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妻发家》 第一章 【第一章】 乐平侯府 今日是侯府三公子左之镇大婚之日,但他脸上没有丝毫喜色,更未身着吉服,只穿一件白色的单衣,外头裹着厚重的锦被,将被病痛折腾了两个多月的身子紧紧包覆起来,床榻旁还摆了个暖炉,即使如此,仍止不了从身子深处透出的寒意。 他抬眸看着房里挂着的红色喜幛和贴着的金色喜字,只觉得无比刺目,胸口翻腾着一股怒气。 左之镇今日迎娶的不是订有婚约的未婚妻,而是一名素未谋面的陌生姑娘,他不想娶,可他那位好兄长却迳自替他做了决定。 若是他的身子仍康健,哪由得了兄长如此摆布,可此刻的他重病在床,什么都做不了。 「新娘进洞房喽。」 他冰冷的眼神觑向被一群婢女和喜婆簇拥着走进来的新娘,毫不留情的吼道:「都给我滚出去!」 闻言,原本咧着嘴笑的众人顿时敛起笑容。 喜婆脚步微微一顿,接着那张浓妆艳抹的脸又再度堆起笑意道:「哎哟,三爷这莫不是等新娘子等太久,怪罪咱们来晚了,你们还不快点将新娘子扶过去,三爷等不及了。」她使了个眼神,让婢女们继续往里头走去,同时悄悄打量了他几眼。 三爷未生病前,也是个丰神俊美、风流倜傥的男子,但这会儿,他面色苍白,双颊消瘦凹陷,憔悴不堪,一脸死气沉沉,看来赵管事说的没错,三爷的身子怕是拖不了多久了。 外人皆以为乐平侯左之佑替弟弟娶亲是为了冲喜,好让他的病能早日痊癒,可她与侯府的管事相熟,知道乐平侯其实另有目的。 左之镇娶了亲,便是成家之人,乐平侯就可名正言顺同他分家,好将这个重病在身的弟弟给撵出家门。 没了乐平侯当靠山,又得了重病离死不远,喜婆哪还会再把左之镇看在眼里,自然也没将他的话当一回事,迳自指使两名婢女扶着新娘朝床榻走去。 左之镇脸色阴沉,正要再开口喝斥,却瞥见盖在新娘头上的喜帕忽然滑落,露出一张清丽面容,但双眼却紧闭着,他再细看,这才发现她全身虚软,全靠着两名婢女一左一右撑着她的身子。 他沉下脸质问,「她是怎么回事?」 喜婆笑呵呵答道:「新娘子前两日染了风寒,今儿个服了药,这才昏昏欲睡,还请三爷见谅。」 两名婢女将新娘子扶到床榻前,见新郎官躺卧在外侧,似乎没有要挪腾位置给新娘子的意思,两名婢女不禁有些为难的看向喜婆。 喜婆扯开微笑,挥了下手里捏着的红色喜绢,说道:「哟,三爷,您瞧,咱们新娘子这模样娇滴滴的也算是个美人,您别恼,药效很快就退了,届时她就能好好服侍三爷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指使两名婢女让新娘子坐到榻上,她再顺手硬是将新娘子往里头推了推。 左之镇怒极了,吼道:「该死的!谁准你们把她扶上床的?给我拉下去!」 喜婆挥了下手绢掩嘴笑道:「哎呀,三爷,您怎么这么说呢,今儿个可是您的洞房花烛夜,新郎官与新娘子同床共枕乃是天经地义的事,这春宵苦短,咱们就不打扰您,祝两位举案齐眉、白首偕老。」 见新郎病恹恹的下不了床,新娘又昏睡不醒,也饮不了合卺酒了,因此说完话后,喜婆也不想再多留,省得沾了晦气,很快便领着一众婢女们退了出去。 边走,喜婆边在心里轻蔑的啐了声,都快死了的人脾气还么大,还以为他仍是以前那位备受老侯爷看重宠爱的三少爷吗?老侯爷几个月前已过世,这会儿他那位好兄长可是迫不及地的想把他扫地出门呢,还摆什么谱、拿什么乔! 左之镇寒着张脸,看着被留在他床榻上的新娘,气怒之下,他从厚重的锦被里伸出一只手,试着想将她推下床榻,无奈全身乏力,推都推不动,一股悲怒之情不禁涌上心口,此刻除了等死,他竟什么事都做不了了。 这时贴身侍婢凤儿捧着一碗汤药走进房里,正好瞧见他想将倒卧在床榻上的新娘子给推下床,她急忙走过去,将汤药搁在一旁的几案上。「三爷,新娘子来了呀。」 十几年前,她跟着四处跑江湖卖艺的父亲来到乐平侯府所在的玉穗城,父亲病故,她无钱葬父,恰好遇到了才不过八、九岁的左之镇,他好心出钱替她埋葬父亲,还将她带进侯府,让她留在身边服侍他。 可自老侯爷过世后,侯爷就藉着各种理由将原本在三爷身边服侍的人调走,只留下她一人,就连汤药都得她亲自到厨房去拿。 他一看到人来,立刻吩咐道:「把她给我拉下去。」 「这……」她顿感为难,不管怎么说对方都是三爷的新娘子,这么把人拉下去似乎不太妥当,可下一瞬她就发觉不太对劲,詑问:「三爷,夫人这是怎么了?」 「喜婆说她染了风寒服了药,所以昏睡不醒。」左之镇冷着脸道。 凤儿隐隐觉得这话有些奇怪,试着轻轻推了推新娘子,想唤醒她,但叫了半晌,她都动也不动。 「只是染了风寒,怎么会睡得这么沉,叫都叫不醒?」按理说今日是大喜之日,新娘子再不适也得硬撑着,哪里会就这么昏睡过去? 突地思及一个可能,她慌张的将手伸到新娘子的鼻翼前探了探,发觉还有气息,这才放下心来。 左之镇嘲讽的道:「八成是她不想嫁给我,所以有人刻意将她弄昏了送过来。你把她拉下去,我瞧着碍眼。」 「这……」凤儿瞅了眼昏迷不醒的新娘子,迟迟没有动作。 「怎么,难道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他恼道,顿时一股从骨头缝里透出的寒意令他瑟缩了下,他将盖在身上的被褥卷掩得更紧了些。 「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将夫人扶下来。」凤儿服侍他多年,深知他的性子,不敢再惹他生气,连忙将新娘子给扶下床榻。 纵使她的身量比一般姑娘高壮,但独自一人扶着一个女子还是让她觉得有些吃力,好不容易将新娘小心地扶躺到软榻上,她又再走回床榻前,端起搁在几案上的汤药递给左之镇。 「三爷,趁热先将这药喝了吧。」 左之镇烦躁地摇头。「喝了也没用,拿走。」若是这药有效,再苦他都喝,可喝了那么多帖药,他的病却一日比一日沉重,可见这些药都白喝了,一点用都没有。 凤儿苦劝道:「大夫又换了药方,兴许会有用,您多少喝一些吧。」 知她是为他好,他勉强撑起身喝了药,喝完,他又躺了回去,闭着眼,喃喃说道:「凤儿,我的身子我自个儿有数,想来这病是没得治了,这般要死不活的拖着,对我是一种折磨,还不如早点死了好解脱。」 「如今三爷娶了亲,说不得这病被这喜事一冲,很快就痊癒了呢。」她虽这么说,心里却没个底,回头看了眼躺在软榻上的新娘子,心里担忧着这才刚新婚,新娘就昏睡不醒,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算了,你下去吧,我累了。」左之镇无力地道。 凤儿虽感到同情,却也无力帮什么忙,只能轻应道:「是。」便退了下去。 昏睡不醒的新娘子在凤儿离开后不久,曾一度睁开了眼,看见陌生的环境,不禁咕哝,「咦,这是哪里……我是在作梦吗?」说完,她沉重的眼皮往下一搭,便又再睡了过去。 翌日,仍昏睡不醒的新娘子与重病的新郎官,在左之佑的命令下,悄悄被送出了侯府大门,迁往城外去了。 文咏菁活了二十四年,一直信奉着一句话—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但此刻她的信念受到了严重的冲击。 她父亲生前是黑道角头,因为一场利益纠纷被人一枪给崩了,母亲在父亲死后不到两年,就把她们三姊弟丢给年迈的奶奶照顾,跟别的男人走了,听说后来不到五年,母亲就被那个男人抛弃,她愤恨之下捅了对方一刀,也给了自己一刀,与那个男人同归于尽。 她为人子女,不好批评自己的父母,但她自诩从小到大一向孝顺奶奶、照顾弟妹,从未做过一件违背良心的事,甚至还救过一个溺水的孩子。 她回想起当时在溪边,她奋力将那个五、六岁大的孩子推到岸边,结果自己却因脚抽筋被湍急的溪水冲走…… 她救了一个孩子,不奢求得到什么好报,可为什么会这样呢? 第二章 整整昏睡两天之后,她才真正清醒过来,却发现自己莫名其妙来到古代,还莫名其妙嫁了人,更过分的是,当了她两天老公的男人,居然想在这种下着滂沱大雨的日子将她撵出去。 在被叫到这个房间,听完「老公」说的话,文咏菁愤怒的瞪着他。「你要赶我走,凭什么」 「你本不是心甘情愿嫁给我,我让你走不正合你意吗?」左之镇冷冷的回道。 先前他让凤儿去请了大夫,大夫说她之所以昏睡不醒,是被人下了迷药所致,可见是遭人逼迫不得不嫁给他,既然如此,他也不愿强留下她。 且这些日子以来,他的身子时而发寒、时而发热,还伴随着剧烈的头痛,彷佛有人拿着斧头狠狠劈砍着他的脑袋,有时痛起来,他都恨不得干脆拿把刀送自己一程,一了百了,哪还顾得上她。 「就算我不是心甘情愿嫁给你,也不是你说赶就能赶走的。」她就算再没脑子也知道,才刚嫁人就被丈夫扫地出门,这对她来说绝不是一件好事。 左之镇见她横眉竖目地瞋瞪着自己,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点了点头。「说的也是,总不能让你两手空空的离开,凤儿,去拿一千两银子来给她。」 「三爷这……」凤儿那张圆胖的脸露出为难之色。 「还不快去拿!」他沉声命令。 在他催促下,凤儿也顾不得再掩饰什么,说道:「三爷,不是奴婢要违抗您,而是咱们现下只剩下一千两百两银子,若是拿了一千两给夫人,只余下两百两,只怕不够给三爷请大夫拿药。」 两百两对一般平民百姓来说看似不少,可三爷要吃的药都十分昂贵,两百两的银子只够一个多月的药钱。 「怎么只有一千两百两?」左之镇一脸错愕。 「侯爷说他已分给您这座宅子,还有好几块上好的田地,所以银钱就不分给您了,这些银子还是您先前每月的分例剩下的。」 他沉吟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你去把赵管事送来的那些地契拿来给我看。」 「是。」凤儿从一旁柜中取来一只木匣子,将里头的地契拿出来递给他。 那日被强迫送离乐平侯府,左之镇恼怒兄长的无情,因此也没细看这些东西,此刻一看,他随即震怒的将那地契用力甩到地上,胸口不住的急促起伏。「他简直是欺人太甚,什么上好的田地,全是无用的荒地!」 他早该想到,大哥绝情到在他病重之时撵他出府,将他送到最破旧的庄子,哪里还会顾念着手足之情善待他。 「怎么会这样?」凤儿惊讶的把地契捡起来看,她虽然识得几个字,但地契上头记载的田地她并未去过,因此并不知情况。 文咏菁蹙眉看着左之镇,方才被叫来房里,一来就听见他要赶她走,她一时也没多留意,直到现在才发现他脸上透着病容,此刻听了两人的对话,虽然不知来龙去脉,但也隐约知晓了一些事,莫名没这么生气了,甚至还有些同情他。 左之镇怒极反笑,「呵呵呵,大哥他这是认定我这病是治不好了,是个将死之人,就算想同他争,也争不了,才敢这么苛待我。」 他闭了闭眼,拖着这副病躯,他确实什么都争不了,忽然发觉他的头痛在盛怒之下似乎缓和了不少,喘了几口气后,他抬眼看向凤儿,交代道:「把那一千两银子给她。」 接着看向站在一旁的文咏菁,面无表情的说道:「我这病没得治了,你留在我身边也讨不到好处,还不如拿了银子走吧,若你担心有人说闲话,你就找个没人认得你的地方,只要你不是太挥霍,一千两银子也够你好好过日子了。」 文咏菁却好似没听到他的话,来到床边,抬手就朝他额头探去,异常的高热让她不禁惊呼,「你在发烧!」 他挥开她的手,疲累的道:「你拿了银子就快走吧。」 「你得的是什么病?」她好奇的问。 「都快死了,得什么病重要吗?」 「我稍稍懂得一些医理,你若说出病情,说不定我能帮得上你的忙。」文咏菁直视着他道。 她在现代是个护理师,若他的病不是太严重,说不定她能帮得了他,且他方才还说要把几乎是全部的银子都给她,看来他的脾气虽然不太好,但本性应该不坏,在她能力许可之下,她愿意帮他一把。 左之镇压根不相信她的话,他的病请了不知多少医术高明的大夫诊治过,没一个能治得好,她一个姑娘,能有什么办法? 他正想开口赶人时,却被凤儿抢白,「夫人真懂医术吗?」 「算是懂一些。」以前她在读护专时,曾在中医诊所打过几年工,包了好几年的水药,对一些中药材的药性也算有几分了解。 姑且不管有没有用,但至少都是一丝希望,于是凤儿故意忽视少爷投射而来的犀利目光,仔细地道:「三爷自两个多月前染病后,便忽冷忽热,发冷时几条被褥都盖不暖,发热时出汗不止,又常头痛欲裂,有时身子还会抽搐打摆子。」 文咏菁思索了一下,说道:「这病听起来像是疟疾。」 凤儿听她说的没错,急问:「没错,就是疟症,大夫说三爷这是染了瘴疠之气,夫人可有办法治得好?」 古代因为科技不发达,察觉不到疟原虫的存在,因此将感染了疟原虫的疟疾当成是染了瘴疠之气。 得了疟疾的人最典型的症状就是忽冷忽热循环不休,先是发冷、打冷颤,然后再发热又出汗,还可能会伴随着关节痛、呕吐、头痛、溶血反应、黄疸、贫血、血尿、抽搐等症状。 她上前按了按左之镇的脉搏,她其实不太懂怎么诊脉,这只是装模作样的摆摆样子罢了,她故作沉吟,而后问道:「大夫开的药方里有没有添加常山或是柴胡?」 她记得以前在中医诊所打工时,曾看过一本中医的书,书上提过古人常用这两味药材来治疗疟疾的发热情况。 在十八世纪时,有人发现可以从金鸡纳树的树皮中提炼出奎宁来治疗疟疾,二十世纪时又有人发现从常山和青蒿里可以提炼一种青蒿素来治疗疟疾。 「药方里有加常山,可三爷吃了会呕吐,后来大夫又改换了柴胡来代替,可服了两个多月的药,三爷的病始终不见起色。夫人,您是不是有办法治得好三爷的病?」凤儿觉得夫人似乎真的懂医术,圆胖的脸满含着希冀望着她。 就连左之镇都忍不住觑向她。 文咏菁想了想,又问道:「这里可有金鸡纳树?」 虽然她没办提炼出奎宁,但听说最初是有人将金鸡纳树的树皮磨成粉服下,发现能够治好疟疾,也许她可以试试看。 「金什么树?」凤儿瞪大眼。 「金鸡纳树,这种树的树皮可以治疗疟疾。」 「真的吗?我这就去打听!」凤儿赶忙将地契收妥后,迫不及待的就要往外走,不过走了两步她又回过头来。「对了,这树长什么样子?」这种树名她连听都没听过,不知它的样子可不好找。 这事关病能不能治好,左之镇也紧盯着文咏菁看。 由于二战时日军曾引进金鸡纳树在台湾种植,文咏菁以前所读的护专校园里也种植了几株,因此她见过这种树,遂将树形的模样告诉凤儿。「它的叶片是椭圆状对生,会开乳白色或是粉红色的小花,差不多有一、两层楼高。」 左之镇倏地想到一个疑点,质问道:「你是如何知道这种树的树皮可以治好我的病?」 对他质疑的态度虽然不满,但文咏菁想到他是病人,也没跟他计较,随便掰了个理由敷衍他,「我是听一个已经过世的老大夫说的,他说他曾用这种树皮替人治疗好疟疾。反正你现在也没药可治,不如让人去找找,也许会有用。」言下之意就是死马当活马医吧。 左之镇心高气傲又好面子,他可以嫌弃自己,但却不允许其他人这么看待他,因此听见她的话后着实有些气恼,苍白的唇瓣不悦的抿着。 「三爷,奴婢就这出去打听哪里有这树,想办法找来树皮。」凤儿挂心主子的病,说完后便匆匆忙忙离去。 陪嫁过来的两个婢女安静的杵在一旁,但心里都对夫人竟然懂得医理之事大感惊奇,未出嫁前夫人寡言沉默,素来逆来顺受,可方才竟敢当面质疑违抗三爷的话,神情还隐隐透着一股泼辣,这可奇了。 第三章 最离奇的是,夫人清醒之后,竟对以前的事不太不记得了,问了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左之镇虽然恼她,却也不是个是非不分的人,他看向她说道:「若是你说的那种树皮真能治得好我,日后我便欠你一份恩情,你若有什么要求,我都会替你办到。」 「怎么,你现在不赶我走了?」文咏菁挑起眉,笑睨着他。 他冷冷的瞥了她一眼,不吭声。 知道染了疟疾的人会很难受,文咏菁也不再嘲笑他,回头看向杵在身后的两名婢女,吩咐她们去拿冷水和布巾来,他现在正在发烧,她打算用冷水替他擦拭身子,帮助他降低体温。 冷水打来,文咏菁就要替左之镇脱去衣服,对她而言这是很自然不过的事,以前照顾病人时,这种事她没少做过,至于是男是女,她并未在意,身为一个护理人员,是不可能因为病人是男性而有分别之心。 反倒是左之镇被她的举措给吓了一跳,紧按着衣襟瞪着她。「你要做什么?」 「你现在在发烧,我用冷水帮你擦擦身体,这样你会舒服一点。」 见她说得坦然,左之镇反倒有些别扭,手仍按在襟口上不肯放开。「等凤儿回来再让她做。」 文咏菁觉得这只是举手之劳,也没多想。「她不知何时才会回来,刚好我现在闲着也没事,你快把手放开,我才好帮你脱衣服擦身子。」 见她想要扳开他的手,他连忙斥道:「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说起这种话一点也不害臊!」 被他斥责,她感到莫名其妙,有种好心被雷劈的感觉。「我是好心帮你,为什么要害臊?」说着,瞟见他脸色尴尬,她眯了眯眼,接着像想通了什么,忍不住笑出声,「你这是在害羞吗?」 被她戳破了心思,左之镇恼羞成怒。「你一个大姑娘的,没羞没臊成何体统?」 文咏菁没好气的反驳道:「我做了什么没羞没臊的事,难道好心帮你还犯了罪吗?你既然不想我帮你,那就算了,就当我好心被狗咬吧。」 他脸色一沉。「你骂谁是狗?」 她只是顺口说了句,便惹得他不高兴,这人脾气也太差了吧! 文咏菁翻了个白眼。「我只是随便说说,没有特别的意思,你既然不要我帮你,那我回房去了。」她还有很多事想问问陪嫁过来的婢女。 左之镇看着她离开,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出声叫她留下来,可他实在拉不下脸。 想起先前她面对他时那恣意的模样,他这位新婚妻子似乎……与他想像的不太一样。 思及她适才说的那种金鸡纳树的树皮,他晦涩死寂的眼神里闪过一抹光亮,若他真能痊癒,这份恩情,他定会重重报答。 【第二章】 「……因为八小姐,喔不,是夫人想嫁入侯府,就与六小姐对换了身分,她替夫人嫁给林秀才,夫人则嫁给三爷。」 文咏菁长腿交叠坐在椅子上,听完这个名叫秀雅的婢女所说的话,她托着腮,斜睨着她。 她从小就在奶奶的面摊帮忙,国中就四处打工赚钱贴补家用,她看过的人很多,不敢说有识人之明,但还是看得出来秀雅在撒谎。 她抬起眉盯着秀雅,语气稍微严厉了些。「你不要以为我忘了以前的事,就连脑子也变笨了,再给你一次机会,我要听实话。」 秀雅被她那双锐利的眼神看得心头一惊,但仍强装镇定道:「奴婢没有欺骗夫人。」 见她仍不肯坦承,文咏菁不再理会她,转而看向另一名叫瑶琳的婢女。「既然秀雅放弃说实话的机会,就换你来说吧,别再拿我先前染了风寒服了药,才会昏睡两天这种鬼话来诓我,你若跟她一样不老实,你们就一块滚出去吧。」 她心里已经有了底,她应该是被下了类似迷药的东西才会昏迷两天。 闻言,瑶琳和秀雅皆大吃一惊,以前温懦好欺的夫人,怎么如今像是完全变了个人? 瑶琳连忙求情道:「夫人千万别赶我们走,我们是夫人的陪嫁丫鬟,您若把我们赶走,我们可没地方去。」 「要我不赶你们走可以,你老老实实的把之前的事说清楚,若是还敢撒谎,我也没留下你们的必要。」文咏菁这话说得毫无转圜,她深知人善被人欺的道理,她虽不会去主动欺负别人,但也不会任人欺负到她头上。 「这……」 两名婢女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文咏菁刻意再逼迫道:「我数三声,若是你们还不从实招来,就去收拾行李滚吧。一、二……」 「我说。」瑶琳急忙出声。 「最好别再撒谎。」文咏菁警告。 目前她除了得知原主的名字叫官善善,是官家庶出的八小姐,在两天前嫁给了乐平侯府的三公子,其他的一概不知,才急于想要知道有关于这具身体更多的消息。 且两个婢女为何要编造谎言欺骗她,背后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她隐约觉得这件事很重要,必须要赶快弄清楚。 「奴婢不敢再欺骗夫人。」瑶琳终于老实招了。「事情是这样的,是六小姐想嫁给林秀才,不愿嫁给三爷,才想出要在一同出嫁这日,与夫人互换身分的方法,没想到夫人不肯,于是六小姐便命人在夫人的茶水中下了迷药,迷昏了夫人,然后交代我们让夫人坐上前往侯府的花轿。」 她和秀雅其实并非有意欺瞒,只是见夫人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她们不想再惹麻烦,才会捏造了个谎言敷衍,没想到却被识破。 文咏菁疑惑地问:「姊姊为何不愿嫁给三爷,难道她跟那个林秀才有什么私情吗?」 秀雅答道:「六小姐之所以不愿嫁给三爷,是因为外传三爷病得很重,撑不了多久,六小姐不想一嫁给他不久就要守寡,所以才想与夫人互换。」 林秀才的家世虽然不如出身乐平侯府的三爷,可也算殷实的人家,虽然称不上多富裕,但也有些家底,兼之听闻林秀才又生得一表人才,六小姐才想嫁给他。 为这事,六小姐先前曾去求过老爷,但被老爷拒绝了。 毕竟六小姐是嫡女,而夫人只是庶女,三爷不管怎么样都是出身侯府,是当今乐平侯的嫡亲弟弟,身分尊贵,官家虽然富裕,但老爷到底只是个商人,能攀上乐平侯已算是高攀,哪能让三爷娶一个庶女为妻。 所以就算三爷病得再重,也要由身为嫡女的六小姐出嫁。 老爷如此坚持,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在谋算三爷的家产,一旦三爷病死了,那么三爷留下的家产可就全都归了六小姐,老爷也能名正言顺的得到那些家产。 可老爷千算万算,却没算到乐平侯表面上似乎很重视弟弟,私底下就早就盘算好要将这个大麻烦赶出去,且老爷更没想到素来任性骄纵的六小姐会瞒着他对夫人下迷药,顶替夫人嫁给林秀才。 原本老爷安排夫人嫁给林秀才做填房,是存着拉拢的心思,看好林秀才日后有可能会中举,若他更争气点,说不定还能中个进士,届时说不得能谋个一官半职,到时那就长脸面了,还有个当官的女婿可以当靠山。 而她与瑶琳原本都是六小姐的婢女,为了替六小姐掩饰,这才被迫跟了夫人。 秀雅与瑶琳将事情源源本本的说了出来,听完后,文咏菁蹙着眉思索了须臾,再提出一个疑问,「姊姊对我下药,她就不怕我醒来后将这件事抖出来吗?」 秀雅与瑶琳互看了一眼,由瑶琳开口道:「六小姐说,届时两人都拜堂成了亲,夫人就算知情也无可奈何。」 她这话说得算是委婉,当初六小姐是这么说的—— 「等那没用的废物醒来又能怎么样,难道她还能有胆子把这事抖出来吗?何况堂都拜了,她还能换回来不成?就算届时事情闹开,你们就说是她贪慕虚荣想嫁到侯府,这才使计顶替了我。」 文咏菁从两人的话里约略听出,原本的官善善恐怕是个柔弱胆小之人,所以才会这样被人给欺到头上。 不过瑶琳刚才说的也没错,这堂都拜了,怕是也没机会再换回来,她一时之间也没有其他的想法,只能等治好左之镇的病再做打算。 她与左之镇之间并没有感情,万一他熬不过,一命呜呼,让她成了寡妇,那也没什么,反而日后在这里没人管着她,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更逍遥自在。 第四章 思及此,文咏菁的心定了定,又再问了两人一些事情,才让她们离开。 文咏菁拿着毛笔在宣纸上作画,画完后她递给凤儿。 凤儿接过看了一眼,两道细长的柳眉顿时拧了起来。「夫人,您画的这是什么?」 文咏菁倒了杯茶喝,抬眉一笑。「金鸡纳树啊。」 「这都糊成一团,哪里还看得出树形。」 「所以我不是跟你说了,我不会画画,你却非要我画。」文咏菁努了努嘴,一脸无辜的说,「你看,我已经很努力了,画不好真的不能怪我。」 凤儿为难的皱起眉。「可我这几日找了很多人打听,城里的药铺我也一家家问过了,都没人听说过金鸡纳树。」说完,她质疑的瞟了夫人一眼,怀疑这世上是否真有这种树。 听她这么一提,文咏菁陡然思及了一件事。「说不定是这里的金鸡纳树不叫这个名字,也或许是这里的气侯不适合它生长。」 