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兽与雏菊》 楔子 【楔子】 金色的小黄花,每到了这秋日时分,就会开满枝头。 风一吹起,金黄的小花飘落在人行道上,像是在那灰砖上铺了一层薄薄的金粉,尤其是在砖与砖之间的缝隙更是被小花给填成了金色的痕线,直横交错着,看起来颜色鲜艳而且明亮。 难得一日的清闲,纳兰守花却不知道能去哪里,因为敲好要拍照的女明星今天突然有要事,临时通知要改期,虽然总编辑和摄影师心里气到快冒火,但是人家是当前的大红牌,也只能苦笑着说没关系。 真是可惜了!难得今天天气那么好,要是户外拍摄可以顺利进行的话,应该可以拍出很美的照片才对。 她呼了口气,阳光从树叶的间隙筛落,投落在她白净的脸蛋上,让她一双原本就明亮的美眸更显得生色活泼。 也好啊!虽然她真的觉得可惜了,但是,托那位女星之福,她得到了一个清闲的午后,不同于总编和摄影师的暴跳如雷,她倒是很感谢呢! 蓦然,她停下了脚步,像是听见了谁的呼唤,不经意地回头,彷佛找寻着谁的身影,却只见到来时路细花宛如金粉敷地,却是谁的身影也没瞧见。 对了,她想起来了,三年前,也约莫是这季节吧! 地点不在台北,而是纽约。 她与韩苍震刚结婚,明知道他很忙,却硬是要他陪着自己吃午饭,完全不管自己因为时差想睡得要命,拖着他陪着自己在中央公园散步,想着能与他走多远是多远,把握着每一分每一秒可以与他在一起的时间。 就算,她可以从他阴沉的脸色看得出来他极不乐意,总是只肯跟在她身后几步之外,宛如美丽的孤狼般冷绝而且不可亲近,似乎如果能够甩开她,他就连一刻也不愿意多待在她的身边。 还喜欢他吗? 这句话冷不防地跃上她的心头,像是一记狠狠的敲击般教她没有招架之力,让她不由得泛起一抹苦笑。 改天,她或许该向陶芯提醒一下,虽然自己一直很喜欢陶芯,也托她的福解决了不小的麻烦,可是,身为刑警的她似乎在不知不觉之中,把问犯人那一套给搬到了朋友身上,忘了有些话不该问得那么直截了当。 又或者,她原本就是一个不知道要拐弯抹角的人呢? 一声轻轻的叹息伴随着苦笑从她的唇间滑出,纳兰守花转回头,看着前方,顿了一会儿之后,才又继续提步往前走。 风吹来,金色的小花跌落在她的肩上,以及她米白色的亚麻长罩衫上,最后才轻跌落灰色的砖上,成就一地的金秋之色。 喜欢有什么用呢?反正我跟他已经离婚了。 这是她给陶芯的回答。是啊!无论她是否还喜欢着韩苍震,如今,他已经不再是属于她的男人。 虽然,她心里很明白,只怕还需要好长一段时间,她才能够学得会不再回头去寻觅他高大的身影。 可是,她深信着,只要她继续往前走,一步也不停地往前走,或许,总有一天,她可以看见一片更好看的风光,让她可以完全忘记要再回头去寻觅其实从一开始,就不曾属于过她的美丽…… 第一章 那年,她十七岁,年轻的生命里被早晚自习和考试给填满了。 那一年的雨水算不上太多,却是一进入秋天就连下了几天雨,往往是一早还开着大太阳,过了午后就开始下起大雨,一直到入夜都不见停歇。 穿着学校制服的少女裹着母亲的外套坐在副驾驶座上,半闭着眼睛,有一半的神智似乎已经飘去与周公相会了。 “想睡就睡一下。”朴明仪开着车,笑着对女儿说道:“你今天应该是吹到风了,谁教你不听话,要你记得带外套出门,你就不听。” “我忘记了嘛!今天早上要小考啊!我光是背单字都背到头快痛了,哪里还会记得那么多啊!”少女咕哝了声,“而且今天竟然还比昨天冷,明明上礼拜还很热说,人家都说春天后母脸,没想到秋天其实也是个后母。” “你这丫头!”朴明仪忍不住莞尔,再过几天才满四十岁,虽然是个孩子的妈了,但是立体明亮的脸蛋,再加上纤细的身材,让她看起来远比实际岁数年轻许多,“今天晚自习前你有吃东西吗?需要给你准备宵夜吗?” “吃了一个福利社的面包。”少女想了一下才回答。 “那回去妈咪再给你煮碗面,家里的剩菜还很多,全给你加进去,好不好?顺便帮妈咪清一下库存。” “人家才不是你的垃圾桶,我只要加一颗蛋和一点青菜,再加一点炸酱就可以了。”说完,少女加重了语气,“不可以加剩菜,绝对不可以!” “是,知道了,不加就不加,反正家里也没真的有剩菜。”朴明仪存心就爱逗女儿玩,看她认真的样子好有趣。 少女皱皱鼻子,吐了吐嫩舌,觑了母亲的笑脸一眼,虽然身为她的女儿,但还是忍不住再一次觉得母亲真是漂亮,就连她的同学们都是一样想法,说她的妈咪搞不好是全校同学的妈妈之中最美的。 说她就可惜了,虽然五官也算细致漂亮,但一张天生的娃娃脸,以后绝对不及她妈咪大美人的姿色。 虽然自己对于这一点也觉得有些可惜了,但是,妈咪在她的心里是最好的,所以就算比不上她,心里也不太有所谓。 “睡一下,到家我再叫你。”朴明仪不忍心再逗她,轻声地说道。 “好。”少女点点头,却没有真的睡着,而是趁着车灯的光亮,偷偷打量着母亲专注路况的侧颜,想起今天下课时,同学们对她家庭的诸多揣测。 都是因为她太不小心,被一名好事的同学知道她从小就不曾与父亲一起生活过,所以才会被拿来讨论,虽然大家都没有恶意,但是因为母亲是少见的大美人,难免引起大家的好奇。 其实,她也常常好奇父亲的长相,不知道像母亲如此的美人,会喜欢上什么样的男人呢? 从小,当她讨着要父亲照片时,母亲总是直接说没那东西,还说即便是有,也不会拿出来给她看,因为只要她看了就会去想,为了杜绝她完全不必要的想象,所以最好是连长相都不必知道,而她也从不曾刻意隐瞒他的存在,却也很明白地告诉她,她们不会回去与他一起生活。 “妈咪?”她小声地唤道。 “嗯?不是想睡吗?” “现在不想了,妈咪,虽然我答应过你不再提要见父亲的事,可是,你可以跟我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话落,车内一阵维持了好半晌的沉寂,就在少女以为不会得到回答的时候,朴明仪的轻笑声打破了静默,“他啊,是一个很会惯人的家伙,哪怕是我再如何任性,他都可以无条件顺着我,惯着我,就像——?!” 笑谈着的话声戛然而止,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迎面而来的蓝色跑车探照灯刺眼的光亮,让两辆车之间的冲撞看起来就像是一段曝光过度的影片,而当一切静止下来,少女感觉身体像是被紧紧的包捆住,动也不能动弹一下,她勉强自己睁开眼睛,母亲美丽的脸蛋映入眼帘,然而却是双眼紧闭,鲜血不断地从她的额发之间流淌下来。 “妈咪——?!” 寂静之中,她听见自己的尖叫声,充满了失控的惊慌,直到事后她再回想起来,无论几次,无论经过多久,在她心里的悲伤与震惊,都依然如旧。 深夜,大雨滂沱,就像是一个爱哭的孩子掉不停的眼泪。 纳兰刚带着两名随从走进灯光明亮的病房里,他的神情十分平静,只有脚步一瞬间的迟疑,泄漏了他心情的激动。 他走到病床旁,敛眸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子,当他看见了那张熟悉的容颜,脑海里的记忆顷刻如潮水般涌上。 “明仪。”他轻声呼唤,看见她缓慢地睁开眼睛,看见了他,一抹欣然的微笑伴随着泪水泛上唇畔。 朴明仪想开口说话,但仅只是睁开眼睛看着他,都已经耗掉她最后一丝力气,她觉得浑身都在痛,痛得她想要闭上眼睛,就此昏沉过去。 可是,看见他的到来,令她觉得放心,他果然一直信守自己的承诺,留给她的那个电话号码无论在何时何地,都可以联络得到他。 “跟我说话,明仪,说句话,不要这样对我,求你不要。”纳兰刚低沉的嗓音在颤抖,二十多年来经历过无数的大风大浪,什么样的大场面他没见过,但是,都远远不如这一刻教他觉得害怕。 朴明仪想要说话,但是才一开口,就涌上满嘴鲜血的腥味,虽然已经紧急动过手术,但是依然止不住她的内脏出血,能撑到这一刻,就连医生都觉得是老天爷帮忙了! 她微笑,敛眸瞅着心爱的男人紧握住她的大掌,泪水不停地从眼角滑落,以唇语无声地对他说道:“对不起。” “没有对不起,我们之间如果有人需要说对不起,那个人必然是我。”纳兰刚紧握住她的手,俯首在她的额心烙下一吻,早在进病房之前,沿路上他就已经听医生说过她的情况,知道她随时都可能要断最后一口气,“无论是生是死,我们的心都在一起,从来就没有分开过,从来就没有。” “嗯。”朴明仪用了最后一点力气回答了他,感觉到他嘴唇烙在肌肤上的温度,她笑着轻喟了口气,想对他说女儿的事,可是,她已经疲累得就连多吸一口息儿的力气都没有了。 “妈咪!”朴守花才刚做完了检查,一进门就直往病床旁扑去,紧紧地握住母亲的手,就怕握得不够紧,下一刻就会失去这个最亲爱的人。 纳兰刚看见了少女,被她似曾相识的模样给吓了一跳,然后,朴明仪与他相视笑了,这时候,随后进来的医生开口。 “这是朴女士的女儿,车祸当时就坐在副驾座上,因为被母亲及时保护得很好,所以只有受了一点皮肉伤,还有右手肘的腕骨虽然也有挫伤,不过没伤到骨头,休养几天就没事了。想想真是神奇,明明是一场那么严重的车祸,她竟然可以只受到一点轻伤,算得上是不幸中的大幸——” “出去。”纳兰刚定定地看着少女,沉声说道。 “纳兰先生?”医生讶异地唤道。 “都出去,别让人打扰我们。” 得到主子的命令,两名随从作势驱赶在病房里的医护人员,在众人都离开之后,他们也退到门外,轻悄地将门给带上。 “你叫什么名字?”纳兰刚对着少女问道。 “守花,朴守花。”少女软嫩的声音有着哽咽,眼泪随着嗓音滚落下来。 “守花,好名字,这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名字。”说话的同时,他敛眸注视着朴明仪,看见在她虚弱而美丽的笑容之中蕴着眼泪,这瞬间,他的心头泛过一阵激颤。 守花。 听见这个名字,他还能够不明白吗? 即便是他的明仪再也开不了口,但是,只要一听见女孩的名字,就能够知道她的父亲是谁了。 守花,所守护的那朵花儿,指的不就是他姓氏纳兰之中的“兰”字吗? 这样的一份心意,他还能够不明白吗? 朴明仪知道他是个聪明的男人,而这次他也没令她失望,她与他相视久久,看着他明白的眼神,两人的心里同时浮上了会心的灵犀。 豆大的泪珠从朴明仪的眼角潸然滑落,虽然身体因为药物的作用而不感到疼痛,但是,她觉得好虚弱,眼前总是一阵一阵黑的,终于,她闭上了双眼,像是叹息般喟出了最后一口气息。 一瞬间,心跳仪尖锐的鸣声,少女的哭喊声,以及医护人员急忙冲进来的脚步声,全在这病房里凑成了一块儿,混乱与悲伤,全看在纳兰刚的眼底,但他却意外地显得平静,退开了几步,像是局外人般看着这一切。 “跟我回家吧!”他对着女儿轻声地说道,唇畔泛着一抹浅笑,在那抹笑容之中,掺着再也不能更苦涩的沉重,“终于,你和我,还有明仪,一家三口,可以一起回家了。” “莫东旺?” 男人低沉浑厚的嗓音在平稳行驶的车子里响起,不疾不徐,与车外拥挤喧哗的台北街头形成了极强烈的对比。 说话的男人名字叫做韩苍震,身穿着铁灰色的衬衫,黑色长裤,高大的体魄感觉瘦削却结实,在他立体分明且线条刚棱的脸庞上,一双沉静得几近冷漠的眼眸最为抢眼,教人完全无法忽视他慑人的存在感。 他翻看着才刚到手的数据,稍早之前才下飞机,在机场进入市区的车程上,已经大略了解了这份资料里的内容。 “对,他就是这次要办的对象,刚叔的意思是最晚不要迟过年底。”坐在他身旁的男人是韩景琦,有着一张白净而温文的容貌,中等的身材在韩苍震身旁显得不具威胁感,一直以来,他就是韩苍震身旁最负责任的助手,负责他这只孤狼与手下们的沟通协调。 是的!若说韩家人是一群共同合作的狼群,拥有足以将强大敌人的喉咙撕断生吞的本事,那韩苍震的地位就是狼王,不过,就像纳兰刚一直所说的,韩苍震的能力足够,有本事在关键时刻给敌人最致命的一击,但往往在事情成功之后,他就又会回复到孤狼的本性,远远地离开狼群,把猎物留给他们料理,然后自得地享受孤独,不许任何人打扰。 这个时候,韩景琦的存在就显得十分重要,他待人一向温和,可以说是处事圆滑,扮演着极好的润滑剂。 “年底?不会太急了吗?”韩苍震合上资料,转眸目光淡然地望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午后的阳光灿灿,将人与物都照出了光亮与阴影的明显对比,“这个莫东旺是当初力拱唐家主子的大功臣,就连现在唐家当家的唐厉风表面上都要敬他三分,只给几个月的时间料理,刚叔是操之过急了吧!” “那是因为刚叔相信你的能力,知道你一定可以办得到。” “别灌我迷汤。”韩苍震冷笑了声,“我知道了,等一下见到刚叔,我会再跟他把话说清楚。” “记得话别说得太硬,态度客气一点,今天是他女儿庆生的好日子,他不会希望被人坏了好心情。” “嗯,我知道。” 韩苍震闷吭了声,神情依旧是毫不在乎的淡漠表情,一直以来,他对于任何事情的态度就像此刻看着窗外的人车与景物般事不关己,因为总是能够冷眼以对,所以也从来不将任何事情搁上心。 第二章 有人说,他是因为运气好,所以才能有今天的地位,明明是外头情妇所生的儿子,却因为被未有所出的正妻所接纳,才能够继承韩氏本家,而这位正妻,也就是他称之为母亲的人,正好是唐家主子唐劲的姑姑,几十年来,韩唐两家的关系就一直密不可分,也因为透过这层关系,他才能够得到纳兰刚的倚重,被他挑选为继承人。 而把韩家比喻为狼群的,正是他的母亲唐莲只,虽然只是一名妻子,但她在韩家说话一向极有分量,她要韩家像一队狼群,只要团结合作,哪怕是敌人再强大,都将不足为惧,而她认他为儿子,将他拱上首领之位,说他的出生,是那个她根本就不记得名字的情妇一辈子唯一做对的事情,为了这件事情,她可以感谢那个女人。 为了最后一句话,韩苍震从开始认识这位母亲以来,就一直佩服她的见识与度量,最后,接受了她的遗言,尽一切能力接替纳兰刚在唐氏的位置,说明白一点,就是清道夫的角色。 清除一切不必要的存在,就是纳兰刚在唐氏所做的事,也因为如此,他们知道许多就连唐家的主子都不知道的黑暗隐情,有些事情,他们私下办了就不会呈报上去,这是唐家前任主子唐劲给这位好兄弟的特殊权力,而接任的唐厉风至今也一直遵守着这项不成文的默契。 莫东旺吗?韩苍震冷笑地心想,那位老人只怕还不知道,就在他得意地凭着老臣地位,为所欲为之春风得意,想着上头会念旧日的情分不予追究之时,杀机往往就伴随而至。 满满的鲜花与五彩缤纷的汽球,飘散着美味香气的食物,还有不间断供应的啤酒与香槟,眼前,在大宅邸的庭院里到处都是前来庆祝纳兰守花二十岁生日的宾客,乐队卖力地演奏,让庆生派对的气氛显得浪漫而热闹。 纳兰守花身为寿星,穿着一袭粉橘色的缎面露肩小礼服,柔软而微卷的长发盘成了松松的髻,装饰着粉色的珍珠与白色的小雏菊,让她像是洋娃娃般的脸蛋看起来更显得甜美,就像是最上质的珍珠般泛着夺目的光泽。 不过,对于自己的一身打扮,纳兰守花总是觉得浑身不对劲,不习惯双肩裸露的感觉,还有即便已经做好了防护措施,但仍旧不自主小心翼翼,就怕礼服会滑下去让胸部变得暴露。 “不要一直拉,这件小礼服穿在小姐的身上真的很好看。”管家车太太忍不住再一次订正她的举动。 “可是我没穿过把肩膀都露出来的衣服啊!感觉好奇怪,肩膀凉凉的,好像很容易就感冒的样子。”她忍住了不伸手拉,但下意识地将双手夹紧。 “胡说!现在可是夏天,最多等一下我把披肩拿来给你披着,所以不准再拉了,这样就显得你小家子气了。” “是,知道了。”一听到小家子气几个字,纳兰守花就不敢再多嘴了。 一直以来,车太太就最不喜欢她别扭的样子,要她像个大家闺秀,要得体,要端庄,千万不能在人前丢了先生的脸。 从父亲的口中知道,她的母亲朴明仪也曾经是千金大小姐,可是,母亲却只是告诉她,从容自在的态度,便是最得体、最大方的,太过在意别人的眼光,反倒显得器量太小,倒要教人瞧轻了。 但是,这三年来,出身名门的车太太虽然教导她不少事情,也让她长了见识,但是,这位老妇人最在意的事情就是她有没有给纳兰家丢脸,有时候就连花钱太小气了也要教这位老太太生气半天,无所适从的感觉教她压力好大。 所以,她曾经对父亲提起过,是不是就别让车太太跟着她了,但是,纳兰刚却只是笑笑地说,等哪天她知道该如何面对车太太的时候,那就是她不再需要这位老妇人的时候了。 对于父亲的意思,年纪尚轻的纳兰守花不太明白,但是也没再开口要求过了,反正做错了最多是捱骂而已。 “爹地呢?刚才在切蛋糕的时候还见到他,怎么这会儿就不见人影了?”纳兰守花环视派对现场,向每个前来祝她生日快乐的宾客致意回礼。 “先生有客人来访,在楼上的书房里谈话,我想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请小姐不要去打扰。”车太太语气严肃道。 “嗯,知道了。”纳兰守花觑了身旁的老妇人一眼,以前看到她那张扑克脸时会觉得害怕,尤其是初到纳兰家时,不过,最近越来越觉得她这张脸不可怕了,反倒有时候见着,心里会觉得有点想笑。 总是心想,事情有老太太说得那么严重吗? 最多是出丑而已,也不会要命啊! 但对于老太太而言,出丑等于就是要她的命啊! 所以,纳兰守花还是会乖乖听话,就怕自己真的太过分要了车太太的命,又或许她还是怕捱骂吧! 相较于一楼及庭院里的热闹气氛,在二楼的书房里的氛围则显得格外宁静,韩苍震与纳兰刚对坐在两张单人沙发上,桌案上摆着下人刚送上来的蛋糕,因为纳兰刚决定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吃到女儿的生日蛋糕。 在韩苍震面前则摆着一杯香槟,不过他从头到尾也没喝过,只是任由那杯香槟的气泡缓慢上升,冷度逐渐地退却。 “你说的没错,年底之前要解决掉莫东旺的事,确实是有点操之过急了。”纳兰刚端起蛋糕,取过银叉,敛眸看着已经被分块,却仍旧显得十分美味的蛋糕,那甜美的香气令人想要一亲芳泽,“不过,其实到现在才处理这件事,已经嫌太晚了,真不想让那只老狐狸以为咱们不能拿他奈何。” 说完,他冷哼了声,一想到莫东旺还要继续为非作歹下去,眸底闪过一抹嫌恶的表情。 “就让他真的以为咱们拿他不能奈何呢?”韩苍震先回台北的住处换过了参加宴会的正式服装,合身的剪裁,铁灰的色调,让他原本已经不好亲近的冷淡脸庞看起来教人更加退避三分。 纳兰刚挑起眉梢,看着眼前这位后生晚辈,一开始会用韩苍震是看在好兄弟唐劲的面子上,说起来,他们两人是亲戚关系,一直以来,唐劲就不是很爱用自家人,总是刻意与他们保持关系,免得最后是自家人给扯后腿。 不过,韩苍震却是例外,或者该说,因为唐莲只的关系,所以让韩苍震成了破例。 纳兰刚一生未娶,当然也没有儿子,而三年前认回来的女儿,他早就打算让她过普通人的生活,所以,他在唐氏的位置迟早要找到继承人,就如同唐劲将位置传给养子唐厉风,他早就知道自己的继位者不必是亲儿子也无妨。 “我想,莫东旺虽然私底下靠着唐氏招摇撞骗,干了不少坏事,也收了不少钱,不过,总还是会忌惮唐劲先生,所以偷吃之后,手脚也擦得很干净,眼前不好找到证据定他的罪,既然如此,倒不如让他彻底放心,只要他不再小心翼翼,咱们要找到他留下的蛛丝马迹就简单了。” 闻言,纳兰刚眼底闪过一抹激赏,“好,就照你的想法去做,刚叔希望你能越早成气候越好,再过几年,等守花结婚生子,我就能够逗孙子享清福,希望你到时可以全面当家作主,别再让我操一点心。” “是。”韩苍震的嗓音不冷不热,维持着一贯的淡然。 一直以来,他就不是一个喜怒形于色的人,只是心里很明白,如果这一切是他该做的,那他就会善尽自己的本分,如此而已。 关于这一点,韩景琦曾经暗示过他要改进,要他随和一点,除了尽自己的本分之外,也应该顾及一些人情,说人们都知道他的聪明与能干,而像他这样的人再有过分的自信与傲然,人们会因为不了解他而产生误会。 但对于这位好兄弟的叮咛,他只当听过就算了,如果人们要以为他是过分自信与冷傲,那是人们自个儿的事。 一切与他无关。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走出书房,回到一楼大厅生日宴会的热闹现场,比起一开始时,参加的人好像又多了一点,人们见到纳兰刚下楼,纷纷想要找机会过来攀谈,希望能够藉此拉近一点关系。 韩苍震原本打算退至一旁冷眼观看,可是,这两年来,他俨然已经是纳兰刚继承人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政商两界,几个不怕热脸贴冷冰块的人见到他当然不愿意放弃机会,想尽办法要拖住他说话。 他敛眸冷冷地看着人们努力扮演出来的热络,若非他心里很清楚,还真要以为自己跟这些人很熟稔。 “爹地。” 一道柔软的嗓音引起他的注意,他循声侧眸,看见一名穿着粉橘色小礼服的女孩很努力地钻进人群,悄悄地从纳兰刚与他背后之间的空隙钻了进来。 “你这丫头,这是在做什么?”纳兰刚见到女儿,原本满脸只是敷衍的笑意,在转瞬间变得无比真诚灿烂,“想要跟爹地说话,就派人过来说一声就好了,别跟这些人挤在一块儿,我怕他们争先恐后把你给挤伤了。” 最后两句话,纳兰刚是贴在女儿耳边说的,说完,父女两人相视一笑,十足的默契。 “放心,我没那么娇弱,现在就怕车太太骂我不淑女而已。”纳兰守花眨眨美眸,用很认真的语气与父亲说笑道,“瞧,她现在已经在竖眉毛瞪眼睛了,等会儿你可要帮我跟她说话啊!” “如果你真要车太太噤声,不应该求我,请苍震去替你说话还比较实在一点,车太太见过他两次,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要一见到他就像老鼠见到猫,半声也不敢多吭呢!” 闻言,纳兰守花眨眨美眸,似乎有些疑惑,她知道韩苍震这个人,不过自始至终就只有初到这家里时见过他一次,那时候她才十七岁,对于他的印象已经很稀薄了,大概就只记得他有一双不太友善的眼眸。 韩苍震站在她的身后,低敛的视线正好看见她盘起的柔软发丝,珍珠与花朵都充满了光泽,还有淡淡的发香在她移动的时候飘进他的鼻息之间。 他心里正觉得这味道十分宜人心脾之时,冷不防地,她的脸儿往他这方向转过来,仰起的美眸正好对上了他的视线,一瞬间,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眨,半晌没有反应。 纳兰守花没想到他原来就在这么声息相闻的距离之内,她被他那双深沉的眼眸给慑住了,那双眼眸一如她记忆中的不友善,甚至于比从前更加冷淡,可是,她却挪不开目光,心口像是被人给掐住似的喘不过气。 这种感觉是害怕吗? 就像车太太见了他,连吭气也不敢的情况一样吗? 这时候,几个随从得到了纳兰刚的眼神暗示,过来将围绕在他们身边的人给带开,韩景琦也很清楚他主子的个性,跟着过来帮忙,不片刻,原本被团团围住的三个人终于得到了清静的空间。 “需要我去替你说话吗?”韩苍震开口打破他们之间异样的沉默,“你怕那位车太太吗?其实她根本就没什么好怕的。” “这一点我对她说过了,可惜我这女儿还太嫩,不是车太太的对手。” “为什么?你根本就不需要去讨她欢心。”他不解地拧起眉心。 “她不是你,苍震。”纳兰刚淡淡地笑着说道:“你那张脸只要不笑就可以吓跑人,你瞧守花这张如花似玉的小脸,就算真摆起脸色,能有你那张脸吓人程度之万一吗?” 第三章 “爹地!”纳兰守花从被慑住的空白中回神,扯了扯父亲的衣袖,不让他再继续说下去,一边扯着,一边不忘瞥向韩苍震,就怕他要用奇怪的眼神瞧她,在她的心里实在不愿意被他瞧轻。 只见他微挑起眉梢,敛眸睨着一阵困窘的红潮从她纤细的颈项蔓延开来,让她就连耳根子都透着红晕,搪瓷似的肌肤更加生色好看。 “如果身为主子还让下人给欺陵到头上来,那只能说是自己活该。”他浑厚的嗓音极轻极淡,没有一丝毫的情感起伏。 纳兰守花震惊地眨巴了下美眸,觉得这男人怎么可以说话如此毫不留情,就不怕伤了人的心吗? “那是我的事,用不着你管,更不需要你插嘴评论!”等到她反应过来之时,这些话已经从她的嘴巴里溜了出来。 纳兰刚没想到女儿会说出这番话,脸上露出讶异的表情,一直以来她都是柔柔顺顺的,看来韩苍震是踩到她的痛处了! “是吗?既然如此,应该是不需要我去替你说话了。”韩苍震眸光一敛,表情依旧是莫测高深,“刚叔,我还有事要办,就先告辞了。” “今天的主角不是我,是她。”纳兰刚浅笑地提醒。 “是。”韩苍震再度把视线转回到她身上,“纳兰小姐,祝你生日快乐,韩某先告辞了,再见。” 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昂然笔直的步伐一如他给人的感觉,这时,韩景琦注意到主子离去的脚步,回头对着纳兰刚父女点头致意了下,也跟着一道离开。 纳兰守花一直到他的身影消没在大门口,仍旧处于震惊的空白之中,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对他说出那么不客气的话来! 虽然他说话也是半点都没客气,但是,她没必要把他给气走啊! 一瞬间,一个念头,一个冲动,让她想要追出去。 “爹地。”纳兰守花冷不防地拉住父亲的袖子。 “怎么了?还需要什么吗?尽管吩咐下去,今天你是寿星,只要你高兴就好,不要管会花多少钱,知道吗?” “都够了,那么多的宾客和礼物,够了。”说完,她深吸了口气,像是要为自己即将要说的话做准备,一张鸡蛋般白嫩的脸蛋红扑扑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彷佛有着光亮,“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只要我想要的,你都可以给我的,是不?” “对,这是我给你的承诺,也是我对你和你母亲的亏欠,说吧!