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龙引》 楔 子 西昌、旧称宁还府,为古之印都国治,地当川、康、滇三省要冲,接近夷区,从前的人,把它视作蛮荒之地,宦游者尤为畏途。 近郊的沪山,峻拔人云,苍翠可抱,虽然没有江西庐山那般雄伟峻险,但危崖峭壁,深涧幽壑,人迹不到之处,亦复不少。 山上古刹颇多,共有十八层寺院,一层接一层直达山顶。 山麓第一寺,叫做开元寺,碧瓦黄墙,梵宇巍峨,四周万竹参天,绿筠如海,清幽绝俗! 峨嵋高僧开谛大师,当年就在这里出家受戒,因此,这开元寺,也就成了峨嵋伏虎寺的下院。 寺前有一株数人合抱的古松,老龙拿云,古趣盎然,已是数百年的古物。但这株老松却已经枯萎了将近百年,只有左侧一枝,虬枝参天,亭亭如盖。 相传这株古松的枯萎,和峨嵋山高僧开谛大师的削发为僧有关。 因为开谛大师出家受戒之后不远,有一位容华绝代的比丘尼,在这株松树上投环自绝,此松就日见枯萎。 据说当日开谛大师曾在树前合掌诵佛,说了句:“峨嵋不绝,当如此树。”之后,果然在枯槁的树身旁,另行茁出一枝新芽,就是现存的枝干。 这话,已是百年前的事了;百年前的事,如泡亦如幻,照说,年代久了,早该事过境迁,逝者已矣;但却想不到百年之后的江湖上,还会余波荡漾,终而掀起轩然大波! 佛家所谓有因必有果,百年前种了因,这是百年后的果吧? 不信,开元寺后殿,当年开谛大师手书一方石碑上,还携着两行六个大字: 罗髻开, 峨嵋闭——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一章 峨嵋山色黯然收 “高出五岳,秀甲九州”! 峨嵋山是我国佛教四大名山之一,佛家称此为光明山。 山中云海幻变,有两座高峰,终年露出在云端之上,远看好像峨嵋,故名峨嵋。山上以伏虎寺规模最大,环抱在山拗里,殿脊重重,林木蔽天。 这是春初的一个早晨。 伏虎寺正当早课时光,僧侣们宛如四条灰色长龙,一个个双掌合十,在悠扬钟声中,鱼贯进入大殿。 大殿上,品字形放着三张上覆黄绫的长案,中间一张长案后面,放着一把黄披交椅,左右两案,也各有两把红披的坐椅。 这情形,是寺中重大典礼才有的场面。 但今天并不是寺中举行大典的日期,何以掌门方丈和四大长老要亲自主持? 全寺僧侣都感觉到今天的早课,有些不同寻常,可能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故。 伏虎寺清规素严,尽管每个人心头都在猜测着可能发生之有,但大家还是合十当胸,缓步徐行,跨进大殿,分左右四行,各就班位。 数百僧侣;静穆得没有一丝声音。 跟在这群僧侣后面的,是一名粗衣少年,看去约有十六七岁,生得双眉斜飞,目若朗星。 他跟随着大家,也双手合十,目现鼻,鼻视心的走进大殿,站在右侧后排最末一个位上,敢情他是新入门的俗家弟子。此刻钟声已停,从殿后缓步走出四个身披大红袈裟的高僧,各自在左右两边预设的红被椅子上坐下。 这四位高僧,正是本寺监寺长老、和持戒院、罗汉堂、祖师殿的主持。 四人之后,又从后殿走出一位年近八旬的老和尚。 只见他白眉低垂,面容慈祥,身披紫金袈裟,右手待着一串檀木念珠,左手托一柄紫玉如意,缓步走上正中香案。 这位老和尚正是本寺掌门方丈——大觉大师。 全殿僧侣,在这一刹那,个个面色庄严,上身微储,向上合十为礼。 大觉大师把手中紫玉如意,放在案上,然后正身肃立,单掌当胸,缓缓抬头,掠过全殿僧侣,口中低喧一声佛号,徐徐说道:“阿弥陀佛,峨嵋山,号称佛教四大名山之一,我峨嵋一派,也蒙佛祖慈悲,武林中,和少林、武当、华山三派,同为江湖四大门派之—……” 声音不响,说来不徐不疾,但偌大一座大殿,数百僧侣无不听得甚是清晰。 他话声微微一顿,接着面容一肃,继续说道:“只是江湖大劫将兴,杀孽已萌,出家之人,五蕴皆空,不宜卷入江湖是非之中,老僧几经考虑,本门决定退出江湖,封山二十年。 因此,老僧郑重宣布,凡我门下,已经皈依三宝弟子,从明日起,不准擅离本寺一步,本门俗家弟子,也一律不准再在江湖走动。” 峨嵋派在江湖上被列为四大门派之一,声誉极隆,何以突然宣布退出江湖,封山二十年? 全寺僧侣,不禁全都凛然失色。 但峨嵋伏虎寺清规素严,掌门人这种重大决定,自有他的远大见解,僧侣们虽觉事出突然,心头各有疑问,纷纷猜想。 因为大家都还记得本门在六十年前,也曾经有过一次封山,那还是上一代方丈手里的事。目前,除了方丈和四位长老之外,谁也不清楚当年要封山的原因。 在近乎凝结的空气中,没有一个人敢出声问话。 大觉大师眼看没人提出意见,这才微微颔首道:“大家该知道祖师创业维艰,老僧此一决定,亦情非得已,本门戒律极严,一经决定,就不准违忽,同时由特戒院派人通知本门俗家弟子,一体遵照。” 待戒院注待起立躬身,应了声:“小僧谨遵掌门人法谕。” 大觉大师点头还礼,接着目光一转,笔直朝右侧后排瞧来,和声道:“南珩,你早餐之后,可到方丈室来,老僧另有交待。” 原来站在右侧后排末尾的那粗衣少年,叫做赵南珩,他听到方丈吩咐,心头不禁一阵猛跳,慌忙躬身应“是”! 大觉大师面容慈祥,朝全殿僧侣合十为礼,然后取起紫玉如意,缓缓转身,朝殿后走去。 四位长老同时站起,跟在大觉大师身后,步入后殿;但他们脸上,显得异常凝重,而且还隐约流露出悲愤之色! 四条灰色长龙,依然有规律的退出大殿。 每个人的心底,都压着惶惑和不安。 尤其是粗衣少年赵南珩! 他虽然是方丈大觉大师从山外带回来的,但多少年来,除了听经之外,平常很难见到方丈。 如今方丈在宣布封山之后,召见自己,其中必有事故,在膳堂里匆匆吃完早餐,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独自朝后进走去。穿过伽蓝殿、持戒院、沿着祖师殿,默默跨进左侧甬道,方丈居住的精舍,业已在望。 赵南珩只觉全身脉搏跳动随着加速,等走到阶前,几乎连呼吸都感到有点急促起来! 正当此时,门中忽然走出一个小沙弥,朝赵南珩招招手道:“赵师荣,方丈叫你进去。” 赵南珩知道他叫作了凡,是伺候方丈室的弟子,当下应了声“是”,跟着跨进房门。抬头一瞧,只见大觉大师盘膝坐在禅榻之上,含笑道:“孩子,你来了?” 赵南珩慌忙走前几步,恭恭敬敬的拜了下去,口中说道:“弟子叩见老师傅。” 大觉大师指手道:“孩子,你起来。” 赵南珩叩了几个头,才站起身子。 大觉大师目光慈祥,瞧着赵南市,问道:“孩子,你今年几岁了?” 赵南珩道:“弟子今年十六岁。” 大觉大师点点头又道:“你知道到寺里来,已经有几年了?” 赵南珩道:“弟子五岁那年上山来的,已经十年了。” 大觉大师又点点头,道:“不错,已经十年了,唉,老僧带你上山来的时候,你还是一个小孩,如今,总算长成了!” 声音低沉,听来使人感到无比亲切! “唔,这几年老僧要监寺大师指点你武功,你学会了些什么?” 赵南珩方才紧张的心情,已渐渐平复下来,躬身道:“弟子内功只练了三年,监寺大师说基本功夫,已经差不多了,另外本门的‘伏虎掌法’和‘乱披风剑法’,弟子刚学会不久。” 大觉大师忽然轻喟一声,道:“唉,没用了,如今都没有用了!” 赵南珩听不懂方丈说的什么,但又不敢作声。 大觉大师续道:“孩子,本门从现在起就要封山二十年,在封山期中,峨嵋派的武功,就不准在江湖出现。你,老僧十年前把你带上山来,但你不是峨嵋派的弟子,明日一朝,就得离开这里……” 赵南珩突然有如焦雷轰顶,扑的跪倒地上,急得流泪道:“老师傅,弟子是峨嵋门下,弟子不要离开这里,弟子愿意皈依我佛,伺候老师傅一辈子。” 大觉大师用手摩着他头顶,慈笑道:“孩子,别哭,老僧带你上山之时,就没把你列入峨嵋门墙,因为你不是佛门中人;虽然本门也有俗家弟子,但你另有你的前途,所以我并没叫你拜师。” 赵南珩抬头道:“老师傅,弟子求求你老人家,就收录弟子吧,弟子决不离开峨嵋。” 大觉大师脸色微黯,和声道:“傻孩子,峨嵋业已封山,岂能再收门人?何况……唉,老僧已替你准备了一封书信,你明日下山,可按照老僧所列路程,前往嵩山少林寺,面呈少林掌门百愚上人,他自会给你安排。 在你不满二十岁之时,千万不能离开少林寺,到你应该下山的时候,百愚上人自有交待。此后在江湖上,你永远不得提起峨嵋两字,也不得再使用峨嵋‘伏虎掌法’和‘乱披风剑法’。这是老僧临别赠言,你务必牢牢记住。” 说到这里,伸手从大袖中取出一封书信,和一张路程单来,郑重递到赵南市手中,又道:“好,孩子,没事了,你出去吧,到监寺大师那里领取盘川,明日一朝就下山去罢。” 赵南珩眼看方丈这般说法,知道无法挽回,只好含着眼泪接过书信,一面依依的道: “老师傅,弟子离开这里,不知几时再能看到你老人家?” 大觉大师慈祥的脸色,也不禁一黯,但急忙插手道:“老僧从明天起,就要闭关二十年,你我有缘,二十年后,可到峨嵋再和老僧见上一面。” 赵南珩不禁又跪到地上,叩了几个头,才含泪退出。 这一天,全寺僧侣们,心情都非常沉重。 武林中人,谁都把荣誉看得重过生命! 六十年前,峨嵋派宣布退出江湖,封山二十年,峨嵋派的声誉,几乎一落千丈,从四大门派中除名,峨嵋弟子,在江湖上,也几乎抬不起头。 这六十年来,差幸方文大觉大师苦心孤诣,把持门户,和全体峨嵋弟子的共同努力,才算恢复了以前的声誉,四大门派,也有了峨嵋一席。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但想不到在六十年后,掌门方丈又突然宣布封山,又要退出江湖了。百年之中,接连两次封山,这一次二十年封山下来,峨嵋一派,只怕再也站不起来了! 掌门方文自然深知封山对峨嵋派是大大不利之事,也自然经过郑重考虑。所以要采取此项断然行动,除非不封山,比封山蒙受的损失,更大更重,才会有此抉择。 但上一次封山,知道真正原因的人,谁都讳莫如深,峨嵋弟子,始终不知内情;这一次封山,相信除了方立和四大长老,也没一个人知道究竟为了什么? 赵南珩知道自己的被遣下山,定和这次封山有关。 全寺僧侣都为本门宣布封山之事,心头感到无比沉重,他却怀着双重心事。 不仅眼看声誉卓着的峨嵋派,就要在江湖上消声匿迹,而且自己还要离开自小长大,十年来以寺为家的伏虎寺。 这一天,他对寺中每一角落,和每一个人,都感到无限留恋。 夕阳下山了,这是他十年来最值得珍惜的一天,但这一天在他的感觉上,好像过得特别短促。随着钟声,没精打采的跨进膳堂,根本也吃不下饭,又没精打采的退出膳堂。 回转卧室,他含着眼泪,收拾好几件粗布衣服,打成一个小小包裹,把从监寺堂领来的三十两银子,和方丈大觉大师的一封亲笔函,一起收到包裹里面。 突然,他想起早晨忘了向方丈叩问,自己十年前是方丈从山外领回来的,自己究竟有没有爹娘? 因为自己身在寺中,大家都以寺为家,所以平时也从没有思家之念。其二、是因为掌门方丈地位崇高,终年难得一见,也不敢多问。 此时,他忽然想起了家,也想到爹娘,自己小时候的印象,已经模糊不清,他深深悔没向方丈叩问自己的身世,现在已经迟了。 月亮渐渐斜照上窗榻,赵南珩睡在床上,思前想后,听初更响过,还是两眼睁得大大的,毫无睡意。 就在此时,窗外,忽然悄无声息的映出一条人影! 这人影,赵南市最熟悉也没有了,身躯伟岸,使人有肃然起敬之威,这……不就是本寺掌门方丈大师…… 心头蓦然一惊,还没容他转第一个念头,突觉腰眼一麻,隔空被点了睡穴,人就酣然睡去! 不,他人虽睡去,但半意识的只觉顶门上有一股滚烫的热气,流入体内,全身血管,有若火炙。恍如梦到自己掉在一堆熊熊烈火之中,炙得头脑昏胀,全身灼痛,口中不期发出低微的呻吟。 这样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突觉自己“百会”穴上,被人重重拍了一下,此后就懵无所知!——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章 嵩岳峻严不易留 第二天早晨,赵南珩从睡梦中醒转,突觉自己一身内衣,已然全被冷汗湿透,回想昨晚之事,只当是一场梦境,也就不以为意。 匆匆换过内衣,一手提着包裹,走出前殿。 监寺长老大行大师正站在大殿之上,看到赵南珩,勉强点头笑道:“好,孩子,你这就下山去吧!” 赵南珩连忙跪下,叩了几个头道:“弟子蒙大师多年教诲,请受弟子一拜。” 大行大师脸上一黯道:“孩子,你此去少林,好自为之!” 赵南珩应了声“是”,站起身子,忍不住泪流满额。 大行大师望了他一眼,忽然沉声道:“本门业已封山,你离山之后,不准向人再提峨嵋两字,老僧传你武功,也不准再使,知道吗?” 赵南珩含泪点头。 大行大师挥挥手道:“好,你去吧!” 赵南珩拖着沉重脚步,默默走出大殿,跨下石级,许多僧侣们,都默默地对他流露出借别之容。 伏虎寺两扇大门,业已紧紧闭起,等他从边门走出,门也随着关上。 这大概就是封山了? 他瞧着伏虎寺金碧辉煌的匾额,登时有凄清冷落之感! 峨嵋派为什么要封山? 为什么要自己离开峨嵋? 为什么掌门方丈、监寺大师都一再叮嘱自己,不准向人提起峨嵋两字? 为什么禁止自己不准再使峨嵋的武功? 自己在峨嵋长大,心目中一直把自己视作峨嵋派弟子了,不论峨嵋派已经宣布退出江湖也好,封山二十年也好,反正自己认定就是峨嵋门人。 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心中想着,不禁放下包裹,恭恭敬敬的朝着大门,拜了八拜,才含着满眶热泪,一步步向山下走! ***** 少林寺,乃是闻名天下的古刹,寺在少室北麓,梵宇巍峨,宏伟庄严! 这是半月之后的中午时分。 寺外来了一名十六七岁的粗衣少年,一手提着一个小小包裹,抬头望望山麓,笔直朝山门走去。 当他走近门前,瞧到门上那块匾额“敕建少林禅寺”,六个金字,心中暗暗吁了口气: “少林寺终于到了!” 略微踟躇了一下,挺挺腰干,正待朝大门跨去! 寺门内一声佛号,迎出一个灰袍中年僧人,合掌当胸,问道:“小施主可是进香来的?” 粗衣少年摇摇头道:“不是,小可求见贵寺方丈。” 那灰饱僧人打量了少年一眼,含笑道:“那么小施主想是投师学艺来的?敝寺方丈,早在二十年前,就不收弟子了。” 少林寺名闻天下,慕名投师来的,日有数起,灰袍僧人眼看这少年年事极轻,又带着包裹,定是慕名投师而来。 粗衣少年又摇摇头道:“不是,小可峨嵋门下赵南珩,奉命投书来的。” 灰袍道人听得脸色微微一变,忙道:“小施主书信呢?” 赵南市道:“书信小可必须面呈方文,大师傅能不能替小可通报一声?” 灰袍僧人道:“小施主请入寺稍坐,贫道立时替你通报!” 身子一侧,欠身肃客。 赵南珩跟着走入,灰袍僧人把他引进一间客室,便自退去。 一会工夫,走进另一个发袍僧人,朝赵南珩合十道:“方丈有请。” 赵南珩连忙站起,跟他朝后进走去。 片刻工夫,到了一处花木扶疏的精舍前面。 那灰饱僧人忽然退后了两步,合掌道:“小施主请进。” 赵南珩向他道谢了一声,跨上石阶,早有小沙弥打起门帘,当下定了定神,神色恭敬的朝里走去。 这里敢情就是少林方丈的起居室了,明窗净几,布置雅洁,壁上还挂着不少名人书画。 正中一把紫檀绣被椅上,巍然端坐着一个身穿黄色僧袍的老和尚,脸含微笑,瞧着自己。 赵南珩知道这黄袍老僧就是少林方丈百愚上人了,一时哪敢多看,上前几步,拜了下去,口中说道:“弟子赵南珩,奉峨嵋掌门老师傅之命,有亲笔函一封,呈请方丈过目。” 说着从怀中掏出书信,双手呈了上去。 百愚上人微微欠身,含笑道:“小施主请起。” 说话之时,左手微微一抬,接过书信。 赵南珩只觉身子似乎被人托了起来,心中不期一怔,忖道:少林方立果然名下无虚,光是这份内功,就非同小可! 百愚上人打开书信,迅速一瞧,立即收入袖中,徐徐抬起头来,两道眼神朝赵南市略为端详,庄严的道:“大觉大师要你寄住本寺,只是本寺清规素严,每一个人都各有专司,老僧意欲暂时派你到膳堂工作,你可愿意?” 赵南珩和他目光一对,只觉这位少林方丈,年约六旬,生得面如满月,鼻直口方,卧蚕眉,丹凤眼,和蔼之中,另有一种慑人威仪,尤其两道眼神,神光湛湛,使人不可逼视。 慌忙低下头去,呐呐的道:“弟子但凭方丈吩咐。” 百愚上人点点头道:“好,一心,你把他领到膳堂,参见十方师傅,分配工作。” 那小沙弥应了声“是”,便招呼赵南行退出精舍,直向膳堂走去。 膳堂在少林寺右侧后进,小沙弥一心领着赵南珩,参见过膳堂住持十方大师,便自退走。 十方大师年约五旬,生得身形高大,满腮连须短髭,他只问了赵南斯几句,便吩咐道: “本寺新来弟子,照例必须从排水担架开始,从明天起,上午挑水,下午到后山斫柴,担水二十缸,研柴一百斤,你的工作就算完了。” 赵南流暗想:自己在伏虎寺也是做担水研柴的工作,有的是经验,自问担二十缸水,研一百斤柴,还可勉强胜任,这就点头应“是。” 时光荏冉,转眼三个月过去了。 赵南珩上午担水,下午斫柴,这二十缸水,和一百斤柴,已经够苦够累,白天几乎没有一点休息的时间。 他不知道大觉大师要自己到少林寺来,为了什么? 因为三个月来,膳堂住持十方大师从来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当然更没有指点他的武功。 他想起百愚上人早已说过,自己只是在少林寺寄居。是以还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丝毫没有怨言。 晚上,他睡在一间狭小的小屋子里,仍旧练着地伏虎寺监寺大行大师传他的峨眉派内功心法。 这天,是赵南珩到少林寺第四个月的第一天。 晚上,他回到卧室,瞥见自己床上,放着一张白纸。心中大奇,急忙取过一瞧,只见上面写着:“老衲授汝此经,以三日为限,汝其好自为之。” 原来这张纸条底下还有一册薄薄的书本,上写“易筋真经”四字。 赵南珩不知这张字条和这册书本,是谁放在床上的?从字条上的口气看来,不像是膳堂住持十方大师,那么是方丈百愚上人? 方丈来过自己房里? 赵南珩心头不期一惊,急忙取起那册“易筋真经”,打开首面,只见写着:“达摩祖师手着弟子慧可谨注”。 这几个字映入眼帘,赵南珩不由又是一惊。 他自幼熟读经文,自然知道达摩祖师渡江东来,止於嵩山少林寺,面壁九年,付法及架裟放慧可的一段故事。 这“易筋真经”既是达摩祖师手着,慧可禅师注释,定是少林寺不传之秘,他心头这份惊喜,自然无可言谕,急忙往下看去。 但见除了正文和每句底下的注释之外,每行之间,还有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 他看了两行,只觉这册“易筋真经”乃是内家要诀,不但经文古涩难懂,就是注释所述道理,也句句含义深奥,字字蕴蓄玄机,急切之间,哪能领悟得了? 暗想:字条上曾说只以三天为限,要自己好自为之,这般深奥难解的文字,就是三十天也研读不通。 心中一急,想起小时候背诵经文,不是也不求甚解,先读个滚瓜烂熟,慢慢也就懂了,自己何不把它念熟了再说,好在经文只有薄薄的三五页光景,背诵不难。 这么一想,就剔亮油灯,照着经文一句一句的反覆念诵,数十遍之后,虽然不明字句中的意义,却也能默默背诵了。 再念了数十遍,第一节经文业已背熟,接着又念第二节,这样一节一节的念去,直到东方发白,真经中的正文,果然已被他囫囵吞枣,背得极熟。 当下收起真经,匆匆外出,直到晚餐之后,回转寝室,就仔细研读注释,但这些道理,还是在可解与不可解之间。 赵南珩也不去管它,依然用默诵方式,先把每句经文底下慧可禅师注释的句子念熟,然后又研读每行之间的细注。 他人本聪明,这样不眠不休的诵读,只有两个晚上,居然把所有细注,全部牢牢记住。 第三天晚上,他又复诵了几遍,觉得已无遗漏,才上床睡觉,早晨起来,那册“易筋真经”,果然不见,心知已被方丈收去,好在经中文字,全已记熟。 从这天开始,每天晚上,他一面记诵,一面就按照经中所述,试着练习。 ***** 半年之后,渐渐给他领悟出不少心得,只觉每当练功之时,总觉自己体内,好像有着一股到处冲动不可自己的力道。 同时也体会到自己的“百会穴”,似乎闭塞不开,以致这股力量,无法透过;但尽管如此,自己内功火候,却是与日俱进。 使他最感成效的,莫过放精神爽朗,耳目灵异,跑起路来,特别轻快,以前每天挑水斫柴,从早忙到晚,大汗淋漓,没有休息的时间,现在却轻而易举,游刃有余。 尤其峨嵋绝学八十四招“乱披风剑法”,也和以前使得不同了。 趁着在后山所柴的时间,以树枝代剑演练,一招一式之间,真气往往会透过手臂,贯注枝头,这种显着的进步,使赵南珩欣喜若狂,更加发奋勤练。 ***** 秋去冬来,腊尽春还。 赵南珩到少林寺,再过半个月就是一年了。 这是他一生不会忘记的日子——峨嵋掌门方丈大觉大师宣布封山的一天——正月初九。 赵南珩一早醒来,心中就有点慢慢寡欢,他回忆着一年前的今日,方立宣布封山之后,四大长老脸上那种沉郁凝重的脸色,和数百僧侣黯然失色的神情,同时也想起大觉大师和自己的谈话,于是离开了从小长大的地方。 一年来,少林寺的僧侣,对自己也并没歧视,但在感觉上,总不及伏虎寺僧侣对自己的亲切爱护,有如家人。 他好像离开母亲的游子,心头升起深切孺思。 午斋之后,他又独自指着一条扁担和两捆绳索,朝后山走去。 一路上,他总觉心神不宁,想起自己在少林寺,只是寄住,听峨嵋掌门大觉大师的口气,好像只等自己满了二十岁,就要离开。 那么,还有三年,三年之后,自己又到哪里去呢? 赵南珩越想越觉得心烦,放下扁担,随手执了一支树干,在林前一片空地上摆了个架式,以技代剑,练起峨嵋派镇山绝学“乱披风剑法”来。 起先,他一支树枝,东一指,西一指,看去漫无章法,渐渐,树枝飘忽,愈演愈密,身法也逐渐加快。 剑走轻灵,气注剑身,但觉自己这套剑法,愈来愈觉精纯,从前想不到的精微之处,如今竟能得心应手,收发无遗。 心中一喜,止不住轻啸一声,剑法随之一变,右手挥洒之际,宛如风飘垂柳,散起漫天丝影,“嘶嘶嘶”剑风,登时大炽…… “嘿!”就在此时,突然传来一声苍劲的冷嘿。 漫天剑影,倏然收敛。 赵南珩随声瞧去,不知何时,身前不远,已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短髭如猬的灰衣大和尚! 他这一回头看清来人,正是膳堂住持十方大师,心头不由一惊,慌忙丢下树枝,躬身道:“弟子参见大师傅。” 十万大师寒着脸色,注目喝道:“赵南珩,你知罪吗?” 赵南珩惶惑的抬起头来,讷讷说道:“弟子……不知道什么地方触犯了寺规?” 十方大师目光如炬,喝道:“你还敢抵赖?你以为是掌门方丈交待下来的,我就不能罚你?” 赵南珩心中觉得奇怪,不知自己究竟犯了什么过错,这就低头道:“弟子实在不知道……” 十方大师不待他说完,怒声问道:“你到后山做什么来的?” 赵南宋道:“弟子是斫柴来的。” 十方大师冶哼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赵南市心中暗啊一声,付道:“原来你是说我没有斫柴,心念一动,不由感到有点委屈。暗想:自己一年来勤奋做事,从没偷懒,此刻就是没有动手斫柴,但自己只要到时所满一百斤也就是了,何用这般声色俱厉? 十万大师见他没有作声,不由叱道:“你心中可是不服?” 赵南珩道:“弟子是奉大师傅之命,所满一百斤……” 十方大师道:“住口,少林弟子不准偷练旁门杂学,你方才练的是什么剑法?” 他这句‘旁门杂学”听得赵南珩不禁有气,喜的抬头,从容道:“大师傅,弟子练的是峨嵋剑法,不是旁门杂学。” 十万大师怒道:“小子,你还敢顶嘴?峨嵋派早在武林除名,你要练峨嵋派的剑法,到峨嵋去练,这里是少林寺!” 赵南珩再也忍耐不住,理直气壮的道:“大师傅,你错了,峨嵋派宣布退出江湖,并不是在武林除名,弟子峨嵋门下,只是暂时寄住贵寺,峨嵋弟子练峨嵋武功,并没犯了贵寺戒条。” 十万大师住持膳堂,在少林寺地位并不算低,平日哪有人敢顶撞于他?此刻被赵南珩说得不禁一呆,勃然大怒,戟指着他喝道:“小子,你……给我滚,少林寺容不得你!” 赵南流少年人血气方刚,方才因他辱及峨嵋,忍不住出言顶撞。他自然知道:少林寺再也呆不下去了,闻言剑眉挑动,一张俊脸,也气得通红,拱拱手道:“大师傅乃是少林有数高僧,小可寄居贵寺,也该善来善往,留个日后相见地步,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小可这就告辞。” 话声一落,转身就往山下奔去。 耳中只听十方大师粗暴的声音,在身后喝道:“好小子,谅你峨嵋门下,还有多大出息不成?”——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章 独向异乡为异客 赵南珩负气离开少林,他觉得少林寺无可留恋,唯一感到遗憾的,没向百愚上人辞行。 因为这位老方丈总究对自己有授经之德,但自己只是一个寄住的人,又遭到膳堂注持的驱逐,能够随便见到老方丈吗? 他住足回首,望了少林寺一眼,终于掉头而去。 人生有着走不完的道路,只要你走得光明正大,到处都是康庄大路;但此刻的赵南斯,实在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好? 突然,他想起大师兄,不是就在开封? 这位大师兄名叫李振庭,乃是大觉大师的俗家弟子,就在开封开设沧海镖局,他曾说过取沧海镖局的意义,是唐代大诗人李白有一句诗,叫做“月出峨嵋照沧海”,表示他身在江湖,心存师门之意。 他每年都要上伏虎寺一次,叩谒掌门师尊,寺中的人都叫他大师兄,自己也跟着这样叫。 大师兄在江湖上是极有名气的人,沧海镖局据说已有二十年历史,信誉卓着,因此大家都叫他李沧海而不名。 他对人和蔼可亲,一点也没有架子,自己何不就投奔他去?想到这里,顿觉服前有了一盏明灯,心中兴奋,挺挺腰子,迈开大步,直向路上赶程。 开封,旧称汴下,为五代及北来故都,雄据黄河南岸,街道宽阔,商店林立,市容极为壮观。 两天之后,赵南珩到达开封,已是傍晚时光,他先在路边小饭馆中,填饱肚皮,就向店家打听沧海镖局地址。 那店家瞧他手上提着包裹,含笑问道:“小客官可是投奔沧海镖局来的?李大爷在咱们开封,原是大大有名的人物,只是在早一年之前,就收歇啦,如今连招牌都改了,叫做八方镖局。” 赵南市听得一怔咱己巴望投奔大师兄,他居然歇了业? 哦,他想起掌门方丈曾交待持戒院传谕俗家弟子,一律不准再在江湖走动,沧海镖局的收歇,也是为了峨嵋封山之故! 赵南珩真弄不懂峨嵋封山,何以连镖居都要收歇?迟疑之下,又向店家问道:“店家,那么你可知道李局主家在哪里?” 那店家瞧他神色焦灼,想了想道:“李大爷家在哪里,倒不大清楚,喏,小客官不妨到南横街问问八方镖局,他们也许知道。” 赵南珩问明路径,谢过店家,就朝南横街奔去。 八方镖局虽然开张到现在,还不到一年,因为局主铁剑绵掌常昌寿,乃是武当派掌门人的嫡传弟子,交游极广。 自从沧海镖局收歇之后,开封城里的官镖、盐镖,大宗卖买,都由八方镖局接了下来,是以生意鼎盛。 赵南珩找到八方源局门口,那是一座五进大宅,门口蹲着一对石狮子,左首一方白铜招牌,直书“八方镖局”四个大字,擦得光可鉴人,十分气派。 心中不禁暗暗叹息,大师兄这大一片基业,就因峨嵋封山,跟着收歇,实在太可惜了! 正在追巡之际,忽见从门中走出一个汉子,瞧着赵南珩问道:“喂,小哥,你找谁?” 赵南珩正因自己不好贸然进去,看到有人问话,连忙放下包裹,抱拳道:“小可想请问老哥一声,从前沧海镖局的李局主,不知搬到哪里去了?” 那人颔首还礼,道:“李局主好像是回南方去的,详细情形,兄弟也不大清楚。” 赵南珩听他这么一说,真觉得举目无亲,进退两难,不觉怔怔的呆了一下,拱拱手道: “多谢老哥。” 没精打采的提起包裹,转身欲走。 那人忽然叫道:“喂,小哥儿,你找李局主有什事么?” 赵南珩停步,摇摇头道:“没有什么,小可原是投奔他来的。” 那人笑笑道:“兄弟早就看出小哥是投奔镖局来的,你认识李局主?” 赵南珩眼看他甚是和气,这就点点头道:“李局主,是小可的师兄。” 那人先是一怔,接着轻声道:“小兄弟,你是峨嵋门下?” 赵南珩点点头。 那人又道:“小兄弟,咱们说起来不是外人,我叫马长荣,跟李局主多年,局主镖局收歇之后,我就留在这里,混口饭吃,你是哪里来的?” 赵南珩道:“原来是马大哥,小可刚从少林寺来。” 马长荣道:“这样就好,小兄弟既然来了,先住下来,看看咱们这里,要不要添人?” 赵南珩觉得心头一阵温暖,感激的道:“马大哥,你真好。” 马长荣耸耸肩道:“咱跟李局主多年,小兄弟,这点忙,算不了什么,嘿嘿,算不了什么,走,咱们到里边去。” 说着忽然低声道:“小兄弟,你在人面前,别再提起李局主,因为听说峨嵋派已经退出江湖了,你……你就说少林寺来的就好。” 赵南珩想起大觉大师和监寺大行大师都叮嘱过自己,不准对人提起“峨嵋”两字,这就点头道:“多承马大哥关照。” 马长荣倒也真够义气,把赵南珩引到后面自己房中,对人说是自己远房亲戚,在少林寺学了两年武功,想来找个差事。 镖局中人,倒也并不疑心,只是局主铁剑绵掌常昌寿要三天之后,才能回来。八方镖局生意兴隆,多添一个人手,自然不在乎,但要局主回来了,才能决定,因此,赵南珩也就在镖局中住了下来。 三天之后的中午时分,铁剑绵掌常局主回来了,那是个年约四旬左右的汉子,身穿天蓝团花夹饱,脑后拖着一条辫子,紫膛脸,浓眉大眼,目光炯炯,神态严肃,果然不失为一局之主! 镖局中人,因局主回来,起了一阵忙乱,大家纷纷迎将出去,像乌鸦随凤凰一般,跟在局主身后,进入左厢账房,报告这几天来的局中业务。 马长荣只是镖局中的一名趟子手,是以他投资格跟进屋去,只在门外伺候,想乘机替赵南珩进言,在局中讨个差事。 此时,镖局外面,忽然走进一个人来。 这人一退闯上大厅,高声叫道:“里面有人吗?” 马长荣站在厢房门口,慌忙迎过去。 见厅上站着一位富家公子模样的人,年约十七八岁,生得玉面朱唇,十分俊美,身穿一袭青罗夹衫,轻盈流洒,此时背负双手,神情极是据傲。 一时不敢怠慢,迎前几步,笑道:“公子贵姓,驾临……” 那罗衣公子仰头望着厅中大梁,挥挥手道:“你们总镖头不是回来了吗?叫你们总镖头来。” 马长荣暗暗皱眉,这人好大的架子!一面却陪着笑道:“是,是,你老请坐!” 话声一落,刚转过身子,瞥见局主铁剑绵掌常昌寿巨大步跨进厅来,这就悄悄退了下去。 常昌寿目光打量着那位客人,双拳微抱,宏声问道:“尊客高姓大名,有何贵干?” 罗衣公子大不刺刺的点点头道:“你就是总镖头吗?我这里有一趟镖,你们接不接?” 铁剑绵掌见他如此傲慢,心头微感不悦,但依然含笑道:“尊客光顾,敝局自表欢迎,只是尊客该先把姓名来历和承保何物,送到何处见告,兄弟才好考虑接是不接。” 那罗衣公子碰了一个软钉子,目光不由朝铁剑绵掌打量了几眼,鼻孔里微哼了一声,道:“你就是铁剑绵掌常总镖头了?” 常昌寿道:“不错,兄弟正是常某。” 罗衣公子忽然供拱手道:“久仰,久仰,开封府只有你们八方镖局,还承担得起这趟镖,兄弟才特地亲自前来。” 他依然没说出姓名来历,和托保之物。 铁剑绵掌常昌寿因他这几句话,还算中听,心头舒畅了不少,也拱拱手道:“不敢,常某承江湖朋友抬举,一年来,接过不少生意,总算还没有出过什么岔子。” 罗衣公子哈哈一笑道:“总镖头武当高弟,‘两仪剑’、‘太极掌’、名动遐迩,兄弟信不过你也不会找上八方镖局来了。” 他这一大笑,声音略带尖脆。 铁剑绵掌心中不期一惊,先前自己只当对方是个膏梁子弟,平日骄纵惯的公子哥儿,但这几句话,分明是江湖上人的口气! 他总究身为一局之主,见多识广,闻言浓眉微微一轩,抬目道:“听尊客口气,委承之物,定然贵重无比,但敞局规定不接来历不明的镖,尊客最好……” 罗衣公子不待他说完,又是一声脆笑,道:“好个不接来历不明的镖,我这宗宝物,是新从洛阳以重价收购来的,只要贵局能够平安送到泰安府,贵局的酬劳,共为一万两银子,这里是五千两,你先收了,其余一半,送到地头,自会付清。” 说到这里,从怀中掏出一张庄票,随手扔来。 别看他轻轻一送,那张庄票,居然平平稳稳飞到常昌寿手上。 铁剑绵掌心头着实一惊,光看人家这一手,内功就非同小可,接到手中,低头一瞧,正是开封府城里最大的一家银号,实丰银号开出的五千两纹银庄票。 这一怔,把铁剑绵掌给楞住了! 要知开镖局的,平常虽然见惯大批金银,但那都是经手之物,普通走一趟镖,最多也不过睁上千儿八百,像这样一趟的酬劳,就是一万两银,开上一世镖局,也难得通上一次,叫他如何不怦然心动? 他强按着激动的心情,惊疑的道:“尊客究竟要敝局保什么镖?” 罗衣公子微微一笑,神态有些妩媚,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只紫檀雕花木盒,放在桌上,郑重的道:“这是一件稀世古玩,价值连城,总镖头务必亲自押运,送交泰安府租徕山下,佟家庄佟老庄主亲收,若有半分差错……” 说到这里,目光转动,冷冷一笑,道:“好在八方镖局是武当派开的,总镖头又是一尘道长的高弟,若有坚误,咱们自会找一尘道长算账。” 铁剑绵掌瞧他说话的神情,心中方自一楞,暗想:这人笑起来怎的带着女娘腔?莫非是女扮男装?但他已被一万两银子重酬迷失了灵智,也不想想来人身手,并不比他弱到哪里,也许还强过了他,若说前途没有风险,何以他自己不送去,要来委托八方镖局?一面颔首道:“好,敝局接了。” 罗衣公子没待常昌寿说话,拱拱手道:“那么偏劳总镖头跑一趟了。” 话声一落,举步跨出大厅,大摇大摆而去。 铁剑绵掌怔怔的望着他后影,心中也感到此人大有疑问。走近桌前,小心翼翼的取起紫檀木盒,只觉入手甚沉,敢情里面是件玉器古玩。回头一瞧,只见马长荣还站在厅下伺候,就吩咐道:“老马,你去请孙副总镖头到我房里来。” 马长荣答应一声,便自退下。 铁剑绵掌一手托着木盒,缓步朝右厢走去。 原来八方镖局的副总镖头孙吉星,是铁剑绵掌常昌寿的师弟,个子瘦小,为人精干,不但拳掌剑法,都有独到的造旨,尤其一身轻功和十二枚连珠金钱镖,在同门之中,无出其右,江湖上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做“草上飞”。 常昌寿创立八方镖局,把他拉来,确实是一位得力助手。 这时,孙吉星听到师兄叫唤,匆匆走进房去,师兄弟两人关起房门,密谈了好一会工夫,才相继走出。 铁剑绵掌常昌寿分派人手,准备明日一早起程,前往泰安府。等地吩咐完毕,瞥见趟子手马长荣还在探头探脑的站在门口,好像有什么事情,这就问道:“老马,你有事吗?” 马长荣三脚两步,走近前来,陪笑道:“启禀局主,小的有个远房亲戚,刚从少林寺下来,投奔小的,想恳求局主,赏个差事。” 铁剑绵掌道:“你亲戚叫什么名字,人在哪里?” 马长荣知道有了希望,慌忙答道:“他叫赵南珩,投奔小的,现在镖局里。” 铁剑绵掌点头道:“好,你叫他来给我瞧瞧。” 马长荣连声应是,退出厢房,一会工夫,领着赵南珩走进,一面低低说道:“这就是常局主,你快去见过。” 赵南珩恭恭敬敬的作了个揖,道:“小可参见局主。” 铁剑绵掌瞧他年纪虽小,却生得五官端正,彬彬有礼,心中先有几份喜欢,点点头道: “你叫赵南珩,今年几岁了?” 赵南市答道:“小可今年十七。” 铁剑绵掌又道:“方才马长荣说你刚从少林寺下来,你是少林门下?” 赵南珩摇头道:“不是,小可只在少林寺挑水斫柴。” 马长荣暗暗叫了声“糟糕”,自己教他说在少林学艺,他怎好说出挑水所柴来?心中一急,忙道:“局主,他还会武功。” 铁剑绵掌听得笑了笑,偏头问道:“你练过几年武功?” 赵南市珩上一红,低头道:“才可练过三年拳掌。” 马长荣吁了口气,眼巴巴望着铁剑绵掌。 铁剑绵掌自然瞧得出他的心意,用手摸摸下巴,朝马长荣点头道:“好,就叫他留在局子里吧,先跟你学学。” 马长荣大喜过望,酒笑道:“多谢局主栽培。” 赵南珩也跟着作了个揖。 铁剑绵掌瞧瞧赵南珩,又道:哦,老马,明天你要跟我出去,这样罢,你小兄弟新来,镖局规矩什么也不懂,明天就带他同去,也好让他见识见识。” 马长荣没命的应是,退出厢房,他拍拍赵南珩肩膀,笑道:“小兄弟,你运道真不错,今儿个咱们局主接了一宗大买卖,心情好,咱一说就成,你慢慢学着,将来弄得好,也许升个副镖头当当。” 赵南流心头甚是感激,道:“全仗马大哥照应。” 马长荣得意的道:“这还用说?局主不是吩咐过了?明几个就要你一同上路,见识见识江湖上的板眼。”—— 幻想时代扫校 第四章 八方风雨起中州 一宵无话,第二天清晨,准备上路的人,先饱餐了一顿,结束停当。因为这次保的红货,只是一只小小木盒,用不着镖车,虽有大伙人同行,其实也等于是走的暗镖。 铁剑绵掌只选了两名镖师,和两个趟子手随行,连同赵南珩,一共六人,走出大门,分别骑上健马,立即启程。 马长荣的马上,搁着一面卷起来的镖旗,它并没打开。这是局主关照的,路上要是不碰到道上朋友,用不着扬镖,但他还是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 赵南霆和另外一名趟子手,却踉在两名镖师马后。 他今天脱下了自己的粗布衣服,也换上一身劲装,腰间跨着一口单刀,骑在马上,自己感到确实有扬眉吐气的感觉。 没想到前几天还投奔无门,今天却当上了镖局的人,看来当镖局的总镖头,可真够威风,自己将来能够当个镖师才好。 一行人由开封启程,铁剑绵掌心中早有计较。他拟的路程,是经兰封、李坝集,由朱集折入单县,就是山东地界,再由金乡、济宁、滋阳、直达泰安。 这一条路,全程虽有八百来里,走的可全是官道驿站,按站打尖。 先前、铁剑绵掌心中还有点疑惧,总觉那个投镖的罗衣公子来历大有可疑! 因为对方无论言谈举动,分明也是个身怀上乘武功的人,何以他自己不送,却宁愿化上成万重金,要自包镖局押送?可见这一路上,定然会出事故。 但继而一想,对方投镖以前,既然把自己出身来历,都打听清清楚楚,可见他肯出重酬的原因,只不过想借自己师门武当派的威望,镇压道上朋友而已! 自己当然也知道,凭武当派这三个字,有谁敢打八方镖局主意? 果然,一路行来,由豫入鲁,四天工夫,别说江湖朋友,就是连稍为岔眼的人都没遇上半个。 如今离泰安府已只有一日之程了。 傍晚时分,赶到滋阳,铁剑绵掌常昌寿吩咐手下,在滋阳大街上一家叫做东宁客栈的客店歇脚。 镖师、镖伙眼看就到地头,大家的心情,都放宽下来,晚餐之后,两位镖师还叫了两斤高粱,和趟子手们天南地北的扯着。 但铁剑绵掌常昌寿的面情,似乎显得有些沉重!大家因局主平日不苟言笑,却也并不在意。 第二天凌晨,镖师们四更天便自起身,饱餐一顿,照说该继续上路了! 可是铁剑绵掌常昌寿,好像有着重大心事似的,坐在房中,一言不发,也没叫大家起程。 两位镖师瞧出情形有点不对,但也不敢多问。 太阳渐渐爬高,常昌寿脸上焦灼的神色,也渐渐加深。 其中一个姓王的镖师实在忍不住,怀疑的道:“总镖头,咱们什么时候上路?” 铁剑绵掌当着手下人,却也不便示弱,抬眼望,微微一笑,看着天色,故作从容的道: “咱们再等上一会,孙副总镖头也许就会赶来。” 那姓王的镖师“哦”了一声,也就退了出来。 干这一行的人,当然都是老江湖!总镖头这一句话,不啻告诉了大家,这一趟镖,因为关系重大,他使的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自己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着,其实红货是在副总镖头草上飞孙吉星的身上,敢情约好了在滋阳东宁客栈会面的。 难怪孙副总镖头没有赶到,总镖头就有些焦灼不安。 大伙儿整装待发,等了一会,时间快到辰已之交了,依然不见草上飞孙吉星的影子。 铁剑绵掌也渐渐忍耐不住! 他想到师弟平日为人精干,而且这件事除了自己两人,再也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路上不可能有什么差错?也许自己一行,这几日来赶得快了一些,当下就吩咐大家上路,只是不用急着攒程。 中午时光,快近南驿! 忽然前面路侧一片树林中,响起一声嘹亮长笑! 笑声未歇,只见一条人影,闪电朝马前泻落。 铁剑绵掌常昌寿久经大敌,听出笑声有异,不禁心头一凛,立即双腿一夹,越众而出。 两位镖师不待吩咐,同时一左一右跟着上去。 趟子手马长荣早已一跃下马,展开镖旗,高声说道:“开封八方镖局,道经贵地……” 那飞落马前的人,身穿青缎长袍,足登薄底快靴,脸上却蒙着一块黑纱,除了一双眼睛从黑纱中透出炯炯寒光,瞧不清他的面貌,此时没等马长荣交待过节,左手袍抽一扬,阴笑道:“你替老夫站开!” 别看他轻轻一挥袍袖,马长荣一个身子,登时被一股无形潜力,推得向后连退了几步。 蒙面人理也没有再理他,目光一转,落到铁剑绵掌常昌寿身上,大不刺刺的沉声问道: “你就是八方镖局总镖头吗?” 语声阴沉,但可以从他声音之中,听出此人年龄少说也当在五旬以上。 铁剑绵掌看他只轻轻一挥,便把马长荣凭空推开,心头不期大为惊凛,但他脸上却丝毫不动声色,飘然下马,抱拳道:“兄弟正是常昌寿,不敢动问老哥高姓大名,如何称呼?” 蒙面人阴侧侧笑道:“总镖头和老夫称兄道弟,那么武当一尘子和老夫该如何称呼了” 铁剑绵掌听得又是一怔,暗想:敢情此人果然大有来历,他既和师尊相识,怎会拦路劫镖?心念电转,但因对方说出师尊名讳,却也不敢得罪,这就抱抱拳道:“尊驾不以真面目相示,请恕在下冒昧……” 蒙面人冷冷的道:“这个无关宏旨,老夫只是想问问你,这趟镖,保的是什么红货,系受何人托运而来?” 铁剑绵掌心头虽是不快,仍然谦和的道:“不,在下受人之托,代客守秘,原是镖局行规,尊驾垂询之事,恕在下碍难奉告。” 蒙面人卓立当路,一袭长袍,无风自动,阴笑道:“只怕你也未必知道保的究系何物? 要是知道了,嘿嘿,别说你常昌寿,就是比你强过十倍之人,只怕也没有这个胆量!” 铁剑绵堂听得不由一震,暗自回想那投保来的罗衣公子,果然并没有说出盒中究系何物,连他姓名来历,也讳莫如深,莫非那紫檀木盒中所贮之物,当真会有这般严重不成? 但他听蒙面人的口气,居然对自己大有不屑之意,一时再也忍耐不住,冷笑一声道:在下确实不知所保何物?尊驾倒似乎相当清楚。? 蒙面人大笑道:“老夫自然知道!” 说到这里,忽然厉声道:“老夫问你究系受何人托运来的?” 铁剑绵掌总究阅历较深,他听对方口气,便已推想到那盒中之物,可能牵涉到江湖上某一帮派,自己吃镖局饭的人,自然不能无故得罪。 此事能推则推,是为上策,心念一动,立即回道:“那投保之人,是一位年未弱冠的公子,不肯吐露姓名,只要在下送到租徕山下,面交任家庄老庄主亲收。” 蒙面人微微沉吟了下,道:“是个年末弱冠的公子?长相如何?” 铁剑绵掌道:“生得极是俊美。” “这又是谁……” 蒙面人似乎只是在和自己说话,接着目光一抬,冷嘿道:“总镖头,你知道受了人家的骗吗?” 铁剑绵掌惊奇的道:“在下如何受骗?” 蒙面人突然仰天一声大笑,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只紫檀雕花木盒,托在掌上,偏头问道: “你瞧瞧保的可是此盒?” 铁剑绵掌骤睹紫檀木盒,登时全身一震,脸如土色,暗叫一声:“完了!” 难怪不见师弟赶来,果然在路上出了岔子!他双目几乎冒出火来,“呛”的一声,从肩上撤下长剑,气息吼吼喝道:“你……” 蒙面人连正眼也没瞧他一下,截住话头,阴声道:“老夫并没难为你师弟,待会就会赶来了,老夫只是要你瞧瞧盒中之物。” 铁剑绵掌原是一时急怒攻心,才拔出剑来,此时听蒙面人口气,好像说师荣无恙,心头稍觉宽慰。同时想起对方先前说自己受了人家的骗,如今又说要自己瞧瞧盒中之物,心知其中定有蹊跷。 这就强忍怒气,说道:“在下吃这碗镖局饭,只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替顾主送到地头,责任便了,至于盒中所贮何物?在下无须知道,尊驾如顾全江湖道义,请将此盒赐还,在下感激不尽。” 蒙面人道:“老夫说过,就是比你强过十倍之人,只要知道盒中之物,也不敢承保此镖,老夫就是为了要你见识见识!” 说到这里,手指微一用劲,只听格的一声,紫檀雕花木盒,登时碎成粉末,纷纷坠地,里面露出一层黄绫。 蒙面人再从黄绫之中,取出一尊翡翠琢成的千手观音佛像,阳光之下,但见翠色夺目,确是稀世之宝! 蒙面人阴阴一笑道:“你现在知道这是什么了吧?” 铁剑绵掌常昌寿骤睹蒙面人取出一尊翡翠观音佛像,陡然想起武林中传说之事,不由脸色剧变,惊栗的道:“这……就是绿玉金莲千手如来?” 蒙面人手上拿着翡翠琢成的千手如来,一面赏鉴,一面阻笑道:“你倒还有点眼力,嘿嘿,这翠色不错吧?光凭这大一块翡翠,就价值不菲,但可惜只是一尊上好翡翠的千手观音,并不是绿玉金莲千手如来。” 说到这里,突然举手朝地上砸去! 他这一举动,直看得大家心头猛紧。 赵南珩口中不由轻“啊”出声! 但听“砰”的一声脆响,一尊价值连城的宝物——翡翠观音,已被砸得稀烂,翠屑四溅! 铁剑绵掌常昌寿这下再也忍耐不住,对方这一砸,岂不等于砸烂了八方镖局的招牌?不由怒从心起,浓眉陡竖,大喝一声:“老贼,你是存心找事来的!” 人随声出,一个箭步窜到蒙面人身前! 蒙面人嘿嘿冷笑道:“蠢材,老夫是提醒你别上了人家的大当!” 铁剑绵掌怒冲斗牛,厉声道:“八方镖局保的就是这尊翡翠观音,老贼,你拿命来赔吧!” 长剑抡动,一招“凤凰点头”,嘶的一声,猛向蒙面人当胸刺出。 两位镖师同时霍地掣出单刀,一左一右围了上去。 蒙面人阴笑声:“蠢材,凭你也配和老夫动手?” 左手长袖一拂,一股潜力直逼剑尖,竟然把铁剑绵拿那一招挟带啸风的剑尖,给拂了开去。 铁剑绵掌连剑带人被拂得横跨一步,心头暗暗震骇,但此刻事情已到如此地步,除了拚命,已无法善了。腕势一转,长剑疾圈,剑尖向左右摆动,又是一招“通风舞柳”,横向对方腰间斜斜刺去! 蒙面人哈哈一笑,身形微旋,右手大袖,又迎着拂出! 铁剑绵掌常景寿身为武当掌教一尘道长大弟子,一手“两仪剑法”,已得武当真传,少说也有一二十年火候,在江湖上博得“铁剑”之名,岂是幸致?” 但哪知此时在蒙面人手下,竟然毫不管用,第三招堪堪出手,又被对方这一记衣袖,迈住长剑,再也刺不出去! 不!他脚下不稳,身不由己的向侧连退了三步。 常昌寿明知自己和蒙面人差得老远,但他急怒交迸,横上了心,脚下才一站稳,紧接着虎吼一声,疾冲而上,手上长剑,刷刷刷,快若轮转,连刺带劈,没命的朝蒙面人攻出。 蒙面人连身子都没移动半步,冷喝道:“你是找死!去吧……” 喝声出口,但听“呛”的一声! 大家根本连蒙面人如何出手,都没瞧清,铁剑绵掌常昌寿业已长剑脱手,一个身子如响斯应,登登笔直朝后退了七八步,“砰”的一屁股坐到地上! 这下当真把在场的镖师镖伙一齐震住,总镖头都不是人家对手,自己这些人,上去了也是白饶! 但就在这一瞬之间,突然有一条人影,从大家身边闪出,大声喝道:“老贼,你敢伤咱们局主?” 大家急忙回头瞧去,那不是新入镖局的赵南珩是谁? 他手上横着一柄单刀,直向蒙面人奔去! 蒙面人两道炯炯目光,瞧着直向自己奔来的英俊少年,似乎感到微微一怔,阴笑道: “小子,你是什么人?” 赵南珩一本正经的道:“别管我是谁,你砸烂了这尊翡翠观音,这是咱们镖局保的东西,你居然还敢出手伤人,太不讲理了。” 蒙面人冷冷的道: “你想和老夫动手?” 赵南珩道: “不错,我要你赔偿镖局的东西。” 蒙面人大笑道:“小娃儿,你倒真是初生之犊,老夫岂屑和你动手?” 话声一落,大有转身离去之意。 赵南珩剑眉一剔,大声道: “老贼,你往哪里走?” 身形一拦,手上单刀一领,刀尖连点,忽然幻出一片刀光,东一刀,西一刀,漫无章法的朝蒙面人身前洒去! 镖局中入全部瞧得大惊失色,暗叫要糟! 蒙面人好像微微一惊,忽然后退半步,长袖一封,道住赵南流以刀代剑攻出的三点剑影,喝道:“住手,你是峨嵋门下?” 赵南珩被他长袖轻轻一拂,只觉自己刀尖,宛如碰在一层无形气体之上,再也刺不进去,心头一慌,果然闻言住手,挺胸道:“我是峨嵋门下,又待怎的?” “哈哈!” 蒙面人突然长笑一声,点头道:“好,好,罗髻开,峨嵋闭,大觉和尚尚且不敢出头,闭关自守,你小娃儿倒真憨不畏死!” 话声一落,大油展处,身形破空飞起。 随着他腾空飞起的刹那之间,地上旋起一阵无形潜力,把赵南珩吹得衣袖飘动,身不由主的后退了一步! 不,他被蒙面人最后这几句话,听得心头大疑。 “罗髻开,峨嵋闭,大觉和尚尚且不敢出头,闭关死守,你这小娃儿倒真憨不畏死!” 什么“罗髻开,峨嵋闭”? 老师傅不敢出头,难道就是怕“罗髻开”? 赵南珩怔怔的站着,为这几句话出神,他心中泛起了许多疑问,一连串的为什么?为什么…… 铁剑绵掌常昌寿此刻早已从地上坐起,他运功一试,差幸并没有受伤;但翡翠观音已被蒙面人砸碎,八方镖局也从此砸烂了招牌,同时也等于砸了武当派的台! 这宛如一场梦境,从接镖到现在,那罗衣公子和这蒙面人,都来也兀突,去也兀突,自己枉是在江湖上闯荡多年,竟然连人家一点来历,都瞧不出来。 他黯然叹息,缓缓走近赵南珩身边,拍拍他肩头,道:“小兄弟!” 赵南珩惊然一惊,从沉思中觉醒,立即躬身道:“啊……局主!”——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五章 阿依生小不知愁 铁剑绵掌常昌寿面情严肃,问道:“你是峨嵋门下?” 赵南珩俊脸一红,低头讷讷道:“小可正是峨嵋门下。” 铁剑绵掌微含怒意的看了马长荣一眼,和声道:“八方镖局正值多事之秋,小兄弟既是峨嵋高弟,留在敝局里,也太以委屈他。” 说到这里,回头朝马长荣吩咐道:“老马,你替我封一百两银子。” 马长荣答应一声,慌忙取过一封银子,双手捧上。 铁剑绵掌接过银子,朝赵南市道:“这一百两银子,算是常某的一点意思,替小兄弟略壮行色,还望小兄弟勿却是幸。” 赵南珩听他口气,敢情就因自己承认是峨嵋弟子,才遭辞退,心中不由暗暗气愤,你分明瞧不起峨嵋派,谁要你的银子?这就拱拱手道:“局主厚赐,小可决不敢受,小可就此告辞。” 他从马上取下包裹,转身朝马长荣抱拳作了一揖,道:“马大哥珍重。” 说到这里,不禁目含泪光,掉头就走。 铁剑绵掌征得一怔,立即低喝一声:“大家先回开封再说!” 一阵鸾铃马蹄之声,杂沓响起,瞬倏奔出老远! 赵南珩一手提着包裹,心头又是一阵茫然,难道峨嵋派弟子,当真不能见容于江湖了? 蓦然在地下重重的顿了一脚,自言自语的道:“我偏要说是峨嵋派门下!” 话声刚落,身侧忽然有人嗤的笑道:“谁不让你说是峨嵋派门下了?” 赵南珩微微一怔,转头望去,只见树林前面,站着一个十六七岁,身穿紫红短袄的少女,含笑瞧着自己,不禁脸上一红,掉过头,往前走去! 那红衣少女忽然叫道:“喂,你到哪里去?” 赵南珩走出两步,停住身子,问道:“姑娘可是问我?” 红衣少女抿嘴一笑,挪上一步,道:“不问你,这里还有谁?” 赵南珩从没和女孩儿打过交道,脸上有点热烘烘的,说不出话来,其实此刻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 红衣少女觉他好玩,又挪上一步,道:“那个叫总镖头的人,真不识好歹,你帮了他,他好像还生你的气呢,这样就不要你了?” 赵南珩点点头,气愤的道:“因为我是峨嵋派的人,他……瞧不起我。” 红衣少女睁大眼睛道:“峨嵋派有什么不好?” 赵南珩无异遇到了知己,挺挺胸道:“所以我偏要说是峨嵋派的门下。” 红衣少女偏睑想了一下,道:“几时我叫爹也去开一家镖局,就要你当总镖头,气气他们。” 赵南珩听得好笑,脸上忍不住绽出笑意。 红衣少女也跟着要笑,忽然她凝眸轻注的哼道:“你在笑我?哼,明天,我就叫爹开给你看。” 赵南麻呐呐道:“姑娘误会了,我没笑你?” 红衣少女白了他一眼,偏头问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赵南珩道:“我叫赵南珩。” 红衣少女道:“我叫玫地,你今年几岁?” 赵南珩俊脸微红,赧然道:“十七。” 改地低低的道:“啊,我才十六,噶,你这人真好玩,这也会害羞?” 她掩口轻笑,两颗乌溜溜的眼珠一转,忽然脸颊上也飞起两朵红云,轻轻华了一口,又道:“喂,赵南珩,我方才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我呢?” 赵南珩怔道:“姑娘方才问我什么?” 玫儿嫣然一笑,道:“你这人真会忘记,我方才不是问你到哪里去?” 赵南珩险有愧色,摇摇头,道:“我……还没一定。” 玫儿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偏着头道:“喂,那你到我家去好不?” 赵南珩道:“多谢姑娘,我不去。” 玫儿睁大眼睛,奇道:“你不是一没一定去处吗?为什么不去?” 赵南珩依然摇摇头,道:“我要去找一份事做。” 玫儿扬着眉毛,哈的笑道:“这就是咯,我家里就是要找做事的人,我和爹去说,给你一份事做,不就好了。” 赵南珩被她说得有点心动,抬头道:“姑娘家里要做些什么?” 改儿喜道:“那也随便,你会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喂,那么我们这就快走咯,我带你见我爹去。” 赵南珩迟疑的问道:“姑娘家在哪里?” 玫儿性急的道:“不远,就在前面佟家庄。” “佟家庄?” 赵南珩听得一怔,佟家庄不就是八方镖局远来送镖的地方?心念一转,立即抬头问道: “佟家庄可是租徕山下的佟家庄?” 玫儿一双眼睛盯着他点头,道:“你原来知道。” 赵南珩道:“那我不去。” 玫儿诧异道:“为什么?” 赵南珩道:“没什么,我不想去。” 玫儿小嘴一撇,气道:“我家里有老虎会吃你?哼,原来你是胆小鬼,不敢去。” 赵南珩胸脯一挺,昂首道:“我赵南珩什么都不怕。” 改儿暗暗得意,一面故意道:“不怕就跟我走。” 赵南珩道:“走就走,反正我是凭劳力换饭吃的。” “对啊!” 改此话声出口,飞快往树林跑去,牵出一匹白马,一跃上马背,回头拍拍身后,笑道: “喂,你也上来,我带你去。” 赵南珩道:“一匹马,怎能骑两个人?姑娘只管骑走,在下自信还赶得上。” 玫儿偏头道:“一匹马,为什么不能骑两个人?我就时常坐在姐姐身后的。” 赵南珩心中暗想,这位姑娘当真不懂事,你们两人同乘一骑,那因为她是你姐姐呀,我怎好和你同乘一骑,坐在身后? 玫儿见他依然站着不动,不禁有点生气,扭头道:“不来拉倒,看你赶得上不?” 赵南珩道:姑娘只要骑得慢一点,在下自然赶得上。” 玫儿道:“骑马就要快,骑得慢,还有什么意思?”说着,抖了抖缰绳,拍拍马颈,低声道:“小白,咱们要回去了,你可别跑得太快,把他丢了。” 那白马好像懂得人言,口中低嘶一声,得得的朝前走去。 赵南珩把包裹套上手臂,跟在白马后面。 玫儿回头瞧他果然跟自己马后走来,不由心中大乐,唁的笑道:“活该,叫你骑上来你不要,两只脚跟四只脚赛跑!” 说话之间,暗暗扯了一下缰绳,白马脚下忽然快了起来。 赵南珩跟在马后,脚下也不由加紧。 跑了一段路,玫儿见他健步如飞,依然跟在马后,并没落后,又暗暗夹了几下马腹,白马得了主人暗示,放开四蹄,朝前急驰。 赵南珩不知是改儿故意捉弄自己,眼看白马渐跑渐快,也急忙洒开脚步,紧追不舍。 他自幼在峨嵋山长大,经常跟猴儿赛跑,轻功早有根基,后来年纪渐渐大了,派到的一份工作是挑水担柴,这是练轻功内力的最好法门。 一年前,到了少林寺,还是担任这份工作,自从百愚上人传他“达摩易筋真经”之后,这一年来,自己也觉得内功大有精境,此时跟在马后,任白马跑得多快,他也走得多快,并没有落后一步。 玫儿觉得好玩,不住的催着白马,四蹄翻飞。快得有如风驰电卷。 赵南珩因为跟着马跑,连自己都不知道跑得究有多快,只听到玫儿像银铃似的笑声,不时从马背上飘来! 白马渐渐缓了下来,越过草坪,停在一大片庄院前面。赵南市珩得脸红红的,稍微感到有点气喘。 玫儿跳下马背,用小指勾着吹乱的须发,娇靥如花,笑道:“难怪你不要骑马,原来轻功真俊呢!” 赵南珩听他称赞自己,心中也甚是得意,抬头瞧瞧庄院,问道:“姑娘,这里可是到了吗?” 改儿瞧着他,忽然低声道:“你很老实,是不是?” 赵南珩不知她这话什么意思?不由点了点头。 玫儿又道:“这就是咯,我爹不喜欢老实人,他时常说:“老实是无用的别名’,待会,你见了我爹,不可太老实。” 赵南珩听得一怔,迟疑到:“这个……” 玫儿白了他一眼,轻笑道:“这个……那个……这就是太老实咯!” 赵南珩摇摇头道:“这个我不懂。” 玫儿唁的笑道:“譬如你说话时常会睑红,有时候会结结巴巴的说不出来,对不?你见了我爹,要学得潇洒一点,不可太拘泥了,知道吗?” 赵南珩心中暗暗奇怪,心想佟家庄的老庄主,可能是个脾气古怪的人。不然,到庄里做工来的人,当然要挑老实的好,但因改儿既然这般叮嘱着,只好点点头,表示知道。 玫儿笑了一笑,随手扔下缰绳,领着他朝门里跑去。 这所庄院,甚是气派,屋宇重重,占地极广,四周围着参天大树,但静悄悄的,似乎人手不多。 赵南珩跟着她跨进二门。只见里面走出一个五旬左右的老者,一眼瞧到玫儿,立即迎着笑道:“小玫儿,你跑到哪里去了,方才老爷子还在找你……” 话声出口,忽然发现改儿身后,还跟着一个少年,不期怔得一怔,两道眼神只是打量着赵南珩,问道:“这少年人是谁?” 赵南珩先前只当这位老者就是佟老庄主了,但一听口气,才知不是,不知他是庄上的什么人,看去好像身份不低。 改儿笑了笑道:“骆大叔,他叫赵南珩,啊,爹呢?” 骆大叔皱皱眉头,道:“老爷子在书房里。” 玫儿朝赵南市招招手,道:“喂,你跟我来!” 转身兴匆匆往里就走。 赵南珩和骆大叔点点头,就跟着改儿走去,穿过长廊,经过两个院落,刚一走进书房。 只听里面有一个老人声音问道:“是小玫儿吗,你方才又跑到哪里去了?爹关照过你,不要乱跑……”—— 幻想时代扫校 第六章 寒夜山庄客自投 玫地回身朝赵南市伸伸舌头,接口道:“爹,玫儿只在庄外玩咯,这不是回来了么?” 说着招招手,轻声道:“喂,你跟我来咯!” 转身,一阵风似的在门里冲了进去,一面叫道:“爹,你瞧瞧,我替你物色了一个人呢!” 赵南珩略一踌躇,硬着头皮,跟进屋去。举目一瞧,这间书房,相当宽大,明窗净几,纤尘不染,四壁图书,玉轴牙篱,琳琅满目。 中间一把紫檀雕花椅上,端坐着一个年约五十六七的青饱老人,广领隆准,修眉凤目,额下一部花白山羊胡子,神态含威;但此刻却满脸慈祥,手捻胡子,望着小玫儿,似乎正待问话,及至瞧到赵南珩,脸色忽然微微一变! 赵南珩抬头之际,和他目光乍接,只觉这青袍老人两道眼神,精光如电,几乎使人不可通视,心头不禁“咚”的一跳,慌忙低下头去! 玫儿瞪了他一眼,急忙叫到:“喂,你快来见过我爹!” 赵南珩是被青饱老人目光所慑,早已忘了玫儿的叮嘱,拘谨得连头也不敢拍,只是向上抱拳作揖道:“小可拜见老庄主。” 青袍老人沉声问道:“小玫儿,这人是谁?” 玫儿依在青施老人身边,道:“爹,他叫赵南珩。” 青袍老人脸含愠色,问道:“会武?” 政儿道:“他原是峨嵋派门下的。” 青袍老人沉哈一声,捋须道:“是峨嵋门下?” 赵南珩慌忙抱拳道:“小可正是峨嵋门下。” 青袍老人只是捋须不语。 玫儿小嘴一蹶,撒娇道:“爹,你是不是也怕了?”青袍老人弟尔笑道:“为父难道还怕这些?” 玫儿眉毛一挑,哈的笑道“那么多是答应了?” 青袍老人瞧了小玫儿一眼,皱皱修眉,又点点头道:“资质倒是不错,唔,先在庄上住下来再说。” 赵南珩听不懂他们父女两人在说些什么?好像老庄主的意思,是要自己先住下来,自己是做工来的,岂能白吃闷饭?想到这里,不由腰干一挺,拱手道:“小可路遇姑娘,说庄上要找做事的人,小可做工来的,请老庄主派小可的工作就是。” 玫儿急得连连眨眼,已是迟了! 青袍老人抬目道:“你会做些什么?” 赵南瑜不假思索的道:“小可在少林寺就是担柴挑水,后来投到八方镖局,局主给小可补了一名趟子手的缺……” 玫儿气得绷紧了脸,只是暗暗跺脚。 青袍老人微微一笑,点头道:“好,小玫儿,你领他去见过骆大叔,就叫他暂时住在柴房里好了。” 赵南珩道:“多谢老庄主。” 政儿失色道:“爹,你不是要收一个……” 青袍老人没待她说下去,挥手道:“不用多说,你先领他去了,就回来,为父还有事要交代你。” 玫地噘着小嘴,扭扭腰,朝赵南珩恨声道:“跟我来!” 打这天起,赵南珩在庄上安顿下来了。他的工作,并不是挑水担柴,而是打扫大厅和大门外的一片草坪,晚上住在后面柴房里,工作相当轻松。 庄中除了老庄主,和老庄主的爱女小玫儿,别无女眷。 骆大叔好像是府中的管家,大小事儿,都听他吩咐,另外还有四名护院武师,和七八个男仆人,两个女仆人,他们一个个面目森冷,大家见面都很少说话,所以偌大一所庄院,就显得有冷清清的感觉。 日出而起,日入而息,生活古老而刻板。一连三天,赵南玫并没有见到老庄主的面,也没有见到过小玫儿,但他也不放在意上。 ***** 夜幕深垂,时近二鼓。 佟家庄灯火已熄,静寂如水,只有大厅廊上檐马叮咚,因风作响! 突然,厅侧东南方向,飞起一条黑影! 这人个子瘦小,但身法异常俐落,从围墙外面,一鹤冲天,斜飞而起,双足一点,人已掠上屋檐,隐入屋脊阴暗之处,伏下身去,运集目力,游目四顾,他敢情对庄中深具戒心,是以行动显得特别谨慎。 此时半钩新月,斜挂天空,夜色朦胧,万籁俱寂! 佟家庄一大片庄院,静静的矗立在高大黝黑的租徕山下,宛若一座无人住的废宅,听不到半丝声息。 那人夜入在院,当属有为而来,但他似乎因此刻的丝毫不曾受到阻碍,反而大感意外。 骤然间,他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只觉这种静寂如死的情景,比强敌围攻,更为可怖,而且就凭这一点,可见庄中主人,定然是一位棘手人物。 半晌之后,他似乎忍耐不愧倏然长身,从屋脊拣起,有如离弦之失,朝左侧掠去,穿过两重院落,四周依然阒寂如故,但前面一排精舍中,却有了灯光! 这人微一吸气,轻如飘絮,丝毫不带声息,隼翔鹰泻,一下隐入窗前不远的一株大树之上! 这是一间颇为宽敞的书室,临窗一张长案上,放着一座亮银烛台,烛影摇曳,结了一段很长的灯花。 烛台边上,赫然放着一只紫檀楼花木盒。 案前坐着一个身躯高大广颡隼目的青袍老人,手执书卷,目不转睛的似乎正看得入神! 隐身树上的夜行人,骤睹青饱老人,不禁心头猛震,全身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噤,暗道:“是他!他会隐在租徕山下?” 青袍老人依然手不释卷,在有意无意之间,缓缓抬头向窗外望去,执卷在手,也似乎轻微扬了一下! 就在此时,但听一阵“嘶”“嘶”细响,也同时透窗而入,几缕细劲指风,朝青袍老人身前袭到! 青袍老人坐着的身子微微一震,霍然站起,双目精光暴射,口中发出一声低沉的浓嘿: “千佛指!普天之下,居然还有人会千佛指?” 说到这里,忽然脸上闪过一丝阴森狂笑,仰天道:“就算你逃得快,中了老夫一枚‘搜魂针’,也跑不出五里之外!” 缓缓放下书本,转身往里走去。 一会工夫,从中院飞起八七条黑影,分头朝四外追搜下去,这些人,一个个矫捷无比,即使江湖上一流高手,也不过如此! ***** 漫漫长夜。春寒料峭,赵南珩早已做完工夫,进入睡乡了。 但他在朦胧之中,突然感觉有一条鬼魅似的人影,悄无声息的闪入窗口,飞上柴堆! 这并不是幻觉,而是心灵上的感应,自从他在少林寺蒙百愚上人赐传“达摩易筋真经” 以来,耳目灵异,虽在睡梦之中,依然能够及时警觉。他瞿然一惊,立即翻身坐起,低声喝道:“是什么 “人”子还没有说出口,陡觉几缕劲风,业已袭上背后。 但对方并没立下杀手,这几缕劲风,宛如几把利剑,抵住后心,耳边同时响起一个极细的声音,叱道:“小子,不许声张,如敢违拗,莫怪我手下无情!” 赵南珩只觉对方所指之处,正是几处致命大穴,只要稍微用力,就得被他震断心脉,心头不禁大感凛骇,低声道:“你到底是谁?” 那声音怒道:“老朽身负重伤,而且还有人追捕,你只管睡觉,不准出声,也不许多问,知道吗?” 说话之时,那几缕指风,业已收了回去。 赵南珩虽觉这人来得兀突,但听说他身负重伤,而且还有人追捕,不由点点头,压低声音道:“老人家,你身负重伤,小可身边,存有三粒峨嵋夺命丹,你……” 那人声音和缓了些,道:“用不着,老朽自会治疗,你小子好好睡觉,只要不准对人声张出去就好,老朽还得提醒你一句。你小子‘凤眼’、‘灵台’两穴,经老朽以独门手法禁制,十二个时辰不解,就得呕血而死,你晚上回来,老朽自会替你解开穴道。” 赵南珩点头应是,果然又睡了下去,但一时哪里还想睡得熟觉,只是闷闷的躺在床上。 柴堆上已经无声,心知那人正在运功疗伤,也就不敢惊动。 远处鸡声报晓,已经是五更天了,窗外现出轻微曙色,这就耐心等到天色大亮,才起身下床。 举头瞧了瞧堆满大半间屋子,砌得快要接近屋顶的柴堆,暗想:这上面,别说只有一个人,就是躲上十个八个,也不容易被人发现。一面拱拱手道:“老人家只管安心疗伤,这里不会有人进来的,小可要做事去了。” 那人并没作声,赵南珩走出柴房,顺手闩上木闩,才行离去。 这一天,庄上平静如恒,好像昨晚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大家也依然各自做着自己份内的工作。 当然,赵南珩也不会知道昨晚庄上曾经发生过事。 晚餐之后,赵南珩回转柴房,小心翼翼的掩上板门。 只听那人的声音,已在耳朵边上响起:“小子,难为你守口如瓶,没泄漏老朽踪迹,来,老朽替你解开穴道!” 语声入耳,赵南珩陡觉身后被人轻轻拂了一下,正待道谢! “噫!”那人忽然轻噫一声,接着冷厉的道:“小子,谁替你解了穴道?” 他虽然声音冷厉,但还是细如蚊纳! 赵南珩听得的一怔,急忙压低声音道:“没有啊,小可……” 那人愤怒的道:“小子,你还说没有?老朽昨晚明明点了你‘灵台’、‘凤眼’两穴,岂会无故自解?” 赵南珩茫然道:“老人家,真的没有?小可才来了四天,这里的人都很少和小可说话,今天整整一天,就没有人和小可说过一句话。” 那人低哼一声,赵南珩只觉一缕劲风,闪电点来,自己胸前“玄机”穴上微微一震,但并没感到什么。 “噫!”那人又是一声轻噫,接着似乎诧异的道:“小子,你……练过‘金钟罩’…… 嘿,‘金钟罩’就是练到十二成火候,也禁不起老朽一指……你练过什么功夫?” 赵南珩道:“小可……” 那人立即制止,道:“小子,别出声,你说得再轻,也瞒不过门外经过的人,来,你可以上得来吗?到上面来。” 赵南珩自然渴欲一见其人,闻言连忙低低说道:“能。” 那人哈道:“小心一点,别弄出声音来。” 赵南珩微微提气,双足一点,跃上柴堆,果然没弄出多大声音。 那人夸赞着道:“轻功也着实不弱,唔,到这边来!” 赵南珩跃上柴堆,只觉上面黝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在黑暗之中,发现角落上正有一对闪闪有光的眼神,瞧着自己,急忙踏着柴堆,弯腰朝里走去。 只听那人道:“小子,你坐下来,告诉我,你是何人门下?” 赵南珩依言坐下,一边低声道:“叫、可赵南珩,峨嵋门下。” “峨嵋?” 那人显得甚是惊奇,问道:“峨嵋派业已封山,你……到在上卧底,是奉何人之命?” 赵南珩听得一怔,他觉得“卧底”这两个字,甚是新奇,不由摇摇头道:“小可到庄上只是做工来的,没有奉什么人之命。” 那人目光如炬,一瞬不瞬的紧盯在赵南街脸上,阴嘿了一声,问道:“你练过什么功夫? 赵南珩经过这一阵工夫,已可依稀看到对面坐着的是一个瘦小老人,但脸密依然瞧不清楚,闻言说道:“小可以前练的是峨嵋派内功……” 瘦小老人截住他的话头,不屑的道:“峨嵋心法,虽是佛门正宗,但非四五十年不为功,你小子有多大年纪?” 赵南珩道:“去年,小可在少林寺蒙百愚老师博传授‘易筋真绝’……” 瘦小老人似乎吃了一惊,奇道:“少林七十二艺,均系由‘达摩易筋真经’上演绎而出,百愚上人怎会轻易传你?何况‘易筋真经’博大精深,也不是短短一年工夫,所得领悟,你小子伸过手来,给我瞧瞧。” 赵南珩伸手过去,瘦小老人在脉腕上按了一会,忽然目露诧异,奇道:“奇怪,以小兄弟的年龄来说,决不会超过十八,何以体内真力,竟有数十年修为之功?唔,少说也有三十年火候,却又泥丸闭塞,夏气不通,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你自称峨嵋弟子,何以又在少林学艺?怎会投到这里来的?” 赵南珩这就把自己经过,约略说了一遍。 瘦小老人闭目沉思,喃喃自语道:“凭大觉大师一封信,百愚上人决不会把少林镇山绝学的‘达摩易筋真经’,轻易相授。” 说到这里忽然睁目追:“唔,小兄弟,大觉大师要你不满二十,不准离开少林,你不该轻易下山。唉,你既已离开,说也无用,不过,如果老夫猜得不错,你到了二十岁,应该再上少林寺一次,百愚上人也许有什么交代。” 赵南珩抬头道:“老人家,你说百愚老师傅会和小可交代些什么?”——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七章 寂寂空山惊曙色 瘦小老人摇头道:“这个老朽也只是推想而已,到时候见了百愚上人,自会知道,只是以小兄弟的为人,不该呆在这魔窟之中。” “魔窟?” 赵南珩惊奇道:“老人家,你说这里是魔窟?” “唔!”瘦小老人从鼻孔里唔了一声,又道:“你还不知道这里的老庄主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老魔头,唉,这也难怪,小兄弟初出江湖,自然不曾听人说过,其实老朽也昨晚才知道的。” 赵南流几乎不相信自己见过一面,面貌和蔼的老庄主,会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不禁好奇的道:“老人家,你说老庄主是杀人不眨眼的老魔头,他到底是谁?” 瘦小老人摇摇头道:“你不知他的底细,还可相安无事,倘若知道他的来历,只怕你连小性命都保不住了。” 赵南珩将信将疑,忽然心中一动,问道:“老人家,你江湖上的事,一定知道得很多,小可心里有一疑问,不知你肯不肯见告?” 瘦小老人道:“你说!” 赵南珩道:“你老想必听人说过‘罗髻开,峨嵋闭’这两句话,究作何解?” 瘦小老人目注赵南珩,似乎忽然明白了什么,口中噢道:“不错,峨嵋既已封山,难怪你却仍在江湖走动,原来小兄弟自称峨嵋门下,实非峨嵋弟子,小兄弟在江湖上,以后还是少说峨嵋的好。” 赵南珩被他说得脸上一红,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瘦小老人瞧了他一眼,慨然道:“老朽一生无求于人,也从不轻易受人滴水之惠,不想垂暮之年,还要小兄弟庇护……” 赵南珩张口欲言。 瘦小老人插手制止,接造:“小兄弟既然以此相询,老朽自该知无不言,只是此事关系着峨嵋一派声誉,大觉大师没对小兄弟说起,可见他不令你知道此事,就是要你置身事外。 江湖上的是是非非,不知底细,到处可行,知道得多了,就寸步难行,老朽方才说的,实为小兄弟好。峨嵋封山之后,就不该再有峨嵋派的弟子,在江湖走动,这个道理,小兄弟应该明白。” 赵南珩见地拐弯抹角,说了半天,还是不肯直说,心中未免感到失望。暗想:从他的口气,可以听出峨嵋封山,其中果然大有文章,而且也似乎并非出于峨嵋本意,难道会是受到别人的胁迫? 对了,“罗髻开,峨嵋闭”,峨嵋之闭,就是因为罗髻开的缘故,只不知道“罗髻”又是何等样人? 自己非把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不可,何况自己去年离开伏虎寺之日,早已立下决心,一定要做峨嵋弟子。 自己从懂事以来,也从未将既经决定的事,再加更改的。 瘦小老人瞧他脸上似感失望,然而又流露出坚毅之色,不由微微一笑,从怀中摸出两页旧纸,郑重递到赵南珩手上,道:“老朽待伤势好转,即须离此他去,这是老朽自幼抄录的指法,虽是残缺不全,但经老朽数十年苦研心得,增补了不少,举以奉赠,只要不遇上一等一的高手,也足可傲视江湖,好了,你下去吧!” 赵南珩手上接过两页旧纸,抬头道:“老人家厚赐……” 瘦小老人摇手道:“小兄弟不必多说,快去睡吧,老朽说话过多,急需运功调息。” 赵南珩问道:“老人家,你的名号如何称呼?” 瘦小老人笑道:“老朽多年不用姓名,此次实为好奇所误,不说也罢。” 说罢,挥了挥手,就阁上眼睛,运起功来。 赵南珩知他不肯多说,也只得作罢,当下把两页指法,纳入怀中,悄悄退下,回到床上运了会功,也自就寝。 ***** 这是一个阴霾的早晨,劲急东风,带着丝丝寒意。 天上阴云密布,虽然天色已经亮了一会,但四外及檬漾的还是和黎明时光差不多! 赵南珩一觉醒转,朝窗外望望天色,心头不期“咚”的一跳,暗叫糟糕,自己怎会睡迷糊了。 此刻怕不快要辰时?再不赶紧扫地,稍时准会被骆大叔斥责。一时哪还来得及洗脸,取过扫帚,三脚两步跨出了柴房,迳向前厅奔去。 从柴房到前厅,还有很长一段路,他顺着麻石甬道,跨进腰门,大厅上还静悄悄的不见人影。 敢情骆大叔还没起来,连其他的下人们,也一个不见。 佟家庄家规颇严,各人有各人的事,他来了五天,平日早晨,也是这般情形;不过,平时是自己起来得早,今天,快辰时了,难道大家都会晏起? 心中想着,不觉闪起一丝疑念!但继而一想,天色昏暗得有如黎明,当然会使人发生错觉,认为还没亮透,春眠不觉晓,自己不是也起来得迟了吗? 他匆匆把大厅前面的一片天井,打扫清洁,开了二门,一直扫到大门。 如今只要再开出门去,扫完庄前的一大块草坪,早晨的工作,就算完毕。他直起腰脊,轻轻吐了口气,放下扫帚,拔开巨木横闩。 两扇黑漆钢针大门,发出隆隆轻响,和兽嚼钢环的叮当晃动,大门开处,一阵阴寒冷风,迎面吹到! 赵南珩不自觉的拉拉衣领,拿起扫把,走出大门,才垮下一级石阶,目光瞥过,蓦地大吃一惊,口中也同时惊噫出声! 原来就在靠近左首石狮子两侧,竟然一边一个,直挺挺躺着两人! 一眼望去,这两人身躯都极为彪壮,身穿黑色密排紧扣衣靠,面貌陌生,显然不是庄上的人。 赵南珩皱皱眉头,丢下扫帚,走近两人身前,俯首一瞧,找不出什么伤痕,但已气绝多时。看他们脸上还流露出紧张神色,生似堪堪走近庄前,就突然死去,连背上单刀,都没有掣出。 昏暗的天空,隐隐动着春雷! 地上躺着两具直挺挺的尸体,给原已极为冷僻的租徕山下,更加上几分使人惊栗的寒意。 这两个是什么人?怎会死在这里? 赵南珩心中打着问号,直起身子,不禁向四周瞧去。 当他目光接触到左侧一片松林,忽然发现林中似有人影,一时无暇多想,纵身向林前掠去! 他目光原是一瞬不瞬的注视着那个人影,身子掠进,只见那人原来隐在一株大树后面。 一手扶着树身,仰首上视,对赵南珩的奔近,似乎丝毫不觉。 赵南珩脚下一缓,凝目瞧去,那是一个身穿黑衫的老人,腰间插着一支旱烟管,左手五指如钩,扶在树身之上,手指竟然深陷木中,一脸惊怒的瞧着数步外一棵高大松树之上,他也死了,只是左手深陷树身,没有倒下来而已! 赵南珩瞧得心头又是一凛,暗想:敢情这老者在死前一刻,瞧到一件既惊又怒之事,而且就在他惊怒交并之时,猝然死去的。 他死状也和石狮子前面两个壮汉一样,全身上下,一无伤痕。 当下走近几步,目光顺着老者仰望之处瞧去,只觉那棵高大松树,枝叶茂密,并无丝毫异样! 心中方自奇怪,瞥见松树底下,也有一个青年,两脚朝天,屁股落地,摔在那里,一动不动。 从他这一姿势,可以想到正是从树上跌下来的! 由此推断,那个黑衫老者不是青年人的父亲,就是师傅,他眼看青年人从树上跌下而死,脸上才会有那种惊怒神色。 那么这几个人,都是被人杀害的? 这又是什么手法所伤,竟会出手如电,伤人俄顷? 赵南珩胆子再大,此刻也不禁毛骨悚然,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暗想:这四个人死在庄前,只怕老庄主,骆大叔都还不曾知道,自己得赶快去报告才好! 心念疾转,正待转身退出林去,就在这一瞬之间,忽见庄右一片树林中,忽然走出两个人来! 赵南珩身子往后一缩,藉着树身掩蔽,举目瞧去。 前面一个是中等身材,约有四旬左右的中年汉子,看去为人忠厚,稍后一个只是二十出头的青年,生得甚是英俊。 这两人全是一身劲装,背插长剑,边走边说,正朝庄前走来! 只见前面那个中年人沉思着道:“少林十戒大师,会在林中坐化,实是不可思议之事。” 后面青年人却以怀疑的口吻道:“费师兄,你看十戒大师会不会是被人杀害的?” 那被叫做费师兄的中年人摇摇头道:“不可能,少林寺以十字排行的大师,如今已只有八位,武功之高,在少林寺已属一流高手,哪会被人杀害?何况全身上下,看不出丝毫伤痕……? 赵南行听得心头“咚”的一跳,他在少林寺寄住一年,自然知道十戒大师是八位十字辈中武功最高,人缘最好的一位,他也会无缘无故死在这里? 心念转动之际,那两人业已走近庄前! 前面那个叫费师兄的,敢情一下瞧到石狮前面两具尸体,口中不禁惊噫一声,回头叫道:“虞师弟快来!” 说话声中,身形掠动,倏然落到石狮前面,蹲下身去。 后面那个青年跟踪掠到,惊奇的道:“费师兄,这两人是谁?” 费师兄脸色凝重,目光停在两具尸体之上,随口道:“燕南双杰!” 虞师弟失惊道:“燕南双杰?费师兄,他们就是形意门的鲁氏兄弟?” 费师兄点点头道:“奇怪,怎会丝毫瞧不出伤痕?” 他说话之中略一犹豫,伸手撕开右边一个的衣襟,忽然惊道:“这是什么掌伤?” 赵南珩隐身树后,相隔过远,看不到尸体上的伤痕,但从地惊诧的声音听来,想非寻常手法所伤。 只听那虞师弟急急问道:“费师兄,是不是赤砂掌?” 费师兄摇头道:“赤砂掌虽是阴毒功夫,但击中人身,哪会有紫红掌印?唉,这么看来,少林十戒大师当真也是被人害死的了!” 虞师弟抬头之际,忽然伸手向自己这边一指,惊叫道:“费师兄,快瞧,那边林中,只怕也有人被害呢!” 费师兄依然替死尸掩上衣襟,直起身子,道:“我们过去瞧瞧!” 赵南流心头一惊,慌忙一提真气,跃上附近一棵大树,他堪堪隐蔽好身形,师兄弟两人也已相继走入! 只见虞师弟指着黑衣老人问道:“啊,这又是谁?” 费师兄似乎全身一震,脸上微微变色,低声道:“空中飞鱼神爪孙杰!” 虞师弟好奇的道:“怎么叫空中飞鱼神爪孙杰?” 费师兄道:“这位老人家住在洪泽湖老子山,据说平日钓鱼不用鱼竿,只是隔水用手一招,多大的鱼,都会自动飞起,因此江湖上人就叫他空中飞鱼。” 虞师弟吃惊道:“他这大的武功,还会被人杀害?” 费师兄道:“听说他的老伴孙大娘,武功比他还高……啊,这位老人家果然也是前胸中掌……” 他在说话之时,已迅速解开黑衫老人的衣襟。 这下,赵南珩也看清楚了,这位被叫做空中飞鱼神爪孙杰的老人.胸口赫然印着一个色呈紫红的鲜明掌印! 虞师弟偏头问道:“费师兄,你想想看,师傅老人家可曾说过,当今江湖上,有谁会这种怪异武功的人?” 费师兄也似在沉思之中,闻言摇摇头道:“当今武林虽有不少高人,但如果要在举手之间,能把少林十戒大师和神爪孙杰,这两位一等一的高手,不动声色,置之死地,实在…… 噢……” 他说到这里,突然好像想起什么来了,目光凝视着那只紫红掌印,脸上渐露恐怖,喃喃的说道:“难道会是‘血影掌’?” 虞师弟睁目道:“血影掌?啊,我好像听师傅说过,那是鼠狼湖……” 这一瞬之间,费师兄连目光也流露出无比惊恐之色,低喝道:“不错,准是‘血影掌’……虞师弟,咱们快走!” 虞师弟迟疑地望着他师兄,叫道:“费师兄怎么了?” 费师兄不住的向左右回顾,颤声道:“佟家庄……东……东怪……咱们快……快走!” 他一把拉着虞师弟急急退出树林,如飞而去! 赵南珩躲在树上,眼看那个费师兄如此惊怖模样,不禁暗暗纳罕,心中默记着他们师兄弟两人临去的片断话头:“血影掌”,鼠狼湖,佟家庄……东怪…… 他蓦地想起昨晚瘦小老头说过,这里的老庄主是一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莫非十戒大师、燕南双杰、和空中飞鱼神爪孙杰这些人,都是老庄主杀的? 一念及此,只觉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噤! 同时又想起瘦小老人说过:“你不知他的底细,还可相安无事,倘若知道他的来历,只怕你连小性命都保不住了”。 不错,自己应该设法离开这里才好;但在没有离开之前,最好装作不知,在外出了几条人命,还是进去报信,免得他们起疑,心念疾转,立即拔脚朝庄中跑去! 当他走上石阶,一脚跨入大门,禁不住全身泛起一阵寒意! 因为此刻时光已经不早,但偌大一座庄院中,仍然是一片阴沉死寂,不见一个人影! 平日这时候,骆大叔总是负手站在阶前,府中的人,虽然各做各的事,很少说话,也总有几个人走来走去的忙着工作。 像这样连鬼影子都不见一个的情形,五日来可说从未有过,难道庄中也出了什么事故不成? 赵南珩越想越觉得可疑,眼前这座巨宅,登时有阴森恐怖之感,他几乎没有勇气,再向里面进去。 呆呆的在门口站了一会,果然始终不见有人。 天色愈来愈是幽暗,雷声隆隆,天空已经在飘着丝丝细雨,山风吹到身上,寒意渐重! 他心念一转,暗想:“即使院中所有的人,都已经死了过去,自己也总得进去瞧瞧!” 当下胸脯一挺,大踏步朝里走去,进入二门,穿过天井,大厅上空荡荡的,沉寂如死—— 幻想时代扫校 第八章 江湖到处有恩仇 赵南珩在阶前站定,高声叫道:“骆大叔……骆大叔……” 叫了两声,仍是一片寂然,连半点回应都没有,不禁剑眉一皱,暗想:果不出自己所料,昨晚在中,果然也出了事啦。 正待往里走去,哪知身后忽然响起一阵极其轻微的细碎之声! 他此时耳目并用,警觉极高,这一阵极其轻微的细碎声音,碎然入耳,心头猛地一惊,立即拧腰一闪,横跃三尺,回身瞧去。 只见一只花白狸猫,嘴上咬着一块红布条,打身后经过,被自己蓦然一跳,吓得把布条弃在地上,飞跃而去。 赵南珩不禁哑然失笑,暗叫一声:“惭愧!”转身欲走。 忽然想起那块红布条有点眼熟,好像和小玫儿那天穿的衣服,颜色相同,莫非真是小玫儿身上…… 不知怎的,他一想到小玫儿,登时心头大急,无暇多想,一个箭步,掠上前去,伸手从地上抬起布条,正是改儿那件衣服上撕下来的。 他拿在手上,不期有点发颤,再一细瞧,原来布上还有字迹,写着:“那天一回来,爹管得我很严,不准走出后院一步,真闷死了,今天爹带我走了,我会找你去的,小玫儿” 字体歪歪扭扭是用黛笔写成的,有几个字,已被理猫咬得模糊不清。 赵南珩手上拿着这块布条,怔怔的发了一阵呆,这分明是小玫儿写给自己的,看她语气,已被她爹带着走了! 想来是临时匆匆忙忙走的,小玫儿是个聪明极顶的人,她想到他们走了,自己定会先在大厅上找寻,才把布条留在厅上。 又怕不易引起自己注意,所以要撕下自己曾经见她穿过的那件红衣服的布条用来写信。 她对自己…… 他心头不禁升起一丝甜意,脸上也有了热烘烘的感觉。 她是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遇上的女孩子,只有她同情自己。 她还说过要叫她爹也去开一家镖局,叫自己当总镖头,虽然这不过是孩子活,但对自己多么真切…… 他十分珍惜地把红布条把成小方块,贴身藏好。 在中的人,都已经走了,难怪自己一早起来,就瞧不到人。 那么庄外那些人,全是死在老庄主手下无疑,这位外貌和蔼的老庄主,当真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目前,自己也得赶快离开这里才好,心念转动,哪还耽搁,退出大厅,立即飞也似朝柴房奔去,推门而入,仰脸叫道:“老人家!” 柴堆上没有半点回音! “老人家!” 第二声出口,急不容缓的跃上柴堆,凝目瞧去,黑沉的柴堆上面,哪里还有瘦小老人的影子? “他也走了!” 赵南珩低唱一声,暗想:难道老人家的伤势已经好了? 他走近角落,发现柴堆上留着一张白纸,伸手取起,匆匆回下,低头一瞧,只见纸上用木炭写道:“此非善地,不宜久留。” 老人家果然也走了,这是留给自己的,他还不知道庄中的人都已走了,所以才劝自己不宜久留。 赵南市匆匆收拾,提着自己来时的包裹,走出柴房,踏着麻石甫道,朝前面走去。 短暂的五天时光,使他又经历了一段人生坎坷的路程,小玫儿、老庄主、骆大叔、瘦小老人,一个个从他脑海中闪过。 尤其庄外那些死去的人,他们为什么要寻上佟家庄来? 为什么会死在庄外? 其中极可能包涵着一件极其复杂的武林恩怨,他明知道这些疑问,纵然竭尽心力,也无法寻得出答案,但他还是一路思索着。 走出麻石甬道,左脚堪堪跨出腰门,蓦听有人大声喝道:“是什么人?” 喝声入耳,同时响起“呛”“呛”两声拔剑的声音! 赵南珩不期一怔,急忙抬头瞧去。只见厅前站着三人,其中两个手握长剑的,正是方才庄外见过姓费和姓虞的师兄弟两人。 他们前面是一个身穿青缎长衫的中年汉子,面貌白皙,双目炯炯有神,一手接着剑柄,神态极为倔傲。 敢情向自己大声叱喝的就是此人。 三个人六道眼光,一瞬不解的朝腰门瞧来,脸上神色,显得甚是紧张。但当他们瞧到从腰门中走出来的只是一个提着包裹的粗衣少年,不由全都松了口气! 那身穿青缎长衫的中年汉子虎目含威,伸手一指,喝道:“小子,你是庄中什么人?” 赵南珩瞧他一开口就叫自己“小子”,心中大是不快,别过头,理也不理自顾自朝厅下走去! 那中年汉子敢情因赵南流没加理睬,忍不住厉声道:“小子,你耳朵聋了不成?还不给我站住。” 赵南流抬头,愤然道:“你可珩和我说话?” 中年汉子大笑道:“我不问你问谁?小子,你是庄上什么人?佟家庄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赵南珩虽觉对方气慨不凡,但说话之间,那种盛气凌人的模样,心中更起反感,不由剑眉微扬,道:“我和你亲不相识,这般盛气凌人,难道我就非说不可?” 中年汉子脸色一沉,双目之中突然现出通人的神采,闪电掠过赵南珩身上,怒笑道: “我瞧你只是庄中的一名小厮,也敢在甘某面前放肆?只要你好好回答,自可无事。” 他因赵南珩一身粗布衣服,自然是在中小厮身份,但他这两句话,对一个生性高傲的倔强少年来说,该是何等难堪的折辱? 赵南珩只觉一阵气愤,袭上心头,胀得俊脸通红,回头道:“我不好好回答,你待怎的?” 说毕,转身往阶下走去! “哈哈!小子,你替我躺下!” 中年汉子敞笑一声,左手疾出,一缕指风,闪电朝赵南流左肩点来! 赵南珩早已留上了意,见他一指点到,听风辨位,霍地沉肩挫腰,身形疾转,右手使了一招“将军披甲”,往后封出。 那中年汉子没想到对方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武功居然不弱,双方身形挫过,微微一怔,冷笑道:“好小子,原来你还会上两手,难怪如此倔强,哈哈,凭你这点伎俩也敢在甘共面前卖弄?” 话声刚落,只听那个姓费的在旁叫道:“大师兄,他便的是峨嵋派‘伏虎掌’,莫非……” 中年汉子嘿然道:“不错,这是峨嵋派‘伏虎掌’中的‘将军披甲’,这小子不知是从哪里偷学来的。” 赵南珩被他一口叫出自己招式,心中方自一怔,及听中年汉子说自己只是从哪里偷学来的,不由气往上冲,大声道:“我赵南珩正是峨嵋门下。” 中年汉子望了他一眼,纵声大笑道:“峨嵋派封山已有一年,江湖上哪里还有峨嵋弟子……” 就在他大笑声中,从大门外一连走进四个蓝袍椎髻,背负长剑的道人! 领前一个中等身材,年约四旬以上,脸色端重,大踏步跨进二门,一眼瞧到中年汉子,连忙打了个稽首笑道:“原来华山甘大侠和两位令师弟已先在这里了,幸会幸会!” 赵南珩听得一怔,暗想原来这三人还是华山派门下! 中年汉子面含微笑,拱手还礼道:“道兄久违了,令师弟常总源头这趟镖,当真事出离奇,如今业已震动整个江湖,兄弟在汝南听到消息,兼程赶来。不想这里也出了乱子,连名重一时的神爪孙老爷子和少林十戒大师,都会在毫无抗拒之下,遭人毒手,当真令人难以置信,而且简直骇人听闻!” 赵南珩曾听八方镖局中人说过,铁剑绵掌常昌寿乃是武当俗家弟子,此时再听中年汉子口中向蓝袍道人称呼“令师弟”,那么这四个蓝饱道人,准是武当门下了。 为首那个蓝袍道人沉思道:“当今武林之中,论武功高出孙老施主和十戒大师的,虽然不少,但要像这样无声无息,在举手之间,能把这两人置之死地,就算东怪……” 他“东怪”两字方一出口,语气不期而然的顿了一顿,不知是愤怒?还是有什么顾忌? 脸上肌肉微微颤动,方自接造:“就算武功再高,也是决不可能之事……” 赵南珩不知东怪是谁?但听他口气,似乎东怪是一位十分厉害的人物?莫非就是老庄主?心念方动。 却听蓝袍道人又道:“甘大侠想必来了一会,这在上已经没人了么?” 中年汉子敞笑一声,点头道:“道兄说得不错,佟家庄偌大一所庄院,只有这个自称峨嵋门下的小子一人了!” 他说话之时,用手朝赵南市指了一指。 蓝饱道人目光缓缓转向赵南流,脸露惊异的道:“峨嵋门下?小施主是峨嵋门下?” 赵南珩因对方是武当门下,同是四大门派中人,这就抱拳道:“小可赵南珩,正是峨嵋门下。” 蓝袍道人微微颔首,沉凝的道:“贫道武当玄修,不知小施主是这里庄上的什么人?” 赵南珩道:“小可自食其力,在庄上做工。” 玄修道人看他穿着一身粗布衣服,倒也有些相信,接着又道:“那么小施主想必知道这里老庄主是谁?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赵南珩摇头道:“小可来到这里,只见过老庄主一面,今天早晨,才发现在上的人都已走了,不知他们去了哪里?” 那姓甘的汉子突然大笑道:“道兄别听这小子满口胡言,他既在这里做工,哪有连老庄主是谁,都会不知道的?” 赵南珩先前听说对方三人是华山门下,敌意渐去,此刻经他这么一说,不禁脸色微变,抗声道:“小可似乎没有向诸位撒谎的理由,小可在这里一共只来了五天。” 姓甘的汉子道:“那么在五天之前呢?” 赵南珩不假思索的道:“五天之前,小可在八方镖局做事。” 玄修道人突然双目一抬,湛湛神光紧注在赵南珩身上,问道:“小施主何故离开八方镖局的?” 赵南珩被他一句紧盯一句,直似审讯犯人一般,追根究底,心中已是大感不耐,此刻眼看玄修道人脸情沉郁,似乎对自己说的,也有怀疑,更觉不是滋味。 尤其想起那天铁剑绵掌常昌寿只因知道自己是峨嵋门下,就中途辞退,更觉气愤,这就愤然造:“小可在峨嵋之时,常常听说‘四大门派,谊如一家’,不想世态炎凉,常总镖头在中途知道小可出身峨嵋,就立予辞退,这就是五天前的事。” 姓甘的汉子敞笑一声道:“于是你就投到佟家庄来了?” 赵南珩怒目相向,道:“不错,你待怎的?” 玄修道人摇摇手道:“小施主不可误会,这位是华山派摩云剑客甘人豪甘大侠,为人豪爽,侠名四播。只因此事关系重大,就是贵派如果不宣布封山的话,只要听到风声,也定会派出高手,全力侦查,因为这是咱们四大门派的事……” 赵南珩听他说得如此郑重,不由好奇的道:“道长,这到底是什么事情?” 玄修道人道:“就是为了一尊绿玉金莲千手如来……啊,小施主当日既在八方镖局任事,而且和常师弟同行,定然知道这次出事经过,能否把当时详细情形见告?” 赵南珩毫不隐瞒,从自己投奔沧海镖局,一直说到今天早晨,发现任中的人,一个不见,自己正待离去,遇到摩云剑客甘人豪三人为止。 只是中间把遇上小玫儿一节,和那瘦小老人负伤之事,略过不提,改为在路上碰到骆总管,把自己带来工作。 玄修道人只是凝神倾听,直等他说完,才沉声道:“那么小施主还不知道常师弟一行业已遇害?” 赵南珩吃惊道:“什么,常局主一行人都遇害了?” 玄修造人黯然点头道:“不错,常师弟、孙师弟和镖局随行之人,在途中悉遭杀害,无一幸免,只有小施主……” 他说到中途,突然顿住,两道冷峻目光盯着赵南珩脸上,问道:“小施主再想一想,那个蒙面人,声音举动,是否和这里的庄主相似?” 赵南珩迟疑的道:“这个……小可倒并没注意……” 摩云剑客甘人豪冷然望了赵南珩一眼,道:“道兄可曾听出这小子说的,大有可疑?” 赵南珩道:“你们不知疑心我些什么?” 甘人豪敞笑道:“峨嵋封山已有一年,伏虎寺僧侣不准轻出寺门一步,俗家弟子不准再在江湖行走,你居然自称峨嵋弟子,只此一桩,已使人无法信得。” 四个蓝袍道人都把目光投到甘人豪身上,似乎都觉得他说的话甚有道理。 甘人豪轻轻咳了一声,又道:“第二件可疑之处,他不早不晚在那尊翡翠观音投镖前一天,投奔八方镖局,又在常总镖头遇害之前,中途离去,如非早有预谋,哪有这等巧合之事?” 赵南珩被他说得大感愤慨,但一时又想不出可以驳斥之言,只气得俊脸腊黄,干瞪着他,闷声不响。 甘人豪冷然一笑,接道:“即使自食其力,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何以偏偏会投到武林瞩目的佟家庄来?又在孙老爷子和十戒大师等人遇害之后,佟家庄所有的人悉数走后,以峨嵋门下身份出现?” 赵南珩忍不住大声道:“依你所说我冒充峨嵋门下,难道另有图谋不成?” 甘人豪厉声道:“不错,八方镖局常总镖头一行六人,和庄外十戒大师等六个,全都死在东怪‘血影掌’下。江湖传言,绿王金莲千手如来,已落入东怪之手,你分明是奉他之命,诡称峨嵋弟子,想藉此探听咱们四大门派动静……” 赵南珩从没听说东怪是谁?尤其对方口中的绿玉金莲千手如来,究是何种宝物?会和四大门派有关?闻言不禁怒笑道:“尊驾不觉得太武断吗?” 甘人豪冷哼道:“甘某在江湖上闯了二十来年,岂会被你小子瞒骗得过?” 玄修道人是武当门下玄字辈首徒,平日为人沉着,但此刻细思摩云剑客之言,果然甚是有理,不由转脸向赵南珩徐徐说道“甘大侠说的,小施主也许认为与事实大有出入,但眼下情形,也确是如此,何况此事关系重大,因此贫道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小施主是否肯予协助?” 赵南珩虽然听出玄修道人似乎也同意摩云剑客的看法,但他说来婉转,更不知要自己如何协助?这就正容遣:“四大门派,谊如一家,道长有什么见教,只管明说。”—— 幻想时代扫校 第九章 挥洒如虹意气豪 玄修道人打了个稽首道:“善哉善哉,贫道实因此事关系四大门派盛衰之机,牵连甚广,贫道也作不了主,是以贫道之意,要请小施主随贫道上武当一行。” 赵南珩听说要自己跟他前往武当,不由迟疑道:“这个……小可……” 那静立一旁的三个蓝袍道人,此时听出大师兄要赵南珩同上武当,分明也认为他嫌疑重大。一时不待吩咐,“呛”“呛”“呛”三声轻响,各自撤下长剑,往赵南市身前围了上来。 赵南市目光一瞥,大声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其中一个蓝袍道人冷冷说道:“大师兄好言相请,小施主要想不去成吗?” 赵南珩一听此话,勃然变色道:“要去,小可自己会去,你们把我当作何等样人?” 玄修道人面情严肃的道:“小施主既然答应,就请走吧!” 赵南珩基然抬头,星目含光,斩钉截铁的道:“小可不去。” 玄修道人微微一怔,瞥见一条人影,闪电从檐上飘落,大笑道:“原来武当派想倚多为胜!” 这条人影落到地上,竟是一位年约十八九岁修眉入鬓,俊目如星的青衫书生,腰悬一口长剑,丰神潇洒已极! 玄修道人既惊干对方身法,又惊干对方人品,不禁微微皱眉,暗忖这青衫书生,却是什么来历? 甘人豪早已剑眉剔动,喝道:“尊驾何人?” 那青衫书生连正眼也没瞧他一下,冷冷的反问道:“你是什么人?” 甘人豪敞笑道:“甘共是谁?你不妨到江湖上去打听打听。” 青衫书生嘴角微被,晒道:“武当、华山,徒具虚名,我是看不惯你们自命堂堂正派的人,倚多为胜,欺侮人家业已封山的峨嵋俗家弟子,只想把这位兄弟擒上武当交差,哼,有本领怎么不敢找上鼠狼湖山去?” 甘人豪双目神采逼人,狂笑道:“你是否想试试徒具虚名的华山剑法?” 玄修道人总究是武当首徒,处事沉凝,连忙朝甘人豪摇摇手道:“甘大侠且慢。” 目光移往,瞧着青衫书生,徐徐说道:“小施主目中认为华山、武当徒具虚名,想必施主是大有来历之人,贫道倒想请教施主究是何方高人门下?” 青衫书生傲然笑道:“武林之中,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我师门来历,说出来谅你们也未必知道。” 甘人豪哼道:“好狂的口气!” 青衫书生轩眉轻笑道:“我一点也不狂!” 他这一轻笑,眉宇之间,不期流露出妩媚神态! 去修道人方自一怔,暗想:“这人不要是女扮男装?” 摩云剑客早已怒嘿一声,探手从肩头撤出长剑,厉喝道:“鼠辈,你赶紧亮出兵刃吧!” 他这声“鼠辈”叫得青守一书生突然目射煞气,冷冷道:“你别以为仗着区区华山太白剑法,就可横行江湖,我宝剑出手,例必伤人,如果你不想全身而退,就不妨请出我的剑来!” 摩云剑客甘人豪自从出道以来,虽因华山派声誉极隆,但他剑上造诣,确也不弱,摩云剑客之名,并非幸致,几曾被人家这般轻视? 不,对方连华山派都意存不屑,此可忍,孰不可忍?蓦地长笑一声,道:“哈哈,甘某正要瞧瞧你剑术上的造诣,可比得上你口舌上的能为?只管请亮出剑来!” 青衫书生从衣袖中露出一只洁白如玉的纤手,缓缓握住剑柄,抽出松纹古剑。剑身上闪起一流青光,指着摩云剑客,大不刺刺抬目道:“过来!你可以出手了!” 甘人豪原是剑术名家,只要看对方掣剑的手法,已可测出对方剑上功力,心头暗暗一惊,此人年岁不大,武功果然大非易与。口中冷嘿一声,右腕振动,长剑疾如电光石火,刺向对方中盘! 这一招凶毒凌厉,兼而有之,他因对方口出大言,是以一出手,就使上了“太白剑法” 追魂七剑之一。 他出手固然够快,但青衫书生也丝毫不比他慢,只见青光陡如灵蛇乱掣,刚一挥起,便化为十数点闪烁青芒,迎面急洒而来! 双方剑招乍然一接,陡然间,两下都一齐错闪开去! 在场之人,如武当以玄修为首的四个道人,赵南市、甘人豪的两个师弟,都是使剑的人。仅此一招,虽然在表面上两人并没分出胜负,但旁人已可觉出甘人豪至少比对方要逊上一筹! 因为两人在这一合即分之后,神情上就有了显着的不同! 甘人豪头上忽然绽出青筋,满脸都是愤怒之色,而青衫书生却只是冷冰冰的面露不屑! 甘人豪两个师弟费希仁,虞平同时心头微凛,缓缓走了过去。 青衫书生冷哂道:“华山派名列四大门派,难道这就算是镇山绝学了?” 甘人豪厉声道:“你也不见得有什么了不起!” “好!”青衫书生“好”字出口,有脱挥处,那柄松纹古剑上陡然青光闪动,发出一阵嘶嘶异声,出手功力,陡然增强。 只见他剑尖东指西点,潇洒之中,显出辛辣煞着,一连数招,直把摩云剑客逼得连连后退! 这下,可瞧得费希仁、虞乎两人,心头大骇,手仗长剑,一左一右朝大师兄身侧走近! 甘人豪先机尽失,连封架都大感困难,心知对方剑法果然高出自己甚多,但他仍是华山派首徒,纵使不敌,也不肯倚仗人多取胜。 此时瞥见两个师弟朝自己奔来,急忙喝道:“费师弟、虞师弟快退下去!” 青衣书生冷笑道:“加上他们两个,也不济事,都上来吧……” 话声甫落,只听利剑啸风,嗡然入耳,摩云剑客闷哼一声,手上长剑,呛眼坠地,右臂下垂,肩头鲜血,顺着衣袖流下! 青衫书生却早已收起剑势,冷冷道:“这是你应得的薄惩,让你日后记得行走江湖,少出口伤人!” 摩云剑客脸如噀血,右手连点,闭穴止血,一面厉笑道:“甘人豪学艺不精,一剑之赐,必有以报,尊驾亮个万儿,咱们后会有期。” 青衫书生傲然卓立,抿挽嘴,不屑的道:“这种话,我听得多了,说不说都是一样,要找我报仇,你还差得远!” 甘人豪狠狠的盯了他一眼,从地上捡起长剑,转身道:“费师弟、虞师弟,咱们走!” 玄修道人眼看华山派摩云剑客和人家只走了五六个照面,便自落败,心中大感惊凛,一面打了个稽首,道:“无量寿佛,这位小施主原是冲着贫道而来,倒叫甘大侠出手负伤,贫道实在过意不去。” 甘人豪淡淡一笑道:“道兄好说,请恕兄弟先走一步!” 说着,大踏步往门外走去,费希仁、虞平两人,紧跟着大师兄身后离去。 此刻天空已在下着绵密雨点,大厅上黑沉沉的,犹如傍晚时分一般! 厅前四个武当蓝饱道土,脸上神色,也凝沉得和天色相似。 赵南珩楞楞的站在阶上,心头甚感紊乱,他此刻已经无法分得清谁敌谁友?摩云剑客甘人豪的受挫而去,虽觉大快人意,但他总究是四大门派中人。 他一想到四大门派,登时想到峨嵋封山之后,少林、武当、华山三派的人,没一个瞧得起自己,心中又大感愤慨。 同时这位青衫书生,俊逸潇洒,武功极高,人家全是为了自己出气,不禁又是感激,又有惺惺相惜之感! 玄修道人目送摩云剑客师兄弟三条人影,在雨中消失,缓缓转过身子,面对青衫书生,沉声道:“小施主剑法高明,贫道不自量力,说不得也要向小施主讨教高招!” 青衫书生仰脸望着天空飘洒的雨丝,口中冷冷说道:“我早已说过宝剑出手,例必伤人,你也想挂点彩回去?” 冰冷的语调,傲慢的神情,根本没把面前这位武当首徒玄修道人放在眼里! 这下,当真把平日处事沉静。涵养极深的武当派未来继承人激怒,蓝袍飘动,从肩头撤下长剑,大笑道:“小施主也未免太过自恃,贫道实逼处此,溅血无悔,小施主只管出手!” “好!”青衫书生依然纹风不动,仰天应了声“好”,但“好”字出口,身形疾转,不见他伸手拔剑,眼前青光暴闪。 突然一阵利剑啸风之声,传入众人耳中,跟着发出四缕剑气,朝檐前四个蓝袍道人分头袭到! 玄修道人不防他出手会有恁地快法,急忙举剑迎去,其余三个道人剑上造诣,略次干玄修道人,但也是武当门下杰出之上,虽然事出仓猝,都能迅疾各挥长剑拒敌。 这原是电光石火,一瞬间事,玄修道人剑划弧形,堪堪和对方长剑刚一接触,只觉青衣书生这一招剑法,不禁招数毒辣,诡异无比,而且剑上所含内力极强,自己几乎抵挡不住。 如不急谋闪避,咽喉胸口等处,最少也得连中数剑,心头一凛,赶紧向旁跃退。 青衣书生脆笑一声,青影飘动,剑如灵蛇,掣电一圈,但听一阵金铁轻震,竟把三个蓝袍道人手中长剑,全部击落! 玄修道人不禁脸色灰败,长叹一声,饱袖一挥,率同三个师弟,冒着大雨疾行而去。 赵南流平日自以为峨嵋派“乱披风剑法”飘忽神奇,如今瞧到青衫书生这一手剑法,更是奇奥莫测,不知不觉看得出神。 此刻一见玄修道人飘然走出,不由蓦地抬头,叫道:“道长……” 天空雨点,愈来愈密,雷电交加,四条蓝影,业已去得老远! 青衫书生转脸问道:“你还叫他们干什么?” 赵南珩道:“唉,这误会越来越深了!” 青衫书生“嗤”的笑道:“只要问心无愧,怕什么误会?我就从不怕人家对我误会的。” 赵南珩只觉他此话甚是有理,君子坦荡荡,自己本来就没有什么,何用怕人误会?心中想着,不由朝青衫书生兜头作了个长捐,道:“兄台仗义解围,小可感激不尽。” 青衫书生攒眉道:“俗套,俗套,我是瞧不惯他们自称名门正派门下,却昧平事理,倚势凌人,才出手给他们一个教训滑,难不成是要你感激不尽?” 赵南珩被他说得脸上一红,心中对这青衫书生的洒脱出俗,更觉钦佩,一时望着他讷讷的说不出话来。他怕自己说得不对,又被这位潇洒高雅的俊秀少年笑自己埋俗。 青衫书生粲然一笑,道:“这时候雨下得正大,来,咱们到厅上去!” 赵南珩瞧他笑的时候,露出一口又细又白的牙齿,神态有点像小玫儿,心头不期升起一丝迷惘之感! 不,自己似乎被他惊人武功和高傲气慨所慑,从由衷的佩服,产生了一种自卑心理。虽然他年龄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但见识举止,都比自己要强得多! 青衫书生没待赵南斯回答,早已负着双手,转过身子,潇洒的跨进大厅,一面回头问道:“赵兄弟,峨嵋派已经封山,你怎会仍在江湖走动?” 赵南珩听得一怔,奇道:“兄台怎会知道小可姓赵?是……是峨嵋门下?” 青衫书生哂道:“你方才自己说的,难道还要瞒我吗?” 赵南珩忙道:“小……小可不是这个意思。” 青衫书生摇摇头,道:“瞧你人非俗人,何以说话就有这般俗气?你我萍水相逢,年龄相若,四海之内,皆兄弟,何妨兄弟论交,这般小可小可的,叫人听了多不舒服?” 赵南珩被他说得俊脸一红,拱手道:“兄台说得极是,小……小弟恭敬不如遵命。” 青衫书生瞧了他一眼,浅笑道:“这才差不多!” 赵南珩听他称赞自己,大感受宠若惊,抬头道:“兄台如何称呼,还没请教?” 青衫书生脸上飞起一丝得意之色,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珠,转动了一下,负手道:“我叫云玖,天上云霓的云,‘贻我佩玖’的玖。” 赵南珩望着他脸孔,喜道:“这名字真好!”—— 幻想时代扫校 第十章 喜从萍水论新交 云玖忽然工脸一红,迅速移开眼光,冷冷的道:“姓名只是代表一个人的称谓罢了,有什么好不好的?” 赵南珩微微一怔,暗想:这人喜怒无常,脾气好生古怪! 心念方转,只听云玖又道:“赵兄弟,我方才问你,峨嵋派封山已有一年,你何以仍在江湖上走动?你还没回答我呢!” 赵南珩道:“我没有在江湖走动呀,我只是替人家做工。” 云玖笑道:“照说某一门派宣布封山之后,门下弟子,多半闭门不出,也绝口不提武事,你依然自称峨嵋弟子,岂非仍在江湖?” 赵南珩愤然道:“我本来就是峨嵋弟子咯,有人问我,我怎好不说?何况我孑然一身,无家可归,不出来谋事,难道要我饿死?” 云玖点点头道:“这话虽然不错,但峨嵋封山,和其他门派封山不同;其他门派宣布封山,门下弟子在江湖上,最多不过失去声势,你赵兄弟如果仍以峨嵋门下自居,只怕连小性命都要保不住。” 赵南珩睁目道:“那为什么?” 云玖反问道:“你们峨嵋为什么封山?” 赵南珩摇摇头道:“小弟不知道。” 云玖奇道:“你连‘罗髻开,峨嵋闭’都不知道?” 赵南珩心中一动,点点头又摇头,道:“这两句话小弟倒听人说过,只是不知其中含意,云兄能否见告?” 云玖清澈目光,注视着赵现市,道:“奇怪,你连这两句都不知道?罗髻门下每六十年下山一次,峨嵋派在她们下山之日起,就得绝迹江湖。” 赵南珩今天总算听到了峨嵋封山的原因,多日闷在心头的疑团,获得解答,不由精神大振,忙道:“兄台说的罗髻派,到底是谁?” 云玖道:“那么你总听说过江湖上除了四大门派,还有五奇世家吧?” “五奇世家?” 赵南珩依然摇了摇头。 云玖也不禁摇摇头,轻笑道:“你真的会一点也不知道?” 他语气之中,惊讶多于慨叹。 赵南珩被他说得很不自然,赧然道:“小弟在伏虎寺,一年之中,也难得见上几次老师傅,从没听人说过江湖上的事儿。” 云玖轻“哦”了声,笑道:“这就难怪你什么都不懂,嗯,五奇世家,就是当年江湖上有五位武功出奇的高人,那是东怪……” 赵南珩身子陡然一震,急急问道:“东怪!你说的东怪就是用‘血影掌’打死在外许多人的东怪了?” 云玖眨着眼睛,嫣然一笑,道:“你还说不知道?” 赵南珩道:“小弟是方才听他们在说,才知道的。” 云玖道:“不知道,就听我说下去咯!我说的已是百年前的事了,这五位杰出高人,是东怪、西妖、南魔、北鬼、中飞龙,由有人叫他们‘妖魔鬼怪神’的。” 赵南珩道:“那么罗髻派呢?” 云玖道:“就是西妖罗髻夫人。” 赵南珩道:“她活了一百多年还没有死?要到江湖上来兴妖作怪?” 云玖“格”的脆笑了一声,抿抿嘴道:“谁说的?目前五奇世家,已经是五位老前辈的后人了。” 赵南珩道:“云兄可知罗髻开,峨嵋为什么要闭?” 云玖微微摇头道:“这个我也不大详细,好像和峨嵋有着极深的夙怨。” 赵南珩道:“那么云兄可知罗髻派在哪里?” 云玖凝眸道:“你问她作甚?想找罗髻派去?” 赵南珩俊目放光,凛然点头道:“不错,我要找这一代的罗髻夫人评理去,江湖是天下人的江湖,她可以走动,峨嵋派也可以走动。她凭什么要逼我们峨嵋派封山?为什么峨嵋派非让她们不可?这太不公平了,我是峨嵋弟子,我……我非要洗刷这种耻辱不可……” 云玖瞧着他说得俊脸通红,怒气咻咻的模样,不禁“嗤”的一笑,道:“赵兄弟,我又不是罗髻夫人,你干什么和我生这么大的气?” 赵南珩忽然朝云玖兜头作了个长揖,道:“云兄务请把西妖住处见告,小弟这就别过。” 云玖怔道:“这干什么?傻子,凭你这点武功,真要去找罗髻夫人?只怕连西妖门下都还不是对手呢!” 赵南珩腰子一挺,道:“那也未必见得?” 云故睨着他问道:“你的武功,比我如何?” 赵南珩道:“云兄一身绝学,小弟望尘莫及。” 云欢笑了笑,柔声道:“这就是了,罗髻门下,六十年才下山一次,武功修为,如无相当火候,哪会让她们到江湖上历练?因此,可以断言就是罗髻门人,武功也决不会在我之下,你如何去得?” 赵南珩道:“小弟纵然武功不济,也非找她不可。” 云玖轻笑道:“真是孩子话,武功不济,找她又有何用?何况罗髻派下山,在江湖上还有十九年工夫,就是要找去,也不忙在一时,最主要,还是另投名师,练好武功,才能和她一较短长。” 赵南珩摇头道:“我已是峨嵋弟子,决不再投名师了。” 云玖“嗤”的笑道:“说你傻,一点也不假,江湖上带艺投师的多的是,自古以来,多少武功大师,谁不是博会融通,身兼数家之长?以你赵兄弟的资质,如再有名师指点,不出几年,保你强过于我。” 赵南珩道:“小弟哪敢和云兄比?” 云玖正色道:“你当我和你说着玩的?赵兄弟,我们萍水相逢,一见如故,老实说,我师傅一直嫌我资质太弱,不能传他老人家的衣钵,我有意把你引到师傅门下,他老人家虽然不愿再收徒弟了,但有我代为恳求,当可有望,你意下如何?” 赵南珩方才亲眼目睹,瞧他随手挥洒,连败华山摩云剑客,武当玄修道人,武功之高,已非小可,他师傅自然更不得了! 何况这位云兄,潇洒不群,和自己初次见面,就这般热心,比起少林十方大师,八方镖局铁剑绵掌,华山摩云剑客等人,都瞧不起自己,当真不可同日而语。只是自己立誓要做峨嵋派的弟子,又岂能见异思迁?心中想着,不由作难的道:“这个……” 云玖目光流盼,粲然一笑,道:“别这个那个了,我不是和你一见投缘,江湖上多少人想拜在我师傅门下,别说师博,连我都不会正眼瞧他们一下呢!” 赵南珩迟疑道:“云兄尊师,到底是谁?” 云玖笑吟吟的匿前一步,道:“他老人家很少在江湖走动,告诉你,你也不会知道。” 赵南珩好奇的问道:“尊师可是五奇世家中人?” 云玖故意微哂道:“我师傅眼里,哪有四大门派、五奇世家?” 说着一把拉着赵南珩右手轻笑道:“别多想了,走,雨也停了,咱们上路吧,我带你见师傅去!” 赵南珩只觉得他手掌温软嫩滑,柔若无骨,不觉一呆,顿时甚是愧渐,自己一双劈柴的手,粗糙如石,哪像人家温柔得和姑娘家一样,心中不禁对云玖更增加了几份好感。 云玖有意无意的低低一笑,拉着他并肩朝门外走去,赵南珩忍不住道:“云兄,尊师究在哪里?” 云玖边走边道:“师傅住的地方,离这里可远着呢,我们先到镇上去吃一顿午餐,顺便还要替你买点东西。” “替我买什么东西?” 赵南珩惊奇的问着。 云玖“格”的笑道:“待会你自会知道。” 两人离开佟家庄,走了八七里路,瞥见远处路上,正有一条人影,迎面奔来! 这人走得当真比飞还快,眨眼工夫,已到面前,那是一个身穿青布衫裤的老婆子,花白头发,脸长如驴,八寸小脚,走在地上,足不扬尘。 经过两人身边,只打量了一眼,便自擦身过去,敢情她把云玖和赵南珩,看作了主仆。 云玖在老婆子奔近之时,籍着侧身让路,倒过险去,等老婆子去远,连忙低声道:“赵兄弟,我们快走!” 赵南珩回头瞧去,那老婆子已在十六、七大之外,不由吃惊道:“这位老婆婆好快的身法,云兄,你认识她吗?” 云玖道:“洪泽湖的孙大娘,我们不可惹她,快走才好。” 赵南市想起早晨曾听华山门下那个叫费希仁的说过,空中飞鱼神爪孙杰,家住洪泽湖老子山,他叫空中飞鱼的原因,就是平日钓鱼,不用鱼竿,只要隔水一招,多大的鱼,都会自动飞起。 他老妻孙大娘,武功比空中飞鱼还高,这老婆子原来就是孙大娘,心中想着,入已被云玖拉了朝前奔起。 赶到泰安府,云玖领着赵南访走进一家气派极大的菜馆,点过酒菜。 此时午牌已过,食客渐稀,两人边吃边谈,赵南珩对送上来的菜肴,件件都是从未吃过的美味,再加云玖见识渊博,谈吐隽雅,谈得更是投契。 云玖酒量甚浅,喝了几杯酒,脸上红馥馥的,份外显得俊美。 赵南珩只觉这位云兄眉目之间,有几分和小改地相似,尤其在他笑的时候,不由多看了几眼。 云玖也似乎微有所觉,朝他淡淡一笑。 酒醉饭饱,付过店帐,步出酒楼,云玖忽然朝大街上一家客店,走了进去。 赵南珩奇道:“云兄,我们这时候就要落店了?” 云玖回头道:“谁说要落店?只是找个地方歇歇脚罢了。” 说话之间,店伙早已迎着上来,含笑招呼,一面把两人领到上房,然后又送上一壶香茗,退出房去。 云玖等店伙退出,也立即起身,笑道:“赵兄弟,你休息一会,找到街上去买点东西就来。” 说着,不待赵南珩回答,翩然朝门外走去。 赵南珩想起他方才说过,要替自己去买什么东西,心中感到奇怪,要待问话,眼看云玖业已笑着闪出身去,不禁暗暗摇摇头,这位萍水相逢的云兄,敢情一向任性惯了,处事显得有点怪僻。 当下只好回身坐下,随手倒了一盅茗茶,心中只是想着罗会派的事。 云玖虽然说得不错,自己武功不济,找上罗髻派去,又有何用?但自己立志要做峨嵋弟子,怎好又投到云兄的师傅门下去? 想到自己武功不济,忽然想起在柴房中疗伤的那个瘦小老人,他送给自己两页指法的时候,说过只要不遇上一等一的高手,练会了也足可傲视江湖。 好像他还说过“达摩易经”是少林七十二种绝艺之母,为少林不传之秘,自己如能假以时日,不难大成。 那么自己又何用另技名师? 正想之际,云玖已兴匆匆回转,手上还捧着一大叠衣履,放到床上,回头笑道:“赵兄弟,你快来试试,现成买的,合不合身?” 赵南珩这才知道云玖一个人出去,原是替自己买衣服去的,心中不由一阵感激,迟疑的道:“云兄何必这般费心,小弟……” 云玖拦着他话头,“嗤”的笑道:“又来了,咱们既是弟兄,何分彼此,何况像你这般人品,穿了一身粗布衣服,真是太不相称了,快换下来吧,我还有点事去,你要什么,吩咐店伙好啦。” 说着,抿嘴笑了笑,转身就走,同时随手替赵南珩带上房门。 赵南珩没想到只和他萍水相逢,居然一见如故,情逾手足,对自己会有这般好法,心中不禁大是感动。 人家既然买来了,自己如果再作推辞,岂不显得小气?这就脱下衣衫,换过新衣,觉得长短大小无不合身,只是自己从没穿过长衫,这一换上儒服,顿觉一身轻飘飘的,有点不大习惯。 他模仿着云玖潇洒姿态,拂拂衣袖,背负双手,在房中走了几步,自己也不禁暗暗好笑! 正在此时,只听房门上‘肃碌”有声。 一时只当云玖回来,连忙跨前一步,迎着笑道:“云兄回来得好快……” “是我!” 房门开处,只见门口站着一个身穿青布衫裤的老婆子,一头灰发,脸长如驴,两道精光烟烟的眼神,盯着自己直瞧。 赵南珩不期蓦吃一惊,身不由主的后退了半步,她不是方才路上遇到的孙大娘吗?” 她找到这里来作甚? 孙大娘白发飘飞,满脸戾色,沉声道:“没想到我老婆子会找到这里来吧?” 赵南珩定了定神,拱拱手道:“老前辈找小可不知有问贵干?” 孙大娘厉笑道: “你已经知道我老婆子是谁了?” 赵南珩点点头道: “小可方才路上听云兄说过。” 孙大娘一脚跨进房门,道:“你知道就好,老婆子有话问你,你方才可是从佟家庄来的?” 赵南珩瞧她目露凶光,心下暗暗吃惊,又后退了一步。 孙大娘忽然左手一伸,搭在赵南珩肩头,往前一拉,赵南珩只觉肩上剧痛,身不由主的到了她面前。 耳中只听她粗暴的喝道:“小子,你还不快说!” 喝声出口,手爪骤然一紧,赵南珩只觉肩头被抓之处,骨痛欲裂,急忙运功抵御,一面急道:“老前辈快请住手。” 孙大娘冷嘿一声道:“瞧不出体内功倒是不弱!” 五个指头渐渐放松,喝道:“我问你方才可是从佟家庄来的?你好好回答,免得再吃苦头。”—— 幻想时代扫校 第十一章 老身携尔东行日 赵南珩心想:“你要问我什么,自然不会瞒你,又何必动蛮?”当下答道:“不可正是从佟家庄来的,老前辈想必为了孙老爷子被害之事,闻讯赶来的?” 孙大娘狞厉的道:“你是佟家庄的人?” 赵南珩方才吃过苦头,瞧她要作势抓来,赶忙道:“小可只是在佟家庄做工的,今天早晨,小可第一个发现孙老爷子遇害……” 孙大娘冷厉目光上下一瞧,叱道:“小子,你敢在我老婆子面前胡说,想是不要命了,别说你一身内功,不是做工的人,就是这身打扮,也是不像?” 赵南珩道:“小可峨嵋门下,至于这身衣服,还是云兄刚才替小可买的,老前辈……” 孙大娘道:“我不管你峨嵋少林,快说下去!” 赵南珩从自己被八方镖局中途解雇,到佟家庄做工,今天早晨,发现庄外死尸之事,简扼说了一遍。 孙大娘沉思着道:“血影掌,除了商绥,决无别人,只是他最多也不过四十出头的人!” 说到这里,忽然抬头道:“你说的可是实话?” 赵南珩道:“小可说的,句句是实。” 孙大娘又道:“你如果再遇上佟家庄那个老庄主,也许他已经不是老庄主模样,他的声音,你是不是还听得出来?” 赵南珩听得好生奇怪,佟家庄老庄主又不是妖怪,怎会变成另一个人?一面却点点头道:“老庄主的声音,小可听得出来。” 孙大娘点头道:“好,那么,你跟我老婆子上鼠狼湖山去!” 赵南珩在这半日工夫,江湖上的事儿,已经知道得不少,闻言不由吃惊道:“老前辈要上鼠狼湖山去找东怪?” 孙大娘厉笑道:“不错,商绶纵然变易容貌,但变不了声音,何况‘血影掌’是他家传的独门武功,武林中只此一家,你随我前去,毋须害怕。” 赵南珩这才知道东怪叫做商缓,一面却为难的道:“老前辈,小可另有……” 孙大娘不待他说完,截着道:“不用多说,目前听过佟家老庄主说话的声音的,只你一个,老婆子言出如山,要你同去,你就有天大的事,也得放下来跟着我走,我决不要你白跑。” 赵南珩道:“这个……” 孙大娘厉声道:“老婆子好言相商,你莫要不识抬举!” 赵南珩抗声道:“老前辈要找东怪,小可也急于去找西妖,各人有各人之事,你岂能相强?” 孙大娘冷哼道:“凭你这点微末之技,也想去找西妖?” 她身形丝毫不动,探手之间,又已一把扣住赵南珩手腕,道:“小子,你就是要找玉皇大帝,也非等老婆子办完正事再说!” 赵南珩心头甚是气恼,暗想:“武林中人,怎么都是毫不讲理的?”心念转动,立即手腕一反,企图挣脱她的手爪。 两天前,柴房中那个瘦小老人,切了赵南珩腕脉,曾说他体内真力,少说也有三十年功候,只是“百汇穴”闭塞不通,无从发挥,甚感惊诧。当时连赵南珩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此事后文另有交代。 不过他自幼练习峨嵋派正宗内功,后来又经少林方丈百愚上人授以“达摩易筋真经”,虽然功候尚浅,还不到自己冲开穴道的境界,但此时心头一急,反腕一挣之下,却也行气如珠,运劲若钢。 孙大娘抓住他手腕,经他这一挣,还几乎被他挣脱,心中暗暗吃惊,心想:“这小子功夫还真不错!” 冷嘿一声,左手突然加劲,右腕始处,迅疾拂上赵南珩肩头。 这一下,孙大娘便的正是她独门“拂脉截经手法”,赵南珩一来功力和她相差太远,二来右手被对方牢牢扣住,来不及化解,也不知如何化解才好?但觉半身一麻,手少阳三焦经,立被孙大娘制在,再也动弹不得。 要知他前天初遇瘦小老人之时,曾被点上“灵台”“凤眼” 两穴,自己丝毫不觉有异。那是因为瘦小老人不知道赵南珩体内会有数十年内功火候,他隔空虚点,出手极轻,体内其气,还可自生抗力。这会孙大娘抓住他手腕,差点被他挣脱,发觉赵南珩武功不弱,出手自然加重。 何况拂脉截经手法和点穴不同;点穴只不过是制在某一穴道,拂脉截经却是挑闭整条经脉,赵南市体内纵有数十年内功火候,也无济于来了,闲言表过。 却说孙大娘一拂出手,马睑上得意的笑了笑,道:“小子,你替我安静点吧,只要老婆子办完正事,会有你好处的!” 说着,一把扶起赵南珩,朝店外走去! 赵南珩经脉受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孙大娘的话,却听得甚是清楚,眼睁睁任由她挟在胁下,冲出客店,往大街上疾行而去。 此时虽在大白天里,但孙大娘身法奇快,健步如飞,许多路人,最多也不过觉得眼前人影一晃,除了只当自己眼花,谁能瞧得清楚她的影子? 眨眼工夫,便已出了城门。 赵南珩只觉孙大娘一路朝东疾奔,因为她实在走得太快了,除了嘶嘶风声,打耳边擦过,连路边景色,都无法瞧得清楚。 赵南珩唯一可以感觉到的,孙大娘只是抄着小路,有时根本就没循路径,只在山林旷野上,像一头野马似的奔驰。 快接近傍晚了,孙大娘八寸金莲,还是足不点地,马不停蹄的急奔,这半天工夫,怕不已跑出百里之外了? 天色愈来愈黑,阴暗的苍穹,沉重地压在群山峰头,夜幕低垂。 孙大娘脚下总算缓了下来,昏暗之中,她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向四下略一打量,举步朝一处山助走去。 原来这荒僻的山拗间,正有一座小庙,依山而筑,此时黑漆漆的不见一丝灯光,敢情久无人住? 赵南珩被孙大娘挟在肋下,渐渐走近庙前! 只见两扇庙门,早已破损不堪,小天井中草长过膝,瓦砾成堆,檐下蛛网密结,石阶上也生满了厚重的青苔。 孙大娘可不管这些,迈开大步,踏着瓦砾,走上大殿,放下赵南珩,伸手一拍,解了他受制经脉。 同时右手又迅速在赵南珩右膝佛了一下,一面尖声道:“小子,咱们今晚就在这里过夜,老婆子要出去弄点吃的东西来,你乖乖坐着,好在上身经穴已解,以你的武功,也不怕有野兽侵入,只要别妄想逃走就好!” 说到最后一句话,人已转身出去,一闪而逝! 赵南珩目送孙大娘身形消失,知她业已走远,双手试一活动,果然穴道已解,这就一下站了起来。 哪知道他坐着倒也并不觉得什么,这一站,不但身子并没站起,同时只觉双腿酸软如废,丝毫用不上力! 心中暗想:是了,她方才说过“上身经穴巴解”,敢情她怕自己逃走,才制住自己腿上脉穴。 当下只好坐着不动,同时也因这半天来,自己一直被孙大娘挟在胁下跑路,此刻上身经脉已解,正好趁机休息。 心中想着,索性闭上眼睛,养神调息。 半轮新月,缓缓从残破的椽瓦之间,照上大殿。 荒山破庙,倍增凄清,屋角里尘封土积,一阵阵阴暗潮湿的气味,扑鼻而来,正当此时。 忽听一丝极其轻微的声息,飘落檐下! 赵南珩只当孙大娘回来了,他心中对她有很大的反感,是以依然枯坐如故,并没理会。 但在这一瞬之间,鼻孔中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 不!有人带着轻微喘息,压低声音叫道:“赵兄弟,你……怎么了” 那是云玖的声音! 赵南珩心头一喜,急忙睁开眼来,应道:“是云兄……” 站在面前的不是云玖是谁?黑暗之中,只见他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瞧着自己,胸头还在起伏不停。 敢情他一路尾随孙大娘下来,跑得大累,才会这般气喘! 云玖拭拭额上汗珠,说道:“我方才瞧她朝山下而去,才赶了来,这老婆子功力当真惊人,我空着双手,还被她丢落老远,哦,赵兄弟,你是不是被她点了穴道?” 赵南珩点点头道:“小弟上身穴道已解,只是双腿若废,一点也使不上力气。” 云玖道:“她定是怕你逃走,才点了你腿上穴道!” 说话之时,一弯腰,伸手在赵南珩腿上,轻轻拍了两下,道:“赵兄弟,你快站起来试试,是否好了?” 赵南市依言往上一站,只觉两腿酸软如故,哪想站得起来?这就摇摇头道:“小弟站不起来。” 云玖脸上飞过一丝惊奇之色,一声不作的掳起油管,伸出一双纤纤玉手,落指如风在赵南珩腰股之间,连揉带拍,接连拍了几处大穴,依然无法解开赵南珩腿上穴道,不由攒攒眉道:“这老虔婆使的是什么手法?会有如此古怪?” 赵南珩瞧着他焦急之状,心中甚是感激,抬头道:“云兄高谊,小弟感激不尽,只是既然解不开大道,云兄还是快走吧,孙老婆婆只是要小弟踉她上鼠狼湖山去,似乎也并无恶意,小弟就跟她去吧!” 云玖低哼一声,道:“她是要你到鼠狼湖山认人去的?” 他话声冷峻,秀美的脸上,飞过一抹杀机,隐藏抽中的右手,骈指如戟,缓缓举起,正待往赵南珩“咽喉”点去。但他目光落到赵南珩脸上,不禁幽幽一叹,低声道:“唉,我爹。” “爹”字出口,忽然似有警觉,急忙改口道:“真急死人,我师傅又不在这里,我就是背着你逃走,只怕不出十里,也必被老虔婆追上……” 他这几句话,说得甚是柔懦,俯首瞧着赵南珩,和他冷漠高傲的个性,完全不类,不自觉地流露出儿女之态! 赵南珩哪会知道方才刹那之间,差点就死在这位云兄指下,闻言忙道:“云兄,孙老婆婆已经走了一会,快回来了,你不用再顾小弟,还是快走吧!” 云玖冷哼道:“你当东怪是好惹的?鼠狼湖山,有去无返……” “嘿!”一声短促的怒哼,起自身后。 云玖蓦然一惊,身形迅速横闪数步,举目瞧去,只见孙大娘两手捧着许多食物,似笑非笑的站在身后。 不知她什么时候来的?黑暗之中,看去恍若鬼魅! “小子,你是什么人?敢在老婆子背后,危言耸听,鼠狼湖山,有什去不得的?” 口中说着,把右手的东西,交到左手,伸手就往云玖肩头抓来! 她左手捧着一大难食物,出手却是快速无比。 云玖早已留上了神,但见她出手这般快法,也暗自吃惊,双脚点动,向后面跃退四尺。 赵南珩身不能动,睹状更是大急,叫道:“老前辈,这位云兄,是小可好友……” 孙大娘一抓落空,桀桀怪笑道:“小子,他不是你好朋友,此刻哪还有命在?哼,你跟了我老婆子来这,当我老婆子不知道?” 左脚一跨,直向云玖身前欺去! 云玖一身武功,出自家传,平日为人高傲成性,此行又奉有乃父之命,不难在人前泄露来历,是以一再忍让。 此刻眼看孙大娘朝自己逼来,不由激起他逞强之心,柳眉挑动,脚下一停,反手摘下长剑,冷笑道:“老虔婆,你当我怕你不成?” 孙大娘左手紧紧握着一堆食物,桀桀尖笑道:“你在我背后,一连叫了几声老虔婆,今晚就叫你试试我老虔婆厉害!” 赵南珩眼看两人越说越僵,心下大急,叫道:“老前辈,你上了年纪的人,怎能和云兄一般见识?” 孙大娘回头道:“小子,你给我闭嘴,上了年纪的人,是不是就叫老虔婆了?这小辈方才妄想替你解开穴道,现在我就要他亲身试试老虔婆的‘拂脉截经手法’,以示薄惩。” 云玖满脸怒容,尖哼道:“只怕未必!” 孙大娘厉声道:“你试试就知道了!” 倏然跨前,探手向云玖当胸抓去! 云玖不再答话,振腕一剑,疾洒而出。 孙大娘侧身让过剑势,手腕一抬,改抓对方左肩。 云玖心头一惊,刷刷刷连劈三剑。 这三剑可是狠辣已极,黑暗之中,但见青光乱掣,十数点寒锋,分向孙大娘身前大穴袭到。 孙大娘左手捧着东西,没想到对方一个年轻后生,在剑上会有如此造诣,大意轻敌,几乎被云玖急袭而来的剑尖扫中。 不觉激起怒火,厉笑道:“小辈,瞧不出你还有两手!” 右手一招,掌心突然透出一股吸力,把对方长剑引开,右脚疾上半步,欺入中宫,闪电般扣住云玖握剑右手! 孙大娘这一招奇异手法,正是她夫妇两人的成名绝技“云里神抓”。 云玖武功虽高,哪里能够防守得住,微一怔神,已被她顺手一排,制住经脉,宝剑立时脱手,“当”的一声,落到地上。 孙大娘像老鹰抓小鸡似的,一把提起云玖,放到赵南流身边,让他坐下,咧嘴尖笑道: “你现在明白了吧?老虔婆也不是好惹的。” 云玖一张俊美的脸上,满含怒容,冷哼道:“老虔婆,你使诡计取胜,算得了什么?有本领就和我打上三百个回合!” 孙大娘尖声大笑道:“老婆子的‘云里神抓’江湖上还没有人说过我以诡计取胜,你真是少见多怪!” 接着又点点头道:“唔,你方才几招剑法,着实不错,你倒说说,你师傅是谁?” 云玖冷冷的道:“我师傅从没在江湖上走动,说出来,谅你也不知道。” 赵南珩忙道:“老前辈,小可答应你同上鼠狼湖山去,你……你把云兄放了吧!” 孙大娘横了他一眼,道:“老婆子要不是方才听你跟他说出,愿意跟我上鼠狼湖山的话,他早就被我废了。你毋须多说,今晚就让他跟你作个伴儿,咱们上路之时,自会放他。” 说着,从手上取下一只烧鸡,七八个熟鸡蛋,和十多个馒头,一面又道:“小子,你半天没吃东西,快吃吧,吃饱了,好好睡觉,明天一早,就得赶路,唔,你朋友跟我老婆子跑了来这,肚子想必也饿了,你和他一起吃吧!” 赵南珩这一阵工夫,渐渐发觉孙大娘除了脾气有点怪,人倒并不算坏。心中想着,只听云玖冷冷的道:“我不饿,我不要吃!” 孙大娘尖笑道:“我老婆子好不容易,从十几里外弄来的,你不吃就算了,放着不会环的。” 说着,一手撕下鸡腿,一手抓起馒头,独自吃了起来—— 幻想时代扫校 第十二章 海浪滔天指法高 赵南珩腹中早已饥饿,此时闻到烧鸡香味,更觉饿得厉害,也就老实不客气,取过馒头,一面低声道:“云兄,你也吃一点吧,别饿坏了。” 云玖怒目道:“我说过不饿,就是不饿,你怕饿死,只管自己吃好了。” 孙大娘一手拿着鸡腿,横目瞪了他一眼,突然用肘一撞,云玖一个身子,扑的往地上倒去! 赵南珩大惊失色,急道:“老前辈,你把云兄怎么了?” 孙大娘重重哼了一声,道:“放心,找老婆子只是听不惯这小妮子放刁,点了她睡穴。” 赵南珩听得一怔,吃惊道:“老前辈,你说云兄是女的?” 孙大娘口中嚼着馒头,尖笑道:“浑小子,她是你的好朋友,你还不知道她是男是女? 哼,我老婆子早就瞧出来了!” “会是女的?” 赵南珩细想着云玖的一举一动,果然觉得有点矫揉做作,尤其笑的时候,神情妩媚,不类男子…… 孙大娘桀桀笑道:“喂,小子,别发楞啦,快吃吧!” 赵南珩被她说得脸上一热,只顾低头吃着,再也不敢多瞧云玖一眼。 一会工夫,两人吃了个饱,孙大娘把吃剩的东西,用纸包好,又去舀来山泉让赵南珩喝了。 伸手解开他被闭经络,却又点上他睡大,然后把他放在云玖一起,并头睡下,满意地笑了笑,自言自语的道:“真是天生一对!” 自己也在神龛面前,盘膝坐下,运功调息。 一宵无话,第二天清晨,赵南珩酣睡之中,被孙大娘叫醒,翻身坐起,发觉昨晚自己竟和云玖睡在一头。 这位云兄,如今既已知道她是易初而异的女儿之身,果然连睡相也和臭男人不同了。 她玉靥匀红,黛眉双挑,长长的睫毛,盖着眼皮,而且耳朵上果然还有一个小小针孔…… 孙大娘尖声道:“傻小子!快起来,咱们就要上路啦!” 赵南珩一跃而起,红着脸道:“老前辈,这位云兄呢?” 孙大娘干笑道:“放心,日出之前,睡穴自解,咱们走吧!” 她今天总算对赵南珩特别优待,不再点地穴道了,话声一落,就顺手横腰一把,挟起赵南珩身子,朝庙门外走去! 赵南珩叫道:“’老前辈快放下,小可自己会走。” 孙大娘挟着他身子,纵掠如飞,一面冷哼道:“小子,你想跟得上老婆子,再练个十几二十年!” 这一天,赵南珩一直由孙大娘挟着赶路,好在她并没点住自己经脉,一路上可以闭目调息,倒也不觉得劳累。 傍晚时分,已经赶过诸城,找了一处无人的荒祠歇脚。 经过两天时光,孙大娘的态度,有了显着好转,她那张如驴长脸,也似乎缩短了些。 晚餐之后,她问起赵南珩身世来历,当然也免不了问起峨嵋业已封山,你既是峨嵋弟子,何以还在江湖走动的话。 赵南珩因孙大娘虽然有点怪僻,但处久了,觉得她人知甚是率直,是以也有问必答!把自己如何离开峨嵋,投奔少林,一直说到佟家在做工为止,只是隐去小政儿和瘦小老人的事。 孙大娘听得大是点头,似乎对赵南靖颇有嘉许之感。 过了半晌,忽然抬头问道:“那姓云的小妮子,你在何处认识的?” 赵南珩于是又把自己和云玖结识经过,大致说了一遍。 孙大娘突然一拍巴掌,沉声道:“这丫头果然可疑,唉,我老婆子昨晚也看走了眼,光是那三招剑法,出手明毒,就该想到她是五奇世家中人了!” 赵南珩听得不禁一怔,问道:“老前辈,你看她是哪一派的人?” 孙大娘道:“不是东怪的女儿,就是西妖门下!” 赵南珩奇道:“她不是姓云?”’孙大娘怒声道:“什么姓云?她告诉你姓屁,你也相信? 这丫头多半还是东怪的女儿,我早就听说商绶有一个独生女儿!哼,小子!她看上了你,正好跟我老婆子到鼠狼湖山去招赘。” 说到最后,忽然声色俱厉,好像赵南珩就是东怪的女婿一般! 赵南珩被她说得脸上一红,心头暗凛,想道:“这位老婆婆当真喜怒无常,说得好好的,突然会变起脸来! 孙大娘因他没有作声,更是生气,厉笑道:“好小子,我这句话说到你心窍里去了? 哼,我当着商绶,先劈了你小子,让他女儿去守一辈子活寡!” 赵南珩瞧她越说越不像话,不禁脸色一正,抗声道:“老前辈,你这话当真无中生有,从何说起?小可和这位云兄,不过萍水相逢,结为朋友,根本不知他是女儿之身,何况她究竟是不是东怪的女儿?也只是老前辈猜测而已! 小可陪老前辈远去鼠狼湖山,乃是帮助老前辈,证明孙老爷子是不是丧在东怪之手?东怪是不是佟家庄主?怎能凭无中生有的猜测之词,硬把小可拉到东怪的女儿身上?老前辈如果再是这般说法,小可恕不奉陪了。” 孙大娘被他说得一怔,脸长如驴,丝毫没有笑容,想想方才自己说的,也确实无中生有,错怪了他,但一时又不好改口,两道炯炯眼神,瞧着赵南流,尖嘿道:“小子,你不是东怪的女婿就是了,快替我睡吧!” 伸手一排,点了他的睡穴。 第二天早晨,孙大娘依然挟着他攒程。中午时分,便已赶到灵山卫,这是黄海边上的一个小港湾,帆墙林立,都是出海捕鱼的渔民。 孙大娘雇了一艘海船,她知道沿海居民,只要提起鼠狼湖山,任凭出多少钱,也没人敢去。 因为近百年来,江湖上早就流传着两句话,那就是云玖说的“鼠狼湖山,有去无返”。 因此她在雇船时说是到乍浦门去的,反正乍浦门和鼠狼湖山只是一水之隔,到了乍浦门,也就快到鼠狼湖山了。 当年海上交通并不发达,从山东灵山卫直驶东海,已可说是相当遥远的海程,舟子贪图孙大娘钱出得多,议好船价,上岸备足了食水柴米,就启碇开船。 孙大娘下船之后,吩咐赵南珩住在前舱,自己跨进大舱,立时拉上舱门。 赵南珩知她大敌在前,急于运功,也就不敢惊动,独自在前舱住下。他从没坐过海船,船身晃动,渐渐觉得头脑昏晕,慌忙凝神调息,做了一会吐纳功夫,才算好转。 枯坐无聊,不由想起瘦小老人送给自己的两页指法,自己一直藏在怀里,没有看过,此时何不取出瞧瞧? 当下就伸手入怀,取出两张业已发黄的旧纸,摊开一瞧,只见上面写着“千拂指”“翟天成恭录等字样。 记得那天瘦小老人说过,这是他自幼抄录的指法,原来他叫翟天成?一面想着,一面往下看去。 这套指法,虽然一共只有两页,但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细字,许多地方,改了又涂,涂了又改,如非细心辨认,就无法阅读。 尤其上面所画图形,不是整个人像,也没有身法步法,只是画着许多伸屈舒展的不同手指。每一式都各具奇奥,变化繁复,虽有图形解释,还是使人看得眼花缭乱,无所适从。 赵南珩想起自己在少林寺练“易筋真经”的经验,把指法分做一小段一小段的研读。 好在这套指法,没有身法步法,自己坐在舱板上,先仔细的研读一遍注解,然后依照图样,再练指法。 一连三天,赵南珩除了吃饭,就在舱中反覆研练着指法。 两页纸上,虽然只有十八个手势,但越练越觉得繁复。 十八式指法,全数学会,依然只是粗通大意,其中的变化妙用,还是没法能够完全领悟。 这天晚上,风浪愈来愈大,船身不住的起伏,颠簸得非常厉害! 赵南珩盘膝而坐,双手练习指法,身子却随着船身,不住的前后俯仰,突然他发觉自己随手划出招式之间,若有所悟。 这是一种只能意会的感觉,好像从这一阵风浪,自己身不由主的前后晃动,正好切合了出手发招的诀窍一般,心中不禁大喜! 正当此时,只听舱门响处,孙大娘已站在门口,她目露诧异的道:“小子,你在练什么手法?” 赵南珩最近一个月来,屡经变故,江湖经验虽然不足,但也有了相当警觉,知道自己练习指法已被孙大娘瞧到。 这就连忙起身道:“小可闲得没事,以指代剑,练习剑法。” 孙大娘道:“是峨嵋‘乱披风剑法’?” 赵南珩应了声“是”。 孙大娘其实也并没瞧清,只是随口问问,一面点头道:“老婆子有话和你说,你随我来。” 说完,返身往里船走去。 赵南珩跟着她走进舱中,孙大娘在舱板上坐下,一面指着对面舱板,脸色温和的道: “小子,你也坐下来。” 赵南珩在她对面坐下,抬目问道:“老前辈可有什么吩咐?” 孙大娘瞧着赵南流道:“小子,你可记得我老婆子答应过你什么吗?” 赵南珩奇道:“老前辈答应小可什么?” 孙大娘微微一笑,道:“老婆子前几天答应过你,跟我上鼠狼湖山办完正事,会有你好处的,你还记得不?” 赵南珩道:“老前辈好像说过,小可因许多人无缘无故死在‘血影掌’,下,才答应老前辈同来,那要什么好处?” 孙大娘道:“老婆子数十年来出言必践,答应过你的,岂能说了不算?” 说到这里,接着叹了口气,又道:“这几天来,老婆子一直想着,凭咱们老爷子的武功修为,居然会毫无戒备的丧在人家手下。由此可见商绶的武功,几十年来,已不在当年他老子商紫宸之下了。” 赵南珩暗想:“听云玖说过,目前五奇世家中人,已是当年五位出奇高人的后代,那么她口中的商紫宸,敢情就是当年的东怪了。 心中想着,只听孙大娘续道:“老婆子此去,能否胜得了他,实在毫无把握,说不定真会有去无返……鼠狼湖山虽然不准外人擅入,但你是我老婆子强逼而来,商绶平日自命不凡,只要把话说明,此事和你无关,也许不会伤你性命……” 赵南珩道:“小可不怕。” 孙大娘摇摇手蔼然笑道:“老婆子早已为你想好退路,其实我老婆子纵使不敌,少说也可支持个一两百招,到时你只要瞧到我渐呈不支,就乘原船退出也来得及,只是……” 她说到这里,忽然停住,问道:“小子,你可知道咱们老爷子,是我什么人?” 赵南珩被她问得一怔,暗想:孙大娘这话问得好生奇怪,空中飞鱼孙老爷子,不是你的老伴吗? 孙大娘设等地开口,又道:“咱们老爷子,当年原是先父门下,说起来还是我老婆子的师兄,咱们结纲数十年,一直住在老子山,从不在江湖走动,可说与人无争。 不料咱们不成材的劣徒,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什么绿玉金莲千手如来忽然在江湖出现,曾有人以重金托八方镖局送往租徕山佟家庄,却在离租徕山不远的地方,出了岔子。 说起这尊干手如来,乃是四大门派的至宝,咱们老爷子为了一时好奇,才带了劣徒,赶上该家庄去。” 赵南珩数日前曾听武当玄修道人说起过绿玉金莲千手如来,此刻又听孙大娘提起,不由问道:“老前辈,绿玉金莲千手如来,究竟是何宝物?” 孙大娘道:“这尊干手如来,是六十年前四大门派四位掌门人,花了三年时光,融合各派武功精华,研创的一套绝世武功,再由名匠雕琢而成。但究竟是些什么武功,四大门派讳莫如深,江湖上谁也弄不清楚。据说连当年号称武林第一高手的‘中飞龙’赵士元,也曾参与其事,因此也更加引起武林瞩目赵南珩暗暗“哦”了一声,他想起那天武当玄修道人曾经说过:“此事关系重大,就是贵派如果不宣布封山的话,只要听到风声,也会派出高手,全力侦查,因为这是咱们四大门派的事。” 原来那尊绿玉金莲千手如来,竟然还暗藏了四大门派的武学精华,那就难怪大家都想染指。 同时赵南珩又从孙大娘口中,知道了“五奇世家”中的“中飞龙”,叫做赵士元,而且还是当年武林第一高手,和自己同姓。 五百年前共一家,当真与有荣焉! 孙大娘道:“小子,咱们别把话头扯远了,我老婆子在想,这次到鼠狼湖山去,说不定真会送了老命!唉,最多也只是和商经拚个两败俱伤,我答应过你的话,趁目前还有几天工夫,我想传你几手佛脉截经手法。” 赵南珩道:“你老人家不会伤在东怪手下的,小可……” 孙大娘目光一瞪,道:“你知道什么?你不想学我的武功,是瞧不起我老婆子?” 赵南珩知道她的脾气,忙道:“小可不是这个意思,小可……” 孙大娘哼道:“不是这个意思,还是什么?老婆子说出来了,你不学也得学。” 突然左手一翻,抓住赵南珩脉腕,尖笑道:“老婆子这手功夫,多少人想学还学不到哩!” 赵南珩被她一把扣住,只觉全身发麻,动弹不得,心头一惊,暗想:“她脾气古怪,说不定会翻脸成仇!” 自己抱定决心,要找罗髻夫人去,多学些武功,也是好事,心念转动,急忙叫道:“老前辈快请放手,你老传我武功,小可哪有不愿之理?” 孙大娘放了赵南珩,点头笑道:“这就是了,好,咱们现在就开始吧,老婆子这套‘拂脉截经手法’,乃是武林中特异的独门功夫、专取敌方十二经络,奇经八脉,合为二十手,各有妙用。我现在传你的是‘手三阴经’三个招式,在这几天时光,你能否学会,那就看你的了。” 说着,就把手大阴经起迄部位,循行穴道,详细讲解了一遍,然后又把这一式取敌手法,和攻敌变化,边说边演,一面叫赵南珩跟着练习。 赵南珩本是聪明绝顶的人,孙大娘解说了一遍,便已牢牢记住。 孙大娘等地练习了几遍,看看大致不错,就挥手道:“好,明天再教你手少阴经,你去睡吧!。” 赵南珩回到前舱,又练了几遍,方始就寝。 接连三天,孙大娘又传了手少阴经和手厥阴经的手法。 在她想来,这“拂脉截经手法”每一式均具绝大威力,赵南珩悟性再好,也决不可能一天练会一式,传了他三式手法,已足够赵南珩苦练十天八天。 哪知赵南市一天一式,练来居然丝丝入扣,丝毫不错,孙大娘一高兴,又把手三阳经的三式手法,一齐传给了他—— 幻想时代扫校 第十三章 试向桑日问耦耕 晃服过去了十天,赵南珩正好把孙大娘传授的六式拂脉截经手法练熟,船已驶过长江口岸,进入东海。 渐渐海面上有了岛屿,孙大娘走出船舱,细数着大戢山、徐公岛,等到船进了小衢山,就逼着舟子向南。 那舟子听说要去鼠狼湖山,竟是十分害怕。 孙大娘沉着脸色,伸手朝船外拍去,说也奇怪,数丈外的海面上,经她虚空一拍,宛如投下一块巨石,“砰”的一声,海水登时激起一丈来高,澎湃有声。 孙大娘冷笑一声,道:“你敢违拗我老婆子,就把你劈下海去!” 那舟子吓得胜无人色,连连应是! 船将近岛,四周礁石林立,水势湍急。 远望鼠狼湖山,矗立海山,有树林,也有危岩。 孙大娘命舟子在离岛不远之处落锚,随手在舟子身上抹了一把,厉笑道:“我已在你身上点了死穴,三日不解,就得呕血而死,你敢擅自离去,就是自找死路。” 那舟子方才见识过孙大娘厉害,闻言直吓得爬在船板上,只是磕头,口中连称“饶命。” 孙大娘吟道:“要想活命,就等我老婆子回来。” 说完,招呼赵南珩一跃上岸。 赵南珩随她登岸,纵目瞧去,敢情此处正当岛后,光秃秃的山石,嶙峋陡峻,找不到一条小径。 孙大娘早已挪开大步,连纵带跃,朝嵯峨乱石上走去。 两人盘旋于峻岩危壑之间,忽夷忽险,忽高忽低的足足走了顿饭光景,转过两个山弯。 忽见前面已有一条羊肠小道,从壁立交峙的峰脚上迤逦而去。 孙大娘回头道:“前面快要到啦,你踉在我身后,切莫走远。” 说着当先朝小径上奔去。 这条小径,沿着山势曲折而入,两边石壁光滑,地下也极是平坦,想系人工开凿而成,至少也是经过人工修整。 走了约摸百丈来远,便已到达山谷出口,眼前一片葱郁茂林,小径就是斜斜穿林而去。 孙大娘奔出山谷,脚下丝毫没停,笔直朝林中走去,赵南珩跟在她身后,也无暇多看。 只奔出十余丈远,小径忽然分为两条,一条朝西,另一条朝东,孙大娘脚下略一犹豫,转身朝东首一条走去。 过了一阵,小径又由一分二,一条向南,一条向北,孙大娘记得自己由岛北登岸自然循着南首一条走去。 又走了一阵,似觉迷失了方向,又好像回到了原地。 孙大娘发现有点不对,但她乃是生性怪癖的人,发觉不对,哪肯多说?脚下加快,越发朝前急奔。 又走了一阵,只觉东南西北都有小径,一时不知走向哪一条好? 赵南珩渐渐也觉出不对,抬头打量,忽见一棵树身上,钉着一方木牌,上面似有字迹,这就叫道:“老前辈,你瞧,那树上有字!” 孙大娘停住身子,朝赵南斯手指之处瞧去,果然木牌上写着:“逞强深入,剥皮抽筋,由此退出,网开一面。” 孙大娘瞧得大怒,尖笑道:“商绶好大的口气!” 右手杨处,砰的一掌,朝那棵大树劈去,一阵“哗啦啦” 巨响,大树应手折断,倒了下去。 赵南珩道:“我们迷失方向了,老前辈何不上树瞧瞧?” 这一句话,突然把孙大娘提醒,点头笑道:“不错,我上去瞧瞧!” 脚尖一点,跃上树巅,朝四下一望,东北首一片浓林,正是自己来路,向西是一座光秃秃的山峰,峰下平畴绿野,依稀似有炊烟! 孙大娘尖哼一声,回到树下,道:“真是鬼门道,走,老婆子带你去!” 不待赵南珩答话,一把扶起他身子,飞身上树,凌空渡虚,脚踏树巅,连纵带掠的朝西飞跃而去。 要知从前的人,所谓六壬奇门,乾坤倒置,无非是一种高深数学,使你身入其中,不知不觉的随着他的布置,步入迷离之境,于是越走越不对头,转来转去,离不开原来的地方! 