金鸡纳树是翻译的名称,原产于南美洲,它必须在温暖的气侯才能生长,看来这里可能真的没这种树。 凤儿焦急的道:「那怎么办?三爷的身子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难道没有其他的法子了吗?」 文咏菁沉吟须臾,说道:「要是真找不到金鸡纳树的话,要不然就用常山和青蒿来试试看好了。」既然现代人是从常山和青蒿提炼青蒿素来治疗疟疾,也许直接入药也会有些效果。 「那夫人快把药方写给奴婢吧。」凤儿真的不忍心再看自家主子饱受病痛折磨了,只要有一线希望,什么办法她都愿意一试。 「药方?」文咏菁一楞,她又不是中医师,哪懂得开药方。 「是呀,请夫人快把药方写出来,奴婢才好拿着方子去抓药。」凤儿催促道。 「呃。」文咏菁有些心虚的摸摸鼻子。「你将之前的药方拿来我看看。」 凤儿没有多问,很快取来药方交给她。 文咏菁认真研究,仔细计算过其他药材的分量之后,又补上常山和青蒿各三钱加,再交给凤儿。 凤儿接过药方,急着就要出去抓药,走到门口,她又回过头道:「奴婢去抓药,还请夫人帮忙照看三爷。」 庄子的下人除了她之外,就只有两个打扫园子的老仆人和一个厨娘,虽然夫人还有两个陪嫁丫鬟,但三爷肯定不会让她们服侍,她想,夫人既然是三爷的妻子,自然有责任服侍三爷,只是夫人一直没这自觉,把自个儿当成外人,每天只去看三爷一、两回,接着不是待在她的寝房里,就是在庄子里四处闲逛。 「哎,我觉得三爷似乎不太想见我,每次我去看他,他都摆着张脸给我看。」 文咏菁其实也很无奈,不是她不想照顾左之镇,而是他似乎不太乐意让她照顾,既然有凤儿在照顾他,她也乐得清闲。 凤儿转过身,正色道:「那是因为三爷还不熟悉夫人您,才显得生疏,只要您多去看看他,等他熟悉您了,便不会如此了。」想了想,她觉得应当让夫人多了解三爷一些,便又走回案前道:「三爷虽然心高气傲,但他心地好又重情,老侯爷还在世时,不太喜欢侯爷,觉得他品性不好,因此曾一度想安排三爷在老侯爷百年之后继承乐平侯的爵位,是三爷念在与侯爷的兄弟之情上,力劝老侯爷打消这个念头,侯爷才能在老侯爷身故后承袭乐平侯的爵位。 「三爷和未婚妻梅小姐是一块儿长大的,当年梅小姐的父亲牵连了一桩案子,为了帮助梅家,三爷才与梅小姐订下亲事,之后在乐平侯府的庇护下,梅小姐一家人总算是渡过了危难,可没想到梅小姐竟然不顾三爷对她的情分,在三爷生病之后,梅小姐只来探望过几次,后来竟向三爷提出解除婚约的要求。」 听到这里,文咏菁觉得这左之镇实在很倒楣,兄长和未婚妻竟都是这种无情无义之人。 「三爷这个人就是性子傲了些,帮助人也从来不说,别人才会老是误解他。夫人,奴婢知道你在这时候下嫁三爷也是被逼的,那天三爷赶您走其实也是为了您好,他只是不想拖累您。」说到这儿,凤儿竟跪了下来。「奴婢求您看在与三爷已是夫妻的分上,对三爷好一些。」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文咏菁吓了一跳,急忙起身扶起她。「我又没亏待他,被你这么一跪,倒像我虐待他似的。」 凤儿赶紧摇头,央求道:「不是的,奴婢没有这个意思,夫人别误会,奴婢只是希望夫人能和三爷更亲近一些,三爷现在正在受苦,若您能多照顾他一些,他心里也会好过一点。」 文咏菁在她那双充满了期盼眼神的注视下,觉得自己若不答应,似乎很不近人情,不过在她答应之前,她若有所思的问道:「你对你家三爷这么关心,还不惜下跪,该不会是喜欢他吧?」 「不,奴婢对三爷绝没有非分之心!」凤儿急忙澄清,「奴婢略长三爷几岁,可以说是看着三爷长大的,若真有什么,奴婢对三爷也只是姊弟之情,且当年要不是三爷,奴婢也没办法埋葬父亲的尸骨,更不知会流落到何方,三爷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忠心于三爷也是应当的。」 「你倒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文咏菁不由得对她生起了好感。 这世上记仇比记恩的人多,所谓升米恩、斗米仇,一个人对一个人有十分的恩,但只要有一分让他生了怨,那么他记在心里的就不是那十分的恩,而是那一分的怨,她「上辈子」就遇过很多这种人。 凤儿露出一抹腼腆的笑。「从小奴婢的爹就教导奴婢,人生在世,有恩不报枉为人,奴婢只是做自个儿该做的事。」 文咏菁朝她点点头,流露出友善的笑意。「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那奴婢去抓药了。」凤儿安下心了,赶着去抓药。 文咏菁摸着下巴,考虑了下,自成亲翌日,她与左之镇被乐平侯派人送到这庄子来后,两人就分房而寝,他没把她当成妻子看待,她也没当他是丈夫,不过不管怎么说,他们名义上仍是夫妻,她确实该尽些妻子的责任。 心里有了决定后,她走向左之镇的寝房,一进去就看见躺在榻上的他,正用拳头敲打着脑袋,她赶紧走过去。「你这是在做什么?」 左之镇此刻头痛欲裂,没有余力搭理她,见用打的仍止不了那钻入骨头缝里的疼,他红着眼,发狠的用头去撞床柱。 「喂,你别这样!」她怕他会撞伤,急忙出手阻止他。 「滚开,别来碍事!」他被疼痛折磨得情绪暴躁,恼怒的推开她。 文咏菁不以为意,再次驱前用力抓住他的双肩。「我知道你现在一定是头痛难忍,但以痛止痛只会伤了你自己,我帮你按摩按摩,你可能会好一点。」说着,也不等他回应,她便自顾自的开始替他按摩。 多亏了以前在中医诊所里跟着一名推拿师傅学了一些按摩的手法,她的十指力道适当的在他头部揉按着。 左之镇的神情原本还有些暴怒,但被她按摩了一会儿后,他觉得疼痛舒缓了不少,原本紧绷的身子和表情,不自觉地跟着放松了。 文咏菁见状,笑问:「怎么样,是不是没那么疼了?」 「嗯。」他哼了声没再开口,轻阖着眼,气息还有些喘促,整个人显得疲惫不堪,痛意稍微抒解之后,不由得有些困倦。 「以后你要是再犯头痛,我都这样帮你按摩吧。」她主动释出善意。 须臾过后,左之镇才轻轻吐出两个字,「多谢。」 文咏菁嘴角沁出笑意,看来这人也不是不知好歹,只是个性比较别扭。 按摩了一刻钟后,头已没那么痛了,左之镇示意她停手。「我想沐浴,你让人烧些水送来我房里。」方才他痛得流了一身的汗,全身粘腻不适。 她连忙吩咐秀雅和瑶琳去烧水,才又回到房间,坐到床沿。 文咏菁这时才真正仔细观察他的样貌,他虽然紧闭着双眼,脸色青白,一头长发披散在肩上,显得憔悴不堪,但仍能看出他五官俊美。 他的眉毛很长,眼形是属于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挑,鼻梁很挺,唇瓣偏薄,但唇形很好看,她想,他没生病的时候,一定是个翩翩美男子。 以他的出身,他原本应当是个天之骄子,却因一场病将他无情的打落凡间,兄长翻脸无情,又遭未婚妻背弃,他心里的痛应该不亚于身上的病痛。 第五章 她不由得想起自己幼年时的遭遇,父亲被人枪杀,母亲丢弃他们三姊弟不顾,她与他都是遭亲人背叛,对他不禁生起一股同病相怜之感。 正当她注视着他时,他霍地睁开眼,捕捉到她投向他的目光,防备的问:「你看着我做什么?」 「看你长得帅。」文咏菁随口调笑道。 左之镇一楞,接着疑惑地问:「帅是什么意思?」 想起古代大概没这个形容词,她解释道:「就是说你长得好看的意思。」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这么不害臊?」他斥责了句,但语气里却没有恼意,耳根子甚至还微微发红。 「我说你长得好看也不行,你这人毛病真多。」他这人真是别扭、龟毛。 「你老是口没遮拦说些胡话,还敢说我。」他见过的姑娘,没哪个像她这么大刺刺的毫不掩饰。 「我夸你还要被你骂,好好好,我收回刚才的话,你长得一点都不好看、很丑,可以了吧?」 「你胡说,我哪里长得丑了?」左之镇不满的道。 文咏菁有点受不了他。「夸你好看不行,说你难看你也不高兴,你这个人很难相处耶。」 「你若看不过去,大可不必留在这里。」他并没有想撵她走的意思,只是一时受不得气,话便脱口而出,说完之后不禁有些懊恼。 她眯着眼瞅着他。「你以为我很爱留在这里吗?」 左之镇顿觉胸口一窒,片刻后才涩然道:「我知道,你本来就不情愿嫁给我,要是我过不了这一关,你就把这庄子卖了,剩下的那些田地也值不了几个钱,要是能卖出去就卖了,卖不出去就罢了,得的那些银子你分一些给凤儿,也算全了我同她的主仆之情,她跟了我十几年,我得了这病,身边伺候的下人全都散光了,只有她没离开。」 听他说着说着,竟交代起遗言了,病人最重要的是求生的意志,这么灰心丧志对他的病情可不好,文咏菁两手搭上他的肩膀,收起懒散的表情,正色道:「别说这些丧气的话,你要相信自己一定能渡过这个难关,有句话说自助而后天助,如果连你自己都放弃了,老天爷又怎么会帮你?虽然暂时找不到金鸡纳树,但我找了另外两味药,对你的病多少有些帮助,如果幸运的话,说不定吃了几次之后,你的病就能治好了。」 感觉到从她掌心传过来的暖意,左之镇抬首,怔怔地注视着她。 她清丽的面容神色坚定,水眸凝视着他,他感觉心湖好似隐隐被什么触动了,掀起微微波澜。 文咏菁铿锵有力的又道:「你看你都撑了这么久,难道你甘心就这样被病痛打败吗?我知道发病的时候很难受,可是你绝对不能失去信心,你还这么年轻,一定有很多想做的事,只要熬过了这一次,以后你就能实现自己的梦想了。」 她的话一字一字钻入左之镇的耳里,鼓舞了他的意志,他晦暗的眼神再次燃起一抹希望之光。 他双手用力握拳,坚定地回应道:「我不会被打败的。」 「那就对了。」见他重新振作起来,她展颜而笑。 她的笑容映入他的眸心,为他暗沉的心增添了一抹亮光,也在这一刻,她的倩影在他心版上留有一道烙印。 【第三章】 左之镇服用加了常山和青蒿的汤药,却每服必吐,且病情完全没有好转,就连原本颇有信心的文咏菁也不禁开始动摇了。 看三爷又吐了,凤儿着急又担忧,情急之下,语气不免有些重,「夫人,三爷服了药就吐,现下情况更严重了,您开的药压根一点用都没有。」 「我……」文咏菁心里也很着急,看来没有经过提炼的常山和青蒿是没办法治疗疟疾,要是能找到金鸡纳树就好了。 「凤儿,不要为难她了,这都是我的命。」躺在床榻上,稍稍缓过气来的左之镇虚弱的出声,他抬眸觑向文咏菁,眼里流露出一抹请求。「你还记得那日我对你说的话吗?要是我有个万一,希望你能照我的话做。」 闻言,文咏菁的心情倏地一沉,在这种情况下,她没有办法说什么,草草的点了下头,用眼神示意秀雅和瑶琳留下来帮忙凤儿后,便离开房间。 她最近发现这里的气候跟台湾差不多,都是属于温暖潮湿的亚热带型气候,适合金鸡纳树的生长,说不定能找得到。 文咏菁独自走出庄子后,一时间有些茫然,不知该往哪里去,举目四顾,发现西边是一片葱郁苍翠的山峦,便提步往那里而去。 那山看着不远,实际走起来却不近,还得先经过一片只长了几根杂草、布满砂砾碎石的荒芜之土。 她走了一个多时辰,直至日正当中,都还未走到山脚下,现在正值秋老虎正旺的九月,她早已汗流浃背,抬眸看了看,估算走到山边恐怕还要一个小时,她心里已萌生了打道回府的念头,却在准备转身回去时,脚下绊到一块石头,整个人踉跄的往前一扑,狠狠的摔了一跤,吃了一嘴的土。 「呸呸。」文咏菁一边擦着嘴巴,一边吐掉吃进嘴里的泥土,忽然间尝到一种咸涩的味道,她以为是嘴巴磕破皮流血了,撩起衣袖擦了擦,却没发现血迹,但是嘴里还是有一股咸味。 味道莫非是来自刚才不小心吃进去的那些泥土?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她也没想太多,爬起来后掸了掸衣裙,抬头看向前方的山峦,又改变了心意。 既然都来了,而且路都走了一大半,还是过去看看好了,说不定会有奇迹出现,能找到金鸡纳树。 再花了快半个时辰的时间,她终于抵达山脚边,接着便沿着一条山径往山里走。 茂密的树荫遮挡了阳光,透着丝丝的凉意,方才的燥热消散了,文咏菁轻吐一口气,开始认真的四处张望,寻找金鸡纳树,正好见到有个老樵夫扛着树枝下山,她便走过去向他打听。 樵夫听完她的话,答道:「金鸡纳树我倒是不曾听过,不过姑娘说的这种长着白色小花的树,山里头倒是有不少种,就是不知哪一种是姑娘要找的。」 文咏菁眼睛一亮。「那些树都长在哪里,能不能告诉我?」到时她一种一种找,说不定会找到。 樵夫指了几个方向。「那里、那里,还有那片山头都有。」老樵夫又好心的劝道:「山里有些野兽,还有黑瞎子,姑娘只身一人上山,万一遇上可不好,不如先回去,再找人陪着一块来。」 好不容易都走到这里,她哪肯再回头。「我跑得很快,不会有事,多谢老人家。」说完,她不再耽误时间,拔脚就朝老樵夫方才所指的方向走去。 不是、不是,这株也不是!看过了上百株的树后,文咏菁的脚步越来越沉重,最后再也受不了了,气喘吁吁的背靠着一棵树稍做休息。 怎么办,没有一株是金鸡纳树。 这山里该不会没有吧?她遇见老樵夫时燃起的希望,如今如同被吹熄的火烛,顿时灭了。 这次她是临时起意,出来得匆忙,没带粮食和水,此刻是又累又饿,且头顶的阳光已西斜,再不回去天很快就要黑了,她失望的叹了一口气,开始起程归去。 就在这时,前方忽然窜出一头莫约两公尺高的黑熊,凶猛的朝她扑过来,她吓了一大跳,赶紧转身往旁边的树丛逃去。 文咏菁用最快的速度往前冲,不时回头张望,见黑熊仍紧追不舍,她顿感头皮发麻,啊娘喂,她又没去招惹它,它干么把她当仇人一样,一直追着她? 她拚了命的在树林间奔逃,衣裳从里到外都被汗水给浸得湿透了,胸口急促的起伏着,两只脚都快跑断了。 最后她实在没力气再跑了,索性愤怒的转过身,准备正面迎敌,不料狂追着她的黑熊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文咏菁一楞,逃过一劫,她固然高兴,但想起之前自己被追得狼狈兮兮的糗态,不禁骂道:「黑熊老兄,你是闲着无聊,追着我好玩的吧?」不过回应她的只有山鸟啁啾。 她全身无力的靠着一棵大树坐了下来,深呼吸了几口气,紧窒的胸口这才稍微舒服些,休息片刻,她渴得快受不了,打算先去找水喝,她记得方才好像隐隐看见左边那里有一条小溪。 刚站起身时,头上飘落了一小串的白花,文咏菁下意识抬手接起,垂眸瞥一眼,下一瞬她瞪大眼睛。「噫,这花好像是金鸡纳树的花!」她霍地抬头,发现她方才靠着的那棵树,枝桠间缀着一串串乳白色的小花,花形和叶形都像极了她记忆中的金鸡纳树。 第六章 她看着看着,几乎要哭了。 她两只手激动的抱着那棵树,胡乱说道:「谢谢老天、谢谢佛祖、谢谢上帝,还有谢谢黑熊大哥。」要不是被那头黑熊追到这里,她也发现不了这棵树。 惊喜过后,文咏菁找来了一块尖锐的石头,割下一块树皮带走,脚步轻盈的往山下跑去。 看见凤儿走进寝房,左之镇极力撑起身子问:「人可找到了?」 凤儿摇摇头,见他面露忧色,连忙安慰道:「三爷别担心,奴婢已把庄子里所有人都派出去找了。」 她心里也记挂着夫人的安危,这会儿都酉时了,还不见夫人回来,真真把她急死了。 左之镇又躺回床榻上,有些失神的道:「她会不会是……走了?」 他想起那日她鼓励他的那些话,那时她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的真诚,虽然这几日在喝了她开的药后,他的病情并未好转,心里也不曾生过怨言,毕竟她已尽力。 她想了想答道:「夫人离开时什么都没带,应当不会不告而别。」 「那她……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想到她可能发生了什么意外,他心口顿时一紧。 她原以为夫人是因为治不好三爷,心情烦闷,才想出去走走,不想她竟到现下都还未回来,她也很担心夫人是不是遭逢了什么意外,三爷病重,夫人若再出事,她真不知以后日子要怎么办才好。 但这样的话可不能老实跟一二爷说,凤儿只好道:「奴婢猜想夫人莫不是回娘家了,要是明天一早若夫人还不回来,奴婢就让秀雅回去问问。」 左之镇点点头,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对了,秀雅她们可有说夫人今儿个为何要独自出门?」 「奴婢问过秀雅她们,她们说夫人没交代,只说要出去走走。奴婢再出去看看。」说完,她便又走出寝房。 左之镇咬着牙,右手握拳用力捶着床板,他真恨透了此刻什么事都做不了的自己,只能窝囊的躺在床上干着急。 他情愿她是厌弃了他这个病殃子的丈夫,偷偷离开,也不愿她遇到什么意外。 「只要你好好的,去哪儿都没关系,不回来也无妨。」他低喃道。 担忧着她的安危,左之镇在床榻上躺不住,吃力的撑着身子坐起来,他想下床,但两脚一踏到地上,关节处便传来一股刺痛,整个人直接摔倒在地。 他撑着床缘想爬起来,却虚弱得站都站不起来。 他恨死了这具无用的身子,憎恨的拿头撞击着床缘。 「这么没用你还活着做什么,不如死了干净!」 一下又一下的撞击闷响,代表了他的绝望与痛楚,磕得都头破血流,仍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这时有人推门而入,看见这情景,惊呼道:「你在做什么3」 然而他却恍若未闻,继续撞着。 来人将他的身子拖开,焦急的阻止道:「你疯了吗?别再撞了!」 左之镇怔忡的抬起眼,楞楞的望向来人,下一瞬,他回过神来,怒斥道:「你究竟上哪儿去了,怎么到现在才回来?你知不知道所有人都在找你?」他头上流着血,又面带怒容,神色看起来有些狰狞。 「我上山找金鸡纳树了。」提到这件事,文咏菁满脸喜悦,将带回来的树皮现给他看。「你看,我找到树了,这就是它的树皮,你的病有救了!」 他直楞楞的瞪着她手中的树皮,张着嘴想说什么,但还未发出声音,便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她吓了一跳,急呼,「左之镇、左之镇,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我好不容易才找到金鸡纳树,你可别在这时候死啊……」 寝房里的气氛很凝重。 文咏菁安静的杵在一旁,默默承受朝她投射而来的指责眼神。 凤儿见了连忙出声缓颊,「夫人将树皮磨成粉熬成药汁,见三爷仍不省人事,喂不进药,一时情急才会掰开三爷的嘴,强行将药汁灌进去,没想到会害三爷呛到了。」 三爷呛到后不久便醒了过来,可能是呛得难受,因此也气坏了,知道是夫人强行灌他喝药,他虽没责骂夫人,却一直用一双冷眼谴责的瞪视着她。 闻言,文咏菁用力点头附和,表情很是乖顺。 她是护理人员,自然明白是不能在病人昏迷不醒时,用这种方法灌药,可那时见他头破血流,脸色死白,整个人倒下去就像没气了似的,检查他的心跳也越来越微弱,替他做了cpr也没醒,她吓坏了,着急之下理智全丢光,等了大半夜他还不苏醒,又迟迟喂不进药,没办法之下才会这么做。 左之镇冷眼瞪着她,看见她难得一见的柔顺模样,不知为何,噎在他心口的那股子怒气慢慢消散了,须臾后,他神色缓了缓道:「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适才被灌了药汁,他除了嘴里,就连鼻子也跑进了些许药汁,十分不适。 见他不气了,文咏菁登时扬起笑靥。「喏,既然你醒了,就直接把这药粉给吃了吧。」她忙不迭拿出先前用金鸡纳树树皮磨成的粉末,递到他面前。 他瞥了一眼她唇边的笑意,接过那只装了药粉的小瓷瓶,将里头的药粉倒入嘴里,凤儿立刻端来温水让他配药喝下。 服下药粉后,左之镇觑向她问:「你这树皮是在哪找到的?」 「是在西边那里的山上。」见他转醒,文咏菁此刻的心情很轻松,便将她是怎么找到金鸡纳树的经过告诉他。「那头大黑熊一直追我,把我追得都快没气了,后来我整个人火大,准备豁出去跟它拚个你死我活时,谁知道它老兄竟然不见了。」 左之镇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她,随着她说到惊险处,一颗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她一边说,一边眉飞色舞的比手划脚。「我累得快死了,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结果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就在我喘过气后,准备下山时,突然间从上头飘落一串乳白色的小花,吓,好样的,那居然就是我找了一下午的金鸡纳树,所以我想,那只黑熊说不定是上天派来引导我找到金鸡纳树的使者。」她笑咪咪的下了个结论。 听她出去了一整天,就是为了替他找药,过程还如此危险,他突然觉得心口一阵炙烫,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 「不管我这病能不能治得好,我都欠了你一个大恩情。」左之镇动容的道。 文咏菁满脸笑容,挥着手不在意的道:「现在别说这些啦,先治好你的病才是最重要的。」 她看得出来他很感激她,她并不求他回报什么,但能得到他这样感谢的话,还是觉得很受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文咏菁瞬间觉得疲惫感蔓延全身,她掩嘴打了个呵欠。「我好累,先回房去睡了。」 「快去吧,好好休息。」他连忙催促道。「凤儿,你也快去睡吧。」 凤儿领命先退了出去。 文咏菁仔细端详了他一会儿,确定他真的没有什么问题后,这才放心离开。 一走出他的寝房,抬头就见天边隐隐透出微光,她没想到这么一折腾,天竟然都快亮了。 她嘴边挂着笑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房里,头一沾枕,就昏沉沉的睡着了。 左之镇每天服用金鸡纳树皮磨成的粉末,几天之后,发寒、发热与头痛欲裂的情况果真改善了不少。 就连以往为他诊治的大夫来看过之后也感到惊奇不已,向文咏菁索要了一小块树皮想回去研究。 文咏菁大方的给他,并毫不保留的将金鸡纳树所在的地方告诉他,还不忘叮咛道:「这种树在山上并不多,只有不到十棵,石大夫若是想去取树皮,尽量小心割取,不要环状剥皮,那会让树很快就枯死。」 送走了石大夫后,文咏菁来到桌边坐下。 这时左之镇已能起身,正坐在桌前慢条斯理的喝着一碗粥。 她已用过早饭,坐在一旁看着他喝粥,一边忍不住在心里腹诽,这男人喝粥要不要喝得这么优雅呀,让她看了都忍不住自惭形秽。 喝完粥后,左之镇接过凤儿递来的手绢,擦了擦嘴角,抬起眼便迎上她注视的眼神,对她那样直勾勾的目光,他略感到不自在。「你在看什么?」 文咏菁故意调侃道:「你是我看过喝粥最优雅的人,就连女人都比不上你。」 「你那张嘴净会瞎说。」他已习惯她的口没遮拦,轻斥了声,脸上并没有怒意。 第七章 「嘻,你该不会又害羞了吧?」 「你一个姑娘家,为何老是这么轻浮?」左之镇微恼。 文咏菁托着腮,纳闷的斜睇向杵在一旁的凤儿,问道:「你觉得我刚才说那些话轻浮吗?」 她并不觉得自己言语轻佻,顶多就是逗逗他罢了,他先前就已经斥责过她几次,但她还是不明白他所谓轻浮的界线在哪里,难道这个世界不允许女子称赞男子吗? 凤儿犹豫了下,答道:「这……是有那么一点。」她其实并不这么觉得,但碍于三爷的颜面,只能这么回答。 若是夫人这些话是对旁的男子说,那自然不妥,可她是对三爷说的,他们两人是夫妻,夫妻之间打情骂俏,倒是能增添些情趣,不过三爷可能不喜欢夫人这么戏弄他吧。 文咏菁忍不住蹙起眉,古代对女子的要求也未免太严苛了,难不成连开个玩笑都不行? 左之镇见她有些不悦的皱起眉,不禁脱口道:「以后你这些话私下里对我说说倒无妨,在别的男子面前可别乱说。」 