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捕拒爱浪子》 第一章 两辆黑色的高级轿车依序暂停在国际机场外,前后车门在下一刻打开,不久,四位身着整齐严谨黑色西装的高大男人下车。 他们先是排列站立,面容皆不茍言笑,直到其中一位带头男子踏起沉稳步伐,往机场内走去,剩下的三位迅速尾随在后,谨守秩序的步履规律,一看便知训练有素。 机场内,流动人潮纷纷对他们行注目礼,并非因为他们身上严酷的气息,而是全集中于那位领队的男人。 那亦正亦邪的阴柔面孔,浓而不粗犷的剑眉下,一双狭长眼眸内敛且蕴含深意,似幽湖碧潭,一望便难以自拔,挺直秀气的鼻梁,薄厚适中的温润唇瓣,嘴角不笑而扬,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魅力流窜全身。 男人停下脚步扬袖,视线轻扫腕表时间,他朝最靠近自己身后的男人低语:「时间到了吗?」 「飞机误点五分钟左右。」 点头,敛起眸,结束对话,一行人静待。 路人们投以兴味目光,好奇架式十足的四个大男人究竟在等待何方神圣? 五分钟过后,出关口,一位身袭白色雪纺纱洋装,貌如天使般纯洁,裸露的肌肤白皙透亮,背后一片墨色发瀑披肩,左手提着厚重单件行囊的窈窕女子出现。她所散发出的光彩让人不敢轻易靠近,就怕亵渎了其无瑕美丽。 黑与白的靠近,让众人焦点片刻不移,期待他们即将要擦出的精采火花。 然而,当距离拉近剩下几步之遥,天使开始缓下脚步,那双黑珍珠般夺目的大眼,透出不可置信,随即又布上氤氲,戏剧化的情绪转变,只在瞬间。 为首的男人瞧见她神色,顿足,如此距离,百合清香飘入鼻息,他定住眸,而她则以柔软目光注视,其中有着难以言明的疑问。 四目相交,他们沉静不语,身后的三位也没敢多说。 直到良久,天使主动迈步,走至男人跟前,凝望住那双深遂,艳红轻吐:「为什么?」 短短三个字,背后追溯着十多年微妙的短暂缘分与回忆…… ★★★ 国小校园内安静一隅,秋千旁的凤凰花树,此刻正是毕业时节,凤凰花开,几朵翩翩而落,偶尔随微风起舞纷飞,此等美景,不易受年幼学童们的欣赏注意。 但言秀宇却注意到了,虽然今年才快要升上五年级,但由于家庭背景因素,导致他比一般同年龄的小孩都要成熟稳重,心思自然也就敏锐细腻。 他从几天前,便开始习惯于放学后来到这儿树下,席地而坐,边欣赏景致,边阅读书籍,往往待到月儿高挂于天空才返家。说他不爱回家,其实也不然,可是家庭环境与气氛都不好,不仅无法专心读书,更别提能有什么放松的自由空间。 所以,他喜欢来这里,唯有在此,才能使得他的心灵与身体短暂放松。 不过今天,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低头专心念书的言秀宇,被一股百合花的芳香给转移注意,他蓦然抬头,看见一双灿亮黑瞳。 「妳……」无法不讶异,敏感的他,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眼前的女孩是在何时靠近的。 但……或许,这也是情有可原,因为眼前以白色缎带绑着公主头的女孩,不论是气息亦或是样貌,都似纯洁无瑕的天使,让人很难不傻气地揉揉眼,确定其真实性。 女孩笑盈盈地垂首望向他,悦耳的话语声扬起:「你好!」 言秀宇仰着头,将她的一切收纳眼底,一股想珍藏住她的冲动泛滥,他不解这是何等心情,却有一股无法忽视的强烈感觉。 「妳是谁?」 「我叫秀雨。」 「哪个『ㄩv』?」跟他一样的名? 「雨天的『雨』。」 「我……」他想自我介绍,却被截断了话。 「我知道,你也叫秀宇,宇宙的『宇』。」秀雨笑得好美丽。 「妳怎么会知道?」 「你很有名,大家都知道。」 「言秀宇」这个名字,红遍全学校,不仅仅是品学兼优,还因为他稚气俊美的模样。所以,她当然知道,但这并不是她注意他的原因。 「妳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笑容飞扬,秀雨点头,「对呀,我今年要升四年级。」 其实她也很有名,虽然功课平平,但因为有着不平凡的美貌,所以也颇有名气。不过,只大她一岁的言秀宇会不识得她,并不意外,因为早有耳闻他除了读书,对其他事物都不感兴趣。 挑眉,言秀宇有些不相信,莫非真是他生活得太过自我?否则为何与这样宛若天使的女孩同校了四年,他既没有听说,也不曾见过。 收拾思绪,他问:「放学了,妳怎么会来这里?」一个女孩子,还长得这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下课放学,她父母没急着用专车将她接送回家吗? 「那你呢?」 「我习惯来这里读书。」 瞥了一眼他手中的课本,秀雨沉吟片刻后,问道:「那以后我也可以习惯来这里吗?」 「妳为什么想来这里?」他可不认为她是因为这里凤凰花开得美丽才想来的。 「因为……有你啊。」偏头,她坦然说出心里话,又指指一旁,「还有秋千。」 「妳来是想荡秋千?」言秀宇自动把她第一个理由给省略。 「嗯。」应声,秀雨快步至秋千坐下,轻轻荡了起来。 她瀑布般的长发随着摇动起风飞舞,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完美的弧度,淡淡香气缭绕,震荡心扉。 他看着她,移不开视线,仍然难以置信,他比一般年龄小孩都还要早认识到的难堪世界中,竟然会让他遇见天使般的女孩。 发觉他专注的眸光,秀雨不仅没有羞红脸,反而朝他招手,要求道:「帮我推秋千好吗?」 没有回答,言秀宇直接放下手中的书向她身后走去,以温柔力道推动着她纤细的脊背。 「再高、再高。」她要求,「我想飞上天。」 飞上天?简直是天方夜谭。但因为是她,所以他愿意帮忙,而且也愿意无知的相信,她是天使,总有一天她会飞。 于是,从这天起,秀雨天天放学后都来到秋千旁的凤凰花树下,天天都会看见言秀宇,他天天都帮着想无忧无虑飞上天的她推秋千。 