的轻咳声划破了办公室内的宁静,也吸引了严飞的注意力。 抬起头,目光转向一旁的沙发。“爸?你怎么会在这?医生说你可以出来吗?”瞧见来人,严飞冷酷的程度缓缓降低了一些。 有别于对外的冷漠形象,他的嘴角浮现微笑,锐利的眼眸转为柔和,合上桌面的文件,严飞快速来到年迈父亲的面前。 “我的身子还很硬朗,别把我当作病人看待。”严飞的父亲——严凯——严氏企业前任总裁,他一脸严肃,说话的语气却像个被欺负的孩子般,带着一丝丝的不满。 “这几天比较冷,没事别出门,身子的情况要顾。看护呢?没有跟来吗?”忽略父亲的责备眼神,严飞轻笑,站起身走到沙发旁的吧台为父亲倒了一杯温开水,也替自己倒了一杯酒。 “我有好几天没看到你了,要是再不来找你,信不信再一个星期,我就会忘记自己儿子的长相了。”严父抱怨的口气真的像个小孩子,但看着严飞的神情却又流露出浓浓的关心。 瞧瞧这小子,为了工作的事又忙到三餐不正常,高大的身子似乎又瘦了一些。 “我不是两个星期前才回去过吗?”父亲夸张的说法让严飞忍不住扯起更大的笑容。 梳于脑后的黑发整理得很整齐,刚毅的脸部线条也多了温和的暖调,如果不是对严飞有着相当的认识与了解,一般人看到他那健康的铜色肤色,肯定想象不到眼前这个男人可是从来不晒太阳,甚至十分讨厌户外活动。 “两个星期?哼!亏你敢讲出这种话,也不想想那天你回来只是为了和李医生谈论我的身体状况,和我没讲两句话,就趁我吃药时给我跑走,你还敢说你回来过!”老人责怪的瞪着儿子,拐杖有力的在地面上敲了几声,算是附和他的不满。 “那是因为我知道你药吃完后就必须休息,所以我才没再和你多聊。”对于父亲的指控,严飞破天荒第一次为自己辩解。 “总而言之,我知道你是嫌我太老、不中用了,连理都懒得理我,宁可每天睡在隔壁的休息室,也不愿意回家来陪陪我这孤独的老人。” “……” 人家说,年纪大的老人最像小孩子,任性的行为,脾气比小孩子更加幼稚,这句话用在严父身上看来十分恰当。 “爸,你怎么这么说呢?好吧!算我的不对,不该这么久没回家,你说有事要和我聊,是什么事?”知道这是父亲对他关心时所刻意伪造出的任性假象,严飞非常愿意配合的让步。 “愿意听我说了?”挑挑眉,严父满意的嘴角微扬。 “是,就算有天价的合作会议等着我开,为了父亲大人您,我也宁可全数抛下。”面对世上最爱的亲人,此刻的严飞看起来一点出不像外界所说的可怕、危险,反倒像个顽皮又爱开玩笑的孩子。 “是你要我说的喔!”严父笑了,却又一本正经的润润喉。 “是。”伸出手,严飞对父亲比了个请字。 “我要孙子。”严父大声开口。 “什么?”挂在脸上温和的笑容僵了一半。 “我要媳妇。” “您说什么?”某人的脑筋打了个结,怀疑是自己耳鸣,还是父亲胡言乱语了。 “我要一个会叫我爷爷的小娃儿。” “小娃儿?”父亲是指…… “我要一个女娃儿喊我爷爷,陪在我的身边。” “女娃儿叫你爷爷?”他的意思是……严父的脸色正经,紧盯着严飞。“我要你快点结婚。” 办公室内静悄悄的,仿佛连一根针掉下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父子两人直视相望,谁也不肯眨眼,好似一场接力赛,谁眨眼谁就是输家。 “您在说笑吗?”打破沉默,严飞的脸色显得很难看。 “我看起来像是在跟你开玩笑吗?”鼻子喷气,严父嘴角上的笑容早已不知何时消失了。 “我是不可能结婚的!”严飞慎重声明。 “想办法把不可能化成可能,这样不就得了。”这么简单的事,很容易完成的。 “我是不可能有孩子的!”严飞眼中显现一道沉痛的阴影。 “想办法把不可能化成可能,那样就会有孩子了。”他刚才不是说过了吗? 沉痛的神色消逝,连他嘴角另一半的笑容也不见了。“我讨厌女人,因为这个原因,我无法把不可能的事化为可能!” 老人脸色凝重的望着儿子,似乎是在思考着某件极为严重的问题。“儿子,你……喜欢男人?” 老人认真的打量有着完美外表的严飞,仔细想想,在这三十多个年头中,他好像从来没看过儿子带过哪个女人回家的经验。 “爸,我不是你想的那种情况,而是我根本就不打算结婚,更不可能和哪个女人交往。“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严飞被父亲的联想力给打败了。 是的,他是不可能和任何女人有所牵扯的! 身为严氏企业的总裁,严飞的名声如日中天,确实以他的知名度让不少女人对他趋之若鹜,可惜他不假以辞色的无情态度总是让想与他亲近的女人打了退堂鼓。 “阿飞,我老了,这你是知道的吧?六个月后我就要满七十岁了。”严父感慨的叹了一口气,神情沉重忧郁得不得了。 照父亲这种说法,严飞猜得出他想说什么。“我是不可能在六个月内蹦出个孩子叫你爷爷,更不可能在六个月内找到一个女人带到你面前,说我将会和她结婚的!” 严父的脸色变得更僵了,原来这种老梗八股的戏码是无法对儿子动之以情的,唉!是他失策了。 “阿飞,你爱我吗?有把我这个没血缘的父亲当成是你的亲生爸爸吗?”老梗戏码既然说服不了儿子,那他就用更强硬的手段! “爸,无论有没有血缘关系,你该知道在这个世上,我最爱的人除了你之外,没有其它人!”严飞面色带愠,不喜欢父亲质疑自己对他的重视和在乎。 “你既然爱我,那就是希望我快乐,现在我只会因为你有妻子、有孩子才会快乐,你做是不做?”一边动之以情,外加变相威胁,就不相信这小子不举白旗。 “爸,你这是为难我!”严飞拧眉。 “不是为难,而是祈求,想要我笑口常开的活到一百岁,那就请你做点会让我开心的事。”伸出手,安慰的拍拍严飞的肩,严父笑咪咪的看着儿子那张难看的脸。 父子相处这么久,他这个做父亲的人最能理解什么事是儿子的致命点。 “该说的我都说完了,要不要做就是你的决定了。”严父站起身,撑着拐杖,踩着缓慢的步伐来到大门口。 他手握门把,再次转头望着僵坐在沙发上的严飞。“记住!你有六个月的期限;要让我整日郁郁寡欢,还是希望我能整天笑口常开,全在你的一念之间。” 把难题丢给他,老人信心满满,心情大好的步出办公室。 所谓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大概就是严飞此刻的心境,父亲对他来说是如此的重要,只要是严父所要求的事,严飞绝对不会反对与拒绝,更何况父亲从来没有对他有过任何的要求。 只是……妻子和孩子? 沉重的发出叹息,严飞觉得困扰不已,这次父亲是真的出给他一个大大的难题! * * * 当刺耳煞车声响起,倪安身子僵直的停顿原地,神情惊悚的瞪大眼望着右方熟悉的黑色车影。 握紧篮子的双手泛白,她整个人像是被吓傻般,额上沁出冷汗。 黑色的车子因她突然出现的举动,而煞住停在道路旁。 借由前方玻璃,倪安瞧见车内的驾驶者正以一种极为冷漠,但眼中挟带清楚可见的杀气,可怕吓人的瞪着她。 被吓坏了!尽管车子在距离她仅剩不到半公尺的距离安全停下,但僵立在车子前方的倪安似乎呆滞到忘了该马上离开,依然让自己的视线与车内车主不满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望。 引擎被关上,黑色车子的主人打开车门,缓缓走了出来。 砰的一声,车门被狠狠的关上。 倪安转过身,抬起头,熟悉却不带善意神色的男人以锐利又森冷的目光冷冷的朝她射来。 “想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就别随便牵连无辜者!”劈头的第一句话是无比的讽刺。 “呃?”依然傻在原地的女人神情恍忽,似乎没听清楚他话中的意思。 “多的是高山、大海随你选择,就是别把无辜者拖下水!”开口的第二句话依旧是讽刺。 “我、我没有……”回过神,终于听清楚他想表达的意思了,倪安紧张的想解释。 “你知道出门前最该做的确认是什么吗?” 第三句话,温柔的语调让倪安又恍神了,她记得这男人也曾经这么温柔的和她说过话,不过他的语气温柔归温柔,那双骇人的锐目可是一点都不温柔,反倒有种最好用眼神就可以把她杀死的欲望。 “我、我不是想要——”她想解释,因为这男人在温柔过后的下一秒,肯定又会吐出那种让人哑口无言,不知如何是好的残忍话语。 她知道他会这么做的,因为早在三年前,她就曾经从他的口中听过他尖酸刻薄,骂人不带脏字的话语。 “你该确定自己的眼睛有没有带出门,如果视力不够好,就记得去配一副眼镜,省得给人惹麻烦。”话一说完,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严飞的眉头深锁……真是熟悉的话。 “我没有要自杀。”唔,真是熟悉的话,倪安心中如是想,只是三年前的她在向他解释时,少了“没有”两个字。 严飞嘲讽的冷笑,“原来现代人习惯站在马路上看风景?” “我、我不是!是我拿这篮蛋太重,又想过马路……”倪安心虚的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目光紧盯着手上的篮子。 “那里有天桥,是让行人通行的地方。”而这里,她现在所站的位置,虽然有号志灯,却不是给行人使用,而是让车潮众多的十字路口得以顺畅通行所设立的。 “对、对不起!”一脸的尴尬,倪安脸色涨红,替自己为了逞一时之快的不良举动而道歉。 瞪着她提的蛋篮,可以想见它们的重量有多沉,严飞抿唇走到她身旁,破天荒伸出手打算接过她手上的重物。 两人目光相接触的一刹那,倪安惊讶得双手轻颤,反射性的松开手。 还好有人反应够快,马上察觉到她受惊后下一秒该会出现的举动,虽然已经快速的紧抓蛋篮的手把,但双手摇晃的动作过大,仍有几颗置于最上方的鸡蛋就这么硬生生的掉落。 数颗生蛋的碎裂声令倪安惊吓地瞪大眼,她僵硬地低下头,视线从地面缓缓移至正帮她提着蛋篮的男人身上。 昂贵的黑色西装长裤被蛋汁染湿了一大片,从光亮的皮鞋不断向上延伸来到裤管,又向上移至膝盖处——几片碎蛋壳伴随黏稠的蛋液正缓慢的从他体面的西装向下移动……滑到他的西装裤上! 倪安回神,倒抽一口气,赶忙接过他手上那一篮鸡蛋,将它们摆放在一旁的人行道上,又快速转过身,一脸歉意的面对严飞。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很抱歉。”紧张的在他面前蹲下身。 本是好意帮忙他善后,倪安却双手迟钝、思绪混乱,开始愈帮愈忙。 严飞低下头,冷眼瞧着倪安笨拙的将他西装上的黄色污渍一路向下拨拨拨,拨到他原本干净的裤上,再从裤上拨拨拨,拨到裤管……直接流向他的鞋处。 原本只有几处的污渍,经过她的处理,情况变得更加糟糕……不着痕迹地深深吸了一口气,严飞缓缓闭上眼,在心中提醒自己要沉住气。 “对不起,我会负责的,你把衣服和裤子脱给我,我会把它们洗干净再还你,真的很抱歉。”瞧她笨手笨脚,人家是好意帮她的忙,她却把人家的衣服搞成这样。 确定心律逐渐稳定后,严飞睁开眼,突然发现几辆行经车道的车辆在经过两人时,不知为何车速都刻意缓行,连车窗都摇下,朝他们这个方向瞧。 瞧瞧那些人眼带着暧昧的目光,严飞先是疑惑,然后……他又低下头,看着蹲在他前方在他裤前忙碌的女人…… “够了!”他终于了解为何那些人会一脸暧昧的直盯着他瞧了,他急忙向后退了一大步。 瞧见他明显抗拒的举动,倪安咬着唇,怯怯地站起身。“真的很抱歉,我帮你把衣服洗一洗吧!店里有洗衣机,我马上帮你把它处理好。” “不用了。”严飞冷硬的拒绝,他的身子越过她,提起摆于地面上的蛋篮,径自冷漠的做着未完成的工作。 蛋篮安稳的被置放于店内的桌上,当东西一放下的同时,严飞又转过身,笔直朝车子方向前进。 “等、等一下!”当车门开启,车子的主人打算坐上车时,倪安不知从哪来的勇气,再次朝他的方向移动,跟着急忙地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冷眸一眯,严飞转过身,面色不善的瞧了一眼限制他离去的那只小手。 浓眉高扬,他瞧着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怯弱脸蛋。 当这举动一做出的同时,倪安就开始有些后悔了,只见她脸微微发烫,在他无温的目光注视下,心不由得感到慌乱。“我、我想补偿你,如果你不需要我帮你把衣服洗干净,那、那至少让我帮你做其它事,你、你吃了吗?” 鼓足勇气,倪安抬头勇敢的注视他。“我可以帮你做些三明治之类的食物,店里有充足的——” “不需要。”冷冷的语气打断了她的好意。 他毫不留情的回绝,倪安似乎早有心理准备,她的眼中浮起淡淡的失落,但马上又将那暗淡的阴影隐藏在眼底。 “那、那我可以——” “我赶着回去。”严飞再次冷冷的睨了一眼揪着他衣袖的小手,似乎无法承受女人与他之间有着过近的距离。 “抱、抱歉。”终于察觉到他眼中显现的不满,倪安松开紧拉他衣袖的小手。 少了阻力,严飞毫不犹豫的坐进车内、关上车门。 他冷漠的性子,不给面子的无情态度,倪安仅是站在他的车旁,静静地、怯弱地透过车窗,望着他无温的脸孔。 当车子发动的一刹那,倪安像是想起什么事,又鼓起勇气,伸出手轻轻敲了敲严飞的车窗。 车窗过了许久才摇下,严飞的脸孔向前,仅仅目光斜睨了她一下。“还有什么事?” 他的个性从三年前就是这样,尽管对众人而言,他是个如此可怕又难以亲近的男人,但是…… 倪安弯下身,用力朝他鞠躬。“谢谢你今天的帮忙,还有……我也该和你道谢,三年前要不是遇见你,我想现在的我是不可能继续站在这里的。”话一出口,倪安有种心中的大石正重重落下的舒畅感。 三年前?严飞蹙起眉,仿佛终于想起某件事,他转头看着车外的倪安。 “如果那一晚不是遇上你,如果那一晚不是你陪我到天亮,还有……请人帮忙处理我母亲的后事,我想现在的倪安已经不在这里了,谢谢你。”她一直很想和他道谢,一直想亲口对他表达感谢之意,但总是苦无机会。 那时的她为了失去母亲而痛苦,为了对未来茫然到不知所措而哀伤,但是这个差点撞上她的男人却反而拉了她一把。 不只如此,当初无助的面对母亲的后事时,突然出现一批专业人员,不收任何费用的替她将母亲的后事处理妥当,直到事情结束后,倪安才无意间听到他们提及严飞的名字,这才知道一切全是他帮的忙。 “不需要向我道谢,我什么也没做。”严飞冷淡的开口。 确实,他是什么也没做,严飞想起来了—— 三年前的他确实在遇到她后,命令秘书寻找专业人员去她家帮忙;不过真要算来,做出那些事的依然不是他,是他的秘书,又或者是那些处理事务的人员。 倪安笑着摇摇头,仿佛懂他想强调的意思。 “还有我想告诉你……当初你所做的约定已经够了,不需要再勉强自己每天出现在我的早餐店。”这也是她一直想告诉他的事。 约定?严飞皱眉,接着仿佛又想起了某些事。 “当初我说担心店里生意门可罗雀只是一个借口,那时的我只是对活在这世上感到万念俱灰,才会认定再怎么努力也没用,但是你却在那时告诉我,只要我仍然营业的一天,你就一定会来光顾——风雨无阻!”然后这个男人认真的遵守誓言,三年来准时出现,不曾缺席过。 倪安的话令严飞眼底流露出惊讶和丝丝的错愕,他……真的是为了这个原因而贯彻始终? 为什么?疑惑自心底涌出,从一个小小的疑问逐渐滚成一颗巨大无比的雪球,所以说,这整整三年来,他理所当然的每天出现在早餐店的行为是因为他与她有了约定? 但——她只是个女人,是令他憎恨不已,这辈子决心从此厌恶的女人啊! 他为何能为了一个痛恨不已的女性,而做到如此坚定且毫无犹豫的地步? “现在的我已经不再为了从前的事感到意志消沉,早餐店的生意也很稳定,所以……你可以不用再这么辛苦,勉强自己每天一定要来店内。”倪安扬唇苦笑。 既然话是从她口中吐出的,那么她就该负起说话后的责任。 虽然只要一想到从明天开始,将再也见不到这个总是将真正思绪藏在心底,故意戴着冷漠面具对待世人的男人,她的心竟感到莫名的不舍,但是……她已经不想成为他的负担了。 起风了……当严飞抬起头,当他的视线毫不隐藏的停驻在她的身上,黑亮宛如充满活力的长发瞬间在半空中飞舞,淡淡的月光照耀在她纤细的身上,照亮她坚定又柔情的脸庞,有那么一瞬间,他凝望她成长蜕变而显得成熟、自信的脸蛋,仿佛着迷般无法转移视线。 随着在半空飞扬的黑发,看着她柔情温暖的笑容,严飞无法开口,仅能紧紧地、深深地凝望着她,好久、好久…… 第三章 阴暗的大地,灰色云层掩盖耀眼的阳光,天空落下绵绵细雨。 忙碌的一天再次展开,急促的步伐穿梭于街道,今日的早餐店人潮依然络绎不绝,嘈杂的店内依然笑声不断。 倪安埋首于柜台内与店里的顾客有说有笑,偶尔像是忆起什么,她会有一刻的恍忽,不自觉的抬头望向车水马龙的车道,又突然回神,试图将心神拉回到手上的工作。 恬静怡然的笑容中,不难察觉她隐约浮现的失落神色,晶莹温顺的双眸始终柔和但夹带着一丝丝的期盼。 “来,你的早餐好了。”和善的笑容、轻柔的嗓调,对着前方男客微微颔首,再继续埋头于工作。 他,不会来了吧!失落的心绪涌上心头,脸上浮现一抹涩意的苦笑,倪安悄悄的叹气,柔情的神色添上些许懊悔。 “严先生这几天好像都没有出现。”柜台外的老主顾提问。 倪安微微一怔,然后点了点头。 “确实有好几天没来了,我猜他大概是出差到国外吧!这几天的新闻都在报导严氏企业有意朝欧洲发展不是吗?他是个大老板,当然很忙碌。”店内的顾客再次将话题拉到严飞身上,一点也没察觉到柜台内神情异状的倪安。 “不对啊!这几年来,不管严先生多忙,每天一定都会出现。”早餐店内另一名顾客从报纸间抬起头。 但是现在不会了,也许他再也不会出现了…… 手上的动作倏地停顿,倪安望着眼前热腾腾的炒面开始发愣。人的习惯还真是很可怕啊! 再次悄悄地抬起头,再次将视线望向店外,倪安仿佛试图寻找那道熟悉的身影,可惜那所谓的期待,截至目前为止,整整一个星期都未实现。 他是真的不会来了吧!心中如是想,重重的失落感再次于体内徘徊。 “来,这是你的早餐。”尽责完成自己的工作,倪安努力将心中的惆怅推出体外。 一个星期前对他做出的提议,她早从话说出口的下一秒就开始后悔了,说好该对自己说的话负责,她却没想过说与做竟是如此的天壤之别! 虽然每天的见面仅仅短短数分钟,虽然见面时两人间没有其他的交谈机会,但是无法否认他的存在对她来说,早已成为某种重要的精神支柱。 她以为自己是很勇敢的……她是真的这么肯定,但是——察觉到自己再也见不到他后,现在的她又开始不这么的肯定了,他在做什么呢?是否车子行经她的店时,因为她一时的忙碌而错过发现他车影的机会? 现在的她就像个末长大的小女孩,期待心仪的对象能偶然经过她的教室门口,替她思念的心灵带来甜美愉悦的泉源,给予她美好的一天。 呵!怅然自眼中画过,倪安摇摇头,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 是她承诺他不需要再出现了,是她告诉他当年脆弱不堪的她已经坚强的爬起来了,是她亲口答应让他脱离这麻烦事的,现在为什么又让这后悔的苦涩滋味狠狠包围? 因为她想他! 短短的一个星期中,想念严飞的心情像水滴般愈滴愈多,直到她愿意坦承面对时,那看似不起眼的小水滴已成为源源不绝的大海,即使用再大的勺子也无法让它们干竭。 老天!看看她做了什么?瞧瞧她干了多愚蠢的傻事? 短短的七天对她来说,犹如一个世纪般的漫长,她一点也不希望再也见不着他,真的不希望啊……倪安停下手上的工作,目光空洞地落在前方,淡柔的笑靥自唇瓣消逝。 “咦!那辆车……严先生来了!”突然惊呼声自四周传出,众人的目光一致落向店外。 倪安回神,眼神充满期盼地缓缓移动。 令人熟悉的黑色房车正停靠在店门口,倪安无法置信的悄悄屏气,空洞的目光逐渐有了焦距。 当车门开启的一刹那,当熟悉且令人思念的身影落入她的眼眸,倪安感觉心口浮现出某种陌生、令人心悸的激动情绪。 车门缓缓关上,一双幽漆的黑眸毫无顾忌的紧盯柜台内的人儿,他抬起坚定不已的步伐,缓缓朝早餐店走来。 高耸挺拔的修长身躯,一身价值不菲的昂贵西装,一头整齐的黑发,还有一张俊美迷人,却始终不曾展露任何温柔笑意的冷淡面孔,严飞的出现,让空气间仿佛多了一道强势且充满压迫感的骇人气息。 吵闹的店内瞬间变得静悄悄,静得令人感受到气氛中的诡谲。 