你想要什么?说出来让爹地知道。” 纳兰守花张嘴欲言,却才开口就打住了,她看着父亲期待满足她一切要求的表情,觉得自己的念头既邪恶又可怕。 她想要韩苍震! 她想要那个高傲且目中无人的男子! “怎么不说话了?”纳兰刚笑看着女儿表情变化得十分迅速的脸蛋,“如果你想说以后不想再见到苍震的话,其实这一点也不难办,反正他经常代我在各地奔波,你能见到他的机会也真的不多。” “意思是以后不能常见到他吗?”纳兰守花刹那间觉得难受,表情不似松了口气,反倒像是被割落了什么。 “原来……?!”纳兰刚顿了一顿,恍然大悟,“原来,你不是不想见他,结果其实刚好是相反,是不?因为太在意,反倒态度不像是平常的自己,才会像刚才一样口不择言,是不?” 一连被父亲道中深藏在心底的话,纳兰守花咬住下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 “你喜欢他吗?” “我不知道,只是觉得……” “告诉爹地,你有多想要他呢?能够为了得到这男人而不顾一切吗?”或许是身为父亲的男人,对于女儿喜欢上的男人总不由自主地在意。 虽然只有三年的相处,但是眼前这个流着他心爱女人血液的女孩,无疑地是他的心尖儿,最是需要呵护疼爱。 纳兰守花知道父亲疼爱她,他从来不掩饰这一点,那疼爱的劲儿,彷佛她就算想要星星月亮,他都会摘下来给她。 有时候,被他这样疼爱着,真教人会不由自主地任性起来,似乎就算自己真想要星星月亮,也能够真的得到一样。 她迟疑了好半晌,才启唇幽幽地说道:“不知道,只是当看着他走掉的那一瞬间,我想要追上去,如果在那个时候他说要带我走,我会毫不考虑,我想跟随他的脚步,在那一瞬间,我真的只有这个念头。” 她柔软的嗓音说得很轻很淡,望着韩苍震离去的方向,像是说着梦话般恍惚,但却又是一字一句说得极笃定。 “爹地,这样的念头很疯狂吧!我要他的眼睛只看着我,我要他喜欢我,但是,他甚至没有多想看我一眼……而我却只想着要跟他走。” “你当然不可以跟他走。”纳兰刚疼爱地抚着女儿柔软的头发,“你是我的女儿,好不容易才回到我身边,当然不能跟他走。” 纳兰守花转眸与父亲相视而笑,虽然已经极力地想要展现不在意的样子,却终究难掩眸底的遗憾与失望。 “不要一脸难受的表情,让人瞧了心疼。”纳兰刚看着女儿,摇摇头,“你不许跟他走,但是,爹地会让他来到你的身边,如果你想要他,我就会让你得到他。” “他是人,不是小猫小狗。”所以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送给她呢? 纳兰刚轻笑了声,笑看着眼前女儿那双神似她母亲的眼睛,“相信我,只要是你想要的东西,我就会想办法给你弄到手。” 虽然是炎热的夏天,但是位于半山腰上的驯马场却十分凉爽,当微风迎面吹来,总会顺便捎来不远处林子里的凉意。 纳兰守花穿着米白色的合身衬衫,卡其色的马裤,蹬着一双深咖啡色的马靴,将她纤细的身材烘托得修长好看,而同时,韩苍震也是穿着白色的衬衫搭马裤,黑色的马靴,与她看起来是成套的感觉。 他们同时来到这个马场当然不是巧合,而是纳兰刚刻意的安排,理由是他与守花约好了要一起骑马,可是他临时有事不能抽开身,只好请韩苍震代为陪伴,说什么都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落单一个人。 纳兰守望花所骑的是她父亲寄养的马匹日月,韩苍震虽然也有马匹寄养在这里,不过他今天主要是来陪她的,由于这马场是纳兰刚所认识的好兄弟,所以马场里大半数的马匹也都是由他们这些熟人所寄养的。 虽然一直以来,纳兰守花就知道父亲有养马,是一匹灰色皮马的马,不过只有在将它白色的毛皮翻开来时,才会看见毛发的底部是灰色的,所以只是远看着它,会以为它是一匹白马,不过,即便她知道,也从未兴起过要学骑马的念头,直到听说韩苍震喜欢骑马,才决定试试看。 韩苍震教她上马,要来了一条调马索挂在日月的口衔旁,控制马儿围绕着他走动,“身体不要僵硬,两腿不要夹得太紧,日月是一匹很敏感的马,你太紧张它也会跟着不安。” “可是,很高啊!”纳兰守花很努力固定住身体不动,光是要做到这一点就已经很困难了,更别说还得时时刻刻注意握着缰绳的手势,就怕出错了又要被他给训一顿。 “你有惧高症么?” “没有。”她轻轻地摇头,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那就想办法习惯现在的高度。”他不给她任何撒娇的余地,“日月是德国温血马里的holsteiner品种,线条优美之外,比起一般品种确实比较高大健壮,不过它们的脾气好又很温和,是稳定性很高的品种,所以只要你别轻举妄动,不必担心它会把你给摔下来,知道吗?” “嗯。”她点点头,还是小心翼翼地不敢有大动作,“你觉得我要学多久才可以跟你一起骑马呢?” “放松,上身保持挺直,但不要僵硬,你越怕它,就越驾驭不了它,最后被它瞧不起,它就又要爬到你头上兴风作浪了。”他像是没听见她的问题,又一次提醒道。 “你一定要这么瞧不起人吗?”骑马就骑马,做什么拿车太太的事情来归作一块笑弄她? 她有点生气了,转头瞪了他一眼,见他眉梢微挑,嘴角勾着冷笑。 “对了,就是这样,脖子也不能出力,骑在马上也要能够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不过你要能跟我一起骑马,最好再多苦练,要不,就只有被扔下来的份儿,要不,就是骑快赶上了,就怕学艺不精,屁股也要被颠到破皮了。” “看着吧!我不会一直让你瞧不起的。”她深吸了口气,昂起娇颜,说什么都不肯轻易地低头认输,应该说,不愿意在他的面前低头认输。 她要他看着她,将她当成一个可以与他平起平坐,绝对不会给他丢脸的女子,要他用这样的眼光看着她才可以。 韩苍震抬起目光看着她,不太明白她究竟在执拗些什么,明明是个连自家下人都会怕的主子,有时候姿态却又摆得高高的,教人捉摸不清。 “苍震哥!” 女子由远而近的喊声打破他们之间彼此端详的沉默,纳兰守花回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见一名打扮看起来应该是马场的工作人员的女子跑过来。 崔湘晴笑着跑进训练场,因为一路奔跑过来,呼吸有点喘促,“苍震哥,怎么没通知我一声呢?知道你要来的话,我就会帮你把你的湛蓝给准备好,它一直都很想念你,好像老是在跟说你怎么都不来看它——?” 说到一半,她似乎发现场面有点不对,也发现到纳兰守花的存在,她抬起脸看着骑在日月背上的守花。 “这位是……?” “她是纳兰守花,是刚叔的女儿。”韩苍震说完,转眸望向守花,向她介绍道:“崔湘晴,在这个马场里担任照顾员,也顺便兼任教练,以后如果你想学骑马,可以向她讨教。” “你好,纳兰小姐,我叫崔湘晴,是跟苍震哥从小长大的青梅竹马,以后你要是有任何马术上的问题,只管来问我,我一定会尽力帮你。”崔湘晴高高地举起手,想以握手来打招呼。 纳兰守花看着她伸过来的手,迟疑了半晌,才脱下手套,握住了她的手,但是握的时候十分短暂,立刻就放了开来。 “如果崔小姐不介意的话,我想还是下次吧!今天我想让他教我就好了,不需要你帮忙。”纳兰守花将话说得很明白,不希望有人介入她与韩苍震之间,今天她只想跟他单独相处,“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请你……” 最后的话,她刻意地顿住没说,希望崔湘晴可以自个识趣离开,其实她不是太喜欢崔湘晴,当然还不至于到讨厌的程度,但是,刚才听她强调自己是跟韩苍震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那瞬间刻意加重的语气与过分灿烂的笑容,听起来就像是故意要对人宣告自己对于这男人不同凡响的意义与存在。 崔湘晴似乎听不太懂她话里的意思,退到场边,笑着说道:“你们继续,我就在旁边看着,刚好我的工作都做完了,跟苍震哥也好久没见面了,刚好可以趁机聊聊。” 韩苍震的神情自始至终都是淡淡的,与纳兰守花相视了一眼,看见她微微地蹙起眉心,轻咬着嫩唇一语不发。 “不想骑了吗?”他开口问道。 就在纳兰守花还来不及回答的时候,崔湘晴的话就插了进来,“不骑了吗?那我去帮苍震哥把湛蓝牵出来,让苍震哥试试身手。” 第四章 说完,她就要跑开,但是纳兰守花却喊住了她,“你不必去了,我还要骑,爹地说他已经很久没有来看日月了,所以要我今天过来多陪陪它,等一下我会陪震去看湛蓝,所以就不劳烦你了。” 听见她喊自己“震”,韩苍震一瞬间微愣住,在他身后的崔湘晴也是一脸讶异,但是在这场面上,她是马场的雇员,而对方是客人,说什么她都只能够乖乖地照单全收,微笑以对。 “好吧!那我还是离开好了,我刚好想到有一匹客人寄养的马匹最近状况不是太好,我还是过去照看一下比较保险。”说完,她摇摇手说“再见”,转身离开训练场。 在她离开之后,纳兰守花试探般地看着韩苍震,看见他回视她的表情有些冷淡,似乎不太高兴她故意把崔湘晴给逼走。 就在这时,日月像是受到了惊吓般蠢动不安,不停地喷气发出嘶鸣声,身体也跟着打浪起来,韩苍震急忙地想要安抚它,却一直没见效果。 “怎么回事?日月……不要吓我,你是怎么了?”纳兰守花被吓坏了,她紧紧地夹住双腿,感觉自己就要从马背上被摔下来。 这时,日月更加地躁动,韩苍震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捉住调马索,那强悍的力道隔着手套刺动着他的掌心,但他仍旧紧紧地握住,强烈的疼痛几乎到了快要麻痹的程度。 接下来的一切发生经过短暂得像是眨眼之间,但对于他们两个人而言,却比一辈子还要更加令人难熬。 日月高高地扬起前蹄,将纳兰守花给摔了下来,所幸就在最后一刻,她的右脚从脚钟上脱开,韩苍震在同一瞬间放开调马索,张开双臂抱住她跌落的身子,以最快的速度从日月身边翻滚开来。 没了束缚的马儿再一次扬起前蹄,不停地在场内奔跑。 这时,才离开没多远的崔湘晴发现情况不对,赶紧跑了回来,看见韩苍震紧紧地抱住纳兰守花,神色戒备地看着日月,小心不被它给踢到。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日月一向都是匹温和的马啊!怎么会这样?”崔湘晴跑到他们身边,惊慌地叫道,看她的样子似乎也被吓了好大一跳。 “不要再说了。”韩苍震低喝了声,看着纳兰守花苍白没有血色的脸蛋,抬起一双泛红的美眸,似乎在问他不是说过那是温和的马匹品种,怎么会把她给摔下来呢? 一瞬间,他无言以对,心口有些痛,感觉她的身子不停地在发抖,一双纤手越过他的腋下,抱着他,紧紧地揪住他的衬衫衣料,紧紧地、紧紧地揪着,让他感觉自己好像有某一部分,也被她给揪进了一双手心里…… “我已经请专家去看过日月了,他根据你的说词和那天发生的情况来看,研判应该是有人吹了犬笛,那声音我们人类听不见,但是马的听觉比人好,所以日月听见笛声才会躁动,把守花给摔下来。” 纳兰刚向韩苍震陈述出这番话时,神情十分严峻,光想到那天如果守花没有及时脱开脚钟,被日月给拖着跑,那将会是何等不堪设想的后果? 光是想到这个可能性,他就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 “我会查出来究竟是谁吹了犬笛,这一点请刚叔放心。”韩苍震心里同时也是发凉,发生这种情况,即便是懂得骑马的人都可能无法自保,更何况纳兰守花是一个光坐在马背上就会全身僵硬的初学者! “查到了之后呢?你会做什么处置?”纳兰刚问向站在眼前的韩苍震,对于他的回答,似乎有一丝不满。 “刚叔希望我怎么做?” “我要你保护守花。” 闻言,韩苍震有半晌的沉默,深邃的瞳眸微微地眯起,“刚叔希望我以什么样的方式保护她呢?” 纳兰刚冷笑了声,往椅背上一靠,“我想,咱们两个明眼人就不要说瞎话了,你应该很清楚是谁吹了犬笛,是谁想要害我的女儿,如果那个人真落到你手里,你真的可以处置吗?” “我向刚叔承诺,那天在马场上发生的事情,绝对下不为例。” “对,我就是要它下不为例,我也不讳言告诉你,我家女儿喜欢你,她想要成为可以与你匹配的另一半,而我打算成全她这个心愿。” 这一刻,韩苍震的心里有了明白,坐在他眼前的这个长辈是打算向他强迫推销自己的女儿,而且,没有留下让他拒绝的余地。 “就算我不愿意,刚叔也要无视我的意愿吗?”韩苍震握起拳手,想到自己要被逼着结婚,娶一个根本才相识不到几天的女孩,一个根本称不上喜欢的女孩,他的心里就不由得一阵阵反感了起来。 “除非你有很好的理由可以说服我,要不,只要是守花想要的东西,我就会帮她弄到手,包括她想要的丈夫也一样。” “既然刚叔已经铁了心了,又何必问我呢?” “因为我要确保你不会伤害守花。” “如果我不能保证呢?”一瞬间,愤怒的火花在韩苍震的心底扬动了起来。 这算什么?强迫他接受结婚的提议就算了,竟然还要押着他的头,逼他一定要对纳兰守花好,把一个人的自尊狠狠踩在脚底,也不过如此吧! “你必须。”纳兰刚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都说得极重,“要不,就当着我的面处置那个吹犬笛、打算伤害我女儿的人,只要你做得到,我就不会逼你与守花结婚,今天的事就当作我从未向你提过。” 两个男人相视着彼此的眼神都是无比冷峻的,似乎在这场面上,谁也没打算退让,但也都在小心翼翼地保持平静,不让这场争执演变成一场不可收拾的战争,因为他们心里都清楚,那将是对谁都没有好处的事! 自从摔马之后,一连过了几天,纳兰守花都没有出门,就连大学都因为她无心上课而缺席,除了在父亲的逼迫之下去了两趟医院,只为了确定她真的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午后的阳光,暖暖的照亮了窗外的树木与花朵。 纳兰守花躺在窗畔的柔软长椅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在她的胸口倒盖着一本看到一半的书,随着她不是太平顺的呼吸起伏着。 从窗外透进的阳光让她的睡脸显得好白净,几乎到了透明苍白的地步,随着梦魇的加深,越来越没有血色。 “妈咪……别走,守花舍不得……舍不得你,别走……” 她在睡梦中呢喃,微弱的嗓音之中有着惊恐与悲伤,蓦地,她睁开了双眼坐起身,原来扫在身上的书本滑落到地上,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好半晌,她一动不动,眼神发直似地看着什么都没有的前方,然后,渐渐地、慢慢地,她终于知道刚才所见到的一切不过是在做梦。 下雨,车祸,与母亲的死亡,不过是她的一场梦境,可是一切却鲜明得犹如昨日才刚发生过。 一颗豆大的泪珠从她的眼眶滚落,一颗接着一颗,无声地滚落。 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多久没再梦过那场车祸了! 在母亲刚去世时,她的精神状况一直不是很稳定,看过心理医生,也吃过药,因为失去从小相依为命的亲人,再加上亲身经历车祸的惊险与恐慌,过大的打击教她无法承受。 可是,她很快就熬过来了。 她想起母亲曾经告诉过她的话,说人不需要钢铁般的强硬,但是,适度的强韧却是必要的,从小,母亲就要她无论发生任何事情,哭过了喊过了,就要让它过去,然后,昂起首,大步的往前走。 只要她的脚步不要停止,只要人生的旅途还继续着,总有一天会有机会见到更美丽的风光,会让她庆幸自己从未停下过脚步。 泪珠依旧无法停止,让她苍白的娇颜就像是被雨水淋湿的花朵,脆弱得像是下一刻就会消散枯萎。 她蜷起双腿,将脸埋进了膝盖之间,像是要把流出来的泪水再埋进心里面,不教人知道,不教人看见。 她没告诉父亲,自从摔马那一天之后,或许是因为相似的危险与恐惧,触动了她内心里的伤痛,那天之后,她就常常梦见车祸那天的事情,但她无法告诉父亲,对他而言,那场车祸也是一个永远无法抹灭的伤痛,失去了挚爱,他的心情绝对不会比她好受,所以她绝口不提。 可是她却无法克制自己不再想起,无法不在梦醒后哭泣,所以她任由泪水流淌,告诉自己哭过之后,就要再微笑。 窗外,阳光灿烂而明亮,坐在窗畔的女孩抱住自己,一个人掉着眼泪,无声地哭泣…… 与韩苍震相识仿佛不过才是眨眼工夫之前的事情,所以,当她听说他答应与她结婚的事时,纳兰守花像是被人取走了理解能力般,完全无法思考与消化,只能愣愣地站在未来的丈夫面前,像个呆子一样地望着他。 “守花,在发什么呆?不高兴爹地自作主张帮你向苍震提亲吗?”纳兰刚站在女儿身旁,疼爱地笑看着她吃惊不已的脸蛋。 “你没听错,苍震答应了,他也很乐意娶你为妻,我已经安排好了,你们先在台湾登记,婚礼已经订好在纽约的教堂,你唐叔叔和傅叔叔还有一些亲朋好友都在那儿,在那里举办婚礼比较不劳师动众,我要他们都参加,看看我纳兰刚的女儿是这天底下最漂亮的新娘。” 相较于纳兰刚的喜悦,两个当事人就显得平静与木讷,韩苍震直定定地看着未来的妻子,深沉的眸色宛如颜色最黝黯的宝石,透不进一丝光亮。 纳兰守花看不透他的表情,不懂得他现在心里在想什么,爹地说他很乐意娶她,可是她却看不见他有一丝毫高兴的表情。 她不知道爹地究竟用了什么方法让韩苍震答应结婚,只知道他确实遵守了对她的承诺,真的把她想要的东西给弄到手了。 可是,这样好吗? 韩苍震毕竟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思想与意志,勉强让他成为她的专属物,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难道,他不生气吗? 还是他其实也是喜欢着她,所以心里没有不乐意呢? 纳兰刚看出了女儿心里的疑虑,后退了两步,转眸笑视着韩苍震,语气轻柔地善意提醒道:“苍震,不过来亲吻一下你的新娘吗?待嫁的女儿总是最容易不安的,你要明白这一点才行啊!” “是,刚叔的意思,我明白了。” 韩苍震点了点头,走到她的面前,捧住她的脑勺,俯首在她的额心烙上轻柔的一吻,感觉到她一瞬间的僵硬。 “嫁给我。”他低沉的嗓音在她的上方响起。 明明是简单的三个字,却像是雷鸣般彻底地撼动她全身,纳兰守花睁开原本紧闭的双眼,平行的视线看见他线条刚硬的下额,以及充满男性魄力的颈项与锁骨,她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眸,只是轻轻地点头。 “好。”她说出了代表同意的字句,没由来地扬起了一抹娇美的浅笑,白润的脸蛋泛出红晕。 纳兰守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笑,或许是因为她想到从今之后的日子,会有韩苍震的陪伴,令她没由来地感到心安和踏实吧! 韩苍震敛眸注视着她美丽的笑颜,自始至终一语不发,高深莫测的表情教人看不出喜怒。 而站在一畔的纳兰刚也只是抿笑不语,他看着女儿脸上幸福的笑容,这令他感到安心与欣慰。 第五章 但是,他的眼神大半是停留在韩苍震这位未来的女婿身上,一双老练的眼眸有着端详,想从他那高深莫测的脸上看出一丝端倪。 他心里很清楚韩苍震会是接替他位置的最好人选,但是,能否成为守花的好丈夫,却仍旧要留给时间来证明! 决定要结婚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在做了决定之后,需要发落的事情却是宛如潮水般涌来,令纳兰守花一时之间手忙脚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虽然大部分的事情都交由婚礼筹办的专门人员去负责,但是挑选礼服的款式设计就已经教她费了不少心思。 不过,比起要挑拣宾客名单和选用花束,她觉得与设计师讨论礼服设计很有趣,因为实在太好玩了,害她差点想要在大师面前班门弄斧,提出想要自己设计礼服。 最后她终究还是没开口,但是在心里想如果能有第二次婚礼,那礼服一定要由她自己来设计,可是她随即发现自己不喜欢这个念头,这辈子她就只要结一次婚,就只想跟韩苍震在一起。 而无论是教堂或是婚宴现场的花饰,都已经由傅婶婶主动说要全权操办,她当然是很乐意地答应,所以,她现在就等着九月中旬飞去纽约试婚纱,结婚的日子就挑在十月中旬,正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在他们结婚之后,虽然韩苍震待在台北的时间不多,但是为了配合她要上大学,所以他们会定居在台北,因为以后是两个人一起居住,所以还是需要添些东西,纳兰守花趁着假日找同学莫可可出来陪她一起逛街,不过逛到下午的时候,可可说要赶着去打工,所以留她一个人先走了。 因为买的商品全让店家配送到府,所以纳兰守花不觉得太累,在等着司机过来接她时,一个人又多逛了几家店。 莫名地,像是被吸引一般,她被一条男用的项链给诱进了一家精品店,她是这家店的熟客,应该说,这些年来,因为出入的场合与会面的人需要一些充场面的衣服和首饰,所以她已经成了几家名牌店的vip客人。 不过,她只买一些好搭配的单品,如果是动辄成千上百万的高级珠宝,她通常会向店家用租或是借的,对于她这一点寒酸气儿,车太太一向觉得不以为然,她爹地倒是持相反意见,他说再过几年会让她拥有一些属于自己的高价珠宝,但金钱一向不是重点,真正的千金就算是戴上玻璃珠都能令人感到高贵优雅,端看是不是能有凌驾人心之上的气质。 纳兰守花打从一进店,就只看着将她吸引进来的那条男用项链,其实说是项链,不如说是一条识别牌,牌身简单的线条因为上好的质地显得格外抢眼,她将链子拿在手上,仔仔细细地看了好久。 “纳兰小姐,你的眼光真好,这条项链是以超白金打造而成的,花纹镂空的部分可以视客人的需要镶上宝石,可是就算不加宝石,也无损它的完整性,如果是要送人的话,无论是正面或背面都可以依您的需求刻上字句,在完成之后,每一条项链都将是独一无二的。” “你说的都很好,可是,我觉得价钱太贵了。” “怎么会贵?才十八万,以纳兰小姐的身份,绝对是很合衬的。”女店员说尽了好话,不过,她也曾经听说过纳兰家的千金出手一向不是太阔气,比起有些名媛随便吹捧个几句就砸大钱,真的是显得有些寒酸。 但是,她们知情的人也不敢否认,只要纳兰小姐出手买的东西,绝对样样都是极好的物件,品味比起一般名媛确实好多了,不会教人有一种“怎样,本小姐就是有钱不爽吗”的感觉。 这时,韩苍震走进店门,一眼就看见了纳兰守花的背影;他走到她的身后,高大冷峻的外表立刻引起店内的骚动。 “可以走了吗?”他在守花身旁轻沉地问道。 纳兰守花没料到会听见他的声音,转眸露出了讶异的表情,好半晌才定住心神,“怎么是你来了?” 他耸了耸宽肩,“刚叔要去办点事情,要把你的司机调走,所以就要我过来接你回家。”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可以一个人回家,爹地还真是爱操心。”纳兰守花笑叹了声,转身将手里的项链拿到他胸口比对,“你喜欢这条项链吗?我想买来送你,让我替你把项链戴上去看看。” “嗯。”他不冷不热地吭了声,顺从地低头让她替他戴上。 在为他戴上链子之后,冷不防地,纳兰守花呵地一声轻笑了出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真的好奇怪,我突然间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饲主,给自己驯养的狗儿戴上项圈的感觉,还是算了,这项链还是不给你了。” 说完,她就要上前伸手将挂在他脖子上的项链取走,却被他给一把握住了白金牌坠,不让她动手拿下来。 “就给我吧!”他低沉的嗓音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就让我戴着它吧!你说的没错,或许对我而言,这条项链就像是驯养的狗链,就让我戴在身上时时刻刻做为警惕,做为你拥有我的证明吧!” 他所说的话,听得她心里有些发毛,她试图想要理解他的话里究竟藏着什么含意,可是却像是陷进一团迷雾之中,越往里头探进去,越觉得害怕。 “那我想在这牌子上刻些字,行吗?”她昂起美眸直视他,不让自己的气势弱于他。 “什么字?”他注视着她脸上令人炫目的娇美,一瞬也不瞬。 她回望着他冷峻的脸庞,像是向老天爷借了胆子,说出了连一旁店员都为之倒抽冷息的一个字句,“m、i、n、e,mine,我的。” 我的。 他是我的。 从今以后,纳兰守花知道自己可以很自豪地对所有人说,这个男人是我的,他只属于我一个人。 我的,不是挚爱,也不是永远,她让他戴在身上的字眼,充满了宣告与占有,几乎到了任性与蛮横的地步,但是他没有拒绝,从那一天之后,她送给他的项链就一直戴在他的身上,靠放在他的胸前,那是最接近他心脏的位置。 纽约的秋天,颜色斑斓。 几天前的婚礼场面热闹而盛大,在纳兰守花的心里像是上一刻才发生过一样,或许是因为她不断地回想、不断地在温习,不愿意那一段时光从此只是记忆的一部分。 