但如果飞上树巅,再认定一个方向奔去,身既不在分歧复杂的幻境之中,耳目不受干扰,自然就能脱困而去。 闲言表过,却说孙大娘凌空浮掠,去势何等快速,不消片刻,便已掠到树林尽头。飞身落地,同时放下赵南珩。 只见一座高峰之下,绿野平畴,呼陌交通,陌上夹道,尽是桃柳。 时当二月中旬,柳绿如幄,桃红似锦,欧亩之间,有不少人正在赶犊耕田。 鼠狼湖山这四个字,在江湖上可说谈虎色变,人们一定会把它联想成是一个杀气森森的魔窟。没想到身历斯境,竟然是一幅恬静如画的世外桃源! 孙大娘带着赵南流朝中间一条较为宽阔的路上走去。 这一瞬之间,在田里操作的人,业已发现岛上来了外人,不禁纷纷停下工作,抬头瞧去! 大路尽头,现出碧波能滋的一个大湖,沿湖放着许多水车,想是灌溉之用,湖边都是整洁的泥墙茅舍,舍内还听到机车纺织之声。 鸡犬桑麻,景致幽静! 隔湖一片草坪尽头,盖着一座庄院,花木扶疏,甚是气派。 两人刚一走近湖边,就有人好奇的围着上来,其中一个农夫打扮的人,迎着两人,一阵打量,抱抱拳问道:“老婆婆,你们怎会到岛上来的?” 孙大娘寒着一张马睑,哼道:“难道老婆子来不得吗?商绶住在哪里?” 那人怔得一怔,问道:“老婆婆找少山主有什么事吗?” 这岛上的人,敢情以前把东怪商紫宸称做老山主,那么商绶自然是少山主。 如今商绶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老东怪也去世了几十年,但他们叫惯了不易改口,还是以少山主相称。 孙大娘没好气的道:“快去叫商绶出来,没你们的事。” 那人脸色微变,冷笑道:“老婆婆到鼠狼湖山是找事来的? 那你可找错了地方!” 孙大娘尖笑道:“一点也没找错!” 右手一探,朝那人手腕抓去! 那人怒笑道:“你敢……” 孙大娘出手何等迅速,那人想说“你敢动手”,但“动手” 两字,还没出口,手腕已被人家抓住。 他惊“啊”一声,右掌一立,动作也相当迅疾,吐掌朝孙大娘肩头就劈! 试想孙大娘是何等作人,哪会被他劈中,手中略一用劲,喝道:“你想跟我老婆子动手还差得远,商绶人在哪里?快说。” 那人直痛得“啊”’‘啊”连声,朝地上蹲去! “啊,这老婆子出手伤人哪,你们快来呀! 有人大声喊着,立时有许多人吆喝着一拥而上。孙大娘气得桀桀尖笑,身形晃动,朝人丛中抢去。 这当真身发如风,举手踢足,只是拿他们穴道。 这些人中,武功好的,还抵挡得一招半式,其余都是还没看清来路,身上穴道,已被闭注。 也有一见势头不对,拔腿想逃,但身上好像被套上了一条无形的绳索,孙大娘只要一招手,就把他悬空拉了过去,随手一拂,丢到地上。 不过片刻之间,地上躺下了十几个人,不是肩头脱臼,就是头颈扭曲,痛晕在地,动弹不得。 赵南珩站在一旁,看孙大娘使的正是教自己的六式截脉手法,但在她使来,当真疾逾闪电,快得连自己都无法瞧清,心头不由又惊又喜,怔怔出神! 孙大娘也好像是有意示范一般,点倒众人之后,拍拍身上灰尘,回头笑道:“小子,你瞧清了没有?” 她一下点倒了许多人,早已惊动屋中的老少男女,但大家都不敢近前,只是远远的站着。 这时,忽听一个苍老声音唱道:“来的是什么人?” 孙大娘抬头瞧去,只见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头,年约七旬出头,手上提着一支竹根烟管,从人丛中走出! 这些人似乎对老头甚是恭敬,纷纷让路,也有人欢叫道:“好啦,好啦,念九叔公来了!” 那念九叔公走出人群,瞧了地上东倒西歪躺着不少岛上的人一眼,不禁微微皱眉,自言自语道:“这是老子山向家的独门截脉手法!” 孙大娘冷冷的道:“你倒有点眼力!” 那念九叔公目光一抬,两道精光奕奕的眼神,盯着孙大娘,拱拱手道:“老朽商念九,大嫂如何称呼?鼠狼湖山,已有二十年不在江湖走动,大嫂找上岛来,不知有何见教?” 孙大娘瞧他人虽老态龙钟,但眼神充足,显然内功极是精深,心中暗想:此人倒是不可轻敌。一面冷冷的道:“老婆子正是老子山来的,商绶人呢?” 商念九道:“少山主不在此地,大嫂有活跟老朽说也是一样。” 孙大娘目射凶光,凌厉喝道:“商绶可是躲着不敢见我?” 商念九怫然道:“大嫂怎好如此说法,大嫂和少山主究有什么过节?” 孙大娘厉笑道:“老婆子是要命来的,血债血还,旁人代得了吗?” 商念九听得脸色一变,惊诧的道:“少山主见时和大嫂结下血仇?” 孙大娘不耐道:“就在半月之前,商绶在租徕山下,杀害咱们孙老爷子师徒两人,老婆子特来找他算帐。” 商念九神色一松,呵呵大笑道:“大嫂错了,少山主三日之前,才离岛地往,哪会杀害孙老爷子师徒?” 孙大娘怒道:“难道东怪的‘血影掌’,还会有假?” 要知“东怪”这两个字,是岛上的忌讳,她这一声“东怪”,听得商念九脸色蓦地一沉!但迅速又忍了下去,依然拱拱手道:“血影掌虽是老山主传下来的绝艺,但江湖上也可能有类似的功夫,大嫂想是看走了眼?” 孙大娘道:“老婆子双眼没瞎,哪会看错,你少在我面前搪塞,再不叫商绶出来,莫怪我心狠手辣?” 商念九似乎一忍再忍,正容遣:“少山主确实离岛只有三天,此事全岛之人,都可证明,大嫂如若不相信,不妨问问他们。 说着用手朝身后之人指了一指。 果然,那些人全都点头应是。 孙大娘尖笑道:“你们鼠狼湖山之人,自然帮衬着商绶说话,老婆子如何能信?” 商念九气愤的说:“那么大嫂意欲如何?” 孙大娘发发飘动,满脸狞厉的道:“老婆子就是血洗鼠狼湖山,看他出不出来?” 商念九再也忍耐不注,任笑道:“老朽不过因你丈夫徒儿,遭人杀害,才好言相劝,你倒认为鼠狼湖山真是怕你了吗!” 孙大娘道:“这是再好不过!” 话声出口,脚下往前欺去,右手一扬,直向商念九肩头拂去,她出手奇快,一招之间,连藏几个变化。 商念九口中喝了声:“来得好!” 右手疾举,旱烟管斜削而出,左手化掌,沉肩上封,两手招式,全是防守之势,但却有如两人使将出来,异常沉隐。 孙大娘暗暗一惊,心想:“这老儿武功果然不弱,出手奇绝,竟然严密得无懈可击,哼,我再试他几把看看!” 心念一动,焕然踏步颠身,右手一探,直拿对方下颚,左手问电斜出,朝商念九持旱烟管的右手关节拂去! 商念九冷哼一声,脚下斜退半步,不理敌人抓来左手,右手旱烟管一吞一吐,登时洒出数点杆影,参差不齐的直取孙大娘身侧穴道,左手一招“直指天门”,“呼”的一声,当面劈去! 孙大娘没想到这名不见经传的老地,武功竟然极高,心头不禁狂怒,身形一偏,旋风似的踏开两步,左手却在身形闪动之前,对准来掌拍出!—— 幻想时代扫校 第十四章 刁蛮儿女总关情 砰!双草交击,商念九顿感对方这一单压力如山,震得自己脚下浮动。再也拿桩不住,向后移退了两步。 心头明白,对方在内力上,比自己要强得多;但他知道自己内力虽逊,手上这柄旱烟管的招式,经过老山生指点,只要不和对方硬拚真力,小心应付,决不会输到哪里?”他猛吸一口真气,手腕抖动,旱烟管就刷刷使出! 两人这一动上手,双方全都以快打快,孙大娘忽抓忽拂,忽擒忽拿,使的全是截脉手法。商念九一枝旱烟管,划出参差不齐的点点杆影,使的也是打穴招法。 交手到五招以后,越打越快,也越打越见激烈,两人使出来的招式,莫不奇险惊人!但时间稍长,双方就显出了强弱,孙大娘到底技高一着,功力深厚,实非等闲。 商念九的一支旱烟管,纵然经老山主指点,究非正式传人。二十招一过,孙大娘双手挥洒,气势如虹,招招长驱急攻。 商念九却已感到压力奇重,若非仗着老东怪指点的精妙招数,只怕早就给对方拂上要害,躺了下去。 这时,又从四面田间,赶来了不少人,这些人一个个脸露激愤,除了各操兵刃之外,左手都握着一管黑黝黝的铁筒,敢情是什么厉害暗器无疑? 同时,从隔湖那片庄院中,忽然掠出一条纤小绿影,飞一般朝这边奔驰而来,刚一奔近,就大声喊道:“念九伯伯,是什么人找我爹爹?” 声音娇脆,宛如出谷黄莺,听来清楚入耳! 赵南珩只顾注意场中两人的互攻招式,正在入神之际,听到这一叫喊,不禁转头瞧去。 那是一个十六七岁,身穿浅绿衣裤的少女,肩头垂着两条乌亮有光的发辫,瓜子脸,大眼睛,这时瞧着场中,脸上露出惊奇之色。 赵南珩听她口气,暗暗哦了一声,心想,她敢情就是东怪的女儿了! 商念九对付孙大娘,已感吃力,给绿衣少女一叫,小心头更急,忙道:“琪儿,你快走开,这儿没你的事。” 孙大娘是什么人?她虽在和商念九动手,耳目何等灵异,绿衣少女的喊声,早已听得清清楚楚。 左手呼吁劈出两掌,内家真力,冲击排荡,声势极猛,把商念九逼得后退了两步,右手却向绿衣少女一招,桀桀怪笑道:“小姑娘,这里有你的事,你快过来!” 她这一招手,使的正是“云里神抓”,绿衣少女忽听孙大娘和自己说话,正待回头瞧去! 陡觉一股极大吸力,朝身前吸来,她连孙大娘的面貌都没瞧清,已身不由己的被“云里神抓”吸了过去。 这在旁人看来,和她自动走去一样。 商念九瞧得大惊失色,大声喝道:“琪儿快退!” 手上一紧,旱烟管洒出漫天杆影,朝孙大娘攻去,但已经迟了。 琪儿早已走到孙大娘跟前,被孙大娘一把抓住手腕。 商念九这一招原是拚命打法,此时一见琪儿落到孙大娘手上,又怕她把琪儿当作挡箭牌,百忙之中,猛吸真气,把点出的旱烟管,硬生生从半途里收转,他空自又发又收,急得手忙脚乱,孙大娘却早已一把抓起琪儿,随着桀桀尖笑,朝后退去。 琪地莫名其妙的被孙大娘抓住,心头又惊又急,大叫道:“你使妖法,你快放开我!” 孙大娘连声阴笑道:“别害怕,跟我老婆子回老子山去,等你爹找来,我就放你。” 琪儿大叫大嚷的道:“谁怕你?你快放我,我不去,不去!” 商念九眼看琪儿落在孙大娘手上,心头暗急,皱皱眉道:“你也是成了名的人物,怎能和小女孩为难?” 孙大娘目光闪电一掠,歪着头,桀桀笑道:“你们莫想倚仗人多,区区几管‘化血针筒’,老婆子还不放在眼里,至于这个小丫头,我也不会难为于她,暂时作个人质,商绶回来,只要到洪泽湖老子山走一趟,老婆子自会放她。”说着,随手把琪儿挟起,一面回头朝赵南珩道:“小子,你去替老婆子解开他们经穴,咱们要走啦!” 赵南珩依言过去,替躺在地上的众人,解开被闭经穴。 商念九心中空自着急,满腔激怒,但因琪儿被孙大娘挟着,投鼠忌器,此时看到赵南珩应声走出,俯着身子替众人解穴,心中忽然一动。 暗想:这小子敢情是她的门人,自己出其不意,把他擒住了,就不怕孙大娘不放下琪儿。 他目光盯在赵南珩身上,心念方动。 孙大娘是什么人,哪会瞧不出来,这就尖声笑道:“商念九,你别动歪念头,这小子只是被我老婆子逼着来的,因为只有他见过你们少山主,也听过你们少山主说话的声音,老婆子特地带他来认人的,路上才教了他几招手法,可不是我老婆子徒儿。但你如敢妄自出手,莫怪老婆子先宰了你们小妞儿,再撒手一走,这些人,经脉截闭,不出三天,就会呕血而死,你自己估量估量,花得来?花不来?” 商念九果然被她这几句话摄住,不敢妄动,一面朝赵南珩沉喝问道:“小哥,你见时见过咱们少山主?是在什么地方?” 赵南珩在这一瞬工夫,连拍带拿,已把躺在地上的一干人,全数解开经穴,起身答道: “小可也不知那位老庄主是不是贵岛的少山主所乔装?只是那天在庄外被害的少林十戒大师、孙老爷子师徒,和形意门下的燕南双杰鲁氏兄弟,据说都是死在‘血影掌’下的。” “还死了这许多人?” 商念九听说还有少林“十”字辈的高僧,和形意门下的弟子被杀,心中更感事态严重。 莫说少林寺为四大门派之首,死的又是“十”字辈高僧,自然不肯甘休;就是形意门,在北方也算是声势极盛的门派,门下弟子被杀,也不可能轻易就算。 鼠狼湖山虽然不怕,但这个黑锅,背得未免太冤。 心中想着,不禁皱皱眉头,又造:“你可知道这些人究是为什么死的?” 赵南珩道:“小可也只是听说,好像为了一尊千手如来?” 商念九全身一震,道:“绿玉金莲千手如来,唉,咱们少山主也说起过……” 孙大娘不待他说完,哼道:“这就是了,小子,咱们走!” 商念九急道:“谁说少山主觊觎于手如来?” 孙大娘道:“我老婆子不管你们少山主觊觎不觊觎千手如来,只要他亲自把小妞领回去就好!” 商念九朝赵南斯问道:“小哥想必是武林中人,你叫什么名字?” 赵南珩道:“小可峨嵋门下赵南珩……” 孙大浪怒道:“小子,你要和地穷聊,就留在岛上,我老婆子可要走了!” 说着换了琪儿转身就走。 赵南珩这几天工夫,已经知道她的脾气,一时哪敢多说,立即跟在她身后,朝来路赶去。 岛上的人,虽然赶来了许多,每个人手上又有极为霸道的“化血针简”。但因少山主的掌上珠琪姑娘落在对方手里,谁也不敢妄动,只好纷纷让路;商念九眼看对方挟着琪儿走去,当真急得一筹莫展,搓握手,道:“大嫂请留步!” 孙大娘回头冷冷的道:“你还有什么说的?” 商念九拱拱手,正容道:“大嫂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劫持一个小女孩子,传出江湖,岂不有损盛名?尊夫丧在‘血影掌’下之事,凶手另有其人,决非少山主所为。不过此事既然牵连到鼠狼湖山,少山主一经回来,自会专程上洪泽湖拜访,不知大嫂尊意如何?” 孙大娘哼道:“废话,你要老婆子放下这小妞?嘿嘿,我老婆子千里迢迢的赶来,入宝山空手而还,这趟鼠狼湖山岂不是白来?告诉商绶,我在老子山等地三月,过期不来,莫怪我老婆子心根手辣!” 话声一落,探手抓起赵南珩,一手扶着一个,双脚点动,人已疾如飞鸟,跃上树林,踏着树巅,腾掠而去! 回到船上,舟子一眼看到孙大娘回来,等干捡到了性命一样,慌忙迎上几步,陪笑道: “老婆婆回来了?” 孙大眼放下赵南珩,没好气的道:“我不回来,你也别想活命,快替我开船!” 说着一手把琪儿递给赵南市,吩咐道:“你把她放到舱里去。” 赵南珩不敢违拗,双手接过琪儿。他从没抱过女孩子,这一接,双手抱到一个软绵绵的身子,鼻孔中同时闻到琪儿身上的香气。一时只觉脸红心跳,双手不自主的起了一阵颤抖,心慌意乱的往舱中跑去。 舟子还颤颤兢兢的站在边上道:“你老高抬贵手,烧了小的吧!” 孙大娘随手一拂,替舟子解了穴道。 舟子迟疑的道:“老婆婆,小的不会死了吧?” 孙大娘哼了一声道:“好了,还不快去开船?” 舟子好像皇恩大赦,不迭应是,退了下去。 一会工夫,船身晃动,缓缓离开岛屿。 孙大娘独自站在船头,直等驶离鼠狼湖山,看看没人追来,才回进舱去。 赵南珩把琪儿安置在中舱,孙大娘回到舱中,替她解开上身穴道。 琪儿睁目一瞧,自己已在船上,心里又急又气,破口骂道:“贼老太婆,死老太婆,你把姑娘捉来,要待怎的?等我爹来了,不把你几根又老又臭的贱骨拆了下来,就不知道鼠狼湖山的厉害……” 这位姑娘越骂越凶,孙大娘先前还不予理会,渐渐她马胜拉长下来,炯炯双目,隐露杀机! 赵南珩看出不对,他最近摸熟了孙大娘的脾气,这位老婆婆只要顺着她脾气,才可无事。心头不禁暗暗替琪儿捏着冷汗。 琪儿从小娇纵惯了,哪知厉害,依然炒豆似的骂道:“老虔婆,老不死,你瞪我干什么?有种,就杀了姑娘……” 孙大娘脸上,飞起一丝狩笑,尖声道:“小丫头,这是你自己找死……” “老前辈!” 赵南珩不禁抬头叫了一声! 孙大娘攒了他一眼,怒声道:“你大惊小怪的做什么?” 赵南珩道:“老前辈一向言出如山,既然答应过不难为她的,岂可失信于人?” 孙大娘沉“唔”一声,点头道:“小子,你倒知道老婆子的为人!” 琪儿也尖哼了声,道:“你算得什么?你只是一个贼老太婆……” 赵南珩皱皱眉道:“姑娘怎好如此漫骂,老前辈因孙老爷子和徒儿全死在‘血影掌’下,怀疑是姑娘令尊所为,只要令尊……” 琪儿披嘴道:“你只会帮她说话,你也不是好东西,我爹说的,油头粉睑的人,都是坏人!哼!活该,她丈夫被人杀死,她不去找仇人算帐,找我爹干么?又不是我爹杀死他的。” 赵南珩被骂得一怔。 孙大娘满脸怒容的道:“小子,你把她撵到前舱去,惹得我老婆子性起,可不管她是什么人的女儿!” 赵南珩也觉得这位姑娘太以刁蛮,留在这里,难免触怒了孙大娘,闻言就朝琪儿走近,准备把她抱出去。 琪儿双腿不能动弹,两条手臂却不住的乱舞乱挥,口中叫道:“你给我走开,你是臭男人,我不要你碰!” 赵南珩脸上一红,脚下蜘蹰着不敢过去。 孙大娘伸手隔空一指,点了她穴道,不耐的道:“快替我撵出去!” 赵南珩无可奈何的抱起琪儿,往前舱走去。 琪儿手脚丝毫不能挣扎,身子被赵南市抱起,直羞得胀红着脸,紧紧闭住眼睛,不敢多瞧。 这一瞬间,她只觉赵南珩壮健的臂胳,轻轻托起自己,人像在摇篮里似的,除了心头乱跳,呼吸窒息之外,却另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甚至也并不反对让臭男人抱着自己走路。 赵南珩跨进前舱,把她放下。 琪儿偷瞧了他一眼,发觉他一张俊脸,也红红的,心头不禁暗暗好笑,原来臭男人也会恼羞的?一面故意哼道:“哼,不害臊,要是给我爹看到了,不打死你才怪!” 赵南珩胀红着脸,低低的道:“姑娘不可介意,孙老前辈脾气不好,人是不坏的,姑娘凡事忍耐点儿!” 琪儿本来脸上已有着笑意,给他一说,又绷下脸来,大声道:“她脾气不好,我脾气也不好,你怕她,我可不怕她。” 赵南珩真怕她大嚷大叫的,触怒了孙大娘,说不定真会出手伤人,是以不敢再和她说话,独自在舱门口坐下。 此时,风浪渐大,他不习惯坐船,索性闭上眼睛,调起息来。 琪儿见他不理会自己,更是气恼,抿抿嘴道:“哼,臭男人,我才不理你呢!” 说着,也负气闭上了眼睛。 过不一会,琪儿忍不住又睁开眼来,望着赵南珩道:“喂,你到底有没有名字?那老太婆为什么叫你小子?” 赵南珩睁目道:“我叫赵南珩。” 琪地哼道:“我只当你变哑巴了呢,你还会说话?”接着眨眨眼睛又道:“我叫琪儿。” 赵南珩道:“我知道。” 琪地奇道:“谁告诉你的?” 话声未落,只见孙大娘手上捧着一盘饭菜,悄无声息的站在舱口,尖笑道:“你们倒谈得挺不错!” 赵南珩脸上一红,慌忙站起身子。 孙大娘递过木盘,冷冷的道:“这里是两份晚餐,你吃饱了再喂小丫头吃。” 说完,转身就走。 赵南珩听说要自己喂琪儿吃饭,心头大感作难,自己从没喂别人吃过饭,何况境地又是个女的,年龄和自己差不多。他托着木盘,尴尬的道:“姑娘脉穴未解,行动不便,将就……”—— 幻想时代扫校 第十五章 暮春三月西湖瘦 琪儿不待他说完,别过头道:“我不饿,我不要吃,哼,谁要你喂?臭男人!” 赵南珩暗自皱皱眉头,心想,你不吃就算,谁要喂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一面也就老实不客气,自顾自坐下,装了碗饭,自顾自吃喝起来,他狠吞虎咽的一连吃了三碗,意犹未尽。 琪儿原是负气之言,其实她肚中也早已饿了,此时瞧着赵南斯风卷残雪似的吃得甚香,更觉饥肠键输,忍不住道:“喂,你别把我的一份,也吃掉了,哼,你不肯喂我,我就偏要你喂,快拿过来呀卜赵南珩听得好笑,这位姑娘当真刁蛮难以伺候,一面抹抹嘴巴,把木盘送到琪地面前,正待替她装饭。 琪儿颦着柳眉,道:“喂,别忙,你先去洗洗手咯,男人们真脏啦!” 赵南珩征得一怔,摇摇头,走出舱去,舀水洗了洗手,回到前舱。 琪地催着道:“快一点呀,菜饭凉了,还好吃吗?” 赵南珩心想:真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一面装了碗饭,夹着菜,脸上热烘烘的蹲下身去,把饭碗送到琪儿口边。 琪儿娇靥如花,凑过头来,张开小嘴,露出两排雪白的贝齿,忽然“咭”的轻笑一声,道:“真好玩,我小时候,奶嬷就是这样喂我吃饭的,我吃一口就要跑几步路,她就到处跟着我转!” 赵南珩和她这一面对着面,只觉她生得和小玫儿一样美,但小玫儿天真而爽朗,她却娇憨刁蛮。 琪儿瞧他目光只是盯在自己脸上直瞧,不禁双颊生晕,嗔道:“你这人怎么啦,还不认识我?” 赵南珩啊了一声,慌忙把饭碗送上,用筷拨着饭菜,喂了她一口。 琪儿偏头道:“慢一点咯,这大一口,我如何吃得下?” 赵南珩无可奈何的,耐心喂着,琪儿当真还是十足的和小孩差不多,难伺候极了,吃了一口饭就要说他一句。 不是菜太少了,就是饭太多了,一会喂得太快,一会喂得太慢,嫌个不停,但她却吃得津津有味。 赵南珩耐着性子,喂了她两碗饭,额上大小汗珠,业已像黄豆般绽了出来。 天儿瞧得奇道:“咦,你是不是很热?快到船外去吹吹冈呢!” 赵南珩摇摇头道:“热倒还好,只是这奶嬷不好做。” 琪儿哼道:“你不喂拉倒,明天我就饿着不吃就是!” 赵南珩收拾过碗筷,送回后能。 一连几天,孙大娘怕琪儿穴脉闭久了,会阻碍气血流行,是以每天都要替她另换一处穴道。 每一餐饭,仍由赵南珩喂着她吃,日子长了,两人倒也谈得颇不寂寞。 只是赵南珩因舱中多了一个琪儿,不便练习“千佛指”,也不好温习孙大娘教自己的六式“截脉手法”,只能修习内功。 这一趟水程,孙大娘急于回转洪泽湖去,所以就命舟子直放长江。 船抵瓜州,已是傍晚时分。 孙大娘重赏了舟子,然后替琪儿解开上脉穴,带着两人,舍舟登陆。 赵南珩因此行已从鼠狼湖山回来,自己一心惦记着峨嵋派封山,和西妖罗髻夫人有关,立意要把这件事弄个清楚。 是以上岸之后,就朝孙大娘作了一个长揖,道:“老前辈已从鼠狼湖山回来,小可尚有要事,就此告辞。” 孙大娘拉长着脸,木无表情的道:“什么,你就要走了?” 赵南珩道:“老前辈早已知道,小可师门封山,就是为罗髻派开山,所以小可要找罗髻夫人去。” 孙大娘冷笑道:“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赵南珩道:“小可纵然不敌,也非找她不可。” 孙大娘道:“不成,老婆子要你同去鼠狼湖山,就是为了只有你在佟家庄待过,见过老贼一面,听过老贼说话,没见到商绶之前,你也得踉老婆子回老子山去。” 赵南珩在没上鼠狼湖山之前,曾听孙大娘说过,第二代东怪商绶,只有一个女儿,他因佟家庄老庄主也有一个女儿——小玫儿,因此,也怀疑佟家庄老庄主可能是东怪。 但到了鼠狼湖山,瞧到东怪的女儿是琪儿,不是小玫儿,心中早已知道杀害空中飞鱼孙杰和少林十戒大师等人的凶手,不是东怪。 只因自己告诉孙大娘经过之时,略过小玫儿一节,没有说出。又因几十天下来,知道了孙大娘的脾气,不敢出言劝阻,让她把琪儿掳来。 此时听孙大娘还要自己跟到老子山去,心中大急,脱口道:“老前辈,杀害孙老爷子的凶手,据小可想来,可能另有其人,不会是商姑娘的父亲。” 琪儿连连点头道:“对啊,不是我爹杀的,一定不是,我爹离岛才三天工夫,是上北雁荡瞧我姑姑去的。” 孙大娘横了演儿一眼,朝赵南珩吟道:“你知道什么?好哇,才只几天工夫,你就帮着她说话,你倒真想给东怪招赘? 老婆子说不成就不成,没见过商绶之前,非跟老婆子回老子山去不可!” 赵南珩还想再说,只见琪儿背着孙大娘,只是朝自己霎着眼睛,一时还弄不懂她这是什么意思? 孙大娘已尖声喝道:“小子,你再不走,莫怪老婆子又要用强了。” 琪儿没待赵南珩开口,抢着说道:“走就走咯,老子山又不是吃人的地方。” 孙大娘没有作声,转身就走。 琪地腿上脉穴已解,回头朝赵南斯笑了笑,跟着走去,赵南珩虽然不愿,却也只好跟了过去。 从瓜州赶到扬州,但见万家灯火,甚是热闹。 琪儿从小生长岛上,见曾见过这般繁华夜市,一时东瞧西瞧,看得目迷五色,满怀高兴,回头问道:“喂,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赵南珩也说不出来,只是摇摇头。 孙大娘道:“扬州” 琪儿喜道:“烟花三月下扬州,这里就是扬州?啊,我们是不是要在这里歇脚?” 孙大娘边走边道:“老婆子最讨厌一城的人,乱烘烘的像个大蜂巢,咱们到前面去。” 琪儿心里多么希望在这里过夜,顺便也好玩玩,给孙大娘一说,不禁嘟起小嘴,没有作声。 三个人很快的就穿过大街,直出西门,这是经天长,沿洪泽湖东岸,北达淮阴的一条大路。孙大娘脚下丝毫没停,奔到甘泉山脚下,领着两人走进一座小庙,然后返身出去。 约摸过了一顿饭光景,方始回转,手上捧着一大包热腾腾的肉包子,跨进门,就一下把食物塞到赵南珩手上,道:“你们快吃吧,找老婆子还有事去!” 说着,行色匆匆的朝外就走,刚一奔到门口,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身子一停,转头说道:“小子,这丫头交给你了!” 说到最后一个字,人已掠出十数丈外,一闪而逝! 赵南珩瞧她去的甚是匆忙,心中暗想;敢情她方才出去,遇上了什么急要之事。 琪儿瞧着他手上捧着的包子,叫道:“喂,你快替我解开手上穴道,我饿死了!” 赵南珩道:“孙老前辈的脾气,姑娘又不是不知道,她不在这里,我替你解了穴道,她会怪我多事。” 琪儿轻笑道:“她回来了,你再替我点上就是。” 赵南珩道:“这个……” 琪儿双腮一鼓,气道:“你真是胆小鬼,这几天在船上,她都没点我手上穴道,要逃,我这样就可以跑了,还要你解手上的穴道干么?哼,你不替我解,我就不吃,饿死了活该!” 说着,一扭腰,负气背过身去。 赵南珩无可奈何的道:“这样吧,我替你暂时解开穴道,自然无妨,只是待会孙老前辈回来,你仍得让我点上。” 琪儿听了大喜,脸露笑容,连连点头道:“这个自然。” 赵南珩果然暂她解开两手穴道。 琪儿高兴的活动了一下手臂,伸手道:“你快把包子给我咯,我肚子饿死啦!” 赵南珩递过包子,两人坐在拜台上吃了起来,一会工夫,把二十来个包子,一起吃完,还不见孙大娘回转。 赵南珩几次想说:“孙老前辈快回来了,我还是替姑娘点上穴道的好。”但话到嘴边,都被琪儿把话岔开,不让自己开口。 琪地偏头问道:“喂,你方才说要去找西妖罗髻夫人,那是为了什么?” 赵南珩道:“江湖有两句话,叫做‘罗髻开,峨嵋闭’,就因为她们下山,峨嵋派就得封山,我要找她问问。” 琪儿啊道:“啊,这两句话,我从没听爹说过,你知道她们在什么地方?” 赵南珩道:“不知道。” 琪儿又道:“那你知不知道北雁荡在哪里?” 赵南珩道:“我也不知道!” 琪地道:“哦!这样好不?你陪我去北雁荡找爹,我也陪你找罗髻夫人去。” 赵南珩道:“不,我自己会去的,姑娘……” 琪儿气鼓鼓的道:“你这人就是这样讨厌……” 琪儿面对庙门而坐,口中在和赵南珩说话,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只是一霎不霎的盯着山下的大路。 突然,琪儿低低的道:“来了,来了,路上那条黑影,跑得好快,准是老太婆回来了,我们躲起来好不好?” 赵南珩道:“哦,不成……” 琪儿气道:“这有什么不成?我们又不逃走,只是和她躲着玩的。” 话来说完,一手拉着赵南珩急道:“快,快,我们躲到梁上去!” 她不管赵南珩同意不同意,用力一把拖着他就往梁上纵去。 赵南珩只当她童心米混,躲着好玩,虽然不大赞成,却也不愿过于拂逆,只好跟着纵起,隐到梁之上。 刚风藏好身子,只见孙大娘已翩然跨进门来,两道炯炯目光,四下一扫,不见两人踪影,马脸上怒气腾冒,厉哼道:“这小子准被小妖精迷住了,竟敢相偕逃走,嘿!我要是让你们逃出十里之外,就不叫孙大娘了!” 赵南珩正待出声,突然觉得一只温润柔腻的手掌,悄无声息的掩上了自己嘴唇,掌心隐隐还有一股极幽的香气,心知是琪儿不让自己开口,同时也感到琪儿的手掌,似乎还在轻微的颤抖! 就在这一瞬之间,再定睛一瞧,哪里还有孙大娘的影子? 琪儿缓缓缩回手去,舒了口气造:“好啦,我们好下去了。” 两人跃落地面,赵南珩埋怨道:“姑娘这玩笑可开大了,孙老前辈回来,准得大发脾气。” 琪儿掠惊鬓发,又拍拍身上灰尘,“唁”的笑道:“放心,老太婆不会回来了。” 赵南珩道:“孙老前辈功力惊人,来去如风,怎会不赶回来?” 琪儿得意的道:“就因为她来去如风,所以不会回来了,她朝东追不上我们,就朝西追,朝南追不上,再北追,哪会回到这里来?” 赵南珩恍然道:“原来姑娘是有意摆脱她的?” 琪儿娇笑道:“这就是诸葛亮的空城计咯!哼,你不是要找西妖去,先前我为什么朝你连使眼色?就是叫你稍安毋躁,侍机而动,这会你懂了吧?” 赵南珩瞧她一本正经的说着,心中暗暗好笑,一面说道:“那么我们也可以走了。” 琪儿哼道:“你知道什么?兵法上说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这条路上,老太婆少说也要来回跑上几次。我们出去,岂不正好和她碰上?今天晚上,我们就在这里歇脚,等天亮了,老太婆也好走远了。” 赵南珩没想到这位刁蛮姑娘居然还读过兵法,脸上不期露出佩服之色,瞧着她说道: “姑娘原来还熟读兵法!” 琪儿得意的笑了笑,摇摇头道:“我哪里读过兵法?这是我爹说的,明天我就可以找爹去了,你去不去?哦,对了,那扬州城好不热闹,明天我们先去逛逛,你说好不?” 这一晚,孙大娘出去之后,果然并没再来,赵南珩和琪此两人只是在神龛边上瞑目调息。 一宵过去,翌日清晨,琪儿兴致很好,跑到山溪边上,掬水洗脸,把头发也掠得光光的,才奔回庙中,拉起赵南珩道:“快走吧,我们到扬州去!” 赵南珩看她一团高兴,红馥馥的脸上,娇嫩如花,连眼睛都带着兴奋的光采,不由瞧得一呆。 原想告诉她,自己还有许多事要办,要和她分手,但话到嘴边,一时又说不出口来,只好跟着她朝城中走去。 这时正当清晨,到城中赶集的人络绎于途。 琪地目光一转,翩然走近一位老者身前,问道:“老伯伯,扬州什么地方好玩?” 那老者听得一怔,抬头瞧瞧两人,笑道:“扬州好玩的地方可多着呢,譬如琼花现、桃花庙、二十四桥、尺五楼、十二女郎祠、小奏淮、小苎罗村、都是名胜古迹,但最有名的当然要算瘦西湖……” 琪儿喜得跳了起来,道:“对了,就是瘦西湖,我听爹说过的,谢谢你哈!” 一面朝赵南珩连连招招手道:“喂,我们就到瘦西湖去,快走呀!” 人已一阵风似的往前跑去,赵南珩跟在她身后,追了下去。 那老者话才说完,两个年轻人早已去得老远,一时惊楞不已。 扬州自隋场帝建都以来,历为繁华名邑。 瘦西湖在县城之北,南起虹桥,有小金山、法海寺、五亭桥、二十四桥、止于平山堂下之蜀冈,湖上花木疏秀,风景纤丽。 两人赶到湖边,这时正当三月初头,两岸桃柳竞春,游人如织,湖上小舟铁乃,轻波微漾,使人有如入画图之感!—— 幻想时代扫校 第十六章 又见风云起古城 珙此瞧得甚是高兴,口中低吟道:“西湖瘦,湖上小金山,亭榭参差峰弄影,柳桃错杂水轻环,此处绝尘寰!” 赵南珩回头道:“姑娘诗才敏捷,吟得真好听。” 琪儿抿抿嘴,笑道:“这不是诗,是望江南词,我爹作的,所以我知道瘦西湖的名称。” 赵南珩道:“令尊原来也到过这里?” 琪儿和地站得很近,低低的道:“我爹到过的地方可多呢!” 两人沿着湖滨,缓步徐行,琪儿两只眼睛东瞧西瞧忙个不停,她又要树览湖上景色,又要打量仕女们的衣着装饰,甚至油壁香车,轻罗软轿,和画舫、游艇,件件都感到新奇,哪里还有心情和赵南珩说话? 中午时分,两人经过一家酒楼,只听刀勺盈耳,人声喧哗。 琪儿感到腹中饥饿,回头问道:“喂,我们到什么地方吃饭呢?” 赵南珩摸摸身边还有十来两碎银,忙道:“我们就上这家酒楼好不好?” 琪儿自小生长在鼠狼湖山,除了在书本上看到过酒楼是人们饮食吃饭的地方,可从没有上过酒楼,自然巴不得上去瞧瞧。 听赵南珩这么一说,不由喜形于色的道:“你真好,我随便咯!” 赵南珩不知她没上过酒楼,自然也听不懂她这句“你真好”,是说的什么?举步就朝酒楼走去。 琪儿忆道:“喂,你停一停,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我们是兄妹哈,你是大哥,我是妹子。” 酒楼,是吃喝的地方,哪会有人问自己两人是谁? 赵南珩不禁微微一笑,琪儿红着脸,白了他一眼。 两人走上酒楼,在一张临窗空桌上坐下。 赵南珩刚刚要过饭菜,瞥见楼梯口走上两个头换道髻,背负长剑的蓝袍道人。 赵南珩瞧他们这身打扮,和自己在佟家庄见过的四个武当门人相同,敢情也是武当派门下,一时不由多瞧了几眼。 两个蓝袍道人,只要了两碗素面,等堂倌退下,就交头接耳的低声说起话来。 一会工夫,堂相送上饭菜,同时也替两个蓝袍道人送上素面。 赵南流一边吃喝,一边依然留神着两个道土,只见他们好像有什么事一般,匆匆吃毕,起身朝楼下走去,但就在两个道上站起身子之时,赵南珩依稀听他们说着“东怪”和“城东仙女庙”的话,心中方自一动。 忽觉有人轻轻拉了自己一下衣袖,回头瞧去。 琪儿低声问道:“喂,方才两个道土,可是谈论着我爹?” 赵南珩道:“你也听到了?” 琪儿抿抿嘴笑道:“我瞧你好像在注意他们,所以我也留上了意,果然听他们在低低的说着我爹,还说要立即赶到仙女庙去,你知不知道他女庙在哪里?” 赵南珩知道方才两个道土,就坐在她身后不远,所以她听得比自己清楚,一面说着: “仙女庙好像就在城东,哦,你还听他们说些什么?” 琪儿摇摇头道:“这两个道士说得很轻,我也听不大清楚,好像在说仙女庙住着一个人,很像我爹……真是活见鬼,我爹是探望姑姑去的,哪会在那里?” 说到这里,接着又低声说道:“你知道不,我姑姑就是第二代‘中飞龙’的妻子,住在北雁荡,啊,你也姓赵……” 赵南珩从她口中,又知道了第二代“中飞龙”和第二代“东怪”原来还是郎舅,心中想着! 琪儿又道:“喂,赵……大哥,我们快吃好饭,也到仙女庙去瞧瞧可好?” 赵南珩点点头,琪儿满怀高兴,匆匆吃毕,就催着赵南珩快走。 两人会过店帐,问明去仙女庙的路径,就向城东奔去。 城东的仙女庙,乃是三教九流集中之地,庙外广场上茶馆酒肆,摊贩林立,卖药郎中,测字先生,和杂耍献艺,可说应有尽有,到处人头钻动,乱烘烘的好不热闹? 两人赶到庙前,琪儿瞧着这般热闹,心中直乐,不住的东张西望,早把两个武当道上说的事儿,丢在脑后。 赵南珩早已怀疑死在佟家庄外的那些人,并不是第二代东怪商绶所杀,如今武当道士既然发现东怪住在仙女庙。 而琪儿又说她爹是到北雁荡去的,那么这人可能就是冒充东怪,杀害十戒大师和空中飞鱼孙杰的人,是以急于想瞧瞧究竟。 他看琪儿只是贪玩,这就忍不住轻声说道:“商姑娘,那两个道士既说住在仙女庙的人,很像令尊,我们何不先去找找?也许真是令尊,也说不定。” 琪儿掉头笑道:“不会是爹,我不是告诉你了,爹到北雁荡去的?” 赵南珩道:“如果不是令尊:那么极可能是冒充令尊,在佟家庄用‘血影掌’杀害十戒大师和老子山孙老爷子的人。” 琪地点点头道:“这话有道理!哼,他真敢冒充我爹,看我会饶地才怪,哦,赵大哥,那么我们快走!” 仙女庙金碧辉煌,香火鼎盛。 两人走入山门,从大殿进入二殿,依然不见两个蓝袍道人的踪迹。 赵南珩自小在寺院长大,知道许多庙宇,都有香客下榻的精舍,凡是到寺庙寄住的人,大都喜爱清静,是以精舍多在环境清幽之处,自成院落。 他领着琪儿,从二殿侧门,绕到后院,果然瞧到花木扶疏,迎廊曲折之中,正有一排精舍。 精舍前面,是一片草地,嫩草如茵。 草地上,赫然围坐五个背负长剑的蓝饱道人! 琪地轻啊道:“他们就在这里了!” 赵南珩和琪儿相比,江湖经验,总究略胜一筹,连忙拉着她朝右侧一条小径走去,一面低声道:“他们都坐在那里,定然还在等待着什么人?我们也去找个地方,瞧他们有什么举动?” 琪儿生性好事,听得正合心意,举头向四处一瞧,恰好前面不远,有一座六角形的经塔。这就用手一指,笑道:“赵大哥,我们到那上面去!” 围坐在草地上的道士们,只当两人是随喜的游客,也没去注意。 两人登上经塔,朝下望去,虽嫌距离稍远,但精舍每个角落,和草地上坐的道士们,如有动静,全可清晰入目。 琪儿高兴的笑道:“赵大哥,这地方不错吧?” 赵南珩点点头,目光只是盯着精舍直瞧。 他发现这排精舍,不下十余间之多,但此时静悄悄的,听不到丝毫人声,不知那个假冒东怪的人,究竟住在哪里? 尤其这几个蓝袍道土,看上去都在四十左右,和自己在佟家庄遇上的四人,年龄也差不多。 试想那天仅是一个云玖,就把他们击败,但云玖到了孙大娘面前,就施展不开了,那么以此类推,这几个道土,要和假冒东怪商绶的人动手,岂非差得老远? 因为连少林十戒大师和空中飞鱼孙老爷子,还被他一掌毕命,五个武当门人,哪堪他一击?到时,自己是不是应该出手呢? 照说,四大门派谊如一家,自己遇上了,自然应该出手。但加上一个自己,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何况武当派的道土,那天分明对自己也存有成见…… 他想起那天在佟家庄的事,四个武当道土,要强迫自己跟他们同上武当,心头不禁仍然感到愤慨…… “啊,赵大哥,快瞧,那边又有人来了!” 琪地站在他边上,低声叫着! 赵南珩举目瞧去,只见从那条碎石小径上,果然有一行人缓缓走来!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面貌清瘦,长髯飘胸的青饱道人,稍后,是两个手拄禅杖的灰油老憎,一个蓝袍道人,一个手捧长剑的小道童,最后又是四个灰袖僧人! 赵南珩虽然不认识那个长髯老道,但老道身后两个灰衲老增,自己全都认识,那是少林寺“十”字排行中的十善大师和十行大师。 由此推想,走在前面的道人,定是武当派身份极高的人。 稍后那个蓝袍道人,自己也在佟家庄见过,正是武当首徒玄修道人。 这些人突然在这里出现,当然全是冲着那个假冒东怪的人而来,原来草坪上围坐着的五个道士,只是在监视对方罢了,自己先前,还替他们耽忧。 心中想着,只见草坪上五个道士,早已站起身子,垂手肃立,口中恭恭敬敬叫道:“师叔!” 赵南珩听得暗暗“哦”了一声,原来这长髯道人,还是武当派掌门人一尘道长的师弟! 老道人步入草地,低低的问了几句,左手微微一摆,身后少林、武当两派门人,焕然朝后退下了几步。 前面只剩了老道人和十善大师、十行大师、及武当首徒玄修道人四个。 老道人似乎回头朝十善、十行两位大师略一商量,就朝玄修道人说了几句,因相距较远,同时他们也声音说得极低,是以听不真切。 只见玄修道人躬身领命,朝前走出几步,面向精舍,大声说道:“武当门下直修,奉敝师叔一苇子、少林十善、十行两位大师之命,请鼠狼湖山商施主一叙!” 琪儿气道:“这些和尚道上真岂有此理,我爹几时……” 她话声未落,蓦听精舍中响起一声朗朗长笑! 这笑声清越嘹亮,有若凤鸣。 赵南珩只觉相隔虽远,但对方笑声,却依然直贯耳鼓,铿锵有物,心中不由一惊。 琪儿早已闻声变色,惊奇的道:“噫,这声音真是我爹!” 赵南珩还没来得及答话,注目瞧去,只见武当一瓢子和两位少林高僧面前,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青衫飘逸的文士! 这人年约四旬,面貌清瘦,生得修眉风目,气宇轩昂,远远望去,确有几分和琪儿相似! 这中年文士才一现身,琪儿一手拉着赵南市,急急说道:“真是我爹,赵大哥,我们快去!” 赵南珩听说他就是第二代东怪商绶,心中不由暗暗惊奇,原来江湖上谈虎色变的东怪,还是如此年轻。 他被琪儿猛力一拉,身不由己的往前跨出一步,但急忙稳住脚步,一面低声说道:“琪儿,别急,我们先在这里瞧瞧情形,再下去不迟。” 琪儿点点头,轻笑道:“是啊,我们先在这里瞧个热闹也好,就凭这几个臭和尚,臭道士,哪会是我爹的对手?” 东怪商绥负手而立,脸上笑意未混,两道目光冷冷瞥过当前三人,略微颔首,傲然问道:“你们结伴而来,找商共有何见教?” 他尽管脸含笑容,但语气冷峭,似有不耐之意! 武当一瓢子连忙打个稽首,陪笑道:“贫道和两位大师,路过此地,风闻商施主正在扬州作客,特来拜访,惊扰之处,还乞施主恕罪。” 商绶脸上笑意,逐渐敛去,说道:“‘你们两个小道士,早就在我门外远远窥探,当我不知道吗?有话清说,商共不喜欢听浮文俗节,转弯抹角的废话。” 赵南珩听得暗暗好笑,心想,瞧他年龄,和武当几个蓝袍道人相比可能还要小上一两岁,却居然叫人家小道士! 琪地依在他身边,低低的道:“对略,我爹就是这个脾气,不喜欢人家噜嗦,这老道士也真是的!” 一瓢子含笑道:“商施主说得极是,贫道和两位少林大师,拜访施主,正有一事,要向施主请教!” 商绶负手看天,设加理会。 一瓢子续道:“商施生近日,总已听到江湖上的传说?” 商绶问道:“说些什么?” 一瓢子道:“由敝派保管,但遗失多年的一尊千手如来,已在江湖出现。” 商绶点点头道:“这个商某也略有耳闻。” 一瓢子又道:“敝派门下常昌寿、孙吉星和八方镖局一行,全在滋阳附近遇害,相隔末久,少林十戒大师、洪泽湖孙老施主、和形意门燕山双杰鲁氏兄弟,均于一夜之间,在租徕山佟家在外遭火杀害。据说尸体上都留有一个鲜红掌印,伤在胸背,和商施主独门绝学‘血影掌’,颇相近似……” 商绶不待他多说,目光一瞥,冷笑道:“于是你们就结伴跟踪,找商某问罪来了?这是一尘道长的意思,还是百愚上人的意思?” 一瓢子被他问得一呆,但依然陪笑道:“商施主不可误会,千手如来,为少林、峨嵋、华山、武当四派共有之物,由敝派负责保管,不幸失落多年……” 商绶仰天道:“这是你们武当派无能!” 几个蓝袍道人,听他辱及武当,不禁脸上为之一变。 一瓢子修为功课,闻言只是淡淡一笑,续道:“此次贫道奉掌门师兄令谕,查访此事真相……” 商绶哼道:“这也查到我商某头上来了?” 十善大师双掌合十,低诵一声佛号,道:“阿弥阳佛,商施主怎好如此说法?一瓢道长和贫增师兄弟,原是向商施主虚心求教来的。近日江湖上谣琢纷传,说什么答徕山佟家庄那位老庄主就是商施主,千手如来也为施主所得。江湖传言,固然不足深信,但敞寺十戒师兄等人,全死在‘血影掌’下,容或有人假冒施主之名,才不嫌冒昧,想请施生指点。” 商绶朗朗大笑道:“这倒好,杀人劫宝,统统记到了商某头上?”说到这里,突然脸色一沉,目中射出森森寒光,问道:“是谁见来?” 玄修道人上前一步,稽首道:“小道目睹常师弟、孙师弟和一千八方镖局的人,身中‘血影掌’而死,后来又在佟家在唯到十戒大师等人丧在同样手法之下。” 这时站在后面的四个灰衲和尚,有一个挺身上前,合十道:“小僧明性,敝寺十戒大师傅法体,是由小憎运回寺去的,伤在背心,当时确是一只鲜红掌印,数日之后,才渐呈紫黑,玄修道兄说得不错。” 商绥脸上,飞过一丝青气,点头道:“你们两人曾经亲眼目睹,自然不会有错,哈哈,你们见识过‘血影掌’吗?” 话声出口,身形一晃,一手一个,抓过两人右手闪电在两人大腿上轻轻拍了一下。 左手同时“嗤嗤”两声,撕开两人裤管,露出被他手掌拍过之处,然后双手一放,冷笑道:“你们自己瞧瞧‘血影掌’的样子吧!” 他这一动作,当真快得无以复加,连武当一瓢子。少林十善、十行大师三位四大门派的一等高手,眼看他出手伤人,都来不及抢救。 一瓢子因师便玄修道人乃是本门首徒,武当派未来的掌门人,心中一急,很快从小道童手上接过长剑,口中沉喝道:“商施主手下留情!”—— 幻想时代扫校 第十七章 掌印分明有假真 武当、少林两派弟子一见一瓢子撤出长剑,也同时掣剑在手,四下散开,把商绶围在中间。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玄修道人和明性和尚腿上各中一掌,但却在商绶双手一放之后才口中闷哼一声,两个身子,同时跌倒地上。 只见两人腿上,被商缓拍过之处,现出一个淡红掌印,宛如描红字一般,中间镂空,五个手指和一块手掌,清晰如绘! 商绶出手如电,来去无形,等大家围了上去,他早已背负双手,站在原处,冷冷笑道: “死不了的,商某‘血影掌’,收发由心,生死随意,我因他们出言无状,各自废去一腿,以示薄惩!” 他说到这里,目光一转,只见一苇子和十善、十行三人,已按三才方位而立,外面一圈,三个和尚,五个道土,也各自占了八卦门户。不由仰天大笑道:“这就是你们四大门派的‘联合剑阵’了?哈哈,商某虽然不才,却也未必放在眼里!” 原来六十年前,四大门派四位掌门人花了三年时间,融合各派武功,创了一套绝世武学,由名匠雕成一尊绿玉金莲千手如来。 这套绝世武功,原为对付东怪、西妖、南魔、北鬼而创,但千手如来雕成之日,四派掌门都先后谢世,而这尊千手如来也在那时候失落。 四派后人,只知这尊玉佛身上,暗藏四派武学精华,但究竟什么武功,已没有人说得出来。 不过,当年四派前代掌门,除了把全部武学精华,雕成千手如来之外,为了顾虑四派门人,在江湖行走,遇上强仇大敌,可以互相策应。又从武当“五行剑阵”和少林“罗汉阵” 两种变化精微的阵法之中,另创了一套“联合剑阵”,分授门下弟子,不论人数多寡,均可联手御敌。 同时还留下两句遗训,那就是“四大门派,谊如一家”要四派后人,精诚团结,互相协助。 以一瓢子为首的“联合剑阵”,虽已散布开去,但他们只是把商绶围住,并没发动阵势。 一瓢子眼看商绶放下玄修、明性两人,同时听说已被他废去一足,不禁脸色微变,回头问道:“玄修,你们怎么了?” 玄修道人和明性和尚跌坐地上,听到师叔问话,立即一跃而起,哪知才一用力,口中“啊哟”一声,又跌了下去。 但玄修道人总究功力深厚,右腿虽然巨痛若废,还是一咬牙根,站住左脚,恭声说道: “弟子右腿腿骨只怕业已全碎。” 话声出口,额上黄豆般汗珠,一粒粒直绽出来。 一瓢子皱皱眉头,挥手道:“你们退下去休息一会再说” 一面朝商绶颔首道:“敝师侄和明性师傅说的原是实情,商施主如果认为其中尚有出入,也不妨明白见示,贫道和两位大师原是向施主求教来的,施主怎好骤下辣手?” 商绶冷笑道:“鼠狼湖山的人,已有三十年不在江湖走动,认为总可与人无争,没想到大家还没忘记咱们姓商的。江湖是非,是就是是,非就是非,人家既然是非不清,硬要找上商某,商共岂是怕事的人?杀几个人,难道还会赖账?不错,佟家在那些人统统是我杀的!” 隐身塔上的赵南珩,听得大感意外。他早知道十戒大师和空中飞龟孙杰等人,并非死在东怪手下,何况从商绶的外貌声音听来,也证明他并不是佟家庄的老庄主,但他居然一口承认下来,宁非怪事? 难道这就是“东怪”出名的怪僻之处? 心中想着,连忙一拉琪儿,低声道:“琪此,我们快下去吧,令尊并不是杀害十戒大师等人的凶手,这事我该出去证明,因为只有我见过佟家老庄主,也听过他说话的声音,决不是令尊,免得大家误会越来越深,唉,就是他们不相信,我也要和他们说明白了才好。” 这会,琪儿却站着不动,口中“咕”的轻笑了一声,道:“赵大哥,你也别忙呀!我爹不是已经交待清楚了?你听不出来?爹说‘统统是他杀的’,不过是气话罢了。我爹就是这个脾气,在他气头上,你想去证明,准会碰上一鼻子灰,说不定和方才那两个和尚道士一样,给你废上一条腿呢。反正这些臭和尚道士都瞎了眼睛,让他们去得些教训,我们还是在这里瞧热闹的好。” 赵南珩还想再说,琪儿别转头,瞧着草地,急急说道:“快瞧,这个臭和尚真是该死,敢和我爹动手……” 原来商绥说出惨家庄那些人统统是他杀的,这话听得十行大师再也忍耐不住,斜抱禅枝,口涌佛号道:“阿弥陀佛,这话是商施主自己说的!” 要知昔年商紫震博得“东怪”之号,就是因为他生性怪僻,逞强任性,不分邪正,只凭自己的好恶行事。 商绶虽然很少在江湖走动,但自小耳染自德,一举一动,完全模后他父亲为人,是以在个性行径上,也完全继承了乃父的作风。 他本来就没把少林。武当等四大门派,瞧在眼里,闻言微微一笑,道:“不错,是我说了,又待如何?你们要是惹得商某性起,一个也别想离开这里。” 十善大师怒声道:“贫俗等尊重商施主为人,才问你一声,武当、少林要是怕事,就不在江湖上开门立派了。” 商绶点点头道:“少林、武当不怕事最好,商某也毋须你们尊重,你们这般列阵以待,早就没把商某放在眼里。商某今日要不让你们这些和尚道土瞧点颜色,谅也不知道鼠狼湖山少山主的手段。” 一言甫毕,身形一晃,反手就是一掌。 他出手快似闪电,十善大师欲待挡格,哪里来得及,只听“啪”的一声,脸上已挨了一记! 十行大师看师兄受辱,禅枝一顿,还没有出手,眼前只见青影一闪,迎面已一掌劈来。 那掌影好不飘忽,不知向何处挡架才好?情急中身形斜退半步,抱柏一振,左掌横生,向前扫出。 只听“砰”的一声,他身子撞得后退出两步,但脸上还是被商绶掴了一个耳光。 十善大师无故受辱,心中不禁大怒,虎吼一声,禅杖起处,一招“风雷交击”朝商绶身后直捣而来。 十行大师一退即上,手握杖身,抖腕间便了一招“左右逢源”,幻出两个斗大杖花,左打右劈,一齐攻到。 商绥身形灵活之极,举手投足,两三个照面,把十善、十行,两位大师近得难施手脚。 那隐身塔上的琪儿,看到爹挥手之间,就打了两个和尚一人一记耳光,心中喜乐之极,只是抿着嘴咭咭轻笑。 赵南珩在少林寺住过一年,知道寺中“十”字辈的大师武功全非弱手,但到了商绶手里,竟然不堪一击,心头不禁大感凛骇。 此时的阵式,因武当一瓢子,和十善、十行两位大师武功较高,阵势全以三人为主,八个门人,站在外围,只是随阵移动。而三人之中,又以一瓢子身份较高,是以全降变化全仗他领导指挥。 一瓢子虽已听出佟家庄之事,分明有人假冒,因为商绶在师侄腿上留下了“血影掌”样子,也和佟家庄许多人尸体上的掌印不同,心知此事定然另有蹊跷,哪知商绶却怪僻执拗得和当年老东怪如出一辙,根本不间根由,就一口揽了过去。 眼下已和少林两位大师动上了手,自己身为全阵之主,再不出手,两人决非商绶之敌,且不管佟家庄许多人是否死在“血影掌”下,不如先发动阵势,把两人替下,再作道理。 想到这里,长剑一指,大叫道:“两位大师,速即退回原阵!” 少林寺五个僧侣眼看两位师傅,连遭折辱,全都愤怒切齿,恨不得立时冲了上去,只因今日这一阵势,非同寻常,是由武当掌门人的师弟一瓢子亲自住持,他没有发出剑令,谁也不敢妄动。 此刻听到一瓢子的喝声,五支禅枝,立即泼风般连绵扑上,三个武当门人,也长剑乍展,联手击出! 一瓢于喝声出口,身形立即转到天位之上,挥剑发招。他练剑数十年,剑上功力,威势极盛,但见一道矫矫匹练,宛如天河倒挂,凌空卷出。 商绶倒也不敢大意,凝神拍出一掌。 两方一触即收,十善、十行两位大师乘隙退下,各自占定方位。 这“联合剑阵”一经布成,情势立变,一瓢子一柄长剑,展开武当派“两仪剑法”左一圈,右一圈,剑光流动,划出经丈精虹,正面御敌。两旁十善十行两位大师,施展开少林“伏虎杖法”,侧面助威。后面少林、武当八个门人也剑杖齐施,同时转了上来。 商绶似乎微微一怔,身子滑碌碌一转,在这一转之际,呼呼呼呼,一连劈出四掌,荡开交击而来的剑杖,仰天大笑道:“难怪你们敢向商某寻衅,原来果然有点门道!” 他话虽说得轻描淡写,但劈出掌风,和各人剑杖劲力一接之下,已知形势果然不同。不但一瓢子等正面三人枝上劲气如山,就是外围八个门人,每一把发来,也都具极大威力,远超过他们本身功力之上。 一时不由激起他逞强之心,双掌开围之间,在“联合剑阵”中滴溜溜乱转,只见他身形飘忽,掌影翻飞,在剑杖交叉而过的隙缝中穿插游走。 掌风所至,必然有人被他逼得连连后退,但“联合剑阵”原是互相策应,联手拒敌的阵法,一两人被逼后退,余人又自攻到,进退之势,丝毫不乱。 琪儿瞧得大是气愤,噘着小嘴,哼道:“依仗人多,又算得了什么?真要惹怒了我爹,管叫你们一个个立毙拿下!” 赵南珩却只是目不转瞬的瞧着场中诸人,进退激战! 他本身武功,虽然算不得高明,但他心中却熟记着一部少林镇山之宝,天下武术至高理论的“达摩易筋真经”。 后来又学会了在佟家庄柴房中那位瘦小老人送给自己的“千佛指法”,和孙大娘传授的六式截脉手法。此时瞧着这一番激战,顿觉双方有些招式,和自己所学的,颇相接近,不由越看越喜,悠然神往! 尤其“达摩真经”上,许多不知其意的词句,缓缓在心头通过,此时看了一瓢子和十善、十行两位大师的进攻退守,商级诡异飘忽的身法,更觉若有所悟。 要知“达摩易筋真经”乃少林寺镇山之宝,天下武学,无论正邪,都逃不出一个原理。 十善、十行两位大师使的“伏虎杖法”,为少林七十二艺之一,固然出于真经;一瓢子使的武当派“两仪剑法”,和商绶自成一家的武功路数,又何尝脱得出真经所论的范畴? 这一场大战,对赵南珩来说,当真是莫大进益! 就在地凝神玄思之际,琪儿在他耳边低低的道:“赵大哥,我爹使的叫‘七星身法’,你瞧,这些和尚道土,都被我爹逼得步步后退呢,这身法我也会咯!” 赵南珩并没回头,他只是全神贯注的瞧着场中恶斗,点了点头。 琪儿奇道:“你也知道?噫,我爹干么不使‘血影掌’,和这些和尚道士,有什么好客气的?” 赵南珩道:“令尊好像在潜心研究他们的阵法?” 琪儿喜道:“赵大哥,你真聪明,我爹平日就是喜欢什么奇门五行学,你说得一点也不错!” 这时场中形势已变,商绶双掌连扬,只听呼呼风响,满场尽是掌影,“联合剑阵”威力虽大,却也攻不进身去。 若论一瓢子和十善、十行三人的功力,一经联手,商绶原不能单凭一双肉掌,把他们逼退。但因“联合剑阵”外围八个门人,武功较弱,剑阵既以联手合击,互相策应为功,八个门下弟子被人家强猛掌风通开,位在中枢的三人,也只好随着后撤。 剑阵尽管被商绶的掌风撑开,但依然把商绶围在中间,阵势布得相当严密,只是和他距离远了一些。 武当派道人的长剑,已经够不到商绶身上,连一瓢子满布剑气的剑光,也只能堪堪击到地面前!一瓢子原无和商绶拼命之意,他只想困住对方,使他知难而退。 商绶的心思却被赵南市一语道破,若依地平时的性格,这些和尚道土围着他缠斗,早就连施杀手了。 只因他性喜五行奇门之学,平田钻研各种阵法,自诩渊博,在鼠狼湖山岛上,就因地制宜,利用树木,布成阵势,使人不得其门而入。 因此瞧到他们展开剑阵,不禁见猎心喜,展开地独门绝技“大风掌法”,掌风犹如风起云涌,把“联合创阵”硬行撑开,以便参透剑阵的精奥变化。 这一番酣斗,当真掌风呼啸,剑杖纵横。 商绶的“大风掌”,纯以内家其力劈出,自然也极耗真力,他心中暗暗为难,此时深有欲罢不能,欲胜不得之感。 一瓢子和十善、十行两位大师,自然更是惊凛!第二代东怪的武功,竟然会有如此高强,连四大门派认为最具有威力的“联合剑阵”,也只能和他打成平手,看来今日之战,已成骑虎难下之势,只得各出全力周旋。 这一瞬功夫,一瓢子和两位大师剑光杖影,突趋凌厉,八个门下弟子也互相呼喝招呼,扑击而上。 眨眼之间,剑阵陡然缩小,剑杖交叉,化成一片绵密网幕,全力合围—— 幻想时代扫校 第十八章 阵图何足困斯人 商绶哈哈一笑,不知怎的身形一侧,竟从一瓢子和十善,十行三件兵器中闪了出去。一个转身,左足支地,右腿横向扑到身后的四个武当门人扫去。 他这一着快逾闪电,四个蓝袍道人,刺出去的剑锋,因对方身子一侧,四柄长剑交叉而过,全落了空,几乎刺到自己人身上,方自一凛,急忙收剑,但下盘已被商绶的“旋风腿” 扫中,只听“啊哟”连声,四个人同时滚出一丈来外。 一瓢子睹状大惊,急忙挺剑相救,商绶早已身若电旋,一下斯到十行大师身前,刷刷连劈两掌。 试想商绶的掌法,何等凌厉,十行大师如何抵挡得注,眼看掌风呼啸而至,只得一收杖势,身向侧跃。 商绶敢情已觑破“联合剑阵”互相策应之道,闪电劈出两掌,不待对方有人抢救,已飘然闪开,一个转身,双腿连环,朝十善大师踢去! 他身形飘忽如风,奇快无比,“联合剑阵”虽是以互相攻守为策应,但吃亏在剑阵中枢,只有三个高手,其余全属门下弟子。 平素纵使操练纯熟,可是遇上了像商绶这等高手,觑破破阵攻弱的法门,以极快身法,个别袭击,门下弟子就显得手忙脚乱,策应不上,尤其在这团围而上的紧迫之际,阵法也最易错乱。 商绶在一瞬之间,扫开四个武当门人,逼退两位少林大师,剑阵顿呈混乱。他哪容对方喘息,一声长笑,避重就轻,舍过一瓢子,青影闪动,已向另外四个紧守阵位的少林门人补到。 探手从一个灰衣和尚手上夺下禅杖,一脚把他踢个筋斗,禅杖同时朝身侧两个和尚挥来的杖上砸去。 两个和尚瞧他神威凛凛,哪敢去接,赶快向横里跃退。 商绶哈哈一笑,正待闯出圈外,陡觉一条人影,疾如鹰隼,从树梢泻落,疾风飒然,朝自己当头扑到! 他破乱了阵法,满拟把少林、武当的人,打得服输叫饶,然后挥手令去,不想凭空又来了援手,而且来人身手极高,人还未到,一股强劲掌风,已当头直拂而下。 一时连来人面目都无暇去瞧,扬手一记劈空掌,朝上拍出。 但听“砰”然轻震,双方掌力接实,商绶身不由主的斜退半步,眼前人影泻落,那人落到地上,居然也只后退一步! 商绶不禁大吃一惊,心想:“武林中能接得住自己一掌的,已是不多,此人是谁?” 抬目一瞧,只见自己面前,竟是一个身穿青布衫裤的老婆子,只见她脸长如驴,满含戾色,一头花白头发,无风自动,心中不禁大感诧异,这人自己从未见过? 就在这一瞬之间,那老婆子已冷笑一声,道:“姓商的,你再接我一掌试试!” 话出身发,反手一掌,直向胸口拂到! 商绶因自己尚未闯出剑阵,若不先把对方退退,剑阵一经发动,从后包抄上来,岂非前后受敌?一时也无暇多问,右手一圈,向前连劈三掌,左掌却凝蓄不发,以防身后“联合剑阵”的突袭! 其实,他这一顾虑,已属多余,一瓢子身为一行人中的首脑,方才发动剑阵,实出于形势所逼。 他早已听出商绶口气,好像佟家庄外被害之人,并不是“血影掌”所伤,那么此人假冒“血影掌”伤人,无非想挑起少林、武当和鼠狼湖山之间的仇恨,已极为明显。 商绶父子,号称东怪,原是怪僻出名,自己岂能因他一口承揽,就信以为真,替少林、武当结下一个莫名其妙的强仇大敌? 只因他心中有此想法,此刻眼看剑阵已散,美幸对方下手也极有分寸,没再伤人,正待趁机收住。 忽见凭空飞落一条人影,眨眼之间,已和商绶斗在一起,定限一瞧,认出来人正是洪泽湖的孙大娘!心想:“是了,空中飞鱼种瓜孙杰,也是死在假“血影掌”之下,她是报仇来的!” 心意转动,立即长剑向空一圈,这是收阵的暗号,十善、十行两位大师杖势一收,八个门下弟子,立即一齐退到边上。 十行大师一脸忿色,手拄禅杖,单掌打讯道:“道长传令收阵,难道咱们就此罢了不成?” 一瓢子连忙含笑还礼道:“大师傅有所不知,这是一场误会……” 话声未落,只听相隔不远的经塔上,有人发声叫道:“孙老前辈,快请住手……” “爹” 众人抬头看去,但见两条人影,从二层经塔窗口飞出,朝草坪上疾奔而来! 商绶和孙大娘愈战愈烈,心中暗暗吃惊,从哪里跑来的这个老婆子,武功竟然会有如此了得? 此刻乍听琪儿喊声,更是一怔,呼呼劈出两掌,把孙大娘逼退一步,口中大喝一声“住手!” 身向后跃,迎着琪儿问道:“噫,慎地,你怎会到这里来的?” 孙大娘一眼瞧到两人,桀桀尖笑道:“这叫女大不中留!” 人随声发,一步抢到琪儿身侧,探手抓住她一条胳膊,喝道:“小丫头,你真敢和那小子私奔?” 商绶见她一把抓住自己女儿,不由骇然道:“你……疯了,这干什么?快放下我女儿!” 情急之下,左手一掌,对准孙大娘肩头切去! 孙大娘右手一格,卸开来势,尖笑道:“老婆子一点也不疯,这小丫头是我从鼠狼湖山带出来的。” 两人各自握着演儿一手,近身搏了一招。 商绶怒道:“你去了鼠狼湖山?” 孙大娘道:“不错,就是找你姓商的去的。” 商绶愕然道:“商共和你素昧平生,你要找我作甚?” 赵南珩赶到三人身侧,忆道:“孙老前辈,佟家在那个老庄主,不是他。” 孙大娘哼道:“好小子,你和他女儿好了,自然帮他说话。” 她左手一松,放开琪儿,右手却一把往赵南珩手腕抓到。 赵南珩立着不动,任她抓住手腕,一面正容遣:“老前辈当日要小可同上鼠狼湖山,原是为了要小可辨认这位商老前辈是不是杀害孙老爷子的人?如今当着商前辈,小可凭良心说话,老前辈不予置信,岂不矛盾?” 孙大娘不由被他说得一怔,尖声道:“老婆子不相信你,怎会带你上鼠狼湖山去?怎会传你老婆子的独门手法?只是你小子胆敢和小丫头私自逃走,叫老婆子对你失去信心。” 商绶搂着女儿,修眉微皱,问道:“琪儿,这小子是谁?” 琪儿投在父亲怀中,掠掠鬓发,仰脸道:“赵大哥是峨嵋派门下……” 说到这里,忽然“咭”的笑道:“老太婆,谁说我们逃走了?昨天晚上,我们只是躲在梁上,和你玩的,谁知你匆匆的走了。当时你还说过:“嘿,我要是让你们逃出十里之外,就不叫孙大娘了’,你现在是不是不叫孙大娘了?” 孙大娘想想不错,难怪自己追了一晚,依然找不到两人的影子,原来他们就躲在梁上,心中不由大感气恼,一头花白头发,不住的飘动。 赵南珩道:“老前辈不信,小可也没有办法,只是小可证明佟家庄老庄主,决不是这位商老前辈。” 商绶向女儿问道:“他说的什么?” 琪儿道:“赵大哥曾见过佟家庄老庄主,也听过他说话的声音,这就证明佟家庄许多人不是爹杀的了。” 商绶微微一笑,忽然大声道:“胡说,难道商某的事,还要这小子证明?佟家庄的人,当真是我杀的,包括空中飞鱼在内……” 孙大娘凶睛一瞪,道:“你说什么?” 琪儿忙道:“爹,人家冒你的名,又假冒了‘血影神掌’,你干么要揽到自己的头上?” 商绶一手扶在琪儿肩上,笑道:“人家既然要找上你爹,爹岂是伯事的人?把事情揽到头上,就是说,什么人误会我商绶的,都不妨找我报仇,但假冒我商绶的人,却必须由我亲自料理!” 琪儿道:“爹,你又何必呢?那假冒你的人,就是要我们鼠狼湖山和天下武林结仇,闹个两败俱伤,他好渔翁得利,爹这样做,岂不正中了他的阴谋?” 孙大娘一手扣着赵南珩手腕,听慎地说得不禁也有点动容。突然,她反手一丢,把赵南珩摔出一女开外,跌了一个跟斗,一面厉笑道:“商绶,你们父女俩别一搭一挡的假撇情,老婆子不管你‘血影掌’真假,咱们既然遇上了,一切公道,还是手底下分分高低的好。” 商绶点点头,一手推开琪儿,朗笑道:“你说的正合商某之意!” “无量寿佛!” 一瓢子低诵一声道号,缓步走近两人身前,稽首道:“两位施主请勿动手!” 商绶大笑道:“联合剑阵,商某已经领教过了,你们不妨再来一次联手合击。” 孙大娘叱道:“老婆子向来独往独来,还用不着别人助拳。” 赵南珩已从地上爬起,同时走了过来。 一瓢子连忙摇摇手道:“两位请听贫道一言。” 他用手向赵南珩一指,说道:“这位小施主说得不错,假冒‘血影神掌’,杀害孙老施主和少林十戒大师等人的,确实另有其人,并非商施主所为……” 商绶冷笑道:“你倒想通了?” 一瓢子抬目道:“令媛兰心惠质,说得极是,此人假冒施主独门掌法,杀害多人,就是想挑起商施主和江湖武林为敌,商施主凭空把事情揽了过去,岂非正好中他的诡计,商施主还宜三思。” 商绶听他夸赞自己女儿,心中大为受用,一手磨着琪地肩头,含笑道:“商某岂会受人利用?只是气不过你们无端找到我商某头上罢了!” 孙大娘因一瓢子乃是武当掌门人的师弟,在江湖上颇负声望,不禁迟疑了一下,问道: “道长一派名宿,说的自然可信,只不知道长何所据而言?” 一瓢子稽首道:“不敢当得老施主过奖,贫道相信这位赵小施主说的全是事实。” 他用手指指赵南珩,又指了指坐在地上的玄修道人,续道:“半月之前,贫道得到敝师侄玄修的报告,说出十戒大师等人被害之日,佟家庄已剩下一所空宅,发现只有一个自称峨嵋门下的赵小施主,在庄上做工。这位小施主据说曾在少林寺住过一年,还是新从少林寺下山,贫道因此事关系重大,赵小施立既是佟家庄唯一留下之人,自然也是唯一可找的线索。 但峨嵋封山已有一年,无从探听出他的来历,才特地亲上少林,面谒百愚上人。” 东怪商绶和孙大娘都静静的听他说话,没再开口。 一瓢子顿了一顿,又追:“贫道远上少林,无非只想知道赵小施主自称峨嵋门人,又在少林寺住过一年的话,是否属实?如果说得不假,那么他自称只在佟家庄做了几天工,和他口中说出的佟家庄的情形,就完全可信,否则必是佟家庄故意留下此人,捏造了一番话,以图混淆视听……” 孙大娘听得不住的点头,商绶却仰首向天,望着天上白云,皆因他素来不喜人家说话咯咦,是以微感不耐。 只听一瓢子续道:“哪知少林百愚上人一口承认,不但说赵小施主乃是峨嵋大觉大师重托,寄住少林寺,而且还说在峨嵋封山期中,赵小施主的一切行动,他愿以少林寺方丈的身份,完全担当。” 他最后这句“完全担当”,当真份量不小! 听得孙大娘不期一怔,脸上飞过一丝诧异之色,要知道少林方丈在武林中何等身份之人?即使是少林弟子,满艺下山,行走江湖,尚且未免良萎不齐,掌门人纵有督察之责,也不敢说以少林声誉,完全担当。 由此可见百愚上人若非对赵南珩有足够了解,和对峨嵋大觉大师有极度信心,哪敢说出在峨嵋封山期中,他的一切行动,由少林寺完全担当的话来? 她望着赵南珩,尖笑道:“好小子,你来头倒是不小!少林方丈百愚上人,既肯替你担待一切,老婆子自然信得过你!” 话声一落,转身欲走! 商绶这一阵工夫,已由琪儿说出孙大娘找上鼠狼湖山的事,不由冷哼一声道:“且慢,你可是就想走了?” 孙大娘心切夫仇,哪肯多留,转头道:“别人怕你商绶,我老婆子可不是怕了,不过冤有头,债有主,等我老婆子找到真正凶手,定会把他送上鼠狼湖山,当着你商绶面前,挖心剖腹,算是我老婆子向你道歉。” 商绶点头大笑道:“好,一言为定!” 孙大娘走后,商绶拉着琪儿的手,道:“琪地,我们也走吧!” 琪儿瞧赵南珩一眼,道:“爹,赵大哥……” 商绶脸色一沉,微哼道:“别理他,姓赵的都不是好人,你跟我走……” 话声一落,拉着琪儿就走。 (读者诸君如有姓赵的,幸忽介意,因东怪此语和本书大有关系,特此致歉。) 赵南珩听说少林方丈百愚上人对自己负气离开少林寺,不但并无责怪之意,还说在峨嵋封山期中,自己一切行动,都由他完全担当之言,心头大为感动。他想起下山以来,受尽熬煎,世态炎凉,别人都因峨嵋封山,连带瞧不起自己。 只有百愚上人,自己仅仅在上山之初,拜见了他一次,就暗中传授“易筋真经”,还居然以少林方丈身份,全力保证,此思此德,自己当真没齿难忘…… 一时只觉心头激动,眼中一阵模糊,泪水几乎已夺眶而出,他连孙大娘和商绶父女说些什么?何时离去?都茫然不觉。 其实他哪里知道少林方丈百愚上人肯以少林声誉,为他担当,其中另有因果,后文自有交代。 一瓢子目送三人走后,才含笑道:“小施主……” 赵南珩如梦初醒,惊哦一声,拱手道:“道长有何指教?” 说话声中,两道泪水不禁顺腮流下,急忙举袖拭了一拭。 一瓢子蔼然道:“小施主少年气盛,含愤下山,此事百愚上人已和贫道说过,目前峨嵋尚在封山期中,小施主不宜在江湖走动,百愚上人要贫道转告,仍望小施主回转少林寺去。”—— 幻想时代扫校 第十九章 阿爹去后侬心碎 赵南珩原是个性倔强之人,他虽然对百愚上人心存无限感激,但还是摇了摇头,抬目追:“小可不想再回去了。” 十善大师从旁道:“贫衲临行之时,方丈曾有交代,务望小施主再去少林一行。” 赵南珩忽然想起佟家庄柴房中,那位瘦小老人翟天成曾经向自己说过,少林方丈也许另有交代的话,连忙躬身答道:“大师傅吩咐极是,弟子有暇,自当专程叩谒方立金安。” 十善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但愿小施主早日前去才好。” 说话声中,少林、武当门下弟子,已扶起直修道人、明性和尚,首先退出。 一瓢子向赵南珩颔首为礼,说了句:“小施主前途保重!” 也借同十善、十行两位大师,飘然而去。 精舍前面一片草地上,只剩下赵南市一人,木然而立,他心头好像放下了一块石头,因为自己总算消校了武林中一场因误会而引起的纠纷,但这刹那之间,他心头又同时升起一丝寂寞之感! 夕阳斜照在芳草如茵的草地上,只有自己一条斜斜的人影,伴着自己,不禁使他想起小玫儿,也同样想起琪儿。 小玫儿是被她父亲逼着走的,现在不知去了哪里?琪儿也是如此,可能随她父亲回转鼠狼湖山去了。 还有那位云兄——云玖,和自己萍水相逢,为了搭救自己,一直跟了两百里路。后来被孙老前辈擒住,说他竟是女扮男装,那天早晨,自己和孙老前辈走了,他还被点着睡穴,不知后来如何了…… 他思潮起伏,怔怔的望着天空出神! 忽然,他目光无意一瞥,发现自己身后的草地上,另有一条高大人影,静静的站着,一动不动! 赵南珩微微一惊,暗想,这人不知是谁?站在自己身后,怎么连半点声息都没有?他最近经历了不少事故,也略微有点江湖经验,深觉此人来得不无蹊跷,心念一动,立即转身瞧去。 他这一转过身去,目光和那人一接,登时心头猛震,背脊骨上一阵发麻,身不由己地往后连退! 原来身后这人,是一个身穿紫红团花长袍的老者,年约五十六七,广颡隆准,鹞目鹰鼻,额下留着一部花白山羊胡子,身材高大,神态威猛。两道凌厉深沉的目光,宛如两柄利剑,脸上带着阴森狞笑,一言不发的瞧着自己! 他!不是佟家庄的老庄主还有谁来? 天哪!他怎会也在这里出现? 赵南珩虽想力持镇定,却仍掩不住内心的惊慌,后退了两步,硬着头皮,抱拳施礼,口中叫了声“老庄主……” 那佟老庄主微微一哼,阴侧侧道:“小子,你眼光不错,还认得出老夫,也听得出老夫的声音。” 赵南珩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只有嚅嚅的道:“小可见过老庄主一面,自然认得出来。” 佟老庄主点点头道:“很好,很好!” 赵南珩敢情在他庄上,做过几天工,是以此刻和老庄主当面相对,心中感到局促不安,对方连说了两句“很好”,他竟然默默不敢接腔。 佟老庄主阴沉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紧盯在赵南珩脸上,口中故意意味深长地发出两声桀桀怪笑,继续阴恻侧的说道:“老夫当日留下你一人,原想假尔之口,传出江湖,佟家庄全庄之人,均已神秘失踪,使江湖上人,再也找不到老夫,不想你小子却坏了老夫大事……” 赵南珩迟疑的道:“那么庄外这许多人,果然都是你杀死的?” 使老庄主微晒道:“嘿嘿,也可以这么说,这是他们自己送死,江湖上凡是见过老夫之人,还能够活着的,只怕就是你小子一个!” 赵南珩气愤的道:“那是为了什么?” 佟老庄主阴哼一声,缓缓跨上一步,道:“为了什么?就是不让有人认出老夫面目,小子,你现在明白了吧?” 赵南珩不觉机伶伶打了一个冷噤,暗暗运功戒备,口中说道:“老庄主为什么要杀死这许多人?” 佟老庄主眼中陡然射出两道森森寒光,迅速瞟了赵南珩一眼,徐徐道:“老夫杀了他们与你何关?嘿,老夫留了你一个话口,就让商绶脱却干系,小子你自己说说,你该不该死?” 赵南珩陡的剑眉一竖,冷笑道:“老庄主此来,是想杀我灭口?” 佟老庄主阴沉沉的点点头,哂道:“也可以这样说,但老夫如果真要杀你,你小子哪有命在?” 赵南珩暗想,他这话说得有理,他真要下手,像空中飞鱼孙老爷子,像少林高僧十戒大师,那等功力的人,都无法挡得住他一掌。 何况方才他站在自己身后,要杀自己,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他为什么不杀自己?一面问道:“那么你待怎的?” 佟老庄主阴侧侧一笑,道:“祸福无门,惟人自召,生死之分,存乎一念,你眼前放着一生一死的两条路,由你自己抉择。” 赵南珩道:“生如何?死又如何?” 佟老庄主故意面色一缓,呵呵一笑,道:“问得好,老夫才说过,凡是见过老夫之人,照例无一能生,但老夫却有意成全于你……” 说到这里,突然住口,沉静的注视着赵南珩,似乎等候他的反应。 赵南珩面对着这位魔头,也大感莫测高深,是以也并没开口,只是静静的瞧着对方。 佟老庄主脸上渐渐流露出和蔼之容,温和道:“数十年来,老夫在武林中,可以说只有少数几人,差是对手,不过这已是过去之事,今后不出数年,普天之下,只怕无人再能胜过老夫了。” 他说到这里,眼看赵南流似有动容之色,不由捋须一笑,语气显得更是温和,说道: “老夫如果老眼不花,你精气内敛,秉赋奇佳,乃是练武上上之选,下一代称尊武林的人物,实非尔莫属!” 赵南珩忍不住道:“这和小可生死之事何关?” 佟老庄主呵呵笑道:“当然有关,老夫行年六十,武功再高,人寿几何?老夫当然希望有个青出于蓝的传人,哈哈,不但是传人,而且还是老夫未来的……” 话声末落,又是一阵呵呵大笑。 赵南珩这会听出老庄主的口风,原来他转弯抹角的说了半天,却是想收自己为徒。 照说,像该老庄主一身高不可测的武功,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梦寐求之,尚不可得,这种旷世良机,谁也不肯错过。但赵南珩自幼在峨嵋伏虎寺长大,深受大觉大师薰陶,心头善恶分明。 何况佟家庄柴房那位传授自己指法的瘦小老人翟天成曾说老庄主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此时对方虽然露出口风,有收自己为徒之意,他却漠然无动于衷。 佟老庄主一阵哈哈大笑之后,接着说道:“老夫之意,只要你拜在老夫门下,不但可免一死,还得传我一身武学,你意下如何?” 赵南珩拱身道:“小可峨嵋门下,不敢见异思迁,背叛师门,老庄主好意,小可心领。” 佟老庄主似乎微微一愕,以他在武林中的声威武功,自己说出口来,居然还会有人不愿接受?他目光迅速瞥了赵南珩一眼,摇摇头,平静的道:“老夫平日极少看得上人,因你资质不错,才破格收录,这是千载难逢的奇遇,小子,你当面错过,后悔莫及。” 他说至“后悔莫及”,眼中陡然射出两道森严寒光,似乎还含着威胁意味! 赵南珩道:“小可知道老庄主武功高深莫测,但拜师一节,小可实在碍难遵命。” 佟老庄主面色微变,忽然又点了点头,缓缓说道:“这也难怪,谅你小子还不知道老夫是谁……?” 赵南珩不待他说完,腰干一挺,斩钉截铁的道:“小可虽不知老庄主是谁,但峨嵋门人,威武不屈,老庄主如别无见教,小可要告辞了。” 佟老庄主陡地浓眉一轩,目露凶光,喉间同时进出几声格格怪笑,点点头道:“很好,小子,你倒真是憨不畏死!” 说到这里,语声突转严厉,喝道:“你知道除了拜老夫为师,另一条路,就是杀无赦吗?” 赵南珩瞧他脸色隐透杀机,心头也着实有点胆寒,弓背蓄劲,凝神相望,却不答话。 佟老庄主厉笑道:“小子,这是你自己找死!” 右掌倏伸,朝赵南珩当胸拍去! 赵南珩知道自己和地差得太远,但此刻除了舍命硬拚,决难脱身,一时不由横上了心,暗中一咬牙关,身形一矮,左手疾出,似卸实拂,用了一招孙大娘所授的拂脉手法,朝佟老庄主脉腕拂去。 佟老庄主见他居然敢向自己还招,而且出招迅疾,所取部位,极似截脉手法,不由浓眉一剔,怒笑道:“微末之技,也敢在老夫面前卖弄?” 拍出右手轻轻一翻,手背业已向赵南珩顶门击到! 赵南珩从没和人动过手,即使武功和地差不多的人,犹嫌经验不足,何况对方又是一位夙负凶名的大魔头。 双方功力相去不啻天渊之别,明明看到老庄主手势极缓,但自己左手才动,只觉疾风飒然,对方手掌,已拍到顶门,大骇之下,连转个念头都来不及,“扑”的一声,脑门如中铁板,眼前一黑,身往后倒! 佟老庄主瞧赵南珩一眼,嘴角上挂着一丝狩笑,渐渐敛去,嘿然道:“可惜呀可惜,小子,你要是肯拜在老夫门下,何至横尸此地?不出五年,准可纵横武林,成为一代年轻高手!” 说到这里,双脚一顿,身形破空飞起,一闪而逝。 就在佟老庄主飞走不久,精舍左侧一片树林中,闪出一条人影,飞也似的朝赵南珩奔近,口中叫道:“赵兄弟,你怎么了?” 这奔来之人,正是修眉入须,俊目如星的少年书生云玖! 他刚一奔近,不由惊呼一声,慌忙俯下身去,把赵南珩扶起,只见他双目紧闭,险如白纸,嘴角鲜血泊然,伸手一探,十指冰冷,气若游丝! 刹那之间,云玖心弦一阵震动,俊目之中不知不觉地流下泪来,仰天悲声道:“我只迟来一步,爹就忍心下这毒手?嗯,也许是你太过倔强,触怒了爹,我……明明和爹说好了,如今却教我怎么办呢?” 暮霭渐深,这片草地上,阴暗迷离,风吹草动,倍增凄清! 云玖缓缓抱起赵南珩身子,茫然朝庙外走去,口中喃喃的道:“这都是我不好,我该和爹一起来的,也许不会有此恶果,赵兄弟,你真要死了,我该多么伤心啊……” 说话声中晶莹泪珠,一滴又一滴落到赵南流脸上。 他抱着他,走出仙女庙侧门,顺着小径走去,一面不住的盘算着,自己该不该找爹去? 爹的脾气,自己最清楚也没有了,决不可能再替他救治,但是不找爹去,又怎么办呢? 茫茫四野,一片阴暗,他有生以来,从没尝到过孤独无助的滋味,使得他心头充满了委屈。 他当真第一次发觉自己懦弱得拿不出主张来。 俯首瞧去,赵南流双目紧闭,仍然昏迷不醒,一张俊脸,苍白的可怜,若不是还有微弱气息,简直已是奄奄一息,随时都可以咽气! 他想起月前爹离开佟家庄之日,要自己暗中监视着他,并说:“如能把他说服,引到门下,就带来见我,否则就相机把他除去”。 可是自己和他见面之后,竟然对他生出无限同情,记得那天晚上,在破庙之中,他被孙大娘点了穴道,自己无法解开之时,几乎已经出手,但不知怎的,会对他下不了手? “辣手魔女”,这外号,该是对自己不喜欢的人而言,何以对他会使不出辣手?难道自己真的喜欢上他了? 一念及此,脸上顿觉一热,心头不知是甜是酸”? 也不知走了多少时刻?多少路程,心中索性什么也不去想它,他要找个落脚之处,仔细瞧瞧他的伤势。 他此刻一心只想把他从死亡中拉回来,虽然他不知该如何救治才好?但只要他一息尚存,也许有望,即使不治,也得尽人事而后听天命,自己要找个清静的地方,替他好好掩埋。 他想到这里,心中反觉安静了许多,垂首望着怀中的赵南珩,凄然一笑,低低的道: “赵兄弟,辣手魔女南玖云和作结交一场,总要尽我的心啊!” 说着,一连串的泪珠,忍不住又夺眶而出。 原来她果然是女的,不叫云玖,叫做辣手魔女南玖云,这会她自己说出来了! 南玖云双手抱着赵南市,这一阵工夫,敢情已走了几十里路,她站停身子,向四周一瞧。 自己不知不觉已走到野外,这时乌云满天,把星星月亮全都遮住了,只有有首似有一颗昏暗的大星,在天边闪闪发光。她凝神一望,想要辨别方向,却看出原来并不是什么星辰,而是一盏昏暗的灯火。 既有灯火,必有人家,南玖云心中一喜,加快脚步,笔直向那灯火赶去。 那灯火是从一处荒僻的山拗间透出。 奔了里许光景,因为天色昏暗,不辨路径,只是照着灯光走去,只觉脚下时高时低,踏到的尽是矮树长草,荆棘丛生。 穿过一片树林,那是一所矮小的茅屋,灯火就是茅屋中透射出来的。 荒僻的山坳中,有这么一间矮小茅屋,而且山居人家,都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居然这时候还有灯火,这原是令人不无可疑;但辣手魔女南玖云一则艺高胆大,二则也无暇多想,轻轻抱着赵南珩,举步向茅屋走了过去。 在门前站定,说道:“里面有人吗?在下是过路之人,因兄弟生了急病,求主人行个方便,借地方歇歇。” 过了半晌,茅屋中寂然无声,没人答应。 南玖云又说了一遍,依然无人回答,心中觉得奇怪,难道屋中当真没人? 当下不由提高喉咙,大声说了一遍。 方听茅屋中一个又老又尖的声音说道:“里面没人,难道我是鬼不成?要进来就自己进来,还要我出来迎接吗?” 语声冷淡,好像是不喜外人打扰。 这若要换了平时,南玖云早就发作,但她此时为了救伤要紧,不愿计较,用脚尖轻轻向门上一推,原来这扇木门,果然只是虚掩着。 推门进去,只见茅屋里面,地方不大,靠左壁一张桌上,点着一盏油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身穿黑衣,背门而坐。 敢请她因有人进来了,忙着收拾桌上的东西,往身边一口小木箱中放去,动作十分快速。 等南玖云推门进去,老娘已很快的阖上箱盖。 收拾东西,放进箱里去,原是十分普通的事,但这个黑衣老妪的举动,却使人有一种神秘诡异之感,南玖云不由多看一眼。 黑衣老妪虽然背面坐着,并没转过身来,但她好像发觉南玖云正在偷偷的瞧她,这就沉声说道:“要进来,就进来,站在门口瞧些什么?我又不是在变戏法。”——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十章 夜半深山问鬼神 南玖云柳眉挑动,但依然忍了下去,抱着赵南珩走进屋去。 黑衣老妪又道:“你是长了尾巴?进来了,还不把门掩上?” 她说话之时,声音相当严厉。 南玖云外号辣手魔女,岂是好惹的人?今夜实因赵南珩伤势沉重,才耐着性子,此刻眼看黑衣老妪一再恶声相向,哪还忍耐得住?立即冷笑一声道:“你这老婆子好没道理,不是我兄弟生了急症,需要救治,谁会找上你这间鬼屋来?” 那黑衣老妪依然没有转过身来,只是尖声笑道:“鬼屋,一点没错,这里正是鬼屋,小丫头,你怎会找上鬼屋来的?” 南玖云被这声“小丫头”叫得蓦然一惊!暗想:自己进来之后,瞧她始终背着身子,面壁而坐,连头也没有回过一下,怎知自己是女的? 那黑衣老妪又道:“你觉得奇怪是吗?我没瞧你一下,怎会知道你是女的?嘿,这有什么值得惊奇?你走路的声音,就不像是个男人,但身上却穿了一件长衫,唏唏沙沙的,我连这点都听不出来,岂不成了又聋又瞎之人?” 南玖云只觉得心头又是一震,暗想:这黑衣老妪耳朵好生厉害,莫非已练成“天耳通” 一类功夫不成?唔!听她口气,好像她还是一个瞎子? 心念转动,只听那黑衣老妪又道:“小丫头,你找到鬼屋里来,总算与鬼有缘,来,你那兄弟,伤势不轻,抱过来给我瞧瞧!” 南玖云这一阵工夫,感觉这个黑衣老妪行动怪异,可能还是个武功极高之人,只是武林中稍有名气的人,自己多少也总听爹说过,但怎么也想不起有这样一个老婆子来?心中虽觉怀疑,但还是依言抱着赵南珩走了过去。 那黑衣老妪依然相背而坐,连身子都没稍动,等南玖云走到身后不远,两只手忽然弯了过去,摸索着道:“让我摸摸看!” 这一下,直把辣手魔女瞧得大感凛骇! 要知一个人的两手只能朝正面弯曲,不可能朝背后弯曲,那是因为骨路关节,属先天生成的,武功再高,也无法使双手后弯。 可是眼前这个黑衣老妪,虽然背面而坐,但她弯过来的两手,却和正面一样,弯曲自如,好像她双手根本就是反生的一般! 黑衣老娘双手在赵南珩身上摸了一会,渐渐摸到头顶,自言自语的道:“奇怪,这小子还只有二十来岁,哪来这么深厚的功夫?嘿,这出手之人,武功更高,一掌击在顶门‘百会穴’上,虽然只有三成力道,要是换了个人,早就死了,这小子居然还没有死……” 她虽然自言自语的说着,但南玖云却听得大是佩服,这老妪虽是瞎了眼睛,但仅凭双手抚摸,居然和目睹一般,抬头问道:“老前辈,我兄弟还有救吗?” 黑衣老妪没有回答,只是尖声问道:“你们到底是谁的门下,什么人把你兄弟打成重伤的?” 南玖云道:“晚辈峨嵋门下,我兄弟被人击伤之时,晚辈并没在场,等晚辈赶到,他已经昏迷不省人事了。” 她总究江湖经验较丰,不明对方来历,哪肯实说,才临时编了一套话。 黑衣老娘倒也不起疑,冷冷的道:“峨嵋门下,唔,你兄弟轻轻年纪,怎会和武林中一等一的人物结下深化?伤得这么沉重?” 南玖云只是担心着赵南珩伤势,听她说得如同亲见一般,谅来定有救治之法,这又急着道:“依老前辈看来,不知我兄弟有没有救了?” 黑衣老娘桀桀怪笑道:“我又不是神仙,怎知他有没有救?” 话声之中,右手忽然缩了回去,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倾出一粒绿色药丸,然后说道: “眼下此药,只要不立时就死,就可保得一天时间。” 南玖云伸手接过,仔细一瞧,只觉这粒药丸,色呈暗绿,不禁暗自犹豫,自己听爹说过,只有毒药,才会是暗绿色的。 对方这个黑衣老妪,行动颇多古怪,不知是友是敌,她的药丸,如何能服?尤其她这句“不立时就死”之言,更是刺耳,心中方自想着! 那黑衣老妪好像背后长了眼睛,见她拿着药丸迟疑,不由冷笑道:“不错,我这粒药,确是有毒,你兄弟伤得那么厉害,还想好得了吗?我即使有害他之心,你们踏进鬼屋,早就只有半条命了。我说过眼下此药,只要不立即就死,就可保得一天时间,药性虽毒,原是藉以引发地体内尚存的生机,你疑神疑鬼的不服也就算了,我配制可着实不易呢!” 说着,手腕一探,劈面把那粒药丸夺了过去,迅速装入瓶中。动作之快,只在南玖云微一怔神之际,她已把小瓶塞到怀里去了。 南玖云已看出黑衣老妪武功极高,但对方这一举动,太以无礼,不禁气得柳眉挑动,涣然后退三步,叱道:“老虔婆,我一再忍让,无非为了我兄弟伤势沉重,当我伯事,那你可看错人了!” 黑衣老妪依然背坐如故,阴声笑道:“我早就知道你学了几手三脚毛,就自命不凡,我也只因你是无意闯来的,还有人负了伤,才不和你丫头计较,送你一粒毒药,原是好意,否则哪会害你踏进我这鬼屋一步?你倒敢对我发起横来?” 南玖云听她口气渐渐不善,暗自把赵南珩交到左手,右手紧握剑柄,脚下缓缓朝门口退去! 哪知就在这一瞬之间,突觉微风飒然,眼前一花,黑衣老妪不知何时,业已一下拦在门口;但她还是背向着自己没有转过身来,口中却桀桀尖笑着道:“我这鬼屋,岂能容你小丫头要来就来,要走就走?” 南玖云眼看她突然拦在门口,挡住自己去路,知道今晚决难善了,说不得只好硬闯。 尤其对方始终只是背面相向,举动诡异得令人莫测高深,不由想起爹曾经说过,江湖上凡是行径古怪之人,必有惊人之技,自己倒大意不得!心中想着,一面冷哼道:“区区茅屋只怕还拦不住我!” 话声出口,沉身,振腕,出剑,发招,“嘶”的一声,十数点闪烁青芒,有若电光石火,朝黑衣老娘背上大穴洒出。人随剑发,跟踪而上,当门直冲过去! 要知道这一招剑法,乃是她家传的厉害招术,一剑出手,分点十数大穴,宛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直教人防不胜防。 她是因为黑衣老妪举动怪异,身法快得有如鬼魅,不禁存了先下手为强,是以第一招上,就使出杀手! 眼看十数点寒芒,堪堪袭到黑衣老娘背上,只见她连头也没回,当真像背后长着眼睛一般,身形微侧,左臂徐举,似圈非圈的向左斜斜一引。 这一引不打紧,南玖云陡觉剑尖一颤,后半招剑法,已被对方引向一边,自己一个收势不注,脚下竟然随着剑势,向左前方冲了一步,她真料想不到黑衣老妪身手会有如此高强,急忙稳住身子。 黑衣老妪也似乎微微一怔,但她依然背着身子,尖笑道:“好剑法,这一招要是南世候出手,我老太婆还得费上点手脚,可惜你小丫头功力还差得远!”说到这里,突然厉声喝道:“小丫头,你是二代南魔的女儿?” 辣手魔女南玖云长剑护身,心头更是骇异,她身子背着自己,不但举手之间,卸开自己剑势,而且还一口喝出自己来历。 但对方既然识破自己身份,想来以爹的威名,她也许不敢奈何自己,这就冷冷的道: “你说得不错,姑娘就是南玖云,你待怎的?” 黑衣老妪嘿了一声,道:“小丫头,你方才不是说是峨嵋门下吗?” 南玖云道:“谁骗你来?他就是峨嵋门下!” 黑衣老妪点点头,尖笑道:“这就对了,这小子准是被你老子瞧不顺眼打死了,你却偷偷的抱着他逃出来的。” 说到这里,不由一阵桀桀阴笑。 南玖云被她笑得粉脸骤热,一阵少女的羞涩袭上心头。蓦地脸色一寒,叱道:“你笑什么?还不让我出去!” 黑衣老妪忽然声音和缓的道:“小丫头,你想不想救他?” 南玖云听了一呆,这是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她几乎不敢相信,黑衣老妪忽然会答应救他了!心头一喜,连忙长剑一收,抬头道:“老前辈若肯施救,我……感激不尽……” 她最后一句话说得极轻! 黑衣老娘道:“他伤势极重,岂是普通人都能救治得的?武功再高,不懂救治之法,也是枉然!” 南玖云不敢接口,只是抱着赵南珩,怔怔的站着。 过了一会,黑衣老妪才道:“我知道你很关心他!” 南玖云还是没有接腔,只是望着黑衣老妪背影。 黑衣老妪续道:“也算你们造化不浅,错过今晚,这伤势就谁也治不了啦!” 南玖云见她只是说着不相干的话,忍不住道:“老前辈既然答应赐救,就请……” 黑衣老娘没待她说完,冷冷的道:“你急什么,我哪里有救人的本领?” 南玖云愕然道:“老前辈方才不是答应赐救吗?” 黑衣老娘口中尖笑一声,翩然飞起,身法奇快,一闪之间,便已回到原来坐处,依然背着身子坐下,沉吟道:“凭你这点武功,要想赢他一招,原是大难之事……但如出他不意,能够把他退退三步,也许有望……但是想逼退他三步,你也得尽力施为才行……” 南玖云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但也大概听出一点眉目来了! 好像她口中那人,只要自己能够赢他一招,或者把他逼退三步,才肯施救,这人不知是谁?竟然定下这般古怪规矩,抬头问道:“老前辈说的这人,可是只要我胜他一招,就肯施救了?” 黑衣老娘面对土墙,点了点头,才道:“这人音年曾有一句诺言,只要有人赢他一招,或者把他逼退三步,便可答应一件请求,只是数十年来,从没一个人能够获得他的承诺。” 南玖云道:“想必这人武功,高不可测,无人能够赢他?” 黑衣老妪哂道:“那也不见得,当今武林,岂无胜地之人,试想武功胜过他的人,哪会有事救助于他?武功较差的人又莫想求他。这完全是怕人找他的推托之词罢了,你只要把他逼退三步,他自然不肯说了不算,这小子就有救了。” 南玖云道:“老前辈说的,不知究是何人?现在何处?唉,我即使股不了他,苦苦相求,想来他决不至见死不救。” 黑衣老妪嗤道:“见死不救,也是人情之常,你死你的,与他有什相干?” 南玖云听得一怔,暗想这黑衣老妪不知究竟是何来历,不但行径古怪,连说话都大悻常情,但此时哪敢和她辩驳? 黑衣老妪又道:“这人是谁,你此时毋须多问,出门之后,由此向西,奔行八九里光景,有一处桃林,你可隐伏林中。今晚三更过后,四更不到,有一个道士装束的人,向东行来,你必须等他行到近前,突然发剑,此人必然向你左首闪出,好在你爹的“天星剑法”,惯于虚实互用,发剑之时,就得先虚后实,把全力放在左边,才能把他逼出三步,那时你务必赶快弃去手中长剑,要他实践昔年诺言,此行便算成功,但你千万不可说出受我指点,否则力败垂成,普天之下,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救这小子了。” 南玖云听得将信将疑,要待再问。 黑衣老娘挥手道:“此时已快近二更,你可以走了。” 南玖云道:“多谢老前辈指点。” 黑衣老妪哼道:“用不着谢我,我又没替这小子疗伤,找是瞧在南世侯份上,才指点于你,成不成还得瞧你自己的。” 南玖云自始至终,没见她转过身来,好像她不愿以面目示人;但听她口气,似乎还和爹认识,心想你这般故作神秘,我只要见到了爹,一问就知道了。 当下抱着赵南珩退出茅屋,朝林外走去,只听身后“砰”的一声,那扇木门,已重重关上,屋中灯光,也同时熄去。 南玖云暗暗皱着眉头,自己在江湖上也遇到过不少脾气怪僻之人,但像她这样橘诡怪异的人,当真还是第一次见到。 啊,她方才说话之时,有许多地方言词闪烁,只怕未必安着好心。莫非另有什么诡计不成?但继而一想,她方才不是说瞧在爹的份上?何况自己和她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谅来不至于有什么害人之心。 即以她的武功而论,不知比自己高出多少,如欲加害,也尽可直截了当把自己杀死,何用故弄玄虚? 赵兄弟奄奄一息,生命垂危,如果她说的不假,还有救治之望,自己不如就照她指点行事,心念转动,立即举步朝西奔去。 八九里路,转眼就到,她向四处略一打量,果见路边不远,有着一片桃林,枝叶茂密。 她折腾了半夜,双手始终抱着赵南珩身子,时间长了,也感到累倦,好在此刻还只有二更时分,正好先休息一下。 这就俯身跨入林中,把赵南珩轻轻放到地上,自己也在他身旁,席地坐下,闭目养神。 但觉心中兀是思潮起伏,再也无法宁静得下来。 她只是想着方才黑衣老妪交代的话,要自己突出不意,偷袭一个过路的道士,而且算准自己出手之时,那道土必然会向左闪去,才要自己先虚后实,把全力放在左边,但何以把道土逼退之后,就得赶快弃剑? 是了,那道上武功定然比黑衣老妪还高,自己如果不赶快弃去手中长剑,说不定就会伤在他手下? 那么黑衣老妪当真还是一片好心!她心中想着,目光不期朝林外瞧去。 因为对方武功极高,自己要是一击之下,不能把他逼退三步,赵兄弟的伤势岂非就没人施救了? 这么一想,只觉此举关系重大,自己事前该有个妥善准备才好。 她缓缓站起身子,走出桃林,默默盘算着那道土由西行来,他走到何处,自己就该发剑?道上向在闪出,该落到什么地方?自己化虚为实的姿势,该从何处刺出?才能使他措手不及,逼出三步之外。 她一面相度地形,细心数着步数,一面又思索着自己因地制宜,该用“天星剑法”中哪一招剑法,较有把握。 边想边瞧,一面又随手比划着剑势,直到自己觉得大至上已无问题,才返回林中,重新坐下。 时光渐渐过去,已决近三更了。 南玖云心头也随着渐渐紧张起来,悄悄抽出长剑,在自己算好步位之处,伏下身子,目不转瞬的盯着远处直瞧,希望那个道士早些出现。 下弦月,小半轮月光,暗淡得瞧不清较远的地方,但她还是凝足目力,不敢丝毫疏忽。 时间在焦灼之中,过得特别慢,南玖云握着剑柄的掌心,已感到手汗涔涔,心中也不禁渐感烦燥! 喜地,她眼帘中出现一点黑影,在远处路上缓缓移动,那正是一条人影,往自己这边走来! “来了!来了……”——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十一章 一剑赢来一步移 她精神陡然一振,立即屏息凝神,伏着不敢稍动,因为像对方这等功力造诣的人,十丈以内,坠针落叶,无不清晰可闻,自己倘若稍露形迹,使对方警觉林中有人,突袭无功,赵兄弟伤势,就无人能治了。 路上那条人影在逐渐放大,走得并不甚快,但已可以辨认那人正是道家装束,长须飘胸,手上似乎还捧着一口小小木箱,飘然而来! 月光昏黯,瞧不清对方面貌,依稀看出这道人少说也有五十来岁光景。 老道人的距离,逐渐接近。 南玖云觉得心头狂跳,紧张得连呼吸都快要窒息了,执剑右腕,同时忍不住起了轻微颤抖,心中暗自数着:“十丈、八丈、五丈、三丈、一丈……八尺……七尺……六尺……” 南玖云一声娇叱,身如电射,剑先人后,向林外猛窜而出。人到剑到,剑尖上爆出一连串寒星,青芒四射,宛如急风骤雨般朝老道人当胸洒去! 那老道人左手捧着药箱,飘然行来,想不到会有人躲在暗处突然发难,娇叱入耳,眼前剑光暴涨,点点寒星,参差错杂,直奔前胸。口中不禁“噫”了一声,右手袍抽一抖,身形向左侧闪去! 南玖云早已算好步骤,见他果然向左闪去,心头大喜,她发剑之初,虽然尽力施为,但剑锋含蓄,前半把声势虽盛,半属虚招,经老道人袍袖一抖,几乎全被封住,此刻剑尖带动,一圈青虹,疾如着星,随着老道左闪之势,迎面削到。 这后半招剑法,正是南玖云全部力道集中而发,削出剑尖,嗡然有声,势道强劲已极! 那老道人目光何等犀利,他方才突遭袭击,虽觉一怔,但看出南玖云年事极轻,剑上功力未足,只当自己袍袖一拂之势,已把对方剑拍完全封住,身形向左闪出,正待喝问。 哪知他向左闪出的身法,早已被人泄漏,正好落在南玖云算中,身子堪堪闪出,对方剑气突然转强,一点剑影,闪电削到,距离面门,已只有七八寸光景! 这一下,当真大出老道意外,因此处已近林边,地势狭厌,任他武功再高,躲闪封解都嫌不及。 在这一瞬之间,只见他微一吸气,身子离地而起,原式不动,朝后飞出五尺来远! 南玖云瞧得大骇,暗想:这老道武功之高,似乎不在自己爹爹之下,心念方动,正待丢弃长剑,哪知就在此时,蓦觉手上一震,长剑一下被人夺去。 那老道人业已脸露微愠,站在自己面前,目光炯炯,沉声说道:“你小娃儿好不孟浪,贫道和你无怨无仇,骤下杀手,若要换了旁人,岂非糊里糊涂的伤在你剑下了?” 南玖云没等他说完,扑的跪了下去,叩头道:“老前辈慈悲,救救晚辈兄弟。” 老道人一闪身,不肯受她的大礼,一面诧异的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快起来好说。” 南玖云依言站起身子。 老道人瞧着她问道:“你兄弟怎么了?” 南玖云道:“晚辈兄弟身受重伤,命危旦夕,恳求老前辈施救。” 老道人释然笑道:“这个简单,贫道药箱中,有的是伤药,你兄弟人在哪里?让贫道瞧瞧。唔,如果你兄弟不在近处,贫道今晚尚有要事待办,你只要告诉我如何受伤?伤在何处,贫道送你一粒药丸,也就是了。” 南玖云听他一口答应,心中大喜,忙道:“晚辈兄弟就在林中,老前辈请稍候,容晚辈把他抱来。” 说着,急匆匆返身往林中走去。 老道人瞧着她身形,手捋长须,微微摇了摇头。 一会工夫,南玖云已抱着赵南流走来,老道人目光一瞥,瞧到赵南珩脸如金纸,双目紧闭的模样,分明伤势严重。当下示意南玖云把他放到地上,然后一掳道施,蹲下身子,伸出三个指头,按在赵南珩脉腕之上。 这一按,老道人脸色不期微微一变,细心切了一阵,又取过赵南珩右手,切了一阵,只是摇头不语。 南玖云蹲在老道身旁,眼看他只是摇头,心知不妙,含泪问道:“老前辈,我兄弟如何了?” 老道人站起身子,沉吟半晌,才道:“令弟伤势倒是不重……” 南玖云只觉眼前一亮,破涕道:“多谢老前辈赐救。” 老道人瞧了她一眼,摇摇头道:“难,难,难就难在令弟轻轻年纪,内功居然会有三十年以上的火候?” 南玖云听得好生奇怪,赵兄弟二十不到,哪会有三十年以上的内功火候?而且听他口气,伤势不重,那又难在哪里? 老道人续道:“但令弟一身内功,却又似乎无法发挥,这个击伤令弟之人,武功极高,当他一掌击中令弟顶门之时,令弟积聚体内的内功,受到外来压力,自生抗力,但又无法承受得起,以致气机受挫,经脉闭塞,这比受了重伤,还要难治,贫道箱中伤药,只能治伤,无法疏散闭塞的经络。” 说到这里,抱着药箱,似有离去之意。 南玖云心头大急,目含泪儿,抬头问道:“老前辈这么说来,我兄弟是没有救了?” 老道人捻须追:“办法倒是有一个,只要内功深厚之人,不惜耗损其力,肯替令弟打通奇经八脉,始可获救,嘿嘿,此人非有四五十年修为,难以为功,好了,贫道尚有要事,恕难久留。” 他敢情怕南玖云和地纠缠,话声一落,匆匆欲走。 南玖云瞧他要走,哪肯放过,连忙叫道:“老前辈,请留步!” 老道人皱皱眉道:“贫道话已说完,你还是另请高明吧,令弟三日之内,不获打通经脉,等经脉硬化,就无法救治了。” 南玖云道:“老前辈救人救到底,救救晚辈兄弟。” 老道人呵呵笑道:“小娃儿,你倒说得容易,打通奇经八脉,岂是等闲之事?” 南玖云道:“你方才不是答应了?” 老道人怔道:“贫道几时答应过来?方才你说兄弟负了重伤,贫道因药箱中伤药现成,如今令弟伤势不重,只是真气受挫,经脉闭塞,贫道尚有要事,不能耽搁。” 南玖云心中一动,故说道:“老前辈既然身有要事,晚辈自然无法挽留,只是晚辈心中尚有一事求明,想请老前辈指教。” 老道人一听南玖云口气,并无纠缠自己之意,连忙点头笑道:“小兄弟真是爽快,贫道确有要事在身,哈哈,小兄弟只管清说,贫道知无不言,知无不言!” 南玖云笑了笑道:“我想问的是以老前辈这般功力的人,能不能替晚辈兄弟打通经脉?” 老道人征得一怔,他只当南玖云已知道地的来历,一时怎肯说自己不会?略一沉吟,道:“以贫道的修为而言,替他打通经脉,自非难事,小兄弟定然知道,武林中像贫道这般功力的人,虽然不多,却也还有几位,小兄弟还是赶快设法要紧。” 南玖云冷哼道:“那么你该替我兄弟治好了再走,武林中人,一诺千金,义无反顾,哪有说了话不算之理?” 老道人“咄”了一声,道:“贫道说过什么?” 南玖云冷冷的道:“道长以前好像有过承诺,只要有人赢得你一招,或者把你通退三步,就可答应一件请求?” 老道人点头道:“这话贫道确曾说过,那是二十年前,江湖上许多人都要找贫道治伤疗毒,贫道实在不胜其烦,才订下这个规矩……” 南玖云不待他说完,冷冷的道:“我不管你以前的事,我只是问你,方才你是不是在一招之间,被我逼退了三步?” 老道人突然哈哈大笑,道:“贫道自从昔年订下了这条规矩之后,有人找我动手,即使退让,但脚下却极有分寸,后退不出五尺,哈哈,五尺最多也不过两步。” 南玖云听得不期一怔,仅继而冷冷一笑,脸上满含不屑,傲然挥手说道:“不错,道长后退五尺,只能算得两步,但道长忘了还曾向左闪出一步吗?一招之间,道长连退三步,该是不折不扣的事实,道长也算是成名人物,如果说话算不了事,道长就请便吧!” 老道人呆得一呆,暗自一想:自己果然在他一招之间,连退了三步,此刻见他词锋犀利,傲然挥手。他成名多年,一时哪还承受得住,老脸一红,捋须大笑道:“小娃儿,鬼手仙翁苏如晦今晚认栽了,好,我纵有天大的事,也得替你兄弟打通了经脉再走!” 他这一自报名号,听得南玖云大吃一惊,鬼手仙翁苏如晦,正是五奇世家中和爹爹齐名的第二代“北鬼”。 不知他什么时候换上了道装?难怪自己怎么也想不起来。 啊,那么自己今晚遇的那个黑衣老妪莫非就是他的胞姊瞎鬼婆苏如珍? 听爹说,他们姊弟两人,平素不睦,尤其瞎鬼婆心毒手辣,最攻心计,自己今晚居然还蒙她指引,实是异数,敢情真是瞧在爹的份上! 他因鬼手仙翁答应替赵兄弟疗伤,心头大喜,忆道:“老前辈俯允赐救,感恩不尽!” 鬼手仙翁低哼一声,忽然摆手道:“慢着,我老道今晚打这里经过,从无人知,你如何知道的?” 说话之时,两道眼神紧盯在南玖云脸上。 南玖云被他问得一怔,她紧记着黑衣老妪临行时交待自己,千万不可说出受她指点,否则功败垂成,普天之下,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救。 一时期期文艾的答不上话来,俯首道:“晚辈只是凑巧碰上老前辈,想起老前辈从前有过诺言,只要有人能把你逼退三步,就可答应一件请求,晚辈一时情急,只好冒险一试。” 鬼手仙翁是何等人物,目光一转,呵呵笑道:“小兄弟不肯实说,贫道也猜想得出,先父墓地,就在前面不远,每年今日,贫道都要从远处赶来祭扫,也每年都有麻烦。唉,这事不说也罢,小兄弟咱们到林中去,贫道这就替令弟疗伤。” 南玖云听他口气,分明已经知道自己是受瞎鬼婆指点来的,他说的“每年都有些麻烦”,敢情是指他姊弟两人遇上了,都有争执。不由脸上一红,赶紧抱起赵南珩,跟着鬼手仙翁朗桃林中走去。 鬼手仙翁苏如晦走在前面,只顾往桃林深处走去,差不多走到桃林中间,才要南玖云把赵南珩放下,吩咐道:“贫道替今弟打通全身经脉,最快也得一个时辰,在这段时间之内,不论发生什么事故,你都不可惊扰!” 南玖云点头道:“晚辈知道,晚辈会替老前辈护法的。” 鬼手仙翁微微一笑,摇头道:“小兄弟武功虽然不弱,但此时此地,丝毫疏忽不得,这样罢,护法之事,还是让绿娘子来,小兄弟替我保管这口药箱,才是正经。” 南玖云出身五奇世家,家学渊源,武功一道,自幼即得乃父传授,平日心高气傲,从没把江湖上人,放在眼里。如今听鬼手仙翁口气,说什么护法之事,要由绿娘子担任,自己只替他保管药箱,心中不禁大是不服。 绿娘子?敢情绿娘子的武功,比自己还高?他明明只有一个人,哪来的绿娘子? 鬼手仙翁话声一落,随手放下药箱,打开箱盖,取出一个磁瓶,在地上倾了一撮药末,然后塞好瓶子,收入精中,阖上盖子。 一面从身边掏出一个小小锁匙,打开药箱下层一把小锁,那好像是一扇小门,只见他用指甲轻轻叩了两下,凑着头说道:“绿娘子,老道今晚有点事儿,要你护法呢,你心爱的食物,都准备好了,快请出来吧!” 南玖云瞧得大奇,不知老道口中的绿娘子,究系何物?两道目光一霎不霎的瞧着那扇小门。 鬼手仙翁话声才落,药箱下层,起了一阵蟋蟋蟀蟀的声音,慢慢从小门中爬出一团黑黝黝的东西。 只见两只眼睛,足有黄豆大小,黑暗之中,射出绿明阴的光芒,缓缓爬到那一小撮药末之下,贪婪地连舔带吮,伏着不动。 南玖云凝足自力,才看清楚那是一只约有拳头大小的人面蜘蛛,身上长着茸茸绿毛,形状十分可怖! 人面蜘蛛长到这么大了,而且还遍体绿毛,想来定是剧毒之物! 鬼手仙翁回头笑道:“小兄弟,你别小觑了它,贫道在深山大泽采药,完全仗绿娘子替我护法,凶猛的豺狼虎豹,毒蛇毒虫,碰上它,无不退避三舍,贫道就在它布成的丝网之下,安然酣睡——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十二章 桃林深处布蛛丝 说到这里,只听那只人面蜘蛛绿浪子昂起头来,“吱”“吱”的叫了两声。 鬼手仙翁慌忙过去,佩着身子,用手在地上边叩边走,那蜘蛛敢情久经训练,通晓人意,随着他手指叩处,缓缓爬去。 南玖云这下看得清楚,原来那蜘蛛爬过之处,地上已留下一条闪闪发光像银线似的蛛丝。 转眼之间,鬼手仙翁已在两丈周围绕了一圈,便自回转,绿娘子并没有跟他回来,只是忙碌着在树上树下不住的爬动,吐丝布网。 一会工夫,两丈外的桃林之间,已张起一层疏朗朗的蛛网。 南玖云虽知这只巨大蜘蛛,本身定是极毒之物,可能它吐的蛛丝,也有剧毒;但如说连凶猛的虎豹,都会退避三舍,更是令人难以置信。 鬼手仙翁把药箱交到南玖云手上,郑重的道:“你替我保管药箱,无论有什么事故,都不可惊扰,尤其不可碰上蛛丝,切记切记。” 说到这里,缓缓在赵南斯身边盘膝坐下,闭目垂眉,运起功来。 南玖云手上捧着药箱,坐在一边,只是静静的瞧着老道。 过了半晌,还不见他有什么动静,目光向四周一瞧,那只人面蜘蛛,已不知去向,敢情躲到桃树上去了。 这时差不多已有四更光景,四处黑沉沉的,静寂如死。 又过了一会,只见鬼手仙翁身上,热气蒸腾,地缓缓睁开眼睛,一手扶起赵南珩身子,右手骈指如戟,迅速点在他头顶“百会穴”上。 一点之后,立即缩回,第二指落到百会穴后一寸五分的“后顶穴”,接着“强间”、“脑户”,“风府”一路点了下去。 眨眼工夫,已将督脉穴道顺次点完。但他毫不停止,再由“会明穴”开始,落指如风,由下而上,点的是任脉二十四穴。 鬼手仙翁一口气点完“督”“任”二脉之后,依然把赵南珩放在地上,自己收回右手,闭目垂帘,跌坐如故。 南玖珩知道这打通经脉之举,极耗真元,敢情他需要调息运功,再行施术,一时只是手捧药箱,静静的坐着。 果然,隔不一会,鬼手仙翁再度扶起赵南珩,出手点的是“冲”“带”二脉,依然休息了一会,才点“阳跷”“阴跷”。 但就在此时,南玖云忽然听到一阵“嗡嗡”之声,在身侧不远处响起。 这声音越来越响,好像有数十只蜜蜂,同时在振翅疾飞! 不,那像是苍蝇被人捉住了,用针钉在墙上,挣扎不脱,发出“嗡、嗡”哀鸣之声一般! 南玖云抬头望去,果见身右一丈来外,疏朗朗的蛛网上,黏着许多金色小蜂,正在振翅哀鸣。 那蛛网空格极大,就是麻雀之类的小鸟也足可飞得进来,何以这许多金色小蜂,偏偏会撞在蛛丝之上? 她觉得好奇,两只眼睛一霎不霎的凝神望去,这一瞧,更把南玖云瞧得称奇不止! 原来桃林之外,还有一小群金蜂,陆续朝里面飞来。但才一飞近蛛网,不知怎的,就会一只一只身不自主的朝蛛丝撞了上去,竟然没有一只能够飞得进来,“嗡嗡”之声,越来越响! 这时,那只人面蜘蛛绿娘子已缓缓从树枝上出现,循着银丝爬去。 倾刻之时,把数十只小锋一齐吞入腹中,桃林中又立时静了下来! 南玖云看到这里,才一低头,不由蓦吃一惊,原来自己只顾瞧着树上,哪知身侧不远,却悄无声息的站着一个鬼魅似的人影。 相距非遥,依稀可以看到那人一头花白头发,一身黑衣,背面而立,那正是指点自己前来的黑衣老娘瞎鬼婆苏如珍! 南玖云心头猛地一震,她怕她惊动正在替赵兄弟打通经脉的鬼手仙翁,正待起身阻拦。 忽然想起老道一再嘱咐自己,无论遇上什么事故,都不可惊动之言,只好耐下性子坐着不动。 瞎鬼婆冷冷一哼,厉声喝到:“如晦,你倒真是明目张胆的和我作起对来了,明知我今晚会来找你,故意放出毒蜘蛛,把我护身金蜂,悉数咬死,你说你,这是什么道理?” 说话之时,左手微微一弹,一支金针,闪电朝绿娘子打去! 这时鬼手仙翁已点完“阳跷”“阴跷”二脉,瞑目跌坐,对瞎鬼婆的喝骂,恍如不闻。 南玖云瞧她扬手打出一支金针,突然向绿浪子下手,心中方自一急,暗暗叫一声:“可惜!” 以瞎鬼婆的武功,一支金针何异一根钢杵?眼看这只通晓人意的人面蜘蛛,难逃厄运! 这原是电光石火,奇快无比,那支金针才一飞近蛛网,竟然和方才那群金蜂,如出一辙,针尖微微一歪,自动往银丝上黏去,一下就胶在上面,动也不动了。 这下,不但瞧得南玖云惊奇。就是瞎鬼婆也似乎深感意外,口中微“噫”一声,抬手又是七八支金针,向绿娘子激射而去! 说也奇怪,那疏朗朗的蛛网,好像有着极大吸力一般,七八支金针依然和先前那支一样,针尖一斜,黏上了蛛丝。 瞎鬼婆人虽背向而立,但她听觉极灵,打出金针,悉数落空,不由厉声一笑,右掌一挥,直向绿娘子存身的一片蛛网上劈去! 试想瞎鬼婆的功力,何等深厚,区区一片蛛网,如何挡得住她一击! 哪知事情大出意料,瞎鬼婆一股强劲掌风,涌进蛛网,那片流朗朗的银丝蛛网,经掌力推动,只是起了一阵晃动,仍然完好无损。 绿娘子却直向发掌之处游了过去,睁着如豆双目,绿光闪烁,突然口吐银丝,悬空一荡,向瞎鬼婆当面扑去。 瞎鬼婆自然深知厉害,未等绿娘子扑到,身形一闪,很快掠出林去。 南玖云瞧得大是骇异,这才知道鬼手仙翁说得不假,绿娘子果然厉害无比。 回头一瞧,鬼手仙翁对他胞姊瞎鬼婆的寻来闹事,只如不闻,此刻调了会息,继续替赵兄弟打通“阳维”“阴维”二脉。 只要二脉一通,大功就告成了,她心中方自一喜。 眨眼工夫,鬼手仙翁已点完“阳维”一十七穴,开始点“阴维脉”了! 他下指极快,“筑宾”,“腹哀”,“大横”,“府舍”,“期工’,“天突”,一路由下而上。点到最后“帘泉穴”时,赵南街口中突然“呃”了一声,向后跌倒,一动不动,不知生死! 南玖云睹状大惊,急忙一跃而起,抢过去扶起,只觉地浑身烧得发烫,双颊如火,呼吸却甚是沉稳,知道经脉已通,不由先放心了大半。 再看鬼手仙翁早已盘膝坐在地上,额前大汗淋漓,一身道袍尽湿,想是替赵兄弟打通奇经八脉,真气耗损不轻,此时极需养神调息。 想到这里,忽觉身后火光一亮,照得眼前通明,同时只听一阵尖笑,由桃林外传来! 南玖云心头一凛,她辨出这阵怪笑,正是瞎鬼婆的声音,忙转头瞧去,那不是瞎鬼婆还有谁来? 她两手各自执着一支巨大松燎火把,火光熊熊,笔直朝林中走来。 南玖云心中暗暗“哦”了一声,原来她方才并没离去,只在附近扎了两支松燎,莫非她想纵火烧林。 这不过是一瞬间事,瞎鬼婆业已逼近蛛网,只见她双手一举,两札熊熊火把,猛向蛛网上撩去。 这一着当真奏效,那银丝似的蛛网,不怕暗器,不怕掌风,但遇上了火,却是天生的克星,只听一阵“滋滋”轻响,一片蛛网,立刻烧得不见踪影,绿娘子飞快的往树枝上逃去。 瞎鬼婆总究双目失明,仅凭听觉,绿娘子逃得极快,是以未被发觉。 她双手一阵舞弄,把右侧林销之间的一片蛛网,烧得精光,但她仍然并不放心,左手前举,右手护后,以防绿娘子偷袭,脚下缓缓朝里走! 南玖云这才知道她扎了两支火把,原来是专门对付绿娘子的,此时眼看她破网而入,心中大急。立即放下药箱,一手抽出长剑,迎了过去。 瞎鬼婆怕的是剧毒无比的绿娘子,是以走得极其缓慢,说她是走,其实只是一步步的背着身子倒退。 但她背后好似长着眼睛,南玖云和她相距还有七八尺远,便沉声问道:“小丫头,你兄弟的伤治好了吗?” 南玖云横剑当购,躬身道:“多谢老前辈指点,晚辈兄弟的伤,蒙道长治好了,只是还没醒转。” 瞎鬼婆哼了一声,道:“奇经八脉,初通之下,体内气机尚未完全匀畅,过上一会,自能醒转,你下去在他身边照顾,横剑当路,意欲为何?” 口中说着,脚下丝毫没停。 南玖云见她对准自己笔直走来,忙道:“老前辈请留步。” 瞎鬼婆怒声道:“你倒管起我的行动来了?” 南玖云心中暗暗计较,鬼手仙翁已替赵兄弟点完八脉,目前只是运功调息,一会功夫就好醒转。 自己最好和她敷衍上一阵时间,能拖则拖,心中想着,故意抬目问道:“晚辈原是在这里替那位道长护法,老前辈究有何事?能否明白见告?” 瞎鬼婆突然停身,大笑道:“好哇,你倒替他护起法来?” 南玖云正容道:“那位道长在替晚辈兄弟疗伤,曾说不准有人惊动,晚辈替道长护法,也就是替我兄弟护法,有什么不对?” 瞎鬼婆点点头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其实我老太婆指点你前来,也是为了自己。”说到这里,忽然哼道:“小丫头,听我相劝,你还是快快让开的好。” 南玖云道:“老前辈可是和哪位道长有仇?” 瞎鬼婆哼道:“哪有这么噜嗦,我自然有事!” 南玖云道:“老前辈指点晚辈前来,对晚辈有恩,但这位道长不惜耗损夏气,替我兄弟疗伤,对晚辈也是有恩……” 瞎鬼婆厉声道:“小丫头,不是我指点于你,苏如晦哪会答应你疗伤?” 南玖云故意吃惊道:“老前辈,你说那位道长就是鬼手仙翁苏如晦?” 瞎鬼婆道:“不错!” 南玖云又道:“啊,我想起来了,原来老前辈是……是……” 瞎鬼婆道:“瞎鬼婆,你听南世侯说过?‘” 南玖云喜道:“是啊,我爹爹说老前辈一身所学,已脱出武学常规之外,比苏道长还要高明得多……” 她为了延宕时间,故意奉承着她。 瞎鬼婆生性偏激,但偏激的人,最喜欢人家奉承,听说第二代南魔南世侯居然对她女儿说自己武功,已脱出武学常规之外,心中如何不喜?语声稍微和缓,说道:“五奇世家第二代中,要算你爹爹年纪最大,功力也最为深厚,我老太婆算得了什么?我要是比如晦强,也用不着指点你找他疗伤了。” 南玖云听得暗暗奇怪,她指点自己前来,和他们姊弟两人的武功,有何相干?心中想着,一面问道:“老前辈,此话怎说?” 瞎鬼婆突然厉声道:“小丫头,你是故意和我扯谈,是想拖延时间?嘿嘿,如晦替你那小子打通奇经八脉,少说也消耗了他三成功力,没有一两个时辰,哪能复原? 你先想想,我和你们非亲非故,那小子的死活,与我何关?就算沾亲带故,我也犯不着替你出主意呀。告诉你,我指点你来找如晦,就是为了要使他耗去三成功力,我才制得住他。” 南玖云听得暗暗“哦”了一声!付道:这就是了,瞎鬼婆素以阴狠出名,自己蒙她指示,心中原感奇怪,只当她知道自己来历,碍着爹的面子。 原来她方才和自己动手之后,就打上了主意,她利用鬼手仙翁昔年诺言,也算准自己的家传剑法,只要辟出不意,定可把鬼手仙翁逼退,这才指点自己前来。鬼手仙翁苏如晦,总究是她同胞弟弟,还如此不择手段,这人当真阴毒得紧! 心中想着,一面说道:“老前辈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苏道长又是你同胞弟弟,岂能乘人于危?” 瞎鬼婆狂笑道:“成名人物?名卖几个钱一斤?我无同胞之义……咄,小丫头,这是我老太婆的事,你替我滚开!” 她两手握着两支又长又大的火炬,随着话声,朝南玖云身前杨来。她功力深厚,这一下虽是虚虚一标,南玖云只觉一股炙热火气,有若潮水一般,烘然涌到!一惊之下,脚下不期后退了两步。 瞎鬼婆跨上一步,桀桀笑道:“小丫头,你让是不让?” 南玖云突然急叫道:“老前辈留神,绿娘子……” 瞎鬼婆双目失明,唯一忌惮的就是那只人面蜘蛛,闻言果然右手一挥,一支火炬,向身后挥去。 南玖云眼看她果然上当,这一机会,哪肯错过?横胸长剑,奇快无比,朝她左手火炬上削去! 这一着快逾闪电,等瞎鬼婆发觉剑光撩过,“嗒”的一声,那支巨大松烧,火头已被削落,一大堆熊熊烈火,散落地上,冒起一阵浓烟。 瞎鬼婆心头大怒,怒笑一声道:“你是找死!” 身形疾上,左手一抖,那支断了火头的松燎,呼的一声,朝南玖云捣来。 南玖云识得厉害,不敢硬接,身子一侧,斜斜让开来势,哪知身形才动,只觉那支松燎宛如长着眼睛一般,如形使影,跟着袭到。 南玖云原也是心高气傲的人,一闪没有闪开,心想:“难道自己真还怕你不成?” 立即功运右臂,挥封封架。 别看瞎眼婆子手上只是一支用松枝扎成的松燎,在她使来,却不啻一支钢杖。 南玖云接连变换了几式剑招,才算勉强封开,心头不禁大感凛骇。对方只是背着身子发的招,而且还只是一只左手,已有如此厉害,假如转身过来,双手合攻,自己岂非一招也接不下来? 她哪里知道瞎鬼婆自从双目失明之后,不愿以面目示人,数十年来,练的就是背后功夫。 南玖云一阵惊凛,蓦地心中一动,暗想:她对绿娘子深怀戒惧,是以才把右手火炬,守护前身,自己正好利用她这一弱点,方可和她缠斗。 这原是电光石火,一瞬间事,南玖云封开瞎鬼婆一招之后,口中就大声说道:“老前辈,晚辈蒙你指点,心头感激不尽,原不敢和你动手,只因苏道长为了救治晚辈兄弟,才致元气耗损,晚辈答应替他护法,自然也不能让你害他……” 瞎鬼婆没等她说完,桀桀大笑道:“你想拦得住我?” 右脚朝后逼进一步,左手松燎又已攻到。 南玖云急忙举剑封解,口中依然大声说道:“晚辈是不得已才和老前辈动手的,但晚辈也不能让绿娘子伤害了老前辈,我说的绿娘子,就是那只毒蜘蛛……” 她这几句,虽是心里想好了的,但说话之时,仍然难免分神,和瞎鬼婆这等高手动手,实是非常危险之事。 话声出口,陡觉手上一震,长剑几乎脱手飞出! “啊!”南玖云口中惊呀出声,身子随着向右跃出,一面急急叫道:“老前辈快向左跃,快!”——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十三章 仙翁鬼手通经脉 瞎鬼婆被她叫得不由不信,果然依言向左跃开,右手火把,同时朝左边立身之处撩去。 但她左手松燎,却还是朝南玖云劈面打来,一面阴声道:“丫头,你别想讨好,我老太婆眼睛瞎了,耳朵可没聋,毒蜘蛛的行动,五丈以内,焉能瞒得过我?” 南玖云听得暗暗好笑,你如果不怕绿娘子、怎会依着自己的话,向左跃去的?” 她在方才右跃之际,早已偷偷的从地上抓了一把砂子,右手举剑发招,左手轻轻向地上一弹,道:“老前辈能够听到,那是最好没有,晚辈……啊……” 她一粒细砂,借着说话之时弹出,但等到“啊”声出口,瞎鬼婆果然惊觉,身形移动,火把闪电朝细砂落地之处扫到。 南玖云瞧得心头大乐,不过左手砂子,却也不敢多发,接上一两招,才偷偷的丢上一粒;但仅仅这一两招,也接得极其吃力,几乎要变换上几种招式,才能接得下来。因为有假冒绿娘子的砂子,在忽左忽右的丢出,自己也就在此时,可以稍微松上口气。 这样苦挨了十来招光景,已把瞎鬼婆气得花白头发,不住飘扬,怒嘿一声,右手火把晃动,猛朝后方连扫了两圈,身如魅影,一下欺到南玖云面前,左手半截松燎,朝地上一掷,阴笑道:“小丫头,你知道人面蜘蛛,最喜欢吃什么东西?” 南玖云见她退进,身不由主的往后退了两步,心中感到奇怪,瞎鬼婆忽然停手不攻,问起不相干的话来?一时瞧着瞎鬼婆后背,实在猜不透她的用意何在?只是斜抱长剑,凝神戒备。 瞎鬼婆不待她开口,接着阴笑道:“我也刚才才想起来的,这种毒蜘蛛,只有苗疆森林中才有,不但绝毒无论,而且喜欢吃人血。我原也不想伤你,但想来想去,要它不碍我手脚,目前只有你可以用上,你既然对我感恩,那就慷慨点吧!” 她原来想用南玖云去喂绿浪子,免得碍她手脚,这等惨酷之言,她背着身子说来,却好像理由十分充足。 南玖云听出她口气不善,心中暗暗戒备。 瞎鬼婆随着话声响起一串森森阴笑,笑声中,左手一探,闪电抓来。 南玖云急忙举剑削去,已感不及,只觉有腕一紧,被瞎鬼婆抓个正着,情急之下,左手一掌,对准她背心拍去! 瞎鬼婆口中阴笑不绝,手把微一用力。南玖云痛得右腕若折,哪想用得出丝毫力道,手中长剑,呛然坠地! 就在这个时候,离两人不远之处,忽然有一个黑影,从地上跃起,目光向四周迅速一瞥。 发现自己身后的地上,跌坐着一个老道,正在瞑目调息,右侧三丈开外,却有两人在动手过招,其中一个,竟然还是云兄! “啊,云兄!” 他口中喊着,脚下轻轻一掠,朝前奔去。 哪知相隔三丈来远,自己这漫不经意的轻轻一栋,就已闪到两人身边,眼看云兄正被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婆婆背着身子,扣住脉脱,长剑业已落到地上。不由心中一怒,喝道:“你还不放手?” 右手一挥,直向瞎鬼婆左腕拂去! 南玖云睹状大惊,急忙叫道:“赵兄弟,你快退,你不是她的对手!” 赵南珩使的正是一招截脉拂穴手法,但他因看到那老婆婆虽然拿住云兄有腕,人却背面而立,是以出手之间,仅用了一半力道,只想通退对方,放开云兄,并无伤人之意。 瞎鬼婆方才被南玖云用砂子引逗,她总究双目失明,只当真是毒蜘蛛不时向身后偷袭。 她知道这类蜘蛛,最喜吸食人血,一时想到只有擒上南玖云,丢到身后,把毒蜘蛛引开,自己才有下手机会。 此时一手抓住南玖云脉腕,正待点她穴道,猛觉一条人影奇快无比的掠近身来,先前还当是鬼手仙翁。 后来听南玖云一叫,才知只是那个负伤的峨嵋门下,但心头却暗暗一怔,这小子好快的身法!心念转动,陡觉一股潜力,无声无息的向自己左臂拂到,好像是洪泽湖向家的独门截脉手法。 瞎鬼婆心头一楞,她想不到赵南珩的身手会有如此高强,自己右手执着火炬,原来为了提防毒蜘蛛侵袭,无法腾得出来。 对方这一招来势劲急,如果抓着南玖云不放,势必被他拂中穴道,这就左手一松,把南玖云一个身子,朝赵南珩面前送去。口中桀桀笑道:“好小子,果然有点门道!” 身子一侧,舍了两人,通向鬼手仙翁扑去。 赵南珩一拂出手,猛见云兄脚下跄踉,朝自己怀中跌撞而来,心头大吃一惊,急忙之中,伸手一抱,只觉一个软绵绵的身躯,被自己抱个正着! 南玖云又差又急,娇躯一挺,挣脱他的怀抱,急急叫道:“赵兄弟,快拦住她……” 赵南珩伍道:“云兄,这到底是怎么会事?” 南玖云急匆匆从地上抬起宝剑,朝瞎鬼婆追去,一面叫道:“这事情一时也说不清楚,那位道长为了救你,耗损功力,她是害他来的,你快帮我截住她!” 赵南珩只听清老道人是救自己的,这老婆子要害老道长,一时哪敢怠慢,足尖一点,纵身就朝瞎鬼婆身后扑去,他自己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劲道?双足一点之势,居然身轻如燕,闪电落到老婆子身后。 瞎鬼婆此刻和鬼手仙翁相距已不到一丈,她连头也没回,口中尖哼一声:“小子,你替我老太婆滚开点!” 左手一挥,朝赵南市胸口拍来。 赵南珩救人心切,大喝一声:“来得好!” 双掌一托,使了一招峨嵋“伏虎掌”中的“迎面拒虎”,朝前平推而出! 要知这一招“迎面拒虎”力聚掌心,先凝后吐,那是和敌人力拚的招法,必须双方功力相等,才能使用。他情急之下,居然对瞎鬼婆使用这等硬打硬拼的招术,实是由于对敌经验不足所致。 南玖云比他慢了一步,瞧得心头大凛,暗叫一声:“要糟” 瞎鬼婆功力何等深厚?她听风辨位,听出赵南珩居然双掌同发,迎着自己推来,不由冷哼一声道:“小子你是找死!” “死”字堪堪出口,“啪”的一声,双方手掌业已接实。 赵南珩身不由己,被震得后退了两步,才行站住。 瞎鬼婆也料不到对方掌力这等沉猛,脚下浮动了一下,随即稳住。 南玖云一颗心几乎直跳出来,眼看赵南珩只被震退两步,心头稍放,忆道:“赵兄弟,你怎好和她硬拚?快运气试试,是否受伤?” 说话声中,揉身疾上,剑发如风,朝瞎鬼婆攻去。 赵南珩和瞎鬼婆这一交手,觉得她也并不胜过自己多少,这就说道:“我没什么?云兄,还是让小弟来对付她!” 身形闪动,双手疾抡,朝瞎鬼婆扑去,他这次使的,乃是矮小老人翟天成送他的“千佛指法”,但见双臂标处,划起一片错落指影,劲风丝丝,透指而出,锐不可挡! 瞎鬼婆纵横半世,几曾见过这般凌厉指法,心头一怔,不禁被地逼退了半步,一时气得灰发飘动,口中发出阴森尖笑。 左手劈出两掌,右脚倏地跨进,借势欺入,左手五指成锥,分戳赵南珩胸口“神封”、玉书”两穴。 要知赵南珩这套指法,传自矮小老人翟天成,翟天成原是传自他父亲,但他父亲,当年虽然无意中得了这套集数家之长的精妙指法。其实这套措法,却还须配合另一套身法,才算完整。 翟天成的父亲当时得到的只是指法,并没得到身法,是以这套“千佛指”,只有双手的动作,并无身法为辅。 翟天成自幼研练指法,觉得其中尚多残缺,他花了数十年功夫,简练揣摩,把似有不足之处,悉数补上,但总嫌身法呆板。 又独自研创了一种随着手势招式,上身前储后仰左右摇动的姿势,这就是赵南珩在船上练习指法之时,发觉船身随着海浪摇摆颠簸,自己发招出指,更觉舒展灵活的道理。 闲言表过,却说赵南珩眼看睛鬼婆不退反进,借势欺入,左手五指,迅疾朝自己胸前大穴戳到。他练的指法,既是脚下不动,只有上身俯仰闪侧,自然并不退让,身子微微一侧。 这一侧,似是闪避来招,其实中间暗藏杀着,双肘往上一抬,左手划了半个圆圈,由侧攻出,右手迅疾一翻,直取对方后心,(本来是直取前胸,瞎鬼婆背面而立,变成直取后心。)一快一慢的打了出去,一招之中,刚柔相济,正反相成,妙用无穷! 瞎鬼婆做梦也没想到对方会在侧身闪避之际,突出反击,而且一横一直,两股指风,几乎笼罩住自己背心和左侧全部穴道。 敌在主位,已处奴位,连封解都嫌不及,此刻除非向右闪出,简直没有还手的余地,怒嘿一声,跺脚向右飘出。 哪知就在她身形才动,只听赵南珩朗笑一声,但觉一片指影,宛如疾风骤雨,夹着“丝”“丝”细响,突在身右涌起,自己右闪的身子,几乎是迎着对方指影,自动凑去! 这一下,当真把纵横一世的瞎鬼婆惊出一身冷汗。右手迅速丢开火炬,双掌疾合,使了一招“迎风舞柳”,尽力向左接引,把赵南珩的指风,化向左方,身子同时往后疾退。 赵南珩只觉对方双掌一合一带,竟然有一股极大的吸力,把自己指风朝左引去,一个立足不住,身不由己的向左抢出一步。 这几把交手,每一出招,都大出对方意料之外,两人身形交错而过,各自紧守门户,但心头也同时感到骇异无比。 赵南珩连自己也弄不懂何以在一夜工夫,武功和从前判若两人,举手之间,只觉体内真力如潮,许多招式,使来无不得心应手。 瞎鬼婆自然更是骇异,她没想到区区一个峨嵋门下的小子,居然会有如此高强身手,以他年龄而论,即使从娘胎里练功,也不过二十来岁,决不可能会有这般功力。 南玖云因两人这一动上手,自己几乎插不上手去,这就自动退下,站在边上,一时直瞧得心头又惊又喜,不知道赵兄弟几时学会了这等神奇招法?是以睁着一双妙目,怔怔地望着赵南流出神。 三人心中各自闪电掠过不同的想法,这一瞬之间,桃林中静寂得没有半丝声音,只有两难火炬,还在地上熊熊燃烧。 东方渐渐透出鱼白之色,已快接近黎明了! 瞎鬼婆突然仰天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厉笑! 她身子依然相背而立,瞧不到她的面目,但从她笑声之中,可以听出她已是极度愤怒,如果她转过身来,脸上定然满布杀气,狞厉无比。 “好小子,老太婆指引小丫头前来,救你一命,你倒和我作起对来?今天要不把你们两个小鬼头活劈掌下,我就不叫瞎鬼婆了!” 说到这里,双臂突然朝上伸去。 这一伸,但听她全身骨节,立时发出一降格格暴响,一头披肩灰白头发,也随着她双臂上伸,缓缓朝上直竖! 赵南珩几曾见过这般神功?心头不禁暗暗吃惊。 南玖云悄悄走近他身边,满脸惊怖,低声说道:“我听爹说过,这是北鬼的‘僵尸功’,一击之力,重逾千钧,我们相机行事,你……千万不可和她硬拚!” “北鬼?” 赵南珩听得心头一震,急急问道:“她是北……” 话声未落,只听瞎鬼婆喉头“呃”了一声,身子突然一颤,朝后倒去! 不,瞎鬼婆和他们背面而立,所谓往后倒去,其实是朝前倒下,面向地上,背脊朝天,扑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一下,当真大出两人意外,四只眼睛紧紧盯着瞎鬼婆的身子,一霎不霎。 南玖云不自禁的拉住赵南珩的右手,深怕他贸然过去,上了瞎鬼婆的恶当。 过了一会,倒在地上的瞎鬼婆,还是直挺挺地一动不动。 南玖云不禁渐渐起了疑心,暗想:瞎鬼婆为人虽然阴毒,但也是成了名的人物,哪会在两个后生小辈面前装死?难道“僵尸功”运行之际,必须这样仆卧地上,然后再一跃而起? “僵尸功”乃是武林中十九种歹毒阴功之一,如果在运功之时,真要如此,一旦遇上强敌,岂非予人以可乘之机?不待你运功完毕,早已下手了。 那不是成了“运功末成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僵尸功”厉害无匹,不可能会有这种弱点。 心中想着,一手拉着赵南珩,长剑斜举,功凝剑身,缓缓朝瞎鬼婆身边走去。她两道眼神,始终凝注在瞎鬼婆身上,只要对方身子稍微动一下,手上宝剑立可削出。 赵南珩也和她一样,右手被南玖云紧拉着,左掌护胸,力聚掌心。 两人渐渐行近,南玖云发现情形有点异样,何以这一阵工夫,瞎鬼婆依然一无动静?她咬着下嘴唇,口中没有作声,心头暗自惊奇,看样子,这老婆子好像已经气绝,难道她会在运功之时,突然中风死去? 她用足尖朝瞎鬼婆脚上轻轻蹴去,只见瞎鬼婆一个身子随着她足尖轻蹴,僵直地动了一下。 南玖云发出一声轻噫,回头道:“她已经死了?” 说着俯下身子,用手一探,瞎鬼婆全身冰冷,果然已经气绝多时! 赵南珩愕然道:“云兄,你说她已经死了?怎会死的?” 南玖云道:“谁知道她怎会死的?这真是怪事!” 她四中说着,目光不禁朝鬼手仙翁瞧去,心中暗想:“会不会是老道士乘机下的毒手?” 但鬼手仙翁苏如晦却依然跌坐地上,闭目垂帘,丝毫没有动过。那只人面蜘蛛绿娘子,自从瞎鬼婆用火把烧了它蛛丝之后,始终不见踪影,原来却躲在他道帽之上,伏着不动。 当然,瞎鬼婆的碎然死去,也和它无关。 南玖云忍不住满腹狐疑,仔细朝瞎鬼婆身上,检查了一遍,也并没发现有什么伤痕,这就伸手把她扳过身来,翻了一个身! 她自始至终见到的只是瞎鬼婆的背后,没看过她本来面目,这一翻身过来,南玖云胆子再大,也不禁惊讶一声,几乎不敢再看。 原来瞎鬼婆双目凸出,两颗眼珠,有白无黑,塌鼻凹脸,脸上似笑非笑,嘴角间却流着黑血,生相狰狞已极。 任谁瞧去,都会毛孔直竖! 赵南流问道:“云兄,这位老婆婆身上可有伤痕?” 南玖云摇摇头,站起身子,把长剑收起,说道:“她好像是中风死的。” “中风?” 赵南珩想了想又道:“这位老婆婆方才好像说她指点你前来,救了小弟一命,经过如何?云兄能否见告?” 南玖云方待开口,忽见鬼子仙翁缓缓睁开双目,瞧了赵南珩一眼,点点头道:“这位小兄弟醒得好快!” 说话之时,业已站起身来,当他目光瞧到地上躺着的瞎鬼婆,不由全身一震,吃惊道: “什么,我大姊已经死了?她……她什么时候来的?怎会死在这里的?是绿娘子杀死了她? 一定是绿娘子!” 他喃喃中着,脸色不禁一黯,痛苦的道:“这是我杀了大姊,是我……我害死大姊的……” 他并没有立即走过去,只是俯身从地上取起药箱,打开底层小门,用指甲轻轻弹了三下,说道:“绿娘子,这不能怪你,你是为我老道护法,你当然要杀死所有侵入的敌人,但你杀的是我老道同胞大姊啊!” 语声苍咽,听得赵南珩,南玖云两人,也心头感到惘然——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十四章 北指南针事可疑 绿娘子只是闪着两颗碧莹莹的小眼珠,慢慢从老道肩头爬下,慢慢爬进药箱底层。 鬼手仙翁关上小门,镇上了锁,抱着药箱,一步抢到瞎鬼婆身边,忍不住老泪纵横的道:“大姊,二十年来,你一直恨我入骨,恨我没有替你医好眼睛,其实,我不是不肯,因为那太残忍了,要医好你的眼睛,必须活生生的剜下一双活人的眼睛,这我办不到,我不能这样做。大姊你原谅我吧,二十年,我发誓不和你动手,但……你还是死在我手里,死在绿娘子毒啄之下……” “啊!”鬼手仙翁突然好像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身子猛的一震,目光炯炯,惊骇的道:“归元指,眉心下陷,脑骨已碎,这是‘归元指’所伤!” 南玖云疑惑的道:“老前辈,‘归元指’是哪一派的武功?” 鬼手仙翁双目隐含泪光,但暴射出愤急惊怒之色,用手指指鼻尖,仰天大笑,道:“归元措?哈哈哈?‘归元指’是咱们苏家的独门武功,当今之世,除了我继承先业的第二代北鬼,天下再也没有第二个会‘归元指’的人!” 赵南珩这一阵工夫,业已听出那老婆子是老道人的大姊,如今又听他说出老婆子是死在“归元指”之下,除了他,又没有第二个会“归元指”的人,不由脱口问道:“那么这位老婆婆是道长杀的了?” 南玖云听出其中似有蹊跷,慌忙暗暗拉了下赵南布衣袖,但赵南珩已经说出来了。 鬼手仙翁点点头道:“不错,‘归元指’只有我老道才会,是……是我杀了大姊,天啊,我老道学艺以来,从没杀过一人,大姊,我一定会找出这个人来,用‘归元指’替你报仇!” 他双手抄起瞎鬼婆尸体,胁下夹着药箱,大踏步走出桃林,如飞朝东而去! 这时东方业已大白,赵南珩目送着老道人背影远去,心头觉得千头万绪,不知从何处问起才好,目光不期缓缓朝南玖云望去。 只见她白里透红的脸上,映着朝霞,如芙蓉出水,如百合初放,俊美之中,另有一种妩媚之色,一时不由看得呆了。暗想:“孙大娘说他是女儿之身,莫非真是女的?” 南玖云被他瞧得有点不大自然,轻笑道:“赵兄弟,你怎么啦?” 赵南珩俊脸一热,哦道:“云……兄……” 南玖云道:“我知道你心里有许多话要问,是么?来,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再说,这话说来长呢!” 说完,当先走出桃林,在路边一块大石上坐下。 赵南珩跟在她身后,走出桃林,在她身边坐下,但保待了一点距离。 南玖云侧过脸去,瞧了他一眼,才道:“赵兄弟,我们别来还不到一个月,你武功精进了不知多少,是不是有什么奇遇?” 赵南珩兴奋而惊奇的道:“小弟也觉得奇怪,方才醒来之后,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但我只陪了孙老前辈到鼠狼湖山去,根本没有什么奇遇。哦,是了,孙老前辈在船上之日,曾传了我几手‘拂脉戳经手法’!” 南玖云摇摇头道:“她传了你几手独门手法,最多也不过招术奇奥而已,我说的是你本身功力,大非昔比,晤,你先说说我们别后经过咯!” 赵南珩就把自己和孙大娘同上鼠狼湖山,和回来之后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南玖云听说东怪的女儿,和他一起游览瘦西湖,好像两人感情不错,心中不期有些酸溜溜的感觉,真想伸手打他一个耳光。接着困赵南珩说到武当、少林的人,用剑阵围住东怪,打得甚是激烈,不由顺着听了下去。 直到东怪把女儿带走,她才觉得放下一桩心事似的,吁了口气,再接下去,是爹出现了,赵南珩不肯拜师,伤在爹的掌下。 她皱皱眉头,暗想:这就是了,自己在爹面前说了许多好话,爹才答应收他为徒,只是要亲自瞧瞧。当然,爹不会不知道自己心事,照说不会骤下辣手,谁叫你这般执拗,触怒了爹? 心中想着,一面也把自己发现他在仙女庙精舍前面草地上重伤昏死说起,如何遇上瞎鬼婆,由她指点寻到这里,以及鬼手仙翁替他打通奇经八脉之事,说了一遍。 赵南珩忽然立起,朝南玖云作了个长揖道:“小弟蒙云兄两次相救,云天高谊,小弟一辈子也报答不尽。” 南玖云伸手拉着他坐下笑道:“又来了,我们既是兄弟,何用说这些感恩图报的话?” 赵南珩依言坐下,想了想,忽然抬头道:“云兄,打通奇经八脉,武功是不是会增进得很快?” 南玖云笑了笑道:“八脉通畅,气机运转灵活,对内功自然大有种益,但功力深浅,还是要本身修为而来。哦,鬼手仙翁和瞎鬼婆都说你轻轻年纪,体内有着深厚功力,这也许是你秉赋过人也说不定。” 赵南珩想起在佟家庄柴房之中,那个瘦小老人翟天成,也说过自己体内少说也有三十年内功火侯,只是闭塞不通。 昨晚被南魔击中“百会穴”之后,经鬼手仙翁替自己打通奇经八脉,敢情闭塞体内的真力,一经打通,自己功力就骤然增进了? 那么自己体内,何以会有三十年功力? 他忽然灵光一闪,记起自己离开峨嵋伏虎寺的那天晚上,明明看到大觉大师的影子在自己卧室窗外闪了一闪。 接着自己腰眼上一麻,迷迷糊糊的,只觉顶门上有一股滚烫热气,流入体内,第二天早晨,自己从睡梦中醒来,发现一身衣服,全被汗水湿透。 莫非是老师傅传了自己什么功夫? 南玖云见他半晌没有作声,轻轻叫道:“赵兄弟!” “啊!”赵南珩突然从沉思中抬起头来。 只见南玖云双颊微赧,伸手摘下头巾,露出秀发,嫣然笑道:“赵兄弟,我以前是骗你的,我……” 赵南珩心头“哆”的一跳,睁大眼睛道:“云兄,原来你果然是女的!” 南玖云幽幽的道:“我不姓云,我姓南,叫南玖云,赵兄弟,事到如今,我对你也毋须隐瞒,我爹叫南世侯,就是……佟家庄的那个老庄主……” 赵南珩惊得跳了起来,道:“姑……娘是南魔的女儿?” 南玖云依然覆上头巾,平静的道:“赵兄弟,我知道你对我爹有着很深误会,尤其昨晚爹把你打成重伤,其实,我爹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觉得你是一个可造之材,他老人家就存了收徒之念……” 赵南珩愤然作色道:“姑娘对在下两次相救,在下内心感激不尽,峨嵋弟子,岂会投在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门下?” 南玖云见他忽然改口,一口一声“姑娘”“在下”的,心中不由一酸,红着眼圈,道: “赵兄弟,你别对我这样,我心都碎了,我比你略大上几岁,你总该叫我声姐姐,赵兄弟,我爹得罪你,我并没得罪你呀,难道我是南魔的女儿,就连做你姐姐都不配了?”她说到这里,语音凄楚,目含泪光,脸颊上竟然迸落两行珠泪。 赵南珩见她黛眉深领,目光之中,好像含有无限委屈,楚楚动人,心头不由一软,嚅嚅的道:“姐姐何苦生这大的气,小弟这条生命,都是你救的,小弟粉身碎骨,也不会忘记姐姐大恩……” 南玖云粉脸一红,幽幽的道:“好兄弟,只要你有这个心,做姐姐的就是……就是死了也是甘心……” 她一串泪珠随着话声籁籁而落,但脸上却挂起一丝笑意,接着又道:“赵兄弟,不是我帮着爹说话,其实你对爹是莫大的误会,就拿佟家庄前面那些人说,根本就不是我爹杀的。” 赵南珩不信的道:“那是令尊亲口承认的。” 南玖云道:“我爹纵横一世,怕过谁来?他哪会在一个后辈面前,矢口承认?老实说,我爹卜居徂徕山,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那天晚上,我才回到庄上,爹就告诉我庄外死了许多人,可能是有人嫁祸,爹已有多年没在江湖走动,不愿平白无故代人背黑锅,才带着我们匆匆离开,我说的全是真话,信不信就随你了。” 赵南珩见她说的不像有假,心中不禁大疑,想想又果然不错。 就像昨天,那些人明明不是东怪杀的,但东怪商绶不是也一口揽了过去吗?这些自认为成名多年的人物,脾气何以都有这般古怪?为什么不把事情弄弄清楚,要胡乱承认下来? 心中想着,一面疑迟的道:“那么这些人,又是谁下的毒手呢?” 南玖云被披嘴道:“方才你总在场,看得清楚,‘归元指’是北鬼的独门武功,但瞎鬼婆却明明死在‘归元指’下,又是谁把她杀死的?” 赵南珩听得一怔,暗想:“这倒确实又是一件离奇公案,好像江湖上许多事情,永远错综复杂,远非自己所能理解。” 只听远远有人喊道:“玖儿,你在哪里?” 那声音好像来自云端,又好像从极遥远之处传来,虽然清晰入耳,但飘渺无际,不可捉摸。 南玖云一听声音,不由脸色大变,修然站起身来,惶急的道:“是爹找来了,这是千里传音,人还在数里之外,但不久就会到了,这可怎么好?赵兄弟,你……最好先躲上一躲,姐姐求求你,千万不可倔强。” 赵南珩站起身来,双掌一拖,道:“小弟尚有要事,请恕先走一步。” 南玖云目含幽怨,流露出惜别之色,道:“赵兄弟,你要走了?” 赵南珩点点头道:“小弟实有要事待办……” 话声才落,只听南魔的声音又在叫了:“玖儿,你听到了吗?” 这声音比先前已近了许多,南玖云心头大急,忙道:“赵兄弟那你就走吧,姊姊会找你去的,哪怕天涯海角……” 她说到最后一句,眼中忍不住流出泪来,但她不敢怠慢,只是朝赵南珩焦急的挥手,转身迎着爹的声音奔去,口中高声应道:“爹,女儿就在这里!” 就在她喊声出口,东首大路上,已现出一条高大的人影,飘然而来。 “爹……”南玖云纵身掠起,飞一般朝前扑去,但她“爹”字才喊到一半,便已发现还有一个人和爹同来!不,那是爹一手携着那人同行! 她总究是女孩儿家,怎好当着外人,向爹撒娇?目光瞥过,脚下立时刹住,在路旁等候。 这一瞬工夫,南魔高大身躯,业已在她面前停住。 南玖云这才看清跟在爹身后的,竟是一个年仅弱冠,剑眉朗目,唇红齿白的英俊少年。 这人自己月前曾在佟家庄见过一面,那是华山派摩云剑逢甘人豪的师弟虞平,心中正感惊奇。 南世侯脸上微现不悦地瞧了女儿一眼,回头道:“平凡,这就是你师姊玖云,你快去见过了!”鹞目一抬,又朝南玖云道:“玖儿,他是为父新收的门人虞平。” 南玖云听得心头“咚”地一跳,她自然知道爹的心意,目含幽怨,抬头道:“爹,他是华山派门下!” 南世侯捋须道:“不错,平儿出身华山门下,唔,你见过他?” 虞平偷偷瞧了南玖云一眼,走近前去,恭恭敬敬作了个缉,说道:“小弟虞平,拜见师姐。” 南玖云鼻孔里“嗯”了一声,连礼也没还,眼望着父亲道:“女儿就是在佟家庄前面,见过他一面。” 南世侯看出女儿对虞平爱理不理的神情,微微一笑,道:“你们以前见过,自然更好,平儿资质,虽比那姓赵的小子稍微差些,但也不失是可造之材!” 他说到这里,忽然面情一肃,又道:“玫儿,目前江湖上情势日非,为父急须回山,你终日像没缰野马似的到处乱跑,为父也放心不下,你还是随我回山上去吧!” 南玖云心中一息,故意扭了一下身子,撒娇道:“爹,你也真是的,女儿又不是三岁孩子,记得你老人家前年还说过,凭女儿所学,江湖上已很少人能是我对手了,如今怎地又说江湖情势日非,难道女儿还怕谁来?” 南世侯微笑道:“不错,为父从前确曾说过,凭你所学,江湖上已少有对手,但彼一时,此一时,目下情形,和两年前已大不相同。 你总知道修家庄前有人假冒商绶的“血影掌”行凶,嘿嘿,为父方才在横梁店附近,居然发现三个华山门下弟子,全伤在“搜魂针”下,为父先前还当是你出手伤人……” 南玖云睁大眼睛,奇道:“爹,那不是女儿,女儿一直谨记着你老人家的吩咐,不到万不得已,从没用过‘搜魂针’。” 南世侯点点头道:“为父已经知道不是你下的手,因为咱们的手法不同,所取部位各异,但针却明明是咱们南家独一无二的‘搜魂针’,制作之精,几可乱真,差幸遇上为父,要是换了个人,只怕连平儿这条小命都保不住哩!” 南玖云听得心中一怔,有人假冒“血影掌”,又有人假冒“搜魂针”,她陡然想起方才瞎鬼婆死在“归元指”下之事,不由脱口道:“爹,你还不知道呢,瞎鬼婆苏如珍死了,是被‘归元指’杀死的。” 南世侯目光猛地一睁,惊楞的道:“她是被苏如晦杀死的?这不大可能,苏如晦决不会杀死他姊姊的,晤,这消息你从何处听来的?” 南玖云原是脱口说了出来,此时给爹这么一问,不由大感为难,她怎敢对爹说出实话? 眼珠一转,轻笑道:“是女儿方才亲眼瞧到的,鬼手仙翁抱着瞎鬼婆尸体,朝东而去,他口中还喃喃说着,他一定会找出这个‘归元指’的人来,替大姊报仇……” “归元指,又有人假冒‘归元指’!” 南世侯身躯着地一震,目光深骛,沉郁的道:“不错,为父方才就怀疑这使用‘搜魂针’杀害华山门下的人,可能就是假冒‘血影掌’的人,他的动机,无非想挑起天下武林和五奇世家为敌。 如今你听到瞎鬼婆苏如珍又死在‘归元指’下,此一阴谋,就更为明显。方才为父要你随我回山,亦即此意。嘿嘿,在为父那件事情未曾办妥以前,就让莽莽江湖,乱上一乱也好!”——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十五章 紫陌香尘一笑呼 赵南珩别过南玖云,迈开大步,一路朝西奔去。他脚下走得极快,但心头却有点茫茫然的,又升起了何去何从之感! 同时脑际也同样盘旋着许多离奇问题。 佟家庄前那些被“血影掌”杀害的人,先前,认为凶手是“东怪”,后来证明不是“东怪”而是“南魔”,而且“南魔”也对自己亲口承认了,但听南玖云说来,又不是她爹而另有其人。 “归元指”是“北鬼”的独门武功,但杀害瞎鬼婆的是“归元指”而不是“北鬼”。 江湖上的事情,好像永远是诡橘离奇,出人意外。譬如“罗髻开,峨嵋闭”,这两句话,同样使人无法解释一般! 他想起“罗髻开,峨嵋闭”,忽然后悔方才没向南玖云问问清楚,她是五奇世家中人,不会不知道“西妖”罗髻夫人的住处的。 目前,自己又向谁去打听呢? 有了,罗髻夫人既然号称“西妖”,一定住在西方,自己只要一路向西走去,慢慢的总可找出一点头绪来。 这样一想,索性就顺着大路朝西奔去。 午牌时光,赶到一座县城,向路人一问,才知已是安徽滁州。 宋代大儒欧阳修有一句烩炙人口,妇孺皆知的名句:“醉翁之意不在酒”,原是“醉翁亭记”中的一句。 醉翁亭,就在滁州,州因亭而名,亭因记而传。 赵南珩迥目四顾,果然不错,“环滁皆山也”,当真是座山城! 时已中午,他发觉肚子着实饥饿,这就施施入城,准备找家面馆歇脚,顺便吃些东西。 当他正在街上徜徉之际,忽然有一名青衣少年迎面而来,那人低着头,走得极快,差点和赵南珩撞个满怀。 赵南市暗道:“这人好不鲁莽?” 正待侧身相让,哪知青衣少年不知使了个什么身法,打自己身边擦身过去。 微风过处,鼻孔中隐约闻到一缕淡淡的幽香! 