好几次,言秀宇想问她为何放学没回家,但深怕一问出口,天使会消失,再也见不到。 于是,他开始有心留意她的所有事情,发现她其实很有名气,到处都可以打听到她的消息:她是富家千金,是在温室中备受呵护的美丽花朵。 然后,暑假来临,言秀宇依旧天天到凤凰花树下,花开花谢,他却再也等不到天使。直到开学后才得知,她转学出国了。 就这样,他悄悄将她收藏在心底,年复一年,有空就会想念,但多半时间,他都忙碌,忙着读书赚钱。 自从国中开始,一路升学到高中,由于家里不再有能力供应费用,所以每学期都必须靠申请各式各样的奖助学金,或比赛奖金解决学费问题,他没空关心其它,没空休闲娱乐,读书和打工便是他的全部。 才升上高三,他就已经开始计划上大学后,如何有效地在短时间内取得学位,如果学校有提供交换留学生名额,或许还能有机会出国深造,好歹这几年打工兼运用投资小额股票,也存了一些钱在身边。 有了这样的打算,让他更加没有闲暇时间,就连花一两分钟与同学聊天、听八卦他都嫌浪费。 然而,当一个熟悉名字落入他耳里时,深埋于心的一段过往回忆被开启,让他停下忙碌,竟破天荒地拦下同学,「你们在说谁?」 走廊上,甲同学不可置信地掏掏耳朵,还以为自己听错,一向都对任何事漠不关心的言秀宇竟然好奇八卦! 乙同学显然消化反应较快,赶紧送上八卦,「就是最近刚转学进二年b班的御秀雨啊,其实我老早就想跟你说了,你跟她同名耶,虽然字是不同啦,但是也够特别了。跟你说喔,她不仅是有钱人家的千金,还是个超级正妹,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她的美貌啦!」他吹了口口哨,「谁要是能将她追到手,走路都会有风。」 超级正妹?言秀宇微微拢眉,用这等形容词形容他心目中的天使,简直就是有损她的清灵纯洁。 他从没忘过她,虽然世界上同名的人不只一两个,但他相信是她不会错了。 一阵喧闹声,打断言秀宇的思绪,乙同学拍拍他的肩,指指一楼操场围观人群中的一抹纤细,「说人人到,就是她啦!超正的对吧?」 顺着方向往楼下看去,言秀宇一瞬也不瞬的盯住人群中的她,静默地没出声。不知是否有心电感应,突然,一楼的御秀雨抬起头往二楼看,两人的视线顿时遥遥相对。 胸口一击,言秀宇缓缓神色,表面平静,内心却暗潮汹涌,隔了七年,再看见她,他依旧感到不可思议。她的美丽更胜,她的气质更加脱俗,不管这世界如何变迁,仍旧改变不了她的无瑕。 而他们之间,莫非有所谓的前世今生?否则,怎会一再轻易地勾起他的悸动。 轻轻扬起嘴角,御秀雨笑了,笑得扣人心弦,众人们四处张望寻找让她绽放笑靥的原因,最后,视线向上看,找到伫立于二楼走廊的言秀宇。 校花看着校草,还笑得这般灿烂,一竿子男同学、女同学心碎了。金童玉女组合,谁可匹敌? 言秀宇耳边听着同学们鼓噪的声音,怂恿他主动接近,但捏紧手中的外籍原文书,冲动被压抑。 为何要压抑?她的笑容为他灿烂,她的眼神露骨直接,她在邀请他靠近不是吗? 她是有钱人家的千金…… 是的,就是这句话提醒他,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两个人,她是环境优渥的千金小姐,而他的处境……还不只是穷人家之子般简单。 收回视线,不想了,他们不该有更多交会,从前那股强烈想珍藏天使的渴望,随着年龄越长、思虑越深,越能了解其间的遥远差距,以他的条件,存有妄想恐怕是不被允许的。 言秀宇移开眸光,让操场上仰望的御秀雨眉心微拢,她轻轻无声开口:「望着我啊,别转头。」 言秀宇没瞧见她的失落,不顾其它人的叫唤,头一转,照例前往图书馆。 ★★★ 台湾诡谲多变的天气,上午明明艳阳高照,怎么才过一、两个小时,便开始下起午后阵雨,雨势忽强忽弱,不顾学生们没携带雨具的抗议声,一直到放学时仍不肯停歇。 虽然天气预报有时仅供参考,但言秀宇一向细心,会为只有百分之三十的下雨机率做足准备,因此他不受影响,在多半学生们还等在教室里不知如何是好时,撑着伞,先行离开。 就在快接近校门口时,一股熟悉百合香窜入鼻息,他偏首,还未细看匆忙人影,便快一步准确地抓住了就要与他擦肩而过人儿的手腕。 御秀雨回首,几乎湿透的秀发黏着白皙颊畔,模样虽然狼狈,却增添楚楚可怜。 「妳……」一股心疼哽在喉头,言秀宇紧抓住她的手,忘了界线、忘了顾忌,不放。 御秀雨没想挣脱,看着他,眉眼惯笑。 「为什么不撑伞?」心中的疑问直接省略,好似他们不曾失联七年之久。 「因为没有伞。」 即便如此,她是千金之躯,为何需要冒雨?为何不请人到教室接送? 种种疑问,言秀宇都没问出口,只将她拉至身旁,挪了伞,体贴地为她遮风避雨,而自己则一大半在伞外淋雨。 「你要送我一程?」 「对。」 紧靠着他,御秀雨面露安心,「太好了,你还是跟记忆中一样的温柔。」 她还记得他,没忘。这是早就该知道的事实不是吗? 从今天中午的一次眼神交会,他就该知道,但是嘴角仍忍不住为她的亲口证实而飞扬。 「妳为什么不曾对我提及妳要转学?」言秀宇不自觉地脱口问。 「因为我没想到,我们会分开得那么快。」没头没尾的问句,他们却有好默契。 她的回答,令他心头流过一股暖意。 「从我得知自己要离开,到我离开,时间快到来不及告诉你。」那时候他们只知道彼此姓名,除了凤凰花树下,没有任何联络方式。 顿了顿,她浅笑,「我怀念你帮我推秋千,可惜,今天不是好晴天。」如果放晴,她想要他陪着一起重温童年。 听出她的意思,言秀宇暗自埋怨起雨天。 「你怪我吗?」她想,说不定他怪她,所以今天中午,他才不下楼找她,撇头离去。 「不怪。」只是一直想念。 这个回答,让御秀雨的笑容加了糖,溢发甜蜜。「总算松了一口气。」 闻言,言秀宇挑眉,似笑非笑地睨她,「什么?」 「我一直惦记着,就怕你怪我。好险你没有,否则我会很伤心。」 「有那么严重?」不过是萍水相逢,不是吗? 「你是不是在想,我们只能算是萍水相逢,交情既不深,也不该有这般惦记。」 是默契,还是心有灵犀?她竟然一语说中他的想法。 「不是吗?」难道他误会了。 「虽然只是萍水相逢,但那可是我度过最快乐的一段时光耶。」