文咏菁实在很想翻白眼,她可不是看到每个男人都会这么说,不过她懒得多解释,拿出装有药粉的小瓷瓶递给他。「把药粉吃了吧。」 他接过,配着水服下药粉后,见她起身要走,他叫住了她,「兰兰,你等一下,我有些事要同你说。」 见她脚步未停,似是没听见他的话,他不悦的扬高音调,「兰兰,我的话你没听见吗?」 已经走到房门前的文咏菁,这才停下来,回过头,见他瞪着她,不禁纳闷的问:「你刚才是在叫我?」 察觉她的反应有些奇怪,左之镇不解地道:「你不是叫兰兰吗?」他记得兄长曾说过他娶的是官家六小姐官兰兰,难道是他记错了? 「我……」她张嘴要否认,下一瞬突然想起她现在是官善善,而官善善又被她姊姊官兰兰迷昏了,对调身分嫁给他,所以她现在是官兰兰……唉,真是复杂啊! 她抬手摸了下鼻子问:「那个……你叫我有什么事?」 「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文咏菁走了回去,在刚才的位子坐下。「你要说什么?」 「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左之镇劈头就问。 「你的意思是?」她不解的看向他。 「我的意思是,既然我们都成亲了,要不,咱们就当一对真正的夫妻吧。」他看似只是随口说说,但心里却相当在意,藏在衣袖里的双手紧张的握着,甚至不自觉屏着呼吸,一说完便睇向她,想知道她的反应。 文咏菁认真的考虑起来,坦白说,他那张脸是她喜欢的型,可是她不太欣赏他别扭的个性,她向来直来直往,若是结了婚,还要花心思去哄另一半,她觉得很麻烦。 但一抬头,看见他假装云淡风轻的表情,但眼里却流露一抹冀盼之色,不知怎地,竟让她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她没有立刻回答,为了维护自个儿的尊严,左之镇神色傲慢的说道:「我现下虽然落魄,但等我痊愈后,我就不会再是这副模样,你不用担心我会养不起你,届时,我会让你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文咏菁一眼就看出他是故意用傲慢的神态来掩饰内心的在意,忍不住噗哧地笑出声,「好吧,既然你这么有诚意,我们可以试试。」 正如他所说,他们既然成了亲,且她目前也无处可去,不如就暂时留下来,反正感情就是这样,两人若是相处得来,她可以试着与他做对真正的夫妻,要是合不来,顶多就一拍两散,她可不想将自己的下半生都困在他身边,不得自由。 左之镇是打从心底视她为妻,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见她答应了,他不禁微微勾起嘴角,但仍故作矜持的道:「以后你就搬来和我同房吧。」 她不赞同的摇摇头。「我睡相不太好,你现在身体还未完全复原,我怕睡到半夜时会一脚把你端下床,还是等你完全康复了再说。对了,树皮没了,我要再上山一趟,今天会晚一点回来。」 「这事吩咐下人去做就是了,你不需要这么辛苦还亲自跑一趟。」他没忘了她上回上山遇到熊的事,不想再让她冒险。 「只有我才知道金鸡纳树长在哪里,我不去没人找得到。」不是她爱往上山跑,实在是那地方很隐密,若没有去过的人领路,不容易找到,幸好那天她下山时特地沿途做了记号,要不然她可能也找不到。 「那你带几个下人陪你一块去。」说完,左之镇才想到如今可不比乐平侯府奴仆成群,连要找个家丁护着她上山都找不到,心情不禁一沉,只好看向凤儿吩咐道:「凤儿,你到外头去雇几个可靠一点的壮丁,保护夫人一块上山。」 「是。」凤儿颔首。 「不用了,我带秀雅她们一块去就行了。」 「你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我不放心,万一再遇上那头黑熊该怎么办?」 文咏菁不以为意的笑道:「就向它道谢呀,谢谢它上次带我找到了金鸡纳树。」 看不惯她这种态度,左之镇斥道:「我在同你说正经事。」 只是说个笑也要被骂,她没好气的回道:「你没必要那么紧张,只是上个山而已,又不是要去闯龙潭虎穴,既然上次我都能平安回来,这次也不会有事。」 「上次是你运气好,谁知这次运气还能不能这么好。」 「我不只是运气好,我还很会逃跑。」 见两人说着说着,似乎把火气给吵了出来,凤儿赶紧跳出来劝道:「夫人,三爷是在担忧您的安危,还是让奴婢出去雇几个人保护夫人上山,省得三爷挂心。」 见他绷着脸瞪着自己,好像她不答应,他就会和她对峙下去,文咏菁没辙,只好妥协,「好吧好吧,要雇就去雇吧。」 她心里也知道他是为了她好,只是她真的不认为有那个必要。 不过,这种被人担心的感觉似乎还不坏。 【第四章】 「帮三爷抓药前前后后一共花了六十八两,这庄子堂屋漏水很严重,前几日找人来翻侈,花了两百三十两,还有平常的饭菜钱,以及张伯他们几人的月钱,加起来一共花了二十二两,另外上次为了寻找金鸡纳树,奴婢花去一百两雇人帮忙打听,还有,前几日雇人保护夫人上山时花去十五两,这样算下来,原先的一千两百两,只剩下这些了。」 既然夫人已答应三爷要留下来,她就是这座庄子的主母,凤儿一边将帐目算清楚,一边将手里所剩的银钱转交给她。 文咏菁接过,将钱连同帐薄重新塞回木匣子里。 凤儿提醒道:「夫人,咱们虽然还有几百两银子,但这一宅子的人都指望着这些银子过日子,怕是撑不了多久,且侯爷分给三爷的那些田地又没办法栽种庄稼,为了往后的日子着想,咱们可要赶紧做些盘算才好。」 文咏菁点点头。「好,我去问问三爷,看他有没有什么打算。」 服用了数日金鸡纳树皮的粉末,左之镇的病已恢复了大半,接下来就是要慢慢的把身子调养好,而他也不再一天到晚都躺在榻上,有时会起来走动走动。 文咏菁来到他的寝房时,就见他坐在软榻上看书,他的头发用一只玉环束起来,在阳光的照射下,他的侧脸线条更显迷人,神情优雅宁静,美好得像幅画,令她忍不住伫足多看了几眼。 他似是有所察觉,回头一看是她,便问道:「来了怎么不出声?」 「我有事要跟你商量。」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像他这样的人,天生合该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不该拿柴米油盐酱醋茶这种俗事来烦他。 左之镇闿上书册,示意她坐到身边。「什么事?」 文咏菁想了想,还是决定把来意告诉他,没办法,谁教她是个俗人。「咱们只剩下几百两银子可用,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怎么赚钱?」 在她的认知里,不会赚钱养家的男人不是好男人,如果他对以后的生活没有任何计划的话,她可就要慎重考虑是不是真的要跟他一起生活,她可以与他一起为未来努力打拚,但绝对不想养一个吃软饭的人。 手边可用的银子越来越少,他比她还着急,早就思考多日,也已有了主意。 「我这几日盘算过,我有个朋友的父亲任职通州的盐铁司,我打算问问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做点盐的生意。」 第八章 以前在父亲庇护下,他并不曾想过经商的事,毕竟靠着乐平侯府偌大的家业,他从不愁吃穿,但如今他被大哥撵出侯府,没有分到任何能营生的家产,上门去大吵大闹这种掉脸面的事他是做不来的,对付大哥他以后会用别的办法,为今之计,必须先赚钱谋生,而盐商素来最容易得利。 「若是这样倒也可行……噫,等等……」文咏菁的脑海里模糊闪过了一个念头,但她一时想不起来,只觉得那件事好像跟现在谈的话题有关。 「怎么了?」左之镇不解地问。 她摩娑着下颚,喃喃道:「盐、盐……啊,对了,就是盐没错!」她用力一拍大腿。 他纳闷的望着她。「盐怎么了?」 文咏菁欣喜的抓住他的衣袖,兴匆匆的道:「那天我要上山,途经一块荒地时,跌了一跤,吃了一嘴的泥土,你知道我尝到什么了吗?」 「什么?」左之镇被她问得莫名其妙,不就是吃到土了吗? 「那里的土有咸味,是不是表示那块地里有盐呢?」 她知道除了海盐,还有井盐、湖盐、岩盐等好几种种类的盐,而井盐就是从陆地上含盐的土地里,凿井煮盐,从而提炼出能食用的盐巴,她以前读过地理,说这是因为地壳变动的原故,以前的海底升到海面上来变成陆地,所以土里才会含有盐分。 左之镇讶问:「你说的是哪块地?」 「就是通往西边山脚下中间的那块地,要是土里真的有盐,不如我们把它买下来。」文咏菁双眼亮晶晶的提议。 「不用买了。」他神色淡然的表示。 她不死心的劝道:「你相信我,那里的土真的是咸的,可能会有盐,你若不信,要不然我们一起去看看。」 瞟了眼她抓住他衣袖的手,左之镇的嘴角微微扬起,缓缓地道:「我说不用买,是因为那块地就是我那个好大哥分给我的。」话一出口,不意外看见她瞠大了双眼。 「蛤?!」文咏菁惊讶的张大嘴,接着想到什么,忍不住两手握拳,振臂欢呼,「耶!要是那块地里真的有盐,那我们不就发了吗?快快快,我们去看看!」说着她牵起他的手,迫不及待的拽起他就往外走。 他的视线停留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嘴角上扬的弧度扩大,他反握住她的手,扯了她一下。「你先别急,当然是要去看的,不过要先找个经验老道的师傅同咱们一块去,才能确定那块地是不是产盐。」 「说的也是。」文咏菁停下脚步,不好意思的吐吐小舌,刚才她高兴得过了头,没想这么多,幸好有他提醒。「那你快让人去请师傅过来。」 左之镇特地从两座城镇外的屏阳县请来一位相熟的董师傅。 在董师傅到达之前,左之镇已与文咏菁一起去看了一趟,发现那土里确实有咸味,他掘了一些土,仔细察看,隐隐可见土壤之中有一些类似盐粒的东西。 不过纵使这块地里真的有盐,但却不知量有多少,若只有表面薄薄一层,就不值得凿井开采,要底下整个土壤里也都有盐才值得,但这就仰赖经验老道的师傅看过才会知道。 这会儿文咏菁与左之镇正跟在董师傅身边看地,董师傅掘了不少土壤察看,还拿着一根细长的铁器钻进土里,取出一些较深层的土壤。 如此经过两个多时辰之后,董师傅布满皱纹的脸上咧着笑,一开口便道喜,「恭喜左三爷,这块地里确实产盐,且据老朽判断,盐的含量还不少,能够凿井采盐。」 闻言,文咏菁开心的拉着左之镇的手,又叫又跳。「哈哈哈,真的有盐,左之镇,我们要发了!」 见她在外人面前这般失态,左之镇觉得甚是丢脸,但她亲昵的举动让他又觉得心头欢喜,一时之间竟也没多加斥责,只是有些尴尬的望了眼董师傅。「拙荆一时太过高兴了,有些失仪,还望董师傅莫见怪。」 董师傅捊了捊下颚的白须,笑道:「哪里,左夫人这般欣喜,也是真性情。」 「我打算凿井开采,不知可否能请董师傅帮忙?」左之镇诚心问道。 「老朽已年迈,怕做不来了。」他已年逾六旬,精力、体力都没年轻时那么好,这几年都在家中休养,没怎么再接活儿干了,这回他之所以应左之镇之邀前来,是看在两、三年前左之镇曾帮过他孙儿一个忙的分上。 左之镇诚心诚意的拱手相请。「我看董师傅身子还很硬朗,再做几年都不成问题,对这凿井采盐的事,我是两眼一抹黑,一窍不通,恳请董师傅能够帮忙。」 听见两人的对话,原本还沉浸在兴奋中的文咏菁,也敛起神色,跟着央求道:「是啊、是啊,董师傅,请你帮帮我们,我们两个都是外行人,什么都不懂,过来之前,三爷就一再跟我说,要说采盐这一行,没人比董师傅更经验老道的,最重要的是,董师傅为人可靠重义,是最值得信赖的人。」后面那些话都是她自己胡乱掰的,左之镇压根没说过,但左之镇会找他来,定是信得过他,想来她这么说也不夸张。 见两人都一派诚恳,加上左之镇又对他孙儿有恩,董师傅考虑了下,便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三人便开始商讨要如何凿井采盐之事。 听董师傅简单介绍要如何开凿、如何采卤,采完之后,又要怎么运送上来,最后还要再煎盐,才能从中提炼出盐巴。 文咏菁听得两眼发昏,工序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很多,倒是左之镇听得很认真,还提出几个问题请教。 三人走回宅子的路上,左之镇仍在与董师傅讨论,文咏菁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但在听到开凿一口盐井要花费的人力物力时,她的脸色瞬间一变,这才想到一件很现实的事,他们手上只有几百两银子,连前制作业的成本都无法负荷。 想到巨额的花费,她的嘴角抽了下,看向仍在跟董师傅讨教着的左之镇,不知道他有没有想到这一点。 若是他们筹不出钱来,只能看着土地干瞪眼了,要不然就只能把这只金鸡母给高价卖了,但若是真要卖,她又万般不舍,她可是第一个发现的人呢。 想到这些,文咏菁先前的喜悦之情像是被狠狠泼了盆凉水,心头凉拔凉拔的,一路上不停的叹着气。 终于,她奇怪的反应引来左之镇的注意。「怎么了?是哪里不适吗?」先前还那么兴高采烈,怎么这会儿整个人突然蔫了下去? 「我……」她想把心中的忧虑告诉他,但是见他一脸关心,不禁把话又吞了回去,不想在这时坏了他的好兴致,算了,等回去再跟他说吧,于是她摇摇头,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 他看出她心里肯定有什么事,但当着董师傅的面又不好细问,便打算回去后再问个清楚。 在客栈安顿好董师傅,并请人明日送他回屏阳县后,左之镇和文咏菁这才回到庄子。 两人喝了杯茶,休息一会儿,在他的询问之下,她这才说出心中隐忧,「开凿一口盐井要花费那么多钱,我们手上所剩的那些银子一定不够。」 左之镇闻言,神色不变。「你一路上在担心的就是这件事?」 见他一派从容淡定,似乎胸有成竹,她不免有些讶异。「难道你有办法筹足那些银子吗?」他该不会是在别的地方还偷偷藏了私房钱吧? 「我没打算去筹银子。」其实早在她提起那块地可能有盐时,他便已通盘考量过了。 她惊愕的瞠大眼。「蛤,你不筹银子?你是不想开采那块地了,还是你想要把地卖掉?」 「我没打算要卖。」见她一脸着急,左之镇突然兴起想要逗逗她的坏念头,故意不把话一口气说完,而是端起杯子,慢条斯理的啜着茶。 文咏菁情急的摇着他的手臂催促道:「你既没有要卖,又不想办法筹钱,难道你手里还有银子吗?」 「没有,我所有的银子都在你那儿了。」他摇头,垂眸看着她亲昵的搂着他的手臂,再看着她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好奇的表情,不禁有股想将她搂入怀里好好疼惜的冲动。 她终于看出来了,他根本是存心吊着她,她凶巴巴的拍打着他的手臂。「喂,你不要再卖关子了,快点告诉我你到底想怎么样?」 「真是粗鲁。」左之镇嫌弃道。 文咏菁横眉竖目,两手叉腰。「你要是再不说,我还可以更粗鲁。」 第九章 「姑娘家应当温柔娴雅才是。」他教训道。 「别拿我做不到的事来要求我,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你爱要不要!」 左之镇瞪着她,然后从嘴里吐出了个字,但仿佛含着一颗卤蛋,有些含糊不清。「……要。」 她一开始没听清楚,但见他说了后脸色别扭,耳根子微微发红,很快会意过来,她挑起眉,咧开得意的笑容,伸出一只手拍着他的肩膀,称赞道:「算你有眼光。」 他有些羞恼,索性将她一把扯进怀里,抬起她的下颚,故意恫吓。「你老是调戏我,我要惩罚你。」 文咏菁两眼眨了眨,流露出一抹兴味。「哦,你要怎样惩罚我?」 见她没有丝毫惧意,反倒一脸期待,左之镇磨着牙,心一横,俯下脸,狠狠的攫住她那张老是说着不正经话的小嘴儿,来回辗吮。 被他有些粗暴的吻着,她却不觉得讨厌,她一向是个忠于感觉的人,于是她两手环抱住他的颈子,毫不忸怩的回吻着他。 左之镇起初有些措手不及,但没多久,两人很快就适应了彼此,越吻越深入,心跳也越来越急促,体温渐渐升高,他的手忘情的抚摸揉搓着她的背,搂着她将她压向自己的身子。 两副身躯紧密贴合磨蹭,蹭出了热烈的欲火,他感觉到下腹蠢蠢欲动,仿佛在催促着他更进一步。 文咏菁察觉到身子里躁动着的情欲,在发现他的手意图解开她的衣襟时,她硬生生强迫自己拉离与他的距离。 她觉得进展太快了,虽然已决定跟他试试看,但她还没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最重要的是,她对他的感情还没深到可以将整个人交给他。 他不满的想拉回她,却被她拨开了手,他燃烧着欲/望的双眼带着怒气瞪着她。 文咏菁安抚道:「你先等一下,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不适合做那种事。」 左之镇急忙反驳,「我的身子已经恢复七、八成了,这些天和你和师傅去看地也都没问题。」 「还是等你完全复原再说。」她很快转开话题,「你还没告诉我,你既不想卖地,手上又没钱,究竟打算怎么做?」 他有些悻悻,但也没再强求,理了理衣裳,平稳心绪后,才缓缓道:「我打算找几位朋友,我出地他们出钱,凿井采盐可没那么简单,除了银钱之外,若没有其他的关系,可不容易取得朝廷售盐的引子。」 「什么是引子?」文咏菁不解的问。 「引子是朝廷允许私人售盐的一种凭证,除此之外还要向盐铁司上报,征得朝廷同意之后,日后便要依据产量来上税。」 「那要上多少的税?」她没想到要采盐来卖,还牵涉到这么多问题。 「盐税较重,一般约是三成。」 文咏菁很吃惊。「这么重?!」三成就是百分之三十,也就是说他们产出的量,每十分里,就要上缴三分。 「朝廷能允许民间私下采盐已是不错,在前朝,这可是禁止的。」 接下来左之镇又告诉她关于朝廷采盐贩售的规矩,两人讨论了一下午,见他早就把各方面的事情都考虑得很周全,她不禁对他另眼相看。 她本以为他只是个身娇体贵的侯府少爷,没想到他的思绪竟如此周密,计划起事情来,各方面都很仔细,连她完全没想到的细节,他也都预先设想好了。 看来他不只是那张脸长得好看,内里也是有真才实学,随着他的解说,文咏菁看向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的欣赏。 接下来的日子,左之镇一边调养身子,一边筹备凿井采盐的事。 文咏菁也在与他朝夕相处之下,情愫渐生。 这日一早,文咏菁来到左之镇房里,等着要与他一同用早膳,怎料他忽然吩咐凤儿,「去取支眉笔过来。」 凤儿有些不解,本要开口询问要做何用,但眼神一转,落到夫人那张清丽素净、未施脂粉的脸上,忽然顿悟了,掩着嘴笑着,很快拿来自个儿的眉笔递给主子。 文咏菁正坐在桌案前看着一本杂书,里头记载着作者老怪游遍天下时,遇到的一些光怪陆离的趣事。 这是她昨日无意间在他书房里看到的,顺手翻了翻,没想到就迷上了,幸好这个时代用的是汉字,她都认得,看得津津有味,所以并未多加留意左之镇与凤儿的对话。 直到手里的书册被拿走,文咏菁才抬起头来。「你做什么?把书还我。」 「等一下再还你,你先坐好,我帮你画眉。」左之镇道。 「画眉?」她错愕的瞪大眼。「你怎么突然想到要帮我画眉?」 见她脸上没一点惊喜害羞,还一副他是不是犯糊涂的表情,他不免有些懊恼,别人家的娘子都是那么温婉娴淑,就只有他家娘子性子大刺刺的,不知温柔为何物。 「做丈夫的都要替娘子画眉。」左之镇微抬起下巴,高傲的道。 「是吗?」文咏菁看见凤儿掩着嘴在一边偷笑,再看着他一脸别扭,她极力忍着笑意,决定顺从的让他画眉。「好吧,你画吧,不过不要画得一粗一细一高一低,这样我会见不了人。」 「你放心,我会画得很好。」他信心满满,拿着眉笔开始在她眉毛上描画。 其实她的眉毛细长,颜色浓黑适中,本来就长得极好,不画便很美,但他突然心血来潮,想尝尝为妻子画眉之乐。 他描完左边,再描右边,然后再描左边,之后两边来来回回的描画着,表情也跟着越来越凝重。 见他画了半晌都还没画好,文咏菁问道:「还没好吗?」 左之镇的手微微一顿。「再等一下。」他用手去涂抹方才画歪的眉,结果越抹越黑,他脸色也变得一样暗沉了。 凤儿在一旁静静看着,几乎都要不忍心看下去。 文咏菁瞟了眼左之镇的神情,倏地推开他,跑到铜镜前一看,差点没昏倒。 「这画的是什么鬼呀?!」她的眉毛都看不出形状了,一片黑色,连她的眉心和额头也都染黑,她没好气的瞪向拿着眉笔跟来的他。「你是不是故意不想让我出门见人,才把我画成这副鬼样子?」 「不是。」他僵硬的解释,「我没想到画眉会那么难,老是有一边比较粗一边比较细,才会弄成这样。」 他的表情很无辜,仿佛自己也是受害者,文咏菁顿时觉得好气又好笑,也不忍再责怪,转而向凤儿吩咐道:「凤儿,去拿条湿布给我。」 凤儿掩不住偷笑着,很快拿来一条湿布,小心替她将画坏的眉毛擦干净,回复她一张干净的脸。 瞟见左之镇杵在一旁闷不吭声,脸色不太好看,凤儿赶忙替主子说话,「夫人别怪三爷,三爷也是好意。」她知道自家主子是想亲近夫人,没料到好心办了坏事。 看见他的表情,文咏菁觉得很好笑,这男人自己做错事还一脸不高兴,好像谁欠了他似的。「算了,反正都洗干净了,吃饭吧。」她走过去,拉着他一块走向桌前。 她若不哄着他,还不知要闹别扭闹到什么时候。 在她牵握着他手的那一瞬间,左之镇阴沉的心情顿时明朗起来,「以后我……」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她抢先一步,「不要再帮我画眉了。」见他似乎又要变脸,她随即解释,「你看我的眉毛长得很好看,根本就不需要画。」 左之镇绷着脸不说话,只是点点头。 吃饭时,他还在懊恼着适才画坏了她眉毛之事,觉得自己这个做丈夫的在妻子面前丢了脸面,心情十分不好,连带的也没啥胃口。 快速用完早膳,左之镇就准备出门去盐地一趟,怎料就在这时,有个不速之客登门。 【第五章】 「三弟,为兄见你气色甚好,病是痊愈了吧,看来我作主替你娶妻冲喜真是对极了。」左之佑坐在堂屋的主位,言笑晏晏,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把弟弟的病能康复全都归功于自个儿。 他身上穿着一件蓝色锦袍,腰佩一条莹白的玉饰,头上用金环束起,一身华贵,面容与左之镇有几分肖似,但他较显粗犷,下颚蓄了一绺胡须。 文咏菁看着他那副得意的嘴脸,再想到他之前对左之镇所做的事,不禁很想狠狠朝他那张笑得很假的脸挥去一拳,再踩上一脚。 左之镇抑下对他的憎恶,语气冰冷的回道:「若不是娘在过世前嘱咐你,定要替我娶了妻后才能分家,还找了族中长辈为证,只怕大哥连替我娶妻都不愿,就急着把我撵出家门了吧。」 第十章 父亲过世后,卧病在床多年的母亲也跟着去了,母亲过世之前,他就身染重病,母亲一直放心不下他,且定是早就看出大哥容不下他,才会这么叮嘱。 左家本有三兄弟,只不过二哥早夭,他又与大哥相差了十岁,两人并不亲厚,但他从没想过大哥会在父母过世后,对他这般绝情,如今竟还有脸上门来邀功,他难道没有羞耻心吗? 左之佑倒也没发怒,反倒好似被误解般无奈的叹了口气。「三弟,你这是在怨我将你送到这处庄子来吗?唉,大哥我可是用心良苦。」他抬眼打量了这处前两个月才翻修过的堂屋,续道:「这宅子虽然旧,但风水甚佳,极适合你养病,大哥才会将你送来此处,还将此庄子分给你,就是盼着你能早日痊愈,你瞧,才搬进来没多久,你这病不是全好了吗?」 他当初见他病成那样,还以为他撑不了几天就会病死,哪里想得到他竟会有痊愈的一天。 「那我还真要多谢大哥了。」左之镇咬着牙,脸色阴沉地道。 现下依他的能力还对付不了大哥,对他的不满也只能暂时隐忍下来,以期来日再报。 