从头到尾,他晦暗的黑眸就落在倪安身上,再也没有转移,两人的视线紧紧交缠在半空中,只是他温度冷冽的眼眸对上的是绽放激动情绪的温柔亮眸。 人来到柜台前,众人不着痕迹向后悄悄退离,给予他一个极大的空间。 半空相视的目光没有转移,两人仿佛不舍移去紧紧望着对方的目光,将未见七日的思念,一次狠狠的将它们补足。 轻咬颤抖的唇,望着前方的他,倪安感到眼眶正在发烫,用力吸了一口气,唇瓣扬起一抹轻柔的微笑。“严先生,早安。” 倪安不懂自己的心绪为何会如此激动,只是陌生的泪水竟然就这么在她的眼底中流动。 严飞冷漠的眼眸含带深不可测的情绪,幽眸闪动着令人费解的疑惑,轻抿薄唇,收回凝望她的视线,“早安。” 他一句简单的问候,莫名地在众人间引来讶异不已的惊呼声,在场的众人纷纷对他投以惊愕的注视。 倪安带笑,将眼中的热液眨去,“一样吗?” “一样。”回应她的,是令人惊愕的第二句话。 “好的。”唇瓣的笑意愈加浓厚,倪安吸了一口气,将扩散于体内的喜悦压制,开始手上的工作。 瞧见她令人如沭春风的温柔笑意,严飞幽沉的双眼加深了几分,他不该再出现,当她清楚对他表达出她的坚强和不再需要他后,他确实可以不需要再出现在这里,但是…… 短短七天未见到她,他的心情却突然浮现出一丝怪异和无法习惯。 令人疑惑不已的习性,让人感到郁闷项躁的心情,从没见到她的第一天开始,就这么自心头油然而生。 好似一种该是每天必做的行动被硬生生的打断,无法适应至极地让他的心情处于郁闷之中。 冷情的脸孔浮起异色,目光依然落在柜台内的她身上,直到现在,这是第一次他愿意去注意她的面容,探索她的一举一动。 真要评论,眼前的倪安只能算长得普通,一张不算出色但十分干净,没有涂染脂粉的脸孔;她的双眼不大,不算晶亮有神,但那眼眸却无时无刻绽放出柔软的温度;她没有性感丰厚的双唇,但当她笑起来时,总能轻易感染他人的心情;她的身形不高也不矮,充其量只称得上纤细,却没有男人喜爱的丰腴姣好。 如果说她全身上下有任何吸引人的地方,那就是她那一头仅以一条发束简单扎于脑后的乌亮长发。 与她不期而遇的那一晚,他曾看过她那一头亮丽的秀发在风吹起的瞬间,狂乱地飞舞在半空中,仿佛有生命般狂烈的舞动,夺去他所有的心神与目光。 七日未见的日子中,他虽不曾时时想起她,但偶尔自脑中一闪而过的淡淡影像,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件不寻常的行为。 所以他还是来了,在消失整整七天后,他的思绪、行动再也无法克制的出现在固定的地点——这间空间狭小,只能容纳几个人的小小早餐店中。 看到倪安的一刹那,严飞发现这七天来存在于心头,那微微、淡淡,又无法抚平的烦躁感已不知在何时悄悄地消逝。 无法理解的心绪连他自己都无法给予正当的理由,为何他的情绪会变得如此怪异?但唯一能肯定的是,他的心情之所以不再受到干扰、不再感到烦闷,这一切全是因为他又见着她了! “你的早餐好了。” 娇柔温暖的笑容如巨大影像般倒映在他的眼底,严飞眯起眼,抿直的薄唇轻轻颤动,幽黑的眼眸透露出凛冽、残酷,还有一丝轻微的温度。 收回注视的目光,严飞将零钱放在她的手上。 “严先生。”倪安望着他的双眼,充满暖煦、清澈的嗓音悠悠自口中发出。 抬眼、扬眉,严飞沉默以对,但视线仍停在她的脸庞。 “明天……明天见。”挣扎不已,倪安充满期盼与渴望的说。 不知道原来见着想念的人,心情竟犹如坐上云霄飞车般,这么的惊心动魄——前一秒,失望陷落谷底的酸苦滋味,会在下一秒的瞬间,爬升跃上明亮的半空中,感受到揪心的喜悦。 他不过是又出现在她的面前,仅仅是再出现在她的面前而已,为何她会感到如此的快乐呢?为何她的体内窜出无法言语的强烈悸动,将打入深渊的她在瞬间带至刺目夺人的天际? 沉默的气氛持续了近一分钟之久—— “明天见。”提着早点,严飞面无表情,转身迈步离去。 “老天!他、他说明天见,你们有没有听到?”静悄悄的店内,在男主角离去后霎时吵闹成一团。 议论纷纷的话语声不断回荡,整整三年来只重复一句话的男人,今天竟开口说出第二句,甚至第三句,这教这些几乎每天出现的老主顾们怎么能不激动,如何能不惊讶?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一向惜字如金的男人改变了?大家真是好奇死了。 吵闹的气氛愈演愈烈,望着黑色的车影逐渐消失在视线内,倪安仍不舍转移目光,唇瓣扬起的弧度也和平常有些不同。 静静地、深深地,柔情的眼眸愈来愈浓烈,悸动的滋味在她的心底加大扩散,直至再也无法装下,直至含笑的柔情脸庞,温柔地涌出无限的满足。 他说明天见,那就代表着从明天开始,她依然能见着他……真好呢! 曾经她想过,因为这个男人,她有了重新振作的勇气,所以无论如何,只要他开口说任何事,无论对与错,她都会毫不犹豫替他完成以示报答。 而今,她好像又欠了他一次呢! 她好像又从他的身上得到其它意义的帮助和勇气,而这份情……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该如何偿还了。 唯一让她深信不疑的是,她心中存在了他的影子,存在着那名叫作严飞,那个个性冷冽、难以相处,实则善良温柔的男人。 从这一天开始,消失了整整一个星期的严飞再次每天准时出现在早餐店。 理所当然的习惯也从这一天开始变得有些不同,当然,这样的不同只有严飞自己一个人知道。 他的一心正在改变…… * * * “总裁,这是您要的资料。”总裁办公室内,秘书恭敬的将文件摆在桌上。 “你可以出去了。”冷淡瞄了一眼蓝色文件,严飞的思绪再次移回正在处理的公文上。 办公室门被轻轻合上,桌上的电话无预警的响起。 “严飞。”接起电话,简单吐出代表身份的两个字,浑厚的音调却充满严肃的气势。 “严凯。”想必另一头的来电者也不是个好惹的对象,并没有被自家儿子的严肃口气而吓得挂电话。 “爸,你怎么打来了?”收超专注文件上的目光,严飞放下手上的钢笔,脸色画过一丝柔和。 “我不打哑谜,我的生日你还记得吧?”严父话中警告的意味颇为浓厚。 严飞想起来了,温和的脸庞流露出淡淡的无奈。 “我要孙子、媳妇,你还记得吗?”儿子的故作沉默令严父叹了一口气,不是他这个做父亲的爱找儿子麻烦,而是这个混小子太不争气,自从宣告想当爷爷、公公开始,他就无时无刻对儿子的秘书关切着有关严飞与异性交往的消息,答案却总是让他失望。 看来他不逼逼儿子,哪天当他这个做父亲的合上眼时,别说是孙子了,就连个媳妇都见不到。 “爸,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女人和孩子对我来说没有特别的意义,我是不可能——”严飞揉额,对父子俩为何老是得在这种无聊的话题上打转感到困扰。 “可能也好,不可能也罢,总而言之,我打电话来是要提醒你,我的生日就快到了,你想要我这个孤单老人在有生之年可以含饴弄孙的过着幸福的日子,还是你希望我整天面对空荡、寂寞的大房子度日,这都要看你的决定! 爸爸这一生中,没来向你提过任何要求,算算这还是我第一次真对你有所期望,如果你不打算让我这个老头高兴,那就别理会我!”他儿子有多优秀,他这个做父亲的会不了解吗?如果严飞愿意,只要招招手,有多少女人会前仆后继的抢着等他钦点。 哼!想拿借口推托,他可不吃这一套! “总而言之,就是这样,我七十岁的生日你别忘了,“希望”能听到你的好消息。”希望两个字,严父强调得非常有力,接着不等严飞开口便径自挂上电话。 电话被挂断,严飞脸上爬满无奈,他连解释说服的机会都没有,这让他心情沉重的叹了一口气。 他不想让父亲失望! 从小到大,确实如父亲所说,从来不曾要求做儿子的替他做任何事,除了过去那个女人所发生的事件外,他的人生一直都充满着幸福与快乐,而这些全是极为疼爱他的父亲所赐予的。 而今父亲第一次对他开口,期待他能完成父亲的愿望,他身为人子的,如何能让老人家失望……只是……一想到得勉强自己找个女人成为另一半,再生出由他所痛恨的女性动物所孕育出的孩子,天!单单这么想,就已经让他排斥极深,他又如何能做到? 这世上有哪个女人有资格待在他的身边?他能忍受哪个女人? 只要想到女人这名词他就——脑中突然闪过一抹不算清晰的身影,那一张平凡的脸孔莫名浮现在他的眼前! 严飞惊愕地睁大眼,似乎连自己都被狠狠的吓了一大跳。 柔情不已的笑靥,像幻灯片般一张张快速闪过他的眼底,跟着耳边莫名传来她清晰的嗓音,严飞手上的钢笔掉落在桌面,发出巨大的响声,残忍地撞入他的心房。 惊愕的眼眸回过神,严飞激动的站起身,目光落在身后那一大片落地窗前,气息带着急促与狼狈。 大掌揉揉额,疯狂的思绪竟在脑中浮现,让他的情绪变得好慌乱。 老天!他在想什么?为何会想到她?唇上染起自嘲的笑意,严飞为自己的不正常和脱轨的思绪而笑。 他竟然想到她——那个叫倪安的女人! 如果是她,也许他可以接受吧?如果是她生的孩子,也许他不会这样的讨厌,如果与她相处、共同生活,也许……也许什么呢? 他到底是怎么搞的?为何他会想到倪安,那个总是爱笑的女人? 低下头,严飞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看着宛如蚂蚁般细小的人群正忙碌的穿梭,他的眼眸变得幽暗。 一手落入裤袋内,一手撑在落地窗上,他的目光紧紧凝视窗外的世界,却不知脑中的思绪已混乱得令他无视眼前的景象。 眼底一个女人的身影变得愈来愈清晰,偏着头,她带着暖暖的笑靥对他挥手,她慌乱不已、紧张万分地对他连声道歉,还有…… 见到他的刹那,她眼底绽放出的喜悦色彩在他的脑海中一次又一次不断的显现、显现、显现…… 第四章 晚间再次确认隔天的食材,将器具准备完善,倪安揉揉发酸的颈子,拿着遥控锁走出店外。 明天又是忙碌的一天,真好呢! 唇瓣浮现淡淡的笑意,她走到人行道一抬头望着一闪一闪不断发亮的漆黑夜空。 深深吐出一口气,倪安着迷地伸手举向天空,仿佛这么做就能轻易将星月紧握在掌间。 晚风吹起,虽然已经接近春天,但夜晚的温度仍然有些寒冷,瑟缩身子,倪安回神将视线自漆黑的天际拉回。 低下头,正要关上店门,熟悉的黑色车影就这么映入她的眼帘。 带笑的唇瓣更加加深,倪安走到车窗外,轻轻敲了敲。 车窗缓缓摇下,瞧见车内的严飞,倪安柔情的眼眸闪着愉悦的光彩。“晚安,严先生,刚下班吗?” 望着窗外的女人,严飞脸上浮现一丝懊恼,他为何出现在这里? 虽然这条路本就是通往他回家的方向,但他不该在行经过程发现到她纤细的身影,就不由自主的将车停下,目光只能紧紧跟随在她的身上无法转移。 这样的行为真的很怪异,他似乎变得不太正常了,从父亲来电开始,从他脑中浮现诡异的想法开始,从他……竟希望她成为他的女人开始! 老天!重重叹气,严飞抚额,总觉得只要一想起她,他整个人就变得很不对劲。 “严先生?你不舒服吗?”察觉他的异样,倪安担忧的朝他靠近。 略冷的小手在他毫无防备下,探入窗内覆上他的额。 清冷的温度在瞬间灼伤了他冰冷的胸口,严飞毫不犹豫避开她的碰触,冷漠的面容挟带着抗拒和不悦。 “抱、抱歉,我以为你不舒服,才想确认你是不是发烧了!”排斥的神色在他的脸上清楚显现,倪安牵强的笑了笑,神情有些受伤。 沉默地审视她不安的小脸,察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严飞蹙起眉,为自己过于直接的反应感到自责。 心一惊,脸上再次显现诡异之色,他何须自责?他不需要为了她的受伤而自责啊! 是啊!他会自她手中闪离,本就是件天经地义的事,他何须感到内疚? “天黑了,早点回家。”挥去恼人的心思,严飞淡漠的提醒。 “嗯,严先生也早点休息。”时间已接近十点,而他现在才出现在这里,显然是刚下班。 好辛苦呢!身为老板,一定有许多的事要忙……“严先生。”心中涌起关心,倪安柔声开口。 挑眉,眼眸流露出疑问,严飞一语不发的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工作之余别忘了顾好身子,别忘了吃饭喔!”倪安叮咛。 严飞深深的瞧着她,起风了,她那一头柔顺的长发再次飘扬于半空中,让人瞧了忍不住渴望的伸手轻抚,感受那滑润的触感。 “……我知道了。”收回过于专注的视线,严飞发动车子。 “那我们明天见。”偏头对他挥挥手,倪安咬唇浮现腼腆的笑靥。 “嗯。”车子缓缓向前驶。 直到自她身旁离去,严飞仍不住地多瞧了几眼后照镜,借由镜面,看到倪安依然停在原地不断对他挥手,她脸上那抹柔情的笑容依然停留,不曾消退……冰冷的薄唇不着痕迹的勾起,森冷无温的眼眸流露出浅浅的温度,连脸部的线条也逐渐软化。 严飞再次受到惊吓,笑容自他的脸上消逝,紧抿的薄唇愈来愈僵硬,他真的怪异到了极点,连他都搞不懂自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踩下油门,黑色车影快速消失在倪安的视线,她这才感到疑惑,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呢?他有什么事想找她吗?但他方才什么也没说啊!他找她到底会有什么事呢? 带着疑问的心情转身,倪安正打算关上大门。 “就是这一间吗?”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三名面容不善,频频朝店内观望的男人。 倪安转过身,疑惑的注视着站在她身后的三名陌生男人。 “这间店看起来不大,能拿来做什么?”其中一名男子嗤之以鼻。 “这个地段不错,瞧人家小姐在这里开早餐店,这里又是许多上班族的必经之路,后头还有不少民宅,我们也可以在这里开间早餐店。”另一名男人好心提醒,又指指从头到尾搞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的倪安。 “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倪安轻声提问,不解眼前的三人为何站在她的店门口,对她的店评头论足。 “小姐,这店是你开的吗?你姓倪?”不曾发声的第三名男子对着倪安轻笑,看似和善的面容,其实挟带的是些许的邪气。 这三人虽然外貌不似坏人,但所谓人不可貌相——长得好看的人并不代表就是好人,面带不善之人也不一定是坏蛋。 “对,这间早餐店是我的,我姓倪。”倪安老实承认,但她不记得自己认识眼前这三个男人。 “从今天开始,这间店就是属于我们的。”三人其中之一的男人从衣袋内抽出一张地契。 “嗯?不,不可能!我没有卖掉这间房子。”清楚瞧见男人手上的地契,倪安惊讶的睁大眼,急忙解释。 那、那张地契明明是摆在家中,怎么会在他们手上? “你?你当然没有卖房子,这张是你父亲交给我们的抵押品,他向我们钱庄借了五百万,以这间屋子的地契作为抵押,今天已经是还钱的最后期限,但他并没有出现,所以这房子从今天开始归我们所有。”瞧瞧眼前一脸震惊的女人,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现今社会中,不是时常发生这样的事吗?做钱庄这么久,他们三人什么场面没见过?而既然悲惨的事他们见多了,眼前女人的遭遇就不太值得在意了。 “话我们是带到了,你有两种选择,一是把你父亲借的钱连本带利总共七百五十万立刻还清,那这张地契就还给你;一是麻烦你在三天内把店里的东西撤走,这间屋子我们另有用途。”男人好心的提议。 倪安神色惨淡的紧握双拳,咬着唇,她强这自己要坚强。“我、我现在没这么多钱,能不能宽限我几天,我……我会想办法把钱凑给你们的!”从得知情况后,倪安尽量压抑住心中的恐慌。 她的心感到慌乱不已,恐惧早在眼前男人们解释的同时,在心底大量的蔓延,但是她不能示弱,不能在此时表现得无助。 三年前,曾经有个男人教过她——无论面对任何困境,除了自己,没人能够帮助她,即使不安,她还是得咬紧牙关撑下去,不能在敌人面前示弱。 “好,五天,我再给你五天的时间,五天后如果你凑不出七百五十万,这间屋子就由我们接手。”男人笑着将地契收进衣袋,与另两名同伴一块离开。 三人的身影愈来愈远,倪安的脑袋仍是空白一片。 直到这时,她的身子才开始狂颤,她脸色苍白的将店门关上,急迫的朝回家的方向奔跑。 她要先确定家中那张地契是否真的被父亲带走了,她要确定妈妈留给她的店面是否真的被人夺走了? 对!先别紧张、先别不安,她要先确定后才能决定下一步路。 急促的步伐带着杂乱的气息,夜深人静,倪安用尽全力在大街上奔跑,重重的心律仿佛她的心情,每跃动一下,沉重的压迫感便跟着紧紧向下坠落一次。 别紧张、别慌乱,她不该吓自己,她要确认,必须确定。 那是妈妈的遗物,是她最爱的母亲遗留给她最珍贵的纪念,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好好保护它,就算用尽方法也要将它们好好保护着,谁也不能将它抢走,谁都不能! 可当她回到家中,确定所有的事实后,原本那坚强、勇敢的面具便立刻崩落…… * * * 黑色车子在早餐店停下,严飞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当他望进早餐店时,竟发现少了倪安的身影。 “严先生,早安,早餐照旧吗?”店内打工的店员盯着严飞搜寻的目光。 “嗯。”收回寻找的视线,严飞带着疑惑点点头。 她人呢?现在这时候的她该出现在店内才对,为何不见踪影? “所以倪小姐今天休息啊?”站在柜台外的老主顾关心的对店内打工的女孩询问。 “嗯,老板娘好像感冒了,今早打电话来的时候鼻音很重,她说今天不会到店里,要请我们帮忙。”年轻女孩笑咪咪的回答。 感冒?她感冒了? 严飞不着痕迹的蹙眉,思绪回到昨晚见到她的情景,昨晚的她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异状,难道是今早才发生的? 不、不对,脑中才刚浮现疑问,严飞便毫不犹豫的否定心中的想法。 这三年间她也曾感冒不少次,但就算她再觉得身体不适,依然坚持出现在店内,从来不曾缺席过,为何这次却反常? 难道是情况太严重,导致无法下床?严飞心一惊,有些不敢置信的瞪大眼,他是在想什么?竟然对她的情况感到担忧,这不是他该有的想法。 收回心神,严飞强迫自己将倪安的身影逐出脑外。 “倪小姐自己一个人住,不知道有没有去看医生?最近的流行性感冒都很严重,上次新闻才播报有个独居老人因为生病,行动不便无法出门就医,等到邻居发现时,他已经回天乏术了!”某名妇人想起这则新闻,开始替倪安的情况感到着急。 “我……我不知道,老板娘只说今天不会出现,晚上也要请我们帮忙点货,其它事她什么也没说。”女店员老实回答。 “这样啊!我看我还是到她家去看一下好了,毕竟一个女人独自生活,很多事都不方便。”老主顾同时也是倪安母亲生前的朋友关心的提议。 “严先生,你的早餐好了。”店员有礼的将袋子交给严飞。 提起自己的早餐,严飞沉默的瞧了妇人一眼,然后转身离去,她是真的生病了吗?她病得很严重吗?她会不会有危险呢?她有没有去医院就医呢? 坐上车,踩下油门,从头到尾,严飞皱起的眉锁没有一刻松懈。 心口某种不安的情绪正在蔓延,他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会感到心慌,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心房内的慌张感只在他想起她时才会浮现。 也许明天她就会出现,也许他不需要这么担心她,也许只是一个小小的病痛……但小小的病痛为何会让她不出现呢? 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自严飞的脑海中不断浮现,答案依然无解,但可以确定的是,明天他就能见到她了! 是的,明天当他出现在那间小小的早餐店时,倪安将会再次以温柔甜美的微笑来迎接他。 而在这之前,他没什么好紧张的,真的……没什么好担心。 第二天早晨,当严飞出现在早餐店时,店内人潮依然络绎不绝,但是—— “严先生早安,早餐照旧吗?” 