她咕哝,那模样说有多可爱就有多可爱,「我没忘记过你喔,你知道吧!」 「嗯。」言秀宇想不到,她记着他,一如他记着她,心头温热不已。 回视,御秀雨细看他容颜,「早就知道你会越来越帅,但没想到比我预期的还要帅。」 「是吗?」他从不在意自己长得是哪副模样。 「当然啊。」 与她在一起,令他向来紧绷的情绪放松,难得兴致地问:「所以,妳是因为我长得帅,才相认的吗?」 然而他随意的问话,却令御秀雨莫名认真,「才不是。」 望向她,他顿了半晌,「不然……」 「啊!」没等他说完,她就抢先转移话题,「你说这雨会下到什么时候?」 抬首仰望灰色天空,言秀宇顺着她回答:「大概还要一阵子吧。」 「你忙吗?」 「不忙。」他该准备去打工,但……舍不得走,他想多待片刻。 「那么,陪我好吗?」她的眸中,闪动渴求,她想要他的陪伴,毫不掩饰。 「好。」不用任何说服的言语,他的心里老早就清楚决定。 站在校门口旁左侧的接送区,他们谈天说地,在接送御秀雨的轿车到来之前,把握每分每秒相处的时间,好似过了这刻,他们再无机会。 几句畅谈,言秀宇更加认识御秀雨,知道她有颗坚定的心,坚持心中所想;他欣赏她有理想、有远见、有独特生活观,逐梦踏实。 片刻相处,爱情发酵,不只为她的外表,更为那丰盈的心灵。他信了所谓的前世今生,因为二度相会,他就喜欢她,莫名的很深、很深,好似今生他们本就该互相相属。 直到黑色轿车缓缓停靠,他们匆匆道别,来不及索取联络方式,不舍在他们眼中清晰可见,但无妨,他们期待下个礼拜一,希望会是好天气。 言秀宇凝望着轿车驶离,转弯消失踪影,心中的想法如天气变化般骤然改变。 或许,不是不可能,如果他能够再加倍努力,追上她的脚步,走进她的世界,有能力给予丰衣足食的生活,到时,倘若她的心也跟他一样,那他们之间便再无所顾忌与阻碍。 然而,他千思万算,却料不到她又再次离开,雨天的相逢仅是昙花一现,而这次,面对无可预知的未来,他对缘分已没了把握。 随着命运的河流,人、事、物转眼变迁…… 第二章 「为什么?」 他们之间的距离剩下一步之遥,御秀雨专注地凝视着久违了八年再相见的男人,眼前的脸孔,这么些年,她没忘记过,一直牢牢地烙在心里。 言秀宇直视着她,眼底平静无波,不似她的激动,侧首,他吩咐:「帮小姐拿行李。」 位于身后的一位男子赶紧移动上前,接过御秀雨手中的厚重行李。 「小姐,接送的轿车已在机场外等候,请跟我来。」扬手比了一个请的动作,他脚跟一旋,准备举步。 御秀雨拉住他,急声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回首,言秀宇淡然挑眉,「什么?」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他不答反问。 御秀雨直视着他的眼……没有、完全没有,这怎么可能!? 他的眼中,丝毫没有对她的怀念,更别说是再次相见的熟悉与激动,他像是没看过她、不认识她。 「是我的容貌改变了吗?」变得让他认不出来了吗? 「小姐,我们好像是第一次见面吧?」言秀宇冷然地看着她。 「你不记得我了?」她激动地上前揪住他的西装。 「我该记得吗?」 「你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凤凰花树下?雨天?」 言秀宇静默不语,一双眸子深不见底。 「要我再说清楚一点吗?」她急切地搜寻他眼中可能一闪而逝的情绪,「你帮我推秋千,你还记得吗?那个下雨天,你撑着伞在校门口旁陪我,你都不记得了吗?」 然而等到的,却是他淡淡的疑问:「有吗?」 「因为两次的不告而别,所以你在生我的气、怪我吗?所以才不肯承认你认识我吗?」她揣测原因。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有,他没有一丝情绪,他像是真的不认得她,侧首,御秀雨对其他三人问:「他怎么会为我父亲工作?他是什么时候……,不,他发生过什么事情吗?他失去记忆了吗?」 三个人被问得一头雾水,面面相觑。 睨着她,言秀宇缓缓开口:「小姐,不走吗?」 「回答我,你怎么会为我父亲工作?」她有太多的疑惑想问,如果他无法给她答案,至少,就回答这么一个问题也好。 「帮主对我有栽培之恩。」 「栽培?」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她完全不知道? 「还有问题吗?如果有,我会尽可能的回答妳。」 「你……是什么时候,进入御门帮的?」 「七年前。」 紧咬下唇,御秀雨突然觉得好无力。难怪了,八年前在那个雨天与他分开后的隔天,她便被送回美国,至今是第一次回国。 会是认错人了吗?但他简直就跟她记忆中的脸孔长得一模一样。「你……叫什么名字?」 「言秀宇。」轻笑,他依旧一冷然,「很冒昧这么说,但我的名字跟小姐的,似乎只差一个字。」 「秀宇……」是他没错,她没有认错人。 「请问,我们可以走了吗?」言秀宇注意到时间。 点点头,御秀雨安静的走在他身侧,随着他离开机场大厅。 只有失去记忆才说得通了,再想想,进入帮中,处于尔虞我诈的危险环境,如果因为意外而伤到头部,那也是有可能的事。 机场外,言秀宇为她开轿车后座的门,「请上车吧。」 抬眸,御秀雨仍不愿放弃问道:「你为什么会进入帮中?为什么会失忆?这些问题,如果我问我父亲,他能够给我解答吗?」 「或许吧。」这是个敷衍的答案,他抿着唇,等御秀雨坐入后座后,为她关上车门。 ★★★ 共有二十名御门帮高级干部群出席的圆桌会议室大厅内,讨论声乍然停止,二十双眼睛齐飘向门口无预警的闯入者身上,来者惊为天人的美丽容貌,并未引起他们的赞叹与抽气声,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仍是一贯的冷然。 御秀雨一双美眸直盯着座位于首、唯一没有望向她的严峻男子,不出声音,等着他的动静。 瞥了眼壁钟,僵持了一分多钟后,终于,其中一位高级干部忍不住唤道:「帮主。」 