只是这时候的她没有想到,过去的事情永远都只能够是回忆,而这一段让她拼了命似的想要保留住的时光,却是几年之后她最不想回首的。 秋日的风光虽然美丽,但是迎面而来的风却已经有几分冬日的寒意,就是开着大太阳,却也要穿上羊毛料子的薄外套才能保住暖意。 因为只请了两个星期的假,预定后天的班机要回台北,所以她一刻也不愿意错过,吃过了午饭,拉着韩苍震到住所旁边的中央公园散步。 她觉得自己很没用。 几天下来都因为时差的关系,生理时钟变得很混乱,总是清晨很早就醒了,然后吃过了午饭就会想睡觉。 她会觉得自己很没用,是因为韩苍震完全没有这问题,作息竟然可以与在台北时一模一样,甚至还可以处理公事。 不过,傅聪叔叔的住家也在这附近,所以傅婶婶常到他们的住所串门子,顺便为她打点婚礼的细节,婶婶说别把他们那些男人当成是人看待,他们是怪物,硬要拿自己跟他们比较,是在为难自己。 “明天我们买东西来公园野餐好不好?”纳兰守花不断地回头说话,然后再继续往前走,“让我想想可以买些什么,傅婶婶说上城有一家甜点店很好吃,所以我们要过来之前,可以去那里带一些点心和咖啡,好不好?” “都好,我都没意见。”他的语气不冷不淡,一如他跟在她身后不疾不徐的脚步。 “我想带一大盒沙拉还有千层面,我知道哪里有卖很好吃的千层面,面皮都是他们自家擀的,虽然全麦口味很有健康概念,可是我还是喜欢吃白面皮做的,所以我常被笑说是很堕落的人,可是他们用的起司和酱料真的很好,所以真的很好吃,我今天晚上就打电话请店家帮我们准备,好不好?” “好,你喜欢就好。” “虽然要跑到下城去是有点远,不过我想可以顺便带一点冰淇凌回来,在那家千层面店同一条街上有一家义式冰淇淋店,那家老板常跟我说,他们家的冰淇淋是全纽约最好的,就算去义大利吃都不见得口味比他的好,那年我高中刚毕业,一整个暑假待在这里,几乎每隔两天就会去吃,害我胖了快两公斤,吃太多冰的下场就是头都快痛了。” 她每说一句话,就会回头看他一眼,像是为了要确定他是否还跟着,绞尽脑汁想要说些话,用那些话填补他们之间略显得空白的沉默。 “到最后爹地生气了,规定我在回台北之前都不可以再去了,也好,我可以趁机减肥,要不,说不定回去台北要胖个五公斤呢!” 说完,她自嘲地笑了,同时捂嘴打了一个很大的呵欠,打完之后,装作没事般继续笑着,完全不想理会像是快要将她淹没的睡意。 “想睡了吗?”韩苍震看着她又忍不住打了呵欠。 明明已经是一脸渴睡的迷蒙,但她还是笑着摇摇头,“不想睡,可以再多走一会儿路,今天天气那么好,你又能陪我,我可以再多走一点路。” “你不要勉强自己,我们可以先回去让你睡一会儿。”看着她用力地想要睁大因为想睡而酸涩不已的眼睛,教人觉得有点好笑。 她抬眸瞅着他,不想去理解他这句话背后的含意,她并不是不知道他很忙,也知道他总是趁着她睡觉之后,忙着把耽搁的工作给做完,好几次,当她睡到一半清醒时,总是会看见书房的灯光是亮着的。 现在,催着她回去睡觉,是为了可以快点去工作吧! “我不想回去。”她摇摇头。 “不要勉强自己,回家吧!”说完,他转身就要往来时路回去。 “不要!”她冷不防地提高音量,喊住了他转身就要离开的脚步,“回去房间睡觉的话,我一定会睡很久,我现在很累,可是我只想打个盹,我不想又睡到隔天清晨,一大早又一个人醒过来,我不要。” 韩苍震回头看着她一脸执拗的表情,像是在与谁争着什么一样,完全没有打算要退让的意思。 “如果不回去,那你现在究竟想在哪里打盹呢?” “随便窝在张椅子上都可以睡。” “你不怕着凉吗?”他的脸色一沉,显得不太高兴。 “就睡一下下……”因为已经太想睡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打呵欠,“反正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又打了个呵欠。 一边打着呵欠,她一边觉得好生气,很希望自己可以清醒,但是时差让她像是得了重度渴睡症,毕竟以时间来算,现在是台北半夜两点钟,一般这时候她不知道自己睡到第几殿去会周公了。 说完,她真的觉得生气了,合上嘴也不想多说了,干脆跑到一旁的长椅上像个流浪汉般把自己给蜷成一团睡觉。 可是,这椅子好硬,她又穿得不够厚实,才躺下就觉得很不舒服,坚持了大概半分钟之后,她决定要屈服,才正打算开口认输跟他回去的时候,感觉一件带着人的体温的大衣盖到她身上,她惊讶地睁眸,正好在此时被他给抱起来,他一个转身在她的身畔坐好之后,她整个人就被他给搂进怀里,脸颊刚好可以枕住他厚实的胸膛。 第六章 “最多给你半小时,睡吧!”他面无表情地撂下条件。 被他修长的手臂给搂着,安定得就像是牢牢拴在码头上的船只,再大的风浪都吹她不走。 纳兰守花抬眸,从下方觑见他刚棱的脸庞线条,虽然仍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表情,但是,至少不是真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她想,总有一天,身为他的妻子,应该迟早可以从那被警告勿近的生人名单中脱颖而出的。 想到了这个可能性,一抹如霞曦般的微笑在她的唇畔泛起,纳兰守花闭上眼睛,微微地挪动了一下身子,在他的怀里找到了一个舒服自在的窝,不片刻就沉睡了过去。 在昏睡过去之前,她仍旧在心里想着,虽然只有半小时,但她保证,回去之后一定会乖乖的,不吵他工作,一定不吵他…… 韩苍震几乎是立刻就感觉到她的身躯变得柔软,知道她已经睡沉了,他俯首看着她,看着她的脸蛋被从树梢筛落的阳光给映得光亮,像是个孩子般找到了最温暖的床铺,睡得丝毫没有设防。 以后也要像这样生活吗? 要像今天一样疲于应付她的任性和心血来潮吗? 韩苍震轻叹了口气,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她娇酣的睡颜上。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看了她多久,专注到甚至没有发现旁人注视他们的目光,不知道旁人没从他的脸上看见一丝的不耐烦。 相反地,他们只是在心里猜测着,在他怀里的女孩与他之间的关系,为何能得到他如此温柔的注视…… 虽然上次摔马的事情让纳兰守花对马匹产生了一点恐惧,可是,她知道韩苍震喜欢骑马,闲暇无事,就会去骑马,光是为了这一点,她就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克服心病。 “日月啊日月,你是不喜欢我吗?要不,上次怎么把我给摔下来呢?”她穿着一身轻便,白色的棉衫以及合身的牛仔裤,还有一双浅咖啡色的短靴,今天她不是过来骑马的,而是特地来帮日月刷毛,跟它培养感情,“如果你不是不喜欢我,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她一边给日月刷毛,一边对它说话,心里当然知道它不会回答,可是她希望日月可以知道上次从它的背上摔下来,对她而言有多受伤。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叫日月吗?”她笑着看马儿很温顺的样子,似乎很满意她的服务,“因为我的妈咪名字里面有一个明字,拆成两个字就是日月,说起来,你和我妈咪可是也有渊源的呢!” 说完,她顿了一顿,回到马儿的面前,很认真很诚恳地看着它的眼睛,“所以,下次我骑在你背上时,可不可以别把我摔下来了?” 话才说完,忽然有笑声从他们的背后传来,纳兰守花回眸,看见了崔湘晴捂着肚子笑得乐不可支。 “纳兰小姐,你真的好可爱,你以为这样跟日月说,它就会乖乖听你的话吗?不要傻了。” 纳兰守花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那么好笑,有些气恼地瞪着对方,这时,她感觉到日月也开始有些躁动,鼻孔微微地喷着气,似乎也不太高兴。 “不高兴了?”崔湘晴笑声渐歇,“好好,我不笑就是了,不过你说这些话就期望日月可以听话,你当它是神马吗?劝你还是从基本功好好下手,要能及得上苍震哥的马术,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我知道。”纳兰守花耸耸纤肩,轻轻抚摸着日月的头和颈子,“其实我只要日月别摔我就好了,剩下的部分,等震有空一点他就会教我。” “这是他说的?” “我问他,他是这么回答我的。” “他以前也都这么跟我说,但就没一次当真。”崔湘晴冷笑了声,纳兰守花顿了一顿,才转头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他真的都答应你,可是都没有实现吗?” “对,不过我习惯了,其实这也没什么,男人嘛!谁不都是那种德行,能真有三分好就很谢天谢地了。” “但我是他的妻子,总该……有一点特别吧!” “这是你私心希望,还是他心底以为呢?要不然咱们就走着瞧罗!”崔湘晴一瞬间笑得好灿烂,看了看日月,又看了看守花。亲切地笑道:“不过无论如何,苍震哥总是个大忙人,如果你真有什么问题,就来问我吧!好歹我也曾经是照顾过日月的人,总还是知道它一点癖性。” “怎么你现在不照顾日月了呢?”纳兰守花不掩饰自己的疑惑。 “因为……”崔湘晴恨透了眼前这女孩的敏锐,但她还是笑容不改,“因为刚叔觉得有比我更适合照顾它的人,不过他对我说再过些日子就会把我调回来,因为我和日月的交情终究还是比较深,他比较能信任我。” 在她说完这句话时,日月很不客气地喷了口气,似乎颇不以为然。 纳兰守花很明显感觉到马儿的不高兴,可是她只是静静地抿唇不语,说不出哪儿古怪,却又在看到崔湘晴释出的善意之后,反省自己是不是一开始对她就太有成见了。 清晨五点钟,落地窗外投映而入的天光还有着半暗的朦胧。 明明还是一大清早,但是纳兰守花却已经清醒了,她睁开美眸,虽然还有些惺忪,但是却已经没有了睡意。 她感受到身畔韩苍震的气息,很小心地翻了个身,尽量不想惊动他,蜷在他的身畔,小鸟依人般地看着他睡觉的样子。 在生日那天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的五官非常地冷峻,如今再细看他,更确定第一眼真的没有看错。 她喜欢他的眼睛,虽然一贯的神情总是不冷不热的,教她猜不透他真正的心思,常常也因此而觉得不安,她喜欢他的鼻子,那挺而笔直的角度充分地显示出他不会轻易妥协的傲慢,会让她不由得猜想,他是真的喜欢她吗? 这样一个男人,真的会为她心折吗? 她的目光落到他的唇上,想到饱满的唇在吻她的时候……也是不冷不热的,少了一丝她原先期待的热情。 对了,纳兰守花心里终于明白,让她不安惶恐的原因,就是因为没有从他身上感受到热情。 当他在与她做爱时,不能说他不呵护不怜惜,她也并非感到不舒服,而且也感觉到某种程度以上的欢愉和快 感,但是,她感受不到他的渴望与迷恋,只感受到他极力想要掩饰的压抑与痛苦。 为什么呢? 如果他们真是喜欢着彼此,那她为何没有在两人之间感受到火花呢? 但,即便心里有着这小小的不满足,她还是喜欢他。 基于一种奇妙得接近愚蠢的坚持,让她觉得自己应该就是属于韩苍震,能待在他的身边,已经称得上是一种幸福了。 这时,她的视线落到他随着呼吸起伏的胸膛上,很满意地看着她送他的项链躺在他的心口上。 她想,只要一天他不将这项链给摘下来,就是他仍旧认可着自己属于她的事实,只要他心里是这种想法,她就能够放心一些。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明亮。 但是她却再怎么都睡不着了,心想真是糟糕,去纽约的时候有台北的时差,回来了台北竟然也有美国时差,天底下还有比她这更糟糕的体质吗? 最后,为了避免自己翻来覆去吵到他睡觉,她几乎像个小偷般轻巧地将身子往床边挪,这时候她就有点恨起这张大床的尺寸,当初为了让两个人都有很好的睡眠品质,特地订作了最大尺寸的床铺,如今看来真是为难了自己。 韩苍震就是从这个时候睁开眼睛的,他一语不发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像是做贼似地下床,每一个举动都显得小心与刻意。 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他吗? 为什么看见他的时候,却像见了阎罗王似的,就连大口气都不敢喘一下,但是稍微一逗她,却又像是惹到了一只发怒的野猫,整个人蛮不讲理了起来。 所以他不由得在心里怀疑,自始自终,她对他的喜爱只透过刚叔的嘴里说出来而已,在亲自面对他时,倒是一个字儿都没吭过。 如果不是真的喜欢他,当初又为何要为难他娶她呢? 她太娇弱,太需要人怜爱,完全不是他可以应付,也不是他想过要娶为妻子的类型。 纳兰守花没有发现背后投来的视线,裸足轻声地走到落地窗前,抬眸看着窗外的天色,已经有些明亮了,却还是可以看见颜色薄透的半边月亮,她站了一会儿,看着黎明的月色越来越苍白透明,心里竟然有些哀伤了起来。 她轻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怎么在结婚之后竟然变得多愁善感了起来,她曾经以为自己是个很庸俗的人呢! 没想到,现在竟然学着人家悲风月伤春秋了起来。 她笑叹了口气,决定先下楼去厨房喝杯水,虽然是大楼住宅,不过他们住在顶楼,是整栋大楼里唯一的楼中楼,上下楼加起来大约百来坪,在她没搬进来之前,一直以来就只有韩苍震独居在这里,负责打扫整理的仆妇只有特定日子才会过来。 现在车太太也偶尔会过来帮她煮些东西吃,还会捎来一些在纳兰家煮好的现成菜色,让她只要热一下就可以跟韩苍震一起吃。 不过,只要韩苍震不在国内的日子,她爹地就会要求她回家跟他一起住,怕她一个人在家里遇到危险。 不过她不是每次都会听话乖乖回去,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是人家的妻子了,怎么可以想到就跑回娘家去呢? 更何况,这个社区的保全做得非常好,出入的分子都有严格监控,所以她常笑父亲是多虑了。 就在她要走出房门之前,眼角余光瞥见门旁的柜子上搁着韩苍震平时常戴的手表,那是一只陀飞轮手表,有着很精致出色的表面,以及黑色的皮质表带,她顿了一顿,终于忍不住把那只表拿起来,把玩了几下,试着把它给戴在自己的手腕上。 男用的表面几乎快要横幅过她整个手腕的宽度,称不上太好看,可是,想到这是他一直随身戴着的东西,令她觉得有种分外亲近的感觉。 “你在做什么?”韩苍震在久久的沉默之后终于开口了,他起身离开床铺,走到她的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只穿着一件长裤的高大身躯在一举一动之间显得格外强悍有力。 “我……我没有……”纳兰守花被他突然出声给吓了一跳,因为腕上还戴着他的手表,像是做了贼被现场给逮到,手忙脚乱地想要把手表给脱下来,但是越是心急,就越是解不开,“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到它在柜子上,就想要戴着看看,我这就脱下来……脱下来……” 为什么就是脱不下来!她在心里惨叫,感觉手表的皮带就像是被打了个死结,让她拼了命也找不到可以打开它的方法。 一抹不悦的光芒闪过他的眸底,又来了,他明明是她的丈夫,可是这一刻从她的表情看起来却像是他成了要将她逼近绝路的恶鬼。 “擅自动别人的东西,不是一个好习惯。”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腕冷静地为她把表解下来。 “我知道,我告诉过你,就只是想戴戴看而已,你不要那么生气嘛!大不了我跟你说对不起,我这就脱下来给你就是了啊!” “为什么想戴我的表呢?” “因为……就是因为……” “为什么?” “对不起……”她小声地回答。 第七章 “我没要你道歉,只想问为什么。”他的眼底有着无奈。 “我只是觉得……它对你而言好像很重要。”她的音量小到不能再小,看着他解下手表搁回柜子上,心里有些失落。 “它对我而言确实有很重要的意义,是我母亲在二十岁那年送我的生日礼物,是她送我的唯一礼物。”他的语调十分平淡,不想另外向她解释他口中的母亲并非是亲生母亲,而是收养他的养母唐莲只。 他心里一直很明白,与其说是母亲对孩子的感情,唐莲只对待他的态度,就像是对待一个自己很满意的作品,一个绝对不会令自己失望的作品,这令曾经渴望想要当她亲生儿子的他感到失望,却也因此而释怀。 她很清楚,也要他明白,他们永远都不可能是亲生母子,她给了他一切,却没教他学会情感。 “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再乱动你的东西了。”她觉得好歉疚,因为觉得对他很重要就轻自妄动,没去思考对他而言的深重意义。 “你喜欢它吗?” 她咬住嫩唇,顿了好一会儿才嗫嚅道:“嗯,我喜欢,我妈咪也有一个爹地的手表,是一个古董表,她会把它藏在身上,虽然人家都觉得她戴男表好奇怪,可是她说那要识货的人才知道那表有多好,但就算是一只破烂的手表,她也不介意。因为那曾经是爹地随身带着的东西,她说自己等于是把爹地的一部分带在身上,直到后来有一天,我才知道,爹地自从妈咪离开之后,就不曾再戴过手表了,像是真的有一部分被妈咪给带走了,只可惜那只表在当年车祸的时候被撞坏,跟着妈咪一起下葬了。” 她想,就算手表没有坏掉,爹地还是会让它跟着妈咪一起入土吧! “你的手腕很细。”他冷不防地开口,伸手拿过手表交到她手上,“这表就送你了,不过,如果你想戴在手上,可能需要送去让人钻个更近一点的孔,否则怕你会戴不住。” 一时之间,她脸上的笑容灿烂如盛开的花朵,紧紧地握住手表,像是握住了心爱的宝贝,“没关系,我今天就自己送去,等天一亮就去。” 她也有他的一部分了! 一整天,纳兰守花眉开眼笑,一查到哪里可以改表带之后,片刻也不愿意多耽搁地出门了。 临出门的时候正好碰上车太太又送东西过来,所以就让开车过来的司机载她过去,就在表带改好之后,她心满意足地戴上表,随意逛了一下,就因为要赶着上下午的课而离开了。 没想到一出店门口,就碰上了崔湘晴。 纳兰守花微愣了下,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她。 “真巧,台北那么大,我们竟然可以在这里遇到。”崔湘晴笑着先开口,“出来买东西吗?” “算是吧!”守花点点头,看见司机已经把车开过来了,在心里苦思着该如何跟对方说再见。 “是来买苍震哥的生日礼物吗?我记得他的生日快到了。”崔湘晴很满意地看见她的表情有些微改变,似乎不太高兴自己的男人生日被别的女人提起,“不过,我劝你最好别送他表,他不会戴的。他自己就有一只很不错的表,那是他最敬爱的长辈送他二十岁的生日礼物,他很喜欢那只表,所以无论你送他再好的表,也代替不了那一只。” “你说的,是这只表吗?”纳兰守花拉起袖子,抬手对崔湘晴展示戴在手腕上的男表,“他送我了,所以我今天不是来买表的,只是来改表带。其实他有其他手表的,他只是很喜欢戴这一只,可是他把最喜欢的送给我了,或许改天我会买个更好的送他,表示一下我的心意。” 一瞬间,崔湘晴脸上的笑意像是崩落般,顿时变得狰狞,“你有没有搞错?他不可能会把这只表送给你,不可能!我想是你自己趁他脱掉不注意拿走的吧!快点拿去还给他!” “是他送我的。”纳兰守花面对她的欺近,不由得后退了两步。 “撒谎!” 这时,司机见情况不对,赶忙下车过来保护主子,“崔小姐,注意一下你的态度,就算韩先生不会责怪你,但我不肯定纳兰先生会愿意听到你说他的女儿是骗子。” 纳兰守花按退身旁的人,“吴叔,没关系,我想她不是故意的,这只是一场误会,我想把话说开就没事了。” 崔湘晴恨透她明明小人得志,却又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她冷笑出声,“你知不知道苍震哥其实很讨厌你?” “什么?”纳兰守花眨了眨眼,不太明白她这句话从何而来。 “苍震哥根本就不喜欢你,可是你的父亲拿他的弱点来威胁他,所以他只好乖乖就范,只好娶你,纳兰守花,看你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真教人想不到你好大本事。” “就算震不喜欢我,可是我喜欢他啊!我没让爹地去威胁他,我相信他对我是有一点情意的,要不,他大可以拒绝,爹地不是那种会拿人家弱点去威胁别人的人,你说话小心一点。”这下就连纳兰守花都动气了。 “如果你的父亲真的是你所说的良善之辈,你以为朴明仪当初又为何要离开他呢?为什么不带你回来跟他相认呢?” 从小,因为父亲的关系,崔湘晴有很多在韩家走动的机会,称韩家的女主人唐莲只一声婶婶,在一次不意之中,她听到了大人们在谈论朴家的事情,她这个人没有什么优点,但凡是听过觉得可以利用的事情,她就可以牢牢记着不忘,对于这一点,唐莲只对她表示欣赏,可是也警告她做人要懂得适可而止。 但是显然地,她不懂这个道理,应该说她根本就不想懂! 纳兰守花自然不会是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但对于父母亲不想说的事情,她也不想逼他们开口,她觉得既然伤口可以痊愈不再流血,就没必要硬生生地再剥开来一弹究竟。 几年前,当她回到纳兰家时,父亲曾经问她为何什么都不问,她对他说了那些话,只记得父亲笑笑地说总有一天他会告诉她所有的事,但是在那时那刻,他深深地感激她这个女儿对他的仁慈。 “那是他们之间的事,妈咪不说,我相信她有很好的理由,我相信妈咪看人的眼光,爹地不是坏人,他绝对不是。” “纳兰刚当然是坏人,不只他是坏人,他那一票兄弟,不,是整唐氏里头没个好家伙!朴家当初要不是惹上唐氏,又何须走到家破人亡的地步?朴善志,也就是你的外公又怎么会走投无路,放火烧了自己一家人呢?朴家一家子都死了,就只剩下当初不在场的朴明仪,也就是你的母亲!可是想必当初她已经怀了你,才没跟着一起去死吧!” 一瞬间,纳兰守花白润的脸蛋失去了血色,好半晌无法回应,一旁的吴叔见了这情况,低声问道:“小姐,咱们回去吧!这女人说的话没一句可以相信,请你相信先生——” “我没做错任何事,所以我们没有必要逃走。”纳兰守花出乎意料地镇静,没让自己露出一丝毫惊慌,教原本以为她会惊慌失措的崔湘晴反倒露出惊讶的表情,“既然话都已经说开了,那你倒是说说,震的弱点是什么?我父亲又是拿什么来威胁他,逼他娶我呢?” “是我。”崔湘晴说完,勾起一抹自得的微笑,满意地看见对方的脸色在瞬间露出明显的不悦,“还记得你摔马的事情吗?” “当然记得。”纳兰守花确实很不高兴,自己的丈夫为了别的女人而娶她,这口气任谁也吞不下去。 “刚叔以为那都是我的错,因为我是日月的照顾者之一,也因为我在现场,所以他要追究我的责任,苍震哥当然是不允许的,所以他被逼着要娶你,唯有如此,刚叔才愿意放过我。所以,他是为了保护我,才会答应要娶你。” “我不信,震是爹地属意的继承人,爹地很有分寸,我摔马的事情与你无关,他不可能错怪好人,更不可能拿自己的继承问题开玩笑,不可能!” “那苍震哥有说过爱你吗?” “他……”他没说过。 “他对你很冷淡吧!”崔湘晴看穿了她眼底的那抹黯然,“如果他是真的因为爱你而娶你,又怎会对你冷淡呢?送你那只表又如何?那只表是他母亲送的,想想韩婶婶对苍震哥那么严厉,根本就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他又怎么会真的珍惜那只表呢?想来是你要了,他也就顺道给了,根本就没什么。” “我们回去。” 纳兰守花再也听不下去,转身领着吴叔就走,一直到上了车,仿佛还能够听见崔湘晴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刺扰着。 她转头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往后逝去,最后,她闭上眼眸,让自己沉静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开口对吴叔说道:“回去之后,今天的事情不许对任何人提起,无论是我的父亲或是震,都不许提起,知道吗?” 正在开车的吴叔迟疑了一下,才点点头,“是,我知道了。” 又下雨了。 一连三天连绵不休的下着雨。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好讶异的,毕竟是梅雨季节,要是成天出着大太阳才要教人担心呢! 纳兰守花站在落地窗前,一个人待在寂静而幽暗的房间内,能凭借的就只有高楼之下的灯光。 她不喜欢下雨,那会让她想到车祸那天恐怖的情景。 她在等雨停,等待雨停之后,可以云开见月。 这几日,韩苍震待在家里的时间很少,就算真的回来了也与她说不上两句话,她知道他很忙,她不知道莫东旺是谁,不过最近她爹地和震都在处理关于那个人的事情,半点也不能掉以轻心。 所以,她不该让他心烦的。 可是,自从那天与崔湘晴说过话后,她的心情就不能平静。 