看着眼前的女工读生,严飞冷冽的脸孔愈来愈难看,他环视店内众人的脸孔,没有一张是他渴望见到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 都第二天了,她还是没有出现……难道她的病有这么严重,情况糟糕至连来店里都没有办法?她还是在家中休养,又或者……她住院了? 脑中浮现种种可能的情况,严飞冷列的脸庞森冷得足以吓人。 “严、严先生?”瞧见他骇人的神色,莫名的恐惧自店员的心底蔓延,令她不住的打着冷颤。 “照旧。” 严飞的回答让店员小心地松了一口气,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现在的严先生看起有点可怕,他是不是心情不好呢? 该死!为什么店里这么多顾客,却没人谈论关于倪安的事? 她现在的情况到底是如何?有人在照顾她吗?她是否病得非常严重?她有按时吃药吗? 该死!会是谁在替生病的她张罗三餐呢?她有好好吃吗?生病的人需要大量补充营养,有人帮忙照顾她吗? 问题一个接一个,严飞发现他都快被自己想到的问题给烦死了。 到底有谁能告诉他这些答案? 想开口询问,但——他为何要问?他何须关心她?他又拿什么身份来询问这些人?难道不会有人自动闲话家常,谈起有关她的情况,顺道解除他的担忧吗? 那名妇人呢?为何今天没有出现?她昨天不是说要到倪安家中看看情况,那么现在情况到底如何?倪安又何时才会出现? “严先生,你的早餐好了。”店员的呼唤声拉回严飞的思绪。 提起早餐,纠结在一块的眉锁愈紧绷,严飞抿唇,似乎在思考着如何开口,但直到最后,他依然没有开口,就这么直接转身离开了。 是啊!他到底该拿什么身份来询问她的情况?在他没有想清楚这个理由前,他是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关上车门,严飞忍不住转头望向热闹的早餐店。 也许明天吧!明天她就会出现了,只要她出现,他就能亲自确定她的情况,也不需要多此一举的询问任何人了。 是的,明天!明天迎接他的将是那个爱笑的女人,一定是! * * * 空荡而寂静的街头,冷风刮起,将遗落在地上的纸张吹飞;野狗的吠声四起,一抹如幽魂般的身影踉跄的走在深夜的街道上。 苍白的脸孔毫无生气,像是满是绝望;本就纤细的身子这会儿显得更加消瘦,脆弱地宛如风吹即倒。 保不住……她保不住母亲遗留下来的房子,她无法好好的保护住母亲给她最珍贵的回忆,她好没用! 无神的眼眸轻颤,含在眼眶中的泪水隐忍在眼底,没有落下。 三年来的积蓄她全用上了,却仍然无能为力,孤独的她到底有什么办法能将钱凑齐? 在她那小小十坪大的租屋内,没有所谓的昂贵珍品,除了母亲留下来的这间店外,她真的什么都没有啊…… 再说,哪间银行会愿意借钱给她呢?呵!倪安的唇瓣流露出绝望的笑意,到头来,她所有的努力全都落空,那她在这整整三年里的坚强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的世界早已陷落黑暗的深渊,无论再如何的努力,已经踩进沼泽泥地的她是怎样也无法自其中逃离,得不到光明的自由,不是吗?那么她到底是为何要辛苦至此呢? 深深吐出绝望的气息,她觉得好累,独自一人走得好累、撑得好辛酸。 想到今天过后,她真的一无所有;想到未来的路途,她将永远生存于内疚与自责中,倪安破碎的心房再次发出痛苦的哀鸣。 坚强有什么用呢?她能不能渴望有个人让她依靠?她能不能向上天祈求赐予她一座避风港?当她累了,当她再也无力支撑时,能有个安全的港湾让她喘一口气,这样想的她是不是真的太贪心了呢? 虚弱的步伐倏地停顿,哀伤的盯着眼前熟悉的屋子,脑中闪过无数和母亲相依为命却曾有过的快乐生活,在这间小小的店内,她曾经拥有好多快乐的时光。 而今什么都没有了……闭上眼,倪安垂下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握拳、身子颤动,热泪在眼底徘徊,她好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无能为力,不甘心自己无法保护属于母亲珍贵的回忆,不甘心……那个男人为何要这么的伤害她! 她只是想要平静安稳的生活啊!为何老天爷要这么捉弄她?为何她所谓的父亲要如此折磨她?从来不懂何为怨恨的她,这次是真的痛恨起自己的无用。 如果可以,她能不能从现在开始真正的坚强?她能不能发誓从现在开始,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努力扞卫属于自己拥有的一切?只要能把这家店还给她,把母亲珍贵的遗物还给她,无论要她做任何事她都会愿意做! 就算从今天开始,她的心将卖给恶魔也无所谓,只要别夺走她最重要的东西…… 虚弱的蹲下身,倪安咬唇,硬是将口中发出的呜咽声全数吞回喉间。 紧急的煞车声突然自身后响起,当耳中传入车门被用力关上的声音时,眼中聚满泪水,倪安抬起绝望又苍白的脸孔。 高耸挺拔的身影如一面大墙,厚实地映入她的眼帘。 严飞凝聚怒火的眼底充斥显着的担忧和愤怒! 视线在半空中相交,看着他眼中流露出对她的责备和那清晰可见的忧心,咬唇动作加重力道,泛出刺目的血渍。 泪水再也无法克制的流下,紧握的双拳任由长指嵌入掌间,撑起颤动不止的身躯,眼中流露着无助和痛苦,倪安再也无法忍耐心中的痛苦。 “严……严飞……” 终于见到她了! 初见她的刹那,浮荡在心底的不安终于停止,严飞重重的松了一口气,五天了,整整五天的时间,对他来说却好似长久得令他几乎要发狂。 消失了五天的女人! 这可恶的女人竟然消失这么久,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因为一个女人的存在而被束缚得无法松懈——替她担忧、为她不安,如今的他愿意承认,这个女人让他无法放下。 如果再见不到她,也许他的一切将会变得十分不对劲,这是他在夜半时分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总觉得心口的烦躁残忍的折磨着他,让他无法平静,所以他出现了,可从头到尾,他都不曾预期会在这种夜晚时分遇上她,但是……但是他真的遇上了,原本计划驾车随意转转,没想到还是转到这里,又发现到她的身影。 老天!她在做什么?难道她不知道现在已经很晚了吗?难道她不懂得什么叫作危险吗?难道……她是怎么了?她为何蹲着?她不舒服吗? 才这么想,当严飞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何时急忙冲下车,担忧不已的站在她面前。 然后……心被狠狠的、重重的撞击着,他看到倪安眼中的绝望和痛苦,就像三年前的她——仿佛她对这世间已经不再留恋,又宛如看到她放弃一切,甚至放弃她自己? “倪安?”不确定的口吻夹带一丝对她的心疼和思念,严飞小心翼翼的站在她眼前,缓缓伸手,示意她投入他的胸膛。 好似不这么做,他就无法安心;如果不将她拥入怀中,别说平息数日来对她的担心,更无法平抚强烈纠结于他心口的那股烦躁。 “严飞……”泪就这么一颗颗坠落,无神地站起身,倪安步伐颠簸,祈求渴望般地落入眼前那片宽厚温暖的胸膛内。 发冷的身子剧烈颤动,她无力的偎进他的怀中,冰冷的双手紧揪他的衣裳,埋在他的胸口,借着哭泣,发出痛苦的泣诉。“救救我、救救我,我求求你帮我,无论任何事我都愿意做,只求你帮我保住妈妈留下的唯一房子,我求你,什么事我都肯做,请你帮我、请你帮我……”她需要钱,为了钱,为了保护这间充满回忆,也是她唯一珍贵的财产,她什么都不管,什么都愿意做。 当虚软纤细的身子落入他的胸膛内,严飞毫不犹豫的收紧双臂,将她那脆弱的身子深深拥住。 听着她破碎的泣语,严飞低下头,将怀中人儿拥抱得密不透风。震撼的心房、鼓作的声响,大得仿佛能传进他的耳中,原来这是他的心跳声、这是他心底的声音,他想念她,好想、好想……这一刻,保护她的冲动浮现在他的脑中,他渴望拭去她眼中的泪水,将她脆弱不堪的心灵用幸福来填满,给她满满的快乐,让她永远保持甜蜜的笑容,而不是这般的哀伤。 难道你还期望我生下你是为了爱你?倏地,可怕的话语猛地冲进他的脑海,严飞柔情的双目瞬间变得森冷,紧拥怀中人儿的双手也僵硬得无法收紧。 我生下你只是为了给严家一个交代……女人残忍嘲讽的脸孔瞬间映入眼帘,严飞目光变得幽暗阴森。 从头到尾,你只是个下人的孩子,要不是我与下人勾结,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生活在衣食无缺的好环境中吗?女人无情的话像是一道魔咒,紧紧攀附在他的耳边,一次又一次不断的回响。 女人,是不可信任的! 心底冒出的冷意宛如骇人的藤蔓,将他的身子环绕束缚,让他几乎要窒息。 眼眸透露出阴冷,严飞双手落下,紧紧握拳,以强大的意志力与心中发出的疼惜、渴望交战着。 人,这一生被骗一次就够了,女人是无法信任的! 连挚爱的亲人都能背叛,这世上又有什么人能够相信呢?抬起头,目光几乎空洞地凝望漆黑的天际,依在胸前的女人仍然哭泣不断,严飞硬是狠下心,拒绝顺从他心底的渴望,任由自己的神智游离,将体内那阵阵痛苦的抽疼感置之不理。 是啊!女人是无法信任的,他可不能忘啊…… 第五章 回到家时已是清晨三点,严飞清冷的神色让人难以察觉出他此刻的心情。 跟在身后一块踏入屋内的倪安,虽然脸色依然苍白,但看得出她的情绪已经较为稳定——没想到这个男人又再一次帮了她。 “坐。”严飞指着沙发,神情冷漠的对她发出命令。 走进这间偌大的房子,倪安顺从的走到沙发前。这好像是她第二次来这里了,环颤室内的摆设,倪安脑中不禁浮现三年前的情形—— 三年前那一夜,当时她的情绪十分不稳定,为了避免她再做出疯狂举动牵连其他受害者,严飞不顾她的意愿,强行将她带回他的住处。 想到这,倪安的唇瓣扬起一抹浓浓的苦涩笑意。 那时的她虽然被带回来,但这个男人并没有开导她,只是迳自将她当作隐形人般丢在客厅,要她自力救济。 她还记得,那天是个非常寒冷的一天,而这男人对她没有半点怜惜,从头到尾只开口说了一句,“你睡沙发。”然后再也不理她,就连一条被子也吝啬施舍,任她在寒冷的夜晚瑟缩着身子失眠到天明。 眼前突然出现他递来的水杯,打断了倪安的回忆。 “谢谢。”倪安感激的接过水。 严飞拉下颈上领带,坐在沙发另一头。 “今天……谢谢你的帮忙。”就在方才,当她再也无能为力改变任何结果时,他又出现了! 仿佛寻得一丝曙光,她无法多想,只能向他求助;而这个男人没有多问事情缘由,毫不犹豫的再次救了她,把母亲留下的房子给赎了回来。 是的,只因姬的求救,这个被众人误解为残忍无情的男人,亳不犹豫的在这清晨时刻打电话给自己的秘书,要他马上从公司金库调出七百五十万替她解决了那笔债务。 果然如她所想,虽然看似无情,实则他有一颗比任何人都要善良的心。 她和他虽然不算真正熟识,更无法与朋友两字沾上边,但他却在她最脆弱,最需要救援时,二话不说再次伸出援手,这要她如何能不感激、不感动? 严飞冷酷的眼眸在凝望她含笑恬静的面容时,某种火热的温度一闪而逝,但他掩饰得很好,甚至他马上将那抹不该存在的温度全然抹杀,仿佛不希望让她发现,更不愿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为了无法忽视她的伤心。 “帮忙?我有说要帮你吗?”平板接近残酷的口吻自他发出冷笑的唇瓣吐出,严飞好整以暇的靠在沙发上,双手落于椅背。 “呃?我是说今天的那笔钱,如果不是你愿意拿出那笔钱,我想从今天开始,妈妈留给我的店一定会被别人给夺走!”无论这个男人戴上如何残忍的面具,她知道那全是伪装的,所以对他刻意装出来的不善态度,她毫不畏惧。“我会把钱还你的,我的户头里现在只有两百多万,明天一早,我就会先把这些钱还你,其余的……我会每个月按时还你。” “有人要你还那些钱吗?”严飞嗤之以鼻的冷笑,对他来说,这点钱微不足道。 “不行!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我是一定得还你的!”倪安慌张的声明,她已经欠他好多人情,再这么累积下去,她该如何还? 森冷的笑声悠悠传出,严飞语带不善,“你是不是搞错了?我拿出这些钱替你赎回那间房子并不是为了帮你,而是打算将它作为和你交易的筹码!” 筹码?倪安疑惑的望着他,不懂他话中的意思。 她单纯、真诚的眼眸,倒映着严飞危险骇人的脸孔。 自衣内抽出得回的地契,严飞将它丢在桌上。“想要将这张地契拿回去,就必须和我做一项交易。” “什么交易?”不舍的疼痛感自心头浮现,倪安望着他佯装无情的残忍脸孔,渴望亲手替他抚去。 严飞沉默了许久,久到让人以为他不打算开口,犹豫在他的眼底快速闪烁,内心仿佛在交战,是非对错在他的心中像条长线正左右不断的拉扯。 心中的恶魔与天使在对抗,他从不知原来他心里除了住着可怕无情的恶魔外,还有另一只气息已微弱得几乎要消失的天使。 如果将心中所想的话对倪安和盘托出,不知她会有何种受伤的神情;如果将他的打算残忍的说出口,不知从现在开始,她是否会在未来见到他的日子,依然给予他甜美温柔的笑靥? 如果他…… “我打算以这张地契和你谈一场交易——我想以它换取一个儿子!”理智仍然在交战,当残忍的话一说出口,陌生的痛苦立刻纠缠着严飞的心房,阵阵的疼痛感由心口蔓延,在他的体内四处流窜,直到他的身子开始发冷,几乎要冻结。 “什么?”倪安震惊的瞪大眼,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说……换取一个儿子? “帮我生一个儿子。”既然狠话已说出口,严飞铁了心,更具体的解释。 惊讶的抽气声发出,倪安的神色凝重。“帮……帮你生一个儿子?” “只要你帮我生一个儿子,地契就归还给你。” “我……我帮你生个儿子?”脑袋混沌,倪安无法理解他话中的含义。 帮他生个儿子……帮他生个儿子?置于腿上的双手狂乱的颤抖着,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凌乱不已,脑袋似乎仍然在生儿子的意思上打转。 “女人的工作不就是孕育下一代,成为男人的附属品吗?”严飞冷笑,脑中瞬间浮现某个女人残酷的笑容,这可是那个女人让他了解的——女人的存在除了替男人传宗接代外,其余的可有可无! 从他口中所吐出来的话让倪安感到十分惊愕。“女……女人的工作?” 充满疑问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在她的脑中翻转,她尚末将它们理清,他又丢出另一个问题给她,然后……她……她是不是看错了?否则为何当他语气带着讽刺和愤怒时,她却隐约察觉到在他那充满憎恨的面具下正浮现着他的另一面。 痛苦自冰冷锐利的眼眸流露,晦暗的情绪在他的脸上一闪而逝,这一刻的他是否想起了谁?她发现他已在他的四周设下屏障,小心翼翼的只想保护自己受伤的身心。 “我需要一个儿子来继承我的事业!”但至今,没有女人有资格怀他的骨肉,他可以勉强忍受一个不算讨厌的女人来替他生孩子,他可以勉强与一个他不算讨厌的女人和他的孩子有着血缘,截至目前为止,眼前的倪安是唯一一个让他不算讨厌的女性,所以他选择了她! “帮你生孩子……”脸颊莫名开始发烫,心律不受控制地急速跳动,倪安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会变得这么不正常。 “不是孩子,是儿子!” “替你生一个儿子……”发热的胸口窜出火苗,心头正显现着陌生的羞涩,无形的喜悦正快速浮现,让她觉得自己的心情变得好怪异又复杂不已。 他不知道他所说的话有多大的含义吗? “你……你的意思是交往?我和你?”有了交往才能熟识彼此,而有了熟识才能结婚,接着生孩子……他正对她提出进一步的邀约…… “交往?”听见可笑的说词,严飞冷笑。“我并不打算和任何女人交往!” “但你要我替你生一个儿子?”倪安被搞混了。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我拿这张地契和你交易的是你的肚皮,并不是你!我只要儿子,并不是要你!交往?如果我愿意,多的是女人等着我挑,我为何要与你交往?”从头到尾,他要的就不是她,而是一个能替他生育儿子的雌性动物。 有没有交往无所谓,有没有感情也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要一个儿子,而不是能生出孩子的母体。 只要能替他生一个儿子让严家有后,那么他父亲也将不会再强逼他和女人交往;只要将严家的继承人生出来就可以交差,他父亲希望热闹的生活也会如愿,而他呢……他自己真正的心情是不需要太在意的。 既然只是为了一个继承人,他又何必赔下自己的人生,去和他厌恶的女人生活一辈子?任何东西只要有钱就能解决,这不是最好的例子吗? “只……只要孩子?”乍闻他强调的话语,倪安震惊地好一阵子说不出话,只能睁大眼,不敢置信的望着严飞。 “只要儿子!”再次重申,这次严飞若有似无地回避倪安的目光。 明明脑中的想法是如此的理所当然,明明他不觉得自己对她说的话有任何错误,但他就是无法与她互视、无法理直气壮的看着她,好像连他都为自己说的话感到心虚。 不是她?手紧揪胸口的衣裳,身子冻冷不已,即便她此刻想做的是抚平心口的刺痛感,但在严飞面前,在他说了这番话后,倪安不由自主的想将她心疼的痛楚隐藏住。 “只要你帮我生个儿子,地契就归你,替你偿还的七百五十万就当作是这场交易的费用。”他的语气冰冷,面容十分残酷,连扬起的笑意也不达眼底。 像是被开了一场大玩笑,飞扬到高空的喜悦心情在瞬间被击碎,坠落到地底,这样的他,倪安看了觉得……好陌生! 他……是谁呢? 整整三年来,存在于心底对他的印象和认定,在这一刻好像全都被抹杀了! 她确信自己是了解他的,她能自信满满的告诉大家,她眼中的严飞是和大家不同的:但在这一刻……她不是这么肯定了。 “生了儿子后,房子所有权归我?连钱都不用我还?”目光无神地低喃,倪安的思绪不断翻腾,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必须先声明,孩子出生后,你必须离开,并且答应永远不准出现在我和孩子面前,更不能承认我的孩子和你有任何关系!”这是他的决定,也是他的想法! 不!这是他临时想出的交易条件,虽然从头到尾,他所提出的交易是这么的让人惊骇,但是脑中浮现的蓝图确实从他对她开口后逐渐成形。 他在说什么?他的意思是……不能与孩子相认?倪安缓缓的抬起头,视线停留在眼前男人身上。 “如果你答应我所提出的交易,就回去把你的东西整理好,从明天起就住在这里,直到儿子生下来为止:我会和你签订一只合约,这是为了防止你事后反悔,不遵守承诺的证明,只有白纸黑字的文件才能让人信守,不管你有任何意见都可以事先提出,但如果你签订合约后,就一定要遵守承诺,否则我会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等一下……”不、不对。 “东西不需要带太多,除了贵重物品外,其余我会带你另外去买。” “等、等一下……”这是不对的。 “虽然这么做有点强人所难,不过我还是必须先告诉你,我和你之间的交易是不得让第三者知道,更不准向外张扬我儿子的事,事成后,你之于我和儿子间,就只是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只要你敢开口向大家吐露实情,我就会让你坐一辈子的牢!” “等、等一下,我有话要——”不但不对,这简直是太不对劲了。 “如果不是因为我父亲希望有个孙子,我是不可能和你谈这个交易的,你别以为我找你就代表你在我心中有多重要,你只是个称得上不太让我讨厌的对象,仅止如此而已。” 也就是说……他不是心甘情愿,而是他真的需要帮忙,为了他的家人,他不得不和她做出这项交易? 即将冲出口的指责全数吞入腹,倪安持续保持沉默。 