御仲齐缓缓阖上手中的数据文件,环视所有人后,手一扬,要他们全都出去,会议结束。 纷纷点首,二十位干部们片刻不待,以最快速度安静离开,最后一位顺手将门给带上。 站起身,御仲齐朝宝贝女儿走去,张开怀抱,将她纳入怀中,「我有多久没看到妳了?妳越来越漂亮了!」女儿的绝美容貌像极他已逝的妻子,一直是他的骄傲,与心中的珍宝。 「八年了。」但这并非她急着来找他的原因。 与女儿稍稍拉开距离,他捏捏她细致的脸颊,眼中的严酷淡去,流露出无限宠昵,「是啊,我真是一个失职的父亲,自从把妳送回美国后,这八年一直没能抽空去看妳。」 「何必呢?」御秀雨笑中带苦,「您我都很清楚,您不是抽不出时间到美国看我,而是您根本没办法那么做。」 对于被点出的事实,御仲齐长叹,这声叹息,包含着诸多无奈。 「对不起。」在女儿的面前,他从来就不是一位严峻冷敛的御门帮主,而是个用尽心力只想保护女儿不受伤害的父亲。 「我并不怪您。」御秀雨清楚父亲的苦衷,虽然她并非认同。 御仲齐侧过身,透过落地窗望向一片繁华高楼大厦。「妳该怪我的。」他何尝不责怪自己,即便努力求取女儿的平安,却也从中遗失了身为一位父亲应陪伴左右给予的亲情与关怀。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都已是过去了。 「说吧!妳打断会议是为了什么?」他可不认为她会是因为想念而急着见他。 索性御秀雨也不兜圈子,「为了言秀宇。」 「你们认识?」 没答话,她走近他,「爸,请您告诉我,他是怎么进入帮中的?」 「看来,你们还不是普通的认识。」女儿的这种眼神,他也曾在言秀宇眼中看过,但从「那天」后,他便没再瞧见过了。 不满父亲的顾左右而言他,御秀雨扬声:「爸,连您也不肯回答我吗?」 「也?妳问过秀宇了?」 「对,但他只说是因为您对他的栽培之恩。」 「他的答案,妳不相信吗?」 「他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一直都凭着校内各项的奖学金与打工赚钱升学,就算再辛苦,我也不认为他需要别人的栽培,他有自己的理想,也能够靠自己逐梦踏实。」要她怎么能够相信!「为什么您会突然对他有栽培之恩?你们又是怎么认识的?」 「有了我的赞助,他能够无忧无虑的求学,现在他已经是个各方面都顶尖优秀的人才。」当然也包括情绪管理。 「您认为我会相信您所说,他没有任何原因就愿意放弃光明前程,接受您的栽培,从此进入御门帮,过着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吗?」 御仲齐眼神一厉,「那妳大可去问他,当初是否心甘情愿?」提心吊胆的日子?现在有谁在听见「言秀宇」三个字会不惧怕三分,以那小子的才能,比他还适合混黑道吧! 「难道他失忆了?」她想不到其它理由。 「失忆!?」她的宝贝女儿何时变成小说家了? 「没错,因为他只记得您对他的栽培之恩,其它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连我,他也都不记得了。」 这几年来整天跟随着他的人失忆了,而他却不晓得?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恐怕是言秀宇另有心思吧…… 「爸,请告诉我实情,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而他又怎么会失忆?」她真的很想知道答案。 虽然不知道言秀宇在想什么,但他相信他会这么做一定有理由,所以他顺水推舟便是。 「我对他一见如故,十分器重,所以想好好栽培他成为我的左右手。虽然不清楚他当初是否心甘情愿,但他最终的答案是,愿意的。」其实是以当时的情况,言秀宇别无选择。「至于失忆,我想应该有其原因,我不方便代他回答。不过,我不记得他有出事过。」 「什么原因?连您都不说,难道我还是得问他吗?」 「妳确定他是失忆吗?」 「不是吗?您确定他真的没有头部受伤过?」如果不是,那为什么他能那样的平静无波,眼神那样的陌生?「他的眼中既冷又陌生,好似完全不认识我一样。照您的意思,难道他是在演戏吗?」 的确,在这比一般险恶更胜的环境,唯有沉稳内敛的情绪,才能保护自己不轻易受到敌方的威胁,所以当初他安排他们接受情绪管理训练课程。 而在同期训练中,言秀宇比其它人更早了半年完成所有课程。他的情绪向来内敛压抑,总是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看似无害又拥有令人无法忽视的严酷王者气质,然而跟在他身旁时,却隐藏起锋芒,成为一位听命行事的得力助手,要隐藏住内心的情绪,又岂为难事。 「秀雨。」一声叫唤,他打断她所有疑问。 稍微缓和情绪,御秀雨敛下眸,淡然开口:「父亲,您知道我这趟回国是为了什么吗?」 「妳的意思是?」时候到了吗?她终于要对他开口了…… 「我已经不期望能对您有所要求了。」多年前她提过,答案已明了,不论如何,父亲都不可能会解散御门帮的。 「所以呢?」短短一句话,御仲齐问得苦涩。 「我想离开您身边,永远的离开,不再连络。」低下头,御秀雨眼中悄悄蓄满泪水,「这样的日子,我真的受不了了,有父亲等于没有,为了不成为别人拿来威胁您的人质,常常要逃、要躲藏;因为担心您的安危,在美国常常食不下咽,就怕从您布署的保镳口中听见坏消息。」虽然她心意已决,不想再过这样不安稳的日子,但要开口与父亲划清界线,心里总是苦痛。 「我真的很痛苦,您知道吗?……我是真的、真的很痛苦。」 闭了闭眼,御仲齐早就料到这天的到来,其实从很早以前,不需要御秀雨说,他就知道这样是最好的方法,划清父女界线,让她得以过着平顺安稳的日子,但她毕竟是他心头唯一的宝,要他怎么能洒脱的与她划清界线? 「爸,秀宇对我而言很重要,您知道吗?」 「妳之所以会如此讶异秀宇进入帮中,是因为妳原本是打算离开后,找到他,并且跟他一起生活吗?」 「没错。」 「傻丫头,如果秀宇不是在我身边,妳想去哪里找他?」 