赵南珩大感意外,在这一瞥之间,看清那人生得相当清俊,年岁不大,最多也太过十七八岁,心中怔得一怔,暗道:“这人身手居然大是不弱,想来定是城中有钱人家的花花公子,平日练了些武功,就故意在大街上乱闯,不然,好好一个男人家,怎会有脂粉气息?” 心念方动,只听身后那个青衣少年忽然叫道:“相公请留步!” 赵南珩回头瞧去,只见青衣少年俯身从地上捡起一把摺扇,目光迅速朝左右一掠,浅笑道:“这扇子是相公遗失的吧?” 说话之际,朝赵南珩使了一个眼色,很快把那柄摺扇塞到他手上,嫣然一笑,回身而去。 赵南珩本待说出这柄骨扇并非自己之物,但瞧他向自己使着眼色,心下不期大感不解。 尤其对方声音清脆,一张瓜子脸上,唇红齿白,眼神明秀,他有和南玖云结交的经验,眼看对方神情举动,不禁暗自讶道:“此人莫非是个女的?” 急忙回过头去,青衣少年早已走出老远,从他背影看去,肩削腰弱,虽然穿着一装青衫,隐约可以瞧出腰身婀娜,分明是一个少女所乔装。 从她方才拾起扇子递来之时,目光先朝左右撇视,好像要瞧清左右无人,才递给自己,而且还朝自己使着眼色,最后又笑得那么神秘,从这几点推想,她似乎还认识自己?但自己却从没见过她? 哦,她举止轻批,又称自己“相公”,莫非是个丫环?那么这柄扇子,又是什么人叫他送来的呢?是她的主人,她的主人又是谁呢? 她的主人为什么要叫她巴巴的送这柄扇来? 当然唯一的理由是她认错了人。 赵南珩手上拿着扇子,怔怔的出了会神,忽然心中一动,低头瞧去,只见象牙扇骨上,雕刻无数云朵,甚是精细。 他目光也朝左右一掠,看看无人注意,迅速打开扇面,里面只有一片白纸,和精致扇骨,极不相称。 翻过面来,还是一片白纸,但最后一摺的底下,果如所料,有着一行小字,写着:“未正在兴隆园” 这六个小字,似乎是用黛笔所写,字体极细。 “未正在兴隆园”?这是一个约会?那么对方当真认错了人。 赵南珩迅速把起扇子,正想随手丢了,但转念一想,觉得其中定有蹊跷。 方才那个少女看去极是伶俐,如果她认错了人,那么那人极可能和自己十分相似,尤其她身手大是不弱,这一点,也最为可疑。 自己听人说过,江湖上许多秘密帮会,就是以茶园酒肆为互通消息之处,这一约会,莫非和某一帮会有关? 未正,此刻午牌稍偏,离本正已只有半个多时辰,自己何不前去瞧瞧? 他此刻心头充满好奇,确实想去兴隆园看个究竟,当下就把骨扇纳入袖中,缓缓朝前走去。 穿过一条横街,街口正有一家面馆,他准备吃碗面再去找找兴隆园,但当他抬头之际,瞥见对面一家茶馆,金于剥落的招牌上,赫然是“兴隆园”三个大字。 心中不由一喜,不假思索的往对门走去。 进门是座宽阔的大楼梯,伙计瞧到来的是位少年相公,立刻迎面招呼,口中连说: “请上楼雅座。” 赵南珩走上楼梯,那是三间敞轩,放着许多可坐可躺的椅子,此刻午牌方过,茶客不多。 许多位子上放着白磁小茶壶,不见有人,想系熟客们留的位子,有些人却依然躺在椅子上打吨,鼾声呼呼。 茶博士把赵南珩领到靠窗的一张空位上落坐,一面陪笑问道:“相公喝些什么茶?” 赵南珩还是第一次上茶馆,哪里说得出什么名堂,只好随口道:“随便好了。” 茶博士笑了笑道:“相公想是路过此地,歇歇脚的,小店六安贡尖,黄山云雾,最是出名,相公来一壶贡尖吧?” 赵南珩点点头。 芬博士又道:“相公还未用饭,小店面点酒饭,一应俱全,相公可要什么?” 赵南珩另外要了碗面,茶博士退下身去,接着提了一把开水壶,一手托着磁壶磁碗过来,放到桌上,右手开水壶提得高高的,滚烫的开水像一道匹练般直往磁壶里冲,但他却冲得恰到好处,半点不溢,然后盖上壶盖,转身自去。 赵南珩把把扇放到桌上,安详的呷了一口,觉得果然入口清香。 过不一会,茶博士送上面来,赵南珩腹中早已饥饿,把面吃了。 这一阵工夫,茶客陆续上来,楼上也顿形热闹,熟客们互相招呼,高谈阔论,也有人品茗下棋,一声不作。 赵南珩举目四顾,楼上差不多已有了八成座头,但找不到那个约自己前来的青衣少年。 这时只听“当”“当”轻响,从楼梯口走上一个身穿青布长衫,头包方巾,腰束丝绦,左手拿一面小小铜锣,右手摇着白纸把扇,年约四旬的落拓文土装扮的人来。 只见他上楼之后,目光向四面一瞥,大步直向自己这边走来。 原来这是一位算命先生,除了左手小锣之外,肩上还搭着一块长方型的白布招牌,上面写了碗口大六个黑字,那是:“白云山人命相” 两边各有一行小字,写着: “六壬断祸福,一笑判生死。” 这算命先生昂然走近赵南珩身侧,有意无意的瞧了桌上骨扇一眼,便自把肩上搭着的白布招牌,左手小铜锣,右手摘扇,一古脑儿往桌上一放。 大模大样的在右首空位上坐下,吩咐茶博土端洗脸水,泡茶,叫点心,接着掳起袖管洗脸。 茶博士替他彻了茶,又端上一笼包子,他边吃边喝,忙了一阵,大有旁若无人之慨,等吃喝完了,就在椅子上躺下,睡起觉来。 赵南珩因他只是个跑江湖的算命先生,也就不以为意。 此时未牌早已过去,仍然不见那个青衣少年前来,心中未免暗自好笑,扇上这几字也许是人家无意写上的,自己真是庸人自扰。 但继而一想,自己既然来了,眼看这里许多人都靠在椅上假寝,自己何不也休息上一会?当下也就在椅上躺了下来,闭目养神。 身子堪堪躺下,但听耳边突然响起“当”“当”两声小锣! 那算命先生高声说道:“诸位爷台,过路商贾,君子问祸不问福,兄弟铁口论相,铁笔算命,流年鸿运,妻财子禄,若有半句不准,分文不取。” 他接连说了两遍,依然无人问津,只好收起铜锣,取过招牌,幸幸然下楼。 “当”“当”锣声,渐渐远去! 茶客陆续的上来,也有人陆续离去。 赵南珩养了会神,直起腰来,他当然听到算命先生下楼,但此时目光一转,忽然发现自己放在桌上的那把骨扇,业已不翼而飞! 不,扇子倒是还有一把,那是算命先生的竹骨招扇,自己那把象牙把扇,已被地掉了包去。 心中不禁暗暗摇头,这种跑江湖的人,也大以小气了,连一把骨扇都会起眼,但就在他目光瞥过之后,心头同时为之一怔。 原来算命先生那柄把扇竹骨上,竟然也雕刻着许多云朵,和自己扇骨上刻的,丝毫无异! 难道这算命先生就是应约而来的人? 赵南珩念头闪电掠过,急忙取过扇子,打开一瞧。 果然在纸扇后面,同一地方,发现了四个小字,写着:“请问张八” 自己猜想不错,这柄把扇,果然是某一秘密帮会的联络记号了,只是这四个字,又作何解释呢? “请问张八?” 张八好像是一个人的名字,他好像要自己去和一个叫张八的人联络? 算了,自己有自己的事,方才原不过是一时好奇,何必再去追根究底。 何况自己听人说过,江湖上各种秘密帮会,最忌人家觑探海底,自己何必无缘无故去招惹人家? 心中想着,也就站起身来,招呼茶博士算账。 芬博士颠着屁股,趋前几步,道:“相公的账,方才那位算命大爷已经会过了。” 赵南珩听得又是一怔,皱皱眉道:“我和他素昧平生,怎好叫他会账?” 茶博士陪笑道:“他说相公是他老主顾了,他既然替相公会了,也就算了。” 赵南珩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起身往楼下走去。 “相公慢走!” 茶博士三脚二步,回身从桌上取过把扇,双手送上,陪笑道:“相公忘了扇子!” 赵南行在这种情形之下,只好伸手接过,纳入油中,返身下楼,心中暗自失笑,为了一时好奇,平白无故的耗了半天时光。 一时再也不愿耽搁,穿城而过,等出得城来,已快是夕阳衔山的傍晚时分,他展开脚程,沿着大路走去。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天色渐渐昏暗下来,举目四顾,这一带全是起伏山岭,地势偏僻。 当真前不靠店,后不靠村,看来今晚错过了宿头,但他倒也并不在乎,只是脚下加紧,往前奔去。 又走了一会,四周暮色渐深,山林之间,已是一片昏影。 曲折山路,尽是盘着山脚而行,刚一走近一座峻岭之下,目光瞥处,忽然瞧到路边,竖立着一方石碑。 赵南珩自从由鬼手仙翁替他打通奇经八脉,觉得目光极强,虽在黑暗之中,居然可以看清数丈内的事物。 此刻瞧到路边上竖立着的石碑,近前一瞧,碑上赫然镌着三个大字。 “张八岭”! 赵南珩口中微噫了声,暗想:“那算命先生扇上写着“请问张八”,自己只当是人名,原来他说的竟是地名。 这倒真是凑巧之极,自己不想觑探人家隐私,却偏偏又误打误撞的闯上了! 唉,管他张八是人名也好,是地名也好,自己还是找个宿头,歇脚才是。 心中想着,脚下并没稍停,走了一段路,忽然发现前面不远的山脚下,似有几间茅屋,里面点着灯火,门也似开着。 赵南珩瞧得大喜,急忙奔了过去。 这是一栋孤零零的房舍,土垣茅檐,依林而起,四周没有人家。 里面陈设简陋,桌上点着一盏油灯,靠壁处,一条矮凳上坐着一个花白头发的青衣妇人,一手摇着纺车,一手拉着一团棉绽,正在纺花。 妇人身旁,蹲着一个穿紫花布衫的小女孩,流着二条辫子,看去只有十一二岁。 赵南珩走近门口,拱拱手道:“老婆婆请了,在下……” 那青衣妇人听到门口有人,赶忙放下棉绽,站起身子,两手在衣襟下摆抹了一把,满含笑容,迎着过来,巴结的道:“相公来了,快请里面坐。” 她虽然满面皱纹,一头花白头发,看去约五旬以上,但两只眼睛,却黑白分明,转动灵活。 话声尾音,似乎也略带脆尖,只是低沉了些! 赵南珩跨进茅屋,一面拱手道:“在下路过此地,错过宿头,老婆婆行个方便。” 青衣妇人瞪着他低笑道:“真的吗?唔,相公是从前面来,到后面去的?” 她说话之时,用手比了一比。 赵南珩觉得她说话有点古怪,但瞧她打着手势,暗想:“是了,她住在岭下,说的前面,自然是指滁州而言,后面就是自己去路。”这就点点头,道:“正是!”——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十六章 峨峨云髻现金符 青衣妇人欣然道:“时间差不多了,三位香主,早已去了一会啦,辛香主请随小婢到里面更衣!” 她忽然自称“小婢”,而且话声也在这一瞬之间,变得甚是娇脆,完全像一个少女的声音,话声一落,扭身朝里走去。 赵南珩先是一怔,继而恍然大悟,这青衣妇人,正是自己在滁州街上遇到的那个青衣少年! “辛香主”,她把自己叫做辛香主,她果然认错了人! 唔,三位香主早已过去了一会?不知他们又是一个什么帮会,敢情今晚是他们秘密集会之期? 香主,怎么会叫做香主? 他对江湖上的情形不大熟悉,觉得这称呼好奇怪? 赵南珩本已不想再冒充下去,但此刻抵不住又起了强烈的好奇之心,口中“唔”了一声,身不由己跟着往里走去。 青衣妇人把他引到内室,很快从床头取出一个包袱,随手打开,里面是一件白色被氅。 青衣妇人亲手为地披上肩头。 赵南珩心头暗暗纳罕,这件被氅,敢情是他们的礼服了? 低头一看,左胸前还有金线绣成的一朵云状,他想起那柄象牙骨扇和算命先生的竹骨扇上,也都刻着云朵,敢惜这个秘密帮会,是以“云”为记? 青衣妇人给他披好云氅,另外取出一块白纱,替他蒙在前额,低声道:“好啦,香主可以走了,老令公也快到了呢!” “老令公”又不知是什么人? 赵南珩微微一呆,他不知道三位香主现在何处?自己该往哪里去?忽然想起算命先生南上曾有“请问张八”之言,自己自然可以问她。 同时也想到此刻自己是“香主”身份,这青衣少女改扮的妇人,自称“小婢”,身份当然比自己低得多,不知他们平日如何称呼? 他身子微微一挺,回过头去,还没开口! 那青衣妇人已躬身一礼,说道:“小婢奉老令公之命,在此守候,监视过往之人,无故不得擅离,恕小婢不能亲送香兰前去,小婢叫小翠替香主带路!” 赵南珩不敢多说,口中只是“唔”了一声,随即大踏步向外边走出。 青衣妇人跟在他身后,走到外面一间,叫道:“小翠,快送辛香主到岭上去!” 那小女孩应了声“是”,立即朝赵南珩一躬身,往外走去。 青衣妇人送到门口,行礼道:“辛香主恕小婢不送。” 赵南珩向她点点头,算是还礼,举步跟着小翠,跨出茅屋,只见她转身绕向屋后小径,罗林而入,不由暗暗“哦”道:“原来方才青衣妇人说的‘从前面来,到后面去’,乃是暗语,自己回她‘正是’,实是巧合。” 穿过树林,前面是一条上山小径,曲折向上,别看小翠只有十一二岁,轻功真还不弱,走在前面,倒也着实俐落。 约莫走了盏条光景,快到岭上,前面忽然出现两个身材瘦小的黄衣人,一声不作,拦在路上。 小翠脚下一停,左手在胸前一竖,伸出三个指头,那两个黄衣人立即向左右闪开,让出路来。 小翠也身子一闪,站到边上,道:“辛香主请上去吧!” 赵南珩知道已到地头,便挺胸昂首,大步走去。 两个黄衣人一齐躬下身去,口中说着:“庆云宫属下参见香主。” ‘庆云宫”,赵南珩又是一怔,暗想:怎么又弄出“宫”来?他们的名称当真越来越古怪了! 当下向两人微微颔首,笔直朝岭上走去。 岭上地方不大,一块长方形的平台,有几十棵松树,疏朗朗的散在四周,中间散置着几块大石,此时岭上已有三个人先在那里,似乎正在低声说话。 他们当然就是青在妇人口中的三位香主了! 赵南珩目光瞥过,看清三人所被云氅,颜色各自不同。 坐在石上的两人,一个身被青氅,面蒙青纱,一个身披紫氅的,蒙的也是紫纱,另外一个身被黑氅,面蒙黑纱的,负手站着。 连自己被的白氅,分为青紫黑白四色。 赵南珩一眼瞧到三人,心头登时作起难来,他只是为了巧合,一时好奇,想上来瞧瞧,其实连半点江湖经验也没有。 这时眼看另外三位香主,正在那里说话,他知道自己也是香主,和他们身份相同,平日定然熟悉,这会碰上了,该如何称呼? 自己脸上,虽然蒙有白纱,不易认出真伪,但只要一开口,就可听出声音,岂非立时露出马脚来? 他想到这里,不由深海自己太以孟浪,人家在这里秘密集会,自己不该来的。不过,现在已没有时间容地多想了,自然更没有半途退走的可能,硬着头皮,朝前走去。 那坐在石上两人,身披紫蹩的,忽然回过头来,问道:“三弟怎么此刻才到?” “糟!”自己这会非开口不可! 赵南珩心头一阵跳动,连忙双拳一抱,低声答道:“小……” 那身披青氅的倏然站起,摆手道:“石老令公到了!” 披紫氅的也同时站将起来。 赵南珩才说了一个“小”字,才行咽住,只见一顶绿绒软轿,已由岭下翻上,眨眼之间,奔到中间放落。 偷眼一瞧,被青氅的很快趋前几步,领先走到轿前,穿紫氅的跟在他身后,也立即趋上前去。 另外技黑氅的,却跟到自己身后,他想起方才那被紫氅的称自己“三弟”,自己敢情是第三位,被黑氅的当是老四。 这就不慌不忙,紧跟在披紫氅的身后,当然那披黑氅的也跟在赵南行身后,大家一齐向轿前躬下身去。 轿中发出一个冰冷的声音,问道:“孩子们都来了吗?” 被青氅的赶紧应了声道:“是!” 接着轿门启处,走下一个身穿黄衫的驼背老者。 他才一下轿,轿子立即撤去一边。 驼背老者目光向四人一瞥,点点头,逢自朝一块大石边走去,他敢情还拐了一腿,右手拄着一支龙头铁拐,每跨一步,山石上发出沉重的“笃”“笃”之声。 赵南珩心中暗想:“黄衫老者,敢情就是石老令公了,不知这人又是何等人物?” 心中想着,脚下跟着走去。 这时石老令公已大模大样的在大石上坐下,四人在他身旁不远,站停身子,垂手而立。 不,那为首身被青氅和身披紫氅的,忽然又躬下身去,口中同声说道:“弟子叩请夫人金安。” 赵南珩赶忙躬身,口中也随声附和,心头却不禁“咚”的一跳。 “夫人”?他们口中的“夫人”,又是什么人?会不会就是罗髻夫人? 石老令公点点头道:“夫人就是不放心你们四个孩子,才要我顺便来看看。” 赵南珩因前面两人挡住视线,瞧不到石老令公的面貌,但听他语气,对四人似乎也相当关切,,只是声音还是那么冷冰冰的! 他说完之后,就没再作声,山岭上登时沉寂下来,大家只是垂手肃立,站着不动! 赵南珩暗暗觉得奇怪,难道他真的只是前来看看大家,没有别的事了? 但就在此时,只见为首那个身披青氅的,忽然挺正身躯,缓缓朝石老令公身前走去。 赵南珩只当大家都要过去,右腿方自一动,立时发觉自己前面被紫氅的依然肃立如故,并没跟着过去,他不知被青氅的何以越众而出? 急忙用眼角斜斜望去,想看看他有何动作? 但失望的很!披青氅的走到距石老令公五尺左右,便自停住身形,只是身向前躬,站着那里,一动不动。 赵南珩看得大为奇怪,他这样不言不动的站着,又是干什么?但这不过是一时间的疑问,忽然给他想通了。 江湖上许多武功精深的人,都会“传音入密”,出己之口,入彼之耳,旁人无法窃听,莫非他们正在以“传音入密”说话? 他不禁又是一惊,因为“传音入密”的功夫,必须本身内功有相当造诣,才能练音成丝,发言无声。这么看来,这三个“香主”武功之高,已非普通江湖上人所能企及? 这时只见身被青氅的躬身一鞠,口中说道:“弟子敬领法谕!” 石老令公微微挥手,身被青氅的,又行了一礼,才徐徐退下。 但他并没退到原来的位上,转过身子,朝自己三人,拱了拱手,三人同时还了一礼,他已迳自朝岭下走去。 被青氅的走后,披紫氅的果然依次朝石老令公走去,他和先前一样,在石老令公前面五尺处站定,也上身微躬向前肃立。 赵南珩心头渐渐感到紧张,因为四个人先后有序,只要披紫氅的一走,就该轮到自己了。 自己不但不会“传音入密”的功夫,就是会“传音入密”,但石老令公问的话,也定是他们秘密帮会中的事,自己也无从答起。 他只觉自己手心已暗暗沁出汗来,一颗心只是怦怦跳动,但事已至此,也只好故做镇定,一面举目偷偷朝上面瞧去。 这会因为自己前面已没人再挡住视线,瞧得极为清楚。 石老令公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生相极为威猛,一头乱发,黑中透紫的面庞,浓眉环眼,连鬓卷胡,黑夜之中,目光炯炯如电! 他正在打量之际,只听披紫氅的也躬身说道:“弟子敬领法谕!” 转身退了下来,也同样向自己两人供了拱手,朝岭下而去。 赵南珩这会有了经验,拱手还礼,目送他身形走后,只听耳边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舒平,你过来!” 赵南珩只觉心头骤然一紧! “舒平”?敢情就是自己的名字了,那么连上姓,自己该是“辛舒平”。 他毋须置疑,这是叫自己了,因为前面两人,业已先后离去,正该轮到自己。他心头猛跳,硬着头皮,定神敛容,颤颤兢兢的朝前走去。 相距五尺,才一站停,只听石老命公冰冷的声音,已在自己耳边响起:“孩子,你不用报告了,夫人已另有发现,要你立即回去,山下替你准备好了马匹,你这就走吧!” 他说到这里,从抽中取出一个封袋,随手递了过来。 赵南珩心头暗暗叫了声“好险”,他们果然每个人都要报告什么,自己这一关,总算勉强逃过了。 “夫人要自己立即回去”? 这个夫人,极可能就是西妖罗髻夫人,自己根本不知他们的巢穴何在?在这种情形之下,自己又不好多问。他脑际闪电一转,双手接过封袋,口中低低应了声“是”。 石老令公目光如炬,赵南斯这略一迟疑,如何瞒得过他?双目一抬,冷声问道:“你可有话要说?” 赵南珩心头又是“咚”的一跳,连忙摇摇头道:“弟子没有。” 他声音说得极轻,石老令公似乎并没注意,抬手道:“好,你就走吧!” 赵南珩暗暗吁了口气,躬身一鞠,徐徐退下,回身又朝被黑氅的作了个拱,举步朝岭下走去。 他手上还执着石老令公递给他的一个封套,不知里面放着什么东西?有点沉甸甸的,但一时又不便开拆,只好揣入怀中。走下张八岭,果见林边已有一名黄衣人手上牵着一区健马,在那儿等候。 见到自己,立即躬身道:“辛香生请上马!” 赵南珩不再犹豫,微微点头,从黄衣人手上,接过缰绳,纵身跃上马背,泼刺利朝大路上奔去。 等走了一段路,他目光向四外迅速一瞥,眼看左右无人,急忙从怀中掏出封袋。 打开一瞧,只见里面是一面三角型的金牌,色呈古铜,正面和扇骨上一样,刻着许多云朵,但在云端之中,隐隐现出一座牌坊似的门户,反面只刻着四方形的一颗印章,中间有四个篆文,依稀有“云髻峨峨”四字! 赵南珩顿觉眼睛一亮,这“云髻峨峨”,不是指西妖罗髻夫人,还有什么? 他们这些人,果然都是罗舍夫人的羽党,那么这块金牌,准是他们的秘密符记无疑。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自己总算侥幸碰上了,似乎可以凭这面金牌,混入他们巢穴。 赵南珩不觉大喜过望,只是牌上除了云朵和牌坊之外,并没说什么地方,不知他们老巢,究在何处?自己该往哪里去好? 但他可以猜想得到,罗髻夫人的老巢,决不会就在近处,否则用不着叫自己骑马了。 自己曾听人说过,老马识途这句话,这马匹如果是他们豢养的,自然识得归途,自己何不让它自己跑去? 心念转动,立即收起金牌,手上也就不加驱策,任由马匹自行奔走。 一会工夫,业已踏上大路,那马果然毫不停留,希聿聿一声长鸣,放开脚程,朝左奔去。 赵南珩举目向四外一瞧,忽发觉马匹奔行的方向,竟是自己方才来路,朝滁州路去。心想:自己反正不知路径,任它跑去也就是了! 这一条大路,是沿山而行,时当深夜,行人已绝,那马当真熟悉路途,绕过滁州城,再往南走,已非官道大路,只是一条乡村间的黄泥通道,但坐下马匹,却依然毫不稍停,一路她了下去。 赵南珩根本不知道地名,只觉黑夜之中,好像又经过了一处城镇,但马匹还是继续往南。 渐渐,东方业已透出鱼白,晨风吹到脸上,使人有清新之感,心中不期一怔,自己任马奔走,竟然已赶了一个晚上。 抬目一瞧,远处又有一座城墙,隐隐在望。 赵南珩忽然想起自己脸上,还蒙着白纱,急忙摘了下来,瑞入怀中,然后又把身上披着的白氅取下,在马上胡乱挖好,收入包裹之中。 这一阵工夫,天色已经大亮,田边路上,也已有人行走。 马匹用不着自己招呼,放缓马蹄,朝城中走去,一会工夫,在横街上一家悦来客栈门前停了下来。 赵南珩暗暗感到奇怪,心想莫非这匹马,昨天曾在这家客店落脚?所以把自己也驮来了? 心念方转,只见店伙已迎着过来。 敢请他看到一清早有人上门,准是赶了夜路的,慌忙招呼道:“相公想是赶了一夜路程,快请到里面休息,小店有清静上房,对读书相公下榻最是适宜。” 赵南珩递过马缰,一面点点头道:“我昨晚赶了一夜,确需休息,伙计,这里叫做什么地方?” 店伙怔一怔,陪笑道:“小地方是和县。” 他口里说着,把马匹牵入槽中,然后把客人领到上房,返身退出,一会工夫,送上脸水,又替他沏了壶茶,才行退去。 赵南珩一晚没睡,确实也有点疲累,掩上房门,和身在床上躺下。 要知赵南珩自从伤在南魔掌下,经鬼手仙翁替他打通奇经八脉之后,一共已有一天,两晚没有休息,此刻一经躺到床上,立即酣然睡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然听到房门外脚步来沓,人声吵杂,赵南珩霍然警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故? 急忙开出门去,只见自己隔壁房中,围着许多人,有的摇头叹息,有的却在指手划脚的说话——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十七章 风尘自古多奇士 这时,正好店伙从房中出来。 赵南珩问道:“伙计,出了什么事吗?” 店伙瞧到赵南珩,抹抹额上汗珠,歉然的道:“真对不起,把相公给吵醒了,这房间里住的一位老客人,是昨晚来的,今天早晨,一直没有开门出来,方才小的进去,发现他中风了,已经不会说话。 小的吃了一惊,慌忙告诉掌柜,方才城里鼎鼎有名的大夫钱回春都来过了,说老客人已经没救啦,只怕快……快要……” 他正好说到这里,从房中走出一个掌柜模样的人,板着面孔,斥道:“快嘴阿二,这时候你还扯谈,还不快帮阿福他们把他抬出去,死在店里,可不成!” 那伙计连声应是,慌忙朝房中钻去。 赵南珩听得大感愤慨,觉得这位掌柜,势利得太以没有人道,一位生了重病的老人,还没咽气,就要把他撵出去,于心何忍?这就跟在店伙身后,走进房去。 只见床上躺着一个瘦弱老人,面如黄腊,定着散漫无光的双目,两手不住虚空抓着,气息啉啉,已经发不出声来。 这时正有两个店伙,要待动手,把老人从床上抬下! 赵南珩大声喝道:“住手,你们要把这位老人家抬到哪里去?” 那掌柜听到有人喝阻,不禁回头瞧来,他因赵南珩一身读书相公打扮,不敢得罪,连忙陪笑道:“相公有所不知,这位老客人,一到小店,就东不是,西不是的,要挑上房清静房间。如今生上急病,连本地最有名的钱回春钱大夫都给回了,小店做的是过路客官生意,要是有人死在房里,这间房还有谁要住……” 赵南珩没待他说完,冷笑道:“过往旅客,谁都免不了有生病的时候,这位老人家只是年纪大了,气血上逆,慢慢自会平复,你怎知他会死在你店里?” 要知江湖上,无论哪一门派,门下弟子,在外行走多少都懂得一些医理,因为运功行气,经穴脉络,无一不和医学有关,尤其救急疗伤,推宫过穴等方法,更是练武之人必修的功课。 赵南珩生长伏虎寺,峨嵋派是武林四大宗派之一,对治疗伤患,自有独到秘传,他自小耳闻目睹,当然也懂得其中诀窍。 话声一落,身形闪近床前,伸手在老人胸前连点了两指。 那老人喉头“咯”的一声,哈出一日浓痰,无巧不巧,吐在掌柜的脸上,呃逆立时平复了许多,身子委顿,只是喘着气息。 掌柜举油一措,那痰抹了开来,又浓又黏,但他眼看赵南珩只在老人胸口上点了两下,病势就立即缓和下来,心头一直,再也顾不得脸上还挂着浓痰,连忙打拱作揖,陪笑道: “相公真是神人,像这般着手回春的医道,真是少有!” 房外瞧热闹的人,也都喷喷称奇,还以讶异的眼光,向赵南珩投来。 赵南珩却没加理会,掀开棉被,双手在老人身上,连揉带摩,用推宜过穴之法,替他活动气血。 这老人当真瘦得可怜,一身都是骨头,连皮都瘪了下去。 赵南珩双手不停的推拿,但见老人双目微阖,呼吸渐趋正常,面上也渐渐有了血色,这样差不多过了顿饭光景,他一张俊脸之上,却已隐隐绽出汗水,吁了口气,才行停手。回头朝掌柜的道:“这位老人家现在睡熟了,让他休息一会,才能恢复。” 掌柜连声应是,一面转身朝店伙喝道:“你们快去替这位相公拧把热面巾来,还呆在这里作甚?” 话声才落,只听老人呻吟一声,在床上翻个身,倏他睁开眼来,当他瞧到房里站着许多人,不由目露诧异,有气无力的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掌柜一见老人醒来,连忙含笑道:“老客官,快请躺一会儿,休息休息,方才急病突发,真把小店里的人急坏了,多亏这位相公施救……” 那老人忽然挣扎着爬将起来,瞪目逆:“你是这里的掌柜?我只是一口痰塞了上来,这是老毛病,你急个屁,是不是怕赔棺材本钱?哼,别看我老头一付穷相,你家里要买上十口二十四棺材,我还拿得出来。” 房外的人,听他说得刻薄,因为大家不值掌柜的行为,有人笑了一声。 那老人肝火极大,回头叱道:“这有什么好笑的?我老头死了,你们才高兴?” 他伸手在枕下一阵摸索,忽然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布囊,倒转一抖,从袋中倒出十多块黄澄澄的金子,骨碌碌滚在棉被之上,抬目朝掌柜道:“你瞧瞧,我老头是不是没有棺材本钱?你……还怕不怕?” 掌柜瞧这许多金子,目光发直,咽了口水,不迭陪笑道:“你老客它是……是财神爷,小……小店伺……伺候不周,你老多多原谅,你……你老只管安心养病,我叫一名伙计专门伺奉你老……” 赵南珩因老人刚才好转,坐了起来,连忙插口道:“老人家,你还是躺下来睡一会吧!” 老人瞧了他一眼,自顾自抬起金子,装入布袋,小心翼翼的塞到枕头下面,躺下身子,没好气的道:“真是大惊小怪,我老头自己的病,难道我自己不知道?这是老毛病,发过了就会没事,用不着你们这许多人送终,哼,不是看我老头有钱,谁会来瞧我?” 赵南珩听得一怔,暗想这位老人当真不通人情,自己替他推宫活血,忙得一头大汗,不但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还说人家看他有钱。 那掌柜怕赵南珩下不了台,连忙谄笑道:“相公一头都是汗水,伙计已替你老打好脸水,你老还是去洗把脸吧,这位老客官,我会吩咐伙计伺候的。” 老人道:“你们统统给我出去,我又不是什么大病,用不着人伺候。” 赵南珩瞧了老人一眼,点头道:“老人家确实需要休息,不直打扰,我们出去吧。” 房门外许多旅客,先前都同情老人,这会工夫,大家全起了反感,觉得这个人死了活该,纷纷散去,也有人朝地上吐着口水,暗暗诅骂。 赵南珩回转房中,果然店伙已替自己打好脸水,洗了把脸,依然掩上房门,坐到床上,运功调意。 他在一年前,蒙少林掌教百愚上人传他“达摩易筋真经”,这一年来,内功虽然增进了许多。每当练功之际,总觉得自己体内,潜伏着一股力道,冲腾澎湃,任你如何导引,都无法运转。 但这会情形,竟然大不相同,才一运气,便觉体内其气,有如源头活水,源源涌起,以前即使行气运功,都无法冲破之处,如今却水到渠成,随意运行,通畅无比。 心知这是前晚鬼手仙翁替自己打通奇经八脉的功效,许多练武的太苦练数十年,始终冲不破生死玄关,自己当真因祸得福,难怪内功精进,大有一日千里之势。 一时不由大喜过望,急忙依照“达摩易筋真经”上所记口诀,一心吐纳导气,功运周天。 正在此时,只听有人敲着自己房门,先前还当是店中伙计,不知又有什么事情,缓缓睁开眼睛,正等跨下床去。 哪知才一瞬工夫,那人忽然重重的在门上擂将起来! 赵南珩问了声:“是谁?” 迅速开门出去,只见那位老人一手扶着门框,只是喘息,敢情方才用力敲了几下,就有点支撑不住! “除了我还有谁?我……当你睡熟了呢!” 那老人一眼瞧到赵南珩出门来,朝他点点头,喘息的说着,一边摇摇晃晃的走进房来。 赵南珩忙道:“老人家,你病体才好,怎不多躺一会?” 老人哼了一声道:“躺,你要我死在栈房里?” 赵南珩给他这么一说,不禁有点尴尬,心想:这人说话真个不通人情! 老人在他床铺上坐下,声音低哑的道:“小哥,你别见怪,我老头有时候肝火确也旺了一点,其实,这年头,世上哪有什么好人?我瞧着他们就气往上冲,所以说出话来,也容易得罪人了。” 赵南珩心中暗暗好笑,忖道:“你自己原来也知道!”一面顺着他道:“你老有病在身,难免脾气不好。” 老人双目一瞪,不服气的直了下腰干,道:“我有什么大不了的病?这老病背了几十年,还没要去我的老命,上了年纪,总归有点小病小痛,这又算得了什么?脾气不好,是我瞧着不顺眼的人,才会有气。” 赵南珩暗想自己只说了一句有病的人,难免脾气不好,他就这般气呼呼的,其实他明明脾气不好,倒反说瞧人家不顺眼。 老人家忽然“哦”了一声,道: “方才听店伙说,我老毛病发了,是你小哥救醒的,可有这回事?” 赵南珩道:“你老方才只是气血呃逆,小可不过替你推拿了一阵。” 老人脸上绽出一丝笑容,点点头,陪道:“这就是了,我这老毛病,就是一口气有些不顺,气顺了就好,谁也救不了我。” 说到这里,一双无神的眼睛,盯在赵南珩脸上,唔了一声又道: “你这位小哥,倒不是什么坏人,你叫什么名字?” 赵南珩道:“小可叫赵南珩,老人家你呢?” 老人伸手指指桌上茶壶,沙哑的道:“小哥给我倒盅茶,顺顺喉咙可好?” 赵南珩替他倒盅茶,老人伸手接过,呷了一口,才道:“我叫游老乞,还有个外号叫做一干,连起来叫游老乞一干,这就是说游老乞经常喜欢干一杯的意思。” 赵南珩听得暗暗好笑,觉得这个老人除了脾气不好,人也着实风趣! 游老乞摸摸下巴,问道:“小哥,你吃了午饭,可是就要上路?” 赵南珩点点头道:“老丈可有什么事?” 游老乞脸上有了喜色,说道:“没什么,只是一点小事儿,想跟你商量商量,因为咱们总算有缘,我看你人又诚实,所以……我想和你结伴同行。” 赵南珩楞了一楞,道:“小可……” 游老乞没待他说完,摇摇手道:“我知道,小哥是朝西去的,咱们顺路。” 赵南珩又是一怔,他怎知自己朝西去的? 游老乞露出一口黄板牙笑了笑,又道:“这是伙计说的,小哥昨晚从全椒那条路来的,那么除了朝西去,就没有第二条路,我也是朝西去,不就是顺路吗?” 他不让赵南珩开口,接着又追:“唉,这里山僻小县,又找不到马匹,即使有,我没人照应也不成,万一路上老毛病发了,小哥也可以替我推拿推拿,所以我决定和你同行。” 赵南珩为难的道:“小可只有一匹马,你老病体初愈……” 游老乞道:“没有关系,好在我这把老骨头没有多少份量,咱们一匹马,比人家带一件行李,还轻得多,好了,咱们就这样说定了!” 他颤巍巍的站起身子,好像赵南珩已经完全同意了一般。 赵南珩急道:“老人家,小可实在身有急事,无法和你老同行。” 游老乞翻起眼睛,道:“多少人想和我同行,我还不答应呢,怎么,你怕我死在半路上?” 赵南珩道:“小可不是这个意思……” 游老乞打断他的话,说道:“我方才已经说过,这里是偏僻山城,找不到马匹,那么你送我到庐州府,总可以吧!” 赵南珩根本不知道地名,迟疑的道:“庐州府就在前面吗?” 游老乞道:“不错,不错,庐州府当然就在前面,你是必经之路,那里地方大,可以找得到马车,晤,小哥,你现在同意了吧?” 赵南珩无可奈何的点点头。 游老乞喜道:“那么你快吃饭去吧。吃饱了,咱们就好上路啦!” 说着,立起身子,迳自转出房去。 吃过午餐,赵南珩叫伙计结清店账,游老乞已坐在柜头边上等候,他手上提着一个小包裹,包裹上面还缚着一张朱漆小弓,和三支白翎小箭,那是小孩的玩具,不知他带在身边有何用处?” 店伙牵过马匹,游老艺也蹩了过来,道:“小哥,来,快扶我上马。” 赵南珩暗自皱皱眉头,只得把他扶上马匹,自己也跟着踏蹬上马,心中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好?因为这一趟路程,完全靠坐下马匹自己认路,因此上马之后,只抖了一下马缰,就任马自行。 出了县城,那马果然不待驱策,沿着大路,朝西奔去。 游老乞坐在赵南珩身后,把包裹套在臂弯上,两手紧紧抓着他衣服,生怕摔下去似的。 沉默了许久,这时忽然沙哑的道:“小哥,你倒真的不是小妞儿!” 赵南珩听得又好气又好笑,这老家伙当真语无伦次,无缘无故的把自己当作了小妞儿! 他一心只是注意着两边路径,没有作答。 游老乞见他没有作声,敢情自己也觉得好笑,自言自语的又道:“这年头,出了许多小妖精,把我老头也搅糊涂了。” 赵南珩依然没有说话,马匹继续朝西攒程,游老乞好像因赵南珩没有理化,也赌了气似的,没有开口。 傍晚时分,赶到巢县。 游老乞忍不住大声叫道:“喂,小哥,这里已是巢县了,咱们奔了大半天,也该找个地方落脚,错过这里,前面就没有宿头了。” 说着,从胁下伸过手来,一把接过缰绳,一带马头,泼刺刺朝城中奔去。 赵南珩看看天色已黑,也只好由他。 游老乞好像对城中街道、甚是熟悉,一会工夫,已在一家客店门首停下马来,他口中嚷道:“小哥,你可以下去了,我又饿又累,你快扶我下去,今晚咱们好好吃喝一顿,全由我老头请客。” 赵南珩莫名其妙的背上这个包袱,当真拿他没有办法,只好依言跳下马背,把他扶下。 游老乞一手捶着背脊,用沙哑喉咙,大声吩咐伙计说道:“伙计,你好好替我上足马料,咱们明天还要赶路,上房两间,要清静的。” 那店伙瞧他一身褴楼,又老又瘦,但同行的一位少年相公,却又是一表人材,服饰讲究。(赵南珩这一身衣服,是南玖云替他买的)两人既不像主仆,也不像朋友,一时却也不敢怠慢,连声应“是”,把马匹交给小厮,一面领着两人,直上上房。 游老乞才一坐定,接着又吩咐店伙打来脸水,又要他替自己彻一壶六安贡尖,只是呼叨个不停——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十八章 万里西行马识途 赵南珩在房中洗了把脸,伸手在怀中一摸,不由蓦然一惊。原来石老令公给自己的那面三角金牌,只剩了一个空封套,里面金牌,业已不翼而飞。 他这一急当真非同小可,这面金牌无疑是西妖罗髻夫人的信物,即以自己冒充的辛舒平而言,他身为香主,自己虽然不知香主是何等地位?但猜想他身份决不会太低。 罗髻夫人要他回去,还赐了一面金牌,由此可见罗髻夫人的巢穴,警戒森严,没有她的信物,谁也不能通过。这面金牌,关系极大,自己不知失落何处?他心中越想越急,双手只在身上摸索。 “喂,小哥,你可是遗落了什么东西?” 一个沙哑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 赵南珩回头瞧去,只见游者乞脸含诡笑,弯着腰跨进房来。 他因失落金牌,心头着急,也不想想自己经鬼手仙翁打通经脉之后,功力大进,耳目何等灵异? 游老乞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病老人,蹒跚走近身边,怎会丝毫不觉?但他只摇摇头道: “没……没什么?只是失落了一件小东西。” 游老乞摸摸下巴,关切的道:“小哥找得满头大汗,不知失落的东西,贵重不贵重?我方才坐在马上,确实有一件小东西,从我手背上滑落……” 赵南珩失声道:“你老方才怎不叫我一声,真糟,你老还记得那是在什么地方?” 游老乞漫不经意的道:“那可远着呢,差木多就是离开和县不多一会,那时我正抓着你的衣服,东西从我手背上滑过,被我顺手抄住,我也没工夫去看,就揣在怀里。” 他缓吞吞的说着,伸手从怀中一阵掏摸,笑道:“你瞧瞧是不是这个?” 手掌一摊,不是那面金牌,还是什么? 赵南珩瞧得大喜,忙道:“啊,就是这个!” 游老乞用手掂了一掂,便行递过,道:“这是紫金的,紫金,就是七成黄金,三成紫铜,五钱来重一面金牌,也值不了多少,瞧你找的满头汗水!” 赵南珩小心收起,一面说道:“这是小可朋友所赠,留做纪念之物。” 游老艺点点头道:“这倒不错,朋友送的东西,就是信物,果然遗失不得。哦,小哥,我是来约你上小馆儿去的,还不快走?今晚是我作东,咱们去喝上一杯了。” 这一瞧之间,赵南珩忽然心中起了怀疑。 他虽然没有江湖经验,但最近也遇上了不少事故,诸如孙大娘、东怪商绶、南魔南世侯、北鬼鬼手仙翁苏如晦、瞎鬼婆苏如珍,几乎没一个不是稀奇古怪之人。 再加昨日碰上的曲折离奇的约会,使他不知不觉增长了许多见闻,觉得这位病老人,多少也有可疑之处。 心中想着,不由朝他多看几眼,但游老乞行动蹒跚,双目无光,人又满脸病容,瘦得只剩了一把骨头,确实是个病弱老人,哪像会武之人? 游老乞见他一语不发的瞧着自己,不悦的道:“喂,你这是干什么,难道还认不得我游老乞?上了年纪的人,最是饿不得,万一老毛病发作,可要了我的老命!” 说着,走近赵南珩身边,扶着他的肩头道:“咱们快走吧,这里西大街的及第楼,是有名的徽菜馆,大司务手艺可真不坏!” 他只要老毛病不发,精神倒也不坏,两人走到及第楼,他好像是老婆一般,点酒叫菜,都十分当行。 这一餐,赵南珩只觉没一样不美味可口,大吃了一顿,游老乞也嗜酒如命,杯到酒干,喝了不少,酒醉饭饱,各自归寝。 第二天继续上路,赵南行仍旧让马匹自行,傍晚时分,离合肥不远,游老乞又嚷着要落店歇脚说身体又支持不住了。 赵南珩真是对他没有办法,只好依他,在城中找一家客店过夜。 一夜无话,第三天早晨,才一上路,那马忽然舍了朝西的大路,折而向南,脚程也忽然加快,四蹄翻腾,一路疾奔,这也是一条官道,直通舒城、铜城。 赵南珩瞧得暗暗点头,证明自己的想法不错,这马匹果然认识道路。 游老乞坐在他身后,吃惊的道:“喂,小哥,怎么搅的?你原来没有控缰,只是让马儿自己奔走的,这倒有趣,盲人骑瞎马,我老头是舍命昭君子,跟着乱闯了。” 赵南珩忽然想起他说过只要自己送他到庐州府就行了,那天他说就在前面,如今已经过了两天,难道还没有到吗?心中想着,这就回头问道:“老人家,你说过只要小可送你到庐州府就好,不知庐州府还有多远?” 游老乞听得大乐,拉开沙哑喉咙,呵呵笑道:“庐州府就是合肥,早已过去了,我没告诉你,就是你小哥还合我的脾气。再说这两天来,咱们两人合骑一匹马,你是不是并没什么不便,我也多个伴儿,岂不是好?” 赵南珩听得大是心烦,想到自己此行,原是找西妖评理去的,和这么一个病老人同行,岂不累赘? 何况,他先前说要朝西去,如今马匹已经折向南行,他他心中忽然一动,问道:“你老不是说朝西去么?如今小可要朝南去了,咱们只怕不顺路吧?” 游老乞耸耸肩,道:“顺路,顺路,从这里经舒城,朝西就是霍山,再进铜锣关,横穿湖北,就是四川,我老家还在川西哩!” 赵南珩见他说得头头是道,好像对这条路极是熟悉,一时倒无话可说,心想:好吧,自己既然答应他同行,此刻又不能把他撵下马去,这就不再说话。 游老乞得意的笑道:“小哥,你这是同意了吧?我瞧你好像不大认识路径,有我同行,该歇脚该吃饭,我都会关照你,再也不会错过宿头,多我一个老头,对你只有好处。” 马行迅速,经过舒城,马匹果然又朝西了。 赵南珩不禁对游老乞起了怀疑,但这个骨瘦如柴的病老头,实在不像会武之人,心中只是疑窦重重。 申牌时光,赶到霍山,马匹忽然朝西南一条小径上奔去。 游老乞坐在马后,大叫起来,道:“喂,喂,小哥,怎么搅的,你这是到哪里去?即使要赶去岳西,也不走这条路呀!” 赵南珩哪里肯停,回头道:“老人家别叫了,现在天还没黑,等天黑了,我们就休息好了。” 游老乞眼看马行如飞,跑得极快,不由紧拉赵南珩衣服,沙哑的道: “惨了,再下去,没得人家啦!唉,反正,我这条老命,都交给你了!” 赵南珩是任马自行,这一带山陵起伏,所走的道路,渐渐崎岖,但马匹却四蹄翻腾,好像越跑越起劲了! 天色渐渐昏黑下来,两人一骑已进入崇山峻岭之间。 游老乞道:“前面就是天柱山了,你到底要到哪里去?我不成啦,再赶下去,要我的老命了,喂,就在这里歇下来吧,前面不是有树林吗,就在树林里过一夜算了。” 赵南珩眼看一路行来,山径愈来愈厌,暗想:莫非西妖的巢穴,就在不远?自己带着他同去,确有不便,不如就让他在这里歇息也好。 这就点点头应“好”,在一处林边勒住马头,翻身下马,把游老乞扶下马背,一手牵马,一手扶着游老艺走去。 游老乞紧扶在赵南珩肩头,口中不住的埋怨,道:“好好的客店不歇,要赶到这种荒山野地里来,天又这么黑,我连路都看不到了!” 赵南珩心头也感到歉然,把他扶入林中,在一颗大树底下坐下,一面说道: “老人家,你在这里歇息,小可去找找,这里可有山家,替你老弄些吃的东西来。” 游老艺哼道:“这里还有屁的山家?” 接着忽然低笑道:“嘻嘻!总算找老人家早有准备,不然难得挨饿了,我只要一饿,老毛病就会发作!” 边说边从手臂褪下包裹,掏摸了一会,取出几块干粮,顺手递了一块给赵南珩。 赵南市接过干粮,心中更觉怀疑,试探着笑道:“老人家,你怎会知道今晚要错过宿头,准备了干粮?” 游老乞道:“我又不是神仙,怎会知道你找上这种鬼地方来?我不是说过,我经不起饿,准备些干粮,就是怕半路饿起来吃的。” 赵南珩暗想,自己果然听说过,只要一饿,老毛病就会发作,心中疑念稍去。 只听游老乞又道:“咦,小哥,你站着作甚,还不坐下来想意?奔了一整天,我是连骨头都散了,吃些干粮,也可以睡了,明天,千万别这般赶路。” 赵南珩依言坐下,吃过干粮,他心中有事,觉得坐立不安,就起身道:“你老好好休息吧,小可还得让马去吃草喝水呢!” 游老乞倚在树身上,有气无力的道:“也好,马跑了一天啦,确实也需要放放,只是你莫把我抛在这里,一个人偷偷的走了。” 赵南珩笑道:“不会的,你老休息吧,小可如果要把你抛了,前天也不会答应你和我同行了。” 游老艺这才放心的阖上眼皮。 赵南珩跨出树林,牵过马匹,走出一段路,立即纵身上马,腿轻轻一夹,那马得到主人暗示,果然洒开脚程,沿着小径跑去。 转过两重山头,坐下马匹忽然舍了山径,连蹦带队,朝山中跑去。 赵南市这一路上已是特别注意,他怕走远了,迷失路径,真把那个病老人抛在山中,但这一注意,发现马匹穿林越涧,踏着危岩碎石,根本无路可循,何况夜色昏黑,四周黑沉沉的除了山影树林,什么也看不真切,只觉骑在马上,身子不住的起伏颠簸,当然是行经之处,地势高低不平所致。 这样走了盏茶光景,忽然身子一稳,马行加快,赵南珩凝目瞧去。 原来这一瞬之间,马匹已经踏上一条黄泥铺成的道路,不但路面平整,两边都是参天大树,一眼就可以看出是经人工修筑而成。 因这条路是随着山势斜斜弯去,是以看不到远处。 赵南珩心中忽然一动,暗想:莫非已到地头了不成?一时不由顿感紧张起来! 想起待会见到罗髻夫人,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唉,这还不简单?江湖乃是天下人的江湖,何以她们罗髻开派,峨嵋派就非封山不可? 就凭这一点,自己已是堂堂正正,义正词严了! 不,罗髻夫人既号西妖,妖者,妖孽也,异于常物而害人者曰妖,她哪会和自己讲理? 如果讲理,也不会迫害峨嵋派了。 那么她会如何对付自己呢?自己武功虽然不济,但既以峨嵋门人自许,当然要为峨嵋派奋斗到底! 一念及此,顿觉自己已经担当选峨嵋派荣辱存亡的责任,胸头豪情万丈,腰干一挺,凛然端坐马上,策马徐行。 黄泥山道,正沿着一座插天高峰的右侧转去,那里好像是一个幽深的山谷,两边壁立如削,甫道向里延伸而去。 赵南珩堪堪行近,右侧林中忽然闪出两条人影,一下拦在谷口,口中喝道:“什么人,黄夜闯上东华山来?” 赵南珩目光何等犀利,对方才一闪出,便已瞧清那是两个身材矮小,面如黄腊,身穿青色劲装的汉子。 但他依然策马徐行,缓缓过去,目光一瞥,沉哼道:“你们连我都不认识了?” 那两个汉子闻言一怔,待马匹行近,瞧清来人,慌忙一齐躬下身去,道:“是……是辛香主,小……小的没瞧清会是你老驾临,木香主尚未回堂,冯管事也是昨晚才回来的,你……你老请!” 说着两人已朝左右闪开,让出路来。 赵南珩也不觉一怔,“木香兰尚未回堂”,难道这里不是罗髻夫人的巢窟?“堂”?这又是什么堂? 姓木的香主,不知是前晚三人中身披什么颜色云氅的一个?听口气,这里只是他们香主的巢穴,西妖的分支所在而已! 这且不去管他,自己既然来了,好歹也要探听出他们老巢来,心中想着,口里只轻“唔”了声,便自策马入谷。 谷口右侧,竖立着一方石碑,上镌云头,写着“东华山”三个大字。 赵南珩堪堪经过石碑,只听“嗤”的一声,一道碧绿火花,由身后射起,划破黑暗,斜刺里朝谷中投去。 这当然是他们的暗号,通知谷中人,有人来了。 两山之间,一条可容两骑并辔的甬道,直贯谷内,这一段路,并不太长,一会工夫,便已进入山谷。 这是群峰中间的一块平地,四围全是高高低低的峰峦,敢情就只有一个人口。 谷中地形宽敞。中间还有一座高大庄院,依山而起,远远望去,好像围墙极高,黑压压的看不清楚里面是什么情形? 顾盼间,马匹一声长嘶,飞一般朝在前奔去。赵南珩抬头一瞧,心中不禁暗暗纳罕! 原来这道高墙,全是青石砌成,约有三丈来高,宛如城墙一般,十分坚固,但奇怪的竟然四周无门可通,不知他们平时如何进出? 心念方动,只听一阵轧轧轻响,墙上忽然露出两扇门户痕迹,徐徐向左右移开,从里面走出一对手执宫灯的青衣使女,及门而止,分左右站停,手上高举宫灯,躬身说道:“辛香主请进!” 赵南珩眼看她们宫灯上写着“东华山”三个大字,心中觉得奇怪,他们何以要把山名写在灯上? 他想起方才谷口那方石碑上不是也镌有“东华山”字样吗?但游老乞却明明说这里是天柱山,莫非这“东华山”是他们的记号不成?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坐下马匹,并没稍停,低嘶一声,朝门中奔去。 这一临近大门,赵南珩方始发觉围墙里面,原来只是一条深长的甬道,地势逐渐朝下,望去极是深遽。两边壁上挂着一排风灯,照耀如同白昼。 赵南珩一路行来,心头暗暗惊异,这座庄院,建在深山幽谷之中,已是相当隐秘,没想到他们的巢穴,竟然还在地底以下。 自己如无这匹识途老马,如果不是和他们一位姓辛的香主面貌相似,怎么也找不到这地方来。 转眼之间,马匹业已走完甬道,迎面是一座高大敞厅,灯火通明。 阶前,已有一个人站在哪里仁俊,一眼瞧到赵南珩,立即趋前几步,躬下身去,道: “卑职参见辛香主。” 赵南珩跳下马背,由使女接过马匹,他目光一转,便已认出这迎接之人,正是几天前在兴隆园见过的那个算命先生。 想起方才谷外两个汉子曾有“木香主尚未回堂,冯管事也是昨晚才回来”的话,那么这算命先生准是冯管事无疑——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二十九章 一骑长趋入东华 赵南珩走近石阶,傲然点点头,抬手道:“管事不可多礼。” 口中说着,心头也着实感到紧张。 因自己此刻,是以他们姓辛的香主身份而来,自己从没见过姓辛的人,对方平日为人,个性,举动,都一无所悉,自然无从模仿。 尤其他们内部组织,自己也茫然无所知,要在这陌生环境之中,应付得丝毫不露破绽,实是难事。 但赵南珩心中也有最坏的打算,因为自己原是找罗髻夫人来的,此处虽然只是西妖的一个分支所在,据自己观察,这姓冯的管事,论地位,敢情是仅次于香主的人,那么他自然知道西妖的老巢究在何处? 凭自己所学,要对付这姓冯的管事,想来尚无问题,一旦看出情形不对,就是用强,也不为迟。 于是,他定了定神,缓步朝阶上走去。 冯管事跟在他身后,走进敞厅,一面笑道:“辛香主和咱们香主,交谊最深,还是请到书房休息,卑职要她们吩咐厨下做几式香主最爱吃的玫瑰松糕,和莲蓉酥饼送来。” 赵南珩略作思索,然后微微摇头,道:“不用了,我还有事,我们到书房再说吧!” 冯管事脸上飞过一丝诧异之色,欲言又止。 赵南珩不再作声,只是抬了抬手,意思要他先行。 冯管事因自己只是香主手下的一名管事,地位悬殊,哪肯僭先?身子向侧让开,口中连声道:“香生请先!” 赵南珩心中大感为难,他知道自己虽是香主身份,只不知他们之间,平日该是何种态度相对?想到此处既是木香主的巢穴,以常理推断,自己来者是客,在态度上对他该以谦和为是。但太客气了,就会引起对方怀疑,如果不客气呢?又不知道书房是在哪里,如何走好? 他忽然想到自己初退南玖云之时,她那种洒脱神情,不由脸上微微一哂,不悦的道: “以我和你们香主的交谊,管事何须客套?何况我也不喜浮文俗节,管事只管先走。” 冯管事知道这位香主脾气高傲,素得夫人宠信,从不假人词色,今晚忽然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对自己也客气起来。 一时不由受宠若惊,哪敢多说,口中连声应“是”,慌忙在前引路。 穿过屏风,从右侧一道门户进去,是一条宽敞甬道,两边石壁,光滑如镜,甬道上点着一排宫灯。尽头处有一个圆形洞门,两扇朱漆银环大门,紧紧关着。 赵南珩边走边想:这座地底石室,看来范围极广,开凿之时,不知费了多少人工? 冯管事走到前面,伸手朝壁上一按,两扇朱红门户,忽然自动移开。 赵南珩只觉眼睛一亮,鼻孔中就闻到一阵非兰非麝的香气。 这里面是一间布置精致的书房,玉轴牙签,琳琅满目,一张紫檀雕花书案上,放着文房四宝,四壁还挂了几幅名人书画,和摆设着的钟彝古玩。 一眼瞧去,华而不俗,他自小生长在伏虎禅寺,几曾见过这般豪华气派,不觉呆了一呆! 这时冯管事已在圆洞门前站停,躬躬身躯,让赵南珩先走。 赵南珩立时惊觉,自己这一神态,可能会引起冯管事的注意,当下微咳一声,当先跨入书房。他因自己走到前面,目光迅疾向四周掠过,发现右壁还有一道门户,绣帘斜卷。 里面明烛宫灯,流苏四垂,锦装角枕,文几绣墩,布置得有如大家香闺一般,想来是他们木香主的卧室了。 心念转动,脚下已缓缓走近一张酸枝交椅,坐了下来。 冯管事跟在他身边站定,陪笑道:“辛香主今晚差幸驾临敞堂,卑职方才接获长岭关方面的报告,据说在大别山小界岭附近一处石壁底下,发现香主你留下来的求援记号。 卑职曾在几日之前,才和你老见面,那么这一求援记号,想必是一二日内之事,敝香主又不在这里,卑职正在深感作难。凭你老的武功,还要留下求援记号,卑职等人自然更微不足道,如果你老迟来一步,卑职说不得只好发出飞鸽,向庆云宫告急了。” 赵南市暗暗“哦”了一声,难怪那性辛的香主没有赶上张八岭之会,那么他极可能就在那时候遇上强敌。 而他们却并没发现辛香兰的求援记号,正好自己和地面貌相似,才把自己当作前来赴会的他…… 冯管事原是站在左侧,说话之时,目光接触到赵南街耳朵,忽然身躯一震,朝后退了一步,口中惊疑的道:“辛香主你……” 赵南珩并没观察对方行动,回目道:“我怎么……” “了”字还没出口,陡听自己耳朵边上有一个细如蚊子的声音,“咄”了一声,低低说道:“小子,你露出马脚来了,自己还不知道?” 赵南珩惊然一惊,他不知道说话的是谁? 但一瞥之间,果然发现冯管事目光闪烁,似已起了怀疑,心中忽然一动,伸手从怀中掏出那面紫金牌来,道:“你瞧瞧这是什么?” 冯管事骤睹金牌,更似大吃一惊,连忙躬下身去,惶恐的道:“夫人金令……” 口中说着,身子倏然朝圆洞门外倒飞出去! 他这一下当真动作如电,奇快无比,赵南珩设想到他会在诚俊诚恐躬下身去之时突然后掠。他果然识破了自己行藏!一时要待拦阻,已嫌不及! 冯管事去势极快,他和圆洞门相距极近,两扇朱门,又并未关上,以他的身法,原可一下掠出门去。但不知怎的,他身子堪堪跃近门口,忽而又原式飞了回来,依然落到刚才站立之处。 赵南珩见他既然已识破自己行藏,纵身逃出,不知何故又回了进来?心头一怔,脚下不自禁地横移一尺。 耳中只听那个极细的声音又道:“傻小子,还不快用那几手摸鱼儿的手法,把他制住,更待何时?” 赵南珩人本聪明,忽然想到这座地底秘密,机关密布,冯管事既已逃出,只须一按机纽,闭上石门,自己纵有天大本领,也插翅难飞。那么他的掠到门口,又原式飞回,莫非是被这位暗中出声指点自己的高人返回来的? 心念乍动,哪还怠慢,上身向前微微一储,左手疾出,拂上冯管事肩头。 要知孙大娘的“拂脉截经手法”,神妙无比,何况冯管事确实是在惊近门口之际,被一股无形潜力,弹回来的。身形落到地上,还有点恍恍惚惚,自然更无还手之功,轻而易举的就被赵南珩制住穴道。 他睁大双目,瞧着赵南珩又急又怒,厉声问道:“你……你到底是谁?” 赵南珩此刻倒反而镇定了下来,他知道这是他们香主的书房,不经召唤,没人敢擅自进来。他首先需要瞧瞧,方才在自己耳边说话之人,究竟躲在哪里? 但当他目光环视一周,书房内一目了然,哪有什么人影?心中不禁暗暗称奇,但就在此时,那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小子,有话还不快问?” 赵南珩心中不禁怀疑躲在暗中说话的人,莫非就是那个病老人游老乞?但游老乞声音沙哑无力,和这人轻松口气,大是不类! 他要自己赶快问话,似乎含有警惕之意,自己身在机关重重的地底石室,他们木香主可能随时回转,自以早些离开为是。 心中闪电掠过许多问题,立即转过脸去,朝冯管事正容道:“姓冯的,我先告诉你,你被我独门截脉手法闭住经脉,十二个时辰不解,全身气血逆行,呕血而死,你如果还想活下去,我问你的话,就得好好回答。” 冯管事怒声道:“朋友用不着以死相胁,东华山属下,岂是怕死的人?你要我回答你不难,你先亮亮万儿。” 赵南珩道:“我自然要告诉你我是何人……” 话声未落,只听耳边那人又道:“咳,真是噜苏透顶,怎不揭下他脸皮来瞧瞧?” 不错,自己以前听人说过,江湖上确有一种秘密帮会,利用人皮面罩,掩饰本来面目,难道他也罩着人皮面具。 心念转动,不禁朝冯管事脸上仔细瞧去,这一瞧,果然发现他那张瘦削脸原是色带枯黄,但他在耳根项颈之间,却颜色较为白皙,不由冷哼一声,道:“我叫赵南珩,峨嵋门下,你是西妖的爪牙吧!” 口中说着,疾然伸手朝他脸上揭去。 冯管事身形受制,不能动弹,见他伸手揭来,不禁全身一颤,发出一声惊叫。 就在他尖叫声中,赵南斯口中也不禁微微咦了一声。 原来他伸手一揭,果然从冯管事脸上,揭下一层其薄如纸的人皮,头上方巾,也随之跌落,被下一头青丝,同时也露出一张秀丽的女人脸孔。 算命先生冯管事,竟然会是一位女的,且还是一个年轻少女,看去最多也不过二十一二。 这下当真大出意外,不禁微微一愕! 冯管事满脸仅是羞愤惊恐之色,狠狠的道:“姓赵的,你原来是个轻薄小人,你杀了我吧!” 赵南珩被她骂得脸上一红,歉然道:“我不是有心的,!”娘只要肯好好回答,我问完了立时就走。” 冯管事冷笑道:“姓赵的,你纵然逃出东华山庄,也莫想活得长久!” 赵南珩双目神光一闪,朗笑道:“生死之事,我倒不放在心上,我就是为了罗髻夫人来的,你说你们老巢穴在哪里?” 冯管事冷冷道:“夫人住在罗髻山,天下尽人皆知。” 赵南珩追问道:“罗髻山在什么地方?” 冯管事不屑的道:“四川宁远。” 赵南珩道:“你们这里叫做东华山,其余三个香主呢,又在什么地方?” 冯管事道:“我派在这里,只知道这里的事,其余一概不知。” 赵南珩道:“那么石老令公呢,是你们夫人的什么人?” 冯管事道:“石老令公统辖四山,总管天下。” 赵南珩想了一想,取出那面紫金牌来,问道:“你方才见到这面金牌,怎会识破我的行藏来” 冯管事有意的瞥了他耳朵一眼,接着冷哼道:“紫金符令,乃是夫人召见属下信物,接令之人,必须星夜兼程,赶回宫去,你却找上东华山来,岂非败露行藏?” 赵南珩低“哦”一声,收起金牌,笑了笑道:“多谢姑娘指点,但此刻为了我安全离开此地,不得不暂时委屈姑娘……” 说完,正待出指向她“睡穴”点去! “且慢!” 冯管事突然低喝一声,接着说道:“我也有话问你,可以吧!” 赵南珩留指不发,点头道:“当然可以。” 冯管事道:“辛香主可是被你擒住了!” 赵南珩道:“我擒住他,还会找到这里来么?” 冯管事眨眨眼睛,又道:“你真的没戴面罩?” 赵南珩道:“我为什么要戴面罩?” 冯管事用力咬着下唇,脸上起了一阵难以形容的神色,缓缓低下头去道:“没什么,你可以走了,披上白氅再走,就请点我睡穴!” 说完,忽然阖上眼皮,好像静候赵南珩动手。 赵南珩听得满腹狐疑,他弄不懂她要自己披上白氅再走,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他这时候也无暇思索,伸手点了她“睡穴”然后拂开她被截经脉,返身朝圆洞门外走去。 这一条甬道,该是属于东华山的禁地,是以下人们求奉吩咐,不敢擅入。 此时静悄悄的听不见丝毫声息,他一直怀疑那个在自己耳边说话的人,可能就躲在书房外面,此刻纵目搜索也没半点影子。心中略一迟疑,就从包裹里抖出白氅,披到身上,大踏步跨出甬道。 门外早有一个青衣使女,肃立伺候。 赵南瑜立即端起姿态,冷冷吩咐道:“速即替我备马。” 两个使女躬身领命,迅速传下话去。 等赵南珩行出敞厅,马匹已在阶前伺候,一时不再多说,跃上马背,缰绳一抖,直朝甬道驰去。 刚一奔近大门,围墙上的门户也恰好同时开启,另外两个手执宫灯的使女,恭送如仪。 赵南珩连瞧也没瞧她们一眼,双腿一夹,马行加速,他没想到会有这么简单,就能离开这座“东华山庄”,驰出围墙,不禁仰首吸了一口清气,纵马向在外奔去。 一路上丝毫没有耽搁,出庄之后,赵南珩立时从肩上取下白氅,收入包裹——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十章 马上弯弓射落霞 他来时虽然注意着路径,但因时在深夜,所看到的到处都是黑压压的山林,除了心中还有个大概印象,差堪辨别,根本就记不得路程。 他因病老人游老乞还在前面树林中等候,自己总不能弃他而去,是以略为辨认方向,就催马疾行,一路急赶。 所幸坐下马匹,懂得人意,果然朝方才来路奔去。 不知转过几重山头,前面已经有了一条山径,地势也较为平坦,正在策马疾行之际! 忽听不远之处的树林外,有一个低哑的声音,叫着:“姓赵的小子,你当真撇下我老头子跑啦?你这没良心的小子,你跑到哪里去了?” 深山人静,听来分外清晰,那不是游老乞的声音是谁?他似乎喊得上气不接下气,叫喊声中,还夹杂着喘息呻吟! 赵南珩没想到他会一路寻来,心中甚是过意不去,连忙依声寻去,果见游老乞一手摩着胸口,一手倚在路边一棵树干上,身子不住颤动,连喘带叫的道:“姓赵的,我老头和你无怨无仇,你这是存心坑我,你害得我好苦……” 赵南行赶忙跃下马背,叫道:“老人家,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游老乞瞧到赵南话,只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一手颤抖的指着他,切齿说道:“好小子,你……你存心要我老命?你……是瞧着我身上金子眼红,想谋财害命?把我一个人撇在那里喂……喂野兽?我真看错了人!” 赵南珩皱着眉头,陪笑道:“老人家,你别误会,小可一时走……走岔了路,刚才才找回来。” 他平时不善说谎,是以未免有点结结巴巴。 游老乞瞪着眼睛,叱道:“你是被妖精迷住了?还是鬼打墙?害得我老头等了一个更次,你……你说,深更半夜,一个人待在黑黝黝的树林里,多怕人?我简直连眼都没阖一下,再不找来,这条老命就要送到那里了。” 说到这里,忽然招招手道:“来,你把马牵过来,扶我上去,咱们还是走吧!” 赵南珩心头有数,这里还在对方巢穴之内,自己虽点了冯管事睡穴,但万一被对方发觉,自己固然不怕。但对方人多势众,自己带了这个不会武功的病老人,实在难以应付,他即使不说,自己也要劝他上马。心中想着,连忙答应一声,牵过马匹,正待把他扶上马去! 游老乞忽然摇手道:“且慢,你扶我坐在前面,这条路我已经认出来了,咱们要出了中界岭,才是平地,你认不得路,还是让我指引指引的好,免得又走冤枉路。” 赵南珩听说他认得路径,心下大喜,就让他坐在前面,自己相继上马。 游老乞把整个身子靠在赵南珩身上,一边喘息,一边指点着路径,山风吹来,游老乞头上身上,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怪味,几乎中人欲呕! 但他果然认得路径,闭着眼睛,转弯抹角,叫得丝毫不爽。天色黎明,已经赶到白庙河,那是一个小小镇集。 游老乞回过头来,滋牙笑道:“好了,咱们一晚没睡,歇歇脚吧!这个地方虽是小镇小集,却清静得很,包你安安稳稳睡上一个大觉,没人惊扰,真比大城市里舒服得多。” 赵南珩知道一个上了年纪的人,说话唠叨,也就并不在意,任由他招呼着在一家小客店落脚。 两人合住了一间,游老乞倒在铺上,就呼呼睡去,赵南珩只运了回功,便已恢复精神,心中一直京绕着昨晚之事。 他瞧瞧熟睡中的游老乞,鼻息沉重,喉头还咐咐有痰,决不是一个身会武功的人,那么昨晚在自己耳边说话的,会是谁呢? 自己此行,总算不虚,因为已经从冯管事口中,探出西妖罗髻夫人的老巢是在四川宁远。 自己虽然生长峨嵋山,但从没出过门,上次到少林寺去,是照着老师傅路途单走的,宁远究竟在四川哪里?自己一无所知。 哦!游者乞不是说过,他老家还在川西,想来他定然知道路程,自己有他同行,一路上倒真可省了许多麻烦。 中午时分,游老乞一觉睡醒,忙着叫店伙送来饭食,匆匆吃毕,就继续上路,他依然坐在前面,赵南珩只好耐着性子,闻他的汗臭。 马匹奔驰之间,游老乞缓缓从他包裹上解下那张朱漆小弓,一手搭上小箭,一颗头不住的向四外搜索,一面低笑道:“小哥,你马跑得慢一点好不?咱们猎些野味,晚上可以下酒。” 说着,抹抹嘴巴,大有垂涎欲滴的模样! 赵南珩瞧得暗暗好笑,心想:“凭你这张小孩玩的弓箭,哪想射得飞禽?” 游老乞见他没有答话,不由气道:“小哥,你敢情是小觑我游老乞?嘿!我自小就拿这张弓射乌,可说百发百中,不信、待会儿你就会知道,我是不是吹的?” 正说之间,忽然一阵鸽羽划空之声,从马后响起,两只白色健鸽,正好由头顶掠过。 游老乞低啊一声道:“快瞧!这鸽子多肥?” 弓弦“绷”“绷”两声轻响,两支小箭,脱弦射出,直向白鸽身后射去。 游老艺一把抢过缰绳,用力一带,口中急叫道:“快呀!” 马匹经他带动,迅速朝前冲去,他抬起头,张开双手,朝天空接着。 说也真巧,那两只白鸽果然翻了一个身,朝马前直落下来,被游老乞一手一只,接个正着。 敢请他一时得意忘形,“哈”的笑出声来,但笑声未落,身子一歪,几乎从马上摔了下去。 赵南珩眼明手快,连忙把他扶住,心头不禁一怔。 试想在马匹急驰之中,他弯弓射鸟,居然准头不偏不倚,射个正着,而且一下带动马头,趁着冲前之时,伸手接住两只鸽子,如非眼明手快,身手敏捷之人,决难办到,不由失声道:“你老原来真会武功!” 游老乞手上紧紧握着两只鸽子,惊魂甫定,喘息着摇摇头道:“我老头哪会什么武功? 不过,射几只飞鸽,倒是我游老乞最拿手也没有了。小哥,这会相信了吧?咳,其实说穿了没啥稀奇,我从小就拿弓射着树枝上的小鸟玩,强弓大弩,我拉不动,手法可没得话说!” 他说话之间,从鸽身上取下小箭,仔细拭拂干净,连弓一齐收起,一面又道:“这两只鸽子,真是又肥又嫩,今晚落店之后,叫伙计送到厨下替咱们烤了下酒,真是美味!” 赵南珩心头,对这位病老人,直是疑惑不定。 从他方才的手法看来,不像不会武功,但从地方才一下坐不稳身子,差点坠下马去的情形看来,又不像有假,确实是个不会武功的人。一边想着,忍不住问道:“老人家,你可知道四川宁远在什么地方?” 游老乞笑道:“早着呢,宁远府地当川滇交界,远在四川西南,我老家在打箭炉,咱们到雅州府分手,再朝南去,就是宁远府了。” 赵南珩根本不知道雅州在哪儿?但听说他和自己到雅州府分手之言,那么自己只要再朝南走,就是宁远府了。这就接着问道:“你老可知宁远府有座罗髻山吗?” 游老乞缩缩头道:“这个咱自然知道,你小哥一口川音,难道没听人说过?咱们四川有两句俗话,叫做‘罗髻开,峨嵋闭’,你听人说过没有?” 赵南珩身躯陡然一震,急急问道:“你老也知道这两句话?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游老乞哈了一声,道:“这是历来的传说,罗髻山还要高出峨嵋千丈以上,长年缥渺在云雾之中,据说罗髻山如果云雾开了,峨嵋山就会被云掩住。” 赵南珩见他说的,和两派之事丝毫没有关连,不由失望的道:“那么如果峨嵋山云雾开了,罗髻山是不是也就会被云封呢?” 游老乞连连点头道:“小哥说得一点不错,就是这样,所以也有人说:“峨嵋开,罗髻闭’了!” 赵南珩心中暗付道:“要是我能够胜了罗髻夫人,江湖上就会改成‘峨嵋开,罗髻闭’了!” 这一阵工夫,游老乞已把两只鸽子,用草绳缚了,提到手里,一面又道:“小哥,你怎会无缘无故问起罗髻山来的?哈,那个地方,你们年轻娃儿,可真去不得!” 赵南珩问道:“那是为什么?” 游老艺嘻嘻一笑,反问道:“你知不知道这‘罗髻开,峨嵋闭’,还有一种传说呢?” 赵南珩心中又是一动,忙道:“你老爽爽快快说出来吧!” 游老艺回头朝他挤挤眼睛,笑道:“罗髻山去不得,因为那边多是夷人,经常出来打冤家,咳,打冤家就是出山来携掠汉人,去做他们的‘娃子’,娃子,也就是奴隶。但年轻人小伙子要是被夷女看中了意,也有结成夫妇的,你小哥去了,嘻嘻,准会被夷女当作天上掉下来的宝贝……” 他说到这里,咽了一下口水,低低的道:“大凉山里面的夷女,可说没有一个不是像天仙美人,咳,你吃过水密桃吗?如果把她们比做水密桃,那真是最恰当也没有了,噫?你小子怎么楞啦?是不是也想去尝尝水密桃?” 赵南珩被他说得脸上一红,讪讪的道:“你老真会说笑。” 游老艺认真的道:“怎么?你不相信我老头的话,嘿!到了那里,你就会知道。” 上灯时分,赶到罗田落店,游老乞果然兴匆匆的亲自提着两只鸽子,到厨下去烤了,还要店伙另外配了几色下酒菜,阳赵南珩小酌。 赵南珩这几天下来,知道游老乞年轻的时候是个酷爱杯中物的人,他那老毛病哮喘,也是从酒中得来的。 但他宁死也不肯戒酒,说什么来日无多,还能喝得多少?因此每天晚上总得喝上几杯。 这晚,赵南珩因连日赶路,睡得甚甜。 第二天清晨,起身之后,店伙送来洗脸水,忽然紧望着赵南珩,目光好像显得有点诧异。 赵南珩也并不在意,盥洗完毕,忽然发觉自己脸上,好像粗糙了许多,脸皮绷绷的,有些不大自然,心中感到奇怪。 客店房里,桌上都放有铜镜,以供旅客梳洗之用,但赵南市从没照过镜子,这时揽镜一照,几乎连自己都认不得了。 原来他一张冠玉似的俊脸,竟然变了样子! 不!一个人的五官眉目,原是天生的,哪会有什么改变?只是一张白皙的肤色,忽然黑了许多,变得黑中透红,色呈紫酱! 赵南珩先是一怔,继而暗自失笑,自己这几个月来,长路跋涉,终日晒太阳,脸孔当然会被晒黑,只是自己不注意罢了。 不多一会,游老艺也起身了,开门出来,看到自己,也只是和平时一样,并没有瞧自己一眼,也丝毫没有讶异之状。赵南珩觉得自己脸上可能早就如此,也就不在意下。 两人吃过早餐,付了店帐,跨出客店,伙计伺候着牵过马匹! 赵南珩见他牵过来的马匹,高大精壮,不仅不是自己骑来的马匹,而且连鞍蹬都是新的,一时只当店伙弄错,正待开口。 游老艺早已一手提着包袱,抢先说道:“没错,这牲口是我叫伙计向马贩子换来的,还贴了他二十两银子,咱们那匹马,嫌小了些,只够娘儿们骑,咱们长路跋涉,又是两个人共乘一骑,换一匹高大点的,坐了也舒服得多,咱们还要赶路,你快扶我上去吧!” 赵南珩听得好生奇怪,不知他什么时候交代伙计,换了匹马?自己居然会一无所知? 当下也就不再多说,把游老乞扶上马鞍,自己跟着上马,果然这匹马比原来的高大得多,连马鞍也宽敞了不少。 两人一骑由罗田西行,游老乞熟悉地理,有他同行,晓行夜宿,除了扶他上马下马之外,当其省事不少。 由鄂入川,一路无事,半月之后,他们已赶到川西的雅州府了。 赵南珩和游老乞分手在即,这半个月来,这位老人家有时也老毛病复发,哮喘得很厉害,只发过就好,一路上时好时坏,看去当真不像是个会武的人,也不像是故意假装。他虽然不会武功,但在赵南流的心目中,总觉得他是个不平凡的老人! 这一天,赵南珩感到心情沉重,他不知不觉间,已和这位老人有了深厚的友谊,心头起了依依惜别之情。 游老艺敢情因为快到老家了,精神也显得特别好。 两人入城之后,在一家叫做西兴老店的客栈落脚,店伙进来伺候着问道:“两位客官,还是到前面酒楼用餐?还是小的替两位送来?” 游老乞道:“不用啦,咱们自己到前面去吃。” 伙计应声退出,两人也就跟着出房。 前进酒楼上,此刻华灯初上,座客喝酒聊天,人声喧哗,游老艺找了一张座头坐下,点过酒菜,慢慢的吃喝起来。 赵南珩料了一杯酒,抬头道:“老人家,这一路上多蒙照应,小可敬你一杯。” 游老乞拿起酒杯,笑了笑道:“不对,不对,这一路上,该说我老头承你小哥照顾,我该敬你的。” 说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干。 赵南珩也干了一杯,道:“你老慢慢的喝。” 游老艺大笑道:“酒逢知己干杯少,西出阳关无故人,我老毛病其实和酒并没有关系,咱们今晚痛痛快快的喝上几杯。” 赵南珩道:“小可此去宁远,办完正事,当专程去看你老。” 游老乞道:“我老头猜想,你身上有许多事儿待办,用不着去找我,古人说得好,人生何处不相逢,江湖虽大,咱们总有见面的一天。” 赵南珩听得一怔,正待开口。 游老乞已举杯相劝,道:“来,来!小哥,酒菜趁热,先填饱肚子,再说不迟。” 两人边吃边喝,多日来的长途跋涉劳累,到此已一扫而尽。 游老乞似乎兴致很好,几杯下肚,口中就唠叨起来,一会说他年轻时候,如何赶考,一会又扯到大凉山里面的夷女,如何多情,赵南珩除了点头之外,连一句也插不上嘴去。 用过饭后,赵南珩眼看游老乞已有几分醉意,付了酒帐,就扶着他下楼。 正当起身之际,目光一瞥,发觉自己邻桌,有一个人正注意着自己,但当自己朝他看去,那人立时移开目光,低头喝起酒来。 赵南珩不禁微微一动,暗忖:难道这人是冲着自己来的?心中想着,不由朝那人多瞧了一眼,那是一个三十出头的青年,穿着一身粗布衣服,并无显眼之处。 不禁又暗自失笑,在酒楼上,无意瞧自己一眼,也是常有之事,自己却疑神疑鬼起来。 当下就扶着游老乞下楼,送回房中,游老乞倒到床上,就呼呼睡熟。 赵南合同法头,替地掩上门,也就回房入寝。 一宿无话,第二天早晨,赵南市一觉醒来,眼看朝阳照到窗上,时光已是不早,匆匆起身,开出门去,隔壁游老乞房中,还是关着房门,不见丝毫动静。 心中暗想:这位老人家,昨晚多喝了几杯,敢情还未醒来,就让他多睡一会吧,当下也就没去惊动,依然返身回房。 一会功夫,店伙送来洗脸水,朝赵南合同法道:“客官起来了?那老客官一清早就走啦!”——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十一章 夜叩禅关无可语 赵南珩听得一怔,急忙问道:“他……他已经走了?是什么时候走的?” 店伙道:“那可早呢,天色刚亮不久,老客官就付了店账,一个人出门去了。” 赵南珩道:“他可曾和你说过什么?” 店伙想了想,才道:“老客官说,他昨晚已经和你说好了的,他要先走一步,还特别关照小的,不可惊扰,让你老多睡一会儿,旁的没……没什么。” 赵南珩心头感到一阵黯然,他知道游老艺的不别而去,并非行动古怪,而是他不愿使自己萦怀别离。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哪复计东西? 即此一点,可见这位老病人原是性情中人! 店伙见他只是低头不语,他们客栈中平日各种事故,都会发生,那穷老头一个人偷偷先走,只当发生了什么事情,心头暗暗打鼓,睁大眼睛,结结巴巴的问道:“客官,那老客人可是……可是……” 赵南珩挥手道:“没什么,只是问问罢了!” 店伙听说没事,连声应是,退出房去。 赵南市因时间不早,匆匆洗了把脸,取过包裹,准备离去。 哪知伸手一提,顿觉自己的包裹竟然入手甚沉,比平时重了许多,心头不由又是一怔,昨晚入睡之时,包裹就放在床头,根本就没有动过,怎会…… 莫非游老乞有什么东西,放在自己的包裹里面? 这是不大可能之事,自己自从经鬼手仙翁打通奇经八脉之后,功力大进,即使熟睡之际,只要有人进入数丈之内,也休想瞒得过自己耳朵。 游老乞不会武功,什么时候把东西放在自己包裹里面?自己又怎会丝毫不察?心中想着,立即放下包裹,打开一瞧,只见里面果然多了一包东西,那是一个白布小包。 赵南瑜惊奇之下,迅速又把布包订开,原来里面放着许多零碎东西和五六块金子。 这些零碎东西,计有扁形小木盒一只,小竹筒两管,铜锈斑剥的大钱一枚,底下还有一张叠得甚是整齐的白纸。 那好像是留给自己的一封信,连忙伸手取过,只见上面写道:“别了,小哥!你可能这时候正在埋怨我,不别而行,其实我也有许多话要告诉你,但一时又说不清那么多,我怕你打破砂锅追根问底,把我老头逼死,所以只好溜之乎也,索性一走了之……” 赵南珩看到这里,心头觉得好笑,这位老人家当真有点滑稽突梯,不知他要告诉自己的是些什么话? 一面接着往下看去:“行走江湖,在哪都得花钱,我分了一半金子给你,朋友有通财之义,这些钱,来路正当,非盗非窃,你只管大而化之可也。 在罗田那天,你刚从小妖精的巢窟里出来,身上染着妖气,我怕你会给人家认出,略施小术,替你脸上擦了些药物,藉以改变容貌。 那小木盒里面,正是易容药丸,我老人家留着无用,一并奉赠,丸分紫、黄、黑、白四色,除了白色的是洗涤之用,其余三色,可任意调配,用时只要略抹少许,匀敷脸上即可赵南斯只觉心头蓦地一怔,原来自己脸上色呈紫黑,竟是游老乞给自己涂了易咨药物,难怪那天早晨,客店伙计,只是打量自己。 看信上口气,他分明知道那晚自己是到东华山庄去的…… 那么那晚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就是他老人家,他原来是一位游戏风尘的高人,自己真是看走了眼! 心念转动,继续看去:“罗髻山,最好别去,但你心志甚决,当不会听我老头的话;去也无妨,你脾气倔强,但倔强也有好处。读完此信,可瞧瞧两个竹筒里面的东西,那是我那天用箭射下来的。到罗髻山之前,先把脸上易容药物洗去。最后还有一点,那是最重要了,我送你的这枚大铜钱,务要妥藏,千万遗失不得,出川之后,希去终南山一行。游老乞留条。” 赵南珩一口气读完信签,心中果然起了很多问号,只觉游老艺这封信上,语也不详,恨不得找他问个清楚。 尤其他要自己出川之后到终南山走一趟,究有何事?好像到终南山去和这枚大钱有关! 随手取起大钱,仔细一瞧,方孔上下,除了刻有个“乾”卦和一个“坤”卦,什么都没有。 暗想:罗髻夫人那面紫金牌是一种符记,莫非游老乞这枚铜钱,也是什么符记不成? 心思疾转,又取起两个竹筒,先把一个往掌心一倒,从里面倒出一卷小小纸条。 打开一瞧,上面写着一行蝇头小字,那是:“据报大别山小界岭附近,发现西宁山辛香主求援讯号,经职堂连日派人搜索,均无踪迹,报请核夺,东华山分堂。” 赵南珩想起那天游老乞射下两只鸽子之事,心中暗暗“哦”了一声,这是冯管事向庆云宫发出的告急文书,她何以并没提到自己假冒香主之事? 当下急忙把另一个竹筒中的纸卷倒出,上面写着,本晚有人假冒西宁山辛香主莅堂,卑职一时不察,被制穴道,逼讯宫址,旋即离去。此人面貌酷似辛香主,武功极高,并持有紫金符令,卑职有亏职守,恭候发落。东华山管事冯熙谨叩。” 赵南珩微微一笑,心想这是冯管来为了摆脱自身关系,所以把发现辛香主求援记号和自己假冒姓辛的闯入东华山庄之事,分作两次报告。 但她却不知道两封密柬,都在中途被游老乞截了下来,那么此刻罗髻山方面,可能还不知有这回事,自己正好仍以辛香主身份前去。 西宁山?辛香主住的地方,敢情叫做西宁山。 这个名称,当然也是他们自己取的,不知西宁山又是什么地方? 他仍把纸条放入竹筒,收起游老艺的信件,打开小木盒,瞧了一瞧,纳入怀中。因游老艺把那枚大铜钱说得甚是重要,这就系在贴身裤带之上,然后打好包袱,走出门去。 店伙已替他备好马匹,他记得游老乞说过,到了雅安州,再往南去,就是宁远府。 向店伙问明去宁远府的路径,原来还有四百多里路程,他翻身上马,一路朝南驰去。好在沿路一带,都有过往商旅,随时可以问讯,倒也不虚走岔道路。第二天申牌时分,便已赶到宁远。 这宁远府,就是现在的西昌,地扼川滇交通要道,物产丰富,商业鼎盛,除了少数藏人,还有深族、白夷、和汉人杂处。 赵南珩因自己初到此地,太地生疏,路径不熟,不如先找家客店落脚,明日一早,再去打听罗髻山的方向,才不致引起对方的注意。 心中正在盘算之际,忽然有人迎了上来,挽住马头,躬身说道:“相公请到小店休息,老招商客栈,招呼周到,房间高雅,在宁远府可说首屈一指,相公请里面休息!” 赵南市抬头一瞧,果然前面不远,挂着“老招商客栈”的招牌,当下就让他牵着马匹,直到客店门首,堪堪翻身落马。 瞥见从店堂里面走出两个人来! 赵南瑜目光一瞥,并已看清其中一个,正是前晚在雅安州酒楼遇到的粗衣青年,和他同行的却是一个浓眉粗眼的精壮大汉。 两人跨出大门,粗衣青年瞧到赵南珩,似乎微微一怔,立即别过头去,和大汉低低说了两句。 那大汉回头横了赵南市一眼,口中低嘿一声,朝南扬长而去。 赵南珩原先只当凑巧遇上,也并末在意;但此刻瞧到两人举动,心头不禁生疑。目送他们去后,由店伙引到上房,放下包裹,来不及洗脸,就吩咐店伙,说自己急须外出,叫他锁上房门,匆匆离店,朝两人去路,追了下去。 这时申牌方过,时间还早,大街上行人往来,赵南珩脚步加紧,也只能走得比常人快些。一会功夫,追出城门,哪里还有两人踪影?但见沿途杨柳垂丝,绿荫夹道,游履如云。 迎面一片汪洋,湖水漪涟,群峰围绕,游艇如织! 赵南珩瞧得不由一呆,暗想:这又是什么地方,景物竟有这般美丽?目光一扫,就朝路边一位卖茶的拱拱手,问道:“请问老哥,这是什么湖?” 那卖茶的瞧到赵南珩是个读书相公打扮,陪笑道:“相公想是初到这里作客,这叫印海,咱们宁远府最有名的名胜之地!” “印海……” 赵南珩只觉这名字好像听来极熟,他蓦地从印海联想到沪山! 不错,峨嵋下院——开元寺,不是就在泸山脚下吗?一念及此,立时问道:“那么沪山也在这里了?” 卖茶的连连点头道:“相公到底是读书人,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那座最高的山峰,就是泸山!” 说着,还用手朝前面一座苍翠若滴的插天高峰指了一指。 赵南珩大喜过望,他没想到泸山就会在这里,因为住持泸山开元寺的,是大觉大师的首徒悟性,自己在峨嵋山上曾见过他几次。 他既在附近,而且和罗髻相距非遥,自己何不先去看看他,也许可以从他口中,探听出一些有关西妖罗髻夫人的事。 心念转动,一时再也顾不得去找寻方才两人,转身朝卖茶的道谢一声,便自加紧脚步,直向沪山奔去。 印海、泸山,乃是宁远府唯一名胜,山靠印海边缘,虽不若沪山之磅礴雄伟,但秀丽边有过之,危崖削壁,不能攀登之处,亦复不少,尤其四时都具有着和之气,翠绿若滴! 山上共有十八重寺观,一层一层的直达山顶,山路迂回曲折,大抵依守观的建筑而辟,两旁尽是参天古松,若张翠盖,极饶古趣! 上山第一寺,就是开元寺,梵宇巍峨,绕寺一片修英,绿云似海! 赵南珩赶到开元寺,已是夕阳衔山,暮蔼苍茫。 抬头望去,但见山门紧闭,偌大一片寺院,竟然丝毫听不到钟声梵唱,静阒如死! 心头微感诧异,走近山门,石阶前面落叶飘零,石板缝中,还生着不少青草,生似久已无人打扫模样。 跨登石阶,举手敲了几下,里面也没有人答应,心头更觉奇怪,手上不禁稍微用力,擂得山门蓬蓬作响,依然不见有人出来。 暗想:自己已经敲得很响,难道里面还没听到?正待再举手敲去,只听门内响起一阵沙沙脚步之声,由远而近。 接着山门开处,一个面容枯瘦,齿牙已脱的发衣老僧,向赵南珩打量了一眼,合掌说道:“阿弥陀佛,小施主有问贵干?” 赵南珩连忙拱手道: “老师傅请了,小可路过此地,拜访悟性住持,有劳老师傅代为通报。” 老和尚摇摇头道: “小施主来得不巧,悟性不在这里。” 话一说完,身子颤巍巍缩了回去,随手“砰”的一声,关上山门。 赵南珩呆得一呆,忖道:“是了,峨嵋派退出江湖,已有一年,这里既是峨嵋下院,悟性师兄自然奉命闭关,不见外客,自己再敲也是徒然,不如等天色全黑之后,偷偷进去,就不难见到悟性师兄。” 主意打定,便自转身退下石阶。 目光向四周一瞧,心头忽然升起一阵感触!暗想:光看这座庄严巍峨的开元寺,一派萧条景象,想来离开一年的峨嵋伏虎寺,定然也是这般光景了! 封山仅只一年,已是如此,二十年后,又何堪设想? 难怪去年老师傅宣布封山那天,大家私底下都非常沉痛的说:“六十年前的一次封山,峨嵋派声誉,几乎一落千丈,这回封山之后,只怕峨嵋派在江湖上再也站不起来了。” 赵南珩目光茫茫望着远处,心头一黯,眼眶不禁有点湿润,仰天激愤的道:“谁说罗髻开,峨嵋闭?我赵南珩偏偏要说峨嵋开,罗髻闭!” 天色已由昏暗渐入全黑,除了竹林中归巢鸟雀,烟脉杂鸣,庄严巍峨的开元禅寺,矗立在夜色之中,黑压压地有若一座死城。 赵南珩不再犹豫,转身向寺右一条小径绕去。 他知道寺中住持,大都住在后进,绕过几重殿宇,立即一提真气,身躯乎拔而起,跃起两丈来高,纵目瞧去,高耸的殿脊,广大的院宇,历历在目,但没有一丝灯光,半点人声。 再看自己立身之处,敢情是一座偏殿,距离后进,还有数进之隔。 赵南珩心中暗暗起疑,以开元寺的规模看来,并不算小,按照常情,偌大一座寺院,少说也有上百僧侣,何以会不见人迹? 而且这里既是峨嵋下院,峨嵋派纵然退出江湖,闭关自守,那只是不在江湖走动罢了,寺中总不该没有和尚? 心念转动,脚下一顿,人已斜斜掠上屋面,轻登巧纵,穿殿越脊,深入后进,一路上仍然无人拦阻,生似这座巨大寺院,根本就没有人居住。 赵南珩不禁心中一动,暗想:照这样情形来看,莫非悟性师兄和一干僧侣,全都回转伏虎寺去了,留在这里的只是方才开门的老和尚一人? 又越过一处殿脊,到了一座广大的园中。 星光之下,隐隐见到树丛间有一排精舍。 不,全座寺院中,只有那里依稀透射出一丝灯火! 赵南珩心头一喜,付道:“这准是那个老和尚的住处无疑,自己何不前去问问他,悟性师兄是否已回峨嵋?他知不知道罗髻山的情形?” 这座后园,占地颇广,一眼望去,都是参天松竹,苍翠如幢,中间有一条石砌道路,相当宽阔。 循路走去,穿过树林,只见前面是一个数亩大的石砌池塘,水光潋滟,潺潺有声,中间矗立一白石宝塔,四周围以白石栏杆,通桥九曲,通向塔前。 赵南珩刚一走近,抬目瞧去,只见塔门正中一块横额上,写着“开谛大师藏灵塔”几个大字。 “这是师祖藏灵之所!” 赵南珩微微一怔,自己只知道师祖是在开元寺落发受戒,原来骨灰也放在这里! 一时哪敢怠慢,扑的跪倒塔前,恭恭敬敬叩了几个头,一面前哨说道:“师祖,弟子赵南珩给你老人家叩头,自从本门宣布封山之后,弟子就一直浪迹江湖,已经一年多了。弟子虽未正式列入峨嵋门墙,但弟子自幼就在伏虎寺长大,弟子离开峨嵋那天,就立誓要做峨嵋弟子……” 他因这一年来,流浪江湖,一直以峨嵋弟子自居,但自从离开峨嵋以来,自己这份心事,没人可以倾诉。 此刻跪在塔前,好像真已遇到了祖师一般,心头情绪甚感波动,热泪也随着话声,夺眶而出,继续说道:“师祖啊,弟子不仅立志要做峨嵋弟子,也立志要替峨嵋争光,罗髻开,峨嵋闭,峨嵋派两次封山,可说已经到了存亡绝续的关头。弟子远来宁远,就是为了要找西妖评理去,为什么她们罗髻开派,峨嵋就非封山不可?弟子自知武功远非西妖之敌,但为了本门荣辱,弟子万死不辞,师祖在天之灵,当已垂察弟子区区愚忱,但愿师祖圣灵保佑,完成弟子心愿……” 赵南珩伏着身子,堪堪说到这里,陡觉心灵一动,似有一股极其轻微的风声,起自身后! 不禁蓦然一惊,急忙一跃而起,转身瞧去,此处正当水阁之上,四面环水,桥栏曲拆,静悄悄丝毫没有动静,甚至连轻微山风都没有吹过,但自己却明明警觉到身后确实有一股轻微风声! 不仅是风,而且自己心灵上也同样起了感应,那好像是一个人打身后闪过一般! 如果是人,自己适时警觉,行动并不缓慢,对方身法再快,这里四面环水,视线广阔,至少也可以瞧到一点后影,怎会丝毫不见动静? 莫非世上真有鬼神,方才这阵微风,是师祖显灵不成?想到这里,只觉身上微感寒意,慌忙又朝塔门,恭恭敬敬的拜了几拜。 越过石桥,精舍业已在望,一点荧荧灯光,正是从精舍中射出。 赵南珩迅速穿过草坪,拾级走上石阶,只见中间一座华堂,额上写着“灵光殿”三字,四扇落地雕花长门,只开了右边一扇。 举步跨入,里面地方不大,中间壁上,悬着一幅画像,画的是一个六旬左右的灰衣老僧,跌坐蒲团之上。 这老僧生得面貌清使,双目炯炯有神,右上角题了一行正楷,那是“开谛大师佛像”,下款“无住沐手敬绘。”——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十二章 个中消息在梅花 赵南珩见到师祖画像,不由肃然起敬,连忙又跪下拜了几拜,才行站起。 画像前面一张长案上,供着一盏琉璃灯,满注清油,就是自己从远处瞧到的灯火了,这油灯当然是那位留在寺里的老和尚点的。 自己一路行来,并没见到老和尚的踪影,敢情地已入睡,自己想找他问问,但偌大一座开元寺,只有一位老和尚留守,自己不知他住在哪里,又到何处去找? 算了,时光不早,还是回客店去吧,心中想着,目光向四周略一浏览,正待退出,瞥见右边壁上,嵌着一块一人高的石碑,碑上两行六个大字,赫然镌着:“罗髻开、峨嵋闭” 每字足有海碗大小,字是阳文,凸出碑面! 赵南珩根本不知道这碑上六个大字,乃是他师祖开谛大师的亲笔,乍睹之下,禁不住心头一阵冲动,喃喃说道:“灵光殿,何等神圣,岂能竖立有辱峨嵋的石碑?” 右手扬处,一掌朝碑上拍去! 当他手掌击上石碑的刹那之间,心中也同时凛然惊觉,自己此举,太以鲁莽,要待收回掌势,已是不及! 只听“砰”的一声轻震,接着又是“笃落”轻响,碑上大字,似乎也被自己击碎,落地有声! 赵南珩知道自己击碎灵光殿石碑之事,要是给掌门人知道,该是犯了本门大不敬之罪,说不定会被驱逐出门,自己也弄不懂方才何以会有如此鲁莽之举? 心中一阵后悔,惊愧之余,急忙低头瞧去! 果然碑上“罗髻开、峨嵋闭”,六个大字中,底下“开”“闭”两字,已是剩了两个“门”字,中间的“开”和“才”,都被震落地上。 赵南珩从地上抬起“开”“才”两字,差幸笔划完好,并没被自己掌力拍碎。 翻过背面一瞧,原来这两个小字后面,中间还有一颗凸出的笋头,好像这两个字,原可活动,再朝两个“门”字看去,果然中间凹着一颗小穴,正好把这两个字装上。 他这一发现,登时大喜过望,暗想:原来这方石碑上虽然写着“罗髻开、峨嵋闭”但也可以改为“罗髻闭,峨嵋开”! 方才自己这一掌,可说是毫无意识的举动,难道这是师祖冥冥中授意,假手自己,改正这两句话来不成? 他想起先前塔前那阵轻风,越发觉得自己想的不错,当下就把那个“才”字,往罗髻底下的“门”字中间凑合上去,然后用手轻轻一按。 这一按,当真若合符节,登时变成了“罗髻闭”。但就在他把“才”字按到“门”上之际,依稀听到“滴喀”一声轻响! 赵南珩并没在意,继续把“开”字按到“峨嵋”底下的那个‘门”字中间,这会听得甚是清楚,字才按上,石碑底下又是一声“滴嗒”轻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落下去一般! 赵南珩虽然听到,但他此刻因自己做了件快意之事,正在兴头上,哪会注意到这两声轻响? 石碑上六个大字,已变成“罗警闭,峨嵋开”了,他得意地站起身子,往后退了两步。 目光瞧着石碑,嘴角上翘,流露出一丝笑意,肯定的道:“总有一天,我会实践这两句话的……” 话声未落,只听那座石碑,忽然响起了一阵轻微之声,石碑竟然缓缓朝左移动! 赵南珩先前不免吃了一惊,但瞬即定下神来,他月前在东华山庄见识过石门受机关控制,能够自动启闭。暗想:这开元寺莫非也有地底石室不成,难怪寺中和尚一个不见,原来他们都躲到地底去了,那么悟性师兄一定也在里面。 心念转动之际,石碑业已完全移开,那是什么地底入口? 石碑后面,原来只是一个长形壁橱。靠壁处挂着一柄古色斑剥的宝剑,看去比普通宝剑要长得多,连鞘实足四尺有奇。 另外一格,放着一串念珠,一本书籍,念珠底下压着一封柬帖,纸色业已发黄,上面似有字迹。 赵南珩取起念珠,只觉入手甚沉,色呈紫红,珠上纹理精细,坚逾精铁,不知是什么木料所制? 再取过那封柬帖,只见上面写着:“留待有线人拆阅” 赵南珩拆阅柬帖,从里面抽出一张筹纸,一笔龙飞凤舞草书,写着:“剑名倚天,为老僧昔年随身之物,珠号雷木,乃晚年所得,据称善破旁门阴功,一并留赠有缘。书海百页,老僧涂鸦之作,如有所好,亦不妨携去。释开谛留字。” 赵南珩看完之后,知是师祖遗留之物,被自己无意发现,不禁大喜过望。 急忙收起信笺,从壁上取下倚天剑,轻轻一按吞口,只听“呛”的一声,剑身自动出匣三寸,青芒闪动,几乎把自己吓得一跳。右手一掣,剑身出匣,足有四尺来长,宛若一泓秋水,森寒逼人,吟声情越,历久不绝! 他数年以来,虽然学会峨嵋派上乘剑术“乱披风剑法”,但身边从没带剑。这会无意得到师祖遗留的倚天古剑,怎不叫他喜得心花倒翻,摩萎了一会,依然返剑入匣,就佩到腰间。 然后取过那本册子,翻了几页,画的全是墨梅。赵南珩虽然不懂绘画,但瞧着画上疏枝斜横,老干临风,不仅笔法苍劲,好像随手挥洒,悉饶古趣,觉得定非凡品! 何况师祖既有“不妨携去”之言,这是师祖的手泽,悟性师兄既已回转伏虎寺去了,这里只是一座无人空寺,自然不能让它留在此地,不如由自己收起,将来送上伏虎寺去才对。 心中想着,就连同念珠,一并放入怀中藏好。 这原是一段短时间的事,他堪堪把东西收好,石碑下面又是一阵轧轧轻响,石碑又缓缓合拢,恢复原状。 赵南市重又回到祖师画像前面,跪拜下去,耳中依稀听到一个苍老声音说了句:“小子福线不浅!” 赵南珩不期惊然一惊,因为这声音极其轻微,若非自己内功已有相当火候,耳朵敏锐,决难听得清楚。 而且这话声好像只是随口说出,并不是什么“传音入密”一类功夫,这人不知是谁? 正自感到诧异,忽然听到精舍前面不远之处,传来一阵沙沙脚步之声,侧耳一听,来人步履相当轻快,敢情有两个人正朝灵光殿走来! 赵南珩暗暗纳罕,寺中僧侣想系奉到掌门师尊法谕,全数撤回峨嵋去了,寺中只剩下方才关门的那个老和尚一人留守,那么朝这里走来的两人,又会是谁? 光从来人的脚步听来,武功还大是不弱! 心念转动之际,人已轻轻一闪,躲到门后,隐住身子,凝神瞧去,果见两条人影,脚木扬尘地向堂前走来。 这两人赵南市一眼就可认出正是在客店门口通上的粗衣青年和劲装大汉,他们夤夜到开元寺来,不知为了什么? 不,那粗衣青年自己还是在雅州府遇到的,由此可见他还是从远道赶来的! 两人走近堂前,劲装大汉脚下一停,用手指了指道:“张兄,这就是灵光殿了!” 粗衣青年同时住步,回头道:“里面点着灯火?” 劲装大汉巴结的道:“弟兄去瞧瞧!” 粗衣青年倔傲地摆摆手道:“不用了,峨嵋门下,已全数撤回伏虎寺去了,留下来的,最多也只是些香火和尚,咱们还是办正经事要紧。” 劲装大汉应了声是,接着说道:“他们既然全数撤走,这样贵重的东西,只怕也带回伏虎山去了。” 赵南珩听了他们口气,好像是盗取寺中什么贵重的东西来的。 心中不由暗暗一哼,好大胆的贼人,今晚凑巧给自己撞上了,不给你们一个教训,还当峨嵋派封了山,就任人乱闯了! 只听粗衣青年冷笑道:“老爷子说过,当年开谛老和尚圆寂之后,就没见峨嵋派掌门人用过此剑,极可能是他门下弟子把此刻殉了葬。” 赵南珩暗“哦”了一声,这两人原来是为倚天剑来的…… 只听劲装大汉怀疑的道:“张兄,老爷子那辆七星剑无坚不摧,威震天下,还要找倚天剑作甚?” 粗衣青年似乎身份比劲装汉子略高,闻言摸摸下巴,端着姿态道:“兄弟听总管说,老爷子为了研练一种高深剑法,七星剑只有三尺长,嫌短了些,施展不开,才想起开谛大师的倚天刻来,倚天剑据说有四尺三寸长,所以特命兄弟兼程赶来。” 劲装汉子道:“这事夫人知不知道?” 粗衣青年赫然笑道:“史兄不见兄弟此行,还化了装吗?目前江湖上情形极为复杂,老爷子一再交代,路上不准露出丝毫形迹,以免弓队注意,取到倚天剑之后,必须连夜送到夫人那里去……” 赵南珩心中一动,暗想这两人口中的“夫人”,当是西妖罗髻夫人无疑,不知他们说的“老爷子”,又是何等人物? 思忖之间,只听劲装大汉应了一声是,两人身形突然加快,朝藏塔奔去。 赵南珩这会再也忍不住,正待追出! 陡听自己耳边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喝道:“小子,这里没你的事。” 赵南珩不期一怔,这次他听得再清楚也没有了,这苍老声音分明就是方才给自己开门的老和尚! 瞧地面形枯瘦,齿牙已脱,一副颤巍巍的龙钟态,少说也有八九十岁,自己只当他是个不会武功的香火和尚,原来还是一位高僧。自己从小生长峨嵋,怎会没听人说起过? 他既说这里没自己的事,自己就看他如何打发两人也好。 这一瞬工夫,两人业已奔近石塔。 租衣青年双臂一抖,身子凌空跃起,在二层石塔上一闪而没,身法之快,极是罕见。 赵南珩暗吃一惊,此人武功之高,自己真还轻估了他! 那劲装大汉一看粗衣青年纵身跃起,哪还怠慢,立即身形一弓,跟踪扑起,脚尖在檐牙上一点,正待往里闪去,突然大叫:“有鬼!”脚下一绊,一个身子,倒栽葱般往下直落,“扑通”一声,落入水池之中!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劲装大汉堪堪跌下,二层窗口同时飞出一团黑影,朝池心投去,又是“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这人当然就是那个粗衣青年,他敢情是被人从窗口掷出来的。 赵南珩瞧得心头大震,这两人一身武功,全非弱手,尤其那粗衣青年似乎比劲装大汉还要高些。 照说即使不是隐身塔上的老和尚的对手,也不至于会在入塔俄顷之间,就被人掷出,老和尚这份功力,当真惊人! 劲装大汉头下脚上,倒栽葱插入池中,他身形高大,池水不深,下面又全是污泥,费了好大的劲,才从池中爬起,头脸身上,全是污泥,他伸手抹了把脸,就破口大骂。 粗衣青年同样跌落池心,但他却在一沉之后,立即一个鲤鱼打挺,跃了上来,也是一身泥水,湿淋淋的有如落汤鸡一般。 他似乎较为沉着,心知自己两人遇上了高手,是以隐忍不语,连衣服也来不及拧干,回头道:“史兄,咱们走!” 劲装大汉发楞道:“张兄,这真是怪事,奶奶的凶,天下真会有鬼……” 粗衣青年不耐的哩了一声,挥挥手道:“咱们回去再说吧!” 话声一落,转身纵起,如飞而去。 劲装大汉口中不住的咒骂,跟在他身后,狼狈而去。 赵南珩瞧着他们,几乎要笑出声来! 就在此时,那个苍老声音又道:“小子,你还呆在这里作甚产赵南珩慌忙抢出堂前,神色恭敬,作了个揖道:“弟子赵南珩,意欲叩见老前辈……” 苍老声音设待他说完,就道:“不用了。”赵南珩听他声音,果然从塔中传出,心知先前自己在塔前跪拜之际,身后那阵微风,原来就是此老,他既然不愿自己打扰,只好恭敬的道:“老前辈法号如何称呼,能否赐知?” 苍老声音道:“老僧无住。” 他只说了四个字,便默不作声。 赵南珩不敢多问,向塔上作了个揖,便自朝园外走去。 忽然,他心中一动,暗想:方才那个粗衣青年,曾说“他奉老爷子之命,取到倚天剑,必须连夜送到夫人那里”,那么他受挫而去,定然是赶去向夫人报讯无疑。 自己正苦于不知罗髻山究在哪里?而且前次误闯东华庄,那里仅是西妖手下一个香主的巢穴,已是如此隐秘,她老巢自然更不易找到。 此刻有两人在前面引路,自己只要跟住他们,岂不可以省去许多力气。心念闪电一转,哪还容缓,立即施展轻功,翻房越脊,一路急掠。 待到跃出寺外,凝目瞧去,前面两人业已奔近山脚,只剩了两条黑影,起落如飞,朝大路奔去。 赵南珩伯被两人发觉自己,不敢过份逼近,悄悄跟去,和他们保待了十余文距离,两道目光,却始终注意着前面。 果然,就在自己堪堪奔下山脚之际,那粗衣青年突然住脚,转身向后瞧来。 他这一举动,当然是为了防范有人追踪,赵南珩江湖经验虽然不多,但自从鬼手仙翁替他打通奇经八脉之后,内功陡增,目力极强。 一见对方停步回头,朝身后瞧来,立即身子一缩,躲入路旁一棵大树后面,心中暗想: “这人当真狡狯已极!” 粗衣青年回头一瞧,看看无人追踪,好像和劲装大汉低低说了句话,两人身法突然加速,一路飞驰而去。 赵南珩经过这一段路的追踪,发觉对方两人轻功虽然不弱,但如和自己相比,似乎还差上一筹,因此任他们脚下如何加速,也决难逃出自己视线。 只是那粗衣青年,看去极为机警,自己还是留意才好,心念转动,故意落后了几步,和他们相距拉到二十丈左右。 想来凭两人的眼力,黑夜之中,已无法瞧到自己了,这才蹑足潜踪,遥遥尾随下去。 这样奔了半个更次,已经进入万山丛中,但见群峰起伏,到处都是密压压的森林。 前面两人,不疑有人跟踪,只是一路疾行。 赵南珩因所经之处,已是人迹不到的深山,心知离西妖巢穴,就在不远,目光紧紧盯着前面两人,丝毫不肯放松。 又奔了顿饭光景,前面两人果然朝一座峻峨陡峻的山峰纵跃攀登而上——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十三章 夜蹑行人叩石阍 赵南珩心中暗想:这大概就是罗髻山了,此山深处群山万壑之中,自己幸亏有两人带路,否则就是向人讯问,只怕也说不清楚。 当下一握真气,轻蹬巧纵,跟在两人身后,朝峰上跃去。 这座山峰,一路都是危岩乱石,除杂草高可及人,只有矮小灌木,月黑山深,草木迷离,虽然不虑被人发现,但赵南珩还是不敢过份逼近。 一会工夫,便已到达峰顶,藉着小树掩蔽,悄悄跃上。就在这一瞬之间,但见两人身形闪动,倏然往峰后落去! 赵南珩略一迟疑,瞧清四下并无动静,才长身琼出,直向两人落处奔去,身临切近,顿时把他瞧得一怔! 原来这峰后竟是一处幽深绝壑,危崖壁立,黑黝黝不见底,少说也在百丈以上,不知两人何以一闪不见? 赵南珩踌躇了一下,暗想:这两人的轻功,分明不如自己,照说他们可以下去,自己该无问题。但事实上,上下无一落脚之处,自己实在无法下去,莫非他们另有秘径不成! 一念及此,不禁凝目向四下一阵打量,寻思着方才两人如何闪动身法?该由何处落向崖下? 他这一细心观察,果然发现崖下左侧五六丈处,岩壁上有一株横生老松,古干拿云,斜出崖外。 赵南珩心中不由大喜,前面两人很可能借这株松树落脚,自己何不下去瞧瞧,再作计较? 一时哪还怠慢,微提真气,身子凌空直落,等到双脚踏实,方看出此处乃是一块凸出的崖石,松根处还有许多粗细不等的山藤,向壑底垂去。 赵南珩微微一笑,正待援藤而下。 忽然想到此处已是西妖巢穴,自己虽有她的紫金符令,但脸上还涂着易容药丸,自己既假冒他们辛香主而来,该把药物洗去才对。 当下忙从怀中取出小木盒,依照游老乞所说用法,把白药丸在掌心抹了少许,然后两掌搓匀,像洗脸般在脸颊上拭擦了一阵,收起盒子,援藤往下落去。 到得壑底,举目朝四周一瞧,又把赵南流珩怔住了! 在他想像之中,这绝壑下面,必然也和东华山在似的,盖有一座广大庄院,因为这是西妖罗髻夫人的老巢,规模自然比东华山庄要庞大。 哪知到得壑底,竟是一条荒芜狭谷,除了草长及膝,乱石成堆,细流涓涓,虫声卿卿,什么也没有。 连方才两人也早已不知去向?他近来经历了不少事故,见识渐广,深知对方巢穴,必在近处,只是自己不得其门而已。 好在自己目能夜视,壑底虽然幽暗,还可瞧得清楚,这就暗提真气,凝神戒备,一面搜索前进,缓缓走去。 这壑底地方不大,他来回走了两遍,依然找不到他们巢穴所在,不禁暗暗焦灼,目光只是朝四周石壁打量。 忽然给他发现自己援藤下落之处的右首石壁上,离地七八大光景,隐隐有一个黑影,极似一个石窟。 因地势较高,看不真切,心中不由一动! 暗想:这如果真是一个石窟,那么由上面援藤而下的人,只要稍微向右荡去,即可落到洞口。 难道这黝黑山洞,就是他们的入口了? 方才自己因垂直而下,直落壑底,是以忽略了过去。 他虽未能完全确定上面石窟,准是西妖的巢穴,但既经发现,哪肯轻易放过。 双臂一划,身子平空拔起,一手抓住山藤,疾援而上。同时脚尖在右壁上轻轻点动,山藤往有荡去,临近洞口,双手一松,翩然落在石窟前面。 凝目瞧去,只见这座山洞,深透黑暗,不见丝毫光亮,心中不禁感到一阵犹豫。但继而一想,壑底只有这座山洞,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自己好歹也得进去瞧瞧。 心念一决,立即举步向洞中走进。初入尚觉宽敞,走了一段路,洞径渐渐狭窄,转折极多,壁上又到处凝结着钟乳,锋利如刀,稍一不慎,极易撞伤。 若非赵南市经鬼手仙翁打通奇经八脉,使他身上原有的数十年功力,化为己用,目力特强,几乎是寸步难行。 饶是如此,他在这条黝黑曲折,深遽狭窄的山洞隧道中,足足走了顿饭光景,前面才隐约可见微光。知道已近出口之处,心头不禁微感紧张。 自己此行,独闯魔窟,深入腹地,不仅武功和对方悬殊,就是凭这段艰险的石窟隧道,要想全身而退,只怕也难如登天。 同时他心头也泛起一个始终想不通的道理,峨嵋一派,掌门师尊和四大长老,都是练剑数十年,功力精湛的高僧,加之全派上下,武功极高的同门,也不在少数。为什么不和罗髻夫人一较短长?自甘退出江湖,封山二十年?难道罗髻夫人真有这般厉害不成? 心中想着,人已跨出洞口。举目一瞧,原来这是一处天然的狭谷,地势不大,两套山峰夹峙,上丰下削,到了最高之处,已只有一线天光,隐隐闪着星辰。 是以进出之人,只有这条幽壑隧道是他们唯一的出口。 迎面一座削壁下面,开凿了一座高大门楼,居然像阀阅人家一般,用人工凿成檐牙画栋之状。 左右两边蹲着一对高大石狮子,石阶上面,两扇漆了朱漆的大门,紧紧闭着,只有门额上四盏琉璃灯,照得闪闪发光。 赵南珩暗暗哼了一声,任你地势隐秘,也终于给自己找到了地头。 同时忽然想起自己把包裹留在客店之中,以致那件代表辛香主身份的白氅,也忘了带在身边。但继而一想,自己原是找罗髻夫人评理来的,冒充他们香主,只不过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既已到了地头,迟早也得表明自己身份。 当下就一挺腰干,昂然朝大门走去,跨上石阶,伸手叩了两下铜环。 大门上发出两声“当”“当”轻响,过不一会,大门开处,从里面走出一个劲装大汉,他一眼瞧到赵南斯,脸上登时流露出惊诧之色,上下一阵打量,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 赵南珩知道此刻不直露出形迹,这就端起姿态,从怀中掏出紫金符令,扬了一扬,冷冷的道:“我是西宁山辛舒平,奉夫人之命前来,你还不快去向夫人禀报?” 那大汉眼看赵南珩一派倔傲神气,瞧瞧他手中金牌,又瞧瞧他人,似乎大感意外,但对方说出奉夫人之命前来,一时倒也不敢怠慢,疑惑的道:“你是西宁山辛……辛……” 赵南珩也不禁瞧得暗暗奇怪,这司阍之人,怎会连西宁山辛香主的名字都没听过? 这就接口道:“我叫辛舒平,你禀报夫人,自然知道。” 那大汉确不定赵南珩来历,连忙应道:“是……是,辛爷请稍待,容小的进去禀报。” 说到这里,依然关上大门?敢请进去通报了。 又过了一会,大门再度开启,那大汉身后,跟着走出一个宫装少女。 大汉往边上一站,它装少女瞄了赵南珩一眼,轻启樱唇,抬目问道:“辛爷要见夫人,不知有何贵干?” 赵南珩听得又一怔,心想:自己来此,虽是假冒辛舒平之名,但辛舒平乃是奉罗髻夫人紫金符令之召而来。 这宫装少女想必是西妖的贴身侍婢,照理不该不知,心中想着,又从怀中掏出金牌,答道:“辛某奉夫人之召而来,夫人有何吩咐,辛某也不得而知。” 宫装少女眼光落到金牌之上,忽然伸出纤手,娇声道:“辛爷既是奉夫人之命来的,我就去禀报夫人。” 赵南珩只当她要验看金牌,便自递了过去。 宫装少女接过金牌,又瞄了他一眼,才道:“辛爷请稍待。” 说完,转过身子,俏生生往里走去。 这会,劲装汉子并没再关上大门,只是挺胸凸肚的站在门边,好像自己会趁机逃走一般! 大门里面,是一座镶花屏风,挡住视线,瞧不到里面情形,赵南珩只好静静的站着等候。 又过了一会功夫,只听屏后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宫装少女才姗姗走出,轻笑道: “夫人有请,辛爷请随我来。” 赵南珩跟她进入大门,转过屏风,是一块略呈方形的空地,和普通人家的院落相似。迎面石阶数级,两旁围以雕栏,中间是一座圆形洞门,湘帘低垂。 宫装少女当先跨上石阶,打起帘子,侧身道:“辛爷请进。” 赵南珩不再迟疑,跨上石阶,举步朝里走去,目光掠过,只见里面一间陈设精致的客厅。灯光柔和,地下还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 上首一张绣披交椅上,端坐着一个满头珠翠的贵妇,看去大约四十出头,五十不到,生得眉目如画,皮肤白皙,丝毫不见皱纹。 赵南珩心头暗自嚼咕,这贵妇当然是西妖罗髻夫人,但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觉得眼熟?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西妖罗髻夫人,自己今晚好不容易找到这里,哪会在什么地方见过? 他缓缓走入厅中,贵妇人也已自椅上站起,脸含微笑,点头说道:“少侠远莅寒山,能够找到一线谷,大非易事,请恕老身失迎。” 赵南珩听得微微一惊,暗想自己持她紫金符令,乃是以西宁山辛香主的身份求见。不想自己没说明来意,听她口气,似乎已经知道了。 这就傲然一笑,拱手道:“在下冒味求见,夫人是否感到惊奇?” 贵妇人淡淡一笑,两道清澈目光,有意无意的瞥了赵南珩佩在腰间的倚天剑一眼,抬手让坐道:“少侠远来是客,快请坐了好说。” 赵南珩大大方方的在她下首一把椅子上落坐,早有它装使女端上一盅香茗,放到几上。 贵妇人转过脸去,吩咐道:“你去叫张火龙,史杰两人进来。” 宫装使女领命退下,一会工夫,她领着一个四旬左右矮小精干的汉子,和一个劲装大汉走入。那精干汉子自己并没见过,但劲装大汉却是跟踪而来的两人之一。 他们走入厅中,神色极为恭敬,几乎连头都没敢向上抬一下,只在进门处站定,躬下身去。 由那精干汉子说道:“夫人呼唤属下,不知有何吩咐?” 他这一开口说话,赵南珩顿时听出他原来就是那个粗衣青年。 心中暗“哦”一声,自己在灵光殿果然听他说过,目前江湖上情形极为复杂,老爷子一再交待,在路上不准稍露形迹,他是化装来的! 贵妇人微“哼”一声,连正眼也没瞧他们一下,只是冷冷的道:“这位少侠是跟着你们进来的咯,你们当其一点也不知道?” 两人一闻此言,登时骇得面无人色,扑的跪在地上。 精干汉子却抬头瞧着赵南珩,迟疑的道:“属下该死!属下好像在雅州府酒楼,和宁远府客店,见过这位相公,只是……面貌并不像……” 贵妇人微笑道:“这就是了,你懂得易容之术,人家当然也懂,老爷子因你平日为人精细,这一趟才派上了你,你到底是为什么来的?也不瞧瞧这位少侠腰间挂着的是什么剑吗?” 精干汉子目光转到赵南珩腰间,突然额声道:“是倚……倚天剑……” 赵南珩再也忍耐不住,剑眉微扬,朗笑道:“峨嵋门下佩带师门宝剑,夫人何须惊奇?” 贵妇人并没理会,只是继续说道:“我们这里从不许外人进来,你们泄漏一线谷秘密,该当何罪?” 她虽然缓缓说来,但地上两人,已自心底起了一阵颤栗,连连叩头道:“属下一时不察,望夫人开恩。” 贵妇人挥挥手道:“好了,你们下去吧!一线谷难得有贵客光临,老身瞧在这位少侠份上,姑且免去你们死罪,春兰你替我关照卜总管,按律轻一等发落就是!” 它装少女躬身应“是”,两人好像得到皇恩大赦一般,在地上叩了几个头,才起身跟着使女身后,一齐退出屋去。 贵妇人盈盈一笑,抬目道:“少侠原来还是峨嵋高弟?” 赵南珩傲然道:“不错,在下赵南珩,正是峨嵋门下。” 贵妇人点点头道:“原来是赵少侠,老身方才好像听他们说少侠姓辛?” 赵南市俊目放光,朗朗说道:“夫人难道还把在下当作你手下香主不成?” 贵妇人心中暗暗一怔,这少年人轻轻年纪,内功居然会有这般精湛?她脸上同时飞过一丝奇异之色,徐徐笑道:“老身手下哪有什么香兰?哦!赵少侠找上寒山,不知有何责干?” 赵南珩大笑道:“夫人何用明知故问?在下来意,只怕夫人比在下还要清楚得多!” 贵妇人凝视着赵南珩,微笑道:“这个老身倒是不大清楚。” 赵南珩心头暗暗冷笑一声,道:“那么夫人可知峨嵋派已经封山了么?” 贵妇人道:“老身听他们说过,贵派封山已是一年前的事了。”——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十四章 觉来春梦了无痕 赵南珩冷冷的道:“夫人知道就好,在下找上宝山,就是要向夫人请教来的。” 贵妇人和蔼的道:“少侠请说!” 赵南珩道:“江湖上有两句话,叫做‘罗髻开,峨嵋闭’,夫人想必也听人说过?” 贵妇人淡淡一笑道:“这两句话,乃是川西俗语,流传已久,老身自然听人说过,不知和少侠远来寒山,有何关连?” 赵南珩听得暗暗恼火,心想:你倒装得真像,忍不住大声道:“夫人认为这两句话和在下无关,但在下却认为关系重大。” 贵妇人点点头道:“少侠既然认为关连重大,也许是的!” 赵南珩怒声道:“在下偏要说峨嵋开,罗髻闭,不知夫人以为如何?” 贵妇人依然心平气和的道:“川西俗语,也有人这么说的,少侠要这么说,目无不可。” 赵南珩霍然起立,道:“那么夫人就应该立即宣布封山,退出江湖。” 贵妇人目泛奇彩,含笑道:“少侠请坐,老身隐居一线谷,已有数十年没在江湖走动,也从没开派立宗,何须宣布封山?” 赵南珩听得气往上冲,冷笑道:“夫人推得好不干净?你自己隐居不出,却在幕后主使,要石老令公统辖四山,设立分堂。这且不说,峨嵋派和你们何怨何仇,你宣布开派,峨嵋就必须封山,在下此来,就是要向夫人讨个公道……” 贵妇人完尔一笑,说道:“少侠要找的原来是罗髻夫人!” 赵南珩听得不期一怔,张目道:“难道你不是罗髻夫人?” 贵妇人双目隐泛奇彩,柔和地道:“你把我当作西妖,少侠这可错了。” 赵南珩只觉心头一阵迷惘,讷讷问道:“那么夫人……” 贵妇人依然端坐如故,两道清澈如水含蕴着奇彩的目光,只是盯在赵南瑜脸上,笑容未泯。过了一会,她才缓缓转过头去,喊道:“春兰,春梅……” “唷”!厅后娇声答应,同时走出两个宫装使女,趋近贵妇人身边。 贵妇人抬手吩咐道:“你们过去搜搜他身上!” 赵南珩还是好端端地坐在她下首,双目微阖,生似睡熟了一般! 两人应了声“是”,转身走到赵南珩跟前。 春兰掳起袖管,伸出春葱般纤手,从他怀中掏出画册,木盒、竹筒等物,一件一件的放到几上,心中觉得好笑,一面回头道:“夫人,他身上的东西可真不少呢!” 贵妇人点点头和声道:“春梅你拿过来,给我瞧瞧!” 春梅陆续从几上取起东西,送到夫人面前。 贵妇人只是随手瞧着,又一件件的放到身边几上,口中说道:“这是梅花画谱,这是易容药丸,这两页倒是指法……” 她随看随放,突然目光落在两个小小竹管之上,迅疾取过,从竹筒中倒出纸卷。 打开一瞧,接着脸色一缓,点点头道:“他说的倒是不假,老身先前还疑心是罗髻夫人故意派他探听咱们虚实来的……唉!这妖妇只一年功夫,就设了这许多分堂,可见她野心真还不小,什么东华山、西宁山的,这些名称,想来都是为了掩蔽江湖上人的耳目而已……” 她好像在和两个使女说话,但又好像是在和自己说话。 春兰疑惑的道:“夫人,他到底是什么人?” 贵妇人道:“也许真是峨嵋门下。” 春兰抬起头来,问道:“那么夫人如何打发他呢?” 贵妇人冷冷的道:“一线谷擅入者死,这也只能怪他走错了地方!” 春兰偷偷的瞧了赵南珩一眼,心头一凉,她敢情替这位俊美如玉的少年,暗暗感到惋惜!但当着夫人面前,却又不敢露出丝毫心事,赶紧低下头去。 贵妇人抬目问道:“春兰,他身上还有什么东西?” 春兰道:“没……没有了。” 说话之际,伸手摸到赵南访壮硕的胸脯,心脉跳动,虽然轻微而安详,但她伸入怀中的纤手却有如触了电似的。 正待抽回,忽然手指碰在他贴肉之处,依稀摸到一块小小布条,取出一瞧,那是一块把成小方形的红布,口中忙道:“啊!夫人,还有这个……” 贵妇人伸手接过,缓缓打开,只见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一行小字:“那天一回来,爹管得我很严,不准走出后院一步,真闷死了,今天爹带我走了,我会找你去的。小玫儿” 贵妇人瞧得脸色一变,一声不作的把红布条收入怀中,但她目光之中,却流露出一丝犹豫之色,不期而然又落到赵南珩脸上,徐徐说道:“你再摸摸他身上,还有什么?” 春兰不敢违拗,只好再伸过手去,在赵南市怀中摸了一阵,怀中所有的东西,都被她取出来了,哪里还有什么?正待开口,手指在他腰腹间又碰到了一件东西,那是系在裤带头上的一枚铜钱。 那时候的人,从小给孩子身上佩个大铜钱,认为是可以趋吉避凶的,大铜钱上还铸了十二生肖和八卦之类。 是以春兰摸到一枚又厚又大的铜钱,并不感到惊奇,但觉得有些好笑,这大一个男人,又不是小孩,身上还佩着辟邪铜钱,一面回头道:“夫人,他身上没什么了,只有一枚辟邪铜钱,不用看了吧?” 贵妇人道:“你取下来,给我瞧瞧!” 春兰粉脸发赧,低低的道:“他……他挂在裤带上呢……” 她瞧到夫人目光盯着自己,不敢多说,低着头颈,从赵南珩裤带上解下铜钱,送到夫人面前。 贵妇人身子墓地一震,目射奇光,反覆瞧着那枚铜钱,口中低沉的道:“乾坤金钱!已有几十年没在江湖上出现的乾坤金钱,会在他身上……” 春兰眼看着夫人拿着这枚大铜钱,怔怔出神,忍不住问道:“夫人,这乾坤金钱,可是一件宝贝?” 贵妇人只微微摇头,她好像遇上了一件极大难题,一时拿不定主意。 春兰、春梅站在边上也不敢多问。 过了一会,贵妇人白皙的脸上,忽然飞起一丝微笑,抬头和声道:“春兰,你去吩咐卜总管,着张人龙,史杰两人送他回去吧!” 春兰心头不期“咚”地一跳,眼看这俊美少年,已被主人判了死刑,她口中答应着,脚下却是脚踏不前。一面问道:“夫人之意,可是要张人龙、史杰两人把他带到山外去处决?” 贵妇人摇摇手道:“不,老身是要张人龙和史杰把他护送出山去,咱们一线谷,深处万山之中,地势隐秘。他方才只不过是跟着两人身后进来的,黑暗中,谅他也弄不清途径,不如仍叫他们送他出去。” 春兰心中止不住一阵惊喜,一线谷擅入者死,她弄不懂夫人居然会轻易放过他?但她还没开口,春梅已接着问道:“夫人,那么可是要把他的倚天剑留下来?” 贵妇人摇摇头道:“不用了,你们老爷子就是这个脾气,一时想到了,就得把它弄到手,其实,以你们老爷子武功,又何须用剑,何况……唉,就是老爷子非倚天剑不可,凭人家这枚乾坤金钱,只怕武林中也没人惹得起它……” **** 赵南珩一觉醒转,红日业已照上窗棂,睁开眼睛,发觉自己居然四平八稳的睡在床上。 这是什么地方?他立即翻身坐起,向四外一瞧,原来身在客店之中,心中不禁大奇!他想起昨晚夜入开元寺,后来又追踪两人,进入一线谷。 自己明明在一间客厅上,跟那个称做“夫人”的贵妇人谈话,自己责问她,何以罗髻开派,峨嵋非封山不可? 她却否认她是罗髻夫人,说自己找错了地方…… 此情此景,历历在目,根本就没有回转客店,怎会睡在床上?难道这会是一场梦境? 他跨下床铺,才发觉自己只是和身而睡,连腰间长剑都没解下。 倚天剑好好的佩在身边,这就证明并不是梦! 他迅速向怀中掏去,祖师亲笔画的梅花册页,千佛指法,易咨药物等等,一件也没有短少。 连西妖罗髻夫人的那面紫金符令,也仍在怀中,这明明是那个叫春兰的使女,进去通报之时接过去的,后来并没有还给自己,怎会仍在身上? 他推测自己可能是着了那贵妇人的道儿?但奇就奇在这里,自己听说过江湖上有一种擅使蒙汗药的人,也必须在茶饭酒菜之中,下了迷药才会使人昏迷不醒,任人摆布。 昨晚,自己根本就没喝他们的茶水,怎…… 不错!那贵妇人在和自己说话之时,两道眼光神彩有异,仿佛使人有困倦之感,自己准是被邪法所迷! 心中想着,立即开出房去,找来店伙,道:“伙计,昨晚我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店伙眯着眼睛笑道:“相公怎么不多睡一会?你老昨晚喝醉了酒,回到小店,差不多已是四更天了。” 赵南珩听他说自己喝醉了酒,心中不禁一动,故意打了个呵欠,点点头道:“昨晚我多喝了几杯,连什么人送我回来的都不知道。” 店伙道:“是啊,听送相公回来的两个酒馆伙计说,连你老的朋友,也喝醉了。” 赵南珩心中明白,果然是一线谷的人送自己回来的,一面又道:“昨晚我喝醉之后,失了一件东西,你还记得那两人的模样么?” 店伙想了想,陪笑道:“送相公回来的人,小的自然知道,一个是穿竹布长衫的瘦小个子,脸形瘦削,略带苍白,另一个是又高又大的黑衣汉子……” 赵南珩听他说出形状,正是张人龙和史杰两人,证明自己所料不错。这就取出一锭碎银,递到店伙手上,道:“我知道了,你去替我打脸水吧!” 店伙接过银子,连声称谢,退了出去。 赵南珩既已证实自己确是被贵妇人迷失神志,然后由张人龙、史杰两人,送回客店来的。 那么如今只剩下一个问题了,就是那贵妇人究竟是不是西妖罗髻夫人?这又可分作两点解释: 第一、如果她就是罗髻夫人的话,自己以前曾听南玖云说过,罗髻派和峨嵋派有着极深的夙怨,自己又假冒他们姓辛的香主,深入腹地,她决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不然的话,何以在自己下山之时,老师傅大觉大师和监寺大行大师要一再叮嘱自己不准再提峨嵋两字,也不准再使用峨嵋派的武功? 而且那日半路上劫镖的蒙面老人也曾说过:“罗髻开,峨嵋闭,大觉和尚尚且不敢出头,你小娃儿倒是憨不畏死”之言。 由此证明,罗髻、峨嵋两派,其中似有不共江湖之意存在,自己真要遇上西妖,极不可能只把自己迷昏了,送回客店,就算了事之理。 那么只有第二点,还有可能,那就是贵妇人当真不是西妖。 她曾说:“隐居一线谷,已有数十年没在江湖走动。” 又说:“一线谷不许外人进去。”她之迷失自己神志,使人送回客店,只是不让自己知道这一线谷的秘密而且…… 想到这里,恰好店伙端着一盆脸水进来,赵南珩心念一转,抬目问道:“伙计,我有件事儿,要向你打听,不知你知不知道?” 那店伙方才赵南珩赏了他一绽银子,甚是巴结,闻言连忙伺候着道:“相公有什么吩咐” 赵南珩道:“其实也没什么事,我是游历来的,久闻这里有座罗髻山,想去逛逛。” 店伙听得脸色一变,急忙摇手道:“相公,你老千万去不得!” 赵南珩道:“那是为了什么?” 店伙道:“小的听人说过,罗髻山比峨嵋还要高出千丈以上……” 赵南珩听他也把罗髻山和峨嵋相比,不由皱了皱眉头。 只听伙计继续说道:“别说山顶上终年积雪,就是夏天也白皑皑的从没消融过,山上树木,都有几千年以上,到处都是毒蛇猛兽,亘古没有人迹,而且……而且……” 说到这里,神色显得紧张,目光向四下瞧了瞧,忽然压低声音说道:“而且上面还有成了精的妖怪!” 赵南珩想到罗警山住着的正是西妖,不由朝他微微一笑。 店伙只当赵南珩不信,认真的道:“相公莫要不信,这是千真万确之事,从前咱们这里有一位姓陆的知府大人,他就是不肯相信人言,要去寻幽采胜,当时还特别选了三十几名精壮兵丁,进山开道,裹粮入山,不到三天门,就得了妖气,回家之后,生了一场重病,医治了一年多才好,这还是陆大人官大福大,妖精不敢碰他,才没送命。” 赵南珩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我也只是听人说过罗髻山之名,想趁便一游罢了,哦,罗髻山离这里还有多远?” 店伙笑道:“那还远着呢,少说也有百多里路,相公只要从咱们这里朝南望去,云雾里面,隐隐可以看到罗髻似的山峰,就是罗髻山了。” 赵南珩听说罗髻山相距还有百里之遥,那么昨晚自己果然找错了地方,同时也证明那个贵妇人并不是西妖罗髻夫人。 而且自己从店伙口中,听到罗髻山还在宁远府之南,既然可以从远处望得到罗髻似的山峰,只要朝着方向走去,不难寻到地头,这就挥手令去。 盥洗之后,吃过早餐,付帐出门,就策马南行,奔出城门,在马上纵目望去,果见远方天际,隐约有一座山峰,各影似螺,缥缈云端。 真有“认烟中之宝髻,尚觉模糊;分雨际之青螺,偏多秀娟”之概! 赵南珩心中暗喜,罗髻山既已在望,自己这回总不至于再走错方向了,当下一抖缰绳,循着大路朝南驰去。 绕出沙山东麓,已只是一条盘曲山径,沿路遇到的也只是些面貌漆黑,赤裸着上身的夷人,他们远远瞧到赵南珩,似乎十分恭敬,纷纷低头让道。 赵南珩先前也并不在意,但走了一段路,眼看遇到的夷人,竟然全都如此,心中不由感到奇怪,自己一路上听人传说,山中夷人生性剽悍,掳掠汉人财物之事,时有所闻,何以他们见到自己,远远的就避道让路,低着头连正眼都不敢瞧一下? 这一疑问,他迅速得到了答案,西妖罗髻夫人在罗髻山开派,自然威震蛮荒,这些夷人敢情是把自己当作了她手下之人。 他想到这里,不禁灵机一动,暗想自己身边有罗髻夫人的紫金符令,不如仍以西宁山辛香主身份前去,说不定可以减少沿路许多麻烦。 一念及此,不自觉的挺了挺腰,端起架子,策马疾行。 中午时分,赶到一处地名叫做西溪的小村子,这里不过数十户人家,依山傍水,聚落而居——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十五章 振衣直上青螺顶 赵南珩举目一瞧,只见路边不远,有两间草屋,屋外搭着松棚,棚下放了三两张桌椅,柱上挑出招子,正是兜揽路人息足,卖茶兼卖酒菜的山村小店,当下一带马头,朝棚边落马。 他这阵马蹄铃声,早已把店中的人惊动,慌慌张张的迎出一个五十来岁的老人,瞧到赵南珩,立即满脸堆笑,弯腰道:“相公决清里面坐。” 赵南珩点点头,在棚下一张板桌上坐定,问道:“老丈可有什么面食,在下吃了还须赶路。” 那老者笑道:“现成,现成,相公先请喝盅茶水,小老儿马上替你下面。” 说着,替赵珩流倒了盅茶,便自往屋中走去。 赵南珩因西妖巢穴已在不远,处处都留上了心。 此刻眼看那老者虽然弯着腰肢,一付龙钟老态,但步履之间,却显得甚是轻快,心里不禁一动。 他原想讯问上山路径,但话到口边,却咽了下去,暗想:莫看他人老,说不定还是西妖手下布置在山下的眼线? 不,自己索性装个糊涂,就向他问问路径,看他如何作答? 一会工夫,那老者端出一盘卤蛋,一盘牛肉,一盘馒头和一大碗面,陪笑道:“山村地方,没什么吃的,相公将就点吧!” 赵南珩笑了笑道:“老丈不必客气,这样已经很好。”说到这里,故意轻声道:“在下还有一事请教,从这里到山上去,不知如何走法?” 那老者微微一怔,脸上迅速闪过一丝惊奇,连忙“噢”道:“相公是到哪里去的?” 赵南珩道:“罗髻山。” 老者又接连噢了两声,才道:“相公由此朝东,沿路上虽有不少歧路,但都是小径,可通马匹的,却只有一条,约摸到十来里光景,再折向西南,走上三十来里,地名叫做黑桃村,是夷人的部落,相公到了那里,差不多已快天黑,就得在黑桃村过夜,明天从黑桃村上山,就不便骑马了。相公的马匹,可以寄在投宿人家,那里都是白夷,倒是很守规矩。” 赵南珩说了声“多谢”,便自顾自吃了起来,那老者也自回进屋去。 等赵南珩吃完之后,站起身子,眼看老者还没出来,心中暗暗生疑,这就高声叫道: “老丈……” 老者应声走出,赵南市叫他替自己切了一斤牛肉和十个馒头,用纸包好,放入包裹,随手取出一锭碎银,放到桌上,老者连连称谢。 赵南珩和地点点头,翻身上马,照着他所说路径,朝山径上走去。 刚一转过山脚,忽听身后树上一阵“扑”“扑”轻响,一只灰白健鸽,由身后飞起,掠顶而过。 赵南流蓦地心中一动,登时想起游老乞射下两只白鸽之事,哪还怠慢,身形一歪,闪电从马背飞落,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碎石,屈指朝鸽子弹去。 他这一动作,当真快得无以复加,从瞧到健鸽,以至翻身落马,捡石弹指,总共也只是眨眼间事。 那鸽子还没飞出多远,便在半空翻了个身,往下跌落。 赵南珩纵身赶去,从地上捡起鸽子,果然在脚上发现缚着一个小小竹管,随手摘下,把死鸽丢落山涧,倒转竹管,取出一卷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午刻有一蓝衫少年,身带长剑,在西溪打尖时,讯问入山途径,今晚可能投宿黑桃村。” 赵南珩瞧得暗暗冷笑,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那老者正是西妖手下眼线,差幸上次和游老乞同行,有过一次经验,不然还没进入西妖巢穴,就先露了马脚。 自己虽然不怕,但在没见到罗髻夫人之前,还是不直露出形迹的好。 因为这条路上,难保不遇上她手下爪牙,自己如果以他们辛香主身份前去,一路上自可通行无阻,否则可能会惹出许多不必要的阻碍。 但辛香主哪会不识上山路径,要在山下讯问之理?他感到方才不该多此一问,可是不问清楚上山路径,自己又怎知如何走法? 入山渐深,路径越来越见盘纤,一路所看到的,都是莽莽森林,不时听到怪鸟啼声猿兽杂啸,入耳凄清,愈显得山险林恶,使人有恐怖之感。 赵南珩也只好耐着性子,策马徐行,一面在马上打开包裹,取出那件白氅,搭在手上,一面默默地记着路径。 天色已快接近傍晚,前面山拗中,果然隐约露出村落,那敢情就是老者所说的黑桃村了。 山路迂迥,等赶到山拗,果然已是夕阳衔山的黄昏时候。林边许多夷人男女,见到赵南珩,纷纷躬身为礼。 赵南珩心知他们全把自己当作西妖手下,因自己不懂夷语,只好朝他们点点头。 跳下马背,目光转动,正想找一家夷人,寄放马匹。 只见一个年老夷人越众而出,趋近赵南珩身前,神色恭敬的道:“尊客想是上慈圣宫去的,不知可有什么吩咐?” 赵南珩曾在张八岭听两个黄衣人自称是“庆云宫属下”,如今又听老夷人口中说什么“慈圣宫’来。 心中略一沉思,就有些明白。 张八岭两个黄衣人可能是石老令公的手下,他们所称的“庆云宫”,敢情和东华山、西宁山一样,是石老令公住的地方。 东华山和西宁山,只是西妖手下一处分堂,石老令公统辖四山,总管天下,地位自然比分堂要高得多,他发号施令之处,称之为“庆云宫”,自无不可。以此类推,这“慈圣宫” 当然是西妖老巢无疑。 心念疾转,立即朝老夷人还礼道:“老丈好说,在下奉夫人之命,兼程赶来,因系初次上山,不明山中路径,想请老丈指点,同时马匹也想暂时寄存贵村。” 说话之间,从怀中掏出紫金符令,在手掌上扬了一扬。 那老夷人先前似乎有些怀疑,骤睹金牌,慌忙两手叉天,跪拜下去,他身后许多夷人,也同样两手叉天,一起跪倒地上。 赵南市想不到罗髻夫人在夷人眼中,居然会视同神明,如此恭敬,连忙收起金牌,一面说道:“老丈请起。” 老夷人恭恭敬敬的站起身子,道:“小老儿不知尊客带有夫人金令,多多失礼,尊客要上慈圣宫去,这条山路,曲折迂迎,不易辨认,还是由小老儿派人替尊客带路的好。” 赵南珩心中暗想:自己原是找西妖有事,如果由他派人引路,极可能引起罗髻夫人迁怒,这就摇手道:“老丈好意,在下心领,老丈只要把山上大概情形见告就好。” 老夷人想了想道:“从这里上山,其实已经没有山径可循,朝东南方向走去,约摸有四五十里光景,叫做小凤岭,尊客从峰后下山,过了清水河,再登大凤岭,九折而上,是一天门,经过三天门,就是慈圣宫了。” 赵南珩一一记住,然后拱拱手道:“多谢老丈指点,在下马匹,就烦老丈照料了。” 说完,就别过村人,洒汗大步,向山径上走去。由黑桃村登山,果然一路上乱石纵横,荆榛塞路。走了盏荣光景,天色逐渐昏黑,山径也愈来愈险,但阴岩错峙,复岭横斜,当真不辨路径。 赵南珩认定方向,施展轻功,纵掠而上,几十里路,不消多时,便已登上峰顶,回望来路,尽出足下。 再由后山下山,哪里还有路径,深崖巨壑,壁立于仞,人就沿着崖壑边缘,攀援而下。 月黑岭陡,积雪成冰,更觉艰险难行。 下岭之后,又走了十几里路,涉过清水河,前面果然有一座高峰,在群峰遥列中,矗然独峙,敢情就是大凤岭了! 赵南珩振衣直上,山径陡峭,石崖愈险,坚冰积雪,滑不留足,遍山除了灌木,无复参天大树,刚到山腰,只见石壁对峙,宛然双阈! 方一住足,瞥见人影闪动,七八个黑衣大汉疾如隼泻,倏然在自己四周飞落。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赵南珩目光一瞥,瞧清这七八个大汉,全都面目熏黑,生相剽悍,乃是山中倮罗一族。 从他们跃出时的身法看来,武功大是不弱。 就在此时,那八个大汉敢情也已瞧清赵南流面貌,忽然后退一步,同时躬下身去,口中操着生硬汉语,说道:“小人不知来的是辛香兰,小人们该死!” 赵南珩打鼻孔里哼了一声,连正眼也没瞧他们一眼,一手搭着白氅,大模大样的朝石门中走去。 由一天门而上,山势更陡,沿路都是嶙峋巨石,飞跃之中,随手被上白氅,脸上也覆好白纱,黑夜中,宛如一朵白云,冉冉上升! 快近山顶,只见两道玉屏似的巨石,东西相向,有如门户一般,两边同样站着八个黑衣夷人,他们老远瞧到赵南珩,就向两边让开,手抱兵刃,躬身为礼。 赵南珩瞧得暗暗好笑,自己这一着,果然有效,他脚下丝毫没停,只在经过他们身边之时,略为缓慢,摆了摆手,算是答礼。 经过二天门,月色渐朗,山顶上斜斜有一条小径,迄逦向东。只见山势中陷,一座万立石崖,壁立如削。 赵南珩循着小径,翻过一座山岭,眼前又有一道石门,石壁如玉,携着三个大字—— “三天门”。 中间一条甬道,笔直朝里通去。 赵南珩不禁向天舒了口气,心知已到地头,正待朝前走去。 只听顶上有人喝道:“来人止步。” 赵南珩闻声一怔,四顾又并无人迹,想是守关之人,这就一抱双拳,朗声说道:“在下西宁山辛舒平;奉夫人之命……” 那人打断他说话,沉声喝道:“老夫不管你什么东宁山,西宁山,如无西妖的紫金符令,休想过去!” 赵南珩随着话声,抬头瞧去,见左侧一处石峰上,正有一点火星,一闪一闪的发着亮光。 原来那是一个身穿黑衣的驼背老头,蹲在上面,吸着旱烟! 他这几句话,听得赵南珩又是一怔,这位老人在这里把守三天门,当然是罗髻夫人手下,既然是罗髻夫人手下,何以又口出不逊,直呼“西妖”? 疑念在心头闪过,但一时也无暇深究,连忙从怀中取出紫金符令,抬头道:“老人家请验看符令。” “拿来!” 声音入耳,只觉疾风飒然,眼前人影一闪,驼背老头业已站在自己面前,伸过手来! 赵南斯蓦吃一惊,身不由己的后退了一步。暗想,光凭他这份轻功,简直已臻登峰造极之境,居然还只是西妖罗髻夫人看守三天门的手下。 心中想着,正待把金牌递过,让他验看。 驼背老人如炬双目,掠过赵南市掌心,伸出的左手,忽缩了回去,口中浓哼一声,喝道:“去!” 身形闪动,当真来去如风,又自回到崖上去了。 赵南珩收起金牌,不禁朝他多瞧了一眼。 驼背老人厉声喝道:“有什么好看的?老夫不过是输给你们老妖师傅,二十五年时光,也快到了。” 赵南珩听得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已可从他口气中听出,这位老人并不是西妖手下,他只是输给罗髻夫人,替她守关二十五年。 同时也听出西宁山辛舒平等四个香主,原来都是罗髻夫人的弟子。 他不再停留,默默跨入石门,这是一条双峰突峙的甬道,两边石壁光滑如玉。 不过盏茶光景,步出甬道,只觉眼前豁然开朗,大放光明! 原来前面不远,正是罗髻山的天池,宽广明净,一碧千顷,此刻月光当头,照着做能轻波,云影天光,交映成辉! 不!这一泓地水,居然晶光闪耀,宛如一个水晶池塘! (罗髻山天池,池中多水晶石主人指为放光石) 池边奇花异草,恍如锦绣堆成,中间一条晶石砌成的道路,直达一座山峰之下。 山上遍植古木奇树,因山势上下,建着楼台亭阁,玉槛瑶阶,隐现在苍松翠柏之间。 赵南珩几乎瞧得呆了,他没想到僻处蛮荒,人迹罕至的罗髻山上,会有如此胜景,如果不知道这是西妖罗髻夫人的巢穴,任何人都可能把它认作蓬莱仙境! 赵南珩哪有心情赏览景色,目光向四周略一打量,立刻举步向小山走去。 山脚下矗立一座水晶牌坊,横镌四个金字: “瑶池晶阙” 行过牌坊,便是一列随着山势向上的晶莹石阶。 赵南珩堪湛走近,瞥见牌坊下面,垂手站着两个白衣小鬓,瞧到赵南珩立即躬身说道: “夫人知道辛香主今晚会到,特命小婢在此等候,辛香主请随小婢来!” 赵南珩一路行来,月光底下,到处都是亮晶晶的,两个小鬓又穿着一身白衣,不到临近,几乎没有发觉牌坊底下有人。闻言不由暗暗一惊,罗髻夫人原来早已知道自己今晚会到! 啊,听他们仍以“辛香主’湖称,可能罗髻夫人还不知道自己是冒名而来,想到这里,不由胆气一壮,立即一抬手腕,意思要她们只管先行。 两个白衣小鬓不再多说,转过身子,缓缓朝石级上走去,不多一会,石阶尽头,已达山顶。地方不大,却建着一幢瑰丽华屋,瑶阶玉柱,晶莹生辉,使人如入广寒他府,水晶宫里。 赵南珩由两个小鬓引路,穿过一重院落,前面现出一排雕花边廊,檐马叮步,花香扑鼻。 两个小鬓跨上台阶,立即站停身子,替他打起珠帘,轻声道:“夫人就在里面,辛香主请进。” 赵南珩到得门口,只觉心头一阵跳动,想起自己此行,关系着峨嵋一派的荣辱,但自己却仅凭一股血气之勇,赶上罗髻山来。 如今西妖——罗髻夫人,就在里面了,自己竟连罗髻派和峨嵋派到底是仇是怨,有些什么过节,都一无所知。 事到临头,他不禁感到胆怯起来,脚下略一踌躇,终于硬着头皮,跨进屋去。花厅四角,挂着四盏玻璃宫灯,照得通室晶莹,如同白昼。 正中椅上坐着一个头挽云髻,一身白衣的美艳少妇,她身前一张青玉案上,放着一张古琴,炉篆袅袅,敢情方才还在焚香调琴? 身后两边,侍立两名官装使女,一个手上抱了一只纯白如雪的狸猫,另一个手里,端着一个白玉盘,盘中放着一只白磁茶盅。 赵南珩这一阵打量,说来话长,其实也只是目光一瞥间事,他心中暗暗惊奇,以前曾听南玖云说过,罗髻派每六十年下山一次。 在自己想像之中,罗髻夫人总该是上了年纪的人,原来她还恁地年青! 唔,自己初入一线谷,觉得那位夫人,已是十分气派,但和她相比,却又逊色不少! 正当此时,只听那个手抱着狸猫的使女,娇声喝道:“辛香主见了夫人,还不脱去礼氅,跪下叩见?” 赵南珩蓦然一怔,暗忖:自己如果是她手下香主,当然要跪下叩见,但是自己乃是峨嵋弟子,岂能向西妖下跪行礼? 此刻既已到了地头,何须再掩身份?想到这里,不由腰杆一挺,伸手摘下面纱,脱去白氅,朗朗一笑,抱拳道:“在下赵南珩,实非贵宫属下辛香兰,冒昧求见,夫人多多原谅。” 他这几句话,早已在路上想好了,说来不徐不疾,也不卑不几。 站在罗髻夫人身后两名使女,听得大感意外。 他们没想到来人会有这般大胆,居然敢假冒辛香主,混上罗髻山慈圣宫,四道目光不期同时向赵南珩瞧来——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十六章 恩怨与君细讨论 罗髻夫人却端坐如故,晶莹如玉的脸上,不见丝毫诧异之色,好像对赵南市的突然出现,并不感到意外。只有两道清澈如水的目光,轻轻瞥了赵南珩腰间长剑一眼,笑靥依然,额首道:“你是峨嵋门下?” 声音娇柔,听来和婉已极,当真使人不敢相信,她会是名震江湖的一代魔女! 赵南珩点头道:“不错,在下正是峨嵋门下。” 罗髻夫人目光微抬,缓缓问道:“我门下的辛舒平,想来落在峨嵋派手里了?” 赵南珩和她目光一接,只觉对方两道清澈眼神,精光内蕴,寒若冷电,心头不期一惊,暗想:这妖妇好精湛的内功,一面朗笑道:“峨嵋名门正派,岂会劫持你手下香主,何况在下原先也并无冒充姓辛的打算,只是在滁县附近,被你手下之人认错了人,在下正要找你,才将错就错,根本不知姓辛是何等样人?” 说到这里,探手入怀取出紫金符令,向罗髻夫人递去,一面又道:“这面金牌,是石老令公交给在下的,请夫人收了。” 金牌由一名使女收过。 罗髻夫人见他侃侃而言,不像有假,秀眉微微皱了一下,点头道:“峨嵋派宣布封山了,你是奉大觉和尚之命来的?” 赵南珩听到“封山”两字,不禁气往上冲,剑眉一轩,大声道:“峨嵋封山,就是因为你罗髻派,在下此来,就是要向你评个道理,江湖乃天下人之江湖,为什么为了你罗髻开派,峨嵋派就非退出江湖不可?” 方才赵南珩的突然由辛香主变成峨嵋门人,罗髻夫人并没丝毫流露惊讶,但这会她听到赵南珩的话,脸上忽然闪过一丝诧异之色,奇道:“你不是奉尊师之命来的?” 赵南珩俊脸一热,冷笑道:“在下身为峨嵋弟子,为了本门荣辱,有权向夫人讨个公道,是不是奉命来的,似乎无关重要。” 罗髻夫人微微一笑,抬手道:“自然有关,少侠先请坐了好说。” 赵南珩傲然在椅上坐下,说道:“愿闻其详!” 罗髻夫人笑道:“我先前瞧你身佩倚天剑,只当是大觉和尚叫你来的,因为倚天剑是当年开谛大师随身之物,也算得你们峨嵋派传了两代的宝剑,不是嫡传弟子,不是奉大觉和尚之命,何况又在贵派已经封山之后,不会在江湖出现,也决不会佩在少侠身上,但……” 赵南珩听她又提到“封山”,这“封山”两字,在赵南珩听来,最为刺耳,不禁截着她话头,愤然作色道:“夫人何用尽说些不相干的话?” 罗髻夫人丝毫不以为什,继续说道:“但我听了你方才一番话,才知你并不是大觉和尚叫你来的……” 赵南珩敞笑道:“在下方才说的,难道有什么不对?在下已经说过,只要是峨嵋门人,为了本门荣辱,谁都有权向夫人讨公道。” 罗髻夫人点头道:“少侠说的自是有理,但身为弟子的人,总该格遵掌门师尊,甚至上代师祖的遗训,尊师宣布封山,少侠却擅自寻上罗髻山来,已经有背峨嵋门规。少侠怎不先向师尊问问清楚?却口口声声要为峨嵋争荣辱,来责问老身,岂非不明事理?” 赵南珩被她说得一怔,想起自己离开峨嵋之日,老师傅和监寺大师,当真一再叮嘱,不准自己再提峨嵋两字,严禁再使峨嵋武功,而且还不承认自己是峨嵋门下。 难道自己这样做,真是有违师训?有背门规?他脸上一热,手心也微微沁出冷汗! 峨嵋派为什么要封山呢?难道这封山二十年,和罗髻开派无关?江湖上何以又有“罗髻开,峨嵋闭”之言。 他面对着罗髻夫人,当真感到无限困惑,一面却倔强的冷笑一声道:“在下就算有违峨嵋门规,那是峨嵋派的事,在下宁愿回山领罪,也要向夫人问个究竟。” “有志气!” 罗髻夫人缓缓点头,说道:“少侠方才不是说过,江湖乃天下人之江湖,为什么罗髻开派,峨嵋就非封山不可吗?我们罗髻一派,每六十年下山一次,到如今共历十二个甲子了,但你们峨嵋派,因罗髻下山,而宣市封山,还只有两次……” 赵南珩暗哦一声,峨嵋封山,果然和罗髻派有关,那么自己找来,就没有错了,心中想着,不禁唤目追:“两次还不够吗?” 罗髻夫人平静的道:“老身此话,就证明罗髻派以前十次开派,并没逼迫峨嵋非封山不可。” 赵南珩怒声道:“罗髻开,峨嵋闭,至少峨嵋派已经受了你们两次胁迫。” 罗髻夫人淡淡一笑,道:“罗髻开,峨嵋闭,只不过是使两派弟子,如参与商,不再在江湖上狭路相逢而已。其实六十年中,罗髻派闭关四十年,峨嵋派封山却只有二十年,也谈不上胁迫,至于这两句话,少侠可弄清楚究竟是谁规定的吗?” 赵南珩觉得她说的,也果然不错,人家六十年当中,闭关四十年,峨嵋派只有二十年。 但继而一想,又觉不对,罗髻派六十年下山一次,乃是她们自己之事,为什么其他门派不封山,独有峨嵋派要在她们下山之日起,宣布封山? 想到这里,不禁冷笑道:“难道会出于峨嵋派规定的?” 罗髻夫人微笑道:“少侠猜对了,‘罗髻开、峨嵋闭’,正是当年令师祖开谛大师亲口承诺的誓言,还在泸山开元寺立下石碑,以昭后世,要峨嵋后人,恪遵毋违。” “会是师祖?” 赵南珩心头猛一震,他想起开元寺见到的石碑,原来那就是师祖笔迹! 这就无怪掌门老师傅明知封山之后,峨嵋派声誉,就会在江湖上一落千丈也,只好忍着悲痛,毅然宣布退出江湖。 啊,不对!师祖当年既然立下石碑,昭示后人,为什么要在石碑之中,暗藏机关,并且还把倚天剑封在里面。 这明明就是暗示后代门人,如果眼看峨嵋派濒临覆亡,立志要为本门奋斗,把“罗髻开、峨嵋闭”改为“罗髻闭、峨嵋开”,才能得到他老人家封存的倚天剑,峨嵋派才有生存兴复之一日。 一念及此,顿觉豪情勃发,剑眉一副,朗朗笑道:“照夫人说来,峨嵋派的门人,就永远不能找上罗髻山来了?” 罗髻夫人和声道:“那也不尽然,如果少侠是奉了峨嵋掌教大觉和尚之命,代表峨嵋一派而来,那就不同了,但你并不是奉命来的。” 赵南珩听了好生奇怪,奉命而来,和不奉命而来,又有什么分别?抬头问道: “夫人能否说得明白一点?” 罗髻夫人笑了笑道:“当年令师祖曾在慈圣宫前,立下誓言,峨嵋封山期中,门下弟子,如有人再在江湖走动,任凭罗髻派处置。” 但有一天峨嵋派如果自信能破去罗髻派三招剑法,峨嵋封山之约,就可废止,那自然须有峨嵋掌教之命,代表峨嵋派而来,老身也不和你后辈计较,你就下山去吧!” 赵南珩恍然大悟,原来这中间还有如此曲折,不由俊目放光,朗声道:“在下不自量力,颇想瞻仰贵派三招剑法。” 罗髻夫人摇手道:“少侠没有尊师之命,不足代表峨嵋。” 赵南珩霍然起立,一手按着剑柄,大声道:“在下既然来了,夫人就是不屑指教?也得指教了。” 罗髻夫人端坐如故,微笑道:“老身不是这个意思,少侠如系代表峨嵋派来的,老身立时陪你前去,但这一点,只限峨嵋派代表,才能享受优待,少侠没有身份,只能按本宫一般规定办理。” 赵南珩道:“你们一般规定,又是如何?” 罗髻夫人道:“闯宫之人,接住老身三招,允他全身而退,否则就留在宫中,终身为奴;但少侠既是峨嵋门人,老身可破例优客。” “你只要接得住老身三招,老身就承认你有代表峨嵋派的资格,接不住老身三招,也按峨嵋代表之例,允你下山。” 赵南珩暗想自己武功纵然不是罗髻夫人对手,但料想在全力施为之下,要捱过她三招,谅来还可勉强办到,这就点头道:”咱们一言为定,拳掌兵刃,在下无不奉陪。” 罗髻夫人摆手道:“哪里真的须要动手?” 赵南珩愕然道:“夫人不是说要在下接……” 罗髻夫人不待他说完,笑道:“你年纪还小,真要动手,只怕连老身一招也接不下来……” 赵南珩也同样截住她话头,大声道:“只怕未必!” 罗髻夫人不悦地道:“好狂的孩子,别说是你,就是大觉和尚亲来,也未必接得住老身三招,我的意思,只要你听我三声琴音,这一关就算通过了。” 赵南珩听她说连老师傅都接不住她三招,心中更觉有气,脸上也露出愤然之色。横目瞧了她案上的古琴一眼,冷冷的道:“夫人要在下听三声琴音,可惜在下不是雅人,没有听琴的兴趣。” 罗髻夫人脆笑道:“少侠弄错了,老身此琴,一发动天地,再发惊鬼神,老身只是想试试少侠的内功火候,够不够代表峨嵋派?并非要你听我弹琴。” 赵南珩听得大奇,弹三声琴音,就能测出一个人的内功火候,自己真是闻所未闻,这就抬目道:“那么夫人请吧!” 