所有的疑惑全部理清,她想她已经知道为何他会做出这场交易,为何他会对她开口提出这不正确的要求了。 静静等候倪安的回答,但严飞发现她似乎不打算开口。 心中涌现莫名的恐慌,严飞不愿承认自己对她的沉默感到十分的不安和……紧张。 “如果你拒绝这项交易,那么那间房子现在的所有人是我,而你什么都得不到,也许我该将那间店拆了重新改建,毕竟那里可是精华地段!” 仿佛不敢相信他会为了逼她点头答应而这么威胁她,倪安的脸色霎时变得十分惨淡。 严飞知道自己此刻所说的话有多么伤人,也知道当他话一说出口,她对他会有多么的失望,但是为达目的,他只能咬紧牙关逼自己说出口。 他只有她能够利用,他只愿意让她拥有他的骨血……也因为如此,他只能强这她,只能以伤害她的方式,逼她无论如何只准给他肯定的答案,不准她拒绝! 他不会承认她在他的心底早已埋下一颗小小的种子,在不知何时,那颗小巧不起眼的种子已悄悄冒出薪芽,且逐渐的在成长。 是的,只有说出这种伤人的话,才能将他心中那株小芽给斩断。 女人都是无法信任的,他必须一次又一次重复提醒自己,如果他失败了,那么他将再次承受到受伤的报应。 女人是不可信的,即便是眼前脆弱的倪安也一样。 “你在威胁我?”倪安惊讶的望着他。 严飞敛起目光,失去再看她的勇气。 “我可以把钱还给你。”轻声叹息,倪安语气中丝毫没有不满的情绪,她早已察觉到他为何会刻意说出如此残忍绝情的话语。 “钱?钱我多的是,更何况你能马上将所有金额还给我吗?” 乌黑的长发将倪安的脸孔完全掩盖,让他无法看清她此刻的神情,严飞眯起眼,沉默得不发一语,他仍在等待她的答案。 不!他很肯定她只有点头的份,但明明是这么的确定,为何浓烈的不安感仍然持续在他的心头徘徊呢? “你对我要求这些……是因为你需要帮忙吗?”心疼……是的,心头蔓延无法言语的心疼,而那样的疼痛全都是为了他。 “什么?”严飞皱起眉。 倪安抬起头,方才震惊和错愕的神情已然消逝,她毫无畏惧的带着某种坚定的目光紧紧锁在严飞的脸上。“之所以和我谈这个交易,是因为你有困难吗?”她再次重申,表情变得严肃。 “我有困难?你以为你是在跟谁说话?”嘲讽冷笑,严飞移开与她相视的双眼。 他不会承认的,不会承认这件事对他来说,确实是件困难至极的问题。 严飞冷硬的态度看在倪安的眼底,不知为何形成了某种怜惜,这个男人啊……为了保护自己,总是拒绝任何人进入他的心房,为了不再承受某种令人痛彻心肺的伤害,他宁愿与孤独作伴,宁可成为大家的敌人,也拒绝透露一点真心,这样的他到底还要伤害自己多久? 隐隐作痛的心口愈来愈强烈,倪安咬着唇,眼中泛着水光,如果可以,她愿意做出一切事来得到他的笑容;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有能力将他脸上那张伪装的面具摘除;如果可以……她渴望平抚他心中那未知的伤痛。 “就算不是拿房子来威胁我,只要你开口,我都愿意帮你,所以……”悄悄站起身,倪安的身影出现在严飞的前方。 蹲下身,压抑住对他的心疼,倪安对他展露出一抹温柔的笑餍,手缓缓的向上扬起,未经他许可的抚上他僵硬的脸庞。“所以能不能不要故作坚强?能不能将你心中那层屏障脱去?只要你开口,无论任何事,就算是件错误的事,我都会答应你的要求。” 她的生命因他而得到救赎,她的人生是他救起的,虽然过程不算美好,但此刻能安心存在于此,确实是他帮她而得来的不是吗? 无论多么罪大恶极的事,无论是否将得到众人挞伐,只要他开口,只要是他的愿望,就算会让她遍体鳞伤,她都会点头,不会再有第二个选择。 冰冷的眼眸因她的话而逐渐泛烫,严飞盯着倪安,她温暖的微笑点燃他心口的热度,让他的情绪变得激烈不已,灼热感不断蔓延、不断向上跃动,似要自口中跃出,令他……无法吐声。 她的话在他的心底不断回荡,一次又一次不停的转绕。 她在欺骗他,别被骗了,她只是故意对他说些好听的话,别被这微小的甜言蜜语给影响,心中扬起警告,逼得严飞硬下心房,故作文风不动。“你以为对我说这些话可以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你以为只要这么对我说,我就会很感动吗? “你别太天真了,对我来说,你只是一项交易,决定权在我,无论你有任何想法,只要我想要,你都没有拒绝的余地。”是的,这个女人实在太自以为是了,难道她以为她真的了解他吗? “明天我就把东西整理好,直到替你生下孩子……生下儿子前,我都会乖乖待在这里。”心不断抽疼,他冷血无情的模样令倪安心头的疼痛愈来愈浓烈,但她仍坚强地笑说着,将他不留情的残忍话语自心头挥去。 虽说是她甘愿答应他的要求,但是…… 一想到从明天起,她的人生将要面临巨大转变,不安和担忧多少浮现在她的心中。 颤抖着双腿缓缓站起,倪安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自己现在到底该再留在这里做些什么。 “那……那我先回去了,我们明天见。” 无论他如何狠心的对待她,她都不会对他感到害怕,她的心一直都是相信他的;无论他表现得如何令人畏惧,无论他如何说着残忍的话来伤害她,在她的心底,他永远是那个无人能理解的温柔男人。 “等一下。”瞧她正举步打算离开,严飞唤住她。 倪安不解的转头望着他,从头到尾,挂在脸上的笑容都不曾消逝。 “那份合约。”睨了一眼桌上的地契,他提醒她别忘了带走。 “就放在这里吧!从明天开始我就会住在这里,对我来说,它是很贵重的东西,摆在这里会比较安全。”如果带走,不知何时又会被她父亲再次偷走,更何况她还没有把钱还给他,怎么能再被拿走呢? 她该坚强,无论未来的日子他将说出多么伤人的话语,如果她无法学会坚强,最终遍体鳞伤的人除了她外,连他自己也是——因为当他在伤她的同时,内疚感将会不断啃蚀他的心灵,让他变得更加封闭。 “那我先走了。”倪安再次向大门移动。 直到大门关起的一刹那,严飞若有所思的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明明该是他占上风,为何他却有种落居第二的挫折感? 她该难过、该生气的对着他大吼大叫,该指责他的想法、做法全是错误,因为他竟提出这么无理的要求,他方才的那些话也充分表达出他的嘲讽,但她却无动于衷,甚至全数包容…… 她的举动竟超乎他的想像,她竟然是那么平静的接受他不合理的要求…… 该死!严飞垂头揉额,对她所表现的态度完全无法理解,更无法理解的是他自己的心态,他竟然真的对她提出了这种要求! 生一个儿子!呵,他疯了不成? 窗外的天空依然阴暗,清晨时刻的天空,理所当然是漆黑一片严飞瞪大眼,猛然站起身,抓起桌上的车钥匙,毫不犹豫冲出家门,该死!他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是清晨,他竟完全忘了此刻的街上会有多危险,就让她一个女人独自离开。 该死、该死!为何面对她,他总是无法自拔得不像自己? 为何面对她时,他总是无法冷静面对?为何…… 为何他要对她的情况感到担忧、烦恼,他到底是怎么搞的? 这样的他已经不正常了,被她这么搞乱,他都快不认识自己了,更甚至……他竟已开始接受不正常的自己。 晚间七点,比平时还要早回家的严飞,开车的速度有些快,连他都不懂自己为何如此心急的想赶回家? 车外的影像快速略过眼底,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正归心似箭,她会来吗?是不是已经在他家门口了呢? 脑中闪过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尽管心中强压住这恼人的问题,但无论如何否认,它们依然存在于他的心底。 也许昨天她只是一时冲动才会答应他的要求,到了隔天,她已猛然清醒,发现自己做了什么样的傻约定——也许她根本不会出现,更不可能执行那项不合理的约定! 因为昨晚的事,今早,严飞竟有种惧于见她的恐惧感,所以没有前往早餐店报到。 这样怯弱的行为其实根本就不像他,但是……他的理智却不听使唤,连带让他无法出现在她的店内。 老天!他竟然为了一个女人烦恼成这样,他是着了什么魔?车子距离家的方向愈近,严飞发现自己的心情起伏愈大。 他在紧张、在不安,甚至像个站在法庭前等待判决的犯人,那种不上不下的不安感正在他的体内四处游移,让他感到混乱不已。 突然,前方一抹熟悉的身影抓住了他的目光——那是一个有着乌黑长发的女人,瞧她正提着两个大袋子,吃力的向前缓缓步行。 不知是不是袋子超过承受重量,只见其中一个袋子骤然破裂,然后……一堆水果和蔬菜全滚落地。 前方的女人似乎吓了一跳,只见她放下另一手的袋子,开始狼狈的蹲在地上捡东西。 是她!倪安? 瞧前方女人困窘的蹲在地上捡东西,严飞莫名发出一记松了一口气的喘气声,怪了!他为何因为见到她的身影而松了一口气? 他有什么好安心的? 是因为现在她所走的路是通往他家的方向,这代表着她正打算到他的住处……他是不会承认的,不会承认他心中浮现的心安是因为她的出现。 车子停止在倪安身旁,严飞走下车,跟着蹲下身捡起最后一颗掉落的苹果递给她。 “谢谢你,我的袋子破了,所以才会全掉了,真不好意思。”扬起羞涩不已的笑靥,当视线对上前方的好心人时,倪安嘴边的笑容倏地僵止。“严、严飞?” 没想到会是他,倪安的脸蛋更加涨红,好糗,竟然让他发现她丢脸的模样。 捧着破裂的袋子,倪安不知所措,头垂得低低的。“我……我的袋子破了,所以才会掉出来,我、我……” 她何必解释呢?又有什么好尴尬的呢?倪安真的搞不懂为何每次遇上严飞,她总是这副糗样。 “你要去我那里?”将她泛红羞涩的脸蛋纳入眼底,严飞故作严肃的开口。 “嗯,我想你应该没有下厨的习惯,冰箱内肯定没有任何东西,所以才会买这么多。”倪安老实的承认,但目光依然垂落在地面,连瞧他的勇气都没有。 “给我。”伸手接过她手上那只破裂的袋子,严飞二话不说的打开车门,将它们摆进自己车内。 “可是我、我……”倪安尴尬的咬唇,上次鸡蛋的事、需要钱的事,还有更久前两人第。次相遇的事,总觉得她每次发生糗事都会让他发现,也都是他在帮她收尾。 “还有另外一袋也拿给——”严飞的目光转向原本被摆在地上的另一个袋子,不知看到什么,突然噤声不再开口。 “那袋我自己拿就好了,真的不需要……啊!竟然倒了。”顺着他的视线,倪安望向一旁摆满食物的袋子。 虽然提袋撑住了重量,但并不代表它们放得够整齐,几颗鲜绿的蔬菜早已不知何时自袋内滚出,滚得又快又远。 老天!她真的丢脸死了。 晕红脸蛋像番茄一样熟透了,倪安想也不想,转身追起依然不断滚动的蔬菜,事实上,她真恨不得此刻地上有个大洞能让她钻进去,从此别再出来。 瞧她那又尴尬、又着急的模样,严飞的唇角不觉扬起,冷冽的眼眸透出一丝温柔的暖意。 方才一切的担忧和不安,就像是场闹剧般在嘲笑他想太多,她看起来根本没有任何的不同和改变,她还是她——是那个他所熟悉的倪安。 和她生活…… 莫名地,脑中浮现某种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想法,和她生活,也许将会很有趣吧! 第六章 不知是否因忙碌一整天而疲劳,倪安从一踏进电梯,脸色就变得难看和僵硬,连抵达严飞居住楼层打算踏出电梯时,还冷不防地腿软。 车好一旁的严飞反应快,及时伸手抓着她冰冷的手,否则她真要跌倒了。 “还好吗?”冷沉的嗓音自他口中传出。 僵着小脸点头,倪安露出一抹难看的微笑。 她的唇角微微颤动,目光尽量避免与他对看,虽然很想不靠他的搀扶而自己走,但双腿似乎不听她的命令,发软得快变成棉花糖了。 神色沉稳的严飞低下头,静静打量着脸色苍白如纸的倪安,撑着她的手臂,感觉她的身子依然在轻颤,虽然她佯装镇定,可惜从头到尾,她脸上的不安随着两人逼近他的住处变得愈来愈严重,轻易透露出她此刻的心境。 无温的眼眸微微上挑,严飞若有似无的勾起唇瓣,他知道她在怕什么,也知道她此刻的不安感是来自于他,但他选择什么都不说。 拿出钥匙打开大门,再拿出衣袋内的磁卡朝墙边的读卡机轻轻一刷,幽暗的屋内瞬间明亮,音乐也不知从何处流泄入倪安耳中。 “进来吧!”走进屋内,严飞放任门外的女人伫立在外头。 拉下颈上的领带,脱下身上的外套,他来到厨房,顺便将她采购的东西全摆放于厨房,又从冰箱内倒了一杯冰凉的水。 倪安盯着前方的大门,双腿宛如生了根似的停在原地无法动弹。 只要一想到从今天起,她将正式住在这里,有别于前两次的作客态度,怯意不觉地自她的心头涌现。 她将开始和他同居! 从今天开始,她……她将和他像是一家人般的共同生活,将、将……和他一起分享私人空间,她……老天!倪安,争气点,不过就是和他共同生活一段时间,别这么紧张了。 “你想站在那里当一整晚的门神吗?”严飞不知何时又出现,手里拿着杯子,好整以暇的靠在门边盯着她瞧。 努力吞了口唾沫,倪安握紧双拳,用力吸了一口气,努力的找回属于自己的声音。“打、打扰了。” 踏入属于他家的第一步像是正式宣告,他俩的人生将因对方而变得不同。 望着倪安,严飞冷冽的眼眸转为深沉,从今天开始,这里将不再属于他一人,屋内所有空间将多出另一人的气息,而这项深切的认知好像是在告诉他,他的心房也将因她的存在而被一点一滴的侵蚀,直到最后……他的心将不再属于他自己! “严、严飞,你饿了吗?我去准备晚餐,你有不喜欢的口味吗?”打断他的沉思,倪安不安的问。 沉默的凝望前方的她许久,“没有。” “那、那……我先进厨房了。”不知为何,只要他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甚至只要简短的一句话、几个字,她就是能从其中采得他想表达的意思。 既然他选择沉默,那代表无论她做出何种晚餐,他都能接受,是这样吧……不,不知从哪来的信心,倪安很肯定严飞就是这个意思。 不安的心灵稍稍得到松懈,扬起羞涩的微笑,倪安走进厨房。 看着她乖顺的行为,瞧着她恬静的神情,方才她脸上所展露出的不安仿佛不曾发生过。 面对他时,为何她能如此的自在?为何从她身上,他感受不到半点对他的恐惧?为何唯独她,能够轻松自在的与他相处?严飞是真的被搞糊涂了。 悄悄凝望在厨房里忙碌的她,严飞无法让自己的视线从她的身上转移,在她身上宛如散发着陌生的温暖光晕,强烈的热度随着她的存在融化了屋内冷寂的气息,连他的心情好像也跟着温暖了许多。 他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不该让她存在于他的世界中?如果说现在他才发现.是否已经太晚? 她的存在已透露出将对他的人生造成转变的危险讯息,瞧瞧她仅是简单的一个动作,却能激起他强烈的情绪,是他疯狂了,还是她才是那个疯狂之人? 晚餐准备多久,严飞就凝视了她多久,虽然他并不愿承认! 唯一让他肯承认的是,独自一人存在的空间中多了另一人的介入,似乎并没有想像中的难受。 也许是因为那个人是倪安,又或者从头到尾,他都不排斥与她在同一个空间享受着相同的空气。 寂静一室的房内,倪安身子紧绷,双手死拉着被子,僵硬的躺--在大床的角落,她的身子一半在床上,另一半悬在半空中,只要一个转身,肯定会跌落在地面。 尽管如此,倪安仍不在意,迳自让身子游走在掉下床和卡在床边的危险地带。 当房门被打开的瞬间,倪安的心跳如鼓般发出可怕的巨响,好像已打算从她的口中跳出去似的! 严飞拿着毛巾擦拭滴着水珠的湿发,他上半身赤裸,下半身仅着一条休闲长裤,面无表情的睨了一眼黑暗的房内。 走到床边,再冷睨一眼缩在床边缘的倪安,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然后甩下手上的毛巾,拉开床上的被子迳自躺下。 即使与他相隔遥远,但当一旁的重量向下沉时,倪安仍惊悚的任由身子更加僵硬。 放轻松、镇定点,倪安,你可以的,心中不断为自己打气加油,无奈不安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而改善,反倒愈来愈严重。 她懂得男人和女人的身体构造,也懂男、女间该如何孕育孩子,但是说与做却有着天南地北的差距,无论她如何在心底做好心里建设,无论她如何说服自己,但当两人面对面时,恐惧依然充斥在她的脑中. 察觉身旁的男人正移动身子朝她的方向逼迎,倪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她是勇敢的、她是坚强的,即使不断鼓励自己,但—— “啊!”思绪依然混乱地绞在一块,倪安突然发出惊呼。 厚实的大掌紧紧将身旁的女人困在怀中,让她紧紧贴靠着他的胸膛,鼻息间充斥与她相同的沭浴香与发香味……左等右等,等得让人误以为已过了一世纪之久,上方传来他沉睡的轻鼾声,变成木头的倪安终于诤开疑惑的双眸。 咦!睡着了?她惊讶的将视线缓缓向上移。 严飞紧闭双眼,除了紧拥着她外,再没其他的动作。 望着他的脸孔,倪安拧起眉,他睡着了?不生儿子了?不做生孩子的工作了? 那、那……缓缓移动身子,她不习惯的伸手移开他的手,身子努力的想向后挪。 躺在他的床上,枕在他的枕头上,整间房内充满属于他的阳刚气味;用的是他的卫浴用品,连她的身上也全是属于他的味道。 身子又向后移一点点,再轻轻拉开他的手,努力克制住想喘气的感觉,她屏息悄悄又向后退……突然,被拉高的大掌一个收紧,再次将退离的倪安拉进怀中。 这次别说紧贴他的身子了,她整个人都躺在他的身上,以他为床。 唔!这样她要怎么睡?脸色泛起潮红,倪安不自在的叹气。 抬起头,望着身下的他,如果可以,她还是想离他远一点。 黑夜里,他明亮的眼眸毫无掩饰的与她对望! 倪安错愕,脸颊开始发烫、冒火,她目不转睛与他相视,两人大眼瞪小眼,无声胜有声。 他……他不是睡着了吗?喉间似乎梗了颗鸡蛋让人发不出声,黑暗中,她脸上的红潮更加严重,眼中还浮现出做错事被人抓包的心虚。 “已经十二点,别再玩了。”沉声提醒,语气铿锵有力,但似乎又带着一种对待孩子般宠溺的安抚口吻。 话一说老,大掌再次环过她的腰,手劲收紧,让她困在他的怀中,然后再次闭上眼。 别、别再玩?倪安咬着唇,唇角微微嘟起,一瞧就知道她对他刚才的话感到十分不满。 她哪有在玩? 她只是不知所措,只是不习惯这么温暖的胸膛,只是……只是一想到和他躺在同一张床上,紧张到快休克而想喘口气而已,这哪叫作玩? 他一点都不在意她浑身僵硬得都快比石头还硬,但她可是很在意啊! 而且这男人的睡姿很糟糕,像只八爪章鱼似的令她动弹不得,这下别说是浑身僵硬了,也许再让他继续拥着,她说不定真的会因休克而昏死。 扬起责备的眼眸,瞪着熟睡中的严飞,倪安轻轻叹息,这样她要怎么睡? 静悄悄的室内,一男一女相拥,看似平静,但对她来说,心情却是波涛汹涌的。 耳边传来他强而有力的心律节奏,身上感受到他强而有力的手劲,再如何说服自己,倪安都知道她是无法安然入睡的。 看着身旁的他,原本责备不满的眼神转为打量和浓浓的疑惑。 从下往上看着严飞,倪安发现他那双总是带着锐利的冷眸正祥和的闭起,浓长的眼睫毛像把高翘的香扇,搭配上他松懈时流露的柔和脸色,活脱似一幅俊画。 他有着厚实的胸膛,平时瞧来也许让人觉得具有压迫感,但此刻窝在他的怀中,反倒加深某种陌生的安心感。 他的气味充斥在她的鼻间,他的胸膛有节奏的伏动,耳边传来的心跳声愈来愈强烈,不知到底是她的,还是他的? 紧绷的身子不自觉逐渐松懈,倪安缓缓闭上眼,让耳更加贴近身旁厚实温暖的胸膛,倾听他有力的心跳声。 小手逐渐上移轻依到他的胸口,热呼呼的暖和感受侵袭她的神智,让她的思绪开始有些混沌。 也许明天她该和他商量有关于一块睡的问题,也许她可以和他要一间个人休息的房间。 对,她该好好想想该如何向他提出这项要求,她也得好好想想明天晚上该煮些什么给他吃……不过最重要的是,她该快点睡了,明天一六早她还得工作呢! 只是……睡在他的身旁,她恐怕很难入睡吧…… 但好奇怪,为什么她的眼皮愈来愈重、思绪愈来愈混沌呢…… 沉稳的气息自倪安鼻间发出,认定自己将难以入睡的女人终于不支倒地,在温暖的男人胸膛里沉沉入睡,安稳的窝进他的怀中。 