她想问韩苍震是否真为了保护崔湘晴而与她结婚,她多希望不是因为这个理由,就算是为了讨好她的父亲,为了继承人的位置这个原因,都好过他是为了另一个女人才与她在一起。 或许是因为心情真的太紊乱了,她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总是他说话大声些她就红了眼眶,语气稍有不耐烦,她就掉下眼泪。 起初还能得到他几句耐心的安慰,最后,在她哭泣的时候,仿佛可以看见他的眼底浮现“怎么又来了”的不耐烦表情,后来,他待在家里的时间更少了,似乎刻意地与她避不见面。 “我想见你,震,如果你现在回家了,我可以保证自己不会哭,一定不掉眼泪,所以,你可以放心回家了,你回来好吗?我一定不哭,一定不哭……”她对着窗外挂着雨丝的黑夜喃喃低语,才说着眼泪就已经又掉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下雨绊住了他回家的路途,只要她耐心等雨停了,就可以等到他的归来。 那么,这场雨什么时候会停呢? 如果,她再多等待一会儿,雨就能够不下了吗? 如果一个钟头的等待时间不够,那就两个钟头,或者可以更久都没关系,是不是只要她再耐心等会儿,雨就能够不下了呢? 纳兰守花只穿着一袭单薄的连身白色睡衣,赤着双足,站在落地窗旁看着屋外的雨幕一重又一重,层层叠叠的,随着大风飘摇,似乎一时片刻之间没有停顿下来的迹象。 那阴霾不见星月的夜色,说明了这场雨怕是要再下好一会儿。 第八章 真是奇怪,明明屋子里是暖的,脚踩着的地板是暖的,她的手脚也不冰冷,可是,她却觉得有点凉,像是心里有某个角落空洞洞的,让窗外的风雨趁着那空隙给灌进来。 到底,这场雨还要下多久? 到底,她还要等待多久? 这时,一张眼掉着眼泪的脸蛋映入了她的视线之中,其实,那张被泪水给濡染的苍白脸蛋她一直都有看见,只是刻意地想要忽略。 那是她自己倒映在窗户玻璃上的容颜,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她那张总是被笑说有着婴儿肥的脸蛋儿消瘦了,让一双像是洋娃娃般的圆眼儿看起来更是大得不像话,连她自己看了都觉得空洞得可怕。 谁能来告诉她,究竟还要等待多久,她才能够等到雨过天青,等到她心爱的男人回到她的身边? 多久都可以,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只要不是永远就好。 只要不是永远,要她等待多久都可以…… 只要耐心等待,终会有雨停的一日。 纳兰守花坐在从她十七岁开始就最喜欢的位置上,长而柔软的躺椅,就位在偏厅最角落的落地窗畔,虽然车太太经常要她别老爱坐在这位置上,说会有西晒,阳光晒多了对皮肤不好,可是她仍旧是非常喜欢。 沥沥的梅雨在昨天晚上终于止住了,清晨六七点起床时,就已经可以从高楼上看见万里无云的湛蓝天空。 那几近宝蓝的颜色十分透彻,天候也暖得刚刚好,但她仍旧是不想出门,直到车太太带着人来把她请回娘家为止。 所以,她现在就坐在自己最喜爱的老地方,只是不似平常慵懒地平躺着,而是背对着窗户,在自己父亲的面前,像是被老师质询的小学生般坐在躺椅的一边,双肩微微地下垂,低着头把玩着手指。 “苍震待你好吗?” 纳兰刚坐在女儿面前,表情看起来很和悦,可是眼神之中却有着严肃,他看着高高兴兴出嫁的女儿在几个月之后,竟然变得如此苍白而且消瘦,他从经常去探望的车太太口中得知情况不对,无论如何都要她回来一趟。 “好,都很好,没有可以挑剔的地方,真的很好。”她轻轻地笑了,依旧没有抬起头,其实她并没有说谎,韩苍震确实一直都待她很好,说到底,一切都是她的错。 “可是你瘦了,比起在家里时,你瘦了好多,全身上下都快要捏不出几两肉来了。守花,可以告诉爹地实话吗?他真的待你好吗?”纳兰刚看见她的样子,不由得更加忧心。 看来,情况比车太太所说得更加严重,但是,就算是经常去照顾守花生活的车太太都说不出原因,因为自始至终没见过他们夫妻两人争吵,但就像是突然之间守花像是变了个人,在与丈夫说话时变得敏感而焦躁,只要韩苍震脸色一沉,就会看见她开始掉眼泪。 “好,是真的好。”纳兰守花轻幽幽地说完,抬起略显得空洞的美眸看着父亲,“爹地,你就只为了问我这些话,才要我回来吗?” “我担心你,是真的担心你,守花,到底你跟苍震之间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告诉爹地,一切我都会为你作主。” 怎么能再教别人作主呢?闻言,她在心里苦笑,当初她就是信了父亲这句话,才犯下了大错不是吗? 她摇摇头,“没事,是真的没事,我很好,震也很好,真的不需要爹地为我们操任何心。” 听她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般的推塞之词,纳兰刚心里既气又无奈,当初为了让小俩口有单独相处的空间,才让他们出去住,但或许他一开始的决定就错了,他该让他们住在这家里才对! “爸,听说你有事找我?”这时,韩苍震走进偏厅,看见了自己的岳父,没想到会看见妻子,他有一瞬间微愣,但随即就反应过来,“守花。” 她听见了他的呼唤,抬起美眸迎上他的注视,在她那双瞳眸之中仿佛有千言万语要对他说,可是她那张柔软的唇瓣却只是紧闭着,让他以为从她眼睛里面看到的神情只是一瞬间的错觉。 “你来得正好,我有事要跟你说,很重要的事情要说!”纳兰刚见到韩苍震,转身走向门口,招手示意要他跟上来。 韩苍震临出门之际,回眸瞅了妻子一眼,看见她仍旧是一副有话想说的表情,让他必须用全部的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不上前去捉住她柔弱的膀子,将她想对他说的话给逼问出来! 但最后,他只是在心里叹息了声,转头从她的视线中离去。 “这算是报复吗?” 纳兰刚看着自己的女婿,虽然忍住了怒气,但是犹忍不住咬牙切齿,所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刀子般刮人。 “我承认自己一开始确实逼迫了你,但是,你也亲口向我承诺过会善待守花,苍震,无论于公于私我都信任你,既然你已经答应了我,就应该要说到做到才对!” 院子里的阳光十分明亮,但是山上的风依旧带着凉意,韩苍震一半的身躯是在大树的阴影之下,他冷峻的脸庞有一半被树荫给笼罩住。 “我知道爸对自己亲眼所见的一切感到愤怒,这是我的错,但我没忘记当初答应过您的承诺,从来没有。” “那是为什么?看看守花那模样……”纳兰刚才提起一口气,就又重重地吐了出来,“到底是为什么?” “您想知道的事情,我也想知道。”韩苍震看着长辈焦急的脸色,像是被人给凌迟着,他知道守花对于她父亲的重要性,由于对朴明仪的深爱与亏欠,让这位一向都是明理且豁达的长辈失去了一贯的处事态度,他想把曾经错过的全都弥补回来,就算在这过程中会伤害到别人,他也在所不惜。 “查出来!去查出来,我要知道守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纳兰刚绝对不能容许自己的女儿再继续这样自残自虐下去。 “我已经把景琦从身边调开,着手去查了,以他的能力,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才对。” 韩苍震相信并非是自己的错觉,他的妻子是真的有话要对他说,既然无法从她的嘴里逼问出来,那他就派人去查,相信迟早会知道! “我可以相信自己亲眼所见吗?”纳兰刚看着他所倚重的人,看着对他女儿而言最重要的男子,“你是在乎守花的,是不?” 闻言,韩苍震总是淡然的眸色添了一抹微苦,转眸望向偏厅的那扇落地窗,正好看见屋里的人儿往他们这里看过来。 “如果爸是要我在守花身上多用点心,我不会做不到,但是,我不知道该如何与她说话,无论我说了什么,她都掉眼泪,我从来就不想惹她哭,但是,却一直在看她掉眼泪。” 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一直看着窗内的纳兰守花,即使隔着好大一段距离,他仍旧能够看见她美丽的眼眸里闪动着泪光。 韩苍震阴沉地眯细锐眸,看着她的眼泪像是埋怨,也像是对他的指控,一瞬间,他觉得烦躁,就像是一只被困住的野兽,不知道该如何挣扎,才可以从被她设下的陷阱里逃脱…… 在韩景琦所得到的报告之中,韩苍震看见了一个人的名字,那是一个他早该料想到的人,只是没想到这个人竟然到现在都还未对他死心。 崔湘晴。 勉强来说是他的儿时玩伴,但是,如果要更严格介定的话,其实她不过就是韩家世家的女儿,曾经有一度他的母亲觉得这女孩的年纪与他相仿,有考虑亲自教导她,想或许以后可以成为他的妻子。 但是唐莲只很快就放弃这个想法,她觉得崔湘晴这女孩太可怕,却也肤浅得不足以为韩家的将来做长远的谋算。 他是唐莲只调教出来的心血结晶,以某个层面而言,她对他的影响远远大过于任何人,对于崔湘晴,他一向没有喜爱,当然,就算母亲不点明,他也能看得出崔叔的女儿不像他一样忠厚老实,他的看法与母亲相同,崔湘晴太有心计,但论老谋深算,她远远不及母亲的万分之一。 可是,他忽略了,守花并不是在父亲身边长大的,与他们这种人的生活环境相隔甚远,在十七岁之前,她的生活太单纯,在回到纳兰家之后,因为她的父亲不愿意她与自己的生活有任何接轨,也因为属意他当继承人,所以,一直让她保有最原始的单纯生活。 她不会是崔湘晴的对手! 那无关聪明才智的问题,而是她没有经验,是她一直都在被保护的情况之下长大,所以,她绝对无法料想一个人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时,可以有多么的不择手段。 “现在我们要怎么做?总不可能放任她继续伤害守花夫人吧!”韩景琦对守花的印象一直很好,一方面是因为刚叔的关系,一方面则是守花是韩苍震的妻子,算起来是韩家的主母大人,与当年的唐莲只是一样的地位。 “我要见崔湘晴,把她带来见我。”韩苍震将手里的文件丢到桌上,往椅背上一靠,冷峻的脸庞此刻如覆寒霜。 “如果谈过之后她仍旧不肯合作呢?” “她是崔叔的女儿,无论如何,都该给她一个警告,就当作是看在崔叔的面子上,给她最后一点仁慈。” “嗯。” 就在韩景琦得到命令转身要离去时,他的手机铃声响起,他接起手机只说了自己的名字之后,顿时静默了下来,在听着对方说话时,他回过身看着韩苍震,与他相视着彼此,很有默契地都没开口。 “我知道了。”终于,他说了这句话,然后挂断了通话,望向主子等待他禀报的冷锐眼神,“崔湘晴现在人在医院,她被人用刀划伤了脸,据知是刚叔的人做的,那些人想必是听了司机吴叔的话,擅作主张要给她一点教训,可是崔湘晴在做笔录的时候,对警方坚称,是守花夫人派人去教训她的。” 韩苍震冷静地听他把话说完,好半晌,才沉声地吩咐道:“这件事先别让我岳父知道,由我去处理,你去打点警方那边的关系,想办法把笔录给撤了,不准让他们上门去找守花麻烦,快去!” “你来晚了一步了。” 坐在病床上的崔湘晴笑着对匆忙跑进病房的纳兰守花笑着说道,她笑得怡然自得,完全无顾于自己半边脸被纱布给包裹住,好像自己并不是在医院里,而是在度假似地轻松自在。 纳兰守花站在门边,站在离对方最远的位置,她来的时候跑得太快,一时片刻还无法将气息平静下来。 当她接到崔湘晴的手机来电时,吓了好大一跳,她不知道崔湘晴怎么会知道她的手机号码,当然更不用说自己被指控是伤害她的凶手时,心里会有多讶异多惊慌了。 “苍震哥才刚走,他跟我说了些话,要我好好休息之后就先离开了。”崔湘晴说的话有三分真,韩苍震确实来过这里,但是否来慰问她的,她也不想对纳兰守花说明得太清楚。 听说韩苍震才刚来过,纳兰守花的心里像是被人给倒进一桶冰块,冷得连骨子里都要打起哆嗦。 如果当初他真的是为了保护崔湘晴才与她结婚,如果这女子对他而言当真如此重要,那么,要是他真的以为是她派人伤害了崔湘晴,那该怎么办呢? 她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 第九章 纳兰守花将握紧的拳头藏在身后,不教对方发现她在发抖,“为什么?为什么会受伤?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是你派人做的不是吗?因为你妒恨我,因为你见容不了我的存在,所以派人要杀我,不是吗?” “不!我没有!” “可是就在刚刚我才对苍震哥这么说呢!怎么办呢?我告诉他是你派人来要伤害我,要给我警告,怎么办?我告诉他了呀!” “你不要血口喷人,我没有!” “纳兰小姐这么说,是在怀疑我是不是真的受伤了吗?如果不信的话,那我让你看。”说着,崔湘晴开始动手拆掉裹在脸上的纱布。 “你做什么?医生!快来人!”纳兰守花慌了手脚,对着外面喊道,不知道该如何阻止崔湘晴拆掉脸上包裹的纱布。 崔湘晴像是没有听见她的声音,自顾自地卸下纱布,在她的左脸颊上,一道长约十公分的血痕逐渐地显露了出来。 “可怕吗?很大很深的伤痕对不对?”崔湘晴偏首故作无辜地看着纳兰守花。 “你不要这样,我去叫医生来,请他们帮你把纱布包回去。”说完,纳兰守花急忙地就要夺门而出去叫医生。 “这个伤痕苍震哥也看见了!”崔湘晴陡然高扬的嗓音喊住了她,她咧开一抹满足而且得意的笑容,看见纳兰守花缓慢地回头,那张美丽的脸蛋像是见鬼似的苍白,“就算这个伤痕痊愈了,也会留下很明显的疤痕,你想,以后当苍震哥看见我这张脸,每一次看见,是不是会想起你的狠心,想起你对我做的过分事情呢?你说,会不会呢?” “我没有,真的,不是我让人去做的!” “如果你没有,那我又如何会受伤呢?又怎么会破相呢?现在我怎么办?像我现在这副鬼样子,还有人肯要我吗?” “我不知道,不知道……”纳兰守花无助地往后退,不停地摇头。 这时,崔湘晴开始大笑了起来,笑得像是见到了天底下最有趣的事情。可是,就在笑声之后,她开始大叫,叫得像是要把喉咙给扯破一样,凄厉得宛如鬼哭神号,教人听了毛骨悚然。 纳兰守花听见她的叫声,心里一阵阵发寒了起来,她忍不住伸手掩住耳朵,转身从病房夺门而出,直到跑出了医院门口才停下脚步。 “小姐,你没事吧?你的脸色看起来好苍白,是哪里不舒服吗?”门口的医护小姐看见她的模样,忍不住上前关心询问道。 她对着护士笑着摇摇头,一语不发地走开,她沿着人行道走,直至走到十字路口被汹涌的车潮挡下为止。 她在路口站了好久,红灯绿了又红,不知道已经多少人潮涌过她的身边走向另一端,而她仍旧站在原地。 最后,她从背包里拿出手机,拨通了父亲的手机号码,没响几声,听筒的那端就传来了她觉得最熟悉而且和蔼的嗓音。 “守花吗?怎么想到要打电话给爹地?想过来找我吗?你在哪里?我派人去接你。”纳兰守花忽略父亲一连串的问题,只是淡淡地问道:“爹地,可以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好,你问吧!” “当初,是你以条件威胁,逼震一定要娶我的吗?”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至于太过哽咽,“不准瞒我,用你对妈咪的爱发誓,告诉我实话。” 手机那端传来久久的沉默,然后是一声叹息。 “守花,你这是在为难爹地吗?”纳兰刚说着又叹了口气,“好,我承认,我确实对苍震用了一点手段,但最后选择答应的人是他。” “那有什么不一样吗?”她苦笑地说完,按下了停止通话键,终于再也忍不住呜咽,以及潸然滚落的泪水…… 今晚的天空很不平静。 明明没有狂风暴雨,但是,一记又一记的闷雷不停地响着,一道道闪电接连的划破黑暗的天际。 韩苍震开门走进暗黑的房间,关上门,在一道闪电的照亮之后,屋内的光线相形之下更显得黑暗了。 他直视着房间中央宽大的床铺看见纳兰守花躺在上头,用被子将自己蜷成一个蛹似的,整个人儿几乎都快要被淹没了。 天边又闪过一道亮光,他走向大床,坐上了床缘,伸出大掌揪住了那团被褥的一角,才一捉住,就被裹在里头的人儿给用力扯了回去。 被她以如此明显的举动表示拒绝,他没由来地也恼火了,大掌用力一扯,将她连人带被给扯到身边。 纳兰守花没想到会被他如此粗鲁地对待,在拉扯之际,不情愿地呜咽了声,她不想要看他,不想要在这个时候被他看见泪流满面的样子。 可是,韩苍震不肯放过她,将她拉了过来,俯首捉住她的手腕,将她牢牢地钉在身下,果不其然又是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看见她的眼泪,教他心里不由得更加烦躁,低咒了声。 “该死!” 他压抑却痛恨的嗓音教纳兰守花震颤了下,她喉头一阵哽塞,下一刻已经化成一串串泪水滚落腮边。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就此化成一阵轻烟从他的面前消失掉。 明明她一直有好多话要跟他说,可是却连开口都不敢。 先前,她曾经想问他,是否真的是因为崔湘晴才娶她,可是她不敢问,就怕问了得到肯定的答覆,心里会更难受。 可是,现在她不必问了,爹地已经亲口证实,他是受到逼迫才娶她的,而逼迫他的原因是再明显不过了。 他不喜欢她。 只消想到他这些日子以来是被逼着跟她在一起的,她的心就忍不住割痛起来,还有不舍得,不舍得他是这样被她委屈,就连想要在一起的女人都由不得他自己选择! 她爱他! 从一开始只是心驰意动的喜爱,到后来越来越加的深爱,可是她对他的爱,并不是要用来困住他的枷锁。 “放开我,放开、放开我……”她每说一个字,心窝都是一阵紧揪,让她就连说话都感到困难,泪水也掉得更凶了。 看见她像是溃了堤似涌出的泪水,韩苍震的眸光一黯,非但没有放开她,反而捏住她的脸蛋,俯首吻住她的唇瓣,像是要发泄此刻胶着在他心里的狂躁不安似的,又像是想要把身下的人儿给强悍地占为己有,不让她可以有任何空间拒绝他,远离他! 这一瞬间,纳兰守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想抗拒,她想要逃开,从他们在一起到现在,他从未像现在一样吻过她,从未像此刻一样几近蛮横似地拥抱她,她被他的强悍给撅住了,好半晌不知所措。 韩苍震再也不想小心翼翼,再也不想维持那该死的风度与温柔,他想要这名女子,想要在她身上烙下痕迹,直到她完全归属于他为止。 “不要……放开我,不要是现在,我不要……”她微弱的喊声,像是弱小动物的鸣叫般。 但是,几乎是立刻地又被他给吻住了唇,身上的衣物就像是脆弱的纸片般,完全抵挡不了他的侵袭。 纳兰守花心跳得飞快,她从未像此刻一般,如此强烈地感受到这个男人的存在,他的温度、他的味道、他的气息,透过他强健结实的拥抱让她彻彻底底的感受到了。 她推不开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推不开他。 与他在一起那么久,与他无数次的拥抱与做爱,但她却不知道原来他的臂膀可以像是牢不可撅的钢铁般,就算是下一刻折断了她的腰肢,她将不会觉得有一丝毫的惊讶。 韩苍震牢牢地扣住她的手腕,吮吻啃咬着她雪白的肌肤,在她纤细的肩上,以及柔嫩的胸脯上,印下了无数个浅红色的瘀痕。 …… 她知道,他们之间再也没有比这一刻更加亲近了。 但这是真正的亲近吗? 不,这是征服,这只是他对她的占有与掠夺。 只要在这拥抱之中,不存在真正的相爱,就只是肉欲而已! 她只是想与他简简单单地相爱! 只是想要简简单单地相爱而已啊! 冷不防地,一记闪电划破了黑暗的天际,照亮了漆黑的室内,照亮了他们交缠在一起的身躯,而那瞬间的光亮让韩苍震看清楚他妻子的容颜,在那光亮之中有着埋怨,有着哀伤,那一双盛满泪水的大眼睛里,有着令人无法忽视的憔悴。 是她吗? 真的是她吗? 此刻躺在他身下的,真的是当初那个他所娶的女子,那个如盛开的花朵般鲜妍,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仿佛有着夺人光芒的纳兰守花吗? 她们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呜……”压抑不住的哭泣声从纳兰守花紧抿的唇间逸出,她无顾自己的纤弱,紧握粉拳推打着他厚实的胸膛。 她的抵抗令他觉得难受与心痛,但是,他无法停止自己,他想要更紧实地拥抱她,直到确定她完全属于他为止。 即便是他所能征服的只有她美丽的胴体,没有心灵的契合,也都不愿意放手,他要紧紧地挽住她的手,至死方休。 在一记记轰隆的雷声之中,在一道道光亮的闪电之下,他的强悍令他们的身躯更紧实地结合在一起,宛如一场狂烈的暴雨。 纳兰守花再也不能自抑地娇喊出声,感觉柔弱的身子就要被他给揉进怀抱里,她不停地掉着眼泪,她觉得悲伤,觉得痛苦,她无法明白,这不是强悍的占有,是韩苍震几近绝望的挽留,以及对她的强烈渴求,她只觉得震撼,觉得心惊,被他宛如狂风暴雨般的拥抱给吓得不知所措。 他在她的身体里,他在她的灵魂里,他在她的每一处,仿佛就连最后一些剩余都会在她眨眼之间被他给夺走。 够了!她要结束! 纳兰守花被这个像是随着闪电劈进她脑海里的念头给震骇住了。 够了!真的够了! 她眯起泪眸,伸出纤细的双臂抱住她心爱的男人,感觉到他微微的一个停顿,下一刻,已被他给噬进欲 望的狂风暴雨之中,跟着他一起迷乱,直到交融的躯体再也分不清楚是他与她。 够了!她紧紧地、紧紧地抱住她的男人,像是要将拥抱他高大结实的体魄的记忆给牢牢地记住,泪水掉得更加不可收拾。 结束吧!她与他之间。 趁着她还有最后一丝尊严尚未被他夺走之前,结束吧!趁着他还未更恨她之前,结束吧! 她再也不想让他有一丝一毫委屈。 所以,结束吧!趁还来得及之前…… 她想要结束这一切。 纳兰守花心里就只有这个念头,她想要结束,结束她的婚姻,还有她的爱情,她不以为这件事情会很难,既然当初可以如此草率地开始,那么现在就应该可以很简单地结束才对。 但是她料错了。 当她坚决搬回纳兰家,找律师将离婚协议书送去给韩苍震,却没想到他不肯轻易放过她,无论如何都要亲眼见她一面,要求与她面对面谈判才可以,要不,他就绝对不肯签字离婚。 纳兰守花走进书房,看见了父亲以及韩苍震,只是看着她丈夫高大的背影,就可以感受到他几乎辐射而出的怒气。 她打了个冷颤,抬眸望向父亲示意要她放心的眼神,走进书房,像是寻找庇护般地躲到父亲的身后。 第十章 韩苍震知道她来了,但他花了好一番力气,才能让自己平静地转头看她,看见她像只受惊的小鹿般躲在纳兰刚的身后,这副情景让他觉得更加受伤。 “为什么坚持一定要见我?”她的音量微弱到几乎快要消失,“离婚协议书我已经派人给你送去了。” “有些事情我们夫妻应该当面谈清楚,就你跟我,两个人当面谈。”他这话已经说得很白了,就希望纳兰刚这位长辈够识趣。 纳兰刚只当作自己没听见他说的话,崔湘晴受伤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无论是谁下令动手的,他们纳兰家都算是理亏,而在这种情况之下,在追究那女人在守花面前搬弄唇舌的罪状之前,就是要先找最好的医生给她治疗,他知道关于这一点,韩苍震的处理方法没错,可是看在守花眼底,却在原本的伤痕之上,又多添了一道新伤。 “你想谈什么?我都答应。” “你连听都还没听,就急着答应?” “是,都答应。”她怯怯地点头,垂着脸不敢看他。 “你——!”他箭步上前就要伸手将她给揪到身前,但是才一轻举妄动,就被纳兰刚出手给挡住了与她之间的通路。 对于纳兰刚而言,如果能够平和地让这件事情落幕,是再好不过的了,但如果不能的话,那无论如何都要保护自己心爱的女儿不受伤害。 说起来是自私了点,但是,他的守花就这么一个而已,是他心爱女人给自己留下的珍宝,拿什么都交换不了的。 说到底,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人太急躁了! 他帮女儿得到她想要的男人,却忘记考虑她的敏感与脆弱,偏偏,韩苍震像是孤狼般地冷绝性格,让他不懂得该如何呵护守花,最后,为了不让自己对她生气,所以他变得冷淡,因为不想看见她的眼泪,他只好忽视,最最要命的,是让她知道这个男人当初不是情愿娶她的! 这让她彻底的崩溃,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懊悔与罪恶,让她只想逃脱这一切,给韩苍震自由,也不让自己再受到他的折磨。 “苍震,守花说什么都答应,这不是很好吗?你想要什么条件就尽管开口,毕竟是由咱们这方面提出离婚,说起来是理亏了一点,不过看在我这个长辈的面子上,你要什么条件我们都可以答应。” “刚叔,这是我跟她之间的问题!请您不要插手。”他硬着嗓音,不惜给眼前的长辈难堪,迸着怒意的眸光直视着他的妻子,“我不离婚,既然当初决定跟你结婚,就没打算要离,所以我绝对不签字,绝不。” 闻言,纳兰刚讶异于他的坚持,倘若心里没有相当的喜爱,男人不会如此执着地想要挽留一名女子,就算那个女人是他的妻子。 “就算你不签字,我也不回去。”她不想再回去与他假装相安无事地过日子,在她知道真相之后,就再也回不去了。 韩苍震一时怒急攻心,看见她别开视线不再看他,像是彻彻底底的要放弃他这个丈夫,仿佛往日的一切对她而言,只是不堪回首的过去。 “当初要结婚的人是你,现在要离婚的人也是你,纳兰守花,想要耍人也不要做到这种程度!”