罗髻夫人瞧着他笑道:“少侠请坐下来,澄神凝气,先作个准备,老身就要弹了!” 赵南珩真有点不相信区区一张古琴,会有她说的那么厉害,但想到自己此刻接受她的测验,能不能代表峨嵋,就在此举,一时倒也不敢过份大意,依言回到椅上坐下。 罗髻夫人不再说话,右臂轻抬,从抽管中伸出一只白嫩如玉的纤手,修长指甲,轻轻在琴弦上勾了一下! 赵南珩两道目光,一直注视着对方动作,罗髻夫人小指这么一挑,琴弦发出铮的一声。 入耳震心,陡觉四周空气好像遭受到极大波动一般,全身血脉,随着一紧,心头不禁大凛。对方这声琴音,果然会有如此威力,差非自己近来功力大进,几乎无法忍受得住。 就在这一瞬之间,他已领悟到罗髻夫人虽然只是轻轻挑动了一下琴弦,但这声琴音,却以她本身精纯内功所发,看之无形,其实无异硬接了她一招。心念转动,立即暗运真气,功凝百穴,气贯全身,脸上却神态安详,端坐不动。 罗髻夫人没想到区区一个峨嵋门人,听了自己一发琴声,居然会若无其事的承受下来,心头也微感诧异。 暗想:自己这张震天琴,乃琴中至杀之音,方才虽然只是一声警告,感受较轻,但普通江湖上人,只怕早已承当不起,这少年人内功倒是不弱。 她目光掠过,不禁升起一丝怜才之念! 不!是想到了自己派中当年曾和峨嵋开谛大师立下两项规定,脸上不觉绽起一丝喜容,手指轻按,震天琴上,响起第二声琴音! “咚……” 琴声清越悠长,袅袅余音,绕梁不绝。 但这声音,听到赵南珩耳中,不啻黄钟大吕,震心动魄,凝聚的真气,大有立被震散之势,心头这分惊骇,当真非同小可! 慌忙强纳夏气,导元返虚,竭力镇摄心神,差幸琴音一发之后,就渐渐低了下去,终于随风而逝。 同时也体会到对方琴声的威力,似乎一声比一声厉害,自己勉强挨过了两下,目前只剩下最后一声了。 这一声,比前面两声更要厉害,自在意中,自己能不能代表峨嵋,全在此举了,因此不敢再有丝毫大意,索性闭上眼帘,全心一志,运功抗拒,静静的等候第三发琴音。 罗髻夫人瞧他脸上一片肃穆,仍能丝毫不动,微微一笑道:“少侠年事虽轻,内功深厚,实为难得!” 赵南珩大敌当前,哪敢分神,只是瞑目端坐,没有作声。 罗髻夫人笑了笑,又道: “这是最后一声了,少侠注意!” “叮咚……” 琴弦起了滚转之声。 赵南珩心头随着“咚”地一跳,只觉胸腹之间,突然有烦满之感,随着琴声滚转,涌上喉咙。似有一团东西,浮动欲呕,一口夏气,再也压制不住…… 这一声琴音,虽然带着滚转,但声音极为短促,似乎一发即收,砉然而住! 赵南珩身子摇晃了一下,突然大叫一声,往地上倒去! 罗髻夫人凤目乍睁,似乎大感意外,口中惊噫了声,端坐着的身子,不由站将起来。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赵南珩骤然昏倒的人,已从地上一跃而起,他连额上汗水,都来不及措拭,拱手含愤说道:“在下学艺不精,徒自取辱,三年之后,在下重上罗髻,再向夫人讨教。” 话声一落,转身欲走。 罗髻夫人满脸惊奇,低声喝道:“少侠请住!” 赵南珩回身道:“在下既已认输,夫人还有何说?” 罗髻夫人两道清澈眼神,盯在赵南流脸上,精光炯炯,注视有顷,才摇了摇手,缓缓说道:“少侠并没有输。” 赵南珩仰天大笑道:“士可杀,不可辱,夫人总算是一派宗主……” 罗髻夫人没待他说完,正密道:“老身言出如山,岂有戏言?少侠是真的没有输。” 赵南珩盛气道: “在下不输,难道是夫人输了?” 罗髻夫人淡淡一笑,道:“少侠如果认为输了,那就未免输得太冤,你不远千里而来,就此认输而去,岂不有负初心?”——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十七章 独窥剑壁影成三 赵南珩听得一怔,暗想瞧她神色,似乎不假,但自己明明受不住她第三发琴音,何以会说自己没输?心念转动,不由问道:“夫人说在下输得太冤,在下愿闻高论。” 罗髻夫人道:“老身三声琴音,虽非一般武林中人,所能承受,但少侠内功,似极深厚,既能承当得起一二两声,第三声琴音,不过是前面两声的复音。你就是抵抗不住,也只是气血翻腾,受些内伤,决不可能会突然昏倒,据老身观察,其中只恐怕另有缘故!” “另有缘故……” 赵南珩回想方才情形,确实也感到有异,不禁沉吟道:“夫人说的另有缘故,在下实在想不出来。” “唔!”罗髻夫人鼻子轻晤一声,抬目问道:“少侠在未来罗髻之前,可曾到过什么地方?” 她说到这里,又补充道:“我是说在这附近百里之间,可曾遇上过什么事情?” 赵南珩心头“哆”的一跳,忽然想起自己误闯一线谷之事,但口中并不承认,摇摇头道:“在下由宁远府赶来此地,并没遇上什么。” 罗髻夫人沉思道:“这就奇了,你明明是中了红丝蛊。” “红丝蛊?” 赵南珩疑信参半的道:“在下何以并无丝毫感觉?” 罗髻夫人笑道:“少侠人品俊逸,可能路过某地时,被夷女看上了,才暗施手脚,在你身上下了红丝蛊。红丝蛊之名,乃是红丝系足之意,照说中蛊之人,不能走出百里之外,因此有人叫它百里蛊,只要不出百里,不会发作。 少侠想必中蛊之后,又奔出百里之外,只是秉赋过人,蛊毒为内功所制,发作较迟,方才经老身琴音催动,你只顾运功抗琴,致蛊毒乘隙蠢动,突然发作,但琴声一歇,本身其气,因无外来侵扰,又把蛊毒区制下去。少侠双颧色如胭脂,眉心隐现红纹,正是中了红丝蛊的微候,要是不信,但须运功一试,胸腹之间,如觉隐隐有异,驱之不散,似有若无,那就是蛊毒潜伏之处了。” 赵南珩见她如此说法。也有些相信,暗自运功一试,果觉胸腹之间,似有一团东西,似聚似散若有若无,如非罗髻夫人指出,自己决难发现,心头不禁一凛!暗想:莫非真是一线谷那个贵妇人,在自己昏迷之际,做了手脚? 罗髻夫人瞧他神色有异,微微一笑道:“少侠是在上我罗髻山来,中途被人下了蛊毒,老身自难袖手。” 说到这里,回头吩咐道:“你们替赵少侠取一粒‘雪苓消蛊丹’来!” 那手托玉盘的使女,应了声是,返身朝里间走去,不多一会,手托玉盘,俏生生走到赵南珩面前,低声道:“赵少侠,这是夫人精制的‘雪苓消蛊丸’,专解各种蛊毒。” 赵南珩抬目一瞧,只见盘中放着一粒梧桐子大小的白色药丸,和一盅开水,心下不由微观踌躇。 峨嵋、罗髻,势如冰炭,这粒药丸,究竟是不是蛊解之药?抑或另有居心?他因近来亲身经历了许多事故,江湖经验,也增进了不少,对罗髻夫人,自然深具戒心。 罗髻夫人目光如电,哪会瞧不出来?蔼然笑道:“少侠但请放心,江湖上虽把罗髻一派,目为西妖,但老身还不至于对一个后辈,心怀叵测,暗施手脚。这是采取本山雪苓,配以解蛊药物炼制而成,不仅善解蛊毒,且能明目清心,服了有益无害。” 赵南珩被她说得脸上一红,朗笑道:“夫人一派之主,在下自然相信得过。” 说到这里,伸手取过药丸,纳入口中,然后又喝了一口开水,把药丸送下,只觉一缕清香,直沁心脾,精神果然为之一爽! 罗髻夫人点点头,站起身子,说道:“现在少侠可以随我去瞧瞧剑壁了!” 赵南珩听她承认自己取得代表峨嵋的资格,不由心中一喜,自己千里迢迢,远上罗髻,总算不负此行。 同时深觉江湖上虽把罗髻夫人称为西妖,但看她处事,倒也公平合理,不失为一派之主。心头敌意不由大减,连忙抱拳道:“在下蒙夫人允许,能得瞻仰贵派三招剑法,至感荣幸,夫人请先。” 罗髻夫人没有作声,起身离座,缓缓走出花厅,赵南珩跟在她身后,拾级而下,穿过月洞门,进入后园。 但见树影参差,亭台隐隐,地方不大,却也布置得直,许多不知名的花卉,散发着袭人的幽香。 花园尽头处,恰好是一座高耸的山峰,峭峙天半,月光之下,玲珑峰影,罗警天然,有如假山一般! 峰下盖着一座六角亭子,此刻已有使女们点上琉璃灯,灯光柔和,景色如画,亭子中间一张圆形石桌上已放着两盅茗茶,和几式精美细点。 罗髻夫人引着赵南珩缓步走入,抬手道:“少侠请坐。” 赵南珩道:“不用了,夫人带领在下前来,原是为瞻仰贵派三招剑法,在下亟欲先睹为快。” 罗髻夫人用手朝着前面石壁指了一指,道:“剑壁就在前面,只是少侠在未到剑壁之前,老身还有两件规定,必须和少侠交代清楚……” 她微微一顿,又道:“本来这些话,毋须老身交代,因为峨嵋派如果有人前来,贵掌门人自然都会交代清楚,但少侠却并不是奉命来的,所以得由老身向你说明。” 赵南珩暗想,这话不错,自己直到此刻,依然不知道峨嵋、罗髻两派,究竟有什么梁子?这就抬头问道:“在下只知道罗髻开派,峨嵋就要封山,究是为了什么,夫人能否明白见示?” 罗髻夫人朝他淡淡一笑,道:“这一点,少侠最好还是回去问问尊师,老身为了遵守规定,无可奉告,老身要向少侠交代的,只是百十年来,你我两派留下来的规定事项。” 赵南珩见她不肯说出原因,只好棋手道:“那么夫人就宣布规定事项吧!” 罗髻夫人在石凳上坐下,说道:“老身前面已经说过,当年令师祖曾立下誓言,罗髻开、峨嵋闭,但如果峨嵋后人,自信能够破去罗髻三招剑法,峨嵋封山之约,就可废止,因为令祖当年就是败在这三招剑法之下……” “师祖就败在这三招剑法之下?” 赵南珩听得悚然一惊,但也恍然大悟! 敢情师祖当年败在前代罗髻夫人剑下,于是有罗髻开派,峨嵋封山之约,所以只要后人破了他们三招剑法,此约才能废止。 一念及此,顿时又感到嗒然若丧,试想凭师祖的成就,尚且败在罗髻派下,老师傅(大觉大师)数十年苦练,功力何等精湛?终于在去年忍痛宣布封山,当然也是为了无法破解这三招剑法,自己——一个初出茅庐的人,哪有破解罗髻三剑之能…… 罗髻夫人并没回答赵南瑜的话,继续说道:“但本宫另外还有一种规定,除了破解罗髻三剑之外,一样可以废止‘罗髻开,峨嵋闭’之约……” 说到这里,忽然住口。 赵南珩问道:“那是什么规定?” 罗髻夫人两道盈盈目光,露出蔼然慈笑,她这笑容中,似乎包含着一项神秘色彩,徐徐的道:“这件事,老身也只能作得一半主张,少侠今年几岁了?” 赵南珩道:“十七”。 罗髻夫人口中嗯了一声,又道“少侠家中还有什么人?” 赵南珩被她问得一怔,摇摇头道:“没有,在下从小就在峨嵋长大。” 罗髻夫人脸上微有喜色,点点头道:“这样也好,老身替少侠准备了几式茶点,你不妨先吃些东西,再去瞧瞧剑壁。 这也有一项规定,峨嵋派来人,以三日为限,过了三日,如果还想不出破解之道,这二十年当中,就不能再上罗髻来了,除非等到六十年后,罗髻下次开派之日。” 赵南珩听到这项规定,心头不由大为作难,对方此话,等于说六十年之中,峨嵋派只有一次机会,失去这一机会,必须再等六十年。 那么自己如果不能破解他们三招剑法,在这十九年当中,峨嵋就再也不能有人来了。 老师傅和四位长老,虽然已封山,可能正在潜心研讨破解三招剑法,也可能在不久的将来,会派人前来,自己这么一来,峨嵋派岂非又要等到六十年之后去了? 他这么一想,深觉自己既然丝毫没有破解三剑的把握,不如及早退出,免得误了峨嵋派大事。 心中想着,只听罗髻夫人笑道:“少侠可是感到为难?不过少侠并不是正式奉大觉和尚之命而来,少侠即使无法破解三招剑法,老身也不把你记在峨嵋帐上就是。在老身主持慈圣宫的二十年之中,准许峨嵋派后代,再上罗髻一次,少侠总可放心了吧!” 赵南珩感激的道:“夫人大度优容,在下感激之至。” 罗髻夫人缓缓起身,道:“三日之后,少侠如果无法破解剑招,好在本宫仍有另外一顶规定可行,到时再说不迟,这三日之中,少侠需要什么,只管吩咐她们好了,老身暂且失陪。” 赵南珩见她始终没有说出另一项规定,究是什么?她既说到时再说,自己也不便多问,拱手道:“多谢夫人指引。” 罗髻夫人走后,赵南珩哪有心情去吃些什么细点?仰天吁了口气,跨出亭子,举步走近石壁,抬头向上望去。 这座石壁,原是山峰绝顶,高达数十丈,陡峻如削,光滑似玉。 他原先认为罗髻夫人把它叫作“剑壁”,壁上定然刻有罗髻派三招绝学。 自己纵然无法破解,好在罗髻夫人曾答应自己,这一次不算在峨嵋派帐上,在这二十年当中,峨嵋派的人,仍可上山一次。 自己如能把这三招剑法,牢牢记住,立即赶上峨嵋,至少也可以供老师傅他们针对剑招,研究破解之道。 哪知这一瞧之下,只觉石壁一片平整,哪里有什么剑法? 赵南珩心头不禁大感奇怪,罗髻夫人言之凿凿,决不会有假,那么这三招剑法,又刻在什么地方呢? 这方石壁,广约二十丈,凝目四顾,实在找不到三招剑法,心想也许这是黑夜之中,瞧不真切,反正有三天时光,索性等天亮了再说。 这就回到亭中,席地而坐,运起功来。 一宵无话,次日醒来,只觉晨曦满眼,两名官装使女,一个捧着银盆,一个端着玉盘,正由小径上飘然行来。 前面一个放下银盆,嫣然笑道:“赵少侠清洗脸。” 另一个也把玉盘放到石桌之上,那是一份丰盛的早餐,她瞧了桌上昨晚替赵南珩准备的几式点心,并没有动过,也轻启樱唇,说道:“赵少侠昨晚怎的没吃点心?” 赵南珩向两人点点头道:“有芳两位姑娘。” 两位使女说了声“不敢当”,收过点心,一个又道:“小婢奉夫人之命伺候来的,少侠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 赵南珩道:“没有什么,两位姑娘请便。” 两个使女相视一笑,便自退去。 赵南珩洗了把脸,确实觉得腹中饥饿,就在亭中用过了早点,然后又朝石壁上走去。 这座石壁,正好朝着东方,此刻是晨曦初上,整座石壁,全在朝阳照射之中,他抬起头来,又往壁上瞧去。 石壁上依然找不到什么剑法?他却在壁上发现了许多细如发丝的纹理。这些纹理,如无阳光照射,如非石面光滑,当真还不易瞧清。 赵南珩凝定目力,仔细瞧去,才看清这些细纹,似由十来丈处开始,最上面还只有疏朗朗几缕,垂直而下。 中途似逐渐增加,也渐渐扩散,到了离地一丈光景,已扩及三丈,不下百十来条,长短参差,高低不一。 赵南珩不期一怔。 “剑壁”!难道这些细得有如针尖刻划的纹理,就是剑法?他一念及此,不由仔细朝壁上搜索,石壁左首,又发现了一团细纹。 那是划成圆形的一团,只有一条纹,由左而有,由外而内,有如一盘线香似的,逐渐往里圈去,外面足有一丈方圆,但到了中心,却只有一枚铜钱大小——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十八章 掌外玄机不可参 这难道会是剑法?赵南珩不禁疑信参半,再转过头,往右瞧去,他因有了这两处发现,是以特别注意。 果然石壁右首,也有了发现,那可并不是细纹了,石壁上,只有一簇细小的斑点,因为石壁光滑如镜,这些细碎点子,虽然小的只有芝麻大小,抬头望去,还可清晰看见。 三招剑法,果然自己发现了! 他怔怔站在壁前,出一会神,心中实在想不通这些垂直细线,盘香似的圆圈,和芝麻大的碎点,会是罗髻三剑?但除了这些,壁上什么也没有了。 就算这是剑法,它又如何发招?一柄长剑,如何会刻下如许细纹? 他玄思瞑索,就以峨嵋派的“乱披风剑法”而言,使到最快的速度,虽然也可以幻出许多剑影。 但剑影只是幻化而已,使敌人无法辨认虚招宴招,真正的剑尖,还只有一支,哪会像石壁上一样,一招之中留下这许多道剑痕? 真要如此,那么这一招万一抵挡不住,身上岂不是就被砍了百十来剑? 这种剑术,自己从小在伏虎寺长大,峨嵋派也算是江湖上一大门派,莫说没有见过,就是连听也没听人说过! 自己从前听伏虎寺的师傅们,时常说起,当年师祖在四大门派的四位掌门人中,剑术之精,首屈一指。 但罗髻夫人却说师祖就是败在罗害三招剑法之下,这三招剑法,自然非同小可,罗鲁派真要有这种神乎其技的剑术,只怕普天之下,谁也想不出破解之道了! 哼,谁说没有破解之法?罗髻派既能创出三招剑法,别人自然也能创出破解它的剑法来。 他想到这里,顿觉信心大增,凝定目力,仔细瞧个清楚。 不,他索性照着壁上芝麻小点,一粒一粒数去,共计七十二点。 再数左边,那一团圆圈,却只有一十三道。 再数石壁中间垂直而下的线条,最上面仅是三条,由三而六,而十二,而二十四,到了下面,参差不齐的细线,已共有九十六条之多。 其中只有三条,却笔直到底,几乎接近地面。 赵南珩突然心中一动,暗想:如果以极快手法,洒出一蓬剑雨,七十二支剑尖,先后点出,剑术高明的人,也许不难做到。 但要在一招之间,由上而下,划下九十六条剑纹,实在使人难以想像,但它最后只有三条垂直而下,直贯到底。 那么其余的九十三条,莫非全是幻影?只因这留下剑痕之人,功力已达化境,故尔虽是幻影,同样会留下痕迹? 他人本聪明,这么一想,果然给他想通了。 再看九十六条直线之中,当真只有三条刻得较其他剑纹为深,同样在七十二粒小点之中,也发现了三粒较深的小点,甚至连那一盘旋转的圆圈中心,也依稀有三点针尖似的细孔。 由此看来,罗髻三剑,每一招剑法,一经出手,可以幻出许多剑影,而真正足以制敌为死命的,却只有三支实剑。 但三支实剑,也已经够了,试想武林中有多少使剑的高手,尽管剑法如何高深,出手如何快疾,除了先后连续发剑,一柄长剑总共只有一个剑尖,能够克敌制胜的,自然也只有一剑。而罗髻派的剑法,却能在许多幻影之中,有三支实剑同时发出,岂不是已足够使人震骇? 赵南珩花了半天时间,总算给他瞧出一点端倪,这点道理,在赵南珩来说,已算难能可贵。其实剑术精深之人,只要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了,赵南珩的剑术造诣,当然没到这种程度。 看出许多幻影中有三支实剑,并不足奇,要想化解一招之中的三支实剑,就难如登天。 但赵南珩可不是这么想法,他认为自己既能从每一把剑法的许多痕迹之中,找出三招实剑,目前只要研究三剑同发的化解之道,虽非易事,也许有望。 他满怀信心,缓缓对着石壁坐下,两眼盯在壁上,双手不住地向空摹拟比划,时间悄悄过去,他只是聚精会神的想着想着…… “赵少侠,饭菜快惊了呢!” 身后响起一个使女娇柔的声音。 敢情已是午时了,使女们替他送来午餐,他连理也没理,依旧两手划空,不住玄思瞑索,闻如不闻。 太阳渐渐偏西,他头脑也逐渐感到沉重! 剑,剑,剑,一片剑影,一片紊乱! 要知剑术一道,精微玄妙,非数十年不为功,岂是他仅仅懂得一套峨嵋“乱披风剑法” 就能想得出破解之道?但他在思索之中,却依稀似有破解罗髻三剑的影子。 这不过是思想中的一点影子罢了,几乎飘渺得不可捉摸! 突然,他发现这点影子,是从自己双手划出的招式得来的。自己随手划出的招式,却正是瘦小老人瞿天成传给自己的“千佛指法”! 等到他霍然惊觉,再想仔细探讨,连这点影子,也已悄然逝去! 他完全陷入苦思之中,越是苦思,越难捉摸,越难找回失去的灵感。 天色已决昏黑了,赵南珩身后,又响起一个娇柔的声音,轻噫道:“赵少侠,天快黑了,你没用午餐,别把身子饿坏了,快起来吃晚餐了呢!” 赵南珩霍然自沉思中惊醒,只觉头脑昏沉沉的,睁目一瞧,亭中业已点上了灯,自己不知不觉已整整思索了一天。 身边不远,站着一个宫装使女,正在瞧着自己,抿嘴而笑,不由脸上一红,站起身子,拱手道:“多谢姑娘。” 宫装使女瞟了他一眼,笑道:“夫人说的,少侠瞧了壁上剑痕,想得出解化之法,自然最好不过,就是想不出来,也不要紧咯!” 赵南珩道:“夫人有三天限期,在下既然来了,就是无法破解,也总得想上一想。” 宫装使女道:“小婢听夫人说,一百多年来,峨嵋派找上慈圣宫来的,少侠还是第一个人呢!” 赵南珩见她年纪不大,说话伶俐,不禁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你们这里叫做慈圣宫,那么庆云宫呢?是不是也在这里?” 宫装使女摇摇头道:“庆云宫不在这里,我也不知道。” 赵南珩又道:“你们西宁山辛香主,不知可有下落了?” 宫装使女嗤的笑道:“你不是冒充辛香主来的?夫人为了……” 她话到一半,忽然住口,眼珠一转,啊道:“赵少侠,你一天没进食了,快去用晚餐咯,菜饭都快凉了!” 赵南珩知她不愿多说,才放意拿话岔开,这就笑了笑,走入亭子,只见石桌上已摆满了四五盘菜肴,俱都十分精致。 宫装使女踉在他身后,走入亭中,等赵南行坐下,就替他装了碗饭,送到面前。 他道谢了一声,也不再客气,举筷吃喝起来,只觉几盘菜肴,俱都十分可口,一连吃了三大碗饭。 宫装使女收过盘碗,又替他倒了盅茶,才行退去。 赵南珩依栏而坐,看了一会夜景,心中始终萦绕着方才那点似有似无的灵感,却总觉得十八式“千佛指法”之中,好像蕴藏着有破解罗髻三式的法门,但在细心推敲之下,又觉得并无似处。 蓦地,他想起瞿天成曾对自己说过,这套指法,是他自幼抄录的,中间有许多地方,原已残缺不全,后来以他数十年苦研心得,增补了不少。 难道这残缺不全之处,就是破解罗髻剑法之处? 瞿天成因为没瞧到罗髻三剑,是以没法想像得到,虽然增补了不少,难免仍有遗漏之处,而自己因为面对罗髻三剑,随手比划,偶然触发的灵机。 想到这里,越发觉得自己推想不错,只苦于自己武功和经验都还不够,无法凭这套指法,触类旁通,参详得出来。 但他既然有此发现,“千拂指法”之中,极可能含有破解罗髻三剑的手法,一时哪肯放过?只是把十八式指法,反覆推敲,连瞿天成的细字注解,也一遍又一遍的反覆默诵。 正在沉思之际,忽听一阵细碎的脚步,由远而近,朝亭中走来。 赵南珩只当来的又是那个宫装使女,是以并没回头,仍然凭栏而坐,仰脸望着远处。 过了一会,只听身后那人,忽然冷漠的哼道:“好大的架子!” 赵南珩听得一怔,只觉这人口音极冷,不像是宫装使女,立即回头瞧去。 只见一个身穿红短袄,身材娇小的女郎,站在八九尺外,两道目光,怔怔的凝望着自己。 四目交投,赵南珩不觉瞧得一呆,那红衣少女不仅生得很美,而且神色冷漠,横目相视,大有不屑之意! 一时之间,想不出该说些什么?两人互相注视了一会,彼此谁都没有开口。 红衣女郎好像是在生谁的气一般,仰头向天,冷冷问道:“你就是峨嵋派那个姓赵的?” 她口中虽在问话,目光却瞧着天上浮云,好似故意装出大不刺刺的冷傲模样。 赵南珩怔了一怔,暗想:这倒奇了,自己并没得罪于她,她好像在生自己的气,一面说道:“不错,在下正是峨嵋门下赵南珩,姑娘……” 红衣女郎突然转过头来,哼道:“峨嵋门下有什么了不起?” 赵南珩不期又是一怔,因她这一句话,不但瞧不起自己,而且也瞧不起峨嵋派,不由激起心头怒火,剑眉一剔,正待发作,但还是忍了下去,勉强笑道:“姑娘想是罗髻夫人门下了?” 红衣女郎道:“是又怎么样?” 赵南珩被她问得不知如何回答,还没说话。 红衣女郎又道:“听说你接下我师傅三记震天琴音,此话当真?” 赵南珩道:“在下也只是侥幸蒙夫人通过……” 红衣女郎冷哼道:“看来你内功还有些火候!” 赵南珩瞧她年龄,只怕比自己还小,但说出话来,却是老气横秋的,心中不觉好笑。 红衣女郎见他没有作声,忽然微微一笑,一步一步的朝亭中走来,直到和赵南珩相距三四尺处,才停下身子,抬目问道:“你可知道我是作什么来的?” 赵南珩道:“姑娘想是到园中赏览夜色来的?” 红衣女郎不屑的道:“夜色有什么好看的?” 赵南珩道:“那么在下就不知道了。” 红衣女郎脸上微微一红,笑道:“我就是要瞧瞧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说到这里,笑容忽敛,冷冷的道:“其实接得下三记震天琴音,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赵南珩暗想:我又没说过了不起来,这都是你自己在说! 红衣女郎接着又道:“一个人要能大成,必须博通诸家之说,取其所长,去其所短,所谓取精用宏,融会贯通,才能卓然自成家数,光学了一门一派的功夫,就沾沾自喜,自命不凡,有何足取?” 赵南珩见她口气越说越大,滔滔而言,好像对自己说教一般,一时深觉无言可以反驳,这就点点头道:“姑娘说得极是!” 红衣女郎一双妙目,瞧着赵南珩,“噗妹”笑道:“我是在说你!” 赵南珩被她笑的一呆,因为红衣女郎这一笑,宛如百合乍放,美到不能再美! 古人有一笑倾城,再笑倾国,形容虽属过份;但在美丽的女孩子脸上,眉眼轻舒,弧犀微露,嫣然一笑,而且既没有娇揉作态,也没羞怯之情,不存丝毫机诈,不带半点放荡,笑得纯出自然,正如二月春光中的花朵,确实令人陶醉! 红衣女郎似有所觉,笑容一敛,被披嘴道:“我就是因为你自命不凡,所以要伸量伸量你峨嵋门下,究竟有些什么武功,敢上慈圣宫来?” 赵南珩经过这一阵工夫,听出红衣女郎原来是个生性骄纵,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这也难怪,因为她们自以为罗髻派天下无敌,从没把江湖各大门派放在眼里,因此也并不动气,深深一笑,接道:“武功一道,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在下只是向夫人评理来的,没有自命不凡,本来就没有什么了不起。” 红衣女郎道:“我不管你什么,我也懒得和你多说,你有多少本领,咱们手底下较量较量,才是正经。” 赵南珩摇头道:“在下已和夫人相约,能否破解剑壁上三招剑法,只有三日期限,在下无暇奉陪。” 红衣女郎哼道:“你想破解剑壁上的剑法,别说三天,就三十天,三百天,三千三万天,你也莫想想得出来。哼!你们峨嵋派要是想得出来,开谛和尚在一百年前,早就想出来了。” 赵南珩听她辱及师祖,不由剑眉一扬,怒声道:“姑娘说话,最好留神一点!” 红衣女郎怔了一怔,横目逆:“难道我说错了?你们峨嵋派要是想得出破解之法,何用等到一百二十年之后?何用宣布封山,退出江湖?” 赵南珩最听不入耳的就是“封山”两字,突然俊目放光,挥手道:“在下既敢找上罗髻山来,自然也并没把罗髻派放在眼里,只是在下已和尊师有约,三日之内,破解不了壁上三招剑法,在下立即就走。姑娘一再辱及师门,瞧不起在下,实在叫人难以忍受,我堂堂男子不愿和女孩儿家呕气,你还是回去吧!” 红衣女郎被他豪气凌人的一顿斥责,挥手令去,深感意外,皆因她此等被人责骂之言,生平之中,从未听过。 就是她师傅,也从没有过疾言厉色,不觉呆在当地,娇躯起了一阵微微颤动,眼圈一红,大声道:“什么,你要我走?你……骂我……” 她脚下一顿,哼道:“你不愿和我呕气,我偏要和你呕气,你有什么了不起?” 赵南珩心头极感恼怒,暗想此女这等狂妄,自己如非有事,真恨不得教训她一顿。 红衣女郎见他没理睬自己,更是气愤,柳腰一澳,突然欺近两步,娇声喝道:“我瞧不起峨嵋,又怎么样?你有本领,就给!”娘站起来!” 赵南珩原是凭栏而坐,闻言再也忍受不住,霍地站了起来,道:“姑娘也欺人太甚了,我不是瞧在夫人面上……” 红衣女郎脸罩寒霜,冷冷的道:“你待怎的,姑娘早就叫你动手的呀!” 说到这里,素手转动,探指朝他胸前推出。 赵南珩一吸小腹,后退三尺,注目讶道:“姑娘这手‘白虎探爪’,乃是峨嵋‘伏虎掌’手法!” 红衣女郎借势欺近,冷嘿道:“峨嵋掌法有什么稀罕?哼,江湖上各大门派的武功,还不是都从我们罗髻派偷学去的?” 赵南珩听得又好气又好笑,身形一偏,朗笑道:“姑娘口气倒是不小!” 红衣女郎道: “你可是不信?” 口中说着,双掌连环劈出,但见掌影飘忽,眨眼之间,拍出一十三掌。 这十三掌之中,果然复杂玄妙,包括了少林、武当、峨嵋、华山各派的手法,而且绵绵相连,一气呵成,当真是把各派武功,融会贯通,兼得其长——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三十九章 玉帛干戈凭取舍 赵南珩被迫得向后连退了七八步,心头不禁大为震惊。他虽然不识得其他各派的掌法,但从她口气之中,已可听得出她这一轮掌法,包含着各派武功。因为其中有三招就是峨嵋的“伏虎掌”,在她参杂使来,愈觉正中蕴奇,变化比原来更为精奥。 暗想:敢情这套掌法,果然是撷各家之长而成,难怪她口气那么大法。 哼,这是你们剽窃了人家的武功,还敢说江湖上各大门派,从你们罗髻派偷学去的? 心念电旋,直等红衣女郎一十三掌攻完,才站稳身子,冷笑道:“原来罗髻派的武功,是从各门各派学来的。” 红衣女郎柳眉挑动,怒喝道:“胡说,你再试试姑娘这招!” 纤掌一立,掌心扬处,随手拍出一股阴柔掌风,朝赵南珩胸口涌到。 赵南珩不禁一怔,他没想到对方一个年轻姑娘,居然练成内家劈空掌一类功夫,急忙举掌当胸,迎着击出。 红衣女郎冷笑一声,拍来右掌,忽然向后一引,把赵南珩强劲掌风,引向一分,身躯一偏,左手乘势攻出,昭腕疾翻,一招“赤手搏龙”,使的竟是大擒拿手法! 赵南珩一掌出手,陡觉对方阴柔掌风,忽尔消失,变成一股极大吸力,把自己击出的力道引开,心中大吃一惊。暗想:此女子武功好杂,这一手分明是洪泽湖孙大娘的“云里神抓”! 心念一动,立即潜存内力,着地如桩,猛吸一口真气,右手一招,硬把那击出的力道,收了回来。左手掌势翻动,施展孙大娘的“拂脉截经手法”,同时朝红衣女郎左胸脉门拂去。 红衣女郎出手如电,纤纤玉指,舒展如兰,堪堪触及赵南珩手肘之时,赵南珩的手法,以同作速度,拂上红衣女郎。 她惊呼一声,手腕一缩,以极快身法,向后跃退,气道:“这也是你们峨嵋派的武功?” 赵南珩朗笑道:“总不至于偷学了你们罗髻派的吧?” 红衣女郎哼了一声,又以极快身法,一闪而至,双手连扬,欺身攻来。 赵南珩深知对方武功,路数博杂,极难对付,一时也不敢稍存轻视,双掌开阀,以守代攻。 刹那之间,人影飘动,四掌交错,快若风轮,彼此互争机先,越打越快,十几个回合之后,已是难分难解。 赵南珩的内力雄浑,但吃亏在对敌经验不足。 应该可以攻进的,平白失去机会,以致红衣女郎反而占了上风,红影飘忽,玉臂挥舞,出手愈快,招式也愈来愈奇。 明明是一招峨嵋派的掌法,等到赵南合同法化解之时,倏而变成武当,或少林家数,所取部位,就有了截然不同。而且袭击之处,又都是人身所必救的要害部位,此种诡异变化,几乎使赵南合同法大当。 但他却仗着内力雄厚,“伏虎掌”大开大阖,使来有如巨斧开山,劲风呼啸,红衣女郎倒也不敢和他硬拼。 片刻功夫,已过五十回合,红衣女郎生性好强,眼看久战不下,无法胜过对方,早已气得粉脸通红,娇哼一声,身形倏地后退半步,双手当胸一合,朝前推来。 这一然正是峨嵋“伏虎掌法”中的“当门柜虎”,发招之人,必须有过人臂力,强劲内功,方足克敌。 赵南珩见她如此托大,不禁激起怒火。足踏丁字步,双掌并胸,运功相待,直等红衣女郎双掌击到,两手倏然从胸前翻起,同样以一招“当门拒虎”,出掌迎击。 这一招,双方招法,完全相同,该是优胜劣败,立分上下! 四掌相接,发出“啪”“啪”两声响,两人掌心,竟然粘在一起! 赵南珩只觉对方掌心,透出一股甚大吸力,如磁吸铁,把自己掌心牢牢吸住,心中方自一惊! 红衣女郎忽然双掌向左右一分,硬把赵南珩双掌引开,娇躯一侧,以极快身法,像乳燕投怀般钻进赵南珩怀中,口中娇声喝道:“姑娘还有这一掌!” 左手一挥,拍的一声,手背业已拂上赵南珩胸口。 这原是电光石火,一瞬间事,赵南珩双掌被她引开,心知上当,再待后跃,已是不及。 百忙之中,上身往后一仰,双臂抖动,一时再也顾不得男女之嫌,错落指影,朝她胸前洒出! 双方近在咫尺,出手奇快。 红衣女郎反手一掌,拍到赵南街有胸之时,赵南来十指劲风,也同时在她鼓腾腾的双峰之间洒落。 红衣女郎口中嘤咛一声,娇躯一颤,立时往后便倒。 赵南珩方觉这一掌,来的毫无劲道,哪知拍上有胸,阴柔劲力,突然转盛,变成强劲震力,闷哼一声,接连后退了五步,眼前一黑,同样跟着往后倒去。 ***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 赵南珩渐渐醒转。只觉自己好像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睡得甚是舒服,身子才一转动。 忽听耳边有人柔声说道:“赵少侠,你醒过来了,觉得怎样?” 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说得轻极,好像就在自己耳边。 赵南珩不期一惊异,急忙睁开眼来。只见自己果然躺在一张绣榻之上,室中布置华丽,温煦目光,正由窗报中透入,照得分外明敞。 床前,站着一个宫装使女,两道清澈眼神,关切地望着自己,笑靥未级! 心中一阵惊异,脱口问道:“咦,我怎么会睡到这里来?” 宫装使女浅浅一笑,温柔的道:“昨晚少侠和小公主都受了重伤,幸亏夫人及时赶到,把少侠抬到这里,运功治疗,走了还不多一会,吩咐小婢在此伺候。少侠现在觉得怎样了? 小婢扶你坐起,试着运运气看,还有什么痛楚没有?” 说着,娇躯一俯,果然伸手来扶。 赵南珩经她一提,顿时想起昨晚自己被红衣女郎逼着动手之事,听她口气,称红衣女郎为小公主,她是罗髻夫人座下最小的弟子。 哦!自己原来还是罗髻夫人运功治疗才医好的,自己打伤了她门人,还管自己疗伤? 从昨日赠药解蛊,以及承认自己代表峨嵋等事情看来,罗髻夫人为人好像甚是正派,真还不像江湖上传说的“西妖”。 心中想着,身子已由官装使女扶着坐起,鼻孔中隐约闻到了一股脂粉幽香,心头不禁一荡。赶忙在床上坐定,连看都不敢再看她一眼,口中说了声:“多谢姑娘。” 立即闭上眼睛,运功调息。 过了一阵,那宫装使女又道:“少侠可觉得好些吗?” 赵南珩点点头道:“还好,没什么了。” 宫装使女跨上一步,双手扶着他,轻声道:“夫人说的,少侠如果血脉已经畅通无碍,只要再以自己内力相辅,缓缓运转,不要过份劳动,三两天就可复元了,让婢子扶你下床,慢慢走动走动。” 赵南珩本待要说:“在下自己走好了,不敢劳动姑娘。” 但话到嘴边,发觉自己气机虽已通顺无碍,四肢却呈软弱乏力,只好由她扶着下床,在室中缓缓走动。 约摸过了顿饭光景,赵南珩渐渐觉得好转了些,但已是走出一身大汗。 宫装使女回头道:“少侠可是出汗了,夫人曾说,等少侠出了一身大汗,就服药了。” 说着,依然扶他上床,取过一粒药丸,倒了一盅温水,侍候赵南珩服下,才道:“少侠快请睡上一会。” 赵南珩感激的道:“市劳姑娘侍候,在下。已实不安,还望向夫人代致谢意才好。” 宫装使女嫣然笑道:“少侠只管安心养伤,夫人再三吩咐婢子,务必小心侍候,少侠毋须客气。” 一面说话,一面笑吟吟地替他拉好棉被。 赵南珩缓缓阖上眼皮,终于睡去。 一连两天,赵南珩在宫装使女的悉心照料之下,伤势业已全好。 这两天之中,他除了静坐运功之外,也思索着剑壁上三招罗会剑法的破解之道,但竭尽心力,依然一点眉目也没有,心知凭自己的武功,就是再思索上二年,也不可能会有奇迹出现。 因此,打定主意,等自己伤势复原,就向罗髻夫人告辞,赶上伏虎寺去,老师傅和四位长老练剑数十年,只要知道这罗髻三剑的情形,也许能够研究出道理来。 这天早晨,赵南珩起床之后,觉得自己伤势,已经复原,这就从壁上取下挂着的倚天剑,在身边佩好,然后又把随身包裹,放到床上。 正好它装使女端着早餐进来,见状忙道:“赵少侠,你要到哪里去?” 赵南珩不慌不忙,向她作了个长揖道:“这两日来,多蒙姑娘照顾,在下感激不尽。在下蒙夫人允许,以峨嵋代表身份。得观剑壁上三招剑法,自惭学艺不精,难以参评透澈,自然更谈不上破解之法,只好告辞,还望姑娘替我通报一声,向夫人面致谢意。” 宫装使女身子一偏,不肯接受他的长揖,一面睁着一双妙目,盯在赵南珩脸上,直等他把话说完,才嫣然笑道:“少侠伤势初愈,怎不多休息几天?就是要走,也不用这么性急,夫人为了替少侠和小公主疗伤,连续施展极耗真元的‘一阴指’,要到今晚子夜才能启关。” 赵南珩作难道:“这个……在下实在无法久留,因为我身上还有许多重要之事待办……” 宫装使女眨眨眼睛,笑道:“婢子听夫人说过,少侠就是无法破解剑招,也没多大关系,因为本官还有一项规定可行,好像……” 赵南珩点点头道:“不错,在下也曾听夫人道及,只是语也不详,不知这项规定,又是如何?” 宫装使女神秘一笑,螓首微摇,道:“婢子也不大清楚。” 赵南珩想了想道:“不用了,在下既不能破解剑招,还是下山去的好,等夫人启关之后,姑娘替我多多拜上就是。” 宫装使女吃惊道:“那怎么成?少侠不辞而别,婢子如何担当得起?” 她说到这里,故意咬着下唇,作出沉吟之状,才抬眼笑道:“这样吧!龙姑婆前天回来,听夫人说起少侠之事,正要瞧瞧少侠呢?待婢子替你去禀报一声,有龙姑婆作主,也是一样。” 赵南珩问道:“龙姑婆又是什么人?” 宫装使女轻笑道:“少侠待会就知道咯,哦,少侠请用早餐,婢子这就替你通报去。” 话声一落,翩然朝门外走去。 赵南珩吃过早餐,宫装使女也掀帘走进,娇声道:“赵少侠,龙姑婆请你过去一谈。” 赵南珩一手提起包裹,道:“姑娘请先。” 宫装使女道:“少侠把包裹留在这里咯,就是急着要走,等见过龙姑婆,婢子也会给你送去的呀!” 赵南珩摇摇头道:“我只是向龙姑婆告辞一声,就要下山,不敢再劳姑娘。” 宫装使女见他不肯,也只得罢了,转身掀起门帘,等赵南珩跨出房门,才悄生生在前引路。 走了几步,忽然停住身子,回头朝四下瞧了瞧,悄声说道:“龙姑婆是个性子急躁的人,我们这里,连夫人都要容让她三分,待会言语上如有冲撞之处,少侠最好忍受些儿。” 赵南珩点点头道:“多谢姑娘关照,在下自当谨记。” 宫装使女迅疾朝前走去,一会工夫,把赵南珩领到一间精舍前面,方一停步。 只听里面有人大声喝道:“琼仙,可是姓赵的小娃儿来了?” 宫装使女慌忙躬身应“是”。 赵南珩这才知道伺候自己的使女,叫做琼仙。 只听里面又道:“叫他进来好了。” 宫装使女身子一侧,凝目瞧了赵南珩一眼,轻声道:“赵少侠请进。” 赵南珩心知那说话的就是龙姑婆了,这就朝她点点头,昂然往屋中走去。左脚才一跨入,便见一个满头白发,腰身怄偻的老婆婆,一手握着龙头拐,已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咧着一张瘪嘴,桀桀怪笑道:“你就是峨嵋门下姓赵的娃儿?” 赵南珩慌忙走前几步,双手一拱,作揖道:“在下赵南珩,正是峨嵋门下,叩谒来迟,还望老前辈恕罪。” 龙姑婆一双水泡眼,在赵南行身上一阵打量,不住的点头,晤了一声,笑道:“不用客气,老太婆前晚回来,已经听大师姐说过……唔,人品倒还不错!我老太婆当真错有错着,哈哈哈哈……” 赵南珩不知她说些什么?但听她口气大师姐似乎是指罗髻夫人,心中不禁暗暗纳罕,瞧她一副龙钟老态,少说也有八九十岁,罗髻夫人看去只是三十许人,怎会反是大师姐? 龙姑婆一阵大笑之后,接着又道:“咱们罗髻、峨嵋两派,将近一百五十年来的夙怨,能否和解?看来全在你娃儿身上了!” 赵南珩虽然不知两派夙怨,当年是如何构成?但听对方似有嘉许之意,不禁赧然拱手道:“老前辈过奖,在下愧不敢当。” 龙姑婆怫然道:“这有什么不敢当的?两派夙怨,能够在你们下一代身上,化干戈为玉帛,正是天大好事!” 说到这里,自己颤巍巍在椅上坐下,然后抬手道:“小娃儿,你也坐下来,咱们谈谈。” 赵南珩在下首落坐,抬头道:“在下三日之前,蒙夫人允以峨嵋代表身份,瞻仰贵宫剑壁上三招剑法,在下自惭学识浅劣,未能……” 龙站婆没待他说完,两腮鼓动,例嘴笑道:“你娃儿这点年纪,哪想破解得了罗髻三剑?年轻人有这份志气就好。当年先祖师在日,亲口和万倬云订下两个条件,破解不破解罗髻三剑,其实也并不重要……”唔,老太婆说的万倬云,就是你师祖当年的俗家姓名,你知道不?” 赵南珩还是第一次听到师祖俗家姓名,这就摇了摇头,一面却因龙姑婆说出破解不破解罗髻三剑,并不重要之言,心中不禁感到奇怪。 三日之前,自己也曾从罗髻夫人口中,知道峨嵋封山,就是为了当年师祖败在罗髻三刻之下,峨嵋派一日不能破解罗髻三剑,就得永远遵守“罗髻开,峨嵋闭”的誓言。 这对峨嵋派来说,该是何等重大之事,但龙姑婆却把它说得无关重要轻描淡写,好像不重要?。 不错,罗髻夫人也曾一再提到两派之间,订有两个规定,那天她只说了一个,就是破解了剑壁上三招剑法,才能废止峨嵋派所受的约束。 另外还有项规定,她当时并没说出,好像要到实在无法破解之时,才能适用,而且也同样可以废止约束。不知道这项规定,又是如何?—— 幻想时代扫校 第四十章 风华挺挺一奇男 不过据自己想来,既然不能破解她们的剑招,就还不能够废止约束,想必这项规定,一定又是一件对峨嵋派十分苛刻的条件,或者根本无法办到之事。 否则师祖何用在六十年前毅然宣布封山于前,老师傅又在一年前,忍痛宣布封山于后? 难道师祖和老师傅都不会按照第二项规定去做? 想到这里,不由暗自警惕,江湖上尔虑我诈,自己经验不够,别让她们在自己头上,按上了峨嵋派代表的名称,糊里糊涂做下有辱峨嵋声誉之事,那时候就追悔莫及了。 一念及此,顿觉惊出一身冷汗,暗想自己不如早些离开这里,赶上伏虎寺去,才是正经!这就拱拱手道:“在下前晚出手不慎,误伤了小公主,幸蒙夫人不究,反而亲赐疗治,感铭之余,实深愧疚,在下本拟亲向夫人……” 龙姑婆没等他再往下说,便摇手制止,呷呷笑道:“慧丫头平日里眼高于顶,逞强好胜惯了,大概听她师傅说起你接下三记震天琴音,心存不服,才惹出事来。这件事,老太婆听大师姐说过,江湖上说得好,不打不成相识,事情已经过去,你也毋须放在心里。” 赵南珩原本要说出告辞的话来,被龙姑婆中途一拦,却变成了只是道歉的话,但他听了龙姑婆这一番话,心中不禁暗暗好奇。 方才宫装使女还在半路上叮咛自己,说龙姑婆是个性子急躁的人,连罗髻夫人都要让她三分,言语如有冲撞,要自己忍受些儿。 如今听她说话,却是深明大义,不像江湖上许多门派,包庇门下,护短成性,看来她们罗髻一派,敢情僻处蛮荒,又是六十年下山一次,以致中原武林,对她们缺乏了解,才以“西妖”目之。 心中想着,正待开口,龙姑婆眯着眼睛,问道:“小娃儿,你今年几岁了?” 赵南珩道:“在下虚度十七。” 龙姑婆点点头,面上泛起笑容,道:“唔,十七岁,属龙的,倒和咱们慧丫头同庚,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赵南珩觉得她问得奇怪,但只好答道:“在下从小就在伏虎寺长大,没有家。” 龙姑婆瞧着他不住的点头,水泡眼挤成两条细缝,咧开大嘴,上下都没了牙齿,露出两块光板牙床,口中“呷呷”笑出声来,说道:“这就是了,原来大觉和尚早就存下了心,真有意思,大师姐聪明一世,懵懂一时,这会居然落在人家算中了。” 赵南珩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拱了拱手道:“老前辈……” 龙姑婆哪容他开口,摇手笑道:“老太婆知道这是咱们两派一件喜事,你师傅虽没和你说明,其实早就安排好了,哈哈,这还瞒得过我老太婆。” 赵南珩越听越奇,心知其中定有文章,慌忙说道:“老前辈只怕误会了,在下此来,并非泰老师傅之命,老师傅根本就不知道在下找上罗髻山来。” 龙姑婆瘪嘴一咧,呷的笑出声来,道:“你师傅哪会不知道?峨嵋派封山之后,门下弟子早就不准在江湖上走动了,他不加约束,让你找上慈圣宫来,就是含有默许之意。傻孩子,你师傅虽然不好意思开口,其实这也算得上是履行你师祖当年承诺,并没什么。” 赵南珩被她说得心头大疑,一面正容道:“在下离开峨嵋,已经一年,此次远上宝山,恩师确实并不知道,而且老前辈究竟所指何事?在下也一无所知。” 龙姑婆点头道:“你师傅不知道也没关系,只要你答应了,大觉和尚面前,自有我老太婆担当,何况这是你师祖亲口承诺之事,你师傅也不会反对的。” 赵南珩心中冷哼一声,暗想:来了,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一面冷冷的道:“在下三日之前,曾蒙夫人亲口承诺,在下即使无法破解三招剑法,就可按峨嵋代表之例,允我下山,而且也不把在下此行,记在峨嵋帐上,准予峨嵋在这二十年之中,再上罗髻一次。在下自惭学艺不精,无法破解罗髻三剑,听说夫人尚未启关,才向老前辈辞行来的,不知老前辈要在下答应什么?” 龙姑婆这会眯着水泡眼,听他侃侃而言,一口气把话说完,才点头笑道:“小娃儿,你不用着急,我老太婆又不是推翻大师姐的承诺,当年你师祖万倬云败在师祖剑下,曾亲口答应过两个条件……” 她说到这里,略微一顿,又道:“第一个条件,你已经知道,就是峨嵋派必须破解了罗髻三剑,才能废止六十年一次罗会开派,峨嵋封山之约……” 赵南珩忍不住道:“第二个条件呢?” 龙姑婆瞧了他一眼,咧着瘪嘴,笑道:“第二个条件,只要峨嵋掌门嫡传首徒,入赘慈圣宫为婿,两派结成姻亲,峨嵋封山之约,也就取消了。” 这个条件,真是匪夷所思,绝透绝透! 试想峨嵋乃是堂堂四大门派之一,掌门人嫡传首徒,哪会入赘向西妖为婿?这是一种莫大的侮辱。难怪师祖和老师傅在一百二十年之中两次宣布封山,明知封山的后果,峨嵋声誉会是一落千丈,一蹶不振,也在所不惜,毅然退出江湖。 赵南珩在离开峨嵋之日,已以峨嵋荣辱为己任,此刻听到龙姑婆说出第二个条件,心头大为愤慨,冷傲的道:“可惜在下不是嫡传首徒。” 龙姑婆道:“小娃儿,这个没有多大关系,你虽非峨嵋首徒,总是大觉和尚嫡传弟子,不然,你师傅也不会把倚天剑给你了,这档事,包在我老太婆身上。” 赵南珩听得又好气又好笑。 自己虽然一直以峨嵋弟子自居,但天晓得,峨嵋派根本没有把自己列入门墙之内,这柄倚天剑不过是机缘凑巧,偶然得到的罢了。 此中情形,不足为外人道,他不愿说,也不屑说,只是微微一哼,傲然道:“婚姻之事,自然要双方愿意才行。” 龙姑婆呷呷怪笑道:“我不是早已说过,一切包在我老太婆身上?其实大师姐早就默许了,不然,哪会容你闯上罗髻山撒野?至于你师傅那里,我老太婆只要去一趟伏虎寺,当面说明白了,这是你师祖遗训,没有不答应的。” 她好像越说越起劲,接着又道:“再说,咱们夷人也不比汉人,哪有这些臭规矩?只要男女双方情投意合就行,咱们慧丫头人比花娇,模样儿不用说啦,就是武功也有她师傅两三成火候。咳,你又不是没见过,你们又是同年的,古人说得好,不打不成相识,嘻嘻,你们真是天生一对,地成一对!” 赵南珩瞧她说得口沫横飞,一厢情愿,心中更觉可鄙、冷冷问道:“老前辈以为在下同意了吗?” 龙姑婆笑容一敛,目射奇光,诧异的道:“小娃儿,难道你还不同意?” 赵南珩神色一正,点头道:“不错,在下找上宝山,原是评理来的,后来蒙夫人见告,峨嵋来人,只要能够破解剑壁上三招剑法,即可取消封山之约……” 龙姑婆气呼呼的道:“小子,你破解了罗髻三剑没有?” 赵南珩朗声道:“在下早已说过,自惭学艺不精,无法破解三剑,是以前来向夫人辞行,峨嵋派总有破解罗髻三剑的一天,在下对第二项规定,并不考虑。” 龙姑婆鸠脸一沉,厉声道:“小子,你说,咱们慧丫头哪一点配不上你?” 赵南珩道:“也可以说在下高攀不上。” 龙姑婆龙头拐蓦地一顿,怒喝道:“小子,你真是不识好歹!” 赵南珩正容道:“在下身为峨嵋弟子,只知为本门荣辱奋斗,决不受人胁迫,何况缔结婚姻,必须双方情愿,老前辈似乎用不着生这大的气。” 龙姑婆喝道:“胡说,这项规定,也是你师祖万倬云亲口承诺,岂非老太婆胁迫了你?” 赵南珩朗朗一笑,起身拱拱手道:“老前辈既然无胁迫之想,夫人早已有言在先,在下即使无法破解罗髻三剑,也允按峨嵋来人拜山之例,可以自由下山,在下就此告辞。” 话声一落,立即转身欲走。 龙姑婆一时倒被赵南珩塞住了嘴,作声不得,满头白发,无风自动,龙头拐朝地下一顿,颤巍巍自椅上站起,大声喝道:“好小子,你给我站住!” 赵南珩凛然道:“老前辈还有什么吩咐?” 龙姑婆呷呷怪笑道:“大师姐允许你破解不了罗髻三剑,可以自由下山,但没允许你欺负了慧丫头,一走了之?” 赵南珩明知她只是以此藉口,但一时却也无话可对,停身道:“那么老前辈意欲如何?” 龙姑婆水泡眼中,射出两道森森寒光,脸露狂笑,举足往前跨出一步,厉声道:“野小子,你敢在老太婆面前发横?要走不难,接我一拐再走!” 话声出口,龙头拐朝赵南市当头就打。 赵南珩原已对她留上了意,但没想到龙姑婆说打就打,出手会有恁地快法,话声入耳,杖风呼啸,一股无比暗劲,已如泰山压顶而来。一时无暇多想,右臂抬处,倚天剑呛然出匣,迎着朝上架去。 这虽是出于自卫的动作,但他没有顾虑到长剑只是轻兵器,如何能向来势沉猛的龙头拐挑架?何况龙姑婆这下泰山压顶,是在盛怒之下发出来的,势道何止千钧? 拐剑乍接,发出“裆”的一声金铁大震。赵南流只觉有腕一麻,剑向下沉,几乎招架不住…… 但就在龙姑婆龙头杖堪堪击出之际,忽然从屏后面闪出一条红影,一下托住龙姑婆胳膊,娇声叫道:“姥姥……”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赵南珩长剑骤沉,心头猛吃一惊,拼运全身之力,往上硬架。 正好有人托住龙姑婆胳膊,龙头杖立被倚天剑抬起尺许来高。 龙姑婆怔得一怔,收回龙头拐。 赵南珩后退一步,才看清那个从屏后抢出,托住龙姑婆胳膊之人,正是前晚和自己动手,拼得两败俱伤的红衣女郎! 她粉脸上满含不屑之色,连瞧也不瞧自己一眼,双手一敛,负气的道:“姥姥,随他下山去咯,别让人家说师傅答应过的话,说了不算,哼,凭这点能耐,也想上罗髻山来。” 赵南珩没想到红衣女郎会在危急之时,出手相救,但听到最后一句,不由俊脸一热,心头一阵激动,正待开口! 龙姑婆一双水泡眼中,精光激射,厉声喝道:“野小子,你滚吧!记着,以后再碰到我老太婆手里,可没有今天这般便宜了。” 赵南珩气得再也忍耐不住,剑眉剔动朗笑道:“在下艺技如有寸进,三年之后,当再上罗髻山来。” 说罢掉头朝门外就走。 只听龙姑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冷冷的道:“好狂的野小子,凭你峨嵋门下,再练三十年也不管用……” 赵南珩暗暗切齿,三年之内,自己要不练好武功,重上罗髻,就誓不为人! 他怒匆匆的走出,转过迥廊,瞥见那个叫琼仙的宫装使女,低着头,站在那里,一眼瞧到自己,躬身道:“婢女送少侠出宫。” 说完,立即转身朝前走去。 赵南珩也没再多说,随着她身后走去,出了慈圣宫走下山坡。 宫装少女在牌楼底下,停住脚步,躬身道:“少侠保重,恕小婢不送了。” 赵南珩拱拱手道:“三日来多蒙姑娘照应,在下就此别过。” 说话之时,目光和宫装使女一对,只觉她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自己,好像含有无限情意,心头不期一怔。 它装使女在他话声一落,樱唇轻启,压低声音,轻轻说道:“少侠行走江湖,遇上石老令公,千万小心!” 说完,低着头转身自去。 赵南珩望了她背影一眼,也自迈开大步,往山外奔去。 这一路,顺利通过三天门,没人加以阻拦,中午时分赶到黑桃村,取过寄放的马匹,就跃上马背,沿着山径,盘曲而下。 天色初黑,便已赶回宁远府,依然回到自己住过的那家老招商客店下马。 店伙瞧到赵南珩,巴结着迎了上来,接过马缰绳,一面谄笑道:“相公决上房休息,你前几天住的房间,正好还空着”。 边说边把赵南珩让进大门,哈着腰在前领路,一面又道:“那天相公刚走不久,就有一位大小姐找到小店来,打听你老,小的只当你老已经回去了,所以……所以……小的就照实说了,不想你老还没回去。” 赵南珩奇道:“什么?有一位姑娘家找我?你不要弄错了人?” 店伙耸耸肩,笑道:“小的在店里伺候客官,有十多年了,这点事儿,哪会弄错?那位大小姐真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出手大方,一下子就赏了小的五两银子,小的告诉她相公已经走了,她还不相信,后来小的领她到你老住房里来看,她才走的。” 赵南珩听得将信将疑,问道:“她可曾说姓什么的?” 店伙摇摇头道:“没有……哦,那小姐临走之时,还在墙上留着字呢,相公瞧瞧字迹,就会认得出来。” 他就抢前几步,打开房门,用手朝墙上指了一指。 赵南珩抬抬头瞧去,果见墙壁上有几个小字,那是用黛笔写的。 “你到哪里去了?” 字迹歪斜,一眼就可看出是女孩子写的。 “这会是谁?” 他瞧着墙上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动中甚是纳罕。 细数自己认识的姑娘,只有小玫儿、琪儿、和南玖云三人,但她们都在数千里外,不可能找到这里来的。 这就回头问道:“伙计,你还记得这位姑娘有多大年纪了,身上穿着什么衣服?” 店伙想了想道:“这位大小姐人可长得真美,嗯,约摸有十六七岁,身上穿……穿什么衣服,小的倒没有注意,怎么,你老也想不起来?”—— 幻想时代扫校 第四十一章 尊前偏爱打油诗 赵南珩摇摇头,笑道:“也许这位姑娘找错了人,你替我沏壶茶来,我懒得出去了,你把晚餐送到房里来就是。” 店伙连声应是,哈腰退出,一会工夫,送来茶水,接着又端来饭菜。 赵南珩因自己这柄倚天剑,比普通宝剑长出寻尺,极易引人注意,于是又叫店伙找人替自己缝制了一个布囊。 一宵易过,第二天一清早,赵南珩便已起身,他因急于赶上伏虎寺去,付帐出门,就翻身上马,急着赶程。 两天之后的中午时分,便已赶到峨嵋。 山拗中殿脊重重,林木蔽天的伏虎寺,巍然在望。 他想到一年前离寺下山的情形,恍如昨日,但自己却在这一年多的岁月之中,浪迹江湖,经历了许多事故,也尝尽了人间冷暖。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成就?不过感到差可告慰的,自己一直在为峨嵋奋斗而努力,并没折辱了峨嵋声誉。 快到山门了,赵南珩的脚步,逐渐沉重! 这条从小走熟了的山路,一草一石,虽没丝毫异样,但在气氛上却感觉到有了显着不同。 往日一到半山,就可听到寺中的铙钹钟磬,和庄严梵唱,如今只是一片静寂,信大寺院,听不到这种声音,就使人有空山寂寂,荒凉萧条之感! 封山,伏虎寺封了门,这是谁的罪恶?只是为了三招“罗髻剑法!” 赵南珩心头说不出是愤怒,还是兴奋,因为自己毕竟从罗髻派带来了三招“罗髻剑法” 的奥秘。 也许老师傅和四位长老都没有亲眼见到过,也许老师傅和四位长老听了自己的述说,可以针对剑招,研创出破解之道 跨登石阶,越过山门前一片空地,在右首一扇边门上,举手敲去!他可想得到“封山” 之后,寺中可能没有人应门,是以没等里面答应,又连续敲着。 山门上响起“蓬”“蓬”之声,但只敲了几下,里面已经有人拔闩的声音,山门只开了一条缝,一个灰袖老僧从里面探出头来。 当他一眼瞧到赵南珩,口中不禁咦一声,惊诧的道:“是你,赵兄弟,你不是去了少林寺么?怎么又上山来了?” 赵南珩自然认识,开门的是知宾堂下面的弟子了尘,连忙行礼道:“师兄,我有急事,要见老师傅。” 了尘压低声音道:“本门业已封山,方丈和四位长老正在闭关静修,本门弟子一律严禁出入,赵兄弟,你远道赶来,我不但无法给你通报,就是留你喝碗水都办不到。” 言下流露出一脸歉然之色! 赵南珩急道:“师兄,这个小弟知道,只是小弟此来,关系本门十分重大,老师傅纵然闭关,我也非见不可,你无论如何替小弟转禀知宾堂大师傅……” 说到这里,立即从肩头解下剑囊,双手递过,又道:“这是师祖的倚天剑,师兄请把此剑送给大师傅验看,就说小弟有极重要的机密之事,必须面禀老师傅,求他代为转禀,小弟就在这里等候。” 了尘见他说得如此郑重,双手接过倚天剑,点点头道:“赵兄弟,你既然这般说法,容我禀过大师傅再行定夺,你在这里等候一会吧!” 说着,回身掩上山门,往里面走去。 赵南珩在门外足足等了顿饭光景。 山门开处,了尘捧着剑囊,递还给赵南珩手上,一面说道:“赵兄弟,大师傅验看过宝剑,确是师祖当年之物,因你既然说有十分重大之事,要叩见方丈,而且还有师祖宝剑为凭,大师傅一个人也作不了主,就带了宝剑,找两位值年师傅商量……” 赵南珩在寺之日,并没值年师傅的名称,闻言问道:“两位师傅是谁?” 了尘道:“方丈和四位长老封关之日,命本寺‘悟’字辈十位师傅,轮流主持,今年值年师傅,是开元寺回来的悟性大师傅,藏经阁的悟善大师傅,和本堂(知宾堂)大师傅三人。” 赵南珩听说值年师傅是由大师兄悟性为首,不由喜道:“不知三位值年师傅,可曾向老师傅禀报了没有?” 了尘摇摇头道:“没有,悟性大师傅说,倚天剑虽是师祖之物,但已失落多年,既为赵兄弟所得,就暂时由你保管,赵兄弟如不忘根本,可于十九年后,本门启关之日,再行送上峨嵋……” 赵南珩急道:“我木是为送剑来的,我有要紧之事,必须面禀老师傅!” 了尘接着道:“悟性大师傅还说:本门业已宣布封山,就是本门弟子,都一律严禁出入,赵兄弟以前虽在本寺长大,但并非峨嵋门下,何况方丈又在闭关之中,不论何等重大之事,也难以叩关惊动,赵兄弟还是下山去吧!” “不是峨嵋门下!” 这一句话,听得赵南珩俊脸一红。 他明知大师兄悟性这番话说得义正词严,就是换了自己,既然担当起本门值年之责,也会这般说法,但他怎会知道自己此来,对峨嵋派来说,该是何等重要? 这就急着说道:“我……我实在有非常重要之事,刻不容缓,必须见到老师傅才行,我……” 了尘眶地急得满脸通红,只当是赵南珩的私事,心中不期升起无限同情,但也爱莫能助,宽慰道:“赵兄弟,我知道你心中很急,但本门规矩,你是知道的,方文法谕,谁敢违拗?何况又经三位值年师傅商讨之后决定的,赵兄弟,你还是早些下山,另想办法吧!” 说着,瞧了赵南珩一眼,无可奈何的缓缓掩上山门。 赵南珩眼睁睁见他关上大门,听到里面落闩。 他木然站在寺外,耳中索绕着了尘的声音“另想办法”。 这是关系峨嵋派荣辱存亡之事,但峨嵋派的人却紧紧关起了大门,难道这份责任,要整个落到“不是峨嵋门下”的自己身上。 不,自己是峨嵋门下,自己在去年下山之时,早已立下决心,要做峨嵋派门人。 何况自己也在开元寺师祖佛骨之前,立下重誓,谁说自己不是峨嵋弟子? 老师傅和四位长老,既已闭关,大师兄他们又只知墨守成规,这份重任,除了自己,有谁来承担? 古人说得好,大丈夫应以天下为己任,自己就是承担起责任,也只是一门一派之事,和以天下为己任,还是小焉者。 一念及此,顿觉精神一壮,不再犹豫,缚好剑囊,对着山门拜了几拜,转身朝山下走去,口中坚决的道:“我赵南珩再来峨嵋之日,便是罗髻派封山的那一天了!” 由伏虎寺下来,他深深感到自己已经单独负起为峨嵋争生存的重责。这是一项孤军奋斗,无依无援的艰巨任务,但自己心头,却有如一张白纸,没有丝毫把握。 唯一凭藉的只是自己一颗热爱峨嵋的心,和一腔积压在心头的郁愤,自己要以无比的勇气和毅力,去和罗髻派周旋到底。 走近山脚,忽然想起游老乞临行时留下的那封信上,曾要自己务必去终南山一行。 他虽然并没说出要自己到终南山做什么?但游老乞脾气古怪,他要自己去,必然有事,这也可以说是受他之托,自己目前并没一定去所,不如就走一趟终南山也好。 心中想着,一面从怀中掏出那只贮藏易容药丸的小木盒,挑了黄色的一颗,涂到脸上,于是他一张冠王似的俊脸,登时包呈枯黄,变成中年人模样。他对着溪水照了照,觉得并无破绽,满意地一笑,跃上马背,朝大路驰去。 一路上,赵南珩感到这一年来,自己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 去年离开峨嵋之日,自己还是一个一无所知的雏儿,远去少林,只是为了投奔寄养。 仅仅一年时光,自己这次出川,却成了仗剑江湖,不但有奋斗目标,而且还居然负起峨嵋一派的兴亡之责。 这是值得自慰,也是值得自傲之处! 他由峨嵋动身,经嘉定、江津、南川、而至黔江,已是湖北境界,再由旅南直奔巴东,走的都是旱路。 巴东临长江南岸,在巫峡之东,号称巴峡,是出入川省的水陆孔道,尤以西首的黄牛滩,为三峡出名险滩。 赵南珩赶抵巴东,还不到午牌时刻,他在一家叫春风得意楼的酒楼门前下马,徐步登楼。 此刻时光还早,食客不多,选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一个人点了两样酒菜,也叫了一小壶酒,独自吃喝。 忽听邻座有一个苍老声音,哈哈大笑道:“高论,高论,老弟文采风流,放荡不羁,真是清新质开府,俊逸鲍参军,今时一尊酒,相与细论文,哈哈,有酒有肴,不可无诗,老弟可否即席赋诗,让老朽拜读佳作,幸何如之?” 赵南市暗暗忖道:“原来自己邻座,是两个风雅之土,正在把盏谈诗!” 这就偏脸望去。 那说话的是一个柳髯老者,身穿古铜色长袍,持髯大笑,貌相清瘦。 他对面坐着的却是一个唇红齿白,神采俊美,身穿青罗长衫的少年书生。 赵南珩不觉微微一怔,暗想:“这人丰姿秀逸,潇洒不群,几乎和南玖云穿着男装,难分轩轻,自己上楼之时,怎么没注意到他?” 他怀疑这少年书生,不要又是女扮男装,否则哪有这么俊美?心中想着,不免多瞧了对方几眼。 只见青衫书生听了老者之言,朗朗笑道:“诗以言志,虽然我手写我口,但我口之所欲言,岂是一般人所言?在下最讨厌时下有些人读了几本三字经、千家诗,就自命渊博,在人前动辄谈诗,抢人唾余,还沾沾自喜,实在浅薄得令人作呕。 俗语说得好,‘诗从放屁起’,大雅君子其不掩鼻而过老几希。老丈雅人,在下岂敢以屁诗有污尊自?春风楼头,凤萍相聚,在下之意,不如各自说上几则前人的打油诗情酒,共博一粲,老丈以为如何”? 那老者呵呵笑道:“老弟妙人妙论,说得痛快之至,老朽也时常在茶楼酒肆,听到此类俗子谈诗,确有令人掩鼻之感,真不如说几则打油诗,隽水有趣,还可以消食化气,老朽当浮一大白,听老弟的了。” 说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青衫书生也干了一杯,缓缓说道:“相传金陵有一个和尚,专做打油诗,他一共写了四十首,集名‘牛山四十屁’,其中有一首道:“春叫猫地描叫春,听他越叫越精神;老僧也有描儿意,不敢人前叫一声’。” 老者一拍桌子,呵呵大笑道:“妙极妙极,这首打油诗,当真把老和尚们挖苦透了。” 青衫书生举杯呷了一口道:“现在该老丈说了!” 老丈手持柳髯,略微思索,抬头道:“老朽虽也想到这一则,但和老弟方才说的,似乎还嫌逊色。” 青社书生道:“咱们说明是精酒助兴,老丈何用客气?” 老者笑了笑道:“扬州有一个姓王的盐商,家财百万,胸无点墨,但他却喜欢附庸风雅,有一天,盐商请客,同时也请了城中一位着名的才子,好在宾客面前,夸耀他平日结交的都是文人。酒到半酣,主人一时高兴,提议即席联句,风雅一番,大家都表赞成,并请主人先吟。盐商大喜,当下高声吟道:“正是桃红柳绿二月天’那才子听了,立即抢着联了下去说:“太夫人移步出堂前’。说完,掉头就走。” 赵南珩坐在邻座,听老者说到盐商附庸风雅,不会吟诗,却偏爱做出这种弹词调的诗句,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青衫书生闻声回头,拱拱手笑道:“这位兄台,停盏听诗,自非俗人,何妨也说上一则?” 他微笑之时,露出一口贝齿,俊美之中,另有一种潇逸英挺之气。 赵南珩被他说得脸上一红,连忙抱拳还礼,呐呐说道:“兄台好说,在下对吟诗一道,是十足的门外汉,别叫兄台见笑。” 老者转头打量了赵南珩一眼,敢情瞧他脸色枯黄,身上又穿了一件半新不旧的灰色长衫,一股落魄文人模样,瞧不起眼,是以没注意。 青衫书生也并不勉强,淡淡一笑道:“兄台不说,就由兄弟代说一则好了。” 说到这里,目光有意无意向另外一张桌子瞥过一眼,接着说:“从前有一个尼姑,六根不净,耐不住青灯红鱼,向县官请求还俗,这位县太爷,正是做打油诗的能手,提起笔来,批道:“准,准,准,准尔嫁夫君,弃清规,入红尘,脱袈裟,着罗裙,免得僧敲月下门……” 他刚刚念到这里! “啪”,另一桌上有人重重放下筷子,听声音,好像是在愤怒之下放下去的。 赵南珩愕然回头,只见一个头戴毡帽,身穿黑袍的伟岸老人,站起身子,朝楼梯下走去,只因他身躯高大,脚步沉重,走得楼板登登作响。 赵南珩虽没瞧请他的面貌,但觉此人背影极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只听邻桌老人大笑道:“老弟博学强记,顾堪解颐,来来,咱们喝酒。” 说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皆因地方才仅仅瞥了赵南珩一眼,并没十分注意,是以只把赵南市看作普通食客,没再向他招呼。 赵南珩也因这一老一少乃是风雅之士,他们谈诗论文,自己一句都搭不上去,喝了几杯酒,便自低头吃饭。 此刻已是正午,楼上食客,渐渐增多,有人上楼,也有人吃完了下楼,客人上上下下,川流不息。 邻桌一老一少,也在此时结帐下楼,那青衫书生临下楼梯之时,有意无意的回过头来,瞧了赵南市一眼,才飘然走去—— 幻想时代扫校 第四十二章 一片疑云已暗滋 赵南珩正在低头吃喝,自然并没留意,匆匆吃毕,付过酒帐,向柜上问明去渡口的方向,走出店门,就纵身上马,往江边赶去。 此刻午牌稍偏,许多赶去归州的商贾行旅,润集江边,等候渡船。 赵南珩赶到渡口,但见码头上帆墙如林,两边还有不少茶棚饭摊,兜揽着生意,人声嘈杂。 正待下马,瞥见前面不远之处,围着一大堆人,还有许多瞧热闹的,纷纷赶去,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故? 赵南珩跳下马背,随手把缰绳圈在马颈之上,自己却朝人群走去。 耳中听到围观的人,七舌八嘴地说着! “这人是个还俗的和尚,你瞧清了没有?他头上不是还留着戒疤?” “咳,真是个和尚,还上了年纪哩,他方才好好的,怎会倒地就死?” “准是急病……” 赵南珩挤进人群,举目一瞧,心头不期一怔,原来直挺挺倒在地下之人,正是方才酒楼上,只瞧到背影的那个黑袍老人! 这时侧面仆卧地上,一动不动,一顶毡帽,业已滚落,露出一个光头,额上果然有着显明的戒疤。 心想从这一点看来,他并不是还了俗的和尚,而是由和尚所乔装的俗家人,如果已经还俗,早就该蓄长头发了。 心念转动之际,目光落到和尚侧面脸上,这一瞧,顿把赵南市瞧得心头大凛! 原来这俗家装束的和尚,你道是谁?他,竟然是少林寺膳堂住待十方大师! 赵南珩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人,试想十方大师住持少林寺膳堂,哪会轻易离寺外出?更哪会换了俗家装束? 但僵卧地上的和尚,无论身材面貌,都极像十万大师,难怪方才酒楼上,自己瞧到他背影,就觉得十分眼熟。 他满腹狐疑的排众而出,走到和尚身边,俯身一摸,只觉触手冰冷,敢情已经气绝多时。扳过身子,仔细一瞧,丝毫没错,这人不是十方大师,还有谁来? 这真是离奇之事,凭十方大师在少林寺的地位,居然会改扮成俗家人,在巴东出现,居然会在渡口暴卒? 目前的赵南珩,可不是几月前的赵南珩了,江湖经验虽然不丰,但此时一经推想,顿觉此中必有缘故! “啊”!他目光突然盯在十方大师眉心之间,口中同时低啊了声!忖道:“眉心低陷,肋骨已碎,这不是和瞎鬼婆的死状,如出一辙? “归元指”,难道这也是“归元指”所伤…… 正想之间,只听有人在身后问道:“相公可是认识这个老师傅吗?” 赵南珩直起身子,回头瞧去,那是一个地保模样的人,这就反问道:“尊驾是什么人?” 那人瞧着赵南珩一身文士打扮,倒也不敢怠慢,哈着腰,陪笑道:“小的何老五,是这里的里正,小地方出了人命,又因相公好像认识这位老师傅,才敢动问一声。” 赵南珩心头暗自盘算:十方大师是住持膳堂之人,连他都要改扮装束,到江湖上走动,可见少林寺‘十”字辈几位大师,可能已全体出动了。 果然如此,那么其中想必有着一件极为重要之事,不然,凭他们十字辈大师的身份,决不会掩饰身份到化装成俗家人模样。何况十方大师又是死在“归元指”之下,此时此地,自己似乎不宜泄漏他的身份才是! 一面故意瞧了何老五一眼,慢吞吞的摇了摇头,道:“这位老人家我只是方才在春风得意楼见过一面,并非素识,因我略擅医道,想瞧瞧他究竟得了什么重病?哪知……唉,他已经气绝多时!” 他总究在江湖上走了一段时间,老练了许多,虽是临时编造之言,说来不疾不徐,颇合他目前中年文士的口吻,倒也使人无可置疑。 何老五两眼望着赵南珩问道:“相公看他是什么疾病死的?” 赵南珩没想他会有此问,一时几乎给他问住了,微微一楞,忽然想起南玖云当日曾说瞎鬼婆是中风死的,这就唔了一声,伸手摸摸下巴,沉吟道:“像是中风。” 他此言出口,只听人群中有人插嘴道:“这位相公说得不错,这和尚好好的人,突然倒地死去,准是中风!” 何老五供拱手道:“多谢相公指教。” 赵南珩暗暗叫了声惭愧,转身挤出人群,牵过马匹,缓步朝渡口走去。 一路只是思索着十方大师被害之事,同时也想起酒楼上一老一少两人,心中不禁一动。 方才那个青衫书生所说的两则打油诗,前面一则,是挖苦和尚,后来代自己说的一则,又是什么尼姑还俗,莫非他已识破十方大师的行藏?否则哪有这般巧合? 不错,十方大师原是性子粗暴的人,听到对方辱及出家人,才愤然放下筷子,离坐下楼。 由此推想,十方大师之死,极可能和青衫书生有关?如果他使的确是“归元指”,那么瞎鬼婆也是他害死的了! 赵南珩渐渐感到问题愈来愈复杂了。 本来,这些事,他可以不管,而且自己就是因为十方大师瞧不起峨嵋派,言语发生了冲突,才愤然离开少林寺的。 但他想到少林方丈百愚上人总究对自己有授经之恩,十万大师改装离寺,决不会是私事,他死于“归元指”下,出决不会是私仇,那么都可能和少林寺有关。 少林寺的事,自己该是义不容辞,何况杀害十方大师的线索,那一老一少两人,除了自己,可说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说不定会从这两人身上,牵引出一桩惊人的大秘密来! 不是吗?瞎鬼婆苏如珍,是死在“归元指”下的,“归元指”是北鬼的独门绝技,而鬼手仙翁却并不是杀害他胞姊的凶手,如今“归元指”又出现了。 同样修家庄前面那些人,都是死在“血影掌”手下的,“血影掌”乃东怪不传之秘,但凶手也并不是东怪,你能说这两件事,没有连贯吗? 想到这里,就急于找寻老少两人。 他记得在酒楼上曾听他们说起,好像也是渡江来的,但自己到这里的时候,并没有瞧到两人踪影,可能他们已经渡江过去了。 当下不再犹豫,牵着马匹,步上码头。 正好有一条直放归州的货船,就要启碇,赵南珩让他们把牲口装到底舱,自己也随着登船。 从巴江到归州,原只一江之隔,但因水势湍急,沿江有不少险滩,虽是顺水行舟,速度反而极缓,抵达归州,差不多已是上灯时分。 赵南珩舍舟登陆,随着大家入城,但觉城中市容极盛,街道也相当宽阔,行人往来如织。 自己不知那老少两人,是否就在城中落脚?而且偌大一座归州城,又到哪里去找?一时牵着马匹,由北城走到东城,只是在街上浏览。 正走之间,忽见一个身材瘦小的汉子,夜色之中,站在一条横街口上,形迹使人不无可疑。不由暗暗留上了意,故意将脚步放慢,一手牵着马匹,缓缓走去。 那座小个子约摸有三十来岁,脸色焦黄,身穿青色短靠,两手抱胸,倚在一处墙角,状极悠闲,但他目光却不时朝斜对面一家客栈投去。 这情形,如何瞒得过赵南珩眼睛?而且看出这青衣汉子分明是个会武的人,身手似乎不弱。他站在这里,是等人?还是另有企图?但不管如何,此人总究行迹可疑。 心中想着,正好横街对面,有一家酒楼,如果坐在靠近窗口之处,不但可以看到青衣汉子,就是客栈中进出的人,也可一目了然。 这就举步朝酒楼门前走去,早有小厮接过马匹。赵南珩跨上楼梯。举目一瞧,楼上食客不多,靠窗几个座头,全都空着,当下找了一个角落坐下,要过酒菜。 漫不经意的用眼角朝楼下瞧去,自己坐位和青衣汉子站立之处,及客栈前门,恰好成三角形,两边动静,都可清晰入目。 青衣汉子依然站在那里,并没走开,客栈里虽然不时有人出入,但只是些商贾行旅看去并不惹眼。 赵南珩暗暗好笑,自己坐在这里,以逸待劳,倒要看看你站到几时? 一会工夫,堂倌送上酒菜,独自斟了杯酒,慢慢吃喝,一面留心对面动静。 果然那青衣汉子站了一会,敢情渐渐感到不耐,但又无法走开,目光盯着客栈,脸上也有了焦灼之色。 这情形分明是在等人,那么他何以不进去找呢?当然形迹可疑之处,也就在于此! 正当此时,只见从客栈里面,走出一个店伙模样的人,探头探脑的向四周一瞧,忽然向青衣汉子迎面走去。 赵南珩先前因出来的只是一个店伙,并没在意,此刻瞧地朝青衣汉子走去,登时引起注目。 那青衣汉子对店伙的朝他走来也似乎感到一楞,身子虽然仍旧倚在墙上,但赵南珩可以看得出来,他左手微微上抬,正是暗中蓄劲,大有猝然出手之意。 从店伙走路的模样看去,根本是个不会武功的人,他自然懵无所知,还是笔直迎着过去! 赵南珩不禁替他担心,估计距离,即使自己立即打开窗口飞身出去,也已不及抢救,方自暗叫一声:“要糟……” 哪知店伙奔近青衣汉子面前,忽然右手一伸,竖起食指,向天一指。 青衣汉子看到他的手势,面上神色一松,也同样伸出右手,食指向天一指。 店伙立即探手入怀,取出一个纸团似的东西,递了过去,青衣汉子伸手接过,回身朝横街走去。 店伙似乎交待完了任务,也转过身子,三脚两步向酒楼这边跑了过来。 赵南珩眼看两人只是打了个手式,并没说话,便自走开。 这一情形,就从店伙的不会武功,可以推想得到,只是受住在他们客栈中客人的差遣传递东西,而见面时的记号,就是互相用手指向天一指。 只不知店伙递过去的是什么东西?何以如此神秘?住在客栈中的人,又不知是什么路数? 他喝了口酒,方觉疑团难释,只见店伙已从楼下走出,手上托着一盘酒菜,回转客栈。 不,就在店伙刚一走进大门,从客找中走出一个书僮模样的人,迎着他说了几句话,因相隔过远,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 但光看两人说话的神情,那书僮敢情嫌店伙酒菜叫的慢了,出来催促的。店伙不住点头,匆匆朝里走去。 书僮并没有立即跟着店伙入内,独自在客栈门口造巡了一下,忽然向左右一瞧,四顾无人,身形一闪,迅速奔进大门左侧,蹲下身子,在墙脚下摸索了一会,才起身朝里走去。 赵南珩看得大是狐疑,这书僮看去只有十五六岁光景,一身武功,倒真还不弱,不知他蹲在墙脚底下,做些什么?但也可以猜想得到,这些形迹可疑的举动,可能是江湖上某一帮会的秘密活动。 啊,不对,方才那个青衣汉子和书僮不像是一路人!那么这家客栈之中,看来正有两帮人物,在暗中勾心斗角,也可能有某一件事,在暗中酝酿? 赵南珩人本聪明,这几个月来,又遇到了不少事故,略为有了些江湖经验,加之他心中正积压着许多难解的谜,既遇上了这些可疑之人,可疑之事,岂肯轻易放过? 暗想:自己正要落店何不就到对面客栈中打尖,顺便看看这两拨江湖人物,是不是和巴东酒楼上的一老一少有关? 主意打定,赶紧喝完了酒,正待吃饭,瞥见街上又有两个彪形大汉,并肩走来。 这两人一身黑色短打,肩头背着一根肩担,一头挂着绳索,粗看倒真像是两个靠劳力吃饭的挑夫。 但看在行家眼里,这两人分明是江湖上人所乔装,别的不说,光是步履沉稳一点,就可看出他们的一身武功。 赵南珩瞧得暗自诧异,自己仅仅吃一餐饭的时间,就有这许多江湖上人,打这里经过,归州城里,莫非有什么事故? 啊!莫非他们也是到这家客栈去的? 心念转动,但见两个黑衣大汉并没有投店,好像只是走得累了在客栈左侧阶前坐下来歇脚,一面把肩头扁担,放到地上。 这情形在客栈中人而言,原是常见之事,并不出奇,但却引起赵南珩的特别注意。 那是因为他们无巧不巧的就坐在方才那个书僮蹲下身去的墙脚边上。 果然,过不一会,左边一个大汉在没人注意之时,伸手在墙根上划了几划,然后两人互视一眼,取过扁担,起身扬长而去。 赵南珩凝足目力,也只看到那大汉用木炭画着记号,因相距较远,瞧不清他画了什么? 当下匆匆吃毕,付帐下楼,从小厮手中接过马匹,缓缓朝对面客栈走去。 目光掠过,原来先前那书僮在墙脚下用木炭画了一支笔,后来那黑衣大汉却在笔旁加画了一个小方框,里面写着一个“反”字。 一时弄不懂这两个记号,是代表什么? 这时客栈里的伙计业已迎着出来,一手接过缰绳,连连哈腰道:“相公请到里面去,小店房间宽敞,高雅清洁……” 赵南珩从马上取下剑囊包裹,才一跨进客栈,另一个店伙慌忙接过行囊,陪笑问道: “相公要什么房间?” 赵南珩一眼认出此人正是方才替青衣汉子传递东西的店伙,心中一动,随口道:“我要一间清净上房。” 那店伙喜道:“相公真是巧极,小店后院,一共只有三间高雅上房,今晚只剩一间,你老随小的来!” 说着一手拿了剑囊,一手提着包裹,直往后院领去。 赵南珩因自己改扮成中年文土,是以双手负背,脚下踱着方步,缓步朝后院走来。 其实他在缓步徐行之间,两道目光暗暗留神着四周情形。 客店后进一排三间,自成院落,环境果然相当幽静。 此刻,小天井中,正有一个人一手负背,一手捋须,悠闲地仰头看着月色。 当他一眼瞧到店伙手上提了剑囊行李,领着一个客人进来,他目光不期而然注视到剑囊之上。 同时迅速地朝店伙身后投来,好像他对店伙手上这个四尺多长的剑囊,感到惊讶,想要瞧瞧它主人是谁? 赵南珩因倚天剑容易引人注意,才特别缝制了一个蓝布长囊,其实江湖行家一眼就看出这布囊之中盛着的是随身兵刃,但普通长剑,最多也只有三尺尺寸,这倚天剑长到四尺有奇,自然还是会引起明眼人的注目。 赵南珩一脚跨入后院,早已瞧清站在小天井中的正是巴东酒楼上遇到的柳髯老者!心中方自一喜,暗想:“这倒真是凑巧,老的既然在这里了,那青衫书生想必也在这里无疑。” 柳髯老者瞧到赵南瑜似乎微微一愕,他敢情因在巴东酒楼上,只把赵南行当作一个普通落拓文土,没加注意,此刻却为了店伙手上的剑囊,有异于普通长剑,才对赵南市有刮目相看之意! 只见他一愕之后,立即呵呵笑道:“原来老弟渡江来了,哈哈,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赵南珩心目中要找的就是这一老一少两人,即使对方不打招呼,自己也要藉故兜搭上去。他这一开口,当然正中下怀,连忙抱拳道:“老丈原来已先来了,不知还有一位兄台,是否也在这里……” 语声未落,只听左边房中,朗朗一笑,青衫书生已飘然从房门中走出,接着说道:“兄弟早就料到兄台不是俗人,可能也会赶来!” 柳髯老者意味深长的捋须微笑。 赵南珩却听得心头一怔,暗想:“难道自己行藏,已被他看出来了?” 一面朝青衫书生拱手道:“兄台好说,在下能和两位同住一店,真是荣幸之至,客途寂寞,正好多多讨教。” 店伙走进有首一间,打开房门,回头笑道:“原来相公和两位客官都是熟人!其实凡是过往的达官贵人,到了归州城,都会在小店落脚。” 接着又道: “相公瞧瞧这间上房,可还满意?” 赵南珩道: “不用了,你把东西放在里面就行。” 店伙应了声是,把包裹剑囊,放到房中,然后又匆匆的搬来三把椅子,一个茶几,放到庭中,一面馆笑道:“客官们请坐,这是小店特备上房,普通客人,不到这里来的,三位正好坐着谈天,小的替你们沏壶茶来。”—— 幻想时代扫校 第四十三章 教在四方朱雀起 柳髯老者首先在椅上坐下,点点头道:“不错,今晚月色大佳,坐在院子里,比房中要凉快得多,和两位老弟品茗赏月,也是破解旅途岑寂之道,啥,伙计,你只要准备开水就好,茶叶老夫有自备的上好龙井。” 店伙应声退下,赵南珩和青衫书生也各自在椅上落坐。 一会工夫,店伙提着一壶开水和三个盖碗进来。 柳髯老者回头吩咐道:“丁全,你把老夫从杭州带来的茶叶拿来。” 中间房中有人应声走出,那是方才在大门口墙脚下画画的书僮,他手上捧着一个小锡罐,取出三撮茶叶,放入碗中。 店伙冲好开水,盖上碗盖,才行退去,赵南珩瞧到书僮,心中不由暗暗一愕,同时也有些纳罕。 因为这书僮,自己方才看到他身法俐落,就是此刻从房中走出,也步履轻捷,一望而知武功不弱。 但这一阵工夫,自己留神细看柳髯老者的举动神态,却不像是个会武的人,连眼神也只和普通人一样,不像练过功夫。 就是青衫书生除了眼睛明亮,也是一派斯文,难道自己错疑了人,在渡口杀害十戒大师的,不是他们? 那么老者的书僮,何以又有一身武功?他何以要在客店门口,画笔留记? 柳髯老者有意无意的瞧了赵南珩一眼,才道:“这是老朽从杭州带来的真正贡品龙井,两位老弟请品尝品尝!” 赵南珩乘机拱手道:“在下还没请教老丈和这位兄台高姓大名如何称呼?” 青衫书生微微一笑,抬手道:“这位诺老丈是姓诸子百家的诸,尊衔文齐,文章的文,见贤思齐的齐,兄弟木字真,树木的木,宇宙的宇,真假的真。” 赵南珩腹中暗暗告诉自己,他们说的,只怕全是假名,自己何不也捏造一个名字? 不,大丈夫行不改姓,坐不改名,赵南珩就是赵南珩,何用化名掩饰?心念转动,慌忙抱拳道:“久仰久仰,在下赵南珩,落拓江湖之土。” 诸文齐手持柳髯,偏头微笑道:“落拓江湖载酒行,江湖自古多奇士,赵老弟以落拓江湖自侃,自然是多才多艺之士!” 赵南珩谦谢道:“在下屡试不第,江湖浪迹,老丈如此说法,在下惭愧得很。” 诸文齐目光望着他,摇手道:“老弟毋庸太谦,方才老朽瞧到店伙替老弟提着行囊剑铁进来,由此推想,老弟必精于剑道 赵南珩暗哼了一声,心想:这倒好,我正想探听你们来历,你倒先探起我的口气来了。 一面淡淡笑道:“在下学文不成,学剑又不成,一身之外,别无长物,这柄剑只是寒门传家之物,不敢奔去,才带在身边。老丈神目如电,一眼就瞧出在下身带宝剑,定是此中能手,在下正好讨教。” 他总算在江湖上多走了几天,说话也老练了许多。 诸文齐呷了口茶,呵呵笑道:“老朽性喜游历,年轻之时,窃慕朱家郭解为人,也着实结交过一些江湖朋友,听到见到的倒是不少,但对武功一道,却只是门外汉而已,老弟讨教之说,老朽愧不敢当。” 青衫书生木宇真双手捧着盖碗静静听着两人说话,此时忽然放下茶碗,朗朗笑道:“良夜苦短,品茗对月,老丈何妨说些听到见到的江湖掌故,也好使咱们增长见闻。” 说到这里,眼角斜斜瞟了赵南珩一下。 赵南珩不明他的意思,但也附和道:“在下也正有此意!” 诸文齐微笑道:“老朽年轻之时,虽结交过一些江湖游侠,但也算不得什么奇行异能之士,听到的也只是人云亦云的传说。 江湖上除了四大门派,就是五奇世家;但四大门派已不如从前那样声威鼎盛,五奇世家中人,也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动,没有什么好说的……” 他顿了一顿,又道:“只是最近却有两件骇人听闻之事,轰动江湖,咳,其实老朽也不过听人谣传而已!” 赵南珩心头一动,忙道:“老丈说的,不知是什么骇人听闻之事?” 诸文齐徐徐说道:“这是老朽在江南听到的传闻,四大门派失落多年的绿王金莲千手如来,最近已在江湖出现。为了这尊千手如来,武当门下两个俗家弟子开设的八方镖局,一行人都在山东地面上遇害。 后来又有少林十戒大师。洪泽湖神爪孙杰、和形意门燕南双杰等人,也一夜之间,在徂徕山下遭人杀害。而这些人据说全是死在‘血影掌’下的……” 木宇真偏头道:“血影掌不是鼠狼湖山东怪的独门功夫吗?” 诸文齐望了他一眼,脸上飞过一丝笑意,好像是说:你木老弟只是一个文弱书生,怎会知道“血影掌”是鼠狼湖山东怪的独门功夫?老弟这会可露出马脚来了! 赵南珩心中也有同样的感觉。 木宇真呢?话一说出,也自觉失言,是以说到一半,便忽尔住口。 诸文齐接道:“木老弟说的不错,只是八方镖局和少林十戒大师。空中飞鱼等人,虽丧在‘血影掌’下,却非东怪商绶所为,不仅此也。 据说接着有人在扬州附近瞧到华山派摩云剑客和师弟费希仁两人尸体,身中‘搜魂针’,却也不是南世侯所杀,同时又传出瞎鬼婆苏如珍也死在‘归元指’下,为她胞弟鬼手仙翁所发现……” 木字真道:“这些人既然都是死在独门手法之下,老丈如何知道不是东怪,不是南魔,不是北鬼下的毒手?” 他这次说得较技巧,装出一脸不信之色,但语气之中却不无愤意。 诸文齐笑了笑道:“老朽也只是听人传说罢了,到底如何,老朽也不得而知。” 赵南珩因他说的几件事,自己差不多都曾亲眼目睹,是以急于想听第二件,这就抬头问道:“老丈方才说有两件骇人听闻之事,那么还有一件呢?” 诸文齐道:“还有一件,更是离奇,哈哈。少林、武当、峨嵋、华山,这四大门派,虽然渐趋式微,总究是江湖上声势浩大的门派,但最近却传出四派掌门人突告失踪的消息,而且……” 他目光徐徐从两人脸上掠过,低声道:“而且据说还是被人家在人不知鬼不觉的劫掳去的!” “哦,有这等事。” 赵南珩情不自禁惊哦出声。 四大门派的掌门人会被人掳去,当真是骇人听闻之事! 乍听之下,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但证之十方大师以少林寺膳堂住持的身份,居然化装离寺,踏上江湖。然则少林寺发生了重大事故,甚至其是方丈失踪,才会使十字辈高僧,出来查访,也确有可信了。 那么十方大师的遭人杀害,莫非是他查访到什么线索所致? 不过他说的四大门派掌门,最多是三派掌门才对,因为自己刚从峨嵋伏虎寺下来,峨嵋派业已封山,老师傅正在闭关之中,当然不会被人劫掳! 也许人们口中叫惯了四大门派,即使只有三派出了乱子,也会连峨嵋一起说上。只不知掳三派掌门人的,又是什么人物?居然会有这等手段,心念转动,正待开口。 木字真已忍不住问道:“老丈可曾听说这劫持四大派掌门的人究竟是什么人?” 他虽在问话,脸上并没惊奇之色,似乎这类江湖上事,和他并不相干;但也可以使人联想到他对四大门派掌门人的被掳,或许早已有了耳闻。 赵南珩见他提出的问题,正是自己想问的话,才不再开口,两只眼睛不期盯着诸文齐,静静的等他回答。 诸文齐举起茶碗,喝了口茶,润润喉咙,才道:“老朽也是前几日,在茶楼酒肆中听人说起,目前江湖上兴起一个神秘帮会,好像叫做四方教。” 因为该教行动诡秘,还没有人说得出他们的内情,但组织严密,实力雄厚,则是事实。 正好四大门派掌门人就在这时候离奇失踪,于是大家怀疑可能是该教所为。 “四方教?……” 赵南珩最近也遇到不少事故,但从没听说江湖上还有这么一个组织,口中不禁低低沉吟着。 木宇真忽然“哦”了一声,抬头道:“经老丈一说,倒叫兄弟也想起一件事来,不久以前,兄弟因事路过岳西,无意之中,听几个江湖上人,说起长江一带,也出现了一个秘密帮会叫做朱雀旗,专门掳人勒索,无恶不作。据说主持这朱雀旗的是几个凶名久着,久已不在江湖走动的厉害人物,四大门派掌门人不要就是被朱雀旗掳去的也未可知。” 赵南珩越听越觉惊奇,从诸文齐口中说出四方教,如今木宇真又说长江上下流又出现了一个朱雀旗,而且还是几个凶名久着的人物在幕后主持。 自己只当江湖上除了四大门派,就是五奇世家,原来还有这许多名堂! 他总究江湖经验,还嫌不够,听不出老少两人针锋相对的话中之意。 诸文齐听完木宇真的话,只是淡淡一笑,持须叹道:“江湖上的事儿,谲云诡波,永无宁日,老朽和两位老弟,既非武林中人,茶余酒后,说的只是道听途说之言,哪想弄得清个中是非?哈哈,两位老弟请喝些茶水,润润喉咙,老朽这龙井茶叶,乃是真正贡尖,不同凡品呢!” 他虽然措饮茶为由,故意岔开话题,但赵南珩已从他口中,听出这位老人对江湖上的事情,好像知道得极多,一时哪肯放过机会? 随手取过茶碗,略一沾唇,作出品尝模样,然后拍目笑道:“老丈熟悉江湖掌故,在下有一疑问,要想请教。” 诸文齐目光一转,含笑道:“老弟把我当作了老江湖,其实老朽知道的并不多,大半也都是辗转传闻而来,老弟有何疑问,不妨说出来听听。” 赵南珩道:“在下近从成都出川,路上听人说起四大门派的峨嵋派,已在一年之前宣布封山,据说封山的原因,是为了两句流行四川的俗语,叫做‘罗髻开,峨嵋闭’,在下实在想不通堂堂正派的峨嵋派,为什么为了两句俗话,就会退出江湖?老丈能不能赐予指教?” 诸文齐呵呵一笑,点头道:“好,赵老弟这一问题,算是问对了人,老实说,老朽年轻之时,生性好奇,当年也因听人说起峨嵋封山之事,觉得奇怪,曾打听过不少江湖朋友,但谁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后来无意之中,才听到一些原委……” 赵南珩不觉精神一振,喜道:“老丈果然知道!” 诸文齐持项道:“老朽纵然知道一点,却也不敢说完全正确……这件事不但说来话长,而且还关连着百数十年来武林中三家兴衰……唔,此事如要说的详细,该从一柄古代神兵倚天剑说起!” 赵南珩见他目光瞧着自己,忽然提起倚天剑来,心中不期“咚”地一跳。 只听诸文齐接着说:“倚天剑原是几柄古代留传下来的神兵之一,不但斩金截玉,吹毛主断,锋利无匹,而且全长四尺一寸,比普通宝剑,几乎长出一尺,如果非剑术精湛之人,还不易施展得开。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柄倚天剑剑柄之上,多了一块玉坠,镌着的是一位前代武林奇人的一套奇奥剑法叫做‘飞龙剑诀’。倚天剑辗转流传,落在四川万县一家姓万的家里,已有数代,因为这万姓人家是世代书香门弟,家传古剑,也始终不为外人所知。 直到一百多年以前,万家一位裔孙,屡试不第,动了学文不成学剑之念,竟被他发现倚天剑玉坠上刻着的正是一种高深剑术,但可惜玉坠右角,生似被利剑切去了一小半,恰巧正是‘飞龙剑诀’最重要的心法部分……” 赵南珩脱口问道:“老丈说的此人,可就是峨嵋开谛大师!” 诸文齐瞧了他一眼,摇摇头道:“不是,他是开谛大师的父亲。” 接着继续说道:“他自从发现这块玉坠上的武功之后,就潜心苦研,花了几十年工夫,虽给他参悟不少奥秘,总因失去心法口诀,难期大成。但就在他五十大庆之日,忽然有人待了半片古玉,登门求售,开口就索一万两银子……” 木宇真听得入神,不禁插口道:“那是玉坠上切去的半片了!” 诸文齐点点头道:“不错,他发现这半片古玉,正是梦寐难求的另外半块玉坠,自然欣喜若狂,毫不考虑的买了下来。” 赵南珩喜道:“这真是天缘凑巧,多年夙愿,终于得偿!” 诸文齐道:“老弟说得恰好相反,在他买下半块玉坠的当晚,就遭人杀害,连那柄倚天剑,也同时失去。” 木宇真拍了一掌,哦道:“不错,普天之下,只有持有倚天剑的人,才会知道那半片古玉的价值,这就无异告诉了人家,他是另半块玉坠的主人!” 赵南珩听他一说,恍然大悟,不由暗暗钦佩这位木兄心思缜密。 诸文齐续追:“那时万悼云,就是后来的峨嵋高僧开谛大师,他还只有十三岁,因自幼得到乃父的熏陶,从小练武,此时身遭巨变,他久闻江湖四大门派之名,就只身寻上伏虎寺,拜在灵山大师门下,灵山大师说他孽缘未净,只允收录,不肯给他剃渡。万倬云在伏虎寺一待十年,尽得峨嵋真传,他心切父仇,别师下山之日,在佛前立下重警,只要大仇得报,就身入佛门,终身戒杀。” 赵南珩皱皱眉道:“他当日连仇人姓名都不知道,茫茫江湖,又到哪里去找?” 诸文齐道:“就是咯,他仗剑江湖,一晃三年,足迹踏遍大江南北,连仇家一点影子也没有找到。” 赵南珩“唉”了一声,心头大是替他师祖着急。 只听诸文齐接着说道:“有一次,他经过大凉山,恰巧天色昏黑,向山下一家夷人投宿,那大凉山的夷人,平日里经常出山打冤家,打冤家就是掳掠汉人去做他们的‘娃子’,万倬云不知就里,自己送上门去,当晚就给夷人拿迷药蒙翻”。 “啊”赵南珩情不自禁,惊啊出声。 诸文齐续道:“等万倬云醒转,身上已被牛筋绳捆了个结实,只见眼前男男女女的围了一大堆人,举灯在他脸上照了又照,好像众口交誉,称赞着他人品英俊,于是有人提议,把他送到夫人那里去……” “夫人?”赵南珩双目乍睁,截着诸文齐话头,大声问道:“他们口中的夫人,想来就是西妖罗髻夫人了?” 木字真原是听得出神,给赵南珩大声一嚷,脸上神色不禁微微一变。 诸文齐没有理会两人,只是继续说道:“于是万倬云被人蒙上眼睛,连夜送上山去,不知经过多少路程,才到地头,等到有人替他松去绳索,揭下蒙面黑布,已置身一所华丽大厅之上,眼前坐着一位宫装老妇,看去面目慈祥,向他亲切招呼。 不多一会,又从屏后走出一个二八年华的绝色少女,那老妇人自称罗髻夫人,绝色少女小名瑶姬,是她待字闺中的长女……” 赵南珩哼道:“果然是罗髻夫人,哦,后来呢?” 诸文齐道:“那是第十代罗髻夫人,她详细问了万倬云出身来历之后,就直截了当的提出有意招他为婿,问万倬云愿不愿意?” 赵南珩想起龙姑婆向自己提亲的一幕,心中暗暗哼了一声,道:“他没有答应?”—— 幻想时代扫校 第四十四章 亦缘亦孽话峨嵋 诸文齐笑道:“答应了就没事啦,唉,这也难怪,万倬云身为峨嵋高弟,正当英年有为之时,岂肯入资罗髻和夷人成亲……” 坐在一旁谛听的水宇真,脸色又为之一变! 诸文齐只作不见,接着说道:“何况万倬云仗剑江湖,血仇末复,但他因罗髻夫人以礼相待,于是委婉陈说自己投师学艺,原是为了寻访仇人,父仇未复,不作家室之想。 他说的原是实情,也是难题,哪知罗髻夫人听了之后,微微一笑:‘父仇不共戴天,少侠说的,正是人子之道,你仇人身边带着倚天剑,寻访虽然不易,却也不是什么难事,少侠且在宫中暂住,期以一月,老身必有以报!” 万倬云一时给她说得瞠目不知所对,只好在宫中留了下来,那罗髻夫人倒真把他当作娇客看待,招待得无微不至。” 赵南珩道:“这准是罗髻夫人安排的美人计,否则光凭一柄倚天剑,何异大海捞针,哪有如此把握?” 诸文齐笑了笑道:“老弟也太以小觑罗髻派了,她们虽然六十年下山一次,但据说罗髻派有不少分宫,散布各地,耳目灵通。在别人认为难以办到之事,在罗髻夫人来说,只要向各处分宫,下一道命令,就有人四处搜索,当然并非难事。” 赵南珩想起自己误打误撞闯上东华山庄之事,诸文齐说的也自然不假,这就急急问道: “后来呢?” 诸文齐道:“果然不出一月,宫中赶来了一名黑衣老妪,同时也带来了倚天剑,她惶恐的向罗髻夫人请罪。据说她在秦岭山中,找到万倬云的杀父仇人,因为他不但武功高强,而且还佩着倚天剑,盘问之下,对方直认不讳,两人于是在山中激战了整整一天,终于被她用‘玄阴掌’击伤,夺下倚天剑。” 对方身负重伤,长剑虽被老妪夺下,但剑柄上的玉坠,还是被地抢了。负伤遁走,她追赶不及,只好带着此剑,赶来宫中领罪。” 赵南珩爽然若失的道:“如此说来,倚天剑玉坠上的剑法,也不是罗髻派武功的对手了?” 诸文齐似有意,又似无意的瞧着他,捋须笑道:“那也不然,有许多武功,博奥精深,远超出人体机能的极限,如非天资特异之人,就是练上一辈子,也难有成就。”譬如少林寺的达摩易筋真经,就是一例,试问多少年来少林寺有没有人练成功的?‘飞龙剑诀’如果只是普通武学,江湖上也不会有‘中飞龙’了!” 赵南珩听得一怔,暗想:听他口气,原来五奇世家中的“中飞龙”,学的就是“飞龙剑法”! 心念方动,只听诸文齐接着笑:“老弟别打岔了,听我说下去咯,万倬云听那黑衣老妪报告完毕,当真作梦也没有想到罗髻夫人果然会在短短一月之内,找到仇人,而且还从仇人手上把倚天剑夺来。 他想起身为人子,不能手刃亲仇,木禁痛哭流涕,朝罗髻夫人作了个长揖道:‘在下多蒙夫人成全,但在下身为人子,誓必手刃亲仇,这恶贼既在秦岭现身,想必也不会走得太远,在下必须马上赶去。’ 罗髻夫人怜悯的点点头道;孩子,你仇人身中本门‘玄阴掌’,最多也撑不过七七四十九天,你既然急于要走,老身也不便强留,倚天剑是你家传宝剑,你带了去,咱们就以一年为期,你禀明尊师之后,再上罗髻山来好了。” 木宇真道:“罗髻夫人这般相待,可说恩尽义至,不知后来又如何呢?” 诸文齐道:“万倬云下山之后,赶到秦岭山中,哪想找得到仇人踪影,就是连尸首也没发现一具……” 赵南珩忍不住道:“那只怕是罗髻夫人故意支使出一个老妪来捏造此事。” 诸文齐道:“假倒不是假的,据江湖传说,那人确实身中‘玄阴掌’,当时虽被逃脱,不久就伤发身死,两片玉坠却落到另一个人手上。 三十年后,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剑洁神奇莫测的青年侠士,大家因他身法矫若神龙,能在空中迥翔,极似传说中倚天剑玉坠上的武功‘龙飞九渊’,才知玉佩为他所得,这人就是名满天下的‘中飞龙’赵士元。” 赵南珩虽然因此也知道了“中飞龙”的来历,但他却急于想知道下文,这就催促着道: “老丈,这会你自己说到题外去了!” 诸文齐笑哦道:“老朽这是另外奉赠的一段故事。”接着又道:“一年之后,万倬云仍然并没找到仇人下落,当然没上罗髻山去赴约,但那位多请公主,却在此时寻下山来,江湖追踪,苦苦纠缠着万倬云,终于逼得万倬云只好在开元寺落发为增,法号开谛……” 水宇真愤然道:“这就是万倬云不对了,罗髻夫人对他恩重如山,他不该背约负心,这种忘恩负义之人,也配当峨嵋派掌门之人?” 赵南珩接口道:“木兄有所不知,峨嵋派的规定,门下首徒本来就是继承道统的衣钵传人。” 诸文齐瞧了两人一眼,含笑点头道:“赵老弟说得极是,万倬云原是灵山大师座下首徒,他所以没有落发的原因,就是因为父仇未复,尘事未了,峨嵋派门规素严,他也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木宇真道:“那他为什么不早向罗髻夫人坦诚说明?” 诸文齐持须遣:“这也可以说是他不是之处,唉,万倬云剃渡不久,瑶姬姑娘听到他出家为增的消息,痛哭了一场,气愤之下,她就削发为尼,但她还不死心,找到开元寺要求再见万倬云一面。 开谛大师既已出家,哪肯和她见面?只着人传出四句喝语:‘是孽亦是幻,非缘亦非烟,但求证灭渡,同登极乐天。’瑶姬姑娘满腹委曲,连要见他一面都不可得,在开元寺一株古松之下,不言不动,痴痴的坐了一天,终于投环殉情……” “啊”!赵南珩听到这里,不觉对这位痴情夷女,油然起了同情之心,他不知究竟是谁的不对? 师祖没有错,因为他是峨嵋首徒,应该继承本门道统;瑶姬姑娘也没有错,为爱牺牲,以身殉情,更值得人同情。 那么只能怪上苍安排错了?是孽是幻?非线非烟。 “啪!”在赵南珩惊啊之际,木宇真以拳击掌,重重拍了一下,愤怒的道:“这开谛贼秃,真是全无心肝!” 诸文齐道:“两位老弟,真是替古人担忧,你们让老朽把话说完了!要知这一下,可把事情闹大了,罗髻夫人心痛爱女之丧,岂肯罢休?她扬言与峨嵋派誓不两立。但恰在此时,峨嵋灵山大师也圆寂西归,遗命由开谛大师继承掌门,开谛大师回转峨嵋,料理师尊后事之后,就独上罗髻,和罗髻夫人订了六十年中,每逢罗髻开派之期,峨嵋就封山二十年的约定。” 赵南珩这才知道罗髻、峨嵋两派之间,原来有这么一段曲折恩怨,无怪罗髻派第二个条件,只要峨嵋首徒入赘慈圣宫,双方结成姻亲,峨嵋封山之约,也可取消。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这一条件,表面上虽是化干戈为玉帛,但实际上,却等于峨嵋派对罗髻派屈服。 听诸文齐口气,好像师祖败在“罗髻三剑”之下的事,外面始终没有知道的人? 这当然不是罗髻派替峨嵋派保守颜面,敢情是他们怕“罗髻三剑”,让江湖上人知道,才守口如瓶。心中想着,一面问道:“罗会派为什么六十年中,只开派二十年呢?” 诸文齐道:“罗髻派代代相传,到目前已有十二个甲子,据说必须是罗髻夫人亲生女儿,才能继承,尤其她们练的‘玄明真气’,有天生的缺陷,就是孤阴不生,练到某一个阶段,必须有元阳为辅,才能大成。 四十年封关,正是孤明化育,进而修练太阴元气的时间,直到功成开关之日,才是真正继承‘罗髻夫人’道统的日子。因此每一代的罗髻夫人,武功成就,迥非各门各派的掌门人所能望其项背。” 水宇真冷冷的道:“老丈知道的还真不少!” 诸文齐哈哈一笑道:“老朽说的,也只是昔年道听途说来的故事,茶余酒后,搬出来解颐之语,两位老弟姑妄听之可也。” 说到这里,抬头一望天色,忽然“咦”了一声,道:“咱们只顾闲聊,天上彤云四起,看来快要下雨了呢!” 两人抬头望去,果然当空皓月,已为一片乌云所掩,电光闪动,隐闻雷声,转瞬工夫,像黄豆大的雨点,已疏朗朗的飘洒下来! 诸文齐捧着茗碗,起身笑道:“这场雨只怕来势不小,两位老弟旅途劳顿,还是早些休息吧!” 雨点越来越大了,雷电交作,大雨倾盆,大家各自回转房去。 赵南珩剔亮油灯,关上窗户,独自在窗前一把木椅上坐下,风雨潇潇,一灯如豆,他心中只是想着适才的闲谈。 在心头足足闷了一年多的疑团,峨嵋、罗髻两派结怨的因由,今晚总算得到了答案。 同时也从两人口中,听出江湖上新近出现了一个四方教,和一个什么朱雀旗的秘密帮会,而且四大门派,至少有三派的掌门人,离奇失踪,居然还和这两个秘密组织有关! 他不相信像少林寺方立百愚上人,身为一派之主的人,会被人家劫掳?但十方大师化装出寺,在巴东遇害,少林寺分明发生了重大事故。 他突然想起有人假冒东怪的“血影掌”,又有人假冒南魔的“搜魂针”,瞎鬼婆苏如珍和十方大师的同样死在假冒北鬼的“归元捐”之下。心中不期闪过一丝灵光,憬然而悟。 四方教,这准是四方教捣的鬼无疑。 从八方镖局一行,到佟家庄前许多人,以至华山摩云剑客甘人豪师兄弟、瞎鬼婆、十方大师,都是四方教的人假冒别人武功杀害的。 甚至谣传中四大门派掌门人的失踪,如果确有其事,那么也准是四方教干的了!这可从十方大师的死于“归元指”,而得到证明。 底下的问题,就剩下四方教的凶徒们制造这一连串的暴行,其目的究竟何在? 先前,大家还可以解释凶徒假冒“血影掌”,是移祸江东,想引起江湖各大门派和东怪的冲突;但在凶徒们连续假冒“搜魂针”和“归元指”之后,已使大家明白这不是东怪、南魔等人杀害的了,移祸之计,当然已不成立。 假如同时再劫掳三派掌门,不是更引起人家注目,引起武林公愤吗?这样做法,该说是不智之举。除非他们对四大门派、五奇世家中人,都视若无物,自信足够胜他们而有余。 那么四方教幕后之人又该是什么样的人物了?他想引起江湖上什么样的后果呢? 赵南珩深深吐出一口闷气,他想:这一问题,在目前该是任何人都无法想得通的谜,远的不说,就是近的,客店前面那青衣汉子和店伙互打手式,传递的是什么消息? 诸文齐的书憧在墙根画了一支笔;和两个挑夫打扮的大汉在笔旁画的方框,又是些什么记号?一时也无法解答。 再说诸文齐和水字真吧,这两人不像是同路人,而又做了一路,看去不像会武,而对武林秘辛,各派武功,了如指掌,如数家珍。这两人身份来历,自然也大有问题。 赵南珩不承认自己的智慧不够,而是感觉到自己遇上之事,实在太复杂了。江湖上好像包着一个大谜,许多零星小谜,参杂其间,使人永远无法弄得清楚。 他不愿再想下去,一切听其自然发展,终有解开谜底的一日,于是他索性摒除一切杂念,上床运功。 浙沥雨声,一夜没停,但客店中却是平静的,没有发生事故。 第二天,还在下着大雨。除了有急事赶程者外,大半旅客,都在客店中继续留了下来。 这是天留客! 赵南珩起身之后,发现隔壁房中的诸文齐还在高卧,并无动身迹象,自己打算探伺这一老一少的行动来历,自然也得留了下来。 开出房门,天空仍然大雨如注,小天井中,早已积水成渠。 对屋的木宇真也已起身了,他正负手站在窗下,仰头向天,一张俊脸之上,双眉紧蹩,好像有着极大心事一般,只是望着天空出神! 这时,正好店伙送脸水进来,朝赵南珩伺候着道:“相公早,下了一夜雨,仍然有这么大,外面道路泥泞难行,相公们想是不走了?” 赵南市方自点了点头,木宇真已隔窗吩咐道:“伙计,你得好好照料咱们的牲口!” 伙计连忙应道:“相公只管放心,这个哪里还用吩咐,小的早就上了料啦!” 说着,把脸水送到两人房中。 赵南珩盥洗之后,吃过早点,眼看诸文齐还在房中高卧,没有起身,木宇真也没有走出房来。一个人觉得无聊,就从包裹中取出师祖所绘的梅花画册,坐在窗下慢慢欣赏。 翻阅了几帧,只觉师祖画的梅花,每一笔无不迳遒苍古,泼墨淋漓,而不失滞洒之致,越看越觉引人入胜,右手不知不觉照了画上枝干花等,临摩划着! 这是一种心领神会,意与画通的表现,他自己也许浑然无觉! 这本画册,也正好是由浅入深,由简入繁,第一二页上,只是一两笔流枝,梅事也只有一朵半朵,含苞待放,翻过几页之后,枝干加多了,花等也五六、七八朵的多了起来。 赵南珩一面翻着,一面学着临摩,渐渐,他发觉自己对这本画册,居然发生了浓厚兴趣,而且也依稀感觉到自己从前好像学过似的,对这些挥洒笔意,甚是熟悉一般! 这当然是没有之事,自己从小哪会学过画梅?这只是一种无可解释的灵感罢了,换句话说,自己敢情天生成有学画的天才。 正当他瞧得入神,手指随着依样葫芦的比划之际,只听窗外有人轻声笑道:“赵兄看的是什么书?这般入神!” 赵南珩方自一惊,抬头瞧去,只见水宇真脸含微笑,业已翩然走进房来! 这一下,他心头不期又是一怔,暗想:凭自己的听觉,即使看画看得入神,但有人走近窗下,不可能会丝毫不觉,何况对方明明在窗前说话,话声入耳,人就走进房来,普通人也决无如此快法。 心念闪电一转,顿觉木宇夏似乎也在留心觑探自己行动。 当下缓缓放下画册,他不好立即掩上画册,这样更会使对方引起疑心,是以看到哪里,就随手一卷,放到几上,起身笑道:“原来是木兄,兄弟闲着无聊,随手翻翻画册,木兄请坐。” 木宇真的目光,直落在那本画册上,敢情地方才瞧到赵南市右手临空绘画,引起好奇,一面笑道:“赵兄原来还精于绘事,兄弟多多失敬,这本册页,想是赵兄的墨宝了?”—— 幻想时代扫校 第四十五章 风雨连宵客梦孤 说着,从几上取起画册,随手翻了几页,不由肃然起敬,抬目赞道:“画得真好,金枝铁骨,横斜淋漓,笔法苍劲,大有匹马单刀之壮,赵兄几时有暇,兄弟颇想奉乞一幅呢!” 赵南珩被他说得脸上一红,拱手道:“木兄谬赞,兄弟如何敢当?这本画册,是在一家旧书肆中无意购得的,画上未落款识,不知出于何人手笔,兄弟爱它苍劲古朴,别饶清趣,才带在身边,时常翻阅,木兄把兄弟当作精于绘事,真是汗颜万分。” 木宇真又翻了几帧,才放回几上,口中还是啧啧叹赏,笑道:“真是好画,几乎没一页不是精心之作,哈哈,赵兄既能收藏如此精本,自然也是画中行家,何须太谦?” 赵南珩道:“木兄好说,兄弟自从月前购得这本画册之后,倒确实动了学画之念。” 木宇真大笑道:“好,好,那么等赵兄学成之后,再为兄弟画上一幅好了。” 说话之间,已洒脱地在赵南珩对面一把椅上坐了下来。 赵南珩怎肯放过机会,试探着道:“木兄和诸老丈想是旧识?不知连袂何往?” 木字真微微摇头道:“兄弟和请老只是在出川途中逅邂认识,谈得投机,又是同路,遂结了忘年之交,其实也不到几天工夫……”他略为一顿,接着又道:“兄弟倒觉得赵兄性情爽朗,一见如故。” 赵南珩暗哦一声,心想他们果然不是一路的,一面慌忙抱拳道:“木兄好说,兄弟也有同感!” 木宇真忽然轻哼一声,站起身子,说道:“如果兄弟猜想不错,赵兄当是武林中人,说不定还是四大门派的高弟,此行可能也是有为而来!” 赵南珩听得悚然一惊,张口道:“木兄此话……” 水宇真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细齿,轻声道:“据兄弟猜想,赵兄可能还易了客,因为一个人面部和颈部的肤色,不可能会有如此显着的差异!” 赵南珩被他单刀直入的一说,一时大感惊异,不自禁地后退了半步,举手朝颈上摸去。 当然,经对方说穿了,这个破绽,当真露得极大,自己只把易容药丸涂在脸上,没涂到颈上去。 木字真微笑不动,一双明亮的眼神盯着他,续道:“赵兄毋须惊诧,其实兄弟在巴东酒楼上,早已瞧出来了,我想连我都瞧得出来,当然更瞒不过老走江湖的人……” 他虽然没指出是谁?但赵南珩自然听得出来,他口中“老走江湖的人”,是指诸文齐而言。 真没想到自己原是想探伺人家身份来历来的,但人家的底细,还没丝毫头绪,自己却先露了形迹。由此看来,自己江湖经验,总究还嫌不够。 此刻木字真既已当面指出来了,要想不承认也不成,这就拱拱手,故作为难之色,抬头道:“多蒙木兄指点,兄弟感激不尽,只是兄弟实有不得已的……” 木宇真摇手道:“赵兄不必多说了,兄弟并非对赵兄有所怀疑,而且兄弟也只为告诉你这句话来的,其实别人也许并没注意及此,赵兄自己多多留神就是!” 说完之后,不待赵南珩回答,闪身出房,朝他自己屋中走去。 赵南珩望着他后形,不禁怔怔出神,木字真这一举动,不是等于承认身怀武功吗?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这一老一少都是武林中人。 听他口气,他们在途中逅邂相遇,以至结伴同行,似乎各自怀有目的。由此推想,昨晚自己看到店伙和青衣汉子互打手式,传递消息,以及书僮丁全和那两个挑夫模样的大汉,在客店门口留下记号,也定然和这一老一少有关。 他们之间,可能是为了某一件事。 是了,木宇真定然认为自己“有为而来”和他目的相同,才肯指出自己易容上的破绽,他的来意,已十分明显是为了联络自己,但他哪里知道自己是为他来的? 因为从十方大师的死于“归元指”之下,进而回溯到巴东酒楼上一再以订油诗讽刺十万大师,他的嫌疑,远较诸文齐为多。 再进一步说,甚至瞎鬼婆、华山摩云剑客甘人家师兄弟、以及传家庄那些人和八方镖局一行,即使不是他下的毒手,也当和他有关…… 不过,这样也好,他既有拉拢自己之意,自己也正好藉此和他接近,好歹也要探听出他们连续杀害多人的动机,究竟有些什么阴谋? 至于诸文齐,木宇真可能知道来历,更不难从他口中探出。总之,这么一来,多日来的疑团,全可轻而易举的揭开了! 赵南珩想到这里,不由发自内心的微微一笑,取出易容之药丸,在耳根项颈之间,轻轻抹好,然后又举着镜子,仔细察看了一会,觉得已无破绽,才开门出去。 这一阵工夫,诸文齐也已起身,负手站在檐前,瞧到赵南珩,呵呵笑道:“落雨天留客,咱们在这里得多盘桓上一天,老朽已吩咐丁全,要对面酒楼里,送一席酒菜来,和两位老弟痛饮几杯。” 木宇真闻声从房中走出,接口道:“又要诸老破费,如何使得?” 诸文齐持须笑道:“老弟也俗套起来了,区区小东,算.得什么?如不嫌弃的话,老朽还想奉邀两位,到寒舍去小住几口呢!” 赵南珩拱拱手道:“兄弟尚有俗务待办,天晴了就想动身,只怕有负老丈宠邀。” 木宇真有意无意的瞧了赵南珩一眼,才道:“咱们萍水相逢,难得一见如故,赵兄如无急事,诸老这番雅意,却是辜负不得!” 赵南珩听他一说,不由忖道:自己原是为了刺探两人秘密来的,怎好一口把话回得这般快法? 诸文齐却已呵呵笑道:“木老弟跌宕风流,快人快语,赵老弟也毋须推托,寒舍离此已不到两口路程,就此一言为定,等天色放晴,咱们就可上道,到寒舍盘桓几日,让老朽也略尽地主之谊。” 说话之间,酒楼业已送来酒菜,诸文齐就邀两人到房中共酌。 赵南珩留神看他房中,好像并没随带兵刃之类的东西。 席间,三人边吃边谈,说的都是些不相干的话,没人再提到江湖上的事儿,好像昨晚说的那些,只是偶然闲聊起的而已! 这一席酒,大家吃得甚是尽兴,但赵南珩却发现木宇真虽在饮酒谈笑,有时他眉宇间隐现焦灼之色,似有极大心事一般。 心中暗自奇怪,瞧他这般焦急,敢情为了诸文齐是个厉害不过的人物,他到此刻,还想不出如何对付之道。 饭后,木宇真好像已是不胜酒力,诸文齐上了年纪的人,也有昼寝的习惯,闭户高卧。 雨还没停,赵南珩独自回到自己房中,依然枯坐窗下,静静的看他师祖手绘的画梅册页。 傍晚时分,雨势稍止,赵南珩闷得无聊,双手负背,踱出院子,走到客店门首,站了一会。 他想起昨晚丁全等人留着的记号,不禁低头瞧去,墙脚根两个记号,都已不见,不知是有人拭去的,还是被雨水冲洗了? 这时因大雨初露,店中进出的人较多,正待回转,哪知目光一瞥,忽见店门右侧墙上,赫然印着一个泥巴掌印! 粗看之下,好像那人无意在墙上扶了一把,留下的手印,只有半个手掌,和四个手指。 本来在大雨之后,满街都是泥泞,投店的人弄了一手泥巴,在墙上扶一把,也是常有之事,但赵南珩因昨晚目睹有人在墙脚根留记号的经验,对泥巴掌印,不由多看了一眼。 这一留神,登时被他看出蹊跷! 原来这一个掌印,虽是糊着许多泥巴,看去好像手指粗大,但只要稍微辨认,泥巴中的中指印,却显得甚是纤细,不像男人手掌! “会是女的?” 他心口相商暗暗说着,这些人要在客店门口,一再留下记号,究竟为了什么? 就在他目注掌印,微微一楞之间,只听身后有人朗笑一声,说道:“哈哈,赵兄原来在门口散步,倒叫兄弟好找!” 赵南珩急忙回过头去,只见木宇真青衫飘忽,潇洒地从大门出来。 这就转身迎向一步,笑道:“兄弟闷了一天,出来走走,木兄寻找兄弟,可有什么见教?” 木宇真神情爽朗,一双明亮眼睛,有意无意的瞥了泥巴掌印一眼,含笑道:“没什么,今晚兄弟想作小东,请诸老和赵兄小酌一番。” 他眉宇之间,先前那种焦灼不安之色,生似业已一扫而空,满脸都是笑容! 赵南珩见他兴匆匆找寻自己,只是为了说晚上要作东的话心中暗暗奇怪,从他早晨透露的口气,分明有意拉拢自己,但一个下午,他只躲在房中,没和自己说过一句有关诸文齐的事,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念急转,不由怀疑的道:“木兄……” 木宇真朝他霎霎眼睛,露齿一笑,低声道:“咱们身处危境,处处受人监视,赵兄切记明日一早,和兄弟同行,先离开这里,再作计较。” “身处危境,受人监视?” 赵南珩当真有文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感,自己处的是什么危境?受什么人的监视?他正待问问清楚! 木宇真低笑道:“赵兄木用多问,到时自会知道。” 到时,是什么时候? 自会知道,知道些什么? 赵南珩愈听愈觉惊奇,但眼角瞥处,瞧到诸文齐宽饱大袖,大踏步从店堂中走出,要问的话,一时只好隐忍下去。 诸文齐目光一转,瞧着两人,洪声笑道:“有劳两位老弟久候,哈哈,木老弟坚要作东,岂不太以见外了?” 木宇真朗笑道:“请老这般说法,倒显得兄弟小气了”。 三人穿过街道,走进对面酒楼,木字真向伙计交待了几句。 一会工夫,酒菜齐上,当真海陆俱陈,珍馐佳肴,陆续上来,丁全伺候着替三人斟满了酒。 木宇真身为主人,向两人举杯敬酒,大家互敬了一阵,就边谈边吃,畅饮起来。 诸文齐谈吐风趣,木宇真隽雅爽朗,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他们是他乡遇故知,谈得何等投契,又焉知三人心中,各有各的心机? 赵南珩从早上见到木宇真的时候发觉地不时紧蹩眉心,好像怀着极大心事,但这会工夫,忽然谈笑生风,酒到杯子,表现得甚是豪爽,他冷眼旁观,越觉其中定有文章。 自己和他们打上交道,已经整整一晚一天,除了证实两人都是武林中人之外,对他们的来历行动,可说依然一无所得。此刻当着两人面前,自己自然不能稍露行迹,只好撇开心事,开怀畅饮。 这一顿酒,直吃到初更时分,大家都有了几分酒意,才由木宇真付过酒账,重赏酒保,相偕下楼。哪知到得楼下,门外竟然风雨交加,又在下着倾盆大雨,丁全向柜上借了三把雨伞,送三人回店。 旅客们在这风雨之夜,都已提前入睡,三人回转客店,也各自回房休息。 二更过后,后院三间上房,东西两间,也已熄了灯火,只有中间房中还隐约透出灯光。 诸文齐敢情上了年纪,晚上睡不着觉,此时还在灯下一手捋须,一手执卷,看得入神! 不,看情形,他好像在等候着什么人! 时间已快要接近三更,忽然房门启处,飞洒进一阵雨丝,灯焰摇曳之中,一条人影悄无声息的跨了进来。 诸文齐缓缓放下书本,神色安祥地抬起头来,含笑道:“老朽算定老弟会来,门外正风雨,老弟快掩上门,坐了好谈!? 木宇真依言掩上房门,拱手道:“打扰,打扰,兄弟适才多喝了几杯,一时无法入睡,正好诸老房中还有灯忙,才想和诸老聊聊!” 诸文齐打了个哈哈,抬手道:“请坐,老弟只怕言不由衷吧!” 木宇真含笑道:“那么诸老认为兄弟有什么事来的了?” 说话声中,举步在诸文齐对面坐下。 诸文齐一手仍然捋着柳髯,双目之中,隐射异彩,嘿然道:“老弟来历,老朽已略知概模,明人面前似乎毋须假话,老弟以为是吗?” 木宇真微笑道:“诸老神自如电,兄弟敬佩得很,诸老重出江湖,还化了姓名,错非尊价在墙上留下你老当年威镇湖广的文判大笔,几使兄弟失之交臂!” 诸文齐脸色微微一变,但瞬即平复,点点头,勉强笑道:“老弟知道就好,咱们河水井水,各不相犯,似乎没有值得老弟一路跟踪的理由?” 水宇真笑了笑道:“兄弟冒昧得很,追随骥尾,只是想问请者借用一件东西,不知能蒙诸老俯允否?” 诸文齐道:“老弟不知要向老朽借用什么东西?” 木宇真抬头道:“朱雀旗令。” 诸文齐神色又是一变,皱皱眉道:“老弟这是在开玩笑?”—— 幻想时代扫校 第四十六章 肯将朱雀换明珠 木宇真冷冷的道:“借与不借,权在主人,不过……如蒙赐借,兄弟必有以报……” 他说到这里,口气微微一顿,又道“兄弟说的这个‘报’字,诸老可别误会兄弟有什么酬劳,而是咱们两不吃亏而已!” 诸文齐目光深沉,特须道:“老朽倒想听听两不吃亏的解释。” 木宇真轻笑一声,摇摇头道:“这个不能说,只能看,不能言传,只能意会,兄弟的意思,就是让请老借令之后有个交代。” 诸文齐听得微微动容,笑道:“老弟真是越说越使老朽糊涂了?老弟要老朽看的什么? 如何意会法子?” 木宇真含笑起身,说道:“一点也不糊涂,诸老看了这个,自然明白!” 他伸出白润如玉的左手,掌心舒处,摊着两颗黄豆大小晶莹生辉的明珠,轻笑道:“请老看清了吧?这叫做掌珠在握,你老赐借旗令,不是有所交代了吗?” 诸文齐脸露惊诧,憬然若有所悟,口中懊了一声,张目沉声问道:“老弟是说……” 木宇真收起明珠,傲然道:“请老猜得不错,敝师弟容有得罪贵帮帮主之处,兄弟是请诸老卖个交情。” 诸文齐干笑道:“好,好,老朽答应你了,只是如何……” 木宇真不待他说完,接口道:“兄弟信得过诸老,自然先奉明珠,后借旗令,明日一早,诸老以为何如?” 诸文齐嘿然道:“一言为定!” 木宇真满意的笑了笑,拱拱手道:“那兄弟告辞么,请老也好休息了。” 身形一闪,飘然朝门外走去了。 邻房的赵南珩,又何尝睡着了?他只道昨晚没有事故,今晚当然也不会有事,是以就在床上瞑目运功。 小天井中雷电交加,风雨打窗,使他对隔壁一老一少的谈判,丝毫没有察觉。 连宵大雨,但到了翌晨,却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旭日东升,阳光普照。 赵南珩刚一起身,就听有人剥落叩着房门,接着木宇真的声音在门外问道:“赵兄起来了吗?” 赵南珩连忙应道:“是木兄?” 开门出去,只见木宇真满脸春风站在门口,向自己使了个眼色,一面朗笑道:“天气已暗,兄弟想起一件急事,立刻就要起程,赵兄昨天曾约兄弟结伴同行,不知赵兄走是不走?”说到这里,忽然低声道:“赵兄快收拾行囊,此地不宜久留。” 赵南珩对这一老一少,自己盘算的结果,一直认为木宇真嫌疑较重,他既邀约自己结伴同行,自是正中下怀。这就朝他点点头,表示同意,一面故意高声说道:“兄弟原因尚有俗务待办,天晴就想动身,木兄既然也急于要走,结伴同行,自是最好不过。” 木宇真笑了笑,就返身回房。店伙送来脸水,赵南珩匆匆盥洗,仍由店伙提着行囊剑铁,跨出房门。 诸文齐敢请听说两人要走,也从房中踱了出来,脸露惜别之容,捋须道:“老朽原想邀两位老弟去寒舍住上几日,略尽地主之谊,不想老弟们走得如此匆促,既然两位有事待办,老朽也未使勉强。” 木宇真一身之外,并无行装,此刻已在檐前等着赵南珩,闻言拱手道:“诸老盛意,兄弟只好心领,有暇当专程奉谒。” 赵南珩朝诸文齐拱手辞行。 诸文齐两道目光,只是打量着店伙手上的倚天剑,一面呵呵笑道:“两位老弟慢走,老朽送你们一程。” 赵南珩还待谦辞,却被木宇真一把拉着,朝前走去,口中爽朗笑道:“赵兄,你不用客气了,诸老的脾气,说过要送,哪肯待在那里,这样吧,就让他送到门口,咱们再告别不迟!” 诸文齐跟在两人身后,大笑道:“木老弟真是深知诸某者也!” 跨出店堂,赵南珩抢在前面,到柜上结算店账。 木宇真只是笑了笑,并没和他客气,一面很快转过身去,朝诸文齐低笑道:“诸老可以验收明珠了,点的只是黑甜穴,大概用不着兄弟代劳了吧?” 诸文齐哼了一声,从大袖中取出一个三寸来长朱漆圆筒,递到木宇真手上,冷冷的道: “老弟果然言而有信。” 木宇真迅速把朱漆圆筒收入怀中,低笑道:“多谢诸老。” 赵南珩付过店账,诸文齐和木宇真也缓步走了过来,跨出门口,小厮已替两人牵着马匹,在门前伺候。 大门右侧,另外停着一辆马车,竹帘低垂,敢情刚从远处她来的。 此时晨曦照耀,虽然隔着一层竹帘,还可隐约瞧到车上的人。 赵南珩无意之中,目光一瞥,发现坐在车中的人,竟是小玫儿,她敢情赶了一夜路程,显得有点困倦,阅着眼皮,斜倚在车座之上。 赵南珩几乎想开口叫她,但立刻想到自己身上有事,还是不招呼的好,何况自己又易了容,她也认不出来。 他心头微微感到怅仍,终于随着店伙,走近马前。 木宇真回过身子,拱手道:“诸老请留步,兄弟就此告别。” 诸文齐站在阶上,手捋柳髯,洪声笑道:“后会有期,两位老弟请上马吧!” 两人从小厮手中,接过缰绳,跨上马背。 赵南珩只听诸文齐的声音,在耳边细声说道:“赵老弟路上留神些才好。” 赵南珩听得一怔,急忙抬目瞧去。 诸文齐一手负背,正在含笑瞧着自己,他连嘴唇都没有动一下,只是两道眼神,在这一瞬之间,竟然深邃前宛如两点寒星,在晨曦之中,闪烁着异彩。他是以“传音入密”的功夫,向自己说的,那么他的意思,当然是要自己防范木宇真了! 木宇真坐在马上,神彩飞扬,轻轻一带缰绳,朝诸文齐拱拱手道:“请老再见了!” 赵南珩也朝诸文齐拱拱手,和木宇真并辔离开客店,朝大路上驰去。 出了归州城,赵南珩再也忍耐不住,偏头问道:“木兄,这位老丈到底是什么人?” 木宇真朝他露齿一笑,道:“兄弟就料到赵兄有此一问,哼!他化了姓名,瞒得旁人,可瞒木过兄弟,他就是南天七宿中的文判诸葛忌,昔年江湖上出名的一笔勾魂……” 赵南珩想起他书僮曾在店门口画笔之事,口中不禁哦了一声。 木宇真又道:“兄弟因为发现他们南天七宿中的老四翻天印单光斗也已赶来归州,说不定有什么阴谋。而且诸葛忌又已对赵兄和兄弟起了怀疑,兄弟走后,可能会对赵兄不利,所以才劝赵兄结伴同行。” 赵南珩听他说得极为自负,心中不觉大是不服,暗想自己若非想在你身上,查究几件公案,哪会和你结伴同行。一面却故意笑道:“这么说来,兄弟多蒙木兄照顾!” 木宇真人本聪明,自然听得出赵南珩口气,连忙解释道:“赵兄不可误会,若论南天七宿,二三十年以前,就纵横江湖,威震湖广,没一个不是绝顶高手,区区兄弟即使十个人也难是文判诸葛忌的对手,何况翻天印单光斗也在归州出现?” 赵南珩奇道:“他对咱们既然起了疑心,又怎肯轻易放过?” 木宇真笑道:“不瞒赵兄说,诸葛忌自诩成名多年,从不对后生小辈动手,后来他又投鼠忌器……” 话声未落,只见前面大路上,铃驾齐鸣,三匹快马,蹄声急骤,像风驰电卷,迎着奔来。 眨眼工夫,业已由远而近,一匹毛色全黑和两匹黄源健马,泼刺刺直冲到赵南珩与木宇真身前两丈来远! 赵南珩眼看对方纵马疾驰,来势极速,好像没把自己两人放在眼里,脸色方自一变! 就在三匹健马快要冲到面前的刹那之间,陡听一阵希聿聿长鸣,当前黑马,忽然人立而起,一下刹住前冲之势。 稍后的两匹黄瞟,也同时骤然停了下来。 骑在黑马上的是一名身穿墨绿长衫的瘦小个子,他勒住马疆之后,立即朝木宇真抱拳道:“大哥可是已经得手了?” 木宇真早已停马等候,闻言点头,朗笑道:“诸葛忌自视甚高,怎肯食言,四弟何用急着赶来?” 身穿墨绿长衫的瘦小个子瞥了赵南珩一眼,才道:“小弟遵大哥吩咐,早晨把人送出之后,又怕不妥,才赶来的。” 赵南珩听两人口气,才知道这三匹马是接应木宇真来的。 细看那人年约二十五六,紫膛脸,浓眉细眼,但个子瘦小,和他长相极不相称,只是人却极精干,光瞧他适才那一手骑术矫捷刚落,身手之高,已可想见。他身后两匹马上,是两个黑汉子,也只是中等身材,武功似也不弱。 正在打量之际,木字真已含笑道:“赵兄,这是我四弟任宗秀!”一面又朝穿墨绿长衫的瘦小个子说道:“这位是愚兄新交的赵兄……” 赵南珩连忙抱拳道:“原来是任兄,兄弟久仰得很!” 任宗秀神态倔傲,横了赵南珩一眼,勉强点点头道:“久仰……噢,大哥,东西既然到手,救人如救火,迟了只怕有变,咱们……” 他拖长语气,眼珠一滚,瞧瞧赵南珩,便自停顿下来。 木宇真会意地颔首道:“这位赵兄,是愚兄约化一起从归州出来的。” 说到这里,稍微沉吟了一下,忽然转过身子,朝赵南珩拱拱手道:“不瞒赵兄说,兄弟此行,实因师门有人落在南天七宿手中,目前虽已探出眉目,但人还在对方之手,为恐夜长梦多,兄弟急于去营救,此地离归州已远,兄弟就此和赵兄别过。” 赵南珩眼看任宗秀神色倔傲,说话又吞吞吐吐的,好像得着自己一般,心里已感不快。 此刻再听木宇真的口气,说什么“此地离归州已远”,好像自己没有他保护,就出不了归州城似的。一时不由激起傲性,不加思索,脱口说道:“木兄既有急事,只管请便。” 木宇真歉然的拱手道:“赵兄后会有期,请恕兄弟先走一步。” 话声一落,立即一抖缰绳,率同任宗秀等三人,纵马绝尘而去。 赵南珩目送四骑去远,心中陡然想起自己此来,原是为了想从木宇真身上,查探一连串冒用东怪“血影掌”,北怪“归元指”的杀人凶手。 据自己从种种迹象判断,觉得水宇真的嫌疑,远较文判诸葛忌为重,才和地结伴而行,藉机接近,岂可因一时气愤轻易放过?想到这里,心头一急,哪还怠慢,两腿一夹马腹,匆匆朝前追了下去。 但前面四骑总究先走一步,而且人家也在一路急驰,就算双方马匹,跑得同样快速,也已落后一大段路。 赵南珩衔尾急追,奔了将近顿饭光景,依然没有追赶得上。 一过雾渡河,大路有了岔叉,一条朝南去的,较为宽阔,另一条朝东去的,看去不像大路。 赵南珩先前没有注意,仍想顺着大路追去,但临到路口,忽然发觉朝南去的路上已只有两匹马的足迹。 心下一动,立即勒住马头,回身瞧去,果然另外两骑,是抄东首小路去的,皆因连宵大雨,路上还是相当泥泞,马匹经过之处,足迹极深。 这下可把赵南珩看得犹豫不决起来。 暗想,对方四骑忽然分成两拨,当系为了分散追踪者的注意,他们是故意规避自己?还是为了文判诸葛忌? 从木宇真和任宗秀两人的口气听来,他们好像弄到一件什么东西,才能救人,那么他们可能是遇避诸葛忌成份较多。 何况救人如救火,抄小路总比走官道大路要近,由此推想,两个黑衣汉子走的准是大路,水宇真和任宗秀可能朝东首小路去的,自己当然也以抄小路为是。 心念电转,立即拨转马头,朝东首小路奔去。这一带已接近荆山脉,远山起伏,村落稀少。赵南珩只是跟着两匹马的蹄迹,一路紧追。 不多一会,前面又有了岔路,一条是朝荆山方向,道逦往北,另一条却是继续向东。再一注意,两行马蹄,到了叉路,果然又分道场镰,各奔一路。 赵南珩略一打量,暗想这条往北去的,似是深入山区,莫非他们要救的人,就在山中不成?他不再多想,跟着朝北奔去,哪知走没多远,马蹄印突然中断。 这里既然无树林,又不靠山,一行马蹄,甚是清晰,当然也没有回转,就是忽然没了影子。 这一人一骑,生似走到这里,突然平空飞上天去了! 赵南珩在马上瞧得暗暗奇怪,这一路既然追丢了,再追下去,也是徒然,他迅速循原路退回岔口,再朝东首小路上寻去。约摸走了里把小路光景,路上蹄迹,也突告中断。 赵南珩越瞧越奇,这两匹马既没回转,怎会手空失踪?他跳下马背,凝目瞧着地上蹄印,怔怔出神,虽在片刻之间,他已经想过许多种假设,但怎么也想不出一条理由,能把两人两骑的神秘失踪,得到满意的解释。 他一手牵着马匹,缓缓朝前走去,目光只是注视泥泞而有碎石的路面。忽然,他在路边草丛中,发现一行断断续续的足尖迹印。 因为这足尖印杂在草丛之间,如非低头细看,决难看到,即使看到了,路上当然会有行人。行人怕路中间泥泞,靠着草丛走去,也是寻常之事,谁会去注意它呢? 赵南珩也是心中疑团难释,默默的踏着这行足尖,朝前走去,又走了差不多一里来路,前面已有一道大河,挡住去路,当然这行足迹,也是及河而止! 不,河边上突然有了一堆零乱的马蹄迹印! “是了!” 赵南珩蓦然若有所悟,双袖一掳,功运两臂,蹲下身去,两手轻轻托起马腹,点着足尖,施展轻功,走了几步。 然后放下马匹,把自己在地上留下的足迹,和对方比较,显然自己的足尖印,还比对方浅了许多,可见木宇真和任秀就是这般过来的。 他们如此做法,自是为了混乱追踪者的眼目,好让别人疑神疑鬼,猜不到他们下落。 而且这大河边上,敢情早已预备好了船只,看来他们这一行,当真行动诡秘,一路都有人接应! 哼!木宇真……任宗秀……这两个名字,可能都是假的啊!赵南珩突然想起月前误闯东华山庄之事,他们的香主,不就是姓木?难道木宇真就是东华山庄的香主不成?自己先前怎会一直没有想到? 东华山…… 西宁山……—— 幻想时代扫校 第四十七章 同行道上归何处 难不成四方教就是西妖在江湖上另一秘密活动的机构? 对了,那石老令公号称“统辖四山,总管天下”,他是秉承西妖之命,主持四方教的人! 赵南衔想到这里,顿觉豁然开朗。 难怪江湖上发生一连串的凶杀,只有假冒东怪“血影掌”,南魔的“搜魂针”和北鬼的“归元指”,而没有西妖的“玄阴掌”,可见全是他们的杰作无疑。 那么诸葛忌说的四大门派掌门人被掳之事,谅非虚言,而且也是他们所为的了。西妖这样作法,其目的当是想引起武林各门各派互相猜忌,互相残杀,她才能收渔人之利。 想到这里,不觉愤怒地重哼一声。 西妖可能连作梦也没想到她的阴谋,会被自己在无意中发现,自己好歹也得把此事公诸武林! 就在他“哼”声出口,一手扶着马鞍,正待跨上马去,瞥见身后不远,似有一条人影,掩掩藏藏的朝树林中闪入! 赵南珩心中一动,暗想:此人行动鬼祟,如果不是木宇真一党,便是诸葛忌手下,既给自己撞见,岂容你轻易溜走? 右手在马鞍上微一着力,身子借势腾空跃起,疾如流失,朝林前飞落,口中喝道:“什么人,还不给站住?” 双方相距,少说也有七八丈远近,那人似乎没料到赵南珩的身法,会有如此快速,不禁微微一怔。他本已躲入林中的身子,忽然迎着跨出一步,沉声道:“就是在下,尊驾何人,这般大声呼喝?” 赵南珩拍目瞧去,只见此人一身黑衣,头上覆着一顶黑色毡帽,低与眉齐,脸上隐含怒意,两道眼神,炯炯有光的盯着自己! 乍看之下,对方极似任宗秀手下的黑衣汉子,但目光乍接,赵南珩便已认出这黑衣汉子竟是武当门下蓝袍八剑之首的玄修道人所乔装,一时不禁微咦一声,双手一拱,说道:“尊驾可是武当玄修道长?” 那黑衣人脸上神色一变,倏然斜退半步,右腕抬处,长剑呛然出匣,厉笑道:“朋友果然有些眼光,哈哈,你既然认出贫道,看来此时此地,咱们两人当中,只容一个人活着回去了。” 话声出口,右脚蓦地欺前一步,剑尖圈动,大有立即动手之意! 赵南珩听他一口承认果然是玄修道人,但语气凶狠。哪里还像出之于名门正派武当高弟之口?心中不期微感惊愕,但他在一瞬之间,想起在巴东遇害的十方大师,不是也改扮成俗家装束? 当时自己就推想到少林寺可能发生了重大事故,如今武当首徒玄修道人,也居然易道为俗,在这里出现,那么诸葛忌说的四派掌门(他心目中认为只有三派)被人家掳去之言,可能不假了!心念电转,慌忙摇手道:“道长不可误会,在下是峨嵋门下赵南珩。” 玄修道人长剑蓄势,目光盯着赵南流一阵打量,冷冷的道:“朋友自称峨嵋门下,如何才能证明?” 他趁着说话之际,剑尖疾振,一招“掷米成珠”,洒出一点寒星。直向赵南流右肩袭到! 赵南珩吃了一惊,急忙身形一侧,避开剑势,骇然道:“道长……” 玄修道人一剑出手,哪容赵南珩避让,口中阴嘿一声,剑势迥卷,随手画出两圈银虹,疾如掣电,连环扫出。一面冷声道:“朋友可惜根错了字号,峨嵋赵小施主,恰好是贫道熟人!” 赵南珩见他连出杀手,心头不禁有火,但听到后来,不由恍然大悟,自己脸上涂了易容药物,难怪他认不出来。身形闪动,连使了两种身法,才从对方缭绕剑影中闪出。 只觉森森剑光,掠身而过,心中也不由暗暗点头,玄修道人果然不愧八剑之首,剑上造诣,火候极深。 差非自己近来功力大进,像这般碎然发难,还真不易躲闪。地闪出对方剑圈之外,立即大声喝道:“道长快请住手!” 玄修道人没想到这个面色枯黄的中年文土,身手会有如此高强,居然赤手空拳从自己第二招连环剑式中闪出。 要知这把连环剑式,招中套招,乃是武当“两仪剑法”中最难破解的八把之一,他脸上不期掠过一丝惊诧,还没开口。 赵南珩已低笑道:“道长改换装束,想是为了不便暴露身份,在下也经过易容,难怪道长认不得了!” 玄修道人听得疑信参半,目注赵南市问道:“你真是赵小施主?” 赵南珩不再答话,迅速从怀中掏出木盒,取出一颗白色药丸,在掌心抹了少许,两手搓匀,像洗脸般一阵拭抹,顿时回复了他本来面目,含笑拱手道:“道长这会总该相信了吧?” 玄修道人面露惊诧,慌忙收起长剑,稽首道:“小施主易容术高明之至,贫道方才多多失礼,小施主不介意才好!? 赵南珩还礼道:“在下变易容貌,如何怪得道长?只是道长改了俗家装束,行走江湖,想来必有事故?” 他虽听文判诸葛忌说过,四大门派掌门人离奇失踪,可能是四方教掳去的,但不知是否确实?此种关系一派声誉之事,自然不便直接讯问,是以说得甚是含蓄。 玄修道人闻言一怔,奇道:“难道小施主不是奉命行事来的?” 赵南珩也听得深感意外,峨嵋派封山已有一年,除了自己,已无人在江湖走动,他怎会明知故问,说什么奉命行事?一面摇摇头道:“没有,在下刚从四川出来,在巴东发现少林寺十方大师也扮成俗家装束,被人杀害……” 玄修道人身躯猛然一震,没等他说完,急急问道:“小施主你说什么,十方大师在巴东遭人杀害?” 赵南珩点点头道:“他是死在‘归元指’下的,在下就是为了追踪凶嫌,才一直跟了下来,不想追到这里,被他们中途脱去!” “他们?” 玄修道人沉吟说着,忽然目光向四下一瞥,低声道:“此处不是谈话之所,好在贵派长老,这两回想来也可赶到了,小施主请随贫道来!” 赵南珩听说本门长老这两天也可赶来之言,心中更觉惊奇,自己才从伏虎寺下来,了尘明明说老师傅和四位长老,正在闭关静修。 而且去年老师傅宣布封山之日,当众说过本门皈依三宝弟子,从那天起,不准擅出寺门一步,俗家弟子,也一律不准再在江湖走动,要封山二十年。 但玄修道人却说本门长老居然会在日内赶到? 不错,由此看来,准是江湖上出了极大乱子,其他三大门派才会把已经宣布封山的峨嵋派硬拖出来。 除非没有峨嵋派参加,这大乱子无法收拾,老师博才会答应业已宣布退出江湖的峨嵋派,重入江湖! 心中想着,还待问话。 玄修道人似乎不愿多说,是的,他方才已经说过,“此处不是谈话之所”,是以没等赵南珩开口,转身就朝北奔去。 赵南珩牵着马匹,跟在他身后,两人脚下极快,片刻工夫,已奔到远安。 去修道人领着赵南珩由南门入城,穿越大街,绕到城北一所巨宅前面,脚步才慢了下来。 这座巨宅,屋宇极广,大门前矗立着两支旗杆,一对石狮子,比人还高,正中一块横匾,写着“进土及第”四个金字。 玄修道人向赵南珩招手,迳自从右侧巷子进去,走进一扇黑漆边门,伸手连叩了九下。 只听里面有一个粗大声音问道:“是什么人? 玄修道人忙道:“兄弟王某,从京里来”。 里面又道:“钦赐几品顶戴?” (作者按:清代官服,帽顶珠形,以珊瑚、蓝宝石、青金顶、水晶及金,为官品之别,谓之顶戴)。 玄修道人答道:“金顶。” 黑门启处,一个身穿皂衣的大汉朝玄修道人点点头,忽然,他目光瞧到玄修道人身后的赵南珩,又道:“这位呢?” 玄修道人代答道:“他是蓝宝石项。” 皂衣大汉不再作声,让赵南珩牵着马匹入内,随手关上木门。 赵南珩听两人一答一问,问的离奇,答的古怪,他近来增长了不少见闻,心知这是他们的联络暗号。 进入边门,迎面是一个宽敞院落。 玄修道人要他把马匹拴在石桩上,然后领着他跨进厅堂,回身道:“小施主且清宽坐,贫道去去就来。” 他不待赵南市回答,就大步跨上石级,朝一处圆洞门中走去。 赵南珩被他引到这里,竟连问上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就匆匆走去,自己不知这里已是什么地方?这所巨宅,究竟是什么人的府第? 正想之间,只听身后响起一阵细碎步声,一个身穿紫衣的垂髻使女,手托茶盘,俏生生从后边走出,把茶碗放到几上,展齿一笑,低低说道:“蓝相公请用茶。” 赵南珩觉得好笑,自己几时改牲了蓝?但他立时想起方才玄修道人曾说自己是“蓝宝石顶”,敢情他们就把自己当作姓蓝? 姓蓝就姓蓝吧,反正这种场合之下,自己也无法加以更正,这就欠身道:“多谢姑娘。” 紫衣使女刚一退去。屏后又有两名年龄相仿的紫衣垂髫使女,手托银盘,袅袅行来。 她们盘中托着的竟是热腾腾的菜肴米饭,一直走到中间一张太湖石桌子上摆好,左边一个才凤目轻拍,启嘴说道:“王爷还有些事情待办,他说蓝相公尚未用饭,请只管先用。” 赵南珩方才曾听玄修道人自称王某,这使女口中王爷,当是指他无疑,只是他把自己撇在这里,又不明说,不知他办的什么事情?心中想着,一面却连忙“哦”了两声。 两个紫衣使女瞧着他掩口一笑,便自退去。 赵南珩腹中虽觉饥饿,但在不明底细之前,哪肯胡乱进食,只是枯坐着等候玄修道人。 这一等,差不多足有顿饭时光,才见玄修道人匆匆进来,他一眼瞧到赵南珩仍然坐着,桌上菜饭,尚未动过,不由歉然道:“有劳小施主久等,贫道因料想小施主尚未进食,才要他们送来的,此刻未牌已过,小施主快请用饭,咱们还得上路。” 赵南珩讶道:“道长不是说敝派长老,日内也可赶到,不知来了没有?” 玄修道人道:“大概已经到了,所以咱们得赶快赶去了!” 赵南珩起身道:“在下还不太饿,我们这就走吧!” 玄修道人摇摇头,笑道:“这可远着呢,小施主还是先用过了饭,才好上路。” 说着,已在桌旁横头坐下,意思是等候赵南珩进食。 赵南珩不好推辞,匆匆吃了两碗饭,才推碗而起,抹抹嘴道:“道长,我们这就走吧,哦!这里的主人,到底是谁?” 玄修道人跟着站起,淡淡一笑道:“这里是进士府嘛!” 他好像不愿多说,人已领先跨出屋去。 赵南珩跟在他身后,跨下石阶,心中没好气的暗哼了声,心想,你这话不是等于没说? 进土府,我还要你说? 走近马匹,一面迟疑的道:“道长、这马匹……” 玄修道人摇手道:“这牲口就留在这里好了。” 赵南珩从马上取下剑囊,背在背上,然后一手提起包裹,抬头一瞧,玄修道人早已领先走去。 他并没朝门外出去,相反的已在圆洞门前面等候,好像要领自己到里去似的,心中不禁微感不快。暗想:这道士当真矫情的很,方才还说“路还远着”,这一会又把自己领到里面去,这明明就是把自己当作外人看待。 你既不肯实说,又何用把自己领来?心中想着,但脚下还是跟他朝圆洞门进去,因为本门长老也赶来了,自己自然要进去参拜。 何况自己从罗髻回来,正有许多事情,要回禀长老,再由长老转报老师傅,这是关系峨嵋一派的大事。 只不知四位长老中,来的是哪一位? 玄修道人对这所巨宅,似乎甚是熟悉,他们从月洞门进去,里面是一条极长的通道。走到一半,就折入腰门,绕过两重院落,又从另一道腰门穿出,又是一条长弄,等走完长弄,跨出院门,已是到了巨宅后园。 玄修道人还是丝毫不停,左弯右弯一直走到拱形桥下,才回身含笑道:“小施主请上船吧!” 赵南珩道:“上船……到哪里去?” 话到一半,目光一瞥,业已瞧到桥下停了一条小船,船尾坐一个身穿灰色短靠的汉子,似在等人模样。 玄修道人当先跨落船去,在中舱坐定。赵南珩不禁满腹狐疑,但也不愿再向他多问,依言跨下小船,在玄修道人对面坐下。 玄修道人没有说话,灰衣汉子也没有说话,只是拿起木浆,向桥墩上轻轻一点,小船立即横了开去,缓缓朝桥下驶出。 赵南珩举目打量,这是园中人工开凿的一条小河,两岸垂柳成荫,河流曲折,边上还有许多亭台楼阁,隐在青郁树林之间。 一会工夫,小船已驶到闸口,那是花园尽头,和外面河流相通之处,高大的围墙底下,有一道可以开闭的铁栅。 小船刚一驶近,便见岸上一幢石屋中,摇摇摆摆走出一个皂衣汉子。驾船的灰衣汉子,浆势一住,左手抖处,从手中飞出一块圆形铜牌,直向皂衣汉子面前缓缓落去。 皂衣汉子接到手中,低头看了一眼,就回身拉着铁练,栅门徐徐上升,小船通过墙下,驶出河流。 赵南珩看在眼里,心知那面铜牌,敢情就是进土府准许小船出府的令牌,但心中止不住暗暗惊诧。 驾船的灰衣汉子,方才送出铜牌那一手,竟是极高明的暗器手法,“刘海洒金钱”,别看铜牌去势缓慢,这缓慢就是贯注了内力之故—— 幻想时代扫校 第四十八章 月出灵山各自呼 那皂衣汉子使的也是接暗器的上乘功夫“捕光捉影”,这两人只不过是进士府中下人身份,身手已大非寻常,那么他们主人的武功,自然更高不可测。 可恨这武当道士故意卖弄关子,不肯和自己说明,真是岂有此理!心中想着,目光不期朝玄修道人瞧去! 玄修道人只望着赵南珩微微一笑,他好像在说:“小施主忍耐点儿,到了地头,自会知道”。 灰衣汉子对操舟技术十分熟练,驶出铁栅之后,运浆如飞,在小河中舟行甚速。 大约经过顿饭光景,小船已驶入一条大江之中,只见水域辽阔,一望不见边际,(此处为远安与当阳之间的沮水)但船头却一路往东,冲浪前进。 这样又驶了将近半个时辰,小船横渡大江,直向一条港湾中驶去。这港湾岔道纷歧,小船随着曲折水道,又驶进一条叉港。 只见前面正有两条渔舟,在江心作业,不知他们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竟然一左一有,拦住去路。此处已是小港,水面不宽,两条渔舟横在江心,就阻拦了小船去路。 灰衣汉子右手把浆,左手一抖,从他手中飞出一支一尺来长的旗杆,“夺”的一声,射落船头,钉在木板之上! 原来旗杆上还卷着一面三角小旗,就在钉落船头之际,立即迎风展开,那面三角小旗是白纺制成,边上饰以流苏,中间绣着一个黑色“钟”字。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灰衣汉子小旗出手,依然若无其事的双手把浆,朝前驶去,两条渔舟等小船接近之时,船头斜斜横开,让出水道。 双方虽没说上一句话,但赵南珩已看出这两条渔舟,分明是四大门派中的门下弟子所乔装。 看来这一聚会,当真严密无比。 正行之间,只见右首一条岔港中,忽然又有一条梭形快艇,疾驶而来,船头站着一个身穿青色劲装的青年汉子遥遥抱拳,问道:“钟府来船上,两位朋友,如何称呼?” 玄修道人赶忙站起,答:“在下金顶王某,这是蓝宝石顶赵兄弟。” 两句话的时间,快艇业已驶到小船五尺左右,那劲装青年目光瞟过两人,含笑拱手: “原来两位是武当、峨嵋道兄,小弟候剑英失敬之至,前面一路,均由敝派担任警戒,还望两位多多担待。” 话声一落,快艇在水面上一个转折,斜斜驶去。 赵南珩因人家出声招呼,也自抱拳答礼,目送快艇去远。 只觉这位劲装青年,眉宇轩昂,年约二十一二,站在船头上,美风飒飒,一时木禁起了惺惺相惜之感,急忙回头朝玄修道人问道:“道长,这位候兄,不知是哪一派门下?” 玄修道人回身坐下,说道:“目下各派中人,赶来慈悲渡的,为数已是不少,其中还有许多改容易装,掩去本来面目,贫道也不大清楚,只是从这位侯施主身边不带武器一点看来,还是以拳术闻名的形意门高弟无疑。” 小船沿着港湾转折前行,在一处山脚下停了下来。 玄修道人起身道:“小施主,咱们到了,上岸去吧!” 说完,回身向灰衣汉子稽首道谢,才纵身跃上岸去。 赵南珩跟在他身后,相继跃上,举目一瞧,只见这一带峰峦起伏,山势虽不太高,但林深草长,甚是荒僻。此时又当接近黄昏,猿啼鸟鸣,景色苍凉! 玄修道人低声说道:“小施主请随在贫道身后,遇上什么,一切由贫道应对好了。” 赵南珩道:“在下理会得。” 玄修道人不再多说,转身就朝山脚树林中走去。 赵南珩亦步亦趋,同时跨入林中。 密林如织,一条小径,曲折往里通去,两人走了不到一箭来路。只听有人猛喝一声: “站住!” 玄修道人走在前面,立即依声停步。 这时左侧一棵大树后面,有人朗朗说道:“十二时辰合天道。” 玄修道人暗哦一声,原来在这里轮值的,果然是形意门的人。 (按形意门以意行拳,按十二时辰之生肖,分为十二形,这句口号,正是表明他们来历之意) 当下打了个稽首,应声道:“帝遣玄武驱神奸。” 他这句口号,乃是出于程短夫“大天一真庆万寿宫碑”碑辞,正切合他们武当派的身份。 敢请各大门派此次集会,乃是极端秘密之事,为了防范敌人混入,遂订下暗号,藉作联系 玄修道人话声出口,那人微微一顿,又道:“后面那位呢?” 玄修道人接着说道:“月出灵山照沧海。” 这句话,赵南珩听懂了,对方问的是自己来历,玄修道人答的,正是从前峨嵋门下行走江湖,遇上同门时互相联络的暗号。 这句诗出于李白,原是“月出峨嵋照沧海”,如今把“峨嵋”两字改成了灵山”,听来就隐晦得多了。 林中那人高声道:“两位请!” 玄修道人又打了个稽首,就继续朝前走去。 此时虽然只是黄昏时分,但林中树枝茂密,透不进天光,入林渐深,愈觉幽暗,差堪辨路。 尤其这条小径,敢情还是新僻不久,曲折穿行,最多也只容两人并肩可行,直修道人尽管熟悉路径,但也走得并不太快。 赵南珩跟在他身后,细看两侧林中,人影幢幢,各依有利形势,暗中严密监视,这般布置,别说是人,只怕连飞鸟也无法飞得进去。 