「我瞧你似乎很不满意我当初的苦心安排,不如这样吧,我收回这处庄子和先前分给你的那几块地,另外给你几间店铺和一处位于玉穗城中的大宅。」左之佑说出真正的来意。 闻言,左之镇再也忍不住动怒了。「你是听闻其中有一块能产盐,这才巴巴的赶来想换回去吧。大哥,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怪不得父亲生前说担心你品性不端,一度不想把爵位交给你承袭。」 左之佑愀然变色。「你说什么?全是你仗着父亲生前偏宠你,在他跟前搬弄是非,他才会对我有所误解。」这件事在他心头一直是个疙瘩,因此他才会在父母过世后,不顾手足之情将他撵了出来。 「我从未在爹娘面前说过你一句不是,可你呢,在他们过世后,是怎么对待我的,你真是个好兄长啊!」 左之佑厉色反驳,「你既已成家就该搬出侯府,这有什么不对?至于你的病,难道是我害你染上的吗?你身为弟弟,不顾嫡亲的兄长,觊觎乐平侯爵之位,挑唆父亲将爵位传给你,幸亏父亲还不至于太糊涂,才没听信你的挑拨。」 文咏菁实在看不下去了,跳出来维护左之镇。「从你怎么对待之镇,就看得出来你的品性有多恶劣,当初把几块贫瘠的土地分给他,说得好似自己有多好,如今发现有利可图,居然又找理由想收回去,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比你更不要脸的人,亏你还是个侯爷,还是之镇的大哥!」 那块地能产盐可是她第一个发现的,谁也不准来占便宜。 左之佑被她骂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你是谁?胆敢胡言乱语诬蔑本侯,来人,将这贱妇拉下去掌嘴。」 随从一听到命令,就要上前把人架走。 左之镇立刻将她拉到身后,神色阴鸷的道:「谁敢动她一根头发,我要他不得好死!」 文咏菁看着左之镇的背影,不禁觉得她这个丈夫还不赖嘛,知道保护她,还撂下那么猛的话,但她从来就不是个只会躲在别人背后的人,她从他身后走出来,与他并肩而立,对左之佑嘲讽道:「连你的弟媳都不认得,你还有脸叫人打我?!公公果然没有看错,你根本不配继承乐平侯的爵位。」 左之镇很想回头叫她别再火上添油,少说几句,大哥带来的随从就有六个,万一真要动起手来,要他一个人打六个委实很难,但想到她是在替自己抱不平,心里不禁漾开一片暖意,也就随她去了,要是真闹到不可开交,大哥连脸面都不顾,大不了他豁出去拚了就是,总不能教自个儿的媳妇受了委屈。 左之佑怒目瞪着她,似是恨不得扒了她的皮,他阴狠的骂道:「原来你就是当日娶进门的新娘子,竟是如此没教养的泼妇,既然你父母没好好教教你做媳妇的规矩,就让本侯来教你!」他朝她走去,抬手就要掌她巴掌。 文咏菁没料到他竟会亲自动手,要躲开已是来不及,然而就在那巴掌即将要挥到她脸上时,左之镇及时抓住左之佑的手腕,制止了他。 「大哥,她是我的妻子,是好是坏都轮不到你来管教她。」 两人至此算是已撕破了脸面,左之佑也不再给他好脸色。「你让开,就算她是你的妻子,我身为她的大伯,也有权管教她这个不知礼数的贱妇。」他抬手想推开护着她的左之镇。 左之镇哪里肯让他伤到她,再次出手阻挡他,厉声道:「大哥请自重,以你的身分如此为难弟媳,不怕被人看笑话吗?」 左之佑盛怒的破口咒骂,「要笑话也是笑话这没教养的贱妇,还有你,纵容恶妻辱骂我这个大哥,传出去只会被人戳着脊梁骨唾骂。」 被他一口一句骂着贱妇,文咏菁心里很不爽,她刚才是一时没有防备才差点被他打到,见他与左之镇对骂,她又立刻挺身而出,连珠炮似的开骂,「像你这种不仁不孝不忠不义的人,才应该要被戳脊梁骨!你家亲戚和隔壁邻居知道你是这么卑鄙无耻的人吗?」 左之佑被她气得脸孔都扭曲了,一时间甚至说不出话来。 左之镇听了,真觉得痛快极了,故意在火上再添油,「大哥,你万般不好,唯一做对的一件事,就是替我娶了这么好的妻子,冲着这一点,我愿意向你道声谢。」 左之佑这下子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当初为了要同他分家,撵他出门,他只是随便让媒婆找了户人家就订下亲事,哪里晓得竟会替他娶进这样一个没规矩的贱妇。 「你们别得意,日后我会让你们为今日之辱付出代价。那块地我是要定了,你们不让出来,我有得是办法得到!」左之佑恶狠狠的撂下话后,拂袖而去。 一干随从见了,连忙跟上。 待人离开后,文咏菁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左之佑好歹是乐平侯,要是他使了什么阴招,硬是夺走那块地,以如今左之镇的能耐,根本斗不过他。 她紧蹙着眉,担心的扯着左之镇的衣袖。「那块地不会真被他给抢走吧?」 左之镇将她的手握进掌心里,安抚道:「你放心吧,他抢不走的。」 「可他是乐平侯,万一他拿权势来逼迫官府,让官府将地判给他呢?」 「这种事绝不会发生。」他信心满满。 她一脸狐疑。「难道这里的官府很清廉公正,威武不能屈?」 她的话令他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事跟官府无关。」 「那是为什么?」 左之镇得意的挑了挑眉。「我当初决意要找人一起做贩盐生意,不只是因为我们的银子不够,而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有了这些人加入,大哥就别想动那块盐地。 文咏菁楞了下,接着猜测道:「难道你找来的朋友,官位比乐平侯还大?」 「这倒不是,不过也不是大哥能招惹得起的。」他微勾起嘴角,得意地道。他以前往来结交之人,泰半皆是出身权贵,若真要和大哥对抗,他绝不会落于下风。 她忽然觉得他此时就像一只摇着尾巴等着主人摸头的大狗狗,便下意识的伸出手,结果发现他比她高半个头,摸起来不太顺手,她只好改为拍着他的肩,赞许道:「干得好,真不愧是我相公。」 左之镇愉悦朗笑,他可是第一次听她亲口承认他是她的相公。 「娘子你也不差。」适才她把大哥骂得说不出话来,真是大快人心。 能娶到她为妻,他是真的该感谢大哥,是她治好了他的病,还发现了盐地,她简直是他的福妻。 想起方才两人同心对抗他大哥的情景,文咏菁骄傲的抬起下巴。「我刚才把你大哥骂得狗血淋头,是不是让你很爽快?」 左之镇委婉的表示,「你骂得很好。」不过确实泼辣了点。 她笑咪咪的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你刚才的表现也很威武。」经过这一次,她觉得一个能够那样保护她的人,够格当她的丈夫了,她凤心大悦地道:「好吧,今晚我就搬进你房里跟你一块儿睡。」 他不敢置信,说不出话来,只能呆楞楞的望着她。 见他迟迟没有回应,文咏菁小脸一垮。「怎么,你不想吗?那就算了。」 第十一章 左之镇这才回过神来,一脸惊喜,忙不迭地道:「不不不,我想、我想,你今晚就搬过来一块睡。」话出口后,似乎觉得自己那语气太迫不及待了些,他略略收敛笑意,再补充道:「成亲那时我病重,未与你共度洞房花烛夜,委屈你了,今晚就权当补过吧。」 她此刻心情极好,倒也不介意他的忸怩,反而觉得他越看越顺眼,而她似乎也越来越喜欢这家伙了。 翌日一早,文咏菁看见左之镇左颊上的那块瘀青,眼神微微一闪。 她完全没有想到本来应该很美好的洞房花烛夜,最后竟演变成一场灾难。 也不知是该怪他太猛了,还是该怪这副身子禁不起痛。 昨晚在橙红的烛光下,两人甜蜜的饮了合卺酒,然后牵着小手一起上床。 他们一边热吻着,一边为对方脱衣,简直就像干柴遇到烈火,情欲轰地燃烧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左之镇急着想要拥有她,她也渴盼着得到他的抚慰。 但急切着想要进入花 径的他弄痛了她,在她喊停时还不停,最后她痛得朝他挥了一拳,把他打下了床榻。 可想而知,心高气傲又欲火正盛的他,哪里受得了,马上吼道:「你在做什么,你竟然打我?!」 「是你先弄痛我,又不停……」 「那种情况下你要我怎么停下来?」 「根本就是你不管我是不是很痛,只顾自己痛快!」文咏菁指责道。 「我要是不管你,早就不管不顾的冲进去了,哪会停在那里,不上不下,弄得我自个儿也很难受。」平时这种话他是绝对说不出口的,但此刻在气头上,他没有多想便脱口而出。 两人就这样吵了起来,搞到最后,好好的洞房花烛夜就变成两人背对背而睡,谁都不理谁。 漱洗完,左之镇见她不理他,犹豫了下,也没理睬她,径自坐到桌前用早膳。 凤儿见两人之间气氛不对,且三爷脸上还带着块瘀青,不免感到好奇,两人不是说好要补过洞房花烛夜吗,为何会这样?难不成是夫人打了三爷? 文咏菁本来有意想跟他和解,只要他先跟她说话,她就可以当昨晚的事不曾发生过,却见他冷着脸看都没看她,这下她也恼了,哼,不理就不理,谁希罕! 她埋头吃饭,吃完就要起身出去,免得在这里看了他就有气。 就在离开时,她的衣袖被扯住,她回头仰着下颚,用鼻孔瞪他,「你拉着我做什么?」 「关于你昨晚打了我一拳的事,我决定原谅你了。」左之镇的表情就像在施恩给她似的。 文咏菁磨了磨牙,真想狠狠咬他一口,「是喔,那我是不是要痛哭流涕多谢你的宽宏大量?」 原谅她?他有没有搞错!是他不对在先,她才会不小心打了他,好吧,要是有错,他们两个人都有错,算是扯平了,他凭什么端出这种傲慢的态度。 左之镇像没听出她话里的嘲讽,摆摆手道:「倒也不用,以后别再犯就是了。」 她甩开他的手,不悦的想掉头走人,却被他一把给拽进了怀里,唇瓣贴在她耳边低声道:「好了,我们别吵了,就当全是我的错吧,以后我不会再弄痛你了。」 他性感的嗓音和温热的气息钻进她耳里,令她身子敏感的微微一颤,原本的恼意神奇的顿时烟消云散,脸色由阴转晴,整个人心花怒放起来,她抬眸觑着他,娇嗔回道:「好吧,这次的事就算了。」 她眉目之间不自觉流露的妩媚之色,看得左之镇心痒难耐,情不自禁俯下脸,想亲吻她那双诱人的眼。 在他靠过来时,文咏菁很自然的阖上眼,他轻吻着她的眼皮,再吻向她的眉心,接着滑向她玫瑰色的唇瓣。 他捧着她的脸,吻得很轻很柔,情意几乎要满溢而出。 感受到他传递而来的缠绵情意,她的心也柔如春水,心中涌起一股满足,想与他携手一起共度往后的每一个晨昏。 凤儿早已识趣的退了出去,遇见迎面而来的秀雅和瑶琳,她连忙示意千万不可进去打扰。 「三爷跟夫人在里头做什么,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秀雅质问道。 「自然是做夫妻该做的事,说不准明年的这个时候,宅子里就能添一个小主子呢!」凤儿不介意秀雅不善的语气,笑呵呵地道。 秀雅与瑶琳自然听出凤儿话里的意思,互觑一眼,又瞟了眼前方紧闭的房门,只能摸摸鼻子离开了。 此刻,文咏菁与左之镇在房里吻得难分难舍。 左之镇打横抱起她,走向床榻,继续昨晚没做完之事。 这次他记取昨夜的失败教训,不敢再鲁莽躁进,他耐心的轻揉慢捻,细细爱抚,直到诱哄得她的花 径足够湿润,才小心翼翼的推进,还一边分神观察她的脸色,一旦察觉她露出疼痛的表情,便停下来。 他这次的表现令她很满意,接下来两人越来越契合,渐入佳境。 当她适应了他之后,他才敢更加深入并加快速度。 文咏菁两手紧抓着他的背,十指指甲陷进他的肌肉,纤长白嫩的玉腿缠在他的腰间,唇瓣随着他的深入,逸出一声又一声如幼猫般的娇吟。 情潮像海浪般一波波涌来,她乘着波浪被卷向浪头,身子深处涌起的欢愉,令她迷蒙了双眼。 他额上的汗水沿着颊畔淌下,眼底燃烧着熊熊欲火,眼也不眨的凝视着在他身下的她。 她柔媚清丽的脸庞让他迷了魂,他的腰往前一挺,将自己的欲/望全数推送进她的体内,这一刻,他只想彻底占有她。 从今以后,她就是他名副其实的妻子,只属于他一人。 左之镇觉得胸口涨满了情意,更加紧密的搂着她,两人的身子完全贴合在一起,他更不断在她脸上、身上撒下绵细温柔的吻。 仿佛颤栗般的酥麻感受,从文咏菁蜷缩的脚祉头,一路席卷向她的头顶,她好似被抛上了云端,心中的空虚被一股暖暖柔柔的东西给填满,令她不由自主的逸出满足的叹息。 她缓缓张开了眼,深深凝视着他,胸口涌动着浓浓的爱意。 就是他了,她要共度一生的男人。 当极致的愉悦降临的那一瞬间,两人的身子皆欢快的微微颤抖着,她觉得彼此的心跳好似同步了,呼息也紧紧交缠在一块儿。 「兰兰,以后我们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左之镇低沉沙哑的嗓音在她耳畔呢喃。 兰兰是谁?! 乍然听见他喊的是别人的名字,文咏菁惊怒的正要开口质问,话到唇边她才猛然想起,兰兰正是她现在的身分。 她张了张嘴,想告诉他她不叫兰兰,下次欢爱时,她不想再听见他喊着别的女子的名字,那种感觉实在很糟,但思及其中的来龙去脉很复杂,一时间根本说不清楚,加之昨晚没睡好,此刻欢爱过后很倦很困,她心想,等醒来再说吧,阖上眼,她很快在他怀里酣然睡去。 左之镇拥着她,端详着她的睡颜好半晌,这才心满意足的同她一块入眠。 文咏菁醒来时已是下午,在房里没见到左之镇的踪影。 她想起他今天下午约了几位朋友有事要商量,这会儿应该是去赴约了。 她伸了个懒腰,觉得身子有些粘腻,下床想叫秀雅她们烧些热水送来。 一打开房门,就见凤儿守在外头。 「夫人,您醒了,是不是饿了?奴婢这就去端午膳过来。」凤儿露出殷勤的笑。 三爷离开前交代她,待夫人醒来后定要好好伺候她。 「让秀雅她们送些热水进来,我想先洗个澡再用膳。」 「是。」凤儿应了声离开。 文咏菁在房里等了好半晌,还不见凤儿回来,便亲自找去厨房,却见凤儿在灶口前烧水。「凤儿,怎么是你在烧水,秀雅她们呢?」 「她们……」凤儿迟疑着不知该怎么说。 文咏菁看见她的表情,心中了然。「是不是她们又在偷懒不做事?」 她不习惯有人跟进跟出的服侍,再说她身边也没什么事好让秀雅她们伺候的,所以便让两人帮着其他人做事,但她们却自认是她的贴身丫鬟,身分比一般下人还高,总不太愿意做那些杂事,一找到机会就偷懒。 文咏菁早就发现,她亲口交代的事,她们还不太敢躲懒,若是其他人说的话,两人泰半都是听而不闻。 第十二章 凤儿解释道:「她们在房里午睡,奴婢想只是烧个水,就没特地叫醒她们,不是她们不愿意做。」 文咏菁蹲下来帮忙将木柴塞进灶口,语重心长的道:「凤儿,你要记住一句话,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人哪,不能老实过头,否则定会被欺负。」秀雅她们就是吃定凤儿老实,才敢在大白天躲到房里睡大头觉。 凤儿沉默须臾才道:「奴婢只是想,咱们庄子里的下人不多,没必要闹开来。」 「有时候息事宁人只会助长这种人的气焰,反而无助于改善情况,不过我是她们的主子,她们俩是我的责任,我会处理好这件事。」说完,文咏菁站起身,走向秀雅她们的房间。 一进到房里,她就将睡得很沉的两人给叫起来。 被唤醒的秀雅与瑶琳很是不快,正想撒气,一见是夫人,登时把到嘴边的不满给吞了回去。 文咏菁拉来一张椅子坐下,两手横胸睨瞪着两人。「啧啧,你们两人倒是比我这个夫人还好命,竟然睡到这时候还不醒。」 躲到房里午睡被主子逮个正着,两人都有些忐忑,匆忙爬起来,垂手侍立在她跟前。 秀雅辩解,「奴婢是身子有些不适,才到房里歇息。」 瑶琳也跟着表示,「奴婢也是头痛,所以才回房里小睡一下,请夫人原谅。」 文咏菁锐利的眼神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也许是因为以前的官善善太过软弱,加上两人本是官兰兰的丫鬟,不把她放在眼里也是很正常的,她并不是要她们小心翼翼的服侍她,不过这两人如果还是那么难使唤,留着也没用。 「你们倒是很娇贵,毛病不少,不如就回去好好调养身子好了,这府里头需要的是拿了银子能办事的人,可没多余的钱养着爱偷懒又不做事的人。」文咏菁的语气不是很严厉,目光却很冷。 两人一听,连忙异口同声地道:「请夫人息怒,奴婢以后不敢了。」 「因为府里的下人少,我也不需要你们整天跟着服侍,才让你们帮忙其他人做事,如果你们觉得大材小用,受了委屈,大可以走。我这不是在赶你们,只是觉得如果你们留在这儿这么不痛快,还不如离开得好,省得大家都不舒服。」文咏菁把话直接挑明了说。 两人吓得跪了下来。「奴婢知错了,请夫人不要赶我们走,奴婢以后一定好好做事,再不敢躲懒。」 「我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若是再犯,就别怪我不留情面。」对这种欺善怕恶的人,她是完全不客气的。 两人感激地道:「谢夫人开恩,奴婢定不会再犯。」 文咏菁起身,离开前不忘交代,「去厨房帮凤儿烧水,送来我房里。」 【第六章】 左之镇一回府,就急着去见娇妻。 他离开时她仍在睡,他不舍得叫醒她,回房后看见她刚沐浴过那娇懒诱人的模样,他情不自禁直直来到她面前,这才发觉自己太过急切了些,不想让她知道他才与她分开不久,就如此思念她,登时敛下表情,刻意让语气显得平淡一些,「娘子刚净过身?」 「嗯。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文咏菁觉得他真的很爱装,刚才进来时见到她,明明就很高兴,现在又故意一脸淡定。 「事情谈完,没其他的事,便回来了。」他绝不会承认他是急着想回来看她。 她拉着他坐下。「你坐,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他在她身旁坐下,反握住她的手不舍得放。 文咏菁理了理思绪,想着要从哪里切入比较好,这才缓缓地道:「事情是这样的,我其实不叫官兰兰。」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左之镇一头雾水。 「本是这样没错,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所以你娶的人不是官兰兰,而是官善善。」 他疑惑的望着她,「你的意思是,你的名字叫官善善?」他思及有一次他叫她兰兰,她却恍若未闻。 「原则上我是官善善没错,不过,我还是先告诉你为什么你娶的新娘子会换了个人,因为有人调了包。」 听出其中另有隐情,左之镇的神色也严肃也几分。 「你还记得我嫁过来时,昏迷了两日吧?」 他颔首,「记得。」 「那是因为官善善本来该嫁的人是林秀才,官兰兰才该嫁给你,可她嫌你是个病得快死之人,不愿意嫁,她们的父亲安排她们在同一日出嫁,官兰兰便迷昏了官善善,来个偷天换日,吩咐陪嫁的婢女把她送到侯府派来迎接的花轿上,自己则跑去坐上林府的花轿,因此你的新娘就变成被迷昏的官善善。」 听到这里,左之镇察觉有些不对劲,依她先前所说,她应当是官善善,可她却连名带姓直呼自己的姓名,一般人应当不会这么说话。 看出他的疑窦,在他问出口之前,文咏菁便先一步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的话有点奇怪?这自然是有原因的。」既然跟他结成了夫妻,他有权知道自己究竟娶了什么人。「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有点离奇,不过我绝没有骗你。」 左之镇直觉认为她现在要说的才是关键,忍不住正襟危坐,凝神聆听。 她神色认真的看着他,徐徐启口说出自己最大的秘密,「我的身体是官善善,但是灵魂却换了个人,我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来到这里,不过我猜八成是官兰兰当初对官善善下的迷药过重,导致她承受不了死亡,这时刚好在另一个世界的我为了救一个溺水的小孩也一命呜呼,于是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这里,成为官善善。」 左之镇震惊的瞪着她,半晌后才有些难以置信的开口,「你的意思是……你借了官善善的身子还了魂?!」 「大致上是这样没错,只是还魂这事我也是身不由己。」 这件事确实很离奇,他蹙眉沉思,好一会儿后,似是想通了什么,他的神情慢慢平复下来。 不管她是谁,他只知道他娶的人是她,他想要的人也是她,至于她是不是官兰兰或是官善善,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他心悦之人是她。 陡然想到什么,左之镇紧张的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和她的身子。 「你这是在做什么?」文咏菁轻拍掉他的手,他弄痛她了。 「你不会突然来了,然后又突然走了吧?」他紧盯着她,语气里流露出浓浓的担忧。 「应当……不会吧。」坦白说,这种事她也没底,谁知道老天把她送来这里,会不会又再把她送走。 听她这么说,他稍稍安下心。「那么你原本叫什么名字?」 「我叫文咏菁。」文咏菁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下自己的姓名。 其实在说出这件事的时候,她是很紧张的,担心他接受不了,以为她在胡说八道,或是把她当成什么妖魔鬼怪,不过看他现在的表情,似乎接受了她的说法,让她不禁松了一口气。 「咏菁、咏菁……」左之镇将她的名字含在嘴里,反复念着。「那以后我就叫你咏菁。」 她嘴角扬着笑,心里甜甜暖暖的,他能这么轻易就认可了她,让她很高兴,不过她仍小心地提醒道:「没人的时候再这么叫,再怎么说,我这具身子可是官善善的,要是被秀雅她们听见,恐怕会引来麻烦。」 「好。」左之镇小心翼翼将她搂进怀里,轻声的在她耳边要求,「答应我,你绝不会离开我。」她已是他的妻,他不许她弃他而去。 听出他话里藏着害怕失去她的恐惧,她心里一疼,柔声安抚道:「你不用担心,我想,我既然顶替了官善善而活,若没什么意外,我应该会在这里活到老死。」 左之镇像要说服自己似的,用力颔首。「没错,你当初是为了救人而死,这定是老天爷给你的补偿。」他不放心的郑重叮嘱,「还有,这件事以后别再同任何人提起。」 文咏菁含笑应道:「你放心,除了你我也没打算告诉别人,我只是觉得我们既是夫妻,应当让你知道我真正的身分。」 他突然间醒悟,她之所以把这个秘密告诉他,是因为已认定了他,不由得满心欢喜。 左之镇拉拢了通州盐铁司秦大人的公子加入,采盐之事很快就被批准,董师傅便率着一干工人开始动工开凿盐井。 文咏菁闲着没事,也常跟着左之镇过去,看工人怎么施工。 第十三章 只是凿个井,就有很多繁杂的工序,要先定井位,才能开井口,之后再下石圈,凿开大口,再扇泥、下木柱,最后再凿小眼等数个步骤。 这时已是十一月,玉穗城同台湾的气侯相仿,冬天时平地并不会下雪,但随着气温直降,也越来越冷。 这日午后,文咏菁帮忙熬煮好几大锅的姜茶,要让工人喝了暖身,熬完后,她缩着颈子,跟左之镇说道:「我冷得受不了,先回去了。」 见她整个人缩成一团,左之镇有些舍不得,替她将身上的斗篷再拢紧些。「之后会越来越冷,没事你还是别过来了。」 别人家的娘子不爱抛头露面,他家的娘子是哪里有热闹就爱往哪里凑,一点都闲不下来,真是不让人省心,不过在得知她来的地方是不会拘着女子在家的,他只好由得她去。 「再说吧。」她虽然很怕冷,可要她闲着没事龟缩在家里,她又觉得很无聊。 离开前,她踮起脚在他脸上轻吻了下。「若是没事就早点回来,今晚我准备煮麻辣火锅。」 在她坦诚相告之后,两人之间的感情简直如蜜里调油,越发亲密,她很自然就会对他做出亲密的举措。 左之镇耳根发红,谨慎的左右瞧了瞧,见没人看向这边,也快速的亲了她脸颊一下,温柔的笑道:「嗯,我会早点回去。」 他送她坐上马车,目送她离去,手捂着方才被她亲过的地方,嘴角忍不住弯了弯,心头如泡了蜜似的,甜滋滋的。 