身旁男人确定怀中女人睡着后,才悠悠的睁开眼,低下头,他的视线紧紧凝望着她。 轻抿的双唇浮现柔和的弧度,冷冽的眼眸泛起暖暖的温度,伸出另一只手,他犹豫的轻轻抚着她的长发,感受它柔顺的触感。 深夜寂静,在无声息的房内,严飞无法合上眼,他的目光始终不曾自倪安的身上移开,一次又一次抚着她的发,一次又一次深深地凝望着她沉睡的娇颜。 清晨五点醒来,陌生的房、陌生的床,倪安睡眼惺忪的揉眼,茫然的环视周遭,想不起自己人在何处? 浓烈的香味环绕四周,既熟悉、又陌生。“这里是哪里?”混沌的思绪令人无法专注的思考,她抓抓凌乱的长发,拉开被子打算下床。 房内的浴室无预警打开,跟着走出一个上身赤裸的男人! 错愕、惊悚,仍在恍忽中的倪安瞪大眼,在瞬间清醒。 严飞面无表情,忽略她紧紧追随他的视线,慢步来到衣柜,缓缓拿出西装,再伸手准备脱下长裤。 “等……等一下!你要干什么?”倪安惊声阻止,瞧他正准备拉下裤子的举动,脸色泛红,紧张得都快冒烟了。 朝她冷眼一挑,严飞贯彻沉默的习性,连嘴都懒得张。 “你要换衣服对吧?”看到他,想到昨天的事,也想到她为何会留在这里,但现在这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这个男人难道不知道在一个女人面前是不能随便脱裤子的吗?给她一点尊重嘛! “你说呢?”冷眼再挑,这次扬高的眼眸中带着挑衅的意味,似乎不满她制止他的举动。 “能不能到那里换……”面色潮红,倪安尴尬的指向浴室。 为什么在他的家,他得为了她是否会害羞而委屈自己躲进厕所?该进去的人不是他吧?心生玩弄的邪恶念头,无视她的提议,他老神在在的继续脱裤子。 “哇!”瞧他不避嫌的将身下长裤向下扯,倪安先是惊声大叫,然后像个疯子似的冲进浴室。 天!他竟然……竟然在她面前脱裤子! 一早起床,就算再如何睡眠不足而头昏欲裂,被外头的他这么一吓,也给吓得完全清醒了。 倪安,你真是太丢脸了,难道就不能勇敢一点吗?他只是脱个裤子而已,有必要紧张成这样吗?如果现在就紧张成这样,那末来的日子岂不是更糟了吗? 懊恼的敲敲自己的头,望着镜中脸色泛红像煮熟的她,倪安感觉好挫败。 又在他面前出糗了,真的好丢脸。 但过分的人是他啊!为什么她要觉得不好意思呢! “对,大方点,反正只是件裤子,该看的看一看,不该看的就当作没发现不就得了?”做好心理建设,倪安转开水龙头,将冰冷的水往脸上泼,借此冷却混乱的思绪。 数分钟后,倪安平静的走出浴室,看见已着好装正坐在床边等着她的严飞,她的情绪已不似先前那么激动。 “把衣服换上,我顺道送你去店内。”睨了她一眼,他冷淡的说。 点点头,学着他挂上无表情的脸色,拿起自己的衣服再走回浴室。 同时步出家门,一块走进电梯,两人沉默的看着上方的数字缓缓下降。 “店里平时几点休息?”冷淡的问,严飞似乎打定主意不给她好脸色。 “大概三点左右。”对他不善的语气选择忽略,倪安早已习惯他那冷淡的态度。 “在店里等我,我六点去接你。”他说得理所当然。 “我不能先回来吗?”她问得理所当然。 “你没有钥匙.”回答得理所当然。 “你不给我一份吗?” “……你不需要。”瞧她因他的话,眼神隐约流露出受伤的神采,严飞发现自己的心口竟异常酸疼。 将眼底的受伤挥离,倪安强打起精神。“好吧!如果你觉得我没有资格拥有家中的钥匙也无所谓,但是能不能打个商量,在我们同住的期间,给我一间房?” 眼神流露出疑问,严飞瞧了她一眼。 “自己一个人睡好像比较习惯,所以除非要……呃!我是说除了例行的工作外,我希望能保有私人空间。”倪安说得很尴尬,从他的侧脸打量,她清楚发现有人因她的话而感到不满。 例行工作?无法解释他为何会对她所谓的“例行工作”说法感到不满,严飞依然冷漠的说:“你只能和我睡……” 这话一说出口,严飞脸上再次浮现浓浓的不悦,什么叫作她只能和他睡?他不该这么说的,这样讲就好像他巴不得和她同床共枕似的。 “但是和你睡在同一张床,我觉得……”倪安别扭的轻咳一声,目光四处游移。 严飞嘲讽,“你能不需要任何心理准备,不需要时间适应,直接和我上床吗?” 想到昨天的情况,要是她敢大言不惭否认他的话,那她就别想他下次再好心的替她设想。 “我、我……”他的话让倪安的脸蛋再次聚热,她困窘的低下头,她承认她的确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有他的存在。 想到得在一个男人面前赤裸裸,和他有任何的肌肤相亲……目前的她还没办法做到! 冷眼一挑,严飞语气无温,“既然没办法,那你还有什么意见?” 例行工作吗?她把和他上床一事称为工作……没由来的,他心里浮现出怪异的排斥感。 “呃……没有。”他是好心替她设想对吧?他愿意给她时间适应他的存在,增加两人间的熟悉度,这样想想,好像吃亏的人是他。 突然发现某件事,倪安的心头再次涌现浓浓的挫败,这男人为何总是言不由衷呢?他的行为处处为她设想,但每当他开口说话,却总是让她感觉好受伤。 “严飞,我知道有很多事你都是出于好心,但我不够聪明,如果你不直接说明,我不但不会懂,也许还会误会你,既然是善解人意的提议,你为何总是宁愿我对你产生误会也不解释呢?被人误会、受人批评,难道你不会难过吗?”她怎么会忘了这个男人惜字如金的程度比一般人严重许多,就算开口,他永远会是尖锐的,但那并无伤人的意思,是她自己多想,也误会他了。 其实,一句话总会有正、反两面,她会觉得受伤是因为从头到尾,她只愿意相信会让人难过的方向。 也许从今天开始,她不该再这么悲观的老将他的话往坏处去想,而是从正面去思考。 和身旁这个男人相处,真的需要多点eq,她不是曾告诫过自己要坚强吗?为了保护她最重要的东西,无论如何,她都该改变,而今对她来说,严飞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最重要的恩人,她怎么可以忘了呢? 电梯门打开,倪安立刻向外走,独留因她的话而一脸沉思的男人。严飞以极缓的步伐来到车旁,两人一块坐上车。 他是在替她着想,所以才要求与她同房吗?他会有这么好心吗?他只是不满她所谓的例行工作语词才刻意刁难她的,为何她会以为他是在替她设想呢? 他不否认他心中有个小小角落正肯定着她的说法,但他的举动有这么明显吗? 连她都看得出来他故意这么做的含义吗?这女人到底是从他哪一点看出来,他是在为她着想呢? “对了,还有一件事。”对着身旁的他扬起一抹温柔微笑,倪安目光对上严飞,神色显得无比认真。“不管你是用哪一副面具待人,能不能跟你打个商量,当你和我在一起时,请用真实的那面来和我相处好不好?” 真实的一面?他看起来不够真实吗?方才因她的话而被挑动的情绪尚未平复,这会儿……他的心高高的扬起,一簇小小的火苗自他的眼底冒出。 停下车,严飞深深的凝望倪安,紧抿的唇有些僵硬,仿佛有话想说出口,却不知该如何说。 来不及消化,来不及替自己的困扰找到答案,倪安却又点燃埋藏在他心中的火苗,让它们由微弱转为烈焰,烧得一发不可收拾。 “你不是这么冷酷的人不是吗?如果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得故作冷酷,那可是很累的。”和他相处的她也会很累,她不喜欢无时无刻都去研究别人的心思,更不想老是猜着对方到底在想些什么。 如果两人能有话直说,敞开心房,生活不是更加的自在吗? “你认为我现在是装的?”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严飞发现自己的唇正在颤抖,好似某种极力隐藏的真面目就要被人看破,而极度的感到不安和心慌。 “不是在装,而是戴了一副面具,也许你不希望被别人发现你脆弱的一面,不过面具戴久可是会拿不下来喔!我想当你与自己的家人相处时,肯定不是现在这样的态度,这样极力自我保护,避免受伤的你,让我看了感到很心疼。”她一直都相信,他有一面连她都不曾瞧过的真实面目,而她十分渴望能目睹。 心头一震,严飞极缓的转头,再次深深的凝视倪安,眼底那把大火不知何时浓烈得令人惊骇,炽热的火花悄悄自心底向上窜烧。 面具……他是戴了一副面具,但这事实从来没人能察觉到,为何会被她发现? 众人对他的了解全是错误,什么冷酷、无情,什么残忍到不择手段,这些全都不是真正的他,他只是为了保护重要的东西而刻意戴上面具,不让人察觉他有任何的弱点,仅此而已。 当一个人对他有所误解,那也许只是一个笑话;当一群人对他有所误解,当全世界的人都把他认定为可怕的冷酷者后,连他这个从来不为自己辩解的当事人也因为这样的个性模式无法改变,久而久之,属于他个人的真性情早已不知何时被抹灭,直到一滴都不剩。 每个人都说他坏,每个女人都因他的身份和地位急着攀附,在看清众人污秽不堪的心灵后,他要如何轻易的相信任何人的真心? 她——到底是如何发现的?她是从哪里看出他极力隐藏的秘密?不曾被撼动的心灵在他毫无防备时,将他极力隐藏的真心不假思索的完全刨出,说他不惊讶是骗人的! 这样极力自我保护,避免受伤的你,让我看了感到很心疼……脑中再次浮现她说的话,严飞依然感到震撼得无法平复,但他的唇瓣却悄悄的上扬而不自知。 第七章 清晨三点,耳边传来严飞痛苦的急喘呻吟。 倪安睁开眼,身旁的他睡得十分不安稳,面色非常痛苦,她撑起身子。“严飞?” “不要说……我不想知道!不、不要说……”痛苦的呐喊,严飞紧闭双眼,额上冒着汗,浑身僵硬不已。 “严飞?”拧眉,伸手拍拍他的胸口,倪安轻轻在他耳旁唤着他的名。 “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是爸爸的、我是爸爸的孩子!”粗声嘶吼,此刻的他看起来像个受到极大伤害的孩子,恐惧地发出哽咽。 “严飞?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惺忪的眼眸清醒了些,倪安伸手抓着紧握拳在半空中挥动的大掌。“严飞,我是倪安,我在这里,你是不是在作梦?快点醒来!” “别走…别丢下我和爸爸……不要走……不要离开……妈妈……”严飞一声声竭尽所能的呐喊,紧闭着双眼,眼角流不受伤的泪水。 妈妈?倪安不解的凝望着身旁的他。“严飞、严飞,你醒醒!严飞?”从来没见过他如此脆弱的神情,睡梦中的他到底梦见了什么? 床上的严飞无预警地睁开眼,眼底的脆弱几乎在他清醒的瞬间倏然消逝,取代的是冷酷无温的眼神。 带着一丝的狼狈,严飞猛然坐起身,胸口快速的起伏着。 “你还好吗?”倪安关心的伸手想替他拭去额上冒出的汗水。 “不要碰我!”憎恨的眼眸盯着身旁的她时,仿佛是透过她在看着其他人。 高举的手僵了近一秒后骤然放下,“你作梦了吗?梦到什么了?” 她关心的态度看在严飞眼底,怒火瞬间聚满体内,又是那样的笑容,为何面对他时,她总是流露出这种温柔且让人忍不住沉沦的笑容? 就因为她那抹笑容,害他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冷硬性情逐渐在崩毁,因为她待他的种种行为,让他快要沉沦在她虚设出来的幸福里。 “少在这里假惺惺,你以为自己有资格过问我的事吗?” “我没有想过问你的事,只是你刚才看起来很痛苦,也一直在说梦话,我想你是不是梦到不好的事,或者……” 又是关心?她又想以关心的名义来彻底攻破他的防御吗?看他彻底投降很好玩吗?看他逐渐对她感到在意和信任很有趣吗?她就这么想踏进他的心房,就这么希望看到他真实且脆弱的一面吗? 她以为她是谁啊?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又是一句抗拒她关心的无温话语。 平息了不稳的情绪,但在严飞脑中,那鲜明的梦境却依然不断回荡,一次次扎疼他心中的伤口。 “好,你别生气,我不过问你的事……要喝水吗?还是要继续休息?”话语到底有多么强大的能力能将人的好脾气给摧毁?倪安不知道,但就在方才,当他毫不留情拒绝她的关心,当他依然将她视为敌人,以憎恶的眼神注视她时,她无法否认原来她也是会生气的。 走下床,严飞拒绝给子她回应,迳自快速走出房。 瞧着他冷漠的背影,脑中浮现方才他离去时仿佛将她当成透明人,连瞧也不瞧一眼彻底忽略的态度,倪安揪着被单的双手逐渐收紧了。 再如何有耐心的人,被忽视了这么久,也是会生气的,就算是她,一年中少有怒火的女人,在面对这个情绪老是陷于低潮的他时,小小的火苗也是会持续高涨的。 他打算躲在黑色的沼泽中多久才肯爬出来呢?到底还要多久,他才愿意对她敞开心房呢? 她的要求很小,只要共同生活时给予她一些些的尊重就够了,但这个男人对她却依然排斥,拒绝她的关心、拒绝她的和善,甚至拒绝她对他有任何心疼不舍的想法。 这么做,难道他一点也不觉得累,一点也不觉得苦吗? 是谁告诉她当事情发生时,除了勇于面对外,对敌人示弱就代表失败了? 是他啊!但是看看现在的他,无论有着多么可怕的梦魇,如果不正面迎击,那痛苦的回忆只会成为他一辈子的纠缠,这不是他教会她的吗? 房门再次开启,严飞肃冷的神色持续维持,他淡冷的瞧着跪在床上凝望他的倪安,又迳自躺回床。 “胆小鬼!”刺耳的责备话语传进严飞的耳中,她的声调虽然温柔,但说出来的话却轻易说中他的心坎。 “你说什么?”严飞睁开眼,不敢置信的瞪着眼中毫无畏惧,与他相视的倪安。 “我说你是个胆小鬼。”没有笑容,别说让人心暖的温柔笑容消,逝,倪安瞧着严飞的目光也不再有任何温度。 严飞眯起眼摆缓坐起身。“你在骂我胆小?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我——” “我知道对你来说,我什么也不是,只是一个交易的对象,但就算你这么想,我还是要说,严飞,你真是一个胆小鬼,竟然为了一件事让自己变成这样,宁可虚假的去面对你的人生,也不愿真正去承认心中的伤痛。” “你懂什么?凭什么由你来指责我?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这个女人是在做什么?她以为她是特别的,就可以随便嘲笑他? “对你来说,我知道我只是个可有可无、毫不重要的女人,我也知道我没有任何权利过问你的事,更不能关心你,但是——”倪安惨淡的微笑,似乎拿自己对他过度重视的情况感到十分的无奈。 “你是重要的,对我来说,这世上除了你以外,再也没人能够让我如此的关心和在意,我希望你能快乐,我希望你能勇于面对自己脆弱的一面,而不是一再忽略你心中的感受。当我失意时,是你伸出援手拉我一把,单单这个原因,你的快乐与否就已强烈到让我重视,更何况……”对她来说,严飞的存在已不只是感激,还有更多更多连她都无法解释的重要性。 他的心情强烈得影响到她,看他如此压抑自己的情绪,他永远都不会懂得她的心有多么的痛。 “说得可真伟大,我该感激你对我的怜悯和同情,还是我该对你抱持感谢?我的存在对你来说很重要?哼!那只是你一相情愿的想法,你对我来说毫无影响,我的快乐与否你无权干涉,更别指望你能改变我!”狰狞的神色在他脸上凸显,尽管她的话在他心中激起强烈的巨浪,但他是不会承认的,他永远都不可能在她面前完全显露自己的脆弱。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如此痛苦吗?因为我恨女人!只要是女人,包含你,我都厌恶,你的存在并不会让我快乐,如果不是为了拥有一个继承人,你以为我会愿意接受你的存在吗?少在我面前自以为是的说大话,少说那些不负责任的誓言。”不理智的话语就这么冲出口,直到将话说完,直到眼中倒映着倪安受伤的小脸,严飞才感到后悔。 他说的话并不是事实,但却无法将它们收回,更没有对她承认错误的勇气。 紧抿微颤的双唇,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歉意,严飞瞥开目光拒绝去看她,拒绝将她难过的神情烙进心底。 “我才是那个真正让你痛苦阿人吗?因为讨厌女人,连带的我也成为伤害你的罪魁祸首吗?”她真的是太自以为是了是吗? 泪水在眼底滚动,倪安坚强的不让它们掉落,如果就此流下,仿佛间接祈求得到他的同情和心软。“对不起,我现在知道了……” 她说过要努力的,她对自己保证过要坚强,但无论再坚强的心,也会因重视的人所说出的话而感到受伤和心碎。 她还是不够勇敢吗?她果真无法给他快乐,要让他快乐,能让他得到幸福的唯一方法就是让他拥有一个继承人、一个儿子,而她一什么也不是! 咬紧牙关将到口的歉意全吞入腹,严飞在心底挣扎着,其实她的存在并不会让他感到痛苦,她的存在还安抚了他狂躁的心情,但他无法承认这项事实,因为她发现了他没人看得透的一面。 对她说出事实?这对他来说,是个多大的转变! 好几次面对她时,他是打从心底浮现微笑的冲动:好几次单单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感受着有她陪伴的时候,他心中便浮现出无数幸福的滋味,但他无法承认,有一天受到伤的人会不会又是他?他更无法保证再次受到伤害后,他还能轻易将它们填补吗? 所以他只能选择逃避,只能选择一次又一次对她冷漠相向,他只能刻意武装自己,让她痛苦、令她难过。 “我不会再吵你了,对不起。”失落的小脸再也笑不出来,泪水狂乱的冲出眼底,倪安握紧双拳,任由指甲扎痛掌心。“我不会再自以为是的以为自己能够做出让你快乐的事了。” 尽管她还是好想再努力一次,尽管她有多么渴望能平抚他碎裂的心房,但她不是他所渴望的对象,无论她再如何努力,根本就不可能会成功的。 严飞震惊的抬头,望着她放弃他般的空洞眼神,他的心底浮现出巨大的恐惧,好似某种重要的东西已经对他放弃了,她不再想要拯救他了。 “我会离你远远的,如果这么做才能让你快乐,我会努力让自己快点怀上一个儿子给你,如果儿子才能让你幸福,那我会好好努力的。”下定决心,倪安发颤的小手落在胸前的衣扣上。 衣上的扣子被她一颗颗解开,眼底的惧意倏然消逝,有的只剩下坚定不已的决心。 衣下白皙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随着她毫不犹豫褪下衣物的举动,严飞眯起惊愕的双眼,不敢置信的瞪着她。 身上少了遮掩的外衣,仅剩最后的贴身衣物,倪安像是豁出去般放空自己的脑袋,视线紧紧停留在严飞身上。 她说过了,只要是他所要的,只要是他的要求,她都会毫不犹豫的完成,她的誓言不是儿戏,更不是玩笑。 而今她拒绝等待自己是否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事实上,她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想法,只要他想做,她就奉陪。 看着前方一脸不可置信的严飞,看着他眼中冒出的火焰,倪安眨去眼底的泪,用力吸了一口气。 他是为了她而在忍耐欲望吗?他的话虽然残忍且伤人,但他仍然替她设想了许久不是吗? 畏惧的伸出手,倪安再次抬起头,迳自替他解去身上的衣扣。 这已经是她能做的最大帮忙了,这已经是她所能想到最好的方法了,不需要等待她是否能适应,她只想快点有个属于他的儿子,让他能感受到喜悦。 “够了!”有力的双手制止她疯狂的举动,严飞带火的眼眸充满的不是欲望、不是拥抱她的渴望,而是对自己过分伤人情绪的愤怒之火。 紧紧箝制住她的行为,倪安茫然的抬起空洞的眼,“别阻止我啊!我们得快些才能有孩子。” 到底她该如何做?要如何做才能抚去他破碎的心?到底要如何做,她才能像当初他帮她一般的拉他一把? 理智断裂,疯狂的情绪再也无法制止,严飞无法压抑,再也无法找出任何自欺欺人的理由来说服他将她忽略,他无法再对她的真心视而不见了。 会受伤吧!再一次敞开心房,会受伤吧? 但就算会再受伤,他也无法再欺骗自己的心,她的一举一动重重的敲进他冰硬的心房,让他无法将它再度冰封,他冰冷的心终将因为她的温柔和善解人意而融化。 不想再伤害她了,不愿再让她流露出无奈且失望的神情,他投降了,真真正正的投降了。 就算有一天会再受伤也罢,就这么敞开心房吧! 