「总是会找得到的,就跟八年前一样,我找到他,并且转入跟他同一间学校一样。」 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吗?那时他不懂女儿为何执意要转学,现在总算知道答案了,原来就是因为秀宇。 「妳认为就算妳找到他,他会愿意一辈子跟妳一起生活,跟妳结婚吗?」 「也许他对我不如我对他,但是我相信,一定可以的。」她相信他们今生应该是属于彼此的,因为她也曾从言秀宇的眼神中,看见过与自己相同的心动。 「究竟是谁执着?」御仲齐忍不住叹息,恐怕这情分,有着难解之缘,但是他…… 「父亲,我喜欢他,不,长久以来尽管想忘却忘不掉的情感,已经是爱了。」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她都移不开视线,她的心里、眼里再也装不下其它人。「我确定自己爱他,未来,我想跟他一起,平平淡淡的过生活。」 「所以妳是要求我,让他跟妳一起离开吗?」 「对。」她的眼中落出一颗晶莹。 别过眼,御仲齐隐忍着心痛,缓言道:「妳认为……他会愿意跟妳一起离开吗?」 ★★★ 夜里,昏暗窄巷内,透露着微薄的灯光,只足以将人的面貌大致照亮,言秀宇右肩上还背着厚重的书包,制服衬衫皱褶凌乱,一个小时前,他才刚打完工返家,但半小时过后,他宁可站在门外,也不愿处于家中。 因为家里的客厅内,有着一具已冰冷僵硬多时的尸体,那是──他的父亲。 倚靠在家门外的矮墙,言秀宇俊秀的脸庞没有表情,甚至无丝毫哀痛,彷佛死的是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这种结果,其实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明白以父亲日复一日剧增积欠的赌债,再加上高利贷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高息,终有一天,父亲会因为还不出庞大债务而不负责任的以死解脱。 只是,他没想到会这么快,原本以为至少能等到他毕业……,但现下,所谓父债子还,庞大的债务无预警的成为压在他身上的重担,想必再过不久,讨债的人就会改找上他,而他的学业,也将因此无法如期完成。 闭眼,言秀宇首次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但该处理的事情还是必须先处理,他从口袋中拿出旧款手机准备报警。 「等等。」 突如其来的一道低沉声响,令他停下动作,他抬眸,对上一双锐利威严的视线。 讶异藏在心中,他不动声色的与来者对望。 在这样窄短的小巷子里,竟然有人的步履与气息能够这般无声无息,他甚至不知道他是何时出现的。 将言秀宇从头到脚不着痕迹的打量过后,男人开口:「你比我所预期的还要令人满意。」 「你是谁?」 「先别管我是谁,我想,我们能做一笔终身交易。」 「呵。」冷笑,言秀宇挑眉,「你对我的事情已经了如指掌了吗?」对才第一次见面的人谈终身交易?除非是已经熟知对方的情况,否则怎会有如此提议。 「怎么样?愿不愿意?」男人不答反问。 敛住眸,言秀宇知道以自己现在的情况,并无其它多余的选择。 「你说吧。」 「你父亲积欠的庞大债务,我能够帮你还清,但我要你从今以后,接受我为你安排的所有训练,学成后,你必须为我工作,我期望未来你将会是个无可限量的人才。」如果言秀宇无法达到他的期盼,交易也算失败。 「就这么简单?」 「表面看似简单,但我谈的可是终身交易,你最好想清楚了。」 对于男人的强者气势,言秀宇很清楚眼前这位绝非寻常人,他也知道这绝对不是一笔简单的交易,但是,背负着父亲所留下的债务,他既无法继续完成学业,短时间内也没有其它更好的方法能解决。 似乎只有这条路能走了,他并不害怕,反而被这样未知的挑战激起了一股兴致。 「我接受了。」 满意地勾起嘴角,男人主动朝他伸出手,「我不会签任何交易条约,咱们就以口头为定了。」 言秀宇伸手与他交握,对方能如此率性,表示有极大的把握他没胆毁约。他,到底是谁? 似猜出他的心思,男人终于道出姓名:「从现在起,你要牢牢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御、仲、齐。」 「御」这个姓,让言秀宇瞬间忆起一个始终无法忘怀的名字──御秀雨,这个姓氏很少有,但……应该只是巧合吧。 沉淀心思,他定神,瞧见了透过微光自御仲齐食指间闪耀的罕见黑钻戒指,指环上爬着龙纹,充满威严与权势的象征,与主人的气质十分吻合。 「你似乎少告诉了我些什么。」言秀宇抬眸说道。 精光一闪,御仲齐语气坚定道:「未来,我必会将你栽培成御门帮里不可多得的人才。」 虽然对「御门帮」这个名闻国际的黑帮组织认知不深,但几句言谈便足以让他认出他的身分。「你是帮主。」 「怎么样?愿意竭尽所能的为我做事吗?」 冷冷扬眉,他的唇边挑起一道几不可见的弧度。 回过神,言秀宇自回忆中抽离,转头望向一旁从刚才就不断在他耳边说话的好友段尔天,早就不知道他话题说到哪里去了。 「回神了?」挑眉,段尔天睨他。 「你明知道我没在听,还讲个没完?」他淡道。 「唉,瞧你这副模样,真伤我的心啊!原本以为难得能与好友聊天谈心,结果你只是径自地发愣。」 「聊天谈心?」他确定跟他谈的是心事,不是废话吗? 「不然你以为呢?别想得太复杂了。」段尔天笑得百无一害。 「想得太复杂?」凝住眸,言秀宇比谁都清楚段尔天是什么样的人。 多年前,在同一时间进入御门帮,因为杰出的才能他们成为帮主的左右手,也是一对默契绝佳的好伙伴,彼此唯一的好朋友。只不过,就性格方面,相较于他的淡然内敛,段尔天虽时时展现出阳光般的灿容,但唯有他知道,他的心思城府有多深不可测、多诡谲,表面都是假象,只不过是要利于让人放松戒备。 「也罢,你现在回神,我终于可以说我的重点了。」 「说吧。」早就该说了。 「你去接机了?」他没头没尾地丢出问题。 点头,「今天早上。」