林中小径,好像是盘着山脚而行,走了里许光景,此刻已逐渐向上。又走了一刻工夫,去修道人领先闪出林去。 赵南珩相继走出,眼看已到了一处山腰之上。 这是一片足有数亩方广的石砌平台,中间依山而起,建着一座巍峨寺院,平台下面,约有数百级宽阔石级,直达山脚,山脚底下,面临大江,但见江水滚滚,波澜壮阔。 自己两人,是从山后抄小径来的,心中不禁深感奇怪,那小船何以不从正面登陆?却要绕上这大一个圈子? 心念转动,目光向平台掠近,发觉这片平台,虽然静闷如恒。但稍微留意,就可看到四周树林边上,各按方位,静静地站着十八名怀抱禅枝,腰佩戒刀的灰衣僧人,胸挂一串精钢念珠,像木偶般凝然而立! 少林寺十八护法罗汉! 赵南珩瞧得微微一怔,他在少林寺住过一年,深知十八护法罗汉,乃是千百僧侣中精选的武功特强之人,再经严格训练而成,平日足不出寺,只有方丈离寺外出,才由他们随从护驾。 十八罗汉既在此地,想必少林方丈百愚上人也赶来了! 那么文判诸葛忌说的江湖上遗传着四大门派掌门人离奇失踪,遭人劫捕之事,当属空穴来风,不足徽信。 他随着玄修道人,越过平台,迎面又有三十来级石砌,直达寺门。两人拾级而登,山门横额上,题着“观音寺”三个剥落金字。 寺门前面矗立一座高大石香炉,炉前盘膝坐着一位灰衲老僧,闭目垂帝,状似入定,身前地上,横放一支精钢禅杖! 这灰衲老僧,赵南斯自然认识,他、正是少林寺“十”字辈的高僧之一——十志大师! 心中不禁又是一怔,底下平台,已有十八护法罗汉布下。罗汉阵”,这里竟然还由十志大师亲自居高监视。 看来观音寺这一场集会,定然关系重大,不然,哪有如此郑重? 玄修道人早已趋前一步,稽首道:“武当门下玄修,峨嵋门下赵南珩,有重要消息,入内禀报。” 赵南珩也连忙作了个长揖,叫:“大师傅好!” 十志大师合十还礼,徐声道:“两位请吧!” 玄修道人不再多说,领着赵南珩由左侧一道边门入内。 一路上每逢转角,必有三两个手杖兵刃的人,凝立戒备,这些人有僧道装束,也有俗家订扮,当真如临大敌。 两人由偏殿折入一条石砌甬道,两边花木扶疏,景物清幽,前面敢情已是本寺的方丈室了。赵南珩跟着玄修道人刚跨进后院,只见一幢精舍前面,两边站着四个身佩长剑的灰衣僧人,和四个背负长剑的蓝袍道人! 心头不由猛然一怔,这八人之中,四个身穿蓝袍的人,当然是武当蓝袍八剑,但四个身佩长剑的灰僧人,竟是峨嵋伏虎寺“悟”字辈果。法、真、昙四师兄!(峨嵋派以剑术闻名,和尚而身佩长剑的,只有峨嵋门人) 蓝袍道人瞧到玄修,立即恭敬地躬下身去,口中同声叫道:“大师兄!” 赵南珩也迎前几步,拱手道:“小弟赵南珩拜见四位师兄。” 四个灰衣僧人瞧到赵南珩,似乎也深感意外,全部脸露惊喜,纷纷答礼。 悟果和尚压低声音说道:“赵兄弟,你也来了,监寺大师就在里面!” 玄修道人走进阶前,回身朝赵南珩招招手,一面取下头上覆着的毡帽,放轻脚步跨入玄关,肃然躬身道:“弟子玄修,暨峨嵋门下赵南珩,有事禀报。 只听里面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你们进来!” 赵南珩听出这说话的正是武当一苇子。 但他因监寺大行大师也在里面,玄修道人在通报之时,把自己说成“峨嵋门下”,心头不由“咚”的一跳,脸上也登时火辣辣的烧了起来。 记得自己离开伏虎寺的那一天,监寺大师曾经严肃的告诫自己,离山之后,不准向人再提峨嵋两字,也不准再使峨嵋武功。 如今自己竟敢违背他老人家的吩咐,以“峨嵋门下”的身份,在江湖招摇,岂非胆大妄为?他越想越觉得忐忑不安,只是既已到了这里,不进去也不成了,丑媳妇也免不得要见翁姑。 眼看玄修道人已经一步跨了进去,自己也只好低着头跟着他往里走去! 这是三间打通的敞轩,窗明几净,纤尘不染,中间八把绣娘椅子上,这时共有六个人相对而坐,好像在计议着重大事情! 上首客位上,坐着三人,第一个是身穿蓝布大褂,年约六旬,貌相清瘦的老人,手上执一支二尺来长竹节旱烟管,太阳穴鼓得老高,双目炯炯有神,看来是一位内外兼修的高手。 第二个灰衲老僧,正是峨嵋伏虎寺监寺大行大师,再次是武当派的一苇子。 下首是三个灰衣僧人,赵南珩全都认识,那是少林寺罗汉堂住持十住大师,伽蓝殿的十善大师,文武殿的十信大师。 赵南珩目光一瞥,心头暗暗奇怪。 少林寺随驾护法的十八罗汉,既已全数出动,照说方丈也该在这里了,何以厅上不见百愚上人? 玄修道人跨进敞厅,立即趋前几步,向一苇子恭敬的躬身道:“弟子参见师叔。” 一苇子摆了摆手,问道:“你这一路上,可是有什么发现?” 玄修道人垂手道:“弟子听江湖传说,三十年前一度出现江湖,但后来又突告匿迹的四方教,近日据说已在江湖出现,而且行动十分秘密,外人无从深知他们的活动情形。 另外又有一个叫朱雀旗的新兴帮会,势力遍布长江上下游,弟子已着人前去密查,目前尚无消息。弟子在远安附近,途遇峨嵋赵小施主,据称他有重要报告,因此弟子特地陪他前来。” 一苇子点点头,玄修道人退到一旁。 赵南珩等他退下,慌忙放下包裹,走上前去,在大行大师前面跪下,叩头道:“弟子拜见大师……” 他自幼由大行大师传授武功,已有一年多没见到大师了,此时相见,当真像遇见亲人一般。 尤其这一年来,在江湖上受到许多人的歧视,这一跪倒地上,所有委曲,一齐涌上心头,心底的话,还没说出,忍不住声音咽梗,满眶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大行大师慈祥的脸上,也微微一黯,点点头道:“孩子,难为你也赶来了!” 他抬手向蓝褂老者一指,又道:“这是形意门的孟老前辈,武当一苇道长和少林三位大师,你都已见过,还不快去见礼?” 赵南珩见监寺大师不但没有责怪自己,似乎还隐含嘉许之意,心头不由放宽了许多,赶紧应是,站起身子,朝蓝褂老者行下礼去,口中说道:“晚辈拜见孟老前辈。” 他在江湖上,早已听人说过,形意门掌门人孟守乾,精擅订穴之术,大家因他手中那支旱烟管,长有一尺八寸,这就以“尺八指”相称。 赵南珩口中说着,目光不期偷偷的朝他旱烟管瞧去。 孟守乾微微一笑,还礼道:“小兄弟不可多礼!” 赵南珩接着又向一苇子、和十住大师等人行过了礼。 大行大师注目问道:“孩子,你不是有重要报告吗?不妨说出来给大家听听。” 赵南珩就把巴东酒楼无意遇到一老一少,如何饮酒谈诗.十万大师如何愤然离座…… 十住大师皱皱眉道:“十方师弟怎的如此没有耐性,他离寺之日,贫僧一再叮咛,要他遇事忍耐,这样不就自泄行藏了吗?” 赵南珩等他说完,接着说出十方大师在渡口遇害之事。 十住大师身躯猛然一震,闭目合十,低诵了句佛号,才睁目问道:“小施主当时可曾留意那一老一少是否在场?” 赵南珩摇摇头,又把自己当时也怀疑凶手就是一老一少,才蹑踪渡江,在归州城一家客店前面,发现有人互留记号…… 一瓢子手持长髯,吃惊的道:“小施主说的,极像当年南天七宿一笔勾魂诸葛忌和翻天印单光斗两人的暗号,南天七宿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动,怎么也在归州出现?” 赵南珩接着说出自己如何投宿和两人巧遇,以及木宇真劝自己同行,途遇任宗秀,因他们急于救人,中途分手,自己又继续追踪,一直说到与玄修道人相遇为止。 中间又把自己怀疑木宇真就是西妖手下东华山庄的木香兰,参以石老令公有“统辖四山,总管天下”之说,木宇真又可能就是四方教的人。 再从江湖上一连串有人假冒东怪“血影掌”,南魔“搜魂针”,和北鬼的“归元指”推想,这些人可能都是四方教杀害的。 他这一番话,听得在座诸人,无不耸然动容! 大家沉默有倾,形意门掌门人盖守乾猛地一拍巴掌,洪声道:“小兄弟分析得不错,四方教准是西妖布置在江湖上的爪牙无疑,她自己有种种顾虑,才以四方教名义出现,用以蒙蔽天下人的耳目。如此说来,不仅四大门派掌教,全是西妖劫夫的,甚至敝师兄当年的离奇失踪,也与西妖有关……”—— 幻想时代扫校 第四十九章 堂堂门派先掌门 赵南流虽然不知孟守乾的师兄为何失踪之事,但听到四大门派掌门人果然全已失踪,不期心头猛一震! 自己本来还一直以为本门业已宣布封山,老师傅正在闭关静修,失踪的也许只是其他三派掌门,因为大家口头上叫惯了四大门派,才把峨嵋派带上,这就难怪监寺大师会在封山其中,赶来此地! 一苇子沉吟道:“孟大侠说得极是,这六十年来,罗髻一派,虽没公开在江湖走动,但三十年前,接连找上少林、武当寻事,精擅咱们四派武功的那人,不正是自称姓石吗?当年若非中飞龙赵大侠以无上神功,把他吓退,只怕咱们四大门派早就蒙受其害了!” 大行大师点点头道:“不错,老衲当年差点吃了他的大亏,说来惭愧,敝派‘乱披风剑法’,老衲幼得先师传授,那时少说也练了三十来年,虽不能说尽得个中神髓,但剑法变化自认为差不多全已了然于胸。哪知对方出手使的,居然就是敝派‘乱披风剑法’,而且在他手上使出,比原来更为精奥,诡清离奇得多,简直出人意表,如非掌门师兄即时喝阻,贫衲自问只怕难以在他手下走得出三十招,当时他掷剑在地,狂笑着道:“你们现在总该相信这套剑法,只不过是从石某师门中剽窃来的了?” 赵南珩听到这里,陡然想起自己在罗髻山和红衣女郎动手之时,她也说过峨嵋掌法,是从罗髻派偷学去的,心中方自一动。 十善大师接口道:“贫僧那年还只二十岁记得刚学会敝派‘达摩杖法’,那姓石的在敝寺连续表现‘达摩杖’‘光明拳’,贫僧虽然瞧不出他精微之处,但从掌门师尊脸色凝重,和他的得意神色上观察,此人武功,当已超越家师之上。如今想来,此人可能就是赵小施主说的石老令公无疑,阿弥陀佛,他‘统辖四山,总管天下’,难怪先要向咱们四大门派下手!” 大行大师口涌佛号,转脸朝赵南珩问道:“孩子,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石老令公是西妖手下?” 赵南珩眼圈一红,扑的跪了下去,抬头道:“这完全是弟子亲身经历之事,弟子从小在峨嵋长大,立誓要做峨嵋门人,弟子在少林寺待了一年,就……就……” 大行大师点点头道:“掌门师兄当年把你带上峨嵋,而没把你列入门墙,实在另有因果,就是你投奔少林寺,也含有深意,你不该轻易离寺外出。关于你离寺后的情形,老僧昨晚已听一苇道友和十住大师说过,你起来,慢慢的说。” 赵南珩依言站起,继道:“弟子在江湖上听人传说,本门封山,是为了罗髻开派,弟子为了本门荣辱,所以决心要找西妖评理……” 大行大师脸色微微一变,勉强笑道:“真是任性的孩子,不知天高地厚,如果事情有这么简单,掌门人哪会毅然宣布退出江湖?唔,你只管说下去,你说你见到过石老令公其人?” 赵南珩垂手应了声是,接着就把自己伤在南魔手下,如何由鬼手仙翁打通奇经八脉,瞎鬼婆如何死在“归光指”下。 自己如何被人误认为西妖手下的西宁山辛香主,在张八岭遇到石老令公,传下夫人紫金符令,要自己回山,如何闯上他们东华山庄……” 孟守乾听到这里,突然摆手:“且慢,你可记得东华山庄是在什么地方?” 赵南珩想了想道:“晚辈当日只是由马匹自行认路,不知那是什么地方,据和晚辈同行的老乞说,那里好像快到天柱山了。” 孟守乾瞧了大行大师一眼,点点头,没再说话。 赵南珩又把自己和游老艺一路西行,说到雅州府,游老乞留书作别。 大行大师似乎对游老乞十分注意,抬目问道:“孩子,你说那姓游的老人,送你一枚铜钱,你可带在身上?” 赵南珩连忙从裤带头上,解了下来,双手递过。 这枚铜锈斑剥的铜钱,才一取出,孟守乾、一瓢子等人的目光,几乎全盯在这枚大钱之上,脸上也各自露出惊诧之色! 大行大师接过铜钱,口中低诵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方才听你说出姓游的老人用朱漆小弓射下信鸽,老僧就怀疑是他老人家,哈哈,果然是这位游戏风尘的前辈怪杰,孩子,你能得此老垂青,福缘真是不浅!” 说着,随手把铜钱朝益守乾递去。 孟守乾接过金钱,看了一眼,点点头奇道:“果然是乾坤金钱,此老已有数十年没在江湖出现,大家只当他早已仙逝,但从小兄弟所说情形看来,自然是此老无疑,如论年龄,只怕已在百岁之上了!” 赵南珩正因不知游者乞的来历,此时眼看监寺大师和孟守乾等人口气之中,对他极是尊敬,心知定是前辈高人,不由好奇的道:“弟子愚鲁,不知这位老前辈究是何人?” 这时大家已把乾坤金钱传阅了一遍,仍然送到大行大师手上,大行大师郑重的遇还给赵南珩,一面说道:“你遇上的这位老人,辈份比老僧还要高出一辈,掌门师兄昔年曾在衡山见过他一面,那时候已是你见到的这副模样,游戏风尘。 江湖上没有一个人说得出他的来历,他自称游一乾,自然也无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但他却有一个特征,就是终年提着一个包裹,包裹里缚着一张朱漆小弓和三支白翎小箭,而且身边佩一枚大铜钱,就是这乾坤金钱,大家选以乾坤一丐相称。” 说到这里,忽然“唔”道:“他赐你这枚金钱,要你替他前往终南办一件事,你千万疏忽不得。” 赵南珩依然把乾坤金钱系到裤带头上,躬身应是,一面又把自己赶到宁远府之后,如何夜入开元寺,巧遇师祖遗物,如何找上罗髻山。 自己因罗髻三剑,关系本门盛衰,是以兼程赶回峨嵋,终因老师傅在闭关之中,无法见到,只好回下山来。想起游老艺临行曾嘱咐自己出川之后,替他前往终南办事,才行出川,详细说了一遍。 一面从包裹中取出师祖遗留的柬帖,和梅花画册、念珠、倚天剑一并呈到大行大师面前。 大行大师肃然起立,只从赵南市手上,取过开谛大师遗书,略为过目,依然交还给赵南珩,一面蔼然笑道:“先师遗训,既然写着留赠有线,这些东西,自然都是你应得之物,你还是收起来吧!难为你小小年纪,不忘根本,为了峨嵋封山,历尽艰险……” 赵南珩慌忙跪倒地上,流泪道:“弟子立誓要做峨嵋门人,为了本门荣辱,弟子就是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大行大师只是点头,沉吟半晌,才缓缓说道:“孩子,老僧当年奉掌门人令谕,把你抚养长大,自然知道你的为人,掌门人因你另有遇合,来便列入峨嵋门墙,后来老僧曾建议大师兄,把你收为记名弟子,也未蒙采纳,如今你机缘巧合,得到先师遗留的倚天剑,先师在天之灵,把你视为有缘之人,自然不能说你和峨嵋没有香火渊源,老僧权以峨嵋临寺身份,代掌门人收你为记名弟子,你愿意吗?” 赵南珩听得大喜过望,连忙叩头道:“弟子蒙大师成全,感恩不尽。” 大行大师立即把他扶起,惋惜的道:“孩子,这是老僧擅作主张,尚待掌门人核定,不过,孩子,你记住,峨嵋派也只能收你做记名弟子。” 赵南珩抬头道:“大师,那是为了什么?” 大行大师道:“你不用多问,日后自知。” 孟守乾大笑道:“赵兄弟连获奇遇,可喜可贺,尤其小兄弟由峨嵋下山,本该取道成都由昭化出川,才是去终南捷径,但小兄弟却反而舍近就远,由巴东出川,才会误打误撞的遇上立修道人,引来此地,可谓巧合!” 赵南珩红着脸道:“晚辈上次出川,是按老师傅所开路程走的,晚辈不知终南山究在哪里,原想等出川之后,再行打听。” 孟守乾笑道:“若非小兄弟亲身经历,咱们真还被西妖蒙在鼓里,说来惭愧,老朽连四方教这个名称,也是今天第一次听到!” 大行大师持重的道:“照此子所说,西妖另创四方教,企图以伪乱真,假冒五奇四家其他几家的独门武功,杀害多人,其用心无非想挑起江湖是非,这一点,当然也无可置疑,至于四位掌门人的突告失踪,究竟是否为人劫持,尚难速下断语。” 因为咱们派出去的人,也不在少数,论地域,只要咱们这几派门人,互相传递消息,四位掌门人无论在何处出现,都不难立被发现。只是至今仍然没有丝毫音信,遭人劫持,自然也有可能,但是否就是西妖支使的四方教所为,也同样难以肯定。 即如长江一带出现的朱雀旗,到目前为止,咱们还没弄得清它的幕后人物。就是南天七宿,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动,此次文判诸葛忌,翻天印单光斗两人,突然在归州出现,也决非无因。老僧之意,咱们立即传令所有门人,迅速调查木字真,任宗秀两人走向,和四方教总坛设于何处?朱雀旗这帮人究竟是些什么人物?有何行动?至于文判诸葛忌和翻天印单光斗两人在归州出现一节,老僧相信定然瞒不过钟老施主,只要等地来了,就不难知道,诸位以为如何?” 一苇子手持长譬,连连点头道:“大师说得极是,四位掌门人突告失踪,和罗髻夫人另创四方教,石老令公‘统辖四山,总管天下’,固然大有嫌疑,但贫道始终认为以四位掌门人的武功修为,纵非西妖和那姓石的之敌,也不可能会束手就缚。 四派之中,除了华山派情形不详之外,咱们三派的情形,几乎完全相同,掌门人的离奇失踪,不但丝毫没有痕迹,甚至连久已不用的兵刃,都同时不见,因此,贫道总觉得其中必有缘故,也许……” 他话声未落,只见门口走进一名蓝袍道人,躬身道:“少林十架大师偕同华山门下虞平到。” 一苇子回头道:“请!” 门口昂然走进一个面目黎黑,两鬓长满钢针般短髭的老人,正是十盘大师,他也是一身俗家装束,黑袍戴笠,手上还提着一支藤杖,敢情是权代禅杖的随身兵器。 身后跟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劲装青年,脸型瘦削,生相英俊,此人赵南珩曾在俺家庄见过,是华山三英中的小师弟虞平。 十架大师目光一转,立即合十道:“阿弥阳佛,大行老师傅和孟老施主也都赶来了。” 孟守乾,大行大师连忙还礼道:“大师傅辛苦了。” 十住大师抬目道:“师弟此行,可曾遇到孙大娘吗?” 十盘大师忙道:“小弟奉命赶到老子山,孙大娘茅屋深锁,可能她还未曾回去过,小弟怕大师兄也许另有差遣,才兼程赶来。在云梦附近,遇上虞施主,总算四位掌门人,已经有了下落……” 他此话出口,厅上诸人,全部眼睛一亮。 十住大师急急问道:“你说四位掌门人有了下落,现在哪里?” 十盘大师道:“这消息是虞施主无意中听来的,他本待上少林寺报讯,不想正好和小弟相遇,才相偕同来。” 大家的目光,同时立即转注到虞平脸上,急于听他说出经过。 虞平慌忙走上几步,扑的跪倒地上,叩头道:“诸位老前辈救救家师。” 一苇子道:“这是大家之事,小施主快快请起好说。” 虞平叩了几个头,才行站起,泪流满脸的道:“一月之前,晚辈师兄弟三人,在横梁店附近,遭人偷袭,大师兄、二师兄当场殒命,晚辈重伤踣地,经一位过路武师,以磁石在左肩吸出针心中空,断针数截,才知贼人使的竟是用脆钢仿制,中人立断,循血攻心的‘搜魂针’……” 他顿了一顿,眼看大家都没有作声,才继续说道:“晚辈当时针虽起出,但伤及筋骨,左臂若废,在附近农家,疗养经月,始告痊愈,数日前江湖上纷纷传说,家师和三派掌门,突告失踪之事,晚辈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因两位师兄惨死在‘搜魂针’下,家师尚未知道,原拟赶回华山禀报,哪知在汉阳落店之后,发现晚辈隔壁房中,住着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甚是眼熟,后来想起原来此人正是晚辈在佟家庄院见过,自称峨嵋门下的赵南珩……” 他敢情进来之时,并没注意到边上站着的人,是以说出峨嵋门下赵南珩的话来。 在座诸人,听得一奇,目光不期而然齐向赵南珩瞧去。 赵南珩却是心中一动,暗想:是了,他遇上的人,极可能就是西妖门下那个西宁山香主辛舒平了。心念转动,立即含笑拱手道:“虞兄说的此人,敢情和在下生得极象?” 虞平转头一瞧,目光不禁一直,口中惊咦了声。 孟守乾点点头道:“不错,那人大概就是西妖门下了。” 虞平打量了赵南珩一眼冷冷的道:“兄弟说的,确是事实,赵兄幸勿见怪。” 大行大师道:“小施主只管请说!” 虞平续道:“晚辈因大师兄对佟家庄之事,始终怀疑与这位赵兄有关,此时既在客店相遇,不由暗中留上了心。 过不多久,果然看到一个人,鬼鬼祟祟的闪进邻房,同时掩上屋门,好像在窃窃私语,晚辈越发料定必有缘故,这就凑近板壁,倾听了一阵,只因邻房两人,语声极轻,虽只一板之隔,还是听得不大真切。 好像一个称呼另一个香主,又说什么四大门派的,晚辈因他们提到四大门派,更觉可疑,匐身在板壁底上戳了个洞,凑着耳朵,凝神听去——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五十章 闻道掌门在龙门 只听后来那人说道‘教主认为龙门拗不但地势隐秘,而且地点适中,所以把他们一块送到那里,暂时安顿,再听夫人后命。” 那姓赵的问道:“教主还有什么吩咐’? 后来那人连应了两声“是”,才道:“教主得知香主落在朱雀旗这般人手里,才派木香主前来营救,如今木香主已经赶回去了,教主因四大门派的人,已在四出查询,龙门拗虽然不虞被人发现,但怕人手不够,所以要香主立即赶去接应。” 晚辈听到这里,才知这姓赵的原来还是西妖罗髻夫人手下,只不知他们口中的教主是谁?而且听他们口气,好像江湖上传说的四位掌门人失踪,竟然和他们有关,尤其后来那人说的那句“暂时安顿在龙门拗”之言,当属四位掌门人的下落无疑。 晚辈心念方动,只听那姓赵的应了声“好”,道:“那么兄弟这就赶去。”话声出口,只听后面“格”的一声,敢情他已由窗中飞了出去。 晚辈心中一急,慌忙站起身子,悄悄闪近窗下,跟着纵出,掠上屋面,已不见两人踪影,客店后面,和民房相连,这时华灯初上,正当晚餐时分,晚辈不敢在屋上停留,只好废然回到屋中。那时晚辈还不知四位掌门人失踪之事,是否确实?暗想:如果四位掌门人真要被人劫持的话,只要有了着落,也就不怕了,第二天,晚辈正待赶上少林寺报讯,就在路上遇到了十盘大师。” 大家都在用心谛听,是以没人中途插嘴,直等虞乎一口气把话说完。 孟守乾回头问道:“龙门拗在什么地方?” 虞平摇摇头道:“晚辈不知道。” 一苇子接道:“由青苔关进去一处山中,地名就叫龙门拗,哦!” 说到这里,突然双目一睁,面向赵南珩道:“赵小施主无意间闯去的‘东华山庄’,不是在天柱山附近吗?龙门坳就在大别山和霍山之间,和小施主说的,极为吻合。而且无论从峨嵋、华山、少林、武当四处来说,地点果然最适中也没有了,那么……四位掌门人当真为西妖劫持,暂时安顿在东华山庄?” 十住大师合十道:“四位掌门人既然有了下落,听虞施主说来,西妖本人并未赶去,而且四方教教主都不在那里。他们如非自恃地势隐僻,和布置着机关埋伏,不虞有他,就是人手分散,一时调度不及,咱们最好趁对方人手不齐之时赶去,当可事半功倍,不知三位前辈有何高见?” 一苇子心急掌门人安危,立即附和道:“大师说的极是,四位掌门人不仅关系一门一派荣辱,也关连整个武林安危,既已有了着落,自宜尽速赶去才好。” 孟守乾掌理形意门门户,在北五省算得是首屈一指的领袖人物,平日和江湖上人接触多了,江湖阅历,自然要比长年难得出门的大行大师、一苇子、十住大师等人丰富得多。 他总觉华山门下的虞平,眼神闪烁,眸子不正,只是一个浮猾少年,尤其在他述说当时情形,一口气说来,有如背熟了的一般,丝毫不经思索,心中不禁微生疑念:但因四派掌门人遭四方教劫持,自己未便多说,不禁回头朝大行大师里去。 大行大师双眉低垂,合十道:“掌门人安危所系,何等重大,两位主张立即赶上龙门拗去,老僧自无异议,只是咱们赶赴龙门拗之事,兵贵神速,人手不宜太多。此地已成各派联络中心,也须留人主持;至于如何调配,一苇道兄主持全局,已有多日,不如仍由道兄全权处理为是。” 一苇子连称不敢,接着经大家讨论结果,为了避免引起对方警觉。决定:由武当一苇子率门下玄明、玄清、赵南珩和华山门下的虞平为第一拨。 形意门孟守乾率门人候剑英,峨嵋大行大师,率悟果、悟法为第二拨。 少林十住大师和师弟十善、十信,为第三拨,俟第一拨人下山之后,依次上路,在青苔关附近会合。 从观音寺至龙门地沿途,由十盘大师和玄修道人率同少林十八护法罗汉,担任联络接应工作,其余四派门人,仍留此地,由十志大师主持。 计议定当,大厅上开上两席亲斋,饱餐一顿,三拨人各自改换装束,连夜相继下山。 这是第三天午牌时光。 离麻城不远的中馆驿大路旁,一家酒馆边上,正有一大堆村童、妇女,好奇的围成一圈。 墙上挂着一方三尺来长,色呈灰黄的白布,布上画着一个八卦,白布下一人席地盘膝而坐。 此人看去年约六旬,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一头短发,乱蓬蓬满是尘振,穿一件半长不短的旧黑葛衫。地上散放着卦简金钱之类,是个卖卜的老人。 尽管村童妇女,围了一堆,敢情没人问津,他没精打采地垂着眼皮在那里打盹。 这时大路上,传来一阵马蹄鸾玲之声,五匹健马由远而近,在酒馆前面停了下来。 前面两匹马上,是两名劲装紧扣,腰跨单刀的汉子,看去像是镖局的趟子手。 后面三骑,两个是青年镖师,一个长得唇红齿白,背负长剑,雪白的剑穗,临风飘忽,另一个紫膛脸的,背负长形市囊,足有四尺开外,当然也是随身兵刃。 最后面是一个六旬开外的老镖头,头戴风巾,身穿团花蓝泡,脸上黄中透黑,双目奕奕有光,额下长髯飘忽,腰挂着一柄黄穗长剑。 这一行五骑,才到酒楼前面。 那席地而坐的卖卦老人突然精神一振,翻动滚豆似的双睛,咳的一声,拉大嗓门,叫道:“诸位达官,出门人问祸不问福,可要问上一卦,看看前途是否平安?” 两个趟子手堪堪跳下马背,机警的回头朝卖卦老人望去。 卖卦老人连忙点头招呼,口中接着说道:“老汉文王神课,断人体咎,最是灵验不过,诸如找寻失物,行人消息,只须拆上一字,就可指点迷津……尤其今天日神带煞,利在南方,东有陷阱 他唠叨说着,目的似乎在招揽生意。 这时后面三人也相继下马,那英俊青年双目一瞪,愤然道:“真是胡说八道。” 卖卦老人眼看自己说了一大套,不但没有人问津,还被人家斥自己胡说八道,心中不禁有气!豆眼一翻,大声道:“小哥,你才胡说八道!” 老镖头有意瞧了卖卦老人一眼,双眉微微一皱,口中低声道:“虞老弟,咱们进去!” 说着,当先朝酒楼大门走去,英俊青年没再作声,使悻的跟着老镖头身后走入大门。 一行五人鱼贯登楼,因此处地当豫皖交通孔道,又是晌午时光,正是过往旅客打尖的时候。 楼上楼下,已接近五六成座头,他们就在靠近楼梯的中间一张方桌落坐,点过酒菜,穿得堂馆退下。 那英俊青年忽然向老镖头轻声说道:“老前辈,门口那个卖卦的老头,可能是……” 老镖头没等地再往下说,连忙使个眼色,道:“虞老弟,有人来了!” 英俊青年转头望去,果见楼梯口有一人背着手缓缓走来! 这人身穿一袭灰布长衫,头戴文士巾,看去约在四十上下,一张瘦削脸,白中透黄冷冰冰的没有一丝血色,也没有一丝表情,昂首徐行,一付目中无人的神气。 紫膛脸青年瞧了一眼,立即偏头向老镖头好奇的问道:“老前辈仔细瞧瞧,这人脸色,是天生的,还是易了容?” 老镖头不期而然的用手摸了摸脸颊,微微摇头,低声道:“看不出来,咦,赵兄弟,你不是也精于此道吗”? 单听他们这短短的几句,诸位想来已可猜出他们是谁了! 是的,他们就是赶赴龙门迹的第一拨,老镖头当然是武当一苇子所改装。 赵南珩怕被东华山庄的人认出,脸上涂了易容药物,虞平是个爱俊俏的人,依然本来面目,两名趟子手,则是蓝袍八剑中的玄明、玄清。 因为一苇子脸上用的是赵南珩的易容药物,所以他这般说法。 赵南珩脸上一热,低声答道:“晚辈只略知用法,哪里谈得上精于此道?” 一苇子持须道:“不过照理说,一个人的气色,应该不会这个样子。” 说到这里,倏然住口,随手合起茶盅,呷了一口茶。 正好堂倌送酒菜,大家也就住口不言。 那灰衣文土已缓步从他们桌边经过,仅瞥了他们一眼,继续朝前走去,在右角一张空桌上坐了下来。 这时候,楼梯下又有人上来了,那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婆婆,和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 老婆婆穿一身干净青布衫裤,右手提着一个“朝山进香”的黄布袋,走路都颤巍巍的。 少女面貌娟秀,穿了一套紫花布衣衫,肩头垂着两条辫子,左手挽了一只香篮,右手搀扶着老婆婆,垂着头,缓缓走近靠壁一张桌子坐下。 看样子,她们敢情是祖孙两人,刚从乡下来的,老婆婆坐下之后,不住的东张西望。 那少女始终低垂粉颈,连头也不敢抬一下,但她的坐位,和赵南珩恰好斜斜相对。 就在她坐下之时,赵南珩心头微微一怔,只觉这少女十分面熟,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觉多看了一眼。 虞平灼灼目光,更是不住的朝她瞟去。 就在此时,楼梯上又有一个人,大步跨入厅中。 走进来的是一个六旬左右的瘦小老者,头盘小辫,一身粗布褂裤,腰束板带,斜插一把铁锈斑剥的小斧,连柄只有一尺来长。 一苇子神色慕地一变,回顾左右,徐徐说道:“咱们得赶快一点,黄昏时候,也许还可以赶到定城县。” 定城县即今之广川县,在河南境内,正是由麻城北去的官道大路,他这话当然是故意说的。 那瘦小老者此时已在不远处坐定,口中沉哼了声。 正好酒保赶着过去,遮住视线,虞平目光流动,低声问道:“老前辈认识他?” 一苇子甚无其事的道:“此地不宜多说,我们赶快吃吧!” 说着目光一抬,面对玄明道人,嘴皮微动,玄明道人暗暗点了点头。 赵南珩瞧出一苇子是以“传音入密”向玄明道人指示机宜,但因他曾有“此地不宜多说”之言,心知必有事故,一时不好再问。 匆匆吃罢,由玄清道人付过饭账,大家相继下楼。赵南珩忍不住回头瞧了少女一眼,只觉自己分明在哪里见过此女,只是苦于想不起来。 走出酒楼,小厮替五人牵过马匹。 虞平回头瞧去,那卖卦老者业已走了。大家跨上马匹,玄明道人忽然拨转马头,独自朝来路驰奔而去。 赵南珩、虞平和玄清道人方觉奇怪,一苇子一带缰绳,回头笑道:“我们先走吧,他就会赶来的。” 话声刚落,突听一声凄厉惨呼,从后面传了过来。 一苇子身躯一震,骇然道:“玄明……” 赵南珩、虞平、玄清亦都耸然变色,急急转头瞧去。 那不是玄明是谁?此时已由马上滚下,扑卧在七八丈外,一动不动,不知是生是死?敢情地奔出没有多远,就中人暗算。 一苇子腾身飞落马背,双目精光暴射,向四面一扫,沉声道:“此时四外并无行人,更无搏斗,玄明显然被暗器所伤?” 他缓缓走近,俯下身去,伸手一探胸口,只觉触手冰冷,玄明道人业已断气,不禁呆得一呆。 玄清道人扶起玄明尸体,忍不住流下泪来。 赵南珩趋前一步,悄声问道:“老前辈,这是什么暗器所伤?” 一苇子默默地摇摇头,向玄清吩咐道:“掀起衣衫!” 去清撕开玄明衣襟,前胸一无伤痕,但背后却有一点极小的紫红影子,浸入肉内。 虞平目光一直,倒抽一口凉气,失惊道:“老前辈,这是……” 一苇子咳了一声,忽然低喝道:“快快掩起!” 玄清赶忙掩上衣襟,此时酒楼中的食客,和路上行人,都已赶了过来。 一苇子长叹一声,转脸朝玄清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料得到你的兄弟会突患急症,坠马而死!” 这时围观的人,已越来越多,一苇子目光一转,瞥见十盘大师杂在人群中,两道目光正向自己瞧来。 心知接应的人,已经赶到,这就接着说道:“好在咱们已快到地头了,何老四,你就留下来吧,好好替你兄弟料理后事吧,丧葬费用,统由咱们镖局开支就是。” 玄清道人连连叩头,含泪道:“多谢老镖头。” 一苇子趁机向十盘大师用“传音入密”说了几句话,才回头吩咐道:“赵老弟、虞老弟,这里有何老四料理,咱们上路吧!” 三人相继上马匹,默默上路。 赵南珩心里想着许多疑问,诸如酒楼上遇到的似曾相识的少女,和面无人色的灰衣文士,腰插小斧的瘦小老人。 以及一苇子为什么要玄明道人回去?玄明道人背心上那点紫红影子,究竟是什么暗器? 马行迅速,一会工夫,离中馆驿已有数里路程。 赵南珩再也忍不住,抬头问道:“老前辈,玄明道兄究竟是什么暗器所伤?” 一苇子黯然道:“搜魂针!” 赵南珩吃惊的道:“会是南魔的‘搜魂针’?哦,老前辈,那方才酒楼上……” 他心中灰衣文士、瘦小老人,甚至连白发老妪和流着两条辫子的少女,都觉可疑,是以一时说不上来。 一苇子摇摇头道:“不可能,烂柯樵子和冷面秀士,都是成名多年的人物,决不会使用南魔的‘搜魂针’,而且酒楼前窗,位在大门右方,玄明去的方向,是在酒楼左方,不说相距已在十丈之外,就是以位置而论,怎么也打不到他的身上了。 即使从窗口打下,针头创口,该由上而下,但玄明后心创口,只是平直射中,是以据贫道估计,该是有人在酒楼门口,出手暗算无疑。” 说到这里,回头道:“虞小施主华山高弟,华山派素以‘太白神针’驰誉武林,不知贫道说的可对?” 虞平坐在马上的身躯,似乎微微一震,忙道:“晚辈才疏学浅,虽曾跟随大师兄练过针法,会而不精,尤以飞针一类暗器,体积细小,通常不出三丈,即以家师来说,只怕难以打到十丈,方才晚辈走得最后,如果有人在门口出手偷袭,晚辈断无不觉之理。” 一苇子微微一笑,道:“搜魂针乃南魔独门绝学,发外无声无形,伤人于不知不觉之间,此人虽非南世侯本人,但既能伪制‘搜魂针’,以伪乱真,指上功力,自非等闲,打出十大距离,想来也并非难事。 不过据贫道估计,此人发针当在五六丈左右,因马匹正在奔行之中,中针之后,仍可把他带出数丈之远,才行跌落马背,而那声惨呼,正是坠马时所发,唉,别说小施主了,就是连贫道也一无所觉……” 他仰头向天,叹了口气,就不再说话。 赵南珩道:“道长方才说烂柯樵子、冷面秀士,可就是酒楼上最后上来的瘦小老头,和那个灰衣文士吗?” 一苇子道:“贫道先前也只觉那灰衣文士面无血色,使人不无可疑,只是没想到会是南天七宿中的冷面秀士秦紫贵,但后来烂柯樵子断眉老五突然现身,才使贫道联想起来。中馆驿偏僻小站,南天七宿中人,会在此地出现,当非偶然经过,自可想见。因此贫道命玄明去通知后面的人,加以注意,不料竟遭毒手,由此看来,咱们这一行人的行藏,只怕全已落在人家眼中了!”——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五十一章 龙坳门深夜色昏 赵南珩奇道:“晚辈那日听木宇真的口气,好像西妖门下,也有人落在南天七宿之手,他们之间也该是敌非友。” 一苇子点头道:“不错,贫道曾听小施主说过,而且此人当是姓辛的香主无疑,再证以虞施主遇上的辛香主而言,烂柯樵子和冷面秀士,也许就是追踪姓辛的而来,咱们的人,倒不能落在他们之后哩!” 说话之间,业已绕过麻城县,舍了大路,直向东首一条小路上奔去。 傍晚时分,业已赶到青苔关附近,这一带,地势荒凉,三匹马奔了一二十里,都没遇上一处村落。 杂林连绵,草长过人,一苇子打量四周形势,首先一跃下马,牵着马匹,往林中走去。 赵南珩、虞乎也同时跳下马背,跟着走入。 一苇子要两人把马匹在林中藏好,回头大笑道:“他们只怕还要一两个小时,才能赶到,咱们趁这段时光,先歇歇脚再说。” 他不待两人回答,已在草丛中坐下,然后从肩头取下长剑,搁在身边,缓缓阖上眼睛,不再说话。 赵南珩眼看一苇子瞑目调息,不敢惊动,心知此处离东华山庄已是不远,随时随地可能遇上敌人,也悄悄从肩头取下剑囊,褪去青布,正待佩到身边。 虞平目光斜视,瞧他这柄四尺来长的古剑,似乎引起好奇,脚下移近两步,目注长剑,低声道:“赵兄此剑,形式奇古,比普通宝剑,长出甚多,想来定非凡品?” 赵南珩道:“虞兄说得极是,兄弟此剑,正是先师祖遗留的倚天剑。” “倚天剑!” 虞平脸上不期闪过一丝诧异之色,接着说道:“这是峨嵋派镇山之宝,原来传到了赵兄手上,可喜可贺,不知赵兄能否赐借一阅,让兄弟一开眼界?” 赵南珩双手递过,笑道:“虞兄只管请看。” 虞平接过长剑,随手一按吞口,掣出长剑,只听铮的一声,眼前青光流动,吟声不绝,立时有一股森森寒气,逼入肌肤。 虞平目光一霎不霎地瞧着手中长剑,直有益茶工夫,脸上神色,瞬息万变,阴睛不定,好像在想着什么心事一般。 赵南珩知道使剑的人,谁都会对名剑倍加赏鉴,爱不忍释,自然也不以为意。 虞平瞧了一会,才返剑入匣,星目转动,双手递还,一面朗声道:“兄弟曾听家师说过,倚天剑不仅是几柄仅存古剑中最为锋利的一柄,尤其因剑身特长,如非内功剑术均臻上乘,极难施展,即此一点,可见赵兄剑术造诣,非同凡响,兄弟今后,还得多多叨教。” 赵南珩道:“虞兄好说,兄弟愧不敢当。”说话之间,刚把倚天剑佩好,突然扬手道: “虞兄,有人来了!” 虞平身形一蹲,隐入丛草之间,凝神倾听,哪有什么声息?心中方自暗哼,这小子真是活见鬼,哪知就在此时,陡听左侧不远处,响起一阵细微脚步之声,正向自己这边走来。 此时暮露渐深,林深草长,更觉幽暗,尚未辩出来人是谁,迅速掣剑在手,长身而起,大喝一声道:“什么人?还不给我站住?” 只听赵南珩的声音暗叫道:“虞兄不可造次,来的是孟老前辈!” 声间刚落,未然八指孟奇乾接道:“不错,正是老朽。” 虞平心头暗暗一楞,忖道:“这小子耳目之灵,果然强过自己许多!一面连忙收剑入匣,抱拳道:“孟老前辈来得好快!” 话声中,孟守乾和他门人侯剑英,业已走了过来。 一苇子也已自地上站起,一眼瞧到两人,不由咦道:“孟大侠不是和大行大师一路来的吗” 孟守乾摸摸胡子,笑道:“大师就在后面,也快到了。” 一苇子吃惊道:“大师可是遇到了敌人?” 孟守乾大笑道:“老和尚要是遇到了敌人,老朽哪会临阵先跑?” “阿弥陀佛,孟大侠撇下老衲,和临阵先跑,又有什么不同?” 随着话声,大行大师已缓步走入林来。 孟守乾目射奇光,问道:“大师可曾追上那人?” 大行大师摇摇头道:“老衲方才发现他遥遥尾随咱们,才故意落后,那人也突然停下步来,朝老衲招招手,返身就跑。老衲自然不肯放过,随后追了下去,说来惭愧,老衲和地在前山追逐了一圈,忽然失去此人所在……” 孟守乾道:“这人可能地形较熟,被他躲了起来。” 大行大师道:“孟大侠毋须替老袖解嘲,平心而论,此人轻功之高,远非老衲所能望其项背……唉,老衲既然发现追丢了人,不愿多耗时间,匆匆赶来,哪知就在前面林边,突然听到有人低喝了一声:“打’,一道白光,直向老衲打来,老衲一时趋避不及,只好运动相抗,挥袖拂去,这道白光,劲力奇强,一震之下,竟把老衲带退了两步!”说到这里,忽然呵呵一笑,问道:“两位猜猜,此人打出的一道白光,究是何物?” 一苇子道:“他便的是什么暗器?” 大行大师伸手从抽中取出一张白纸,递了过去,道:“你们瞧瞧这是什么?” 孟守乾吃惊道:“此人一张白纸,居然把大师震退了两步?” 大行大师道:“说来令人难以置信,但事实确是如此!” 这时候剑英已从身边掏出火招子,随手晃亮,擎到孟守乾身边。 大家都因这么一张白纸,居然会把峨嵋派监寺大行大师震退两步,感到无比惊奇,是以趁着火光,不约而同的伸长脖子,朝纸上瞧去。 那只是一张普通素笺,但上面却歪歪斜斜的写着两行字迹:“你们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此时不久地狱,更待何时?” 孟守乾江湖经验纵然老道?但瞧着这两句似渴非偶,无法解释的句子,也不禁皱眉头道:“这是什么意思?” 一苇子心中一动,问道:“大师可瞧清此人衣着容貌?” 大行大师沉吟道:“此人一路遥遥尾随,因相隔过远,看不清切,望去个子瘦小,身上穿的,好像是一件长仅及膝的黑色长衫 一苇子道:“果然是他……” 大行大师奇道:“道兄一行,也遇上了此人?” 一苇子就把自己一行,在中馆驿酒楼边上,遇到卖卦老人之事说了一遍。 大行大师道:“如此说来,他倒似有示警之意?” 虞平插口道:“晚辈愚鲁之见,却是和老前辈有些不同。” 大行大师道:“小施主有何高见?只管清说。” 虞平道:“晚辈之见,此人故示神秘,不足采信,但如果诸位老前辈认为他是一种暗中示警之意,那么这几句话,也可作为要咱在行动上须要及时之解释。 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正是譬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四方教的龙门拗分堂,比之地狱,也并不为过。四位掌门人既在此地,咱们生为门人子弟,自当竭力以赴,下面两句,此时不入更待何时?已是极为明显不言,不知诸位老前辈以为如何?” 孟守乾瞧他说得振振有词,心中不禁暗生警惕,付道;此子口才敏捷,但说话之时,眼神闪烁,分明是个城府极深之人!他因第一面见到虞平之时,就对他印象不佳,总觉一个人眼神不正,心术决不会正。 这也许是心有成见,也许是他阅人较多,得来的宝贵经验,因此虞平说的话,他有另有居心之感! 一苇子手捋长须,说道:“虞小施主说的不无理由,即使此人果有示警之意,其实咱们来此,明知龙门拗是龙潭虎穴,也非闯不可。 何况南天七宿中的烂柯樵子和冷面秀士,都在中馆驿出现,综合赵、虞两位小施主所闻所见,他们就是追踪西妖手下那个姓辛的香兰来的,咱们更不能在人后。” 大行大师低诵佛号道:“阿弥阳佛,老衲说的此人有示警之意,也只是促大家多加注意罢了,四位掌门人安危所系,咱们自然义无反顾。此处离他们巢穴已近,今晚一场激战,当属不可避免。而且也关系咱们四大门派兴衰命运,在十住大师一行,未到之前,诸位好好的休息一会才好。” 正说之间,只听悟果的声音在林外喝道:“来的是什么人?” 原来悟果、悟法两人,守在林外,见到有人行近,立即出声喝阻。 “秀挹嵩云胜觉场。” 来人唱出口号,接着陆续走近七名大汉,那是负责沿路接应的少林十盘大师亲率的六名护法罗汉,替大家送来干粮,接着十住、十善、十信三位大师,也自赶到。 此时已是初更时分,三拨人全已到齐,便自起程向龙门拗进发。 十盘大师率领十八护法罗汉,留在青苔关,担任接应。 这是月黑风高之夜! 荒山深夜,一行人施展轻功,奔了将近顿饭工夫,一苇子领先翻上一座山岭,便自住足,回头向赵南珩道:“前面山岭重叠之间,就是龙门拗,小施主来过一次,可还记得东华山庄的方向?” 赵南珩凝足自力,向四周瞧去,哪想辨认得出?这就摇摇头道:“晚辈当日只是任由马匹认路,已经是想不起来了,只记得翻岭越涧,一路没有路径可循,后来马匹忽然走向一条黄泥道路,沿着一座括天高峰脚下,往右侧转去。 一苇子沉吟道:“那可能已接近西岭拗了,走,咱们寻过去再说。” 赵南珩跟在一苇子身后,施展轻功,一路朝前奔去,但他目光却不时地向四外扫视,竭力从记忆中辨认路径。 其余的人,业已分散,遥遥踉着两人。 又翻过两重山岭,一苇子回头一瞧,赵南珩跟在自己身后,丝毫没有落后,黑暗之中,两道眼神,炯炯有光,心头有感诧异。暗想:这青年人哪有如此深湛内功?不禁低声赞道: 小施主一身轻功,真还不弱!” 赵南珩道:“道长过奖,晚辈……哦……” 突然话声中断,口中轻哦一声;顾不得说话,双脚顿处,身形慕地向对崖飞扑出去。 这一下如大鹏敛翼,去势奇快,凌空飞跃二十来丈,往一处山谷中落去。 一苇子先是一惊,及见赵南珩朝对崖一座谷口飞落,已知他有所发现,立即跟着下去,一连两个起落,掠下山腰。 眼前果然呈现一条黄泥山路,因自己一行,只是在山岭上翻越,这条道路,隐蔽在树林之间,不易被人发现。如非两边山峰,形成峡谷,只怕赵南珩也不会注视到它! 这一瞬工夫,已不见赵南珩的踪影,目光一瞥,谷口右侧,赫然立着一座石碑,那不是“东华山庄”几个大字,还有什么? 这时虞平和孟守乾师徒也相继飞落,虞平悄声道:“老前辈可到地头了?” 一苇子因赵南珩已只身进入谷去,来不及回答,只微一点头,就匆匆朝谷中奔去。 这是一条两山之间可容两骑并辔的甬道,直贯谷内。一苇子刚奔入谷口,只见赵南珩怔怔的站在路旁,好像正在等候自己。 他身边不远,地上直挺挺躺着两具尸体,这两人身材矮小,穿着一身青布劲装,敢情是“东华山庄”手下之人。 一苇子瞧得修眉微微一皱,暗想:这青年人出手当真又快又辣,自己和他先后只差一步,就连伤了两人!心中想着,目光一瞥,口中低诵一声道号,问道:“善能善哉,这两人可是他们守山之人?” 赵南珩点点头,道:“他们好像已经死了一会。” 一苇子听得一怔,急急问道:“这两人不是小施主杀的?” 赵南珩道:“不是,晚辈原想瞧瞧他们伤在哪里……” 孟守乾道:“他们如何死的?” 赵南珩道:“晚辈发现她们是女的,就没有再看。” 一苇子、孟守乾同时默然不语,凭他们的身份,当然不能要赵南珩去撕开两个女子的衣襟,查看伤势。但其实察看她们的伤势,对自己一行人可以说是极为重要之事。 虞平一个箭步,落到两具尸体边上,伸手一揭,从左边一具尸体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口冲轻嘿道:“果然是女的,她们都戴着人皮面具呢!” 话声中,已把另一具尸体的面具也揭了下来,揣入怀中,站起身道:“这两个妖女,看去只有二十出头。” 一苇子低声道:“两女被杀,可见已有人先咱们入口,咱们还得赶快进去才好。” 说毕,一打手式,当先朝甬道中奔去。 孟守乾故意落后一步,才回头朝侯剑英吩咐道:“英儿,华山门下心术不正,你记着少和他交往。” 侯剑英道:“弟子自当谨记。” 这两句话的功夫,前面三人业已奔出甬道,一闪而没,孟守乾不敢怠慢,脚下一紧,跟着追去。 这一段路,并不太长,瞬息工夫,便已进入山谷。 孟守乾向徒地打了个手势,一下闪入树丛之中,举目瞧去,只见谷中地形宽敞,中间果然矗立着一座高大庄院,望去一片漆黑,不见一丝灯光。 一苇子等三人早已不知去向,敢情也已隐蔽身子,这就低喝一声:“英儿随我来。” 师徒两人,藉树林掩护,鹭伏鹚行,缓缓朝庄有移去。 当然在他们后面,大行大师和十住大师等人,也已先后赶到,只是为了隐蔽行藏,无形之中,已分成四起,大家都在悄悄的向庄前逼近。 一苇子、赵南珩、虞乎三人早已掠近庄院左侧,他们因自己三人,业已深入谷中,自然深具戒心,行动也特别谨慎。 一苇子功运全身,右手紧靠前胸,只要稍微遇警,立时可以最快速度从肩头掣出长剑,两道目光,更是一瞬不瞒游目四顾,堪察四周情形!——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五十二章 不见掌门见掌痕 东华山庄三丈来高的青石围墙,矗立在高大黝黑的山影之下,宛如一座无人的死城一般,听不到半丝声音,看不到半丝灯火。除了在谷口发现两具尸体之外,这一路都不曾遭遇到丝毫阻碍。 这种静寂如死的情景,可比强敌围攻,更为阴森可怖! 一苇子武当名宿,在剑术上浸淫数十年,不仅是武当派,就是在四大门派中,也算得上顶尖高手,但身处此境,掌心也不觉沁着冷汗。 他率领两人,当先悄悄从左侧树丛绕近庄前,只见高大围墙中间,大门敞开,里面院落黑沉沉,厅堂深远,望去一片漆黑,只是相隔尚远,瞧不真切。 赵南珩忽然细声道:“道长,这里情形,好像和以前大是不同了!” 一苇子愕然停步,问道:“如何不同?” 赵南珩道:“晚辈上次是以他们香兰的身份前来,记得奔近墙下,两扇大门才自动移开,里面是一条深长甬道,地势逐渐朝下,所有的房屋,全在地底,如今这围墙里面,多出许多房屋来了!” 一苇子微微点头道:“这座房屋之中,定然有着厉害埋伏,否则也不会把四位掌门人送到这里来了。” 他口中虽在说话,两道眼神,却只是盯着大门里面。 他们隐身之处,离大门少说还有二十余丈,此处正和大门斜斜相对,还可以看到里面,如果再往前走,离围墙虽近,但瞧不到里面的情形了! 三人籍着树身隐住身形,等了半晌,庄中依然木见丝毫动静,好像这里已是久无人住的废宅。 虞平等得有点沉不住气,低低说道;“老前辈,咱们这样耗到什么时候去?依晚辈之见,不如干脆闯进去瞧瞧,反正迟早总得和他们见个高下。” 一苇子心里何尝不急?他默默计算,后面的人,都该到齐了。 敌暗我明,形势虽然不利,但这样耗下去,确也不是办法,总得有人打个头阵,心念一转,立即回头:“两位小施主请在此等候,贫道过去瞧瞧虚实。” 赵南珩道:“晚辈以前来过,也许可以找出一点端倪,还是由晚辈和道长同去。” 虞子接口道:“晚辈也去。” 一苇子还想劝阻,但看两人词意坚决,点点头道:“同去无妨,只是敌暗我明,两位务必跟在贫道身后,不可轻举妄动。” 虞平道:“晚辈理会得。” 一苇子不再多说,身如飘风,穿越树林,绕到围墙左侧,相隔还有两三丈远,提吸一口真气,身形冲天而起,有如离弦劲矢,轻轻落到墙下。 赵南珩自从由鬼手仙翁替他打通奇经八脉以来,体内真气,悉化已用,一身功力,较之一苇子已是毫不逊色,也依样葫芦,跟着腾身而起。 一前一后,像两点流星,快得令人目不暇接。 虞平跟在两人身后,自然不肯示弱,脚下猛地一蹬,平空拔起三支五尺来高,双臂在空中一划,翻上墙头,只见一苇子和赵南市已在墙上等候,脸上不由一红。 一苇子在这一瞬之间,双目如电,向墙内环扫一眼,偌大一片院落,确实像死去一般,不见有何动静,心中虽觉奇怪,一时也无暇顾虑,身形一沉,轻轻飘落地面。 忍不住又运足目力向四周仔细打量,依然瞧不出半点异样,只觉此种阴森的气氛,委实令人憋得难受。饶他身为武当一代名宿,一身功力,不同凡俗,却也禁不住心头发寒! 只见他修眉一剔,蓦地从肩头抽出长剑,朗笑一声道:“贫道不相信这会是一座死宅,两位小施主,随贫道进去瞧瞧!” 说话之间,当先举步朝阶上跨去。 赵南珩、虞平两人,眼看一苇子掣出长剑,也同时拔剑在手,跟着朝厅上走去。 深山夜静,万籁无声,三声呛呛拔剑之声,和一苇子的一声朗笑,自然传出老远。 就在这一瞬之间,右边围墙上,疾如飞鸟,飘落两条人影,那是尺八指孟守干师徒,跟着朝阶前走来。 同时大门前面,也现出六条人影,缓步进入大门,这一行人是大行大师为首,接着是三位少林高僧十住、十善、十信,和峨嵋门下的悟果、悟法。 一行人跨登石阶,大行大师挥手示意,悟果、悟法便自一左一右在廊前站定。 这时,里面业已有人燃亮火折子。但见那是一座圆形大厅,左右各有四道门户,门上画着赤发擦牙,面貌狰狞的画像。 火把子熊熊火焰,照到这广阔的厅上,已显得幽暗微弱,而这四尊凶神恶煞般的画像,却在暗影之中,大有迎人逼来之感。 整座大厅鬼影幢幢,阴风森森,更显得异样阴沉! 圆形大厅上,空荡荡的什么摆设也没有,上面是一个圆形拱顶,离地极高,四周地方宽广,但只是一座客厅。 一行九人置身其中,宛如到了一片空旷的荒野一般,区区九人,就显得甚是孤单。 一苇子走在最先,手仗长剑,两道炯炯目光,随着脚步,不注的向左右移动,这位堂堂武当派一代高手,生平何等场面不曾见过,此刻却神色凝重,缓步深入。 他身后一左一右,紧跟着赵南珩、度平两人,虞平手上,高举火把子,赵南珩的倚天剑,在火光照射之下,反映出一圈青影,缓缓在地上移动。 大厅后面,拦着一道屏风,直通后进,一苇子才一转过屏风,瞥见屏后圆洞门两侧,站着四个面如黄腊的青衣汉子,手仗兵刃,卓然而立! 一苇子右手仗剑,左手袍袖挥处,口中冷喝一声:“还不给我让开?” 要知他进入围墙之后,早已提聚真力,功凝双腕,这一拂,潜力潮涌,声势何等威猛? 但听砰然轻震,站在圆洞门两侧的四个青衣汉子,一声不哼,随着他袖风拂过,身子一歪,同时倒了下去,手中兵刃,呛哪堕地,响起一片金铁之声! 一苇子心头一怔,立时发觉情形有异,这四人敢情早已死去多时,只是有人把他们尸体紧靠墙上站立,又因脸上戴有面具,乍看之下,不易发觉罢了。 想起方才谷口发现的两具尸体,分明已有人先自己一行,进入东华山庄来了! 一念及此,再也顾不得许多,蓦地跨前一步,俯下身去,伸手从青衣汉人脸上,揭下人皮面具。 火光之下,登时露出一张双目紧闭,脸如白纸的面孔,尽管此人业已死去多时,但眉目娟秀,分明是女子乔装,而且年龄不大,最多也不过二十左右。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厅上请人听到一苇子的喝声,和兵刃堕地之声,同时闻警赶来,眼看地上躺着四具尸体,一苇子正好从一具尸体脸上,揭下面具,不禁齐齐一怔! 大行大师低诵一声佛号,问道:“道兄,她们都是女的?” 一苇子仰头向天,口中低低说道:“无量寿佛,贫道说不得只好无礼了!” 他并没回答大行大师的讯问,左手倏落,“嗤”的一声,撕开少女胸前衣襟! 一苇子武当派一代名宿,在武林中何等身份之人,如在平时,决不肯亲自动手,去撕开一个已经气绝多时的少女胸前褒衣。 但此刻查看对方伤势,实在太重要了,除了自己动手之外,也不便叫赵南珩或虞子出手。 八个人十六道眼光,随着他撕开少女胸前的刹那之间,孟守干身躯陡然一震,忍不住轻“咦”一声。 大行大师和十住、十善、十信等四位高僧,口中同时连诵佛号不止! 原来撕开少女衣襟,只见一对鼓腾腾的双峰之间,斜印着一个谈青掌印,五指宛然,渗透肌肤! 一苇子迅速替尸体掩上衣襟,方自直起腰来,望着大行大师道:“大师可瞧出来了?” 大行大师双手合十,垂眉答道:“天下只有‘玄阴掌’力所伤,才色呈淡青……” 虞平目光闪烁,骇异的道:“玄阴掌不是罗髻派独门武功?” 赵南珩也听化名诸文齐的文判诸葛忌说过,“玄明掌”乃是西妖独门功夫,心中方自惊奇。 只听大行大师接着说道:“只是罗髻夫人怎会对她手下之人,遽尔出手?这倒令老增百思不得其解!” 孟守干沉吟道:“老朽记得曾听先师说过,‘玄阴掌’不到五成功力,色呈灰黑,如练到十成火候,伤人无形。此人所留掌印,青色甚谈,功力少说也在八成以上,虽非西妖年人,却不是门下弟子所能修练得到……” 他说到这里,忽然脸色一正,回头道:“英儿,你去把其他三人的衣襟,一齐撕开来瞧瞧!” 侯剑英应了声是,立即走上前去,动手撕开两具尸体胸前衣襟,虞平也帮着撕开另一具少女胸衣。 三具尸体上,赫然印着一个同样谈青掌印,甚至连部位都丝毫不差! 十住大师叹息道:“阿弥陀佛,此人出手之快,下手之狠,当真世罕其匹!” 孟守干突然低喝一声道:“诸位道兄,咱们赶快进去,这东华山庄之中,只怕全都遭了毒手了。” 一苇子想到掌门师兄的安危,身躯不期陡然一振,急道:“不错,咱们快走!” 话声未落,人已当前向圆洞门中跨去,身后众人,自然也鱼贯踉进。 那是一条通向后院的狭长甬道,照说在大厅与后院之间的通路,该是露天的,但这条甬道上面,却盖着屋顶,不见天光。 一苇子手仗长剑,领先走在前面,方自走了十来步路,目光瞥处,只见甬道两侧,各自倒着一个青衣汉子的尸体。 这两人同样面色焦黄,分明也戴了人皮面具,腰间短剑,方自抽出一半,身上瞧不出明显伤痕,好像是闻警奔出,连抽剑都来不及,就遭了来人毒手。 一苇子心中微微一凛,这已无须多看,就可想到准是丧在“玄阴掌”下的,是以只瞧了一眼,依然朝前走去。 就在此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两声惨呼。 那声音犹如空谷通响,起自远处,遥遥传来,大家身在阴森死寂的旷宅之中,听来分外刺耳! 大行大师身为峨嵋伏虎寺监寺,禅功定力极为深厚,但此刻惨呼入耳,禁不住身躯一震,立即住步道:“是悟果,悟法……诸位道兄,前面有变……” 十行大师走在最后,闻言接口道;“不错,这两声惨呼正是从厅前……” 他说话声中,迅速转过身去,正待赶去接应,哪知目光抬处,只见身后圆洞门上,两扇石门,正在无声无息的缓缓朝中间合拢。 话没说完,不禁骇然大呼道:“这……这门…… 他人比话声还快,数丈距离,一栋而至,全力一掌,拍在门上,只听“砰”的一声大震,两扇石门,依然纹风不动。 十信大师怔得一怔、后退半步,猛地开声吐气,双掌并发,紧接着朝前推出! 要知“十”字辈的僧人,在少林寺除了方丈,已可算是顶尖高手,他第一掌发出,没有震得开石门,深觉脸上无光,这双掌并发,几乎聚集了他毕生功力,劲道之强,何止干斤? 但听一声虎吼般大喝,和石门的蓬然巨响,震得四下回应,有如雷鸣,但两扇石门却依然紧阖如故,丝毫不动! 十住大师瞧了石门一眼,皱皱眉头,拦道:“师弟,这两扇石门,坚厚逾恒,只怕不是人力所能开启。” 十信大师满脸通红,喘了口气,道:“咱们归路已断,不把此门弄开,如何出得去?” 一苇子想起中馆驿那个卖卦老人,曾说“东有陷阱”之言,心中不禁一动,再想自己一行,如果从中馆驿算来,果然是一路朝东,这就叹了口气道:“咱们只怕早就在人家预先布置的陷阱中了!” 虞平一手拿着火把子,大声道:“诸位老前辈,咱们身陷绝地,退既无望,不如索性往里间去,好歹也瞧个究竟。” 孟守干望了他一眼,才徐徐的道:“依老朽的看法,此中情形,似极复杂,加上一路上所发现的死尸看来,显然有人在咱们之前,进入此屋,但来人使的手法,竟会是西妖的独门武功‘玄阴掌’。 四方教的人,一连串以东怪‘血影掌’,南魔‘搜魂针’、北鬼‘归元指’伤人,如今居然有人用‘玄阴掌’连伤西妖手下,这一点,实在使人难以猜测。 至于咱们进来之时,一路无阻,显然此间的人,已全遭毒手,此时留在厅外的两位峨嵋师傅,遭遇变故,和这道石门的突然关闭,可能是东华山庄的援手,业已赶到……” 他总究经验老到,分析事理,有条不紊。 大行大师因随着自己来的两个门人,只叫了一声,就不再听到声息,想来已遭惨死,心头甚感沉重,只是默诵经文,一直没有作声,闻言抬目追:“孟大侠说的极是,老衲也是这般想法。” 孟守干目光一转,落到虞子身上,接着说道:“虞老弟说得也对,咱们退既不及,除了往里闯,实在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何况四位掌门人,目前下落不明,纵然他们援手赶到,咱们这些人也未必落败,只是大家务必保持警觉,也就是了!” 一苇子长剑一振,应声道:“不错,贫道替大家开路!” 话声一落,当先笔直走去! 这条甬道,并不太长,眨眼工夫,已到尽头,只见石阶两旁,倒卧着四具青衣汉子的尸体。 有的手执长剑,有的兵刃业已脱手,光看他们死状,和先前所见几人一样,当然也是“玄阴掌”所伤。 一苇子目光一扫,一步掠上石级,停身瞧去,里面是一间六角形厅堂,幽暗之中,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正待举步跨入,猛觉一阵劲风,扑面拂到。 一苇子久经大敌,何况早有戒备,冷嘿一声,当胸左掌,立即迎着拂出,哪知掌力拂出,对方力道,忽然消失。 同时只听虞平惊啊一声,火折子突告熄灭,眼前顿觉一暗! 一苇子心头一惊,脚下往后退出半步,双目一闭乍睁。 他这一闭再睁,就是火光突然熄灭,由亮到暗,伯看不清楚,遭人暗中偷袭,才默运功力,凝聚目力。 这原是电光石火,一瞬间事,陡听赵南珩大喝一声,黑暗中划起一道青虹,向身前撩去,“当”的一声,似有东西坠落地上! 此时也正好是一苇子凝足神光,双目乍睁之际,只见一条绿惨惨的人影,在屋中左方闪出,向右隐没,一闪而逝,奇快无比! 赵南珩已在此时,随着划出剑光,追了过去。一时怕他有失,口中低喝一声:“赵小施主快请留步!” 人随身发,跟着往里掠入!——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五十三章 妖烧教生出西方 身后孟守乾师徒也已同时晃亮火摺子。 赵南珩总究迟了一步,追到屋中,石门业已闭上。 一苇子暗暗感到惭愧,自己数十年修为,居然还及不上人家峨嵋派一个记名弟子,光瞧他挥剑击落暗器,出手之快,当真自叹勿如,目光一扫,瞧清这间六角形的屋中,原来共有六道门户,赵南流站在右首第二道石门面前,这就问道:“小施主可曾瞧清是什么人吗?” 赵南珩长剑一收,回身道:“方才火摺骤炼之时,晚辈只见到一个绿衣女子从左边石门闪出,扬手发出一块小小铁牌,她已经掠入此门,追赶不及,这人一身衣服,闪闪发光,看去约摸有三十来岁光景。” 一苇子听得大是惊懔,暗想:方才火摺骤炼之时,连自己都没瞧得清楚,听他说来,这年轻人的目力,竟然强过自己许多? 心中想着,孟守乾已从地上抬起两片铁牌,用衣袖裹着走了过来,脸上神色显得异常沉重,徐徐抬头道:“道兄可认得这是什么?” 一苇子低头一瞧,只见那是一面色呈暗灰的小铁牌,牌上镌着一条人首蛇身的怪蛇,人首面貌姣好,宫鬓堆鸦,雕刻得栩栩如生,只是已被倚天剑截作两半。 赵南珩瞧得失声道:“啊,方才那个女的,就是这般相貌!” 一苇子听得脸色大变,吃惊道:“这是二十年前威震南疆,号称天下第一奇毒蛇蝎夫人牌到人到的‘神蛇令’,只是她已有多年没听人说起,‘神蛇令’突然在此出现,难道方才赵小施主见到的会是她?” 大行大师缓缓走来,说道:“这女魔头少说也在五十以上,南珩见到的,只怕不是她本人。” 话声刚落,只听石门中传出一阵格格娇笑,一个女子声音,矫脆的道:“老和尚,你乱嚼舌根,好没来由?我年纪大小,和你有什么相干?难道大了几岁,就该和你一样,长得又老又丑? 大行大师枪自道:“女施主何人,怎不请出来一见?” 那女子娇笑道:“咦,你方才不是就在说我女魔头吗?” 一苇子退后一步,道:“无量寿佛,那么女施主真是‘神蛇令’的主人蛇蝎夫人了?” 那女子声音道:“那还用问?” 孟守乾暗暗示意侯剑英,退到自己身后,打了个哈哈道:“夫人一直定居苗疆,很少到中原来,老朽久闻大名,无缘拜识,不想夫人也投到罗髻门下,赶来此地,怎不现身相见?” 蛇蝎夫人道:“谁说我投到罗髻门下?”接着娇笑道:“我是怕这些六根不净,一大把年纪还要还俗的和尚道上看了动心,才没和你们相见,免得又叫我魔头……” 她明明在对面石门中说话,话声才落,突然从众人身后传来“嗤”的一声轻笑,道: “我不是已经出来了吗?” 这一下,听得大行大师等人,莫不大吃一惊! 因为这间六角形的房屋,纵然门户相通,但中间少说也有七八大见方,她明明在右边第二道石门中说话,但这边话声刚落,修忽之间,就到了左边,这份快速,简直使人难以置信! 大家急急转过身去,只见左首第一道石门,不知何时,业已无声无息的开启,门前俏生生站着一个长衣兜地,身材苗条的丽人! 只见她宫鬓堆鸦,娇艳胜花,眉目传情,盈盈流睬,加之在火光照耀之中,一身绿色长衣,闪闪发光,越发增加了她的神秘美感! 在她左右两边,侍立一对垂髫女童,一个手捧绿玉葫芦,一个手捧一柄三尺来长银色钢叉,看去不过十二三岁,一身苗装,生得甚是娟秀。 远远望去,当真有如画像中的观音大土和善才龙女! 大行大师乍然瞧到蛇蝎夫人,心头不期一楞,这女魔头年过半百,望之犹如三十许人,修练功深,已可想见。 而且此刻大家都在严神戒备之下,她说来就来,悄然在身后出现,来得无声无息,丝毫不觉,仅此一点,只怕在场请人,显然已棋输一着。 何况蛇蝎夫人在二十年前,就有天下第一奇毒之称,如论武功,大家或可和她一拼,但如果使起毒来,那就叫人防不胜防了! 孟守乾方才出言试探,如今听她否认是罗髻门门下,不禁大是惊奇,暗想:莫非这一路上发现的“玄阴掌”,和她有关? 心念转动,脸上却丝毫不露,呵呵一笑,拱拱手道:“夫人既非罗髻门下,那么咱们到成了是友非故。” 他当真不愧为老江湖,明明是讯问对方的话,说来不落痕迹,却使对方有不得不答之妙。 蛇蝎夫人嫣然一笑,道:“那也不然,因为我滥芋充数,忝为西方教主。” “西方教主”这四个字,听得大家又是一怔! 西妖罗髻夫人为了掩饰行动,创立了一个四方教,如今蛇蝎夫人又弄出一个西方教来! 孟守乾口中连“噢”了两声,抱拳道:“原来夫人创教立宗,已是一教之主,老朽失敬之至!” 蛇蝎夫人微哂道:“诸位大概听到过四方教这个名称了吧?我是四方教的西方教主。” 大家听她一说,登时恍然大悟,原来四方教,竟然还分作东西南北四个教主! 由此看来,西妖罗髻夫人当真野心不小,她不仅创立四方教,而且还把蛇蝎夫人拉去,当上了西方教主。以此类推,其他东南北三方教主,至少也是和蛇蝎夫人份量相等的人,才有资格担任。 先前大家只当四方教不过是西妖用作掩蔽江湖上人耳目的幌子罢了,但听蛇蝎夫人这么一说,四方教的声势,显然非同小可! 一苇子打了个稽首,道:“贫道有一事请教,不知教主可肯见告?” 蛇蝎夫人瞧他一身俗家装束,却打着稽首,口称“贫道”,不觉“嗤”的笑出声来,说道:“你这位老相公,有话只管清说。” 一苇子不禁老脸一红,掀须笑道:“贫道武当一苇子,不怕教主见笑,这般装束,只是为了避免在路上引人注意,当然瞒不过教主眼法。” 蛇蝎夫人道:“道长倒是爽快的很!” 一苇子道:“贫道久仰夫人盛名,四方教西方教主,既由夫人担任,其他三位教主,想必也是武林中盛名久着的人物了?” 蛇蝎夫人淡淡说道:“道长日后见到了,自会知道。”她说到这里,目光落到孟守乾身上,问道:“这位想是形意门的孟大侠了?” 孟守乾连忙拱手道:“不敢,老朽正是孟某。” 蛇蝎夫人忽然冷哼一声,道:“这么说来,你们四派一门的人,倒全到齐了?” “嗯!”她目光倏然又转到赵南珩身边佩着的倚天剑上,眼皮轻轻一抬,流露出柔和光彩,娇笑道:“小兄弟方才那一手,当真俐落快捷,身手不凡,你是峨嵋门下?” 赵南珩昂然道:“教主过奖,在下赵南珩,正是峨嵋门下。” 蛇蝎夫人目光盯着赵南珩一阵打量,忽然侧过脸去,朝大行大师轻笑道“我和赵小兄弟说几句话,大师毋须担心!” 原来大行大师因蛇蝎夫人一向心毒手辣,方才赵南珩无意之中,剑劈“神蛇令”,触许她忌讳,深恐骤下杀手,是以在她和赵南珩说话之际,双腕提聚功力,暗作戒备。 此时经蛇蝎夫人轻描淡写的揭穿心事,禁不住老脸一红,连忙双手合十道:“阿弥阳佛,老衲明知教主不会向后辈出手,但在江湖上走动,防人之心不可无,教主幸勿见怪。” 蛇蝎夫人冷笑道:“大师把我看作了何等样人?哼,本教主真要出手,只怕你们一个也阻拦不住!” 她说话之时,早已别过头去,修忽之间,脸上又换了一副笑容,向赵南珩说道:“小兄弟,你可知道毁我‘神蛇令’,该当如何?” 赵南珩道:“这个在下倒不知道。” 蛇蝎夫人徐徐的道:“三十年来‘神蛇令’一直代表着我的标记,令到人到,江湖上从没有人敢碰它一下。第一、当然是为了令上涂有剧毒,其二,却是我曾经说过,凡是触件令牌之人,就得受蛇蝎啮心而死。三十年来触件我令牌的,先后共有五个,都没有逃过蛇蝎啮心之厄,但一举毁去我令牌的,小兄弟倒还是第一人。” 她脸含甜笑,美目盼兮,把蛇蝎哨心,那种惨酷之刑,娓娓说来,好像是理该如此,丝毫不觉残忍。 厅上诸人,听她口气不善,全都暗自准备。 赵南珩手握剑柄,剑盾一轩,朗笑道:“教主如此说来,在下自然要见识见识。” 蛇蝎夫人眼波瞟动,格格一笑,摇手道:“小兄弟误会了,我说的是触忤我令牌之人,触忤令牌,就是触忤我蛇蝎夫人,但小兄弟是用剑劈了我令牌,难道这也等于你用剑劈了我吗?此中当然有着差别,触忤令牌乃是有心之举,自然罪无可绾,你剑劈令牌出于无心,冲着你峨嵋门下,我也不好与你计较……” 大家正在剑拔弩张之际,听蛇蝎夫人忽然自找台阶,全都深感意外,不知这女魔头又耍什么花样? 蛇蝎夫人两道森寒目光,环室一扫,又道:“今晚进入东华山庄之人,除了你小兄弟之外,一个也别想再走!” 说到最后一句,笑容尽教,语气突转冷厉! 孟守乾仰天长笑一声,道:“教主说了半天,老朽们听了半天,总算这句话,才转到正题上来了。” 蛇蝎夫人媚笑道:“这也不能怪我,你们一向都以名门正派自居,试问今晚所作所为,是名门正派中人的行径吗?” 一苇子道:“教主何所指而言?? 蛇蝎夫人冷笑道:“那还用说吗?少林、武当、峨嵋、华山,嗯,这里还找不到华山派的人……” 她随着话声,目光向众人微微一扫,虞平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 蛇蝎夫人又道:“就凭你们这些和尚道土,改容易装而来,行径已不够光明,趁人不备,夜袭山庄,居然还假冒慈圣宫独门武功‘玄阴掌’,杀戮无辜,难道这就是名门正派的手段?今晚要是我迟来一步,等诸位一走,这十几条人命,岂不就成了无头公案?” 这倒好,一场黑锅,一下全背到四派一门头上! “阿弥陀佛!” 大行大师双手合十,低喧一声佛号,道:“教主请容老衲一言!” 蛇蝎夫人格格笑道:“老和尚少假慈悲了,峨嵋派一年之前,业已宣布封山,退出江湖,没想到堂堂伏虎寺的监寺大师,换上了俗家装束,依然可以横行江湖……” “住口!” 赵南珩星目之中,暴射出两道棱棱神光,手按剑柄,厉声道:“你怎好如此含血喷人?” 蛇蝎夫人横目道: “怎么,我话说错了吗?” 赵南珩道:“峨嵋派退出江湖,已有一年,你们为什么还要劫持掌门老师傅?不仅峨嵋一派,甚至少林、武当、华山三派掌门,也同时被你们劫持而来……” 蛇蝎夫人脆笑连声,打断他话头,摇摇手道:“不用说了,四派掌门人神秘失踪,于是你们就疑心上四方教,于是就找上东华山庄,于是就含愤杀人,对吗?” 赵南珩怒道: “胡说,这里的人,不是我们杀的!” 蛇蝎夫人道:“是了,那是四派一门约来的帮手杀的,小兄弟,我瞧在一个人的面上,答应不难为你,其余的人莫想离开东华山庄一步……” “哈哈!” 孟守乾大笑一声,用手敲敲旱烟管,目射精芒,回头道:“诸位道兄,人家硬要把罪名派到四派一门头上,多说倒显得咱们气馁,教主既不见信,使用‘玄明掌’杀人之事,暂且不提,凭咱们四派一门,迟早总会有个交代。教主口口声声说咱们莫想走得出东华山庄一步,孟某偏不信邪,说不得只好向教主讨教讨教。” 蛇蝎夫人冷冷地用手朝有边上首石门一指,说道:“孟大侠要是不信,对面石室中,还有比孟大侠强过十倍之人……” 她这句比孟大侠强过十倍之人,确实使人心头震动,不自禁地随着她纤指所指,移目瞧去!——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五十四章 独具机心欠隐藏 但就在这微一分神之间,只听十住大师大喝一声:“妖妇哪里走?” 身形疾上,挥手一掌,劈面打去! “砰”!掌风撞上石门,发出一声大震。 蛇蝎夫人和她身边两个女童,早已走得无影无踪! 孟守乾叹息道:“此女来去如风,一身轻功,已达化境,咱们被困石室,伯也追不上她!” 大行大师沉吟道:“她说对面石室中,也有人被困,倒不像有假,不知是何等人物?” 一苇子道:“会不会是四位掌门人中的哪一位? 十住大师道:“咱们何不集众人之力,试试能否破去此门?” 孟守乾摇摇头道:“东华山庄,覆盖极广,门户重重,她们要把咱们引到这里来,可见这座院落,所有石门,必然特别坚固,破门之举,徒费气力,否则蛇蝎夫人也不会说出咱们莫想离开一步的话来。” 一苇子道:“难道咱们当真就这样被困在石室中了?” 孟守乾持须道:“任何机关,必有枢纽,咱们如能找到这间石室开启的枢纽,或可走得出去……唉,这也不妥,即使开启了石门,也定是秘道千百,错综复杂,咱们不识路径,可能愈走愈深,反而陷入绝地……” 话声未落,只听蛇蝎夫人的声音,远远传来,道:“孟大侠不愧形意门一派掌门,凭你这几句话,就比几个和尚道土高明多了!” 十善大师怒吼道:“妖女,你有本领,就和咱们见见高低,何用鬼鬼祟祟的躲着说话?” 十行大师道:“她已经去远了!” 十信大师道:“孟大侠说得极是,任何机关,必有枢钮,依贫僧之见,咱们与其被困,倒不如先找找石门启闭枢钮,出了此室,再作计较,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大行大师点头道:“看来咱们也只好如此!” 于是,大家立即分散开去,各自在这间六角形的敞厅上,分头搜索起来。 孟守乾只是仰头望着屋顶出神,他发现这座六角敞厅,屋顶上画栋雕梁,也呈六角形,一节一节地往上缩小,到了屋顶,已只有桌面大小一块。 中间好像画有图画,只是离地太高,仅凭火把子的光焰,瞧不清上面画着些什么?心中怀疑这间敞厅所有门户的总枢纽,可能就在上面,正待纵身上去瞧瞧究竟。 瞥见虞平手执火把子,堪堪寻到右边上首那道石门之时,脸上突然浮起惊喜之容! 这原是一瞬的事,但孟守乾目光何等锐利,再加地江湖经验丰富,一瞥之下,业已发现虞平的目光,是瞧到石门狰狞画像上凸出眼珠之时,才流露的喜容,而且目光还停注了一下,方始移开。 这情形,不禁瞧得益守乾心头大疑。 他方才从蛇蝎夫人口中,隐约听出四大门派掌门人,似乎并非四方教所劫持,当然她没有说,自己也不好遽下断语,这不过是一种推测而已! 但从自己一行人之前,有人潜入东华山庄,以“玄阴掌”连续伤人一事看来,其中似乎另有阴谋。 进而推究自己一行人,赶来东华山庄,原是凭赵南珩和虞平两人报告而决定,尤其四位掌门人被人安顿在龙门拗的消息,是虞平在汉阳客店中听来的。那么如果不是虞平言有不实,就是他根本受了人家有计划的愚弄。 而此人当然也就是以“玄阴掌”残杀东华山在许多爪牙的人,他的目的,显然是利用四大门派掌门人的失踪,把大家引上东华山庄,好让四方教和各大门派构成不解之仇。此人是谁?自己一时真还想不出来,虞平到底是被人愚弄?还是受他指使?也难以确定,但他身上有着重大嫌疑,已是不假的了! 孟守乾本来对虞手印象不佳,认为他眸子不正,心术也定然不正,这会瞧到他面上闪过喜容,更觉其人可疑。 原想纵上屋顶上瞧瞧的动机,也因之打消,举步朝右边上首那道石门走去,口中嘿道: “孟某不相信这间石室中,困着一个强过孟某十倍之人!” 他这一走近,顿时发现石门上有一道极细的指甲痕,一直划到画像左目,这条细痕,如非留神察看,极难发觉。心中不禁暗嘿一声,笑道:“虞老弟,你可曾发现什么了吗”? 虞平正在石门上下仔细察看,闻言立即直起身子,答道:“晚辈总觉每扇石门上,画上这些形状奇怪的画像,使人无不可疑,尤其画像上的眼珠,微呈凸出,可能就是开启石门的枢纽。 但晚辈连按了几下,石门依然丝毫不动,晚辈实在看不出道理来,只是除了这门上画像,四周墙上,更没有碍眼之处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在画像凸出的眼珠上,又接连接了几下,果然那石门动也没动。 孟守乾听他这般说法,不由疑念渐消,暗想:原来只是自己多疑,错怪了他! 但目光瞥处,发现虞平伸手按动眼珠之时,手掌托动,不知他是出于有意,还是无意? 总之,画像左颊上那条指甲痕,已被他手掌轻轻抹去! 这一下,当真是欲盖弥章!这条指甲痕,如果和他无关,他何须趁机抹去? 孟守乾是何等样人,要想在地面前耍什么花样,岂非班门弄斧?但他脸上依然丝毫不露,呵呵一笑道:“老弟说得不错,凭常情推理,这对凸出的眼珠,倒确有可疑之处……” 说话声中,突然跨上一步,伸手朝画像左眼按去,他出手奇快,在快要按上眼珠之际,目光一闪,暗暗留神虞平脸上。 那虞平看他突如其来的举动,神色不禁微变,但瞬即平复,后退半步淡淡一笑道:“老前辈经验丰硕,想必可以瞧出端倪,也未可知。” 孟守乾手触到凸出的眼珠之上,发觉那眼珠果然活动,心头方自一喜,立即手指转动,朝左右旋转,哪知眼珠虽然活动,但任你如何转法,石门还是纹风不动,休想打得开来?不禁暗暗骂了一声:“好狡猾的小子!” 手指一停,摇摇头道:“老朽对机关消息十足外行,咳,就是这对眼珠,真是拒钮所在,咱们不知开启之法,也是徒然……” 话声才落,依稀听到石门之中,隐隐传出叱喝之声。 敢惜这扇石门,异常坚厚,是以室中传出的声音,细如蚊纳,如非自己这般内功火候的人,极难发觉。心中不由又是一动,付退:莫非室中此人,就是用指甲留下记号之人? 果然如此,他也可能就是以“交阴掌”残杀东华山庄爪牙的那人,他用指甲留下暗记,定是指示他的同党,由此门退走。 那么此人被困石室,只怕是出于伪装罢了!心念疾转,一时只作不闻,缓步走了开去。 侯剑英跟在他师傅身后,心中暗觉奇怪,师傅平日为人精细,既然发觉画上眼珠可疑,怎会不顾而去?但又不敢多问。 孟守乾才一退下,虞平就接口道:“只要真是枢纽,晚辈不相信打不开它。” 说着又跨上一步,伸手旋转着眼珠。 孟守乾当然是故意走开的,因为此时大家分散四周,仔细勘测着室中每一角落,虞平左右,并无旁人,如果他知道石门开启之法,想要撇开众人逃走,这时候是最好的时机。 孟守乾脚下走得极缓,渐渐走得五六丈外,一面不住的用旱烟管试叩石壁,装出寻找模样。 其实他一直在留心着虞平,只要他有什举动,数丈距离,仍可一掠而至。是以只是弯腰俯身,缓缓移动脚步。 刚一走到八丈左右,忽听身后“喀”的一声,石门顿开,虞平身子一弓,快疾无伦的朝门外窜了出去! 这一着,早在孟守乾意料之中,声音才一入耳,人已如影随形,施展出形意门“缩地成寸”之术,一个箭步,抢到门前。 哪知就在这一瞬之间,猛听有人大喝一声,一团黑影从门外迎面撞到! 这一下事出仓猝,何况两下来势都快,急疾之间,连多瞧一眼都来不及,立即一提真气,身躯硬行的向左闪开。 同时也已瞧清那团电射而来的竟是一条人影! 他没防到自己以极快身法让开来势,但徒儿侯剑英,却在此时跟在身后纵到,再待出声招呼,已是不及,只听“砰”的一声,两人撞个正着,一齐跌倒地上。 那从门外飞撞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先闪出去的虞平。 此时早已闭过气去,已由十善大师拍了他几处穴道,扶着坐起,侯剑英也已从地上爬起,坐着调息运功。 石门开启之后,并没立即关闭,想系无人掣动机钮之故! 门外那间石室,地形略小,只不过是两大见方,但此刻正有两个人打得异常激烈,掌风呼啸。迥旋生风,笼罩着整间石室,几乎没有一丝空隙。 虞平敢情就是被那激荡成风的内家罡气弹出来的。 门内请人手上虽有火摺子,但只要接近门口数步之遥,火把子就会被门外卷来的掌风熄灭。 尤其两人都是身法奇快,攻退俄顷,是以更无法瞧清楚两人面貌,幽暗之中,仅可约略瞧出两个都是老头,一个穿灰衣的身材较为瘦小,另一个穿蓝袍的却是修伟老人。 灰衣老人身法轻灵,迎旋起落,快捷无比,随着他身法变化,连续点出的指风,尖锐劲厉,刺耳惊心。 蓝袍老人却是兀立不动,如临大敌,黑暗之中,双目流转,隐隐可见精光,双掌开阖,迅快发掌劈击。 他的掌势,扶起阵阵震耳啸声,罡风激荡,把两大见方的石室,震得“洪”“洪”作响,声威之盛,武林罕观! 但他却好像对灰衣老人的那路指法神功,甚是忌惮,每一掌都严密封闭住对方指力,攻拒之间,丝毫不苟。 两人各以数十年功力,苦苦相拼,只是在斗室中激荡流转的内力余劲,此时因石门开启,有了宣泄之处,一阵又一阵像潮水般向门内涌来,吹得众人身上饱袖不住飘动。 孟守乾凝目瞧了一阵,依然无法瞧清两人面貌,心头着实感到惊凛。 凭两人的功力,在武林中可说已是一流顶尖高手,除了近二十年已极少在江湖走动的“五奇世家”第二代人物,自己实在想不出是谁来?心中想着,只听一苇子低声问道:“道兄可曾瞧出这两人是谁吗?” 孟守乾微微摇头道:“咱们点燃着几支火把子,他们里面却是一片漆黑,以明观暗,除非练成‘天眼通’一类功夫的人,才能瞧得清楚……” 大行大师低声道:“老衲从掌风上听来,莫非是钟老施主赶来了?” 赵南珩忽然趋上一步,说道:“大师傅,那一个穿灰色道施的,就是替弟子疗伤的鬼手仙翁苏道长!” 大行大师听得不由一怔,他哪会知道赵南流连获奇遇,不仅大觉大师在宣布封山之日,输给他的三十年内家功力,已由鬼手仙翁打通奇经八脉,悉化已用。 而且少林方丈百愚上人赐传的“达摩易筋经”,乃武学上乘宝典,少林寺七十二艺,莫不从此书而来,相传只有方丈一人,能得修习此经,赵南珩能蒙百愚上人赐借“易筋经”,当然另有因果。 他虽只练了短短一年,但玄关一通,体内三十年真力,一旦悉为己用,内功精进,自力增强,黑夜视物,自然无足为奇。 大行大师这几日虽已发现赵南珩神光内敛,精气充沛,但也没想到他内功深湛到已达目能夜视的境界,闻言奇道:“孩子,你瞧清楚地是苏仙翁?” 赵南珩应了声“是”,道:“弟子瞧清楚地是苏道长,不会有错,和苏道长动手的一位,是红面虬髯的老者……” 他话声未落,只听灰衣老者呵呵笑道:“钟皓,那是和你一伙的吧?还不叫他们一起上?” 大行大师低噫道:“果然是钟老施主赶来了,他怎会和苏仙翁舍命相拼?” 蓝袍老者面上微微冷笑,一面封拆劈掌,一面洪声道:“苏如晦,老夫早就认出是你,嘿嘿,‘归元指’,老夫也领教了。” 灰衣老人大笑道:“你要为罗髻夫人作说客,自然早就知道老道困在这里了,怎么样,是不是认为老道打发不了你?” 他突然凌虚一指,遥遥点去! 蓝饱老人面上神色微凛,怒喝道:“胡说,你们西妖、北鬼,才会沉瀣一气,互相勾结,老夫是何等样人? 双掌搓合,掌力出处,蓬然有声,两股劲力乍然一接,各自震退了一步。 大行大师听出两人口风,似有误会,连忙合十高叫道:“阿弥陀佛,两位老施主快请住手!” 这一瞬之间,大行大师、一苇子、孟守乾、暨十住大师等人,都已陆续跨进石门。 一苇子朝鬼手仙翁打了个稽首道:“苏老施主二十年不见,怎么也换上了道装,不知可还认得贫道否?” 鬼手仙翁目射奇光,道:“老道只是假道主罢了,道兄……是武当一苇子道长吗?” 一苇子忙替大行大师、孟守乾、十住大师等人引见,并将自己一行经过,简扼说了一遍。 鬼手仙翁呵呵大笑道:“巧极,巧极,老道就是为了查访有人假冒‘归元指’,才一路找来,没想到竟把老道困在这里,方才罗髻夫人叫人传话,就以此威胁,要我老道答应,担任什么他们四方教的北方教主,后来钟进士又摸了进来,老道只当他是替西妖作说客来的。” 赵南珩想起玄修道人几日前引自己进入进土府之事,不由朝红脸老人多看了几眼,只觉这位老人虬髯如朝,气宇不凡,腰间最着一柄绿鲨皮套雁翔刀,看去甚是威猛。 此时他听鬼手仙翁话声一落,不由洪声笑道:“这真叫做钟进士被鬼迷,老夫是听到四位掌门人有了消息,诸位道兄已上龙门拗来了,才匆匆赶来。没想到此地机关重重,误打误撞的碰上苏仙翁,一语不发,就赏了老夫一指,哈哈,咱们这一场,打得虽然过瘾,却也惊险!” 大行大师合掌道:“钟老施主义薄云天,老衲这里谢了。” 钟进士环目一顾,道:“大师可知四位掌门人是否被困在此?” 大行大师摇头道:“老衲一行,说来惭愧,直到此刻,还不知此间虚实。” 钟进士洪声道“走,咱们就闯进去瞧个明白。” 鬼手仙翁道:“不错,不错,老道土正要找他们主儿算账!”说话之间,忽然噫了一声,回头道:“进士老爷,你倒瞧瞧这道小门,几时开的?” 大家急忙回头瞧去,只见众人进来的那扇石门,不知何时,业已无声无息地关紧,右首另一道门户,却又悄然自动开启! 钟进土大笑道:“好,好,咱们正要进去,这么一来,倒着实省了一番周折。” 鬼手仙翁哼道:“你倒说得容易,不是它自己开了,这周折可大呢,你不瞧瞧墙上,被我老道扎了多少石孔,几自无法破壁而出。” 大家朝墙上一看,四周石壁,果然像蜂窝似的凿了无数指孔,每孔都有二寸来深,敢请他被困在石室之中,找不到出路,就拿石壁出气,这手“归元指”力,当真惊人,不愧是第二代北鬼! 钟进上哂道:“你难道不想进去?” 边说,当先举步行去。 鬼手仙翁嚷道:“老道几时说过不进去?” 身形一闪,抢着在门里奔入。 孟守乾本待出声劝阻,此门无故自开,必然是对方诱敌之计,但话未出口,两人业已进入小门,大行大师和一苇子也跟着过去。 一时只好把话咽下,回头一瞧,虞平目光闪烁,只是朝四周乱转,不禁暗哼一声。 十住大师因孟守乾身为一派掌门,是以走了几步,便停身相让。 孟守乾连忙拱手道:“三位大师只管请先,还是让老朽断后吧!”——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五十五章 争道画像多怪异 十住大师见他这般说法,就合掌道:“如此,小僧有僭。” 说着便率同十善、十信,鱼贯走入,虞平也跟在少林三僧之后,默然走去。 孟守乾带着侯剑英一面以“传音入密”向徒儿吩咐道:“孩子,这姓虞的怕是奸细,待会如果遇上敌人,你跟住他,别让他逃走。” 侯剑英不期一楞,他知道师傅为人精细,什么事都瞒不过他,虽觉怀疑,但还是悄悄点了点头。 师徒两人刚一跨进小门,似乎有人暗中操纵一般,突然砰的一声,关了起来。 孟守乾皱皱眉道:“果然是诱敌之计!” 口中说着,一手拉起侯剑英,脚下却加速向前奔行。 原来门内又是一间方形石室,此时少林三僧和虞平的影子,正向有首一道小门中进去。 孟守乾脚下加速,很快赶上四人,进入门中,身后石门,又砰然关上。 孟守乾知道对方为了诱自己一行深入,身后石门,重重关闭,原也是意料中事,举目一瞧,这间石室和前面两间,大小形式,完全一样,右壁一道小门,敞开无阻。 但大行大师和一苇子等人却在室中停了下来。 走在众人前面的钟进土和鬼手仙翁两人,却已经不知去向?石室中依然只剩下自己一行九人。 孟守乾吃惊道:“钟大侠,苏道长,可是已进去了”? 大行大师微微摇头道:“老衲进入此室之时,比钟、苏两位,稍迟一步,眼看他们从左壁小门进去,但等老衲和一苇道长赶到之时,左壁小门,忽然关上。同时右首这道门却自动开启,孟大侠见多识广,老衲只有等你来了,再作计议。” 孟守乾沉吟道:“他们故意诱敌深入,再把钟、苏两应分开,无非是分散咱们实力,老朽浅见,目前咱们已入腹地,既然打开此门,要咱们进去,不如将计就计,好歹也只有闯到底,只是咱们必须严加防范,莫要再被他们隔断,分散实力才好。” 一苇子道:“孟大侠说得极是,咱们只要一个接一个走去,中途即使有变,也来得及互相照应。” 大行大师蓦地抽出长剑,回头道:“不错,老衲走第一个,南珩,你跟在我身后,不可落后。” 赵南珩答应一声,跟着大行大师走去,紧接着一苇子、虞平、十往、十善、十信、侯剑英,由孟守乾断后,鱼贯相随,大步前行。 大家脚下不停,片刻工夫,已经一连穿行了七八间石室。 每一间都形式相同,或左或右,都留着一道门户,但始终不见有人。 当大家跨出最后一道小门,只觉眼前一宽,业已走进一座宽敞大厅。 大家先前只是逢门就走,没加注意,此时脚下一停,各自擎着火把子,向四周一阵打量,不禁瞧得目瞪口呆! 原来这里又是一间六角形的敞厅,大小形式,和前面那间竟然完全相同,四周六道小门上,用彩漆画的狰狞画像,也完全和前厅一样! 十信大师从地上抬起一段火把子烧剩的余烬,那正是在自己前厅丢弃的东西,自然认识,不由失惊道:“咱们又回到原来的地方了?” 孟守乾仰天大笑道:“一点不错,咱们半天奔波,仍然回到老地方了。” 一苇子回头朝虞平问道:“小施主方才如何打开石门的?” 虞平道:“晚辈记不清了,刚才孟老前辈退下之后,晚辈原也没抱多大希望,只是随手左右旋了一会,不想石门果然突告开启……” 孟守乾没等他说完,摇摇头叹气道:“没用啦,即使虞老弟记清方才旋动次数,只怕这会也没用了!” 虞平道:“晚辈再去试试!” 话声一落,自告奋勇的往前奔去。 孟守乾看他仍然朝右首的那道小门走去,不由微微一笑,没有多说。 十住大师道:“既然门上眼珠,就是开启门或,咱们也不妨去试试。” 转身就向左首小门转去。 赵南珩、侯剑英,和十住、十善两位大师也各自分头奔向其他四道小门。 此时,虞平业已奔近有首小门,伸手转了几下,突然叫道:“孟老前辈,这眼珠怎会转不动了?方……方才明明会动的啊!” 口中说着,手上使劲扭转,但眼珠好像生了根一样,任他如何用力,依然丝毫不动。 虞平脸上渐渐绽出汗水,双手也起了颤抖,回身道:“诸位老前辈,咱……咱……真被困住了,这该怎么办……” 十住大师低喧佛号,道:“孟大侠说得不错,如此看来,此厦总掣想已关闭无疑。” 孟守乾笑道:“这还用说,方才虞老弟无意打开石门,已使他们吃惊不小,再度把咱们引来此地,自然已下了总掣。” 虞平满脸沮丧,忽然目光一转,投在赵南珩脸上,道:“方才那……西方教主还说赵兄一人可以例外,如今连赵兄也困在这里了!” 一苇子经他一语提醒,心中一动,立即回过头去,朝赵南珩道:“小施主倚天剑,削铁发泥,这石壁虽然坚硬,决难受得注宝刀锋利,小施主请把剑借给贫道一用……” 虞平突然眼睛一亮,喜道:“不错,咱们可以破壁而出!” 赵南珩连忙抽出长剑,双手递过。 一苇子接过宝剑笑道:“贫道前去试试!” 说罢,缓步朝左首一道小门走去,厅上众人,也同时跟了过去。 一苇子走近门前,缓缓举起手中倚天剑,正待朝石门制去,突然回首低喝一声道:“诸位请退!” 话才出口,人已倒退一丈开外,向左闪开! 众人只当有警,也纷纷退后,屏息而立,等了良久,仍然不见有什么动静。 孟守乾问道:“道兄可是发现了什么?” 一苇子手仗倚天剑,目光盯着狰狞画像,徐徐吁了口气,说道:“贫道方才瞧到画像眼珠,无故眨动,只怕其中暗藏什么歹毒暗器……” 听他如此一说,大家目光不期齐向画像眼珠瞧去,那是一幅育面涂牙的神像,眼珠凸出,狰狞可怖。 如果这六角大厅上,只有一个人的话,会看得毛发直竖,不寒而栗,但此时站着的,都是四派一门的高手,自然不会害怕。 大家只是注视着画像眼珠,哪知过了一会,那凸出的眼珠,依然并无异状。 十善大师道:“让贫僧试他一拳!” 扬手一记拳风,遥遥击去,但听蓬然一声,发出的拳劲,激散成风。不,那画像眼珠,果然在这一击之后,转动了一下! 孟奇乾道:“诸位留神!” 说话之时,只见那眼珠又接连眨动了几下。 渐渐,眼珠里面好像有了光彩! 渐渐,那凸出凶睛,变成一双黑白分明的俏眼! 狰恶面貌,也逐渐消失,露出一张媚秀的脸孔! 大家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看花了,但摆在面前的,确是一张少女的脸型,眉眼盈盈,笑容未敛! 十信大师怒喝一声:“好妖女!”右拳一场,正待击出! 孟守乾连忙道:“大师且慢!” 大行大师道:“阿弥阳佛,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且瞧瞧他究竟有什么花样?” 大家遥遥围着,但各人都已暗自戒备。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大家只是注视着狰狞神像的面部,其实画像身体上,此刻也渐渐现出一个苗条人影,肩披流苏,一身宫装! 那确是一个人!一个宫装少女! 她好像会“穿墙术”似的,整个人已经在石门上现出身来了! 赵南珩突然脱口叫道:“是琼仙……” 宫装少女翩然从门上飘落,朝赵南市检任为礼,抬头嫣然笑道:“少侠总算是还认识小婢。” 原来她正是伺候罗髻夫人的使女琼仙,赵南流在罗髻山身负重伤,多蒙她服侍,是以一眼就认出来了。 赵南珩瞧到琼仙,陡然脑中闪过一丝灵光。 想起中午在中馆驿酒楼上遇到的那个白发婆婆和青衣少女来,当时自己只觉那少女十分面善,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如今因瞧到琼仙,使他猛然想起那个青衣少女,正是一线谷“夫人”身边两个伺婢之一!想到这里,口中不由低哦一声,道:“是了,她就是一线谷那个夫人的伺婢!” 琼仙目露奇光,瞧着他问道:“赵少侠说什么呀?” 赵南珩并没回答,转脸朝一苇子道:“道长,晚辈刚才想起,中午在中馆驿酒楼上遇到的老婆婆祖孙两人,那青衣少女,就是一线谷那个夫人的伺婢,据晚辈想来,老婆婆可能就是那个夫人乔装的。” 一苇子听得一怔,道:“一线谷那个夫人……唔,江湖上称夫人的,从前倒却有几位……” 他目光缓缓朝孟守乾瞧去,底下的话,倏然住口。 琼仙睁着一双大眼,听赵南珩说出什么一线谷那个夫人,忍不住又问道:“赵少侠,你说的是什么夫人呢?” 赵南珩回头道:“姑娘来了,想必你们夫人也到了吧?” 琼仙螓首微摇,轻声道:“夫人没有来……” 孟守乾干咳一声,道:“姑娘此来,有什么事吗?” 琼仙朝他点点头,然后瞄了赵南珩一眼,又道:“小宫主来了。” 赵南珩冷冷的道:“小宫主来了,和在下有什么相干?” 琼仙抿嘴一笑,道:“小宫主打发小婢前来,就是请少侠前去一晤。’“赵南珩没想到西妖门下那个小宫主,会打发使女来叫自己前去一晤,此刻当着大行大师和许多老前辈面前,不禁脸上一热,怒声道:“我不去。” 琼仙瞧着他怔得一怔,才道:“小宫主有很重要的话,要和少侠说呢!” 赵南流道:“有话,她不会到这里来说?” 琼他为难的道:“小宫主说……” 赵南珩摆手道:“姑娘不用说了,在下说过不去,就是不去。” 虞平突然大声道:“是了,赵兄,这是西方教主有意放你去咯。” 琼仙瞪了他一眼,叫道:“你知道什么?” 虞平被她当面斥叱,不禁剑眉剔动,正待发作。 孟守乾向他摇摇手,一面朝球仙问道:“姑娘可知你们小宫主请赵老弟前去,有什么事吗?” 琼他偏头想了一想,道:“小婢听小宫主的口气,请赵少侠前去,是为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当面和他说,究是什么事情,小婢也弄不清楚,好像……和你们此行有关。” 孟守乾沉吟了下,朝大行大师说道:“老朽之意,赵老弟不妨去见见她。” 大行大师憬然抬目,望了孟守乾一眼,点点头道:“孟大侠说得极是,南珩,你就去一趟吧!” 赵南珩听得一怔,但大师傅既然这么说了,自己不得不遵,这就躬身道:“弟子遵命。” 琼仙喜道:“老伯伯,你真好!” 她看大行大师一身俗家打扮,才以老伯伯相称。 赵南珩道:“姑娘走吧!” 一苇子道:“小施主请带了剑去。” 缓缓把手中宝剑递了过去。 虞平急道: “老前辈且慢,赵兄此去,毋须使剑,不如把剑留在这里,万一赵兄给他们困起来了,咱们有倚天剑在手,也可破壁而出。” 赵南珩道:“道长,虞兄这话说得不错,宝剑还是留在这里吧!” 琼仙白了虞平一眼,撇撇嘴道:“赵少侠,别听他的,小宫主请你前去,你就是小宫主客人,谁敢把你困起来?” 赵南珩道: “在下也不是怕事的人。” 虞平大笑: “赵兄既是你们小宫主的客人,就毋须用剑了。 琼仙扭扭头道:“我不和你说。” 一苇子依然把长剑递过,说道: “她们请小施主前去,既和咱们此行有关,大家自然要等你回来之后,听听清形再作决定,还是把剑带去吧!” 赵南珩只好接过长剑,收入剑匣,随在琼仙身后,朝左首那一扇大门走去。 两人刚一走近,石门便自行开启,里面是一间方形石室,和先前大家经过的完全一样。 琼仙走在前面,低声笑道: “赵少侠,方才你们就在这几间石室里兜了一个圈子呢!” 赵南珩没有作声,琼仙走近另一道侧门,伸手在门上按了两下,等石门开启,侧身跨入,一面回头说道: “这条甬道,没有灯火,岔道又多,按五行奇正布置,少侠请靠近小婢,免得走错了路。” 赵南珩道:“姑娘只管走吧,在下目能黑夜视物,还看得清楚。” 琼仙眨眨眼睛,吃惊道: “啊!赵少侠原来目能夜视,那你内功一定很好,夫人门下五位小姐,夫人说她们内功都修到了七八成火候,但黑夜视物,还要凭藉些微天光,才能瞧得清楚,像这样没有一丝光亮的地方,就不成啦,你可真棒!” 赵南珩道: “你们夫人门下,原来有五位小姐。” 琼仙自知一时说漏了嘴,口中轻“嗯”一声,低头向前奔去。 赵南珩随在她身后,留神四周,果然岔道极多,琼仙东转西转的脚下丝毫没停。 一会工夫,业已到了尽头,已为一道石壁所阻——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五十六章 是情是恨困红妆 琼仙停下脚步,回身笑道:“到啦!” 说话间,伸手在壁角上轻轻一按,但听一阵轧轧轻震,壁间忽然裂现一道暗门,眼前突然一亮! 只见门内又是一条甬道,宽敞光亮,两边石壁光滑如镜,甬道上点着一排宫灯。 自己是从甬道右侧石壁中走出,前面不远,是一个圆洞门,两扇朱漆大门,配着白铜兽环,中间只开了仅容一人进出的门缝。 赵南珩跨出石壁暗门,不期瞧得一怔,眼前情形,自己已是十分熟悉,这不是上次到过的地底石室,木香主的书房吗? 自己明明只在地面上走动,几时走到地底下来了? 琼仙瞧他站着出神,不禁嫣然笑道:“赵少侠,你不是来过吗,怎么不记得了?” 赵南珩点点头道:“是了,这大概就是木香主住的地方了,只是咱们这一路行来,并没走下地底,怎会到了这里了?” 琼仙低声道:“少侠可是觉得奇怪吗?其实,你们停身的六角大厅,只要按动机关,六道门户一闭,整座大厅,就跟着下沉,只是你们没注意罢了。” 赵南珩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琼仙偷偷朝里面望了一眼,轻声催道:“小宫主就在里面,快走吧!” 说到这里,脸颊微微一红,欲言又止,终于幽幽的道:“待会不可拂逆了她……” 说毕,朝圆洞门走去。 赵南珩明知她是一番好意,但听得还是甚感气愤,恨不得掉头而去,但想到自己来此,可能会有四位掌门人的消息,只好接着胸头气愤,举步跟去。 走近圆洞门,赵南珩已经瞧到那张紫檀雕花书案面前,端坐一个红衣少女,一手支颐,低着头正在看书。 虽然她背着身子,银烛掩映,那件熟悉的银红衫子,纤小背影,赵南珩一眼就可看出她正是在罗髻山后园和自己拼得两败俱伤的小宫主! 赵南珩及门而止,琼仙抢前几步,俏生生走近红衣少女旁边,低声道:“小宫主,赵少侠来了。” 红衣少女连头也没抬,冷冷的道:“他来了,不会自己进来?” 琼仙转过身子,向赵南珩使了个眼色,娇声道:“赵少侠,小宫主有请。” 赵南珩瞧得心头大是气愤,暗想:此女好大的架子!一面举步跨进书房。 红衣少女虽然听到赵南珩的脚步声,依然并没回过身来,口中冷冷的道:“琼仙,这里不用你侍候了。” 琼仙应了声“是”,低头朝赵南行回眸一笑,转身朝门外走去。 “喀!”圆洞门中两扇石门,随着琼他跨出,同时阖上! 赵南流瞧得暗暗冷笑,付道:难道自己还怕你不成?心中想着,当下重重咳了一声,说道:“姑娘约在下前来,不知有什么事吗?” 红衣少女缓缓抬起头来,说道:“是啊,我急着赶来,就是为了……” 她声音忽然间变得十分温柔,目光始处,下面的话,还没出口,忽的脸色一板,冷哼道:“我知道你不愿意见我,我又没勉强你来,那你为什么要来?” 她说话之时,狠力的把书本掷到地上,星目之中,已隐蕴泪光,使性别过身去。 赵南珩听得不禁一怔,说:“姑娘此话怎说?在下如果不愿和你相见,怎会应约而来?” 红衣少女道:“你不是不愿意见我,为什么要戴着这副鬼面罩进来?” 赵南珩往脸上一摸,不由恍然大悟,原来她当自己不愿意见她,故意戴着面罩进来,这就笑道:“姑娘误会了,四大门派掌门人失踪,为了避免引人注意,差不多都改装易容,不是在下一人如此。” 红衣少女转过身子,嘴角间泛着微微笑意,歉然道:“那是我错怪你了……嗯……你把易容药物洗去了好吗?让我瞧瞧你……” 说到最后几个字,晕生双颊,声音轻得只有她自己方能听到! 赵南珩心头一凛,只听她继续幽幽说道:“那是……因为……你和辛香兰生得很像,所以我想瞧瞧……” 这显然是她掩饰之辞,两道目光之中,含着羞涩、幽怨,而又流露出希冀之色! 赵南珩释然道:“不错,在下没见过辛香主,但可能和他生得极像。” 红衣少女眨眨眼睛,道:“你是不是很想见见他?” 赵南珩摇摇头,正色道:“姑娘要在下来此,究竟有何见教?” 红衣少女俏皮的笑道:“只要你洗去易容药物,我马上就告诉你了,你们找上东华山庄来,不是为了四大门派的掌门人吗?” 赵南珩心头略地一跳,抬头道:“姑娘这算是交换条件了?” 红衣少女被披嘴道:“那也随便你,哼,谁希罕你非洗去易容药物不可……”接着瞧了赵南珩一眼,嗤的笑道:“我又无求于你,也好,就算是条件吧!” 赵南珩只觉这位姑娘,童心未退,当真刁蛮得紧,但想到她也许真的知道四大门派掌门人的下落,这就从身边取出易容药物,说道:“在下遵命。” 红衣少女脸上有了喜容,轻声道:“不敢当!” 赵南珩把易容药物,涂到掌心,在脸上抹了一转,登时恢复了他原来英俊的脸孔!剑眉星目,唇红齿白! 红衣少女一双盈盈秋水,盯在他脸上,流露出异样光彩! 赵南珩和他目光乍接,只觉她晕生双颊,含情脉脉,好像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骤然相逢,另有一种说不出的惊喜成份,同时也看清红衣少女似乎和在罗髻山初见之时,消瘦了许多,脸色显得略带苍白! 赵南珩快快避开目光,脸上还热烘烘的,轻咳一声,拱手道:“在下尚有人在厅上等候,姑娘有什么见教,就请告赐。” 红衣少女忽然幽幽一叹,侧过脸去。 赵南珩依稀瞧到她那双灵活的大眼睛中,隐含泪光,不由呆了一呆。 暗想:此女怎的和在罗髻山初见之时,好像变了许多?在自己印象之中,她是个冷漠倔傲的人,如今却好像满怀委曲,不胜幽怨! 红衣少女低低的道:“是的,我应该告诉你了!我也不怕你见笑,我就是为了你,才赶来的!” 赵南珩心头又是“咚”的一跳,但没有作声。 红衣少女续道:“这是半月以前,我听西宁山的报告,说峨嵋派不知怎的,突然有几批和尚,易装下山,而且下山的人中,居然还有伏虎寺长老在内。师傅听得很是生气,说你们宣布封山,乃是两派约定之事,何以又自毁信诺?立时要老令公查明真相。” 赵南珩听得剑眉微微一轩,但又忍了下去。 只听红衣少女说道:“我和姥姥刚赶到山边,就接到二师姐的飞鸽传书,说在江陵附近,一条船中,发现一人,极像峨嵋方丈大觉大师……” 赵南珩不待她说完,急着问道:“你二师姐可曾看到船上还有什么人?” 红衣少女摇摇头道:“不知道,二师姐只说那条船好像是朝南去的,后来忽然失去踪影。”前天……哦,你不是在巴东见到过他……木香主吗?我是听他说的。” 赵南珩暗暗“哦”了一声,木宇真果然就是东华庄的木香主! 红衣少女接着说道:“方才这里马管事发出紧急救援信号,说有强敌来犯,而且来人熟悉庄中布置,所有机关,都无法阻拦得住,姥姥因另有要事,一时无法分身,要我们随同西方教主先行赶来,这才知道来的是四大门派的人,你也来了。” 赵南珩道:“我们得到消息,四位掌门人被安置在这里,才行赶来,不料我们事前,已经有人来了,使用‘玄阴掌’伤人的,并不是我们。” 红衣少女点头道:“是啊,西方教主先前怀疑你们是一伙的,后来冯管事醒过来了,据她说,出手伤人的是一个白发老妪,另外还有几个人,她都没瞧清,才知道这是一场误会。” 她眼角瞟了赵南珩一下,又道:“我请你来,是为了四大门派掌门人,不是罗髻派或西方教劫持的,这一点,西方教主特别的要我告诉你,转告四大门派。姥姥在天亮以前,也会赶到这里。西方教主因这里死伤了许多人,她也作不了主,你们大伙进入东华山庄,罗髻派这个台,也是塌不起。姥姥脾气不好,等她到了,你们一个也休想离开,所以西方教主的意思,是希望你们留下一个人来,当面和姥姥解释清楚,免得双方伤了和气。” 赵南珩瞧她说得不像有假,想了一想,道:“贵派耳目遍江湖,可知四位掌门人下落?” 红衣少女咬着下唇,说道:“我们也在查,只是目前还没有消息,等我知道了,一定会设法通知你的。” 赵南珩拱拱手道:“姑娘如无别要事,在下失陪了。” 红衣少女望着他,沉默有顷,忽然抬眼道:“你和姥姥在山上见过一面,你们中间,由你留下来,最为适当。” 赵南珩道:“这个自有几位老前辈决定,在下不能作主。” 红衣少女嫣然一笑道:“只要你同意,西方教主自会和他们说的。” 赵南珩犹豫了一下,还没开口。 红衣少女欲言又止,终于羞涩的道:“为什么你留下来最为适当,你知道吗?” 赵南珩心头一凛,冷冷的道:“在下不知道,而且在下也不愿看到石龙婆。” 红衣少女笑容倏敛,站起身来,挥手道:“好,你可以走了。” 赵南珩拱拱手道:“多谢姑娘盛情,在下这就告辞。” 红衣少女娇躯微微颤动,气道:“我以后再也不要看到你了,你快走吧!” 赵南珩呆得一呆,转身朝圆洞门走去,两扇朱门,好像有人操纵一般,自动向左右推开。 刚一跨出门口,只听红衣少女的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赵南珩,我心里恨死你了……” “砰!”石门重又阖上,赵南珩心头不期起了一阵说不出的怅惘;一时只作不闻,举步向甬道中走出。 琼仙已在前面相候,瞧到赵南市,连忙轻轻问道:“你和小宫主谈好了?” 赵南珩不愿多说,含糊的答应了声。 琼仙抿抿嘴,神秘一笑,柳腰扭动,转身道:“小婢这就送少侠出去。” 六角厅上,大家正在焦急,见到赵南珩从左边门中出来,纷纷围了上去。 赵南珩立即把经过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大行大师听说她们半月以前,曾在江陵附近船上,见到掌门师兄,不禁修眉微皱,沉吟道:“掌门人既在江陵附近出现,那么百愚上人和一尘道长,极可能也在船上无疑,只是荆州北带襄阳,南通全楚,又是长江水道要冲,四通八达,真要被人劫持,不但已事隔半月,而且去向不明,真是一件棘手之事!” 赵南珩忽然想起当日在归州客店中,曾听木宇真说过:“长江一带,也出现了一个秘密帮会,叫做朱雀旗,专门掳人勒索,无恶不作,据说主持这朱雀旗的是几个凶名久着,久已不在江湖走动的厉害人物,四大门派掌门人,莫非就是朱雀旗掳去的,也未可知。” 水宇真在当时也许只是推测之辞,但如今想来,四位掌门人莫非真是被朱雀旗掳去了? 心念方动,只见一苇子特须道: “大师可是相信这四位掌门人,确非西妖所掳?” 虞平目光流动,说道: “各位老前辈,西妖门下之言,未必可信。” 孟守乾吸了口旱烟管,点头道: “老朽认为她们小宫主说的,并没有假。” 一苇子道: “孟大侠见多识广,必有所见。” 孟守乾炯炯目光,瞧着虞平,嘿嘿干笑两声,沉声道: “虞老弟……” 虞平听他喊声有异,同时和他目光一对,心头不由“咚”地一跳,身不由己后退一步,勉强笑道: “孟……老前辈有何指教。” 孟守乾瞧他这一步后退,显见心虚,但只是微微一笑,道:“如果老朽推想不错,老弟你……该是……” 他故意上长语气,底下的话,还没说出。 但虞平已是脸色剧变,左手宠在抽中,惊惶的道:“晚辈如何?”——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五十七章 有意安排纵鹤归 孟守乾道:“受了人家的愚弄!” 虞平暗暗松了口气,道:“孟老前辈此话怎说?” 孟守乾哈哈一笑道:“老弟在汉阳听来的消息,只是人家故意安排的陷阱,这叫反间之计,老弟扮演了一次三国中的蒋干,听来的全是假话!” 虞平惶恐的道:“这……怎么会呢!” 孟守乾心中暗暗冷笑,接着说道:“此人故意要老弟把话传到咱们耳中,让咱们大伙赶上龙门坳来,他却走在咱们之前,以‘玄阴掌’杀伤多人,一手制造咱们和西妖之间的误会,如果四方教后援适时赶到,也许会掀起一场更大的互拼……” 虞平道:“这人又会是谁?” 孟守乾道:“此人是谁,老朽一时也说不出来,不过此人也就是劫掳四位掌门人的人了!” 大行大师手中持着念珠,连连点头道:“孟大侠说得极是,咱们可说是棋错一步,满盘皆输,只是目前该当如何,不知孟大侠可有成竹?” 孟守乾敲敲旱烟管,磕去烟灰,侧目四顾,笑道:“有咱们这许多老骨头在这里,总不能要赵老弟一个人留下来。” 一苇子稽首道:“善哉、善哉,贫道正是此意!” 十住大师在三人前面,总究是个晚辈,是以极少插嘴,这时连忙合十道:“贫衲师兄弟,追随三位前辈而来,要留,咱们自然一起留下来。” 突听左壁上首门中,传出蛇蝎夫人娇脆的声音,说道:“要赵小兄弟单独留下来,是我出的主意,原来是一番好意,可惜现在已经迟了,你们即使要走,只怕也走不了啦!” 孟守乾大笑道:“听教主口气,想是石龙婆到了,老朽正想见识见识她究竟是怎样一个三头六臂的人物? 话声甫落,只听一个老妇声音,冷冷的道:“孟守乾,你自问比北海神驼如何?” 要知“北海神驼”原是形意门的掌门人,二十多年前突然神秘失踪,从此就一直没有消息。 此刻孟守乾骤然听到石龙婆提起“北海神驼”四字,当真如闻焦雷,身躯猛震,双目神光暴射,厉声喝道:“我大师兄可是被你害了?” 苍老声音冷嘿道:“放心,他还没死!” 孟守乾急急问道:“我大师兄现在哪里?” 但苍老声音却寂然不再理会。 大行大师目光扫过赵南珩、虞平、侯剑英三人,低低叮嘱道:“待会万一动上了手,你们三人,如有机会,务必夺门先行,不可逞强恋战。” 孟守乾瞧瞧他徒儿,额首道:“大师说得极是,强敌当前,你们如能脱身,尽管先走,在青苔关会合……” “喀”有壁上首石门突然开启,走出一个身穿黄衣脸情冷漠的汉子,躬身道:“姥姥请诸位到里面相见。” 孟守乾暗暗注意虞平举动,只见他在这一瞬之间,目光连闪,不由暗“哦”一声,他老谋深算,心中一动,立即以“传音入密”朝侯剑英吩咐道:“英儿注意,华山门下姓虞的如有行动,你和赵老弟两人,务必跟住他才好!” 侯剑英不懂师傅在这个时候,何以要自己和赵南珩两人,注意虞平的行动?但师傅既然如此吩咐,就暗暗点了点头。 大行大师手待念珠,面上依然微带笑容,徐步朝门中走去,敢情他因这座东华山庄到处都是机关,木好谦让,是以领头先行。一苇子脚下微停,让益守乾走在前面,自己跟在他后面,接着是十住、十信、十善也鱼贯跨入。 赵南珩还待客气,虞平淡淡一笑,举手笑道:“赵兄、侯兄请啊!” 赵南珩因少林三僧都已进去,自己只好跟着进去。 哪知脚步堪堪跨到门口,身后被人猛力一拉,耳中听侯剑英的声音,低喝一声:“赵兄快追……” 原来虞平在众人鱼贯跨进门去之时,突然身形倒掠,迅速朝左壁上首石门扑去,右手按处,石门顿开,一下子窜了出去! 要知道这座六角敞厅,六道门户,各有启闭的枢钮,自从大家重又回到大厅上之时,总枢钮被关上了,是以画像上的眼珠,也无法转动。 后来赵南流由琼仙带路,去而复回,此刻黄衣汉子又奉石龙婆之命,请大家进去,可见此厅总掣,从那时起,已经打开了。 这一点,虞平想到了,孟守乾也早已想到,是以才会叮嘱侯剑英,暗中注意虞平行动。 孟守乾老谋深算,经验老到,他想到自己一行人,是否能是石龙婆和蛇蝎夫人的对手,丝毫没有制胜把握。 虞平要是能够开启石门,只要自己徒儿和赵南珩两人机警一点,足可跟在他身后,离开虎穴。是以明明发现虞平可疑,而始终没有揭穿他,就是为此,闲言表过。 却说赵南珩突然被侯剑英猛力一拉,转身瞧去,只见虞平以极快身法,窜出门去,不禁奇道:“侯兄,他……” 侯剑英急道:“赵兄快来,师傅要我们盯注地,别让他逃脱” 话声中,人已相继纵起,朝左首石门追出。 赵南珩略一迟疑,只好朝侯剑英跟去!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敢情虞平走得匆忙,来不及关上石门,也许他只知开启之法,根本不知如何关法? 等赵南珩赶出,那间方形石屋,左首一道石门,也已敞开无阻,只是虞平和侯剑英两人,都已不见。 他无暇多想,穿出石门,仗着目能夜视,掣刻在手,一连穿过几间石室,前面一条甬道尽头,抬眼已可看到出口处透入的天元! 猛听侯剑英的声音喝道:“赵兄,你疯了,怎么和小弟动起手来?” 另一个声音大笑道:“兄弟一点也不疯,姓虞的逃不了,你也别想出去。” 侯剑英怒声喝道:“好哇,原来你是好细!” 那人笑道:“你这时候知道也不迟呀!” 赵南珩心头一凛,双足点处,纵身飞出洞口,略一打量。 此处已在东华山庄高墙外面,只见月光底下,侯剑英已和一个劲装青年打在一起。不由朗笑一声,直向两人掠去,口中喝道:“侯兄请退,此人假冒兄弟之名,还是让兄弟会会地!” 侯剑英听到身后有人发话,心头一惊,刷刷两招,把对方逼开一步,自己也立刻向旁跃退,回头瞧到赵南珩,不禁连退两步,口中“咦”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赵南市早已瞧清那人一身天蓝劲装,剑眉朗目,唇红齿白,不仅面貌和自己生得一模一样。就是那一身装束,也极相近似,只是左胸绣着一朵白花,这一点,在黑夜之中,侯剑英当然瞧不清楚! 当下长剑一收,朝前跨上两步,拱拱手道:“朋友想来是西宁山辛香主了?兄弟幸会!” 那人朝赵南珩一阵打量,点头还礼道:“兄台是赵南珩……” 话声未落,只听有人闷哼一声,一条人影,从左边树木中飞出。 落到地上,似乎拿不住极,接连后退了几步,脚下一软,仰面跌倒。 辛舒平惊得尖“啊”一声,来不及和赵南布说话,腰身一扭,慌忙抢了过去,一把扶住那人,叫道:“大……师兄……你怎么了?” 赵南珩目光河等锐利,一眼之下,已认出从林中飞出那人,正是和自己在巴东论交的青衫文士木宇真! 他敢情伤得极重,口中断续的道:“是……翻翻……天……印……” 辛舒平不再多说,抱起木宇真,匆匆往里奔去。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赵南珩瞧得一怔,侯剑英已低声说道:“赵兄,我们快追,家师要我们盯住姓虞的,别让他跑了!” 两条人影,迅疾朝林中投去。 却说大行大师等人,由着黄衣汉子领路,穿过一间方形石室,刚一跨入甬道。 只听身后十善大师大喝一声,随手拍出一掌,内力山涌,硬把那扇正在移动的石门给生生抵住,口中急道:“三位前辈请留步,赵小施主他们,怎么没有跟来?”——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五十八章 拼将剑杖合重围 石龙婆突然厉声道:“老婆子无暇和你们多说,你们既敢找上东华山庄来,自然没把石龙婆放在眼里,老婆子要是让你们安然离去,岂不是太便宜了?” 十位大师忍不住道:“石老施主只管划下道来!” 石龙婆厉笑道:“这个简单,只要你们接得住我手中百拐,今日之事,一笔勾消,要是接不住我百拐,就要委屈你们留在这里,让四大门派四位掌门,亲自把你们接回去了。” 孟守干一掂旱烟管,拱手道:“孟茶敬先峰教!” 石龙婆身子动也不动,冷嘿一声,目光环视,冷冷说道:“我是叫你们一起上,接不接得注我百拐,还难说呢!” 一苇子敞笑道:“只怕未必见得。” 立在石龙婆身侧的红衣少女,忽然娇声道:“慢着!姥姥,你问问他们咯,还有几个人呢?” 孟守干淡淡一笑道:“他们留在前厅上,没有进来。” 话声才落,只见蓝影闪动,一个劲装青年,手上抱着一人,飞也似的跑了进来! 大行大师等人,瞧得凛然一惊,那不是赵南珩吗? 他怎会在这里出现? 手中抱着又不知是谁? 正当大家一怔之际,他已经笔直走到石龙婆面前,急着说道:“姥姥快救救大师兄,他……被‘翻天印’掌力所伤!” 孟守干低哦一声,回头道:“他大概就是姓辛的香主了。” 石龙婆从辛舒平手中,接过木宇真身子,把把腕脉,双腮鼓动,松了口气,道:“幸好我早一步赶到这里,真儿还不至于无救……哼,伤人的可是单光斗?” 她一边说话,双手互援了一阵,向木宇真身上不停的按摩,好像把眼前众人,视若无睹。 辛舒手摇摇头道:“方才大师兄发现华山门下由秘道逃出,追入林中,就中人暗算,弟子不知道伤人的是不是单光斗?” 石龙婆水泡限眨了两眨,怒嘿道:“除了性单的老贼,还有谁会这种霸道的硬门功夫? 什么?华山门下,从秘道逃了出去?” 大行大师听说虞平已从秘道逃了出去,登时想起方才孟守干说过,虞平等三人,没有眼来,是他的意思,“他们另外有事”。不由目露惊奇,朝孟守干瞧去,只见孟守干面含笑容,微微点头。 辛舒平道:“他们一共有三个人,弟子因大师兄伤势极重,只好把大师兄抱来,请姥姥急救……” “好哇!” 石龙婆突然抬头,凌厉目光,扫过大行大师等六人,怒声道:“原来你们和朱雀旗早有勾结……” 她双手还在替木宇真不住的按摩,迅速回头去,朝蛇蝎夫人道:请劳教主,快去截住他们,今晚进入东华山庄的人,不论死活,一个也不能让他们漏网!” 蛇蝎夫人盈盈起立,点头道:“好,我就去!” 孟守干突然一摆旱烟管,拦在她面前,大笑道:“教主且慢,小徒等三人,是老朽叫他们退出东华山庄去的,有咱们几个老骨头,留在这里了,还不够吗?” 大行大师等人,业已听清赵南珩、虞平、侯剑英三人,果然已逃出东华山庄,大家心中都深感奇怪,不知盘守干用的什么妙计,能使三人安然脱险。 此时眼看孟守干拦住蛇蝎夫人,不让她出去,也立刻各自暗作戒备。 蛇蝎夫人冷冷一笑道:“唷,孟大侠没有听到姥姥说的话吗?我得把三个小兄弟追回来呀,你还是快让开的好!” 扬手一掌,劈了过来。 她劈出的掌势,既无破空之风,亦无激荡潜力,只是随手推出,轻描淡写! 孟守干面情凝重,嘿然道:“老朽正想领教!” 储运内力,蓄劲掌心,硬接对方的掌势。 蛇蝎夫人好像不愿自己的手势,和孟守干手掌相触,轻笑道:“孟大侠可别忘了我浑身都有剧毒!” 玉腕一挫,掌势突然收了回去。 孟守干听得方自一凛,突觉一股阴柔暗劲,直向自己逼来,心头不禁大惊。暗想:这女魔头当真不可轻视,竟能把沉猛内力,蕴蓄掌心,留而不发,直待掌势收回,内力才暗中涌出。 心念疾转,右掌略向后收,紧接着朝前推去。 要知他一收再推,已把掌力加强到十成左右,但觉对方涌来的暗劲,撞击在掌心之上,势道强猛无比,不自禁的向后退了一步!但却硬把蛇蝎夫人这一掌接了下来。 那知他这一掌虽然接住,耳中只听一声脆笑,蛇蝎夫人身如幽灵,趁孟守干后退出一步之际,早已一下闪到右侧一道门前! 这原是电光石火事,蛇蝎夫人身形才动,猛然两声大喝,两支精钢禅杖划起两道凛烈劲风,交叉封住去路。 那是十善、十信两位大师,同时出手,拦在门前。 不!在这电光石火一瞬之间,但见红影一闪,另一个娇脆声音喝道:“哼,凭你们两人,也想拦得住阿姨!” 这说话的人,正是站在石龙婆身侧的红衣女郎,她两手伸屈,施展的正是少林寺绝技“十三擒龙手”。 赤手空拳,居然在一招之间,把十善十信两位大师的杖势化解开去。 她要是不出手,蛇蝎夫人哪会把两个少林和尚放在限内,说不定举手之劳,化解开两人杖势,身子早已闪了出去。 但红衣女郎这一出手,虽然也同样化解开两人杖法,只是有红衣女郎挡在中间,反而阻住了蛇蝎夫人的去路! 却说孟守干被震得后退了一步之后,眼看蛇蝎夫人身形闪动,朝门外掠去,方自一急。 瞥见十善十信两支禅杖交叉封路,红衣女郎化解开两人杖势,却依然拦在门口,一时大感奇怪。急忙举目瞧去,红衣女郎两眼望着蛇蝎夫人,目光之中,似有乞怜之色,心中不由恍然大悟。暗暗“哦”了一声:是了,她明是帮她出手,暗中也是想阻延蛇蝎夫人前去追人! 心念方动,只见蛇蝎夫人面含笑容,朝红衣女郎使了个眼色,嘴皮微动。 红衣女郎脸上忽然泛起一层红晕,偏身相让,蛇蝎夫人身加灵蛇,一下闪了出去。 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其实只红衣女郎出手化解开十善十信两位大师杖势的一瞬间事。 十善十信眼看红衣女郎忽然偏身让过蛇蝎夫人,又挡在门首,不由齐声喝道:“你还不让开?” 他们因对方使的正是少林绝技“擒龙手”,惊镇之下,正待出手! 孟守干。动中有数,连忙摇手道:“两位大师且慢,小徒他们已经走了一会,谅她也追不上了,随她去吧!” 说完,朝红衣女郎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意思似在向她打着招呼。 十善、十信不知孟守乾心意,两人同时怔得一怔! 那垂首替木宇真疗伤的石龙婆,此刻突然抬起头来,冷冷喝道:“慧丫头,你过来!” 手腕挥处,斜里推来一掌,拍在门上,那道石门,立即“砰”然阖拢,口中呷呷怪笑道:“你们一个也休想出去了!” 大行大师等人一代名宿,自然不肯趁石龙婆替木宇真疗伤之际出手,只是静静的站在她对面相距两丈之处。 这时听她说出一个也休想出去,迎目一瞧,果然大厅四周门户,业已悉数关闭。 大行大师双手合十,低喧一声佛号,道:“阿弥阳佛,老衲等人,既然来了,自非怕事之徒,老施主方才已经划下道来,但等这位小施主掌伤痊好,老衲不自量力,也要向老施主领教。” 石龙婆厉笑道:“你们可是后悔失去了机会?你们方才趁我替他疗伤之际,群起围攻,虽也未必伤得了我,却足以使我老婆子大费手脚。” 一苇子道:“石龙婆,你把咱们看作何等样人?” 大行大师道:“老施主只管替这位小施主疗伤,咱们等一会无妨。” 石龙婆厉笑道:“不碍事,真儿已经好了。” 她话声方落,只见横卧不动的木宇真突然挺身坐了起来。 石龙婆回兵向身边站着的辛舒平和红衣女郎吩咐宿.“真儿还须调息运功,你们两人好好看守他,老婆子要伸量伸量他们四派一门的高手,敢闯上东华山庄来,是不是真有惊人之艺? 一顿手中钢拐,喝道:“接得住老婆子百拐,东华山在自当恭送诸位出去,你们给我一起上就是!” 大行大师道:“老施主如此说法,想必自恃武功,老朽不自量力,倒想先领教几手高招。” 孟守干一枪旱烟管,正待抢出。 十住大师虎的跨前一步,单掌打讯,行了一礼道:“大师且慢,大师赤手空拳,接她铁拐,未免太吃亏了,还是由贫僧,接她几拐试试!” 一面回头以传音入密说道:“石龙婆乃西妖同门师妹,既敢口出狂言,武功自非小可,让贫僧先试她几招,三位前辈可从旁默查她的路子,贫僧如有不敌,三位再出手不迟。” 大行大师知道少林寺“优魔杖法”,威力极强,十住大师又是“十”字辈中有数高手,他既然这般说法。就点点头,也以传音入密说道:“罗髻一派,武功怪异,大师和她动手,不可大意。 石龙婆双腮鼓动,早已等得不耐,厉笑道:“你们商量好了没有?叫你们一齐上,免得老婆子多费手脚,哪有这般噜嗦?” 十往大师手握禅杖,陡然向前欺进一步,打讯道:“老施主要以钢仗赐招,自然是贫僧领教。” 石龙婆冷冷的道:“你要一个人上,只怕接不住我五杖!” 十住大师慈眉耸动沉声道:“贫僧练武数十年,真要接不住老施主五招,就算我枉为少林僧人!” 他说话的声音,虽然十分和平,但字字铿锵,有如斩钉削铁一般。显然这位少林高僧,也动了真火,才有接不住她五招,杜为“少林僧人”之言。 只见他话声出口,缓步向前迎去,每一举步,身躯就微微颤动一下,直到离石龙婆七尺左右,才行站停。 在场的人都是大行家,当然看得出十住大师在这一瞬之间,业已运起他毕生的功力,大有和石龙婆尽力一搏之慨! 石龙婆连瞧也没有向他多瞧一眼,淡然道:“其实我老婆子五招已经多说了。” 右腕一抬,龙头拐呼的一声,随手挑起,朝十住大师身前送去。 这一招出手平实,看去根本不成章法,只须普通招术,即可把它封出,哪知事实上却大谬不然。 十住大师虎吼一声,弹杖幻起一片杖影,左劈有打,总觉每式未及施展到一半,仍然封不住对方杖头,逼得只好半途变招。 但改招之后,仍然封架不住,只好再次变招,接连变换了几个方位,才勉强化解开去。 在他已用足了十成功力,这连续变招,当真有如风雷迸发,但人家却只是普普通通举拐一送而已! 仅此一招,直把大行大师等人,瞧得凛然变色,心头大震。 十住大师更是胆战心凉,看来她说一个人上,只怕接不住五招之言,果非虚言! 他自幼剃度出家,在少林寺精研武学数十年,可说连作梦也没想到凭自己所学,接住人家一招都会有如此困难,一时不由激起他强烈怒火。禅杖疾抡,不待对方第二招出手,一跃而上,少林镇山绝学“伏魔杖法”,业已滚滚使出! 石龙婆冷笑一声,龙头拐依然只是不成章法的随手一挥动,但这漫不经意的随手挥动之间,似是含蕴着极为神奇的招术。无论十住大师“优魔杖法”如何奇奥,杖势迅猛,均被石龙婆的平凡招数,破解无遗,接连后退。 当真只不过五招工夫,石龙婆龙头枝,似乎愈出愈奇,迫得十位大师已在她一片拐影之下,完全失去了主动。不但无法发挥“伏魔杖法”至大至刚的威猛招术,甚至连一支禅杖,都被束缚得施展不开。 只好手握禅杖中间,当作两柄短棒使用,来封拆石龙婆的诡异拐头,只要他变化稍慢,就立刻被迫得手忙脚乱。 只听石龙婆的声音,冷嘿道:“瞧不出你还接得住老婆子五招以上,少林寺里,倒也可算得数一数二的了!” 语声出口,铁拐骤然一紧,但见重重拐影,直劈而下。 十善大师眼看师兄危急,立即向十信大师低声道:“这老妖婆果然厉害,师弟,咱们快去助师兄一臂之力!” 他因师兄业已接下对方五招以上,自己两人此时上去,在师兄面子上,也已不算难堪了。大喝一声,抡动禅杖,冲了上去。十善大师同时扑上,举杖就劈。 两人这一挥杖助战,乘势逼进,十住大师有一瞬空隙,给他缓过手脚,后退一步,镔铁禅杖立即弃短复长,源源抢攻。 三位“十”字辈的大师,艺出一门,心意相通,这一联手合击,有如山崩海啸,威力惊人。 石龙婆却是丝毫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手上铁拐,随势挑拨,从从容容,依然似有余暇—— 幻想时代扫校 第五十九章 此行岂为传言误 不到片刻工夫,三位少林高僧,渐渐又落了下风,三条灰影,在不知不觉之中,自动进入石龙婆拐势圈中。 他们生似走进了八阵图一般,不但再也联不上手,连脚步也凌乱了,左冲右突,再也无法脱身。 这情形直瞧得大行大师等三人,心弦大震。 拐影杖风之中,还夹杂着石龙婆的呷呷怪笑,道:“你们三个和尚,合起来也只有三十年前百愚上人的七成功力,如何是老婆子的对手?还不叫他们一起上?” 一苇子忽然修眉一皱,低声道:“大师可曾看出她自称石龙婆,出手路数,和三十年前找上咱们四大门派的那个姓石的,完全相同,莫非……” 大行大师愕然道:“道兄怀疑那姓石的就是此人?” 一苇子从肩头掣出长剑,点点头道:“贫道记忆所及,当年那姓石的就是精擅各派武功,明明是一招普通招术,在他手中施展出来,就威力大增,和今天的情形,完全一样,看来咱们说不得当真只好一起上了?” 大行大师还没答话。 只听益守干大笑一声道:“石龙婆,你就是不出声招呼,孟某也等得不耐烦了!” 话声甫落,身形一侧,倏然朝一片拐影中冲去。 使的是形意门“缩地成寸”,身形奇快,一下就欺近石龙婆身侧,烟管伸缩,白钢烟斗,幻起无数点银星,飞向对方袭去。 石龙婆厉笑道:“姓益的,多加你一个,只怕还不够老婆子打发呢!” “叮”“叮”“叮”“叮”! 一阵急骤的金铁相击声中,孟守干突然倒跃而退。 他精擅打穴之术,敢情方才洒出的一串烟斗,每一下,都被石龙婆接住,对方拐势沉重,不得不倒跃回来! 哪知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际,石龙婆接着暴声喝道:“形意门的‘流星打穴’,也不过如此,你也接我一拐试试!” 圈住少林三位高僧的一片拐影中,突然“呼”的飞出一道拐影,随着孟守干倒跃而退的身形,直捣过来。 大行大师和一苇子瞧得大惊,右腕抬处,剑光飞旋,两柄长剑,交叉而起,同时朝拐上架去! 凌厉金风,划起盈耳啸声。这一招拼搏,大行大师和一苇子都使出了八成功力,又是一声金铁大震,半空中激射起一串火花。 石龙婆臂力再强,经这峨嵋、武当两大高手合力一架,拐势也不禁一滞! 孟守干身为形意门一派掌门,形意门以打穴之术,驰誉武林,凡是精擅打穴之人,都讲究避重就轻,乘隙蹈虚。 他刚才的一触即退,当然并非失手,石龙婆如影随形的捣出一拐,可说其决无比,哪知盘守干就趁她拐势,旱烟管轻轻搭上龙头拐,绿着拐身向上滑去,白铜烟斗,比闪电还快,朝石龙婆握拐右手虎口点到,口中笑道:“咱们有得一阵好打,一拐何足为奇?” 这是一着奇招,不架不接,居然会随拐滑进,石龙婆心头为之一凛。 她拐势出手,刚和大行大师、一苇子两柄长剑接实,再待撤招,已是不及,只好怒嘿一声,左手一掌迎着孟守干劈去!” “好家伙,‘玄阴掌’!” 孟守干旱烟管在拐上一点,人已随着笑声,闪了开去。 这段话,说来较长,其实三方动作,全在同一时候。 石龙婆在这一瞬之间,不仅和大行大师、一苇子硬拼一招,同时挥掌逼退孟守干,而且十住大师等三人,依旧被她圈在拐影之中,丝毫不觉松懈! 大行大师心神一震,暗自惊道:“这老妖婆已有如此厉害,只怕罗髻夫人的武功,还在她之上。看来峨嵋派要想赢得她们“罗髻三剑”,实是大难之事…… 大厅上这一场搏斗,当真是武林中罕见的场面,剑光杖影,有如风雷交击,波涛汹涌。 石龙婆一支龙头拐,独战三派一门六位武林高手,一片两丈来宽的拐影,挡在她身前,宛如一道用钢拐砌成的围墙。前面尽管劲风呼啸,但丝毫吹不到她身后席地而坐正在运功的木字真身上。 站着替木宇真护法的辛舒平及红衣女郎,也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们搏斗,脸上也并没有丝毫惊诧之色,好像信得过石龙婆,决不会落败似的。 双方恶战,愈来愈见凌厉。 片刻工夫,差不多已有五六十个回合,石龙婆固然没有占到上风,大行大师等六位高手,也休想胜得过她一招半式。 孟守干忽然侧望了大行大师一眼,施展传音入密,道:“大师留神,这老妖婆似在存心诱敌!” 大行大师点点头,也似传音入密说道:“不错,她突然攻少守多,其技决不止此。” 孟守干大笑一声,喝道:“咱们合六人之力,还斗不过一个石龙婆,传出江湖,四派一门,也砸定了!” 这一声大喝,无异是一个暗号,他随着喝声,招法突变凌厉,右手旱烟管,发出骤雨,左手忽掌忽指,交相击出。 大行大师、一苇子两柄长剑,也同时骤然加紧,剑光飞旋,寒芒电掣,少林三僧,同样精神一振,奋起全力,挥杖抢攻。 石龙婆脸色一变,嘿然笑道:“你们倒有自知之明!” 她在六大高手凌厉剑杖逼近之际,佝楼的身子,陡然高出数寸,白发飞扬,口中一阵桀桀怪笑。右臂伸缩,拐势随着一变,用出奇奥招数。 但见拐影参差,刹那之间,化为八九十支龙头拐,叫人无法看出熟虚熟实,劈、打、挑、捣,极尽诡异。从四面八方,参差攻到的拐影,无一不是压力奇重。 六大高手全力发动的猛恶攻势,登时受到阻碍!不,谁都有被她迫的施展不开之感…… “砰”!大厅突然起了一阵震撼,四周业已关闭的石门,同时豁然开启! “住手!” 有人冷冷的喝了一声,声音并不太响,但在风雷迸发的激斗之中,人人都听得十分清楚,人人都感到心弦一震,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故? 石龙婆拐势一缓,大行大师等六人也同时收住,回头瞧去。 只见厅前那座圆洞门中两扇朱门,业已大开,门口负手站着一个身穿青袍的中年文士! 这人年约四旬,面貌清瘦,两道冷厉的目光,扫过众人,傲然问道:“谁是东华山庄的主人?” 大行大师和孟守干不识来的是谁?方自一怔。 一苇子立即低声说道:“是鼠狼湖山的商施主到了!” 石龙婆手持龙头拐,面带戾色,接口道:“就算是我老婆子,你一下打开东华山庄所有门户,谅来也不是无名之辈”。 要知商绥从没在江湖走动,是以石龙婆不识其人。 商绶冷笑道:“区区机关,在商绶眼里,视同无物。” 石龙婆听他报出名号,不由暗吃一惊,怎么今晚会有许多人找上东华山庄来的?一面呷呷怪笑道:“老婆子还当是谁?什么风把商少庄主也吹上东华山庄来了,当年商老庄主在日,老婆子到过宝山,少庄主还认得我石龙婆吗?” 她倚老卖老,把商绶当作后辈看待,但“石龙婆”这三个字,听到商绶耳中,也不期楞了一下。 他找上东华山庄,是因为听到江湖传说,此处是四方教的秘密巢窟,四方教偷学了东怪、南魔、西妖、北鬼的独门武功,才以四方二字作为教名,教下共有四座山头,也以东南西北作为名称,设立在龙门拗的东华山庄,学的就是自己的“血影掌”。 如今听说此间主人,居然会是西妖罗髻夫人的师妹石龙婆,自然也深感意外。 但商绶乃是生性倔傲的人,石龙婆倚老实老的口气,听得不大顺耳,略一抱拳,冷冷说道:“商某是找四方教来的,原来这里是罗髻派的分支所在,这倒是商某找错了地方。” 石龙婆问道:“商少庄主要找四方教,可有什么事吗?” 商绶是何等人物,目光一转,反问道:“听你婆婆的口气,倒似和四方教有关” 石龙婆点点头道:“也可以这么说。” 商绶脸上飞过一丝青气,也点点头道:“这样就好,商某是查究江湖上有人连续假冒‘血影掌’伤人之事来的,商某调查所得,假冒‘血影掌’的人,就是四方教……” “呷、呷、呷、呷!” 石龙婆没待他说完,突然一阵呷呷怪笑,打断商绶话题,说道:“四大门派找上东华山庄,说是四方教摇了他们掌门人,鬼手仙翁苏如晦方才也说四方教的人假冒他‘归元指’,如今商少庄主又说四方教假冒你们鼠狼湖山的‘血影掌’,你们究竟是听谁说的?” 商绶冷嘿道:“江湖上到处都是这般说法,难道是商某捏造的吗?” 石龙婆双腮鼓动,气愤的道:“有人假冒你们的‘血影掌’、‘归元指’,你们就找到东华山庄来,但今晚有人假冒咱们罗髻山的‘玄阴掌’,连丧东华山庄十几条人命,我老婆子又去找谁?” 商绶听得又是一怔,皱皱眉头,沉吟道:“有人假冒‘玄阴掌’……” 石龙婆阴笑一声,用手指指大行大师等人,道:“这是他们亲眼目睹之事,难道还是老婆子捏造的?” 商绶方才进来之时,只是要找东华山庄的主持人,是以对大行大师等六人,瞥过一眼,也没多加注意,此时经石龙婆一指,不由沙眼瞧去。 一苇子连忙稽首道:“商施主请了。” 商绶虽觉此人声音极熟,但一苇子不仅脸上涂有易咨药物,而且也改了装束,一时自然认不出来,闻言迟疑道:“尊驾是谁,恕商某眼拙。” 一苇子敞笑道:“贫道武当一苇子,因敝派等四位掌门人,半月前同时失踪,贫道等人为了便于查访,全都换成俗家装束,商施主自然认不出来了。” 说到这里,忙替大行大师、孟守干、十庄大师等人引见。 商绶平日就瞧不起四大门派,说他们一代不如一代,只是些徒有虚名之徒,是以只淡淡的打过招呼,就抬目问道:“诸位方才见到那假冒‘玄阴掌’的,不知究是何等人?” 孟守干见他神色倔傲,立即别过头去,装了简旱烟,自顾自打着化石,不加理睬。 当然另一原因是为了石龙婆此举,是想自己等人,替她证明有人假冒“玄阴掌”,杀伤了她们东华山庄多人之事。 因为只要证明有人假冒西妖的“玄阴掌”,连丧东华山在多人,就可证明假冒东怪“血影掌”的也另有其人,四方教就可以脱却干系,是以只作不闻。 一苇子和商绶有过数面之雅,自然不能不说,这就把自己一行人抵达之前,发现有人以“玄阴掌”伤人之事,约略说了一遍。 商绶沉吟道:“如此说来,当真另有其人了。” 石龙婆得意笑道:“江湖传言,岂足征信,商少庄主这会总该相信了吧?” 话声刚落,只听右侧一道门中,哈哈一笑,同时奔出两条人影。 其中一个大声说道:“好哇!石龙婆,原来是你在暗中捣鬼,老道正要找这里的主儿!” 振腕一指,遥遥朝石龙婆当面点去! 石龙婆挥手拍出一掌,沉声喝道:“苏如晦,你这算什么?” 两股劲气,在空中乍接,发出波的一声轻响! 原来这两人正是鬼手仙翁苏如晦和钟进土钟皓。 鬼手仙翁怒笑道:“这算什么?你们东华山庄冤得我老道好苦,这一指,出出我一肚子鬼气罢了。” 说到这里,忽然瞧到商绶,连忙抢前两步,打了个稽首道:“商兄多年不见,什么风把你也吹来了,啊,啊,对了,商兄来意,敢情也和老道一样,老道是为了有人假冒‘归元指’。哈哈,江湖上大家都在说,这是四方教捣的鬼……” 他口沫横飞,一见面,就说个没完,根本不让别人有说话的机会。 商绶皱皱眉,还没开口,石龙婆已厉声道:“苏如晦,我大师姐主张成立四方教,原是为了联络武林同道感情,目前也只是交换意见,发起筹备之中。不想江湖朋友,居然企图从中破坏,造谣生事,你鬼手仙翁也算得一号人物,岂能轻信人言? 如今大家全在这里,老婆子不妨向你们声明,四大门派掌门人失踪,决非四方教所掳,假冒‘血影掌’,‘归元指’的,也并不是四方教的人。老婆子良言尽此,诸位如果不想和罗髻派无端启衅,这就请吧!” 鬼手仙翁抓抓头皮,道:“我老道被你们囚了半夜,难道就此算了?” 石龙婆呷呷怪笑道:“你自己闯进石屋,走不出去,又怨得了谁?我大师姐为了四方教之事,正想敦请你一谈……” 鬼手仙翁听得大惊失色,连连抱拳道:“这个不敢当,我……我老道疏懒惯了,当不得这劳什子的教主……” 他不待话落,急匆匆朝门外就跑! 这一瞬工夫,东怪商绶也不知何时,早已走了。 大行大师低喧一声佛号,朝众人合十道:“阿弥陀佛,咱们也走吧!” 却说赵南珩和侯剑英两人,匆匆追入林中,他们因目睹木宇真被掌风震出,心中有了戒备,自然不肯孟浪。 进入树林之后,侯剑英为人机智,向赵南珩打了个手势,两人立即分开,一左一有,朝林中抄去。这片树林,乃是东华山庄左侧,占地并不太大,两人耳目并用,藉着树身掩护,悄悄深入。何消片刻,便已在林中踩了一圈,哪里还有虞平的影子? 侯剑英突然跺脚道:“赵兄,我们上了他的当啦!” 赵南珩道:“侯兄想必发现了什么?” 侯剑英道:“方才那姓辛的武功,已是不弱,但被掌风震出来的那人,还是他大师兄,武功至少也要比姓辛的高些,试想凭华山门下虞平,哪有如此功力?” 赵南珩点点头道:“侯兄说得不错。” 侯剑英道:“所以小弟认为虞平逃出林中,必然有人替他接应,而接应他的人,武功一定极高,他放过虞平,让他悄悄先行出谷,自己却留在林中断后。咱们入林之后,只顾在地面搜索,忽略了头上,此人武功既高,自可踏着林梢从容退走。” 赵南珩道:“那么我们还是回入庄去,和大家会合了再说。” 侯剑英道:“不,师傅怀疑姓虞的是好细,可能和四位掌门人失踪之事有关,才要咱们盯住他,别让他逃走。这里是个死谷,只有一条出口,谅他也不会走得太远,咱们还是光追上去要紧。” 赵南珩想了想,道:“孟老前辈既然这样吩咐,那么我们就得快追!”—— 幻想时代扫校 第六十章 芳草斜阳双燕飞 两人话声一落,立即退出树林,施展轻功,一路朝谷外奔去。 赵南珩内功深厚,这一全力施为,片刻工夫,已把侯剑英丢落老远,回头一瞧,不见侯剑英跟来。只好停住脚步,回身等候。 这一停步,他顿时认出此处,正是上次游老乞倚着树大骂自己的地方,再出去该是中界岭了,西首另有一条小径,是自己一行人的来路青苔关。 一阵打量,侯剑英也已赶到,拭拭脸,好生羡慕的道:“赵兄绝顶轻功,小弟望尘莫及!” 赵南珩笑道:“侯兄好说,小弟小时候,整天追逐猿猴,在山上跑惯了。” 侯剑英道:“赵兄可曾发现姓虞的吗?” 赵南珩摇摇头道:“这里共有两条山路,西首一条直通青苔关,这条却是出中界岭去的,小弟之意,侯兄朝青苔关方向追去,顺便通知十架大师等人,沿途注意虞平行踪。小弟从前和一位性游的老前辈,就是从中界岭出去的,这条路较为熟悉,我们就分头行事。如果虞平没经青苔关那条路,小弟当在罗田等候,如果这一路上发现敌踪,小弟也会沿途留下记号,侯兄可以跟踪寻来,不知侯兄意下如何?” 侯剑英方才目睹赵南珩轻功,几乎已不在自己师傅之下,心头对他甚是钦佩,此刻再听赵南珩一说,觉得自己和他同行,反正也跟不上人家。 虽然虞平朝青苔关方向逃去的机会不多,因为他知道那一条路,沿途都有武当门人接应,但也确有通知十盘大师,和玄修道人的必要。这就点头应好,互相约定暗号,便自纵身朝西奔去。 赵南珩和他别过,立即直奔中界岭而去。这一带山岭已不太高,路径起伏,只是沿山而行。正在奔行之间,偶一抬头,鳖见岭上似有人影闪动! 赵南珩这一发现,岂肯轻易放过,绕过正面,接连几个起落,飞快跃上山顶,提气蹑足,掩到树身后面,凝目瞧去。 那是一个身穿淡绿衣裤的少女,垂着两条发辫,独自蹲在地上,丢石子玩! “三颗、四颗、五颗……” 她口中喊着,一面从地上陆续把石子丢起空中,瞧她只是低着头随手丢起,没向石子看上一眼。 但丢起的石子,却是第二颗打上第一颗,第三颗打上第二颗,在空中发出连声轻响,一颗接一颗越打越高。 然后,第一颗先落下来,第二、第三、第四、第五接着落下,这时她平伸出尖尖食指,只用一个指头去接,但每一颗石子,都不偏不倚,一颗叠一颗,落在她指上。 少女嘻的一笑,手掌一摊,全数握在手中。 这原是一瞬间之事,赵南珩目能夜视,刚一瞧清少女是谁。正待出声叫“好!” 那少女忽然回头道:“哼,你当姑娘不知道?” 玉手杨处,五颗小石子,电射飞来,朝赵南珩打来! 这一下出手奇快,赵南珩不妨她有此一着,赶紧躲闪,左肩已被打中了一颗,一阵火辣辣的生痛,口中忙道:“琪儿,是我……” 喊声甫出,那少女已经手握一柄银短剑,一阵风似的追了过来。 她,正是第二代东怪商绶的女儿琪儿! 只见她脸露惊讶,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朝赵南市珩来。 不,刹那之间,她脸上绽出一团欢愉之色,口中啊了一声,丢下短剑,蓦地扑入赵南珩怀里,说道:“南哥哥,是你……嗯,你吓我,我不来了!” 赵南珩没防到琪此会纵体入怀,朝自己扑来。 耳中听到她出谷黄莺般声音,鼻孔闻到令人陶醉的幽香,一个软绵绵的娇躯,已像扭糖似的,扑到怀中。 这下,当真把赵南珩窘得手脚无措!一时只觉心头狂跳,呼吸几乎窒息!但这时不便把她推开,只好扶住她身子,胀红脸孔,嚅嚅的道:“琪……琪……儿,你……你……你…… 站好,你……怎会……一个人……在这里的?” 琪儿是个天真无邪的少女,平时在她爹面前,撒娇惯了,和赵南珩分别快两个多月,这骤一见面,恍如见到了亲人,一时惊喜交集,真情流露,没想到他是个大男人,就一下扑到赵南珩怀里。 哪知这一扑,她也顿时感到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听到他的心在狂跳,连自己心头小鹿也卜卜跳个不停,根本就没听清楚南哥哥说些什么?只觉一股热烘烘的气流,从心日冲上脸颊! 她被他扶着站住身子,掠掠鬓发,羞涩的道:“南哥哥,真对不起,石子打痛你了没有?” 赵南珩定定神,摇头道:“还好,不太痛了,我想也没有想到,你会在这里。” 他捏着肩膀,其实她这一下出手又准又重,肩头还有些隐隐作痛,一面又道:“琪儿,你武功又精进了不少!” 琪儿甜笑道:“这是爹最近才教我的飞蝗石,专打敌人穴道,爹到龙门坳去了,不准我跟着去,要我在这里等他,我也没想到你会来呢!” 赵南珩听说第二代东怪商绶也赶上龙门坳来了,心中一动,连忙问道:“商老前辈赶来龙门坳,可有什么事吗?” 琪地白了他一眼,吐吐舌道:“还好,爹没在这里,他最计厌人家叫他老前辈,否则你准给他臭骂一顿。‘嘿,谁是你老前辈?商某难道老了?’前几天有一个武当道士,就是被爹问得说不出话来。” 哦,南哥哥,你是问爹干什么到龙门坳的?咦,你不是也知道?有人假冒咱们的‘血影掌’吗?据说那是四方教的人干的,爹就是为这件事赶来的。” 赵南珩心头踏实了,他目睹过商绶的武功,当日仙女庙武当一瓢子,少林十善、十行两位大师,和两派门人列下“联合剑阵”,还打不过他。 有他赶去,再加上鬼手仙翁和大师傅,一苇道长,孟老前辈等人,石龙婆武功再高,也抵不住这许多武林顶尖高手。 琪儿不知他忽然不语,在想些什么,独自走到附近一块大石上坐下,用手拍拍身边空位,仰脸道:“南哥哥,你也坐下来咯!” 赵南珩摇摇头道:“不,找还有事去。” 琪儿双眸一转,蹦的跳了起来,急急问道:“南哥哥,你要到哪里去?我跟你去好不?” 赵南珩连忙摇手道:“不成,商老前辈不是要你在这里等他?” 琪儿道:“不要紧,我本来就想偷偷的跑了呢!” 赵南珩道:“那为什么?” 琪儿一本正经的道:“跟着爹,最没有意思了,一会儿要我练内功,一会又要我练掌法,烦死啦!我就是想找你去。” “找我?” 赵南珩心头不期“咚”的一跳! 琪儿点点头道:“是啊,我一直想去找你,南哥哥,你知道吗?这两个月来,我天天都在怀念着那几天日子……” 赵南珩道:“你说是哪几天?” 琪儿咬着下唇,挑挑眉毛,做出回忆模样,幽幽的道:“自然是和你到扬州去的那几天咯,那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日子!” 赵南珩瞧着她说话,只觉她双目之中,忽然泛起奇异的光彩,好像她一提起那几天日子,就显得异样兴奋,笑得异样美好! 一时不觉望着她娇稚美丽的脸孔呆了,心头同时升起一丝荡漾! 很自然的想起西妖门下的那个“小公主”,也很自然的想起“小玫儿”,她们三个人,有一点共同相似之处,就是都带着几分娇推…… 琪儿看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不由脸上一红,伸手推了他一把,嗔道:“瞧你,一句话也不说,直勾勾地看我干么呀?” 赵南珩俊脸一红,呐呐的道:“我想……你还是……” 琪地抿抿嘴,笑道:“不用想,我们这就走吧!” 赵南珩沉吟道:“琪儿,你不能这样就走,商老前辈叫你在这里等地,他找不到你,岂不着急?” 琪地啃的笑道:“不会的,我早已告诉爹了。” 赵南珩不相信道:“你几时……” 琪儿跺跺脚道:“真是的,你不会瞧瞧这石头上,我不是已经和爹说好了吗?” 赵南珩目光一瞥,果然瞧到石上有木炭写的字迹:“爹,我一个人去玩了,不用等我了。” 琪地早已一把拉着他的手,低低说道:“好啦,我们快走吧,爹如果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他会不让我走的,哦,南哥哥,你到底到哪里去?” 她一边说话,一边拉着赵南珩,往山下就跑! 赵南珩心中一动,忙道:“对了,你们方才是从哪里来的?” 琪儿偏头道:“你问这个干么?我们就是从这条路来的喀!” 赵南珩道:“那你可曾瞧到有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从山里出来?这人穿的是一套青绸劲装,背负长剑,剑穗白色的……” 琪儿嗤的笑道:“你好像在唱戏!” “唱戏?” 赵南珩没有听懂。 琪儿笑着道:“你一口气说来,好像追韩信的萧河!其实那时爹拉着我,跑得比飞还快,我哪里看得清楚?” 赵南珩眼睛一亮,说道:“那你是看到有人下山的了?” 