就这么对她开启真心,以真正的自己来面对她吧! 就算有一天他会因心痛而死,就算在未来的日子里,他将会因自己错误的决定而崩溃也无所谓,他——想相信她,他希望能从她的身上得到心灵的平静和快乐,他无法欺骗自己对她的重视和在意,更敌不过心中发出渴望能爱她的有力的大掌将她泛出冷意的身子紧紧拥进怀里,收紧大掌,一次又一次加重力道,渴望将她揉进骨子里,渴望替她抚去肌肤上的冰冷,渴望再次看到她对他展露出温柔、甜蜜的笑靥,渴望从今天开始,每当她面对他时,再也没有失望和泪水。 “对不起。”紧紧拥着身子僵硬的她,严飞额抵在她纤细的肩头,轻声低喃。 “严飞?” 倪安迷惑的唤着他的名,眼底的水液再次滚动。 “对不起,伤了你。” 咬紧牙关,任由可怕的内疚滋味啃咬着他的心房,任由它们不断的隐隐作痛。 “严飞?”空洞的眼回神了,眼眶逐渐发酸,水液自眼角落下,倪安扬起依然颤抖不停的双手,毫无犹豫的环紧他的颈,死命的缠绕不肯松落。 “对不起、对不起……怀中那小小的人儿是这么的娇弱,但她的存在却将他的心紧紧占据,他不再否认了,他认了,他承认他的心已经输给她,完完全全的输给她了。 唇瓣不自觉的扬起笑意,虽然那笑容淡薄得让人难以察觉,但是束缚的心灵仿佛从中出现了一把巨大的钥匙,不费吹灰之力将它们开启了。 封闭已久的心再次暴露于阳光下,再次将它周遭的极垮给融化,努力而充满热火的震撼、跃动着。 如果可以,他是真心希望自己能改变,能和她重新开始。 如一座明显的指标,白色豪宅坐落于山头,由山下向上望,高耸的尖塔随着阳光的照耀,散发出刺眼的光芒。 白色的房子随着车子沿婉蜒山道向上驶近,愈加看出雄伟与壮丽的景观。 黑色宾士驶上山道,停在豪宅门口,一男一女由前座下车。 严飞关上车门看着前方的豪宅,唇瓣扬起微笑。“准备好了吗?”柔情的双眼移至身旁的她身上,他有趣的发现她紧张到连笑容都变得僵硬。 “嗯。”用力呼出一口气,倪安心虚的应声。 “别怕,我的父亲人很好。”严飞的话语中充满安抚的意味。 这个女人,有勇气指责他是胆小鬼,有勇气对他说着长篇的大道理,现在却摆出胆小至极的模样,难道拿他和父亲相比,他父亲比较可怕吗? “嗯。”倪安的心思在飞,根本听不清他的安慰。 “我们走吧!”脸上浮现一丝无奈和宠溺,严飞很确定身旁的她真的是太紧张了。 “严先生。” 一走进屋内,连接一楼及二楼的楼梯间,一名身着白袍的男人身后跟随着两个同样穿着白衣的女人缓缓走下楼。 “李医生,我父亲呢?”抬起头,严飞扬起对倪安来说一点也不熟悉的温暖笑容。 被唤为医生的男人年纪有些大,依倪安推测,大概有五十岁左右。 “严老先生正在楼上吃药,等会儿就下来了。”来到严飞眼前,医生照实说:“严老先生最近染上风寒,有咳嗽的迹象,不过他要我隐瞒你。如果等会儿他下来你看到他又咳了,就请你装作什么也没发现。” 明明是个有点严肃的医生,但当他对严飞说这些话时,又顽皮的对严飞使了个暗示的眼神。 “知道了,我会什么也不发现的。”看着已经当严家足足二十年的家庭医生,严飞眼中的柔和神色益发加深,扯起的唇角也愈来愈高。 终于察觉到他脸上带着笑容,倪安原本慌乱的心绪也因他的不同而改变,她紧紧盯着身旁的男人。 “这位小姐是?”终于注意到严飞身旁的陌生女人,李医生好奇的打量她。 “她是——” “是阿飞回来了吗?”二楼传来老者低沉嘶哑的呼唤。 老人手持拐杖出现在楼梯口,身后还有两名护士紧紧跟着。 “爸。” 严飞的声音唤醒了盯着他发呆的倪安,只见她将目光转到严父身上,情绪又开始紧张起来。 “你来……啦?”严父走下楼,原本不抱任何期望的他,在一发现儿子身旁多了个雌性动物,不满的脸色瞬间转为慈祥、和蔼。 “今天是你的生日,身为儿子的我,怎么有不到场的道理。”严飞不是没发现父亲的目光自始至终全都放在倪安身上,但他选择忽略。 “这位小姐是?”把儿子的孝心当作耳边风,严父的话题快速转到严飞身旁的倪安。 “伯父你好,我是倪安,是严飞的……”嘴上的笑容甜得像是沾上蜜,让人看了忍不住跟着露出微笑,倪安微微弯身和严父打了个招呼,却在回话的同时顿住,她该如何向严父介绍自己? 两人在经历了那一夜后,相处的情况虽然有些不同,他也对她敞开了心房,但是……那纸合约依然存在,他曾经强调的残忍约定言犹在耳,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之于严飞,目前到底被定位在哪个位置上?就是因为不确定,所以更加无法坚定的宣告自己的身份。 更少现在的她无法将身份认定是他的女朋友,只因为他不曾对她慎重的说明过…… 第八章 “她是我的女朋友。”严飞突然迳自开口。 听到他的答案,让倪安感到好惊讶,脸蛋也在瞬间染上一抹羞涩。 打量着眼前的小女人,虽说表面上严父的笑容充满温暖,但那目光可犀利得让人瞧了直打冷颤。 自己的儿子还会不了解吗?就是因为太了解儿子的孝心,严父才会怀疑这个混小子很有可能为了不让他这个做父亲的人失望,而刻意找个女人来冒充情人,好将他打发。 “你是阿飞的女朋友?” 严父的质疑让倪安露出困窘的神色,她现在感到更加困扰,严飞虽然理直气壮的说她是他的女朋友,但她依然感到迷惘不已。说不定他所说的话都是为了安抚眼前的老人。 “是的。”不管严飞的话是真是假,倪安都只能硬着头皮承认。 “爸,你在怀疑我吗?是你要我把不可能变成可能的不是吗?现在我带人回来,你却质疑我是在骗你?”瞧身旁的小女人一脸的心虚样,严飞简直搞不懂她到底是为什么要心虚,但仍好心的替她解围。 儿子毫不留情的公开他们父子两人间的协议,让严父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混小子!人家小姐在这里,你怎么可以这样讲!” 严父在那边脸色很难看,气得吹胡子瞪眼;倪安却瞧着严父那生气的模样,没由来想笑,就连心情也跟着放松不少。“没关系,伯父,我是不会介意的,严飞本来就是个有话直说的男人,虽然他说话的方式很伤人,但我知道他本身并没有那种意思。” 原来啊……倪安现在很肯定了,刚才严飞那句“女朋友”果真是为了安抚眼前的老人—— 严飞是为了让自己的父亲快乐,才与她签订合约的,那么……为了让他的父亲快乐,他当然更能理所当然的说谎。 “抱歉,倪小姐,我家儿子语拙,不懂得说好听的话。”严父一脸的尴尬,又不忘在道歉的同时狠瞪儿子一眼。 “我已经习惯了,再说我本来就觉得个性本质比较重要,会不会说好听的话并不是太大的问题。”将心口涌现的扎痛感挥去,倪安故作不在意的摇摇头。 “你和严飞何时认识……何时交往的?”严父瞧着儿子坦荡荡的模样,不像是在说谎,不禁好奇起来。 至少就这几年以来,他可从来不曾在儿子口中听过任何女人的存在,更别说莫名其妙出现一个女朋友! 一问到这个问题,倪安腼腆的红了脸,“我和严飞认识了三年,三年前,他曾经救过我,还帮了我许多忙,如果不是他,现在的我早已离开这世上了,对我来说,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严飞拧起眉锁,似乎对倪安那句救命恩人感到有些微词。 “你们认识很久了?”严父惊讶极了,好小子!有认识的女人还瞒他这么久,害他白替儿子操心了。 “嗯,很久了。”倪安甜蜜的笑靥中充满热情的暖意,连她自己都未察觉,在她想起那三年的种种时,脸上的笑容是这么的幸福。 “我是真的很想知道你们相遇的原因和经过,不知道倪小姐愿不愿意和我分享?” “好,我很乐意。”倪安用力点头,却在察觉到严飞脸上浮现一丝不悦的同时,一脸不安的伸手拉拉他的衣袖。“可以吗?” 瞧她一脸的期待,瞧她一副渴望与人分享的祈求目光,严飞很难摇头拒绝,直到最后,他只能硬着头皮,让属于她和他之间的小秘密满足众人的好奇心。 “不过在这之前,倪小姐,我想问你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请问你对阿飞有什么样的看法?你觉得他真如外界所说,是个残忍无情的男人吗?”严父眼中浮现一丝精明,在众人没察觉的情况下,某种强烈的温度在他的眼中酝酿。 偏着头,倪安不知自己正被老人测试着,她想了好一会儿后才老实的开口,“当我被他所救后,有一次我曾经好奇的想,为什么这个男人要戴着严厉且令人胆寒的面具面对众人呢?为什么他要把他的心思给隐藏住,并让人对他感到恐惧呢?为什么大家都要怕他?难道他们没有发现到他眼中所流露出的孤独吗?” 严飞不发一语,目光却带着火光,紧紧凝望着倪安。 “外表的冷酷只是他的保护色,只有带着令外人难以亲近的假象,他才能保护他所重视的东西,才能保护他自己不会受到伤害。”羞涩地抬头,当她凝望身旁的严飞,浓烈的柔情无须言语。 “大家都以为他很坏、很残忍,但所谓的成功者,就算再如何避免,一定会伤害到许多人,我想这是他最不希望发生的结果,只是他无法避开这种后果,所以导致大家对他的误会更深。”深情的目光褪去,倪安的眼中晶亮的直视专注聆听她分析的严父。 凝望倪安的双眼过于锐利,严父满意的点头,嘴角扬起一抹欣慰的神采。 “不过这些只是我自以为是的想法,我不知道我的想法是否正确,等到我不注意时,我才发现我的目光已经紧紧追着他的身影走,然后我愈来愈重视他,将他的所有情绪当作是最重要的事,再也无法放任他不管。”倪安尴尬的扬唇,眼神中流露出小女人般的腼腆。 “倪小姐……严飞是个好孩子,你一定要给他多一点时间。”严父含义深远的说,他认同这个女人了,认同他们两人间毫无虚假的情感。 只有深爱着一个人,才会将他真实的性情观察得如此透澈,也因为对严飞有着强烈的情感,她才能发现儿子极力隐藏的真心。 这个小女人……有她陪在儿子身旁,他这个做父亲的也会安心了。 站在身旁的严飞面无表情,看不出有任何异状,但他那双深邃的幽眸正燃烧着某种热度,浓烈得有如炽焰。 胸口某处随看凝望她的过程,涌出柔软义温热的暖流,仿佛平静的湖面,因它所到之处泛起一阵涟漪。 老人诚恩的态度让倪安更加的不知所措,她急着向身旁的男人求救。 “爸,我们该上车了。”回过神的严飞收到她的求救讯息,很好心的在一旁提醒。 “对,看我高兴得都忘了,走走走,咱们一块出去吧!”今天是他的生日,本就不喜欢过于铺张的严父仅订了一间餐厅,打算自家人一起到外用餐庆祝。 收回凝视她的目光,严飞沉声开口,“我来开车,爸,你就和我们一块——” “你和倪安一块,我坐李医生的车,身边有医生、护士陪伴,我会比较安心。”严父拒绝他的提议,他才不要当电灯泡咧!这搞不懂情况的死小子。 话一说完,严父宛如顽皮的孩子,悄悄地对倪安暗示的眨眨眼。 倪安先是一阵惊讶,然后咬唇轻笑点头。 直到严父与李医生坐上车,倪安和严飞也一块朝车子的方向前进。 “严飞,抱歉,我刚才说谎了。”倪安内疚的拉拉前方男人的衣袖。 “说谎?说什么谎?”严飞好奇的转头望着站在身后,头垂得都快到地面上的倪安。 “就是说谎骗伯父我是你女朋友的事,其实我本来想说的不是这个,可是你都已经开口了,我也只好硬着头皮承认了。”现在想想,她对严父感到好抱歉,竟然和他的儿子一块欺骗他。 她的强调与否认,让严飞心中浮现很不是滋味的感受,“你本来想说什么?我和你之间的关系,你本来打算如何向我父亲解释?” 她在说啥?难道她以为他方才对父亲所说的话……是在造假? 心头莫名浮现怒火,严飞没想到自己竟会因她否认关系的态度而感到如此的……生气。 “……呃,就是……”倪安脸涨得好红。 “金钱交易?”如果她敢承认,他一定会把她抓起来打一顿。 “不是,是……”老天!她要如何开口说出那个字呢! “恩情交易?”如果她敢承认,他绝对会把她抓起来打一顿! “不、不是啦!”涨红的脸蛋这下都快冒烟了。 “那到底是什么?快说!别吞吞吐吐。”严飞更加好奇了。 “呃、呃、呃……” “倪安。”哦喔!有人在发出警告语气了。 “呃……借种。”话一说完,倪安的脸都快烧起来,她连忙伸手捂住自己发烫的脸儿。 严飞惊愕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女朋友和借种,她宁可选择后者?哼!真是好样的借种! 是谁借谁的种?是他还是……她?这女人,看来他真的得把她抓起来打三顿才行…… “小气鬼、爱生气、爱记仇,原来男人生气时,也像个长不大的小男孩……”闷声抱怨,倪安哀怨的猛嘀咕。 站在大楼外,手里捧着一袋方才到卖场买的晚餐材料,倪安抬起头,眼巴巴望着前方车辆,等待一辆熟悉的车影。 “小气鬼,全世界就属你最爱记仇了,明明是大老板,心眼却这么小,我不过是说借种而已,竟然可以气这么久!说恩情也生气,说欠钱也生气,当初明明是你说房子的费用就用生孩子来交换的,为什么现在要生这么大的气呢?”连下班都不来接她,害她得自己走路回家。 好人真难做,心地善良的她遇上动不动就生气的坏男人时更难做。 “难道真的得说我不是你的女朋友才可以吗?我到底要如何向伯父解释?” 晚间七点,虽然接近春天,但空气仍然寒冷,连夜色都已呈现昏暗。 “可以直接和我说明嘛!如果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一定马上就和你道歉……难道是在气我说要借种……但这是事实不是吗?要孩子的人是他啊!”又是一阵嘀咕,倪安瑟缩着身子,随着寒风呼呼的吹,她将手上的袋子摆在地上,双手发冷的不断搓揉,靠近唇口呼出热气。 她好可怜,这么冷的天气却只能站在门口吹冷风…… “严飞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回来?真的好冷。” 没有大楼的出入证,倪安就只能站在门口干等。 严飞的住处需要磁卡和钥匙才能开,但别说她没有这些东西,就连门口的守卫就算对她有印象,也知道她和严飞住在一块,却仍已不愿意放她进去避寒。 其实她可以不须待在这里等他回来的,如果不想等,她还是可以回到自己原先的租屋处,但是习惯是种可怕的毒瘾,刚吃时觉得难以下咽,吃久后便愈来愈觉得顺口,导致最后美味可口得让人不舍弃之,唉!这就是她现在的感触。 严飞这个男人啊!明明无趣得让人觉得乏味,和他相处时,两人沉默得只能相看干瞪眼,但在沉静中,却有着难以言语的协调,虽然他干冷得像颗大冰块,但冰块吃久了却让人愈来愈习惯,慢慢的这颗冰再也冰冻不了她的心,反倒逐渐温暖起来。 而她呢?好像从在和他的相处中开始逐渐改变了呢! 她不但愈变愈勇敢,更甚至连性子也变得愈来愈活泼,套句早餐店员工说的话,她和长不大的大女孩愈来愈像,这一切都是和他相处时改变的。 从小心翼翼的相处到现在,她能对严飞撒娇,有时甚至顽皮的耍赖,看着他无奈,气到猛喷怒气,真的很好玩。 看着自己的转变,再瞧瞧严飞敞开心房后的真正性情,连她都无法想像,原来这个男人的本质是这么的让人喜爱。 他不懂得说好听的话,但相处问不是以甜言蜜语来维持的,而是以真实的本性与对方生活,唯有如此,才能感受到对方的在意和重视。 可现在呢?别说冰块了,这个男人连颗冰块都吝于分享给她。 有必要记恨这么久吗?她也不过是顺着他的要求,把两人的关系设定在无关联的地位啊! 想想她好可怜,怎么做都不对。 “女人!”黑色的熟悉车影停在倪安身旁。 抬起可怜兮兮的脸庞,瞧见严飞峻冷的面容,倪安怯怯地咬着唇,眼中含带无尽委屈的瞧着他,这样的她让人见了倍感心疼。 “你回来了。”倪安扬起可怜兮兮的笑容,知道这模样的她可以博取他对她的同情。 请注意呵!这只针对她才有效,其他人要是想学她,可是不会成功的。 摇下车窗的严飞定定的望着她,看着她白皙的肌肤上浮现失眠的淡淡阴影,好几天末消的火气也被她这个模样磨得消散不少。 严飞从衣袋内拿出钥匙,“先上去。” 明明不舍她冻冷缩颤的身子,明明看不惯她白皙的肌肤上有些冻红,但他刻意让自己的口吻听来察觉不出任何的关心。 “严飞……别生气了好不好?”伸手接过钥匙,倪安睁着无辜的服眸,连唤他的语气都带有些许的撒娇。 深深凝望她,严飞撇撇嘴,他仍对她那天否认是他女朋友的关系,对她认定他是“借种”一事感到非常在意,但矛盾的是,这几天降至冰点的相处情况也已到达他所能忍受范围的极限了。 “快上去把暖气打开,瞧你的脸都冷冰冰的,感冒就不好了。”破天荒的探手到窗外,他抚上她冰冷的脸庞,语气中包含着心疼。 倪安心暖暖的伸手覆住置于她颊上的大掌,“我下次不敢了,真的。” 虽然她还是不懂他到底为什么要生气,但是……她真的很不喜欢和他相敬如“冰”的感觉。 她努力的示好,严飞如何能继续佯装强硬? 真正说来,他有什么资格对她生气呢?从只要儿子不要她,到现在他只想要她,儿子的事早已不知何时自脑中抛除,他根本没有亲口告诉过她他真正的想法。 因为他太胆小了,不敢对她告白,所以她误会他是理所当然的,他有什么资格对她生气呢? 为自己的胆怯叹了一口气,严飞关心的开口,“快上去吧!回去先洗个热水澡让自己的身子暖和些。” “嗯。”确定严飞不再生气,倪安解除了忧愁和烦恼,嘴角攀高,对严飞扬起一抹甜蜜的笑靥。 转过身,她将磁卡朝大门上一刷,乖顺的走进大门。 “小飞——”大门关上的瞬间,倪安突然听到有人呼唤严飞。 疑惑的转身望向大门外,透过透明大门,倪安看到一名有了年纪的女人挡在严飞的车前,眼中泛着泪水凝望着他。 偏着头,不解的将视线转往坐在车内的严飞身上。 一瞬间,倪安发现严飞的脸孔变得既僵硬又冷冽,隔着大门,她听不见人已走到车窗外的女人正在对他说些什么,只是……伸手抚上冒出酸疼的心口,看着严飞逐渐阴冷的脸庞,看着他嘴角扬起熟悉却许久不曾见到的讥讽笑容,倪安心中浮现强烈的痛楚。 她……那个女人在和他说什么?为何严飞会有这样的眼神? 又是一抹讽刺碍眼的微笑,倪安紧抓住手上的纸袋,心中却不断的涌出安慰他的冲动——不,别再这么笑了,他的笑容不达眼底,那不是他真心的笑容,那只是他为了保护自己,为了替自己周遭围起坚硬的屏障所刻意制造出来的保护色。 门外的女人双手合十,像是在对严飞做出倪安无法理解的祈求,瞧她哭得肝肠寸断,倪安不由自主的咬紧牙关。 拜托!别再和他说话,别再伤害他了,难道那女人看不出来严飞冷硬的面具已经破裂,他的防护罩就快要无法保护自己了吗? 那女人到底是在说什么?别再让他受伤了。 不受控制的反应胜过混沌的理智,当倪安惊觉时,她手上的纸袋已在不知何时掉落在地,而她的双手则是向上高举,用力朝眼前的玻璃门猛烈的拍打。 沉浸在痛苦折磨中的严飞,听见巨大敲响的打击声而迅速清醒,睁着空洞的眼眸,他缓缓转头,映入眼帘的是倪安着急、担忧的询问脸孔。 影像瞬间冲回脑中,思绪不再空白一片,严飞紧紧望着倪安,察觉到她眼中深切的关心。 冷封陷入冰界的心,不知不觉暖和起来,淡淡的逐渐转为炽热烈火,将冻冷的心房融化,严飞对着门内的倪安回应笑容。 瞧见他的笑容,发现一度沉进冰冷海底的他再次苏醒,倪安的心这才重重的落下,她松了一口气,僵硬地扯出一抹令人安心的温柔笑容。 “糟糕,我的晚餐材料!”突然清醒,倪安收回视线,手忙脚乱的蹲下身。 自门外瞧见倪安慌忙的举动,严飞嘴角浮现一抹宠溺的温暖微笑。 “小飞……”车外的女人哀声轻唤,干扰着严飞的心绪。 “我不想见你!别忘了当初你丢下我和爸爸离开时所说过的话,从今以后,你就只是个陌生人!”收起唇边的笑容,严飞摇上窗,无情的驾车驶离。 他的话让站在原地的女人脸包瞬间苍白,掩着面,她一脸懊悔的痛哭失声。 门内,好不容易将掉落一地的晚餐食材捡回袋内,倪安站起身,视线落在门外依然哭泣的女人身上。 好奇的望着那名陌生妇人,倪安悄悄转身,悄悄坐上电梯,直到电梯门合上前,她的视线都不曾离开那名哭泣中的妇人。 屋外响起铃声,换上舒适的休闲服,倪安打开大门。“车子停好了吗?你先休息一下,晚餐马上准备——晤!” 霸道浓烈的阳刚气味窜入她的鼻息,热烫的温度狠狠封住她的唇。 睁大的眼眸充满惊愕,倪安的身子僵硬得无法动弹。 大掌毫不犹豫的将她紧紧拥进怀,似要将她揉碎,严飞紧闭上眼,面带痛苦。 高大的身躯微微颤动,封印起的冰冷心房,没想到仅仅一次的相见,就让他彻底重挫,连带自以为保护得很好的坚强面具也跟着碎裂不堪。 她为何要出现?当初残忍的丢下他,抛弃家人的她,为何再次出现他的眼前? 