虽然他仍不太习惯在外头和她有这般亲密的举措,但他并不讨厌她这么做,也许也会慢慢适应,因为他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她是他最疼爱的妻。 文咏菁回到庄子,正和凤儿与厨娘在准备煮火锅的食材,秀雅前来禀报有客来找三爷。 她来到堂屋,看见一名身披枣红色斗篷的年轻姑娘,一派温雅的端坐在椅子上,一名婢女安静的侍立在她身边。 她问道:「三爷还没回来,不知姑娘找他有何事?」 梅云樱秀丽的脸上挂着得体的浅笑,起身微微欠了个身。「我是三哥的故人,不知三哥何时回来?」她自幼便这么称呼左之镇。 就文咏菁所知,左家只有三兄弟,左之镇排行最末,并没有什么妹妹,对眼前这个称呼他三哥的姑娘,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女人的第六感让她隐隐觉得这姑娘似乎来意不善。 她算了算时辰,答道:「约莫申时左右吧。不知姑娘怎么称呼,是之镇的堂妹还是表妹?」她索性也不称左之镇为三爷了,直呼他的名字,展现两人的亲密。 「都不是,我与三哥自幼一块长大,我姓梅。既然三哥快回来了,我就在这里等他好了。」梅云樱说着这话时,也在暗暗打量她。 见她那张素净的脸上未施脂粉,模样虽然称得上清丽,可与自个儿相比还逊色几分,最重要的是,她与左之镇之间可是有着十几年的情分,这可是她比不上的。 若非当初是她想差了,哪里轮得到她这区区的商人之女嫁给他。 文咏菁觉得这姓氏好像在哪里听过,沉吟须臾,终于想起凤儿说过左之镇以前曾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正是姓梅。 好啊,她居然还有脸敢找上门来,这是想跟左之镇重续旧情吗?文咏菁心里冷冷一笑。 「原来是梅姑娘啊,提到姑娘的姓氏,倒让我想起来之前之镇也曾有过一位姓梅的未婚妻,但在之镇重病落魄时,她竟背弃与之镇的感情,弃之镇而去。」 听见她语带讽刺,梅云樱的脸色有些难看,解释道:「我没有背弃三哥,我解除婚约是被家人所迫,我万不想离开他的。」 文咏菁佯装这时才知道她的身分,故意吃惊地道:「哟,原来你就是那位抛弃他的未婚妻啊,失敬失敬。」 见她的表情透着满满的讥讽,梅云樱捏紧了手里的绢帕,极力忍住怒气,仍露出楚楚可怜的模样。「若非身不由己,我哪里舍得在三哥病重之时离开他,这些日子我时时挂念着三哥的病,日日焚香祈求,希望上苍能保佑三哥的病早日痊愈,幸而老天得见,他终于康复……罢了,这些话对你说了也无用,我等三哥回来,再向他解释,我相信他会理解我的。」 左之镇性子高傲,但素来对她呵宠备至,她相信若是他听了她的解释后,定会谅解她。 「那你就在这里等他吧,我还有事要忙。」 文咏菁淡淡的瞟她一眼,便离开堂屋,边往厨房走去,边恼怒地想,丈夫的前未婚妻找上门来,她不是不介意,只是也找不到什么理由把人给轰出去,而且她说的那是什么话,什么是她祈求老天保佑,左之镇的病才能好,那是她辛苦去找来金鸡纳树的树皮,才治好他的病的好吗!她除了抛弃他,让他幸运的娶到她之外,一点功劳也没有! 心里憋着一股闷气,在准备好煮火锅的食材后,得知左之镇回来了,文咏菁立刻来到堂屋,想看他是怎么对待前未婚妻的。 这一看,她两眼都要冒火了,左之镇竟轻声细语的与前未婚妻说话?! 「是这样吗?我猜想也是,别说我们之间有着这么多年的情分,以云樱的善良,就绝不会在我落难时绝情的离我而去。」 「我就知道三哥能明白我的苦衷。」梅云樱眼里含泪的看着他,表情幽柔得让人心生怜惜。「前阵子听闻三哥另娶别人时,我心痛如绞,后来又听说侯爷不顾手足之情将三哥给赶出侯府,我心里着急得不得了,可是爹娘拘着我不准我出府,我才迟迟未能来探望三哥,如今见三哥已复原,真是太好了。」说着,她用绢帕抹去泪珠,露出一抹欣慰的微笑。 「若非你爹来退了婚,大哥也不会替我另娶,只怨我们无缘。」左之镇叹息一声,但暗藏的眸光却冷得结冰。 她幽幽睇着他,羞涩的暗示,「三哥,如今你已痊愈,我想爹娘也不会再反对……」她话没说完,便娇羞的垂下脸。 他眸里闪过一道寒芒,嘴上却遗憾的道:「可惜如今我已有妻室。对了,你可见过你三嫂了?」他一抬头刚好瞥见站在门口的文咏菁,立刻朝她招手。「娘子,过来。」 那日得知她的来历后,他们就说好以后在人前他称呼她为娘子。 文咏菁横他一眼,这才姗姗走过去。 他拉着她的手,为两人介绍,「这位是玉穗城主簿梅大人的千金云樱。云樱,这是你三嫂。」 主簿是辅佐知府处理府衙中的文书事务,这官在玉穗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太小。 「我们不久前已见过面。」文咏菁皮笑肉不笑的道。 梅云樱柔柔欠了个身,细声开口,「云樱见过嫂子。嫂子先前对云樱有些误解,但云樱相信,日后嫂子定能明白云樱的。」 文咏菁越看越觉得这女人很假,她明明在跟她说话,两只眼睛却看着左之镇,眼神像带着钩子似的柔媚诱人,分明就是当着她的面在勾引她的丈夫。 这是想挑衅她吗?来呀,谁怕谁! 文咏菁亲密的挽住左之镇的手臂,整个人光明正大的偎靠在他怀里,笑着反击道:「不是我要误解云樱姑娘,之前在相公落难时你离他而去,也怪不得会被人误会是个薄情寡义之人。」 左之镇见她主动投怀送抱,很是欣喜,本想抬手搂住她,但碍于梅云樱主仆也在场,一时忍住的没动。 梅云樱幽幽道:「世人都误解我不要紧,只要三哥能了解我就好。时候不早,见了三哥无恙,云樱也就安心了,云樱这就告辞。」有些事无须争在一时,横竖来日方长呢。 左之镇送她离开后,再回到堂屋,文咏菁淡淡的扫他一眼。「去洗把脸,准备吃麻辣火锅了。」 她是不太相信那个女人的说词,但她不愿像个妒妇在背后妄加批评,也不想追根究底追问两人方才到底说了什么,毕竟不管怎样,他们之间都曾有过十几年的情谊,他若是相信那女人说的话,也在情理之中,只要日后别搞出什么问题来就好。 文咏菁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自从有了第一次,梅云樱就常借着各种理由,在左之镇在的时候登门拜访,而他总会耐心相陪。 文咏菁很不满,曾严正表示,「她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常常跑来我们这里,不太妥当吧。」 怎料左之镇的回答却是—— 「她既不怕人说闲话,就由着她去吧。」 第十四章 她不想为别的女人的事跟他吵架,那只会伤害彼此的感情,但她在前两日,还是忍不住问了他一件事,「你真相信是她爹擅自作主,强迫她与你解除婚约吗?」 他没有直接回答,搂着她说道:「你不用在意她,你才是我的妻子,当初不管她是不是被迫,都已经没有意义。」 文咏菁虽然不是很满意他的回答,不过尚可以接受,而且他待她仍如往常,这才使得她心中虽有芥蒂,却也没有发作。 但随着梅云樱天天上门来找他,她觉得忍耐已快到极限。 这日晌午,秀雅来到后院,找到正在晾衣裳的瑶琳,低声说道:「我问了凤儿,三爷今日没有要出门,你快去把这消息传给梅小姐,衣裳我来晾。」 「好,我这就去。」瑶琳应了声,将衣裳交给她。 是夫人亏待了她们两人,可不能怪她们出卖她,为了打探三爷的消息,梅小姐的打赏可是不少,等攒够了一笔银子,哼,谁还要留在这座破宅院里头受气。 瑶琳很快悄悄从后门离开。 一个时辰后,文咏菁便听说梅云樱又找上门来,她实在忍无可忍,丢下手里在看的书,走到堂屋准备去撵人。 来到门口,她看见左之镇与梅云樱在品茗、闲话家常。 梅云樱拈了块点心尝了口,浅笑赞美道:「这凤梨酥味道真好。」 「你若喜欢,待会带些回去吧。」 「这怎么好意思?」见他对待她的态度就如同往常那般呵宠,她脸上透着一抹羞喜的微笑。 「你的嘴素来很刁,难得你喜欢,这些就当做是你送来的那些水梨的回礼。」 左之镇语气柔和的说道。 「那就多谢三哥了,我记得以前三哥常常带着各种口味的糕点来看我,全是玉穗城里最好吃的糕点。」梅云樱发现文咏菁来到门口,得意的瞥了她一眼。 哼,就算左之镇娶了她,但他心里最宠爱的人仍是她,凭她也想同她争?! 文咏菁顿时觉得一股火沿着胸口往头顶直窜。 那凤梨酥可是前几天她和厨娘一起做出来的,他竟然拿来送给梅云樱讨好她,简直快把她给气炸了。 她愤怒的提步就要走进去,但在跨过门槛时陡然想到,若是她就这么进去跟他吵,只会让那女人看笑话,刚好遂了那女人的意,她大概是巴不得她跟左之镇吵得越凶越好,她绝不能上她的当,因此她及时收回脚步,忍住气掉头就走。 胸口憋着的那股怒火,快把文咏菁的心肝脾肺肾都给烤焦了。 她对感情有洁癖,一旦发现另一半的心不在自己身上,她就会立刻快刀斩乱麻。 这几天来左之镇的表现,让她感到失望,就算他和梅云樱之间曾有过十几年的情谊,但他都已娶了她,就该忠于她,若是他还是放不下对梅云樱的感情,那么她可以成全他。 冋到房里,文咏菁不停的深呼吸,想抑下胸臆之间那熊熊烧灼的怒焰。 该死的,有了她,他居然还敢跟别的女人纠缠不清,可恶、太可恶了! 如果他想脚踏两条船,她是绝对不会答应的,他休想享受齐人之福。 那女人在他落难之时弃他而去,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他是蠢蛋吗? 竟然看不出来那女人虚伪的一面! 不行,她不能再让那女人嚣张下去,一定要想个办法来治她。 文咏菁气愤的用力一捶桌子,烦躁的在房里来回踱步,思绪纷飞混乱。 直接把人轰走,只会让人觉得她器量窄,容不得人,所以她不能骂她、赶她。 她到底还能怎么做呢?唉哟,烦死人了! 【第七章】 屋外下着冬雨,过午后,左之镇忙完事情,坐马车回府,进屋后,先低头吩咐两名新招的小厮几句话,这才往寝房而去。 在房里不见文咏菁,他脱下身上的斗篷,唤来凤儿问道:「夫人在哪里?」 「夫人不是在午睡吗?」凤儿讶问。 「她不在房里,你去厨房找找,我去书房看看她是不是在那里看书。」他知道她闲着没事时,不是在厨房和厨娘研究料理,就是去书房看书。 「奴婢才刚从厨房过来,并没有见到夫人。」她回道。 「那她大概是去书房了,我去找她。」 左之镇沿着廊道走向书房,进去后并未见到她,他不免有些讶异,这下雨天的,她会去哪里? 他回头让凤儿找来秀雅、瑶琳询问,雨人也不知,几个人把整座庄子前前后后找遍了,都没找着她的人。 左之镇动怒了,「你们都在做什么,怎么会连夫人上哪儿去了都不知道?!」 明白主子找不到夫人心里急了,凤儿急忙安抚道:「三爷请息怒,用过午膳之后,夫人说要午睡,不用奴婢陪着……夫人会不会是睡醒后出门去了?」 「下雨天的她出门做什么?」他质问。 凤儿忖道:「可能是想散心吧,今早奴婢就见夫人神色郁郁,似是有什么心事,还说……」 左之镇急问:「她说了什么?」 「她说自打梅小姐这几日天天来看三爷,三爷一颗心似乎就扑到了梅小姐身上了。」 「胡说,哪有这回事!」他严正驳斥道。 「奴婢也是这样劝夫人的。」凤儿委婉的接着道:「可梅小姐天天上门来找三爷,三爷都已娶了夫人为妻,又每日见梅小姐,纵使是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可到底有些不妥,也难怪夫人会胡思乱想。」 左之镇脸色极为难看,有些事情他觉得没必要说出来,说出来会显得他这人心胸狭隘,他不想让她知晓他是这样的人,才会瞒着她。「凤儿,你快带秀雅她们出去找找。」 「是。」凤儿应了声,领着秀雅和瑶琳出去找人。 他心焦的在寝房里踱步,他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在意梅云樱的事,若是早知道她会有这样的反应,他就不瞒着她了。 不过如今说这些都晚了,他只盼她能快点回来。 瞟见屋外的冷雨,想着她正在外头受寒受冻,他心里又急又不舍。 左之镇越等越焦躁,打算也出去找找,刚走到堂屋,迎面而来的小厮就送来一封信。 「三爷,方才外头有个人送来这封信,说是一位姓文的姑娘让他转交的。」 「姓文?」左之镇一楞,想起她本姓文,急忙接过信拆开来看。 左之镇: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不在府里了,这是我考虑了好几天才下的决定。 我想你一定会认为我是在无理取闹,没事找事吧,可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夭心里的纠结和挣扎? 我真的很想相信你对梅小姐已没有感情,可是她天天来找你,你也天天跟她有说有笑,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要是另一个男人天天来找我,我也跟他有说有笑,你会怎么想呢? 你想必早就暴跳如雷了吧。 我忍了这么多天,但我实在忍无可忍了,我很想把你狠狠痛骂一顿,更想直接把她轰走,叫她不准再上门来。 我知道你与她之间有着十几年的感情,而我们才认识不到半年,但是请原谅我的自私,我无法允许丈夫的心里还容纳了另一个人,我要就要全部,只有一半的心我不屑。 所以我决定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我会在天水客栈的包间等你,如果你申时前都没来,我就知道你的意思了,而我也不会再回去,以后我们就各过各的,谁也不要再干涉谁。 左之镇很快读完后,脸色铁青,他捏着信,朝小厮大吼,「快备车,去天水客栈!」就快申时了,他一定要赶到才行。 片刻后,他坐上马车,不停的催促赶车的小厮快一点。 庄子位于玉穗城外,这时有数辆马车在城门口排着队等候入城,左之镇眼见来不及了,索性冒着雨跳下马车,直接跑进城里,心里不停的在呼喊着—— 别走、别走,该死的,我不准你走! 好不容易终于来到天水客栈外,左之镇已全身湿透、一身狼狈,但他连停下来喘口气都没有,冲进客栈里,抓住一名小二就道:「快带我去包间……」 「抱歉客官,这会儿包间已全都客满了。」 「她说在这里等我的,你快带我过去!」他神色激动的抓住了小二的手臂。 「客官是与人有约吗?不知那位客官贵姓,小的帮您问问是哪一间。」小二见过形形色色的客人,有的客人比他还粗暴,相比起来,这位客官的失态根本不算什么。 第十五章 「她姓官,不对,她姓文。」 「小的这就去问问,您稍等。」小二抽回手,跑到二楼去,不久回来后说道:「客官,包间里并没有姓文的客人。」 左之镇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小二大声的再说一次,「几间包间里并没有姓文的客人。」 「她走了?!」想到可能会就此失去她,左之镇再也顾不了什么脸面和矜持,失控的怒咆,「怎么可以?她怎么可以就这样走了,连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接着他冲到大雨中,茫然的朝四处叫唤着她的名字,「咏菁!文咏菁,你出来,我来了,你快出来——」 他仓皇茫乱的在附近的街道上,疯了似的找她。 「娘子,你在哪里,快出来,我来了、我来了!你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我不允许,你快回来!」 左之镇觉得胸口仿佛破了一个大洞,寒风和冷雨全灌进身体里,他又疼又冷,布满了血丝的双眼不停的在雨雾中梭巡,只要看见一个相似的人影,他便会急奔过去。 不是、不是! 「娘子、娘子,你回来、回来,你答应过我不会离开,你怎么能食言……」 在他身后,有一人默默看着他发狂般的四处找人,能让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这样失态,够了。 那人朝着他走去,冷不防从他的背后抱住他。 「我在这里。」 左之镇原是愤怒的要挥开对方,但在听见传入耳里的熟悉嗓音时,他整个人一震,霍地转过身,在看见那张刻入他骨血的面容时,他狂怒的握住她的肩膀。「我不准你走!你听到了没有,我不准你离开我!」 文咏菁仰着被雨水打湿的脸庞,静静看着他,缓缓出声,「你若要我不走,就要赶走梅云樱,我与她之间,你只能选择一个,你要想清楚。」 他毫不犹豫的回道:「我当然要你,我怎么会去选那种薄情寡义又虚伪的女子。」 「你说什么?」她难掩错愕。 「我早就知道她在撒谎。」左之镇特地托人到梅府打听过,退婚之事根本是出自她之意,反倒是她爹劝她别在他落难时落井下石。 「那你为何没有揭穿她,还在她每次来时这般陪着她?」文咏菁不解。 「她之所以接近我,是为了那块盐地,加上我的病已痊愈,她有意想与我重续旧情,我没有揭穿她,只是想让她误以为我仍对她有情分。要给予一个人最大的打击,莫过于给他希望,然后再狠狠踩碎。」为了留住她,他不再保留的道出心中打算。 失而复得,他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以后我再不见她,我与她的情分早在她退婚时就已断得一干二净,不能在我落难时与我共患难的女子,并不值得留恋,只有你才是值得我一心一意对待的人。她要是敢再上门来,你就将她给轰出去,无须再有顾忌。」 文咏菁哭笑不得,原来她这么多天的醋都白吃了,不过他这么在乎她,也不枉她精心策划离家出走这一招。 她用这种方法来试探他心里究竟还爱不爱她,不仅对他狠,对自己也很狠,但是与其拖拖拉拉的继续猜疑下去,还不如直接弄明白他的心意。 这有点像在赌博,牌面开出来之后就一翻两瞪眼。 让人在快要申时的时候才把信送去,也是她故意安排的,因为他如果还想挽回她,一定会拚了命的赶来。 且她并不是待在天水客栈里,而是坐在对面一间客栈二楼靠窗的位置,在那里可以把天水客栈的情况尽收眼底,只要他一出现,她就能立刻看见。 托人把信送出去后,她便紧张的盯着天水客栈,唯恐看漏了任何一个进出的人。 虽然她离开前带了一百两银子,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心想他如果选择了梅云樱,至少她还能带着银子另寻他处生活,但心底仍怀着一丝丝希望…… 幸好他没有辜负她,终于来了。 解开误会之后,文咏菁抬起手,用衣袖替他抹去脸上的雨水。「以后你有事情要先跟我说清楚,这样才不会造成误解。」 左之镇连忙颔首答应,「下次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她拉着他往前走,坐上小厮驾来的马车。 马车其实刚才就到了,本来小厮见到他,便要把车赶过来,是她让他停在原地,自己先过来找他。 两人身上都湿透了,车里也没衣服可换,可他们丝毫不介意,亲密的抱坐在一块。 文咏菁搂抱着他的腰,依偎在他胸前,突地想起一件事,问道:「你都娶妻了,梅云樱还想与你复合,难道她肯当小妾吗?」 左之镇温柔的将她贴粘在颊上的发丝拨到耳后。「以她的性子自然是不肯的。」 「那她不就得设法让你把我赶走,才能占据正妻之位?」 怪不得梅云樱在他面前一派柔顺,却又屡次暗中挑衅她,这是故意要引起她的怒气,藉此挑起事端,好让他对她心生厌烦。 这女人心机真重! 「她不会有这个机会,我的妻子只有你一个。」 「那你还要再对付她吗?」此刻仔细想想,文咏菁大约猜得出来,他先前为何要隐瞒她关于梅云樱的事,大概又是面子的问题。 「你不想见到她,这件事就算了,以后我也不会再见她。」左之镇不愿再因为梅云樱引发她的不快。 她也不希望他再跟她纠缠下去,附和道:「是没必要再理她,而且要不是因为她退婚,你也不可能娶我,你若是没娶到我,你的病也治不好,所以说起来还得感谢她退了婚,你的病才能痊愈。」因果、因果,有她退婚的因,才有她嫁给他的果。 有时候一个人做了坏事,却也有可能间接促成好的结果。 爱妻重回怀中,他的心神渐渐定了下来。「好吧,看在这件事的分上,那就饶了她吧。」 原本他早已遗忘梅云樱退婚的事,不料她竟又再找上门来,这才让他想起她先前的背弃,尤其她在见到他无恙,手上又有了块盐地后,竟妄想再与他复合,这才激起他愤怒,遂心生一计,想暂时与她虚与委蛇,然后再狠狠报复她。 可此刻经历了这场风波,他已无心再去报复梅云樱,以前那些事都已不重要,此刻在他心里,最重要的是他的娘子。 文咏菁拉下他的颈子,吻住他,经过这番小别,两人对彼此的心意又更加深几分。 她偷偷的想着,一个这么爱装模作样的男人,竟然会失态发狂的在大雨中找她,这样的男人啊,让她如何能不爱呢? 秀雅与瑶琳暗中将夫人离家出走的消息,透露给梅云樱知道。 梅云樱一听闻,不顾已入夜,匆匆赶至庄子。 她心忖,这时候若是能陪在左之镇身边,必能教他记得她的好,如此一来,更显得他妻子的任性无理。 梅云樱过来时,文咏菁与左之镇也才回府不久,刚沐浴过,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正在用晚膳,听小厮来禀告这事,文咏菁抬眸觑向左之镇。 「把她撵走,以后不准她再踏进大门一步。」当着爱妻的面,左之镇冷着脸吩咐下人,以表明心迹。 文咏菁念头一转。「等等,既然你之前应付了她这么多天,不如趁这时候给她一个痛快吧,别让她再来纠缠不清。」原本她是不想两人再有牵扯,可这梅云樱竟又迫不及待的送上门来,干脆趁此机会说清楚。 左之镇怔了一下,随即领会她的意思。「要不你同我一块过去?」 她是很想去看他怎么修理梅云樱,但是有她在,她担心这爱装模作样的男人会有所顾忌,因此使了个眼神给凤儿。「我不去了,让凤儿陪你去吧。」事后她再问凤儿也一样。 左之镇心想这样也好,有她在,他很多话还真说不出口,因此便领着凤儿到堂屋去见客。 等在堂屋的梅云樱一看见他,秀丽的小脸马上露出一抹关怀之色。「三哥,我听说嫂子离家出走了?」 她方才向守门的老仆人探问,可对方的耳朵不太灵光,她问了几次他都没听清楚,她也懒得再浪费时间,因此尚不知他已找回爱妻。 「她回来了。」左之镇径自在一张椅子上坐下。「你来得正好,有些话我想同你说清楚,以后你别再来了。」 「这是为什么?是不是嫂子说了我什么?」她一脸委屈。 「不关娘子的事,这是我的意思。」他的语气冷如冰,眼神也凌厉如刀。 第十六章 梅云樱这才发觉他的态度不再有昔日的呵宠,表情好似覆着一层寒霜,让她莫名打了个寒颤,但她逼自己冷静下来,故意抿着唇,泫然欲泣的望着他。「是不是云樱做错什么,惹得三哥生气?」 这几天来她花了那么多的心思,绝不允许在这时候失败,过了年她便十九了,婚事不好再拖下去,正好前阵子一位表哥前来提亲,爹娘有意答应,但那表哥家中虽然也算殷实,可长相远远不及左之镇,因此她极不满意。 恰在这时,她得知左之镇的病不仅痊愈,还得了块盐地,她遂萌生了想与他复合之念,这才会找上门来,她相信凭着她与左之镇多年的情谊,要让他休妻并不难,届时她再嫁给他就是正妻。 她盘算了这么多,事情也进行得很顺利,哪里料想得到他竟会忽然之间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 左之镇面无表情,看她的眼神宛如在看什么脏东西。「说起来,我能娶到娘子如此好的妻子,多亏了你在我落难时毁婚不嫁。」 梅云樱急忙澄清,「三哥,这事我已解释过,我是迫不得已,我……」 他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你真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那些鬼话?可要我与你爹娘当面对质?」 