琪儿道:“好像有两个人,他们也跑得很快,只是打我身边一闪而过,哦,我想起来了,有一个生得又瘦又高,这人比我要高出半个人呢!” 赵南斯道:“还有一个呢?” 琪地道“我不是说他们只在我身边一闪而过吗,我只看到那个又瘦又高的,另外一个,就来不及看了。” 赵南珩想起方才木宇真被掌风震出林外,曾说出“翻天印”三字,莫非那瘦高个子,就是南天七宿中的翻天印单光斗?心中想着,一面说道:“可能就是他们!” 琪儿奇道:“你不认识他,要找他们干什么?” 赵南珩道:“不,我是追他们来的。” 琪儿埋怨道:“你怎不早说?那人跑得很快,我们要快追才好!” 两人口中说话,脚下可丝毫没停,一会工夫,出了中界岭,前面已是平坦的道路,两人脚下加紧,一路朝西急奔,天色黎明,他们已经赶到罗田了。 这时城门初开,许多挑着蔬菜鸡鸭的小贩,纷纷往城中进去。 赵南珩略一脚躇,暗想:这里离青苔关并不太远,虞平如果真是奸细,那么他作贼心虚,急于逃走,就不可能会进城去。 心念一转,立即俯身从地上抬了一块红色碎砖,趁人没注意的时候,在城墙上画了个记号,绕城走去。 琪儿跟在他后面,低声道:“南哥哥你方才画的什么?” 赵南珩回道:“我们快走,那是记号,我和形意门下的侯剑英约好了的,他看到记号,就会退下来。” 琪儿喜道:“真好玩,南哥哥,以后我帮你画好啦!”她话声出口,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停步问道:“侯剑英,他是男的?还是女的?” 赵南珩瞧着她笑了笑道:“当然是男的,你问这个干么?” 琪儿双颊飞红,啤了一口,急促朝前奔去。 中午稍过,赶到蕲水,两人已有大半天没进饮食,琪儿沿途帮着赵南珩画了许多记号,腹中早已饥饿。眼看大路边上,正有一家饭馆,忍不住停步道:“南哥哥,我们先去吃饭好吗?我肚子饿死啦!” 赵南珩内功精深,自然不会觉得十分饥饿,经她~提,不由歉然道:“对不起,我们早该歇歇脚了。” 两人走入饭馆,叫了酒菜,琪儿低声问他两个月来的别后情形。 赵南珩就把自己经历,约略说了一遍。 琪地边吃边听,但赵南珩说到被南魔打伤,南玖云抱着他求医,不禁的停下筷来,没等他说完,就偏头问道:“南哥,那南玖云是不是生得很美?哦,你和她早已认识了?对不?” 赵南珩道:“南姊姊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把她当作姊姊看待。” 琪儿被披嘴道:“瞧你一口一声姊姊,叫得好不亲热?哼,我问你,她长得美不美?你什么时候认识她的?” 赵南珩耸耸肩,说出自己和南玖云相识经过。 琪地板着面孔,哼道:“你们早就认识了,你干么一直瞒着我?” 她话声说得渐大,眼圈红红的,显然心中很是气苦! 赵南珩尴尬的道:“琪儿,别大声说话,我……” 琪儿眸中泪光闪动,依然大声说道:“你怕人家听见,我偏要大声说话!” 话声一落,迅速站起身子,转身往楼下跑去。 楼上许多食客听到两小口子拌嘴,纷纷回头瞧来。 赵南珩心头大窘,连忙叫道:“琪儿……你别跑呀!” 慌忙掏出一锭银子,丢在桌上,飞步追下楼去,琪地早已夺门而出! “琪儿……” 赵南珩刚一追到门口,恰好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女郎,低着头跨进门来,两人几乎撞个满怀! 赵南珩赶紧停步,那女郎身法极灵,及时刹住身形,柳眉一挑,盛气叱道:“你走路没长眼睛……” 两人同时停步,相隔不到两尺。 赵南珩一瞧之下,心头陡然一震,惊喜叫道:“小玫儿,是你。” 不错,这俏丽女郎,正是二代南魔南世候的幼女小玫儿。 她身上穿一袭紫红薄袄,和以前一模一样,只是俏丽的脸上,薄怒之间,还隐隐笼罩着一层忧郁,好像怀着什么心事一般! 不,她在这一瞬之间,怒气全消,愁容也一扫而空,春花般脸上,登时绽出笑容,睁着大眼,喜道:“啊,是你……南……南哥哥,我正在到处找你!” 赵南珩暗暗叫糟,情急之下,连忙说道:“小玫儿,你还没吃东西吧,?快上楼,我……马上就来!” 话声一落,急匆匆朝门外奔去! 小玫儿瞧着赵南市情形,忽然想起方才有一个绿衣女子夺门而去,后面追出来的,不就是南哥哥吗?她心头一阵怀疑,立即紧随赵南珩身后,问道:“喂,南……哥哥,她是谁呀?”—— 幻想时代扫校 第六十一章 言来胡乱亦天机 琪儿负气下楼,奔出大门,她从小娇纵惯了,其实也只是闹闹小性而已,哪知偷眼一瞧,南哥哥跑到门口,竟站住和一个俏丽女郎攀谈起来! 不,那小妖精居然也“南哥哥”叫得怪亲热的!心头一股悲愤,自己心里骂道:“骗子,骗子,哼,什么南哥哥,完全是骗子!”脚下也立即停了下来。 赵南市赶到琪儿身边,叫道:“淇儿,你快回来,我替你介绍一个朋友。” 琪儿气得满脸通红,愤愤说道:“我都听见了,我知道,她就是南魔的女儿,难怪要一路画着记号,原来你早已和小妖精约好了的。我……我……我瞎了眼睛,还帮你画呢,你这骗子……” 她说到后来,珠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赵南珩道:“琪儿,你别误会,你听我解释……” 小玫儿可不是省油的灯,听到琪儿居然骂自己‘叫。妖精”,哪还忍耐得住、一手推开赵南珩,气鼓鼓的说道:“南哥哥,你走开,我要问问她,谁是小妖精?谁约了暗号?” 赵南珩连连搓手道:“你们这是何苦?” 琪儿一把拭去泪水,我指着小玫地道:“小妖精就是你,我问你,你是不是南魔的女儿?你是不是到处找他?不要脸!” 小玫儿气得发抖,骂道:“你才是小妖精,你是他什么人?我找南哥哥管你什么事?你才不要脸!” 琪儿一下冲到小政儿的面前,冷笑道:“别人怕你南魔的女儿,鼠狼湖山姓商的可是不怕!” 话声出口,抡掌便打。 小玫儿哪肯示弱,尖声叫道:“难道姑娘怕了你们鼠狼湖山?” 柳腰一溺,闪开琪儿掌势,双掌同时反击过去。粉拳绣腿,你来我往,顿时打作一团! 酒楼上的人,先前听到两个天仙般的小妞儿在大街上争风吃醋,打起架来,登时纷纷围了上来。 但一听两女口气,一个是二代东怪的娇生女儿,一个是二代南魔的掌上明珠,这可听得众人倒抽一口凉气,一阵交头接耳之后,就纷纷溜开,刹时走得一个不剩。 两位小姑娘平日里稚气未脱,天真娇憨,这回却生似遇上了杀父仇人一般,各自搬出看家本领,出手攻敌,着着不离要害,招招都是致命,恨不得一把就把对方致之死地而后快! 赵南珩满头大汗,喊道:“你们快快停手,这是误会,大家有话好说。” 但这时候,两位姑娘哪里肯听?琪儿使的是一套“落英掌”,身法轻灵之极,但见点点掌影,漫天飘洒!小玫儿使出南魔得意绝学“七星指”,一样东纵西跃,指影参差,丝丝生风。 一红一绿两条人影,迎旋往复,当真像一只紫燕,一只彩雀,翩翩共舞,看得人眼花缭乱,香风四溢! 赵南珩眼看两人越打越凶,心头一急,再也顾不得厉害,蓦地大喝一声:“你们还不住手?” 奋身往两女中间穿入,双掌一分,硬生生把她们架开! 不,他因不识两女所使的掌法指法,看去打得异常惨烈,丝毫无法破解,是以这一出手拦架,也只是冒险一试。 其实以他此时功力,比两女何止高出数倍,这双臂一分,无形中,使出了全力,真气潮涌,两女如何能挡? 只听两声惊呼,琪儿、玫儿两个娇躯,登时被震得倒飞出去,几乎摔倒地上,差幸他只是出手拦架,没有什么招式,还不致伤人。 这一下,连自己也大感意外,猛吃一惊,急忙叫道:“你们快运动试试,可曾摔伤了? 我……我是无心的。” 天儿、玫儿被他震出一丈开外,站住身子,怔得一怔,两人都好像受了莫大委曲似的,眼圈一红,含着满眶泪水,谁也没有说话。 琪儿转身往来路奔去,小玫儿也同时顿足狂奔,朝南跑去! 赵南珩只急得手足无措,一时不知该追哪一个好?只得大声叫道:“琪儿……小玫儿……你们快回来呀……” 琪儿和小玫地哪会理他,只是低头疾奔,转眼工夫,已越去越远,只剩下两点影子,渐渐消失! 赵南珩眼看两人去远,心头不免升起一丝迷惘,这两位姑娘对自己可说一往情深,只是娇纵惯了,太以任性……” 唉,她们走了也好,自己尚有要事待办,和她们同行,实在也是一种累赘,自己还是追踪虞平,才是正经! 想到这里,方觉胸怀一宽,正待动身,忽听身后有人轻咳一声! 赵南珩心中一惊,这是什么人?斯到身后,自己居然会丝毫不觉?急忙转过身去! 嗬!你当是谁?这人就是中馆驿酒楼门前卖卦的老者。 他此时依然穿了那件半长不短的黑色葛衫,一手提一幅画有八卦的白布,一手捧一个卦简,眯着眼睛,一脸指笑! 赵南珩突然想起大行大师赶到青苔关附近之时,曾被一个穿黑色半截长衫的瘦小个子,以一张白纸,震退两步,当时一苇子怀疑那投柬示警的,就是此人!这会既在此地遇上了,岂肯当面错过?心念一动,立即抱拳道:“老丈请了。” 卖卦老者豆眼滚动,连连点头,口中“噢”了两声,才道:“小哥请了,小哥要测字相面?还是算命问卦?” 赵南珩暗暗一哼,心想:你倒做作得真像!一面说道:“在下确实有一件疑问,要向老丈请教。” 卖卦老者咂咂舌头,馆笑道:“这就对了!老汉就是专门替人解决疑难之事,直断休咎,指点迷津,来来,小哥,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谈。” 他敢情几天没做到生意,此刻好不容易碰上一个主顾,精神百倍,伸出干瘪手爪,一把拖着赵南珩,走近林边。 在路旁一块大石上坐下,然后指指对面一决比较平整的大石,让给赵南珩,巴结的道: “请坐,请坐,小哥有什么疑难,只管请说,哈哈,不是有缘之人,哪会碰得上老汉?” 他咧着黄板牙一阵嘻嘻低笑,从怀中掏出一个招子,随手打开,送到赵南珩面前,接着又道:“小哥,这是老汉相金润例,嘻嘻,小意思,小意思!” 赵南珩知道他故意在装模作样,但也只好接过摺子,目光一瞥,只见上面写着:“测字相面:黄金十两。文王神课:黄金二十两。细批终身:黄金一百两。” 边上一行小字,注明“相金先惠。” 我的天!这真是狮子大开口,一个走江湖的穷老头,相金居然要以黄金计算! 测字相面,普通不过几文制钱,他却要十两黄金,别说黄金了,就是十两银子,走遍天下,也不会有人请教。 卖卦老者不待他开口,低笑道:“老汉相人,共分上中下三等,小哥正当鸿运当头,所以……所以老汉取出来的是上等人的润例。老汉早就知道小哥这点黄金,并不在乎,嘻嘻,小哥瞧瞧是测字相面?还是演一卦文王神课?” 赵南珩听得又好气,又好笑,相金居然还分上中下三等人,因人而异,他倒真把自己当成了冤大头,不过目前的赵南珩在江湖上经历得多了,经验自然也随着老到。心中暗想:自己倒要瞧瞧体委些什么花样?这就不假思索,伸手往怀中掏去。 这一掏,他登时想起游老乞临别分给自己的黄金,全在包裹之中,而这次赶赴龙门坳,是为了驰救四派掌门人,包裹携带不便,就留在观音寺中,身边只剩下几两碎银子。 卖卦老者不愧是个老江湖,鉴貌辨色,豆眼一转,连忙低声笑道:“没关系,老汉早已说过,小哥是有缘人,黄金不方便,银子也无妨,小哥身边带了多少?好商量,嘻嘻,好商量!” 赵南珩摸出两锭银子,估计约有三两六七钱重,抬眼道:“在下身边总共只有这些,老大意下如何?” 卖卦老者狡黠的瞧瞧赵南珩怀中,笑道:“没关系,小哥加点儿,也差不多了,嘻嘻,小哥怀里总还留着二三两吧?老汉存心交你这个朋友,凭小哥的为人,黄金散尽还复来,咳,你瞧,你脸上红光焕发,前途就有贵人!” 他说的一点没错,赵南珩取出两锭银子,怀中果然留了一锭,足有三两来重。 此时听他这么一说,心头大奇,俊脸不禁一红,嗫嗫说道:“在下身边确实还有三两银子,只是在下……” 卖卦老者摇摇手道:“老汉铁口论相,决不会错,小哥前途就有贵人,要是说得不准,十倍奉还,来,来,小哥,咱们长话短说,交足银子,就谈正经啦!” 赵南珩心中一动,果然把仅存的一锭银子,也递了过去。 卖卦老者连忙一手抢过,塞入怀中,正色道:“小哥相金,一共是六两六钱三分,起个文王神课,价钱差得太远,老汉朋友要交,蚀老本可也不成,小哥,你还是测个字吧!” 赵南珩这一阵工夫,一直仔细打量着卖卦老者的一举一动,凭自己的眼力,怎么也瞧不出他是个身怀绝技,深藏不露之人!但自己知道,自己江湖经验,总究还差,以前游老乞一路同行,自己又何尝瞧出他是位武林异人? 他志在觑探这卖卦老人,究竟是友是敌?是否和四位掌门神秘失踪有关,当然并不在乎测字问卦,点点头道:“测字就测字吧!” 卖卦老人干咳一声,抬头道:“小哥随口报个字来……” 赵南珩因自己名字,有个南字,就不加思索的道:“南!” 卖卦老者道:“小哥今年几岁?” 赵南珩道:“十七!” 卖卦老者一本正经的扳着指头,算了一会,呵呵一笑,摇头晃脑的道:“十七属龙,哈哈,小哥,龙在南,利见大人。” 赵南珩几乎笑出声来,暗想:真是胡说八道,易经上有龙在田,利见大人,哪有什么龙在南,利见大人的? 卖卦老者滔滔的道:“测字者,拆字也,照字面拆来,‘南’字去了左边一直,右边一勾,中间是个‘幸’运儿。但加了这一直一勾,就像个门,目前小哥好比还在门外,但‘南’字幸福已经出头,小哥只要打开此门,就是‘龙在南,利见大人’了。哈哈,只要遇见大人,小哥可真是幸运儿了!” 赵南珩听他满口胡诌,不禁皱皱眉头,忍不住道:“老丈,你说得不对!” 卖卦老者豆眼一翻,粗声道:“怎么不对?” 赵南珩道:“在下方才说过,是有一件疑难之事……” 卖卦老者不耐的道:“那你问的什么?” 赵南珩道:“寻人……寻四个人……” 他故意拖长语气,想藉此观察对方神色。 卖卦老者听得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南北东西,以南为首,你寻的四个人,倒是首脑人物……” 赵南珩心头猛地一惊,他这句“首脑人物”,岂非话出有因?—— 幻想时代扫校 第六十二章 冷面冰心一紫衣 卖卦老者微微一顿,抬头道:“老汉说的首脑人物,就是年纪比你大辈份比你高的人! 哈哈,这还不是龙在南,利见大人,小哥,你寻的四人,可是你长辈?譬如你的伯伯、叔叔?” 赵南珩道:“在下找的就是四位伯父。” 卖卦老者道:“你只要一路朝南,自然就会见到。” 赵南珩暗想:不错,他在中馆驿酒楼门口,就曾说过:“利在南方,东有陷阱”之言,莫非他早已知道自己来意?一面故意问道:“在下是问四位伯伯,目前情形如何?” 卖卦老者颤巍巍伸出手指,在地上写了一个“南”字,瞧了半晌,“唔”道:“小哥,你瞧,这‘南’字抹去了上面‘十’字,不就像扇大门?大门似开非开,似关非关,既不是开门揖客,又不是关在门内,这就是自己送上门去,又被人留住了之象,咳,好在南字上面还有个‘十’字,看来也快出头了。” 赵南珩心头塌实,目光向四下迅速一扫,连忙拱拱手,低声问道:“多承老前辈指点,只不知朝南去,该到什么地方,才能见到四位老人家?” 卖卦老者听得似懂非懂,瞠目逆:“老汉只是依字论字,怎知什么地方?哈哈,小哥,你只花了六两六钱三分银子,问得太多,回头快到未甲之交了,老汉不瞒你说,还没吃中饭呢!” 说着站起身子,拱拱手,就要离去! 赵南珩堪堪听出眉目,哪里肯放?追上一步,道:“老前辈请留步!” 卖卦老者不耐的回过头来,拍拍他肩膀,低声笑道:“小哥虽然只付了测字的钱,老汉破例奉送一相,小哥目前正在交着桃花运,诸事留意!” 赵南珩被他说得脸上一热,卖卦老者已大笑一声,健步而去! 这倒好,自己馨其所有,听到的结果,只是装疯卖傻,胡吹一顿,但有一点,自己可以断言,就是卖卦老者,决非常人! 那么自己就依他指点,一路朝南? 可是虞平呢?孟老前辈认为他有奸细之嫌,要自己和侯剑英盯住他,如今追了半天,依然不见虞平的影子,究竟他是不是打这条路来的,还有疑问。 万一虞平不走这条路,自己听了卖卦老者之言,朝南下去,侯剑英势必跟着照自己所留记号寻来,岂非两人都扑了空?他心中一阵迟疑,下意识地伸手朝怀中摸去,他不摸倒也罢了,这一摸口中登时轻噫出声! 原来他竟然摸到了银子,急忙掏将出来,那不是方才已付给卖卦老者的三锭银子,还是什么? 赵南珩瞧得目瞪口呆,不知他在什么时候,把银子还给自己的?凭自己的身手,卖卦老者在身上做了手脚,还一无所觉!哦,银子中间,还夹着一个纸团! 他慌忙打开纸团,只见上面写着一行潦草字迹:“小哥,这些银子,你还是自己留着吃饭吧,晚餐后可去横车桥附近,等候一个穿紫衣的小伙子,盯住他,就错不到哪里了。” 赵南珩眼睛陡然一亮,心头一阵惊喜,忍不住低呼道:“会是他老人家!” 是的,这一行歪歪倒倒的字体,他一看就认出来了,那极像是游老乞的笔迹! 这位老人家也真够古怪的了,干么不和自己明说,要扮成卖卦老人,兜着圈子说话? 他要自己踉住穿紫衣的小伙子,那会是谁?横车桥不知在什么地方?他既说晚餐后,可去横车桥,想来不会离此太远! 心中想着,迅速把字条撕碎,丢入草丛,抬头看看天色,向路人一问,原来此地离横车桥还有五十来里光景,这就不敢怠慢,加紧脚步,沿着大路,朝南奔去! 横车桥原是一个小镇,等赵南市赶到,已决是上灯时候。 他因游老乞字条上,没有指明什么时间,只要自己晚餐之后,到桥边附近,等候一个穿紫衣的人,看看天色已黑,就在镇上找了一家饭馆,胡乱填饱肚肚,步出镇外。 果见江上有一座拱形石桥,此刻夜幕四垂,一构新月,斜挂树梢,乡人习惯早睡,路上早已不见行人。 赵南珩在一片小林之间,负手蹀踱,耐着性子,静静等待! 哪知等了一阵,依然不见有人前来,心中渐渐动了怀疑,暗想:游老前辈要自己在这里等候穿紫衣的人,其中必有深意,莫非自己来迟一步,那人已经过去了不成? 正当他心念转动之际,依稀听到一声微弱呻吟声,隐隐传来! 赵南珩怔得一怔,只是这声呻吟太过低弱,一时分辨不出发自何处?急忙转身过去,目光向四外一转,凝神静听! 但过了半晌,没再听到半点声息,仿佛那人病势极重,连呻吟之声,都已发不出口! 赵南珩天生侠骨,既然发现林中有人病势垂危,哪肯袖手不问,当下凝足目力,举步朝里走去! 这片树林,占地不广,后面紧接一座小小土山,他缓步寻去,走了不到二十来步,果见坡下不远,正有一团黑影,全身卷曲,一动不动! 赵南珩目光锐利,虽是相隔还有数支来远,仍然看得十分清晰! 这一瞧清,他只觉心头猛地一紧,原来那倒卧土坡下的人,身上赫然穿着一袭深紫长衫! 莫非游老前辈要自己等的,就是此人? 赵南珩哪还怠慢,脚下轻轻一点,快如飘风,一下掠近土坡,俯身一瞧,只觉此人年纪不大,一身书生打扮,腰间挂着一口长剑,想系摔然中人暗算,连拔剑都来不及。此时虽已失去知觉,差幸还没气绝。 打量一阵,兀自瞧不出他伤在哪里?这就暗中运气,伸出右掌,按在那人背心之上,真气源源渡入。 那重伤的紫衣书生早已气若游丝,但得到赵南珩输入真气,催动心脉,紧闭的双目,渐渐睁了开来! 赵南珩低声说道:“兄台如若还能提聚真气,快和在下贯输的真气相合。” 紫衣书生眨眨眼睛,口齿启动,吐出一股微弱的声音道:“是……三妹吗?我……中的……‘搜魂针’,伤……在左股,怀中……磁石……” 他断续说来,甚是吃力。 又是“搜魂针” “三妹”?他把自己当作他三妹? 赵南珩轻轻叹息一声,安慰道:“你伤势不轻,不可说话!” 一边收回右手,依言朝他怀中探去,哪知才一伸入紫衣书生内衣,触到手的竟然是一对软绵绵鼓腾腾的肉球! 赵南珩心头大骇,慌忙不迭把手缩了回来,他没想到紫衣书生竟然是个女子! 难怪她方才叫自己“三妹!” “搜魂针”针心中空,中人立断,如不及时吸出,循血攻心,就无法救治,她人已昏迷,命危旦夕,此地除了自己,再无别人,说不得只好从权。 想到这里,再也顾不得许多,再次伸过手去,从紫衣书生怀中,取出一块磁石,正待动手替她吸取断针…… 忽然,想起紫衣书生曾说伤在在股,难怪方才看不出伤口。 但如要吸针,必先撕开中衣,对方是个女孩儿家,这等所在,岂容外人所能窥看碰触? 教自己如何下手? 赵南珩剑眉深蹙,手中拿着磁石,只是踌躇莫决!终于他下了决心,暗想:此时此地,除了自己,又有谁能救他?无论如何,还是救人要紧。 心念一决,立即把紫衣书生翻了个身,用手轻轻的撕开裤管,注目瞧去,果然细腻滑润的皮肤上,有着几点极细红影。 心知就是“搜魂针”的伤口了,当下就把磁石按到针孔上,一面缓缓移动。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赵南市只觉自己脸上,渐渐有了汗水。 陡然,那紫衣书生仿佛全身一震,口中同时“嘤”了一声! 赵南珩赶紧低头瞧去,磁石上面,果已黏着七八段比头发略粗的断针,伤口随着流出血来!心中大喜,连忙用拇指在伤口揉摩了一阵,止住流血,然后从身边取出手帕,撕成两条替她细加包扎。 紫衣书生被吸出断外的一阵疼痛,人已清醒过来,声音微弱的道: “三妹,你把针取出来了吗?” 赵南珩见她起出断针,还是虚弱无力模样,心中暗暗叫了声:“厉害”,看来南魔的搜魂针,当真名副其实,歹毒无比!一面低声说道: “你此时针刚吸出,真元大伤,快闭上眼睛,我帮你运一会气,再说不迟。” 不待紫衣书生回答,伸手把她扶起,右掌抵住她后心,默运功力,把本身真气源源透入对方体内。 要知赵南市体内,有大觉大师传给他的三十年内家真元,功力之深,可列入当今武林一流高手。此刻默运内功,替紫衣书生疗伤,何消片刻,紫衣书生已能提聚元气,和地涌入的其气相合,导行十二重楼,全身血气,登时畅通无阻。 赵南珩缓缓收回右掌,紫衣书生迅速睁开眼睛,望着他问道: “你不是三妹?” 赵南珩和她目光一对,便觉脸上烘地一热,心头跟着跳动,连忙抱拳道:“在下赵南珩……” “赵南珩?” 紫衣书生身躯微微一震,但瞬息平复,点点头道:“你是峨嵋门下……” 说出话之时,用手摸了摸左股伤口,觉得业已包扎好了,她目注赵南珩,接着说道: “是你替我吸出断外,包扎的了?” 赵南珩想起对方一个女孩儿家,自己替她裂衣见肉,吸针包扎,不禁俊脸飞红,点点头道:“在下因救人要紧,事出从权,姑娘不介意才好。” 紫衣书生眼中忽然泪水盈眶,幽幽一叹,生似含着万分感激,欲语还休,瞟了赵南珩一眼。伸手一揭,从脸上揭下一张面罩,低声道:“赵相公,你替我吸出断针,不惜耗损元气,救我于危,此恩此德,叫我没齿不忘……” 她这一揭下面具,登时露出一张秀丽绝俗,宜嗔宜喜的少女俏脸,只是脸上业已滚下两行晶莹珠泪! 赵南珩心头一震,忆道:“姑娘快不可如此说法,江湖上患难相助,理所当然,这点小事,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在下……尚有要事,想我告辞了!” 他虽然并没忘记游老乞要自己盯住紫衣人的话,但此时此地,实在已有不得不走之势,话声一落,正待转身! 只听紫衣少女叫道:“赵相公请留步!” 赵南珩心头暗暗焦急,但只好停下步来,问道:“姑娘还有什量、吩咐?” 紫衣少女徐徐摘下头巾,理理鬓发,神色略带幽怨,抬目道:“赵相公正人君子,义侠肝肠,只是今晚之事,和普通救伤不同,因为我是女儿之身……” 赵南珩心头腾的一跳,试想对方一个黄花少女,在这等见不得人的股上,被一个陌生男人撕开裤管,抚摩吸针,设身处地,她说出这种意在言外的话,自是有理,但…… 他一张俊脸,红一阵,白一阵,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望着她嚅嚅说道:“这个……” 紫衣少女一双俏眼,含着莹莹泪光,似怨似爱的凝注着他,忽然嗤的一声,破涕为笑,接着说道:“赵相公,你不用说了,我知道……我一往冷面冰心,今晚……唉,今晚我才知道丁允方强煞也终是个女子。 我不会使你为难,我此生此世,永远不会忘记你相救之情,我们再见之日,也许丁允方还给你的是一腔热血,一身清白,好了,赵相公,你……你珍重……” 话声说完,陡然一跃而起,人如巧燕,一条紫影穿林踏月,如飞而去! 松林之下,只剩下赵南流一个人怔怔而立。 他对着一钩新月,回味这位自称丁允方的奇女子,刚才说的一番话,有许多地方,含糊不清,好像别具深意,这位姑娘当真有一种烟哪刚健的气慨! 他出了会神,想起游老前辈改装卖卦老人,指点自己前来,结果自己虽然救了她的性命,但也眼睁睁的瞧她远去,木便再盯了! 时间已快近三更,回到镇上,差幸还有一家小客钱可以投宿。 翌日一早,赵南珩才一起床下地,店中伙计已推门而入,手上拿着一封书信,陪笑道: “相公,这是你的信。” 赵南珩伸手接过,果见信封上写着:“赵相公亲拆”几个大字,心中暗自奇怪,自己在这里并无熟人,这是谁的信呢? 等伙计退出,急忙拆开封套,抽出一张素笺,娟秀的笔迹,半单半楷,写的是: “书奉赵相公英鉴:匆促言别,情非得已,止水之心,未尝不依依于左右。窃思相公此行,或系为四派掌门而来,据妾连日所得消息,四位掌教极可能为人诱迫,当在衡岳之间,妾即因追踪贼人,险罹不测。至幕后之人,究为何等人物?劫持四派掌门企图何在?至目前为止,仍一无所获,惟波辈党羽似不在少数,身手亦遇非寻常,相公一人,于切不可犯险。 归途一念及此,深为君危,循踪赶抵逆旅,君已就寝,夜深不敢惊动,匆此留字,诸希珍重。” 下面具名,是一个草书“方”字,当然就是丁允方了! 赵南珩看完这封信,真是又惊又喜,又是感激,他想起游老乞要自己盯住她,果然没有错,只有她知道四派掌门人的下落,自己差点误了大事。 这位姑娘的智谋武功,都算得上是一流的,不知究竟是哪一派的人?如果她不是四大门派门下,为何也在追查四位掌教的去向? 瞧她信上口气,四位掌门人是受人诱迫,就在衡岳之间,而且贼人们人数不少,武功不弱,会不会是朱雀旗呢? 目前最感为难的,就是四大门派门下弟子,虽然遍布江湖,只是自己不知约定传递消息的方法,如果赶返观音渡报讯,一则往返需时,二则可能贼人们怕消息泄漏,转移地方。 好在自己和侯剑英分手之时,曾约有暗号,自己一路赶赴衡岳,只要沿途留下记号,侯剑英自会寻来。 他是奉孟老前辈之命行事,在他赶来之前,当会报告孟老前辈,以此类推,孟老前辈。 大行大师傅、一苇子等人,也许都会赶来,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决定赶赴衡山,以期在大家末到之前,能够先查出些眉目来。 凭自己的武功,明枪交战,纵或不是贼人敌手,暗中行事,想来还不致有失,当下把信笺揣入怀中,付过店帐,匆匆出门。 走到镇外,他目光迅速朝四外一瞥,身如电射,突地朝林中掠入! 约摸过了半盏热茶时光,树林右侧,悄悄走出一个年约三旬上下的汉子,此人身穿褐色对襟短打,黝黑的脸上,相貌平庸,背着青布长囊,扬长朝南首大路奔去。 这种装束的人,在江湖上可说最是普通,也最容易见到的一类人物——武师和镖客! 赵南珩如此打扮,就是为了避免引人注意,他由横车桥动身,经新春、阳新,一连两天,都没遇上什么岔事。 这天下午,赶到辛潭铺,已是黄昏时分。 跨进路旁一间面馆,刚一落坐,忽见左边桌上,站起一人,迎着走来,目光对着自己,口中低低说道:“北斗七星高。” 赵南珩自小念过唐诗,听他吟的是西鄙人的“哥舒歌”起句,但目光一瞥,发现那人身上穿的和自己一样,也是一套褐色劲装,肩头同样背着布袱,面貌黝黑,分明是个武人,哪会吟什么诗? 啊!“北斗七星高”,他说的是江湖切口! “北斗七星高”,他是南天七宿朱雀旗手下? 对了,他把自己看作同党。 褐衣汉子见他答不上话,不由冷笑一声,问道:“朋友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赵南珩唯他虽然会武,身手似乎并不高明,也没把他放在眼里,只轻笑了声道:“在下哪里来,到哪里去,也会和兄台有关?” 褐衣汉子目射凶光,狞笑道:“只怪你来得不是时候,走,跟我见卜总管去。”—— 幻想时代扫校 第六十三章 纵有三湘合北斗 “来的不是时候?你们卜总管是谁?” 赵南珩话声未落! 褐衣汉子偶然笑道:“叫你走就走,不用多问!” 左手五指如钩,一下子搭上赵南珩右腕,半推半拉朝门外走去。 面店伙计早已瞧得脸色发白,不迭后退。 赵南珩暗暗好笑,但故意嚷道:“啊……朋友快请放手,你要我到哪里去?” 褐衣汉子自以为手把上功夫不弱,洋洋得意的道:“不远,就在街尾老福升栈!” 赵南珩道:“我不想去。” 褐衣汉子手上一紧,冷嘿道:“这还由……啊……啊……你……” 他本来想说:“这还由你?”但“你”字还没出口,突然脸色惨白,青筋齐绽,口中痛苦的连“啊”了两声,最后一个“你”字,已经成了惊惶口吻。 原来他连自己也弄不清怎会反被人家扣住左胸的,人家只是轻轻的搭着,自己一条左臂,已经一直麻上肩头,全身力道尽失。 赵南珩朝他笑笑,低声道:“好死不加恶活,朋友大慨懂得我的意思吧?” 竭衣汉子额上汗出如浆,苦着脸,连连点头。 赵南珩颔首道:“好,那么你乖乖的跟我走!” 这爿面馆,就在小镇口上,几句话工夫,已走出镇外。 赵南珩手底略松,开始问道:“朋友先说说海底。” 褐农汉子道:“朱雀旗总堂。” 赵南珩暗想果然不出所料,接着问道:“总堂在什么地方?” 褐衣汉子道:“君山。” 赵南珩道:“主持人可是南天七宿?” 褐衣汉子点点头。 赵南珩又道:“你们今晚有何举动?” 褐衣汉子道:“我们是随卜总管到九宫分堂提人。” “提人”这两个字,听得赵南珩心头一震,但脸上不露声色,接着问道:“什么人落到你们手里?” 褐衣汉子道:“好像是武当派的一瓢子,他暗中跟踪夫人,被夫人识破,交九百分堂暂时收押,这次吩咐卜急管前去把他解回总堂。” “夫人?” 赵南珩心头又是一震,忙道:“你们夫人是谁?” 褐衣汉子依乎甚感惊奇,他知道南天七宿,居然不知夫人是谁?一面说道:“夫人就是慕容三娘。” “慕容三娘……” 赵南珩还是不知慕容三娘是谁?但他因一瓢手落到他们手里,自己遇上了岂能袖手不管,接着又道:“你们卜总管叫什么名字,九宫分堂由何人负责?” 褐衣汉子犹豫了一下,道:“人急管叫卜三胜,九宫分堂堂主是骆长庆。” 赵南珩点点头道:“你是总堂什么身份,平日同辈如何称呼?” 褐衣汉子身子一震,张目道:“朋友想混进去?” 赵南珩脸色一沉,道:“这是唯一的活命条件,只要你说得诚实,也许连终身残废都可免了。” 福衣汉子瞧着他双目中锐利的神光,不禁打了个冷唤,无可奈何的道“我是总堂执事,湘字十五号,堂中平日就以番号相称。” 赵南珩道:“见面时的暗号,可是你方才说的‘北斗七星高’么,接下去怎么说?” 褐农汉子道:“那是我们总堂的暗号,这次出发,还有一句叫做‘楚塞三湘接’。” 赵南珩点点头,暗想这两句都出唐诗,一面目光一注,缓缓说道:“你说的话,如果有不尽不实之处,现在马上更正,还来得及,否则……” 褐衣汉子急道:“我说的句句是实。” 赵南珩瞧他神色不像有假,遂道:“好,那么你把号牌交出来。” 竭衣汉子无可奈何交出一面铜牌,赵南市手指倏落,点了他昏穴。 心想自己和他虽是同样一套褐色短靠,也许他们另有道理,穿上他们的服装,总究较为妥当。心念一转,立即把他拖进林中,然后脱下对方风帽外衣、鞋子,一一换好,拉低帽沿,急急朝镇上奔去。 街尾,老福升钱前面,昏暗的灯光下,正有一群褐衣汉干,各自牵了马匹,似在等候着什么?看去约有二十来名。 赵南珩目光一掠,悄悄走近后面。 只见其中一个褐衣汉子,向自己打了个手势,一手塞过马通,低声埋怨道:“瞧你,又是什么地方灌了黄汤回来,这是什么时候?你……” “嘘!”前面另一个汉子回头轻嘘了声,意似警告! 赵南珩赶忙接过马匹,暗自庆幸自己和湘字十五号身材面貌,都有点相似,而且敢情也来得正是时候。 一面放意摸摸下巴,朝同伴点点头,表示感激之意。 就在前面那人轻嘘出口,客店大门中,已昂然走出一个紫膛脸的汉子。 这人中等身材,穿一袭古铜色长衫,约有四十五六,面目隐含棱威,太阳穴也鼓得老高,看去是位内外兼修的高手! 客栈前面,本来已经没有声音,这人出现之后,大家好像连呼吸都屏住了,一个个肃然躬下身去。 赵南珩暗暗哦了一声,心想:这大概就是朱雀旗总堂总管卜三胜了,好大的气派! 卜三胜目光一瞥,接着抬了抬手,意思是说:大家免礼。 前面早已有人牵过马匹,卜三胜端着姿态,缓缓跨上马背,一带缰绳,坐下马匹,马首一昂,口中发出希聿聿一声长鸣,立即撒开四蹄,得碍朝前奔去。 这一刹那,门前二十名褐衣汉子,差不多以同样速度,一跃上马,随在卜三胜马后,蜂拥而去。 浩荡的行列,但听一片马蹄声,衔枚疾走,正是向九宫山方向进发。不到半个时辰,赶到一处山脚,卜三胜向后一摆手,马匹停了下来。 后面二十骑壮汉,也同时勒住马头,纷纷下马,只有卜三胜一人,依然昂首坐在马上。 接着有人放起一道火箭,直升高空,蓬然一声,爆散出一片银花! 不到片刻工夫,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从山道驰出五匹健马。 前面一骑坐着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劲装青年,一眼瞧到卜三胜,立即翻身下马,躬了下去,说道:“卜大叔好,小侄迎近来迟,家师正在分堂恭候。” 卜三胜嗯了一声,皮笑肉不笑的道:“骆老大好?”说话之时,抬抬手,又追:“贤侄请上马。” 劲装青年恭敬的应着“是”,重又跃上马背,扬臂一挥,身后四骑立即后转,在前面引路。 劲装青年却让卜三胜先行,自己跟在他后面作陪。卜三胜后面的二十名骑上,也跟着上马前进。 山道盘曲,愈走愈见崎岖,约莫走了四五里光景,进入一座僻谷,才停顿下来。赵南流一路上暗暗打量四周山势,心中默记着路径。 谷中,依山势建有一座高大庄院,此时大门敞开,里面灯火辉煌,门前站着两排八个褐农武士。 看去,朱雀旗这座九宫分堂,气势着实不小! 卜三胜由劲装青年陪同,在门前下马。 大门中迎出一个身穿储色团花长袍的瘦高老者,呵呵笑道:“卜老弟怎么此时才来,老夫已等候多时!” 赵南珩随着大家在门前一片广场上落马,纵目瞧去,只见那老者年约五旬以上,骛目如电,颧骨横露,笑得甚是阴森! 是他……赵南珩心头不期一震,朱雀旗九宫分堂的堂主骆长庆,原来竟是佟家庄的那位骆总管,南魔手下之人! 他在这一瞬之间,登时明白朱雀旗帮,原来还和南魔有关。 卜三胜一改方才倔做神色,慌忙抢前一步,打拱道:“小弟替骆老大请安,老大荣膺堂主,小弟还没向你老道贺。” 论地位,他以朱雀旗总堂总管的身份,比起分堂堂主,原来也平起平坐,但听他口气,这位分堂主骆长庆,敢情在资格上,比他要老得多。 骆长庆没等卜三胜说完,一手挽着他胳膊,呵呵笑道:“自己兄弟,毋须客气,卜老弟,快到里面奉茶。”一面回头道:“坚儿,吩咐厨下准备酒席。” 两条人影,相偕进入大厅。 一会工夫,厅上已摆上酒席,随行二十名总堂执事,也由分堂派人接待。 赵南珩怕走到亮处,被同伴认出面貌,正好有人出来接待,他故意揉揉肚子,朝接待的人耳边低低说了两句。 那人立即领着他朝后面走去,同行的人,只当他内急,自然不疑有他。 赵南珩跟着接待的汉子穿出左侧小门,前面是一条狭长弄道。 那汉子停步回头,用手指了指,正待说话,突觉腰间一麻,全身力追骤失,同时一只钢铁般的手掌,业已搭上右肩。心头大吃一惊,要想张口,哪还叫得出声来。 只听耳边沉声喝道:“朋友,只要你出声叫喊,在下掌力一吐,震断心脉,该是轻而易举的事,你想死?还是想活?” 那汉子被人制住穴道,只得连连点头。 赵南珩一手拍开他的哑穴,一手微微加劲,拖着他朝前走去,低喝道:“你边走边说,武当一瓢子关在哪里?” 那汉子被他手上一紧,疼得眼泪汪汪,额上绽出汗水,低声央求道“你……你大侠快快快放手,我……说我说!” 赵南珩手底略松,道:“快说!” 那汉子小声道:“武当道长就在后面小山狭谷之中。” 赵南珩道:“看守很严?” 那汉子点点头道:“是由堂下兄弟轮流看守。” 赵南珩道:“你们进出有什么口号?” 那汉子道:“今天比平时不同,堂主新颁发的口号是’楚塞三湘接’。” 赵南流知道那湘字十五号说的不假,鼻中轻哼一声,落指点了他穴道,随手扶起。 四顾无人,长身飞上围墙,一下掠出庄外。 此处正当在院左侧,地势隐僻,他迅速把胁下换的人藏到树林之中,猛提真气,身如轻烟,直向后院小山扑去。 这是一条杂草丛生的小径,高低盘曲,约模走了盏茶时光,前面狭谷入口,装有木棚,谷中高悬着四盏气死风灯,两边站着两个值班汉子。 人临棚口,其中一个值班的高声喝道:“什么人?” 赵南市早有准备,脸一仰,挺挺帽沿,念道:“北斗七星高,楚塞三湘接。”手中铜牌一亮,接着说道:“兄弟湘字十五号,奉卜总管之命,巡查来的,兄弟们辛苦了!” 那两个值班汉子听说是总堂来的,连忙抱拳还礼,说了声“请。” 赵南珩昂然大步,朝里走去。 进入木棚,是一条两面削壁的甬道,甬道中正有四名劲装汉子,手持钢刀,来回走着。 赵南珩似样葫芦,手托铜牌,大踏步穿了过去。甬道尽头,已是一堵石壁,壁上有一道铁门,铁门里面敢情就是囚人的石洞了。 铁门右首,有一座石砌碉堡,里面站着一个劲装汉子,听到脚步声,立即探出头来。 赵南珩目光一瞥,心知此人该是负责掌管铁门锁匙之人,脚下一停,亮出银牌,一面点点头道:“兄弟奉总堂卜总管之命,今晚提人之前,先要入内检查,老哥请打开铁门。” 古时有一句话,叫做钦差见官大三级,那汉子听说赵南珩是总堂来的,要在提人之前,先作检查,自然不会有假,只是觉得何以分堂设派人陪着同来? 那汉子心头虽然闪过一丝疑惑,侧目打量了赵南珩一眼,但口中还是连声应是,打开铁锁,拉开湖门,然后躬腰入洞,点起风灯。 赵南珩跟着进去,目光迅速向四周一掠。 只觉这座石洞入口虽小,里面却是相当宽阔,靠有首壁下,一堆稻草中间,盘膝坐着一个灰衣长髯老道,正是武当三子中的一瓢子! 在他手足之间,似乎还锁着一条粗重的铁链,但他却瞑目垂帘,端坐如故,对铁门开启和进来的是什么人?都恍如不闻! 赵南珩心中不由暗暗钦佩,一瓢子总究是一派名宿,光瞧他这份镇定功夫,就非等闲。 这原是他跨进石窟,目光一瞥间的事,此刻时光宝贵,既已瞧清被囚的果是一瓢子立即采取行动,出指如电,点上那汉子穴道。 同时一个箭步,掠过一瓢子身边,低声喊道:“道长!” 一瓢子浑如不闻,连动也没动一下,赵南合同法道:“道长,你怎么了?” 一瓢子还是瞑目如故,这下赵南珩可急了,轻轻摇了摇一瓢子肩头,道:“道长,晚辈是救你来的。” 一瓢子目光一抬,瞧着赵南珩,疑惑的道:“你是谁?你怎知贫道……” 赵南珩不待他说完,急急说道:“晚辈是峨嵋门下赵南珩。” 一瓢于敢情听出果是赵南珩的口音,不禁膛目道:“你……真是赵小施主?不成,贫道手上脚下,都是缅铁锁链,小施主冒险前来,贫道极感盛意,小施主还是快走吧!” 赵南珩迅速接道:“不要紧,晚辈身边倚天剑,削铁如泥,足可应付缅铁。” 说着,迅速解下布囊,轻轻抽出倚天剑。 一瓢子口中低喧一声道号,修地站起身子,举手道:“小施主请动手吧!” 赵南珩不敢怠慢,举剑一挥,先削落一瓢子手上铁铐,然后再削脚下铁练。 一瓢子搓搓双手,目光扫动,俯身从那汉子腰间,抽出单刀,随手掂了一掂,低声道: “小施主,咱们走吧!” 赵南珩道: “道长怎不先调息一会再走?” 一瓢子道:“不妨事,贫道就是被这副缅铁铐链所困,小施主想是混进来的,时间一长,难保不被他们发觉,还是先离开此地再说。”—— 幻想时代扫校 第六十四章 山前早已设重围 赵南珩好似想起了什么,连忙回头道:“道长最好把这刀藏起,跟在晚辈身后出去。” 说到这里,从地上抬起一段较长的铁链,迅速递到一瓢子手上,低声道:“道长还是作个样儿,外面这几个人,由晚辈对付好了。” 一瓢子微微一笑,果然把钢刀收起,接过铁练,在手腕上绕了一匝,仍似锁着铐链一般。一面故意大声喝道:“贫道是何等人物?你叫骆长庆、卜三胜前来见我。” 赵南珩也故意央求道:“道长何苦和在下为难,卜总管骆堂主已在厅上恭候,在下奉上面差遣,上面没有交待,替道长开锁,在下实在难以作主,道长就委屈点吧!” 一瓢子沉声道:“好,贫道就随你去见见他们……” 两人这几句话,原是故意要让外面守护的人听到。 因为赵南珩先前委称奉命检查来的,此刻忽然带着一瓢子出去,虽是先后不符,但他算定守护的人,瞧到一瓢子跟着他走出,定会上前查讯。 等到他们走到身边,再行出手,总比老远就发出求援讯号要好得多,何况甬道上四个汉子,武功并不高明,自信足可一举把他们制伏。 哪知就在一瓢子话声刚落,洞外突然响起一个阴侧侧的声音,接口道:“不用了,骆某和卜总管已经亲自来了!” 那是骆长庆的声音! 赵南珩心头方自一紧,急忙转过身去,但听“砰”然巨响,洞外铁栅业已随着阖上!接着只听卜三胜的声音在洞外说道:“嘿嘿,兄弟没想到武当派的人,胆子真还不小!” 赵南珩听得心头大凛,事已至此,除了硬拼,只怕无法闯得出去,一个箭步,窜出洞口,大喝一声:“区区铁栅,只怕困不住在下!” 喝声出口,功运右臂,倚天剑抖起斗大一个剑花,往铁栅门上猛力所去!但见剑光错落,一阵金铁交鸣,铁栅门迎锋而断。 赵南珩一鼓作气,剑先人后,宛如猛虎出押,由石窟中冲出。 一瓢子也并不怠慢,手操单刀,同时纵了出来! 骆长庆、卜二胜做梦也想不到赵南珩手上居然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两人相顾失色,急忙向后掠退几步。 骆长决目光如炬,瞧清赵南珩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不由心头一宽,嘿嘿阴笑道:“你这柄剑倒是不错!”他言下之意,自然是说:“你虽能砍断栅门,但也逃不出老夫手下。” 赵南珩一手仗剑,双目神光暴射,朗声道:“骆总管别来无恙?” 骆长庆听得一怔,注目道:“小子,你是何人?” 赵南珩一手摘下风帽,丢到地上,大笑道:“骆总管还记得在佟家在打扫大门的赵某吗?” 骆长庆脸上飞过一丝惊诧,大笑道:“小子,原来你就是那个姓赵的小厮?好哇,这么说来,武当派对咱们倒是早就用上了心机,嘿嘿,今晚你自己送上门来,可怪不得骆某辣手!” 话声甫落,右掌缓缓举起,正待拍出! 赵南珩左手朝前一拦,喝道:“且慢!” 骆长庆自恃甚高,闻言果然停下手不发,厉笑道:“小子,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赵南珩还没答话,一瓢子低声道:“小施主且退,这娃骆的昔年人称奔雷手,掌上功夫,不可小觑,还是由贫道对付他吧!” 骆长庆道:“不错,老夫久闻武当三子之名,正想领教。” 赵南珩知道一瓢子的心意,是怕自己不是对方敌手,但年轻人谁不好强,闻言回头低声道:“道长,这里地势狭窄,不好动手,等出了狭谷,再由道长对付他好了。”说完,仰脸一声大笑,道:“骆总管,在下方才叫你住手,并非怕你”。 骆长庆道:“那你为什么?” 赵南珩一扬手中长剑,微笑道:“在下是说,骆总管如想动手,且等在下收了长剑,免得……” 骆长庆脸色一沉,厉笑道:“好小子,你手上宝剑虽利,老夫却视同无物,你就使剑好了!” 右手呼的一掌,直向赵南珩身前劈来! 赵南珩朗笑一声:“来得好!” 身形一侧,左臂抡动,五指倏张,迎着掌风击出!他居然舍弃宝剑,单掌迎敌,不禁瞧得一瓢子大惊失色,暗叫声“糟!” 但这条甬道又并不宽敞,赵南珩挡在前面,就是要待出手,都无法插得上手! 骆长庆外号奔雷手,掌上功夫,何等凌厉,眼看赵南珩单掌迎来,也自暗嘿一声:“这小子当真找死……” 但他心念才动,陡然觉出不对,对方抖臂一振,立时幻起了一片指影,挟着丝丝轻啸,破空袭至,劲力之强,几乎突破自己掌风! 这一下,真把骆长庆惊得凛然变色,忖道:想不到这小子轻轻年纪,竟有这等武功,尤其这一手指法乃是自己生平所仅见! 他虽然不识“千拂指法”,心知凡是指功,都具有惊人威势,觉得指风破空袭来,不由嘿然怒笑,道:“好小子,瞧不出你还有些名堂!” 长袍飘动,左手同时拍出两掌。 赵南珩在这一瞬之间,早已还剑入匣,上身俯仰之间,错落指影,源源出手。 骆长庆功力深厚,劈出掌力,又全是阳刚之劲,刹那间,掌风呼啸,夹道上劲力激荡,看去势道猛恶已极,但却无法把赵南珩迫退一步。 一瓢子身为武当名宿,看得几乎不敢相信,峨嵋门下居然会调教出这么一个青年高手? 尤其峨嵋派以伏虎掌和剑法驰誉武林,也从没听说过擅长指法? 他哪里知道赵南珩使的这套指法,就是四大门派前代掌门人惮心竭虑,集四派武功精华研创出来的“千佛指”,雇请名匠精心雕刻在绿玉金莲千手如来上的武功! 此刻赵南珩和骆长庆已交手到十合以上,狭长的谷道,被两人指劲掌风,把整个谷口封住。 骆长庆初时只觉对方年纪不大,武功不弱,尚还觉不出什么,但激战到十几个回合之后,赵南珩逐渐放手抢攻,指力也愈来愈强,自己大有相形见抽之势,心头不禁大为凛骇,为求自保,更不得不放手还攻。 暗想:凭自己奔雷手的名望,如果连一个武当派门下弟子都收拾不了,传出江湖,就算栽倒了家! 心念转动,立即全力运掌,把数十年精修内功,贯注双掌,每招每式之中,都含蕴强劲绝伦的内力,果然掌势大盛! 赵南珩总究对敌经验不丰,眼看对方掌上压力大增,每一掌之中,都似蕴藏了千斤神力,心中暗暗吃惊,一面提聚真气,一套指法,反覆使用,把门户封守的十分精密。 骆长庆早已打出真火,口中不住嘿嘿阴笑,只把全部精神贯注在双掌之上,对方越是防守严密,他的掌势却愈攻愈猛,威力也愈战愈强。 赵南珩又支持了七八个照面,渐渐觉出不支,圈子也跟着缩小。 两人中间,先前还相隔有近大距离,遥遥相击,赵南珩这一缩小圈子、骆长庆登时欺身直上,成了短兵相接。 要知在此等狭小的山谷中动手,因受地形所限,纵跃闪避的身法,大受束缚,招式变化,也受了甚多限制。 先前两人相隔较远,遥遥出手,各以内功发招,倒也不觉得什么,这一近身相搏,赵南珩就占了便宜。因为他这一套“千拂指法”,传自翟天成,他父亲翟迪,正是当年雕琢绿玉金莲千手如来的名匠。 指法虽然被他偷偷记住了十之七八,但无法参详施展指法时的身法,是以赵南珩随孙大娘乘船去鼠狼湖山之时,因风浪颠簸,领悟出这套措法,是随着上身俯仰摇摆,藉以变换身法的,双脚根本不须移动。 但骆长庆则不同了,他号称为奔雷手,掌法以大开大阖掌势纵横搏击见长,此时一旦近身相搏,就有受制之感!激斗中,忽听骆长庆威凛凛的大喝一声:“接老夫这一掌!” 长臂一挥,直向赵南珩当头劈下! 这一掌势道极猛,掌势有如泰山压顶一般当头直落! 赵南珩若不敢硬接这~招,只有后退一途,因为两边都是山壁,势难向左右闪让,处此情形之下,迫得他只有挥掌硬接! 就在这一瞬之间,赵南珩陡觉脑中灵光一闪,业已向上架起右臂,忽地一偏,五指手伸,迅速无比拂上骆长庆肘腕! 这当真是电光石火般事,两人身形倏合乍分,各自后退一步。 赵南珩满头大汗,呼吸急促,似乎是被骆长庆掌力震动气血! 再看骆长庆却是满脸惊怒,瞧他右臂下垂,至少也被赵南珩拂中脉穴,正在运气活络,一时实在叫人难以分辨得出他们谁胜谁败? 一瓢子皱皱眉,低声问道:“小施主,可是受了伤么?” 赵南珩道:“不要紧,晚辈只是被他掌力所震,没有什么。” 骆长庆右臂活动了几下,目注赵南珩,点点头,嘿然道:“小兄弟一身武学,倒是骆某平生所仅遇的年轻高手,只是老夫有一不解之处,小兄弟能否见告?” 赵南珩经过一阵调息,浮动气血,也告平复,闻言拱拱手笑道:“骆总管过奖,尊驾有话请说。” 骆长庆道:“小兄弟方才使的,极似老子山向家的拂脉手法,向家武功,不传外人,你从何处学来的?” 赵南珩大笑道:“骆总管果然高明,在下方才使的,确是拂脉手法,在下从何处学来的,似乎和尊驾无关。” 骆长庆脸色一沉,怒嘿道:“老夫甘年曾和神爪孙杰相识,你如是老子山向家一脉的传人,老夫还可网开一面……” 赵南珩不待他说完,笑道:“盛情心领,在下峨嵋门下。” 骆长庆阴森目光转动了一下,怒笑道:“走,这里地势逼仄,咱们到谷外去,骆某倒要伸量伸量峨嵋派的拂脉手法,到底如何?” 赵南珩道:“在下既然来了,当得奉陪。” 骆长庆回过身去,挥挥手道:“大家退到外面去!” 他一声令下,身后的人纷纷向后退出,骆长庆偕同卜三胜过自往谷外奔去。 等一瓢子、赵南珩两人,走出狭谷,只见小山四周,火炬通明,黑压压围上了百名劲装武土。 有的手举匣弩,有的怀抱兵刃,敢情他们九宫分堂,业已倾巢出动,这许多人,虽在谷外布下重围,但却肃静得听不到一丝声音! 一瓢子瞧得暗暗皱眉,自己两人纵然胜了骆长庆、卜三胜,但如要突围而出,势非大开杀戒不可! 想到这里,不禁仰天打了个稽首道:“善哉、善哉、骆堂主、卜总管为了贫道一人,设下如此重围,不嫌小题大做吗?” 卜三胜狂笑道:“道长可是胆怯了?” 一瓢子双目乍睁,从眼中射出两道棱棱寒光,敞笑道:“数十年来贫道也见过不少阵仗,区区百人,还不在贫道眼里。” 卜三胜狞笑道:“武当三子,久负盛名,但兄弟此次奉夫人之命前来,四大门派中人,如敢在途中滋事,一体格杀勿论。道长且请看看四周,二十匣连珠匣弩,都经喂过剧毒,见血封喉,想要突围,那是自找死路!” 一瓢子叹息道:“慕容三娘二十年前已传说她放下屠刀,长斋礼佛,想不到二十年后,重出江湖,心思依然有这般毒辣!” 赵南珩低声道:“道长,事已至此,看来只有硬拼一场了!” 骆长庆沉声道:“正是如此,咱们多言无益,骆某要出手了。” 赵南珩剑眉陡扬,身躯其疾无比的一旋,一片指影,抢前朝骆长庆攻出! 说地抢先,其实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采取了动作,骆长庆也以同样速度,朝赵南街扑到。两人这一动手,登时指影错落,掌势开阖,展开了一场凶猛的搏斗。 一瓢子低喧一声佛号,大步走出,手上单刀一立,朝卜三胜稽首道:“贫道说不得也只好向卜总管讨教几手了。” 卜三股冷哼一声,翻腕掣出九合金丝律,又是阴恻测一阵怪笑,笑声宛如狼嗥,难听已极,笑声一落,沉喝道:“卜某有僭!” 他说话之时,蓄势待发的金丝棒一振,一招“激浪排风”已向一瓢子拦腰点到。 不,他出手极快,棒端幻出三圈棒花,分袭一瓢子三处要害。 一瓢子看他出手,便知此人武功,通非泛泛,也立即单刀疾挥,洒出一片银光,封架开卜三胜攻势,随手还攻了两刀。 卜三胜脱口道:“武当三子,果然不同凡俗!” 九合金丝棒突趋紧密,立即展开速猛无匹的一轮疾攻,招招指袭一瓢子要害大穴,眨眼工夫,已连续攻出一十三招。 一瓢子乃武当一派名宿,剑上造诣极深,他此刻手上,虽然只是一柄单刀,但武当“两仪剑法”,一经展开,挥洒之间前后左右,幻起一圈圈银虹。 卜三胜攻势虽厉,却无法把他迫退半步,而且均为随手挥动的刀势,化解开去。 两人打到二十回合后,卜三胜猛攻之势,似已稍遏,一瓢子一面挥刀封拆,一面却不时注视着赵南珩和骆长庆的搏斗。 他方才虽然目睹赵南珩指法奇奥,但当心他年事总究太轻,功力有限,动手对象,又是踉随二代南魔南世侯多年的得力心腹,武功造诣极强的奔雷手骆长庆。凭自己的武功,是否是他对手,还不敢说,何况仅是初出道的峨嵋弟子? 因此一瓢子虽然和卜三胜动上了手,施展“两仪剑法”之际,守多攻少,竭力保留着两成功力。 哪知道这一注意,只觉赵南珩比起方才狭谷之时,功力似乎在不断的增加,那套奇妙指法,也愈见纯熟。指法之中,同时夹杂着佛脉手法,和峨嵋“伏虎掌”,好像其中有几手,还是少林绝艺达摩“十二擒龙手”。 居然和骆长庆打得势均力敌,丝毫没有败象,心中暗暗惊异,这年轻人武学当真博杂! 这一瞧,不由精神大振,激战中,猛地剑招一紧,大喝一声:“撒手!” 力聚右腕,功凝刀身,朝卜三胜九合金丝鞭上磕去。 卜三胜自视甚高,当着手下人,哪肯示弱?同样暴嘿道:“未必见得!”—— 幻想时代扫校 第六十五章 白羽穿云拜下风 九合金丝鞭不避不让,反而迎着一瓢子单刀,全力扫到! 这下,两人全都用上十成力道,刀鞭互撞,金铁大震。一瓢子在内功修为上总究较卜三胜高出许多! 这尽力一击,一瓢子固然被震得退了一步,但卜三胜却连退三步,九合金丝鞭被震弹得几乎脱手而出! 一瓢子似已动了杀机,口中发出一声朗朗长笑,道施飘动,人已如影随形,直欺而上。 手中一柄单刀,虽在这一击之下,刀锋尽卷,但他却使出武当派从不轻易施展的镇山三剑太极慧剑连环三招。 剑势如雷霆万钧一般,绵绵攻出! 要知“太极慧剑”,乃武当剑术之宗,不但变化精奇,而且讲求剑气合一,以柔克刚,借敌之力,强我之劲,看去缓慢,其实快愈闪电,乃是专门对付强劲敌人的绝学,为武当镇山绝艺,每代只传一人,除了掌门人之外,必须当上本门护法长老,才有资格参练。 一瓢子施出太极慧剑连环三招,卜三胜登时被逼的手忙脚乱,九合金丝鞭左挡有拦,节节后退。一瓢子的剑势却愈演愈快,单刀上满布剑气,嘶嘶有声。 就在此时,只听远处有人沉喝一声:“还不给我住手?” 这声音好像来自远处,估计少说也在百丈之外,但传入耳中,如有人附着耳朵说话,清晰、低沉、有力! 一瓢子、赵南珩同时一惊!骆长庆和卜三胜如奉纶音,迅即暴退出二支来远,两人双手,不约而同的垂了下去,状极恭敬! 一瓢子心头大震,暗想此人内力之强,远胜自己,再看骆长庆、卜三胜垂手肃立的情形,莫非来的是南世侯不成? 赵南珩虽也怔得一怔,但只觉这声音十分熟悉,自己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一般,心念转动,不禁纵目向四处瞧去! 这时已二更左右,空山沉寂,除了刚才这一声沉喝,根本不见有人! 四周百名褐衣武土,眼看骆堂主、卜总管这般模样,也全都屏息肃立,一动不动。小山前面,刹那间静得堕针可闻! 这样约摸过了半盏热茶光景。 赵南珩一阵凝目细视之下,忽然轻声说道:“来了!” 一瓢子奇道:“小施主瞧到了?来的是什么人”? 赵南珩道:“正西方,有两人并肩走来,还瞧不清人影。” 一瓢子几乎不敢相信,赵南珩这点年纪,这点修为,他的眼力,居然会强过自己,因为自己依言凝足自力,朝正西方瞧去,依然没看到什么? 但正当惊疑之间,渐渐果然发现有两点人影,朝这边走来! 这两人纵跃如飞,身手之佳,当世罕见。等地发现,才一眨眼,来人已差不多到了三十支左右。 这两人一个身穿蓝缎长袍,柳髯拂胸,貌相请癯,一副晋绅模样。 另一个瘦小老者,头盘小辫,一身蓝布粗衣,腰束板带,斜插一把铁锈斑剥的小斧,连柄只有一尺来长,那是十足的乡巴佬打扮,山上的老樵夫,两人走在一起,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一瓢子瞧清来人,清使脸上,顿时神色大变! 赵南珩对这两人,也并不陌生,柳髯老者正是他在巴东论交,化名诸文齐的文判诸葛忌。 另一个也在中馆驿酒楼上见过,听一苇子说,他是南天七宿中的老五,叫做烂柯樵子断眉老五! 于是他突然想起方才那一声沉喝,难怪十分耳熟,原来是文判诸葛忌的声音! 骆长庆、卜三胜瞧到两人,立即躬下身去,口中同声说道:“属下参见二帮主、五帮主。” 诸葛忌呵呵一笑,谦虚的拱拱手道:“骆兄。卜兄不可多礼。” 烂何樵子目光一斜,撇着一瓢子,不屑的问道:“这个道上就是夫人擒下来的武当一瓢子吧?他逃出来了”? 卜三胜脸上一热,不敢作气骆长庆连忙答道:“属下一时失察,致被峨嵋门下混入,放出来的。” 烂柯樵子断眉牵动,望了赵南珩一眼,看他果然穿着总堂执事的服装,不由哼道:“就是这小子?你们这许多人,还没把他拿下?” 一瓢子见他口气托大,一付目中无人的神态,涵养再好,也感到忍耐不住。 赵南珩更是剑眉一挑,正待发话! 那文判诸葛忌却是脸含微笑,洪拱手道:“武当三子,名重武林,兄弟幸会。” 一瓢子正在气愤头上,但人家先打招呼,只好还了一个稽首,大声道:“诸葛大侠好说,武当三子,徒有虚名,怎抵得上南天七宿威名久着。” 诸葛忌听得淡淡一笑,目光只是打量着赵南珩,因为他已从赵南珩眼神之中,看出这名青年,内功造诣,似乎还在武当三子一瓢子之下,心头不禁大感惊骇。 但目光一转之间,忽然瞧到赵南珩背上那个足有四尺来长的青布剑囊,不由一阵呵呵大笑,连连拱手道:“巧极,巧极,老朽如果老眼不花,这位小兄弟……哈哈,咱们该是老朋友了。” 赵南珩心中暗暗一惊,自己在巴东之时,改扮成一个落魄秀士,如今却扮做走江湖的镖师模样,他居然一眼就瞧出来了。当下也就抱拳一揖,爽朗的笑道:“请老神目如电,在下正是峨嵋门下赵南珩。” 诸葛忌脸上流露出欣然之色,跨前一步,掀髯笑道:“归州一别,想不到会在这里遇上老弟!” 他说甚是亲切,当真和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叙旧一般。 烂柯樵子奇道:“老二,你认识这小子?” 诸葛忌大笑道:“岂止认识,咱们还算得是忘年之交哩!” 他此话一出,可把骆长庆、卜三胜,以及四周围的褐衣武士听得大是惊奇。 赵南珩神色一正,拱手道:“储老高谊,在下感甚,只是今晚在下已和请老已成敌对之局,大可不必顾念旧情。‘” 诸葛忌瞧了他一眼,点头道:“小兄弟豪气干云,诸葛忌境没白交你这个小朋友,今晚之事……哈哈,凭咱们萍水论交一场,你就此退走,老夫保证没人敢阻拦于你,小兄弟,你快走吧!” 赵南珩凛然道:“诸老盛情,在下心领。” 诸葛忌瞧了一瓢子一眼,面有难色,干咳了一声,道:“老朽这是好意,一瓢道长是夫人擒下的人,老朽也难以作主。” 一瓢子眼看文判诸葛忌和烂柯樵子同时赶到,自知凭自己两人,决难脱困,此时听到诸葛忌有意放赵南市离山,不由使了一个眼色,插口道:“诸葛大侠既然这般说法,小施主还是走吧!” 赵南珩大笑道:“诸老总该知道四大门派,谊如一家,在下既敢找上九宫山来,除了放手一搏,在下岂是临阵退缩之人,请老毋须为难。” 话声刚落,忽然听到耳边有一个细如蚊子的声音说道:“咳,小哥,你这不是自找麻烦?南天七宿,凭你这点武功,还差得远,快说,你是奉命来的。” 赵南珩听得蓦然一怔,继而大喜过望,因为他听出这声音,正是那个卖卦的老头——也就是游老艺到了! 烂何樵子重重哼了一声,不耐喝道:“小子,老二是放你一条生路,你莫要不识好歹?” 赵南珩耳边又响起卖卦老者的声音,急道:“小子,快说呀,你是奉命来的。” 奉命?奉谁之命? 赵南珩无暇多想,只好脸色一整,朗朗说道“在下只知奉命行事,生死在所不计。” 烂柯樵子回头朝诸葛忌看了一眼,嘿然笑道:“天下真有不要命的人!” 赵南珩大喝道:“在没有动手之前,鹿死谁手,尚未定局,焉知不要命的就是在下?” 烂柯樵子横目晒道:“小子,你这话是想和我老五动手了?” 赵南珩大援在后,心头笃定,仰脸道:“也差不多!” 烂柯樵子怒道:“你是找死……” 诸葛忌伸手一拦,目注赵南珩徐徐说道:“小兄弟究竟是奉何人之命来的?” 赵南珩心中暗想,你问我,我该问谁? 只听耳边卖卦老者又道:“对了,他入港了,喂,你就说:“我也不知道’好了!” 赵南珩皱皱眉头,这是什么话,自己既奉命而来,哪好说不知道,这不是开玩笑?何况人家诸葛忌对自己…… 耳边卖卦老者催道:“喂,快说呀!” 赵南珩被他一催,灵光一动,觉得游老乞要自己这么说,必有用意,这就抬头道:“在下也不知道。” 他这句话,听得一瓢子不禁一呆! 诸葛忌清癯的脸色,果然倏地一沉,温道:“小兄弟不知道是奉何人之命?又怎说奉命行事?” 赵南珩正色道:“在下真的不知道。” 烂柯樵子怒叱道:“这小子胡说!” 诸葛忌倒真有武侯之风,一生行事谨慎,闻言摇摇头道:“其中必有缘故!”双目精芒直闪,注视着赵南珩问道:“小兄弟此话怎说?” 赵珩斯迟疑了一下,他生性忠厚,不惯说谎,再也说不下去。 只听躲在暗处的卖卦老者又道:“傻小子,你真是聪明面孔笨肚肠,一点也弯不转,怎不把挂在裤带头上的大铜钱,让他们瞧瞧!” 一语把赵南珩提醒了!心头一喜,慌忙从裤带上解下乾坤金钱,摊在掌中,说道:“诸老请瞧瞧这个。” 诸葛忌见他说得郑重,目光一接,脸色登时流露出惊诧之色,点点头道:“乾坤金钱? 小兄弟是奉乾坤一丐之命来的,五弟,咱们走吧!” 烂柯樵子断眉牵动,侧目望着赵南市掌中金钱,不信道:“这老鬼不是已经死了多年了吗?一面嘿嘿干笑,回头道:“小子,老鬼人呢?你在哪里见到他的……” “嘶——” 遥空响起一丝破空之声,这声音听来很轻,但飞掠得极快,修忽之间,已飞临大家头顶。 烂柯樵于话声未落,听出声音有异,抬头瞧去,只见一点白影,比殒星还快,垂直而下,凭烂柯樵子的武功,竟然来不及避让。眼睁睁看着那点白影,由上而下,不偏不倚,擦着自己鼻尖,往下落去。 心头又惊又怒,霍地后退三尺,定眼瞧去,方才垂直落下来的,赫然是一支白翎箭,笔直钉在自己先前站立之处! 这一下,可把烂柯樵子断眉老五惊出一身冷汗,色厉内在,纵声大笑道:“南天七宿几十年来,从没怕过事,小子,就烦你转告乾坤一丐,三月之后,咱们在君山候家湾候教。” “糟糕!” 那卖卦老者的声音又道:“这会给他老人家找来了麻烦啦,这断眉老头真也可恶,咳,小哥,你就答应下来吧,告诉他,他既然划下道来,师傅他老人家即使不来,徒弟准会到场,喂,你别忘了替我把小箭取来,我在山前等你们。” 赵南珩等类卦老者说完,立即朝烂柯樵子抱拳道:“尊驾既然划下道来,在下自当把尊意转告这枚金钱的主人,他老人家纵不亲自到场,门下弟子准会赴约。” 诸葛忌瞧了他一眼,皱皱眉头,没有多说,烂柯樵子却哼了两声,两道人影立即腾空飞起,瞬息不见。 赵南珩从地上捡起白翎小箭,一面低声道:“道长,咱们走吧!” 一瓢子不知道有人在暗中指点,只觉这个年轻人言行举止,甚是奇突,但也未便多问,随手扔下单刀,就和赵南珩朝山外奔去。 骆长庆。卜三胜自然不再阻拦,目送两人去远,也自回转分堂。 赵南珩、一瓢子刚一奔出谷口,只见一个黑衣人正在林前探头探脑的张望,一眼瞧到两人,立即奔了过来,大声喊道:“小哥,我在这里,箭呢?快还给我。” 赵南珩双手递过白翎小箭,连忙替一瓢子介绍道:“道长,这位老前辈就是乾坤一丐游老前辈。” 一瓢子久闻乾坤一丐大名,心头着实一惊,正待行礼。 那卖卦老者豆眼滚动,耸耸肩嘻的笑道:“小哥,这会你弄错了,道长别听他的,乾坤一丐,是小老儿的师傅,小老儿因师傅是乾坤一丐,所以就自称天地一卜,道长叫我卜老头也就是了。”—— 幻想时代扫校 第六十六章 黑龙潭水见神功 一瓢子连忙稽首道:“原来是老施主,贫道失敬。” 天地一卜笑了笑道:“不敢,不敢,小老儿才是真正奉命来的。” 赵南珩道:“老丈是奉游老前辈之命来的?” 天地一卜点点头道:“不错,不错,小老儿的师傅,要小老儿告诉小哥,南岳事了,别忘了到终南山去。” 赵南珩躬身道:“在下自当谨记。” 天地一卜道:“好了,你们快走吧!” 他挥挥衣袖,转身就跑。 一瓢子知道乾坤一丐游一乾是武林前辈怪杰,有其师,自然必有其徒,他的掉头而去,也就不以为怪,一面忍不住问起赵南珩经过。 赵南珩择要把此行始末,说了一遍。 一瓢子听说掌门人已有了下落,自然大喜过望,只是衡山范围辽阔,南起迥雁,北迄岳麓,方广不下数百里,赵南珩从紫衣人丁允方信中,得来的消息,又语焉不详。 只说四位掌教,“被人诱迫,当在衡岳之间”,也只是推测之词,自己两人又到哪里去找? 他沉吟了一下,才道:“据小施主所说,朱雀旗帮总舵,就在君山一事看来,四位掌教,极可能也是他们劫持去的,目前时机紧迫,就是通知观音渡,等大家赶来,只怕也来不及了。如今之计,由贫道发出紧急讯号,知会大师兄等人,贫道立即赶赴衡阳,由迥雁向北,小施主则由长沙岳麓入山,由北朝南。此行主要只是踩探虚实,即使有所发现,也千万不可打草惊蛇,十日之后,咱们可在衡山龙凤潭相见,到时大师兄他们,也可得讯赶来了。” 赵南珩点点头道:“道长说得极是,咱们就这么办。” 两人计议定当,一瓢子便和赵南珩作别,独自如飞而去。 赵南珩因自己这身装束,还是朱雀旗帮的打扮,路上容易被人认出。 一瓢子走后,他也洒开脚步,只是朝南疾走,等天色大亮,已赶到通城,找了一家小客栈打尖。一面在街上买了一套青布短衫,关起房门,洗去脸上黑色易容药,又涂上紫色药丸。 揽镜一照,自己已变成一个紫膛脸的青年汉子,看看已无破绽,上床做了一会吐纳功夫。他目前内功深厚,一晚疲劳,何消片刻,便已尽复。 他要充分控制时间,在这十天之间,查探出四位掌门人下落,哪肯耽搁,会账出门,继续上路。 第二天中午,就赶到岳麓。 这岳麓为衡山北麓,衡山号称南岳,岳麓之名,即由此而来。 赵南珩裹粮入山,由岳麓开始,遍历妙高、琵琶、玉畿、天井、紫荆等峰。一连五天,晃眼过去,不知踩探了多少峰峦幽谷,始终找不到半点迹象。 这天傍晚,他赶到祝融峰下,眼看夕阳流霞逐渐黯淡,一片茫茫夜色笼罩着庞然巨峰。 计算时日,和一瓢子相约已只剩下三天时光,心中不禁暗暗焦灼。衡山共有七十二峰,自己所经,不过十分之一,不知四位掌门人被人诱迫,囚禁在什么地方?像这般漫无目的地到处乱闯,当真有如大海捞针,但除了逐一寻去,又别无他法。 他仰头望望高耸入云的巍峨巨峰,心中暗自盘算,看来今晚又得花去一个晚上,才能把这座山峰找遍。 当下取出干粮吃了个饱,又喝了几口山泉,在林中闭目养神,休息了一会,振作精神,朝峰上走去。 祝融峰为南岳主峰,由山脚登山,到处都有古刹庙宇,此时入晚不久,寺院中正在做着晚课,梵音钟钱,隐隐可闻。 赵南珩知道四位掌门人遭人劫持,决不会藏匿在规模宏大的庙宇之中,是以只拣那些人迹罕至的深涧绝壑,羊径僻谷找去。 越过半山亭,眼前古松万千,天风如涛,地势逐渐冷僻。 走了盏茶光景,但见高山环抱,河水纵横,顺流东行,又走了六七里路,四周古木浓黛,阴森生寒。 隆隆水声,奔腾如雷! 抬眼望去,一道银白匹练从绝崖直泻而下,但奇怪的是瀑布泻落潭中,竟然化成一片黑水,看了一会,使人顿生恐怖之心!(按南岳黑龙潭,望之一片黑水,因为潭底是黑沙,水色油黑,看久了确会使人生出很多恐怖) 正当此时,猛然听到巨雷般的水声中,隐隐传来一声长笑。 赵南珩内功已臻上乘,耳朵敏锐,这声突如其来的笑声,相隔似乎不远,虽有瀑声夹杂,但听来还是相当清晰。心中不禁一动,暗想:在如雷瀑声中,还能清晰听到的笑声,决非寻常人所发! 心念才转,人已立即沿着潭边,向笑声传来的方向搜寻过去。 月黑林深,穷山幽谷之间,隐隐露出一角围墙。 赵南珩艺高胆大,伸手摸了摸身边倚天剑,蹑足潜踪,悄悄走近。凝足自力瞧去,只见山门紧闭,横匾上金字剥落,依稀犹可辨认,那是“龙王庙”三个大字。 他略为住足,发现这座龙王庙只有两进院落,占地不大,此刻一片漆黑,沉寂如死,丝毫不见灯火。心头更觉起疑,方才的笑声,分明是从这庙中传出来的,自己哪会听错? 这就全神贯注的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缓缓绕近庙侧,依然一无动静,脚尖点动轻轻跃上墙头! 赵南珩这几个月来,接连遇上了不少事故,也增加了不少江湖经验,心知这座龙王庙决非善地。 越是这般黑黝黝的不见灯光,越发小心,跃上墙头,立即伏下身形,两道炯炯眼光,迅速向墙内扫去! 这一打量,果然发现有异。 原来这龙王庙只有前面一座大殿,后进一个小小天井,和一排三间平房,敢情是庙祝居住之处。 此刻中间那间,隐隐有光亮透出,但门窗紧闭,里面邀着一层黑布,是以从庙外看来,丝毫不见灯光。 石阶前面,还站着两名劲装女子,手捧长剑,悄然凝立! 赵南市暗暗叫了声“好险”,差非自己跃登之处,正当墙角暗瞰,稍为大意,就会被她们发现! 看情形,她们好像是看守什么? 难道四位掌门人就在…… 他心头一阵狂跳,但因自己隐身所在,还在前殿后面,隔着一个天井,阶前有人看守,就不能直接飞掠过去,赶忙悄悄退下,跃落地面,藉着树林掩护,往后走了三丈来远,算准后进平房距离。 猛地一提夏气,身形平拔而起,快若离弦劲矢,在半空中陡一拧身,越过围墙,轻轻落到左侧屋脊之上! 他这一动作,当真轻如落叶,点尘不惊,脚尖才一落到屋瓦之上,身子随着一伏,胸腹紧贴屋面,运集自力,游目四望! 果然,站在阶前的两名女子,丝毫没有警觉! 不!房屋后檐下,同样站着两名一身劲装,手仗长剑的女子,差率她们背面而立,面向后园,是以也没有发觉自己! 赵南珩眼看属下前后两面,俱都有人把守,更是不敢大意,紧屏呼吸,提着一口其气,四肢齐动,贴着屋脊,匍匐蛇行,缓缓朝中间房上移去。 这是月黑风高之夜,庙宇四周,山影迷离,松涛如啸,不时有细碎的枝叶飘落之声,可说是给赵南珩莫大的帮助。 他悄悄移近中间屋顶,恰好屋上开有一个小小天窗,心中一喜,身子平卧不动,侧脸朝下瞧去! 这是一间宽敞的空屋,屋中没有一件杂物,也没有点灯。 中间地上,却开凿了一个八角形桌面大的小池,莹莹光亮,却是从水底映出来的。 八角小池前面,蹲着一个紫饱老人,他身边地上,放着一柄剑鞘式样奇古,剑柄镶着七颗银星的长剑,和一只镂花木盒,及一大把二寸来长的小剑。 此刻双手浸在池中,不知在忙些什么? 老人身后,侍立一个腰悬长剑的青衫书生,只是站在一旁,并没动手。 赵南珩发现屋中有人,就不敢伸出头去,只是由天窗下侧,斜斜偷窥,看到的仅是两人背影,瞧不清他们面貌。 心中深感奇怪,这紧袍老人要在如此隐僻之处的深夜之中,前后派人把守,四周遮上黑布,到底在做些什么? 他此行虽是为了踩探四位掌门人的下落而来,但目睹紫袍老人这般神秘行径,一时引起好奇之心,忍不住又探出头去,凝神细瞧! 这下瞧得较为清楚,原来那个八角小池,约有三尺来深,池内周围,竖立八面光可鉴人的白铜镜,池底铺着一层黑色细砂。 每面铜镜底下,各有一颗莹莹发光的宝珠,屋中光亮,就是八颗珠子散发出来的宝光。 光是这八颗珍珠,已是价值连城的无价之宝! 不,赵南行目光落到池心,发现了比八颗明珠更宝贵的东西。 那是一座两尺来高,通体莹绿的翡翠佛像,千手千眼,脚踏金色莲花! “啊”……赵南斯几乎惊啊出声,池中这座翡翠佛像,不就是四大门派失落多年的绿玉金莲千手如来吗? 紫袍老人把它放在水中,不知…… 目光这一注视,原来那座佛像共有十八条手臂,前后左右,手势不一,五指舒展,有如兰花。 敢请佛身中空如瓶,此时浸在水中央,每只手上,都在一个接一个的吐着水泡! 水面微微晃动,这一动,赵南珩由上往下望去,顿时发现了秘密。 因为水底有明珠反映之故,水面一经晃动,佛像十八条手臂,好像全都晃动起来,再加八面铜镜互相照射,居然耀目生花,变化万千,看去竟然十分眼熟,心中正觉惊奇! 忽然紫袍老人随手从地上取起一支两寸长的精晶小剑,手指拈着剑尖,小心翼翼的把创柄插到绿玉佛像右边第一只手掌之上。 赵南珩以前听孙大娘说过,绿玉金莲子手如来,是四大门派前代掌门人,花了三年时光,融合各派武功精华研创的一套绝世武学,由名匠雕琢而成。 此刻虽然没看出其中奥秘,但心知必有缘故,是以特别注意,目光紧盯着那只小剑,霎都不霎。 只见小剑剑尖朝上,正好和水面相平,才一插上,剑尖就吐出一个水泡,在水面漾起一圈波影。 这下,水面晃动较大,绿玉佛像,也好像跟着晃动,水泡一圈又一圈从剑尖吐出,那支小剑,随臂抡转,像人使剑一般! 紧施老人注视有顷,又从地上取起一支小剑,插到佛像左边一只手上,剑尖也同样在水中吐着水泡。 赵南珩明知紫袍老人把一支支小剑,装在佛像手掌,定是一套绝世剑法无疑。 只是无法领悟剑中玄机,目住小剑,心中不住的思索,手指不由自主随着水面漾起的一圈圈水纹,轻轻划着。 绿玉佛像手上,已由两支小剑,渐渐加到五支。 屋中紫袍老人蹲立如故,似在专心观察,目不旁鹜。 屋面上的赵南珩也已忘记身处危境,右手随着逐渐加多的小剑,不住的划着圆圈! 突然,他脑中闪过一丝灵光,只觉手指划出的圆圈,依稀间,感到十分熟悉,自己以前似曾学过一般。 好像是“千佛指”…… 好像是……是…… “啊!”赵南珩刹那之间,眼睛一亮! 原来自己手指随着水纹胡乱划出的圆圈,不知不觉,竟和师祖手给那本梅花册页上所画梅花相同! 那本画册,共有一百页,画梅由简入繁,自己无事之时,经常取出临摹,最是熟悉不过。 记得第一二页上,只是一两笔疏枝,梅等也只有一朵半朵,含苞待放,过了几页,枝干加多了,花等五六、七八朵的多了起来。 这不是和眼下紫饱老人在绿玉佛像手中逐渐加多的小剑暗合? 绿玉佛像的手臂,就是画上的枝干,小剑在水面吐出一圈圈的水泡,就是画上的花等…… 原来师祖手绘的梅花册页,就是剑法! 他这一发现,当真欣喜若狂,师祖的梅花册页,自己早已画熟了,但纸上画的,总究不及此刻看到水中漾动的佛像,变化繁多。 一时聚精会神,瞧着水面和师祖画的梅花,互相参照。 晃眼工夫,紫袍老人已把十八支小剑,全数装上,他蹲立的身子,也同时缓缓站起,目光也似乎由池心佛像转移到八面铜镜之上。 当然,水中绿玉佛像只有一尊,十八条胳膊,十八支小剑虽在水波漾动之间,参差晃漾,但总究只有十八支剑影,哪有八面铜镜互相反照,化成无数佛像,无数小剑,就生出万千变化,令人目不暇接? 赵南珩人本聪明,此时一经悟出玄机,自然也很快的领悟八面铜镜的妙用! 就在他全神贯注心领神悟之际,紫施老人业已俯身从地上取过剑匣,轻按吞口,只听呛然龙吟,一道青虹,应手而出。 屋中柔和的珠光,经剑光映照,登时寒芒胜雪,一室皆青! 赵南珩瞧他这柄长剑,锋芒之盛,似不在自己倚天剑之下,不禁暗暗赞了声“好剑”! 紫袍老人右腕轻轻一振,“嗡”的一声,洒出四五朵剑花,他似乎只是随手挥了一下,一面回头说道:“玖儿,你可曾瞧出这套‘辟邪剑法’,确实暗寓克制咱们‘天星剑法’和西妖‘分光剑法’之功?” 他这一开口,赵南珩不禁心头大震! 自己虽没瞧清紫施老人的面貌,但这许多时间,早该想起是他了——二代南魔南世侯— — 那青衫书生,正是南魔的大女儿南玖云,闻言道:“爹,女儿看不出这套剑法,有何奇奥之处?” 南世侯发出轻微的叹息,说道:“玖儿,你总究年事还轻,修为尚浅……咱们‘天星七剑’可在一剑之中,七剑同发,出手克敌制胜,通常不出七招,在剑术而言,原是招式奇诡的霸道功夫。 西妖‘分光剑’,你可以从它命名上得到解释,一剑在手,幻影千百,虚实相互为用,在剑法中走的是奇门路数。” 赵南珩想起在罗髻山剑壁上看到的“罗髻三剑”,心中不禁暗暗点头。 南玖云仰头道:“这个女儿知道。” 南世侯阴沉的声音续道:“峨嵋派夙以剑术闻名武林,当年开谛和尚,竟然接不下罗髻夫人三招剑法,事隔不久,武当天宁子也败在你祖父第五招剑下,使四大门派惊然震惊。他们在武当真武宫,花了三年时间,玄思冥索,从少林‘达摩剑’,武当‘太极慧剑’,峨嵋‘乱披风剑法’,华山‘太白剑法’之中,撷取英精,集佛道两门之长,创出一十八招‘辟邪剑法’,就是针对咱们的‘天星剑法’和罗髻‘分光剑法’而设。” 赵南珩又暗暗哦了一声,心想:原来这套剑法果然是四大门派剑术精华。 “辟邪剑法”,这辟邪两字,倒确际针对南魔西妖而言!” 南世侯继续说道:“这套剑法,剑尖不住划出大小圆圈,就是一元复始,万象悉转之象,气凝剑尖,蓄而不发,以守为攻,以虚生实,正好是咱们七剑同发,和罗髻虚实互用的破解之道。他们创出这套剑法之后,心力交瘁,相继谢世,这座千手如来,却落到你祖父的手中,但你祖父也在到手之后不久,就去世了。” 南砍云不信道:“爹,难道这套剑法,真是天下无故了?” 南世侯道:“那也不然,剑术一道,讲究火候修为,但至少这套剑法,练到十成火候,就足以破解西娇的‘分光剑’,和‘飞龙剑诀’一较短长了。唔,据说当年中飞龙赵士元也曾应邀参与其事,只是为父却瞧不出什么端倪来?” 南玖云问道:“这么说来,还是‘飞龙剑决’最厉害咯!” 南世侯阴嘿了声,道:“飞龙剑诀,传说是昔年昆仑派失传的绝学,为玄门正宗剑法,至少在目前,还没有胜得过它的剑法……哈哈,为父相信十年之后,咱们南家在剑术成就上,就可胜过中飞龙了!” 他说到这里,接着吩咐道:“玖儿,你瞧清楚了!” 话声一落,也不见亮开门户,右手长剑轻轻一推,斜斜划起两圈极小银虹—— 幻想时代扫校 第六十七章 为君解得迷仙散 赵南珩看出正是师祖梅花画册第一页上的画意,心知定是“辟邪剑法”的起手式无疑。 南魔示范出手,运剑缓慢,这是他为了使女儿容易瞧得清楚,但也便宜了赵南珩。 试想凭他在屋上偷觑记忆,领悟所得,总属有限,也决非一朝一夕所能阐发,如今有这么一位剑术大行家在下面示范,自可尽窥奥妙了。 二代南魔南世侯一剑又一剑的使出,出剑虽缓,但剑尖上朵朵银花,却连续涌出,生生不息,由简而繁,蔚为奇观! 尽管这套剑法,由绿玉佛像水中光影研悟而出,并无身法步法,南魔脚下也始终不动。 但他一个身子,前后左右片刻之间,已被百十朵银花,堆得宛如一棵开满繁花的老树,挥动的手臂,就是树的枝干。 师祖把这套剑法,画成梅花,当真是最恰当也没有了! 赵南珩全神贯注,息为之屏,神为之夺,果然有许多地方,变化精微,奇奥难测,远非自己所能领悟的,此刻一目了然,豁然贯通! 剑光银花,突然熄灭,眼前一黑,南魔早已归剑入匣,纵声狂笑,得意的道:“玖儿,你看懂了吧?这套剑法唯一缺点,就是没有一套完整身法,也许他们当日侧重在剑招变化之下,四大门派各有不同的身法可以使用,你将来练习之时,也可用咱们‘天星剑法’的身法为辅。” 南玖云应了声“是”。 南世侯俯身从水池中捞起绿玉如来,拔下小剑,把佛像装入锦盒之中,然后吩咐道: “好,你到后园精舍,去请四位掌门人出来,就说为父在前殿恭候。” 赵南珩心头一紧,继而大喜过望,暗想:原来四位掌门人,果然被南魔“请”来了,自己总算不虚此行! 急忙俯身瞧去,这一瞬之间,已不见南世侯的影子,南玖云也匆匆从池中收起八颗宝珠,翩然出屋,朝后园走去。 伏在屋脊上的赵南珩,考虑着自己是跟踪南玖云,去后园精舍?还是先去前殿等候? 略一迟疑之下,觉得南魔既已着人去请,四位掌门人自会在前殿现身,自己还是先到前殿去,相机行事再说。 心念一决,立即悄悄后退,他既然发现了住在这里的是杀人不眨眼的二代南魔,自然更不敢丝毫大意。 目光向四周环扫一眼,立即一改先前缓缓蠕动的情形,提足一口真气,施展上乘轻功,身形快如电闪,朝墙外泻落。 绕近大殿左侧,跃上墙头,也无暇多看,就捷若猿猴,朝殿前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树扑入。等隐往身形,才悄悄张目望去,大殿上还是一片漆黑,不见有人。 赵南珩暗自庆幸,自己赶先一步,南世侯还没有来。 正想之间,只见从神龛后面,转出两个手提纱灯的青衣女子,在殿上燃起两支粗如人臂的红烛。 然后又把殿上什物搬开,打扫清洁,就在正中间放好一把虎皮交椅,两旁添了四个蒲团,才返身退去。 赵南珩不知南魔劫持四位掌门人,有何阴谋,今晚突有什么举动?但瞧到青衣女子在殿上只设了一把交椅,敢情就是南世侯的坐位,四个蒲团,当然是替四位掌门人而设。 心中不禁暗暗冷嘿,这魔头当真狂妄自大已极! 殿上有了步履之声,一个高大的人影,缓缓走出大殿。 赵南珩屏息凝神,躲在树上,身躯不敢稍动,他知道凭南魔的武功修为,只要自己稍微不慎,就会立被察觉。 南世珩腰悬七星古剑,手上捧着一个长方形的黄绫包袱,昂首阔步,走到神龛前面,随手把黄续包袱朝案上一放,大模大样的在虎皮椅上坐了下来。 南魔,确实有他慑人的气势,光瞧他那种虎步龙行的威猛仪态,就不失是江湖上一代枭雄人物! 尤其今夜,他广颡隆准紫气深沉的脸颊上,似乎特别流露出一股傲视群伦的得意之色。 不,他才一坐下,两道凌厉阴森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朝自己隐身之处,瞥了一眼,紧闭的嘴角,也依稀往下牵动,嘿然微哂! 赵南珩只觉心头咚的一跳,背脊骨髓也一阵发麻! 暗想:难道自己行藏,已被他瞧破了不成?但他只瞧了一眼,就不再朝自己望来,似乎又有些不像。 差幸就在此时,角门上灯光闪动,两名青衣女子手提纱灯前导,引着四个人朝大殿走来! 赵南珩急忙举目瞧去,两名少女后面,第一个方面大耳,身衣黄色憎袍的老和尚,正是少林方立百愚上人。 第二个童颜鹤发,长髯飘胸的青饱道人,当然是武当掌教一尘子了。 第三个是白眉低垂,面容清癯的老僧,正是老师傅——峨嵋伏虎寺方丈大觉大师。 第四个身穿白葛长衫,额下留着一把花白山羊胡子的老人,赵南珩可以猜想得出,他就是虞平的师傅,华山派掌门人云台老人。 这四位望重武林的一派掌门,才一现身。 南世侯已从虎皮交椅上霍然站起,脸堆笑容,迎前几步,拱手道:“四位道长远莅南岳,数日来诸多简慢之处,兄弟先在这里告罪。” 百愚上人身为少林方丈,修养功深,虽被软禁多日,依然毫不动气,目光一抬,双手合十,缓缓说道:“阿弥防佛,南施主把老纳等人,诱来南岳,究竟有何见教!” 南世侯阴森笑道:“大师言重,兄弟敦请四位法驾,实有一事相商。” 华山云台老人突然重哼一声,怨声道:“南世侯,你就是想雄霸天下,不凭本身真实本领,居然不择手段,在咱们四人身上,暗下毒药,这算哪一门子的人物……” 赵南珩听得惊然一惊,南魔居然在四位掌门人身上,下了毒药? 南世侯不待他说完,哈哈一笑,道:“道兄误会了,五奇世家,胜南的纵被视之为魔,南世侯也不屑以药物暗算四位。”话声一落,立即回头道:“玖儿,给为父取解药来!” 神龛后有人应了声是,南玖云青衫飘忽,手中拿着一个白玉小瓶,走近南世侯身边。 南世侯取过玉瓶,倾出四粒梧桐子大小白色药丸,一面含笑说道:“四位道兄,身为一派掌门,修为功深,兄弟如果不略使小计,让四位服下‘迷仙散’,暂时消失武功,四位岂肯屈留下来。这是‘迷仙散’解药,兄弟已替四位准备好蒲团,眼下解药之后,只要行气运功,一顿饭的时光,玄功即可尽复。” 赵南珩听得暗哦一声,他在地上预先放了四个蒲团,原来是准备四位掌门人运功之用,只不知他此举用意何在? 云台老人朝南魔手中望了一眼,道:“老夫如何信得过你?” 南世侯大笑道:“这个容易,兄弟先眼下一粒,四位。总可相信了吧?” 他果然随手取过一粒药丸,丢入口中,咽了下去,一面把解药送到四人面前。 一尘子从他手中接过一粒白药丸,徐徐地说道:“南老施主既使迷仙散于前,又赐解药于后,贫道实在深感不解。” 大觉大师也是取了一粒,庄重说道:“老施主曾说咱们四大门派失落多年的一尊绿玉如来,已为老施主所得,不知此话是否真实?” 南世侯脸色深沉,似笑非笑地瞧着四位掌门人,不加可否的道:“四位道长信得过兄弟,就请服下解药,等功力恢复了,再说不迟。” 赵南珩隐身树上,只觉老师傅一年不见,似乎比从前消瘦了许多,脸上也不如从前那般神采。敢情在宣布封山之后,心情不佳所致。 他哪里知道大觉大师在封山之前,因自己年已古稀,反正就要闭关二十年,因此以佛家开顶度功之术,分出三十年内家玄功,注入赵南珩体中。 他此举原是报答赵南珩的父亲,当年维护峨嵋派之功,但也成为赵南珩替峨嵋派重振声誉的伏笔。 只是大觉大师纵然功力深厚,但总究失去了半生潜修苦练的内功,在短短一年之间,自然无法复原。 就在赵南珩心念转动之际,四位掌门人果然依言接过解药,吞入腹中,缓缓走近蒲团,各自盘膝瞑目,调息运功。 南世侯脸含微笑,回到虎皮交椅坐下,不再作声。南玖云也紧傍着她父亲身边站立,大殿上重趋沉寂,一时当真坠针可闻。 赵南珩总觉南魔此举,和地平日行径,大相迳庭,决不会是什么善意,但也说不出他有何恶意?是以只是摒气凝神,注意南世侯的举动。 如果他想趁四位掌门人运功之际,暗中加害,自己纵然不是他的敌手,说不得只好尽力一拚…… 啊,地……他目光不是正对着自己?还在朝自己微笑! 赵南珩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噤,说实在,南魔阴森的笑容,真是比哭还难看,这是他第二次对自己瞧来! 难道真已被他发现了不成?心头虽觉忐忑不安,但还是竭力忍着,不敢稍动。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好不容易捱了顿饭光景。 少林百愚上人和武当一尘子首先睁开眼来,接着华山云台老人也醒过来了,只是老师傅还在瞑目调息,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仍然不见动静,三位掌门人相互望了一眼,并没开口说话,但从他们脸上,可以看出似乎微露诧异之色。好像在说,以大觉大师的修为,早该运功完毕了。 赵南珩瞧得心头不期怦然震动! 这样又过了一盏热茶时光。 大觉大师也缓缓睁开眼来,口中低喧佛号,说道:“阿弥陀佛,三位道兄想是早已运功完毕,老衲不中用了。” 赵南珩眼看老师傅醒来,暗暗吁了口气。 百愚上人合十道:“南施主‘迷仙散’果然厉害,但解药也确具灵效!” 南世侯哈哈笑道:“好说,好说,四位道兄现在该相信兄弟并无恶意了吧?” 一尘子道:“老施主有何见教?就请说吧。” 南世侯神秘地微微一笑,回身从神案上捧过黄绫包袱,缓缓打开,里面是一只长形紫檀楼花木盒,抽开盒盖,取出一尊金莲为托,高约二尺有奇的绿玉佛像。 经灯火一照,但见翠色晶莹,宝光闪耀,正是四大门派失落多年的绿玉金莲千手如来! 四位掌门人身躯一震,神色登时肃然凝重。 百愚上人、大觉大师双手合十,朝佛像躬身为礼,口中连诵佛号不止。 云台老人炯炯目光,只是盯着佛像直瞧,心中还在怀疑这座佛像,不知是真是假? 皆因眼前四人,虽然知道六十年前四位上代掌门人在武当真武宫花去三年时光,研创了一套集四派武功精华的绝学,雕成一尊干手如来,但这是四大门派最高机密,门下弟子哪能轻易看到? 佛像由武当天宁子保管,但天宁子仙去,佛像也从此不知下落,连继任武当掌门的一尘子都没见过,百愚上人、大觉大师、云台老人三人,自然更不用说了。 一尘子和云台老人抱着同样心情,对于手如来佛像,疑信参半,尤其当年佛像是在武当派保管中失落的,心头更有责任之感。身不由己的跨前一步,稽首道:“无量寿佛,贫道想请教老施主,这尊千手如来,不知由何处得来的?” 南世侯淡淡一笑,回目追:“这个兄弟恕难奉告。” 一尘子碰了他一个钉子,但脸上依然保持着蔼然微笑,续道:“老施主不肯见告,贫道自然无法勉强,只是千手如来失落多年,真假难辨,老施主如何……” 他此话正是其他三位掌门人心头共有的疑问,但话声未落。 南世侯已更然大笑,点点头道:“不错,当年贵派等四位掌门人,礼聘名匠翟迪,雕琢佛像之时,确有一真一假两尊。” 这是当年四大门派上代掌教雕琢子手如来时极端机密之事,连眼前四位掌门人都知而不详。此刻经二代南魔一说,不禁相顾愕然,谁也没有作声。 不,如非南世侯说出,谁也不知道佛像还有真假两尊。 南世侯阴沉目光,除除掠过四人,得意道:“那时候罗髻派虽在闭关期中,但他们仍然有人在江湖上走动,对贵派等四位上代掌门人集会武当真武宫,三年不出,自然极为注目,而且也探听出千手如来身上暗藏一种武学,对罗髻派有克制之功,此人就在天宁于仙去不久,从武当山盗走了其中一尊……” 一尘子听到这里,古月似的脸色,为之一变。 云台老人目光迅速朝百愚上人和大觉大师瞧去,意思似在探讯两位掌门人是否知道此事? 百愚上人、大觉大师同时微微摇了摇头。 南世侯瞧在眼里,嘿然低笑道:“四位道兄可还记得三十年前有一个精擅你们四大门派武功之人? 百愚上人目光精芒闪动,抬目道:“老施主说的是那个自称姓石的……” 南世侯接口道:“黄衫客石令公,罗髻夫人的师姐石龙婆!” 话声一落,口中故意意味深长地嘿嘿笑了两声。好像对眼前四位掌门人的措无所知,充满着不屑,但也兼有挑拨四大门派和罗髻之意! 赵南珩听得一怔,石老令公原来就是石龙婆! 南世侯忽然浓眉一轩,脸上换了一付阴沉郁怒之色,冷嘿道:“但石龙婆当年盗走的千手如来,其实只是一尊假的翡翠观音,这老贼婆不知从哪里听到兄弟谢绝江湖,迁居徂徕山下。竟然派人委托八方镖局把翡翠观音送与兄弟,企图移祸江东,好从常昌寿身上,引起你们四大门派注意。” 一尘子听他提到八方镖局之事,不禁肃然动容道:“老施主如此说来,常昌寿等一行,和佟家庄前那……” 南世侯不理一尘子的打岔,木待他说完,继续说道:“兄弟据报之后,在半途上截获翡翠观音,当场被兄弟砸成粉碎,此举其实也只是警告八方镖局,他们受人之愚,保的是一尊假货。至于常昌寿等一行,以及闻风赶去佟家庄的人,遭人杀戮一节,嘿嘿,江湖上触忤兄弟之人,虽是死无赦,但兄弟还不屑去假冒‘血影掌’。” 赵南珩想起那天砸碎翡翠观音的蒙面人,口气极大,武功奇高,自己始终想不出此人来历,原来竟是南魔! 心念方动,只听南世侯口气一转,阴声笑道:“兄弟车请四位前来,并不是为了解释误会,咱们该谈谈正题了。” 百愚上人合十当胸,徐徐说道:“老施主说得不错,老衲记得施主飞柬相召,就是因为千手如来已有下落之事。” 南世侯点点头,朝身边侍立的南玖云吩咐道:“玖儿,你去把四位道兄的随身兵刃送来。” 南玖云答应一声,转身朝殿后走去。 一会工夫,她身后跟着四名青衣女子由殿后走出,每人手上各自棒了一件兵器,神色恭敬,走到四位掌门人面前,双手高举,送上剑杖。 百愚上人伸手接过禅杖,一尘子、大觉大师、云台老人也各自从青衣女子手上接过长剑。 南世侯深沉目光一转,拱拱手道:“绿五金莲千手如来,乃是你们四大门派失落多年的奇珍异宝,兄弟想请教四位,你们一旦发现佛像下落,不知该当如何?” 百愚上人怀抱禅杖,单掌当胸,凛然答道:“老施主既然下讯,请恕老衲直言,四派中人,只要发现绿玉如来下落,不惜任何代价,务必把佛像收回。” 南世侯点头道:“这就是了,兄弟猜想,你们也该是如此。” 他说来平静,使人弄不懂他这两句话的意义何在? 一尘子忍不住道:“老施主有什么指教,何妨明白见示?” 南世侯掀髯大笑道:“道兄怀疑兄弟向你们四大门派勒索吗?嘿嘿嘿嘿!” 说到这里,用手一指案上千手如来,又道:“四位道兄总还记得兄弟飞柬奉邀,特别注明要四位务必携带随身兵器?千手如来已在案上,兄弟久闻四大门派各有一套上乘剑术,因此项想和四位道兄在剑术上作一番印证,只要四位胜得兄弟,千手如来但凭取去。”—— 幻想时代扫校 第六十八章 一树梅花两剑同 赵南珩听到这里,不由恍然大悟。 千手如来身上那套“辟邪剑法”,原是从少林“达摩剑”,武当“太极剑”,峨嵋“乱披风”,华山“太白剑”中撷取精华而成,南魔手方百计把四位掌门人诱来祝融峰,就是为了探求这四套剑法的本身变化。 他这一阴谋,四派掌门人当然不知就里。 只听云台老人沉声问道:“南老哥要如何比法?” 南世侯冷傲的道:“兄弟以千手如来作赌,四位道兄尽管施展上乘剑法,联手出击就是。”一面回头道:“玖儿,你把长剑借给百愚上人一用。” 南玖云从身边解下佩剑,双手递到百愚上人面前,道:“上人请用剑。” 百愚上人身为少林寺一代掌门之尊,少林寺数百年来一直被武林中目为领袖群伦的难一大派,南世侯居然要他们联手合击,未免也大嫌狂妄。 但百愚上人乃有道高僧,闻言只是低喧了声佛号,缓缓接过南玖云长剑,随手把禅杖往地上一掷,和声道:“老衲不自量力,要先向施主讨教几招。” 南世侯从腰间抽出七星剑,轻轻拭拂了一下,顾盼自豪的赫然笑道:“四位造兄还是一起上的好。” 云台老人冷笑一声道:“南兄好大的口气!” 百愚上人修养再深,脸上也不禁微微变色,勉强笑道:“老施主只管赐招,老油要是不敌,三位道兄自会出手相助。” 南世侯纵声笑道:“如此也好,大师请恕兄弟有后。” 七星剑尖斜举,嗡的一声,划起一朵剑花,缓缓朝百愚上人推去,一面回头道:“三位道兄也请准备了!” 百愚上人久闻南魔大名,此时看他出手第一剑上,就剑风嗡然,威势极盛,心想甚感惊骇。暗道:无怪此人这等狂妄,武功确有过人之处! 左手当胸,口中低诵一声佛号,右手长剑,也自缓缓迎出! 他这一剑,看似有气无力,毫不惊人,但一尘子。大觉大师、云台老人都心头明白,百愚上人使的,正是少林上乘武学“达摩剑法”! 剑尖乍接,发出“叮”的一声清响,彼此同时都觉右臂一震! 南世侯也暗自一惊,心想瞧不出这老和尚内功真还深厚!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就是百愚上人剑尖和南世侯七星剑一接之下,陡觉服前大亮,对方第一朵剑花,一闪而灭,倏然之间,剑尖上一连串飞出十数朵银花,冉冉洒开! 百愚上人推腕错剑,剑变“云雾金光”,在身前划起一道银虹,湛堪把飞来剑花封住。 哪知剑花经他一逼,突然满天流动,横飞而出,朝另外三位掌门人面前飞去! 只听南世侯的声音:阴恻测笑道:“三位退兄,还不快亮兵刃?” 百愚上人心头猛震,他这是什么剑法?明明被自己接住了,怎会反向三人攻击? 一尘子、大觉大师。云台老人,也没想到南世候和百愚上人动手没有两招,就会突然向自己三人袭来,声音入耳,眼前银花缭乱,森森剑气,业已逼近! 这下,任他三位掌门人涵养再好,也不禁勃然变色,身躯飘动,各自闪开数尺! 哪知三人身形才动,眼前冉冉银花,却也不徐不疾,如影随形而上! “呛”,云台老人满脸怒容,翻脱抽出太白剑,一招“迎云捧月”,朝前急挥而出,口中大声道:“南世侯,你也欺人太甚了!” 他含怒出手,匹练暴涨,剑风带起轻啸之声! 同时,大觉大师低喧佛号,一尘子朗诵一声“无量寿佛”,也在后退之际,各自挥剑封解! 南世侯在三招之间,就逼得四大门派的掌门人全出手了。 直把隐身在树上作壁上观的赵南珩,瞧得既惊又喜。他惊的是南魔武功本已罕有敌手,如今又从绿玉金莲千手如来上参悟“辟邪剑法”,如虎添翼,今后只怕更无人能制。 喜的却是“辟邪剑法”果然变化通玄,威力极强,自己总算机缘巧合,和南魔同时学会,只要假以时日,不难破解“罗髻三剑”,好替本门洗刷“封山”之辱。 就在地一惊一喜心念转动之际,大殿上已是剑光缤纷,打得如火如茶! 这是一场武林中百年罕见的空前战局,以四大门派掌门人之尊,居然联手合击,对付一人。 传出江湖,南魔即使落败,也足可轰动天下,引以为豪,何况南魔在彼此对攻之中,还抢尽了机先。 五剑齐举,剑气迷漫,匹练横空,银花怒放! 五位当代武学宗师,正在各出维学,展开抢攻。 赵南珩既要悉心揣摩南世侯施展的“辟邪剑法”精微变化,又要随时注意四位掌门人所使的独门武功,当真有目不暇接之感! 四大门派前代掌门人,除了把四派武学精华雕成一座千手如来之外,因顾虑四派门人,行走江湖,遇上强仇大敌,可以互相策应,是以另外又创了一套“联合剑阵”,分授门下弟子,不论人数多寡,均可联手御敌。 四位掌门人所使剑法,虽然各异,但对联手合击之道,各人都是精研有素,他们并设施展“联合剑阵”,但进攻退守之间,还是绵密无间。 南魔从千手如来上得来的“辟邪剑法”,只有剑法,没有身法。他虽曾告诉南玖云,练习此剑,可以用他们家传的“天星剑法’”为辅。 不知是剑法展开之后,觉得身法配合不上?还是他另有用意,想试试“辟邪剑法”到底需不需要身法为辅? 因此,他从一开始,就只是振腕挥剑,身子站在原地,丝毫没动,但尽管如此,他挥出的剑势,还是生生不息,满殿流动,扩及两支,四位掌门人围在他四周,仍然无法逼近一步。 由此看来,“辟邪剑法”好像真还用不着身法似的! 赵南珩心头暗暗凛骇,假如南魔再配上身法的话,四位掌门人可能被逼得无处可退。 双方待续到五十把左右,战局似是有了转机。南魔挥洒的朵朵银花,虽然此灭彼起,变化万千,但已不如先前那么凌厉。 这四位掌门人的剑势,此时敢情已达到高潮,硬把南魔的威势,压制下去了! 五支长剑上,都已贯注了五位高手的毕生功力,别看他们举剑缓慢,但一招一式之间,莫不隐夹着动人心魄的嘶嘶剑气! 就因五个人的剑势,都慢了下来,赵南珩也由目不暇接,渐渐看清楚了! 百愚上人在四位掌门人中,修为最深,使的那套“达摩剑法”,炉火纯青,出手运剑,博大庄严,不带丝毫杀伐之气,当真只有参透佛家真谛的高僧才能使得出来。 一尘子使的“太极剑”,乃是武当派的镇山绝艺,讲求剑气合一,以柔克刚,借敌之力,强我之劲,使出来的剑法,看来有气无力,既无猛攻很拚,也没有大开大闹的气势,但以心使意,以意运力,剑势悠悠,纯出自然,功力也已到了上乘境界。 华山“太白剑法”,气势浩瀚,走的却是迅猛路子,一把一式,莫不隐挟雷霆万钧之势。 尤其云台老人生性僻傲,此刻已被南魔激怒,含愤出手,剑发如风,更是强劲,白练盘空,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威力之盛有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 至于本门“乱披风剑法”,赵南珩精练多年,最是熟悉不过,只是自己从小在伏虎寺长大,从没见到老师傅亲自使过剑法,这会自然特别注意。 果然这套八十四盘的剑法,在老师傅手上使出,更觉玄奥精纯,别具威力,许多精微之处,并非自己所能想到。 远远瞧去,宛如风摇杨柳,东一剑,西一剑,漫天飞洒,乱无章法,实则纵横交叉,轻灵细致,绵密已极! 赵南珩目前身手,已大非泛泛,自然瞧得出四应掌门人的内功修为,虽似略逊南魔,但也相差无几。 此刻以四敌一,仍然占不到便宜,完全是因这一套“辟邪剑法”,既从四大门派剑术精华中研创而来,是以反成了四派镇山剑法的克制。 这一点,当非昔年研创“辟邪剑法”的四派上代掌门人始料所及之事。 赵南珩无意之中,有此发现,同时也感奇怪。照说南魔手上既是一柄斩金截玉的利器,使的又正是足可克制四位中门人的创法,何以久战不下,反会渐落下风? 心念一动,目光立即凝注到南魔身上。他这一注目,果然发觉不对! 只见南魔一个高大微弯的身子,虎然站在四人当中,七星剑虽在不注挥洒,划出的银花,却次少守多,仅足护身,而他一双精光炯炯的目光,只是全神贯注在四人剑法之上。 足证自己猜想得不错,南魔以千手如来为饵,引诱四位掌门人前来,目的就在探求这四套剑法的本身变化。 那么今晚之战,实际上只是成全南魔.帮助他在“辟邪剑”上作深入的研究而已! 双方继续相待了半个时辰,差不多已拚了三百招以上。 这场大战,对赵南珩来说,当其获益非浅! “哈哈!四位道兄小心了!” 大殿上突然响起南世侯嘹亮大笑。 手腕摇处,刹那之间,从他身边,爆出百来朵海碗大的剑花,宛如怒泉喷珠,一涌而出,向四外扩张! 四位掌门人只觉眼前大亮,森森剑气,滚滚银花,像潮水般涌到,哪想瞧得清对方剑势,一时措手不及,致通得纷纷向后飘退! 赵南珩自然识得这是“辟邪剑法”最后一招,也是最厉害的杀着,剑尖上漆出的百圈银虹,可以横及数丈,凌厉无匹,四位掌门人武功再高,只怕也难以抗拒,心头大惊,正待纵身掠出! 这原是电光石火之事,南世侯敢情并无伤人之意,剑光一发即收,耀眼银花,百圈青虹,修然齐灭,大家只觉眼前一黑,只有案上红烛摇曳不定! 南世侯手上七星剑,不知何时,早已返入剑匣,一个高大身形,屹立大殿中央,深沉的脸上似笑非笑的一拱双手,嘿嘿笑道:“承让,承让!” 四周四位掌门人,依然手仗长剑,脸色灰政,怔在那里,形同木鸡。 百愚上人在这一瞬之间,似乎苍老了许多,收剑入匣,双手合十当胸,低喧佛号,道: “阿弥陀佛,老施主剑法精深,老衲认输。” 他身为少林方丈,平日领袖群伦,武林中人人敬仰,此时合四大门派掌门人,依然败在南魔手下,心头沉重,自可想见,这几句话,说来深沉已极! 话声一落,缓步走近南玖云面前,双手捧剑,道:“小施主请收回此剑。” 南玖云连忙接过长剑,佩到身边。 云台老人须发飘动,满脸都是激愤之色,锵的一声,用力把太白剑往鞘中一送,厉声道:“南世侯,三年之后,咱们当重上祝融峰,和你一见高下。” 南世侯仰天发出一声长笑,声如裂帛,震得年久失修的殿上屋瓦,尘灰簌簌下落。 笑声一歇,目光瞥过云台老人,嘿然笑道:“不用了,凭四位道兄的剑法,只怕三年之后,仍然难是兄弟的对手……” 他说话之时,转身从案上取起千手如来,阴声道:“四位既已认输,这尊千手如来,自是归兄弟所有,但兄弟留着它并无用处……” 话声未落,突然举手朝地上砸去! 他这一举动,直看得大家心头猛紧! 云台老人双睛突出,厉喝一声:“且……” 身形正待抢出,瞥见一条蓝影,疾如流星,飞掠而入,身形还没站停,伸手一抄,朝千手如来抢去! 这真是说时迟哪时快,那人手指堪堪触及佛象,南世侯阴嘿一声,扬手一掌,拍了过去! 他拍出的掌势,不见如何用力,但却有一股强猛无比的力道,直撞过去。 那人一下没有抄往佛像,眼看南世侯掌风撞来,似乎不敢硬接,身形一偏,百忙中左脚尖轻轻一抬,承接往佛像下落之势,还待俯身抢救。 南世侯岂肯让他得手,拍出的右掌,突然变为擒拿手法,疾快绝伦的朝那人肩头抓到。 那人一沉右肩,五指舒展,反脱向南世候腕脉拂去。 云台老人本待抢出,却被百愚上人摇手阻拦,低诵佛号,道:“阿弥陀佛,这是劫运,咱们既然认输了,此物已非四大门派所有,老施主不可出手。” 两人一交上手,动作之快,当真迅如闪电。 砸下佛像,虽被那人脚尖承接了一下,缓和下落之势,但因没有适时抓住,依然从他脚上滑落。 喀的一声脆响,坠落地上,佛像右边几条手臂,全数折断。 赵南珩一记“拂脉截经手法”把南魔迫退一步,哪肯错过机会,立即一个箭步,抢上前去,正待俯身去拾! 南世侯前先不知来的是谁,这一瞧清和自己动手的竟然是一个穿蓝布短打的紫脸青年。 不由愕然怒笑道:“好小子,原来你是老子山向家的传人!” 双手一紧,排山倒海般攻了过去。 赵南珩知道自己武功和他悬殊,哪里还有时间去拾手手如来佛像? 同时他想到南魔渗透了佛像上的武功,决不容佛像存在,只要自己一退,他必然先毁佛像。 经过这一阵工夫,自己和地互相抢拚,四位掌门人依然袖手不动,可见他们是为了顾全一派声誉,身份攸关,既已败在南魔手下,不好出手。 那么维护这尊干手如来不让南魔毁去的责任,很显然只有自己独立承担了!心念闪电掠过,心头顿觉豪气勃发。 但就在此时,南魔双掌排山倒海一般的掌势,业已攻到了身前! 赵南珩脚下不动,上身往后一仰,口中大喝一声,双臂扬处,身子跟着前扑。 在他一仰一扑之间,划起一片错落指影,迎着南魔击去,劲风丝丝,透指而出锐不可挡。 南世侯没想到眼前蓝衣青年指锋会有这般凌厉,心头一怔,身形后退半步,目中精芒闪动,盯着赵南珩诧异的道:“千佛指!你从何处学来的?” 赵南珩趁机逼进半步,千手如来怫像,已经就在自己脚边,但他强敌在前,不敢丝毫分心,只是朗笑道:“这个你管不着。” 南世侯目光如炬,喉间发出一阵阴森尖笑,道:“小子,你知道方才隐身树上,老夫其实早已瞧到,只须举手之劳,就可把你杀死吗?” 赵南珩双手当胸,提聚全身功力,全神戒备,说道:“那你为什么不下手?” 南也侯嘿然道:“老夫为了要你作个证人,才破例免你一死,如今你只要说出翟天成下落,老夫仍可放你一条生路。” 赵南珩心头暗自盘算,自己只要出其不意,再把南世侯逼退一步,千手如来,就能到手,闻言不由剑眉一轩,朗声道:“可惜在下不认识这姓翟的老前辈。” 南世侯通问道:“你千佛指不是从翟天成那里学来的?” 赵南珩右手暗暗蓄势,一面故意淡淡说道:“千佛指何足为奇?” 说话声中,右手疾翻,一下握住剑柄,朗笑道:“你瞧瞧这个……” 呛!青虹乍亮,倚天剑迅疾无传划出一串圆圈,直向南世侯身前洒去!—— 幻想时代扫校 第六十九章 幽倩偏在别时多 “哈哈!” 南世侯大笑,道:“小子,你是找……” “噫……””试想南世候是何等人物,赵南珩说话之时,目光不定,右手一握剑柄,早已引起他的注目。 但“死”字还没出口,突然发觉那蓝衣汉子手上使的,竟是峨嵋派镇山之宝的倚天剑! 不,他出手一招,居然竟是“辟邪剑法”,口中微噫,陡然从身边飞起一串银花,疾洒而出! 四位掌门人,自从赵南珩现身之后,大家全都深感诧异,想不到江湖上居然出了这么一位青年高手,敢和南魔动手? 同时自己四人,方才业已败在南魔手下,虽然眼睁睁瞧着千手如来落到地上,跌碎许多手臂,也不好出手去抢。 但四人却全都暗中凝聚功力,只要赵南珩呈一呈不支,大家都将全力一击,出手解救。 因为他们四人身为一代掌门之尊,输了干手如来,自无话说,但为了抢救一名年轻人而出手,四派掌门自是责无旁贷。 南魔“噫”声出口,大觉大师口中,也不禁同时发出一声轻噫! “锵”!两串银花,在空中乍接,响起一阵金铁交鸣。 剑光突敛,银花顿沓,两条人影霍然分开。 南世候紫袍飘动,斜退了一步。 赵南珩却被他震得脚下跟跄,接连后退。 四位掌门人同时一惊,南世侯已满脸杀气,猛地跨前一步,左脚飞处,砰的一声,把绿玉金莲千手如来踢得粉碎。 七星剑一指,厉声喝道:“小子,今晚留你不得……” “爹!”南玖云尖叫声中,突然从斜刺里扑出,一把捧住南世侯执剑有脱,焦急的道: “爹,你……你不是答应过女儿,他……他……” 南世侯愕然回头,截住她话声,道:“玖地放手,这小子留他不得!” 南玖云抱着她父亲右腕,死也不放,急得流泪道:“他……他就是赵兄弟,你老人家答应过女儿,不伤他的。” 南世侯似有所悟,目光瞧着赵南珩一阵打量,浓眉一皱,点点头道:“这小子也会‘辟邪剑法’,好,为父答应你,从今晚起,就以十日为限,你必须叫他投到为父门下。” 南玖云道:“女儿遵命。” 南世侯冷冷地望了四位掌门一眼,双脚顿处,人已破空飞起! 赵南珩被南宽一剑震得面红心跳,血气浮动,稳住身子之导,立刻凝神调息,根本不知南魔父女说些什么? 此时眼看千手如来被他一脚踢得粉碎,南魔腾身飞去,不由大喝一声,长剑一领,方待纵身扑起! 南玖云可比他还快,身形闪出,一下拦到赵南珩面前,急道:“赵兄弟使不得!” 赵南珩被她一拦,只好停住身子,抱拳道:“姐姐别来可好?” 南玖云瞧着他,一语不发,目光闪动,眼角中突然滚落几颗泪珠。 “阿弥陀佛!” 大觉大师却在此时,走近两人身边,合十道:“小施主这柄长剑,可否借与老衲一瞧……” 赵南珩从树上拣出,就和南魔动上了手,一直没有时间叩见老师傅,此刻不待大觉大师说完,慌忙丢下手中长剑,扑的跪了下去,连连叩头道:“弟子该死,没向老师傅叩请金安,还让……让……他把千手如来踢碎了。” 他本待要说:“让南魔把千手观音踢碎了”,但因南玖云站在身边,说了两个让字,才把南魔改成“他”字。 大觉大师目光注在赵南珩脸上,惊喜的道:“孩子,你真的是南珩?难为你一年时光,武功精进神速,唉,这不能怪你,这是劫运使然,你快起来,去见过三位掌门人。” 赵南珩站起身子,又过去叩见百愚上人、一尘子、云台老人等三人。 大觉大师眼看南玖云依然站着不走,合十道:“小施主如别无见教,就请便吧!” 南玖云瞧了赵南珩一眼,欲言又止,低头疾走,朝庙外奔去。 一尘子从地上抬起绿玉如来佛像座台,那是用纯金凿成的一朵莲座,仍然完好如初,并没受到损毁,不禁感慨的逍:“咱们忝掌四派门户,连一尊佛像都无能保全,实在愧对先师!” 赵南珩心中一动,连忙从怀中取出那本梅花册页,送到大觉大师的面前,道:“老师傅,这是师祖亲笔手绘,画中梅花,就是千手如来佛像上的十八招‘辟邪剑法’。” 四位掌门人听得不期一怔,想起南魔方才果然说他也会“辟邪剑法”之言。 大觉大师因师尊的倚天剑,也在赵南珩身上,心知必有遇合,一手接过画册,一面抬目问道:“孩子,你这本画册和倚天剑,是从何处得来的?” 赵南珩把得剑经过,以及四派一门在观音渡集会,自己如何寻上祝融峰,目睹南魔练剑始末,择要说了一遍。 百愚上人合十道:“阿弥陀佛,佛像虽毁,四派绝学终得保存,实是我佛保佑。” 一尘子道:“小施主和二师弟约在龙凤潭见面,那里是紫宸观,乃是武当下院,三位道兄和赵小施主,不如请到观中休息,再作计议。” 赵南珩因天地一卜临行时叮嘱自己,曾有南岳事了,别忘了到终南山去之言,连忙朝大觉大师躬身道:“弟子奉乾坤一丐游老前辈之命,南岳事了,命弟子前去终南办事。” 大觉大师听得微一迟疑,转脸朝百愚上人道:“贫衲当日因封山在即,才把此子奉托,如今神丐既然要他前往终南办事,贫衲之意,不如把此中因果,提前告诉此子,不知上人以为如何?” 百愚上人合十道:“大师说得极是,赵……” 说到这里,忽听一缕极细的声音,从远处传入耳鼓,有人细声说道:“我师傅要他到终南山去,自有道理,两位大师不用多说。” 百愚上人心头一震,但脸上丝毫不露,口风一转,缓缓说道:“只是老衲之意,神丐要小施主前去,想必已另有安排。” 大觉大师也在同时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立即朝赵南珩说道:“老僧和三位掌教,前去紫宸观,你既奉神丐之命,有事终南,就不必跟去了。” 赵南珩不知老师傅方才和百愚上人说的什么,但又不敢多问,唯唯应是。 下了祝融峰,四位掌门人飘然自去。 赵南珩舒了口气,抬头瞧瞧天色,已是四更时分,正待举步走去,只听身后有人叫道: “赵兄弟!” 那是南玖云的声音! 赵南珩停步回头,朝身后望去,果见南玖云从林中闪出,迎着自己走来,这就拱手问道:“姐姐可有什么事吗?” 南玖云黛眉低蹙,望着赵南珩柔声道:“赵兄弟,你可是怒恼我爹吗?” 赵南珩没有作声。 南玖云轻轻叹道:“爹不该把那尊千手如来砸碎的。” 赵南珩冷笑道:“砸了千手如来,天底下就没有第二个会使‘辟邪剑法’之人。” 南玖云眼圈一红,苦笑道:“赵兄弟,你不要说了,姐姐心里乱极了,我一直自诩不是平常女子,也不愿以世俗女儿态,邀人垂传,只是……赵兄弟,你……是我南玖云心头知己,爹是我的生身之父……” 话未说完,那白里透红的粉颊上,两串珍珠般的眼泪,业已滚滚而下,再也说不下去了。 赵南珩听她这一阵凄楚哀怨的又说又哭,不禁也闲得个心动神摇,手足无措,惶惶然道:“姐姐可是受了什么委曲?” 他这句话,问得南玖云更是伤心,脚下一个踉跄,跌入赵南珩怀里,两臂一伸,紧紧抱住他项颈,玉体乱颤,呜咽不已! 赵南珩不敢推拒,只好半扶半抱,任由她纵体入怀。 两人这样互相拥抱了一会,赵南珩只觉南改云柔若无骨,吐气如兰,自己心头狂跳不止!额上同时也淌下汗水来,连忙湘讪问道:“姐姐,你到底有什么事?” 南玖云两臂一份,拭拭泪水,呼浮微笑,咽声道:“你总还记得,我以前也和你说过,爹嫌找总是女儿之身,天赋较弱,有许多武功,无法练到高深境界,因此爹一直想收一个资质好的弟子,传他衣钵,同时也想替我的终身打算……” 她口中说道:“两道清澈的眼神,盯在赵南珩脸上,自己却不禁脸泛桃红。 赵南珩没有作声,她继续说道:“后来爹无意遇到华山门下的虞乎,觉得他虽然远不及你,但也强差人意,就把他收归门下……” 赵南珩身子一震,瞪目逆:“虞平当真背叛华山,投到令尊门下?” 南玖云不屑的道:“这人颇工心机,大概瞧出爹的心意,居然百般奉承,爹几次遇我嫁他。” 赵南珩不知是怒是妒?一张俊脸,渐渐铁青。 南玖云续道:“方才爹临走时说的话,你总听到了?” 赵南珩摇摇头道:“小弟没有听到。” 南砍云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万万不会答应的,因为……爹给我十天限期,除非你投到爹的门下……赵兄弟,我担心十日之后,爹会对你不利……十日之后,可能也就是我南玖云舍身酬情之日……” 她低声说到这里,珠泪纷抛,一个身子,摇摇欲倒…… 赵南珩被她这种凄楚姿态,缠绵话意,弄得心头惶惑,哪里还能把持得住?星目湿润,伸手挽住南玖云一只玉臂,口中刚刚叫出“姐姐……” 突然低声道:“有人来了!” 他总究内功已有相当火候,虽在魂魄飘荡之际,依然及时警觉,一把揽住南玖云纤腰,迅疾往林中闪入。 就在两人刚一闪到树后,一条银白人影,夹着轻微破空之声,业已飒然泻落林前! 那是一个身穿银袍的汉子,年约四旬以上,脸上灰白,双目含煞,顾盼之间,神态倔傲。 南玖云暗暗赞叹,赵兄弟功力,比和自己分手之时,似又精进了不少,一面却也暗吃一惊,光看来人这份快速绝伦的身法,至少也该是武林中知名人物;但来人不仅在江湖上从没见过,甚至也从没听人说过! 那银袖人落地之后,目光一扫,冷笑道:“林中何人,还不出来见我?” 南玖云见他口气托大,心头忍不住有气,也冷冷说道:“什么人夤夜找上祝融峰来?” 身形一闪,当先走出,赵南珩不得不跟着她出去。嘴银袍人目睹两人从林中走出,不由仰脸一阵轻笑,负手道:“你们想来是南世挨门下了?他现在何处?老实说来,本教主或可饶你们不死。” 赵南珩听得不期一怔,这里又钻一个教主来了,不知他是什么教主? 南玖云不屑的道:“尊驾自称教主,我倒觉得眼生得很,最好你先亮亮万儿……” 银袍人脸色陡然一沉,浓嘿道:“小辈,你真是初生之犊,难道南世侯设和你说过?天底下还有谁配穿我这身银袍的?” 他这句话,赵南珩倒也并不在意,但听到南玖云耳中,蓦地想起武林中只有青海唐古拉山令狐氏一脉,号称白衣教,教下徒众,日常都是一身白衣,仅教主一人穿的是银袍。他们素以“白骨功”和“白骨剑”驰誉天下,这人自称教主,莫非就是令孤氏后人不成?心念转动,随即问道:“听你口气,倒像唐古拉山来的?” 银饱人赫然笑道:“不错,算你还有点眼力,不过我此次远入中原,却是南方教教主身份,好,我也不难为你们,快说出南世侯人在哪里?” 南玖云冷笑道:“唐古拉山令狐氏在江湖上也总算小有名气,没想到尊驾却依附到四方教下,还在沾沾自喜!” 银袍人原已灰白的脸上,隐泛白气,狞笑道:“叫。辈,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语气冰冷,显然南玖云已把地触怒了! 果然,话方说完,陡的跨上一步,右手倏伸,直向南玖云右肩“巨骨穴”抓来,左手同时骄起食中两指,直戮她右乳下“期门穴”,一势两招,用的又狠又辣!——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七十章 拂面阴风透骨过 赵南珩见他趁人不备,骤然出手,所取部位,又极狠毒,大有一举毙敌之意,不觉气往上冲,方欲出手拆解! 蓦见南玖云一个仰身,退出数步,身在疾退之中,一边喊道:“赵兄弟快闪开,他‘白骨爪’阴毒无比,还是由我来对付他。” 赵南珩闻声一怔,果然觉得银袍人一抓落空,隐约似有一股寒气,从自己身旁掠过。 就这刹那之间,银袍人已如影随形,追补而上,鼻中冷哼一声,把发“金鼓齐鸣”,左右倏出,直向南玖云胸前抓落! 南玖云身形刚一站停,又见他跟踪扑到,只好双足一点,娇躯就地拔起两大多高,口中喝道:“当我怕了你吗?” 半空中一扬玉婉,抽出长剑,纤腰一扭,头下脚上,一招“银河泻月”,剑尖幻出一片寒光,朝银袍入当头劈落。 银袍人倒也识得厉害,不敢硬对,闪身避过,反手又是一招“惊涛拍岸”,横扫而出。 南玖云脚尖落地,剑随身转,一式“倒卷珠帘”,她用上了八成内力,剑挟劲风,化作一道绕身银虹,使得凌厉已极,把银袍人逼退出几步之多! 这可把自视极高的银袍人激得怒火过顶,凭自己身为四方教南方教主,居然战不下人家南魔手下一个门人,口中嘿嘿连笑,双手威力陡增,一吞一吐,,寒风呼啸,爪指同发,所取部位,莫不是对方致命大穴。 怎奈南玖云身为第二代南魔长女,一身武功,已得乃父真传,一支长剑,展开南魔称雄武林的“天星剑法”,玉腕摇处,撒出漫天银星,寒芒流动,闪钎生光。 不过在功力方面,南玖云究竟是女孩儿家,显然比银饱人要逊得多,何况对方只是一双空手,并没动用兵器。 但尽管如此,银饱人已感到面上无光,十分难堪。 不到片刻工夫,两人已拚拆了三十来招,南玖云股在剑法奇诡,身形灵巧,银袍人胜在功力较深,掌势沉稳。 一时之间,银施人还是没占到便宜,南玖云也丝毫未露败象。 赵南珩在旁观战,只觉银施人双手开阖之间,乱舞乱抓,挟杂着阵阵阴寒之气,自己站得较远,也已感到寒贬肌肤,但南姊姊却似乎并没丝毫畏缩,心中方觉奇怪。 忽然想起方才南玖云曾有对方“白骨爪”阴毒无比,叫自己闪开之言,莫非她不怕寒冷? 这一想,果然给他想出道理,东怪西妖,南魔北鬼,他们自然各有一种独门功夫。 记得他女庙自己瞧到东怪商绶,独破联合剑阵之时,他脸上隐现青气,如果东怪练的是乙木玄功,那么南魔这一门,准是南方离火气功,才不怕对方“白骨爪”所发的阴寒之气…… 正在沉思之际,蓦听银饱人发出一声尖锐怪笑,赵南珩登时提高警觉,拿眼望去。 原来银袍人在这瞬息之间,身形倏退乍进之时,手中已多了一柄白森森的阔剑,发招猛攻,一边狞笑道:“小辈,你试试我白骨剑!” 赵南珩见地拔出剑来,右手不由自主地握住倚天剑柄,星目凝神,贯注战场。 南玖云知道对方功力高过自己,此时兵刃出手,唐古拉山令狐氏一门,素以“白骨剑” 驰誉天下,必有奇招。 是以不敢丝毫怠慢,立时去除杂念,手中长剑,连展家传绝学,一面气聚丹田,凝集全身功力,娇叱一声:“你也见识南家的武功!” 喝声出口,剑尖上毅然轻响,暴发出一片闪闪银光,七点寒星,劲急如矢,夹着嘶嘶剑风,快若电闪雷奔,直取银袍人胸前七处大穴。 这是南魔“天星剑法”中,最具威力的克敌致胜绝招——“七星横天”,一招之中,七剑同发! 赵南珩心头暗暗一凛,南魔这把七剑同发,果然宛如七支长剑,化作七道匹练,凌厉已极,想来西妖的“罗髻三剑”,发出之时,也有这般厉害! 叮、叮、叮……盘空剑光之中,突然响起一阵急骤无比的金铁交鸣。 同时听得玖云一声惊“啊”,一条青影,震得离地飞起,朝一丈开外投去! 那是南姊姊! 赵南珩心头方自一紧,陡见一条银白影子,挟着一声划空长笑,像流星追月,紧随育影之后,一道白森森的弧光,离前面青影已只有五尺距离! 眼看南玖云就要伤在白骨剑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从斜刺里飞起一条蓝影,人如出尘飞隼,快如电闪风飘,人到半空才掣出长剑,“锵”然龙吟,划出一道青光,向后面那道白森森剑光截到! “呛!”两道剑光,同时敛去,人影落地乍分,银袍人,赵南珩各自被震得后退了两步。 赵南珩手横倚天剑,回头道:“南姊姊,你快运功试试,让小弟领教他几招?” 银饱人低头一瞧,手上白骨剑尖,已被对方削断一寸有奇,这下当真把他激怒得连心肺都要气炸。脸色惨白如纸,眼中精光如电,逼视在赵南珩脸上,狞笑道:“小子,你敢毁我宝剑!” 连人带剑,猛向赵南珩扑到! 赵南珩闪身避开剑势,反手一招“金针定海”,剑尖朝银袍人剑身上点去! 耳中只听一个苍老声音,喝道:“令狐教主,快请住手,这小子手上是无坚不摧的倚天剑!” “叮”!双剑再次相接,白骨剑又扁又阔的剑身上,已被倚天剑剑尖刺穿。 但赵南珩也在这刹那之间,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噤,因为他听出这发话的苍老声音,正是石龙婆! 不,那是因为银袍人发剑扑来之时,左手同时拍出一掌,赵南珩虽把白骨剑刺了一个窟窿,但对方“白骨掌”的暗劲,透身而过,全身一寒。 只是赵南珩突然听到石龙婆的声音,心头微震,没加注意而已! 急忙回头瞧去,只见山脚路边,不知何时,歇了一乘绿呢软轿,两名黄衣大汉站在轿边,好像已来了一会。 轿前垂着软帘,看不清里面坐的是谁?但赵南行在张八岭见过这顶轿子,今晚又从南魔口中,知道石老令公就是石龙婆的化身,他无故赶来南岳,当然也是冲着绿五金莲千手如来来的。 轿帘无风自启,走下一个身穿黄衫的驼背老者,正是石老令公! 赵南珩从她右手拄着的龙头铁拐上,已看出就是石龙婆之物,心中暗暗哼道:“果然是她,由此看来,罗髻派明的虽然六十年中,只开派二十年,其实暗中却由石龙婆以石老令公身份,在江湖活动,难怪这次她们开派不过一年,羽党就已遍布天下了。” 石龙婆才一跨下软轿,两道炯炯目光,直向南玖云瞧去,冷冷问道:“你就是南世侯的女儿?” 南玖云只是被银袍人剑上真力震出,并没受伤,经过一阵调息,此刻早已复原,她手仗长剑,站在赵南珩身侧,闻言挺胸道:“是又怎样?” 石龙婆瞧着两人,喉中发出一阵嘿嘿冷笑,然后目光转到赵南珩身上,厉声道:“小子,你仗着区区易容之术,当老夫认不出来么?” 其实何用她说,只要看到赵南珩手上的倚天剑,谁都会认得出来。 赵南珩剑眉一扬,厉声道:“不错,在下正是赵南珩。” 石龙婆一阵呷呷怪笑道:“南世侯可是把女儿许配给你了?” 赵南珩俊脸一热,喷目道:“你胡说什么?” 石龙婆道:“难道老夫说错了?嘿嘿,小子,你不是被这丫头勾引上了,怎会投到南世侯门下?” 赵南珩听她越说越不像话,大喝道:“住口,就算赵某投到南世侯门下,与你何干?” 石龙婆狞笑道:“老夫把你捉回去,让这丫头难遂心愿。” 她此话自然是怒恼赵南珩不肯入赘罗髻,却做了南魔的坦腹东床。 南玖云不知道赵南珩找上罗髻之事,只当石龙婆有意向爹挑衅,但赵南珩自然听得出石龙婆话中之意,微笑道:“只怕没有这般容易。” 石龙婆怒嘿道:“难道你敢和老夫动手不成?” 赵南珩道:“龙姑婆,别人帕你,赵某未必就怕。” 石龙婆被他一口叫破,似乎微微一怔,突然发出一阵呷呷怪笑道:“小子,你遇上了石老令公,只要不激怒于我,原可无事;但你要是遇到石龙婆可就没这般便宜。” 赵南珩只当她不肯泄露身份,不由大笑道:“石龙婆,咱们在罗髻山见过,你当赵某认不出来么?” 石龙婆双目精光激射,又是一阵呷呷怒笑,伸手揭下面具,露出一头白发,水泡眼、瘪嘴巴,脸色狩恶,厉声道:“不错,老太婆就是石龙婆,我方才是说,你明知我是石龙婆,只要不说出来,石老令公不过把你捉回山去,不会弄出惨剧……” 赵南珩冷冷接道:“我说出来了呢?” 石龙婆腰身一直,身子陡高数寸,厉声道:“老太婆在罗髻山之日,曾警告过你,以后再碰到我手里,嘿嘿,你可要保不住小命。” 赵南珩想起那门石龙婆还说过:“凭你峨嵋门下,再练三十年也不管用”,不由豪气勃发,点点头道: “在下想起来了,你当日好像还说过,凭区区峨嵋门下,再练三十年也不是你龙姑婆对手?” 石龙婆道:“正是如此!” 赵南珩道: “咱们罗髻一别,到现在有多久了?” 石龙婆被他问得一怔,道:“小子,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赵南珩仰天朗笑道: “罗髻一别,到现在还不到三个月吧?在下就让你领教领教峨嵋剑法管不管用?” 石龙婆没想到这小子会如此狂法,不禁被激得白发飞飘,瘪嘴鼓动了一下,手上一紧龙头拐,桀桀怪笑道: “小子,你找死!” 赵南珩俊目放光,倚天剑一指,凛然喝道:“石龙婆,你发招吧!” 石龙婆一生之中,几曾被人当面叱喝?何况还当着南方教主令狐钧,一时真气得连身上黄衫,都被她体内真气鼓胀起来,尖笑一声“好!”龙头拐一举,迎着赵南珩劈去。 赵南珩立志要雪师门“封山”之耻,今晚学会“辟邪剑法”,存心找石龙婆试试,口气虽然说得极在,其实早已抱元守一,提聚全身功力。 此时见她一拐劈来,他在罗髻山上,曾硬接过她一拐,知道自己只宜尽量施展剑法,不宜和她力拚。 身形轻轻一闪,避开杖势,右腕疾振,倚天剑发出毅然轻嘶,青光乍闪,三朵剑花,已从剑尖上迸出,闪电朝她右侧袭去。 石龙婆精擅各派武学,一身造诣,可说集各家之长,峨嵋派有些什么武功,早已了如指掌,连峨嵋掌门大觉大师都只怕还不及他的精奥。 此刻一拐出手,做梦也没想到赵南珩会立还颜色,洒剑袭来! 而且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赵南珩洒出的三朵剑花,既非峨嵋剑式,甚至自己连见也没有见过。 只觉这三朵剑花之中,竟然暗寓无穷变化,心头不期一怔。暗想:这小子不过三月工夫,从哪里学来的这套精妙剑法?莫非是出于南世侯所传? 这也不对,如论剑势,似乎和四大门派差相近似,根本不是南魔“天星剑法”的路数? 她总究见多识广,经验老到,一眼就瞧出其中有异,口中桀桀厉笑道: “小子,凭你这点能耐还成不了气候!” 拐头一挑,迎着三朵剑花砸去! 哪知就在拐头和剑花将接未接之顷,赵南珩倚天剑划出的三朵银花,倏然隐去! 石龙婆是何等样人,对方剑花无故隐没,便知其中必有变比,但她心念才动,突觉眼前一亮,六七朵银花,已像流星般袭到,几乎连收拐都来不及,森森剑锋,离身前已只有尺许光景!心中暗暗吃惊,小子这两手剑法,当真奇奥难测,当下一吸真气,身子离地数寸,原式向后飘退。 这次,她不再等待赵南珩剑势变化,有脱一振,龙头拐矫若游龙,疾翻而起,龙头连摆,直向赵南珩击去。 这下,她在怒恼之下出手,但见重重拐影,交织一片,宛如疾风劲雨般攻到,拐风呼啸,凌厉无匹。 赵南珩出手两把,居然就把石龙婆逼退,心头方自一喜。第三剑还没递出,陡见石龙婆以迅快绝伦的身法,一闪而至,顿觉如山拐影,盘空匝地,从上下左右重重包围而来! 他对“辟邪剑法”,总究是初学乍练.还不能深悉妙用。眼看石龙婆千钧拐势,纵横交击而至,心头慌张,一时不知该用哪一式剑招,才能破解? 百忙之中,哪有时间容他多想?只好使出自己最熟练的“乱披风剑法”——一招“万柳飘丝”。 他便出“万柳飘丝”,原也没错。 因为峨嵋派这把剑法,正是针对敌人左右前后交击之用,剑势如万柳飘丝,漫天飞洒,确也八面顾到,守中有攻。 但石龙婆精增各派武功,这招“万柳飘丝”哪能抵挡得住?剑招才发,便觉沉重拐势,压力千钧! 不仅无法施展,右腕骤沉,几乎连长剑都把握不住,心头大惊,正待运功硬拚,突听自己耳边,传来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右脚左跨,身形侧进三步,剑发‘疏影斜横’,取‘头维’、‘气舍’、‘魄户’。” 这是南魔的声音! 赵南珩正当千钧一发之际,虽然听出南魔的声音,但也无暇考虑,右脚不由自主往左跨去,身形一侧,趁势滑进,果然一下就从笼罩全身的拐影中走出,斯到石龙婆右侧。 剑随人发,右腕一振,一招“疏影斜横”,斜斜划出,三朵剑花,同时分袭石龙婆“头维”、“气舍”、“魄户”三处大穴。 要知“头维”在额角发际,“气舍”则在顿下前胸,而“魄户”又在肩后,这一剑之中,分取三处部位不同的大穴,全仗出手快捷,认穴准确,才能攻敌无备。 石龙婆眼看起南珩侧身滑进,居然发剑还攻,不禁白发飘飞,厉声道:“好小子,果然是南世候的天星身法,嘿嘿,今晚让你逃出手去,我就不叫石龙婆! 她因赵南珩突然施展出南魔“天星身法”,这小子当真已被南魔收归门下。 想起当日自己奉大师姐之命,出面作伐,有意把意儿许配与他,这小子却一口拒绝,如今居然做了南世候的女婿。心头更觉愤怒难遏,拐影一紧,横劈直捣,连绵出手,恨不得一拐就把赵南珩砸个稀烂! 石龙婆在当今武林中,除了少数几人,可说已是罕有对手,这时盛怒出手,拐挟风雷,势如波涛。 赵南珩不论武功修为,对敌经验,都比她差得很多,刹那之间,已陷入石龙婆纵横汹涌之中! 这情形,直瞧得仗剑旁观的南玖云芳心大急,探手入怀,迅速取出“搜魂针筒”,右手一挺长剑,准备和石龙婆舍命相拚! 只听身后传来爹的声音,用“传音入密”说道:“玖儿不准妄动,有为父在此,石龙婆哪能得逞?” 南玖云喜出望外,听出爹已隐身附近,但赵兄弟情势危急,希望爹快些出手才好。 哪知等了一会,依然不见爹现身,心中又不禁暗暗怨恨,爹既然来了,迟迟不见出手,分明是有意让赵兄弟毁在石龙婆拐下。 哼,我就拚着一命,朝石龙婆冲去,看你还抽手旁观不?想到这里,不禁自含泪光,咬咬牙,正待纵身扑去。 哪知目光一瞬,登时发现战场上的形势,根本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恶劣! 石龙婆固然黄衫鼓动,白发飞飘,一支龙头拐使得翻江倒海,波涛汹涌。但赵兄弟一柄倚天剑,也使得匹练缭绕,银花缤纷,居然和石龙婆平分秋色,哪有丝毫败像?心头止不住惊喜交集,迸出泪来!——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七十一章 剑若有神寒石胆 原来赵南街刚一陷入石龙婆拐势之际,耳边又适时响起南魔的声音,脚下如何反踩七星,手上如何递剑发招? 赵南珩身在极端劣势之下,纵然不愿听他指点,但事实上,实逼处此,不得不照着他指点做去。 说也奇怪,只要你循着南魔指点,不论左闪右让,斜进后退,发剑出招,无不恰到好处,化险为夷,反守为攻。 南魔的声音,不绝如缕,不住在暗中指点,赵南珩也不由自主的随着他指挥运剑。 渐渐,已由恶劣形势下,稳定下来,一套“辟邪剑法”,也由生疏艰涩,渐趋纯熟,就是南魔不说,自己也能想到该用哪一招了,打到五十招左右,南魔已不再出声。 赵南珩信心大增,索性脚下不动,使出“千佛指”上身前后俯仰,左右摇摆的身法,手中长剑,连展绝学,把“辟邪剑法”反覆使用,一片青光,朵朵银花,居然也使得有声有色,丝毫不弱! 石龙婆哪里想得到赵南街是有南魔在暗中指点,心中越战越奇,也越打越火,暗想:这小子纵然投到南魔门下,也不可能在三两个月之内,练成如此奇奥剑法? 她连声怒啸,拐势一变,陡地展开一轮急攻,招式怪异,势道猛恶。拐拐险绝,招招狠辣,光是从拐上涌出的暗劲潜力,就使人无法承当。 赵南珩仅仗一套剑法,而且是没有身法步法的剑法,总究难以和石龙婆这样顶尖高手相抗衡,几招之后,立感应付困难,刚才扳回的均势,又在对方全方施为之下,陷入劣境。 赵南珩知道自己功力和对方悬殊,无法硬拚,只得缓缓后退。 高手过招,尺寸之失,就会影响全局,赵南珩这一后退,顿觉石龙婆一支龙头拐,直若山崩海啸般适来。 百忙之中,连封两剑,业已震得血气浮动,心知如果再硬接一击,定要当场受创,想起方才南世侯暗中指点的步法,立时倒踩七星,身形一偏,向分侧闪去! 要知方才南魔在暗中指点,乃是以步法配合剑法,身形闪出,剑招必然随着攻出,使对方无可乘之隙。 赵南珩经验不足,闪出去,就是闪出去,身后门户,顿告敞开! 石龙婆目光灯等锐利,一见赵南珩向旁让去,不禁狞笑一声,龙头拐振脱一抖,直击过去! 这一抖,乃是她全身功力所聚,宛如迅雷迸发,威势奇猛。 赵南珩身形堪湛闪出,就听到身后石龙婆龙头拐直击而来所带起的锐啸之声,同时也听到南魔低沉的笑声,在耳边重又响起:“好小子,还不快向右转出半步,快,‘寒萼破春’,斜削右后方……” 声音入耳,石龙婆笔直捣来的龙头拐,距离他后心,已只有寻尺光景,从龙头上透出的劲力,几乎已撞上背后! 赵南珩知道自己危机一瞬,除了接受南魔指点,再也没有第二条路。右脚立即向横跨出半步,身形疾转半圈,连看也不看,有腕一挥,倚天剑向右后方削去。 剑尖立时漾起小半朵银花,这是力聚剑尖,凝而未吐的剑式,当真像枝头寒导,含苞待放! 凡是这种凝而未吐的招法,多半只是虚招,准备中途变招,但也有虚招实用之时,那必须和对方接实之后,才能发力击出。 赵南珩倚天剑向后挥出,他只当南魔指点自己使这招‘等等破春”,只是为了掩护身后门户,哪知长剑堪堪挥出,陡觉手上一震,“叮”的一声,碰上了实物! 剑招接实,剑尖上凝聚的力道,自然进发而出。赵南珩感到手上一震之后,接着又是一轻,急忙回头瞧去。 赫!他几乎不敢相信,但这是事实,石龙婆龙头拐上一颗龙头,居然被自己这一剑,糊里糊涂的削了下来! 原来石龙婆这一招,直取后心,自然是笔直捣来,自己右脚横跨半步,又转了半个圈,便已和石龙婆正面相对,转到了龙头拐的右侧。再向右后方出剑,正好顺着她捣来之势,向龙头上削去,所以才能轻而易举的削落拐上龙头。 这一招说穿了原也并不稀奇,但在当时,若无精确计算,实难奏功,即此一点,可见南世侯在剑术上的造诣,当真已臻化境! 难怪他在女儿面前夸下海口,说什么十年之后,他们南家剑法,可以独步武林了! 这一剑,不仅赵南珩深感意外,就是旁观的南玖云,和那位南方教主令狐钧,也大出意外,不敢置信赵南布会削断石龙婆的龙头拐。 石龙婆当然更不用说了,铁青脸色,一双水泡眼,充满愤怒、狠毒、惊骇、疑虑之色,紧盯着赵南珩,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做梦也想不到在江湖上横行了数十年,会栽在一个弱冠少年之手!不,这小子明明已呈败象,怎会奇招突出,一下把自己龙头拐削断? 石龙婆虽是急怒攻心,恨不得一掌把赵南珩立毙掌下,但她总究是成名多年的人物,不肯有失身份。 喉头发出一阵尖锐厉笑,恶狠狠点头道:“好小子,果然不错,老婆子没想到会栽在南世侯门人手下,嘿嘿!咱们这笔帐,老太婆会向南世侯算去!” 话声一落,左手一招,那顶软轿,立即拍了过来,她怒匆匆的跨上轿去。 南方教主令狐钧同时双脚一顿,腾空而起。 赵南珩突然大喝道:“石龙婆,我是峨嵋门下,咱们今晚这场不算,我自会找上罗髻山去的。” 软轿如飞朝山下奔去,传来石龙婆的声音,吟道:“老婆子欢迎你去……” 赵南珩因这场反败为胜,全由南魔指点,自己虽然和他说不上有什么仇恨,但也不愿再和他见面。因此返剑入匣,立即朝南玖云拱拱手道:“姐姐保重,小弟要告辞了。” 南玖云眼看他奋勇一战,居然打赢石龙婆,心头正是一团高兴,闻言不禁一呆,脸色立黯,问道:“赵兄弟,你这般匆忙,要到哪里去?” 赵南珩道:“小弟奉乾坤一丐游者前辈之命,有事终南。” 南玖云一双妙目,瞧着他欲言又止,终于幽幽的道:“赵兄弟,我爹乎日言出如山,我耽心十日之后,爹会对你不利。” 赵南珩道:“姐姐尽管放心,令尊人虽刚愎,也总是一派宗主,收徒之事,岂能强人所难?即使遇上了,小弟只要不和他顶撞,谅他也不致自失身份,向一个后辈动手。” 他明知南魔隐身附近,故意把话扣地。 南玖云无可奈何的点点头道:“但愿如此,赵兄弟,你遇上爹的时候,就想起我这个姐姐,多多忍耐。” 说到这里,目中早已有了泪光。 赵南珩不敢和她目光相对,低头道:“小弟自当谨记,姐姐保重!” 说完,躬身一鞠,就朝山下奔去。 南玖云和赵南珩有着同样想法,认为方才听到爹的声音,猜想爹虽不愿现身,可能仍未离去。 她呆呆的望着赵南珩后影,渐渐走远,不禁仰天叹了口气,幽怨的道:“爹啊,你老人家真要对赵兄弟不利,女儿也不想活了……” 脚下一顿,低头疾奔而去。 就在两人走后不久,他们立身之处的林中,缓缓踱出一个身形高大的紫施老人,一手负背,一手抚着领下花白胡子,两道深沉目光,只是仰首看天空,一言不发,沉吟有顷,方才自言自语的道:“终南山……赵启潜夫妇反目之后,不是就住在终南山中……游一乾要这小子到终南山去……啊……” 他高大身躯,猛地一震,惕然若有所悟的道:“这小子……” 深沉的脸上,登时浮现出不安之色,回头喝道:“平儿,过来!” 刷!从三丈开外一棵大树上,应声飞落一个二十出头的劲装青年,趋近紫施老人身前,状极恭谨,垂手道:“师傅可有吩咐?” 紫施老人锐利目光,一瞬不瞬紧注在青年瘦削脸上,点点头道:“为师有件事,派你前去,你自问办得了吗?” 劲装青年躬身道:“师傅交办之事,弟子纵然愚鲁,自当尽力去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紫饱老人脸上微有笑意,说道:“为师知你为人机智,此事也并无多大困难,只须随机应变,也就是了。” 劲装青年听师傅当面称许,暗暗高兴,但脸上更是恭谨,低头应“是”,连师傅究要自己去办什么事儿,都不敢多问。 紫袍老人瞧了他一眼,笑容一敛,沉声道:“为师一向言出如山,除了玖儿姊妹,只你一个门人,如有违拗,决不宽贷。” 劲装青年扑的跪倒地上,惶恐的道:“弟子不敢。” 紫饱老人满意的道:“好,你起来,听我吩咐。” 劲装青年依言站起,紫袍老人嘴皮微动,施展“传音入耳”,指示机宜。 劲装青年垂手恭听,直等紫饱老人把话说完,才抬头道:“师傅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紫袍老人摇摇头道:“没有了,你照我吩咐行事,好自为之。” 长袖一挥,一道紫影,破空飞起。 劲装青年目送师傅走后,也立即上路,朝西奔去。 第二天的傍晚时光,斜阳古道,竹篱茅舍之间,炊烟四起! 赵南珩由衡山向西,取道宁乡、常德、由石门拆入湖北长乐,这是前往陕南的一条近路,他在一个时辰以前,早已过去了。 在他身后半里之遥,一个劲装青年,远远跟蹑着。赵南珩和跟踪他的劲装青年,都是步行的,然而另有一位青年书生,骑着一匹骏马,也朝这条路上疾驰下去。 不管他们有何企图,但至少是走了同一条路。 这是申牌时光的事,如今酉时都快过去了,但这条平日行人稀少的土冈上,又有一条人影,施施而来! 这人一身宽大紫袍,身材高大,面目深沉,腰间悬一口七星古剑,飘然行来,另有一股慑人威仪! 他,正是武林中鼎鼎大名的二代南魔南世侯! 这里离长乐不到二十里路,那么他也是往长乐去的?不,他敢情也是蹑踪赵南珩下来的了。 从土冈下来,一路都是疏朗朗的松林,此时天色已逐渐昏黑,树影翳翳,景物萧然! 正行之间,他突觉一阵急劲风声,扑面袭来,心头微证,饱袖一挥,倏然停步,两道炯炯目光,随着瞧去。 他这一瞧,目光盯到左侧一棵树身上,脸色不禁一变,现出郁怒之色! 原来方才急袭而来的,竟是十来很松针,经自己衣袖一拂,居然会没被震飞,仅仅移前尺许光景,钉在大树身上。 什么人敢向自己偷袭?光凭这份手劲,决非寻常之土! 他根据适才松针袭来方向,转头向身有两立外一丛树影,沉声喝道:“什么人敢偷袭老夫?” 树丛影中,寂然无声! 南世侯功力何等深厚,十丈之内飞花落叶,都瞒不过他的耳朵,何况对方只是隐藏在三数支内的树丛之中? 话声方落,已隐隐听到树林中有人喘着粗浊的气息。好像那人伏身树根,竭力忍着呼吸,但越是连大气都不敢透,越是呼吸急促,喘气如牛。 南世侯浓眉微蹙,暗道:原来只是个脓包,敢情那几根松针,是被自己衣袖一卷之力,才钉入树身的,可笑自己却把他当作劲敌看待。想到这里,不由嘿然怒笑道:“无知鼠辈,还不出来见我?老夫南世侯,岂会与你计较?” 这话倒是不假,凭他的武功,数丈之内,真取对方性命,只是举手之劳,但因听出对方武功不高,他平日自视甚高,怎肯向一个武功和自己悬殊的人出手? 南世侯这一报名号,果然听到林中有人低呼道:“乖乖,不得了,碰上老煞星,我命休矣!” 这话声说得极轻,好像那人骤然听到“南世侯”三个字,在极度惊骇之下,喊出来的。 南世侯嘴角一撇,微露哂意。 但就在此时,只听树丛后起了一阵悉悉索索的碎响,敢情那人一听苗头不对,三十六着,走为上着,立即脚底抹油,朝林后逃命。 南世侯虽然自传身份,不屑出手;但自己面前,岂容人轻易逃脱?口中微嘿一声,身形未动,疾风飒然,人已原式飞入树丛深处! 这下当真快得无似复加! “啊,不好了,追来了,追来了!” 那人武功不高,敢情地形熟悉,跑得却也不慢,南世侯扑入林中,他居然逃出数丈之遥,脚下连绊带跌,拖着鞋跟,梯梯他他的只是往林中钻去。 南世侯一扑未中,心头不禁大怒,哪里肯舍,飞身追去。他纵然内功精纯,目能夜视,但林中有树身挡着视线,那人跌跌撞撞的在林中乱钻,却也不易瞧得清楚。 你追他躲,始终像捉迷藏似的,隔着数丈来远。 南世侯越追越怒,对方脚步杂沓,几乎连轻功都不会,只是仗着许多树身掩护,东闪西躲。自己要是连这样一个人都截不住他,传出江湖,真真是阴沟里翻船,栽到了家。 他阴沉目光射出森森冷芒,身形陡然拔起,觑准那人脚步之声,电掣泻落! 这下,可真出那人意料之外,他惶惶急奔,没想到南魔会在他身前飞落,等他瞧到黑暗之中南魔一双闪闪发光的眼芒,人已撞到南魔跟前,不及三尺! “哗!”那人大叫一声,百忙之中,右手拉住一棵树身,身子一缩,拚命朝后退去。 但是已经迟了,南世侯右手一探,五指箕张,像老鹰抓小鸡般朝他肩头抓落!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南世侯一手抓落,只见那人右手用力,拚命拉着树身,往后缩去,左手乱舞,却朝自己掌心凑来,一下抓个正着! 五指一紧,陡觉不对,抓到手上只是尺来长的一段树干! 南世侯一抓落空,但目光瞥过,业已瞧清那是一个身材瘦小,生相很琐的黑衣老头,此刻趁机一溜烟躲到树后去了。 这下当真把他激怒得七窍生烟,口中猛喝一声,右手杨处,一掌猛劈过去! 掌风狂飚,宛如排山倒海般涌出,丛林间,顿时有如地动山摇,但听连声“哗啦啦”巨响,一排四五株高大松树,全被他掌风扫得拦腰折断,倒了下去。 南世侯凛然卓立,喉间发出一阵嘿嘿阴笑,说道:“无知老儿,这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老夫!” 话落,正待返身出林。 只听林外忽然传来一阵梯梯他地的声音,敢情那人业已逃出林去,正在发足狂奔,心中不禁一怔! 方才这一掌,自己用足十成功力,迅如雷奔,黑衣老头决不可能逃出手去,心念电旋,人也跟着飞纵出林。 这一阵工夫,林外也全黑了下来。 四野荒凉,一片昏暗,除了松风如涛,可说万籁俱寂。黑衣老头连走带跑,梯梯他他的声音,已到了十丈开外,一路朝西。 南世侯简直怒不可遏,循声追了下去。 这一追,他登时发觉那个黑衣老头,并非常人,轻功几乎不在自己之下! 因为追了一段路之后,几次眼看快要追上之际,只要前面黑衣老头低头疾奔,距离又会渐渐拉远。愈是如此,南世侯自然愈不肯放松,但他心头疑念也愈来愈重。 武林中除了西妖罗髻夫人,就是二代东怪商绶和北鬼苏如晦,在功力上只怕也要比自己逊上一筹,尤其轻功一道,全仗内力修为,这黑衣老头既不施展轻功,只是两脚奔跑,居然和自己跑得一样快,光是这份内力,已是非同小可。 只是江湖上从没听过还有这么一个人物?他自然不会无故找事,那么在半途上敌意挑衅,无非想引自己前去? 前面梯梯他他的声音,时快时慢,时近时远,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南世侯既已发现对方似是故意引逗自己追踪,心下反而泰然,因为迟早总会追上,纵有埋伏,自己又何惧之有?? 这样一前一后,足足跑了一个多更次,少说也跑出百来里路,前面黑衣老头,突然脚步加快,低着头朝树林中冲去。 南世侯岂肯放过,身如电发,掠近林前,瞥见迎面一棵大树上,刻着一些字迹! 他目光锐利,一望之下,便已看清上面写的是:“界牌树到了,咱们也该休息了,如有兴趣,明日一早,请再西行百里,我在奇峰关前等你,去不去悉听尊便。”——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七十二章 葫芦依样折南魔 南世侯看完树上字迹,不禁气得浓嘿一声,对方明知自己是谁,还敢明目张胆挑战,委实欺人太甚! 凭他在武林中的声望,即使没有兴趣,自然也非去不可。 奇峰关是川鄂湘三省的交界,邻近武陵山脉,山岭这通,地瘠人稀。 这时东方天际渐渐露出鱼白,荒野间,一片清静。 东首一条小径上,正有一个穿紫袍的老人缓缓走来,此人当然就是赴约而来的二代南魔南世侯。他脸色深沉,双目精光四射,宛如两点晨星,闪闪发光。 蓦地,他目光落到路旁一株树下,口中沉嘿一声,笔直走了过去。 树下正有一个黑衣老头,抱膝打盹,这时好似从梦中听到步履声,蓦地惊觉过来。直起头,眯着一双惺松睡眼,呵呵连声,喃喃自语道:“来了,来了!” 南魔紫袍飘忽,已在一丈开外停住身形,两道紫校如电的目光,只是打量着黑衣老头。 他实在瞧不起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猥琐老头,脸上渐渐阴森,流露出鄙视和不屑之色,嘿然道:“约老夫来此的,就是你吗?” 黑衣老头慌忙站起,连连躬身谄笑道:“没错,没错!” 南世侯瞧他这副模样,越看越是有气,冷冷道:“你知道老夫是谁了?” 黑衣老头拱着手,巴结道:“知道,知道,你老昨晚自己报的名号。” 南世侯道:“你呢,叫什么名字?” 黑衣老头抹抹嘴巴,道:“小老儿叫天地一卜,是测字卖卜的,小老儿取这个名字,是因为……” 南世侯不耐的道:“你说说约老夫来此用意。” 黑衣老头咽着口水,道:“没……没有什么,小老儿先前不知是你老,后来纯是为小老儿自己着想,像小老儿自号天地一卜,卖了一辈子卦,始终也没人知道。 于是听到你老自报名号以后,就发了一个奇想,只要和你老开个玩笑,传出江湖,小老儿名头,定会在一夕之间,传遍天下,小老儿仗着跑了几十年路,脚力还健,这就把你老约来。” 南世侯听他信口胡吹,当然不会相信,冷笑道:“要是再能把老夫打倒,更可名扬天下。” 黑衣老头耸耸肩应道:“岂敢,岂敢!” 南世侯赫然大笑,双目开阖,登时精光暴射,厉声道:“老夫面前,你最好少装腔作势,真人面前,不必说假,朋友易容术果然高明,但也瞒不过老夫这对眼睛。你究是哪位高人?约老夫前来,有何目的?在你来说,还是明说的好。” 黑衣老头似被南魔道破心事一般,干咳了几声,才顺着他口气说道:“正是,正是,小老儿真叫天地一卜……” 南世侯点点头,呛的一声,从匣中抽出七星剑,冷冷道:“你昨晚能躲闪得开老夫一招擒拿手,和一路‘缩地成寸’的轻功,江湖上为数已是不多,老夫三招之内,自可知道你是谁?” 黑衣老头后退几步,吃惊的道:“你……要动剑?” 南世侯嘿嘿冷笑,厉喝道:“快准备了,老夫三招之内,认不出你是谁,今天就算栽了!” 黑衣老头面有喜容,摇手道:“慢来,慢来,咱们先把话说明了,你老如何认栽法?” 南世侯目射凶光,突然心中一动,暗想:此人敢冲着自己而来,多少总有点自恃,自己别把话说满了,这就改口道:“朋友只要接得住南某三招,南某仍瞧不出朋友来历,南某拍手就走,不再和你计较昨晚之事。” 他此话之意,自然认为对方决难接得住自己三招剑法。 黑衣老头豆眼一转,连连点头,满意的道:“哈、就这样,就这样吧!” 说话之间,翻起半截黑衫,取出一支剑来,随手拈了拈,又道:“咱们可要点到为止,别出手伤人?” 