言秀宇回答简短。 「听说,你失忆了。」段尔天嘴角露出一丝兴味,「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会不知道?」 眸光放远,他沉默不语。 「还听说大小姐她一回来就打断了帮主的重要会议,让二十位高级干部临时抽身离开,虽然是不知道为了什么理由,不过八成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你吧?」观察着言秀宇的反应,他续问:「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或者……要我帮忙?」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他眼色一收。 「其它人的事,我可不屑八卦。」惟独对他的事好奇关心。 浅浅一笑,言秀宇清楚段尔天只会问这么一次。 「你唯一可以帮的忙,就是什么都不要多说。」 「你是指你无端端失忆的事,还是那张旧照片?」 那是言秀宇高三时,无意间从同学那里得来的。 终于,擅长压抑的言秀宇露出一丝情感,低言:「都是。」 「可以问你为什么吗?」从前发现言秀宇皮夹内的旧照片,曾问过一次,没得到答案。现在看见照片里的天使活生生出现,而他们之间又处于如此复杂的关系,这让身为好友的他有义务关心一下。 一个男人,会把一个女人的照片放在自己的皮夹里这么多年,答案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言秀宇不认,聪明的段尔天不会不懂。 「这么做是最好的。」他告诉他,也像在告诉自己。 「你真这么想?」他不认为压抑一切就是最好的办法,有的时候只会造成两败俱伤。 「我……没有其它选择。」这就是最好的办法了,否则要如何能控制那在他心中翻腾的情感。想起早上,他得百般的压抑,才能忍下想与她相认的冲动。 「好,我知道了。」既然当事者都这么说了,他还鸡婆什么呢? 怀间的手机震动,言秀宇在第一时间接起:「帮主。」 那头传来低沉的嗓音:「秀雨说她想四处逛逛。」 「是。」应声,断线,动作一气呵成。 不论言秀宇如何伪装,段尔天仍是能看穿他心底的波动。 「如果照你刚刚所说,那你为什么不干脆跟她避不见面?你原本可以不接受帮主这项要求的,不是吗?」他不懂他何苦接下这份任务,折磨自己。 敛眸,言秀宇只说:「去忙吧。」拍拍段尔天的肩,他举步离去。 他是可以拒绝,但他就是……难以克制! 第三章 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闪过的街景,御秀雨沉浸在思虑当中,一会儿蹙眉、一会儿皱鼻,偶尔透过窗户反射,偷瞄开车的言秀宇,不同于早上的多番疑问,一路上都没讲话。 对于御秀雨不断转变神色及小动作,言秀宇其实全都看在眼里,但他仍神色自若的专心开车,她没说话,他也落得轻松。 这样的静默,又过了好一阵子,直到御秀雨缓缓叹出口长气,美丽的脸庞才转向驾驶座上的男人。 「你是真的失忆吗?」见他不说话,她续道:「原以为你既没有理由装作不认识我,也相信你所说的,没有必要这么做,但……我现在是真的很怀疑。」父亲的话频频在她脑海中打转,让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本想,如果她没再问,就故意让她继续误会,但现在她提及了,他实在做不到欺骗她。 「我没说过我失忆。」瞪大眼,御秀雨反驳:「但我问你的时候,你明明没有否认的!」「我也没有承认。」「你……」她有一股想打他的冲动,情绪忍不住激动起来,做出非常危险的举动。她伸手,一手攀住言秀宇的右手腕,另一手将方向盘急向右转,让整辆车蓦地直往人行道开去。 然而,面对这种状况,言秀宇没有显露一丝惊慌,瞬间制住御秀雨的动作,快速地夺回操控权,将车身安全地停在路旁的停车格中。 微侧身,他没有责怪她不可理喻的行为,只是不发一语地睨着她,等她先开口。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你知道我有多害怕你失忆吗?」她抡起粉拳捶打他,「我有多怕你忘了我,你知道吗?既然没有失忆,为什么要假装不认识我!」他那双令她陌生的眼神,让她好受伤、好难受,心都拧痛了。「你不是说你没有必要这么做吗?那为什么还是这么做?」她一记记使力,彷佛要他也切身感受到她的心情。 承接着她的粉拳,他缓言:「我们……一直不算认识,过去的都不算,今天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以前的他,无法再存在了,所以只能把回忆深深地埋藏在心里,然后嘴上说出违背心意的洒脱话,「以后,就请你这么想吧。」停下对他的捶打,御秀雨蓦然懂了。原来,他不是故作不记得,也不是不认识她,而是他根本想狠狠抹杀掉他们的过去。 「你的意思是要我们重新认识、从头来过吗?有这个必要吗?」她真的一点都不懂他在想什么。「到底是什么理由!让你演戏演得如此逼真,让你的那双眼能够如此的伤人,让你还能笑,笑着说什么我们的名字只差一个字!」瞪着他,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滑过她白皙的脸庞。 言秀宇很快的抽了张卫生纸递给她,被拒绝;顿了顿,他不由自主地想为她擦去泪痕,才抬手,却见她撇过脸。 伤了人再给予安慰,这跟杀了人再帮尸体埋葬有什么两样? 他的好意,她不领情,自己抹去泪水,「为什么要这样?明明认识……,我们明明早就认识的啊!」他从她眼中看见悲伤,好像失去了重要的东西般,因为失去的不清不楚,所以不甘心。 她……是否因为跟他有着相同深刻的心情,所以才会被他的态度伤得如此重。他不想伤害她,只想好好保护她,然而却发现,会让她伤心难过的到头来也是他。 但,她比他幸运,至少,她能够如此坦然表现出自己的感情,而不需要像他一样压抑在心底深处,沉痛。 「没有为什么,不要多想。」