闻言,她心中一惊,却仍佯装出楚楚可怜的神情,语气幽柔的哽咽道:「看来三哥定是听信了什么旁人的闲言闲语,才会对我有如此深的误解,我……」 左之镇不想再见她这般虚伪的表情,投向她的眼神含着明显可见的鄙夷轻蔑,不再留情,字字尖锐如箭,「原本已过去的事我也没打算再追究,当时我病重,你不愿与我共患难,本是人之常情,可是你万不该又趋利而来,像你这般贪慕虚荣、无法同甘共苦的女子,连给我的娘子提鞋都不配!」 他连串的指责,听得梅云樱脸色发白,她捏着手绢按着心口,一行清泪沿着腮颊落下,那神情凄楚柔弱,仿佛随时都要昏厥过去。 「原来在三哥眼中我竟是如此不堪,当时在你受苦时,我也同样椎心难受,不得不离开三哥,我比谁都还要痛苦,如今我再回三哥身边,不过是忘不了对三哥的情分,我曾想过,只要能留在三哥身边,就算只能当个小妾我也愿意。」她还凄厉的哭喊道:「但三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 左之镇的眼里没有怜惜,冷冷嘲讽,「收起你那些虚假无用的泪水,以前是我识人不清,才会看上你,现下我算是看透你了,你再也骗不了我。我言尽于此,滚吧,别再出现在我面前,省得玷污了我的眼睛。」 梅云樱不愿相信他会对她如此无情,扑上前抓着他的手臂。「为什么?是不是官兰兰说了我什么?!她是嫉妒我,才会故意诬蔑,你不要听信她的话,我不是那样的人……」 「滚开!」他毫不留情的挥开她。「娘子没有说过你一句不是,她可不是你这种女人能比的。」 「可你之前明明还对我那么好,这是为什么……」倘若不是官兰兰从中作梗,他怎么会突然翻脸无情? 为了给她最后一击,左之镇坦承道:「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教训,让你尝尝以为得到了之后,再失去的感觉。」 梅云樱震惊的看着他,这才醒悟过来,原来先前的美好,全是他在骗她…… 他怎么能这么做?!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左之镇不再想看见她,让下人将她赶出去。 梅云樱离开后,左之镇沉着脸让凤儿将庄子的下人一个个叫过来盘问。 他怀疑庄子里出了内贼,否则梅云樱岂会每次都能挑他在的时候过来,还有,先前娘子离家出走之事,她竟也知道,还马上赶了过来,很明显定然是有人传了消息给她。 左之镇审问了两个老仆人以及厨娘与新招的两个小厮后,最后只剩下文咏菁带来的两个陪嫁丫鬟。 因为这事与文咏菁有关,左之镇遂将她也请了过来,把审问的事交给她。 文咏菁端坐在堂屋里,冷眼看着一脸惶恐走进来的秀雅与瑶琳。 方才左之镇告诉她庄子里可能有人去向梅云樱通风报信,她首先怀疑的就是她们,啧,她本来还以为是梅云樱太了解左之镇,才这么会拿捏时间,没想到是出了内奸。 她也不啰唆,直接质问,「你们两个,究竟是谁将庄子里的事泄露给梅姑娘的?」 「夫人明察,这事不是奴婢做的。」秀雅与瑶琳异口同声的喊冤。 左之镇低声交代了凤儿几句话,凤儿悄悄离开。 「你们老实自首,我可以网开一面,可若你们嘴硬不肯承认,要是被查出来,可就没这么好过了。」 「夫人,真的不是奴婢做的,奴婢是冤枉的。」 文咏菁见两人还是坚决否认,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办法逼她们吐实,严刑逼供什么的对她来说太残忍,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没必要。 瑶琳又道:「夫人,奴婢是您的陪嫁丫鬟,自然是向着您,怎么会向梅姑娘通风报信,求夫人相信奴婢,奴婢绝没有做这种事。」 秀雅也急忙附和,「就是啊,奴婢又不认识那个梅姑娘,为何要这么做?求三爷和夫人明察。」 文咏菁看看她们,再觑向左之镇,没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是她们所做,要让她们认罪有点难办。 左之镇轻拍她的手,安抚道:「是不是她们所做,很快就会知道了。」 听他的言下之意似乎是能找到什么证据,文咏菁不禁有些好奇,刚想开口询问,就见凤儿快步走进堂屋,将手里的两只荷包递给她。 「夫人,这是奴婢在秀雅和瑶琳房里找到的。」 秀雅与瑶琳一看见那两枚塞得鼓鼓的荷包,登时脸色都变了。 秀雅甚至愤怒的脱口质问,「凤儿,你私自拿我和瑶琳的荷包过来做什么?!」 这话无疑是承认那两只荷包是她们的,但瑶琳扯着她的衣袖想阻止却已来不及了。 文咏菁掂了掂手里的荷包,望向她们。「这是你们两人的荷包,看来里头装了不少银子呢。」她当场打开来,将里头的银子全倒到桌案上,算了算,至少都有二、三十两。「我曾听你们提过,你们的月银泰半都得送回家去,这么多银子是怎么得来的?」 而就她所知,她们两人平时常会去买些胭脂水粉和一些小首饰什么的回来,再加上又要送钱回老家,根本不可能存下这么多钱。 见自个说错话,露了馅,秀雅急忙解释,「夫人,那些都是奴婢这么多年来辛辛苦苦攒下来的。」 文咏菁自是不相信她的话,对凤儿交代道:「凤儿,你上梅家去问问梅姑娘,她这段时日都给了她们多少银子,说个数目,再派个人过来,我从这里拿出来还给她,省得教她以为咱们府里头的人都贪财。」 闻言,秀雅与瑶琳面如死灰。若是凤儿真上梅府去问,那么她们两人向梅小姐通报信而得到打赏之事,便会曝露了。 明白无法再狡辩下去,瑶琳和秀雅当即跪下磕头。「奴婢知错了,求夫人饶命!」 文咏菁冷冷的看着两人,她又没有要杀她们,饶什么命,不过罚还是要罚。 「我最讨厌吃里扒外的人,你们做出这种事,不用再留下来了,凤儿,带她们去收拾收拾,让她们今天就走,至于她们从梅小姐那里拿到的这些不义之财,就全部没收充公当做惩罚。」她只各给她们五两银子,其他的全都没收。 见事情已毫无转圜,秀雅与瑶琳心怀怨恨的离开。 处理完两人的事,文咏菁轻吐一口气,感叹的道:「她们从一开始就很不老实,是她们一直求情我才让她们留下,想不到她们会做出这种事来。」 「把她们赶出去也好,这样一来,关于你的来历也较不会惹人起疑。」左之镇牵着她的手,与她一块走回寝房。 有他相陪,她忽然觉得秀雅她们背叛的事,也变得无足轻重了,她微笑的靠着他的肩,遥望着挂在天边的月牙儿,不再如初来这里时的茫然,心里是前所有未的安定。 【第八章】 盐井开凿一事进行得非常顺利,董师傅表示,若没意外的话,明年四、五月就可以开始产盐了。 这时已是岁末,随着年关将至,文咏菁与下人忙成一团。 要布置庄子,还要置办年货,现下庄子里的钱是只出不进,文咏菁不得不谨慎计算花销,以免手头所剩的银钱撑不到明年盐井开采就全花光。 第十七章 左之镇找来的几个朋友虽都已将各自的分额提交出来,那些银子他也全交由她所管,但那是要支应开凿盐井的各项所需,她并不打算动用,公归公、私归私,得分清楚才行。 她为左之镇和庄子里头的几个下人各做了一套新衣裳,她自己的则省了,她嫁过来时带来的衣物虽没有很多,但也足够穿了。 左之镇一办完事回府,就直直往寝房而去,一推开门,看见文咏菁坐在桌前,桌上摊着一本帐薄,旁边还摆着一袋碎银和铜钱,拨着算盘在计算什么,他走上前,亲昵的揽着她的肩问道:「娘子在做什么?」 「后天就是过年,我问过凤儿一般过年时要发给下人多少赏银才够,正在算这些加起来一共要花多少银子,好事先准备起来。」 「娘子不用再为这些小钱发愁,想怎么赏就怎么赏。」他大气的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递给她。 她讶异的接过那些银票数了数,发现足足有两百五十两,吃惊的问:「你这些钱哪来的?」 「自然是赚来的。」左之镇得意的扬起嘴角。 「你是怎么赚的?」文咏菁疑惑的追问。 「是我光明正大赚来的,你尽管拿去花用。」 自打她跟他成亲以来,他没能让她过上什么好日子,他一直心存愧疚,今日终于能够拿钱回来,他总算稍稍吐了一口怨气。 她挑眉,「既然光明正大,为何不能说是怎么赚来的?」 「我先前与朋友一起做了个小买卖。」 「是什么买卖?」他越是这样遮遮掩掩,文咏菁就越是好奇。 「总之就是个小买卖。你拿着这些钱去多添几件衣裳和头面首饰。」他端出做丈夫的威严,坚持不再吐露更多。 她瞟他一眼,沉默了须臾,才语气幽幽地道:「你说以后不会再有事瞒着我,原来全是骗我的。」 被她这样一说,左之镇立刻高举白旗,老实的招了,「是做……胭脂水粉的买卖。」 一个大男人做女人生意有些娘气,他才不肯明说,不过脂胭水粉的生意确实好赚,成本低、利润高,店铺才开张不到一个月,就连本钱都赚回来了,而开店的资本则是他变卖幼时长辈送他的一块上等好玉,以及一对黄金打造的长命锁得来的。 闻言,瞟了眼他那别扭的表情,文咏菁忍不住笑出声,安抚自家这个爱面子的男人。「这生意做得好,女人的钱最好赚了,为了爱美,个个都很舍得花钱,你是怎么想到的?」 被她这么一夸赞,左之镇又高兴了起来。「随便想的。」 人一旦缺钱,很多以前不会做的事也不得不做,盐井那边还指望不上,为了赚钱养一宅子的人,他苦思冥想许久,才想到可以把主意打到胭脂水粉上头。 后来与一位朋友提起,两人一拍即合,很快就租下一间铺子,找木匠订了货架,装修门面,再找来货源,店不久就开张了,恰逢过年前,姑娘们都会为自己添购些胭脂水粉,好打扮自己,因此店里的生意极好,先前进的货几乎都要售磬了。 他今天也带了些上等的胭脂水粉回来要送给她。 「喏,这些都是店里卖的,我特意留了一些给你,你若有空可以打扮打扮。」 「我不爱在脸上抹这些。」她觉得官善善这张脸已长得不错,皮肤白晰柔滑,眉型漂亮,唇色也粉嫩,不需要化妆就很好看了。 「留着吧,要是你哪日想打扮时可以用。」左之镇也觉得她不施脂粉已很美,但这可是他的一番心意。 「好吧,我收下就是。」手上多了他带回来的两百五十两,文咏菁心情很好,不吝惜的给他一个吻,当做奖励。 他搂住她,正想加深这个吻时,就听凤儿敲了敲房门禀道:「三爷,秦二爷来了。」 好事被打断,左之镇恋恋不舍地放开她,声音也沉了些,「嗯,你先请他到书房,我这就过去。」 「是的,另外,外头有个姑娘找夫人。」凤儿接着再说。 「有人找我?知道是谁吗?」文咏菁问。 「说是您娘家的人。」 「娘家?」闻言,她不安的看了左之镇一眼。 左之镇收回原本要走出去的脚步。「要不我先陪你一块过去。」 得知她真正的来历后,他暗地里打听了官家的事,得知官善善是庶女,在官家的地位不高,她母亲又偏宠弟弟,十分苛待这个女儿,因此她日子并不好过。 文咏菁摇头。「不用,你去见秦二爷,我去看看娘家来的人是谁。」 左之镇仍不放心的叮咛道:「有什么应付不来的事,立刻让人来叫我。」 她轻点螓首,心里暖暖的,有个能一起承担所有事情的人,感觉真好。 两人一块出了房门,左之镇往书房而去,文咏菁则走向堂屋。 来到厅里,她看见一名陌生女子,容貌艳丽,头上插着一支金钗,颈子上戴着一串珠炼,两只手各戴着一只玉镯,身上罩着一件黑色斗篷,里面穿着一袭鹅黄色锦袄。 对方一见到她,便神色轻鄙,倨傲的命令道:「我有话同你说,你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 文咏菁带她到东厢房。「有什么事你说吧。」她径自坐下来,既然对方不客气,她也没有必要给对方好脸色。 女子对她不敬的神态很不满。「官善善,是谁给了你狗胆,让你这般怠慢我?」 文咏菁立刻还以颜色。「没人给我狗胆,因为狗胆都长到你身上去了。你有话就快说,若只是想说这些废话,我可不奉陪。」 官善善性子荏弱,在官家备受欺凌,但她不是官善善,对官家的人也全没好感。 「好啊,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女子抬起手,就要朝她掮去一耳光。 文咏菁抓住她的手腕,用力甩开。「你想撒野也得看清楚,这里可不是你的地盘,可以让你为所欲为!」 「你……」官兰兰踉跄了下,惊愕的看着与以前截然不同的妹妹,她这才发觉她眉目清朗自信,神色之间不再透着怯懦,宛如变了一个人似的,惊讶之下她脱口而出,「你是谁?」 「我是谁你不知道吗?」文咏菁打量着对方,暗自臆测着这女子是官家的什么人,一来就气焰嚣张的想甩人巴掌。 官兰兰被她的话给噎了下。「你变得同以前不一样了。」 「你就当以前那个我已经死了。有什么事就快说吧,我没空闲跟你闲磕牙。」 「你……」官兰兰恼怒的张口又要骂她,但一抬眼,觑见她冷冽的眼神,不由自主的便把话给吞了回去,待稍微冷静下来后才道:「我来找你是要同你换回身分的。」 文咏菁立即知晓她的身分,不敢置信的瞪着她。「你疯了吗?当初你用下流的手段迷昏我,顶替了我嫁给林秀才,现在居然还想换回来,你当是在玩游戏吗?!」 官兰兰蛮横的嗔道:「总之,本来就该是我嫁给左之镇,而你该嫁的是林秀才,你给我换回来就是!」 随即一念闪过,文咏菁质问,「是不是那个林秀才对你不好?」要不然她怎么会突然跑来,说出这种没脑子的话? 官兰兰本来不太想说,但思及这件事她早晚也会知道,便道:「在我嫁给他的那天他就暴毙了。」才刚拜完堂连洞房都还没过,林秀才就不知因何原故突然猝死,因此她到现下仍是完璧之身。 文咏菁难掩讶异的瞪圆了双眼。「他死了?!」她忽然觉得很讽刺,官兰兰先前百般不愿嫁给左之镇,是因为不想守寡,谁知千方百计嫁给林秀才的当天,竟然就成了寡妇。 官兰兰瞥见她投来的那抹讽刺的眼神,顿时恼羞成怒。「本来是你该嫁给他守这个寡的,现下我要换回来!」 自打林秀才猝死后,她就被林家的人认为是克夫的不祥之人,没人给她好脸色看,林家所在的松林县,又离玉穗城有两、三日的路程,她一时之间无法得知左之镇的情况,以为妹妹嫁给那个病殃子,日子也不会比她好过,无奈之下也只好隐忍下来。 可时日一久,她再也忍不下去,准备回娘家时,却听说左之镇因得了一块盐地发家的事。 她暗自琢磨了几日,觉得左之镇既然没死,那么他的妻子理应是她才对,这才决定找上门,讨回自个儿的身分。 第十八章 文咏菁讥讽道:「看来你的脑洞开得不小,有病就要去找大夫,别跑出来乱咬人。」 官兰兰气坏了。「你说什么?!」 「我说你疯了,恕我不留。」文咏菁说完,起身就要离开。 官兰兰恶狠狠的扑上前抓住她,吼道:「我才是左之镇的妻子,你不准霸占我的身分。」 文咏菁被她给掐痛了,蹙眉扳开她的手,冷着脸驳斥,「这当初可是你弃如敝屣不想要的,如今想要回去,没门!」 「你不怕我告诉三爷?」官兰兰阴恻恻的威胁。 自己当初做出了那种事,竟然还有脸威胁她,文咏菁再次确定这女人真是脑子有病。「那你可别忘了对他说,当初你是如何迷昏了我,把我送到侯府去的事。」 说完,她举步走出去,恰好看到迎面而来的凤儿,便叫她赶快把人送走。 文咏菁回到房里后,忍不住直叹气,走了一个梅云樱,又来一个官兰兰,这还让不让人好好过年啊? 左之镇与朋友谈完事情,送对方离开之后,也快步回到寝房。 「娘子,我听凤儿说来的人是官兰兰。」 「嗯。」她懒懒的应了声。 「她来做什么?」 「她来找我换回身分,说要回来当你的妻子,然后要我去林家守寡。」文咏菁不屑的撇了撇嘴角。 多亏她早已向他坦白了身分,这会儿面对他时,才能这么轻松。 左之镇不敢相信,「你说什么,她要同你换回身分?!」 文咏菁见他一脸惊愕,顿时被逗笑了,原本郁闷的心情稍稍舒缓了些,遂将先前官兰兰所说的话转述给他听。 听完,他怒极了。「她难道不知道羞耻这两个字要怎么写吗?」 「估计不知道。」她笑着搭腔。 左之镇拿出做丈夫的气魄,保证道:「娘子不用怕她,万事都有为夫替你顶着,她要是敢再上门来,为夫就把她轰出去!」 文咏菁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心里剩余的不快也全消散了,她感动的环抱住他的腰,将脸贴上他的胸膛,娇声道:「那就有劳相公了。」 「这是为夫应当做的,娘子无须客气。」他搂着她,十分欣喜她这般柔顺依靠的模样。 相公好威武,让文咏菁情不自禁春心荡漾,主动献吻挑逗。 两人热烈的拥吻着,朝床榻而去。 不久,衣裳落了一地。 如今的两人已不复当初的生涩,他熟知她身上每一个能让她酥软的敏感之处,而她亦知晓要怎么做才能让他更加舒畅。 两人都竭尽所能的取悦彼此,想让对方得到更大的欢愉。 罗帐里传来阵阵销魂的呻吟,满室旖旎…… 文咏菁不是没想过官兰兰不会轻易死心,心里也有准备她会再来闹,果然,初三这日,官兰兰便找了个帮手过来。 教她讶异的是,帮手竟然是官善善的亲生母亲,但更让她吃惊的是,官善善的生母此刻所说的话—— 「你本来该嫁的人就是林秀才,如今兰兰要求你换回去也没有错,你就换回去吧,这里本来就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老老实实的给我去林家。」 文咏菁满脸狐疑地问道:「你真的是我亲生的娘?」 「你这孩子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你如今连亲娘都不认了吗?」李姨娘不悦的斥骂。 她一张瓜子脸,模样标致,在十六岁时就生下官善善,今年不过才三十几岁,可她面对女儿时,眉眼之间却流露出一抹刻薄,也难怪文咏菁会怀疑她不是官善善的生身之母。 「我不是不认娘,而是你知道你刚才说了什么吗?试问有哪个亲娘会这样子对待自己的女儿,这是后母才会做的事吧。」文咏菁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毫不掩饰目光中的质疑。 李姨娘愀然变色。「你六姊告诉我你变了,我原本还不相信,这会儿见你连娘都不想认,还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娘不得不相信了。你这孩子才出嫁几个月,心肠怎么变得这么恶毒?」 她心肠恶毒?那她和官兰兰不就从头毒到脚,整个人都毒烂了!若不是念在她是官善善的生母,不想让她太难堪,文咏菁真的很想直接把她给轰出去。她觉得官善善摊上这样的母亲,比以前她那个抛弃了他们三姊弟,跟别的男人跑了的老妈还要糟糕。 她实在不想理会这种人,也无言以对,索性端了杯茶,慢慢啜饮着。 「你这贱丫头,娘在同你说话,你这是什么态度?简直不孝!」李姨娘破口大骂,站起身冲过来,扬起手就要朝她挥去。 文咏菁抬起手臂挡住她挥来的手,将另一只手端着的茶杯搁下后,脸色一沉也跟着站起身来,她决定不再客气。 「当初官兰兰对我下迷药的事,想来你应该也知情吧?你是不是失心疯了,帮着外人迷昏自己的女儿也就算了,现在看女儿的日子好过了一些,又要求女儿把丈夫拱手让人,然后去帮别人守寡,这种没人性的事你也做得出来,我看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女儿吧。」 李姨娘厉斥,「你胡说什么,你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当初还把我折腾得差点难产而死。」 就是因为这样,她一向不喜欢这个女儿,生她时把她折腾得死去活来,结果盼了半天却是生了个赔钱货,所幸两年后她总算生了个儿子,让她得了老爷的看重,才能从一个通房丫头被抬成姨娘。 李姨娘的口气和眼神就像她跟她有仇似的,哪里像在对待自己的女儿,她实在无法理解她的想法,大过年的被她找上门来乱,她的心情真的非常非常不好。 「你走吧,回去跟官兰兰说,叫她死心吧,嫁都嫁了,哪还有再换回去的道理,真是可笑!」文咏菁不想再跟她耗下去,说完就想离开。 李姨娘喝斥,「你给我站住,你不换也得换,这事由不得你作主!」 女儿出嫁前,她可是收了六小姐一笔银子,帮着她迷昏了死都不肯跟六小姐调换的女儿,这会儿六小姐又找上她,要她帮她换回来,她同样收了六小姐一些首饰,要是没办成这事,那些首饰可要还回去,她哪里舍得。 文咏菁被气笑了。「由不得我作主,难不成还由你作主?莫非左之镇是你丈夫啊。」官家怎么净出这样的奇葩,一个比一个还不可理喻。 「你这恶毒的贱丫头,胡说八道什么,你是我生的,我叫你换你就得换!」见迟迟劝不了女儿,又无法再像昔日一样对她打骂,李姨娘的脸色越发狰狞。 「哼哼,有句话说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我已经不是官家人了,你少给我来这一套,还有,我听说过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可没听说过出嫁了还得从母。」 「你这个不孝女!」李姨娘被她给堵得脸色发主目。 为了让她死心,文咏菁只好把左之镇抬出来。「要不你跟我一块到我相公跟前,咱们一起问问他的意思,若是他同意让我跟官兰兰对调,那我无话可说,如何?」 一听,李姨娘顿时有些心虚。「你、你……这种事如何能让你相公知道?」 「为何不能?难道你们以为我相公是瞎了吗?要是官兰兰真要与我换回来,他会认不出我跟她吗?」文咏菁受不了的拍额,她真的无法理解李姨娘与官兰兰究竟是怎么想的,既不想让左之镇知道,又想跟她换回来,她们当左之镇真笨得分不出来吗?还是她们已编造好了一套说词来应付他? 「这事等你答应之后,兰兰自会同三爷解释清楚。」李姨娘以前是个婢女,身分低微,左之镇则是出身自乐平侯府的少爷,纵使他已成了她的女婿,她也不敢直呼其名。 文咏菁想来想去,觉得以官兰兰的为人,八成是想拿她当替罪羔羊,把所有事情全都推到她头上。 她摇头,觉得李姨娘与官兰兰都没药救了,索性开口叫来守在房门外的凤儿,交代道:「凤儿,去请三爷过来,就说我娘有话要同他说。」 李姨娘吓坏了。「不不不,别去请他,我这就走、这就走。」她也就敢欺压女儿,哪里有胆子对三爷据实以告。 见她主动说要走,文咏菁也不再坚持要请左之镇过来,其实这会儿左之镇外出,压根就不在。 让凤儿送她离开后,文咏菁揉揉眉心,虽然没做什么事,可应付一个不讲理的女人,实在很累人。 她现在只希望官兰兰跟李姨娘能彻底死心,别再异想天开搞什么换妻的把戏了。 第十九章 【第九章】 天不从人愿,没隔两天,官家又有人来了,而且这次是官家老爷官成彰,也就是官善善的父亲。 左之镇亲自出面接见,因为官成彰一来,指名就是要找他。 猜到事情八成与自己有关,文咏菁此刻也坐在堂屋里,她倒要看看官善善的父亲特地过来想做什么。 官成彰抿了口茶水,笑呵呵的道:「我前几个月押送一批货到北边去,直到过年前才回来,一回来就听说你身子已痊愈,真是再高兴不过了。」 他身量魁梧,方头大耳,肤色黝黑,所幸生下的几个女儿都像他的那些娇妻美妾,个个如花似玉。 左之镇客套的回道:「没先去向岳父拜年,倒让岳父先来了,是小婿失礼。」 「无妨、无妨,看你身子如此健朗,我比什么都高兴哪。」官成彰豪迈大笑,笑完,他慈爱的睇向女儿。「看来你嫁给之镇后,过得很好,这样我就安心了。」 文咏菁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回应,她对他没什么好感。 左之镇委实不耐烦再应酬他,索性直接问道:「不知岳父今日过来可有什么事?」 「只是小事,主要是过来探望你们。」官成彰说完,望向女儿,温声道:「我听说日前李姨娘来看望过你了。」但却掩饰不了语气中的试探意味。 「没错,想必姊姊在出嫁前迷昏我,顶替我嫁去林家的事,爹已经知道了吧?」既然他主动提及,文咏菁干脆开门见山直接说道。 见她竟当着左之镇的面将这事给抖了出来,官成彰一楞,急忙望向左之镇,却见他脸色如常,并无异样,他心思飞转,已明白女儿定是早将两姊妹在成亲前互换之事告诉他了。 他定了定神色,叹气道:「爹也是前几日回来才得知这件事,这事兰兰做得不厚道,爹已责备过她,不过她虽顶替你嫁给林秀才,却还没洞房就守了寡,在林家这日子也不好过。」说完,他刻意瞅了左之镇一眼。 左之镇面无表情,端着茶径自饮着。 「看来之镇已经知道这件荒唐事了,真是汗颜,这全是我教女无方。」说到这儿,官成彰语气一转,又替女儿缓颊,「不过兰兰这孩子也是一时犯了糊涂,才会做出这种事来。」 