他的嗓音冷得像是没有温度的冰块,只有在说出最后一个字时,透露出原来这块冷冻是由怒火凝结而成的。 纳兰刚看着他说话的神情,不由得暗暗心惊,他阴鸷的眼神像是如果可以的话,他要将她给撕成碎片。 这些年来,他从未见这位后辈如此情绪失控过!纳兰刚回头看着自己的女儿,虽然已经很努力忍耐了,可是那双大眼睛里还是闪动着泪光。 “不管什么条件都可以……什么离婚条件我都答应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说完,她已经伏在父亲的背上低泣了起来。 安静的书房里,就只能听见她的哭声,韩苍震好半晌一语不发,喉咙里像是堵了颗石头,让他吐不出来,却也吞咽不下。 “好。”他听着自己的声音,陌生得像是别人在替他说话,“我签字,我们离婚吧!” 在与韩苍震离婚生效的隔日,纳兰守花提出要离开纳兰家的决定,她的这个要求震惊了纳兰刚,就连车太太都是百般不舍地挽留。 不久之前,她才刚过完二十一岁的生日,相较于二十岁生日的盛大庆祝,她选择平静地度过她的二十一岁,就连纳兰刚都没被允许参与,她像是哀悼般一个人孤单地到母亲灵前,买了块小蛋糕,请母亲陪她一起过生日。 “为什么要走?守花,跟苍震离了婚,就不是爹地的女儿了吗?” 纳兰刚走进女儿房里,看着她在收拾行李,心里难受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知道自己拼了命的也想要挽留。 当年他没挽留住朴明仪,除了让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之外,心里不无一点仗势,那时候他们都还年轻,在时间上还有得是可以挥霍的本钱,却没想到老天爷用天人永隔来教训他们的自以为是。 如今,他年纪不小了,比起挥霍,他更想把重要的人留在身边。 纳兰守花只收拾简单的行李,听见父亲的叹息,她的心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罪恶感,上前牵住父亲的手,与他一起在窗边的长椅上坐下。 “我当然是您的女儿,可是,我不能留下来,继续让自己以为只要我跟您开了口,凡是想要的东西都可以得手。” “你是可以啊!守花,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啊!” “爹地,你这样会宠坏我的,然后,这世上说不定会再多一个像韩苍震一样的倒楣男人,说不准,还要多一个像崔湘晴一样的受害者,然后我这个加害者却可以装作无辜,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不可以的,爹地,不可以这样子,妈咪教过我,她教我做人要守本分,不该是自己的东西,就不可以强求,我应该记得她所说的话,只是我一时得意忘形了,所以才会伤害了那么多人。” “所以,你自觉罪孽深重,才要离开家,离开父亲,再回去过苦日子借此来惩罚自己吗?” “没有钱不代表就是苦日子,我和妈咪在一起的生活其实挺愉快的,她很会逗我笑,可是却常说我是她的开心果,其实,说起来是满快乐的。” 只除了偶尔在母亲那双美丽的眼眸深处一闪而过的思念与哀伤,教她总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之外,她们母女两人的日子是平淡而充实的。 纳兰刚看着女儿,久久不语,最后叹了口气,“你们果然是母女,无论是容貌或是性子,都是一个样子。” “我和妈咪长得才不像,她好漂亮的,总是优雅而有气质,而我就一张长不大的娃娃脸,在我心里多希望可以长得像她一样,可老天爷就是不肯成全。”说完,她既无奈又可惜,轻叹了口气。 “不,他成全了,等着瞧吧!再过个三五年,你就会明白的,你与她是多么的相像,到时候,任谁见了你们都无法否认这一点。”纳兰刚笑叹了声,“去吧!照你的意思去做,去过你想要过的生活,只要你高兴就好,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你过得开心更重要的事了。” “我终于知道那天妈咪没来得及说完的话了。”纳兰守花看着父亲,笑得十分灿烂可掬,“她说,爹地是个很会惯人的人。” “喔?她是这么说我吗?” “对,她说无论是再怎么任性,你也总能由她,就像今天顺我的意,让我离开一样,她当初坚持离开你,为了顺她的意,为了让她高兴,你也由她了,我想,那天她没说完的话,应该就是这个吧!” “那是因为不成全她,她日后是要恨我的。”当年朴家一门死得太惨,身为朴家的一份子,朴明仪选择离开他,舍弃了自己的幸福与快乐,为他的罪孽深重而赎罪。 “妈咪不会恨你的,她只会恨自己而已,她太爱爹地了,所以她绝对不会恨你,绝对不会。” 就像她太爱韩苍震了,所以即便是他真的拿把刀子往她的心口里捅,她都无法恨他,这样的心情教人既心酸又无助,却也只能认了。 “爹地承认,为了让苍震娶你,我确实玩了一点小小的手段。但是,我不相信他娶你只是为了保护崔湘晴,他不是那种会轻易屈服的人,也不是一个愚蠢的笨蛋,他不反击,绝对另有原因。” 听见父亲提起他的名字,她垂下娇颜,泛起一抹苦笑,“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爹地,都过去了,我已经不愿意再去想了。” 纳兰刚看见她故作坚强的模样,也不打算拆穿了,他抱住女儿,轻拍了拍她的背,“能不想最好,可是,有时候就怕挂上心的,没那么容易说忘就忘,真能忘掉,对你而言说不定真是一种福气。” 阴雨绵绵。 说在昨天之间,都还是风和日丽的春天,但从今天清晨开始,阴霾的乌云就像是被翻倒在水盆里的墨汁般,逐渐地渗透,终于盘踞了整片天空。 终于,再也承不住那阴霾的天空开始下起了雨,这一下,就是整日再也没见过天晴。 终于把莫东旺的事情给结束掉,一整天,韩苍震没有出门,就坐在房间落地窗旁的沙发上,从白天到黑夜,一语不发地看着这个空寂的房间,再也寻找不到属于她的温度与气息。 他不愿意对任何人承认自己的脆弱,但是,他真的觉得痛。 说不出哪里受了伤,但他就是觉得一股子痛楚从骨子里传出来。 他不懂,一开始说想在一起的人是她,可是,最后说要分开的人也是她! “为什么?既然可以如此轻易放弃,当初又何苦要逼我呢?”他对寂静的空气低语,等待着永远都不会再有的答案。 其实他心里是知道答案的。 他比谁都清楚,会娶她并不是被逼的。 从来,他就不是被逼着要跟她在一起,或许一开始是如此,但那也仅仅只有在刚叔提起的那一刻为止。 那天,刚叔逼着他娶自己的女儿,他心里有千百个不乐意,就算他并不讨厌守花,可是,他不愿意自己的婚姻大事只是出自于因为她的喜欢,他就被迫必须要成为她的!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明白,如果自己真的坚持不低头的话,绝对是有办法可以让刚叔打消念头,但是,最后他还是答应了。 那天,他没给刚叔回答,一声不吭地掉头就走,当他满怀着怒意从书房出来,下楼看见睡在偏厅窗边长椅上的她,看见她做恶梦,然后被恶梦吓醒之后一个人无声地哭泣。 明明如此悲伤而无助,却只是将泪颜埋进双膝之间,让泪水静静地流淌,像是要让别人发现之前,把悲伤再度收进自己的心底。 那瞬间,他知道自己心里有某个角落被击碎了。 在他的眼底,她就像是一株被雨水给淋得湿透的雏菊般,需要呵护,需要一个强而有力的屏障。 因为想要成为她的屏障,所以,他答应与她结婚,不是为了要听从刚叔的命令,不是为了要保护崔湘晴,仅仅只是为了要将她给搁在最近的眼前,不让她再受到任何危害,不让她再掉下一滴眼泪。 可是,在他们结婚之后,却总是见到她在掉眼泪。 他不明白她为何而哭,而那一滴又一滴的泪水揪得他心痛,让他心烦,让他总是忍不住对她发脾气,想知道她究竟有哪里对他不满意! 第十一章 然后,她的眼泪就又掉得更凶了。 像是他在欺负她一样,哭得梨花带雨,那双总是带着悲伤的美眸,像是在控诉他薄待了她。 为什么? 他们之间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必须落得分开的结局? 韩苍震伸手从衬衫里取出她当初给自己戴上的白金坠牌,低头看着那上头刻着她的名字,以及她宣告占有的字句“mine”,此刻,那一笔一画就像是伤痕般,鲜血淋漓地烙在他的心头。 蓦地,他一个用力扯断了链子,扬手就要将它给扔得远远的。 他还戴这链子做什么呢? 如果,这真是一条宣示主权的识别牌,主人都已经不在了,被豢养的宠物戴着主人给的牌子,留恋着不肯舍弃,天底下还有比这更悲哀的事情吗?还有比这更讽刺可笑的事情吗? 但是,几乎是同一瞬间,韩苍震缓缓地收回了高扬的手臂,他大掌握拳,舍不得放开,紧紧地将那坠子握在掌心,将手掌搁落在最靠近他心脏的位置,感觉那坠牌分明的棱角刺痛掌心的肉。 好痛。 不是手掌,是他的心,痛得教他难以忍受。 他仿佛可以看见鲜血从伤口上不断地流淌出来,但是他却只是沉静地看着,不哀号,不声张,就像是负伤的野兽般,舔舐着伤口,尝着自己鲜血的腥甜味道,只打算静静地等待着时间过去,伤口自然地痊愈。 只是,韩苍震没能看见自己此刻的眼神,除了哀伤与痛楚之外,还有着被背叛的愤怒,与被扔下的孤独。 但是那愤怒、那孤独,他全都没看到。 他只是觉得痛。 最后,他闭上双眼,扬手用力一扔,将手里的项链扔到了房间最阴暗的角落,听见金属砸落在地面上的刺耳声响,从这一刻起,他又是自由的了! 既然她不要他,那从今以后,他也不会再想着她。 再也不会……不会再想她。 三年后。 这一年的夏天十分炎热。 动不动就飙上三十五六度的高温,让人在外头多待片刻都是一种煎熬,可是,对于纳兰守花这种杂志社的小助理而言,根本就没有福气在室内享受舒服的冷气,为了要联络拍摄的场地,以及商借要给模特儿穿的衣服和首饰,她一个早上就连跑了三个地方,雪白的肌肤都晒痛了。 到下午两点,她终于有时间喘口气,像是逃难似地跑进便利商店,买了个便当,打算今天午餐就吃这个裹腹,不过,就在她要走去柜台结账时经过冰柜,忍不住驻足观看。 纳兰守花站在冰柜前面,看着琳琅满目的冰品和饮料,她吞了口唾液,在心里挣扎思考了好久。 她想买罐冷饮,至少,想买瓶运动饮料,补充一下电解质。 可是,在她心里有另一个声音,想要把几十块钱省下来,人家说积少成多嘛! 每天能够多存几十块钱,一年下来也是可观的数目呢! 说起来人的想法是真的会改变的,大学时读的是美术,不过,就在与韩苍震结婚时,接触到婚纱设计,觉得好有趣,再加上这两年接触到不少与服装时尚相关的事物,她对于设计服装的兴味更浓了,尤其是婚纱这一方面。 同学莫可可经常取笑她,说她再加把劲,再嫁的婚纱就由她自己亲自动手设计,就连设计费都可以省下来了。 以前就觉得可可说话直爽得太过分,不过,自从她在网络上认识陶芯之后,才知道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常觉得要跟陶芯一起生活,需要有很强大的心脏才行呢! 喉咙的干渴中断了她天马行空的乱想,让她的注意力又回到冰柜上,让她重新开始挣扎是要买饮料,还是把这些钱存下来准备出国去学设计。 虽然有一个有钱的父亲,可是,她想要靠自己的能力。毕竟,从纳兰家搬出来之后,她住的还是父亲名下的房子,台北市中心四十几坪的大楼住宅,就算花光她每个月的薪水都付不起那地段的租金吧! 所以,她一定要更努力才行! 不过,果然人真是能屈能伸吗?想几年前她买东西几千几万都有呢!如今却连这二十几块钱都想省下来,想说积少成多,有一天总能存到自己想要的金额,可以让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算了!纳兰守花在心里告诉自己,少这几十块钱,她也穷不死,多这几十块钱,她也绝对不可能变成父亲或者韩苍震那样的有钱人,但这几十块钱可以犒赏她快要被太阳给烤干的心灵,还有她都快要干涸的喉咙。 不过,就在她决定拿起一罐运动饮料,手才伸出去,又收了回来。 算了!还是别买饮料了,白开水喝起来其实也是挺甜美的,而且,再过几天就是她父亲的生日,还要准备买礼物给他老人家呢! 该买什么礼物才好呢? 纳兰守花一边掏着钱包走向柜台付账,一边在脑袋里思考,心想要送给一个像她父亲一样什么东西都拥有的人礼物真是难办。 她想,无论送什么东西给父亲,他都会觉得高兴,但是,任何礼物对他而言都只是差强人意。因为,他最想要的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既然得不到最想要的,其他的就只有成为多余的份儿。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有股淡淡的哀伤。 忽然,她的背脊泛起一股凉意,感觉身后有人在注视着她,但她不敢回头,只是僵直着身子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没事的! 她告诉自己不会有事的! 半年前,那个跟踪她几个月的变态已经被逮捕了,她的刑警朋友陶芯很努力地挖出那个人所犯下的一堆罪状,终于成功把他送进去蹲苦牢。 听说要被关上两年呢! 现在才不过半年而已,那个人还在牢里面,她不用怕的! 而这件事情因为怕爹地担心,所以她一直没有告诉他,怕他派人跟着保护她,一个小助理成天被保镖跟着,还有比那更奇怪的事吗? 不怕!不怕!她在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 但就算一直告诉自己不怕,她还是心里一阵阵发毛,最后连东西也不想买了,匆忙地将手里的便当放回原位,逃命似地离开便利商店…… 这半年的时间,韩苍震大半的时间都待在国外,有时候回到台北反而觉得有些陌生恍惚,仿佛自己仍在异地,没有回到家的感觉。 “刚叔真是稀罕,他一向最怕麻烦,怎么今年突然想要办起生日宴会?说是想要热闹,可是劲叔和聪叔想要回来替他庆祝,却被他给婉拒了,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车子平顺地行驶在车水马龙的台北街头,这几天的台北气温特别高,就算是车子里开着冷气,都还是能够从车窗外感觉到一股腾腾的热度。 韩苍震眸色冷漠地望着窗外,对于韩景琦所说的话毫无所动,他觉得眼前的情景非常熟悉。 同样灿眼的阳光,同样是生日会,不同的只是寿星的身份! 韩景琦从十几岁时就跟在韩苍震身旁,对于他的相应不理早就习以为常,自顾着说下去,“不过,既然是刚叔的生日会,守花小姐应该会到场吧!” 这句话听起来无心,其实说者有意。韩景琦是唐莲只为她收养的儿子所准备的随从,对于屈居韩苍震之下,他没有怨言,只有感激,除了韩苍震确实有身为王者的实干之外,如果,他这一生不是被唐莲只赏识栽培,那么也不过利用自己善于察言观色庸碌过一生罢了! 那句话,他当然是故意说给主子听的,善于体察主子的心事,也是他分内的义务之一。 果不其然,这句话一说出口,就见到韩苍震冷冽的眸光往他这里扫过来,但他没有责难,只是淡淡的一瞥,就又回过头去。 韩景琦佯做知罪的歉疚模样,低下头,却是噙起笑意。他并不知道究竟主子有多在意纳兰守花,只是知道每次一提起她的名字,才会在他的脸上看见原来这男人是血肉所做的情绪表情。 车子抵达纳兰家大宅的门口,远远地就看见车来人往的热闹场面,虽说没有邀请至亲好友,但凭纳兰刚的地位,以及广阔的交友人脉,要充出这样的场面一点也不难。 他们二人下车,一进大门就看见车太太里外在张罗。 “快快快,手脚俐落一点,守花小姐才刚到,有什么好吃好喝的全准备上去,谁要是给怠慢了,惹先生和小姐不开心,谁就等着丢工作!”车太太这话说话十分正经严肃,完全没有开玩笑的余地。 这里,车太太看见他们二人,连忙过来招呼,顺便让人进去通报说他们到了的消息。 眼前所有的一切,韩苍震丝毫不放在眼底。 她已经到了? 想到纳兰守花就在那屋子里面,一瞬间,他感觉心里像是被人给轻轻地喀了一下,有某种被他沉在心底的情感苏活了过来,在他还来不及思考之前,已经迈开脚步往屋里走去。 一进屋里,就看见被众人围绕祝贺的纳兰刚,他从韩景琦手里接过准备的礼物,走到过生日的长辈面前。 “刚叔,生日快乐。” “嗯。”纳兰刚微笑点头,从他的手中接过礼物,“不是告诉你们忙的话就别来了吗?” “刚好事情忙完,想把好消息带给刚叔,所以就来了。”韩景琦十分婉顺地替主子答话。 “嗯,事情都办妥了就好,这两年有你们办事,我心里很踏实,年底我会飞美国一趟,要跟阿劲他们几个好好商量让苍震接班的事宜了。”纳兰刚话锋忽然一顿,直视着从进屋里来就心不在焉的韩苍震,“你在找人吗?” 话才说完,纳兰刚立刻看见他露出了被人洞穿心事的尴尬表情,“如果你是在找守花的话,她已经走了,刚听见你要进来,吓得像是见鬼一样,从后门跑掉了,真是奇怪了,在她的眼里,你这张脸是有多可怕呢?” “我不知道。”知道她已经不在,他一颗提起的心又重重地放下了。 “改天你们要是能碰到面,就自己问问她吧!”纳兰刚说完,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又补了一句:“不过,那也要你们能见得到面再说。” 虽是笑着说完这句话,不过,姜毕竟是老的辣,纳兰刚可半点都没打算掩饰藏在笑意里的讽刺,让它显现得就像是一记绵里针,外表看似柔软,可是骨子里却是伤人的。 韩苍震听得出长辈话里的讽刺,但他不能反驳,因为他说的都是事实,他真快要以为自己与前妻就像是参星与商星一样,明明都在同一个天空之中,却永远都见不到面。 纳兰刚看着眼前他最赏识的晚辈,心里对他是又爱又气,不是明明在他的眼底看见了对守花的在乎吗?怎么都好些年了,就是不见他行动呢? 难道,在他的心里也与自己一样仗势,仗势着还有大把的时间,不愁在这一时挽回吗? “好了,都散了吧!这场戏作完了,既然守花都走了,我也没心情再唱戏,都散了吧!”纳兰刚把手里的礼物交给一旁的随从,只拿着刚才女儿送给他的那份生日礼物,听她说是份惊喜呢!真是令人期待。 “刚叔?”韩景琦吃惊地低喊道。 “你想问我,为什么要特地演这场戏给她看吗?”纳兰刚笑了,“因为我不想让她担心,让她知道我只有一个人,我想让她看这热热闹闹的场面,知道我不会缺人陪伴。不过,或许我应该直接对她说,我很孤单才对,今天生日我不过只想跟她吃顿饭而已,依你说呢?我该告诉她吗?” 第十二章 说出最后一句话时,他的目光望向韩苍震。 对于这忽如其来的问题,韩苍震沉静了半晌,沉声回答:“刚叔心里应该有数才对。” “对,我心里有数,但你呢?告诉我,对一个人说自己想念她,有那么困难吗?就真的办不到吗?” 韩苍震冷着脸没有回答,当作没听懂前岳父所说的话里的含意。 看见他的反应,纳兰刚只是一记冷笑,“不想她是吗?不想就好,不想是最好的,就怕其实是想了,嘴里不愿意承认,留在心上折腾。” 说完,他望向韩景琦,笑着拍拍他的肩,“其实,如果当初是景琦跟她在一起的话,说不定会没事,景琦的性子那么好,说不定他们不会分开,到现在还在一起呢!” “刚叔,我一向敬重您,您就不要说这种话来害我了。”韩景琦没想到话锋会转到自己身上,心里打了个冷颤,小心地望向主子的脸色。 果不其然,韩苍震那一闪而过的铁青脸色,阴沉得教人心底生畏。 纳兰刚很确信自己没有看错眼,满意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好好,刚叔不说了,不说了,就由你们替我送客吧!我累了,要上楼去歇歇。” 说完,纳兰刚颇有深意地与韩苍震互瞅了彼此一眼,然后转身朝着通往二楼的阶梯走去。 韩苍震盯视着长辈的背影,反覆地咀嚼着他所说的话,他想纳兰守花吗?不,他不想的,他不该想的。 那么,在他心里闹折腾的,又是什么呢? 或许,刚叔真的说对了,他是想她的,或许他该承认的,那么,或许在他的心上就不会那么折腾难受了! “纳兰小姐,你这是有没有搞错啊?你把衣服弄成这样再还给我们,会让我们很困扰的,你知道吗?” 因为还未到开门时间,高级名品店中只有几名店员还有前来还衣服的纳兰守花,所以看到自家借出去的商品被弄损,其中一句店员小姐气得大声开骂,而被骂的对你当然是纳兰守花。 “对不起,我是真的没注意到衣服袖子有被画到一笔。”纳兰守花不停地低头赔不是,“不然这样,这件衣服我买下来了。” “真的?你要把它买下来?” “对,是我的错,我当然要负责,看这件衣服多少钱,我买了。”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是不通人情,其实这件衣服订价也才八千八,你是打算付现还是刷卡呢?”店员小姐向同伴以眼神示意去开收银机准备要结账。 “我没带那么多现金,刷卡好了。”听到八千八的价钱,纳兰守花的心在淌血,但还是硬着头皮把皮夹拿出来。 店员小姐看她拿出的信用卡,眼神有一瞬间讶异,虽然现在信用卡泛滥,但是她所拿出的那张信用卡的等级与卡别不是普通人可以拿得到的,但她没动声色,从纳兰守花的手里拿过卡片。 “那请你等一下,我去替你把衣服包起来。” “等一下!”就在店员小姐要离开去结账时,女主管从里面的办公室走出来,不着痕迹地从小姐的手里拿回信用卡,交回到纳兰守花的手里,“纳兰小姐,你这是在开什么玩笑呢?要把自家的商品借出去,我们是经过风险评估的,当然也有心理准备回来的商品可能会有损伤,这一点我们会处理,你不必担心,更不必买下那件衣服。” “不行,这衣服是我借出去的,我对它有责任。”纳兰守花摇头,虽然会被笑说是傻气,但她自诏这是敢做敢当的骨气,绝对不能妥协。 “你说这话是不给我这个主管面子啰?”女主管笑笑地说道,亲热地牵着纳兰守花的手到门口,“时间不早了,你还要赶着上班吧!改天再过来喝茶,我们好好聊一聊,快去上班吧!” “要不然这样好了,如果真的不能处理的话,你们要通知我过来付钱,一定要通知我,可以吗?” 纳兰守花一边被往外推送,一边不死心地回头对女主管说道。 “好好好,快去吧!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女主管笑呵呵地把纳兰守花给送走之后,回到店里对拿着衣服的店员小姐说道:“去把这件衣服包起来,它已经卖出去了。” “店长,你怎么可以那么简单就让她走了?这样被弄脏的衣服我们怎么卖给客人呢?” “我不是跟你说已经卖掉了吗?傻瓜,你以为我会答应让她借衣服首饰,是因为她曾经是我们老主顾的关系吗?” “难道不是吗?” “那当然不是,是她有一个金主愿意当她的保证人,只要她借出去的东西有任何毁损,哪怕是一点小缺陷,那位金主就会帮她买下来。” “店长的意思是……?” “说起来,咱们是鱼帮水,水帮鱼,她需要我们借东西给她拍照,而我们业绩不好的时候,她可说是咱们的大帮手,只要她送回来的东西是有一点点的小瑕疵的话,就有人会把它们买下来,这时候我就好希望她可以多借几件高价品,我想,应该不需要我再把话说得更明白了吧?” “她……到底是谁啊?不就是一个小助理吗?” “她现在确实就只是一个小助理,既然你不知道她的身份,那我也不好告诉你,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目前只要你能喊出名字的各大名牌,都接到我们一样的要求,听说她最贵借过一套几千万的珠宝,那家店的经理二话不说就借给她了。” “就……就不过一家小杂志社?”几个店员小姐面面相觑。 “那个经理不是借给杂志社,是借给她,这一点你最好早点搞清楚,以后见到她态度客气一点,我可不想惹到大金主,更别说那位是不好惹的棘手人物,我说的话,你们都听见了吗?” 最后一句话,女主管是跟着店里所有的员工说的。 几个店员小姐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看见店长一脸不似在开玩笑的表情,知道她是认真的,只好不约而同的点头。 “是,听见了。” 那天父亲的生日来去匆匆,纳兰守花觉得心里好愧疚,所以今天父亲打电话来说要她回家跟他一起吃顿饭,她当然是再乐意不过了。 “工作上没碰到什么麻烦吧?”纳兰刚不断地把好吃的菜色往她的盘子里头夹,今天车太太知道她要回来,不需要他吩咐,就跟厨子合手煮了满满一桌子她爱吃的菜。 “没有,大家都对我很好。” 只除了新约聘了一个不太好搞的摄影师,明明可以在棚里拍完的东西,就是硬要拉到棚外去拍,把成本给垫高,气得总编辑一直跳脚说要把他给解聘之外,她的工作环境大致上都算是平顺有趣的。 纳兰守花吃得津津有味,其实这两三年,车太太还是常到她的住处去送东送西的,让她的生活过得不至于太清贫,有时候假日在家里碰到车太太来,就会被她叨念,说明明可以在家过日子,做什么要辛苦自己呢? 每次听到这些话,她只是笑笑,告诉车太太说她的菜真的好吃,这时候老妇人的脸色就会和缓下来,要她多吃一些。 “是吗?大家对你都好吗?”纳兰刚点头微笑,“那就好,我听说你经常要跟店家借很多东西。说实话,我这个当父亲的人真是不想自己的女儿去看人家脸色,光想到就教人心疼。” “爹地,你就不要替我想太多,谁在外面工作不必看人家脸色的?我已经算是够幸运的了,无论是工作上的伙伴或是店家都没给我苦头吃。”撇开了最初接连着吃闭门羹的状况之外,她的工作状况算得上是顺利的,或者这就是人家所说的倒吃甘蔗,越吃越香吧! “好,这样很好,记住了,要是遇上麻烦,事无大小尽管跟我说,让我出面替你解决,知道吗?” “知道。”