她的伤心,紧紧揪住他的胸口。 「那你干脆直说,你根本从以前到现在都不想认识我,也不想要再跟我见面。」她瞪着他,「那为什么还要陪我?」因为他想见她、想陪她、想保护她,但,都不能告诉她。 「因为我允诺过帮主。」哑着声,言秀宇言不由衷。 「允诺什么?」她苦笑,「难道你的工作,还包括兼当褓母吗?领域这么广?」闭了闭眼,他再次隐藏住所有情绪,挑着嘴角,「是啊。」其实,那扬起的弧度也带着苦涩。 真是够了!御秀雨气疯了,欲解开安全带下车,手却被言秀宇快一步抓住。 「我有责任陪你、保护你。」而他也是真心想这么做,并非被强迫。 挣脱不开他的大掌,她咬牙道:「我不需要你的『责任』!」垂下眼睑,他掩饰眸色,温声说:「不要为难我,不要让我失职,好吗?」在她面前,他的情绪总无法平静,无法对她的起伏情绪,不为所动。 抿直了唇,御秀雨心软,瞪着他的眼神放柔,打消念头。 扁扁嘴,她哽咽道:「从国小分开,到高中重逢,那时候你没有变。可是,再次分开又再次重逢,现在的你却变了。你的眼神不再直接,你的话不再坦然,甚至要我忘了过去。」放开她的手,言秀宇视线一抬,又望见她的受伤。 「可是我喜欢以前的你,我不想忘记、不想当没发生过,我本来以为你也跟我有一样的心情,我明明清楚看见过,那时的你,眼中有着跟我一样的悸动,害我以为……害我以为……其实你也跟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所以她说什么都要回台湾,说什么都想要再找到他,说什么也不想要再跟他分开,可是……「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御秀雨暗骂自己的傻气。 心头一震,听见她这么说,言秀宇的内心雀跃不已,差点就忍不住的拥抱她。 你不是自作多情,我也跟你一样,有着同样心情……他多想马上坦白跟她说,多想止住她的伤心,可是,他不能说。 理智回笼,唯有逼自己冷静,坐好身,开车。 你认为……他会愿意跟你一起离开吗? 不,他不愿意!父亲的这个问题不需要问他,就已经知道答案。叹口气,御秀雨心中好像破了个大洞,这么多年来的思念,都变得好可笑。 车子平稳驾驶在都市闹区,车内又陷入一片沉默。 突然,一个不起眼的小摊位从御秀雨眼前闪过,她急忙叫:「停车!」言秀宇依言将车子停妥,又被御秀雨催促着赶快熄火下车。 刚将车门锁上,他就被她拉着走。 「去哪里?」直到两人脚步停下,定眼一看,说是摊位已经很勉强,因为只有一支立在一旁写着「算命仙」的旗子、一张桌子,跟一个蓄着白眉、长胡须的老人坐在桌后。 不等言秀宇有所反应,御秀雨推他一起在桌前坐下。 「老爷爷,你很会算命吗?」呵呵两声,老人和蔼地笑问:「你认为呢?」对这种算命问卜的东西,言秀宇一向半信半疑,挑眉,等她回答。 「我相信你。」她有很强烈的直觉。 「那么,你想算什么呢?」「姻缘。」「你想问跟这位先生的缘分吗?」「对。」她直言:「本来,我一直觉得我跟他有着深深的牵绊,就好像命中注定属于彼此一样,但我现在不确定了,所以希望你能告诉我答案。」「好,把你们的生辰八字给我吧。」御秀雨撇眸,见言秀宇意愿不高,低声道:「你不是很尽责吗?这是命令。」给了生辰八字,老人一下在纸上动笔,不一会儿又曲指点算,片刻后,一双苍老神秘的眼来回在他们身上流动。 最后,他叹气,道出三个字:「宿命啊!」「宿命?」「小姐跟先生上辈子有极深的姻缘,可惜并非良缘!」像要将人望进深处,老人娓娓道来:「虽然两人很相爱,但最后还是无法结为连理,先生不得不另娶他人,亏欠了小姐的深情,令小姐孤独憔悴而终。」言秀宇真想不到,他们上辈子真的有深刻牵绊,而他竟是辜负了她,握紧拳,他气愤起前世的自己。 「这辈子,的确仍有着命中注定的缘分,若非一见钟情,也会日久生情。」老人先看看言秀宇,「先生是来还情债的,自然会爱得很辛苦。」又看看御秀雨,「是否能成良缘,就要看两位的造化了。」白须老人言语中字字珠玑,隐含深不可测的意义。言秀宇总觉得在那双眸子下,什么都能被看透,站起身,他丢下一句话:「我到车上等你。」御秀雨也起身,想付给老人费用,却被拒绝。 「是有缘,才能为两位算命。」「可是……」老人抬手止住她的但书。 她会意,「谢谢你,你说的对,我对他确实有一见钟情的情感,可惜有一点你错了,他并不爱我,又何来的辛苦?」笑眯眼,老人望向言秀宇离去的方向,「那位先生,爱小姐很深啊。」闻言,半垂眸,御秀雨也离开。 老人家的话,是真的吗? ★★★书房内,御仲齐坐倚沙发,神情中有着深沉的思虑,几声敲门声后,房门开了又关,言秀宇步入。 「帮主。」「你来了。」抬首,他与他对视。 「您找我有何吩咐?」起身,御仲齐自一旁的酒柜中取出一瓶年份已高的陈年红酒,另外拎了两个高脚酒杯。 「你还记得秀雨回来前的几天,我托付于你的事吗?」凝住眸,言秀宇应声:「记得。」那天,同样是在书房──「秀宇,过几天,得麻烦你去机场接机了。」灵光一转,他问:「您的女儿要回国了吗?」「是啊。」「想必您一定很开心。」这位帮主小姐,虽然常听帮主挂在嘴边,却不曾闻其名字、见其容貌。 「是啊,是很开心。」背过身,御仲齐透过书房落地窗,望向一片夜景,「但,我始终很担心她的安全。」他了然于心。 以组织性成立的御门帮,一直是纵驰黑白两道、势力强大遍及全球,不容小觑的大帮派,但,虽说是黑道,却不从事任何违法交易,而又偏偏独霸陆、海、空航线,常常成为其它黑帮来往流通非法交易的绊脚石,想当然会令其它帮派眼红不满,因而树立众多敌人。 各方人马皆虎视眈眈,伺机埋伏,想一有机会便逮住御门帮的弱点,加以威胁。这次帮主的宝贝女儿回国,想当然尔,难免会担心她成为敌人锁定的目标。 「当初,我就是因为不希望女儿受到一丁点伤害,才会让她长期住在美国。」洁净的窗户透过灯光,反照出一张从不为人知的忧心脸孔。 「帮主,帮内的保镳个个都训练有素,应该足以保护小姐的安全,您又何须如此担心。」「等你为人父母,你就会知道,那种操心,岂是可以轻易放下的。」御仲齐长叹,「得找位最值得信任的人啊。」