官兰兰不想再回林家,遂跑回娘家,要她娘替她想办法,她娘没辙,最后只好把事情全盘托出,并要他帮女儿讨回左之镇这个丈夫。 他过来之前盘算过,要是善善不得左之镇的心,倒是可以让兰兰取而代之,可经过方才的观察,左之镇对善善似乎倒也很满意,那么就不能那么做了,不过他很快便又心生一计。 左之镇放下杯子,话里透着抹嘲讽,「岳父无须道歉,多亏了她做下的这糊涂事,倒是让小婿娶了一个好妻子,说来,我还得感谢她当初的自私与任性妄为。」 官成彰有些尴尬,可也听出他话里对善善的维护之情,若有所思的看向她。 「善善,你倒是因祸得福,嫁了个好丈夫。」 文咏菁在心里腹诽,是左之镇因祸得福娶到了她这个好妻子,可这种话自然不能说给他听,她也不想说,只是沉默的等着看这他还想讲什么。 见女儿不打算答腔,官成彰只好自顾自的再说:「你同兰兰到底是姊妹,你嫁了她原本该嫁的人,夺了她的福气,爹是想,兰兰还是清白之身,要不,你们两姊妹一起服侍之镇,如此一来,也能互相有个照应。」 他看出左之镇似乎很疼宠善善,只要善善答应,左之镇八成也不会反对,男人嘛,哪个不想享齐人之福。 文咏菁受不了的翻了个白眼,这种鬼话他也说得出口,敢情官家专门出厚颜无耻之人吗? 不过她还来不及开口,左之镇便先出声斥道:「岳父说错了,是小婿沾了娘子的福气,要不是有娘子的照顾,我的病也好不了,只怕早已魂归西天,何况当初是官兰兰不愿嫁我这个将死之人,才让自己的妹妹顶替,如今她自个儿克死了丈夫,却想回头,岳父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心疼自家娘子,所以话说得很刻薄,一点都不留情面。 「这……」官成彰怔楞住,一时竟想不出话来回答。 左之镇早就对官兰兰和李姨娘所为相当不满,如今火气一来,一时也收不了脾气。「她克死了自个儿新婚的丈夫,我可不敢收下她,岳父还是自个留着吧,或是再找个男人让她嫁了,希望那男人命够硬,可别再被她给克死了。」 官成彰终于找回了自个儿的声音,急忙替女儿澄清,「贤婿啊,你可别听旁人胡说,林秀才本来就有病,是因为成亲当日太过欢喜,才会一时激动厥了过去,就这样去了,这事与兰兰无关,她幼时批过命,相士说她天生好命,能嫁个贵夫,还有旺夫运,是林秀才没福气。」 左之镇俊脸一垮。「看来那相士学艺不精,竟没算到她一嫁人就守了寡,这种相士的话不听也罢。」 话到此,官成彰终于确定左之镇是铁了心不想收下兰兰,怕再说下去会更引得他不悦,反倒坏事,连忙话题一转,「罢了,咱们不提这事。我听说你得了块盐地,已经开始凿盐井了。」 他再怎么疼兰兰,也只不过是把她当做他用来攀附权贵和谋财的工具罢了,至少现在他还有个女儿嫁给左之镇,如能换个人利用,倒也是有好处。 「没错。」左之镇老实道。这事瞒不了人,也没什么好瞒的。 「那何时才能开始采盐?」 「估计还要半年左右。」 官成彰脸上堆笑,讨好的道:「届时采的盐能不能给我留一些?」每个盐商都能赚得满钵满盆,他当然也想成为其中之一。 「岳父,这事并非我能作主,这笔生意还有其他友人加入,我得问问他们的意思。」左之镇也不喜官成彰,要不是娘子占了官善善的身子,他明面上是他的岳父,他早就一口回绝。 「你当初要找人,怎么不找我呢?」官成彰很是扼腕。 左之镇没有回答,只道:「我找来的人有通州盐铁司的公子秦奉,巡抚大人的弟弟乔守仪,和武卫将军的妻弟南元照,盐引能这么快批下来,全是他们的功劳。」言下之意是,跟他们这几人相比,他算老几? 官成彰讪讪的笑了笑。「有他们帮忙,事情办起来倒是快很多,之镇真是交游广阔,连这样的贵人都认识。」 左之镇之所以结识他们,是因为曾与他们在书院里读过几年书,算是同窗,但这个官成彰没有必要知道。 「岳父所提的事,等盐开采出来,我再同他们说说吧,要是他们答应,就给岳父留一些。」他话都已说到这分上,官成彰要是再不走,他就要下逐客令了。 见他面露不耐,官成彰心里也有个底了,假意慈祥的叮咛女儿几句,便识趣的告辞。 送走他,文咏菁看向左之镇,苦笑道:「官家一家人真是不知让该人怎么说才好。」 左之镇回道:「官家的人若是再来,你要是不想见就别见,省得徒惹不快。」 她点头,不禁有些感慨,「官善善也真倒楣,有这样的家人,她以前一定过得很辛苦。」 「以后他们要是再敢来招惹你,赶出去就是,不行,府里的下人不够,我让凤儿再多招一些人进来,到时官家的人再上门来闹,我就让他们拿着棍子把他们给轰出去。」 文咏菁被他逗得眉开眼笑,亲密的挽着他手臂道:「我刚才那个爹说的没错,我真是嫁了一个好丈夫呢!」 看来善有善报这句话确实没说错,她能遇上他并与他相爱,不就是她前世救了人得来的福报吗? 「可不是,你知道就好。」左之镇骄傲的仰起下颚,看着她脸上灿烂的笑靥,他的眸里溢满了对她的宠爱,要是一生一世都能与她这么相伴,了无遗憾。 在文咏菁与左之镇欢欢喜喜过着日子时,官兰兰却满心妒恨,恨得夜不能寝、食不知味。 她自从离开林家之后,就没打算再回去,前几日她去找官善善想换回身分未果后,就回到娘家,先是找了李姨娘,许了她好处,让她去劝服官善善,同样也没有好结果。 她气坏了,不敢相信以前怯懦的官善善竟然连李姨娘的话都敢违抗。 最后她只好找上自个儿的母亲,并向母亲坦白一切。 第二十章 两个女儿出嫁后却都没有回门,官夫人感到奇怪,便分别派人去打听,怎知派去的下人到了侯府却不得其门而入,不过侯府是大户人家,她也没身分置喙什么,怎知派去林家的人也被挡在门外,如今听到女儿这么说,她这才知道发生了这么多事。 官夫人虽然惊讶于女儿的任性妄为,但最后到底心疼女儿,母女俩商量后,遂由官夫人出面向老爷道出这件事。 官成彰生气是免不了的,把女儿狠狠骂了一顿,但得知她仍未与林秀才洞房,遂答应要帮她讨回身分。 可是官兰兰哪里知道,好不容易联合娘请了爹出马,去了一趟左之镇住的庄子,爹回来之后竟将她赶出了娘家。 你要嘛就老老实实回去林家守寡,要是不肯回去,青牛巷那里有间小屋,你去住那儿,别再踏进官家大门,免得晦气。 说到底,官成彰还是受了左之镇的那番话影响,也觉得女儿一嫁去林家,丈夫拜完堂就死了,是她带煞所致,不想她影响娘家的运势。 官兰兰不愿意回林家,无奈之下,只得勉强窝在这间简陋的破房子,她越想越恨,觉得她沦落到这种地步,全是官善善造成的,既然如此,官善善也休想好过。 后来她又再去找官善善理论,怎料这次人才刚到门前,就被两名家丁给撵走了。 她满怀怨恨却无处发泄,艳丽的脸孔都扭曲了起来,就在她在街上随意乱晃时,有人找上了她。 很快的,庄子就再多添了六个人,四名年轻家丁和两名婢女,左之镇也给了两个老仆人一大笔银子,让他们回家养老。 这日是上元节,用完午膳后,文咏菁坐在厨房里的一张圆桌前,与凤儿、厨娘和新招进来的两名婢女一块包元宵。 「每年元月十五,玉穗城皆会举办烟花会,时辰是在酉时初,那烟花极是漂亮,夫人可要同三爷进城去看看?」凤儿包好了一颗元宵,抬头问。 文咏菁笑道:「相公跟我提过了,等他回来后用过元宵,就带我一块进城看烟花。」她接着对几人说道:「你们若要去,可跟我们一块儿进城。」 厨娘赵婆已是五十几岁都当祖母的人,对这没兴趣,摆摆手道:「我老婆子就不去了,你们年轻人去吧。」 凤儿与两名婢女互看一眼,一起点头。「那就劳烦夫人带我们一块进城。」 「只是顺路而已,到时进了城,你们就放心去玩你们的,我们再约个地方集合就好。」文咏菁有意想让她们玩得痛快一点,若是跟着他们,她们定然无法好好欣赏烟火,不如让她们自由行动,大家都高兴。 两名婢女闻言很高兴,连忙道谢,「多谢夫人。」 她们来了几天,夫人一直待她们很和善,不曾骂过她们,府里有什么好吃的,夫人也都会给她们留一份,两人不禁庆幸这是遇上好主子了。 做下人的无法挑主子,遇上坏的,那可有得受罪,严重一点可能连小命都不保,她们先前在其他的府里头做事,主子虽然也不算坏,但也没多好,她们每日都有做不完的事情,累得不行,因此她们的奴约一满,便马上辞了工,听人牙子说这里在招婢女,这才过来应聘。 几个人坐在桌前一边包着元宵,一边闲聊着烟花会的事情,十分热络,就在这时,有个家丁慌张的进来通报,「夫人,不好了,有官差上门来说,有人击鼓状告夫人,他们奉大老爷的命,要来抓夫人回去问案。」 「有人告我?」文咏菁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居然会被告。 「怎么会这样呢,那官爷是不是弄错了?」凤儿惊诧的问。 「这事我问过了,没弄错。」 「先别慌,我去瞧瞧是什么事。」文咏菁把手洗了洗,擦净后,走到堂屋去。 两个衙役一见到她,便问:「你就是官家八小姐官善善?」 「没错,请问差大哥,我犯了什么罪?」 「有人告你使了卑鄙的手段抢人丈夫。」 「什么?!」她错愕的瞠大眼。 「没这回事,我家夫人没做过这种事!」跟来的凤儿急忙说道。 「有没有这回事,跟我们回去,见了青天大老爷自见分晓。」没有一个被抓的人不喊冤的,两个衙役看多了这种人,大手一挥,上前就用手铐拴住文咏菁。 文咏菁这一去就没再回来,因尚未过堂审问,她就先被关进牢里,等候提审。 她觉得这一切简直就是无妄之灾,而且事由居然这般荒谬,到底是哪个疯子吃饱撑着,莫名其妙跑来告她? 牢房就像她以前在电视里看到的那样,简陋到不行,没有床铺没有桌椅,只在角落铺了一些干稻草,另一边角落里的放有一个尿桶。 且不知是哪一个关在这间牢房的犯人撒了尿没清,透着一股浓浓的尿骚味,熏得她快受不了。 她嫌地上很脏,不肯坐下,站在靠近铁铸的栅栏前,想着这场牢狱之灾是怎么来的,最后她站得两脚发酸,这才走到那堆干稻草上坐下,托着腮继续寻思。 说到抢丈夫,她似乎跟某个人有这样的瓜葛,不过不是她抢了别人的,而是别人要来抢她的。 这么一想,她心里很快过滤出可疑之人——官兰兰。 这女人的节操不会这样毫无下限,颠倒黑白到这种程度吧?明明是她自己想抢她的丈夫,还敢诬告她! 想到她那日来找她时那嚣张的嘴脸,文咏菁越发觉得这个女人可能真的做得出这种事。 这么一想,她火大的爬起来,走到铁栅栏前,大声的朝外头咆哮,「官兰兰,你有种给我滚出来!你也太厚颜无耻了,抢不到别人的丈夫,还有脸反过来诬告我!」 她的话没有引来官兰兰,倒是把狱卒给招来了,狱卒恶狠狠高举手里的鞭子朝她挥来,大声喝斥,「闭嘴!再吵闹有你好受。」 文咏菁急忙退开,恼怒的瞪着那名狱卒,但也知道再说下去讨不到什么好,只好悻悻的坐回干稻草上。 凤儿应该去告诉左之镇她被抓了的事,她相信他一定会想办法救她出去,现在说不定已经朝这里赶来,这么一想,她被关进来时的不安和愤怒,渐渐平息下来。 然而她才平静不久,便有两名狱卒过来,强行将她拉了出去。 「你们要做什么?」文咏菁察觉到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恶意,满脸惊疑。 高痩的狱卒嘿嘿狞笑。「对于刁猾顽劣的犯人,咱们要不教得他乖顺一点,这牢里还能安宁吗?你方才喧闹不休,咱们兄弟是来教你一些规矩的。」 左之镇正与秦奉、南元照、乔守仪在客栈里头商量盐井开始产盐之后要如何贩售等问题。 「三爷、三爷,不好了,夫人被抓了!」三爷先前提过,今日要在这间客栈谈事情,凤儿一赶来,就问了小二三爷所在之处,便直奔这间包间而来。 「夫人被抓?!这是怎么回事?!」左之镇愕问。 坐在一旁的秦奉见她跑得气喘吁吁,温声道:「你别着急,有话慢慢说。」 他面容俊秀,风流倜傥,手里惯爱拿着柄扇子,即使大冬天里也有事没事就掮两下,以彰显自己的风雅。 「先前有两个官爷来府里,说是有人状告夫人以卑鄙的手段抢人丈夫,被拘到官府里去了。」 闻言,坐在另一侧的南元照玩味的睇向左之镇。「这事倒新鲜,我长这么大,还没听过有人这么告人的。」他身量壮硕,为人豪爽,不拘小节。 乔守仪询问凤儿,「可知状告你家夫人的是何人?」他面目清雅,身量偏瘦,很有儒生气息。 凤儿楞了下答道:「奴婢不知,夫人一被抓走,奴婢就赶着来向三爷报讯。」 说完,她心急的看向自家主子。「三爷,您要快点救出夫人,说夫人抢人丈夫,这压根就是莫须有之事。」 「我这就去知府走一趟。」左之镇即刻起身,他心里的忧急比起凤儿只多不少。 「正好我闲着也没事,就陪你一块去吧。」秦奉也跟着站起来。 乔守仪与南元照也同时起身表示,「我们也一块去。」 他们之所以同去,纯粹是去图个热闹,毕竟告人抢夺丈夫这事,委实闻所未闻。 左之镇没心情去揣测三人是怀着什么心思才想要跟去,不过他们都出身不凡,说不定能有所帮助。 一行人很快赶往府衙,求见知府蔡保鑫。 第二十一章 左之镇说明来意之后,蔡保鑫神色严肃的答道:「关于状告尊夫人之人,乃是其同胞姊姊官兰兰。」他身量矮小,背微驼,下颚微尖,肤色偏白。 闻言,左之镇满面怒容,「她这分明是颠倒黑白,当初是她不愿嫁给我这才迷昏了我家娘子,让她顶替她出嫁,如今竟诬告我家娘子!请蔡大人立即将我家娘子释放,将此不分青红皂白的泼妇抓起来问罪。」 蔡保鑫神色淡然的表示,「本府不能只听你片面之词就将人释放,其中是非曲直,本府还要查清,才能裁夺。」 左之镇提出要求,「那请蔡大人快开堂审理此案。」他不舍得让娘子被关押在大牢里,只想尽快了结此事,接她回去。 「你当本府是什么人,府衙又是什么地方?提案问审皆有一定程序,如今还有众多案子排在前头待审,本府要先审查过那些案子,才轮得到审查尊夫人之案。」 左之镇只好改口道:「既然如此,那请蔡大人先将我娘子放了,待轮到她时,我再带她来前来应讯。」 蔡保鑫义正辞严的喝斥,「既有人告她,本府自当在查明她无罪之后,才能释放她,这是大炎国律令,本府岂可在未查明她是否有罪前便纵放于她,你这是在渺视大炎国王法吗?」 他出身贫寒,幼时曾遭受权贵欺辱,因此自为官以来,最是痛恨这些目无法纪之事。为官五年,他公正清廉,断案问案从不问贵贱,博得了极好的名声,深受皇帝赏识,就在半年前,将他从一个地方小知县擢升为这通州辖下最繁华的玉穗城的知府。 左之镇面容一沉。「本朝律令如山,但法理不外人情,我娘子所犯既不是什么大案,又是无辜受累,你硬要将她关押在牢里,纵使待你审问过后,还她清白,那么她这罪岂不是白受了?」 蔡保鑫神色严正的答道:「届时若查明她无罪,本府自会还她一个公道,判那诬告之人有罪。还请几位先回去,别再妄图关说本府。」 「你……」左之镇气得脸色发黑。 秦奉拽着他劝道:「之镇,既然蔡大人如此说,咱们先回去吧。」 南元照也好言相劝,「没错,还是先回去吧。」 乔守仪刻意说道:「要是惹得蔡大人不高兴,嫂子在牢里的日子可就难熬了。」 听见他的话,蔡保鑫怒驳,「本府岂是这种以公报私之人。」 秦奉急忙打圆场,「是守仪心直口快说错话了,望蔡大人别见怪,这玉穗城的人谁不知道蔡大人为官刚正不阿,素来不畏强权的压迫,有蔡青天的美誉呢。」 蔡保鑫这才缓下怒容。 三人拽着左之镇离开后,来到外头,就见左之镇往监牢而去,看样子是准备去探望他家娘子。 三人跟上,秦奉先开口道:「蔡保鑫为官素有官声,应当不会刻意为难嫂夫人,你不用担心。」 乔守仪却道:「他这人说好听点是刚正不阿,说难听点是刚愎自用,尤其厌恶像咱们这样有权有势之人,不论犯了何罪,在判案时常常偏向一般的平民百姓。」 「当务之急是要想想如何把嫂夫人救出来,冤有头债有主,告状的是嫂夫人的姊姊,之镇,你要不要去打听看看她为何要这么做,知道了原因,届时才好解决。」南元照指出最重要的一点。 左之镇倏然停下脚步,低头思忖片刻,突朝三人拱手道:「多谢三位相陪,我这就去官家问问。」 三人一听,心想那牵涉到左、官两家的隐私,他们也不好再同去,纷纷告辞。 【第十章】 官家位于玉穗城隔邻的河阳县,乘马车往返一趟要花上大半天的功夫。 左之镇来不及去见文咏菁,便先赶往官家。 好不容易抵达官家,却被告知官兰兰不在,他遂改为求见官成彰。 可在大厅里等了好半晌,管事却来说道:「姑爷,我家老爷外出,不在府里头。」 「他何时会回来?」左之镇皱眉问。 管事答道:「老爷没交代,不过他押货出去了,近日内可能不会回来。」 左之镇只能无奈离开,可在赶回玉穗城的途中,他猛然想到,官成彰若真是押货出去,门房岂会不知?在他求见时,门房自当告知,可对方却进去通报,这就表示官成彰极可能就在宅子里,且他在大厅等候半晌,管事才来告知他官成彰不在,这分明是刻意避而不见。 他不得不怀疑,官兰兰状告娘子之事,很有可能就是他指使,一来,他那日前来欲将官兰兰推给他,被他所拒,二来,他想向他讨盐又被他推拒,这两件事都足以使他心怀不满,他极可能藉此来给他难堪。 可是他又思及一个问题,官善善也是他的女儿,他让一个女儿状告另一个女儿,这么做对他又有何好处?且官成彰应该也看得出来他有多疼官善善,这么做只会得罪于他,更是什么好处都拿不到。 左之镇思前想后,总觉得这其中似乎另有蹊跷,有意想回头再去官家问个清楚,可此时已快抵达玉穗城,他心中挂念着娘子,她一人被关押在牢里,此刻定然很惊慌,他决定先去看看她,其他的事晚点再说。 离开官家约莫酉时,来到玉穗城外已是半夜时分,城门已关,要到清晨时才会开城门,左之镇吩咐驾车的小厮将马车停在城门口,好等天亮城门一开,就能即刻进城。 夜半时分,文咏菁手指头疼得难以入睡,睁大着双眼望着牢门,无比希望能看见左之镇。 她不明白为何她被关进来都大半天了,还不见他来探监,是出了什么事耽误了他? 她缩着肩膀,两只手颤抖的抬在胸前,紧咬着唇,倔强的不让自己哭出来。那两个狱卒简直是人渣,竟然对她用刑,拿针刺她的手指头。 十指连心,那种疼痛让她的心脏好像都快撕裂开了,什么叫椎心之痛,她算是尝到了。 她知道他们不可能闲着没事干,故意跑来折磨她,定是有人在背后买通了他们,要他们凌虐她。 文咏菁咬牙低喃道:「官兰兰,若真是你,我们的仇就结大了!」 先前是她太天真,低估了人性的险恶,以为在被接二连三的拒绝后,官兰兰见达不成目的就会死心,没想到,她竟还能想出更恶毒的事来算计她。 就为了一个男人,她连姊妹之情都可以不顾,这个女人冷血到让人发指。 她将疼得还轻颤着的手指含进嘴里,深吸着气,要自己忍住气,一切等她离开这里再说。 文咏菁屈起膝盖,将下颚枕在上头,委屈的喃喃道:「左之镇,我在这里受苦,你知道吗?你为什么不来看我?」纵使他一时无法救她出去,至少来看看她也好。 她就这样一直张着双眼,一夜无眠,痴痴的看着栅栏外。 昏暗的监牢里看不见日升月落,无法分辨时间,文咏菁坐到两条腿都麻了,摔倒一旁,她腿麻得一时之间爬不起来,索性侧躺在稻草堆上,两只眼睛因一夜未眠而布满红丝。 这时,安静的走道上突然响起脚步声,直到一声熟悉的叫唤声传入她耳里,她才恍神的望过去,见到那个盼了一夜的人时终于出现时,她还恍惚的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只是怔忡的望着他。 「娘子、娘子!」看见她这副模样,左之镇心痛不已,一声又一声的叫唤着,随即急切的催促那名陪他过来的牢头,「快把门打开让我进去。」 牢头拿出钥匙打开牢房的门。 左之镇大步走了进去,来到她身边扶起她。 触到他的体温,文咏菁才清醒过来,一开口就委屈的道:「你去哪里了?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 他连忙解释,「我去官家找官兰兰,想问清楚她为何要状告你……」 他话还未说完,她就抓着他急问:「你见到她了,她怎么说?」 「我没见到她,她不在官家,就连官成彰都刻意避而不见,我怀疑这件事若不是官成彰指使,就是他也知情,并且支持官兰兰这么做。」 官成彰还是原主的父亲,竟然也这么对她,文咏菁心中气愤难平。「他们这一家人都疯了吗?这样害我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你放心,这件事我会查个清楚,尽快救你出去。但在蔡大人过堂提审前,你还得委屈一点待在这里。」说完,他不舍的握住她的手。 第二十二章 她被针扎过的指头顿时一痛,惨叫一声,「啊——」 左之镇吓了一跳,焦急的问道:「怎么了?!」 文咏菁举起双手,痛得嗓音都哽咽了。「我的手……昨天有两个狱卒拿针扎我的指头。」 他惊怒,小心翼翼捧着她的手指头细看,见到上头留下被针扎的痕迹,他气急败坏。 「该死,是谁竟敢这么伤你?!」他愤怒的回过头,质问牢头,「咱们大炎国律例,犯人未经提审以及未得承审官的命令,不准动刑,是谁准许你们对我娘子用刑?!」他暴瞪着双眼,宛如要噬人。 牢头皱起眉。「这事我并不知情,我这就去问个清楚。」说完,他立即离开。 左之镇没带药来,无法帮她敷药,心疼得只能不断朝她的手指头吹气。「很疼吗?」 文咏菁轻点螓首,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有他呼呼,手指似乎没那么痛了。 他将她抱入怀里。「我绝不会饶过对你动用私刑的人!」 她将脸贴上他温暖的胸膛蹭了蹭,可怜兮兮的问道:「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我昨天去找过蔡大人,但他坚持尚未提审不能开释,不愿释放你。」 「那不能请他快点提审吗?」 「此人刚愎自用,任何人的情面都不顾,坚持要等审完前面那些案子才肯审你的。」救不了娘子出去,左之镇很惭愧。 文咏菁掩不住满脸失望。「那我不就还得在这里被关一阵子?」 「是为夫无能。」他低沉的语气流露深深的歉疚。 瞅见一向心高气傲的他此刻一脸自责,她哪里舍得怪他。「不干你的事,是我倒楣,遇到了官家那样的一家人。」 「你放心,我会打点好,不让任何狱卒再伤害你。」她这么明理,让他更加内疚,也更憎恨官家人。 牢头这时揪着两名狱卒走过来。「左三爷,我查到就是这两人擅自对尊夫人用刑。」 「是谁买通了你们这么做?」左之镇眉头一拧,神色阴鸷的质问。 较矮的那个狱卒唯唯诺诺的解释,「没、没有人买通我们,小的们是因为尊夫人昨儿个进来时大声喧哗,为了让她安静,才一时鲁养这么做。」 他们绝不会承认有人贿赂了他们,要他们给这女人苦头吃,但他们也害怕这种事要是让蔡大人得知,别说他们的狱卒工作不保,还会被问罪,因为蔡大人早已严令禁止,在未得他允许前,不许任何人擅自对犯人用刑,为了不在她身上留下伤痕,他们两人才扎她的手指头。 牢头啐了声,狠狠朝两人各踹去一脚。「你们两个好大的狗胆,胆敢私下对犯人用刑,还想不想活了?!」他这是做给左之镇看的,希望能让他消消气,别把这事闹大,否则让蔡大人知晓,他们就惨了。 虽然律令禁止擅用私刑,但在监牢里,狱卒收用贿赂,私下虐打囚犯之事仍是禁绝不了,但新上任的蔡大人为官刚正、嫉恶如仇,是绝不允许在他治下发生这种事,狱卒们也多半有所有收敛,偏生这两个不长眼的人竟对左之镇的妻子用刑。 左之镇可是乐平侯的亲弟弟,虽然外传他与乐平侯兄弟不和,可他的身分仍是摆在那里,现下又得了一块盐地,还拉拢了几位官家少爷同做产盐生意,哪是他们这些人能得罪的。 左之镇心疼爱妻所遭的罪,哪里肯就这样算了,不过他也没当场发作,准备出去后便要拿此事去责问蔡保鑫,他一向自认清廉公正,他倒要看看对这件事他要怎么解释。 牢头见他没说什么,以为他没打算再追究,挥挥手就让两人滚了。 左之镇又与文咏菁再说了会话,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他这次来得匆忙,想赶回去替她拿药以及带些食物、被褥和日常用品过来。 「蔡大人自诩刚正廉明,结果手下之人却是如此胆大妄为,对犯人擅自用刑,还是说,这是出自蔡大人授意?」左之镇一见到蔡保鑫,立刻厉色质问。 蔡保鑫脸色难看。「本府从未让人对尊夫人用刑,此事本府自会查明,一旦属实,本府自当重惩。」 