南世侯目光至处,不禁一呆,心中又气又惊,这不知死活的老头,从衣下翻出来的竟然只是一柄木剑! 他敢以木剑和自己对抗?难道他真人不露真相,真有几手?但自己怎么也想不出这人来历?惟有一点,可以断言,这老头是经过易容,决非本来面目。 他不再开口,却也没小觑对方,冷冷一笑,右手高举齐眉,七星剑剑尖斜指,左脚踏天枢,右脚踏玉衡,亮开门户,是“天星剑法”的起手式“斗柄斜指”。 其实以南世侯的造诣,毋须亮什么门户?他如此做法,只是想瞧瞧这怪老头是否也亮出门户来? 哪知目光抬处,南世侯脸色一变,心头不禁大怒,暗骂一声:“找死!” 原来那黑衣老头不慌不忙,左手捏决,右手木剑,高举齐眉,剑尖斜指,脚下也是正路枢衡,亮出的门户,竟和南魔一模一样,“天星剑法”的起手式——“斗柄斜指”。 南世侯目光斜瞥,阴声道:“好,很好!” 黑衣老头也目光斜瞥,咧嘴子笑道:“见笑,见笑,你老多多指教。” 南世侯再也忍不住,“嘿”的一声,脚下方位互换,身形侧进,剑尖暴吐,由“斗柄斜指”,修变“星月交辉”。 “天星剑法”招式奇诡,这招剑法,就是诡异难测的招数! 剑光亮处,当先划出来的是一钩新月,乍看极似斜削天灵:但剑光一闪之际,就得中途抖腕,剑尖立时化作三点寒星,变成直取咽喉和左右将台三穴。 黑衣老头两颗豆眼,只是注在南世侯身上,对方身形一动,他慌忙脚下跟着侧进,右手木剑疾落,照样一擦一振,演出一招“星月交辉”。 但他只是依样葫芦,模仿别人剑招,剑势自然要比南世侯慢上一步。 说也奇怪,他虽比南世侯迟了一步发剑,但却慢得恰到好处,两剑相接,居然发出一串叮叮声响! 他木剑往上一撩,正好和南世侯划出的一钩新月,格个正着,再抖腕一振,木剑剑尖,又正好和南世侯洒出的三点寒星,互相点上。 也就是南世侯先一步发出的“星月交辉”,一轮新月,三点寒星,都被黑衣老头后发的“星月交辉”,封架的天衣无缝,互相抵消。 这是匪夷所思的奇招,武林中从没有过如此打法! 南世侯斜退了半步。 黑衣老头也同样斜退半步。 但仅此一招,可把目空一切的南世侯震住了。 自己手上的七星剑,削铁如泥,普通百炼精钢,都照削不误,但黑衣老头一柄木剑,前半招以剑身撩格剑身,后半招以剑尖挑上剑尖,居然丝毫无损! 不,居然各自震退半步,那么足见他那柄木剑之上,已满布了内家真气。 剑身上贯注内力,不算太难,但不畏宝刀宝剑的内家真气,除非是“先天罡气”!武林中练成“先天罡气”的人,几乎没有…… 南魔心头尽管暗自震骇,但他在武林中已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平日罕有敌手,一旦发现劲敌,见猎心喜,精神陡振,长笑一声,高大身形一直,正待乘势追击! 黑衣老头忽然左手一挡,大声喊道:“慢来!” 南世侯闻声收势,目往对方,要待问话。 黑衣老头一手抚着木剑,哭丧着脸,埋怨的道:“咱们讲好了点到为止,你来势这么凶法,不是存心要我老命?别的不说,我这把剑,替人家降妖伏魔,全靠它吃饭,给你磕个缺口,以后就不灵验了!” 南世侯听得几乎气炸肚子,精眸闪烁,脸上飞起一层紫气,怒极而笑,喉间格格作响,明声道:“朋友装得真像,咱们打完三招,再说不迟!” 话声出口,招随声发,七星剑匹练横飞,漫天卷出! 这一招使的是南魔看家本领了,“天星剑”中最厉害的一招“七星横天”。 一剑出手,七剑同发! 南玖云和南方教主令狐钧动手之时,也曾用过这招剑法,但此时在南魔手上使出,果然势道强盛,无与伦比! 刹那间,冷芒掣电,剑气弥天,七道耀日精虹,隐夹风雷,一闪而至。 黑衣老头这下学不像了,他双手忙乱,只是挥动木剑,向空乱划一起! 这是何等迅速之事?南世侯七道电掣雷奔的剑光,卷到他身前,无巧不巧,正好被他乱挥乱舞的木剑,每剑都挡了一下。 剑剑相接,如中败革,发出一串“秃”“秃”之声! 黑衣老头被震得身躯摇摆,不迭地朝旁闪退,口中嚷道:“好家伙,真厉害!” 南世侯目光发直,脸上紫气,也越来越盛。 他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这招威震武林的“七星横天”,会被人家乱挥乱舞毫无章法的剑招,所能破解? 如果真能如此轻易破解的话,五奇世家中早已没有“南魔”这两个字了,那么除非此人武功,高过自己甚多,才能随手化解开去。 他双目迅速眨动了一下,忽然一声不响,七星剑突然一振,朝黑衣老头攻去! 这一剑,和方才两招,完全不同,剑尖一振,陡然从他身边,涌起无数朵银花,眨眼之间,银花漫天流动,越来越多,光涌如潮。 南魔一个高大身形,顿失所在! 黑衣老头手握木剑,瞪着两颗豆眼,骨碌碌一转,突然双肩一耸,缩头大笑道:“是了,是了,这是你新学来的东西,凑巧的很,小老儿在龙王庙里,偷偷的看你练过,这还难不倒我!” 喝声中,身躯一拧,不架不接,引身朝后疾退出几步,双脚站桩,摆了一个姿势,手中木剑直竖,剑尖微晃,不住的划着圈圈。 他手上只是一柄木剑,当然没有飞洒的银虹,气势不如南魔远甚,但迎着日光,木剑划出的剑影,也居然陆续不绝,相差近似! 这一招,他退得极快,两个人只是面对面,各使各的,并没正式接触。 南世侯突然长剑一收,目射奇光,仰天哈哈大笑! 黑衣老头才使到一半,被他笑得一呆,立即收起木剑,容得南魔笑毕,才歪着头,问道:“这有什么好笑?” 南世侯目光一闪,深沉的道:“南某已经猜到你是谁了?” 黑衣老头摇摇头嚷嚷道:“这还用猜?小老儿早已告诉过你,我叫天地一卜了。” 南世侯嘿道:“这种佯狂手法,南某认为并不高明。” 黑衣老头瞪着豆眼,连忙分辩道:“我没说自己高明。” 南世侯突然冷笑一声,道:“如果南某猜得不错,朋友真正的身份,该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乾坤一丐游一乾?” 黑衣老头咧嘴一笑,还没开口。 南世侯接着说道:“南某栽在你乾坤一丐手下,并不冤枉,只是神丐把南某引来此地,必有见教。” 黑衣老头笑容一敛,摇摇手道:“你老只猜对了一半,小老儿真叫天地一卜,你说的乾坤一丐,是我小老头师傅,你方才拦着我,没让我说下去,我这天地一卜,就是从师傅乾坤一丐排下来的……” 南世侯被他唠叨得大不耐,皱皱眉问道:“南某问你究竟有何指教?” 黑衣老头耸耸肩,说道: “没什么,咳,咳,没什么。” 南世侯索性不再作声,目注黑衣老头,看他说些什么? 黑衣老头凑前一步,指笑道: “小老儿听师傅说过,五奇世家中,你老算得是首届一指的人物……” 南世侯听说乾坤一丐都在他徒儿面前,说自己是五奇世家中首屈一指的人物,心头不禁大是受用。 黑衣老头续道: “昨晚,无巧不巧碰上你老,一时技痒,想和你老试试,小老儿说的句句是实。” 南世侯看他耸肩弓腰,一脸阿谀之色,越瞧越不顺眼。暗想:乾坤一丐也总算是武林中一代奇侠,他什么人不好收,会去收这么一个窝囊相的徒弟,纵使武功再高,这副猥琐模样,也叫人看了恶心。 二代南魔是个眼高于顶的人,他忽然感到自己输在此人之下,实在太不值得,只觉心头一阵郁怒,油然而生。双目精眸如电,隐射杀机,沉嘿道: “你满嘴鬼话,老夫如何能信?” 黑衣老头似已警觉对方神色不对,身不由主的后退了两步,说道: “你老不相信,我也没办法,我……少陪了……” 转身就往林中跑去。 南世侯突然吆嘿一声,左手袍袖一挥,三支精芒闪铄细如牛毛的“搜魂针”,掣电向黑衣老头后心射去。 黑衣老头急步奔走之际,好像背后长着眼睛一般,忽然一拐身,闪入林去,三支飞针,无声无息的射上大树,没人树身。 南世侯也在此时,跺跺脚走了! 天地一卜虽然替赵南流把南魔引出两百里外,但赵南珩身后,仍然有两个人在暗中远远跟蹑着他。因为双方距离,少说也隔着半里来遥,是以赵南珩也始终没有发觉。 这是第六天上午,赵南珩由鄂入陕,赶到平利,还只是午牌时光。 突然感到身上一寒,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冷噤,脚下同时有些软绵绵的,不大对劲,心中方觉奇怪。 身上竟然一阵比一阵的寒冷,似乎有一股奇寒之气,环流周身,再被风一吹,几乎寒眨肌骨,大是难以忍受!——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七十三章 终南千里谒飞龙 要知一个练武的人,内功到了相当火候,该是寒暑不侵的,赵南珩只当自己连日赶路,也许在不知不觉间受了风寒。 这就在街上找到一家客店落脚,等店伙退出,急忙掩上房门,坐到床上,已是冷得忍耐不住,连上下牙齿,只是零碎打颤,无法控制。 勉强盘膝坐定,感觉到自己内功之中,似被一股阴寒之气侵袭,一经运气,全身脉络,都有运转不灵之感,心头不禁大是惊骇。暗想:这明寒之气,竟有这般厉害。当下咬着牙关,强自忍着愈来愈重的寒冷,提聚其气,运功逼寒。 天色逐渐黑下来了,房门上起了一阵剥碌之声,店伙在门外伺候着问道:“相公,该是晚餐的时候了,你老要些什么?” 房中并没答应,店伙又问了一句,还是没人理他,敢情客人正在蒙头大睡,他不敢惊动,悄悄退走。 夜色渐深,赵南珩的房中,没有灯火,也没有声息。 忽然,从墙角暗陬,轻灵无比飘落一条人影。 那是一个身穿蓝衫的英俊青年,他才一现身,就很快趋近窗前。 黑暗中,只见他左手一弹,飞出一粒极小的白色东西,闪电投入纸窗。 那粒白色东西,落到房中,地板上起了极轻微的细响,有如米粒落地之声,但那东西却立即散开,化成一缕袅袅轻烟。 蓝衫青年敢情知道赵南珩功力不弱,是以在窗外迟疑了一下。侧耳谛听,半晌之后,才微微一笑,伸出手去,轻抵窗门,缓缓打开,闪身入屋! 但就在他闪身入屋的同时,左侧屋面上,又出现了一条黑影,悄悄掩近。 月光底下,那是一名脸形瘦削的劲装青年,他炯炯目光向四周一扫,立即一霎不霎的朝房中瞧去! 这时房中闪出一道火花,那是夜行人的火焰子。 同时火光一弱,室中亮起灯光。 劲装青年暗暗哼了一声:“这厮好大的胆子?” 身形轻轻闪动,躲到暗处,举目瞧去,这一瞧,登时把劲装青年吓了一跳! 原来房中灯光乍亮,瞧到床上盘膝坐着的正是赵南珩,但站在床前点燃油灯的蓝衫青年,赫然也是赵南珩。 两人面貌身材,几乎完全一样! 劲装青年先是一怔,继而恍然大悟,那蓝衫青年来此的目的,显然是和自己相同。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房中蓝衫青年点燃油灯之后,只瞧了赵南珩一眼,便泰然朝床前走近。 伸手往赵南珩怀中探去,就在他伸手一模之际,口中突然轻“咦”一声,身不由己的后退了一步,目露惊怖之色! 赵南珩脸色如灰,触手如冷,生似已经僵死了一般! 但他只不过略为怔神,立即动手搜索全身,从赵南珩身边,摘下一枚大钱,然后又迅速解下倚天剑,佩到自己身上。 窗外劲装青年瞧得暗暗冷嘿:“好小子,你焉知螳螂捕蝉,还有黄雀在后?” 房中灯光乍熄,一条黑影宛如轻烟般从窗口飞出,掠上屋面,一闪而逝。 躲在暗处的劲装青年,也不再进屋去了,急匆匆长身惊起,跟在蓝衫青年身后追去。 客店中,夜深人静,丝毫不见声息! 时正三鼓,赵南珩房中,微风飒然,黑暗中,忽然多了一双精光如豆的眼神,一下落到床上盘膝瞑坐的赵南珩身上,一只干瘪的手爪,突然抓住赵南珩手腕,半晌,有人轻轻叹息的道:“老夫迟到一步,这孩子……该死,该死,阴寒透骨,是伤在‘白骨掌’下……咳咳,晤,内力交战,伤非一日……” 这暗中说话之人,无暇多说,迅速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倒出两粒丹丸,捏开赵南珩牙关,投入他口中。 然后伸出右掌,按到赵南珩“命门穴”上,暗运真气,一股热流,直攻入赵南市“命门穴”中。 足足过了顿饭工夫之久,赵南珩身躯微微一震,口中喃喃说道:“好冷!” 他从昏迷之中,神志一清,顿感得自己“命门穴”上,有一股滚滚热流不住的注入。 不仅寒冷之气大减,凡是热流经过之处,脉穴像被火炙一般,烧得难耐,心头方自一奇,突觉黑甜穴上微微一麻,人就浑然睡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等到从睡梦中醒转,自己已平卧床上,一身衣服生似从水中浸过一般,全被臭汗湿透,连盖在身上的棉被,都湿漉漉的全是汗水。 想起昨日投宿之后,身上奇寒澈骨,任自己如何运气行功,不仅无法驱散体内明寒,甚至愈来愈冷,连气矾都逐渐凝结……” 后来,自己“命门穴”上,似乎攻入一股热流,身如火炎…… 后来,似乎又有人点了自己睡穴…… 这情形,和自己离开峨嵋前夕所发生之事,极相近似,据自己后来猜想,那次极可能是老师傅传给自己的功力;但昨晚呢?也分明暗中有人以精纯内功,替自己驱除寒气,逼出体外,又点了自己穴道。 这人又是谁呢? 他匆匆换过内衣,跨下木床,陡然,发觉自己佩在身上的倚天剑,业已不见,心头猛地一跳。 举目四顾,忽见窗口桌上,放着一张白纸,依稀有字,心中不禁一动,急忙走上前去。 只见纸上歪歪斜斜写着两行大字,那是“龙在南,利见大人,龙在渊,九飞于天。” 赵南珩瞧到这里,不禁微微一笑,昨晚替自己运功驱寒的,不就是乾坤一丐游老前辈的高足天地一卜吗? 他原来一直跟在自己身后。那么自己的倚天剑,也是他取去了。 敢情游老前辈要自己去终南替他办事,又怕自己不能胜任,才要他徒弟暗中跟来。心中想着,再看纸条边上,还有一行小字,写着:“持此去日佳岩指翠亭参拜中飞龙” 看到这里,不禁暗“哦”一声,游老前辈要自己办的事,就是去找中飞龙! 这位天地一卜,也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既然来了,何不干脆和自己一路同行,还要留什么字条? 尤其终南山,自己从没去过,又到哪里去找回佳岩指翠亭? 他因自己倚天剑既是天地一卜取去,心中不疑有他,是以也不再检查身上可有东西遗失?一面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店伙瞧到赵南珩,急忙凑了上来,笑道:“你老真是好睡,从昨晚到现在,小的少说也来了十几次,你老睡得正热,不敢惊动,此刻午牌已过,你老两餐没吃东西,想必腹中早已饥饿,可要小的准备什么? 赵南珩听得一怔,道:“什么,已经过了午牌?” 店伙道:“日头早已直过了,现在快是未牌时光了呢!” 赵南珩经他一提,果然觉得腹中饥饿,这就点点头道:“好吧,你替我随便弄些吃的来就是。” 店伙连连应是,不多一会,端来脸水,跟着又送来菜饭,赵南珩匆匆吃毕,会过店账,继续上路。 由平利到终南已只有五百里路程,赵南珩在第三天中午,就赶到终南南麓。 这一路,始终不见天地一卜随后跟来,此时瞧着起伏连绵的山势,心中不禁没了主张。 光凭他留的这张字条,又没说清楚地点,日佳岩指翠亭究在何处? 连问了两位山民,都不知日佳岩的所在,只好盲目找去。 入山渐深,樵采绝迹,一直找到天黑,依然毫无眉目,当晚找了一个岩洞,权宿一宵。 翌日清晨,吃了些携带的干粮,刚一跨出洞口,瞥见洞外一片砂土上,好像划着许多字迹,仔细一瞧,那是:“西行七里,遇潭而止。” 赵南珩看到字迹,心头又气又很,这手歪歪斜斜字迹,不是那位天地一卜老兄,还有谁来? 他果然跟着自己来了,还要和自己躲躲藏藏的实在太没意思了,害得自己昨天走了许多冤枉路。 要知自己原是替你师傅办事来的! 但继而一想,武林中许多有名人物,都生有怪癖,也许他门下徒弟不能出面,否则天地一卜老兄可以办的事,游老前辈何用要自己千里迢迢的到终南来替他办事? 他越想越觉自己猜想不错,既然日佳岩就在不远,匆匆在溪边洗了个睑,拍拍身上泥土,朝西寻去。 穿林越洞,走了一会,算算差不多已有六七里光景,前面水声淙淙,敢情快到地头了。 等到翻过一道山脚,只觉服前一宽,一片潭水,潋滟如镜,四外大小山峦,群相环抱,翠竹古松,黛色如凝! 此时红日初升,水面轻烟未消,鸣禽啁啾,飞掠林间,愈显得清景如绘,别有佳趣! 赵南珩想起古人有:“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之句,此刻虽是清晨,但“日佳”两字,已可领略! 潭边不远,果然矗立着一座六角形的亭子,覆茅为盖,粗竹为杜,但却修剪得十分整齐,想来就是“挹翠亭”了! 亭前还有一个儒生打扮的白衣人,负手而立,从侧面望去,这人好像面对远帕,悠然神住,山风吹着他月白儒衫,大有逸飘出尘之慨! 这人,想来就是五奇世家中首屈一指的第二代中飞龙赵启潜了! 赵南珩只觉心头一阵紧张,正待走近前去! 那白衣儒生忽然开口问道:“年轻人,你还来作甚?” 相隔少说还有二十来丈,白衣儒生连头也没回,便知林中有人。 这点,赵南珩倒丝毫不以为奇,因为他已经知道对方是武林中首屈一指的二代“中飞龙”。 感到意外的却是对方这句“你还来作甚?”自己从没来过?也从没见过他,他可能认错了人。 赵南珩急忙步出树林,朝白衣儒生拱手为礼,说道:“晚辈赵南珩,是奉乾坤一丐游老前辈之命来的。” 白衣儒生背着双手,目视远山,徐徐说道:“我叫你到北雁荡去,你回来作甚?” 赵南珩听得不由一怔,从他后两句话的口气之中,听出他似乎遣人前去北雁荡,问自己为什么回来的? 他没有回过头来,果然认错了人,这就重又恭敬的道:“晚辈是峨嵋门下赵南珩,奉乾坤一丐游者前辈之命,拜谒赵老前辈来的。” 白衣儒生缓缓转过身来! 这位名重武林的第二代中飞龙,竟是丰神飘逸,生得剑眉朗目,面如冠玉,看去最多也不过三十出头。他那莹光照人的脸上,虽然含着微笑,但两道湛湛眼神,落到赵南珩身上,宛如两道冷电。 温文之中,另有慑人气度,使人不期而然的生出敬慕之意。 赵南珩瞧得蓦然一惊,只觉这白衣儒生自己十分眼熟,好像以前曾经见过,只是想不起在什么地方? 白衣儒生瞧了赵南珩一眼,才道:“我是说,昨天早晨,我已经要你待我信物,前去北雁荡金牛岭正觉庵,你怎么又回来了?” 赵南珩骇然道:“晚辈还是刚才才来,昨天来的只怕不是晚辈。” 白衣儒生哂道:“不是你,还会是谁?” 赵南珩急道:“真的不是我,昨天早晨,晚辈才从柞水动身的。” 白衣儒生瞧着他似乎有些不信,徐徐说道:“好,你随我来!” 说完,转身朝亭中走去。 赵南珩转过身子,才看到山拗间,还有三间茅屋,一个童子,蹲在屋有烹茶。心中不禁暗生羡慕,像这般隐逸生活,才是人生最高的享受!” 跨进茅事,中间一块横题上,果然写着“挹翠亭”三个大字。 两边还有一副竹刻对联: “自得山中趣。 谁论世上名”。 字体秀挺,笔力劲迈。 亭子中间是一张青石小桌,左右各有一只石凳,桌上放一把白磁茶壶,和一个白磁茶盅。 白衣儒生在上首一张石凳上坐下,指指对面石凳道:“你也坐下来。” 赵南珩躬身坐下,白衣儒生抬目道:“你是刚才才寻到这里?” 赵南珩点头应“是”。 白衣儒生又道:“乾坤一丐游老前辈要你找上日佳岩来,可有什么交代?” 赵南珩连忙从怀中摸出天地一卜留的那张宇柬,双手递过,一面说道:“老前辈请过目。” 白衣儒生接过字柬,脸上微露沉吟之色,又道:“游前辈交付与你什么信物吗?” 赵南珩应了声“有”,伸手朝衣内摸去,哪知这一摸,顿时发觉自己一直系在裤带头上的那枚乾坤金钱,不知何时,业已失落。俊脸急得一红,嗫嚅说道:“游老前辈数月前赐了晚辈一枚乾坤金钱,晚辈不慎,在途中失落了。” 白衣儒生微哼一声道:“游老前辈不是要你拿了他的乾坤金钱,前来见我,要我传际飞龙剑决吗?”——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七十四章 捷足何人已杳纵 赵南珩摇头道:“没有啊,他老人家赐晚辈乾坤金钱之日,晚辈还不知他就是乾坤一丐,当时他老人家只交代我务要妥藏,不可遗失,所以晚辈把它系在裤带头上的。至于到终南山来,他老人家也只说要找办件事儿,究竟办什么事?也没和晚辈说清楚,这张字条是三天前他老人家的今高徒天地一卜留在晚辈桌上的。” 白衣儒生修眉微蹙,耐心听赵南珩说完,诧道:“这就奇了!” 他边说边从袖中取出一枚古铜大钱,放在桌上,然后又道:“昨天早晨就有一个自称赵南珩的人,带了这枚金钱前来见我……” 赵南珩蓦地一怔,急着问道:“老前辈,那是怎么样一个人?” 白衣儒生淡淡一笑,瞧了赵南珩一眼,道:“当然和你生得一模一样,而且还佩了一柄倚天剑……” “啊!”赵南珩惊得几乎跳了起来,惶急道:“那是晚辈在三天前遗失的。” 接着就把三天前遗失宝剑,及天地一卜留字经过,说了一遍。 白衣儒生目视远处,沉吟道:“此人冒你之名,假托游前辈因绿玉金莲千手如来已为南世侯所得,才要我传你飞龙剑诀,那么此话也是捏造的了。” 赵南珩道:“这话有一半倒是不假,南世侯参悟‘辟邪剑法’,是晚辈亲眼目睹之事。” 他不待白衣儒生再问,又把自己找上祝融峰之事,详细说出。 白衣儒生点点头,笑道:“这么说来,当年武当派失落的绿玉佛像,倒确是南公靖取去的,哈哈,南世侯虽然参悟‘辟邪剑法’。但据你所说,当年先父应邀前去,为四大门派设计的九式回龙身法,依然没被他发现。南世侯素工心机,怎会没想到一座绿玉佛像,何以要配上一个纯金莲座?” 赵南珩听得暗暗哦了一声,敢请九式回龙身法,就在金莲之上。 白衣儒生忽然目视赵南珩,问道:“你方才自称峨嵋门下,可是大觉大师的传人?” 赵南珩道:“晚辈是老师傅记名弟子。” 白衣儒生点点头,又道:“你今年还未满二十,怎会离开伏虎寺的?” 赵南珩听他问得出奇,不由一怔,暗想不满二十,难道就不可离开伏虎寺了?忽然想起自己离开峨嵋之日,老师傅也曾叮嘱过自己,有不满二十,不准离开少林寺之言。一面恭敬的回道:“晚辈是因峨嵋宣布封山,才离开伏虎寺的。” 白衣儒生道:“大觉大师没叫你去找百愚上人?” 赵南珩又是一楞,答道:“晚辈曾在少林寺住过一年。” 白衣儒生修眉微微一皱,说道:“小友且把离开峨嵋以后,遇到过一些什么人,以及如何和神丐结识经过,详细说给我听听。” 赵南珩只当中飞龙对自己还未完全相信,这就把自己下山以来,所经过的事情,简扼说到找上终南山,天地一卜昨晚在洞口留字为止。 同时从怀中取出游老艺送自己的一盒易容药丸,送到白衣儒生面前,用以证明自己所说的全是事实。 白衣儒生目中神光一闪,面露微笑道:“其实我方才看了天地一卜留柬上四句话,已经知你不假,只是我自从隐居此地以来,与世相遗。听你所说,目前江湖上,和六十年的情形,并无多大变故,依然是西妖、南魔两股势力,蠢蠢欲动,由此可见那个冒你前来之人,也不外是西妖、南魔手下。” 赵南珩道:“老前辈说的极是,晚辈心中,也是这般想法。” 白衣儒生含笑道:“我虽是一时失察,被他骗去半块玉坠,但此人能瞒过我的眼睛,易容之术,不可谓不高明。好在他既然有心到我这里骗取半块玉坠,自会赶去北雁荡,求取另外半块玉坠。从此地前往雁荡,少说也有三千里路程,你只要能在半月之内,赶到北雁荡金牛岭,不怕追不上他。神丐游老前辈要你来此找我,另有深意,你到了北雁荡正觉庵,自会明白,目前你已经学会‘辟邪剑法’,找再传你‘龙飞九渊’身法,当可更具威力。” 赵南珩虽觉这位二代中飞龙有许多话,说得含混不清,但自己和他初次见面,不敢多问。 此时听说要传自己“龙飞九渊”身法,不由大喜过望,立向白衣儒生恭身称谢,一面问道:“老前辈,‘龙飞龙渊’可就是绿玉金莲上的九式‘回龙身法’吗?” 白衣儒生微笑道:“龙飞九渊,乃是‘飞龙剑诀’上的功夫,出于倚天剑玉坠,是昔年昆仑派不传之秘。至于九式回龙身法,则是先父受四大门派前代掌门人之邀,替他们‘辟邪剑法’设计的身法,当然不能和‘龙飞九渊’相比。” 赵南珩这才知道“龙飞九渊”竟然是中飞龙传家绝学,白衣儒生居然肯把绝世武学相传。敢情是看在乾坤一丐游老前辈的面上,心中又是感激,又是兴奋。 只听白衣儒生又道:“武学中,许多人都认为前人留下的东西,定是不传之秘,绝世神功,殊不知武学一道,比有闻发。几十年前可以傲视江湖的功夫,也许到了几十年后,已经不足为奇,这是因为大家都在不断的进步之故。 ‘辟邪剑法’虽是针对西妖南魔而设计的一套剑法,六十年前,固然足有克制西妖南魔之功,但到了六十年后的今日,西妖南魔的本身剑法,已和六十年前的有所不同,譬如去芜存精,改正了原有缺点,或新创更具威力的招法。‘辟邪剑法’也未必能克制得了。我传你‘龙飞九渊’,纵或们非他们对手,自保或可余。” 说完站起身子,带着赵南珩走到亭前一片沙地之上,回头道: “你看清楚了!” 说声出口,人已离地飞起,当真矫若游龙,忽高忽低,盘空匝地的回旋飞舞,疾如飞轮。 赵南珩内功火候极深,但也看得眼花绽乱,哪想看得真切?正待凝神细看。 白衣儒生早已含笑站在他身前,蔼然道:“龙飞九渊,共为九折,我已在地上留下脚印,你只要把步位记住,慢慢练习就是,我先得传你口诀。” 当下,传了口诀,然后逐一解释。 赵南珩人本聪明,经白衣儒生悉心教导,对这套奇妙深奥的上乘武学,居然领会了一半。 白衣儒生见他悟性极佳,自然大是高兴,就命赵南珩依照地上脚印,慢慢游走。 赵南珩对身法口诀,一经言释,自然容易领悟,但到了真正练习之时,却立时感到十分繁难。不是出步不对,就是姿势变样,走了二三十遍,竟难仿学一步。 虽有白衣儒生不住的点拨纠正,还是足足耗了两个时辰,一直练到中午时分,才把这套身法的基本步数走对,当然还谈不到什么变化。 白衣儒生已是感到非常满意,吩咐赵南珩停止练习,把他带入所居茅屋,吃过午餐。 取出一柄宽约八分,长约三尺有奇,可以卷成一团的细长软剑,含笑道:“此剑名曰盘龙,原是先父放物,我已有多年不用,你倚天剑被人盗走,暂时可用此剑防身。 尤其我半块玉坠,落在歹徒手上,此去北雁荡,此剑他可算得是我信物,‘龙飞九渊’身洁,你已经记热步法,可以在路上慢慢练习,我另外再传你一招剑法。” 赵南珩接过盘龙剑,只觉这位中飞龙目光慈蔼,对自己当真爱护备至,心头不禁一阵感动,脱口道:“老前辈如此栽培,晚辈感激不尽。” 白衣儒生微微一笑,便开始传授赵南珩一招剑法。 说也奇怪,那“龙飞九渊”身法,回翔九折,何等奇奥,赵南珩练了两个时辰,也把步数学清楚了。 但这一招剑法,虽经白衣儒生不厌其烦的解释,却在分拨点教导,练了三个时辰,许多精微之处,还是不能完全领悟。 赵南珩自幼练剑,自认对剑术一道颇有心得,尤其最难学会的“辟邪剑法”,是从四大门派四种镇山绝艺中撷取精华而成的上乘剑法,把式已是够繁复的了,自己也一学就会。 可是眼前仅仅只有一招剑法,却有如此难学,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自己突然会变得如此笨拙?心中不禁又愧又急,只是澄志净虑,排除杂念,聚精会神的加紧练习。 白衣儒生并没有因赵南市的错误百出,感到不耐,从旁督促,更是丝毫不肯放松,既不令他中途休息,甚至连晚餐也好像忘了。 这样一直练到初更时分,赵南珩才算勉强学会。白衣儒生吩咐他收起软剑,回到茅屋进餐。 饭后,白衣儒生要赵南市趁这一晚工夫,在山中把初学的“龙飞九渊”和一招剑法,尽量练熟为止。 一面又要小童引赵南珩到左边房中安息,吩咐完毕,便自进入静室。 赵南珩即使没有他吩咐,自然也不肯放过练习机会,和小童到左边房中,转了一转,就到茅屋前面空地上继续练功。直到自己认为身法。剑法,都已差不多练熟,已是月落参横时候,才回房休息。 第二天一早,赵南珩刚一醒转,就见那小童悄悄进来,含笑道: “赵少侠,主人方才吩咐过,你醒来了,就请你去呢!” 赵南珩赶忙一跃而起,问道: “赵老前辈现在哪里?” 小童轻声道:“我们主人每天清晨,都要在亭前看日出,这时在挹翠亭上。” 赵南珩匆匆抹了把脸,跨出茅屋,果见白衣儒生和昨晨一样,背负双手,面东而立! 这时朝霞初透,一轮红日,从远山缺口,缓缓升起,山林间充满着一片清新。 赵南珩忽然想起从前听人说过,玄门中有一种至高无上的功夫,叫做“干清罡气”,练成之后,不但刀剑不伤,水火不侵,而且分合由心,十丈之内,伤人无形。 据说修习这种武功的人,必须每日清晨,面对东方,吸取干阳之气;但这种功夫,江湖上只有传闻。莫非这位二代中飞龙每日要在亭前看日出,就是在练“干清罡气”? 从茅屋到捐翠亭,中间还有二三十丈远近,心中想着,脚下并没停顿,快到亭边。 白衣儒生已缓缓转过身来,蔼然颔首道:“小友起来了?‘龙飞九渊’身法,和一招剑法,是否全学会了?还有什么疑问没有?” 赵南珩连忙恭敬回道:“晚辈愚鲁,勉强都记注了。” 白衣儒生点点头道:“这样就好,只要记住了,以后自会熟练,大家都把武功叫做功夫,就是你多下一分功夫,就有一分收获。” 赵南珩垂手应了声“是”。 白衣儒生道:“此去雁荡,路途遥远,现在你就可以下山去了。” 赵南珩迟疑了一下,抬头道:“晚辈到北雁荡金牛岭,不知是找哪一位老前辈?” 白衣儒生两道眼神瞧着赵南珩,点点头,微笑道:“你到了金牛岭正觉庵,就说奉我之命,叩谒庵主去的。” 赵南珩不知那位庵主是谁,但又不便多问,只好躬身应是。 白衣儒生道:“好,你去吧。” 赵南珩恭恭敬敬的向白衣儒生作了个长揖道:“晚辈告辞了。” 白衣儒生含笑点头,目送这个气宇轩昂的年轻人远去,脸上也不禁流露出既欣慰又黯然的神色! **** 安徽芜湖,据长江右岸,是船行青弋,水阳二江及运港河船只必经之地,水陆码头,商业鼎盛! 傍晚时分,东大街上,行人熙攘,茶馆酒肆,莫不高朋满座。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匹浑身雪白的骏马,驰过大街,在街尾悦来老店门首停住。 马上坐着的是一位腰悬四尺古剑的蓝衫书生,生得剑眉朗目,气手不凡。 马才停下,客店中早已走出一名店伙,没待蓝衫书生下马,迅速拢住马头,哈腰鞠躬,一脸堆笑道:“相公请到上房休息!” 蓝衫书生跨下马背,横了店伙一眼,吩咐道:“我这马儿长路跋涉,一身都是汗水,你牵到马房去,好好给我洗刷洗刷,黄豆马料,都要好的,我自有重赏。” 话声清脆,略带尖音,敢情年纪不大,但气派架势,倒是十足。 店伙听到重赏,耳朵一尖,只是没命的连声应是。 蓝衫书生傲然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昂昂头,举步朝店中走去,自有店伙迎着领到上房休息。 照说,大街上夜市繁华,这位少年书生模样俊逸,手头阔绰,落店之后,总该到街上逛逛。但他敢情是鞍马劳顿,进入上房,就没有再出过房门一步,连晚餐都吩咐伙计送到房中吃。 这是晚餐之后,店伙手上,托着一个茶盘,盘中是新湖的一壶清茶,低着头,急匆匆往上房走来。 刚到走廊转角,突然,迎面微风飒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 那是从黑暗处闪出一条黑影,伸手点了店伙穴道,迅速揭开壶盖,把一小包药未撒入壶中,然后又拍开店伙穴道。 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其实只是电光石火,一瞬间事,店伙除打了一个寒华之外,当然措无所知,揉揉眼泪,就三脚两步,巴巴结结的朝蓝衫书生房中送去。 一会功夫,那黑影又在上房走廊上出现。他轻灵的身法,一下掠近蓝衣书生门口,手掌抵着房门,轻轻一托,便像幽灵般闪进房去。 房中灯火未熄,蓝衫书生和衣躺在床上,像是睡熟了,连有人进他房中,都一无所觉。 那人闲人屋中,随手带上房门,立即朝床前走去! 灯光底下最奇怪的,是两人面貌,居然生得一般无二! 剑眉星目,唇红齿白——这脸庞在江湖上,现在已经并不陌生——那是出道不久,头角崭露的峨嵋门下记名弟子赵南珩! 两人唯一不同之处,就是躺在床上的一个,身穿蓝色长衫,闪进房来的,却是一身青色劲装! 当然,这两人不会全是赵南珩,那么究竟谁是真的赵南珩呢? 穿青色劲装的笔直走近床前,脸情冷寞,两道眼神,望着蓝衫书生微哼道:“好小子,小爷跟了你几千里路,任你狡猾如狐,今晚终于落到小爷手里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伸出手去,从蓝社书生身边,解下倚天刽,佩到自己身上,目光一转,又道:“玉坠呢?大慨在你身上呢?” 口中说道,再度伸出右手,朝蓝衫书生怀中探去! 这一探,只觉手指碰到的竟是鼓腾腾的一对肉球,他目光不禁一直,惊奇的道: “会是妞地?” 右手一阵掏摸,终于给他挨到半方玉坠,取出望了一眼,沉吟道:“老鬼明明说‘飞龙剑诀’共有两方,她身上怎会只有半块?” 他把半方玉坠塞到自己怀里,然后再伸过手去,在蓝衫书生胸前,仔细摸索起来——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七十五章 婉转峨眉仰药死 玉坠,实在只有半方,再也摸不到什么了。 但劲装青年双眸之中,却隐隐射出异样光彩,脸上也同样流露出淫邪之色,得意的狞笑道:“小爷跟你跑了几千里冤枉路,这么一来,还算值得!嘿嘿,让小爷先瞧瞧你到底是谁?” 他目光盯在她脸上,仔细打量了一阵,嘿嘿笑道:“原来是戴着人皮面罩!” 伸手轻轻一揭,果然从蓝衫书生脸上揭下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制作精巧,画得十分工细! 他只瞧了一眼,便自丢开! 不,他从她脸上揭下人皮面罩,顿觉目光一直! 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妞儿,白里透红的鹅蛋脸,黛眉、凤目,阖着长长的睫毛,红菱似的嘴唇,微向上翘,兰息轻匀,似笑非笑! 十八的姑娘一朵花,何况在灯光之下看来,自然更显得娇艳欲滴! 此情此景,只怕是男人,谁都会怦然心动! 逾东墙而接处于,孟老夫子尝且作此大胆之言! 劲装青年双目几乎冒出火来,一张俊脸,红如卖血,丢下人皮面罩,立即动手去解她的衣带…… 灯蕊摇曳着半明不灭的光焰,那个蓝衫书生——乔装赵南珩的少女,被这阵突如其来的强暴,昏迷中感到破坏的痛楚,悠悠醒转。 双目乍睁,她发现自己赤身露体被人紧紧搂着! 这人,正是自己假冒他的赵南珩! 她心头明白,这是怎么一会事,但此刻已经迟了,甚至连挣扎和抗拒的机会都已失去,一时但觉羞愧交迸,急痛攻心,重又昏了过去。 劲装青年脸上流露出满足的好关,他兽欲已达,穿好衣服,跨下木榻,突然笑容一敛,双自杀机隐射,右手骄起中含两指,正待朝她心窝落去,但他敢情天良米泯,微一犹豫,他指为掌,怜香惜玉地在她面颊上轻轻抚摸了一把,然后落指如风,一连点了她三处大穴,才行离去。 这是已是初更时分,悦来老店许多旅客,早已熄灯就寝,只有少数饮酒作乐去的人,还没回转。 账柜前面,坐着三两个店伙,在那里天南地北的闲扯! 蓦地,从大门口跨进一个青衣少年。 这人生得唇红齿白,气宇不凡,但俊脸上却做见汗水,他伸手抹抹额角,目光一转,喊道:“伙计,给我一间清静房间。” “啊!”三个店伙,同时站起身来。 其中一个眯着眼睛,巴结的迎上前去,笑道:“相公几时出去的,小的怎没看见?你是喝酒会的?” 青衣少年皱皱眉道:“我要一间清静房间,你听到了没有?” 那店伙耸耸房,馅笑道:“相公,你……老喝醉了,你老房间就在上房右厢,让小的扶你进去。” 青衣少年微微一怔,目光转动了一下,憬然若有所悟,瞪着他道:“谁说我醉了。” 店伙喀的一笑出声来,道:“是,是,你老设醉,还是……让小的扶你进去吧?” 青衣少年哼道:“不用了!” 他依然伸手抹抹额角,大踏步朝里走去。 耳中听到伙计们低声笑道:“他还说没醉,连自己的房间都忘了。” 另一个道:“天下喝醉酒的人,有谁肯承认自己醉了的?” 青衣少年只作不闻,心中默默说道:“上房右厢!” 穿过中院,目光迅速向四周掠过,双脚一点,身形平地而起,一下扑上墙头,隐入暗处。 纵目瞧去,上房一排五间,只有右厢,还点着灯火,微弱灯光从窗口透出,其余几间,好像空着,没有人住。 青衣少年等了半晌,依然不见房中动静,略一踌躇,正待长身掠过。 忽听房中传出一阵低声啜泣! 生似那人受了什么委屈,抽抽噎吨的哭得甚是伤心,但却又怕人听到,掩着嘴巴,不令出声,哭声极轻。 青衣少年剑眉微微一皱,暗想:“怎会是个女的?方才店伙明明说的上房右厢,难不成是自己判断错误了?那决不会错,店伙明明把自己当作此人!” 那女子在啜泣之中,夹杂着低声咒骂:“赵南珩,你这禽兽不如的恶魔,姑…… 娘……” 青衣少年心头不期一震,暗自讶道:“这会是谁?” 心念才动,人已疾如飘风,悄无声息落到窗前,找了一处窗隙,朝里望去! 床沿上坐着一个云鬓散乱的少女,正在掩面泣饮,瞧不清面貌,但身上却穿了一袭男人打扮的蓝色长衫,脚登薄底粉靴,除了她披散的一头秀发,和嘤嘤低泣的女儿态,几乎把她看作男人。 青衣少年心中又是一动,这情形,已极明显,敢请她易钗而弃,扮成书生模样,前来投店,而且面貌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店伙才会认错了人。 只不知她为什么哭得如此伤心……哦,她方才不是骂着赵南珩…… 那男装少女突然停止哭泣,抬起头来,只见她双目红肿,苍白的脸上,泪痕纵横,宛如黎花带雨,凄楚欲绝! 青衣少年看清对方面貌,心头不禁又是一怔,这是一张陌生脸庞,自己和她根本素昧平生…… 男装少女悲苦的脸上忽然现出刚毅之色,伸手从腰内掏出一只小小玉盒,倾出一小粒红色药丸,咬牙切齿的道:“赵南珩,我不能食尔肉,做了鬼也要找你算账!” 说到这里,忽然流泪满面,仰首道:“师傅啊,你老人家教养之恩,弟子此生无法报答了……” 左手一抬,把粒红色药丸往口中送去! 窗外青衣少年听出她口气不对,左掌心那一小粒红色药丸,分明是毒药无疑,心中一急,低喝一声:“姑娘使不得!” 右手疾振,隔着窗榻点出一指,人也同时破窗而入。 这一动作,当真快如闪电,男装少女左腕果然被他隔窗一点,点中脉穴,但还是迟了一步。 那粒红色药丸,在她抬手之际,业已丢入口中,等青衣少年破窗飞入,她已把丸药吞下! 男装少女骤睹来人,身躯霍地站起,倒竖柳眉,狞厉喝道:“赵南珩,你这万恶淫贼,原来还没走!” 不错,这青衣少年正是从终南山一路攒程,赶赴北雁荡去的赵南珩。 他一再听男装少女辱骂自己,已感奇怪,此时再听她说什么“你还没走”,心头更觉其中必有蹊跷,这就拱拱手道:“在下正是赵南珩,姑娘纵有委屈,何苦这萌短见,不知姑娘刚才吃了什么药丸…… 男装少女没听他说完,戟指喜怒骂道:“万恶连贼,禽兽不如的东西,谁要你来假撇清,姑娘恨不得食法之肉,寝汝之皮,挫骨扬灰,让万人践踏……” 她想骂上几句一切恶毒的话泄愤,但说到这里,已经再也接不下去。换了口气,恨恨的道:“也难消我心头之恨,姑娘和你拚了!” 话声出口,人已一头撞了过来。 赵南珩听她出口如此歹毒,脸色方自一变,对方业已向自己撞到。 在这一瞬之间,她发现这位姑娘竟然丝毫不会武功,心头更觉惊奇,急忙闪身让开,同时左手轻轻一抬,把她撞来的身躯,扶了一把,免得她倾跌。一面俊目含光,懔然说道: “在下自问和姑娘素昧平生,不知姑娘何以对在下怀恨如此之深?” 那男装少女虽经赵南珩扶了一把,还是站立不稳,朝前冲出一步,口中一阵喘息。 本来清丽娇俏的脸,似乎笼上了一层狩厉之色,摇摇晃晃的通前一步,冷笑道:“姓赵的,你淫恶滔天,还想抵赖不成?” 玉手杨处,一个耳光,猛向赵南珩脸上捆来,接着咬牙道:“姑娘已眼下断肠散,就是变成厉鬼,也不会饶过你这个万恶淫贼!” 赵南珩从她口中,业已听出一点眉目,好像有人假冒自己,欺负了这位姑娘,身形急忙后退半步,正容道:“姑娘纵然和在下有不解之仇,在下即使得罪了姑娘,也望姑娘先解去剧毒,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否则姑娘固然含屈而死,在下世代人受过,含冤莫白,不瞒姑娘说,在下从终南追踪一个假冒在下之人前来,姑娘遇上的,也许就是此人!” 男装少女先是一怔,接着又冷嘿道:“恶贼,你纵然舌翻莲花,姑娘也不会相信,不是你赵南珩,还有第三个赵南珩不成?” “第三个赵南珩”,这话当真令人费解,赵南珩两道炯炯眼神,望着男装少女,不知她说的什么? 男装少女冷笑一声,回身走近床前,取过一张人皮面罩,一下绷到脸上,道:“你瞧我是谁吧?” 赵南珩目光一直,惊呼道:“姑娘是辛香主……” “哼,姓赵的,你装得真像!不错,姑娘正是辛舒平!” 男装少女揭下面罩,随手一丢,续道:“告诉你,假冒你赵南珩上终南去的,就是姑娘,你一路追踪,要追的人,也就是姑娘。因此,这往返数千里,一路上只有两个赵南珩,一个是你,另一个是我,决不会还有第三个赵南珩的。说得再明白一点,今晚除了你赵南珩,自然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越南珩目光迅速一转,摇头道:“不对,不对,如此说来,在下追的,倒并不是姑娘,因为那人不仅盗走在下倚天剑,并具假冒在下,骗了赵老前辈的飞龙玉坠……” 辛舒平怒道:“不消说了,那都是我。” 赵南珩迟疑道:“姑娘房中并没在下的倚天剑。” 辛舒平切齿道:“你方才取走了,又来问谁?姑娘后悔在平利客栈,因瞧你身负重伤,不忍取你性命。一念仁慈,终于自食恶果,被你这万恶淫贼,毁我一生清白,废我一身武功。姓赵的,你这衣冠禽兽,亏你还是自称名门正派的峨嵋门下?还是五奇之首,中飞龙的……” 赵南珩听得汗流使背,惊骇失色,急急摇手道:“姑娘请住,这中间定有好人假冒,而且真的出了第三个赵南珩,在下赶到此地,不过盏茶光景之事,姑娘赶快设法先解断肠之毒,再找好人不迟。” 辛舒平望着赵南珩,似乎已有些相信,双目微闭,从眼角上,垂落了两行泪珠,摇摇头,黯然一叹,说道:“不成了,断肠散于不见牛,何况我身受奇辱,也无颜见人……” 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但她终于拭去泪痕,目注赵南珩,凄然道:“但我却想托你代办两件事儿,不知肯是不肯?” 赵南珩不加思索的道:“在下倚天剑和赵老前辈飞龙玉坠,都被奸人取走,天涯海角,在下也务必找到此人。就是姑娘不说,在下遇上了也决不轻易放过,姑娘是不是要我替你手刃奸恶,报仇雪恨?” 辛舒平摇摇头道:“你不放过他,是你的事,我只想请你代办两件小事。” 赵南珩慨然道:“姑娘只管清说,赵某能力所及,自当放劳。” 辛舒平颇为感激地望了他一眼,才道:“第一件事,就是我死了之后,请你把我尸体在附近埋了!” 赵南珩点点头道:“此事在下自当代办,只是在下之意,姑娘虽然眼下断肠散,但未必没有解药,与其饮恨以没,不如亲手报仇,姑娘……” 辛舒平凄然落泪,从腰间撰出一方佩玉,抬头道:“我武功已废,生不如死,我第二件拜托之事,赵少侠行走江湖,倘若遇上找同门师姐妹,就请把这方玉佩转交,呈缴我师傅。 我知道峨嵋、罗髻,旧嫌未消,赵少侠如有米便,我也不敢勉强。” 赵南珩义形于色,一口应承道:“好!在下自当替姑娘办到。” 说完一手接过玉佩,揣入怀中。 辛舒平听他一口答应,便自裣衽称谢,然后说道:“赵少侠义薄云天,辛舒平深感大恩,少侠暂请退出,子夜过后,就请少侠替我择地埋葬。辛舒平无以为赠,店中尚有良驹一匹,差可代步,少侠幸勿推辞。” 赵南珩眼看一个如花如玉的少女,转眼就要香消玉殒,心头不禁侧然;但自己既无解毒良药,辛舒平又死志极坚,一时只好退出房去。 辛舒平刚才的一阵呜咽嚼泣,不仅引来了赵南珩,黑暗之中另有一双炯炯眼睛,把两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只是两人没有察觉而已。 此刻赵南珩怀着沉重的心情刚一退出。 房中微风过处,一条人影快得令人连瞧都难以瞧清,业已落到辛舒平的面前。大袖一展,拂了她穴道,一把扶起娇躯,如风而去。 赵南珩琼出客店,想起那个假扮自己的奸徒,做出天人共怒的无耻勾当,心头愈觉愤怒。算来辛舒平遭他强暴,和自己投店,最多也不会超过半个时辰,说不定这贼人们在城中落脚,自己何不趁这段时间,搜索一番。 主意打定,立刻纵身掠起,一路朝外追去。 这时差不多已是二更天气,城中大半人家,都已入睡,赵南珩施展绝顶轻功,绕城半圈,哪有奸贼的踪迹? 看看已近子夜,想到辛舒平此时“断肠散”毒性已发,宛转蛾眉仰药死,花钿委地无人收,心头顿感负愧难安。 辛舒平虽然不是自己害死的,但却是被假冒自己的好陈夺去贞操,仰药而死,在没有找到这个好贼之前,自己身上,永远背着一桩冤案,无法洗刷。 他越想越觉不安,返身朝客店奔去,到了上房,只见窗户洞开,房中灯焰摇曳,哪里还有辛舒平的影子? 赵南珩不加思索,从窗口掠入,目光向四周一扫,暗道:“她方才口气,清白已拈,仰药自绝,死志甚坚,才嘱咐自己过了子夜,替她前来掩埋尸骨,由此看来,她决不会无故离去,何况她一身武功,也被奸贼废去,……” “啊!”赵南珩身子喜然一震,莫非在自己离去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意外不成? 心念电旋,哪还犹豫,立即穿窗上屋,这会心中急怒交加,连纵带跃,只是漫无目的盲目追逐,足足奔了一个更次,仍然一无所获。 转回客栈,在房中仔细一瞧,辛舒平的衣物银子,并没有带走,足见她不是自己去的。 那么如果不是发生意外,被人劫去,便是她们罗髻门下或四方教的人,发觉辛舒平中毒,将她救走。 自己奉命赶赴北雁荡,原是为了追踪假冒自己之人,听赵老前辈的口气,飞龙玉坠另外半方,似乎在正觉庵主手里。 如果被他捷足先到,凭赵老前辈半方玉坠为证,再把另外半方骗走,“飞龙剑诀”落到奸徒手上,后果就不堪设想。 辛舒平说店中留有良驹一匹,差可代步之言,不知是否已被人骑走? 他折腾了一晚,索性在房中调息运功,等到天色黎明,拿起辛舒平留下的包裹,准备日后一并交付罗髻派的人,然后就开门出去。 店伙哪会知道房中客人,已经换了一个人?一眼瞧到赵南珩起来,立即送上脸水,巴结的道:“相公这么早就起来了,怎不多睡一会?” 赵南珩洗了把脸,会过店账,跨出大门,果见店伙已奉了一匹浑身如雪的白马,在门前伺候,当下赏了他一锭银子,接过缰绳,纵身上马,疾驰而去——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七十六章 椿萱廿载得重逢 赵南珩由芜湖东行,经宣城、广德,转入浙境,再由安吉、杭州,直奔乐清。 这一路都是官道,马行极速,第三天傍晚,就赶到雁荡北麓大荆,这是一个山下小村,山中住家,多半是供游客想足,和入山向导为业。 赵南珩在山家住了一晚,第二天清晨,寄存马匹,问明去金牛岭途径,便向山中走去。 这北雁荡以瀑布和奇峰着称于世,瀑布以大龙湫最大,为仅次上贵州黄果树的大瀑布。 奇峰则有一百多座,像迎客僧峰,好像一个垂手立在道旁的老和尚。像听诗叟峰,形同一个老人用手撑着面腮,倾听人家吟诗一般。另外加灵岩寺前的展旗,天往两峰,好似庙前两座旗杆,合掌峰,就形同两只手掌竖立,还有许多没有名的奇峰怪石,不胜枚举。 金牛岭就像一只卧在山溪间的金牛,正觉庵座落在牛腹之间,占地不广,庵前一道山溪,流水爆爆,地势僻静,清幽绝尘! 赵南珩从终南远来,跋涉数千里,赶到金牛岭下,正好是第十四天的早晨,晨暇斜照,山林间分外清新。 地走近庵前,抬头瞧瞧门上横匾,果然写着“正觉庵”三个大字,知道自己没有找错,这就举手敲了两下山门。 只听里面远远的响起一个苍老声音,问道:“什么人在敲门?” 话声刚落,右边一扇长门里面已经有人在拔闩,一边唠叨着道:“大清早就有人敲门,我老婆子佛堂还没收拾好呢!” 赵南珩听出这说话之人,正是方才在里面答应的那个苍老声音,心中吃了一惊,暗道: 这人来的好快! 右边长门呀然开启,一个满头白发腰身伛偻的老婆婆朝赵南珩打量了一眼,瘪嘴暗动,愤然道:“小伙子,你是游山来的?这里是私庵,谢绝随喜。” 这老婆子一大把年纪,火气可真不小,话声出口,“砰”的一声,重重关上山门,口中还在气愤的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冒失,山脚下明明写着‘游人止步’,还要往里闯,老婆子要是换在三十年前,早已一把把你撵出去了!” 赵南珩没想到她竟然不容自己说话,就很快的关上山门,心中一急,又在门上叩了两下,一面叫道:“老婆婆,请你开开门,下在是奉……” 山门再次开处,白发婆子满脸怨容,瞪着眼睛叱道:“小子,你这是干什么的?” 赵南珩连忙拱拱手,陪笑道:“老婆婆请了,在下……” 白发婆子没等他说出,颤巍巍的挥手道:“去,去,老婆子没时间和你说话。” 说话之际,又要关门! 忽然,殿上传出黄驾艇娇脆声音,问道:“七婆婆,你在跟谁说话呀?” 那是一个少女的声音,话声传来,人也一阵风似的往门口跑来! 赵南珩只觉这人口音十分熟悉,但因白发婆于仅把门开了一半,看不到里面。 此刻眼看白发婆子又不容自己说明来意,又要关门,心头忍不住恼火,右掌往门上一抵,大声道:“老婆婆,在下有事来的,你慢一点关门,听我说明来意,总可以吧?” 白发婆子正待关门,没想到赵南珩会伸手推来,不但没有阖上,反而被他推开尺许。 这下,又可把白发婆子触怒了,半扇长门突然全开,两鬓银丝飘飞,一脚跨出门槛,桀桀尖笑:“好小子,你是吃了豹子胆……” “啊!南哥哥,你找到这里来了?” 突然从白发婆子身边抢出一条绿影,迎着赵南珩跳将过来。 白发婆子证了一怔! 赵南珩也同时一怔,急忙举目瞧去。 那是一个身穿淡绿衣裤的少女,肩头分垂两条发辫,睁着一双清澈眼神,娇靥上流露出惊喜之色! “咦!琪地,是你……” 不错,这绿衣少女,正是商琪儿! 赵南珩话声出口,白发婆子诧异的道:“琪姑娘,你认识他?” 琪儿回头道:“七婆婆,他就是南哥哥咯,找不是跟你说过……” 一手拉着赵南珩的手,仰脸笑道:“南哥哥,你是找我来的?我早就知道你会来,哦,南哥哥,你怎会知道我住在这里呢?” 赵南珩瞧她哈哈格格的说个不停,好像遇到自己,就显得异样兴奋,心头极是感动。 尤其她当了白发婆子,拉着自己的手不放,俊脸不由一红,哪知转头望去,白发婆子早已离开。 山门外,只剩了琪儿和自己两人,这就低声问道:“琪儿,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琪儿红馥馥的脸上,漾起两个酒涡,甜笑道:“我以前不是告诉过你?我姑姑就住在这里,是爹把我送来的咯,他说我到处乱跑,没人管束,才把我送到这里来的!要姑姑管教我,其实姑姑才不像爹那么管的严……哦……南哥哥,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找来的呢?” 赵南珩经她一说,陡然想起琪儿从前果然说过,她姑姑就是二代中飞龙的妻子,住在北雁荡,自己怎么忘了? 原来赵老前辈要自己持他信物,赶来金牛岭,就是拜见他夫人来的。 这就是了,试想中飞龙的家传至宝“飞龙玉坠”,半方在赵老前辈身上,另外半方会落在外人手里?原来他们夫妻两人,各自保管着半块。 琪儿看他半晌没有说话,睁大眼睛,问道:“南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呢?” 赵南珩道:“我是找这里庵主来的,给你一说,才知道庵主就是你姑姑。” 琪儿一下摔开拉着他的手,眼圈一红,负气道:“好啊!原来你不是来找我的,我正在奇怪呢,你怎会知道我住在这里的!” 赵南珩忆道:“琪儿,你听我说,我从很远的地方赶来的,有要事求见庵主,你给我通报一声,好吗?” 琪儿披披呼,端的笑道:“你也会求我?姑姑这时还在静室里念经呢!” 赵南珩道:“不知还要多少时间?” 琪儿排着眉毛,笑道:“那还早着哩,我先问你,你说从很远地方赶来的,究竟是什么地方?” 赵南珩道:“终南山。” 琪儿偏头问道:“终南山在哪里?” 赵南珩道:“离这里差不多有三千多里。” 琪儿道:“有这么远?你一共走了几天?” 赵南珩道:“我赶了十三天,今天才到。” 琪儿吃惊道:“这么说来,你真有重要的事儿求见姑!”了。” 赵南珩点点头,还没开口。 琪儿招手道:“快来,我领你见姑姑去。” 赵南珩道:“你不是说庵主在静室里念经吗?” 天地抿嘴笑道:“不要紧,我带你到静室去。” 说着转身朝里走去。 两人穿过佛殿,后面是一个小院落,一排三间平房,寂无人声,只有阶前挂着的木架上,一只绿鹦哥在啁啾作鸣。 院落中放着许多不知名的盆栽花卉,嫣红姹紫,散发出袭人清香! 琪儿领着赵南珩走上石阶,就仰脸叫道:“姑姑,我可以进来吗?” 右厢传出一个妇人声音,柔声说道:“演儿,你又来顽皮了,姑姑经还没念完,你闲着,就替我喂鹦哥吧!” 琪儿回头朝赵南珩吐了吐舌尖,又道:“不,姑姑,有人要见你老人家呢!” 她边说边向赵南珩打了个手势,翩然朝右厢房进去。 这间静室,也可以说是佛堂,中间挂着观世音菩萨画像,桌上供一盏油灯和一个古铜小香炉,青烟袅袅,散着檀香气味。 佛桌左首,一把垫了锦墩的椅子上,端坐一个中年妇人,面前摊着一本厚厚经卷,正在用竹签挑着默默低诵。 此时看到琪儿领着一个人进来,不期抬头望了两人一眼,问道:“琪儿,你身后之人是谁?” 琪儿急忙说道:“姑姑,我前几天才和你老人家说过,他就是南哥哥,峨嵋门下……” 中年妇人突然身躯一震,放下经签,目光盯在赵南珩脸上,颤声道:“赵南珩……你是南珩……孩子,你……,过来……” 赵南珩但觉中年妇人目光满含着慈爱,她的呼声,多么亲切有力,自己不知不觉的朝她走去。 这一瞬之间,中年妇人突然站起身子,双臂一张,抱住赵南珩,双目泪水已经夺眶而出。 琪儿瞧得大惊失色,急急叫道:“姑姑,你……” 中年妇人用力抱着赵南珩,垂泪道:“我的儿啊!你今年二十岁了?你是大觉和尚叫你找娘来的?” 赵南珩虽觉事出兀突,但心头已经明白,尤其母子天性,忍不住泪流满面,跪到地上,哭道:“娘,你是孩儿的娘?孩儿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琪儿楞楞的站在一边,小姑娘也明白过来了,喜上眉梢笑道:“姑姑,原来南哥哥就是表哥,这就好了?” 中年妇人放开赵南珩,拭着眼泪,问道:“孩子,你是怎么找来的?大觉和尚没告诉你?” 赵南珩摇摇头,道:“孩儿是从终南山来的。” 中年妇人气道:“是你爹叫你来的?他也没告诉你?” 话声中,泪水又流了下来! 赵南珩此刻已经知道自己身世,第二代中飞龙就是自己父亲,正欲取出盘龙剑来! 蓦听庭前有人朗笑一声道:“青娘,我是跟着南儿来的。” 门帘掀处,白衣儒生人随声入,他正是二代中飞龙赵启潜! 赵南珩早已迎着奔去,一下跪到白衣儒生跟前,仰脸流泪道:“爹爹……” 赵启潜朗若晨星的双目,也隐见泪光,抚着赵南珩肩膀,微笑道:“孩子,你快起来,为父当时没告诉你的原因,是怕你知道身世之后,不能专心练剑……” 中年妇人,颤声问道:“你来作甚?” 赵启潜陪笑道:“青娘,这是误会,唉!孩子已经这么大了,你还跟我呕什么气?” 中年妇人冷笑道:“误会,谁误会了?我才犯不着呕你的气。” 赵南珩听出两老口气,敢情其中真还有误会之处。 他想到爹娘如果没有误会,怎会一个住在终南,一个住在雁荡,中间隔了几千里?自己怎会从小离开爹娘,由老师傅带到伏虎寺去抚养?他心头一阵狂跳,含泪道:“娘,你们两位老人家,究竟为了什么?” 中年妇人脸上一阵苍白,吁了口气造:“叫你爹说吧!” 赵南珩目光又朝爹脸上望去。 琪儿搬过一把椅子道:“姑爹,你请坐。” 赵启潜打量她一眼,含笑点头道:“你是绶弟的女儿?很像你母亲!” 他才坐下身子,门外闪进一个白发婆子,手上托着茶盅,瘪嘴一咧,巴结的笑道:“真是姑老爷,我听到笑声,就知道姑老爷来了。啊!这就是南官?长得这么大了,难怪…… 唉!难怪我老婆子方才瞧的有点很熟,嘻嘻!真和姑老爷长的一模一样!” 琪儿抢着道:“七婆婆,你说完了没有?姑爹有话说呢?” 白发婆子瞧了她一眼,道:“你呀!就是这般急性子像你爹,要是像你娘,就柔顺了!” 说着佝偻的身子,颤巍巍朝外走去。 赵启潜端起茶盅,喝了一口,徐徐说道:“这该从六十年前说起,那时峨嵋掌门开谛大师,败在罗髻三剑之下,不久,武当掌门天宁子又败在南公靖第五招‘天星剑法’之下、西妖、南魔在当时是武林中两大集团,声势极盛,而且有雄霸天下的野心,开谛大师和天宁子这一败绩,顿使四大门派悚然震惊。 当时就由天宁子、开谛大师两人出面,邀请少林、华山两派,集会武当真武宫,花了三年时间,研创出一套专门克制西妖、南魔的剑法,那就是你已经学会的‘辟邪剑法’。他们剑法完成之后,就邀请你祖父前去,参观这套剑法,有无破绽?并请代为删定。你祖父在看了之后,就说这套剑法,已极为完美;只是身法不足为辅,于是就由你祖父根据剑法,代为设计了一套身法,那就是九式回龙身法。” 赵南珩用心谛听,但心头暗想:这是绿玉金莲千手如来的由来!自己早已耳熟能详,不知道和爹娘有什么关连?——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七十七章 换日偷天仗老巫 赵启潜又道:“四大门派雕琢佛像之事,原极机密,除了你祖父,连门下弟子,都不令知道,哪知不久,四派掌门相继仙逝,那尊干手如来也失去了下落。 直到三十年前,江湖上出现了一位精擅四大门派武功的人,他声言四大门派的武功,都是从他上代师门剽窃去的,因此他找上四大门派寻衅,要他们自动退出江湖……” 琪地道:“这人是谁呢?” 赵启潜道:“这人身穿一袭黄社,自称黄衫客石令公,那时他已经到过峨嵋、武当两派,大觉大师和一尘子因看出此人手上使的不但正是他们两派的武学,而且比原来更为精奥。 因此四派掌门又在少林集会,同时派专人急足赶来,请我务必前往,我赶到少林的第三天,黄衫客也正好到达少林寺。 他当着为父和四大门派掌门面前,表现“达摩杖”、“光明拳”,果然精练纯熟,功力极深,事后据百愚上人坦诚相告,他自问本门武功,还不如黄衫客甚远,后来被为父露了一手剑气功夫,才把他惊走。” 琪儿道:“姑爹,剑气功夫一定很厉害的了?” 中年妇人笑道:“你姑爹那时最多也不过三成火候罢了。” 赵启潜微微一笑,续道:“那年秋天,我和你娘给了婚,婚后,日子过得很愉快,就是你娘脾气有点偏激……” 中年妇人脸上一红,冷哼道:“你自傲自大的脾气,也不见得好。” 赵启潜没有分辩,续道:“第二年清明,你娘归宁去了,突然,四大门派掌门人,连袂来访,据说江湖上盛传着手手如来,落在鼠狼湖山商家手里……” 中年妇人气道:“你不是说我爹盗走的吗?” 赵启潜皱皱眉,苦笑道:“青娘,你不能这么说,我几时说过,干手如来是岳父盗去的?” 接着续道:“我到鼠狼湖山,接你娘去, 中年妇人被嘴道:“你是替四大门派调查干手如来下落去的。” 赵启潜道:“我到达鼠狼湖山,就被绥弟邀进书房,我每次到鼠狼湖山去,他都要和我纵谈天下武功,尤其他对四大门派,成见极深……” 琪地插口道:“是啊!我爹最瞧不起四大门派了!说他们只是徒有虚名。” 赵启潜微微一笑,接道:“事也凑巧,他不知从哪里听到四大门派有一种‘联合剑阵’,威力极强,他对各种阵法,研究颇有心得,曾说天下阵法,不论如何绵密,因参加的人数一多,功力不等,进退变化之间,难免不有破绽。同时他无意之中,说出就是四大门派前代掌门,花了三年时间研创的千手如来,除了飞龙身法,均不足观。 这话也许因他平日瞧不起四大门派,才有此推测之言,但听到为父耳中,却觉得江湖传言果非空穴来风,试想他如果没看到过千手如来上的武功,怎会有此一说?因此也怀疑千手如来,真的落到鼠狼湖山。” 中年妇人笑道:“这句倒是真话。” 赵启潜叹了口气道:“那是我的过错,但经弟也有不对之处。”他略微一顿,又道: “当时因我心中起了怀疑,忍不住试探问道:“你见过千手如来?” 绶弟是个极顶聪明之人,闻言脸色一变,冷笑道:“你是替那些和尚、道士,查探千手如来来的?” 我那时年轻气盛,也忍不住勃然变色,起身大笑道:“你我至戚,原可无话不谈,绶弟何以这般盛气相向?” 我此话无意之中,指责他心中有鬼。他自然听得出我言中之意,大声道:“若非两家先人作主,商家也不会高攀你这飞龙后人!” 我们两人语言上,越说越愿,我一怒之下,连你娘的面也不见,就拂袖而去……” 赵南珩暗想:“原来爹和商绶反目,难怪那天商绶听说自己姓赵,就没头没脑的说出‘姓赵的都不是好人’这句话来!” 中年妇人接口道:“那时,找听你爹郎舅在书房里起了争执,等我赶出去,你爹已经负气走了,我听绶弟说出经过,心中自然也暗恨你爹不该听信外人之言,我父亲是何等样人,会去盗取四大门派的东西? 但想到我们总是夫妻,娘不得不赶快回去,哪知你爹虽没在我面前说明千手如来是你外公取走的,但语气之间,却偏袒着四大门派,娘一怒之下,就说:“千手如来一日不出,我们就一日不见” 赵南珩听到这里泪流满面低低唤了一声:“娘!” 中年妇人用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继续说道:“那时娘肚子里已经有了你,我不愿回鼠狼湖山去,就在这里住了下来,你爹几次到这里来找我,要向我解释,我因在气头上,都拒不见面,后来生下了你,我要七婆抱着你送给你爹去养。” 赵南珩忍不住抱着中年妇人哭到:“娘啊!你这是何苦?” 赵启潜摇摇头道:“你娘就是这个脾气,我几次都没见到你娘,知道除非查出千手如来下落,否则你娘决不肯再和我相见。当时我就想到千手如来上的武功,既是针对西长南魔而创,极可能被罗髻夫人或南公靖派人盗走了,但那时南公靖早已故世,罗髻夫人也传了一代。年代久远,查起来自然更是费事,我在罗髻山,九疑山,暗中查访了几个月,始终找不到半点眉目。 但就在我出门之时,你娘要七婆把你送来,自然没有遇上,差幸神丐游前辈知道此事,他是你祖父和外祖父的至友,而且我和你娘的婚事,还是他说合的,因此有他出面,把你托交大觉大师抚养,当时曾说:“二十年后,保证你们父子夫妇团圆。” 赵南珩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难怪游老前辈一再派人指点,原来还有这段经过。 赵启潜说到这里,一面含笑道:“南儿,你也把峨嵋下山后的情形,说给你娘听听!” 赵南珩这就把自己经过,简扼说了一遍。 中年妇人叹道:“儿啊!真是难为你了,你爹找了几十年没有下落的千手如来,却被你得到了!” 他们父子夫妻重逢,二十年误会,尽皆冰释,当真有一如隔世之感!正说之间,那白发婆子已端来素斋,请大家进餐。 一天易过,晚上白发婆子在后园另外收拾了一间静室,作为赵启潜下榻之处,赵南珩则被安置在左厢,他母亲房间对面。 中年妇人不住的问长问短,直至初更时分,赵南珩才回房安歇。 这多年来,他一直不知身世,没有家,也没有父母,住在伏虎寺,倒也并不觉得,自从峨嵋封山之后,他流浪江湖,就感觉到自己像孤儿一般。 如今,身世大白,想起老师傅不肯把自己收列峨嵋门墙,是有道理的,因为自己是“中飞龙”的孩子,要继承赵家一脉!他左思右想,兴奋的睡不着觉。 二更,快三更了! 他神思恍惚之际,忽然听到远处有人似乎喊着自己名字:“赵……南……珩……” 声音低沉得像一缕游丝,在空中飘荡,但听到耳中,心头仿佛一紧! 有人在叫喊自己?凝神细听,却又寂然不闻。 等了半天,不再听到什么,方疑自己听错,正待转身! “赵……南……珩……” 这会,赵南珩只觉全身毛发直竖,忍不住机传伶的打了一个寒颤,那声音好像有人在旷野中叫魂一样,使人心头起了一阵惶惶不可自己的感觉。 翻身坐起,愕愕的等待着第三声! “赵……南……珩……你来啊……” 赵南珩再也忍木注,迅速下床,开出房门,越过围墙,一路寻了下去! 越涧,翻山,间歇的喊声,渐渐接近了! 他心头也越来越感到迷茫,眼睛也渐感昏倦! 黝黑的树林底下,坐着一个长发技散,形如幽灵的黑衣老妪,她一手支地,一手向空中乱抓,散发着艺语般的声音: “赵……南……珩……你来啊……” 那是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声音,它有着催眠般魔力,赵南珩身不由己的缓缓走近! 黑衣老担绿阴阴的眼神,停在赵南珩面上,左手同时在地面前抓了几下,柔声道:“好孩子,娘终干找到你了,快坐下来,我的好孩子……” 赵南珩要待坐下去,突然,他从心底起了一阵反抗。 “不是的,她不是我的娘!” 黑衣老娘瞧他目光,似乎已知他心中在说什么,鸠形脸上,飞起一丝焦急,左手连抓,口中慢声说道:“好孩子,是的,我是你的亲娘,好孩子,天底下只有娘是你亲人了,还不坐下来,让娘疼疼你……” “是的,她是自己的亲娘……” 赵南珩没有作声,但他心中开始相信了,身子缓缓朝地上坐下。 黑衣老妪伸手摸着他的头顶,叹了口气道:“孩子,你以后该姓巫了,记着,你叫巫天赐,你从小就叫巫天赐。” 赵南珩点点头。 黑衣老妪笑了,那张鸠脸,笑得阴沉险恶,但赵南妪已并不感到她阴沉。 她从怀中取出一只黑色小袋,取出几个小瓶,一面轻声说道:“这才是好孩子,你瞧,你被人易了容,去假冒赵南珩如今你已恢复了本来姓名,娘该替你恢复本来面目。” 赵南珩依稀觉得自己脸上,果然涂着一层易客剂,那好像是一个老乞丐给自己涂的,但他想不起这老乞丐是谁了。 他相信黑衣老娘的话是真的,于是急于恢复本来面目,任她摆布。 黑衣老妪在他脸上抹来抹去,经过盏茶时光,她柔声笑道:“好孩子,现在可以睡了,明天娘带你回家去。” 手起指落,点了赵南市睡穴,然后从另一个小瓶中,倾出一粒药丸,迅速纳入池口中。 把布囊收入怀中,站起身来长长吐了口气,两手轻拍,回头道:“好了” 林中闪出一个黄衫老人,老人身后跟着一个眉剑星目长得和赵南珩一模一样的劲装青年,他好像是惧怕黄衫老人,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十分恭谨。 黄衫老人目光朝地上躺着的赵南珩瞧去,但见荧俊的脸上,已经变成满面疙瘩,吊眼塌鼻的汉子,不禁赫然笑道:“巫婆子,你这一手果然高明!” 黑衣老娘得意的道:“令公过奖,此刻就是这小子的父母赶来了,也休想认得出来了!” 黄衫老人点点头,回头朝劲装青年道:“你过去搜搜他身上。” 劲装青年答应一声,过去从赵南珩身上取出一盒易容药丸,和卷成一团的盘龙剑,一起呈上。 黄衫老人瞧了一眼,冷嘿道:“这是中飞龙的盘龙剑,这盒中不知是什么东西?” 黑衣老娘看了一眼,接口道:“这是乾坤一丐游老化子的易容丹,他这种易容药丸,和老婆子师门不同,使用起来,甚是简便。” 黄衫老人横眼朝劲装青年吩咐道:“你都收起来。” 劲装青年应了声是,把盘龙剑和小木盒一起收入怀中。 黄衫老人突然喝道:“且慢,你还得和他对换衣衫。” 劲装青年依言脱下自己衣服,和赵南珩对换了。 这么一来,他果然完全变成了赵南珩,赵南珩却另变了一个人。 黄衫老人点点头,朝黑衣老妪挥手道:“巫婆子,你可以先走了。” 黑衣老妪扶起赵南市,如飞朝山下奔去。 黄彩老人凌厉阴森的目光,缓缓注到劲装青年身上,阴侧测说道:“小子,这就是你立功的机会了,只要另外半方飞龙玉坠取到之日,老夫自会替你解去所点死穴。就是我侄女那档事,也由老夫一力承担,并且自有你的好处,生死两途,你自己选择吧!” 劲装青年只觉背脊阵阵发麻,哪敢和他目光接触,连忙低头道:“老前辈吩咐之事,晚辈自当过办,只是……” 黄衫老人面色一援,温和的道:“你可有什么困难吗?” 劲装青年抬头道:“晚辈只怕一时无法脱身。” 黄衫老人微嘿一声,道:“这个容易,你附耳过来。” 劲装青年附耳过去,黄衫老人低低说了几句。 劲装青年脸有喜色,频频点头。 黄衫老人又道:“好了,你这就去吧,老夫自会在前途相候。” 劲装青年应了声:“是”,转身就朝正觉庵驰去。 刚一奔近庵前,正待掠墙而入、只听耳边响起一个妇人声音,问道:“孩子,你不睡觉,到哪里去了?”——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七十八章 得来全不费功夫 假赵南珩眼珠一转,不见人影,心知这发话的准是庵主无疑,此刻可能尚在房中,这就躬身道:“孩儿睡不着,到庵前走走,母亲还没睡吗?” 妇人声音道:“娘也睡不着,孩子,时间不早了,你快睡吧!” 假赵南珩口中应是,翻进围墙,照着黄衫老人指示,还自回入左厢,解衣上床。 他虽然为人机警,但是这一趟却是被迫来的,怎么也睡不着觉,天色黎明,正在朦胧之间,只觉有人摇着自己身子,喊到!“南哥哥,快起来!” 睁眼一瞧,只见床前站着一个绿衣少女,正在用手推着自己! 糟糕,黄衫老人明明说这庵中,只有一个庵主和一个叫七婆婆的老妪,这少女不知是谁? 她叫自己“南哥子’,自然不会是侍婢.他揉揉眼睛,翻身坐起。 琪儿不耐的道:“南哥哥,姑爹一清早就到山顶上去了,站站还在念经,我等着你吃早餐,你还不快起来?” 他口中的姑姑,当然是庵主二代中飞龙的夫人商氏。 她姑爹到山顶上去了? 什么?二代中飞龙赵启潜也在这里? 他几乎惊出一身冷汗,那么她是二代东怪商绶的女儿,和自己该是表兄妹?这小妞看去一脸稚气,长得真美! 琪儿瞧他一言不发,只是盯着自己直瞧,不由脸上一红,噘起小嘴,道:“南哥哥!你怎么了?这双眼睛贼秃秃的,好像变了个样子!” 假赵南珩听了暗吃一惊,心想:“这小妮子好厉害的眼睛!”一面连忙掩饰着笑道: “表妹,我一晚都没睡觉。” 他哪里知道琪儿心目中,除了她爹,就只有一个南哥哥,假赵南珩纵然经过巫婆子的易容,化装的天衣无缝,但一个人的眼神,却是无法改变的。 琪儿看惯了赵南珩的眼神,自然会感觉到南哥哥的眼神,今天有些和平时不同! 琪儿抿挽嘴笑道:“南哥哥,你怎么改了口啦!表妹,表妹的多难听?你依旧叫我琪儿好了。” 假赵南珩心神大定,低笑说:“照说,我该叫你表妹才对。” 琪儿扭头道:“我才不要呢!”说着一把拉着假赵南珩,往外就走,一面道:“快走,我们吃完早餐,就要练武了!” 假赵南珩趁势抚摸着她手背,柔声道:“琪儿,你真美!” 琪此嘤了一声,任他握着纤手,两人并肩走去。 吃过早餐,琪儿把他领入后园,边走边追:“南哥哥,这多天来,我都是一个人在这里练武,现在好了,你来了,我就有伴了,哦!南哥哥,姑爹不是把盘龙剑给了你吗,快给我瞧瞧。” 假赵南珩从怀中取出盘龙剑,递了过去。 琪儿接到手中,轻轻一弹,只听锋的一声,银光乍闪,宝剑业已挣的笔直,不由喜道: “这剑真好……啊!姑姑来了!” 假赵南珩急忙瞧去,只见一个中年妇人缓缓朝园中走来,心知来的就是商氏夫人,连忙迎着叫道:“娘!” 商氏夫人慈爱的目光,瞧着一对小儿女,脸上不期浮起笑意,问道:“孩子,你昨晚没有睡好吧?” 假赵南珩恭敬回退:“孩儿还好。” 商氏夫人点点头道:“你爹不是传了你一招剑法吗?你练热了没有?” 假赵南珩心头“咚”的一跳,脸上一红,嚅嚅应道:“是……是……” 商氏夫人又道:“二十年前,你爹理首研究,想把飞龙剑诀,删繁就简,去芜存精,重行锤练,这二十年,自然已有成就,他传你一招剑法,自然是飞龙剑诀浓缩精华……。” 假赵南珩听的心头直是打鼓,这会马上就要露出马脚来了! 商氏夫人微微一笑,续道:“这多年来,娘也想了三招剑法,这是娘静参的心得,也许比不上你爹的一招,但也可以相辅相成,娘也一并传你。晤,孩子,你先把爹的一招,练给我瞧瞧!” 糟了,果然不出我所料了! 假赵南珩还没开口。 琪儿小嘴一噘,嚷道:“姑姑,你好偏心,你传南哥哥剑法,就不传给我?” 商氏夫人瞧着她,笑了笑道:“姑姑这三招剑法,虽然出自飞龙剑诀,但也算是姑姑独创的剑式,传你自无不可。” 琪儿喜的笑了起来,拉着商氏夫人的手,道:“姑姑你真好!” 假赵南珩人本机智,经琪儿这一打岔,他急中生智,一面红着睑,呼啸的道:“娘,爹传给我的剑法,孩儿虽然学会,还没十分纯熟,娘先传孩儿三招剑法,孩儿慢慢再练好了。” 琪儿巴不得姑姑先传剑法,在旁帮着说到:“是啊,姑!”你先传我们剑法哈!” 商氏夫人蔼然笑道:“年轻人,就是贪多,也好,姑姑传了你们剑法,你们就可以一起练剑了。” 说着,从琪儿手上接过盘龙剑,把三招剑法,传给两人。 假赵南珩喜出望外,这千载机会,哪肯错过,聚精会神,用心谛听,他人本聪明,等商氏夫人讲解完毕,他已经领悟了一半。 商氏夫人面前,一个是亲儿子,一个是亲侄女,自然不厌其详,反覆解释,不惮其烦。 不到半个时辰,两人虽没熟练,却也把招式变化都记住了。 商氏夫人自然满心欢喜,看看不再有什么错误,便道:“你们自己练吧,琪儿,不懂的地方,问你南哥哥好了。” 琪儿满怀高兴,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假赵南珩抬头问道:“娘,这三招剑法,是不是你老人家浓缩的‘飞龙剑诀’?” 商氏夫人笑道:“娘是从‘青木剑法’和‘飞龙剑决’合参而成。” 琪地道:“是啊!难怪有许多地方,我就觉得眼熟呢!只是不容易练就是了!” 假赵南珩又道:“飞龙玉坠已被歹人骗去了半方,剑诀岂不是泄露了一半?” 商氏夫人微笑道:“傻孩子,哪有这么容易,‘飞龙剑诀’博奥精深,就是两方玉坠全给了他,也不是一朝一夕所能领悟得出来?” 假赵南珩趁机道:“娘,你收藏着的半方玉坠呢?让孩儿见识见识好吗?要是在江湖上遇上歹徒的时候,也可以认出另外半方玉坠了。” 琪儿是个好奇的姑娘,闻言立即帮腔到:“是啊!姑姑,我也没有瞧过飞龙玉坠,你给我们瞧瞧咯。” 商氏夫人蔼然笑道:“孩子,你已经长大了!飞龙玉坠该由你保管了。”她边说边从身边取出一块用丝条穿着的玉坠,递到假赵南珩手上。 假赵南珩心头狂跳,他想不到会有如此顺利,双手接过,和琪儿把玩了一会,依然双手递还,仰头道:“娘,还是你老人家收藏的好。” 商氏夫人满脸慈爱的说道:“傻孩子,这是赵家传家之宝,娘保管了这许多年,现在该你保管了,失落的半方也该由你去追回来,娘和你爹,今后不再涉足江湖了。” 琪儿喜孜孜的道:“南哥哥,你现在就是第三代中飞龙了呢!飞龙玉坠就是代表中飞龙的,来,我替你佩在身上。” 她伸手取过玉坠,当真替假赵南珩佩到身上。 商氏夫人瞧两人亲密情形,心中暗暗欢喜,一面说道:“好了,你们继续练剑吧!”说着,便自回进屋去。 假赵南珩巴不得她有此一说,好和琪地两人留在园中练剑,因为他作贼心虚,伯和中飞龙夫妇接触。 这一天,他倒是专心一致的练习剑法,赵启潜夫妇自然不疑有地。 第二天中午,假赵南珩因此行目的已达,急于脱身,吃完午餐,就走到赵启潜夫妇两人面前,拜倒地上,说道:“爹、娘在上,孩儿想今日动身,前往罗髻山去。” 商氏夫人深感意外,证道:“孩子,你要到罗髻山去?” 假赵南珩俯首道:“孩儿从小由老师傅抚养长大,师恩浩荡,无以为报,自从师祖败在罗髻夫人剑下,遂有六十年中,封山二十年之约。孩儿立誓要为峨嵋洗刷封山之耻,数月之前,曾到罗髻山去,才知只要能够破解她们剑壁上的‘罗髻三到’,就可解除此约。孩儿从南魔那里学来的‘辟邪剑法’早已练熟,如今连同爹娘传授的剑法,自问足可破解‘罗髻三剑’。因此孩儿想早些赶到罗髻山去,了却一桩心愿,就好侍奉双亲了。” 商氏夫人道:“罗髻夫人武功自成一派,岂是等闲,你这点本领,哪里是她的对手?峨嵋派封山二十年,如今还只有一年时光,要去,也不忙在一时,你跟你爹再练些时候,再去也并不迟呀!” 假赵南珩道:“孩儿此去,并不是和罗髻夫人舍命相拚,只要能够破解她‘罗髻三到’就行,加论武功,孩儿自然和地差得太远,但破解她三招剑法,孩儿自问尚可胜任。” 赵启潜微微一笑,回头道:“青娘,孩子大了,让他去经历些风险,也是好事,何况他深受峨嵋大恩,也应该替峨嵋派效劳。” 商氏夫人气道:“你倒说的容易,罗髻夫人岂是好筹的?你去,也许可以胜得过她,孩子总究只有这点年纪。” 赵启港笑道:“这孩子在没到这里来以前,不是已经去过罗髻山了吗?而且也经历了不少事故,都能化险为夷,足证这孩子福泽绵厚,一生不会有什么风险。何况他已学会了‘龙飞九渊’身法,纵使不敌,也足可自保,他既有为师门一洗耻辱之志,勉强留在这里,不如让他去完成志愿的好。” 假赵南珩趁机道:“娘!你只管放心,孩儿办完此事,就可回来侍奉你老人家了。” 商氏夫人想了想道:“也好,你爹也这么说,你就去吧!只是要早些回来,免娘记挂。” 假赵南珩忙道:“孩儿记住了。” 琪儿听说南哥哥要走,心中暗暗高兴,急忙插口道:“!”姑,你老人家要是不放心,我和南哥哥一起去好了。” 假赵南珩听了大吃一惊,他原是好色之徒,倒并不是怕一个涉世求深的姑娘,不易对付。而是自己受人要胁,对方喜怒莫测,自己连性命都操在他手上,琪儿是东怪的独生女儿,自然不敢胡来。这就为难的道:“琪儿,你最好留在这里,娘也有个伴儿。” 琪儿脸孔一板,哼道:“你不要我去就算了,别推三推四的。” 商氏夫人蔼然笑道:“琪儿,你南哥哥说的不错,他就会回来的。” 琪儿嗝起小嘴,只是不乐。 商氏夫人自然叮咛了许多话,假赵南珩只是唯唯应是,不敢说话,别过父母,就匆匆离庵而去。 君子可欺以其方,赵启潜夫妇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儿子已经是别人顶替的西贝货。 但假赵南珩走后的第二天,琪儿也偷偷的走了,这下可使商氏夫妇着了急,于是飞龙夫妇也只好离开雁荡。 **** 九江府的彭泽,依山筑城,原是一个偏僻小县。 因晋代陶渊明在这里做了八十多天的彭泽令,那时正好郡里派了一位督邙来县视察,书吏告诉他应该束带相迎,不料这位自命清高,骨头奇硬的陶先生,愤然道:“吾不能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儿。” 当即解印缓离职而去,做了一篇传诵千古的“归去来辞”,遂使这座偏僻小城,地因人传,名闻全国。 这是已未午初时光。 彭泽城中一条仅有的狭窄大街上,开设着一家双开间门面,陈设简陋的酒馆。 此刻快近晌午,正是旅客们打尖的时候,店堂中已经有四五成座头,食客大都只是些肩贩土着。 其中一付座头上,坐着两个四十上下,浓眉巨目,一身劲装的中年汉子,翘着二郎腿,大碗喝酒,作风粗家! 身边空位上还搁着两个长形青布包袱,敢情是两人的随身兵刃。 门口连续有食客进来,两个伙计已经忙着招呼不过来了。 “伙计,给老婆子来两碗大卤面,咱们吃了还得赶路呢!” 这说话的是个鸠脸瘪嘴黑衣老妪,白发蓬松,包着黑布包头,说话时,牵动满脸皱纹,显得有点阴沉。她身边是一个吊眼塌鼻的青年,脸上长着许多疙瘩,神情落漠,一副天生的白痴模样! 两个劲装汉子回头望望黑衣老妪,又相互看了一眼,两人脸上登时泛起一丝狠毒冷笑。 面朝外坐的一个放下酒碗,呼的站起身子,大踏步朝黑衣老姐桌边走去,另外一个汉子敢情怕他同伴有失,也同时放下酒碗,站将起来。 他两人这一举动,甚是突然,立即引起全堂食客的注意。 那劲装汉子走近黑衣老妪面前,左脚踏在板凳上,大声发话道: “巫婆子,你还认得咱们兄弟俩吧?” 黑衣老妪怔的一怔,颤巍巍放下茶盅,抬头望望劲装汉子,迟疑一下,忽然满脸堆笑,道:“大爷想必是找错了人,老婆子带着我们小的,是到县城里探亲来的,老婆子从没见过大爷……” 那劲装汉子喉间发出“赫”的一声大笑,道:“湘西巫婆子,算得是拍花党的老祖宗了,没想到竟会这般窝囊,嘿嘿,任你巫婆子烧成焦炭,也逃不过咱们兄弟眼睛。 你们干这一行的,要在祖师爷面前烧去一节小指,立下重誓,不信,你把左手伸出来让大家瞧瞧,是不是烧去一节小指?” 黑衣老妪瘪嘴鼓动,朝四周食客瞧了一下,不悦的道:“这位大爷说得好不奇怪,老婆子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烧去一节小指,诸位大爷,替我老婆子作个见证……” 她一边说话,左手撩起衣袖,颤巍的伸出手掌!只见她干瘪得有如乌爪般的手掌,包呈发白,小指上竟然套着一只银色指套! 另一个劲装汉子睹状大惊,急忙喝道:“老大,当心老虔婆的五阴手!” 说是迟,那时快!别看黑衣老娘颤巍巍的模样,手掌伸出,突然动作如电,朝面前劲装汉子当胸送去,口中阴笑道:“你瞧瞧清楚!” 那劲装汉子武功也自不弱,闻声知变,撤步挫腰,一个大挪移,向穷闪退数尺。浓眉一扬,怒目笑道:“老虔婆,你这点伎俩,贺老大还不放在眼里!”—— 幻想时代扫校 第七十九章 全非面目曾相识 黑衣老妪脸上变得异常狂厉,白发飘动,三角眼凶睛闪烁,桀桀怪笑道:“五阴手下,难有逃命的人,贺老大你躲的再快,也莫想捱过七日。” 另一个汉子已在此时迅速从青布包袱中取出两柄厚背被风刀,扬手把一柄丢了过来,口中喝道:“老大接着!” 叫贺老大的汉子伸手接住刀柄,狂笑道:“贺德彪就是中了你五阴手,也要七日之后才发,你老虔婆只伯捱不过此刻!” 那另一汉子惊到门口,拱拱手道:“诸位老乡,咱们陇右双刀贺氏兄弟,为替故友报仇,找了这老巫婆五年,不料今日会在这里碰上,诸位老乡清借光一步,免得动手误伤。” 食客们眼看两人亮出凶器,早已吓的两腿发软,不用他交待,已经纷纷夺门而出。只有靠里首壁角一张座头上一个灰衣瘦小老人,因距离已远,还坐在那里没走。 黑衣老框身边的吊眼塌鼻青年,当真是一个十足白痴,对眼前之事,恍如不见,依然楞得的坐着,一言不发。 巫婆子瞧了他一眼,口中低低的道:“乖孩子啊!人家陇右双刀找娘的霉气来了,你还不替娘出些力气,打发了他们?” 她声音阴森,说来有如梦吃! 但那个吊眼塌鼻青年,却突然站起身来,张目道:“谁是陇右双刀?陇右双刀在哪里?” 他双目转动之间,精光陡射,哪里还像是个白痴? 巫婆干瘪着嘴笑道:“这两人手里握着明晃晃泼风刀的不就是陇有双刀吗?” 吊眼塌鼻青年两道炯炯目光,一下落到陇有双刀身上,大声道:“你们要待怎的?” 陇有双刀贺老大瞧的心头一震,暗想:这会是谁?瞧他一身武功大非弱手,却中了巫婆子的迷心术! 他想起自己拜弟就是被巫婆子迷失心神,为虎作伥,替她做下许多伤天害理之事,结果被白道中人追急了,巫婆子怕被人揭穿秘密,杀以灭口,如今这汉子只怕也是她拐来的!心中一转,立即大声说道:“咱们兄弟,只是找巫婆子算帐,她作恶多端,尊驾是谁?犯不着替她卖命。” 吊眼鼻塌青年似在倾听着贺老大说话,脸上神色,果然渐渐缓和下来。 巫婆子轻嗤道:“贺老大,你倒想离间起咱们母子来了,他会是谁?他是我老婆子的亲生儿子。”说到这里,一面回过头去,柔声道:“乖孩子,你不会告诉他,你是娘的亲生儿子。” 吊眼塌异青年果然说道:“我是娘的亲生儿子。” 贺老大朝巫婆子冷笑一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吊眼塌鼻青年回头望望巫婆子,吃力的道:“我叫巫天赐。” 巫婆子笑着点头道:“你听见了吧?好!乖孩子,你替娘把他刀夺下来!” 贺老大厉吼一声:“巫婆子,此人明明被你迷了心窍,你这作恶多端的老巫婆!” 刀随声出,翻腕朝巫婆子右肩削去! 巫婆子向后一让,吊眼塌鼻青年陡然跨前一步,挥手一掌,向贺老大手上单刀拂去! 他随手一拂,立即有一股潜力应手而出,一下就通住贺老大刀势,左手一伸,正待去夺他手中兵刃! 贺老二斜里一刀,侧击而来,劈向吊眼塌鼻青年手腕。 吊眼塌鼻青年说话迟钝,但出手应敌,却是十分刚落,左腕一沉,避开侧击一刀,同时飞起一脚,直踢贺老二执刀手腕! 贺老大眼看吊眼塌鼻青年,出手两招,看出地武功极高,店堂中地方狭窄,自己两人施展不开手脚,决难讨得便宜。 心念方动,只听“砰”的一声,自己老二已被吊眼塌鼻青年一脚踢中刀柄,厚背披风刀,脱手飞出! 心头大骇,慌忙纵身跃起,一把抓住刀背,口中低喝一声:“老二速退,咱们到门外去!” 身发如箭,一下子琼出店门。 贺老二也并不怠慢,跟着贺老大身后,飞纵出去。 贺老大身于朝前掠出,口中低喝一声:“接住了” 披风刀却朝身后贺老二丢去。 贺老二身形还没落地,一抄手,就把飞来单刀接到手上。 贺氏双刀果然名不虚传,光看他们身在浮掠之际,掷刀接刀的一手绝招,门外就有不少人喝起彩来? 两人落到地上,立即左右分开,横刀卓立,贺老大就大声喝道:“巫婆子,你还不出来领死!” 巫婆子低声道:“乖孩子,还不快追出去,人家在叫阵了呢?” 吊眼塌鼻青年虎吼一声,猛然往门外追去,朝两人扑到。 陇右双刀资氏兄弟原是精擅合博之术,他们因店堂内施展不开,才退出店外,此时一见吊眼塌鼻青年纵身扑来,两人不再打话,一挺手中披风刀,立时全力向他攻去。他们武力本已不弱,此刻一经联手合搏,彼此之间,互相救应,更见佳妙! 吊眼塌鼻青年空着双手,竟然被两人抢尽先机。 一时间,但见刀光如雪,纵横交叉,幻起重重刀影,绵密得有如一片刀网,把吊限塌鼻青年裹入其中。 巫婆子站在酒馆门口,鸠脸上露出紧张之色! 贺氏兄弟一轮急攻之后,吊眼塌界青年突然展开反击,只见他身形俯仰之间,双臂扬起,划出一片错落指影,劲风丝丝,透指而出! 贺氏兄弟没想到眼前这吊眼塌鼻青年武功之高,大出意料,劲急指风竟然形同有物,锐不可当,自己两人手上枉自执着利器,依然抵挡不住对方凌厉功势。 吊眼塌鼻青年一连几招,扳回劣势,他丝毫不顾贺氏兄弟双刀凌厉,双臂连续扬起,指影漫天,绝招频出! 陇右双刀贺氏兄弟武功虽高,但如何挡得往吊眼塌鼻青年这一阵指法的攻势。片刻功夫,就被拂上穴道,跌倒地上,吊眼塌鼻青年也自住手。 巫婆子却在此时一闪而出,俯下身去,在两人身上拍了一掌,阴笑道:“老婆子也不赶尽杀绝,你们去吧!” 贺氏兄弟从地上一跃而起,抬起被风刀,满面羞愧,掉头就走。 巫婆子望着两人,嘴角间噙着阴森笑意,回头柔声道:“乖孩子,咱们也走吧!” 母子两人,也相继离去。 围着看热闹的人,也纷纷散了,只剩下一个瘦小的灰衣老人,还怔怔的站在当地,口中喃喃中道:“千佛指,这楞小子从哪里学来的千佛指呢?唉!好歹毒的手法,我既然遇上了,岂能不管?” 说到这里,忽然展开脚程,朝马当山方向追了下去。 一会功夫,便追上了陇右双刀,这就叫道:“两位老弟,请留步。” 陇右双刀正在疾奔之间,忽听身后有人叫喊,停步瞧去,认出正是刚才酒馆中独酌的发衣老人,不由一怔! 那次农老人在这一瞬之间,业已到了面前。贺老二一手紧握刀柄,迅即挪开几步,和老大斜斜相对而立。 贺老大慌忙朝兄弟使了个眼色,一面抱拳道:“老丈一路跟了下来,不知有何见教!” 灰衣老人瞧了两人一眼,徐徐说道:“方才巫婆子替两位解开穴道之时,暗下毒手,拍了两位死穴,这是湘西排教一脉的五阴散手,拍中人身,七日必死。” 贺老二怒容满面,咬牙切齿的道:“老大,咱们回去和老虔婆拚了!” 贺老大脸上闪过一丝阴影,接着长叹一声,摇头道:“巫婆子同行的那个青年,心志虽失,武功极高,咱们兄弟和地差的太远,技不如人,赶去了也徒自招辱。” 贺老二道:“难道咱们就此罢了不成?” 贺老大道:“五阴手拍中人身,七日必死,咱们除了认命,又有何用?”说到这里,朝灰衣老人拱拱手道:“多蒙老丈赶来相告,在下兄弟感激不尽。” 灰衣老人双目炯炯,盯着贺氏兄弟,呵呵笑道:“五阴散手虽然歹毒,但如能十二个时辰施救,还不算太难,不然,老朽也不会跟踪贤昆仲上来了。” 贺老大喜道:“老丈救命之恩,在下兄弟必有以报,不知老丈名号,如何称呼?” 灰衣老人道:“老朽从不在江湖走动,说了两位也不会知道,目前时间无多,贤昆仲快请盘膝坐下,老朽好替你们施救。” 贺氏兄弟知道他不肯多说,不再好问,当下依言在路边林下盘膝坐好。 灰衣老人偏头问道:“两位想是知道巫婆子来历的了?” 贺老大听的不由怔了一怔,暗想:“江湖上只要提到湘阴老巫娘,也可说是无人不知的人物,这样看来,他倒真是从没在江湖走动之人!”一面回道:“巫婆子人称老巫娘,在拍花党一行之中,辈份极高,尤精迷魂,易容之术。” 灰衣老人沉吟道:“难道那楞小子真会是地?” 他只是自言自语的说着,贺氏兄弟自然不好相问。 灰衣老人也不再说话,双目微阖倏张,扬手一掌,击在贺老大背后“命门穴”上。 贺老大骤不及防,应手倒地,“哇”的一声,张口喷出一口黑血! 贺老二瞧得大惊,要待跃起,已是不及,只觉“命门穴”上同样被老人一掌拍中,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黑血,心头登时清楚。 一时只当中了老人狡计,咬紧牙关,奋力跃起,眼看灰衣老人脸含微笑,站在一边,口中大喝一声,正待举刀劈去! 只听贺老大低喝一声:“老二不可鲁莽!” 灰衣老人含笑道:“两位瘀血已去,只须静养数日,即可无事。” 说完,转身朝来路奔去。 贺老二低头一瞧,果见地上有着两口黑血,心知不假。 贺老大忙道:“老丈请留步。” 灰衣老人回头道:“老朽还有事去,再迟就来不及了!” 他脚下极快,话声传来,人已渐渐走远。 贺老大望着灰衣老人后影,半晌没有作声,忽然一拍巴掌,回头道:“老二,你觉得如何了?” 贺老二道:“小弟适才运气检查全身,内脉血脉流畅,只是精神稍感疲乏。” 贺老大点点头道:“这就是了,咱们这条命,算是白捡来的,大丈夫受人泪滴之惠,必当涌泉以报,走,咱们跟着他去。” 贺老二讶道:“咱们要到哪里去?” 贺老大道:“如果我推想不错,这位老立可能和巫婆子身边那个青年有关。” 贺老二道:“人家武功高出咱们不知多少,咱们兄弟跟去了,又有何用?” 贺老大道:“这位老大武功虽高,但他说的不假,很少在江湖走动,咱们暗中跟去,也许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贺老二点头道:“既然如此,咱们快走!” 两人收起被风刀,匆匆朝来路赶去。 前面灰衣老人走的极快,两人用尽全力,这只能遥遥跟着,落后甚远,但他们只想暗中尾随,倒也不急。 灰衣老人一路只是抄行小路,绕出流澌桥,还是丝毫没停,陇有双刀不禁暗暗纳罕,他到底要赶到什么地方去?难道他不是追巫婆子来的? 天色渐近黄昏,这一趟路程少说也赶了五六十里,灰衣老人忽然又从小路转入官道。 这是通往湖口的要道,但见他纵身掠起,修地隐入路旁树林之中。 贺老大瞧得暗“哦’一声,心想:姜是老的辣,尽管灰衣老人很少在江湖走动,但心思却是十分缜密。 敢请他算定巫婆子两人,必然会赶来湖口打尖,因此他抄小路赶在前面,在此等候。心念转动,也立即和贺老二打了个手式,一起闪入林中,缓缓朝前移去。 天色渐渐昏黑下来,来路上果然有两条人影,逐渐走近,那正是一身黑衣,形同鬼魅的巫婆子,和那个吊眼塌鼻青年。 贺老二仇人相见,忍不住伸手朝刀柄上抓去。 贺老大急忙低声道:“老二,别忙!” 说话之间,巫婆子业已走近灰衣老人隐身之处,喜地疾风飒然,一条人影疾如闪电,从林间闪出。 巫婆子方自一惊,但觉右碗一麻,已被人家刁位脱脉,一身劲力全失,急忙抬目瞧去。 看清来人正是彭泽酒馆中那个灰衣老人,此刻双目炯炯,注视自己,沉声道:“巫婆子,老朽只有几句话,问完便走,若敢违拗,莫怪老朽手下无情。” 吊眼塌鼻青年虽然眼看巫婆子被人擒住,但他因没有巫婆子发令,只是怔怔的瞧着,并不出手。 巫婆子冷冷的道:“老婆子行走江湖,自问并无开罪朋友之处,咱们素不相识,你要问我老婆子什么?” 灰衣老人一指吊眼塌鼻青年,说道:“老实说,这人是谁?” 巫婆子暗暗吃了一惊,但她脸上神色不变,冷笑道:“朋友这话问得好不奇怪?他是我老婆子的亲生儿子,难道还有假的?” 灰衣老人大笑道:“巫婆子……嘿……” 话声出口,陡觉自己五个指头微感一丝寒意,不禁脸色一沉,嘿然笑道:“五阴气功,如何能伤得了我?你想在老朽面前捣鬼,不嫌自讨苦吃吗?” 巫婆子正在潜运五阴气功,话声入耳,便觉对方五指,一瞬之间,有如烧红了的铁条,炙热如火。心头不禁大感凛骇,对方使的极似乾阳真气,正是自己五阴气功的克星,不禁白发飘动,色厉内荏道:“有话只管问吧!” 灰衣老人冷笑道:“他是你亲生儿子,你倒说说他方才使的是什么指法?” 巫婆子理直气壮的道:“那是老婆子师门武学,朋友巴……” 灰衣老人仰天笑道:“千拂指居然成了你巫婆子的师门武功,岂不可笑?” 吊眼塌鼻青年一直呆若水鸡,站在边上,不声不响,此刻听到“千佛指’三字,脸上登时露出惘然之色,大声道:“千佛……指?千……佛……指这名字好熟啊……”—— 幻想时代扫校 第八十章 一老堂堂不含糊 灰衣老人目中精芒闪动,回头道:“不错,你方才使的就是千佛指,你想想看,这套指法是从哪里学来的?” 吊眼塌鼻青年似乎经过一阵思索,忽然目光徐徐落在巫婆子身上,木然道:“是娘教我的。” 巫婆子鸠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冷冷的道:“如何?我儿子虽然头脑不大灵活,但老婆子教他的武功,他还都能记得,天下武功,异派同源,也许咱们这套指法,和千佛指有相近之处,以致引起朋友怀疑,现在你总该相信了吧?” 灰衣老人五指一松,抬脸道:“老朽得罪了,你们去吧!” 贺老大眼看淡衣老人轻易放过巫婆子,不禁暗暗摇头。 贺老二赶忙凑到老大耳边,低声道:“老大,他放过了老虔婆,咱们出去和她拚了吧!” 贺老大还没答话,蓦听远处响起一声沉雷似的喝声:“且慢!” 声音不响,但甚是震耳! 贺氏兄弟听的一惊,暗想:此人好精纯的内功,不知是何等作人? 灰衣老人、巫婆子自然也深感意外,同时举目瞧去,只见十来丈外,正有一个人影,飘然行来! 此人一身宽大紫袍,腰悬长剑,生的鹞目鹰鼻,面目深沉,两道寒电似的目光,相距虽远,已逼人射来! 紫袍人目光落到灰衣老人身上,立即拱拱手,大笑道:“哈哈,翟兄久违,兄弟找了你许久,没想到会在这里巧遇!” 贺老二不知来人是谁,用手肘暗暗撞了老大一下。 贺老大因只觉来人气概非凡,决非寻常之人,他既和灰衣老人相识,自己也不知灰衣老人来历。正好从两人对话中,听听口气,因此连忙向乃弟摇首示意。 只听灰衣老人冷冷说道:“老朽没死在南老哥‘搜魂针’下,南老哥是否还想补上几针?” 贺老大听的头皮发炸,倒吸一口凉气,原来这紫袍人竟然是五奇世家中凶名久着的二代南魔南世侯!只不知灰衣老人是谁? 那巫婆子看出来苗头不对,趁两人说话之时,暗中扯了吊眼塌鼻青年一把,正想悄悄退走! 紫饱人目光如炬,突然喝道:“你还不给老夫站住!” 他当真言出如山,另有一股摄人威仪,巫婆子经他一喝,果然吓得脚下脚躇,不敢稍动! 吊眼塌鼻青年呆呆的望了南魔一眼,但在他眼光之中,似乎对南魔十分厌恶! 南世侯喝声出口,连正眼也没瞧巫婆子一下,目光一抬,笑道:“翟兄可知兄弟找你,为了何事?” 灰衣老人道:“这个老朽倒没有想到。” 南世侯嘿嘿笑道:“翟兄找上佟家庄,自是为了千手如来,这和兄弟寻找翟兄,理由相同。” 灰衣老人大笑道:“难道千手如来,落在老朽手上了?” 南世侯淡淡笑道:“这倒不是,绿玉金莲千手如来,早在两月之前,已被兄弟当着四大门派掌门人砸成粉碎!” 灰衣老人皱皱眉,道:“如此说来,你已学会了千手如来上的武功?” 南世侯得意笑道:“不错,翟兄当真料事如神!” 灰衣老人道:“因此你务必找到老朽,杀以灭口,如此则天下会于手如来上武功的人,只你姓南的一个了?” 南世侯纵声大笑道:“高见,高见,兄弟当日砸碎千手如来,也确是此意,但后来发现会‘辟邪剑法’、‘千佛指’的,不止兄弟一个。” 灰衣老人张目道:“那是什么人?” 南世侯道:“此人是峨嵋门下赵南珩。” 灰衣老人还没开口,站在边上的吊眼塌鼻青年微微一震,茫然道:“赵南珩?赵南珩是谁?” 南世侯横目瞧了吊眼塌界青年一眼,又道:“兄弟找寻翟兄,就是有两件事要向翟无请教。” 灰衣老人道:“请说。” 南世侯神情一正,道:“兄弟第一件想请教的,是翟兄可曾把千佛指传给了什么人?” 灰衣老人冷冷笑道:“这个恕老朽无可奉告。” 南世侯点点头道:“好,咱们丢开第一件,第二件是翟兄三十年来,精研‘千佛指法’,定然已有极高的成就,兄弟颇想领教一、二。” 灰衣老人明知遇上南魔,决难善罢,闻言哈哈一笑,道:“南老哥好说,老朽微末之技,只怕难是你的敌手,但南老哥划下道来,老朽又不得不舍命奉陪。” 南世侯微微一笑,摇手道:“翟兄不必误会,兄弟并无和翟兄为敌之意,咱们只以‘千佛指’为限,向翟兄讨教而已!” 灰衣老人听得心中大疑,他不明白南魔要和自己较量“千佛指法”究竟用意何在?一面淡然道:“也好,南老哥请出手吧!” 南世侯突然目射精光,身形不动,向后跃退三步,说道:“翟兄注意了!” 左手一抬,连续点出三指。 躲在树后的陇右双刀贺氏兄弟,听了半天,只听出南魔和灰衣老人,是为了“千佛指” 法。 两人虽在江湖上跑了半辈子,但因四大门派失落千手如来之事,甚是机密,外界知道的人不多。是以始终听不出一点头绪,连灰衣老人究竟是何来历,也一无所知。 只是林前两人都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这一场搏斗,胜负未可逆料,一时哪敢稍露形迹? 南世侯果然不愧是二代南魔,轻描淡写的点出三指,指风出手,隔着老远,就听到三声“嘶”“嘶”细响,破空生啸! 灰衣老人心知今宵之战,非同小可,出指应战,十分谨慎。 他因对方言明只以“千佛指”为限,是以一路全待守势,默察南世侯指法路数,看他从千手如来上学来的武功,究竟学得几成功夫? 因此门户封闭的严谨无比,双脚不丁不八,钉在原地,攻拒之间,也只是上身俯仰摇摆,封解南魔攻势。 南世侯似在全力抢攻,双臂摇处,但见臂影纵横,指风如雨,不大工夫,已把灰衣老人圈入一片错落指影之中。 陇右双刀贺氏兄弟,全神贯注的看着这场恶斗,只觉两人虽然打得异常激烈。可是两人之间,还隔着寻丈距离,南世侯和灰衣老人全都脚下站桩,只以指法变动,互相封拆。 但从情势看去,南世侯指风凌厉,抢尽了先机,灰衣老人却束手缚脚,只有招架的份儿。这种高手过招,自己兄弟两人连看都看不大清楚,就是想要插手,也无法插的进去。 巫婆子被南魔喝住之后,一直站在那里,不敢稍动,此刻眼看南世侯和灰衣老人动上了手,如想逃走,自是极好机会。 但巫婆子在江湖混久了,知道像南世侯这样的高手,虽在动手之际,仍然耳听八方,眼顾四周,自己只要脚上稍动,断难逃得过他的耳目,也逃不出他的手法。是以装出一副怕事模样,拉着吊眼塌鼻青年站到一颗大树底下,倚树休息。 其实她手上早已暗暗取出一颗黑黝黝的东西,紧握掌心,那是石老令公临行时才交给自己的“迷踪弹”,当时曾说:“此弹一经出手,一二十丈方圆,悉为黑烟弥漫,生生不息,万一遇上强敌,可助你脱险,但如非万不得已,不准轻易使用。” 今晚看来已是非此不能脱身,但终因南魔的武功实在非同小可,她不敢轻举妄动,心头暗自盘算,至少也要等南魔和灰衣老人打到最紧要关头,无暇顾到自己之时才能趁机逃走。 双方的搏斗,差不多已有五、六十招了,灰衣老人仍然全操守势,毫无反击之微。南世侯先前似乎还略存顾忌,渐渐出指的招数,愈来愈见奇特。 灰衣老人全神凝注,一面封拒,一面观察,初时对方一招一式,都可辨认,而且大半全是自己娴熟于胸的指法。但打到五十招之后,南世侯招法变化,愈来愈多,有许多自己从未见过!他知道自己这路指法,残缺不全,虽经自己多年研练,一再修补,总究本窥全貌,难臻完善。 激战中,只听南世侯突然大笑一声,道:“翟兄原来也不会‘迥龙身法’!” 灰衣老人听得不由恍然大悟,暗想:“原来南世侯仅仅参透千手如来的武功,并没有参详出九形金莲上的奥妙,因此想从自己身上,探究迥龙身法。 焉知这迥龙身法,满地游走,自己当年也只听父亲说过,可惜父亲不会武功,暗中记下这套‘千佛指法”已非易事,遇龙身法乃是中飞龙精心设计的武学,何等玄奥,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哪想说得清楚? 经过自己这多年的摹拟,仍然找不出半点迹象,否则也不会因听到千手如来的下落,见猎心喜,找上佟家在去了。(写到这里,灰衣老人的身份,已毋须交待,读者也可以想到就是传授赵南珩千佛指的翟天成了。翟天成的父亲,即是当年替四大门派雕琢千手如来的名匠翟迪,已散见前文,此处不赘) 却说翟天成心念一转,不禁大笑道:“南老哥想从老朽身上发掘‘迥龙身法’,老朽倒想在南老哥身上瞧瞧这失传的维学呢?” 南世侯嘿然笑道:“翟兄那是真的不会了?” 说到这里,突然身形晃动,直欺过来! 先前两人相隔寻丈,各自站着不动,出指发招,指风飞射,全是隔空互击。这会南世侯的突然欺近,顿时变成了近身搏斗。 翟天成还是脚下站桩,坚守门户,晃身摇臂,漾起一层又一层的指影。 南世侯却使出他的“七星身法”,绕着翟天成,电旋飞惊。漫天指影,从四面八方,飘洒而来,缕缕指风,当真有无孔不入之势! 翟天成吃亏在没有身法为辅,仪仗上身俯仰摇晃,短时间固然可以收缩小圈子,严守门户之效。 如果对手换了不是南世侯这样顶尖高手,此种以静制动的打法,决不会落败,但他的对手是二代南魔,武功内力,均臻上乘,时间一长,四周压力,不断的增加。 七星身法又是穿插游走,变化无穷,左右前后,只要稍一照顾不周,对方锐利指风,就如格随形,乘隙攻到。 翟天成谨守门户,也就渐渐感到左右支细,应付艰难,何况他的指法,原是残缺不全的! 陇右双刀贺氏兄弟眼看南魔紫衣飘飞,风声呼啸,两立方圆,根本瞧不清什么,灰衣老人好像落在陷井之中,不能自拔! 心知危急,只是自己两人平日任自称雄江湖,碰到南魔这等高手,莫说和他动手,根本连看都看不清楚;但贺氏兄弟身受灰衣老人救命之恩,明知飞蛾扑火,于永无济,也不得不舍命一拚。 贺老大掌心紧握披风力,低声喝道:“老二,灰衣老前辈情势危急,咱们拚死也得出去!” 贺老二点头道:“不错,咱们干……” 话声未落,突然听到一声闷雷般大吼,一条人影,闪电朝南世侯扑去! 贺老二怔了一怔,奇道:“是巫婆子的儿子?” 贺老大也觉事出离奇,慌忙拉了老二一把,道:“咱们且慢点出去!” 原来那吊眼塌鼻青年站在巫婆子身旁,自从南世候和翟天成动上了手,他一双迷茫的眼睛,就一霎不霎的注视两人手上。 指法变幻,愈出愈奇,他眼中神光,也渐渐凝聚,渐渐有神,依稀之间,觉得这两人似乎相识,只是怎么也想不起他们是谁?但在迷糊的神志中,还有一点直觉印象,那是对高大的紫袍人心感厌恶,对灰衣老人心有好感。 此刻眼看灰衣老人情势危急,心中不觉有气,大吼一声,双脚点动,双肩抡舞,猛向紫施人扑去! 这下子把巫婆子瞧的大吃一惊,暗说一声,糟了!这下这小子闯出穷祸来了,南魔之为南魔,是个顺地者昌,逆地者亡的人物,这小子冲出去送死,非激怒这魔头不可,自己得快逃走才好! 心念一动,哪还停留?急匆匆朝林中钻去! 她不逃倒也罢了,这一转身开溜,可把隐身数文外的贺老二瞧得眼中冒火,来不及通知老大,厉吼一声:“巫婆子哪里走?” 人随声出,一下跃出树林。 贺老大喝阻不及,也只好跟着出来! 双方相距少说世隔着十来支远,等两人飞纵出林,巫婆子已奔出十数丈外。 她匆忙逃走,陡听身后有人大喝,一时心胆俱碎,哪里还分辩得出是谁?手中紧紧握着一颗藉以保命的“迷踪弹”,立即朝地上投下。 她满以为石老令公命自己护送吊眼塌鼻青年前去四方教总坛,就是把自己视作心腹。他告诉自己,万一遇上强敌,无法脱身之际,只要投下此弹,十立方圆,立化浓烟,即可安然脱险,当然不会有假。 哪知用力一掷,只听轰然一声,火光四闪,周围数丈,立即被烈火所包,巫婆子只惨曝了一声,就向火光中倒下。 原来所谓“迷踪弹”,竟然是一颗猛烈无比的炸药。 石老令公——石龙婆的化身——要她在遇上强敌,无法脱易之时,投掷此弹,即是要她和吊眼塌鼻青年同归于尽,藉以灭口而已! 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平日狡猾如狐的巫婆子,竟然上了石老令公的大当。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陇右双刀纵身出林,还没追上,只听轰然巨响,巫婆子已在一片火光中倒了下去,两人方自一怔,不知巫婆子何以要投弹自毙? 回头一瞧,灰衣老人不知何时,也已跌坐地上,只是喘息。吊眼塌鼻青年却和南世侯打得异常激烈! 贺老大、贺老二瞧得大吃一惊,急忙奔近过去,把发衣老人扶起,趁着熊熊火光,但见灰衣老人脸色苍白,不注的喘息,伤势显然不轻。但他一双目光,却只是注视着场中南世侯和吊眼塌鼻青年两人!—— 幻想时代扫校 第八十一章 泄露行藏语未真 原来南世候和翟天成打到五六十招以上,施展“七星身法”配合“千佛指”,连续抢攻之下,试出对方不但不会“迥龙身法”,而且连“千佛指”也不如自己远甚,心中顿前杀机。 他武功原要胜过翟天成甚多:虽然他不肯食言,使的仍是“千佛指法”,但这一放手逼攻,翟天成哪里还想封架得注? 只听南世侯沉嘿一声,一缕指风业已点上翟天成右肩“肩并穴”。这时恰巧吊眼塌鼻青年大吼一声,纵身扑到。 南世侯是何等人物,一抬得手,哪容翟天成逃出手去,另一缕指风,已快逾闪电,袭上“脑中”。等吊眼塌界青年扑到身后,翟天成已闷哼一声,一跤跌在地上。 南世侯身如电旋,右手袍袖,才向后拂出,但就在这一拂之间,他陡然发觉袭来指风,竟然劲急如矢。而且使的居然也是“千佛指”!居然指力内劲,不在翟天成之下! 心头不禁一奇,同时耳中听到“轰”然爆炸之声,和巫婆子的一声惨嗥,葬身火窟。但吊眼塌界青年却恍如未闻,奋不顾身的朝自己急攻而来。 南世侯冷冷一哼,付道:这小子指法,分明是翟天成所授!他身形后退数步,目中精芒闪动,盯着吊眼损鼻青年,正待喝问! 目光一对,只觉服前这个年青人,在这刹那这间,竟然如换了一个人似的,眼中神光充足,分明身怀上乘武学! 尤其自己后退半步,他却趁势逼近,双臂连扬,身子跟着前扑,错落指影,有如急风骤雨般朝身前卷来! 南世侯赫然怒笑,双手一紧,十道指风,像排山倒海般迎击出去!两人这一交上手,动作之快,当真迅若奔雷,片刻之间,已对折了三十来招。 南世侯做梦也没有想到对方轻轻年纪,武功竟会有如此高强。 最使他惊奇的是吊眼塌鼻的指法,如果出于翟天成所传,但翟天成方才动手之时,明明还有许多遗漏的地方,而吊眼塌鼻青年却完整无缺,心头愈疑,出手也愈是凌厉。 吊眼塌鼻青年究竟功力不及南魔深厚,同样一套指法,又打了十几个照面,已渐渐相形见础,出招发指,大不如先前来得凌厉。但就在他感到不足应用之时,忽然怪招突出,五指舒展,化指为掌,接连朝南世侯前身大穴佛来! “什么?这小子还擅向家拂脉截经手法!” 南世侯不禁又是一怔,如炬双目,瞥了吊眼塌鼻青年一眼,心头疑念更炽,狂笑一声,大油飞扬,身形离地三尺,双手疾发,遥遥劈出! 他这双掌出手,挟着强猛绝伦的罡风狂飙,呼啸盈耳,有若怒潮汹涌,朝吊眼塌鼻青年扑去。不,他左右双手发出的两股劲道,一左一右,由两面包抄而去,除了硬接之外,实难闪避! 哪知两股罡风,堪堪朝四周合围,吊眼损鼻青年的身子忽然凌空跃起两丈多高!。“那向中间涌到的罡风,互相激荡,卷起一团风柱,差不多也涌上两立来高,正好在吊眼塌鼻青年的脚下,飞旋而散! 南世侯双掌出手,眼看吊眼塌鼻青年笔直飞起两丈有余,还没有想到对方使的乃是“潜龙升天”身法。 见他避开自己一击,不由仰脸一声冷笑,右术突然扬起,随手又是一股强猛力道,直向吊眼塌鼻青年要落的身子拍去! 这一下虽然只是单掌拍出,但威力仍是奇大,而且他在对方身是半空,力尽将落之际劈出,自然是立意要把吊眼塌鼻青年毁在掌下! 可是掌风才出,吊眼塌鼻青年却在此时,双臂一划,正向下落的身?,忽然横飞出去。 在空中一个转折,十指连弹,迎着南世侯当头扑来! 十道指风,挟着丝丝细响,漫天飘洒! 南世侯双目光芒暴射,楞的一楞身如流水,疾退出一丈开外,口中禁不住厉声喝道: “龙飞龙渊?你是赵启潜什么人?” 吊眼塌鼻青年经他这一声暴喝,身子疾然落地,双目流露出一片惘然之色,楞楞问道: “龙飞九渊?什么叫做龙飞九渊?” 他似乎已经忘记在和火搏斗,望着南世侯,口中重复的道:“赵启潜?这名字好熟呀? 你说他是谁?” 南世侯呆的一呆,点点头赫然笑道:“老夫带你去看他……” 话音未落,指出如风,一下点到吊眼塌鼻青年左臂。 吊眼塌鼻青年眼看他一指点来,竟然丝毫没有抗拒。南世侯更不打话,一把扶起他的身子,长笑一声,如飞而去! 这一阵工夫,正是陇有双刀贺氏兄弟赶来扶起翟天成的同一时候,贺老大低低问道: “老人家,你怎么了?” 翟天成喘息道:“不要紧!” 他说话之时,两道目光突然一直,那是发现南魔制住吊眼塌鼻青年,挟持而去,不禁一阵喘息,急道:“他……他……把他掳去了?” 贺老大抢目瞧去,南世候的高大身形,已在黑夜中消失,忍不住问道:“老人家,你说的他到底是谁?” 翟天成伤势渐渐恶化,气息断续,说道:“千佛指……他是……赵南珩……” 贺老二道:“老大,这位老人家怕是不行了。” 贺老大拭着汗水,点点头,一手按在他“命门穴”上,一面附耳说道:“老人家,你伤在哪里?快振作点,晚辈替你找伤科去。” 翟天成低弱的道:“没用了,你用不着替我度气了,老朽伤在“膻中穴”,南魔下的杀手哪能得救?” 贺老大道:“那么老人家你可要咱们兄弟,替你做些什么事?” 翟天成摇摇头道:“没……没有……他……掳去……你们替……他……” 话声未完,口中咯的一声,头颈缓缓垂了下去! 贺老大大惊道:“老……老人家,老人家!” 翟天成已经说不出话来,目光散漫,渐渐阁上眼皮。 贺老二道:“老大,这位老人家已经去了。” 贺老大神色黯然,点点头道:“老二,这位老人家临终之言,好像那傻小子,叫什么赵南珩,要咱们去把他救出来?” 贺老二咋舌道:“人是南魔掳去的,咱们兄弟惹得起他?” 贺老大道:“咱们这条命都是老人家救的,老人家临终之言,就是龙潭虎穴,咱们送了命,也要去!” 贺老二一拍巴掌道:“不错,陇右双刀送命事小,报恩事大,咱们走!” 贺老二道:“咱们先把老人家遗体埋了,再赶下去不迟,老二,咱们此去,十成有八成是非丢了命不可,但咱们总不能平白丢命,与事无补,所以咱们要准备去丢命,但最好当然是不去。” 贺老二道:“你此话怎说?” 贺老大微笑道:“这就是说咱们不能光凭武功,你我这点武功,在南魔面前简直不费地一个指头,咱们得用上点计谋。” 贺老二道:“咱任凭你老大作主。” 两人边说边用披风刀在林前掘了个坑,把翟天成尸体放好,然后又搬了一块大石,放在坟前,用刀划了“翟老人家之墓”几个大字,才行离去。 ****** 孔垄、黄梅县的一个小镇,和九江隔江相对。 这时晨曦初上,由清江通往扎城的一条石径上,正有一个面孔黝黑,身穿青绸劲装的青年,步履轻快,朝前攒程! “喂,喂,小哥,你停一停呀!” 一个低沉的声音,追在劲装青年后面喊着! 劲装青年蓦地住步,回头瞧去,只见身后追来的却是一个身穿半长不短黑色葛衫的瘦小老头,脚步蹒跚,边跑边道:“我瞧就是你,但后形又有点不像,你可把我跑累了!” 劲装青年目光一瞥,冷冷的道:“朋友想是找错了人?” 说着转身要走! 黑衣老头豆眼滚动,喀的笑道:“一点也没找错,嘻嘻,找算准你会从这里来,一连等了你几天啦!你瞧,我那边不是放了一个摊子,这倒据地方,连半文也挣不到。” 劲装青年不耐地转头瞧去,果见小镇口上,一棵树身上挂着一方三尺来长的白布,布上画着一个八卦,地上散放着卦简金钱之类,原来他是卖卦的!” 哩,他突然想起这黑衣老头,一脸很琐,难怪有些面熟,原来正是数月前在中馆驿酒楼门前那个卖卦老头,不禁脸色一沉,冷冷道:“我不认识你!” 说完转身就走! 黑衣老头怔的一怔,急忙梯梯他地的踉在后面,低笑道:“小哥,你是在生我的气?对了,你一定认为老哥哥不够朋友,一路躲躲藏藏的捉弄你,其实这是天大冤枉,师傅老人家关照我,别和中飞龙照面……” 劲装青年听他提到中飞龙,心头猛地一紧,脚下也同时加快。 黑衣老人续道:“可是这一趟,我非找到你不可,你总记得那次断眉老五和我老哥哥订下的约会,偏偏师傅老人家又不肯认帐,你说事情糟不糟?” 他任你劲装青年跑得多快,依然梯梯他地的跟在后面,说个不停。 劲装青年心知对方把自己当作了赵南珩,心头更是吃惊,身形蓦然一停,含怒道:“朋友尽管唠叨些什么?在下已经告诉你,不认识你……” 黑衣老人瞪着两颗豆眼,打量着劲装青年,证道:“你果然不是他……”他忽然凑近一步道:“晤,晤,小哥,那我得问问清楚,你脸上的易容药剂,从哪里弄来的?” 不错,劲装青年是经过易容的,他黝黑的脸色,正是用了赵南珩的易容药丸! 劲装青年听得脸色一变,倏地后退一步,右手扬起,“呛”的一声,从掌心射出一道银虹。他手上立时多了一支三尺长的细长长剑,目含凶光,冷笑道:“你是活不耐烦了!” 黑衣老头口中“啊”了一声,脚下不迭后退,但两颗豆眼,却盯在劲装青年手上,惊奇的道:“金龙剑,中飞龙的盘龙剑,也会在你手上?” 劲装青年神色冷漠,剑尖一指,猛地逼进一步,明笑道:“你知道的倒不少!” 黑衣老头耸耸肩道:“这个小老头自然知道。” 劲装青年嘿道:“好!” 他‘好”字出口,振腕一剑,朝黑衣老头当胸刺去! 黑衣老头似乎没防地会举剑就刺,心下一慌,脚下绊到石块,身于朝有一倾,差点跌了下去,口中喊到:“你……你这是干什么?我这几句话,又没有得罪你?” 劲装青年一剑没有刺中,可是瞧得清楚,黑衣老头连躲闪都不会,他避开自己一剑,只是绊了一跤而已。 看来还是一个脓包,但不管如何,他既然瞧出自己,此人决不能留。心念一动,没待黑衣老头站稳,刷的又是一剑,朝他颈上削去。 黑衣老头绊了一跤,身子右倾,虽没跌下,但右脚一只破鞋,却踢了出去,他根本没瞧到劲装青年又是一剑削来,只是慌慌张张俯下身去,伸手抬地的破鞋。 一道寒森森的剑光从他头上劈过! 这人当真不知死活,拖着鞋发,直起腰来,依然笑嘻嘻的问道:“喂,你和找朋友,就是那姓赵的小伙子,到底是不是朋友?那天我躲得远远的偷看,中飞龙明明把这柄盘龙剑,交给了我那朋友,怎会到了你手上的呢?” 劲装青年两剑落空,心头也不禁一怔,试想自己出手,何等快速,这糟老头如果不会武功,还想躲闪的开?但对方躲开自己两剑,明明只是出于碰巧,不像闪避。 黑衣老人不见他答话,耸着双肩,凑前一步,接着又道:“小哥,你可是觉得奇怪,其实说穿了一文不值,赵小伙子的易容药丸,是我师傅送他的,所以我一眼就认得出来,嘻嘻,你方才无缘无故劈了两剑,可见得来路不明……” 劲装青年总究不是傻子,在这一瞬之间,已经发觉对方是个深藏不露的人,但此刻既然遇上了,说不得只好放手一搏。心念电转,一面故意脸色一沉,冷冷哼道:“这是什么话,在下和赵兄原是好友……” 他俊目凝注,暗暗蓄势.话声未落,突然一招“飞瀑流泉”,剑光进发如流,横挥而出! 这一招,劲装青年早已看好部位,不论对方如何闪躲,都难逃得出自己剑势! 黑衣老头瞪着眼珠,似乎在听他说话,是以仍然耸肩缩头,没躲没闲,直等凌厉剑锋,卷到身前,始才发觉,吃惊的道:“盘龙剑锋利的很,我老头就只有这么一件长衫,别划破了。” 他身子随着剑势,轻轻一侧,竟然把剑锋从胁下滑了出去! 劲装青年这一剑用足力气,剑势落空,身不由己的随着刺出长剑,一齐朝前冲去。心头一惊,赶紧一沉丹田真气,硬生生把向前疾冲的身子,停了下来!—— 幻想时代扫校 第八十二章 道旁画戟拥朱轮 但是已经迟了! 黑衣老头右臂往胁下一换,紧紧挨住剑身,左手轻轻拍了一下劲装青年肩膀,例嘴笑道:“小哥,你已经刺了我三剑啦,我知道你是赵小伙子的朋友,才没还手呢,你替我安静一点,咱们斯斯文文的谈上几句。” 劲装青年用力一抽,没把长剑抽回,心知要糟,左手化拳,正待朝前击去。 哪知这一瞬之间,左手一软,一点劲道也使不出来,自己已经着了人家的道,连想弃剑跃退,都办不到了! 他原是城府极深之人,发觉自己已被对方制住,目光流动,在片刻之内,他心头闪电盘算好应付之道,一面倔强的道:“老贼,你待怎的?” 黑衣老头丝毫不曾动气,嘻的笑道:“没什么,我只想知道你是谁?” 劲装青年道:“我是虞平,是华山门下。” 黑衣老头胁下依然挟着盘龙剑,拱拱手道:“久仰久仰,原来是虞少侠,难怪方才你的那招‘飞瀑流泉’,我就认出是华山派的招数!”说到这里,忽然摇摇头道:“不成不成,你易了容,自称虞平,叫我如何信得过你呢?” 虞平道:“难道我姓虞的还会骗你不成?” 黑衣老头笑道:“话虽不错,我还是瞧瞧你本来面目的好。” 他一边说话,右手一探,从虞平怀中掏出一只小小木盒,迅速打开盒子,取出一颗白色药丸,涂到掌心,朝虞平脸上抹去。他动作熟练,只在他脸上抹了几把,便已说去黝黑颜色,露出一张白皙而瘦削的脸孔。 一点不假,正是华山门下的虞平! 黑衣老头仔细审视了一番,才点点头,哦道:“果然是虞少侠,嘻嘻,你记得不?咱们在中馆驿见过,我就是卖卜的天地一卜,你不认识我,我还记得呢!那天你是和赵小子一路的。” 虞平哼了一声,道:“你知道就好。” 天地一卜笑道:“你既是赵小伙子的朋友,那也就是我天地一卜的朋友了。” 他收起小木盒,又把虞平手上的盘龙剑盘成一团,老实不客气塞入自己怀中,接着又造:“我正要找他去,这些东西,我就代他收着吧,唔,虞少侠,东西在你身上,你大概知道他的下落吧?” 说话之间,一面拍开虞平穴道。 虞平活动了一下手脚,才点点头道:“老哥武功高强,在下佩服的很,这宝剑和易容药物确是赵兄之物,你老哥既是赵兄朋友,在下自当奉告,只是……” 他故意拖长话气,皱皱眉头。 天地一卜搔搔头,道:“虞少侠清说,我老头有件急事,非找他不可!” 虞平暗暗一哼,但脸上却显得十分严肃,续追:“在下数日前在浙境遇上赵兄,他声称从北雁荡来,要赶上罗髻山去。不料前日在路上碰上南世侯,据说赵兄月前在南岳偷学了他的‘辟邪剑法’,因此便把赵兄擒去。这盘龙剑和易咨药物,是赵兄和南世侯动手时遗落地上,在下只是代他收着,老哥要当面交还赵兄,自无不可。” 要知虞平当日原是奉南魔之命,追踪赵南影,后来他从辛舒平手上夺到半方飞龙玉坠,又奸污了辛舒平,匆匆离去。 哪知在半途上被石龙婆截获,胁迫他前往北雁荡,假冒赵南珩,骗取商氏夫人另外半方飞龙玉坠,因此又投到了石龙婆门下。 他说出赵南珩被南魔擒去,无非因黑衣老头天地一卜武功极高,才临时捏造了这一番话。 在他想来,对方决不敢去找惹南魔,去了也徒自送死,但他哪里知道无巧不巧,赵南珩真是被南魔擒去了! 天地一卜听虞平说完,忽然凑着头低声笑道:“虞少侠不是投到南世侯门下了吗?你这话靠得注?” 虞平脸上不禁一红辩道:“这是在下和赵兄从东华山在突围而出,便被南天七宿中的冷面秀士秦紫责所掳,投在南魔门下,出于被迫,并非在下本意。所以在下要在脸上,涂上易容药物,即是躲避朱雀旗帮耳目,老哥洗去在下药物,还请把易容药丸赐借一用。” 天地一卜听得半信半疑,果然仍把药丸让他涂好,一面问道:“你说赵小子被南魔擒去。当真不假?” 虞平低声道:“在下实言相告,朋友要是不信,在下没有办法。 天地一卜沉吟了下,点点头道:“我去找找也好。” 说着不待虞乎再说,转身就跑! 虞平瞧着他梯梯他他远去,心中暗暗嘿道:“糟老头,你去找死!” **** 陇有双刀贺氏兄弟展开脚程,一路朝南魔去的方向,追了下去,他们总究迟了一步,何况南魔走的又快,追了顿饭工夫,依然望不到半点影子。 两人没有追踪的目标,只凭推测,南魔可能是渡江去的,于也就直奔湖口码头。 这是通往九江的要津,此刻虽已入夜,码头上还是相当热闹,行人熙攘,桅灯如星! 贺老大原打算找人问问,可有南世侯一样的人,手上换了一个青年人渡江来的?但瞧到这么多人往往来来的,问也无从问起。 正好有一条渡船,就要开行,两人不加思索,匆匆下船,待得渡到对江,已快是初更天气。 陇右双月原是血性汉子,自己两人性命,都是灰衣老人救的。因此翟天成临终时断断续续,虽没说清楚要他们营救吊眼塌鼻青年,他们却把这件事看得比性命还重。 上岸之后,连吃饭都来不及,就施展出轻功提纵身法,急急赶路。 天色黎明,他们已经到了尖山下,依然没追上南魔半点影子。 陇右双刀自然知道,凭自己这点能耐,即使连对路线,少说也比南魔落后百里以上。 好在从前曾听江湖上人说过,第一代南魔南公靖,晚年隐居雪峰山,自号雪峰老人。 由此推测,南世侯自然是回老巢去的无疑,自己两人武功既不是人家对手,只好到了雪峰山再作打算。 两人计议定当,就在尖山下小镇上打了个尖,午后继续上路。 傍晚时分,快到南茶山附近,忽然间,一阵得得蹄声,传了过来。 贺老大抬目望去,只见两匹快马,并辔急驰而来,还没驰近,马上人已大声吆喝道: “快快让开,站到路边上去!” 就在这两句话的工夫,两匹马已是直驰过来,快要冲到两人跟前! 陇右双刀在江湖上虽然列不上第一流高手,但算得是二流人物。眼看对方两人,这般蛮横,贺老二性情较暴,已是盛怒难遏,目光注处,瞧清马背上坐着的只是两个褐衣短靠大汉,口中厉喝一声:“混帐东西,你们带着招子没有?” 身形一侧,一把拉住右边那匹马头缰绳。 这一拉,他手上用足十成力道,臂力惊人,奔近的健马,马头一歪,发出希拳拳一声长鸣,立时停了下来! 马上汉子没想到对方竟敢拉住自己马头,不惊反怒,暴叱道:“你想找死?” 随着喝声,刷的一鞭,朝贺老二头上抽下! 贺老二久经大敌,这一着早就防到了,右手依然握着马疆,左手翻起,顺着鞭影,捞个正着。 趁势振腕一抖,嘿然笑道:“你替贺二大爷滚下来!” 这动作何等快速?马上汉子连撤鞭都来不及,被他这一抖,身子顿失重心,跌下马来。 但他身手自也刚落,双脚一顿,翻了一个科斗,落到地上,迅速退后两步,从腰间掣出单刀。打量了贺老二一眼,抡刀喝道:“你们吃了豹子胆,敢在这条道上发横!” 贺老二见他取下单刀,不禁冷笑一声,也自摘下被风刀,在手上掂了一掂,道:“你要动手,只怕还差得远。” 贺老大因心中有事,不想和人计较,是以两匹快马驰近之时,就侧身让过,右边那匹马,一下冲出去四五丈远。 但见同伴被人拦阻,他立即掉转马头,奔了过来,一跃下马,同时掣刀在手,大声道: “挡道者死,总管就要到了,你跟他们噜苏什么?” 迎面一刀,直向贺老大劈去。 贺老大原想问问清楚,哪知对方竟然没等自己开口,举刀就劈,忍不住心头怒发,他以刀成名,刀上造诣,自然极深。 此时瞧到对方一刀来势,顿时看出马上两人武功只是平平,连披风刀也没掣出,左手一横,使了一招“横断云山”,便把对方刀势封出。 脚下跟着跨前一步,右手化掌,朝他左肩拍去,口中冷笑道:“两位仅凭这点玩艺,也在江湖道上耍起威风来了?” 那汉子第一招上,就被逼的后退,心知遇上扎手的人,但他一则因大授在后,心中不急。 二则对方只是空着双手,和自己过招,是以不再打话,把单刀舞得霍霍有声,但哪是贺老大的对手,手中虽有利器,依然落了下风,被迫得节节后退。 可是贺老大在急切之间,要想把对方制伏,亦非易事。 贺老二这时也和另一个汉子动上了手,他披风力使展开来,不到十个照面,已把对方连刀带入,圈在一片刀光之下。口中得意的大笑道:“如何,贺二太爷说你差得太远,你这不长眼睛的东西,想死还是想活?” 一声未落,突听一阵急骤蹄声,由远而近,又有三匹健马,从大路上驰来! 贺老二为人粗中有细,蹄声入耳,心知对方援手赶来,低嘿道:“你们帮手来了!” 手上突然一紧,一刀横里击出,朝对方刀上磕去!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三匹快马还没她近,有人沉喝道:“住手!” 但闻“当”的一声,这汉子手上单刀,登时被震的脱手飞出! 不!贺老二哪还客气,刀背一转,拍上对方肩头。 这一下说重不重,说轻不轻,直痛得那汉子大叫一声,一屁股坐到地上。 贺老二被风刀一收,正好贺老大世闻声住手,两人因对方后援赶到,便自左右一分,站到一起。 她来的三匹快马,当先一个是身穿古铜长衫的中年汉子,坐在马上,顾盼之间,皮笑肉不笑的嘿然晒道:“好刀法……” 目含核威,冷冷森森的朝陇右双刀扫来。但他只说了三个字,忽然口中微噫一声注目道: “是贺老哥贤昆仲吗?” 说着,肩不晃,脚不踏,人随声起,平平稳稳落到陇有双刀身前,大笑道: “哈哈,贤昆仲几时也到中原来了?” 贺老大心头一惊,光凭此人从马背上飞落的身法,武功就高出自己两人甚多,因此时天色已黑,瞧不清对方是谁?但他既然认得自己两人,想是素识无疑,心念疾转,目光急忙朝来人瞧去! 这一瞧清来人,正是自己多年好友,当年威震甘凉的通天棒卜三胜,不觉心中大喜,双拳一抱,展眉道:“原来是卜大哥,多年不见,卜大哥一向得意?” 他因卜三胜已有多年不见,此刻突然相遇,瞧他亲率几名彪悍汉子,纵马急驰,不知干的什么行当?是以说话之间,目光不期朝几名汉子凉了一眼。 卜三胜顾盼之豪,微微一笑,忽然转脸朝两个汉子喝道:“蠢材,这两位是陇右双刀贺氏双雄,你们即使不识,也总听江湖朋友提起过,怎敢如此放肆,还不过去谢罪?” 那两个褐衣汉子这时早已垂手肃立,连头也不敢稍抬,闻言慌忙过来,朝两人行礼陪罪。 贺氏兄弟也连忙还礼,一边说道:“卜大哥不可怪他们,大家原是误会。” 卜三胜括目道:“咱们一别多年,贺老哥两位一向可好,兄弟正想派人邀约两位,到君山一叙,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真是巧极!” 贺老大听他口气,似乎在君山开寨立业,大有邀自己兄弟入伙之意,不禁心中一动,兴奋的道:“卜大哥原来在君山开创了新业,咱们兄弟自然听从龙头大哥的吩咐。” 卜天胜得意的笑了笑,才道:“贺老哥大慨已听到过朱雀旗帮吧,兄弟就在总堂担任总管职务,目前帮中正在延揽各方英雄。这是扬名立万的机会,贤昆仲是我卜三胜多年至交,所以兄弟正想着人前去邀请。” 贺老二双目一怔哦道:“咱们早就听过朱雀旗是长江上下游新崛起的一个大帮会,原来卜大哥荣任了总堂总管,要给咱们兄弟安上个差事,总比咱们自己在江湖上闯,强过百倍,只是咱们……” 贺老大方才听卜三胜说出朱雀旗总堂设在君山,心中已经想到近日江湖上大家都在轰传着新近崛起的一教一旗。 教是四方教,旗是朱雀旗。 这一教一旗,据说是跺跺脚就会震撼江湖的厉害人物,在暗中主持,因为组织神秘,大家还弄不清到底是些什么人物?但势力扩展,几乎已遍及江湖,声势浩大,试想南魔南世候的老巢,就在湖南。朱雀旗如果是个小帮帮会,南魔自然也不会放在眼里,但朱雀旗既然组织庞大,声势壮盛,在南魔势力范围之内,岂能容它成长? 由此推想,朱雀旗的总堂设在君山,必然和南魔有关,说不定他就是幕后主持之人! 贺老大是在江湖上混久了的人,七巧玲拢,心思慎密,暗想:自己正苦于不知南魔下落,这机会倒是不可错过。 心中正在盘勇,忽听老二心直口快,快要说出自己两人来意,不由心头一急,不让他再说,忙着拦道:“老二,咱们只是为了一点私仇小事、难得龙头大哥没有忘记咱们兄弟,有意栽培,咱们追随龙头大哥,唯命是从。” 卜三胜不疑有他,双目精光闪动,点头大笑道:“好,好,两位来得凑巧,兄弟辖下,正有两名领队出缺,贤昆仲不妨先委屈一点,等有较好机会,兄弟自会替两位另行设法。” 贺老大急忙拱手,道:“咱们兄弟只想追随卜大哥左右,领队职务,咱们只怕……” 卜三胜摇摇手爽朗大笑道:“贺老哥,不用客气,凭陇右双刀四字,当个领队,足够有余,一切都有兄弟呢!” 贺氏兄弟不便推辞,连忙称谢。 卜三胜道:“好,咱们就此一言为定,待会夫人来了,兄弟就替两位引见。” 贺老大试探着问道:“卜大哥说的夫人是谁?” 卜三胜先是一怔,继而低笑道:“你们总听说过南天七宿?夫人就是慕容夫人!” “慕容夫人”!贺老大听得心头任震,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慕容三娘不就是南魔的妻子?他虽力持镇定,但脸上也不禁微微失色,贺老二口中同时低啊了一声。 卜三胜只当他们慑于夫人威名,笑了笑道:“兄弟在夫人面前,说一不二,两位只管放心。” 贺老大定了定神,故作喜容道:“听卜大哥这么说来,朱雀旗帮当真非同小可!”—— 幻想时代扫校 第八十三章 凌空一掷显身手 卜三胜道:“这个自然!”他说到这里,忽然低声道:“夫人来了!” 贺氏兄弟回头朝大路看去,果见一团白影疾驰过来。 转眼工夫,便已驰近,那是一顶白纺小轿,由四个壮健妇人始在肩上,奔走如飞,轿后跟着两名宫装少女,身法轻灵,丝毫没有落后。 卜三胜趋近轿前,躬身道:“属下参见夫人。” 小轿垂着白纱轿廉,看不清里面的人,只听妇人声音问道:“卜启管可有什么事吗?” 卜三胜躬下的身子,并没有立时直起,接着回道:“属下在路上巧遇昔年两位兄弟,陇右双刀贺氏双雄,前来投效本帮,叩见夫人。” 贺老大,贺老二立即趋上前去,跟在卜三胜身后,躬身道:“陇右贺氏兄弟,拜见夫人。” 轿中妇人声音道:“免了。” 声音冷漠,听得贺老大暗暗哼道:“这幕容三娘好大的架子!” 只听轿中续道:“卜总管引进的人,自然不会有错,你看着办就是了。” 卜三胜躬身应是,退到一边,小轿笔直朝前过去。 卜三胜吩咐手下褐衣汉子,腾出两骑马匹,让贺氏兄弟乘坐,自己也翻身上马,低声道:“贤昆仲请上马,兄弟是随夫人巡视几处分堂之后,就可回转君山去了。” 贺氏兄弟也不再客气,跨上马匹,紧随着卜三胜马后,朝前驰去。 约行了二十来里,进入一处山谷,卜三胜低低嘱咐两人在轿后缓行,自己一马当先,朝谷中驰去。 一会工夫,但见火球高举,拥出一行人来。 前面两人,一个是卜三胜,另一个是身穿褐色长袍的瘦高老者,急步趋到轿前,躬身道:“属下不知夫人驾到,有失迎迟。” 小轿停了下来,慕容三娘并没下轿,只在较中说道:“骆堂主少礼。” 奔雷手骆长庆虽然只是朱雀旗帮中九宫公堂一名堂主,但他敢情资格甚老,是以只一躬身,便自直起腰来,呵呵笑道:“老爷子也在这里,夫人请到内堂休息。” 贺老大、贺老二跟在小轿后面,听到骆长庆此话,同时一震。 他口中把“老爷子”和“夫人”并称,而且又有“内堂休息”之言,这“老爷子”分明就是南魔无疑,原来南魔也在这里! 心念方动,只听轿中的慕容三娘惊诧的道:“老爷子山在这里?他几时来的?” 骆长庆道:“老爷子早晨才来?住在后山,吩咐嘱下,任何人不准惊动,夫人来了,要不要前去通报?” 慕容三娘问道:“他一个人来的?住在后山做什么?” 骆长庆道:“老爷子还带着一个人来,只吩咐属下不准有人惊扰,旁的属下不知道了。” 贺氏兄弟听说南魔带着一个人同来,心头更是踏实,不用说,那准是吊服塌鼻青年! 慕容三娘道:“带来的是什么人?” 骆长庆道:“好像是老爷子擒来的,什么人属下也弄不清楚。” 慕容三娘轻叹了口气道:“老爷子就是这个脾气,晤,不用通报啦,我也要休息了。” 话声才落,四个健妇抬起轿子,直向一座高大庄院中进去。 许多褐衣汉子,早已列成两排,一齐躬身下拜,直等小轿过去,才行站起。 卜三胜朝贺氏兄弟把招手道:“两位贺兄,快来见过骆堂主。”一面又朝骆长庆道: “这是兄弟昔年至友,陇有双刀贺氏昆仲,新近参加本帮,今后还望骆老大多多照拂。” 贺氏兄弟慌忙跳下马背,一齐抱拳施礼,骆长庆连称“久仰”,把三人让入庄去。 贺氏兄弟沾着和卜三胜是多年老友的关系,居然一起进入客厅,庄丁们送上香茗,接着又摆上酒菜。 席间,骆长庆、卜三股只是谈论着帮中事务,贺氏兄弟坐在一旁,除了喝酒吃菜,一句话也插不上去。 他们希望从两人口中听到些有关南魔到九宫山来的事,但骆长庆没有再提起老爷子,卜三胜也没有再问老爷子的事。 酒后,卜三胜田骆长庆招待到厢房安息,贺氏兄弟却由任丁领到前院客舍休息,因为他们两人已经是总堂领队身份,各人占住了一间。 贺老大心中有事,哪里睡得着觉? 时间快接近二更,他几次要待到后山去踩踩虚实,总觉身在龙潭,太过冒险。但舍了今晚,夫人可能明日一早就要回总堂去,自己兄弟势必跟着同行,岂不坐失良机?看来如要救人,就非在今晚不可! 他悄悄起身,掩出房门、但又不敢去招呼兄弟。 踌躇了一下,觉得第一步必须先弄清楚吊眼塌界青年被囚在哪里?这一行动,还是自己一个人去,较有把握,等到救人之时,再知会他不迟。 主意打定,装作睡不着觉,出来走走的,缓缓跨出院落。 他是怕院子四周,站着暗桩,是以故意仰天呼了几口清气,等看清四周无人,立即身形一弓,飞上围墙,掠出在外。 九宫分堂,屋宇极广,在院后面,果然有一座小山,他趁着朦朦月色,躲躲闪闪的朝庄后小山奔去! 这是一条杂草丛生的小径,高低盘曲,他蹑足前行,目光不住的向左右打量,约奠定了盏茶光景,发现小山左侧,好像是一个狭谷入口,前面装有木栅! 贺老大在江湖上混久了,这一发现木栅,心知快到地头,更是小心翼翼,不敢直接奔去。 袭着树身掩护,回头朝右首看去,这一看,他几乎惊出一身冷汗! 原来小山右首是一片山坡下的空地,占地不广,此时空地上,正有两个人站在那里? 虽然相隔较远又时在黑夜,看不清面貌。 但远远望去,那个身材高大的人影,赫然正是南魔南世侯!另一个人影极似吊眼塌鼻青年! 差幸自己行动谨慎,如果看到木栅,直向谷口凉去,当场就得被南魔发现! 贺老大为人机警,目光一瞥,立时身形一缩,伏到地上。心头却暗暗奇怪,南魔即把吊眼塌鼻青年擒来,何以要在这个时候,在这里谈话? 只听南魔的声音,哈哈笑道:“老侄台,你再仔细想想,你叫什么名字?” 吊眼塌鼻青年还是浑浑噩噩的道:“巫天赐。” 南魔以温和的声音说道:“老夫已从巫婆子手里,把你救出来了,你是受了巫婆子的迷心术,你并不是巫天赐,老侄台,你慢慢的想,心思集中,摄心归窍,灵台空明……” 贺老大听得迷惑了,他称呼他“老侄台”,他说从巫婆子手里,把他救出来了!好像他是南魔的故人之子?南魔在这更深人静之处,是在帮助他恢复灵智! 那么发衣老人何以要在临终之时,托付自己兄弟,前来救他? 吊眼塌界青年仰脸问道:“你是谁?你是谁呢?” 南魔仍然温和的道:“老侄台,老夫是你父亲的朋友,你叮曾想得起你父亲吗?” 贺老大吁下口气,暗想:果然不错,南魔果然是他父亲的朋友,那么自己兄弟两人冒险前来,算是多此一举! 吊眼塌鼻青年道:“父亲,我父亲是谁?你是我父亲的朋友?你……你……你是谁?” 南魔又道:“你再想想,你不是到了终南山去了?” “终南山……是啊……我去了终南山……”吊眼塌鼻青年突然喜道:“你……你是天地一卜老哥哥?” 他好像记起了什么,又好像十分混乱。 南魔身躯微微一震,目光炯炯盯着吊眼塌鼻青年,和声迫:“”你不是见到了你多?他住在日佳岩?不是还教了你‘龙飞九渊’?” 吊眼塌鼻青年仰脸思索,口中说道:“日佳岩,龙飞龙渊,他是穿白衣的……” 南魔蔼然点头,笑道:“正是,正是,中飞龙赵启潜,他不是还给了你一块玉坠。” 贺老大听得头皮发炸,天哪,吊眼塌鼻青年会是中飞龙的儿子! 吊眼场鼻青年突然睁大眼睛叫道:“啊!飞龙玉坠,有人骗走了飞龙玉坠,你说是谁骗去的?卜快告诉我?” 南魔欣喜的道:“老侄台,别性急,飞龙玉坠被人骗去了,没关系,你不是已经学会了‘龙飞九渊’?老夫自然会帮你去找。” 吊眼塌界青年茫然道:“找什么?” 他敢情入迷甚深,说话时语无论次,既以想起一些,但又随着忘去。 南魔温言安慰道:“你暂时且不去想它,倒是‘龙飞九渊’乃是你祖父不传之秘,你学会了就应该多多练习,不可荒疏,来,你练给老夫瞧瞧,是否还想得起来?” 贺老大总究江湖经验丰富,听到这里,不禁恍然大悟! 南魔把他擒来,原来并没安着什么好心,只为了觊觎他的“龙飞龙渊”身法,想到这里。 只见吊眼塌鼻青年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你要我练习什么?” 南魔依然温声道:“你会的,你前几天不是使过了?‘龙飞九渊’就是在空中回翔的身法,共有九折,你怎会忘了?” 吊眼塌界青年茫然道:“没有,我没有使过,你几时看我使过?” 南魔道:“老侄台,老夫就是怕你把绝世武功荒疏了,来,我帮你飞起来,你就会想到的。”他说到这里,右手倏伸,一把抓起吊眼塌鼻青年身子,就朝空中丢去,口中唱道: “快施展吧!” 吊眼塌鼻青年被他一下丢起三大来高,他心志受迷极深,浑浑噩噩的被人丢起,竟然连一点身法也设施展,依然浑浑噩噩的从高空垂直跌了下来! 这一下,瞧得贺老大大吃一惊,暗暗叫了一声“要糟”。 哪知就在这眨眼之间,南魔身形一动,当真快如飘风,早已一把接住,右手抬处,又把他朝外丢去,沉声道:“还不快提气,横飞……” 吊眼塌鼻青年第二次被南魔丢起,身于朝前飞去,才到半途,只见他身形一侧,突然倒飞回来,落到南魔面前。 “哈哈,老侄台,你终于想起来了!” 黑夜之中,南魔两道眼神,忽地紫光棱棱,瞧着吊服塌鼻青年,和颜悦色的道:“一点不错,只是你还不够熟练,快再练一次!” 话声未落,右手迅速抓起他身子,抖手朝上丢起。 这一下,差不多丢起足足四大来高,吊眼塌鼻青年身在要落未落之际,忽然双肩一划,身子横飞而出,一个转折,朝地上落去! “对了,对了,就是如此!” 南魔喜得高声大喊,不容他身子落地,人已随身赶到,右手抱袖挥处,一股无形力道,托往吊眼塌鼻青年下落之势,依然向半空抛起。 吊眼塌鼻青年一直没有说话,身子才一丢起,又是一个转折,横空飞迎,但南魔却始终不让他落到地上,在他要落未落之际,就扬手挥出袍袖,重又把他丢起。 这一起一落,越来越快。 吊眼塌鼻青年的一个身子,只是在半空中飞来飞去打转,南魔的身形也跟在他下面,不住的扬手挥袖。 两条人影满场游走,贺老大伙在地上,仰头观看,连气都不敢稍透。渐渐,只觉眼花缭乱,哪里还想得清人影?只有两人衣袂飘风之声,飒飒不绝! 心中暗暗惊叹,像这般身法,自己闯了半辈子江湖,平日几乎连想也想不到它! 这样约莫过了顿饭时光,只听南魔哈哈一笑,停住身形。 吊眼塌鼻青年也同时落到地上,不住的喘息。 南魔拍着他肩膀,温言笑道:“如何?你终于慢慢想起来了,只是变化不多,但这项慢慢的来,老连台,今晚该休息了,咱门到屋子里去!” 吊眼塌鼻青年突然环目四顾,说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好像来过……” 南魔不待他说完,倏然一指,点在他睡穴之上,挟起身子腾空而去! 贺老大在树根下伏了半天,双脚感到微微发麻,赶紧擦擦眼睛,凝目瞧去,但南魔的身形,宛如一头灰鹤,只在黝黑的山林间闪了一闪,便自去得无形无踪! 贺老大吁了口气,缓缓站起身子,正待回转。 只听身后有人低声喝道:“什么人?” 贺老大猛吃一惊,急忙转身瞧去,只见身后不远,站着一个身穿宫装的少女,两道眼神盯着自己直瞧,贺老大定了定神,认出这宫装少女正是跟在夫人较后的两个传婢之一,连忙抱拳道:“姑娘请了,在下是……” 它装少女不待他说完,眨眨眼睛,点头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卜总管的朋友,新任本帮领队……你偷偷的躲在这里,想干什么?” 贺老大心头暗暗震惊,自己行藏已被她瞧破,但脸上却丝毫不露,双手不住连拱,陪笑道:“在下睡不着觉,出来走走,发现有人挟着一个人朝这边跑来,在下才追踪下来。” 那宫装少女撇撇嘴道:“鬼才相信,你门分明是为那青年人来的,要是给老爷子知道了,你们就有十条命,都保不注……” 贺老大心头突然起了杀机,冷笑道:“没关系,在下可以杀人灭口。” 宫装少女奇道:“你要杀谁?” 贺老大目光紧紧盯着她,笑道:“你!” 突然一个箭步,窜到它装少女面前,左手一棵,五指如钩,疾扣她右臂。 宫装少女想不到他会突起发难,一时骤不及防,几乎被贺老大一把扣住,赶忙一吸气,向后退开了三步! 贺老大见对方躲开自己的擒拿手,右手迅速取下被风力,一招“荆山采玉”斜削过去。 宫装少女往左一闪,低声喝道:“快住手,我有话问你。” 贺老大冷笑一声,说道:“不用多费唇舌了。” 手中披风刀一紧,刷刷两刀,直劈过去。 宫装少女并没有抽剑还击,只是匆匆往后跃退! 哪知她身形才动,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嘿道:“你别想逃了,贺二爷在此!”—— 幻想时代扫校 第八十四章 李代桃僵再易人 贺老大忙道:“老二,快拦住她!” 贺老二道:“放心,她走不了的。” 呼的一刀,直奔宫装少女后腰。 宫装少女冷笑一声,身形疾转,左掌斜拍,推开贺老二执刀右腕,右足飞起,朝他股上踢去。 贺老二身如旋风,急闪开去。 贺老大也已赶到.挥刀就砍,他杀机已动,手上披风刀一刀紧过一刀,尽都朝宫装少女要害招呼。 陇有双刀这一联上手,威势顿时大盛! 宫装少女面露焦急,但依然没有拔剑,只是朝横里移开两步,身法奇泥,轻灵无比的从两人刀光中闪出,低声喝道:“你们再不住手,真要惊动堂上的人?” 贺老大不知她使的是南魔独门“七星身法”,心中大吃一惊,暗道:“这女子武功不在自己两人之下!” 心念方动,耳听宫装少女这般说法,不禁大奇,急忙收住刀势,一面喝道:“老二位手!” 贺老二道:“老大别上她的当!” 宫装少女敛手站在树下,冷笑道:“凭你们两人,只怕还拦不住我,我是有话问你们!” 贺老大打量着她,心中大是疑惑,问道:“姑娘有话请说。” 宫装少女道:“我先想知道你们是不是为那个青年来的!” 贺老大知道已无可掩瞒,索性点点头道:“姑娘猜得不错,在下兄弟,确是为了此人而来。” 宫装少女问道:“你们是他朋友?他到底是什么人?” 贺老大摇摇头道:“在下只是受人之托,和他并不相识,好像是叫赵南珩……” 宫装少女眼睛一亮,情不自禁的道:“果然是他!”接着抬目道:“你们打算救他出去?但凭你们是救不了他的,你们还是赶快走吧,别把命陪在这里了!” 说完,转身飞驰而去。 陇右双刀怔怔地目送她身形在迷蒙夜色下,逐渐消失! 贺老二道:“老大,她这是什么意思?” 贺老大攒眉道:“她可能和那姓赵的相识,唉,话是不错,但咱们来时,原不打算活着回去,还有什么可怕的?咱们好歹也得把姓赵的青年救出去,才对得起翟老人家。” “那不是白白送死,连一点名堂也没有?” 贺老大佛然道:“老二,你怎能如此说法,咱们两条命都是翟老人家救的,他临终交代之事,咱们岂能中途而废?” 贺老二愕然道:“老大,我没说什么呀!” 贺老大道:“方才明明是你说的,说了还赖?” 贺老二急道:“我真的没说什么。” 贺老大回头道:“这就奇了,我明明听到有人说话。” “一点也不错,那是我说的,嘻嘻!” 贺老大,贺老二同时一惊,霍地分开,循声望去。 只见一颗矮树底下蹲着一个乱发蓬松的黑衣老头,这时打着呵欠,缓缓直起腰来! 贺老大一手紧握刀柄,喝道:“你是什么人?” 黑衣老头耸耸肩,赶忙抱拳,道:“两位是大英雄,小老地久仰得很。” 贺老二粗声道:“老大问你是谁?” 黑衣老头一对鼠目,滚动了一下,低声道:“此地不是谈话之所,两位快跟我来。” 说完,招招手,朝右侧山脚走去。 贺老大瞧他行动鬼祟,心头暗暗滋疑,沉声道:“你要咱们到哪里去?” 黑衣老头用手朝前面指了指,低声道:“就在前面。” 边说边跑,脚下梯梯他他的低头疾走。 陇有双刀跟在他身后,不知不觉的施展出轻功,才差可跟上。 一会工夫,已翻出一重山岭,黑衣老人突然停步,回头笑道:“好了,好了,咱们出了巡山坳,说话就方便得多,小老儿叫天地一卜,咳,这名字两位只怕没听说过,但小老地可以告诉两位,我就是赵小伙子的朋友,两位这可明白了吧?” 贺老大想起方才吊眼塌鼻青年曾把南魔当作天地一卜老哥,那么这老头真是吊眼塌鼻青年的朋友了! 只是瞧他一付鬼鬼祟祟的模样,狠琐得令人生厌,除了脚下跑得不慢,也不像是个身怀武功之士。目光打里着黑衣老头,一面说道:“朋友要在下兄弟前来,可有什么见教?” 黑衣老头缩缩头笑道:“小老儿和两位一样,还不是为了想救小伙子?” 贺老二忍不注道:“时光不早,朋友有话快说。” 黑衣老头奇道:“什么,你们还想回巡山拗去?” 贺老二怒声道:“咱们兄弟好不容易遇上熟人,才打听出姓赵的下落,不回去,如何救人?” 黑衣老头道:“那丫头不是叫你们快走?别呆在鹿窟里送死,我老头也是这个意思,才把你们引来,好替我作个接应,现在两位赶快上路吧!” 贺老大半信半疑的道:“朋友要咱们如何接应?” 黑衣老头抬头望望天色,道:“你们赶到黄荆岭下等我就好。” 贺老二还待再问,黑衣老头催道:“好了,咱们分头行事,两位得赶紧去了!” 话声才落,陇有双刀只觉人影一晃,站在面前的黑衣老人顿失所在! 贺老二眨眨眼睛,吃惊道:“老大,咱们遇上鬼了!” 贺老大心里有数,自己兄弟分明遇上了高人!这看不起的黑衣老头竟是位有大本事的人,当下忙道:“老二不可胡说:这位老人家是绝世高人,咱们赶快去吧,听他吩咐,不会有错。” 两人不再说话,施展轻功,一路朝西奔去。赶到黄荆岭,已快近五更天了,这时候月落星稀,山林间一片黝黑,两人停住身,正待找个地方憩足。 忽听远处有人说道:“两位才来?” 贺老大急忙转身瞧去,只见山脚下正有一个黑影,朝自己两人招手! 贺老二低声道:“老大,这人口音好像是天地一卜。” 贺老大来不及和老二说话,当先朝前走去。 