他早已将她遗忘了,早已将她曾说过的伤人话语,小心翼翼的封闭在心灵深处,为何她要再次出现,将他的伤疤揭开? 难道她带给他的伤害还不够吗?难道他这辈子都得沉沦在那场可怕的梦魇中? 她为何不放过他?不放过他的父亲? 僵硬的面容愈来愈沉重,烙上她的双唇冻得让人打颤。 感受他颤抖的身子,承受他收紧不留情的拥抱,诧异而睁大的眼逐渐化为柔和,仿佛感受到他心中的伤疼,倪安乖顺的缓缓闭上眼,任由他强势的双唇蹂躏她的柔软。 她的双手扬起,紧紧攀上他的颈,两人紧紧相拥,毫无空隙....... 第九章 早上六点二十三分,倪安心虚又狼狈的出现在早餐店。 “早安,老板娘,你今天又迟到了。”店内员工以暧昧的笑容调侃倪安。 “抱、抱歉,今天有点晚。”倪安红了脸,困窘的笑着。 现在的严飞已不会每天出现在早餐店买早餐,而是待在家中与倪安共享她所准备的早餐后再一起出门。 虽然倪安对与严飞共同生活一事保密得十分小心,但夜晚的生活有时总会比白天较为……忙碌!所以有人开始会赖床,然后每天让他接送,让店里的员工想不瞧见也难。 走回柜台,和熟悉的老主顾们打招呼,倪安开始忙碌的工作。 “倪小姐,我发现最近的你好像有点不一样,是发生什么好事了吗?”熟识多年的老王顾在柜台外盯着脸色红润,神情比过去更显娇艳的倪安问道。 “发生什么好事?没有啊!”倪安扬起耀眼的笑靥否认。 “我觉得你好像变得更漂亮,神韵愈来愈有女人味了。”老主顾指着倪安的脸蛋,语气说得十分肯定。 “我猜倪小姐是有男朋友了。”一旁其他老主顾打趣的试探。 “没、没有,我哪来的男朋友呢!”倪安轻笑。 她才没交男朋友,可为什么当她在否认时,不由自主的感到既紧张又心虚呢? 她和严飞确实不是那样的关系啊! “是啊!老板娘是没有男朋友啦!如果有的话,我们这些员工一定会发现,你说是不是啊?老板娘。”员工之一的工读小妹暧昧地直对倪安挤眉弄眼。 “呃,对啊!”倪安又是困窘的直干笑,她知道连员工都误会她和严飞的关系了。 “倪小姐如果有好消息,可别隐瞒,大家都会替你感到高兴的。”店内顾客热情的关切。 “是啊!说来倪小姐也该交个男朋友了,如果没有好对象的话就告诉我,我可以帮你介绍喔!”众人开始闲聊,但话题全绕在倪安异性交友的话题上。 “好的,如果我有需要,一定请大家帮忙。”扬起温柔的笑靥,倪安感激的点点头。 “不用啦——现在老板娘可幸福的咧!”店内员工有志一同的笑着,说着大家听不懂的话。 “拜托,放过我吧!”悄悄地,倪安转头对着身后的员工们伸出食指放在嘴边,面带哀求。 她的举动换来员工们的窃笑,直到午后两点,早餐店开始准备打烊,倪安疲倦地揉揉发酸的颈和肩,又抚上不断犯疼的腰肢,忍不住呻吟。 真的很累呢!总觉得四肢都快散了,连半点力都无法使出。 “身体很累吗?”员工们不知何时俏悄出现在倪安身旁,借关心之名,行逗弄之实。 “嗯,身体都打不直了。”倪安老实的承认,没瞧见他们不安好心的笑容。 “看来严先生很努力喔!”工读的女孩话一说完,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 “当然努力啦——否则老板娘最近怎么会老是迟到!”另一名男员工也很有默契的与她一搭一唱。 “喂!”终于发现自己成为他们调侃的对象,倪安红着脸瞪着身旁的两个小鬼。 “大家都在说,老板娘最近脸色红润、容光焕发,一副就是我在恋爱了的迹象嘛!” “是啊!而且还保密到家,坚持不让大家发现她和严先生的奸情耶!”女工读生瞧了一眼倪安,自顾自的说。 “我看把这消息透露给那间水果报社,不知道能赚多少钱喔!”男员工抚着下巴,认真的考虑着。 “拜托,别再欺负我了,看我发窘很好玩吗?顽皮鬼!”倪安伸手朝两个人的头上敲了敲。 恋爱吗?她给人的感觉真的像是在恋爱吗?脸蛋泛起尴尬又羞涩的红潮,也许她真的是在恋爱吧——是她单方面的恋爱! 直到现在,她仍然没有勇气开口询问严飞到底是如何看待她的,只因为她怕得到的答案会令她难过。 虽然心中有着小小的失望,但只要她的存在让他感到快乐,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再加上现在的严飞偶尔会对她与其他男人太过和善的态度吃起醋来,这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奢侈的幸福了是啊!只要他的快乐是因为有她的存在,那她还有什么好想的呢? 倪安幸福的神韵、迷人的笑靥,让站在一旁的两个顽皮鬼看得露出会心一笑,非常识趣的自动离开,继续做着收拾工作。 他们的老板娘看起来真的很快乐,这好像是他们在这里工作数年来,第一次发现她的笑容竟是这么的美丽又迷人。 因为她对员工十分照顾,相同地,他们也是真心希望倪安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清晨时分,身旁的严飞睡得极不安稳,口中不断发出求救的呻吟。 又是同一个时间、相同的情况,倪安睁开双眼,担忧的凝望着睡在身旁的他,这样的情况已经发生好几天了! 严飞紧紧闭着眼,额上泛着汗,神情痛苦的不断挣扎着。“不要再说!不要再说了……”双手握拳,持续呐喊。 伸出手,毫不犹豫的与他发颤的手交握,倪安伏在他的身旁,在他的耳边低喃,“没事了、没事了,没有人想伤害你,严飞……” “我是爸爸的孩子,你给我走——” “没事了……严飞,别怕。”倪安一次次在他的耳边轻语,温柔的抚着他的额,毫不疲倦的重复安慰。 “妈妈……别走,妈妈……”竭尽所能的哀声恳求,严飞脸上再次浮现痛苦不已的神色。 除了有她的陪伴外,他仍然不够快乐吧……妈妈……盯着身旁的他,倪安很确定这次自己并没有听错,严飞方才唤的是妈妈——那个让他伤心的人! 虽然过去曾发生过一次这样的情形,但最近似乎愈来愈频繁,脑中突然闯入某个陌生女人哭泣的影像,倪安的眼中浮现出不确定的怀疑。 对了,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从那个女人出现在严飞面前后,他睡不安稳的情况就变得愈来愈严重。 她就是严飞的妈妈吗?就是她让严飞不再信任女人,甚至憎恨女人吗? “别走!”激动的身子逐渐和缓,严飞紧握的大掌自半空中松懈“妈妈在这里,小飞,妈妈没有走,一直都没有走,妈妈会陪在你的身旁,一直一直陪在你的身旁。”轻轻在他耳边低喃,倪安回过神,手抚在他的廖口有节律的轻拍,平抚他的不安。 “妈妈……别走!别丢下我们……”大掌不知何时覆上倪安的手,紧握她的力道好似深怕她会突然消失,疼得让倪安蹙眉。 虽然手很疼,但却没有他心中的伤口疼啊……倪安毫不在意的任由他紧握,在他耳旁哼起温柔的曲调,直到严飞陷入安稳的睡眠。 而她却因他的关系,再也无法闭上眼,静静地凝望身旁的他,倪安眼中划过深情的神采。 伸出另一手,她轻柔的抚过他的脸庞、他的眉,他紧闭的眼、他的鼻,然后来到他性感的唇。 悄悄的低下头,吻上他柔软的唇,鼻间闻到自他身上散发的温暖气味,再温柔的抚上他的黑发,眼中充满不舍的爱恋。 这才是真正的严飞,这才是面具下他的真实模样,他不坚强、他不勇敢、他不残忍,更不是众人口中的无情之人,他只是个渴望得到亲人的爱,无依无助、脆弱无比的大男孩。 妈妈……倪安若有所思,那女人就是严飞的妈妈吗?从第一次见到那名妇人后,陆陆续绩她见过那女人好几次……那女人就是伤害严飞极深的罪魁祸首吗? 凝望身旁的严飞,倪安心中有了计划,但眼中却浮现挣扎,她不知道这么做对他来说是对还是错?“严飞,你想要妈妈在你的身旁吗?想要妈妈回来吗?” 她知道人都有好奇心,包括她也是,虽然她从不曾问过他为何会讨厌女人之事,但是……“我帮你把妈妈找回来好不好?”不知他会不会答应,但她可以去找严伯父。 如果询问严飞关于母亲的事,他一定不肯告诉她,但是严伯父不同,为了让儿子幸福,也许她能从严伯父的口中得到答案。 沉睡中的严飞仿佛听见她的话,嘴角缓缓扬起,似乎非常赞同她的决定。 倪安静静的凝望身旁的他,为了保护自己的男人,她下定决心了。 太奇怪了,真是太奇怪了,手持着钢笔左转右转,盯着桌面上的眼依然恍忽,尽管现在有许多决策等着他做,尽管二十分钟前,他早该离开办公室,转移阵地到会议室,但是——真是太奇怪了,这几天倪安的行为举止怪异到连他想忽略都难。 她在忙什么? 为什么工作到这么晚? 别说要他自己一个人下班先回家,每次回到家的时间也晚得让人有充分的理由怀疑,想起这些天来倪安异常忙碌的态度,严飞不得不怀疑她是不是借故忙碌,实则是在躲他。 难得第一饮在午后打电话到早餐店给倪安,得到的答案却是: 倪安已经好几天打电话来说不到店内了! 太奇怪了,这几天包括今天也是,她一大早上了他的车,他将她载至店附近,怎么店内的员工却说她已好几天没去店里呢? 既然店里找不到人,那他打手机总行了吧!但诡异的是,倪安竟然连手机也没开……她到底是在做什么?现在人又在哪?为什么总觉得她正对他隐瞒着某件事? 他是信任倪安的,不管她在忙什么,严飞都知道自己对她毫无质疑,就算现在他很不安,但那不安的情绪仅是替她的行为感到担忧,伯她是否又发生危险的情况,或是遇上麻烦而对他隐瞒,打算独自解决。 从来没想过不信任女人的他,竟会对倪安有着绝对的信任。 明知她有不对劲的行为,他却完全不曾想过她会做出任何伤害他的事,为什么?为什么他能如此信任她? 因为她所做的任何事都是为了他……脑中传来答案,严飞嘴角扬起一抹无奈的苦笑,原来连他的心都对她坚信不已。 当她严肃的凝望着他,对他诉说他对她的重要性时,他已经被正式收服了,所以他无法不信任她,更无法想像有一天她会做出伤害他,使他痛苦的行为。 这就是爱人后所会浮现的感受吗? 绝对的信任?虽然不曾直接说明,但他确实是爱她的,爱到无论发生任何事,无论任何人想要将她抹黑,他都能毫不犹豫的选择信任她。 这到底是他太过自信,还是她己将他的心完全占有? 再想想这几天神态不对劲的倪安,有的时候,他会发现她若有所思的望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当她好像下定决心想和他说某件事时,话一到她的嘴边,她又硬生生的将它全数吞回肚里,嘴闭得比蚌壳还紧。 没由来的,心中浮现不安的担忧,严飞伸手抹抹脸,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他的心情好像总是会受到她的影响——当她开怀不已面对他时,他会被感染而不住的想发笑;当她面带烦恼时,他的情绪也会跟着着急、担忧。 这就是爱上一个人该承受的负担吗?如果说这是爱上她而有的感触,那么这算不算是甜蜜的负荷呢? 如果她真的有任何麻烦,为什么绝口不对他提?为什么不找他帮助,他渴望能成为她唯一的依赖……也许他可以开口问她,也许他该要求她把烦心事说个清楚,但是……她会对他诚实以对吗? 对她来说,他是她的什么呢?一个替他生儿子的交易对象?一个对她具有恩情的男人?她有必要什么事都向他倾诉吗? 不,她没有这个义务,更可以拒绝回答他的询问,因为他不知道她对他真正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她说他对她很重要,她说为了让他快乐,她愿意做任何事,但她不曾说过对他的感觉,更别说她曾说过爱他;如同他也未曾真正告诉过她他对她的想法,没有亲口告诉她他爱她的事实……老天! 他从没像这一刻觉得自己竟是如此的胆小,害怕承认对她的感情。 如果不是交易,也许他会勇敢一点;如果当初交易时,没有与她签下那张合约,也许现在的他就不用这么烦恼……对!该死的,还有那张合约! 他和她签有一张关于交易的合约,而那张合约正在履行中——该死的他,到底要做多少错事才会清醒? 严飞懊恼的又重重叹了一口气,他确实不知道自己会爱上她! 现在他后悔了,后悔和她之间那份合约的关系,他该如何解决?他该如何将那张纸换成另一张,如何将她的身份转换为另一个可以与他长相厮守的关系呢? “总裁,老总裁在一线等您,还有主管们全都在会议室等您开会。”桌上的电话传来秘书的提醒。 开会、开会、开会!有谁能了解现在的他想做的根本不是开会,而是——想见她、想见她,他想见到思念的人儿,想紧紧拥抱她柔软的身躯,感受她依然在他的怀中。 严飞回过神,“知道了。”压抑住烦乱的情绪,严飞将电话接起。 “我是严飞,爸,你找我吗?” “儿子,我有事必须告诉你,倪小姐来问过我关于……关于你母亲的事——” 第十章 骄阳自云缝中采出,明亮的室外,空气不再湿冷,是个适合出外郊游的好天气。 倪安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目光似乎在寻找着某人的身影。 前方小型公园内传来孩子们天真无邪的嬉闹声,站在公园旁观看孩子玩耍的母亲们聚集在一块闲话家常,看来好不悠闲。 终于,倪安发现到要找的人的身影! 静静地,她动也不动的望着妇人那略显孤寂的背影,看着她瘦弱的身子。 情况已经持续好几天了,这几天,倪安每天都会来到这座公园报到,将视线锁定在前方独坐长椅上的妇人身上。 一如往常,那名有点年纪的妇人静静的坐在那里,视线停留于正在玩耍的孩童们身上。 “早知会后悔,当初为什么要丢下自己的家庭,抛弃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呢?” 责备的低喃着,倪安对前方那名眼中有着悔恨和孤寂的妇人感到同情,却是无法原谅。 从严父口中得知了所有的真相后,倪安终于知道为何严飞会如此痛恨女人了——最亲近,相处了近二十年的母亲,竟然将残忍的事实拿来当作伤害儿子的最佳利器,这教严飞如何能承受? 就算是她,如果这种事发生在她身上,也许她会比严飞的反应还要糟吧! 在地契被偷的事件发生后,倪安曾经透过严飞的帮助找到她的父亲——也许是因为从小到大,她没有和那个所谓的父亲共同生活过的深刻印象,两人间也没有深刻的情感,所以与他经过一番交谈后,她能毫不留恋,甚至没有半丝痛苦的给了他一笔钱,选择两人从此不再往来。 但严飞不同,他是如此深爱着自己的母亲,和母亲间也拥有不少美好的回忆,当他得知自己只是一颗被母亲利用的棋子,可想而知,这其中所造成的伤害会有多么的可怕。 如果不是严飞的快乐在于母亲的归来,倪安知道自己今天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因为只有母亲回家,才能解开他的心结。只有这个妇人才能让严飞幸福…… 没来由的,倪安心头感到一阵抽疼……收回恍忽的心神,她用力甩甩头,下定决心鼓起勇气朝前方妇人的方向走去。 从严父口中得知真相,倪安在最后一次发现妇人又出现在严飞居住的大楼,她悄悄的跟踪妇人回到住处,又观察了她好一段时间,发现她并无任何不正常的举动,就连当初与她一块离开的男人,好像也已经离开她后,倪安决定好好的和妇人谈一谈。 怕严飞再次受到伤害,倪安宁可谨慎点,也不愿再有人伤害他了。 严飞已经够脆弱,好不容易她打开了他封闭的心门,任何人都休想让他再次受到伤害。 是的,这一次换她来帮他,换她来保护他,就算这只是多此一举的行为也无所谓,她必须确定他能真正的感到快乐和幸福。 “希望这次你能真正疼爱自己的儿子,让他再也不为你所造成的伤害而持续痛苦。”倪安真心的祈求。 当距离妇人仅剩数步路程,倪安眼尖的发现前方有个男人正站在公园内对严飞的母亲挥手。 疑惑的停下脚步,倪安迟疑的不再向前进,她改变方向,坐在距离妇人最近的另一张长椅上。 “你怎么来了?”严母口中发出不悦的抱怨。 “我来问问你事情办得怎样?都这么久了,我一个人没地方住,每天睡在街上很苦的,你都不知道吗?”与严飞母亲交谈的男人,从外表看来大概五十出头,除了脸上有着些许的皱纹外,不难看出这名陌生的男人年轻时肯定是女人口中的大帅哥。 “你别现在来破坏我的计划。”方才一脸慈爱温和的妇人在一瞧见男人出现,整个人像是换了张脸孔似的,显得既狰狞又骇人。 听了他们的话,倪安不安的皱眉,计划?什么计划? “你不是说只要你哭着回去对你儿子哀求,以他的个性,一定会心软的不计前嫌就让你回去吗?怎么都个把月了,你还在这里?”男人的口气看似询问,实则质问,似乎很不满妇人无法把事情如期完成。 妇人冷笑轻哼,先前那双慈祥的双目,转眼间充满了锐利的光芒。 她信誓旦旦的说:“吵什么?你不知道我有多辛苦吗?为了得到他的同情,我还三番两头去他家堵他,虽然他看起来还是对我无法谅解,不过我看要不了多久,他就会以为我是真心想念他,我是真心后悔当年离开他的行为了。” “那到底还要等多久?我可不想一直留宿街头。”男人巴结地坐在妇人身旁,一手暧昧的搭上她的肩,语气亲呢的在她耳边询问。 “再等一等,等他上勾,相信我是真的在忏悔,他就一定会来找我,到时候……”妇人得意的笑了,眼中流露出锋锐的算计。 “还要等多久?你知不知道现在外头还是很冷,我晚上根本没办法睡?你倒好了,还能睡在床上,有间屋子帮你遮风挡雨。还有,你还有没有钱?给我一些。”男人不满的抱怨,后又理所当然的对妇人伸手要钱。 “你不是才拿走几万块吗?那已经是我们最后的生活费——” 妇人不知想起什么似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你又给我跑去赌!还是又上酒店?王八蛋,你就不能忍一忍吗?当初离开严家和你一起离开时,我可是带了几千万!结果呢?和你在一起才不过几年,你把那些钱都花光也就算了,竟然还连我们最后的生活费都拿去玩乐!” 坐在严飞母亲身旁的男人听到她这么指责,心情也跟着不爽了。“什么我花光你的钱?别忘了那些钱有一半是你自己花掉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当初除了和我在一起,你还同时包养了几个年纪小到足以当你儿子的男人,而且你不也去赌了吗?我听店里的小弟说,上次你在他们那里一晚就输了不少,你还敢指责我!” “你还敢说,是谁让我变成这样的?要不是你只会花天酒地,把我一个人冷落在家里,我需要其他男人的陪伴吗?当初那个被你搞上的女人,你该不会也忘了吧?她那时才十五岁,你不但让她怀孕,最后是谁为了替你解决麻烦,花了大笔钱去封住那女人的嘴?哼!要不是我,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在外自在逍遥吗?说不定早就被关了!”妇人尖锐的对着身旁的男人发出叫骂。 “好好好,别生气了,我错了、我错了,这样可以了吧?千错万错全是我的错,我发誓,这次只要你儿子再带你回去,等你顺利进驻到他家,再想办法把他的钱全都弄到手后,我再也不敢拿去赌,也不会再去玩别的女人,我会一心一意的对待你。”男人安抚的将严母紧紧搂进怀,语气温柔的像是在对待珍爱的女人,但他那双邪佞的眼却透露了可怕的心思。 “真的?”严母依在他的怀中,前一刻还尖锐的对他叫骂,下一秒却又转为温柔可人的女人。 “当然,这辈子除了你外,谁还能拥有我的心。”另人肯定的点头。 “那……最近都别来找我知道吗?我伯哪天你在这里,严飞却刚好跑来找我,那岂不是就穿帮了!”妇人好声提醒,双手紧紧搂着男人,神情看来好甜蜜,似乎真信了他的誓言。 “好好——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诡计得逞的男人笑了,笑得十分得意。 “这么伤害自己的儿子,你真的不会感到内疚吗?” 打情骂俏的男女发现坐在他们身旁的陌生女人正望着他们,神情充满着愤怒和不谅解。 “你是谁啊?”严母瞪着倪安,神态骄傲的质问。 “你知道因为你的离开,带给你儿子多大的伤害吗?你知道他有多么的想你吗?你知道因为你的关系,他过得有多痛苦吗?为什么到现在,你还是只想要伤害他?”颤着身子,倪安好生气,她站起身,走到两人面前,用尽全力大声的责备。 “你在说什么啊?小姐,你认错人了吗?”男人自以为是的对倪安露出一抹帅气的笑容,目光却不正经的在她身上直打量。 “严飞!我说的是你的儿子,难道对你来说,他就只有利用的价值吗?为什么?他是你亲生的儿子啊!做母亲的人难道不该爱自己的孩子吗?你都不会心痛?