她点头,给父亲添上一碗银鱼羹。 “爹地可以信你这句话?”他挑了挑眉,似乎颇怀疑她的诚意。 “打勾勾?”她笑着朝父亲伸出小指头。 “嗯。”纳兰刚伸出手,很乐意与女儿做这个约定,勾完手之后,他冷不防地问道:“对了,你最近有去找过温先生吗?” “嗯,有去见过他一次,问了一些事情。”纳兰守花仿佛心虚般地转开视线,虽然知道父亲早晚会晓得她去找温先生的事情,但被他给问起,她心里总是觉得尴尬。 这些年来,温先生是经手纳兰家财务投资的主要负责人,她去找他,是想要问问看以她小小微薄的积蓄,能不能有什么理财方法,让她更快存到自己想要的数目和金额。 她所问的事情,纳兰刚当然有听温先生说起,不过,他没动声色,不想拆穿她,只是微笑,“既然你不想跟爹地说,那我也就不问,不过,温先生要你跟他联络,说有件事情你应该会很想知道,而且会很高兴知道才对。” “什么事?”她眨眨美眸,显得好奇。 “这个爹地也不知道,就等你自己联络他,让他跟你说吧!” 她的名下有房子,而且,是一栋价格不菲的别墅! 当温先生告诉纳兰守花这个消息时,她吓了好大一跳,觉得这如果不是温先生,那就是老天爷在开她玩笑。 不过,或许这真的是一场玩笑,因为,这栋别墅的持有者不只她一个人,房子的另一半持有人是韩苍震,不过,温先生提醒她,虽然她只持有一半,但是可以全权地使用房子,这是持有人本身,无论她或韩苍震都享有的权利。 她对那栋别墅有一点印象,婚后大概是三个月的时候,她曾经与韩苍震去过一次,只待了两天,不过很喜欢那里的环境,他说别墅是朋友的,只是借他们过来度个假,却没想到他竟然买下来了。 纳兰守花坐在电脑前,挪动着滑鼠收成她虚拟农场上所栽种的百合花,耕地之后,决定这一次要种牵牛花。 一开始玩这游戏,是莫可可教她的,一些农友原来也都是可可的,后来大家朋友加来加去,不知不觉跟着一起玩这游戏的人已经一长串了。 在农场都整理完之后,她点进了首页,浏览一些朋友的更新,有大学同学在找她去聚会吃饭,可可一向最热心,催着她赶快决定哪天有空可以约出来,不然就要自个儿帮她决定了。 她回了两个时间,就等着大伙儿再上来回覆。 这时,她看见上线名单上有陶芯,因为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见她更新,心里才在想陶芯究竟怎么了,没想到她就又上线了。 她点了陶芯的名字,开启了线上对话。 自己:几天没看见你在线上,很忙吗? 芯:出公差去了,不在台北。 自己:对了,告诉你一件事情,我可能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穷耶!那天我去跟顾问咨询的时候,他查到我名下竟然还有一笔房产,你说这算不算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礼物呢? 芯:算,你快点把它卖掉,就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自己:还不能卖,因为有一半的产权在我前夫名下,我要先问过他才可以。 芯:前夫?你说的是那个害你掉了三天三夜眼泪,差点把眼睛哭瞎的烂男人? 或许是因为身为刑警的陶芯曾经帮她解决过跟踪狂的事情,在那之后两个人互动变得比较熟络,再加上陶芯不相信她年纪轻轻已经离过婚,所以纳兰守花才会向她提起一些往事,没想到陶芯听完之后,就劈头说她根本就是傻瓜! 第十三章 陶芯说要是她,她才不会甩那个崔湘晴对自己说什么,还说要是韩苍震敢让她哭,敢对她视而不见,她绝对好好揍他一顿! 自己:其实他没有真的很不好,他只是不喜欢我,而我却还是勉强他跟我在一起,最后也是我坚持要离婚的,说起来是我的过错比较多,你不知道,以前的我是真的很坏的。 说到底,一切都是她的错!直至现在,纳兰守花心里还是这么以为,但是,当初的眼泪与伤心,却又全都是再真实不过了。 芯:但他跟你结婚了,却还让他的青梅竹马大摇大摆来威胁你设计你,那就是烂男人没有错。 自己:你再说我就又要哭了。 手指打着字,眼泪已经不争气地朦胧了她的视线,她很讨厌自己这一点,只要扯到韩苍震,她就像是得了泪水失控的病,无可救药了。 芯:好,我不说了,既然有这笔天上掉下来的横财,你就不要客气。 自己:好,我不会客气,不过我一定要先去见他才可以。 芯:嗯,结果如何你一定要告诉我。 自己:我会的。 芯:真是气人,如果有一条法律可以逮捕欺负女人的男人,我一定冲去替你把他给捉去关起来! 自己:谢谢你,我已经不要紧了。 芯:还喜欢他吗? 自己:喜欢有什么用呢?反正我跟他已经离婚了。 芯:傻瓜。 自己:呵。 除了一声轻笑之外,纳兰守花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如何回答,被陶芯挑起了藏在内心深处从不曾消灭过的深爱,感觉心口就像还有着被利刃剜过的伤痕,隐隐约约又痛了起来。 她想如果现在妈咪还活着就好了,这样她就有人可以聊聊,而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母亲更明白她性子的人了。 纳兰守花深吸了口气,忍住了心里的伤痛,按下农场的图示,让画面又回到农场上,看着那花那草,还有一堆快要种不下的树,想起了那一年与韩苍震到山上别墅时的情景,就算她告诉自己那只是假象,但心里依旧忍不住怀念。 温先生说过,她也是拥有人之一,是有权利使用的,所以说,在见韩苍震之前,她是可以去那里住几天的吧! 就当作是向过去做告别,给自己心理准备要再见韩苍震,她决定了,就到那个山上别墅去住几天吧! 说要去住,当然也不是冒冒失失的就跑了去,这一点概念纳兰守花是有的,她向父亲提起别墅的事情,并且与韩景琦取得了联系,他们似乎都知道她也有房子一半的所有权,说既然是她的所有物,她想要使用绝对是没问题的。 她觉得很纳闷,怎么关于自己的事情,第三者竟然比她更了解,她想是不是自己一直以来就错过了些什么没有看见? 韩景琦告诉她照顾房子的管家还是当初的张妈,以及原先照顾园子的人,因为她与韩苍震一直都没过去使用那房子,所以这几年来没有新聘的下人,因为张妈与老园丁都认识她,所以她只要直接过去就可以了。 纳兰守花坐在开车上山坡路的计程车上,望着窗外的风景,说是山上,其实并非是荒郊野外,沿路上可以看见不少有着漂亮院子的别墅,沿路的花草修缮得极好,车子越往山上开,房子的密度越低,也随着坡度越来超高,往山下望的视野也越来越好。 终于,她看见了自己要抵达的地方,虽然过了这些年,但那房子的白色外墙依旧十分鲜亮崭新,与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司机也看见了那栋房子,忍不住咋舌道:“小姐,那是你亲戚的房子吗?你那个亲戚应该很有钱吧?” 闻言,纳兰守花只是抿唇微笑,没打算回答。 她打手机通知张妈打开大门,让计程车可以直接开进车道里,这时,她发现车道上已经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她看见司机在搬行李,似乎对方也才刚到没多久,然后,她的视线望向门口,看见了背对她而立的韩苍震。 就算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她也能认出他! “小姐,你要不要下车了?已经到了。”计程车司机出声唤她。 她不是没听见对方在提醒她下车,但是,她却像是被人给下了定身符似地,坐在车上一动也不能动,因为一瞬间太过紧张,竟然感觉一股子冰冷从脚底泛凉了上来。 怎么会是他? 她不是请韩景琦帮她守秘,不要把她上来的事情告诉韩苍震吗? “小姐?”计程车司机又出声催促。 这时候,就在纳兰守花想要原车返回市区的时候,原本就站在门口迎接韩苍震的张妈看见她的到临,笑呵呵地跑过来替她付了车钱,把计程车给打发走了。 纳兰守花看着张妈笑呵呵的圆脸,真不知道该是谢她,还是怪她竟然把车子给打发走了,让她如果想下山还得叫车才可以! 韩苍震也没料想会见到她,他侧首看着她被张妈推着过来,每一个脚步都走得十分沉重似的,完全可以感受出她不乐意见到他。 “我……我没想到你会来。”纳兰守花被推到了他的面前,眸色显得有些慌张,只敢直视着他的胸口说话。 韩苍震看着她的目光所落的地方,差点以为自己在胸口上也长了一双眼睛,要不,她怎么会只看着那个地方。 “我本来没打算要来,不过,昨天下午,景琦突然找了一队人马到公寓去说要重新装修,要我回韩家的旧宅去住,不过,我的车还在路上,就接到旧宅管家的电话,说家里的水管爆裂,修好需要三五天的时间,要我绝对不能回去,我想自己是太过信任景琦了,直到我见到你之前,我还以为一切都是巧合。” 纳兰守花不知道韩景琦究竟是什么居心,他确实没有违背他答应她的事,却想尽了办法把韩苍震给骗到这里!她抬头,望见他冷冽的目光,充分感受到他的不悦,“对不起,我请张妈替我叫车,我这就回台北去——” “既然来了就留下吧!从这里回台北市区至少要一个小时的车程,如果我让你走了,张妈不会给我好脸色看。”他敛眸瞅着她垂得低低的脸蛋,修长的指尖颤动了下,忍住了想要托起她下巴的冲动,听刚叔说这几年来,她出落得更加美丽动人了,令他想要一看究竟。 最后,他握拳收住了蠢动,别过眸不再看她,“进去吧!放心,我只待两三天就会离开,不会打扰你太久。” 暗无人声的饭厅里,只听见碗筷和汤匙碰撞的声音。 他们明明曾经是比任何人都亲密的夫妻,可是一顿饭吃下来,却是相看两无言,像是他们之间该说的话已经说尽了,再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韩苍震一向寡言少语,所以倒不显得奇怪,但是纳兰守花却觉得浑身不对劲,不知道能与他说些什么,可是却又觉得与他之间的沉默,就像不断发酵的气体顶上她的喉咙,教她越发觉得难受。 她原本打算在自己房间吃饭的,可是张妈无论如何都不允许,甚至于觉得他们夫妻真是奇怪,做什么要分房而睡。 可是他们谁也没跟张妈澄清,其实他们早在三年前就离婚了,离婚的夫妻同房而眠,才是真的奇怪。 明明只是一句简单的否定,可是他与她谁也没开口,仿佛都在刻意小心地不去碰触旧时的伤口,很有默契地等着它自然痊愈。 “这次上来,准备待几天?”韩苍震搁下碗筷,淡声开口,看她的模样似乎都快被自己一口气给憋死了。 没想到他会突然开口,她的心跳快了一拍,也正好顺势把不知道何时该搁下的碗筷给放到桌上,她明明就吃不下了,可是因为害怕率先打破沉默,就只能硬着头皮一直吃下去,“没打算待几天,下星期就要回台北,星期二晚上有个饭局,都已经跟人家约好了,不去不行。” “跟谁?” “什么?”她一时之间没听清楚他的意思。 “我问你跟谁吃饭。”他直视着她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光芒,果然一如刚叔所言,她娇美的脸蛋少了稚气,反而多添了以前没有的优雅光润,有着自然微卷的秀发在脑后挽成了一束,更加突显出她浑然天成的贵气。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盯着她瞧,只是干笑了两声,“跟大学同学,几个感情比较好的同学都有在联络,一直在找我出去,老是开玩笑说要介绍对象给我,让我有点吃不消。” “你要再婚?”他的眼眸微微一眯。 她被他所说的话吓了一跳,急忙地摇头,“才不过说要介绍,我没想过……可是那种事情谁也说不准,不是吗?我才二十四岁,还那么年轻,不可能单身一辈子啊!” 纳兰守花被他锐利的语气给逼问得有些不知所措,脸色微微的苍白,不明白他为何一脸她做错事的表情。 闻言,韩苍震沉默了半晌,才冷笑道:“对,你才二十四岁,还年轻,再找一个男人嫁了是应该的,我是在想什么呢?” “你可以不要一脸严肃的样子吗?每次看到你露出这样的表情,我就会觉得好紧张,会以为你是在生我的气。” “我这张脸就是这样,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就很吓人,如果你不喜欢我这样,告诉我就好了。”听她说实话,比看见她掉眼泪好。 “我怕说了你会生气。”纳兰守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起来有些尴尬,“那时候我太喜欢你了,只要别惹你生气,让你讨厌,我就已经是十分庆幸了,不过说这些没用了,我们婚都离了,也不可能再结一次婚吧!不过失败为成功之母,我的第一次婚姻嫁了自己最喜欢的男人,结局却是失败,所以第二次结婚,我要找一个爱我比较多的男人,我想这样的失败率应该比较小才对。” 泛在她唇畔的笑看起来有些苦涩,虽然嘴里说得轻松,可是说到底毕竟是失婚过一次的女人,身上就像是被贴了一个失败的标志,就算心里想要不在乎,想起来却还是教人觉得有些沮丧。 “当初,你是真的爱着我吗?”他唇畔扬起一抹冷薄的浅笑。 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质疑起她所说的话,纳兰守花一瞬也不瞬地瞅着他表情沉肃的脸庞,好半晌,才露出有些尴尬的苦笑。 “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吧!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我们就不要再提了好不好?说些轻松的,没有人规定离了婚的夫妻只能算以前的旧账,不能开心的聊天嘛!是不?” “我只想知道你有真心的爱过我吗?”他一字一句都是咄咄逼人的,丝毫不给她退让的余地。 纳兰守花被他逼得脸色惨白,眼眶微微地泛着红晕,还是继续顾左右而言他,“刚才听张妈说山腰的小镇上有一个绿色市集,卖的都是当地产的蔬菜和水果,张妈说明天要带我去挑菜,我想吃什么,买回来她帮我煮。” 说到最后,她都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真的爱过我吗?”他压低了嗓音,再一次逼问。 再也禁不起他咄咄逼人的追问,纳兰守花双眼通红,藏在她心里最深的痛楚,被他给残酷无情地挑了起来。 “是我爱得太笨,还是爱得不对了,所以才会让你连这一点都质疑我吗?”她崩溃地大喊,瞪着他,一颗豆大的泪珠子不自禁地滚落,“你到底想知道这些做什么?明明就是你不爱我,是你不爱我的!” 第十四章 说完,她气得浑身发抖,猛然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饭厅,跑上二楼的房间,门才一关上,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一串串滚落…… 究竟有多久的时间,她不曾再哭着入睡过了? 纳兰守花不知道自己昨天晚上是何时睡着的,只知道当她早上清醒时,一双眼皮子是肿的,胸口还残留着心酸的感觉,久久不能消散。 她拧了冷毛巾敷眼睛,直到觉得稍微可以见人的时候,她才换衣服下楼去,走进饭厅时,看见韩苍震坐在他的位置上喝着咖啡翻看报纸,而她的位置前则摆着一份未动的早餐。 看见她走进来,韩苍震只是点了点头,对她红着眼的事情没动声色,合上报纸起身到准备台前按下烤面包机,“张妈要我看见你下来才可以烤面包,我记得你不喜欢吃烤得太焦的面包,对不对?” “嗯,谢谢。”她不好意思让他服务,走到他的身边,拿过盘子等面包烤好时盛放,当他们两个人都回到餐桌前时,她才问道:“张妈呢?” “她老人家风湿的老毛病发作了,她说你们约好今天要去买菜,要我开车载你去买菜,回来再让她料理就好了。” “既然张妈不舒服,也不必让她煮菜了,今天晚上就随便叫些吃的回来,别麻烦她了。” “有张妈在还叫外食,你就不怕她伤心吗?” “你应该知道我没有那种意思,她人不舒服,我不想麻烦她,要不,别叫外食,我随便下个面吃,反正市集在那儿也跑不掉,菜就改天再去买。” “好,菜就改天再买,晚上下面时多帮我煮一碗。” “你就不能自己打发吗?” “咱们好歹夫妻一场,你有必要对我如此小气吝啬吗?” 不知道为什么,纳兰守花觉得他看着她的眼神明显地比昨天还要和悦,不,是比昨天之前的任何时候都要更和善近人。 “这不是小气吝啬的问题……”她低着头,以他几乎听不见的音量说道。 “那要不是什么问题?” “是——?” “是什么?”他一脸非勒索到答案不可的表情。 “是不好吃。”她用着极微弱的嗓音说道:“我怕你觉得不好吃,我想自己应该要跟你坦承才对,其实,我们结婚以后,我几乎没煮过半碗饭,都是车太太送过来,或是她帮我煮的,我只是负责热菜而已。” “这个你不说我也知道。” “什么?”她讶异地睁圆美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一副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表情,“我以为……?” “我跟你结婚时,原本就没期待你会下厨,而且算算时间就会知道,你有时候会上到最后一堂课,就算是赶回家都已经六点,可是我七点回到家,却能够吃到炖得很入味的汤,还有几道费工夫的菜色,这些如果不是有车太太帮你,你绝对做不到。” “既然你知道,难道不生气吗?”生气她竟然是一个那么偷懒的妻子! “跟你结婚,我从来就没期待你可以做什么,为什么要生气呢?”韩苍震耸耸宽肩,一贯冷峻的脸庞不自觉地泛着浅笑,自从昨晚听见她所说的话,以及今早看见她哭得红肿的双眼,令这些年纠结在他心头的郁闷,就像是雨过天青般被一扫而空。 纳兰守花一时之间不太适应他的改变,心里总觉得有些古怪,只好埋头吃早餐,在他的盯视之下,吃得有些食不知味。 绿色市集距离他们住的地方开车约莫十五分钟,每个摊位帐篷的颜色统一都是草绿色,虽然地方不大,摊位数也不是太多,但因为卖的都是农家现采的蔬果,价钱也算公道,所以来光顾的客人不少。 纳兰守花照着张妈开出来的菜单把东西买齐,装在购物袋里由韩苍震负责提到他们停车的地方。 相较于她只是拎着一小包自己买来当零嘴的腌渍橄榄,他所提的东西不知道沉上几十倍,可是见他一副轻松愉快的样子,半点也不引以为苦。 “其实,在这里遇上你也好,反正,如果我没在这里碰见你,等我下山之后,还是要去见你一趟。”她开口打破了沉默,或许是因为他们之间的气氛难得像今天这样平和愉快,所以她也就敢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为什么?”韩苍震拿出遥控解开车锁,打开后车门将东西给放进去,然后打开副座车门让她上车。 纳兰守花坐上车,等他坐到身边,发动车子,熟练地倒车,不一会儿工夫他们已经在回途的路上。 “怎么不继续说了?为什么要去见我?”他低沉的嗓音在车厢内的振动格外清晰。 她咬咬唇,才缓慢开口说道:“其实,我想去跟你谈个交易,我直到最近才知道那别墅的产权我也有一半,我知道自己这样好像很贪心,可是我需要钱,我想把那一半的产权处理掉,因为你是另一半的所有人,所以我必须徵求你的同意才可以,顺便问你,是不是愿意出点钱把另一半买回去。” 说完,她抬眸瞄了他一眼,见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连忙解释道:“你不要误会,我不会要求你用市价把我这一半的产权买回去,说起来也真可怕,听说我们那别墅是抢手货呢!要买那一整栋少说要上亿才可以,我不贪心,只要三百万,不,两百万也可以,我就只要那么多,你应该不会不乐意吧?” “只是两百万的小数目,你向刚叔开口,他不会不给你。” “可是我不想跟爹地要任何东西,我怕自己被他给惯坏了。”说着,她低头苦涩一笑。 韩苍震眸光微敛,敏锐地猜想她不再与刚叔要任何东西,其实与他有关联,或许就是因为她实在太过死心眼,才会让刚叔每次提到女儿时,总是有些落寞地笑着,对他说话也不客气。 “拿了那笔钱之后,你想做什么?” “我想出国去学服装设计,到最近才发现,只是当个小助理,赚的钱真的好少,但是我不想跟爹地开口,可是我需要学费,只要学费够了,到了那里我可以再想办法赚生活费。” “毕业之后呢?要做什么?” 她愣了一愣,没想到他会对她未来的出路感到兴趣。 “我没想那么多,不过,这几年我与当初替我设计婚纱的那位设计师一直有在联系,我当然知道对方是看在爹地的面子上,才对我热络,不过,她有提到说我可以去她那里见习打工,我想去试试看,所以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就不回台北了。” 纳兰守花谈着自己的梦想,说得眼睛里都在发亮,没有注意到身旁的男人脸色越来越难看,几乎到了铁青的地步。 “对于你这提议,我需要时间考虑。”韩苍震觉得心情恶劣,在她闪闪发亮的眼睛里,没有他的存在! “为什么?要付两百万对你而言不是一件难事才对啊!还是你不想要帮我呢?”想到这个可能性,她的表情变得失望。 “对,一点都不难,但我为什么要付?我压根儿没想过要卖掉那栋别墅,所以它价值多少钱,对我而言根本就没有分别,就一直跟你共同拥有它也无所谓,所以那笔钱我根本就没有必要付。” “你——?”她没有想到他会如此严厉地拒绝,一时之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嗫嚅地说道:“这……这不会很奇怪吗?我是你的前妻,竟然还跟你共同拥有那一栋别墅,难道你就不怕以后娶进门的妻子会计较会介意吗?她一定也会觉得我们这样很奇怪吧!” “如果连那一点小事都斤斤计较的女人,我不会娶她。” “可是——?” “没有可是,我说了,我需要时间考虑。” “可是——!” “再可是我就绝不考虑,反正对我而言一点差别也没有,如果听懂的话就闭嘴,别惹我生气。”就在他说话的同时,车子开进别墅大门,停在屋子的门口,他沉声说道:“下车。” 纳兰守花顺从地点头,不敢再说话惹他生气,心想他可能是觉得她贪心了,都已经是离婚的前妻,竟然还回来向他开口要钱,毕竟当初买房子时,她又没拿出半毛钱,现在凭什么向他开口呢? 可是她觉得有些生气。 如果他心里真的这么想,就明白跟她说就好了,她又不是不识趣的人,大不了把一半的产权还给他,半毛都不要就好了啊! “还不下车吗?你打算在车上坐多久?”就在她坐在车上想得出神的时候,韩苍震已经走过来替她开车门。 纳兰守花抬眸与他相视了一眼,说了声“谢谢”才出车门,这时候,张妈走出来,在她身边跟着一个送货打扮的年轻人,纳兰守花看见年轻人的模样,吓得扑进韩苍震怀里。 “怎么了?”韩苍震搂住她的腰,不太明白她怎么会突然吓成这样。 “那个人……那个人……”她不停地打哆嗦,脸蛋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纤臂紧紧地抱住韩苍震不放。 这时,她的反应引起了张妈的注意,她带着年轻人过来,关心地问道:“夫人,没事吧?是不是今天天气太热,中暑了?” 纳兰守花从韩苍震的怀里转过眸,小心翼翼地瞅了年轻人一眼,不,不是那个跟踪狂,虽然与他一样有着浓眉大眼,同样的鹰勾鼻与浅色的瞳孔,但是只要细看就知道不是同一个人,只是长得很像而已。 这时,韩苍震打量她的视线,锐利的眼光也同时落在年轻人的脸上,疑惑这个人怎么会让她吓成这样。 “没事了,我没事。”她放开韩苍震,对着张妈笑道:“对,可能是太热有点中暑,我上楼去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好,夫人好好休息,刚才这位小伙子把我订的海产送过来了,再加上你们去买的菜,今天晚上就看我张妈的好手艺,绝对包你们满意。” “嗯。”她笑着点点头,转身就要离开,却被韩苍震给执住纤手,似乎不太放心她的状况,“我没事,睡会儿就好了。” 说完,她抽回手,一个人走进屋里去。 张妈不疑有他,忙着把送货的人送出门,韩苍震一瞬也不瞬地盯着纳兰守花进门的背影,不相信事情如她所说的那般简单。 他拿出手机,拨了一个通话键,沉声地向对方吩咐道:“景琦,我需要你去帮我查一件事,结果越快给我越好。” 明明昨儿个还是大好的天气,今天却是狂风暴雨,就连温度都陡然降了好几度,感觉像是秋天提早来临一样。 今天已经是礼拜一,是她预定要离开的日子,可是因为下雨开车视线不好,所以张妈不允许他们任何一个人在这种鬼天气回去台北,说什么都要等到风雨稍歇再说。 纳兰守花站在窗边,看着窗外风雨飘摇,那狂风吹得树梢都快断了,也难怪张妈不许他们出门去。 “不开心吗?因为急着想下山却被耽搁,所以不开心了吗?”韩苍震敲门走进她的房间,来到她的身后,与她一起看着窗外的风雨。 纳兰守花直视着他同样也倒映在玻璃上的脸庞,迟疑了下,点了点头,但立刻又摇摇头。 “到底是或不是呢?把话说清楚。”他眸光一眯。 她瞪着他映在玻璃上的沉锐眸光,心想他真的好奇怪,自从再见到他之后,他就老是喜欢要她把话说清楚,难道,她以前就说话不清不楚吗?“我没有不开心,我知道张妈是为我好,所以没有不开心,我只是不喜欢下雨,就只是不喜欢下雨而已。” 第十五章 “为什么?” “因为会让我想到一些事,一些不开心的事。” “比如说?” “想到我们还是夫妻时,我一个人在家,外头下着雨,而我却怎么都等不到你回来的日子。” 