他会意,待他开口。 回身,御仲齐从西装暗袋内抽出张照片递给他,「你跟尔天是我最信任的人。」才接过照片,言秀宇的俊眉便在瞬间微蹙,五味杂陈的情绪在不为人知的内心翻涌。 他们同姓「御」,这不是巧合,她就是帮主的女儿!眸色变沉,他震惊地盯着照片中天使般的笑靥,那娇颜、那神韵,多年来的魂牵梦萦,即将能再见了……「我希望,你能够帮我好好的保护秀雨,不要让她受到一丝伤害。」头一次闪了神,他没回话,捏着照片的手缓缓收紧。 抬手按压深锁的眉心,御仲齐淡道:「我一直都知道,过着平稳安逸、快乐的日子,是秀雨最大的愿望,可是身为她父亲的我,却始终无法帮她完成心愿,反而还常教她担心。」如浪般席卷而来的思慕顿时凝结成冰,即将再相见的喜悦被颠覆,他被拉回现实中。他们这次的相逢,一切都将不同了。原本想等再见面时诉出的情感,也只能继续埋藏在心里。 因为于理,他已同她父亲一样,身陷在钩心斗角的险恶世界里,不仅无法给予她心灵上的安全感,还会增加她的操心,而倘若她留下,也只会陷入危险之中;于情,她是帮主的掌上明珠,而他却背负着还不清的恩情,只能以终身效忠回报,身不由己,又如何能言明对她的情。 「我是个失败的父亲,所能做的,就只是保护秀雨不受伤害。」「请您放心吧,我会好好保护小姐的。」抽离思绪,言秀宇允诺。 谨守自己的本分,不得参杂丝毫情感,才是他该做的。保护御秀雨,不是为了御仲齐的命令,而是他打从心里愿意;明明不见她,才是断了一切心念的最好方法,但他喜欢她、爱她,就算得瞒天欺地,他也无法克制。 于两只酒杯中倒入五分满的红酒,御仲齐递上一杯给言秀宇,「我难为到你了吗?」「不。」「自从那天起,你就将对秀雨的爱,清得干干净净了吗?」他问得单刀直入。 言秀宇并不讶异,眼神平静,「我会谨守分寸。」早就知道一向观察入微的帮主,不可能会遗漏掉那天他异常的神态与泄漏太多的情感。 「可是,秀雨爱你,你知道吗?」他半敛下眸,低应:「知道。」「什么时候知道的?」「昨天。」他据实以告。 「那傻丫头果真是藏不住心事,还是那么单纯直接。」指尖轻敲杯缘,御仲齐问道:「你知道,秀雨这趟回国,是为了什么吗?」不言,啜饮红酒,言秀宇却像丧失味觉,尝不出其浓郁滋味。 「是为了想见你,想找你。她说,她想跟你一起过平淡安稳的生活。」细细观察他的神情,「我问她,如果你不爱她,那她又如何?她却说她相信,你终究会接受她,会愿意跟她共度一生,因为她瞧见过你眼中跟她一样的心情。」牢握酒杯,他完美的掩饰,让任何人都察觉不到他真实的情绪。 「我到昨天才知道,我的女儿竟然比我早认识了你,还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爱上你,惦记你那么久、那么深。」「帮主,我很抱歉,那天看到照片后,没有马上告诉您我跟小姐认识。」他终于开口,却只是道歉。 「不用道歉,我只是想知道,你有多爱我的女儿?那份情感,有比我女儿对你的爱还要深吗?」言秀宇摇动着酒杯,视线融在那起了波动的酒红中。 「为什么不回答?」抬眸,他反问:「那么,您希望我怎么回答呢?」这个男人,真的是太沉得住气,就连面对心中最原始的强烈情感,都能装作若无其事。 御仲齐将饮尽的空酒杯搁在沙发前的水晶桌,「秀雨没想到,你会进入帮中,在我身边工作,可就算如此,她还是确定自己爱你,甚至要求我让你跟她一起离开。」一句话,打入言秀宇心中,烧痛了心。然而,他内心的波涛汹涌,却在那双直视着御仲齐的眸中,化为平静。 「帮主,我……」抬手打断他的话,御仲齐大概知道他会说什么。「我换个方式问吧,为什么你不肯坦白对秀雨说出心中的情感?」其实,他是了解这个孩子的,唯有越重要、越在乎的事情,他才会隐藏得越好越深,表现得更面无表情、毫无情绪。因此,他有多爱秀雨,也就不言而喻了。 缓缓低叹,终于,言秀宇松了口,「我不能。」「因为她是我的女儿,所以不能吗?」他没有多加解释,只是说:「帮主,您对我的恩情,我无以回报。」他真没想到,言秀宇竟然会这么想! 「你认为自己配不上我的女儿?」见他不言,御仲齐叹道:「其实,又何来配不配得上的问题呢?这些年,我一直把你当我的儿子看待,你是知道的。」像是要猜透他的心思,他一双锐利的眼片刻不移。 言秀宇敛住神色,「我很感激您的栽培器重,但是,现在的我,并没有谈儿女私情的打算。」「即使你很爱秀雨也一样?」「是的。」对于被御仲齐道出内心的情感,他没有否认。 御仲齐无法不佩服起言秀宇,即使对于自己身边最信任的人,反应都如此的不形于色,难怪面对外界众多的敌人,能够更加沉稳。 但,即便拥有能够欺瞒所有人的本事,也仍然无法保全秀雨不会有身陷危险的可能性。想必,这也是他不肯向秀雨坦言心意的其中原因吧! 「我知道你的顾忌。」御仲齐缓缓叹气,「谢谢你,但……也很对不起你。」「帮主!」言秀宇看着他那难得展露的愧疚神色。 坐入沙发椅内,御仲齐又为自己添了红酒,「我希望,秀雨能够远离危险,过自己的生活,所以打算答应让她离开,但,我却无法让你也离开。」仰首望向他,「秀宇,原谅我的自私吧。即使知道,你们是如此的相爱。」「您不需要道歉。」因为,他早就没有选择的权利。 「虽然,秀雨的眼光让我感到很欣慰,但是……比起女婿,我更希望你能成为我的义子。」眸色一沉,御仲齐说出心中思量已久的决定:「因为未来,我打算让你继承御门帮。」眼神闪烁,言秀宇的顾虑被他看穿,他续道:「这事儿,我问过尔天了,那个小子随性惯了,说担不起帮主之位,宁愿选择辅佐你。」掩去眸光,言秀宇的唇边扬起一抹淡到让人不易察觉的苦笑。 这就是段尔天跟他最大的不同,虽然同期进入帮中,同为帮主的左右手,但他却比他多了选择的权利。因为,他不欠任何恩情,除此之外,身分还是帮主长期在外闯荡的弟弟的私生子,帮主从母姓的侄子。 若非亏欠,若也能够有所选择,他宁愿放下一切,什么都不要,只求能和秀雨相守,过着平凡安逸的生活……但,他不能。 「是,帮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