待得临近,发觉一块岩石上,一共有两个人,站着的一个正在招呼自己,另一个却坐在石上,一动不动。 贺老大凝足自力,才看清招呼自己的正是吊眼塌鼻青年,但坐在大石上的,也是一个吊眼塌鼻青年! 两人面貌相同,连衣着也一模一样,心头不禁一怔,还没开口! 那站着的吊眼塌鼻青年忽然摇头晃脑嘻的笑道:“小老儿叫你们到这里来,没有错吧? 我已经把他带出来了。” 贺老大听他口气,正是黑衣老头天地一卜的声音,不由喜道:“原来你老人家……。” 天地一卜摇摇手道:“时间无多,我要是不赶回去,你们两个休想跑得出百里之外,何况还有一件事儿要两位代劳。” 贺老大道:“老人家有事但请吩咐。” 天地一卜从身边取出一个纸包,遇到贺老大手上,说道:“这是明砻,用水替他洗脸,就可恢复本来面目,但他本来面目,目前还不直恢复……” 他又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木盒,续道:“这是易容药丸,你们替他洗去巫婆子的易容药膏,就得再涂上找师傅的易容药膏,这一点很重要,千万不可疏忽。” 贺老大接过明若,又接过小木盒。 天地一卜又从怀中取出一个铁球,郑重交到贺老大手上,附耳道:“这是中飞龙的盘龙剑,你要藏好了,等小伙子神志恢复了,再一并交给他。” 贺老大手上接过沉甸甸的铁球,迟疑到:“老人家,他是中了巫婆子的迷心术……” 天地一卜不待他说完,接口道:“这个我早已知道,所以要劳两位替我去走一趟,暗,哈,我已经写在上面了,你问两个依柬行事就成,我还要回去,没时间多说了。” 说着又递过一张招得小小的字笺,回身拍拍吊眼塌界青年的肩膀,笑道:“小伙子,这两个人,就是天地一卜的朋友,你不是有许多事儿,想不起来?哈,只要找到天地一卜,就会告诉你了。” 贺氏兄弟听得大奇,他自己不就是天地一卜吗?怎说还要去找天地一卜? 吊眼塌鼻青年茫然道:“天地一卜,他……他在哪里?” 天地一卜笑道:“这两个朋友知道天地一卜在哪里,你跟他们去,准没有错。” 贺氏兄弟暗暗哦了一声,吊眼塌界青年又道:“还有我娘,我娘呢?” 天地一卜道:“就是哈,只要找到天地一卜,他才知道你娘在哪里。” 吊眼塌鼻青年呼的站起身来,说道:“快找他去!” 天地一卜道:“他们已经答应陪你去了,不过,路上你可得听他们的。” 吊眼塌鼻青年点点头表示答应。 天地一卜回头朝贺氏兄弟道:“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 九宫分堂后院一间精致的静室中,宫灯流苏,光线柔和! 正中一张紫檀绣墩的榻上,盘膝端坐着一个满头珠翠的贵夫人,瞑目垂帘,状似入定。 门口湘帘低垂,一名富装少女静静的站在那里,改情随时听候夫人使唤,虽在深夜,还没有睡。 已经快四鼓了,忽然微风飒然,一条小巧的人影,打檐前飞坠,那也是一个宫装少女,身法轻得有如飞絮一般,听不到一点声息。 站在门口的宫装少女抬头悄声问道:“你瞧到了没有?” 从檐前飞落的少女点点头,还没说话! 只听里面夫人已经问道:“春兰,你回来了?” 从檐前飞落的宫装少女连忙躬身应是。 里面夫人道:“进来!” 春兰又应了声是,放轻脚步,进入静室。 榻上幕容夫入缓缓睁开眼来,问道:“老爷子躲在后山做些什么?” 春兰道:“禀告夫人,老爷子在后山正和擒来的人一起练功夫。” 慕容夫人目光一抬,讶异的道:“练的是什么功夫?” 春兰道:“婢子只看见老爷子把那人丢来丢去,只在满空飞翔,老爷子也跟着他纵来纵去的飞跃不停,好像叫什么‘龙飞九渊’?” “龙飞九渊}” 慕容夫人坐着的身子,微微一震,惊道:“中飞龙赵启潜会被老爷子擒来?那是个怎么样的人?” 春兰道:“那人好像被迷失了神志,听老爷子摆布……” 慕容夫人皱皱眉急道:“老爷子醉心武学,又想妄称天下第一,他从什么地方弄了迷关心神的药来,这不是惹火上身?没事找出事来?青娘虽然和他分居,但得到消息,不赶来才怪,这么一来,连鼠狼湖山都惹上了。” 春兰抬头道:“夫人,那是个年青人……” 慕容夫人道:“那是中飞龙的门人。” 春兰又道:“好像不是。” 慕容夫人道:“会‘龙飞九渊’身法的,不是中飞龙的门人,还有是谁?” 春兰心头开始跳动,低头道:“婢子听老爷子的口气,好像……就是……那个……峨嵋门下。” 慕容夫人目光如电,盯着春兰,道:“你如何知道他是峨嵋门下?” 春兰道:“那人……因为……经过易容,脸上生得吊眼塌鼻,不是本来面目,但婢子听得出来,他……声音好像……就是……那个……” 慕容夫人道:“春兰,你怎么了,说话吞吞吐吐的!”—— 幻想时代扫校 第八十五章 破壁腾空假作真 春兰不敢抬头,但在情急之下,蓦地想起那枚大铜钱来,记得夫人说过,凭那枚大铜钱,武林中就没人意得起它,这就说道:“那人好像就是几个月前上一线谷去,身上挂着一枚大铜钱的那人,夫人还说过,天下武林,没有人惹得起他。” 慕容夫人眼睛一亮,忙道:“你说他是赵南珩?” 春兰瞧得心中暗喜,急忙点头道:“是了,碑子方才叫不出来,他好像就是赵南珩!” “他从哪里学来的飞龙身法?唉,你们老爷子真是胡闹!” 慕容夫人自从上次从赵南珩身上搜出乾坤金钱和小玫儿从身上撕下来写给赵南珩的一块布条,当真是一则以惧,一则以喜。 惧的是乾坤金钱乃是神丐游一干的信物,此人当然和神丐有关,自己惹不起他,喜的是这年青人论人品,武功,胆识,俱是上上之选,而且分明和小玫儿已经有了情愫。 天下做母亲的,十个有九个爱幼女,因此,就轻易放了赵南珩,不久,小玫儿被她父亲着人护送回山。 但小玫儿却嚷着要下山找南哥哥去,慕容夫人拗不过女儿,只好答应她下山。 如今听说老爷子擒回来的就是赵南珩,心头暗暗高兴,抬目朝窗外瞧了一眼,挥手道: “你们去休息吧,天亮之后,我要亲自去瞧瞧。” 春兰虽然不敢断定,夫人准会放他,但心头却定了不少。 她自己也不知道,只在一线谷见过一次,在他身上掏过东西,就会对他这么关心,一面赶忙躬身应是,悄悄退出。 天色大亮,住在书房中的总堂总管卜三胜,得到手下报告,陇有双刀贺氏兄弟不别而去。他心里头虽然极感愤怒,但想到两人也许在江湖闯荡惯了,不愿受人约束,才不告而别,也就不以为意。 九宫分堂后山小山顶上,原有三间石屋,那是供守望后山的人注的,但昨天南魔来了,却吩咐路长庆把这三间石屋腾空出来,作了他临时住所。 山谷下有一座囚人的石窟,也打扫清洁了,几名看守的人,全部撤去,石窟中安顿了吊眼塌界青年。 后山已被划为禁地,南魔严令骆长庆,任何人不准擅入一步。 这时晨曦初上,朝露未收。 小山顶上,三间石屋中,缓缓踱出一个身形高大的紫饱老人。他面目深沉,紧闭着嘴唇,使人有不可一世之慨,但此时巨目掠过山野,仰天吁了口气。 忽然,止不住在他严峻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得意之色,双脚一顿,人如巨鹤凌空,修地朝山下狭谷中投去! 他正是二代南魔南世侯。飞落谷底,迅速从身上取出一把铁锅,打开铁门,和声问道: “老侄台,你醒了没有?” “呼”!黝黑的石窟中,突然劈出一股强猛掌风,迎面拍到! 南世候身形一侧,掌风从他身边擦过,凌厉劲风,吹得他衣袂飒飒直拂! 南世侯心头暗暗一凛,忖道:“这小子一身内功,在当今武林中真还算.得上高手之列!” 只听吊眼塌鼻青年的声音,大声嚷道:“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你当我冲不出来?” 一条黑影随着喝声,突然从石窟中窜出,头光脚后,当胸撞来! 南世侯目光何等锐利,但眼看吊眼塌界青年当胸撞到,要待躲闪,已嫌不及。蓬的一声,不偏不款撞在心腹之间。 对方这一下势劲力急,尽管南世侯功力深厚,却也被撞得连退几步,真气受震胸口隐隐作痛。 吊眼塌界青年站住身子,睁着眼睛,怒容满脸大声叱道:“老小子,你是什么人?就是你把我关在里面的?” 双掌作势,大有立即扑击过来的意思! 南世侯暗暗皱了一下眉,和声道:“老侄台,你又忘了,我是令尊的朋友,昨晚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 吊眼塌鼻青年瞧着南世侯,茫然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关我?” 南世侯道:“你被巫婆子迷失心神,这洞窟十分清静,可以帮你恢复灵智……” 吊眼塌界青年释然喜道:“原来你是好人!” 南世侯忙道:“老夫和令尊是多年好友,岂会亏待于你?” 吊眼塌鼻青年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也姓巫!” 南世侯心中暗想:巫婆子的迷心术当真厉害,这小子看来入迷极深,决非短时期中,所能恢复,但他越是迷糊,对自己越是有利。 吊眼塌鼻青年又道:“老小子,我相信你,那我就住在里边好了。” 说着当真回身朝洞窟中走去。 南世侯瞧他真要回入洞去,连忙一把拉住,笑道:“老侄台且慢,这时候该是你练功夫的时光了,练武的人,如果不每日按时温习武功,最好的本领,也会荒废,你快随我去。” “练功夫?” 吊眼塌鼻青年站起身子,楞楞的道:“老小子,你快告诉我,什么叫练功夫?” 南世侯道:“你昨晚不是练了一式‘龙飞九渊’,这是你祖父传下来的功夫,每天都得练习。” 吊眼塌鼻青年偏头想了一想,目中渐渐有了神光,咧嘴笑道:“我想起来了!‘龙飞龙渊’,哈哈,我想起来了,还有叫做‘飞龙剑决’!” 南世侯猛地一震,他作梦也没想到赵启潜连“飞龙剑诀”都已传给他!一时不禁心头狂喜,手捋苍髯,脸上也更显得温和,蔼然笑道:“老侄台,这两天你果然清醒了不少,令尊原来把‘飞龙剑诀’也传给了你,那真是太好了,你自然……” 吊眼塌界青年没待他说完,突然一把抓住南世侯肩头,五指用力,傻笑道:“老小子,你说得不错,‘飞龙剑决’!果然是‘飞龙剑诀’,你要不要看我练去?” 南世侯被他一把抓住肩头,只觉他五指如钢,居然抓得自己隐隐作痛。但他此时把吊眼塌鼻青年当作活宝,哪肯用力推御,任他抓着,丝毫不以为意,一面连连点头道:“老夫为了督促你练功,自然要在旁指点,老侄台,咱们这就上去。” 吊眼塌鼻青年放开手指,拍拍他肩头道:“老小子,你人真不错。” 南世侯目空一切,自现极高,在江湖上顺生逆死,谁敢拍他肩膀?一口一声的叫他“老小子?” 但此时他不但丝毫不以为忤,而且心头还暗暗高兴,因为他知道吊眼塌鼻青年心志被迷,头脑简单,这一举动,对自己乃是友好表示,自己不难从他身上,得到中飞龙全部武学“飞龙剑决”和“龙飞九渊”。想到高兴之处,不禁呵呵大笑道:“老侄台,快随我来。” 他踌躇满志,带着吊眼塌界青年登上小山。 瞥见山下一乘小轿,由两个健妇抬着,如飞而来,轿后随着两个宫装少女,眨眼工夫,便已登上山顶。 南世侯暗暗皱了下眉,忖道:“准是骆长庆多嘴,不然三娘怎会知道自己在此?” 小轿停了下来,春梅、春兰打开轿帘,扶着慕容夫人下桥。 南世侯打了个哈哈迎着笑道:“三娘几时也到了九宫分堂来了?” 慕容夫人轻哼了一声,目光落到吊眼塌界青年身上,冷冷的道:“老爷子,这人是谁?” 南世侯道:“这是老夫一位故人之子,他被人迷失了心神,老夫才把他带来此地,帮助恢复神志。” 慕容夫人道:“他叫什么名字?” 南世侯道:“巫天赐。” 吊眼塌鼻青年突然大声道:“不,我不叫巫天赐。” 慕容夫人目光慈祥望着他点点头道:“你认识我吗?” 吊服塌鼻青年翻着眼睛,茫然的摇摇头。 “可怜的孩子!” 慕容夫人脸上流露出怜悯之色,目光一抬,缓缓的道:“老爷子,几十年来,你在武林中何等声望,何等地位,干么还要施展下五门的迷魂药物,去迷失一个青年有为的人……” 南世侯脸色微沉,道:“三娘,你这是听谁说的?此子被巫婆子迷失心神,老夫是从巫婆子手中救出来的。” 慕容夫人道:“那么老爷可知他是谁?” 吊眼塌鼻青年道:“他要我练武功给他看,他说那是我祖父的武功叫……叫……龙飞九渊……还有……飞……龙剑诀。” 慕容夫人横了南世侯一眼,才道:“老爷子,你明知道他是谁,何用瞒我?咱们何苦没事找事,去惹上中飞龙,从这孩子身上,还会牵出青娘,加上鼠狼湖山商家,尤其此子还佩着神丐游一干的信物乾坤金钱,一下就惹上三方难惹的人,你化得来吗?” 南世侯深沉一笑道:“三娘,你把他当作了赵启潜的儿子?” 慕容夫人道:“难道不是?” 南世侯还没有答话,吊眼塌鼻青年忽然伸手在南世侯身边呛的一声,抽出七星剑来,楞楞的道:“老小子,你和她说话,我要练剑了。” 南世侯何等功力之人,虽在和慕容夫人说话,但任何人要从他身边抽出长剑,方始发觉,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吊眼塌鼻青年这一手当真快加闪电,连慕容夫人都没瞧清他如何出手的。 南世侯大吃一惊,回头瞧去,吊眼塌鼻青年手握七星剑,转身就跑,不禁怒喝道:“还不快回来,此剑十分锋利,你使不得!” 吊眼塌鼻青年口中嘻嘻笑道:“借我用一用就好,小气什么?我还要教你龙飞九渊身法呢!” 南世侯听得不期一怔,吊眼塌鼻青年这几句话,哪里像神志迷失的人? 不,由此看来,他这呆不楞的傻相,极可能是故意假装,想到这里,不禁浓眉一轩,嘿然厉笑道:“小子,站住!” 人随声发,身子突然离地三寸,笔直朝吊眼塌鼻青年飞去! 吊眼塌界青年回头一瞧,口中“哗”了一声,突然双足一顿,身子唤的凭空拔起,恍如天马行空,朝山外飞去! 南世侯哪里育舍,大喝一声:“小子哪里逃?” 身形同时破空掠起,跟踪追去! 吊眼塌鼻青年去势轻快,身在半空,说道:“老小子,剑还你就是了!” 一道银虹,脱手飞出,快若掣电,朝南世侯激射而来! 双方势道极速,南世侯武功再高,总究身在半空,借不得力,眼看剑光来势奇快,哪敢伸手去接,百忙中只好沉气疾落。这真是惊险已极,就在他身形堪堪下落,森森剑锋,已从头顶划过,相差几乎不到一尺! 南世侯避过剑锋,身形落地,纵目瞧去,这一耽搁,吊眼塌鼻青年早已去得不见踪影! 心下不禁大疑,暗想: “这小子纵然学会龙飞九渊身法,哪来这未精纯入化的内功?” 慕容夫人目送吊眼塌鼻青年的影子在山林间消失,险上微露笑意,说道: “老爷子,让他去吧!” 陇右双刀贺氏兄弟等天地一卜走后,立即打开条子,只见上面写着: “带他去武陵黑石溪,一月后在岳阳见面。” 贺老二望望老大道:“他要咱们到武陵黑石溪去做什么,都没有说清楚。” 贺老大低声道:“这位老人家,乃是旷世奇人,他吩咐的话,决不会有错。” 一面要老二用木瓢舀了水来,把明砻磨入水中,然后朝吊眼塌鼻青年招招手道: “小兄弟,你来洗个脸吧!” 吊眼塌鼻青年楞楞坐在石上,这时贺老大叫他洗脸,倒也听话,哪知盥洗之后,等他抬起头来,依然吊眼塌鼻,满脸疙瘩,仅仅把黑黝黝的脸上,洗得白净了一些。 贺氏兄弟没见过他本来面目,只当就是如此,贺老大连忙从怀中取出小木盒,笑道: “小兄弟,这是天地一卜的易容药丸,咱们兄弟已经涂了,你也涂在脸上,咱们就要动身了。 他因方才吊眼塌鼻青年洗去的脸色是黝黑的,因此从木盒中挑了一颗姜黄色的药丸,正待递过—— 幻想时代扫校 第八十六章 举头飞鸽岂无因 吊眼塌鼻青年目光落到小木盒上,突然一把夺过,大声道:“这是我的东西!”一面把姜黄色药丸,在掌心搓了援,就朝面上涂去。 贺老大见他动作熟练,心中暗暗奇怪。 吊眼塌鼻青年在这瞬息工夫,果然变成一个脸色姜黄的汉子,虽然脸型轮廓未改,但已经和先前判若两人! 他把小木盒一下塞入怀中,望着两人,茫然道:“我要到哪里去?” 贺老大道:“小兄弟怎忘了,咱们陪你找天地一卜去?” 吊眼塌鼻青年忽然之间好似想起什么来了,摇摇头道:“我不要找他,我要找西妖去!” 贺氏兄弟听得暗暗吃惊,他们根本不知吊眼塌鼻青年的详细身世,仅从南魔口中,听出他好像是中飞龙的儿子,如今他又说要找西妖去! 从那位业已死去的青衫老人家,以至天地一卜、南魔、中飞龙、西妖,莫不是当代武林中的顶尖人物,这位青年人好像和他们都有关连。 贺老大为人机智,急忙点头道:“咱们既然答应和你作伴,你要上哪里去,咱们自然和你同去……” 贺老二道:“老大,咱们不是……” 贺老大朝老二使了个眼色,续道:“小兄弟,天快亮了,咱们就上路吧!” 吊眼塌鼻青年没有作声,默默地随着两人,朝山外奔去! 天地一卜既然把吊眼塌鼻青年托付了陇右双刀,要他们带他到武林黑石溪去,其中必有缘故。 三人一路朝西,走了两天。 第三天中午时分,到了一个叫羊楼司的镇集,正好路旁松棚下挑着酒招,那是专做行路客商生意的酒食店。 三人刚在棚下坐下,突听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两匹快马,急驰而来。 马上两个大汉,都佩带着兵刃,经过拥前,有意无意的朝三人望了一眼,匆匆驰去。 贺老大脸色微微一变,贺老二也似有所觉,瞧着两匹快马后影,低声问道:“是朱雀旗帮的人吗?” 贺老大没有作声,只是凝重的点点头。 伙计端来酒饭,三人匆匆吃毕,会过板账,走出小镇。 贺老大四顾无人,才低声道:“老二……” 贺老二急忙伸手摸摸刀柄,回头道:“什么事?” 贺老大道:“看方才的情形,咱们行踪已经败露,此去武陵山,正是朱雀旗帮势力范围之内,无异是自投罗网。” 贺老二道:“你是说,咱们不去的好?” 贺老大道:“谁说不去,依我想来,为了安全起见,咱们应该……” 话声未落,只见前面路上,又有一匹快马,风驰电掣一般,迎面奔来! 倏忽之间,已到近前,那快马跑得满身大汗,从三人身边驰过。 贺老大留神察看,马上是个浓眉粗眼的瘦小个子,骑术极精,迭身而过之时,目光似乎只朝吊眼塌鼻青年打量了一眼,对自己两人,却瞧也不瞧! 贺老二道:“这人也是?” 贺老大在江湖闯久了,自然看得出,此人也是冲着吊眼塌鼻青年来的。但心中奇怪,朱雀旗帮手下,一律都穿揭衣,此人一身墨绿长衫,似乎不像,一面只是微微点头。 贺老二又道:“老大,你方才还没说完,为了安全起见,咱们应该怎样?” 贺老大“哦”了一声,回头向四周一瞧,才道:“我想为了掩蔽行藏,这时候最好找个地方休息,等天黑了再上路。” 贺老二一拍巴掌,笑道:“这个主意不错,那两个狗娘养的,骑着马赶在前面,就让他们在前面等去。哦,老大,咱们就在这小镇上找个人家落脚。” 贺老大摇摇头小声道:“不,咱们到茶庵岭去。” 贺老二奇道:“茶庵岭在北首,咱们不是越走越远了?” (按他们由幕旱山沿黄荆岭、塘头坑、清山口,到羊楼司,已入湖南境界,原是一路西行,茶庵岭在湖北境内,正当羊楼司北面,相距数十里,是不应该经过的地方。) 贺老大道:“你别多问!” 吊眼塌鼻青年心神迷失,反正你们往哪里走,他也跟着往哪里走,连问也没问一句。 三人立即展开脚程,朝北急奔。 这一路,果然没再发现有马匹追来,木牌时光,便已赶到茶庵岭下,竹林掩映,有着十数家人家,自成村落。 贺老大游目四顾,道:“如我记忆不错,咱们只须绕过右边山脚,那里有一座破庙,可以想脚。” 说着,当先朝有奔去,这一带,山势虽然不高,但峰峦重叠,起伏绵连,他们转过山脚,远远望去,果然瞧到山坳间,有一座小庙。 三人加紧脚步,还没奔近,忽听一阵鸽羽扑扑之声,从树林间飞起。 贺老大抬头瞧去,只见两只灰白健鸽,恰好打三人头顶掠过,不禁脸色一变,轻叹道: “咱们迂回奔波,还是摆脱不了追踪之人的耳目!” 贺老二奇道:“老大,你说什么?” 贺老大道:“你方才没瞧见那两只鸽子?那是搜索咱们来的!” 贺老二听得一呆,顿脚道:“你怎不早说?早知道,干脆把它们打下来,生烤活剥,填进五藏庙,要搜索,到老子肚子里搜索去!” 贺老大没有作声,一口气跑到庙前,两扇庙门并没有关,随手推门而入。 但见一个三四大方圆的天井,长满了没胫青草。迎面大殿上,一具高大神龛中,塑着一个王者神像,年代久远,已呈剥落,但大致还算完好。 贺老大略一打量,发现这座高大神龛上面,悬挂着许多神幡,由承尘垂直而下,正好把神龛上面遮住,如果躲到神龛上去,别人决难发现。 他心中转动之际,贺老二和吊眼塌鼻青年已在石阶上坐了下来。 贺老二取下被风刀,用蓝布拭抹着刀锋。 贺老大因两人这一阵奔波,赶了几十里路,就让他们想息,只好默不作声,但心中却一直想着那两个褐衣汉子,和两头健鸽之事。 万一朱雀旗帮真的追踪赶来,吊眼塌鼻青年武功虽高,却是迷失心神的人,对方追踪的主要目的,当然是为了要把他掳回去,自己总不能让他去冒险,但凭自己兄弟两人,又实在想不出拒敌之策。 他在无聊之中,也不由自主的取下披风刀,随手拭抹着,但目光却不时瞧山门外瞧去。 因为这座庙宇,建在山坳之中,山下如果有人赶来,坐在阶前,居高临下,可以看出老远! 贺老二等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道:“老大,你不是说那两只鸽子,是追踪咱们的人放出来的,怎么还没有人追来?” 贺老大道:“也许……” 话声未落,耳际间,又响起一阵鸽羽划空之声,从殿上空飞过! 贺老二猛地一个虎跳,跃将起来,从地上捡了两颗石子,纵目瞧去,果然瞧到两只灰鸽冲天飞起,大喝一声,抖手打去! 但两只鸽子早已飞出甚远,哪想打得到它们?不禁怒泛眉梢,骂道:“狗娘养的,再来,老子非把你们打下来不可!”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就在贺老大抬头望去之际,瞥见山下已有两点黑影,疾奔而来。 这两人一路施展轻功,来得极快,眨眼已抵山脚。 贺老大早已看好了藏身之所,急忙低声喝道:“老二,咱们快躲到神龛上去!” 贺老二哂道:“一共只有两个点子,咱们把他收拾了就是,怕他做什么?” 贺老大道:“不,说不定他们后面还有人来,你别忘了这是朱雀旗帮势力范围之内,咱们能躲则躲,最好避免和他们动手。”一面朝吊眼塌鼻青年道:“小兄弟,来,咱们快到神龛上去。” 说完,纵身跃起,一下登上神龛,吊眼塌鼻青年心志迷失,遇事没有主张,果然跟着贺老大上去。 贺老二心头纵然不服,但老大说出来的话,他从来不敢违拗,相继跃上,三人堪堪躲入神龛后,藏好身子。 两条人影也已到了山门外面,朝庙中走来。 贺老大偷偷的朝下看去,来的竟是两个身材瘦小的黑衣汉子,脸色黝黑,年纪似是甚轻。 只听前面一个边走边道:“咱们香主既然在羊楼司瞧到过点子,怎会跑到这里来的?” 后面一个道:“说不定他们认出香主,才回头朝这里逃。” 这两人说话的声音,竟然甚是清脆。 贺老大久走江湖之人,阅历甚是丰富,登时想到他们身形瘦小,从走路的姿态看去,分明是女子改扮的。 先前一个道:“香兰不是说点子是个白痴吗?另外拐带地的两个人,武功也不见得高明,可能是朱雀旗帮的手下。” 后面一个又道:“真是怪事,为了一个白痴,还要劳动两位教主亲自赶来,不知这人到底是谁?” 先前一个道:“谁知道?听香兰的口气,这是老令公要的人,说不定,老令公还会亲自赶来呢!” 贺老大听得大奇,因为这两人竟然不是朱雀旗帮的人,他们口中的老令公和两位教主,不知是何来路? 心中想着,后面一个又道:“这里就是只有一座大殿,哪里有什么人?” 先前那个道:“咱们等香主来了再说。” 说话之间,两人已在方才自己坐过的石阶上坐了下来。 就在此时,只听山下响起一阵铃鸾之声,遥遥传来,两人慌忙站起身子,迎了出去。一会功夫,马匹已在门前停住,从马上跳下一个身穿墨绿长衫的瘦小汉子。 这人年约二十五六,紫膛脸,浓眉粗眼,贺老大一眼瞧出正是羊楼司见过的人! 贺老二凑过头来,正想说话。 贺老大连忙摇摇手,禁止他出声。 这时先前两人,一齐躬身下去,说道:“属下参见香主。” 那人踏着枯叶碎草从山门进来,沉声道:“你们可曾发现点子踪影?” 此人虽在沉声说话,但听来后音依然略带尖细。 贺老大心中一动,暗想,原来也是个女的! 两个黑衣人跟在他身后,恭敬回道:“没有。” 那绿衣人目光朝四周一瞥,又道:“方才临湘方面传来的消息,朱雀旗帮派出高手,赶来接应,从这一点推想,那点子极可能已落到他们手上,好在两位教主已兼程赶来,咱们就在屋里等候也好。” 两个黑衣人坐下,一个趁机问道:“香主,咱们为什么要追截一个白痴。” 另一个道:“是啊?香主知道这点子到底是什么人?” 绿衣人在两人面前,似乎并没有端出香主的身份来,只是摇摇头,轻笑道:“你们就是喜欢多问,这件事,连我也弄不清楚。”说到这里,突然冷嘿一声,修地站起身子,道: “真还来得好快。” 原来他在说话这时,发现山下小径上,疾奔来三点黑影! 光从三人浮掠如矢的身法看去,武功高得出奇,转眼间已抵庙前! 贺老大凝目向外瞧去,只见这三个人是两前一后,前面两人:左边一个身高八尺,生得又瘦又长,穿着一件青网长衫,望去有如竹竿一般! 右面一个身穿一袭灰色长衫,头戴文士巾,白中透黄的瘦削脸,冷冷的没有一丝血色,也没有一丝表情,天生一付自中无人的神气。 两人身后跟着一个身穿古铜长衫的,正是朱雀旗总堂总管卜三胜! 贺老二紧张的凑过头来,低声道:“卜大哥来了,怎么办?” 贺老大道:“不要紧,咱们不出声就是了。” 绿衣人眼看三人跨进山门,一手按着剑柄,卓然站立阶前,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侍立在他的身后,正好挡住来人进入大殿之路。 那瘦高个子,和灰衣文士,缓步走到绿衣人身前,相距六尺来远,便自停下。 瘦高个子细眼缝中闪过一丝精芒,漫不经意的瞥了绿衣人一眼,好像朝身后的卜三胜问道:“这人是谁?” 卜三胜连忙躬身道:“属下去问问他。”脚下跨前一步,目光抬处,沉声问道:“朋友是什么人?” 绿衣人仰脸道:“你这话是在问谁?” 卜三胜嘿然怒笑道:“自然是问你了。” 绿衣人依然昂首向天,冷冷的道:“要问我是什么人,你们先该说说是什么人?” 卜三股浓眉剔动,双目中杀机隐闪,显然心中甚是激怒,但他因有两位帮主在场,不便发作,强按怒气,沉嘿一声道:“朋友一定要问,听完了,不怕送命吗?” 绿衣人微哂道:“在下还不怕死,你但说无妨。” 卜三胜道:“你大概听到过朱雀旗帮吧?” 绿衣人毫不在意,冷冷的道:“听到过。” 卜三胜瞧他听到朱雀旗帮,依然镇定如恒,心中也不禁暗暗奇怪,这小子又是什么路数?一面指指后面两人,道:“你听到过就好,这两位是本帮四帮主和七帮主,兄弟是总堂总管卜三胜……” 贺老大暗哦一声,这两人是南天七宿中的老四翻天印单光斗,老七冷面秀士秦紫贵! 绿衣人也漫不经意的瞧了一眼,说道:“你们两位帮生难道没有姓名?” 冷面秀士秦紫贵接口道:“单光斗、秦紫贵,朋友你呢?” 绿衣人也冷声道:“任宗秀。” “任宗秀”这三个字,名不见经传,贺老大暗自惊奇,这人听了翻天印,冷面秀士的威名,还敢如此冷傲?—— 幻想时代扫校 第八十七章 神龙一现亦奇绝 冷面秀士秦紫贵点点头道:“你是四方教四位护法香主之一,难怪敢在本帮主面前,这般放肆!”右手一扬,突然朝任宗秀肩头抓去,口中说道:“这里没有你们四方教的事,还不让开?” 任宗秀没有料到对方会突然出手抓来,而且来势如此之快,右肩几乎立被抓中! 好在他在说话之时,早有准备,这时百忙之间,赶紧疾向后面跃退五尺,右腕抬处,挥手出剑,洒出一片剑花。 冷面秀土秦紫贵冷哼一声,道:“瞧不出你倒是有点门道!” 脚下跨前一步,左手原式不变,硬向任宗秀长剑上抓来,他举动神速,竟然丝毫没有把对方手上的精钢长剑,放在眼里! 任宗秀在这一瞬间,也已发觉自己发出的一剑,不但未能把对方通退,相反的,对方一抓之下,竟然换着一股强大潜力,逼得自己剑势无法施展,同时五指箕张,已迅速无俦朝剑身上抓来! 心头不禁大骇,暗想:这人难道不畏刀剑?情急之下,长剑倏收乍发,一招“顺风送帆”,银芒暴射,直洒过去! 这一招剑法,剑芒分布绵密,攻势之中,含有严谨防守,威力极强。 哪知剑光才吐,只见对方手腕一抬,从剑影中伸来,看去毫无章法,不知怎的竟把自己剑术中含蕴变化悉皆破去,手指已快要搭上剑身…… 要待削出,已是不及!但觉手腕轻震,长剑已被冷面秀士秦紫责三个指头拈住,用力一抽,哪想抽得回来? 心中既感凛骇,但还是不大服气,劲运有腕,猛力朝后抽剑,同时左手振腕一指,朝对方眉心点去! 冷面秀士秦紫贵冷冷一哂,不屑的道:“你居然还学会了北鬼的‘归元指’!”左手轻轻一放,口中喝道:“去吧!” 任宗秀正当运足力道,朝后抽剑,被他这一放,哪里还想站立得住,脚下一个踉跄,向后连退了三四步,几乎摔倒地上。 躲在神龛上的陇有双刀贺氏兄弟,眼看任宗秀和冷面秀士动手情形,也瞧得心头大震。 暗想:这冷面秀士,在南天七宿中,排名第七,已有如此功力,南天七宿,当真非同小可! 自己兄弟还自以为在江湖上闯荡多年,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看来连人家一招都接不下来! 正在沉思之际,蓦听一声银铃般格格娇笑,从山门外传来:“任香主还不快退,你怎么和这又冷又酸的相公动起手来?一人家要不是手下留着分寸,你这条臂膀早就废啦!” 这声音又娇又脆,笑得荡人心魂! 贺老大又是一惊,急忙循声瞧去,不知何时,已有两个人从门口进来! 那发话的是一个长裙曳地,身材苗条的丽人! 只见她宫鬓堆鸦,眉目如画,说话之时,盈盈流照,笑靥生春,尤其一身绿色长农,映着太阳,闪闪发光,看去甚是刺目! 另一个身穿银袍的汉子,年约四旬以上,脸色灰白,双目含煞,背着一口奇形阔剑,顾盼之间,神态倔傲! 翻天印单光斗目光一注,突然供拱手,大声笑道:“我当来的是谁?哈哈,多年不见,夫人当真驻颜有术,什么风也把你吹出来了!” “西风。” 那丽人斜睨着两人,随口说着,接着又解释道:“因为苗珠珠滥芋充数,忝为西方教主,自然是西风才能把我吹来呀。” 翻天印单光斗心头微微一沉,暗想:这女魔头原来已被西妖罗致了去!目光瞧了冷面秀士秦紫贵一限,轻哼道:“原来蛇蝎夫人当上了四方教西方教主,兄弟失敬得很。” 蛇蝎夫人美目流盼,格的笑道:“两位也不错呀,当上了轰轰烈烈的朱雀旗帮帮主。” 冷面秀士秦紫贵脸上一无表情,冷漠的道:“夫人急急的赶来,想必有什么见教?” 蛇蝎夫人娇笑道:“别忙,我先给两位引见引见,这一位是唐古拉山白衣教生令狐钧,现在担任敝教南方教主。” 那躲在神龛上的贺老大越听越惊,也越听越喜! 他偷偷地打量着二十年来亲有第一奇毒之称的蛇蝎夫人,和以“白骨剑”驰誉天下的唐古拉山白衣教主。 心中暗想:这几个名震武林平田难得一见的魔头,今日居然全会在这座荒僻的小庙中遇上,他们当然不会无故赶来。 这两拨人要是都为吊眼塌鼻青年来的,那么这场好戏,就将在眼前展开,而且对自己来说,正是大为有利! 翻天印单光斗拱拱手道:“令狐教主威震西垂,幸会之至!” 令狐韵大不刻刺的朝两人点点头,算是还礼。 冷面秀士秦紫贵瞧在眼里,心头大是不耐,冷声的道:“两位教主不会无缘无故的跑到这里来吧?” 蛇蝎夫人候首微点,轻笑道:“是啊,咱们在这里遇上,真是最好不过的事,我正想和两位打听一个人呢?” 翻天印单光斗道:“夫人要打听的是什么人?” 蛇蝎夫人淡淡一笑道:“只是一个无关重要的白痴。” 冷面秀士秦紫贵冷嘿道:“一个无关重要的人,居然劳动四方教两位教主亲自赶来?” 蛇蝎夫人格的笑出声来,说道:“不是也劳动了朱雀旗两位大帮主吗?” 冷面秀士冷冷的道:“敝帮之事,不劳夫人动问。” 蛇蝎夫人瞟了他一眼,笑盈盈的道:“听说这人已经落在贵帮手里,我只好先向两位问问清楚,免得伤了和气。” 翻天印单光斗大笑道:“本帮也在找寻此人。” 正在此时,山门外忽然赶到了两拨人马。 从东北方来的一拨是四名白衣大汉,每人肩头背着一柄奇形阔剑,身手矫捷,步履如飞! 从西方赶来的一拨约有二十来骑,马上汉子,一色揭衣短靠,腰跨单刀。 四名白衣汉子,比二十来骑马匹早到一步,已在山门左右,两人一边,守在门口。 二十来骑马上汉子,迅速跃下马背,也立即在山门前面散开,布下岗位。 敢情双方瞧到主人都在里面,是以并没引起争执,但已有剑拔弩张之势! 蛇蝎夫人眼珠一转,娇笑道:“你们人马倒是来了不少!” 南方教主令狐钧背负双手,嘿然笑道:“夫人放心,纵然来上千军万马,没有本座命令,一个人莫想出去,一个人也莫想进来!” 翻天印单光斗微笑道:“白衣教在西垂虽是威名赫赫,但这里已是中原,兄弟倒不信有人拦得住咱们。” 南方教主令狐钩道:“不信你就试试看!” 冷面秀士秦紫贵道:“老四,咱们还是办正事要紧,卜总管,你要他们先在附近林中搜索看着!” 卜三胜应了声“是”,正待向门外发令! 蛇蝎夫人玉腕一摇,娇声叫道:“卜总管且慢!” 卜三胜听得一怔,翻天印单光斗道:“夫人有何吩咐?” 蛇蝎夫人抬目浅笑道:“如今事情差不多已弄清楚了,咱们两拨人劳师动众,要找的就是一个人!” 翻天印单光斗道:“不错,兄弟奉命赶来,志在必得。” 蛇蝎夫人点头笑道:“就是咯,所以咱们先商量商量。” 单光斗道:“夫人要商量什么?” 蛇蝎夫人白了他一眼,嗤的笑道:“你是真的不懂?还是在我面前装迷糊?商量当然是为了这个人呀,你想想看,人只有一个,你们奉命赶来,志在必得,那么我们呢?老实说,我们也是奉命赶来,志在必得呢!” 单光斗仰天大笑道:“夫人是想先分分高低,决定属谁?” 蛇蝎夫人黛眉轻扬道:“我想也只有如此了!” 单光斗破竹般喉咙,又打了个哈哈,道:“哈哈,兄弟可以告诉夫人一句,今日之事,在下兄弟纵然输了,朱雀旗帮也未必会罢手。” 蛇蝎夫人格格笑道:“你说的一点也不错,咱们的情形完全一样,我和令狐教主就是落败,敞教也非尽倾全力,追索到底不可。” 冷面秀土道:“那么依夫人之见,该当如何?” 蛇蝎夫人娇笑道:“这就需要和两位商量了,两位要是肯顾全情面,人让我先带回四方教总坛去,朱雀旗帮真要不肯罢手,就找敝教说话,这样大家都不伤和气……” 单光斗赫的笑道:“夫人说来,倒是一厢情愿,这话,兄弟原也想说,只是觉得说不出口而已,南天七宿出道以来,还没让过人家一步……” 蛇蝎夫人没等他说完,娇笑道:“那你就让我一步,又会怎样?” 单光斗右手一摊,伸出一只蒲扇大的手,说道:“只怕它不答应呢!” 蛇蝎夫人斜睨着他,若有所悟,点点头道:“那是翻天印不答应了?也好,银儿,取我的兵器来!” 她话声出口,只听屋檐上有人“唷”了一声.一道银红,自天而下! 蛇蝎夫人皓腕轻舒,一下接到手中,那是一柄三尺来长的银色钢叉,然后抬头吩咐道: “绿儿,和娘娘动手的是盛名久着的南天七宿中人,本领可大得很,待会要是娘娘接不下来,你就揭开葫芦,这些人,一个也别放他们活着回去。” 众人抬头瞧去,只见屋檐上站着两个十二三岁身穿苗装的娟秀女童。右边一个,手上捧着一个绿玉葫芦,闻言轻“唷”了一声! 谁都知道蛇蝎夫人擅长用毒,不知那绿玉葫芦中藏着什么歹毒东西? 翻天印单光斗听得不禁脸色微微一变,冷面秀士却朝身后的卜三胜暗暗使了一个眼色。 蛇蝎夫人手上掂掂银叉,眼皮一抬,脆声道:“单帮主,看来我得向你讨教几招呢!” 单光斗道:“岂敢,兄弟候教……” 话声未落,只见蛇蝎夫人突然银叉朝殿上一指,嗤的笑道:“卜总管,你替我安静点,躺下来吧!别打坏主意了!” 她只是银叉指点了一下,但七八丈外的大殿上,登时“啪哒”一声,一条人影从空中跌了下来,那人正是卜总管! 原来他得了冷面秀士秦紫贵的授意,趁蛇蝎夫人正在说话之时,准备从殿后悄悄溜出去,把站在屋檐上手捧绿玉葫芦的女童制服。 哪知蛇蝎夫人眼快手快,,一下把他制住,跌倒在地,一动不动。 冷面秀士秦紫贵心头一凛,猛地从油中撤出一只铁箫,沉喝道:“好个狠毒的女人,你用什么暗器出手伤人!” 南方教主令狐钧也呛的一声,从肩头掣出白骨剑来。 蛇蝎夫人斜嚼着冷面秀士格的笑道:“谁使用了暗器来?你过去瞧瞧,他一点也没受伤,只是闻我少许的香粉,喝口冷水就好!” 秦紫贵一言不发,转身一招手,从门外走进两个褐在汉子,舀了水来,替卜三胜灌下。 说也奇怪,他迷昏得快,醒得也快,灌下冷水,果然就坐了起来。 翻天印单光斗眼看卜三胜无恙,心头也着实震惊,对方露了这一手,分明含有示威之意,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破竹喉咙哈哈一笑,道:“夫人一身是毒,果然名下无虚,兄弟向夫人讨教几招绝命银叉吧!” 蛇蝎夫人嫣然一笑道:“单帮主请!” 单光斗一拱手道:“兄弟有僭……” 单掌斜横,正待发招! 突然,山门外有一个人楞头楞脑的探进头来,朝里张望。这人生得吊眼塌鼻,黝黑的脸上,满是疙疮! 陇右双刀贺氏兄弟居高临下,瞧得真切,心中猛吃一惊!急忙回头瞧去,吊眼塌鼻青年不是好好的蹲在身边打睐,敢情地对身外之事,漠不相关,这一阵工夫,早已浑然入睡。 贺氏兄弟不禁相互望了一眼,脸上发出会心的微笑,既然不是他,便已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但殿前箭拔弩张的两拔人,却正合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翻天印单光斗破竹喉咙大喝一声:“快截住他!” 舍了蛇蝎夫人,身形一晃,朝门口扑去! “单帮主怎好临阵脱逃?” 蛇蝎夫人也并没有落后,口中格格娇笑,人随声发,以同样速度,朝山门外抢去。 那吊眼塌鼻青年一见有人追出,似乎吃了一惊,口中“哗”的一声,拔脚就逃。 庙外叱喝乍起,二十来名褐衣汉子,一窝风般朝他围了上去。 翻天印单光斗一步抢到门口,突然回身,双手一拱,道:“夫人恕兄弟先走一步!” 他这一举动,看似行礼,其实掌心向外一翻,发出一股潜力,直向蛇蝎夫人迎面撞来。 蛇蝎夫人格的一笑,伸出一个指头,朝单光斗额前点去,娇嗔道:“你这人怎么和我动手动脚起来,难道不怕中毒吗?” 她这“中毒”两字,当真力量不小,翻天印单光斗心头一凛,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 正好南方教主令狐钧赶到身后,左手一抬,口中说道:“夫人只管先去!” 随手挥去一股寒风,恰好把翻天印单光斗掌风接了下来。 双方内力一接,竟然不分轩轾,单光斗外号翻天印,就是以掌力见长,没想到对方功力,也有如此深厚! 不,对方涌来的潜力之中,竟然阴寒无比,宛如从千年冰穴中吹出来的寒风一般!心头幕然一凛,想起对方“白骨功”明歹无比,不要着他的道儿!心念电旋,当下吐气喝声道: “令狐教主,试试兄弟的‘翻天印’如何?” 五指倏张,掌心翻动,猛的迎击出去。 这一掌正是他仗以成名的“翻天印”神功,掌印翻动,一股强猛罡风,排山倒海朝令狐钧身上冲去! 南方教主令狐钧一见单光斗挥掌攻来,嘿然冷笑道:“来得好,单帮主也试接本教主一招‘白骨掌’。” 左掌子胸推出,力道登又加强了一倍,阴森寒气,随着大盛,朝单光斗反通过去。 双方各出全力,狂飙激旋,震得两人身形微晃,仍然旗鼓相当,相持不动!—— 幻想时代扫校 第八十八章 远向深溪问石人 蛇蝎夫人在两人动手之初,早已身如电射,夕阳之下宛如一道绿线,比殒星还快,一闪而逝,随着吊眼塌鼻青年身后追去! 冷面秀士秦紫资瞧得心头一急,大喝一声,道:“老四,别和他纠缠了,快追!” 挥动右臂,打出一记拳风,直向两人之间撞击过去。 他这一拳,明的是击在两股掌风之间,化解两人掌力。但拳势微偏,重量全落在令狐钧掌风之上,和单光斗的“翻天印”力道合在一起。 南方教主令狐钧纵然“白骨功”自成家数,功力卓绝,也抵挡不住南天七宿两人合力,只觉身子猛地一震,立时吸气飘身,疾退出一丈开外。 单光斗、秦紫贵逼退令狐钩,两条身形趁机闪出山门,腾空朝山脚投下,追踪蛇蝎夫人而去。 南方教主令狐钧在飘身跃退之后,立即闭上双目,敢请他在硬接单光斗。秦紫贵合力一击,被震伤了内腑,正在暗中运气调息。 卜三胜眼看两位帮主已走,哪还停留,趁着令狐钩调息之时,跟着朝庙外奔去。山门前面,虽有四个白衣大汉守着,但因没有令狐钧发令,是以并没阻拦。 卜三胜匆匆忙忙的挥了挥手,二十名褐衣大汉,以同样速度,翻身上马,蹄声杂沓,一阵风般驰下山去。 南方教主令狐钧双目乍睁,微微吸了口气,回头朝任宗秀道:“任香兰,咱们快追!” 任宗秀躬身道:“教主不妨事吧!” 令狐钧满脸怒容道:“本座一时大意,差点被两个老贼所伤。” 任宗秀笑道:“如果属下料想不差,单光斗、秦紫贵决难追得上西方教主。” 令狐钧微一抬目,继而恍然道:“香主是说他们都中了西方教主的无形之毒?” 任宗秀道:“正是如此……” 话声未落,只听山脚下响起一阵马蹄腾跃和嘶叫之声。 原来朱雀旗帮二十个揭衣汉子,纵马急驰,堪堪奔近山脚,一个个从马背栽了下来,滚落地上。 令狐钧冷嘿一声道:“单光斗,秦紫贵功力深厚,如以方才情形来看,西方教主似乎用毒极轻,未必有事。” 任宗秀笑道:“西方教主时常说,用毒的目的,不是要一下把人毒死;只要让中毒之人,发觉地已中剧毒,也就够敌人麻烦,这才算上乘手法。否则中毒之人,一下就死去了,没有中过毒的人,还不识得厉害,天下也许永远没人知道你擅于用毒。” 令狐钧点点头道:“难怪西方教主有天下第一奇毒之称!” 他说话之时,人已飘然朝庙外走去,向四个白衣人吩咐道:“你们随任香主来好了,本座须要先走一步。” 一道银影,破空飞起,四个白衣大汉,望着他后影,一齐躬下身去。 任宗秀等南方教主走后,也回头朝两个身材瘦小的黑衣人道:“咱们也好走了。” 两名黑衣人,和四名白衣大汉,跟在她马后,健步如飞,奔下山去。 大殿上,刹那之间,重又恢复了宁静。 贺老二松了口气,直起腰来,问道:“老大,咱们现在该如何了?” 贺老大微微一笑道:“难关已经过去了,咱们再也不会遇上他们了。” 贺老二道:“他们两拨人势在必得,咱们躲过今天,只怕躲不过明天。” 贺老大笑道:“他们越追越远,不会再注意咱们了。” 贺老二一拍巴掌,笑道:“天地一卜真有意思,方才还冲着我笑呢,我真弄不懂他怎会知道咱们躲在神龛上的?” 吊眼塌界青年张目道:“天地一卜,我好像认识他?” 贺老大拍拍他的肩膀道:“咱们到下面去呢!” 吊眼塌鼻青年道:“这里很好,为什么要下去吧!” 贺老大道:“天色已经昏暗下来了,咱们该上路了。” 吊眼塌鼻青年没再说话,跟着陇右双刀跃下神龛,贺老大取出干粮。三人分着吃了。 这一阵工夫,天色已经全黑,贺老大不敢从前山下去,领着两人翻岭下山,西奔陆溪口渡江,取道柳关、石首,经公安折太浪县,已是湘西北部。 这一条路,虽绕了一个大圈,但果然没有再遇上追踪之八。 这是几天之后,他们赶到武陵山,向山下人家一问,才知黑石溪在渲水溪东南,龙潭河之北,因溪石色黑故名。问明方向,就朝山中寻去。 这武陵山方广数百里,峰峦蔓延,入山渐深,到处都是参天古木。 群峰连绵,身在山中,最易迷失方向。三人翻山越涧,不知走了多少程路,眼看夕阳如霞,渐入黄昏,转过一座峰脚。 贺老二突然大声叫道:“老大,在这里了!” 贺老大赶紧掠过身去,举目一瞧,原来在两山之间,果有一片辽阔山溪,溪水大半干涸,只有中间丈来宽一条,水流湍急两边尽是乱石沙砾,色黑如墨! “果然找到黑石溪了!” 贺老大仰天舒了口气,但心中却因看到眼前这片深山中的荒溪,起了一阵犹豫。 天地一卜要自己两人护送吊眼塌鼻青年前来,而且要在这里暂住,等到一月之后,再去岳阳,只是这般人迹罕至的荒僻深山,如何安顿? 正在沉思之际,贺老二道:“老大,咱们怎么办?” 贺老大道:“此时天色已将昏黑,咱们且找个山洞休息,明天你下山去采办些干粮。” 贺老二楞道:“咱们真要在这里住上一月?” 贺老大道:“这位老人家如此吩咐,我想必有缘故。” 贺老二道:“好,咱反正是听你的。” 这天晚上,三人找了一个石洞,胡乱休息一宵。 第二天,贺老二下山去采购了许多粮食回来,陇右双刀在山腰上找到一处宽敞的岩洞,开始安居下来。 他们弄不懂天地一卜何以要自己两人陪同吊眼塌鼻青年到这罕无人迹的黑石溪来?但贺老大却坚信这位老人家必有安排,而且认为极可能和这条黑石溪有关。 因此,三人就整日在溪上徜徉。 一连几天过去,这条两边乱石成难的山溪,除了累累黑石,贺老大不知察看了多少次,实在瞧不出半点端倪。 这天,他决心溯流而下,三人带着干粮,循溪走去。 两岸山势,曲折迂回。溪流随着山势而转,入山渐深,被山洪冲下来的巨石,也堆积得更高。 正走之间,忽听走在最后的老二,口中惊啊了一声。 虽然只是一声,贺老大已警觉到老二的声音不对,急忙回声瞧去。 这一瞬间,贺老二竟然不知去向。 贺老大心头蓦然一惊,大声叫道:“老二,……老二……” “老二……老二……” 身后有人遥遥相应,声音那么空洞洞地不可捉摸! “老二,你到哪里去了?” “老二,你到哪里去了……” 那是空谷回音,听来使人油生怖意!但老二却再也没有声息。 只有吊眼塌鼻青年一脸茫然,楞楞瞧着自己,一声不作。 贺老大霍地从肩头撤下披风刀,紧握手中,双目炯炯,在四周察看了一阵。 附近周围,除了成堆巨石,累累如山,中间虽有不少空隙,但老二偌大一个人,决不会无缘无故掉到石缝里去,而且也不会找不到影子,这事情实在透着古怪! 心中想着,一会纵上巨石,一会跌落沙滩,从前面山脚转过来的这条狭谷,约有半里来长,他几乎连每个石隙缝都找到了还是不见贺老二的踪影! 这里满地都是卵石沙砾,也不会像陷入的沉沙?自己听到声音,就回过头去,在这一瞬之间,就是飞鸟,也没这般快法? 贺老大手上紧握单刀,怔怔的瞧着这片黑石沙滩,实在想不出道理来! 哪知才一回头,心头不禁一沉,口中也同时惊啊了一声,一个箭步,纵身扑去! 原来方才还好好站在一堆巨石下的吊眼塌鼻青年,转眼之间,又告失踪了,这回竟然连半点声音也都没听到。 他迅速掠过吊眼塌鼻青年站立之处,俯身细瞧,沙砾上即没留下什么脚印,身后巨石堆成的缝隙之中,也不见有人匿藏。 吊眼塌鼻青年的失踪和老二如出一辙,同样离奇得出乎常情! 接连两个大人的平白丢失,使贺老大立时体会到定然有人在暗中使了手脚,而且这人身手高明,奇快无比。 本来天地一卜叫自己三人到黑石溪来,自己早已料到其中必有事故。这几天没有遇上事情,是令人失望之事,遇上事情才算正常;但事情出得太离奇了! 贺老大总算是江湖混了多年的人了,尽管此刻变生意外,遭遇离奇,但却力持镇定。暗想:自己一行三人,已然丢失了两个,目前应该轮到自己了。 心念转动,立即功运全身,凝神戒备,面上放作惊慌,背着石堆,喃喃的道:“真是怪事,难道这里有什么鬼怪不成……” 果然,话声未落,蓦觉背后微风飒然,急袭而来! 贺老大人虽背着石堆,但这是他冒险一试,欲擒放纵,其实全神贯注,早有准备,才一察觉风声有异,身子便已迅如闪电朝后转去,目光掠处,只见从石隙窟窿中伸出一只干枯细长的手臂,五指如钩,正朝自己左肩抓来。 这细长手臂,枯瘦黝黑,干瘪得只有皮包着骨,五指如钩,状若鸟爪,简直不类人手。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贺老大目光瞧到,心头虽感懔骇,手上披风刀却在同时,砍了过去! 他出手不慢,但那只鬼爪可比他还决,一抓不中,嗦的朝石窟中缩入。 这一瞧,当真把贺老大瞧得目光发直,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噤! 原来此处石缝,虽是有许多巨石成堆,但望去一目了然,并不太深,方才明明瞧到鬼爪由此缩人,这会竟然空洞洞的什么也没有! 贺老大吸了口气,自言自语的道:“难不成天下真有鬼怪他此刻几乎是耳目并用,全身都在警戒之中! 蓦然,他又感觉到身后微风一飒,急忙转身瞧去,那只黝黑细长鬼爪,又从另一处突出沙砾间的大石底下伸出,朝自己脚上抓来! 当真不是人! 贺老大来不及多看,百忙之中,身子一跃而起,头下脚上,右手被风刀闪电下劈。 鬼爪很快缩入石下沙砾之中,贺老大直落的单刀一下砍在大石上! 这一刀,由上而下,全身力道,悉在右胞,少说也有八成真力,就是大上十倍的石块,也得劈个两半! 但贺老大刀先人后,才一砍上石块,陡觉刀身猛然一震,连刀带人,被弹出七八尺远。 差幸他功力较深,身形弹起,立即沉气下坠,双脚站住.立稳身子。举目瞧去,但见那方大石,摇动了几下,缓缓往上直起! 贺老大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紧握披风刀,双目一霎不一霎,瞧着大石,静以现变! 见怪不怪,其怪自欧,那方大石,哪里是什么真的石块?那是一个身穿黝黑长袍的瘦高怪人! 他弓着身子,背背朝天,伏在沙砾之中,因为一身长袍和石块颜色相同,乍看之下,令人不易辨别。 不,这怪人敢情装惯了石块模样,几可乱真。否则贺老大闯了二三十年的江湖,眼光何等锐利,哪会连人和石块都分辨不出来? 那黑衣怪人长发披肩,双目深陷,瞧着贺老大,一步一步逼来! 贺老大瞧清对方原来是人,胆气骤壮,扬刀喝道:“喂,你是什么人?把我两个兄弟,弄到哪里去了?” 黑衣怪人紧闭着嘴巴,只是阵阵嘿嘿阴笑,逼来的身形,忽然停止下来,两道眼神,闪烁着磷磷绿光,却一霎木霎的始终瞪着贺老大的大脸上! 他越是一声不发,越显得阴森狞厉,贺老大测不透对方举动,心头微感寒意。老二和吊眼塌鼻青年已经落到他手,自己孤立无援,不由得更提高戒备! 黑衣怪人终于发出沙哑的声音说道:“你是三人中的领头的了,你说,花娘子派你们作什么来的?” 贺老大怔道:“花娘子,谁是花娘子派出来的,朋友这是误会。” 黑衣怪人大声道:“老夫已经查看了你们几天,你还想瞒得过我?” 贺老大道:“朋友这话从何说起,咱们根本不认识花娘子其人,怎会是她派来的?” 黑衣怪人怒笑道:“你说,你们到这里是干什么来的?” “这个……” 贺老大被他问的一呆,一时竞答不上话去! 自己兄弟是受了天地一卜之托,带着吊眼塌界青年到黑石溪来,但此来究是为了什么? 当真无从答起。 就在他话声一顿之际,黑衣怪人突然目射凶光,狞笑道:“你们一个也不能留!” 双爪一扬,突然朝贺老大急扑过来。 双方原有相距八九尺光景,照说贺老大早有准备,躲闪总来得急,哪知这黑衣怪人行动有如鬼扭,快得出奇,话声出口,人已逼近!—— 幻想时代扫校 第八十九章 遁迹荒溪骨末枯 贺老大怕他夺刀,右手直竖的单刀随着身形向后一偏,还没来得及发招,只觉左腕一紧,已被黑衣怪人右手扣住了脉门,同时对方左手却朝自己执刀右手抓来。 贺老大心头大惊,百忙之中一面运气护穴,右手一送,直竖的刀锋,已迎着怪人抓来左手推出。 黑衣怪人口中嗤嗤阴笑,动作极快,手指翻动,不知怎的,一把正好抓在刀背之上。 贺老大被对方紧紧抓住脉腕,近身相搏,手中披风刀,原已失去使用的机会,此刻刀背被抓,立即右手一松,放开刀柄,一拳朝怪人左胁捣去!这一下,他当机立断,出手极快,砰的一声,宛如未在铁石之上,拳头隐隐生痛。 黑衣怪人身躯微微一震,口中嘿了一声,左手丢下泼风刀,一拳向贺老大前胸未来。 贺老大右手一格,挡开拳势,左手同时奋力一挣,但没有挣开对方紧扣的手指。 黑衣怪人左手却已连续攻来,忽爪忽掌,势道凌厉,招招都是取的贺老大身前要穴。 贺老大左胸被扣,进退受制,双方相搏,近在咫尺,尤其对方手把越来越紧,自己运气抗拒,渐感不支! 如果脉穴一旦被黑衣怪人控制,就难有拒敌之能,一时不由咬紧牙关,挥掌迎敌,和黑衣怪人硬拚硬拆。 转瞬之间,两人对拆了十几个照面,但贺老大已是汗流交背,惊险百出。突然,他感到右肩一麻,“肩并穴”上被黑衣怪人一指点中,失去了抗拒力! 黑衣怪人一阵嗤嗤怪笑,抬起泼风刀,一手把贺老大挟起,大步朝前走去。 贺老大穴道受制,心头却是清醒,双目圆睁,大声喝道:“你要待怎的?” 黑衣怪人橘笑道:“你不肯说出实话,老夫带你和他们对质去!” 贺老大听他这么一说,知道老二和吊眼塌鼻青年只是被他所擒,并无危险,心头略放。 黑衣怪人沿溪奔走,走得极快。 贺老大为人机警,此时被他挟在肋下,不再作声,两只眼睛不停的向四处打量,默认路径。 这条黑石溪,下流较为辽阔,河床平坦,但到了此处,溪身渐渐狭窄,两边山势峻陡,乱石历落,水流湍急。 黑衣怪人在乱石上点足如飞,一会功夫,奔到山腰下一处大石堆前面,俯身走入,穿石而行。 这是一堆由巨大石块累叠而成,中间曲折通行,有如甬道一般,走了一会,贺老大突觉眼前一黑,似已进入一座高大的洞窟之中。黑衣怪人脚下丝毫不慢,拐弯抹角,又走了盏茶时光,才到尽头。 贺老大经过这一阵功夫,虚室生白,渐渐隐约似有微光从天透入。洞底高大宽敞,地上有两个人影,一个躺卧地上,一个却楞楞的坐在那里! 这两人正是自己兄弟贺老二和吊眼塌鼻青年! 黑衣怪人放下贺老大,目露诧异,朝吊眼塌鼻青年走去,口中沉声道:“小子,谁替你解开穴道的?” 吊眼塌界青年手足舒展了一下,惘然道:“我本来就是这样的。” 黑衣怪人自然不会相信,只当有人输入洞中,替他解了穴道,不禁脸含郁怒,两道目光只是向四处搜索。 贺老二大声道:“老大,你也来了,这老鬼可恶得很!” 贺老大没有理会化,心中却在想着吊限塌鼻青年武功极高,他穴道自解,正是自己三人唯一的希望。 突然想起自己兄弟两人在彭泽遇到巫婆子之时,他楞楞的坐在一旁,没有巫婆子开口,他只是坐着不动。后来巫婆子叫他动手,他才出手,可见他神志失迷,没有主动意识,必须由人指挥才行,心念闪电一转,开口问道:“小兄弟,你站起来试试,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么?” 吊眼塌界青年依言而一跃而起,忙道:“我很好。” 贺老大大喜过望,忆道:“快注意了,不要让这个黑衣老头把你擒住!” 吊眼塌鼻青年回头道:“他要怎的?” 黑衣怪人阴嘿道:“这楞小子难道还想逃得出去?”说到这里,突然目光凶射,厉笑道:“原来你果然是花娘子的死党!” 他舍了吊眼塌鼻青年,双爪伸屈,状极愤怒,转身朝贺老大通来。 贺老二骇然道:“老大当心!” 其实他这声等于白喊,贺老大穴道受制,躺在地上,纵然瞧到黑衣怪人面露杀机,身子半点动弹不得,也是徒然。 但贺老大心有成竹,丝毫不惊,只是口中喊道:“小兄弟,快拦住他!” 这一声,当真有效! 吊眼塌鼻青年突然长身一闪,抢到黑衣怪人面前,大声道:“你……站住!” 黑衣怪人脸上神情,愤怒无比,挥手拍出一掌,口中大声喝道:“滚开!” 吊眼塌鼻青年挥掌一挡,双掌接实,响起一声种然轻震! 两人各自后退了一步,吊眼塌鼻青年回头问道:“要不要和他打架?” 贺老大看出吊眼塌鼻青年内力不在黑衣怪人之下,连忙点头道:“他要害我们,自然要和他打了,最好制住他!” 黑衣怪人早已看出贺老大是三人中领头的人,吊眼塌鼻青年是受他指挥的,心头更觉怒不可遏。大喝一声,猛向贺老大扑去。 吊眼塌鼻青年右手突使一招“惊涛拍岸”,暗劲如潮,拂拂而出。 黑衣怪人把牙齿咬的格格作响,一提真气,斜里一跃,避开了正面,不愿和吊眼塌鼻青年掌力接触。右手五指箕张,猛向贺老大抓了过去。 吊眼塌鼻青年身子疾转,右手横里击出一掌。 两人立时展开了一场恶斗,吊眼塌鼻青年武功精湛,忽掌忽指,变化精微,黑衣怪人内功深厚,出手诡辣,但也只能和对方打成平手。 这一阵近身搏斗,爪指间极尽变化之能事,惊险万状,触目惊心! 吊眼塌鼻青年虽然神志被迷,和人动上了手,却是看着迫进,逼得黑衣怪人不得不集中精神对付。 两人这番恶斗,可说是尽展所能,凶猛激烈! 只看得躺在地上的贺氏兄弟目瞪口呆,只觉这两人出手的爪指招数,都是生平未闻未见之学。 转眼之间,两人已相搏了二十余招。吊眼塌鼻青年技高一筹,逐渐取得了优势,黑衣怪人已被迫落了下风,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贺老大心中暗道:这青年想来真是中飞龙的儿子,否则这点年纪,武功哪有如此高强? 心念还未转完,吊眼塌鼻青年已然得手,这时黑衣怪人满脸狞厉,连声尖啸,一双鬼爪漫天飞舞,势若疯狂! 吊眼塌界青年左手疾挥,封开对方绵密爪势,右手乘势而入,点中了黑衣怪人肩上穴道! 黑衣怪人要待闪避,已是不及,手脚一缓,吊眼塌鼻青年指风连续而出,连点了他四处大穴。 黑衣怪人纵然练得身如铁石,但也无能抗拒吊眼塌鼻青年强劲指力,身子摇了两摇,向下倒去。 贺老二大喜道:“要得!要得!” 吊眼塌鼻青年点倒了黑衣怪人,他的任务,就好像完成了,对贺氏兄弟受制,还躺在地上,似乎与他无关。 贺老大一路同行,自然知道他心神迷失,头脑简单,一举一动,都需人指挥。是以瞧他制住黑衣怪人之后,立即说道:“小兄弟,快过来替我解开肩上穴道。” 吊眼塌鼻青年没有作声,默默地走过去,替贺老大拍开穴道。 贺老二叫道:“喂,小兄弟,还有我呢!” 吊眼塌界青年又替贺老二解了穴道。 贺老大坐起身子,舒展了下手脚,还没站起,贺老二虎吼一声,一跃而起,朝黑衣怪人走去,口中得意的笑道:“老鬼,这会该轮到贺二太爷收拾你了!” 贺老大急忙喝道:“老二,你要干什么?” 贺老二楞得一楞,答道:“这老鬼方才整得我好惨,我也得整他一整,出口鸟气!” 贺老大皱皱眉站起身子,说道:“你替我站到边上去。” 说着走近过去,伸手抓住黑衣怪人的胳膊,扶着他坐起。 贺老二笑道:“原来你要亲自动手!” 黑衣怪人被吊眼塌鼻青年点了四处穴道,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心头却是清楚,一双深陷的眼睛,绿光磷磷,几乎要冒出火来。 贺老大没去理会老二,伸手拍了黑衣怪人两处穴道,依然没有把对方穴道解开,心中暗叫一声惭愧。敢情吊眼塌鼻青年便的手法不同,只好说道:“小兄弟,你来解开他上身穴道。” 贺老二愕然道:“老大,你这是什么意思?” 吊眼塌鼻青年依言替黑衣怪人解了两处经穴。 黑衣怪人翻动凶睛,发出破竹似的声音,厉喝道:“老夫既然落在你们手里,杀别听便……” 贺老二赫的笑道:“老鬼,你这句话,是踉贺二太爷学来的!” 贺老大横目瞪了老二一眼,贺老二不敢吱声。 黑衣怪人接着说道:“你们要想逼迫老夫献出排教‘天灵经’,休得作梦。” 贺老大听得一怔,忙道:“朋友不可误会,咱们不是为‘天灵经’来的。” 黑衣怪人目注贺老大厉声道:“那么花娘子要你们做什么来的?” 贺老大道:“兄弟早已说过,咱们根本不认识花娘子其人,朋友一开始就对咱们起了怀疑,所以……” 黑衣怪人没等他说完,怒笑道:“凭你们几句花言巧语,老夫岂是轻易上当的人?哈哈,你们不是花娘子派来的,这楞小于明明是服了花娘子的‘忘我丹’,还经黑娘子替他变易容貌,如何瞒得过老夫?” 他说话之时,伸手指指吊眼塌鼻青年。 贺老大猛地心中一动,急忙问道:“朋友说的花娘子,可是姓巫?” 黑衣怪人道:“不错,她就姓巫!” 贺老大又道:“那么花娘子就是湘阴老巫娘巫婆子了?” 黑衣怪人不耐的道:“花娘子就是花娘子,老夫不知道什么老巫娘,巫婆子。” 贺老大暗暗忖道:“是了,巫婆子年轻的时候,也许就叫花娘子!” 黑衣怪人厉声道:“花娘子要你们找来,究是为了什么?她……在什么地方?” 贺老二道:“老大告诉你咱们不是花娘子派来的,你要如何才会相信?告诉你,巫婆子已经死了!” 黑衣怪人身躯陡的一震,张目道:“什么,她……她死了?快告诉我,她如何死的?” 贺老大就把自己兄弟目睹的经过,约略说出。 黑衣怪人深陷的双目,忽然泪光模糊,点点头道:“死得好……花娘子,你死得好惨啊……” 话声未落,突然尖声叫嚎起来! 他两句话,前面一句,还点着头,说巫婆子死得好,后面一句,却说她死得好惨,嚎陶大哭,直把贺老大瞧得满腹狐疑,还当他在这突然之间,神志错乱了! 黑衣怪人尖声嚎喝了一会,拭拭老泪,抬头问道:“那是谁叫你们来的?” 贺老大只好据实相告,说是奉天地一卜之命,陪着吊眼塌鼻青年来的。 黑衣怪人指指鼻尖,嘿然道:“那是找我来的了?” 贺老大心中虽料到了些,但还不能确定,是以只顺口答道:“也许是的。” 黑衣怪人突然鼻孔浓嘿一声,挥手道:“老夫快要死了,你们走吧,我不能解去他迷魂之毒,也不能替他恢复本来面目。” 黑衣怪人说到这里,目光只是注视着吊眼塌界青年,好像赏鉴古董一般,瞧了又瞧,口中啧啧叹道,摇头晃脑,自言自语的道:“花娘子,这是你最后的杰作了,老夫岂忍加以破坏,花娘子啊!老夫恨不得把他割下来,留着把玩,这是精品,你晚年的作品愈来取神化了!” 他瞧着吊眼塌鼻青年喃喃自语,如醉如痴! 贺老二听得大怒,喝道:“老鬼,你说什么?” 黑衣怪人如梦初醒,瞿然道:“你们还没走?”—— 幻想时代扫校 第九十章 但凭妙手挽迷途 贺老大先前听他说出不能解毒,不能恢复容貌之言,但听到后来,他好像因吊眼塌鼻青年是巫婆子最后杰作,不忍破坏,那就是说他能医治的了?一时不禁恍然大悟,天地一卜要自己到黑石溪来,找的可能就是此人! 一念及此,脸色一正道:“朋友既然能治,何苦眼看一个有为的青年,终身迷失心神?” 黑衣怪人脸现痛苦之色,连连摇手道:“我不能,我不能,你们还是快走吧!我就要死了,求求你们,让我安安静静的死吧!” 贺老大看他情形,心中已经料到一半,故意笑道:“朋友似乎不像是个作恶多端的人?” 黑衣怪人道:“老夫幼承师训,不能为善,也不敢作恶。” 贺老大道:“但是巫婆子仗着你们排教武功,一生作恶多端……” 黑衣怪人怒道:“她做了什么恶事?” 贺老大用手一指吊眼塌鼻青年,大笑道:“巫婆子精擅迷魂,易容之术,利用迷失心神之人,替她为虎作伥,做出伤天害理之事,不容于江湖白道中人。但死者已矣,一切罪恶,应该随着她的死去而消失,只是这位小兄弟被巫婆毁容迷心,岂不是她身死之后,还留下的罪恶的证据? 咱们陇右贺氏兄弟,只不过是受人之托,领他前来,他治得好治不好和咱们无关,朋友如和巫婆相识,岂能令她仍然在世上遗下恶迹?好了,咱们话已说完,小兄弟,你替他解开腿上穴道,咱们走!” 吊眼塌鼻青年果然又拍开黑衣怪人脚下两处穴道。 贺老大向老二递了一个眼色,装出起身欲走模样! 黑衣怪人突然纵身跃起,拦在三人的面前,为难的道:“你们让我考虑考虑。” 贺老二道:“你婆婆妈妈的,咱不信别人治不了他。” 黑衣怪人语声忽然和缓下来,道:“贤昆仲受人指点而来,当知毁容、迷心之术,当今武林,除了老夫,已无人能治?” 贺老二道:“这原是巫婆子的独门手法。” 黑衣怪人道:“你可知道老夫是花娘子的什么人?” 贺老二道:“你自己不说,咱们如何知道?” 黑衣怪人道:“老夫是花娘子同门师兄,也可以说是她丈夫……” 贺老大方才从他口气之中,虽然听出这位黑衣怪人和巫婆子之间,定然有着极深恩怨,却也不曾想到他们即是师兄妹,又是夫妻,心中方觉惊奇! 黑衣怪人叹了口气道:“花娘子已经死去,恩怨已了,老夫也不再出山,你们说得不错,总不能眼看一个有为青年,终身迷失心神……” 贺老大喜道:“朋友答应替他治疗了?” 黑衣怪人黯然道:“老夫四十年来,从没离开过这里,你说花娘子一生作恶多端,老夫相信你说的全是事实,因此想略尽心意,替她消灭些罪孽。” 贺老二奇道:“朋友在这里住了四十年?” 黑衣怪人道:“老夫只要离开这里,就得裂肤而死。” 贺老二吃惊道:“这是什么缘故?” 黑衣怪人叹道:“老夫身中剧毒,惟有这黑石溪水中,含有一种矿质,可以遏止毒性。” 贺老二道:“那是谁下的责?” 黑衣怪人抬头道:“就是花娘子!唉,老夫这段隐衷,在心里撇了四十年,如今行将就木,说出来,也不算丢人了! 四十年前,老夫本是湘西排教门中的大弟子,花娘子入门较晚,本门武学,只学了一年,先师就突然坐化,老夫代师授艺,日久生情,就成了夫妇。” 贺氏兄弟暗暗噢了一声。 黑衣怪人续道:“花娘子生性淫荡,其实对老夫并无爱意,她的委身相事,只不过想从老夫身上骗取本门一册‘天灵经’罢了!这一点,老夫在半年之后终于省悟过来了,但是已经迟了,老夫身上已被她下了一种慢性剧毒,‘天枯草’。眼下此种毒草之人,神形消瘦,日子一久,只剩一把骨头……” 贺氏兄弟瞧他一身只剩黑皮包骨,有如骷髅架子一般,心中暗暗惊凛。 黑衣怪人续道:“所幸天枯草毒性虽烈,发作却慢,但也无药可解,本门药书上,曾有记载,只有饮用黑石溪中之水,可以不发,但却不能间断,老夫发觉中毒,就迁到这里来住。” 贺老二道:“巫婆子一直没来找过你?” 黑衣怪人道:“她下毒之后不久,就藉放采药,离我而去,在她想来,老夫决活不过百日,其实她只是躲在近处,觑伺老夫动静。 后来见老夫并没有中毒身死,仗着她迷心之术,几次蛊惑了几个武功高强的人前来强逼老夫,交出师门秘笈,但都被老夫赶跑的赶跑,杀死的杀死,你们来的时候,老夫也只当是花娘子派来的。” 贺老大道:“巫婆子在江湖上,也已成了名,何苦还放不过朋友?” 黑衣怪人道:“四十年来,她始终没有死心的缘故,因为本门‘天灵经’上所载的法门,不但更臻上乘,而且还能克制她的功夫,她一日不得到‘天灵经’,一日不能安心。” 贺老大虽在听他说话,心中却只希望他早些替吊眼塌鼻青年治疗,他是怕黑衣怪人在黑石溪住了四十年,孤独已久,生性难免怪僻,莫要说了不算。 是以等他话声一落,立即趁机问道:“朋友既然答应替这位小兄弟治疗,那么就请动手吧!” 黑衣怪人望了吊眼塌鼻青年一眼,才道:“如果单是替他恢复容貌,并非难事,但他心神受惑,而且又服了花娘子的‘忘我丹’,医治起来,就困难得多……” 说到此处,伸出一只枯瘦手爪,抓住吊眼塌鼻青年手腕,替他诊断脉息。 贺老大道:“不知要如何治疗才好?” 黑衣怪人道:“这就要分作两方面说,‘忘我丹’迷人心窍,老夫手头并无现成解药,但这容易,只需老夫说出药名,你们到山外药铺去配上一剂,就可应用。至于心神受惑,乃是心灵被引入歧途,一个人有生以来,就是妄念用事,调所意马心猿是也。 尤其练习内功之人,功候越深,魔念越重,许多人练了一辈子功夫,终致走火入魔,就是魔由心生,心受魔扰,渐入幻境,治疗之道,仍须以调心入手。目前第一步,你们先去把应用药物配齐,老夫才能替他施展调心之术。” 当下说出应用药物的名称份量,贺老大—一记下,就命老二下山采办。第二天一早,贺老二已把药物配来。 黑衣怪人仔细检点了一遍,把药物分作两包,一包要两人放火锅中,加水煎煮,他取过另外一包,匆匆朝洞后进去,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才手捧一包练制好的药丸走出,放在地上,打开锅盖一瞧。 原来这阵工夫,锅中煎药,已成膏状。 黑衣怪人点点头道:“可以了。” 贺氏兄弟正待问话,黑衣怪人已朝吊眼塌鼻青年招招手道:“小兄弟,你过来。” 吊眼塌鼻青年经过一天时间,和黑衣怪人也混熟了,闻言就朝他身前走去。 黑衣怪人出其不意,一指点了他穴道,迅速扶着他身子,放在地上。 贺老大道:“你先替他治疗什么?” 黑衣怪人尖声笑道:“在他神志未清之前,施行易容手术,就可减少许多痛苦。”边说,边从药锅中舀了一勺沸滚成膏的药汁,徐徐朝吊眼塌鼻青年脸上浇去。 贺老二吃惊道:“朋友你……” 贺老大暗暗扯了他一下,叫他不可多说。 黑衣怪人理也没理,口中不住的吹气,边吹边涂,一会工夫,吊眼塌鼻青年睑上,只剩两个鼻孔之外,已涂了厚厚壹层药膏。 黑衣怪人停下手来,立即闭上眼睛,口中好像在喃喃自语,贺氏兄弟不知他说些什么,却也不敢打扰。 大家一声不作的过了约有顿饭光景,黑衣怪人突然睁目道:“差不多了,现在可以动手了。” 伸手撕下吊服塌鼻青年衣襟,揉了几揉,然后轻轻抹去他脸上药膏。 吊眼塌鼻青年本来生得满脸疙瘩,这时更加浮肿起来,一层肌肤好像经水泡胀了一般,模样使人可怖。 黑衣怪人一手拿着小刀,一手捏起皮肤,一刀刺了进去,有如宰割兽皮一般,边拉边割。吊眼塌鼻青年穴道受制,虽不觉得痛苦,贺氏兄弟却不免大吃一惊! 黑衣怪人双手操作,动作极快,吊眼塌鼻青年脸上那一层皮肤,随着刀锋割裂,剥下了半边。 贺氏兄弟明知他割下的乃是易容药物凝结而成的一层假面皮,但还是瞧得心凉肉颤! 一会工夫,黑衣怪人已把吊眼塌鼻青年整张面皮,揭了下来,他已经不再是吊眼塌鼻满脸疙瘩了,他真正面容却是唇红齿白,面如冠玉,此时虽然闲着双目,但两道剑眉,斜飞入鬓,竟然是个英俊少年。 贺老二怔了半晌,叹息道:“果然不愧是中飞龙的后代!” 黑衣怪人突然张目道:‘什么,你说他是中飞龙的儿子?” 贺老大怕他有所误会,忙道:“不,这位小兄弟,目前身世未明,但极可能是中飞龙的孙子。” 黑衣怪人点点头道:“哦,那是第三代中飞龙了。” 说话之时,丢了面皮,伸手提开吊眼塌鼻青年(暂时仍此相称)下巴,取过一小包药丸,分了一半,徐徐灌下,然后扶着他身子盘膝坐好,一面说道:“他此时虽被老夫点了穴道,但老夫施展调心之术,穴道必须解开,而且定然抗力极强,你们要随时注意,必要时,就须扶住他身子。” 贺氏兄弟瞧他手术神妙,心中已极信服,闻言连忙一左一右,挟住吊眼塌鼻青年臂胳。 黑衣怪人道:“这时候不要紧,老夫说的,最少也在十个时辰之后。” 贺老二道:“调心之术,要多少时间?” 黑衣怪人道:“多则七天,少则三天。” 说话之间,已在吊眼塌鼻青年对面盘膝而坐,他好像在运功调息,但过了一会,忽然缓缓睁开眼来,伸手拍开吊眼塌鼻青年穴道。 吊眼塌鼻青年睁目一瞧,正待站起,黑衣怪人沉声喝道:“不许动!” 吊眼塌鼻青年道:“你做什么?” 黑衣怪人在这一瞬之间,双目中神光湛湛,注定吊眼塌鼻青年,命令退:“你瞧我眼睛。” 吊眼塌界青年似乎为他气势所慑,不期而然的朝他眼睛望去! 这一望,他身于忽然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 黑衣怪人道:“你叫什么名字?” 吊眼塌鼻青年道:“巫天赐。” 黑衣怪人严厉的道:“不是,你不叫巫天赐。” 吊眼塌界青年目露迷惘,道:“那我是谁?” 黑衣怪人道:“你自己难道没有名字?” 吊眼塌鼻青年嗫嚅道:“我……我不知道。” 黑衣怪人道:“你自己想想看。” 他目中神光愈来愈觉深远,吊眼塌鼻青年怔怔的望着他,好像陷入沉思之中。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吊眼塌鼻青年口中喃喃的道:“我不是巫天赐……” 黑衣怪人依然没有作声。 吊眼塌鼻青年又道:“我不是巫天赐?我是谁呢?” 黑衣怪人仍然没有作声。 吊眼塌鼻青年渐渐露出不安之色,又道:“龙飞九渊,就是龙飞九渊!” “我出来了这许多时间,我姐还不知道呢……” 他脸上神情,渐渐有了怯色,竭力想避开黑衣怪人的眼光,但他两只眼睛,却始终眼睁睁的望着黑衣怪人。好像黑衣怪人目光中,有着一种无形吸力,把他牢牢的吸着,无法躲避。 吊眼塌鼻青年喃喃说了一会,因为没有人理睬,也就停了下来。 不,他目光一霎不霎,只是呆呆的瞧着黑衣怪人。 贺氏兄弟心知黑衣怪人施展调心术,渐渐奏效,是以除了随时注意着吊眼塌鼻青年的动静外,也不敢出声。 高大的石窟之中,一时静得出奇。 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少说也已经过了一夜,因为从黝黑之中,渐渐透进些微天光! 贺老大始终不敢阖眼,贺老二已经打了一个盹,揉揉眼睛,眼看黑衣怪人和吊眼塌鼻青年却依然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一动没动。 快中午了,贺氏兄弟悄悄的轮流着吃了些干粮裹腹。 吊眼塌鼻青年身子渐渐起了颤抖,贺老大以目示意,要老二小心注意。 又过了一阵,只听他梦吃似的大声叫道:“小玫儿……琪儿……你们快住手!” 坐着的人,突然跳将起来。 贺老大、贺老二慌忙把他按住,吊眼塌鼻青年挣扎了几下,方始安静下来,但接着又大声喝道:“南世侯,我和你拚了……啊,姐姐,你……你不用管我……噫,你……你是罗髻夫人,……我偏要说罗髻闭,峨嵋开……” 他内功深厚,这样时挣时止,贺氏兄弟几乎按不住他。差幸地目光始终瞧着黑衣怪人,冲动的身子,瞬息之间,就告平静。 贺老大听他这般大声呼喝,心头止不住暗暗凛骇,他口中说的,自然都是他心头之事,这青年究竟怎么一回事,好像和南魔、西妖,全有过节? 这一天,吊眼塌鼻青年不住的大声呼叫,不住的腾身跃起,直把贺氏兄弟折腾得满身大汗! 天色又渐渐昏黑下来了,他也渐渐安定下来。 黑衣怪人两道目光,依然一霎不霎的盯在他脸上,但枯瘦如炭的身子,已是汗水淋漓,热气蒸蒸! 直到第三天中午,吊眼塌易青年忽然双目一闭,身子往后倒去! 贺老大心头一惊,正待把他扶住! 黑衣怪人两道目光一收,摇晃着身子吁了口气,道:“好了,快把那包药替他服下。” 说完,不住的喘息,缓缓阖上眼皮—— 幻想时代扫校 第九十一章 桃林深处拜奇丐 贺老大依言把那包药丸,灌入吊眼塌鼻青年口中。 贺老二也早已支持不住,和身倒在地上睡去。贺老大虽也感到极度困累,但眼看三人都昏睡过去,只好调息运功,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耳中依稀听到有人说道:“咦,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会到这里来?” 贺老大急忙睁目瞧去,只见眼前站着一个神采奕奕的青年,当即一跃而起,喜道:“小兄弟,你果然好了!” 那青年目光落到贺老大身上,愕然拱手道:“老哥如何称呼,在下……” 贺老二也坐了起来,笑道:“小兄弟,你当真一点也记不起来?” 贺老大忙道:“小兄弟可叫赵南珩?” 那青年点点头道:“在下正是赵南珩,不知两位老哥如何称呼?” 贺老大道:“小兄弟被人迷失心神,多亏这位老朋友相救……” 他用手朝黑衣怪人指去!哪知这一回头,陡见黑衣怪人业已倒在地上,气息奄奄,不由大吃一惊,还没来得及说话。 赵南珩听说自己多亏这黑衣人相救,不待贺老大说完,一个箭步,掠到黑衣怪人身边,一手扶起他身子,一手已按在他背心之上,真气源源度入。 黑衣怪人双目微睁,额首道:“你已好了?老夫只是真气耗损,还不碍事,你们可以走了!” 贺老大道:“朋友,快运气试试,是否……” 黑衣怪人一下坐了起来,挥手道:“老夫说不碍事,就是不碍事,你们快快出去。” 赵南珩迟疑道:“这位老人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黑衣怪人怒声道:“老夫只是替花娘子消解冤孽,没你的事,你们快走!” 贺老大知他脾气怪僻,不近人情,忙道:“小兄弟,咱们走吧!” 三人走出石窟,贺老二回头瞧着累累石堆,摇头道:“这位老友当真是个怪人。” 赵南珩心中疑窦重重,但又恍如一场大梦,想不起什么,忍不住问道:“两位老哥,可否把经过情形见告。” 贺老大边走边说,把经历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赵南珩经他一说,这才想起那天晚上,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恍恍忽忽循声寻去,此后就一无所知。原来是被巫婆子迷失心神,中间还发生了这许多故事,当下慌忙朝贺氏兄弟拜了下去,道:“两位老哥义薄云天,一路维护之德,小弟感激不尽。” 贺老二咧嘴大笑道:“小兄弟,你如果不嫌弃咱们,就结个兄弟如何?” 贺老大连忙摇手道:“这个使不得,赵兄弟乃是中飞龙后人,咱们如何高攀得上?” 赵南珩正色道:“小弟蒙两位舍命相救,大哥若要推辞,就是见外了。” 三人这就在黑石溪边,结为兄弟,赵南珩年纪最小,当下就恭恭敬敬叫了声:“大哥,二哥。” 贺氏兄弟自然高兴万分,贺老大想起天地一卜要自己转交的盘龙剑和一盒易容药丸,便自怀中取出,递到赵南珩手上,一面又要他把药丸涂在面上。 同时此去岳阳,正是朱雀旗帮势力范围之内,因此,贺氏兄弟也各以药丸易容,才一起上路。 三天之后,他们赶到岳阳,就在城西一家叫做南兴老栈的客店落脚,三人要了两间上房,店伙送上脸水,大家盥洗之后,略事休息,已决近傍晚时分。 贺老大虽因自己三人都已易容,不易被人认出,但为了谨慎起见,正待吩咐店伙,把晚饭送到房中来吃! 只见一名店伙手上持着一封信柬,匆匆进来,含笑道:“三位台爷,不知哪位是贺大爷?” 贺老大心头一震,应声道:“兄弟便是。” 店伙连忙双手把信送上,笑道:“是你老的信。” 贺老大接过一看,上面果然写着“面呈贺大爷亲拆”字样,不禁奇道:“伙计,这是什么人送来的?” 店伙笑道:“是对面长兴馆的跑堂送来的,他说,这信是他们的一位老主顾叫送的,那是一个看相先生,他看到三位爷台进入小店,说是和爷台极熟,要他送这封信来。” 贺老大听到“算命先生”这四个字,心头顿时一喜,那不是天地一卜,还有谁来?当下点点头道:“好,咱们懒得出去了,你去准备三份晚饭送来。” 店伙应了声“是”,退房出去,贺老二道:“老大,这信是天地一卜的吧?” 贺老大拆开信柬,只见上面写道:“你们很快能够找到老怪物,不虚此行,饭后叫赵小伙子单独到桃林来,勿误。” 信上虽没具名,但这口气,除了天地一卜,再无别人。 尤其他一手歪歪斜斜的字迹,赵南珩一眼就可以认得出来,不由皱皱眉道:“这位老哥哥,就是喜欢故弄玄虚,既然瞧到我们了,怎不干脆到这里来,还要约什么桃林柳林的。” 贺老大不但早已从赵南布口中,知道天地一卜乃是神丐游一干的门人,尤其从自己兄弟,遇到他之后,好像每一件事情,都在他算中,内心对这玩世不恭的天地一卜,可说佩服已极,闻言沉吟道:“赵兄弟,天地一卜老人家,既然约你前去桃林,我想其中必有缘故。” 赵南珩道:“大哥说得极是,只不知桃林在什么地方?” 贺老大道:“不远,出东门不到五十里,地名就叫桃林。” 说话之间,店伙已把酒饭送来,三人匆匆吃过,赵南珩就独自出城而去。 三五十里路,以赵南市的脚程,何消片刻,便已到达,放眼瞧去,大江边上,果然一片桃林,此处地势偏僻,虽然入晚不久,但黑越越的瞧不到一丝灯火! 正在打量之际,就听不远处有人轻咳一声,低笑道:“小兄弟,快来,我在这里!” 这是天地一卜的声音,赵南珩急忙回过头去,只见一颗桃树底下,正有一团黑影,蠕动了一下,缓缓站起来。 他目能夜视,这一瞧,已看清那团影子,正是面貌猥琐的天地一卜,不由喜道:“老哥哥,累你久等了,小弟一再蒙你……” 天地一卜豆眼滚动,一缩脖子,急忙用手指竖在唇上,嗤了一声,伸手拉着赵南市,急急走了几步,才低声道:“小兄弟,你真是把我整惨了!” 赵南珩瞧他行动鬼祟,这般低声说话,好像怕人听到一般,心中觉得奇怪,一面也只好低声问道:“老哥哥这话怎说?” 天地一卜道:“你总记得那次断眉老五,和我订下的约会,偏偏师傅又不肯承认,他说南天七宿还不够资格和他老人家订约,我惹的麻烦,要我自己去了,你说这事情糟不糟?” 赵南珩还没开口,天地一卜又道:“南天七宿中,像断眉老五他一把破斧头,我也足够对付,但他们老大天煞星霍元奇和慕容三娘,我老哥哥实在有点吃不消,所以我要找你帮忙赵南珩道:“这事原由小弟引起,到时,小弟和老哥同去赶约就是。” 天地一卜摇摇头道:“不,师傅这几天也到岳阳来了,他老人家说我老哥哥不务正业,功夫搁下来了,准会给他老人家出丑丢人,这几天逼着要我去练他老人家新创的‘乾坤八掌’。小兄弟,你想想看,我一把年纪,连骨头都发硬了,哪里还学得会什么功夫?师傅这气就大了,声言要把我老哥哥逐出门外 赵南珩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天地一卜续道:“所以这几天我正急得团团转,天天都盼望你早些回来……” 他说到这里,忽然凑过头来,细声道:“我心中早有个打算,师傅老是称赞你骨相好,资质好,最近又学会了你们家传的‘龙飞九渊’,如果再学会师傅的‘乾坤八掌’,保险把南天七宿,打他个七倒八歪,所以我想还是你跟师傅学的好。” 赵南珩道:“这个如何使得?” 天地一卜连忙摇摇手,低笑道:“我昨天已经试探过师傅的口气了,我说:这种武功,师傅如果传给赵小兄弟,准比徒儿强得多。嘻,你道师傅如何说的?” 赵南珩摇摇头。 天地一卜道:“师傅说‘本来这事就是你们两人惹出来的,那小娃儿人呢?” 我就乘机道:‘赵小兄弟也快要来了。” 师傅噢了一声,没说什么,所以今天你一到,我就约你到这里来,现在师傅就在里面打盹,你快进去!” 赵南珩道:“游老前辈既在里面,小弟自当前去叩见,就烦老哥带路。” 天地一卜退了一步,吃惊道:“不成,我和你一起去,师傅准会说我们串通好了,你还是自己一个人去。” 赵南珩心中忖道:“自己进去,游老前辈岂不是也想得到是天地一卜指点的?” 天地一卜好像知道他心思一般,连忙又道:“没关系,你就说我们早就约好在桃林中碰面的就是了。”说到这里,连连挥手催道:“小兄弟拜托,你快去吧!” 话声一落,急急自顾自向前面一条小径上跑去。 赵南珩瞧着他后影,忍不住暗暗摇头,这当真有其师,必有其徒! 他顺着天地一卜所指方向,弯腰朝林中走去,这片桃林,相当深广,走了一会,不知游老乞在什么地方打盹,凝目打量之际,忽然听到头顶似有“嘶”的一声轻响掠过! 这声音几乎轻微到使人难以发觉,而且又奇快无比,等赵南珩闻声瞧去,只见七八丈外的一棵桃树底下,正有一团瘦小黑影,蠕动了一下! 赵南珩目前内功已深,虽在黑夜里,依然可以看到十丈以外,自己一路深入,并没瞧到树下有人,那团瘦小黑影,分明是刚才多出来的! 但他目光一瞥,立时发觉那瘦小黑影,正是许久没有见面的游老乞,卷着身子以抽遮面,只有一双沾满泥垢的脚,穿着麻耳草鞋,搁在桃根土堆上,似乎睡得甚熟,心中一喜,急忙朝树下走去。 乾坤一丐没有等地走近身子,就开口骂道:“蠢牛,我告诉过你我老人家要好好睡上一觉,你来做甚?你四招掌法,没学会就不要来找我了。” 赵南珩忙道:“老前辈,是我,晚辈是赵南珩。” 游老乞突然翻身坐起,揉揉眼,喜道:“小子,是你?我听蠢牛说,你这几天会来,你果然找来了,你有没有碰到我那蠢牛徒弟?” 赵南珩不好说谎,只得点点头道:“晚辈见到天地一卜老哥哥,他说老前辈在这里打盹,要我进来的。” 游老乞怒道:“那蠢牛呢?怎么不进来?” 赵南街道:“天地一卜老哥哥说他掌法还没练熟,不敢进来。” 游老乞以手击地,恨恨的道:“蠢牛,真是一头其蠢无比的牛,四招掌法,练了四天,亏他敢说还没练成,丢人,谁会丢我老人家的人,哦……” 他炯炯目光突然落到赵南珩身上,恍然点头道:“是了,这蠢牛自己练不成,他要你来,是不是和你说过,想要我把掌法传授给你?” 赵南珩摇摇头道:“晚辈只是来瞧瞧老前辈的,老前辈的武功,晚辈不想学。” 游老乞瞪目道:“那为什么?我老人家和你祖父。你父亲两代至交,难道我的东西比不上中飞龙的家传绝学?” 赵南珩道:“晚辈不是这个意思,晚辈不是你老前辈的传人,怎好学老前辈的武功?” 游老乞道:“胡说,游一干没有什么门派,谁都能学,那蠢牛和南天七宿订了约,就在眼前,但他练了四天,还没学会,准会把我老乞丐几十年辛辛苦苦挣来的名头一起砸了,你不想学,你就看他去出丑?来,来,我这就教你。” 话声一落,不让赵南珩多说,就拉他走到一块空地上,把“乾坤八掌”前四掌的姿式演了两遍,又把内劲外铁之法,发把攻势之道,仔细解释一通。 赵南珩内功根基极深,只觉这四掌法,简单明了,但劲力极猛,怎么天地一卜老哥练了四天,还会没有学会?但因游老乞在旁督促,只好用心练习。一个多时辰过去,已得大要,游老乞瞧得大喜过望,又把后四招一起传给了他。 赵南珩专心致志的练习,起初还不觉得怎样,越练到后来、越觉得这“乾坤八掌”博大精深,更不敢丝毫松懈,苦练不休。 游老乞先前还从分点拨,后来竟自倒在林下,呼呼睡去。 赵南珩一人足足练了两个多时辰,才意与神会,发劲收势,已是运用自如。 游老乞睁目道:“好了,好了,你现在可以回去了。” 赵南珩收势之后,正待开口,游者乞挥手道:“天快亮了,我老人家要好好睡一觉,你快回去吧!” 说完,双目一阎,翻了个身,又自顾自睡熟了。 赵南珩不敢惊扰,只得循着原路退出,走到路边,还不见天地一卜的影子,就在路边站停。 这一瞬工夫,瞥见左首林中,忽然探出一个头来,那正是天地一卜,他一眼瞧到赵南市,闪出身子,飞步近来,低声问道:“小兄弟,师傅有没有教你拿法?” 此时天色虽黑,但赵南珩目能夜视,眼看天地一卜迎着自己跑来,目光瞧到他脚上,蓦地心中一动!他总究聪明过人,刹那间恍然大悟,扑的拜了下去,道:“老前辈,晚辈瞧出来了。” 天地一卜征得一怔,道:“小兄弟,你说什么?” 赵南珩道:“老前辈,原来一路上维护晚辈的,都是你老人家,何用再化出一个天地一卜来呢?” 天地一卜突然呵呵一笑,伸手拉起赵南流耸耸肩道:“小伙子,算你厉害,你倒说说如何瞧出来的?” 赵南珩得意的道:“老前辈这双脚,晚辈认出来了。” 天地一卜伸手从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大笑道:“游老乞游戏风尘,几十年来还是第一次被人家当面揭穿!” 原来天地一卜正是游老艺的化身,他拍拍赵南珩肩膀,又道:“好了,小子,现在我该把天地一卜交给你了,听着,有五天时光,你足可以把我传你的八招掌法练习纯熟,五天之后,你就以天地一卜的身份,到侯家湾赴约。” 说到这里,把人皮面具塞到赵南行手上,附耳说了一阵。 赵南珩只是点头,游老艺又道:“好,天快亮了,你回去吧!” 身形一闪,顿失所在。 赵南珩回到客栈,贺氏兄弟因他久去未回,一直没有入睡,此刻一见越南珩回来,就跟着过来。 赵南珩把今晚之事,详细说了一遍,贺氏兄弟这才知这位神出鬼没的天地一卜,原来竟是武林第一奇人神丐游一干的化身—— 幻想时代扫校 第九十二章 应约而来一假徒 五天后,侯家湾附近的人,都得到朱雀旗帮的通知,夜间不得在侯家湾附近走动,入夜之后,朱雀旗帮总堂总管卜三胜亲率帮中子弟,在侯家湾四周,布下岗位,禁止闲杂人等经过,松树下,朱雀旗帮七位帮主,已然全数到了! 夜雾之中,正有三条人影迤逦而来,那是一名身穿半截黑衣,弯背缩头的猥琐老头和两个彪形大汉! 卜三胜瞧到人影,首先沉声喝道:‘什么人?” 黑衣老头慌忙趋前几步,低声道:“小老儿是天地一卜,赴约来的。” 卜三胜一眼瞧到天地一卜身后两人不由嘿了一声,轻蔑的笑道:“原来是贺氏双杰,你们敢情还是助拳的?” 陇有双刀抱拳作揖道:“卜大哥请了,敝兄弟只是这位老人家的跟班,哪里谈得上助拳,顺便跟来,向龙头大哥请罪来的。” 卜三胜并没理会,只是嘿然道:“一共只有你们三个?” 天地一卜耸耸肩道:“你们几位帮主呢?都来了没有?” 卜三胜道:“随我来!” 领着三人走近柳林,躬身道:“启禀帮主,有一个叫天地一卜的和陇右双刀赴约来了。” 天地一卜举目瞧去,几块大石上,端坐着七人! 他听游老乞说过,右边三个,第一位是端庄贵妇慕容三娘,她是南魔南世侯的夫人,在南天七宿中虽然排名第三,实际却是南天七宿和朱雀旗帮之首。淡金脸的是天煞星霍元奇,和化名港文齐的文判诸葛忌。右首四人则是翻天印单光斗、烂柯樵子断眉老五、七巧追魂罗渲、冷面秀士秦紫贵。 烂柯樵子断后老五一眼瞧到天地一卜,冷冷道:“你们是赴约来的?你是什么人?恕老朽服生得很。” 天地一卜拱手陪笑道:“小老儿叫天地一卜,是乾坤一丐的徒弟,嘻嘻,因为师傅叫乾坤一丐,所以小老儿就自称天地一卜……” 断眉老五不耐的道:“三月之前,南天七宿约的是乾坤一丐,你师傅呢?” 天地一卜忙道:“师傅老人家要小老儿转告七位帮主,如果七位帮主的令师们还在,和他老人家订下约会,家师自然非到不可,但订约的只是七位帮主,小老儿前来赴约,也已经差不多了。” 断眉老五哼道:“老鬼好……” 他底下的话还没说出口。 慕容三娘急忙叫道:“老五……” 断眉老五连忙咽住话头。 慕容三娘目光转到天地一卜三人身上,额首笑道:“贱妾原想瞻仰神丐丰采,这么说来,今晚应约而来的,只是三位了?” 天地一卜连忙摇手道:“不,不,这两位陇有双刀贺氏兄弟,只是在半途和小老儿相识,结伴而来瞧个热闹,嘻嘻,就是瞧个热闹,赴约的只是小老地一个。” 赵南珩竭力摹仿着天地一卜的口气。 淡金脸老人南天七宿的老大天煞星霍元奇冷笑道:“老哥一个人想和咱们七人动手?” 天地一卜缩缩头陪笑道:“随便,这个随便……” 慕容三娘心头清楚,凭自己七人决难是神丐的对手,只是断眉老五约了人家,不得不来,如今神丐果然只派了一个门人前来,她内心固然不愿开罪对方。但瞧着天地一卜那副猥琐模样,确实也有点瞧不起眼,这就说道:“数十年前,贱妾对神丐心仪已久,尊驾既是神丐高足,自然已得神丐亲传,咱们之间,并无什么深仇大惯,尊驾若能露上一手,让南天七宿开开眼界就好。” 烂柯樵子断后老五,忆道:“三姐,小弟之意,这位老哥既然来了,咱们总不能让人家空跑一趟,所以咱们还是比一阵功夫,一阵拳掌或者兵器,一阵暗器功夫,以三阵比个高下,不知这位老哥意下如何?” 天地一卜目光瞥过七人,楞楞的道:“三阵?你们是七个人打小老儿一个?” 断眉老五怒笑道:“如果南天七宿齐上,纵然乾坤一丐亲来,只怕也未必能赢?” 天地一卜缩缩头笑道:“所以你们敢约我师傅老人家?其实,就是小老儿也……” 断眉老五没等他说完,断眉一轩,截着话头说道:“朋友不用说了,所谓三阵,是咱们七人中随便找出三人,和你印证三场,只要朋友接得下,南天七宿就甘拜下风。” 天地一卜连连点头道:“成,成,我小老地早说悉听尊便,只是小老儿是代表师傅来的,你们随便找出三人来,自然也代表南天七宿?” 断眉老五道:“这个自然。” 天地一卜又道:“那么照这样说来,若是小老地输了,就会损到家师令誉,但如果小老儿赢了呢,你们南天七宿又如何说法?” 天蓝星霍奇元道:“悉听朋友尊便。” 天地一卜道:“小老儿的师傅交代小老儿,说你们南天七宿,已有几十年没有在江湖上走动了,江湖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劝你们犯不上再组什么朱雀旗帮,因此,小老儿如果侥幸获胜,你们……嘻嘻,就看着办吧!” 慕容三娘点点头道:“这自然是神丐的意思了,只要朋友胜了这三场,朱雀旗帮自当解散。” 天地一卜连忙拱手道:“夫人金言,小老儿谨先致谢。” 断眉老五勃然变色,从背后取下一把铁锈斑剥的小斧,随手一掂,厉笑道:“来,来,断眉老五上第一阵,在兵刃上领教领教!” 天地一卜己头紧记着游老艺的话,连忙摇手道:“慢来,慢来,小老儿随身没带兵刃,你等一等。”他转过身去,折了一枝尺来长的松枝,也掂了一掂,才道:“好了,五帮主,你进招吧!” 断眉老五外号烂柯樵子,成名数十年,见他要以松枝和自己过招,不由气得七窍生烟,狂笑道:“断眉老五三招之内,胜不了你,从此就不叫烂柯樵子。” 天地一卜道:“用不着,用不着!” 他这用不着,不知是用不着三招,还是叫对方用不着负气?但断眉老五已经目射凶光,大喝道:“你小心了!” 短斧一挥,斜向天地一卜肩头砍来,出手之快,当真有若电光石火! 天地一卜只是记着游老乞的话,说断眉老五在南天七宿中最是梁傲不过的人物,必须先挫挫他气焰,但不知如何挫法,此时一见对方挥斧所来,正待发招!陡觉身右传来一股无形潜力,右手不自觉的朝上迎去。 不,“嗤”的一声,一支尺来长的松枝,突然脱手飞去,疾如闪电,朝断眉老五的短斧上打去! 天地一卜大吃一惊,想要抓住,已是不及! 断眉老五也想不到对方会这么大胆,敢把兵刃脱手打出,冷哼一声,手上短斧突然加劲,迎着松枝拨去,在他想来,这凌空飞来的松枝,哪里经得起自己一震? 这当真是说时迟,那时快,短斧和松枝骤然一接,断眉老五陡觉这飞来的松枝,竟然重逾山岳,而且含蕴着一股极大弹力,右腕一麻,手上短斧再也把握不住,脱手激飞出去! 断眉老五面如土色,突然自己举掌朝天灵盖上拍去。 天地一卜也目瞪口呆,弄不清这是怎么一回事? 场中之人,全都凛然变色,天煞星霍元奇闪电抓住断眉老五臂膀,低喝道:“老五,你这干什么?” 翻天印单光斗沉声道:“单某不自量力,咱们在掌法上试试!” 要知他自恃“翻天印”出自西藏密宗“大手印”心法,右手巨掌一场,缓步逼出! 天蓝星霍元奇身为七宿老大,看出天地一卜武功极强,连忙喝道:“老四拳掌兵对,只能算是一阵,还是由愚兄和他印证印证武功吧!” 翻天印单光斗自然知道老大练的是“九转玄功”,威力无天地一卜翻着一双豆眼,狠琐的问道:“你要如何比赛?” 天煞星霍元奇阴森的道:“两人相距一丈,划地三尺,相对跌坐,各以双掌遥推,不支者为输。” 天地一卜点点头道:“就是这样,就这么办。” “慕容三娘道:“霍老大,比拚内功,最好点到为止,别伤了他。” 霍元奇还没开口,天地一卜嘻的笑道:“没关系,没关系。” 天煞星霍元奇哼一声,你简直找死,他用脚划了个圈,盘膝坐下,立时闭目运功,天地一卜也依样葫芦,和地距离一丈之处坐下,只是睁眼瞧着对方。 过了一会,霍元奇缓缓睁开眼来,双掌随着上提,但他一眼瞧到天地一卜竟然丝毫没有准备,不由双掌停胸,喝道:“你准备好了吗?” 天地一卜楞楞的道:“你叫我准备什么?你方才不是说大家双掌遥推吗?你不推过来,我如何推你?” 霍元奇看他这副傻相,真是瞧不起眼,但因断眉老五前车之鉴,倒也不敢大意,紧闭嘴唇,吸了口气,双掌缓缓朝前推去! 就在此时,天地一卜只觉身后有一股潜力透过自己,朝前涌去,心中方自一动,瞥见端坐对面的天煞星霍元奇在这一瞬间,忽然离地飞起,身子原式不动,朝后直退出一丈来远! 这可把南天七宿其余六人,在旁看得大吃一惊,他们不知这位天地一卜到底练的是什么功夫,真有泣神惊鬼之能! 文判诸葛忌慌忙一掠而近,急急问道:“老大,你可曾受伤?” 天蓝星霍元奇一跃而起,略一运气,发觉丝毫无异,这就摇摇头道:“还好,没什么。” 说完,抬头拱拱手道:“朋友手下留情,霍某认输!” 天地一卜还楞楞的坐在地上,他正在想着,那阵无形潜力,忒也来得奇怪,和先前的松枝脱手飞出,情形相同,莫非是游者前辈在暗中相助?想到这里连忙爬了起来,抱拳还礼道:“岂敢,岂敢!” 七巧追魂罗渲早已忍不住一跃而出,厉声道:“第三阵暗器,该轮到罗某了。” 慕容三娘修眉微蹙,似乎正待开口! 天煞星霍元奇立即以“传音入密”说道:“三娘,我看此人功力奇高,游一干擅于易容之术,可能就是他本人,让老六去试他一试也好。” 天地一卜瞧到出场的是七巧追魂罗煊,不由双手一摊道:“小老儿不用暗器,你用的是什么?你打我接就是了。” 七巧追魂罗煊嘿道:“罗某用的是‘七巧梭’一共三枚。” 话声方落,天地一卜忽然听到耳边响起细如蚊蚋的声音,说道:“小子,记着,他第三枚暗器,你接不得!” 天地一卜听得心头大喜,这下证明自己猜想不错,游老前辈果然就在附近! 七巧追魂话声一落,人已倒飞出去三丈来远,双目凶光迸射,狞笑道:“你只接不打,岂非有输无赢?” 天地一卜咧嘴笑道:“没关系,小老儿伤在你暗器之下,就是输了,如果我没被你打伤,就是我赢。” 七巧追魂沉声道:“好,就是如此。” 右手微扬,两枚七巧梭化作两道玄光,一左一右,直向天地一卜双肩飞来! 他外号即叫‘’七巧追魂’在七巧梭上,自有独到造诣,但天地一卜瞧他打出来的两校七巧梭,除了电掣飞来,称得上又稳又快,并无出奇之处?当下略一侧身,便自接住! 七巧追魂先前两枚,原是故意骄敌,一见对方果然伸手去接,不禁冷笑一声道:“这是最后一枚了!” 抖手又是一枚七巧梭,朝天地一卜当胸打来! 这枚七巧梭似乎比先前两枚大了许多,来势也奇快无比,天地一卜因游老前辈叫自己不能用手去接,正不知如何是好? 哪知奇事也在此时出现了,那枚七巧梭来势虽快,但飞近天地一卜前五尺光景之时,忽然梭头一昂,像钻天似的,斜刺里朝天空飞去,去势比方才还快,一下飞起七八大外,在一片松林上空,“砰”的一声,爆炸开来! 火光一闪,爆出一蓬蓝阴阴的光雨,一闪而灭! 天地一卜心头方自一惊,只听游老乞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小子,告诉他,要不是瞧他七巧追魂生平尚无大恶,使用这种歹毒暗器,今晚就烧他不得。” 天地一卜双目乍睁,眼中神光暴射,喝道:“罗煌煊我要不是瞧你平生尚无大恶,使用这种歹毒暗器,今晚就饶你不得。” 七巧追魂眼看自己最厉害的“九毒飞磷梭”无功,心头正感凛骇,闻言不自禁的后退了几步。 慕容三娘默默一叹,道:“这都是老爷子不好,想在江湖上争雄称霸,硬要组织什么朱雀旗?”她目光一抬,朝天地一卜裣衽道:“请大侠覆上神丐,南天七宿遵命解散朱雀旗帮。” 断眉老五神色痛苦,急急叫道:“三娘……” 慕容三娘道:“老五,不用说了,咱们走吧!” 天煞星霍元奇没有作声,微微点了点头,人影闪动,大家相继离去。 天地一卜没有想到南天七宿这场约会,会结束的如此顺利,目送他们去后,只听身后有人轻笑道:“小子,真是难为你了!” 两条人影,随身飞落! 赵南珩急忙回身瞧去,一个是乾坤一丐游老艺,另一个却是南玖云!他口中方叫了一声:“老前辈……” 游老乞一指南玖云道:“好了,女娃儿交给你吧!她被她父亲关了起来,是我老人家救出来的。” 陇右双刀心知来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神丐无疑,慌忙翻身拜了下去。 游者乞嘻的笑道:“你们两人还合我老人家的胃口,也亏你们跋涉奔波,这样吧,我游一干一生没有收过徒弟,收你们做个记名弟子吧!小子你替我传他们两招掌法。” 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又道:“半月之后,罗髻山有场大大的喜事,你们四人一同去喝杯喜酒吧!”—— 幻想时代扫校 第九十三章 同为贺客入宫来 江湖上近日盛传着一件有趣的喜事,那就是“罗峨联姻——罗髻派和峨嵋派联成姻亲! 峨嵋伏虎寺都是和尚,和尚如何能够和人家联姻呢?据说那是峨嵋门下的赵南珩,和罗髻夫人门下的小公主谢幼慧结缡! 不,听说还是入赘,吉期就在三月初三。 这是罗髻派发的喜柬,自然千真万确! 敢情罗髻夫人还要大事铺张一番,因此,武林知名之上,谁都接到了一份观礼的请柬。 现在距“罗峨联姻”只有五天了!接到喜柬的人,正在络绎入川。 这天傍晚,宁远府老招商客栈,却来了四个并没接到喜柬,而从岳阳一路攒程急赶而来的人。 这四人一个是身穿半长不短灰葛衫的老头,弯腰缩头,面貌猥琐,正是读者们都熟悉的天地一卜。 第二个是身穿青罗长衫的少年,脸孔黝黑,但走起路来,却是潇洒得很,他,正是易钗而弁,一向穿着男装,南魔的大女儿南玖云。 另外是两个浓眉巨目年约四旬上下的汉子,背上各背着长形青布包袱,是陇右双刀贺氏兄弟。 老招商客店前面是五间宽的大厅,摆着几十张桌子,专做酒饭生意。这时正当掌灯时分,楼下已有六成座头。 天地一卜似乎走得累了,刚到老招商客栈门口,忍不住直起腰来,舒了口气。 南玖云拉了他一下衣袖,轻笑道:“你就是这样不注意!” 天地一卜低噢一声,赶忙一缩脖子,又弯下腰去。 四人跨进食堂,天地一卜目光一转,瞥见靠窗口一张桌上,坐着两人,上首一个是灰衣老道,下首一个是身材矮小,脸如黄腊的小道土,桌上还搁着一只朱漆铜锁的药箱。 天地一卜慌忙别过头去,穿行桌子,在里边找了一张空桌,四人各占一位坐下,酒保送上荣来,叫过酒食。 南玖云目送酒保走后,才低声对天地一卜说道:“你瞧到鬼手仙翁吗?” 天地一卜点点头,南玖云抿嘴笑道:“大概也是喝喜酒去的。” 话声未落,突然绿影一闪,走进一个身穿淡绿衣裤的少女。 只见她肩头分垂着两条又长又黑的发辫,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好像哭过了多少次似的! “是琪儿!” 天地一卜心头一震,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去,心中暗想:“她不是在金牛岭正觉庵吗?怎么一个人到这里来了?” 这就在此时,门口又出现了一个青衫文士。 这人年约四旬,生得修眉凤目,气字不凡,只是沉着脸色,目光一瞥,喝道:“琪儿,你还不跟为父回去?” 他喝声不响,但震得满堂食客,心头略的一跳。 大家忍不住抬头望去,这一瞧,可又把众人瞧得大吃一惊,这人两道眼神,亮得有如打闪一般! 琪儿突然以手掩面,哭出声来,道:“我不回去,爹,我死也不回去了,我要到罗髻山去,我要去找小妖精……呵,呵,呵……” 天地一卜不敢回头去看,但她如泣如诉的声音,一句句钻进耳朵,心头好像被针猛扎了一下! 青衫文士当然就是琪儿的父亲二代东怪商绶,他气得脸色铁青,一袭青衫无风飘动,右手缓缓举起,狞厉喝道:“不孝丫头,我……毙了你……” 天地一卜闻声大惊,商绶在怒火头上,真要出手,琪地哪还有命?自己说不得……。 “哈哈,商兄哪来这大的火气?年轻娃儿,谁都喜爱热闹,来来,咱们坐下来喝一杯!” 鬼手仙翁苏如晦大笑声中,已拉着商绶坐下,一面招招手道:“小女娃,你也过来,道士伯伯就要上罗髻山去的,快别倔强了,你们贤父女既然都到了这里,自然也要去,来,咱们一块走吧!” 琪儿扭着肩道:“我不去……” 但她一个身子,经鬼手仙翁这么轻轻一招,却像被人死拉活拖似的拉了过去。 那黄脸小道土恭恭敬敬替商绶斟了杯酒。 商绶碍着北鬼的面子,不好发作,其实他瞧着女儿两只眼睛哭得红葡萄似的,心中也暗自不忍,一股怒火,全撇到赵南珩的头上去了,心中怒道:“我早已说过,这姓赵小子不是好东西!” 北鬼拍着琪儿肩膀,笑道:“快坐下来,吃点东西阳,唔,道士伯伯还记得你娘当年就喜欢吃甜品,你呢?要不要吃甜的,喂,酒保,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甜点心,快替道爷送来。” 商绶被北鬼提起琪儿的娘,心中更觉不忍,瞧了琪儿一眼,叹口气造:“这丫头被兄弟娇纵惯了,整天在外面乱跑,哦,苏兄几时也收了徒弟?” 苏如晦道:“没多久,没多久,晤,萍儿,快去见过商师叔,大名鼎鼎的东……商师叔。” 天地一卜不敢朝他们那边多看一眼,酒饭来了,只是自顾自低着头吃喝,南玖云也没有多说。 贺氏兄弟听说那道士就是北鬼,后来的青饱文土就是东怪,心中多少有些顾忌,兄弟俩喝几杯酒,也自吃饭。 南玖云要酒保算过饭账,大家起身朝后走去。一宿无话,第二天清晨,他们甫出店门,迎面看到有四个人飘然行来。 这四人,身穿黄色僧袍的老和尚是少林方大百愚上人,长髯飘胸的青祖道人是武当掌教一尘子,白眉低垂面容清瘤的老僧是峨嵋伏虎寺方文大觉大师,身穿白葛长衫,领下留着花白胡子的老人是华山掌门云台老人! 这四位掌门人行色匆匆,似乎已经赶了一夜路程,前来打尖的。只是他们均未带随行弟子,各人身边,除了一口长剑,也并无行囊。 天地一卜等四人瞧到他们,同样的,他们也看到天地一卜等人。 大家只是迎面而过,四位掌门人当然不会注意到这四个人,他们进店了,他们也上路了。 南玖云心头暗暗好笑,看来这场“罗峨联姻”的喜剧,够有热闹瞧了! 到了黑桃村,村前已经张灯结彩,有不少罗髻派的人,在那里接待宾客,整个黑桃村,好像都洋溢着喜气! 由黑桃村登山,山径上一路都标着指路牌,一天门,二天门,三天门,都高扎彩牌,欢迎嘉宾。边上还设有茶水站,招待周到。 今天已经是“罗峨联姻”的正日了,各方来宾,络绎不绝。 天地一卜等四人通过三天门甬道,但觉眼前豁然开朗,罗髻山天池,一碧千顷,晶光闪耀,池达奇花异卉,锦绣成堆。 小山下,到处都搭盖起彩棚,张灯结彩,放着数以百计的筵席,一望无际,好不热闹! 南玖云和贺氏兄弟,眼看这人迹罕至的蛮荒深山之中,竟会有这般奇景,当真像西王母在瑶池上举行皤桃大会一般,使人如入仙境! 入谷不远,当道竖立一座五彩牌楼,上缀“罗峨联姻”四个金字。 牌楼底下是一道拱门,两边分立八个它装少女,专司迎宾。 拱门里面,一列长条案上,铺着一卷洒金宫绢,那是来宾题名之处。 这时约为午前辰未已初光景,谷中牌楼内外,人来人往,江湖上黑白两道形形式式的人物,已经到得不少。 天地一卜等四人,略一例览,便缓缓向牌楼走去,他们才一走近,立即有两名宫装少女,迎着躬身道:“贵客请留尊衔。” 话声一落,立即引着四人朝题名处走去。 天地一卜目光一瞥,看到宫绢上也有“罗峨联姻”四个金线双勾篆书,下面画着一对白头翁,和并蒂牡丹,工笔精画,十分细致,原是讨个口彩“白头富贵”之意。 宫捐四周已有不少人签了名字,中间还空出很大一块,敢请来宾自知身份不够,不敢签得太中间,连白衣教主令狐钧,蛇蝎夫人苗珠珠都签得离中间很远。 只有“钟皓”两个方正颜体正楷,签得较近,但仍距中央描金“喜”字,有着一段距离。 案后也有四个宫装少女站着,一见有人走近,立即送上笔来。 天地一卜暗道:“原来钟进土已经来了!” 心中想着,拿起笔来,毫不犹豫笔尖朝中央“喜”字左方落去! 四名少女睹状大惊,要待出声拦阻,天地一卜早已运笔如飞,写下“乾坤一丐代表天地一卜” 他写完之后,南玖云也签了“云玖”两字,陇右双刀各自签了名字,题名处四名少女相顾错愕,那领路的两名少女,也略现踌躇,躬身道:“贵宾请出示喜柬,婢子好引四位入席。” 天地一卜闻言一怔:“原来他们是凭柬入席的!” 正当思忖之间,只见身边有两名老镖头模样的人,手持粉红请柬,由一名少女引着,进入场去。 天地一卜微微皱眉,回头道:“家师请柬,小老儿并未带在身边。” 两名宫装少女脸露难色,相互望了一眼,正感尴尬之际,突然,另一名宫装少女从里面急奔而来,向两人便了个眼色,高声道:“神丐门下,是紫席贵宾,你们快快带路。” 两名少女答应一声,立即取出一张上写“请”字的紫红帖子,高举过顶,朝四人一福,道:“四位贵宾请!” 说完,引着帖子,朝前走去。 天地一卜、南玖云、贺氏兄弟随着两人走去,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广场上的筵席,共分三种颜色,敢清代表三种等级。 后排铺着粉红色桌布的,约有六十席以上,为数最多,越过粉红席,中间约有二十来席,是一色大红桌布。最前面十席,才是紫绒桌毯,连餐具也是纯银盆筷。 此时粉红席和大红席上,已坐了不少宾客,笑语喧哗。 紫红席上,只坐着一位红面虬髯老者,他,正是夙有武林第一刀之称的钟进士钟皓。 他似乎对天地一卜等四人,运入紫席,感到诧异,目光不期朝四人投来。 天地一卜等人随着两名少女引导,在右首第二席上坐下。 两名少女退下之后,天地一卜举目瞧去,原来此处已接近小山脚下,正面临时搭盖了一座彩殿。中正挂着一幅三星图,两边是一付泥金喜联,案上花烛高烧,香烟氤氲! 殿前另设五桌紫红绣披席,席上全套纯金餐具,不知又是为什么贵宾准备的? 天地一卜等四人方一落坐,只听身后有人高声叫道:“鼠狼湖山商大侠、鬼手仙翁苏道长驾到! 大家回头瞧去,只见两名手擎紫红“请”帖的宫装少女身后,正有两行四人缓步而来。 一边是青衫飘逸的二代东怪商绶和低着头的商琪儿。另一边是身穿道袍的鬼手仙翁苏如晦和捧着朱漆药箱的黄脸小道童。 他们在两名宫装少女引导之下,直上彩殿,东怪商绶父女两人,坐了左首第一席落坐,鬼手仙翁师徒却被领到最右边的一席落坐。 天地一卜瞧得暗自纳罕,南玖云已附耳说道:“你瞧,那殿上五席,就是为五奇世家准备的了。” 话声方落,身后又传来高声吆喝:“慕容夫人驾到!” 南玖云猛地一惊,低声道:“娘也会来?” 天地一卜急忙转过头去,只见来的果然是南魔夫人慕容三娘,她身后跟着一个身穿银红衫子的少女,正是小玫儿,另外是两个使女! 天地一卜瞧瞧殿上双目红肿的琪儿,又瞧瞧脸色怀谁的小玫儿,心中暗暗叫“糟”! 慕容夫人一行,一直被领到殿上右边第一席上落坐,她锐利目光,一下就发现紫席上的天地一卜和贺氏兄弟等人,脸上不期一怔,接着又朝天地一卜含笑点头,似想说什么时。忽又轻咦一声,朝南玖云身上打量起来! 天地一卜心下大窘,差幸脸上涂着易容药物,瞧不到脸红,但为了怕被她看出破绽,只好不自然的缩头,朝她列嘴一笑。 倒是南玖云较为沉着,虽然面对母亲,仍能力持镇定,正好拱门口又一次传来:“四大门派掌门人驾到。” 南玖云趁机缓缓别过头去。 四位掌门人已由宫装少女一直领到紫席上坐下,天地一卜暗暗攒了下眉,以四大门派掌门人之尊,也只是紫席贵宾? 现在快近午时了,继续到的有形意门掌门人孟守乾和门下弟子侯剑英,洪泽湖老子山的孙大娘,他们都是紫席贵宾,天地一卜全都认识。 各席人物,除了紫席尚有不少席次空着,其余大红席,粉红席,均已十九坐满。 彩殿上,起了一阵悠扬细乐。 首先是西方教主蛇蝎夫人,和南方教生令狐钧步入紫席。 接着走出来的是三个佩剑青年。 第一个身穿青衫,唇红齿白,神采俊美的是木宇真。 第二个紫杉方脸,昂首阔步,神情落寞的是丁允方。 第三个墨绿长衫,浓眉环目,但个子村生得瘦小的是任宗秀。 这三人在殿上站定,接着一阵环佩之声,随之而起,四名宫装小婢子一捧古剑,一捧古琴,一棒旗令,最后一个手上抱着一只纯白如雪的狸猫。 四婢方出,接着出来的是石龙婆。她今天戴了满头珠翠,身着团花绣金衣裙,翻着一双水泡眼,瘪嘴开咧,满脸都是洋洋喜色! 石龙婆后面才是罗髻夫人,只见她头挽云髻,依然是一身白衣,庄严美艳之中,略含笑意,偕同石龙婆朝中间主席位上走去。 全场应邀观礼的来宾,没有一个人见过西妖罗髻夫人,因此千百道目光,屏息凝神,全朝彩殿上投去,但谁都不敢相信,这望之仅三十许的丽人,竟是武林中充满神秘的传奇人物西妖? 罗髻夫人在中间站定,首先向东怪商绶、鬼手仙翁苏如晦颔首为礼,说道:“商少山主,苏道长亲莅,老身实感荣幸。” 接着目光迅速落到嘉容夫人席上,笑道:“三姐来了,南老大怎么没来?”—— 幻想时代扫校 第九十四章 别有居心作大煤 商绶、和鬼手仙翁点头还礼,说了声:“夫人好说!” 慕容夫人却颔笑起立,道:“咱们老爷子不克亲来,妹子来了,也是一样。” 罗髻夫人抬手道:“三姐快请坐下。” 说完目光缓缓朝殿下紫席掠来,对天地一卜等四人,似乎特别注意了一下,又抬目朝大红席、粉红席扫了一眼,才脆声道:“今天是小徒谢幼慧和峨嵋派大弟子赵南珩结绸佳期,曾蒙武林俊彦莅止寒山,老身深感荣宠。诸位来宾,都是第一次来,一路上招待不周,老身敬致歉意,待会礼成之后,略备水酒粗肴,请诸位来宾痛饮一杯……” 话声方落,除紫席诸人,端坐不动,后面大红、粉红席上,已经爆起一片掌声。 罗髻夫人笑意盎然,额首致意,一面又道:“峨嵋派掌门人大觉大师,乃是男方主婚,快清上坐。” 她此话一出,石龙婆瘪嘴一咧,两腮颤动,三脚两步颠着屁股抢下殿来,笑道:“亲家大师不可见怪,老身今天是忙糊涂了,连大师佛驾到了,都来不及招呼,快……快请到上面坐,嘻嘻,上面坐……” “阿弥陀佛。” 大觉大师低喧佛号,缓缓站了起来,脸色凝重,合十抬头道:“夫人可知老衲所为何来?” 石龙婆抢着笑道:“这还用说?亲家大师自然是替赵南珩主婚来的了,时间已经不多了,有话也请上去再说不迟。” 大觉大师凝立不动,沉声道:“老衲有两件事,要正告夫人及在场诸位。” 罗髻夫人微笑道:“大师请说。” 大觉大师双目神光暴射,向四周一掠,严正的道:“第一、今日这场‘罗峨联姻’,老衲以峨嵋派掌门人身份,郑重否认。” 这当真是乎地一声雷,他话声不响,但大家心头都不期一震! 石龙婆脸色一变,急急道:“老和尚你是存心捣乱来的?” 大觉大师续道:“赵南珩入赘罗髻,这是他私人行为,与峨嵋派无关,何况他并不是峨嵋正式弟子,老衲无权干与他的婚事,只是请夫人取消‘罗峨联姻’四字,以正视听。” 石龙婆冷嘿道:“老和尚,你真够固执,罗峨联姻之后,取消你们二十年封山誓约,峨嵋派并不吃亏呀!” 大觉大师并没理她,目注罗髻夫人,继续说道:“第二、老衲忝掌峨嵋门户,峨嵋派既在封山期中,自然不是为了叨扰一杯喜酒而来,老衲趋谒宝山,志在瞻仰夫人三招剑法,还望夫人不吝赐教才好。” 天地一卜听得暗暗皱眉,这位老师傅纵然练成“辟邪剑法”,只怕难是西妖对手,心中不禁大急。 罗髻夫人站在正席主位,听完大觉大师的话,依然脸含微笑,点点头道:“大师说的两点,义正词严,老身自无异议,赵南珩虽然只是峨嵋派一名记名弟子,老身冠以‘罗峨联姻’,并不是想高攀峨嵋派。而是为了两家恩怨,六十年来,迄末消泯,南珩的入赘本宫,正是消解贵我两派旧怨最好的办法,而且也符合两家先人的誓约。 大师既然以峨嵋掌门身份,当众郑重否认‘罗峨联姻’之举,老身自当尊重大师意见,好在南珩是中飞龙的后人,大师已声明不干与他的婚事,婚礼自可继续进行。 至于大师驾莅寒山,既为践约而来,老身理当接受,只是今日乃是小徒完烟之日,大师有道高僧,自不能强人所难。老身之意,大师既然来了,且请喝杯水酒,等婚礼之后,老身当亲领大师,前去剑壁,参看敝派三剑,不知大师尊意如何?” 她这一番话,不卑不亢,委婉陈词,说得通情达理,丝毫不像出于大魔头之口。 大觉大师连忙合十道:“夫人吩咐,老衲自当遵命。” 说完,便自徐徐回身坐下! 罗髻夫人瞧瞧天色,抬眼道:“时光差不多了,师姐请入座。” 石龙婆慌忙颠着屁股回到主席,在罗髻夫人下首站定。 殿上奏起细乐,木字真胸挂“赞礼”红绸,站到殿左,丁允方也挂起“司礼”红绸,站到殿右。 细乐乍停,木字真从抽中取出一张红纸,高声喝道: “百辆盈门喜气绕, 锦屏吹澈凤凰萧; 篮桥才子成嘉会, 先步云梯驾六鳌。” 丁允方等他赞完,连忙接道:“升炮……奏乐……引新郎入画堂……” 门外响起冲天爆竹,殿上奏出奏晋之曲,一对手持纱灯的俊美小童,引着新郎进入彩殿。 赵南珩一身新衣,胸佩大红花朵,腰悬倚天古剑,玉面朱唇,神采奕奕,缓步走到中央主席台前面站停。 这一刹那,大红、粉红席为了讨好西妖,纷纷鼓掌。但紫席上,大觉大师瞧到他身边的倚天创时,神色为之一黯,口中低低念佛。 南玖云回头望了天地一卜一眼,抿抿嘴,脸上不禁露出笑意。 彩殿上,琪儿和小玫儿的目光,都盯着新郎,恨不得跳过去咬他一口! 坐在鬼手仙翁下首的那个黄脸道童,身躯为之一颤,鬼手仙翁急忙以目示意。 这时,木宇真又唱了一首赞诗,丁允方在高声叫道:“引新娘入画堂。” 一对手执纱灯的俊美使女,搀扶着头戴珠冕,身穿大红金绣裙袄的小公主,粉颈低垂,缓缓行来,在掌声中站到中央主席台前面! 木宇真又高声赞道: “玉斧早订月下盟, 人间佳偶自天成; 华堂今日观嘉礼; 绣幕牵丝好定情。” 丁允方接道:“请大冰人结彩绳,完六礼。” 这时一名宫装使女手托锦盘,款款走近石龙婆身前。 石龙婆咧开瘪嘴,从盘中取过一条一文来长中有彩结的彩带,一端授与新郎,一端授与新娘,两人相隔一丈,面向彩殿而立,中间有一个彩球相互连贯。 丁允方大声道:“主婚人就位……上香……” 罗髻夫人盈盈起立,正待朝供奉三星的长案前走去…… 突然有人沉声喝道:“夫人且慢!” 在庄严隆重的婚礼进行之中,这一声来得太以突然,全场之人,不期全都为之一怔。 罗髻夫人闻声回头,目光瞥处,这发话之人,正从彩殿右首席上站起身来! 他,就是第二代北鬼——鬼手仙翁苏如晦! 这下,连罗髻夫人也大感意外,不期面露诧容,抬目问道:“苏道长有何高见?” 殿上细乐同时停了下来,鬼手仙翁慌忙拱拱手,道:“该死!该死!我这假牛鼻子有一疑问,惊扰嘉礼,夫人原谅。” 他一开口就连说“该死”,在人家吉日良辰,正是忌讳之言! 罗髻夫人明知对方故意捣乱,但只微一皱眉,说道:“道长有什么疑问,但请明说。” 鬼手仙翁搔搔头皮,沉吟道:“老道只想请问一声,今日这场喜事,不知新郎是谁?” 这简直是无事生非,横生枝节,新郎是谁?不但请柬上写得清清楚楚,就是方才大觉大师和罗髻夫人的对话中,也一再提及,鬼手仙翁焉有不知之理? 罗髻夫人被他问得一楞,她心细如发,料知北鬼此问,其中必有缘故,还没来得及开口。 石龙婆脸色一沉,叱道:“老牛鼻子,你是找事来的?” 鬼手仙翁仰天大笑道:“石龙婆,你是一手包办的大媒人,哈哈,三姑六婆,实淫盗之媒介,你这媒婆,做得不错!” 石龙婆水泡眼中凶光熠熠,怒嘿道:“苏如晦,江湖上人怕你北鬼,罗髻山没有你撒野的份儿!” 鬼手仙翁面不改色,呵呵笑道:“我假牛鼻子是向罗髻夫人质疑,你媒人免开尊口。” 一面朝罗髻夫人道:“夫人还没回答我老道呢?” 罗髻夫人道:“老身不知苏道长用意何在?” 鬼手仙翁笑笑道:“夫人请回答了我的答题,假牛鼻自会奉告。” 罗髻夫人道:“新郎赵南珩,道长何用明知故问?” 鬼手仙翁又道:“这到底是哪一个赵南珩?” 罗髻夫人笑道:“赵南珩是峨嵋派记名弟子,第三代中飞龙,天下能有几个?” 鬼手仙翁道:“照理,自然只有一个,但据我假牛鼻子知道的,如今江湖上却出现了三个赵南珩,所以我想问问,这位新郎官,究竟是哪一位赵南珩?” 石龙婆突然怒吼道:“师妹,他是存心捣乱,别听他的。” 罗髻夫人听出北鬼话中有因,一面摇手道:“我还没听人说过,师姐,听苏道长说下去。” 一面指目道:“苏道长既然知道江湖上出现了三个赵南珩,总该知道真的只有一个,其余两个,只怕全是假冒之人。” 这时,全场之人,都在全神贯注,倾听着两人说话,连南玖云也以怀疑和询问的眼光,朝天地一卜投去,天地一卜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鬼手仙翁道:“不错,不错,我假牛鼻子就曾亲眼看到过三个,但谁真谁假,我假牛鼻子直到现在,还没弄清楚。夫人知道我假牛鼻子向来不喜多管闲事,不过这件事,我也凑巧碰上,一时好奇,说出来也许可供夫人参考,唔……” 他偏头想了想,才道:“那天,我在路上,碰到一个人骑着快马,一路急驰,因为他跑得太快了,才引起我假牛鼻子注意,回头一瞧,此人腰悬倚天剑,不就是赵南珩? 咳,这话还该从头说起,因为这小伙子几个月前,被人在‘百会穴’狠狠击了一掌,是我老道把他救活的,所以一眼就认得出来。当时我心头不禁有气,暗想:好小子,我老道花了多少功夫,把你从鬼门关硬拉回来,如今你遇上老道,竟然装作不识,连理也不理了? 哪知一回头,哈,后面又是一个赵南珩,远远跟踪。我心头一奇,也跟了下去,哪知我老道只在酒店里灌了几杯黄汤,就耽误了大事! 那骑马的赵南珩,落店之后,被后面的赵南珩下了迷药,不但废去武功,偷了他倚天剑和飞龙玉坠,而且还蹂躏了一个可怜的女娃儿……” 全场本来静得没有半点声音,但此时有不少人轻咦出声! 鬼手仙翁续道:“等老道赶到,奇怪,屋中竟然又多出一个赵南珩来,那可怜的女娃儿已经服下毒药,托第三个赵南珩代办后事,老道向来是见死不救的,但这回却伸手管了闲事罗髻夫人脸色渐渐凝重,问道:“这女娃儿人呢?” 鬼手仙翁突然伸手指指他身边的黄脸道童,说道:“喏,喏,她就是我假牛鼻子的徒儿……夫人瞧她像不像赵南珩?” 说到这里,一边吩咐道:“徒儿,你站起来给夫人瞧瞧!” 大家听他这么一说,所有的目光不期而然全朝黄脸道童投去,连新郎赵南珩,新娘小公主也禁不往回头瞧去! 只见黄脸道童身子一阵抽搐,颤抖着站将起来! 不,他一下摘去道帽,同时从脸上揭下人皮面具!秀发披散,露出一张鹅眉脸,黛眉、凤目、长长的睫毛中,珠泪滚滚而下,口中尖声叫道: “师傅,你老人家替徒儿作主……” 原来这道童正是罗髻门下西宁堂香主辛舒平! 罗髻夫人脸色倏然一变,惊诧的道:“是平儿……你受了谁的委屈?师傅一定替你作主。” 辛舒平泪流满面,手指新郎赵南珩,哭道:“恶贼,就是这万恶淫贼害了徒儿。” 新娘谢幼慧以手掩面,哭道: “师傅……” 娇躯摇晃,几乎站立不住。 新郎赵南珩木然不知所措! 罗髻夫人不知是惊是怒,脸色铁青,朝石龙婆问道:“师姊,这是怎么一回事?” 石龙婆也傻了,但她只不过楞一楞,立即瘪嘴鼓动,点点头道:“老身查访多日,始终没有舒平的消息,只当这孩子已经遇害了,多谢苏道长救援。至于冒充南珩的小贼,已在彭泽附近,死在巫婆子的‘霹雳子’下。舒平,你纵然受了委屈,总算大仇已报,今日是你小师妹吉回良辰,你忍耐点儿,待会,等行过大礼,老身自会把经过情形告诉你的。” 罗髻夫人听得脸色稍并,还没开口,辛舒平倔强的道:“不,师伯,弟子认得出来,万恶淫贼就是他……” 石龙婆不待她说完,脸色一沉道:“孩子,你怎么连师泊的话也不听了?今日这场喜事,是师伯做的媒人,难道还会弄不清楚?让人假冒新郎?” 说到这里,回头朝赞礼的木宇真,司礼的丁允方吩咐道:“没事了,婚礼照常进行!” 辛舒平因石龙婆总究是自己师伯,她如此说了,只好含泪坐下。 坐在东怪身边的琪儿,和坐在慕容夫人身边的小玫儿,巴不得新郎不是赵南珩,四道眼神只是一霎不霎的盯在新郎脸上,希望能够找出一些破绽来,当众戮弃他;但她们都失望了,新郎实在是赵南珩本人,一点也不假! 罗髻夫人已经盈盈起立,她是主婚人,要在三星像前上过香,行过礼,新人才能交拜。 但就在她正待转身走去的当口,又有人站起身来,叫道:“夫人且慢!” 罗髻夫人脸有温色,抬目瞧去,这站起来的人,就是坐在右首紫席上的生相很琐的黑衣老头——自称是神丐门下的天地一卜! 罗髻夫人秀眉微微一蹙,天地一卜已耸耸肩,拱手道:“令高徒忍辱而来,哭求夫人替她作主,如今真相未明,夫人难道不了了之吗?” 罗髻夫人被他问得一怔,石龙婆横目怒声道:“罗髻派的事,自有罗髻派的人会管,用不着你朋友操心。” 天地一卜连连点头道:“这话不错,只是小老儿受人之托,有件东西,转缴夫人过目。” 他缓吞吞从怀中取出一方玉佩,高举过顶,向四下晃了晃,举步送了上去。 辛舒平一睹玉佩,就起身叫道:‘师傅,这方玉佩,正是徒儿托赵南珩少侠转呈师傅的。” 天地一卜忙道:“对了,小老儿就是受赵南珩之托,转缴夫人来的,这位新郎怕不知道吧?” 他此话明明说新郎是假冒的了,方才业已平静下去的气氛,又登时紧张起来! 石龙婆大怒道:“作简直胡说,新郎赵南珩就在这里,你受谁之托?这人呢!” 天地一卜巴玉佩放在案上,耸耸肩道:“今日是新郎大喜之日,小老几只是奉命喝喜酒来的,小老儿和新郎也是熟人,这个……嘻嘻,说不得……”—— 幻想时代扫校 第九十五章 一剑龙翔惊四座 罗髻夫人双目精芒暴射道:“你只管说出来!” 天地一卜拍拍新郎肩头,嘻的笑道:“喂,小哥,你瞧我说好,还是不说好?” 新郎赵南珩沉声道:“在下不认识你!” 天地一卜豆眼滚动,认真的道:“咦,这就奇了,咱们不是在黄梅孔城镇上见过,小哥说姓赵的被南世侯擒去了,你不是还把这柄盘龙剑托我转交给他……” 新郎赵南珩脸色平静,大笑道:“朋友遇上的伯是假冒在下之人。” 天地一卜点点头道:“这倒不错,假冒赵南市的人,小老几只遇上过一次,但不折不扣的真赵南珩,却和小老地极熟。” 罗髻夫人疑信参半的道:“你说他是谁?” 天地一卜回头溜了华山派掌门人云台老人一眼,道:“那位掌门人比小老儿更熟。” 他目光瞥过之处,是云台老人和孟守干之间,大家不知他指的是谁? 石龙婆满脸怒容,一步逼近,厉喝道:“你假冒游一干门下,装疯卖傻,一派胡言,你说这新郎是假冒的,他假在哪里?江湖上易容之术,不外人皮面具,和易容药物。人皮面具制作再精,只要仔细辨认,仍可看出,至于易容药物,那更容易,只须碱水一洗即去,来呀,你们快去瑞一盆碱水来,让南市洗个脸给大家瞧瞧!” 她话声出口,立即有一名使女返身而去,一会工夫,果然端来一盆碱水。 新郎赵南珩双手捧水,在脸上洗了一阵,只见他一张英俊如玉的脸上,越洗越显得容光焕发,白里透红,哪有什么易容药物? 这情形看的所有之人,都已相信新郎不假! 罗髻夫人脸上也开始有了笑容,石龙婆瞪着一双水泡眼,朝天地一卜喝道:“你还有何说?” 突然,坐在紫席上的贺老二一拍巴掌,大声道:“老大,他这易咨术,是巫婆子一派的!” 石龙婆目射凶光,厉声道:“你说什么?” 挥手就是一掌,凌空拍去! 天地一卜睹状大惊,嗔目喝道:“石龙婆,你要怎的?” 右掌一横,迎着接去,但听砰然一震,两人谁也没动分毫。 石龙婆白发飞扬,厉笑道:“瞧不出你真还有点功夫,嘿嘿,老身已要南珩当众洗脸,以正视听,如若有人再敢阻挠婚事,老身非把他立劈掌下不可!” 琪儿突然起身道:“一个月前,我姑姑传了表哥三招剑法,新郎会不会?” 新郎赵南斯抬目笑道:“那是‘青木’剑法和‘飞龙剑诀’合参而成的三招剑法,我们一起练的,你可要愚兄使出来瞧瞧?” 琪地听他说得不错,又道:“那么姑姑给你的‘飞龙玉坠’呢?” 新郎赵南珩道:“玉坠在愚兄行囊之中……” 他话声未落,石龙婆道:“你的行囊,老身替你收起来了,既然有‘飞龙玉坠’,就可证明你的身份,老身替你亲自去拿。” 天地一卜听到这里,心神不期大震,再也忍耐不住…… 蓦地仰天发出一声龙吟般长笑,胸膛一挺,身形骤然增高,同时,在脸上揭下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喝道:“龙姑婆、虞平,你们瞧瞧我是谁?” 喜筵上有人惊咦,也有人欢呼! 千百道目光之下,猥琐老头忽然变成了剑眉朗目,唇红齿白的英俊少年——和新郎赵南珩生得一模一样的赵南珩! 石龙婆心头猛震,不自禁的后退半步,在这刹那间,她杀机陡起,拧笑道:“小子,你胆子不小,居然还敢在老身面前冒充赵南珩?” 右手振胞一指,朝赵南珩眉心点去! 赵南珩见她骤下杀手,心头更怒,右腕起处,同样点出一指,截住对方指风! 石龙婆左手再扬,阴笑道:“小子,你躺下去吧!” 一大篷细如牛毛的银芒,从她袖中电射飞出! 司礼的丁允方突然惊呼一声,一闪身,挡到赵南珩身前,急叫道:“师泊,他是真的赵……” 咕咚,数以百计的银芒,在她身上一闪而没,身形立即倒了下去,但口中还接着道: “南珩……” 赵南珩大吃一惊,急忙一把抢起她身子,斜闪开去,口中低声叫道:“丁姑娘……” 丁允方脸上戴着人皮面具,但她眼睛之中,流露出一丝凄惋笑意,渐渐,阁上眼皮! 变起仓猝,罗髻夫人一步跨到丁允方身边俯下身去,眼角忍不住流下泪来,黯然道: “这孩子没救了!” “哈哈!” 鬼手讪翁苏如晦厉声一笑,喝道:“归元措,石龙婆,你会‘归元指’?” 石龙婆冷笑道:“区区‘归元指’有什么了不起的?” 慕容夫人瞧了中外死去的丁允方一眼,叹道:“搜魂针,我早就疑心是她了!” 鬼手仙翁逼上一步,紧盯着石龙婆,大声道:“我问你,我大姊可是你下的毒手?” 石龙婆道:“是又怎样?” 鬼手仙翁双目渐渐发赤,切齿道:“苏如晦立下誓言,要以‘归元指’替我大姊报仇、石龙婆,你准备好了?” 石龙婆怒笑道:“苏如晦,你有多少能耐,只管施为就是。” 先发制人,右腕一振,一缕指风,迅疾无涛朝鬼手仙翁劈面点去! 鬼手仙翁大笑一声,同样扬腕点出! 指风和指风乍接,在两人中间无声无息的顶住了,竟然半斤八两,谁也无法推进,两人只是遥遥指点! 石龙婆瘪嘴不住鼓动,鬼手仙翁高举过额的右臂,也微微起了颤动,正是各动真气,全力贯注! 赵南珩眼看丁允方以身挡针,死在石龙婆“搜魂针”下。 想起在横车桥替她吸取断针之事,自己是无意救了她,她却以身相殉,救了自己,心头忍不住一阵黯然! 放下丁允方尸体,一股仇怒之忙,再也遏制不住!猛一抬头,目光中寒电梭梭,瞪着石龙婆,伸手从怀中取出盘龙剑,正待朝石龙婆逼去! “呛”!新郎撤出倚天剑,一步窜到赵南珩身前,厉喝道:“小子,你是什么人?” 扬手一剑,银虹电射,急刺而出。 大家都被面貌相同的两个赵南珩弄糊涂了,此时眼看新郎举剑急刺,不禁暗暗替另一个赵南市担心,因为他只是赤手空拳…… 但这担心是多余的,赵南珩朗朗一笑,只听呛然龙吟,一道银虹,应手而起,封住倚天剑! 罗髻夫人目光一楞,暗暗奇道:“盘龙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前天自己亲眼看到南市施展的三招剑法,说是他娘传他的。 从那三招剑法上,她确可看出是由鼠狼湖山商家的“青木剑法”和中飞龙的“飞龙剑决”,揉和变化而来,何以此人手上又有中飞龙的盘龙剑? 她对眼前两人,也有真伪莫辨之感,此刻一见两人动上了手,立即喝道:“你们两人都给我住手!” 新郎闻声停手,赵南珩也自停剑不发。 罗髻夫人转脸朝鬼手仙翁和石龙婆道:“两位也请注手!” 鬼手仙翁怒吼吼的道:“老道立誓要替我大姊报仇,此事与夫人无关。” 东怪商绶冷傲的坐在席上,大声道:“石龙婆,你既会苏兄的‘归元措’,又使南兄的‘搜魂针’,想来也精擅兄弟的‘血影掌’无疑?” 罗髻夫人暗暗攒了下眉。 突然坐在紫席上的孙大娘砰的一掌,击碎桌子,站起身来,尖喝道:“石龙婆,你说! 咱们老爷子可是你害死的?” 青影一闪,人已斯到石龙婆左近! 石龙婆武功造诣,已臻化境,孙大娘欺近身来,焉有不觉之理,但她却故作不知,一面屈指连弹,嘶嘶指风,敌住鬼手仙翁的强猛抢攻。左手默运神功,挥手一掌,朝孙大娘拍去,口中桀桀笑道:“龙姑婆不在乎多你一个敌人!” 她挥去的手掌,赤红如火,不带丝毫掌风,正是东怪的独门武功“血影掌”! 孙大娘并没防她会骤然出手,身形向旁一闪,避开掌势,一张马脸,立时变得阴沉可怕,厉声道:“果然是你!” 双手疾扬,纵身扑去! 东怪商绶大笑道:“石龙婆,我当你真的练成了咱们‘血影掌’,原来只是旁门左道的‘红罗掌’而已!” 孙大娘的突然扑入战团,但见青影闪动,双手连挥,长短不一,使的正是名闻天下的老子山向家的“拂脉截经手法”,所取部位,无一不是人身要穴,只要被她沾上一点,就非同小可! 鬼手仙翁急道:“孙大娘,咱们不能两打一,你快停手,老道立下誓言,非取她性命不可。” 孙大娘一边动手,一边冷哼道:“你为什么不退下去?难道我替老伙伴报仇,也要你北鬼同意才行?” 石龙婆桀桀怪笑道:“没关系,龙姑婆一定成全你们的心志。” 这三位武林顶尖人物,互不相让,这一动上了手,真是一场罕见的激烈恶战! 鬼手仙翁双手高举过顶,十指之间,不住发出嗤嗤细响。 孙大娘白发飘动,双手拂袖,看去动作似极缓慢,但随着她手势,暗劲拂拂,锐不可当! 石龙婆以一敌二,展开罗髻派“天门遁法”,身法诡异,忽指忽掌,在两大高手抢攻之下,依然毫无逊色! 罗髻夫人心头虽然暗暗着急,但石龙婆已经亲口承认了,自己也不好强行出面。 何况师姐假冒东怪的“血影掌”和南魔的“搜魂针”,如今商绶和慕容三娘全在座上,如果自己出手的话,他们有了藉口,极可能出手助拳。 她知道师姊的武功,博通诸家,鬼手仙翁和孙大娘一时决难讨得便宜。 她缓缓转过头来,两道眼神,打量着两个赵南珩,徐徐说道:“今日原是一场喜事,但你们两人,都以赵南珩自居,当然其中必有真假,老身要你们暂时停手的原因,只希望你们中间,那一个假冒而来的,最好自己识趣,立即下山去,老身决不难为于他。” 新郎赵南珩理直气壮的道:“老前辈说得是,这小子仗着易容之术,既敢假冒游一干门下于先,复又公然冒充晚辈。晚辈之意,谁真谁假,晚辈家传飞龙剑法,不可能有假,咱们在天下英雄之前,不妨以剑术分个高低,真伪自可立判。” 赵南珩卓然凝立,大笑道:“真假之分,你我心里明白,赵某此来,只是为了两件事情,只要这两件事办完了,赵某立即就走。” 新郎赵南珩急急问道:“你说的是两件什么事情?” 赵南珩严肃的道:“第一,你将从辛姑娘身上盗来的半决飞龙玉坠,归还赵某……” 刚说到这里,只听琪儿大声道:“还有我姑姑的半块呢?到底你们谁取走了?” 赵南珩听得心头一震,吃惊道:“什么?我娘的半决,也被你骗来了?好,那你就一并取出来吧!” 罗髻夫人似乎也怔得一怔,瞧了新郎一眼,抬目朝赵南珩问道:“你说有两件事,还有一件呢?” 赵南珩转身朝大觉大师躬身为礼,然后凛然说道:“老师傅也在这里,在下今日重上罗髻,要以峨嵋门下身份,向夫人讨教三招剑法。” 罗髻夫人听到这里,晶莹如玉的脸上,忽然一阵惨白,黯然点头道:“好志气……”说到这里,抬目问道:“你上罗髻山来,就是为了这两件事吗?” 赵南珩道:“不错,寒家传家之物,自是不容歹人骗取,在下自幼在峨嵋长大,立誓要为师门洗去屈辱。” 他说来神色凛然,声音铿锵! 琪儿脸上,绽出笑容,嘻道:“你是真的南哥哥了!” 小玫地朝浪儿披披嘴,也大声叫道:“南哥哥,你把这个冒充你的小贼打死地才好!” 罗髻夫人却平静的道:“好,老身都答应你。” 新娘谢幼慧听了琪儿和小玫儿的话,再看师傅的神色,眼前这个身穿吉服的新郎,分明是个假冒之人,心头一阵差恚之下,双手捧着珠冕,用力朝地上摔去,回头望了赵南珩一眼,尖叫道:“赵南市,我恨死你了!” 奋身掠到两人身前,在掌扬处,掴了新郎一个耳光,右手同时“啪”的一声,打在赵南珩脸颊上! “师傅……嗬,嗬,嗬…… 返身扑入罗髻夫人怀里,大哭不止! 赵南珩曾在龙门拗东华山庄,也听她说过这句话,好像这话中包含了许多意思,听来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怔怔的捱了她一个耳光! 琪儿呼的站起身来,冷笑道:“不识羞的小妖精,你敢打人!” 小玫儿同样嚷道:“南哥哥,你怎么任由她打你耳光?” 罗髻夫人一把抱住小公主矫躯,满脸伤感的道:“孩子,你没有错,师傅也没有错,这是上苍安排错了。” 说到这里,突然脸色一沉,朝新郎道:“老身方才答应过不难为你,你可以安然下山,但必须说出,你是受谁指使来的?” 新郎身躯起了一阵颤栗,抬目道:“老前辈不可听信一面之词……” 罗髻夫人冷冷的道:“老身岂是容易受骗的人?日前要你在老身面前演练三招剑法,就是心有所疑,你若想活着走下罗髻山去,应该实话实说才好!” 新郎突然跪了下去连连叩头道:“老前辈明察,晚辈是无辜的。”—— 幻想时代扫校 第九十六章 峨嵋山月喜重开 罗髻夫人道:“你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新郎道:“晚辈是华山门下虞平……” 云台老人目射精光,白髯拂动,沉嘿道:“果然是孽畜!” 右掌倏伸,正待朝新郎后背击去! 孟守干急忙拦道:“云台老哥造次不得!” 罗髻夫人脸色凝重,又道:“是谁的主使?” 虞平道:“这是老令公……” 石龙婆独斗鬼手仙翁、孙大娘两人,三方各以全力相搏,先前还无暇顾及殿上情形,激战中偶一回头,听到虞平的话,不禁勃然怒道:“好小子,原来你真是冒充来的!” 她突然舍了两人,扬手一掌,朝虞平劈来! 罗髻夫人没料到石龙婆会骤下杀手,沉声道:“师姐……” 要待阻止,已是不及! “砰”!虞平一个身子,被掌风扫中,直撞出七八尺远,拍达一声,摔到地上,口喷鲜血,昏死过去! 他这一震摔出去,无巧不巧落在彩殿右侧,辛舒平哪肯错过机会?柳眉倏竖,人已跟纵扑出,切齿道:“恶贼,师傅答应饶你,姑娘却饶你不得!” 银光一闪,从抽中抽出一柄锋利匕首,手起匕落,扑的一声,插入虞平后心!她抽出匕首,忍不住殊泪如雨,尖叫道:“师傅,弟子大仇已报,也要去……” 皓腕一举猛朝自己咽喉戮去! 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大家眼看她就要香消玉殒,但事出仓促,谁也来不及抢救! 坐在紫席上的少林百愚上人,和峨嵋大觉大师两位高僧,忍不住闭目低喧怫号。 就在这生死一发之际,大家只见辛舒平已将刺近咽喉的那炳匕首,忽然从她手上挣脱,像长了翅膀似的,一下飞到慕容夫人手里! 辛舒平匕首脱手,心中一惊,抬头望去。 只见慕容夫人蔼然微笑道:“姑娘大仇已报,何苦再寻短见,何况姑娘如今已是苏道长的高徒了,往者已矣,来者可追,姑娘应该坚强的活下去才好!” 辛舒平拭干眼泪,盈盈下拜道:“夫人金玉良言,晚辈自当谨记。” 这几句话的时间,石龙婆和鬼手讪翁,孙大娘三人间一场激战,业已起了极大变化! 原来石龙婆一时情急,舍了两人,凌空一掌,朝虞平未出之际,陡觉疾风飒然,孙大娘忽的欺身而进,五指箕张,闪电朝左肩抓来! 石龙婆心头微生凛骇,要待闪避,时间上已是不及,只得左掌斜立,硬接孙大娘一招“苍龙摄珠”! 但听“啪”的一声,双掌接实,石龙婆身形依然凝立不动,孙大娘却被震得灰发飘飞,连退了三步。 这一招硬拚,孙大娘退后三步,敢情感到血气翻浮,立即凝神运气调息。 石龙婆虽把孙大娘震退,但她同时感到自己左臂一麻,再也举不起来! 猛然想起老子山向家的“拂脉截经手法”,在动手过招,丝毫不可让对方碰到任何部位,自己一时大意,上了她的大当!心头登时怒不可遏,身发如箭,疾冲过去,右手一招“雷火击木”,朝孙大娘当头劈落! 孙大娘听风辨位,一提丹田夏气,身子飘空而起,横向右侧飞去,让开石龙婆掌风,口中尖笑道:“老贼婆,向家的拂脉手法,还不差吧?” 鬼手仙翁厉喝道:“石龙婆你小心了!” 两人喝声,差不多同时出口,但听一阵“嘶”“嘶”细响,鬼手仙翁劲急指风,已袭到石龙婆身后。 石龙婆一击木中,向前疾冲的身子停也不停,一个转身,右掌翻动,一招“移山填海”,强猛潜力,浪涌而起,横及四五尺宽,正好把鬼手仙翁的指风,悉数接往! 只见她白发飘扬,瘪嘴鼓动,桀桀厉笑道:“石龙婆就是剩了一只右手,同样没把你们两人放在眼里。” 大家听她口气,同时看到下垂的左手,才知道石龙坚原来已被孙大娘拂中左臂穴道,不禁对孙大娘的拂脉手法,暗暗惊叹不止! 鬼手仙翁怒笑道:“石龙婆,老道只要取你性命,放不放在眼里,老道并不在乎。” 他说话之时,高举过头的双手,停在空中,一动不动,十指朝前“嘶”“嘶”之声,绵绵不绝,向石龙婆冲击过去! 北鬼的“归元指”,至此已是发挥无余,这等绵长内力,只看得在场之人,莫不惊心动魄! 石龙婆脸色狞恶,一掌推出,倏又收回,接着又疾推而去,这样连续收推,掌风激荡,一次比一次凌厉,犹如怒海狂涛一般,一波又一波的朝前推去。 这两人全是一等一的内家高手,此刻一个指风源源射出,一个挥掌硬接,全已拚上了性命! 孙大娘总究是成名多年的人物,眼看两人拚上了内功,倒也不肯趁机出手,反而站在边上,袖手旁观。 石龙婆的脸色,愈来愈见狞厉,瘪嘴鼓动,吐气如雷,鬼手仙翁高举过头的双手,也在微微抖颤了! 两人功力内劲,似乎相差不多,这样持续了约有一盏热茶光景,只见鬼手仙翁似已感到不支,头上汗水,滚滚而下,悬空的双手,颤抖得甚是厉害,看样子,极难再撑过片刻工夫。 辛舒平几乎急得要哭,脚下不自禁的走前了几步,睁着双目,颤声叫道:“师傅……” 鬼手仙翁心头一急,大喝道:“萍儿,快闪开!” 双手猛力一振,向前推去! 石龙婆左手虽被孙大娘无意之中,闭住脉穴,但她仗着深厚功力,眼看鬼手仙翁指力渐弱,胜算在握,忽觉对方尽力一推之中,但听两声闷哼,两人身子,同时向后震退出四五尺远,石龙婆身躯连连摇晃! 鬼手仙翁脚下移动了数步,终于一跤跌坐地上。 孙大娘却在此时,一下闪到石龙婆身边,尖声道:“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双手疾落,截住她全身经脉,然后又道:“老贼婆,十二根经络全闭,你只有六个时辰可以拖延了。” 鬼手仙翁跌坐下去的人,突然一跃而起,疾冲过去,振腕一指,点上石龙婆眉心,石龙婆连第二声都没哼出,随指倒去。 鬼手仙翁一指出手,不由哈哈大笑,人也随着笑声仰面倒下。 辛舒平慌忙扶住他身子,鬼手仙翁闭了一下眼睛,喘息着点点头道:“孩子,师傅总算替大姊报了大仇,你也手刃了贼子,咱们可以走了。” 罗髻夫人眼看师姐惨死,忍不住黯然落泪。 辛舒平朝罗髻夫人拜了下去,垂泪道:“师傅,徒儿已经拜在苏道长门下,徒儿要去了,师傅深恩,徒儿报答不尽,请受徒儿一拜。” 罗髻夫人勉强点头道:“苏道长名重武林,你去吧!” 辛舒平拜了几拜,随着鬼手仙翁飘然离去。 罗髻夫人目含泪光,缓缓走近石龙婆身边,低低的道:“师姐,你这是何苦……” 俯下身去,果然从石龙婆身上,掏出两块“飞龙玉坠”,递到赵南珩手上,说道:“赵少侠,你把玉坠收了。” 这时,赵南珩早已从虞平身边,解下倚天剑,佩到自己身上,双手接过玉坠,说道: “多谢夫人踢还玉坠,夫人剑呢?在下自不量力……” 罗髻夫人摇摇头道:“不用比了,老身承认输了,峨嵋、罗髻百年怨嫌,咱们就此了过。” 赵南珩回头望了大觉大师一眼,毅然道:“不,夫人盛意,在下只好心领,因为师祖当年败在贵派三剑之下,遂有罗髻开,峨嵋闭的誓言,峨嵋门人必须能够破解罗髻三剑,才能解除昔年之约。” 大觉大师双手合十,口诵佛号道:“阿弥陀佛,南珩说的确是实情,夫人务乞谅察。” 罗髻夫人瞧着赵南流颔首道:“也好,大师和赵少侠请随老身来!”一面回头朝紫席上的人道:“紫席来宾,愿意参看敝派剑壁的,欢迎一同上山。” 说完,亲引大觉大师,赵南珩,及紫席来宾,穿过水晶牌坊,朝小山上走去! 玉槛瑶阶,隐现在苍松翠柏之间,真瞧得所有来宾无不喷啧称奇! 罗髻夫人领着众人,直入想圣宫后园,行到剑壁前面,让大家参看过壁上剑影。 此时正当牛牌稍偏,光滑如镜的石壁上,细纹如丝,纤毫可辨,但大家谁也不敢相信这是三招剑法。 大觉大师以前虽听赵南珩说过,这时面对剑影,也不禁瞧得脸色大变! 南玖云跟在赵南珩身边,低低问道:“赵兄弟,这就是‘分光剑法’了?” 小玫儿一直注意着南哥哥身边这个年轻书生,这时紧张的拉着慕容夫人衣袖,低低说道:“娘,她是大姐!” 慕容夫人点点头,笑道:“眼早就瞧出来了。” 小玫儿一颗心突然好像从悬崖里跌落下去,脸色变得异常阴郁,慕容夫人暗暗一叹,一手挽着她女儿,不知如何安慰才好? 罗髻夫人等大家看过剑影,才徐徐说道:“赵少侠两上罗髻,自然对敝派三招剑法,已有破解之道,峨罗两派,已有百年怨嫌,老身认为怨家直解不宜结,因此,老身不想再和少侠动手过招,想请赵少侠当着诸位来宾面前,试演三式剑法,好在在场的都是剑术大行家,能否破解敝派三剑,大家有目共睹,不知大师以为如何?” 大觉大师自然知道罗髻夫人数十年封关,功力修为何等深厚,赵南珩要想在她手下走出三招,实在是不可想像之事,难得对方自动提出,自然最好不过,闻言连忙合十道:“夫人说得极是,南珩,恭敬不如从命,你就遵夫人吩咐,演练三招剑式,请在场诸位多多指教。” 老和尚话虽出口,心中却感到极度不安,因为这三月来,四大门派掌门人已经把“辟邪剑法”研练纯熟,但此刻瞧到壁上剑影,依然想不出该使用哪三招剑法?那么要赵南珩如何当众演练呢? 赵南珩听到老师傅吩咐,立即躬身应是,退后三步,撤出倚天剑,抱剑守一,朝罗髻夫人行了一礼,道:“在下献丑。” 话声一落,口中发出一声龙吟般长啸,身随声起,一条人影,矫然飞起三丈来高,身到半空,突然一侧,斜斜朝剑壁扑去! 这是“龙飞九渊”身法! 在场之人,莫不瞧得鼓起掌来,但大觉大师却白眉微蹙,暗暗叫“糟”,因为这是峨嵋派和罗髻派了断过节,岂能使用中飞龙的武功? 这原是一瞬之事,赵南珩飞临剑壁,立即长剑一抖,但见一道随着他飞腾而起的银虹,刹那间,爆散开来,化为漫天银花,缤纷如雨,剑影缭绕,层出不穷! 少林百愚上人合掌道:“阿弥陀佛!” 他这声佛号,含意深长,那是因为赵南市使出来的正是“辟邪剑法”而感到欣慰,同时也因他轻轻年纪,竟有如此精湛功力,感到惊奇! 剑光银花,修然故去,赵南珩已飘然落地,收剑入鞘,躬身说道:“在下为了三剑同发,剑壁辽阔,不得不使家父传授的‘龙飞九渊’,这一点,自然逃不过夫人法限;但在下既以峨嵋弟子身份前来,自不敢使用寒家剑法,这三招剑式,出于师祖遣留下来的‘辟邪剑谱”,夫人当可明察。” 在这一瞬之间,他居然连发三剑? 大家凝目瞧去,只见剑壁三处剑影之上,此刻已多出无数细圈,每一个圆圈,正好把壁上原有的剑影圈注! 就是说,如果有人练成剑壁上的“罗髻三剑”分光剑术,每一剑势,都正好被赵南珩的剑花接住。 罗髻夫人瞥了剑壁一眼,脸上禁不注闪过一丝惊诧之色,点点头道:“够了,数月之间,少侠剑术造诣,精进之速,委实使老身无限心折,罗髻。峨嵋百年来的两派宿怨,一笔勾消,贵派从此不再受‘罗髻开,峨嵋闭’的约束了。” 大觉大师连忙以手合十,低涌佛号,道:“阿弥陀佛,多谢夫人大度相让。” 话声才落,大家报以热烈掌声,这是因为罗髻夫人深明大义,使两派化干戈为玉帛,同时也为了赵南珩替峨嵋洗刷百年屈辱,争得荣誉而庆祝。 但在如雷掌声中,形意掌门孟守干突然越众而出,拱拱手道:“孟某尚有一事,向夫人请教。” 罗髻夫人瞧了他一眼,道:“孟掌门人想是为了令师兄之事?北海神驼二十五年前欧在老身手下,他遵守约言,替老身守护三天门,三天前,已离此而去……” “哈哈,你们到全在这里!” 突然有人拉大嗓子说话,众人随声瞧去,只见园中同时出现了三人,一个白衣儒生,一个青布衣裙的中年妇人,另一个却是又瘦又小的老头。 发话的就是他,而且手上还挟着一个人,那是身穿大红裙袄的新娘谢幼慧,不住的向大家点头,嘻嘻笑道:“好好,要不是我游老人家迟来一步,凑巧遇上,这小女娃早已跳下悬崖,粉身碎骨了。” 这三人,正是第二代中飞龙赵启潜夫妇,和神丐游一干! 琪儿一眼瞧到姑姑,顿时心中大喜,叫了声“姑妈”,飞也似扑了过去。 罗髻夫人自然认识来的是谁?口中不期惊咦道:“神丐也来了……” 游一干没等他说完,用手一指赵南珩,搔搔头皮,笑道:“就是为了这小娃儿,他一笔情孽纠纷,全在我游老头肚里,不来怎么成?” 峨嵋派不再封山了,时至今日,川省仍然流行着“罗髻开,峨嵋闭”这两句话,但也有人把它说作“峨嵋开,罗髻闭”的。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