在未与他结婚之前,每当下雨时,她就会想起那场令她失去母亲的车祸,想起那悲伤与恐惧,可是与他离婚之后,不知怎么地,再看见下雨时,想起那场意外的次数少了,反倒都是想起他。 没料到她会忽然提起属于他们的往事,韩苍震的心口陡然一紧,而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利刃般轻轻的,在他的心口剳剜出痛楚。 “我知道你不想回来面对我,可是我是真的想见你,只是不敢打电话找你,不知道你人在哪里,就只能孤零零一个人一直等下去的那些日子,直到现在,要是下雨时只有我一个人,我还是会想起来,然后觉得心情很不好,明明知道事情已经过去了,但还是会觉得难受。” “我不是不想面对你,而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他低嘎的嗓音在她的耳边轻响起。 他所说的话,教纳兰守花红了眼圈,他的话教她觉得心痛,但同时也有一丝释然,“你把我那一半产权买回去好不好?随便你要给我多少钱都可以,求你把它买回去好不好?我不想再有任何东西是你一半,我一半的,这样感觉就像是跟你还藕断丝连,会让我无法将心里对你的感情切割干净。” “不。”他断然拒绝。 她看见他倒映在玻璃窗上的脸庞染上了怒气,但她还是不肯死心,回头直视他,“要不,我送还给你,我一毛钱也不要,求你把它拿回去,其实你认真想想,东西一人一半是真的很麻烦啊!以后万一哪天你突然想要把它给处理掉,还需要来过问我一声,这样真的很麻烦,你不觉得吗?所以——” “我一点都不觉得麻烦,一点都不!” 话声刚落,他已经强势地扣住她,吻住她柔软的唇瓣,像是蹂躏般狠狠地吻着她,他不想再听到任何残酷的字句从她的嘴里被说出,当她口口声声要跟他断了最后的牵扯时,他的胸口就像是被人给狠狠地踩着! 她挣不开,挣不开他强而有力的拥抱,挣不开他如缠附般的亲吻,他的温度、他的气息兜进了她的心里,让她发现自己原来将他的一切记得那么牢、那么深,从来就没有一刻忘记过。 韩苍震轻易地将她抱离了地面,压抑多时的渴望终于在这一刻得到释放,他不愿意停止,不停地缠吻着她,将她抱到床上。 “不要……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了,已经不是了……”她在他的身下抵抗着,为自己竟然还为他的吻感到动心而生闷气。 “我要你,就算你不是我的妻子,我仍旧要你。”他修长的手指伸进她柔软的发丝之间,扣吻住她的唇,另一手则是拥着她的背,将她按往自己,两人的身躯难分你我地交缠着。 他的刚硬令她感觉到自己的柔软,在他的怀抱之中,纳兰守花觉得自己心底深处有某个角落融化了,又或者应该说,在她心里永远有一个地方,是可以被他给轻易攻占的,只属于他的。 他扯掉她身上的衣物,迫不及待地渴望着她的赤裸,她肌肤一如他记忆中雪白无瑕,触肤滑腻,而她的身子也仍旧十分敏感,总是他才轻轻含吻逗弄,就已经弓起身子,掩不住婉转娇吟。 纳兰守花无法确定自己究竟是拒绝着他,抑或者是回应他,当他将手探进她的双腿之间,触碰她娇绒之地时,她不自禁地泛起了轻颤,他指尖的触感是带着粗糙的,但是他的力道却又是温柔的,在一次次来回的勾弄之下,她必须微张着嘴巴,才可以喘得过息。 她微皱的脸蛋带着些许痛苦,不停地摇头,已经不知道是在抗拒他,还是抗拒不断涌上的快 感。 蓦地,韩苍震抽回手,没让她得到最极致的满足,起身扯开扣子,将衬衫给脱丢到地上,并且释放急切渴望着她的硬实,再度回覆到她的身上。 这时,纳兰守花看清楚了他挂在胸前的东西,是她送他的白金项链,她不敢相信,他竟然还将这项链挂在身上! 她抬眸,与他直视着她的眼眸相对,眼神仿佛在问他为什么,只见他瞳色变得黝黯,同时勾起一抹微苦的浅笑,还不等她开口说话,大掌已经扣住她白润的俏臀,深深地将渴望她的火焰埋进她的娇躯最深处。 被他占有着一瞬间,她忍不住喊叫出声,她感觉到他炽烫的存在,一瞬间,所有回忆就像潮水般涌上心头,教她毫无招架之力地心痛了起来。 韩苍震一次次地挺 进她最温暖的深处,随着律 动越来越强烈,在他胸前的白金坠饰碰撞的声响就越来越刺耳,听在纳兰守花的耳里,教她忍不住感到心痛,眼泪一串串滚落。 为什么他还要戴着它? 为什么? 她双手攀附在他厚实的肩膀上,已经分不清楚此刻在她的身子里究竟是心痛较多,还是激 情的欢愉占了鳌头。 “震……”她呼唤着他的名字,纤臂圈住了他的颈项,在抵达顶点的那一瞬间,也同时痛哭出声…… 雨没有停止。 仿佛就从他们分离的那一天下到了现在,阴霾的天色就像是被染了一层浓厚的墨汁般,仿佛会浸透到雨水之中,将人也给一起染了颜色。 纳兰守花穿着一身单薄,走出了屋子,走在冰冷的雨水之中,被雨水给淋湿的肌肤泛着一层薄薄蓝紫色的苍白,屋外的气温虽然有二十多度,可是却因为雨水而感觉冰冷,但她像是没有感觉了一般,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究竟要走去哪里,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但她就是不愿意停下来,怕一旦停止了下来,就再也走不下去。 所以哪怕走到再也不能走,哪怕下一刻就会昏倒,她还是一古脑儿地往前走,只要身体里还能找到一丝力气,她就要往前走。 是的!三年前她就是用这样的心情离开了韩苍震,离开了纳兰家,只凭着一身傲骨,以为自己只要一步不停地往前走,她就能够走得开。 曾经……就在距离现在的不久之前,她真的以为自己已经走开了,已经从令她觉得悲伤寂寞的过去走开了,已经拥有属于自己的新生活,已经可以不再期盼着某个人不知道何时才会回头的眷顾。 “守花!”韩苍震从后面跑过来拉住了她的手,“你到底以为自己在做什么?快跟我回去。” “不要,放开我,让我一个人走走,我想一个人走一走。”她侧身抽开他的掌握,继续挺着风雨往前走。 “回去!有话我们回去再说。”没想到她会一个人跑出来淋雨,韩苍震心里是又急又气,跟在她的身后想要快点把她带回温暖的屋子里。 “我不回去,我要回家,我想要回家。”她回头对他不耐烦地吼道。 “好,就算你想回家,你以为在这下雨天里面,你淋得一身都湿透了,可以一个人走下山回家吗?” “那怎么办?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先回去,回去再说。”他捺着性子好声呵哄道。 “不,我要走,我要从你身边离开,走得越远越好……我要离开。”最后几个字,充满了悲伤的呜咽,她流下眼泪,被雨水给糊成一片。 她觉得悲伤,觉得气馁,觉得自己好没用。 这些年来,她以为自己已经走得够远了,已经把他给远远抛在脑后了,却没想到其实自己根本就停留在原地,被他给牢牢地拴住。 她要走! 她要证明其实自己早就已经不被他困着,早就已经走到离他很远的地方,等待着迎接比他更美好的风光。 韩苍震看着她被雨水给浸润的泪颜,知道这时候试着说服她只是在浪费时间,他弯下身,不由分说地将她扛上肩,大步地往他们的别墅方向走回去,从她身上感觉到的冰冷,让他一刻也不愿意耽搁地加快脚步。 “放我下来!韩苍震,我要下来……” 她哭着握拳捶打他硬实的背部,打到自己的手都发疼了,却还是阻止不了他把她带回去。 这就是她的人生写照吗? 无论她离开得多远,他都能够将她给拴回原来的地方。 韩苍震不管她的挣扎,将她抱回了屋里,看见张妈就大声喊道:“张妈,快去放热水。” “早就准备好了,快点,快让她泡到热水里。”张妈看见她这样子,急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主子将夫人给扛上二楼的房间里,一路上还听着夫人在喊叫。 “放开我!韩苍震,你放开我……” 他对她的叫嚷置若未闻,将她抱进房里之后,将她扔到不久之前两人睡乱还未整理的床上,几近粗暴地扯脱掉她身上的衣物,然后将全身赤裸的她用被单包裹起来抱进浴室。 纳兰守花这辈子从未这么难堪过,她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就被他给扯掉了被单,送进了装满热水的浴池里,冰冷的肌肤在初接触到热水时,感到有些刺痛。 “你这个人,就这么喜欢跟自己过不去吗?”韩苍震坐靠在浴池旁的石地上,看着她的眼神满是无奈。 对于他的问题,就连她自己都没有答案,也不知道他是从哪一点判断她喜欢跟自己过不去,她从热水里伸出手,拿起挂在他胸前的白金坠牌,看着那牌子上所刻的“mine”,心像是被人给紧揪住。 “为什么还戴着这项链?”她哽咽道:“我们都已经不在一起了,为什么你还戴着它?” 听见她的问题,他只是勾唇露出一抹苦笑。 “我给你自由了,我给你了,怎么你还要戴着它呢?”她哽咽的嗓音之中有一丝沙哑。 “我有告诉你,我要自由吗?”他直视她红透的泪眼,眸色深沉,黯得透不进一丝光。 纳兰守花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回答,听着他低沉的嗓音,心里一阵阵揪痛了起来,紧紧地握住坠牌,抵在自己的唇上,将不知道该如何对他诉苦的话语,化成了眼泪一颗颗滑落…… 终于,纳兰守花哭累了,也疲倦了,在身子被热水泡得暖呼呼之后,再也支撑不住地昏睡了过去。 睡沉的身子被包裹在柔软的被褥里,显得特别娇小惹人怜爱,韩苍震也冲了热水澡,换了干爽的衣物,陪躺在她的身边,凝视着她的睡颜。 “一个人在外面过日子,不辛苦吗?”他浑厚的嗓音低沉,曲起的指背轻轻地滑过她如脂般软嫩的脸颊。 沉睡在梦乡里的纳兰守花自然不会回答他的话,她长长的睫毛像两排小扇子一样,合贴在她紧闭的眼皮之下。 因为是熟睡着,所以她没有看见,而谁也没能看见,此刻韩苍震注视着她的眼神,是无比的温柔。 那是他一直藏在心底深处对她的疼惜,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对她说,该如何让她知道,其实,一直以来这份心情就不曾改变过。 他想起了那一日的不期而遇。 那一日,她苍白着脸,双眼却红得像是随时都要哭出来。 可是她强忍住了泪水,一直低着头向店家说拜托,保证她借出去的商品会完好无缺地送回来,请他们相信她。 但是谈何容易呢?她是那么的弱小,倔着性子不抬出父亲的名义,就只是傻傻的拜托,不过就是间小杂志社,谁肯理会她的请求? 第十六章 所以他帮了她。 明明心里还气着她的背叛,对于她坚持离婚的举动无法谅解,但是,他却帮了她,当她的担保人,靠着一些交情和手腕,让她之后可以如鱼得水地借到自己想借的商品。 “为什么你总是喜欢跟自己过不去呢?”他凑首轻吻着她柔软的脸颊,“我想要你依赖我,这对你而言有那么困难吗?只要你依赖我,我可以不惜付出一切代价,该如何才能让你知道这一点呢?” 窗外的夜渐深,雨渐歇,在被雨洗刷过的夜空,星子和月亮闪烁着比以往更加明亮的光辉,照耀着万籁俱寂的大地…… 在回到台北之后,纳兰守花被迫住进了韩苍震的住所,也就是他们当初结婚之后所住的大楼公寓里。 她被逼着住进去的理由很简单,因为韩苍震查出了当初她被人跟踪,差一点就被做出猥亵的事情,他给了她两个选择,其一就是告诉她的父亲,把她给接回纳兰家,其二就是跟他一起住! 就算她坚持那个人已经被送去坐牢,他也是充耳不闻,只是冷冷地对她说,事有其一必有其二,就算那个人不在了,难保不会出现第二个,也难保她下一次可以全身而退! 两个选择她当然选了后者,总觉得如果被父亲知道她瞒他被跟踪的事情,他可能会伤心大过于生气,也说不定以后不许她再出门了,所以她跟韩苍震约法三章,她先去他家住一段日子,等他确信她可以自己保护自己时,就一定要让她搬回原来的公寓,并且绝对不许将事情告诉她的父亲,否则她绝不原谅! 不过,该如何对父亲说她与韩苍震又住在一起,也是极难启齿的事情,更别说与他还有了肌肤之亲。 如果说前者说了她怕父亲会伤心,那么,后者说了她觉得自己会被取笑,因为连她自己都觉得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其实是有点可笑的。 今天,代替一个重感冒的文字记者出来采访一位小有名气的新锐设计师,因为不是经常与采访对象面对面交谈,所以先前她做了不少功课,把对方的资料熟读之后才敢过来采访,所以看在她的诚意上,对方对于她生涩的问话技巧也不是太介意,反而说以后如果有任何新发表的作品,很希望可以请她过来。 “你就是纳兰守花吧?” 就在守花要离去之前,一名与她错身而过的女子喊住了她,女子的穿着与打扮都十分入时,完全可以看出她对最新一季的流行趋势了如指掌。 “是,请问你是……?”纳兰守花觉得女子有些眼熟,虽然不知道身份,但大概清楚是同一个业界的人。 “你很讶异我为什么会认识你吧?”女子似乎自恃有点名气,也没打算报出名号,“你知道自己在这个业界其实很出名吗?听说只要你出马,再高级的名牌都没有借不到的商品,是这样的吧!” “我不知道,大家都对我很好,很愿意帮我忙。” “所以,你以为是人性本善,所以才会想借什么就借什么,你说这种话,是把我们这些跟店家头都快磕破了,也借不到东西的人当白痴吗?” 女子冷笑,似乎对她的天真很不以为然,即便是她在业界爬到第一把交椅的地位,也常要看设计师和品牌的脸色,有时候借到的商品并非是自己想要介绍,而只是在替品牌做行销广告而已,就算对这种情况感到无力与无奈,但也只能咬牙忍了。 这时,纳兰守花终于认出对方的身份,她的报导经常出现在最新一季的流行评论上,“我不懂你的意思,小姐,我和你不是朋友,如果你想说的只有这些,那我想自己没必要继续待在这里听你的冷言冷语。” 说完,纳兰守花转身就走,一刻也不想多待着捱人家的刮。 “难道你自己都不会觉得不对劲吗?像我们这样知名的大杂志都借不到的商品,你们一家小小的杂志却无往不利,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宁可相信是店家们喜欢我们的杂志风格,信任我们能把他们的商品给展现得比贵社更好的原因。” “这也是一个说法,不过,与我听说的版本不同,我倒是听说,纳兰小姐的背后有一个金主,愿意承担你所借的任何商品的损失风险,加上这位金主面子大,所以再大再难搞的品牌都愿意配合你们杂志社出借自家商品。” 纳兰守花回眸瞪她,“我觉得你想太多了。” “至今为止,你赔过任何从厂商那里借出来的商品吗?” 虽然不愿意承认她所臆测的任何话,但是纳兰守花却无法否认,顿了一顿,才摇头道:“没有。” 就连上次那件衣服有着那么明显的损伤,她都没被要求赔偿。 “所以,你所还回去的商品都是完好如初的吗?” “偶尔……会有一点小意外。”她语气闷闷的,说完又急忙地补充,“但是他们都可以接受,至少,没说过要我赔偿。” “那些可都是动辄好几万的商品,你以为他们收回去之后,可以若无其事的再卖给客人吗?” “我有告诉他们,如果真的不行的话,我会把它买下来。”虽然嘴上还硬着不肯承认,但在她的心里已经开始觉得不对劲。 没错,她的好运气就连总编辑都觉得啧啧称奇,说他们多亏有她,才能想做什么主题就做,完全没有一般小杂志社面对厂商不肯配合的窘境。 “好,那你就继续自欺欺人吧!我要先进去采访了,只能说纳兰小姐的运气真好,真教人羡慕。”说完,刚好里面的设计师助理出来找人,见到女子连忙把她给请进去。 被搁落的纳兰守花不由得一脸气闷,她不喜欢那名女子,可是却又不得不思考她所说的话,如果真有她所说的那位“金主”,到底是谁? 如果,一定要选个字眼来形容,那纳兰守花会选择“没节操”这个字送给现在的自己。 因为,在住进韩苍震家里之后,她竟然还继续放任自己跟他上床,如果这样的行为还不能算是没节操的话,那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 “放开我,我要回房间去冲澡。”她在他的怀抱里微微地挣扎了下,在自己更贪恋他强壮且温暖的拥抱之前,她必须快点离开。 “你不一定要回你的房间去。”韩苍震吻了下她洁白的额心,“你可以在这个房间的浴室洗,柜子里有干净的浴巾,你可以使用。” “我不要,我要回我房间去。” “东西都搁在老地方,没有更动过,你应该很清楚才对。” “韩苍震——” “如果你再坚持,我就帮你洗。”他敛眸定定地瞅着她。 一瞬间,纳兰守花不知道他究竟是恐吓,还是在跟她开玩笑,她气呼呼地推开他,翻身下床,随手拿起他丢得最靠近床边的黑色衬衫套上,下摆的长度大概已经盖到她大腿的一半,纯黑的颜色将她雪白的肌肤衬得十分明亮。 纳兰守花没有察觉自己穿他衣服的举动,其实已经是很习惯与他亲近,只觉得是因为他上衣的长度足够,可以让她只套一件就可以走动了。 她走进更衣室,很熟悉里头的格局与摆设,其中一个柜子里摆着全新更换用的毛巾,这时,她注意到以前自己摆衣服的几个柜子都是空的,很显然这几年来没有人代替她使用这个空间。 不过,就在她为自己感到庆幸的心情觉得懊恼时,她注意到用来放一些杂物的藤编箱子里露出了一角白色雪纺,那属于女性使用的材质令她感到疑惑,同时也有一丝不安,她上前把箱盖打开,看见里头堆着女人的衣物与皮件,甚至于还有几件首饰,都被随手扔成一堆。 她的心口一紧,飞快地打开另外两个藤编箱子,看见了更多女人使用的衣服和饰品,这些都不是她的! “守花?”韩苍震套上长裤,赤裸着上身,来到更衣间的门口。 “这些年你都是这样吗?”纳兰守花转眸瞪着他,心口揪得快要喘不过气,“到底有几个女人像我一样被你请回家里住?是不是……一旦我离开了,我留下的东西就会像这样被当垃圾扔成一堆呢?” “你说这话是在妒嫉吗?”一抹浅浅的笑痕跃上他冷峻的脸庞。 “不要跟我打哈哈,回答我,我到底是第几个?”她红了眼眶,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免得教自己的处境显得更不堪。 “你看清楚那箱子里的东西,不觉得眼熟吗?”他轻叹了口气。 “别的女人用过的东西,我为什么要觉得眼熟?”她转眸瞪着那几大箱的衣服饰品,像是在看着极肮脏的东西,可是,就在这时,一条由彩色宝石镶成的项链吸引她的目光,她伸手拿起那条项链,蓦然瞪圆了美眸看着他,“怎么会?这个是……” 韩苍震只是微笑不语,知道这一刻就算他不开口替自己辩解,她也可以从一件件“证物”之中看出事实的真相。 “我用不上这些女人的玩意儿。”他耸了耸肩,说得极淡然,“就只好像你说的那样,把它们当垃圾一样扔在一块儿,但这不是我处理你所有物的方式,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才对。” 闻言,纳兰守花心口泛热,视线不自主地盯住他的胸口,她送他的白金项链依旧被他戴在身上,那就是最好的证明。 “你还喜欢我吗?”他走进更衣室,一步步逼近到她面前,“还喜欢着我吗?还像以前一样,爱着我吗?” 纳兰守花感觉自己就像是他的猎物,被他逼到了角落,再也退无可退,她仰眸瞅着他,看见他的眼神十分严肃认真,她咬唇,轻轻摇头。 “认真回答我,还爱我吗?”面对他的逼视,纳兰守花不由得垂下娇颜,不愿意直视他像是要把人给吃了的锐利视线。 “回答我。”他加重了逼问的语气。 “不。”就连她自己也被陡然提高的音量给吓到,纳兰守花被他问得心里好慌,也好生气,他凭什么这样质问她?他凭什么?“不爱!我不爱!一开始没有爱,现在当然也不爱!” 她骗他! 其实,她在心里所说的答案是:爱!我爱!一开始就爱上了你,现在当然也依旧还爱着! 可是,她不要承认,总是只有她一个人爱得傻、爱得痴、爱得狂,让她觉得自己像个笨蛋一样,所以她不要承认,绝不承认! 就算他对她在乎又如何?事实是他仍旧不爱她! “我爱你。”他捧住她的脸蛋,抬起她的眸光直视着。 她没料到这句话会从他的口中被吐出,她想说他骗人,可是,却在话还未能及得出口时,泪水却已经满出了眼眶…… “是吗?这次终于轮到他自己开口求婚了啊!” 当纳兰刚从女儿口里听到这个消息,似乎不是显得太讶异,但还是忍不住觉得好笑,因为光想到韩苍震自己主动开口求婚,就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真是教人遗憾不能亲临现场,目睹那男人终于落败对女人称臣的模样,想必应该是很精彩吧! 对于父亲的反应,纳兰守花有些懊恼,因为听说她与韩苍震复合的消息,他竟然一点都不感觉到讶异。 第十七章 “他说,他并没有因为崔湘晴而娶我,他娶我,是因为他愿意。”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以及交缠在一起的手指。 “你呢?你自己的意思呢?守花,他是个强势的男人,不要让他主导你的想法,你想再嫁他一次吗?” 听到父亲说韩苍震是个强势的男人,她原本也是这么认定的,可是,随着这段日子与他相处过去,她反而觉得在情感上,他是被动的,只是他的外表太过冷漠,态度太过高傲,才会被人给误解了。 她摇摇头,笑道:“我不知道,在我的心里因为他的求婚觉得高兴,可是,却不是很确定自己想不想要再嫁他一次。” “不爱他了吗?” “不是不爱了,是怕。”她笑叹了口气,抬眸望着坐在她面前的父亲,“我怕再跟他分离,我会怕。” “因为在你的心里,还不够确信他是真的爱你吗?”毕竟是血浓于水,纳兰刚一眼就看穿了女儿内心的想法。 纳兰守花顿了一顿,才点点头,“我想到自己曾经问妈咪说你是不是不要她,所以才没跟我们在一起,她回答说你是不要命了才敢不要她,我忘不掉妈咪那时候的笑容,好自信,好甜蜜,明明你们并没有在一起,可是,她却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她确实不必要怀疑,我要她,就算是连命都不要,我也要她。”纳兰刚笑叹了口气,半敛的眼眸深处有着一抹思念的光芒,“但我知道她不会属于我,她这个人很死心眼,可我偏偏连她的死心眼都很喜欢,或许有人会觉得我们明明深爱着对方,却不在一起的结局是一场悲剧,可是我仅仅只是觉得遗憾,仅仅只是遗憾而已,因为在我心里,她其实一直都在,直到这一刻为止,她也仍旧存在着,她就在我的心里面,哪儿也没去。” 他拍拍自己的胸口,告诉她,那是她的母亲一直存在的地方。 闻言,纳兰守花的心暖暖的,这是她第一次听父亲说起母亲的事,听他用言语陈述自己对母亲的爱情,内心的悸动久久难以平复。 她就在我的心里面,哪儿也没去。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已经道尽了一个男人的真心。 有时候,就连她这个女儿都觉得母亲已经离开好远了,生与死之间的不可捉摸,随着岁月的逝去,逐渐地将她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 可是,对于这个男人而言,他心爱的女人仍旧存在着,只要他仍旧深爱着她的一天,她就永远都在他的心里,不曾有片刻离开过。 “我怕……还要再难受一次。” “可是你想要跟他在一起,是不?” “我……” “如果你根本就不想跟他重来,你今天也就不会来见爹地了,我是你的父亲,虽然跟你相处的时间不太长。可是,你身上流着她一半的血,我就能够明白,爱情对你而言,在心里搁得有多重,有多么难以割舍。”纳兰刚直视着女儿其实早就已经有了答案的表情,叹了声,又继续说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与你母亲的相爱不是悲剧。可是,如果时光能够倒流重来一次,我不想要再有遗憾,守花,无论你心里如何想法,但是,别让自己有遗憾,我对你就只有这么一点要求,千万不要,不要仗势着还有时间还能再重来。有时候,老天爷是很爱跟人开玩笑的,人太脆弱了,脆弱得禁不起老天爷开的一点小玩笑,真的,禁不起啊!” “爹地……”纳兰守花哽咽得说不出话,只能一古脑儿地点头,只能点头对父亲表示她明白了。 她不想有遗憾! 亲眼目睹母亲的死亡,她比谁都清楚父亲所说人生的脆弱,以及一逝不返的遗憾,与留在心上永远的伤痛。 她知道自己是被疼爱的,她的父亲与母亲绝对不是希望她延续他们之间的遗憾,哪怕,那并非是真正的悲剧…… “结婚?你和他?”崔湘晴的语气有些飘忽,最后,是在纳兰守花的眼底看见了肯定,才一瞬间爆发出来,“是在跟我开玩笑吧!你们不是才离婚没多久,怎么又要结婚了?” 这些年来,纳兰守花一直很怕面对崔湘晴,害怕见到她脸上的伤痕,可是,她知道自己在与韩苍震再婚之前,必须要能够面对她才可以。 要不,她将永远都会是自己与心爱男人之间一场难醒的恶梦! 面对崔湘晴的激动与愤怒,纳兰守花的心情是紧张的,她不觉得自己胜利了,只是知道韩苍震这男人是她绝对不想让给任何人的。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甘心……好不甘心,为什么你就可以那么好,有容貌,有家世,就连他的心……也是你的!” “对不起。”除了道歉之外,纳兰守花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不要说对不起!你说对不起只是更侮辱我而已!只是让我觉得更不堪而已!所以不准你说对不起!我不想听!” 