你都不会不舍?看他痛苦、难过,你难道都没有半点内疚吗?” 彻底忽略眼前的男人,倪安瞪着严母,愤怒的质问。 眼眶在发酸,泪水在她的眼里滚动,倪安不知该如何解释现在的她有多么的生气和失望,原以为他的母亲已经后悔了,原以为他的母亲是为了思念儿子才会出现,谁知……他母亲到底想要伤害严飞多少次才够呢? 刨开的心需要花多久的时间才能愈合,她不了解吗?严飞是她一的亲生骨肉,为何她无法替自己的儿子多想想? 听到儿子的名字,严母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你听到了什么?” 心虚的推开身旁的男人。 “该听的我全听到了,我以为你会出现在严飞面前是因为你已经后悔,你渴望得到他的原谅,我以为你只是因为爱你的儿子,才会风雨无阻的每天出现在他的面前!”倪安失望的低喃,从头到尾充满失望。 “我爱他,严飞是我的儿子,我当然爱他。”仔细打量眼前的倪安,严母一瞬间又转变为先前慈爱的神韵,虽然她不知道眼前这个年轻女人是谁,但总觉得有点眼熟。 “你爱的是他的名声,你爱的是他的权势,你爱的是他的金钱,别再伪装成慈母的模样了,这样的你好虚伪、好丑陋,你根本就不配得到严飞的重视,更没有资格让他唤你一声母亲。”倪安尖声大叫,紧握着双拳,指甲扎入掌内,仿佛只有这么做,才能制止她的情绪失控。 “你胡说!我……我爱他,他……他是我的亲生儿子,我当然爱他。”妇人吞吞吐吐的解释着,从倪安的口气中,她知道倪安已经听到她和自己的男人所说的计划了。 “你的爱毫无意义,也没有价值,你的爱只是想将痛苦建立在自己的儿子身上。”这样的母亲,倪安决定不再让她靠近严飞。 “你……我想起来了,你是和严飞住在一块的那个女人。”严母惊声大叫。 “对,我就是和严飞住在一块的女人,我警告你,从今天开始,不要让我再见到你出现在严飞面前,不要让我再看到你虚伪的脸孔,否则我会把今天听见的话全部告诉他!”重重的吸了一口气,倪安努力将眼中的泪水眨去。 无法温柔,无法好言相劝,现在的她已经快要失去理智了,如果不是一再提醒自己,倪安知道她有多么渴望伤害眼前的男、女,让他们好好感受一下受伤的痛苦。 “不,你不能这么做,我不准你这么做,我儿子才不会相信你,他才不会相信你说的谎话!”妇人脸色狰狞的站起身,粗声大叫。 如果这女人把事实告诉严飞,那她就完了,现在的她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如果无法从儿子身上拿到钱,她就再没好生活可以过了。 “是,我是不会把你这些肮脏的想法告诉严飞,但那是因为我不希望他再从你身上受到任何伤害。如果你不听劝,只要我在他身边的一天,我就会想尽办法用比你还要肮脏的手段来伤害你,让你后悔再次出现在严飞的眼前!”她必须更勇敢、必须更坚强,为了保护心爱的严飞,她必须更加努力。 “你不爱他?无所谓,我会爱他,我会把所有的爱完完全全的给他,让他体验到除了我的爱之外,其他都是多余的,我会尽最大的努力让他了解真正的幸福和快乐,我会让他从此将你遗忘;如果你敢再出现在严飞面前,如果你敢再伤害我的男人,我会让你从此痛不欲生!”咬紧牙关进出威胁。倪安从不知道痛恨一个人的感觉竟会是如此可怕,仿佛心灵已达到毁灭一切的地步,甚至……她仍然觉得不够多啊! 不等妇人开口,倪安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力气才将心口那抹被扯伤的痛楚抹去,带怒的憎恶眼眸狠狠的直瞪着仿佛因她的话而受到惊吓的严母后,倪安挺直身子,毫不犹豫的迈步离去。 任何人都不能伤害她最心爱、最重视的男人,任何人都不行! 所以她必须勇敢,她必须坚强,她不要成为渴望得到男人保护的柔弱女人,她要成为能保护她男人的勇敢女人,就如同严飞曾经为她挡下一切的痛苦一样,她也要替他挡下一切。 “那女人是谁?”身旁的男人不解的询问。 受到惊吓的严母抚着微微不安的心口,似乎真的被倪安的警告给吓着了。“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 “是吗?可是她刚才提到你儿子啊!该不会因为她的缘故,我们要的钱无法到手吧?”男人可担心了,他想要过的是好生活,一点也不想吃苦。 “不会的,她只是严飞玩玩的女人,她说的话严飞才不会棚信,没什么好担心的,反正我才是他妈,我是他的亲生母亲啊!他不可能会为了一个随便的女人而不相信我!”严飞可是她怀胎十个月辛苦生出来的财富来源,只要她装个样子,他一定会相信她的。 “那就好,我可是过怕了穷日子。”男人亮起帅气的笑容,将严母勾进怀中。 “我知道,告诉你,我那儿子可是想我的呢!只要我去缠他一些日子,就不信他不会心——”信心满满的话才说出口,严母眼一尖,突然发现到站在公园内一道熟悉的身影。 浑身一僵,她紧张的又将身旁的男人狠狠推开,脸色难看的站起身。“严、严……严飞?” 不远处的严飞静静的站在原地,他的目光森冷阴狠,唇瓣带着邪佞又残忍的笑意,像是面对陌生人一般的望着她。 “该死!又怎么了?怎么老是在推我啊!”男人不明就里的揉着发疼的手。 严飞到底听到了多少?他站在那里有多久了?严母不知道,只是这一次她发现,曾经带给严飞的伤害不知何时已无法从他的眼中看出,曾经给予他的痛苦不知为何早已自他的释然神情上消逝。 取而代之的是某种令人陌生,仿佛与她毫无关系的生疏情绪,好似她是一个局外人,一个从今天开始再也不重要,再也无法伤害他,再也不存在于他生命中的陌生妇人…… 最后一次看着称之为母亲的女人一眼,严飞垂下眼,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开。 他会永远记得自己有一个母亲,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将她遗忘,他依然感谢她曾将他生下来,让他存在于这世上,但仅止于此,其他就再也没有了…… “严飞——”哀求的呼唤声随着风声传入众人耳中…… 又随着风声逐渐消逝,直到再也听不见…… 一抹娇小的身影以飞奔的方式冲进严飞的怀中,仿佛承受不住她所带来的巨大街击,他紧紧拥着倪安,整个人缓缓向后退了数步。“回来了?今天好像特别早。” 严飞的语气十分轻柔,有种温柔且充满安慰的意味。 躲在严飞的怀中,倪安用力搂着他不愿开口。 看不清倪安此刻的面容,因为她从头到尾都垂低着脸不发一语,但严飞毫不在意的任由她窝着,同时收紧自己的手劲,将她拥得好紧、好紧。 “我来……”哽咽的低喃声自他的胸口缓缓发出。 “什么?”严飞下巴抵着她,轻声的询问。 “我来疼你。”抽泣声愈来愈清楚,倪安松开拳,双手离开他的颈间,绕过他的腰。 “小安?”唇瓣流露出温暖、幸福的微笑,严飞闭上眼,发出满足的喟叹。 “我来疼你,就算她不疼你也没关系,她不爱你也无所谓,我会把我的爱全都给你,我会很疼、很疼你,让你忘记痛苦,在这个世上,能让你感到快乐的事有很多,不一定只要她,所以你别伤心、别难过。”说着、说着,倪安开始低泣,从微弱的泣声逐渐转为激烈的大哭。 “好。”严飞配合的回答,唇角不断上扬,眼中布满浓浓的宠溺。 他知道她为何流泪,更听懂她话中的意思,不管她要说什么,他都会举双手完全赞成,只要她永远待在他的身旁。 “我知道什么东西能够让你快乐,我会好好努力的,所以……把她忘了吧!把她全都忘了,她不是个好人,她……”那女人根本不配当人的母亲,她是个失职的妈妈,从头到尾只在打严飞钱的主意,她根本不是真心后悔,根本不是真正爱她的孩子,她……她让人无法不憎恨。 为严飞而心疼,为他的思念感到不值,倪安想让严飞快乐,想让他感到幸福……但忙了这么久,花了这么多的时间,她还是失败了,她无法替他带回思念的家人,她好没用。 “别哭了,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发生什么事,无论你愿不愿意告诉我,我都必须让你知道,我不会轻易再受伤,也不会再为任何人而难过,除了你和爸爸外,再也没有人能伤害我。”严飞意有所指的暗示。 可惜某人听不出来,她仍然在伤心、难过中——为了他。 拉开怀中哭泣的倪安,严飞紧紧握着她冰冷的双手,“小安,先去洗澡好不好?你的身子都快冻僵了,你吃了吗?我替你买个吃的回来。” 吸了吸鼻子,倪安抬起满是泪水的双眸。“你知道吗?今天是你第一次叫我小安。” “是吗?”严飞唇边浮现温柔的笑意。“以后我会常常这么唤你,小安。”他很肯定的保证。 “好了,快去放水暖暖身子,我等会儿就回来。”宠溺的揉揉她的发,严飞拿起身旁的外套,带着温柔不曾消退的笑意转身离开。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倪安伸手抹去脸上的泪水,下定决心,她眼中流露出誓在必得的光芒一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一直哭是解决不了任何事的,现在的她该想尽办法让他快乐。 既然无法勉强别人给他快乐,那不如她来为他创造。 转身快速冲进房内,一分钟后又快速冲出房,拿着换洗衣物冲进浴室。 对,现在能让他快乐的只有她,只有她—— 两个星期后—— 一块回到家中、一块用餐、一块谈天说地,一块享受两人温馨又甜蜜的休闲时刻。 晚上十一点,一块躺在床上,一块拉上被子闭上眼准备睡觉。 毛手毛脚、毛手毛脚,略带凉意的小手自他的胸口向下滑,来到他的肚子,再向下滑,滑到他的—— “你在做什么?”睁开带笑的眼,严飞扬眉,幽亮的双眼在黑暗中散发出异样的光芒。 “你说呢?”装无辜,顽皮的睁大眼,倪安展露可爱的笑容。 “你还要?”昨天才来了一、二、三……到底几次连他都忘了,累得他快虚脱了。 好吧!严飞承认,他不是个嗜性的男人,一般男人也许对性极为重视,也渴望成为一夜七次郎,但他不是,只要能和心爱的女人享受极致的欢愉,时间长不长,次数多不多,对他来说都不是他在意的。 更何况他身旁的女人可不是经验丰富的高手,仅能算是初级班的小朋友。 “你不累?”一连两个星期天天来,天天做……到底做了几次他都数不清了,这女人竟然还有精力? 他记得刚开始,这女人一次结束后就累得呼呼大睡,早上能把她叫醒就算是奇迹了;但这两个礼拜以来……她好像又不太正常了! “怎么?没能耐了?”挑衅、嘲笑,倪安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没能耐?我就让你知道我有没有能耐——”被激怒的他扬起邪恶的微笑,朝她身上覆去。 一个小时后,倪安全身无力的喘气,骨头都快软了的将自己挂在床边,连动都不想动。 严飞嘴角扬起胜利的微笑,看着心爱的女人累得都快闭上眼,他还很好心的替她盖上被子,再将她紧紧的拥进怀里。“快睡,明天还要上班。” 怀中的她没有回答,严飞知道,她是累得说不出话了。 谁教她敢质疑他的能耐,要不是不想吓到她,否则她以为先前亲密时,他为何不折磨她一整晚? 满足的闭上眼,严飞带笑的吻上倪安的额。 但是一个小时后——顽皮的手又开始在他身上毛手毛脚,从胸口抚上他的肚子,再从他的肚子持续向下移、移、移……严飞睁开有些睡意的双眸,大掌将顽皮的小手紧紧抓牢。“怎么了?”视线对上枕在他胸口的倪安。 “还很累吗?”一看就知道倪安毫无睡意,而且精力十分充沛。 “累?”严飞脑袋有些混沌,听不太懂她的意思。 “再来一次?”睁着晶亮的双眼,倪安毫不羞涩地提议。 “再一次?”清醒、回神,严飞神情古怪的直朝她的脸上打量。 微微撑起身子,他关心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 “你不行了?”又是挑衅的口吻。 不行?被激怒了,任何人都能说他不行,就眼前这个女人不准质疑他的能耐,“谁说我不行!” 到口的关心全然消逝,现在他打算身体力行,好好的让她了解他到底行不行! 一个小时后——她又全身无力的瘫在床上,不但气喘如牛,一口气还差点梗在胸口吐不出来。 严飞瞪了一眼小看他的女人,嘴角又扬起一抹胜利的笑容,是谁说他不行? 哼!看她还敢不敢小看他? 将她拥回怀中,替两人盖上被子,他的大掌紧紧将倪安搂着。 “快睡,两点了,明天还要上班。” 房内呈现沉静一片,无声无息的气氛,是让人好睡的最佳时刻。 但在一个小时后——属昆虫类的倪安又开始在严飞的身上毛手毛脚了,她摸啊摸、摸摸摸,向下一直摸个不停。 再如何累,双眼再如何倦地睁不开,但身旁有个人强烈影响他的睡眠品质,干预他的睡眠时刻,他想睡也不得安宁。 拉住她不安分的小手,他咕哝低语,“又怎么了?为什么不睡觉?”她是吃了精气散,还是精力充沛丸?一整晚都不需要阖眼吗? “再、再一次好不好?”自他的胸前抬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倪安依然活力十足,半点睡意也没有。 很好!现在他很肯定这女人一定有问题。“这几天,你真的不太正常,要不要和我谈谈?” 有事在困扰着她吗?不,也不像,两个星期来的倪安显得活力十足,对他有说有笑的,看不出半点异状……除了在床上外! “你虚了?” 还敢挑衅,看来这女人是真的不懂得什么叫作男人是激不得的。 疲惫的双眼瞬间睁亮,严飞眯起带怒的眼,翻身恶狠狠的压住她。 惊讶的大叫,倪安发出清亮的大笑声。 又一个小时后——一她一样阵亡的趴在床上,气喘如牛,时间过了五分钟,她还在喘! 他则是呼着不平稳的气息,嘴角僵硬的抽搐,想笑也笑不出来,谁……谁说他不行?哼!小看他的后果就是这样。 吃力的将倪安拥进怀,大掌有些无力的发着抖,他伸手替两人拉上被子,“快睡……四点了,再不休息就真的别想上班了。” 又是一个小时后——倪安依然睁着大眼,毫无睡意的紧望着天花板,当她的手碰触到身旁的他的胸膛时—— “不行!等会儿要上班,至少让我休息一下。”不会吧!这女人还要? “严飞,天亮了,该起床准备上班罗!”柔软的耳语声。 听在严飞耳中竟莫名的毛骨悚然,老天!他才睡了三个小时耶拉下被子,倪安神色诡异的瞧了严飞一眼,快速拿起一旁的皮包冲进厕所。床上的严飞则累瘫的在偷睡。 十分钟后,倪安神情懊恼的拿着皮包走出厕所,她若有所思的站在床边凝望床上的他。“严飞、严飞,起床了。”蹲下身拍拍他的脸颊,轻声呼唤。 痛苦的坐起身,严飞抹抹疲惫的脸孔,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睁开眼,视线对上与他相望的倪安。“怎么了?”瞧她紧盯他的目光,既专注又诡谲到极点。 “今天晚上要再接再厉。”下定决心,倪安誓在必得的大声宣告。 “再接再厉?”这女人到底是怎么了?什么再接再—— 严飞的脸色瞬间惨白,不敢置信地死瞪着这个邪恶又残忍的女人,还再接再厉咧!要是今晚再来个三次,他差不多就可以送医了,别人是心力憔悴,他呢?恐怕是“精力憔悴”! 啧!这女人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别告诉他,他未来的人生将从此过着这么的……幸福…… 夜夜春宵? 尾 声 是谁?当初是哪个混蛋说要儿子的?给他死出来! 瞪着眼前的幸福景象,严飞只能吃着酸醋干瞪眼。 “妈咪,我好爱你。”可爱的小男孩像个牛皮糖,紧紧的巴着母亲,在她的脸颊送上热情又湿热的热吻。 “妈咪也爱你,小宝贝。”倪安紧紧搂着宝贝儿子,甜蜜的笑开来。 最好她最爱的人是儿子,严飞撇撇嘴,双目发红、脸色狰狞,十足的嫉妒样。 “妈咪以后要当我的新娘吗?”可爱的小男孩不知是从谁的身上遗传,说的每句话都是甜言蜜语,逗得众人疼爱得不得了。 “不行耶!妈咪是爸爸的老婆,不能当你的新娘。”顽皮的瞧着坐在一旁气到脸色难看的严飞,倪安唇瓣的笑意愈来愈深。 “那你不要当爸爸的老婆,就可以做我的新娘了。”小孩说着天真无邪的话。 一旁的男人听了,却是气得牙痒痒的。“死小子!她是你妈,这辈子就算你再怎么不愿意,她都不可能成为你的妻子。” 是谁说要儿子的?是谁!严飞发出可怕的暴吼声,似乎对每天都要上演一次这种抢人的戏码已经厌倦到极点了。 “孩子还小,你这么说,他也听不懂嘛!有必要为了这种小事和他生气吗?”看着丈夫,倪安觉得好无奈。 她竟然嫁给这个像是吃不到糖的孩子的男人,为何以往对他的印象和现在差这么多? 倪安的计划果然成功了——察觉到严母诡计的一年后,她终于替严飞生了一个儿子。 原本打算遵守合约而离开的倪安,因为严飞终于鼓足勇气,亲口坦白对她的感情,至今两人已经结婚整整三年了。 “妈咪,爸爸好凶喔!我怕怕。”窝进母亲温暖的胸口,闻着母亲身上散发出来的香香气味,小男孩一脸无辜的盯着像只大魔王的父亲。 “不怕,妈妈保护你……严飞,不要这样欺负孩子。”再次发出叹息,倪安真的觉得好无奈。 妻子发出软声的责备,严飞这下更是怒火中烧,冷冷瞪着整天只知道缠着他老婆的死小子,严飞发现躲在母亲怀中,和自己犹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男孩正神不知、鬼不觉的对他露出一抹得逞的胜利微笑,紧绷的神经线瞬间断裂成两条。 伸出手,他毫不犹豫的将儿子自妻子的身上拉开。“小子,想要新娘就自己去找一个,不要来和我抢!” 伸出手,严飞用力将妻子抱在怀里,拒绝再当个乐于分享的好爸爸。 到底是哪个家伙想要儿子的?心中问了自己不下二十次,严飞后悔极了,他竟然生出一个麻烦鬼。 “妈咪……抱抱!”三岁的小男孩可怜兮兮的抿着唇,一副想哭的模样,让人看了实在无法不心疼。 “严飞……”老天!倪安心软的再次打算责备自己爱吃醋的丈夫。 “你是谁的女人?”瞪着心爱的女人,严飞决定这次绝不退让。 “嗯?”倪安疑惑的偏着头,不懂他为何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是我的妻子、我的女人,为什么我得为了那个小子把你让给他?为什么我得自己一个人睡,把床让给那个死小子?为什么他可以和你抱在一块亲来亲去,我想和你抱在一块亲来亲去,他一哭我就得让开?”将心中累积的不满全数爆发,严飞的模样别说像个吃不到糖的孩子,他根本就此孩子还要像孩子。 “你……你在吃醋?吃孩子的醋?”倪安惊讶的瞪大眼,唇瓣上的笑容愈来愈深。 “对,怎样?”严飞承认得理直气壮,一点也不害臊。 “因为儿子是你的快乐泉源,所以你该凡事都让他啊!”倪安解释着。 当初可是他要求她要生儿子的耶!怎么现在却完全变了样?好像把自己的孩子当成敌人了。 严飞恶狠狠的瞪着怀中的女人,“我的快乐是来自于你。” “可是你那时明明要求……” “是你。”用力吻着怀中的女人,他的脸色愈来愈难看,有种如果她敢再提儿子,他就翻脸的警告意味。 “有儿子,你才会感到幸福不是吗?”倪安好无辜,眼巴巴的瞅着丈夫看,虽然努力不让幸福的嘴角往上扬,但它们好像不听使唤,有自己的意识呢! “是你让我感到幸福的。”是谁说要儿子的?是哪个笨蛋? 打死不承认,严飞绝对打死不承认自己现在有多么不满儿子的存在,硬生生抢走他和妻子相处的宝贵时光。 “可是,明明那合约……” “女人,你敢再和我提合约的事!”这辈子严飞最后悔的事,就是那张该死的合约。 “可是——!”某个女人被自己的男人给宠坏了,开始变得怕天、怕地,就是不怕自己的丈夫。 “闭嘴。”低下头,严飞咬了倪安的唇一口,非常恶狠狠的警告。 “那……我的存在就是你的快乐和幸福罗!”答案其实已经很清楚了,但某个女人就是希望从他的口中得到肯定的回答。 “你说呢?”这个女人啊!还真是贪心。 “你说嘛!”她想得到他的亲口证实,因为如同他一般,她的幸福与快乐也因他的存在而满足不已。 严飞再次重重的咬了倪安一口。 “严飞?”可怜兮兮的小脸上充满了祈求。 “……” “严飞——” 叹了一口气,严飞被打败了,捧着妻子的脸蛋,他重重的封住她的唇。 “是的……因为有你的陪伴,我才会幸福、快乐……” 他的妻子、他的女人、他的倪安,他——最心爱的女人。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