其实,一直以来就是她在自欺欺人,是她骗自己总有一天韩苍震会看见她的好,然后喜欢上她,她相信着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是的,是她在骗自己。 这些年,她甚至于没见过韩苍震一面,因为他知道她所玩的心眼和把戏,对她所做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所以他对她懒顾一眼,甚至于把他的马湛蓝给寄养到别的马场,完全断绝了她能够接触到他的机会! 但她原本以为,就算韩苍震不属于她,至少也不会属于纳兰守花! 可是她错了!她彻彻底底的错了! “你说得对,守花确实不需要向你说对不起。”韩苍震不知何时加入她们之间,走到纳兰守花的身后,一双大掌像是支持般握着她的双肩。 “苍震哥?”好不容易才见到心爱的男人,崔湘晴忍不住激动,却也下意识地伸手遮住脸上的伤痕想要遮丑。 但韩苍震的眼神冷冷的,根本没心情去理解她微妙的心态,“你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你一直将我当成是你的,对任何接近我的女子用各种手段宣告你的所有权,包括伤害她们,但我从来就不属于任何人,更不属于你,只是你一直不愿意理解我给你的拒绝态度,现在我要你知道,直到我爱上了守花,甘愿臣服于她为止,我的心从来不是任何人的,当然也不会是你的,从前不是,现在不是,未来也永远不会是。” “不要再说了!”令人意外的,喊出这句话的人不是崔湘晴,而是纳兰守花,她眼底盛满了泪水,生气地瞪着韩苍震。 “我只是在对她陈述一个事实,我不要她把莫须有的罪名扣在你头上,你不必要承担这份委屈。” “但她受到了伤害是事实,我讨厌你,讨厌你说话老是那么伤人,永远都没替对方想一下,跟她说对不起,快说!” “我没有对不起她,一直以来,是她在伤害你。”他实话实说,不知道她为何如此生气。 “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原本就是这世界上最大的遗憾,因为这个遗憾,那个给爱的人值得一个道歉,因为那永远都得不到回报的爱情,只能被迫搁在心里,一直蛰着让心好痛。” 纳兰守花挣开他的掌握,冲到崔湘晴的身边,拉起她的手,对她说道:“跟他说,大声的告诉他,说你有什么了不起,你真的以为我非要爱你不可吗?我没有一定要追着你的脚步,对你摇尾乞怜,说,你快点对他说!” “守花?”韩苍震诧异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如果不知道的人听了她这些话,还会以为她有多恨他! 崔湘晴也愣住了,傻傻地看着纳兰守花,不敢相信她竟然敢在韩苍震面前说出这些话,确实有几分切中了她的心坎,但由她来说这些话,就是教人觉得不敢置信。 “你快说啊!叫他不要夜郎自大,说我不愁没人爱,等我找到可以替代他的男人,就会把他给彻底忘掉,再也——”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韩苍震倒抽了一口冷息,看着她说着眼圈泛红,也跟着她认真了起来,他箭步将她揪回眼前,摇摇头,“不可以的,你知道的,是不?没有人可以代替我,知道吗?” “所以你知道自己究竟有多伤人了吧?”纳兰守花对他大吼,眼泪扑簌簌地滚落,“跟你分开的那些年,我天天都是这种想法,你不要我又如何?我不稀罕的,我天天想着要找人住进我心里,然后把你的影子给赶出去,可是只要想到你不喜欢我,心里还是觉得好痛,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真的很痛苦,你知道吗?知道吗?” 一瞬间,韩苍震像是被人给打了个巴掌,表情呆滞,却也同时有着痛苦,她所说的话反覆地在他的脑海里回响着,紧紧地揪痛他的心脏。 “对不起。”沉默了片刻之后,他转头面对崔湘晴,明明认识眼前的女子大半辈子了,却像是在这一刻才看清楚她的模样,以及她眼底闪动的爱意有多真诚而且深刻,“对不起,但是我只能对不起。” 崔湘晴看着眼前这个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冷不防地笑了起来,笑得眼眶都红了,到这一刻,她才真真正正认输了。 原来,当男人遇上自己心爱的女人,是可以低头的,是什么事情都可以为她做的,她所认识的韩苍震是不会露出这么低声下气,那么窝囊的表情的人,她一向喜欢他的冷静与强悍,却没想到为了自己心爱女人低头的表情,看起来竟比高傲的姿态更加令人心动。 就可惜了,那个女人不是她,是纳兰守花,就这一点,可惜了些。 但她认输了,也服气了,她深深明白了一点,那就是她今天即便是那个赢家,也说不出像纳兰守花刚才的那些话,她的个性真的好可爱、好教人心疼,难怪他会喜欢上这样的女孩! 如果爱情是一场比赛,那她已经是彻底的输了,如果还死皮赖脸着不肯认输,只会让自己更加难看不堪而已。 “你有钱吧?”崔湘晴停住了笑,对着韩苍震问道。 “你想做什么?”韩苍震定定地看着她。 “就当作是你们欠我的,给我找个医术高明的整型医生,给我付医药费,帮我把脸上这伤痕给治好,要弄到完全看不见才可以,知道吗?一定要像没受过伤一样,你可以办到吗?” “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一定替你办到。”他直视着她的眼神之中,有着说一不二的承诺。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说完,崔湘晴故作亲热地拉过纳兰守花,看着明明是胜利者的她竟然哭得比她更伤心,觉得有点可笑。 “其实,你不必觉得对不起我,这个伤痕是我故意让他们给割的,原本他们只是想恐吓我而已,不过,为了要把你从苍震哥的身边逼走,我不惜故意撞上利物,让自己被毁容,因为我得不到的,我也不想让给你。所以,你大可以丢掉你的罪恶感,因为我真的不是什么好人,要不,也不会第一次见面就吹犬笛让日月发狂把你给摔下来,是吧?想想我真是个大坏蛋啊!所以你这个笨蛋不需要再同情我了。” 纳兰守花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笑脸,好半晌,脑袋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看待这件事! 她办得到吗? 为了得到自己心爱的男人,能够做到即便伤人都无所谓的地步吗? 一瞬间她觉得害怕,也觉得心酸。 第十八章 “不过最伤人的是,苍震哥甚至于不想要保护我,如果我伤害了你,他是绝对不会饶我的。”崔湘晴放开她的手,仿佛在这一瞬间,也解开了她心上多年的结,“所以,从今之后,我想听韩婶婶当初给我的忠告,凡事别心眼用尽,或许,哪一天我就能像你一样,找到真正爱我的男人,我也会有胜利的一天的,我也会有的,你们就等着瞧吧!” “守花,你在哪里?在家的话就出声回答我。” 韩苍震回到家中,往屋子里呼唤,随手将外套脱下一扔,往二楼走去,最后找遍了屋子的每个角落,却都找不到他心爱的女子。 他心里觉得纳闷,打她的手机没人接听,还以为她已经回家,就在这时,房里传来她手机的铃声,他回到房里看见她的手机根本就没带在身上,而是被搁在更衣室门边的小柜上。 他拿起手机按下通话键,以为是守花打回来找手机的,却没想到听见一个陌生的女子声音在叫嚷。 “守花,谢天谢地你终于接电话了!”陶芯吐了口气,语气十足分急切,“我告诉你,你一定要小心,千万要小心,因为……守花?你怎么不说话?” “守花不在,告诉我,她到底需要小心什么事?”他低沉的嗓音一字一句都透出令人生畏的严厉。 “你是……前夫吗?”一直以来,陶芯对他的认识就仅止于“前夫”这个身份上。 韩苍震顿了一顿,眼神因为这个字眼闪过不悦,“对。” “请你快点找到守花,转告她那个跟踪狂已经假释出狱了,那些家伙真是该死,那个人三天前就出狱了,他们竟然到刚刚才告诉我——” 一瞬间,韩苍震感觉整个人像是被浸入了冰窖里,他一刻也不敢耽搁,还不等陶芯把话说完,就把手机给扔回柜子上,一边往门口走去,一边取出自己的手机,拨下通话键,只求一切都没有太迟才好! 纳兰守花不敢置信地看着发生在她眼前的景象,那个她曾经以为应该不会再见到面的跟踪狂此刻就被人制服在她的面前。 “夫人,你没事吧?”将跟踪狂压在脚下的大汉担心地问道。 她摇摇头,心里还有点恍惚,其实就在她还不知道这个跟踪狂的存在时,他已经被压制住了,那双神情极端不对劲的浓眉大眼狰狞地瞪着她,似乎对于自己想做的事情被制止,感到非常不甘心。 在广场上来往的购物人潮面对他们这边的骚动,都忍不住好奇地望过来,似乎以为他们在拍戏,有人开始在寻找应该存在的摄影镜头。 “守花!” 她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唤声,还来不及回头,就被男人的大掌给拉扯过去,下一刻已经被抱在厚实的怀抱里。 “该死!”韩苍震紧紧地抱住她,“绝对不再让你离开了!这辈子,到死为止,都不要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了!” 一看见韩苍震的到来,纳兰守花立刻就明白制服跟踪狂的人是他派来跟着她的!不过,她无法言语,被他强悍蛮横的力道给搂得生疼,但是,教她讶异得无法言语的,是他激动狂乱的语气,她抬起美眸,觑了他一眼,被他脸上惊慌失措的神情给吓了好大一跳。 那是他吗?是她当初认识的那个冷淡男人吗? 不是的。 她应该比谁都清楚才对。 蓦然,一抹微笑泛上她的唇畔,明明该是害怕跟踪狂又再度出现,但是,她现在的心思却只能搁在她心爱的男人身上,望着他看她的表情,心里再明白确定不过了。 他爱着她,远比她相像中更深刻地爱着。 她伸出纤细的手臂,圈下他的颈项,踮起脚尖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住了他的唇,仿佛在向世人炫耀,这个她所深爱的男人,同时也深爱着她…… 夕阳映红了天边,风徐徐地吹着。 纳兰刚与他七岁的小孙女和五岁的小孙子坐在院子里,说着不知道已经说过几遍的故事,两个孩子也都很捧场,听得很入神。 “其实呢,狼在第一眼见到小雏菊时,就已经深深爱上了她的美丽与娇弱,他用自己的方式深爱着她,他以为只要守在花儿身旁,保护她的安全,即便是一句话都不说,花儿也能明白他的深情。” “这只野狼好笨,小雏菊一定不能明白。”小女孩摇摇头,一双大眼睛已经可以看得出来尽得母亲的遗传。 “嗯?为什么?你倒是说个理由来听听。” “因为狼是动物,可是花是植物,他们的表达方式一定不同,当然是不能沟通的了!” “哈哈哈,对对,这也是一种说法,当初他们要是有小柔柔的一半聪明,及早知道问题在哪里,就不会多走一段冤枉路了。” “不过他们还是在一起了,要不然,就不会有我和小胖呆了。”小女孩笑弯了圆眼儿,忽地默下声,往一旁的树下静静地瞅了眼,回头拉着外公的衣袖,“外公,那个长得很像妈咪的阿姨又在看我们了。” “喔?她有说什么吗?”纳兰刚似乎已经很习惯她会突然冒出这种话,他的外孙女似乎灵感特别强,从小就容易看见对一般人而言不存在的东西,从她开始学会说话时,最常说的话就是她看见两个妈咪,直到后来才明白,原来那个很像妈咪的妈咪,其实除了她之外,谁也看不见。 “她说她很喜欢我和小胖呆——” “不要叫我小胖呆!”一旁的小男孩终于忍不住了,“妈咪说我这只是婴儿肥,长大以后会像爹地一样高一样强壮。” “你想得美!明明就是小胖呆,还想跟爹地长得一样高一样壮,妈咪根本就是在安慰你,就只有笨蛋才会相信。”言下之意,就是他是那个笨蛋。 虽然被叫小胖呆,但小男孩可一点都不呆,哭丧着脸拉着外公的衣袖,“外公,你看她啦!老是喜欢欺负我,我要去跟妈咪说!” 纳兰刚拍拍外孙的头,“好好,先听姐姐把话说完,柔柔你说,那位阿姨还说了什么呢?” 小柔柔看着弟弟快哭出来的圆脸儿,也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过分,充满歉意地撇撇唇,还是忍住没说对不起,转头对着外公说道:“她说很喜欢我们,可是她最爱的人还是外公,不过好奇怪,外公,我没见过你和那位阿姨说话,怎么她最爱的人是你呢?” 他怎么会没跟她说话呢?纳兰刚笑叹了口气,一个人的时候,他总有千言万语可以对她说,他轻抚孙女软嫩的脸蛋,“她最爱的人当然是我才行,要不,我可是会生气的,柔柔,你们有很多人喜欢,所以就不要追究外公是那位阿姨最爱的这回事了,好不好?” “好,只要外公最爱柔柔就好了。” “不,外公最爱的人当然也是那位阿姨。” “外公——?”两个孩子不服气地大叫了起来,小柔柔却忽然顿了一下,回眸望着明明是无人站着的大树边,“阿姨笑了,听到外公说最爱的人是她,阿姨笑得好开心,我从来没见过她笑得那么好看。” “真好,真希望外公也能看见那位阿姨笑起来的样子。” “就在这里啊!阿姨就在这里。”小柔柔拉起外公,拉着他走到大树的另一畔,牵着他的手像是在半空中捉摸着根本就看不见的东西,“这是阿姨的手,外公还是看不见吗?” 一瞬间,像是阵微风拂过他的手心,仿佛有人真的握住了他的手,纳兰刚愣了一愣,心里有着异样却又熟悉的温暖,跟当年她主动握住他的大掌时,感觉是一模一样的。 “外公,阿姨要我告诉你,要你别急着去见她,她会等你,所以你不用着急,可以多陪我们一下……外公,这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懂,你是要去哪里呢?不能带我们去吗?” “柔柔乖,现在的你不必懂这些,不过,要是外公告诉你们,其实你们应该喊这位阿姨外婆,你们信吗?” “不信,阿姨看起来就是阿姨的样子,不是外婆。”小孩说的话就是直爽,找不到半点虚伪。 这时,两个孩子听见母亲在屋子叫喊他们名字的声音,他们稚气地大叫回应,跑回母亲的身边。 纳兰刚站在原地,直视着前方的目光像是他想念的女子就站在眼前,泛上唇畔的微笑十分温柔。 “只有你一个人还维持原来的样貌,这样会不会太狡猾了一点呢?明仪,我是两个孩子口里的外公,他们却称你为阿姨,明明咱们的岁数没相差多少不是吗?就只有我被喊老了,真是不公平,若你还在,可也是孩子们的外婆呢!要还在,也是外婆了呢!” 说完,他笑叹了声,“我跟你说过吧!几年前,苍震跟守花去参加了一场朋友的婚礼,你知道苍震在岛上见着了什么人吗?是那个曾经跟阿劲斗得你死我活的绿眼恶魔啊!他竟然还活着,阿劲听说了也很讶异,可是他和我竟然都觉得高兴,后来,我们与他见面时,竟然可以笑谈当年的事,你说,是我们老了吗?明明年轻时下手总是毫不留情的,恨不得能斩草除根,但到了现在这年纪,就觉得熟识的人能多活一个是一个,好像只要这些熟人还活着一天,自己就不是太孤单寂寞。” “是两个孩子吵得爹地还不够,才让您觉得寂寞吗?”纳兰守花不知道何时走来,忽然从身后挽住父亲的手臂,“那我可要跟他们说,再吵您一些,最好吵得爹地焦头烂额,让您没心思再想自己寂寞。” 纳兰刚回头,看见亲生女儿灿烂的笑颜,那与自己心爱女人越来越相仿的容颜,像是老天爷在提醒他,他的爱情曾经真真切切地存在过! “进屋里去吧!两个孩子已经在闹着要找您一起吃点心了,他们就要黏着您,说不跟着您一起,他们不吃呢!” “不吃也好,就怕他们甜食吃多了伤牙。” 闻言,纳兰守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爹地舍得吗?放心,这两个宝贝最听您的话,吃完东西一定漱口刷牙,连牙医都要称赞他们的牙可好得呢!” “这么听话的两个宝贝,值得我再多活几年陪陪他们。” “嗯。”她用力点头,眼角泛着泪光,转身陪着父亲就要进屋里去。蓦地,她听见了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呼唤。 守花,你幸福吗? 她一个人停住脚步,回过头,耳边仿佛听见了母亲温柔嗓音的呼唤。 “妈咪,是你吗?你在的,是不?柔柔常说她看见你,我们都相信她说的,你还在我们身边的,一直都在的,是不?守花很幸福,爱着爱我的男人,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说着,思念母亲的泪水滑落她的脸颊,却没再听见母亲的声音,回答她的只有风声和树声。 “谢谢妈咪。”纳兰守花虽然不能听见声音,却能够感受母亲的温暖就在身畔,感觉自己正被母亲拥抱着,她依旧记得那呵护的感觉,“谢谢你爱我,谢谢你保护我,让我可以遇见爹地,可以与震相爱,谢谢你给了我这一切,妈咪,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好爱你。” 尾声 【尾声】 “在遇见你之后,我才真正相信女人是水掐做出来的。” 韩苍震抱着妻子,坐在落地窗旁的长椅上,胸前大片的衬衫都被她的泪水给哭湿了,好不容易才哄停了她的眼泪。 被他这么一说,纳兰守花忍不住尴尬地笑了笑,将脸蛋埋进他的颈窝里,轻声地说道:“我只是在想妈咪,在想十七岁那年夺去她性命的那场车祸,想她明明跟爹地那么相爱,却仍旧会天人永隔,想着就算我们再相爱,也总有一天会因为死亡而分开,只是想到这一点,我已经开始觉得舍不得了。” 他伸出大掌抚顺她柔软的长发,“如果这世上有任何事物可以教我们分开,那就只有死亡,但那不足为惧,到那时候,我们的分离是为了再遇见彼此,所需要的不过就是一点耐心。” “你真是韩苍震吗?真是我认识的那个男人吗?”她抬起头来端详着他,不敢相信他所说的话。 “嗯?”他挑起眉梢,似乎不太明白她说这话的意思。 “我认识的韩苍震说不出这种话的,他说不出这种教人连灵魂都要醉倒的甜言蜜语,说!你是教谁给附身了?” 见她煞有介事的逼问,韩苍震摇头笑叹,“知道你爹地常对两个小毛头说些什么故事吗?” 她点点头,“嗯,狼与小雏菊的恋爱故事,说他们怎么从互相伤害到深深相爱,两个小鬼知道是自己父母的故事,可爱听了!不知道都听过几百次了,还是央着爹地说给他们听,真是受不了。” “他们当然爱听,如果没这段故事,哪来他们两个小鬼头?”他笑哼了声,似乎觉得理所当然,“可是,我们似乎都不如柔柔聪明,我们来自两个世界,不同的行事作风与想法,让我们像是说着不同的语言。所以,我因为我的不懂而愤怒,你因为你的不懂而伤心,可是,我不想重蹈覆辙,狼既然爱上了小雏菊,就要懂得学她的语言,用她的方式让她知道,她的狼会永远永远的爱着她,让她相信,而且永远不必再怀疑这一点。” “然后她就不会想找人代替他了吗?” “你敢?”他不善地眯细了眼。 “怎么不敢?我有爹地给我当靠山。” “那我就趁着他还来不及给你撑腰之前,就把你给吃了,连皮带骨全给吃下肚,让你全成了我的,从头到脚,都是我的。”他紧拥着她,在她的脸上颈上啄吻着,呵着她笑。 “不闹了!我怕痒。” 纳兰守花笑着按住他的唇,直视他的眼眸,感觉他的吻啄在她的手心上,那份温存的感觉,在她的心里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这时,她被他胸前的亮光给吸引住,那是从他衬衫里滑出的白金项链。 她执起那坠牌,感受着从他心口透染出来的热度,她的指尖轻轻地画过刻在那上头的字句,一笔一画,明明已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岁月了,却仍旧深刻如新,一笔一画,烫痛了她的眼,烫痛了她的心。 其实,她早该懂的,这个男人为她戴上这项链时的决心,愿意让自己成为她所有物的一刻,她就应该懂的。 “mine,我的。”她对着他低语,这一刻,她再也不怕与他分离,与他的眼神相视着,这一瞬间,就已经是他们的永远,“我的男人,我的最爱,我的……一切。” 因为是一切,所以,也教人难以界定究竟是她拥有了他,还是他主宰了她,不过,当他们的唇吻上彼此,心灵契合相印的那瞬间,这一点争议也似乎变得不太重要了! 后记 【后记 季璃】 大家好,我是季璃。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写这篇后记时,人在星小巴喝咖啡,虽然才不过十一月中旬,背景音乐已经充满浓浓的圣诞节气氛了。 虽然季小璃对店员说:“会不会太早了一点,才十一月中啊!”虽然稍嫌早了一点,但是自己还挺爱这种节日氛围,会让季小璃想到在纽约过圣诞的美好回忆。 不过,那一年的圣诞夜,季小璃逛完第五大道上几间教堂,就回宿舍去啃泡面了,因为实在没料到那一天晚上很多餐厅都没开,朋友打电话来约要去下城吃饭,说西村很多餐厅都有开,但被我拒绝了,其一是我已经吃过泡面了,其二是已经走了一天路,因为朋友们吃饭前也想去教堂参观礼拜,但季小璃刚好已经碰到其中一间教堂在做礼拜仪式,几千人在一间教堂里,竟然可以悄然无声,真是教人难以想象;也因为刚回来,知道第五大道简直就快被人挤得水泄不通了,所以实在没兴趣再去凑一次热闹。 后来听朋友转述说,还好我没去,因为他们几乎没挤进过半间教堂,也根本没办法像我一样还可以进去参与,西村虽然餐厅有开,但是有开的餐厅都挤了一大堆人,吃得也不尽兴。 所以,那年的圣诞夜,季小璃的记忆是从日本商店买回来的泡面,以及忘了是从哪里买来的点心,还有某品牌的冰淇淋,另外,就是赶在隔年要在书展出的《顶级天骄浪子》吧! 但是,如果时光再倒转一次,如果季小璃事先知道那天晚上曼哈顿的餐厅大半都不会开,大概会买一堆东西,招呼一堆朋友开派对吧! 不过,也因为有圣诞夜的碰壁经验,所以我们跨年夜就知道要及早找地方吃大餐喝香槟了,哈! 只是话好像扯太远了,这本书没扯到纽约的跨年,只扯到它的秋天,袁姐看完稿子问季小璃说封面背景要画什么,她得到的答案就是“秋天”。 虽然台湾的秋天也满美的,像书里楔子所写会开小黄花的树,就是台湾乐树,如果有人注意到的话,其实台北满多地方都有种的,到了秋天会开小黄花,然后花掉了之后,会抽出紫红色的薄瓣,颜色也会渐渐变得暗红,然后再变成咖啡色,到了隔年春天,这些咖啡色壳儿般的东西就会掉下来,抽出新芽,转眼又是一片嫩绿。 在写这本《野兽与雏菊》时,刚好就是乐树开小黄花的时候,枝头上满满都是小如金桂般的花朵,只是颜色更加金黄,那天季小璃刚好要走去一家未曾去过的餐厅吃饭,沿途上就看见小黄花掉了一地,鲜妍的黄映衬着灰色的砖石,阳光从枝头上筛落,那光景让季小璃停下脚步,愣愣地看了很久。 然后,在吃完那顿饭之后,回到家就改写了楔子,就是最后读者们看到的版本了。 只是,让季小璃写下楔子的原因,倒不是因为见到美丽的风景,而是那一瞬间的体悟;在那一刻之前,季小璃从未想过能见到的风景,那是一条从季小璃家窗外天天都能见到的路,天天都能见到那黄花,在蓝色的天空之下,那金黄的色泽真的漂亮,但也就仅止于漂亮。 因为那条路很少人走,所以季小璃也没想过要走那条路,但要去那家餐厅,那条路是最近的捷径。 所以,那天季小璃走了那条路,看着那一片片灰色的砖上覆满了黄花,美到让自己庆幸,还好,我走过来了,还好,我没在那路口就停下来,要不,就错过眼前这一片灿烂了。 人生不就这样吗?以为已经再也走不下去的路,以为再不能更好的困境,只要不停下脚步,往往下一个转角,可能就会遇上教自己惊喜的美好。这两年,季小璃的人生一直在不断拐弯,总以为是尽头了,可是站起来拍拍屁股,才发现下一段路其实还有更好看的风景。 或许,要抵达终点还需要好一番功夫,或许,哪天会在某段路上又跌进一个暗坑里,沾满了泥泞,没了力气爬起来。但是,想着说不定下一段路还会有更精彩的风光,只要还有一点这样的可能,我想,自己就还是会站起来吧! 不过,这某种程度上要归因于季小璃是一个贪玩、贪好看的人吧!想到自己可能会错过一些好东西……真是光想都觉得可惜。 另外,虽然有人可能会觉得纳兰刚是个自私的父亲,可是季小璃很喜欢他耶! 在塑造他的个性时,用了最真实的人性,因为女儿是唯一的宝贝,因为对她的亏欠,让他不惜负天下人也要保护女儿,说是自私,也是深爱啊! 在写他与朴明仪时,让季小璃觉得很遗憾与伤心,是说还好是男配角,所以就算把另一半写死了都没关系,哈。 哪天能把主角也写死掉呢?真是令人有点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嘻。 转眼,是2011年了!是民国100年耶! 新的一年,不知道各位亲爱的读者对自己有没有任何期待与计划呢? 季小璃该说有吧!不过,结果要等到2021年再来跟大家分享了!毕竟无论是计划与期待,都要有实现再说吧! 祝新年快乐。 如果在看完书之后,有任何想说的话,就上季小璃的脸书粉丝网页上po篇文章,短短几句都好,我会很高兴,也会努力po文更新近况的。 接下来就是书展上《恶饕传》见了!一开始,季小璃就打算把这本书的男主角写得很坏,因为袁姐肯给发挥的空间,所以在落笔上比以往还狠一点,现在就让咱们拭目以待,季小璃这股狠劲能不能坚持到最后吧! 下回见罗!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01、当男人遇上女人之一《撒旦与玫瑰》; 02、当男人遇上女人之二《野兽与雏菊》; 03、当男人遇上女人之三《恶棍与罂粟》; 04、当男人遇上女人之四《国王与蔷薇》。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