左之镇的主要目的是希望能保自家娘子在牢里的这段期间别再出事,因此听到他这么说,也缓了缓语气,「那就有劳蔡大人,希望我娘子被关押在牢里的期间,可别再有人蓄意伤害她。」 「这事你自可放心,本府可担保,在提审前绝不会再有人对她用刑。」蔡保鑫板着脸做下承诺。 他为官刚正,对那些徇私妄法之事一向深恶痛绝,被人当面揭露他治下发生这种事,他哪里能忍受,所以左之镇一离开,他便亲自到牢里查问,在得知确有此事后,严惩了那两名狱卒,他们瞬间成了阶下囚,被关押在牢房里。 在蔡保鑫亲自交代下,牢头更加不敢怠慢文咏菁,唯恐她掉块肉少根头发,都会惹上一身腥。 此后文咏菁的牢狱日子就没那么难过了,手指头的伤在抹了左之镇送来的药后也逐渐痊愈。 连日来左之镇在河阳县与玉穗城之间奔波,却始终找不到官兰兰,也见不到官成彰,两人就像存心躲着他似的。 他打听到再过几日蔡保鑫就会提审自家娘子的案子,无法得知官家会使出什么手段,他心焦如焚。 「之镇兄,我看嫂夫人这件案子不太寻常。」这日秦奉与南元照、乔守仪一块过来探望他,三人坐下后秦奉首先说道。 「秦兄这话是何意?」左之镇深知秦奉的性子不可能无的放矢,会这么说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秦奉将手里那柄描绘着红梅的折扇掮了两下,缓缓道:「最近玉穗城里有不少人在谣传,当初嫂夫人为了嫁进侯府,下药迷昏了官兰兰,并买通了官兰兰身边的两名侍婢为她做掩饰,趁机换了花轿。」 左之镇震怒不已。「岂有此理,这些事全是官兰兰所为,怎么会变成是我家娘子所做?!」 乔守仪接着说道:「就我听到的流言说,嫂夫人这么做是因为她贪慕虚荣,想嫁进乐平侯府享福。」很明显的这种谣言是有人刻意散播,并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 南元照也道:「这件事的始末咱们三人自是听你提过,可这谣言也不知是由哪儿传出来的,而且早已在玉穗城传开,不少人听闻后,都在唾骂嫂夫人。」换言之,此刻的舆情对她极为不利。 乔守仪轻敲着椅子扶把,若有所思的道:「我总觉这官家状告嫂夫人,这背后似乎有什么阴谋,否则两姊妹之争,官家有必要闹进官府里头吗?两个女儿皆是出自官家,这岂不是让别人看笑话?」 秦奉提醒左之镇,「这事你得好好好琢磨琢磨,众口铄金,若是任凭谣言继续渲染下去,只怕假的也被说成真的了,万一蔡保鑫听信了这些话,事情可就不好办了,说不得他强行会判你将嫂夫人休离,另娶官兰兰为妻呢。」 乔守仪颔首附和,「没错,这人是个榆木脑袋,要是对这事有了先入为主的看法,可就难改变了。」因为蔡保鑫这人油盐不进,这事他们几人有心想帮他说情也无从下手。 南元照忽然说道:「之镇,能证明嫂夫人当初是被迷昏之事,除了你与府上的下人,可还有其他人可以作证?」他这人身形壮硕,但往往看事情却是细微而独到。 闻言,左之镇心思一动,低头思索起来。 秦奉等三人也没再打扰他,起身告辞。 待三人离去不久,左之镇叫来凤儿吩咐了她几件事,最后交代道:「我要离开几天,你去探望夫人时,替我转告一声。」 「不是快轮到夫人的案子了吗,三爷这会走来得及赶回来吗?」 「我定会在那之前赶回来。」左之镇丝毫不敢耽搁,很快收拾好行李便动身。 文咏菁被关在牢里,心情一天比一天低落。 首先是要她蹲在尿桶上解放,就是一件很尴尬的事,她常担心万一在纡解时有狱卒过来…… 虽然自那日蔡保鑫严惩了对她用刑的两名狱卒后,没人敢再为难她,甚至负责清理各个牢房尿桶的人也不敢再偷懒,每日皆按时过来清理,气味没那么难闻了。 可在这幽暗得晒不到太阳的地方,人的情绪也会受到压迫,她整日里除了胡思乱想也没其他的事好做,越想便越闷,整个人也越来越懒。 第二十三章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里每天只供应一小桶的水,让人擦脸洗手,完全没办法洗澡,她觉得整个人都要发馊了,每当左之镇来时,她总会忍不住担心他会嫌弃自己身上的臭味。 因此在听凤儿说左之镇这几日不过来时,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奴婢想三爷定是又去找那官兰兰和官老爷去了,想让他们撤了状纸。」 文咏菁摇摇头。「我看他们是不可能撤了。对了,你可帮我问过,这抢了别人的丈夫,要是被判刑,依大炎国的律令会被判多重?」她也是昨天心血来潮时忽然想到这点,遂好奇的托凤儿去打听。 「这事我去请教了秦二爷,据秦二爷说,夫人这事可能会被依恶意毁人姻缘来判刑,最重可判五年的刑罚。」昨日她探望完夫人准备回去时,半途刚好遇上秦奉,便请教了他这事。 「五年?!这么重?!」文咏菁吃惊的瞪大眼。 「秦二爷说恶意毁人姻缘素来为人所不齿,因此罚得也较重。」 凤儿见夫人表情惊诧,又与她说了会儿话,安抚安抚她的心情后才离开。 文咏菁侧身躺在先前左之镇为她带来的被褥上,他为她带来了两条,一条是盖的,一条是用来铺的。 她想到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后,似乎没过上几天太平的日子,先是为他的病发愁,接着又有他大哥上门想讨回那块盐地,再后来他前未婚妻又冒出来,接着是官家一家人来闹,现在她竟然还惨得身陷囹圄不得自由。 她的命运还真是坎坷,比起前世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吧,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马的,她一个小老百姓担什么大任,她也不想动心忍性,她只想出去将那些算计陷害她的人狠狠踩到脚下。 她气呼呼的吐了一大口憋在胸口的闷气,不断在心中替自己加油打气,她很快就能出去了…… 【第十一章】 提审这日很快就到了,因为文咏菁的案子闹得够大,一大早衙门就挤了不少围观的百姓,就连秦奉、乔守仪与南元照也来了。 文咏菁被两名衙役带上来后,不少人指着她叫骂—— 「用下作手段抢夺别人的丈夫,不要脸的贱人!」 「这种贪慕虚荣不顾姊妹之情的女人,就该判她死刑!」 「她将来会不得好死,生的孩子没屁眼!」 坐在高堂之上的蔡保鑫重拍惊堂木,喝道:「肃静!」 看热闹的百姓纷纷闭上了嘴。 蔡保鑫看向跪在堂下的文咏菁。「堂下所跪何人?」 「民妇是左之镇的妻子官善善。」文咏菁答道。 「有人状告你用卑劣手段抢人丈夫、毁人姻缘,你可认罪?」 「民妇不认。」文咏菁立即答道。 蔡保尽一拍惊堂木。「来人,将原告带进来与她对质。」 官兰兰被带进来时,先是恶狠狠的剜她一眼,脸上闪过一抹得意之色,这才跪到她左侧。「民妇官兰兰拜见大人。」 「官兰兰,你状告官善善用卑劣手段抢你丈夫、坏你姻缘,你可有何证据?」 「民妇有证人为证。」官兰兰飞快答道,胸有成竹。 「证人在何处?」 「在外面。」 「来人,带证人进来。」 坐在一旁记录案情的师爷,让衙役从侧门将证人带入,侧门是提供案情相关人员进出之处。 衙役很快带进来两人,两人跪在堂下,蔡保鑫依例盘问两人的身分。 「小人原是六小姐的丫鬟,名叫瑶琳,在六小姐出嫁前两日,八小姐来找小人,并许了小人好处,要小人帮助她迷昏六小姐,好让她顶替六小姐嫁给左三爷,小人一时财迷心窍,答应了她,在六小姐出嫁当日,暗中在六小姐的茶水中下了迷药,迷昏六小姐。」 跪在她旁边的秀雅也连忙附和,「小人也是如此。」 她们两人早在被官兰兰找来做证之时,已套好了话,主要的应答则都交由性子较沉稳的瑶琳负责。 「你们两人说谎,事情根本不是这样!」文咏菁激动的怒斥。 蔡保鑫斥道:「肃静,本官没有问你话。」 瑶琳接着说道:「禀大老爷,做下这种事,小人早已深感后悔,前阵子便离开了八小姐,后来遇到六小姐时向她坦白招供了一切,六小姐为人宽厚,原谅了我们,为了报恩和赎罪,我们才会特地前来指证八小姐的犯行。」 两人确实是在前阵子与官兰兰相遇,那时官兰兰很是落魄,住在一间小破屋里,之后没多久,她们和她碰头,她还给了她们一笔银子,要她们帮忙作证指控官善善。 她们原本就对被赶出来之事心存怨恨,见有好处拿,自然一口答应。 蔡保鑫看向文咏菁。「官善善,你有何话要辩解?」 文咏菁努力抑下胸口的愤怒,有条不紊的说道:「当时三爷病得很重,看了好几个大夫都没能治好他的病,官兰兰担心嫁过去便要守寡,才会想与我对换身分,我不答应,她便与她那两个丫鬟在出嫁那日对我下药,在迷昏我后将我送上侯府的花轿,我被抬进乐平侯府时,人还是昏迷不醒的,直到两日后才清醒过来。」 听见她的说词刚好与官兰兰等人截然相反,围观的百姓不禁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蔡保鑫也若有所思。「你所说可有证据?」 「我……」 她正要开口,外头传来一道浑厚有力的嗓音—— 「我就是人证。」才刚赶回来的左之镇排开众人,大步走了进来,来到堂前,他仰起下颚说道:「蔡大人,我是当事人,我可以证明官善善所说是真,她嫁给我那夜确实昏迷不醒。」因他四年前曾中过举人,有功名在身,无须朝蔡保鑫跪拜。 官兰兰连忙出声道:「大人,民妇有话要说。」 蔡保鑫示意。「你说。」 官兰兰故作委屈的道:「因官善善无意之中发现左三爷拥有的一块荒地能产盐,左三爷才会包庇于她,为她矫饰掩过,还请大人明查,替民妇作主。」 蔡保鑫询问左之镇,「官善善发现盐地之事可是真?」左之镇得到盐地之事在玉穗城早已传开,这事他也早有耳闻,但程序上还是得问上一问。 左之镇答道:「那块盐地确实是我娘子所发现,但我并未包庇她,我方才所言句句属实,且我娘子先前在官家,因是庶女,不得看重,她身边甚至连个服侍的婢女都没有,她哪里还有多余的钱财可以买通官兰兰身边的丫鬟。这两人先前在我府里头因犯了事,被我撵走,遂挟怨报复,与官兰兰勾结,做此伪证,诬告我娘子,还请蔡大人明查。」 看着努力为自己辩护的丈夫,文咏菁先前所受的那些委屈和不平,全都沉淀了下来,胸口也注入了一股暖意,连带的脸上的愤怒之色也消散不少。 左之镇接着又道:「而且官兰兰嫁到林家已有数月,若她真是被迷昏的,为何直到现在才提告?」 官兰兰急忙道:「禀大人,民妇还有人证,可以证明民妇绝无撒谎。」 蔡保鑫下令,「传人证。」 一名妇人被带进来,颤巍巍的跪在堂下,她没进过衙门,心里怕得发抖。 「堂下所跪何人?」蔡保鑫按例询问。 「民妇是、是官善善的生母。」李姨娘抖着嗓答道。 蔡保鑫不免有些讶异。「你来公堂所为何事?」 李姨娘跪伏在地上,结结巴巴道:「民妇来此是为证、证明当初六小姐确实是遭、遭到八小姐下药迷昏,八小姐贪慕虚荣,认为左、左三爷身分较高,心生歹念,想顶替六小姐嫁、嫁给他,还、还偷了我的首饰和、和银两,拿去给六、六小姐的那两个婢女,买通她们帮忙。」 这番话她背了好几日,说得坑坑巴巴的,但总算说完了,不是她没良心到不顾母女之情诬控女儿,这回她也是迫不得已。 官兰兰随即高声说道:「大人,就连她的亲生母亲都这么说了,若非事实,李姨娘又岂会出面作证来害亲生女儿呢?」 这话一出,原先听了左之镇和文咏菁的辩解而有所动摇的民众,又纷纷相信了官兰兰所言,她亲生母亲都出面作证,那件事八成就是真的了。 文咏菁一见到李姨娘就有些惊讶了,在听完她所说,更是不敢置信的瞪圆了眼睛,这世界上竟有这样的母亲,她居然颠倒是非,撒谎帮助外人来陷害自己的女儿。 第二十四章 左之镇眼神冷如寒冰的望向李姨娘,身为人母,这女人简直令人发指,他决定今日过后,就让娘子断绝和官家所有的一切。 蔡保鑫重拍惊堂木,沉声喝道:「官善善,你还有何话可说?」 文咏菁冷冷地道:「我只能说,我这辈子看过不少为人母的,但没见过像她这么丧心病狂的母亲。」 蔡保鑫怒斥,「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如此咒骂自己的生母,岂是身为人子所该做,由此可见你品性确实不端,本官判你……」 就在他要宣判时,左之镇出声阻止,「慢着,蔡大人请稍候,我也有人证可以证明我家娘子所言非虚。」 话说到一半被打断,蔡保鑫甚是不悦,口气也变得不太好。「你还有什么证人?」 「请大人传唤便可知。」 「传证人。」 一名三、四十岁的男子从容的走进来,他撩起衣摆跪下。「草民石檀明见过大人。」 蔡保鑫在看清他的容貌之后吃了一惊,急忙下堂,亲自扶起他。「这不是石大夫吗?您怎么会来这里?」 石大夫行医多年,救人无数,三个月前他母亲生病奄奄一息之际,也是多亏石大夫妙手回春才能痊愈,因此他对这位医术精湛的大夫很是敬重。 「草民来此是为左三爷与左夫人作证。」石檀明不卑不亢的答道。 「你是来替他们作证?」蔡保鑫面露讶色。 「没错,草民是来证明当初左夫人嫁给左三爷时,确实中了迷药昏迷不醒。」 石檀明将事情的经过一并说了出来,「当初左三爷生病时,便是由草民诊治,很惭愧,那时草民一直无法治好左三爷的病。左三爷在成亲翌日,便被其兄长赶出侯府,迁到城郊的庄子,那时左三爷见其新婚夫人一直昏迷不醒,故而曾请草民前去诊治。」 石檀明医术高明,且常为穷苦的百姓施药义诊,在民间有极高的声望,故而他这番话一出口,就让围观的百姓以及蔡保鑫都很惊讶。 石檀明接着又道:「说起来,草民能治好蔡老夫人,还得感谢左夫人。」 「这是何故?」蔡保鑫讶异的问。 「那味治好蔡老夫人的药材,正是左夫人所发现,她就是用此药治好左三爷的病,还不吝惜的将此药所在之地告之草民,因此令很多同样染了疟症之人得到了医治。故而草民在两日前听左三爷说,左夫人含冤被告之事,便随左三爷匆匆从宁水城赶回来。」 近两个月来,宁水城有不少人感染疟症,他特地前去诊治。 此话一出,百姓们顿时一阵哗然,纷纷对官善善改变了看法,原本唾骂她的人也改口骂起官兰兰。 蔡保鑫对他说道:「石大夫辛苦了,请在一旁稍候。」他走回堂上,用力一拍惊堂木,沉声宣判,「官兰兰状告官善善毁人姻缘一案,本府在此宣判官善善无罪开释,至于原告官兰兰因恶意诬告官善善,本官判其五年罚刑,另,一干出面做伪证之人,一并处以三年罚刑。」 他一判完,百姓纷纷欢呼撃掌叫好—— 「好啊,这重恶毒的人就该将她抓去关起来!」 「她简直不是人,竟然如此诬告自己的妹妹!」 「她那个生母才真是丧心病狂,竟然帮着外人来诬陷自己的亲生女儿,这还是不是人哪!」 「怎么会有这种没良心的母亲,人家都说虎毒不食子,她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官兰兰万般不甘心的大声喊冤,「大人,民妇没有诬告她,是她毁了民妇的姻缘、抢了民妇的丈夫,全都是因为她民妇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您应该判她有罪,不该判民妇!」 蔡保鑫怒斥,「公堂之上不得咆哮。你之所为已被石大夫揭露,还想狡言饰过,诬陷他人,简直不知悔改,本府判你多关一年,令你在牢里好好思过反省。」 李姨娘也吓坏了,惊慌的磕头求饶。「大人,民妇是受了我老家爷的指使才上堂作证,请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秀雅与瑶琳也同时出声,「小人也是受了六小姐的威胁才不得不做伪证,小人知错,求大人开恩!」 官兰兰凶恶的怒瞪三人。「你们现在想改口已经来不及了,咱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 「住口!官兰兰,公堂之上不得放肆,来人,将所有犯人押下去。」蔡保鑫下令。 衙役们上前将一干犯人押走,官兰兰还一路不停狰狞咒骂。 官兰兰被押走后,左之镇出声说道:「蔡大人,方才听李姨娘所言,此事还牵涉到官成彰,还请蔡大人勿枉勿纵。」所有诬告他家娘子的人,他都没打算放过。 蔡保尽颔首下令,「传本府命令,去将官成彰带来。」不过这一来一往尚需大半日,因此此案只能隔日再审。 审问结束,围观百姓纷纷散去,左之镇的三名好友向两人问过好之后,也先行离去。 文咏菁来到石檀明面前,感激地道:「多谢石大夫,要是你没赶来,我这罪可就坐实了。」 石檀明笑道:「这要多亏夫人当初心善,毫不吝惜将那味药材相告,才有今日的善报。」 文咏菁与他再叙了几句话,石檀明便被蔡保鑫差人来请走。 左之镇牵着文咏菁坐上了等候在外头的马车,透过车帘,她还能听见百姓们在谈论刚才的案子—— 「这就是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官兰兰不顾姊妹之情诬告妹妹,这下尝到了恶果。」 「没错,左夫人做了好事,所以老天有眼派了石大夫来救她。」 「不过话说这官老爷为何要让左夫人的生母来诬陷自个儿的女儿,这是何故啊?」 「官老爷那人眼里一向只有钱,哪会顾惜什么父女之情,他生的那些女儿全都是用来攀附权贵用的。前年他为了攀上桂王,也不顾桂王生性残虐,常将自个儿的女人给生生虐死之事,竟主动将一个女儿献给他去糟蹋,结果可不活活被桂王给虐死了。之后桂王给了官老爷一笔银,让他可乐的呢,哪里在乎死去的是他的女儿。」 马车渐行渐远,文咏菁被左之镇抱在怀里,两人好半晌都没说话,只想紧紧的偎靠在一起。 片刻后,文咏菁嗅到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体味,赧然的推开他。「我好几天都没洗澡,很臭,等回去全身上下刷干净你再抱啦。」 左之镇再将她拉回怀里。「你再臭也是我的娘子,这阵子辛苦你了。」分开这段日子,好不容易能再这样搂着她,他压根不在乎她身上的异味。 既然他不在意,她也没再挣扎,任由他抱着。「我知道你也很辛苦,为了救我,来回奔波,谢谢你。」让她意外的是,他竟然想到要将石大夫给请来,不禁好奇的问道:「你怎么会想到要请石大夫来作证?」 「说起来,这事真要多谢元照,是他那日提醒我,除了庄子里的下人,还有谁能证明你的清白,我才想到石大夫。」其实他也可以找林家的人来作证,只是林家较远,一来一往太耗费时间。 先前他也嘱咐过凤儿去找来当初那名喜婆,可她八成已被收买,坚持不肯作证。 「下次见到他,我再好好谢谢他。」对她有恩之人,她都不会忘记。 两人别后重逢,有说不完的话、诉不完的情。 回到庄子后,文咏菁彻底将自己从头到脚刷洗干净,在吃了一顿饱饭后,与左之镇双双滚到床榻去。 遭受了这场无妄之灾,两人用身子互相抚慰着这些日子来所受的苦。 他狂烈的索要着她,她也热切的迎合着他,仿佛恨不得与他融合在一起,以后再也不分开。 在这一刻她的心灵和身子再也毫无保留,完完全全的让他占有。 官成彰被拘来公堂,左之镇与文咏菁也被请来了,看热闹的民众也聚集而来,想要看看事情会怎么发展。 「草民是一时糊涂,听信了小女兰兰的话,误以为真是善善使了卑鄙手段,才害得她被迫嫁给林秀才,草民才让小妾来指证她,求大人明查,草民原先真是不知情。」官成彰将事情全推给了女儿。 左之镇的眼里闪过一道寒芒,冷冷一笑道:「蔡大人,我昨日遇到一人,他说有关于官成彰之事,想求见大人亲自上禀。」那人是他昨天带着石大夫赶回来时所遇上,他是特地等在官府外头拦下他。 「是何人?此刻在何处?」蔡保鑫昨日见了石檀明之后,听他对左之镇的夫人极是推崇,连带的看左之镇也顺眼起来。 第二十五章 「他人就在外头,至于他是何人,还请蔡大人亲自查问便知。」 「带他进来。」蔡保鑫下令。 一名五、六十岁的老者被带上公堂,他瘸了一条腿,拄着拐杖,走得一跛一跛的,跪在堂下。 「堂下所跪何人?」 「小人原是在官老爷府里头做事,后因不愿将女儿献给官老爷为妾,惹怒了官老爷,被杖打到残了一腿,给赶出了官家。」 蔡保鑫询问:「你有何事要禀告本府?」 「大人容禀,小人被打残后无法再干活,只能以行乞为生,前阵子有一日,小人行乞到乐平侯府附近,偶然间见到官老爷和已出嫁的六小姐从侯府内走出来,官老爷脸上还笑得乐呵呵的,通常官老爷只有在得了银子才会那样笑。小人因腿被打残,对官老爷心有怨恨,但小人身分低微,又不能如何,只得退到一旁避让,却听见官老爷正对与他同行的六小姐说了几句话,当时小人心里很震惊。」 「他们说了什么话?」蔡保鑫好奇的问。 老者将当时官家父女俩的对话如实转述—— 「这侯爷也不是什么好人,竟然如此算计自己的弟媳,不过这不关咱们的事,咱们钱都拿了,他既然要你将善善告进官府,你就壮着胆子去做吧。」 「可当初分明就是我对善善下了药,这是要如何告她?」 「你不是最会颠倒是非了吗?你就把你做的那些事全都赖到她头上不就得了。」 「要是她反驳呢?」 「那咱们就做到让她无从反驳为止。侯爷可是说了,事成之后还会再给咱们两千两银子,你可得把事情给我办妥了。」 这番话可把看热闹的民众给吓到了,众人没有想到这件事竟然还牵扯上了乐平侯。 做兄长的竟如此诬陷弟媳,这活生生的手兄相残就呈现在他们眼前哪。 顿时百姓们全沸腾了,议论得更加热络。 蔡保鑫不得不拍惊堂木喝止,「肃静!」接着他看向跪在堂下的官成彰。「官成彰,你有何话要说?」 「绝无此事,草民是寃枉的,这该死的奴才犯了错被草民打残了脚,怨恨于我,才如此诬陷我,请大人明查!」官成彰大声喊冤。 老者不甘被冤,急忙再出声禀道:「大人,那日除了小人之外,两名同小人一起行乞的同伴也听见了,且当时杨员外家的轿子就停在附近,轿子里坐着的是杨老夫人,先前杨老夫人看见我们在路旁行乞,还心慈的派人打赏了银子,因此这事小人记得很清楚,那时官老爷同六小姐说着话时,经过了杨老夫人的轿子,说不得杨老夫人也听到了几句,大人不妨传杨老夫人来问问,就可证明小人所说句句属实。」 蔡保鑫着即传唤人证前来,所幸杨老夫人就住在玉穗城里,衙役很快就将人带来。 杨老夫人听完蔡保鑫的问话之后,细细回想了须臾,记起确有此事,但她并未完整听见官成彰父女俩的对话,只将所听到的说了出来。「当时民妇听到那人说,咱们钱都拿了,他既然要你将善善告进官府,你就壮着胆子去做吧。」 这话无疑证明老者所说无误,官成彰再无从狡辩,只得认了罪。「这件事全是乐平侯强逼草民,草民这么做也是不得已,求大人开恩。」 「你还想狡辩,为了贪财,你枉顾父女之情,不惜诬陷亲生女儿,简直枉为人父,禽兽不如,本府判你六年刑罚,来人,将他押下去!」 官成彰被拖下去时,一路哭号着求饶,看见一旁的官善善还想扑过去。「善善,你救救爹,爹以后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你,你快求大人别将我关起来……」 左之镇护着妻子,冷着嗓音道:「你现在知道怕了?已经迟了。」 两名衙役没再耽搁,很快将官成彰给拖走。 蔡保鑫再派人传唤乐平侯前来。 公堂上,蔡保鑫等了好半天,乐平侯左之佑这才姗姗而来。 他一来到公堂上,蔡保鑫也不与他寒暄客套,抬手一拍惊堂木,质问:「乐平侯,官成彰已承认是你收买他们父女,诬告官善善,你可认罪?」 左之佑神色倨傲。「认又如何,不认又如何?」 他先前为拿回那块盐地,已与弟弟撕破脸,正打算不择手段强行夺回时,却发现他竟找来乔守仪、秦奉与南元照等人合作,这三人大有来头,不是他得罪得起,不得不作罢。 但他一直记恨弟弟夫妇俩当初辱骂他的那些话,伺机想要报复,那日在得知官善善与官兰兰之事后,他认为大有可为,因此才教唆官兰兰状告官善善,意欲打击两人,离间他们夫妻。 此事是由官家出面,理应不会牵扯到他,不想官成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仅没有办好事,还泄露了他的身分,他不禁在心里狠狠咒骂官成彰。 见他如此傲慢,蔡保鑫厉声训斥,「此案证据确凿,你身为乐平侯却枉顾兄弟之情,诬陷弟媳,欲离间两人夫妻之情,罪无可恕。」他为官素来只问有罪无罪,不问出身高低,因此也丝毫不给左之佑面子。 看到这里,左之镇与文咏菁心里都十分佩服这位蔡大人,他果然是不惧强权,断案公正。 左之佑怒咆,「我可是侯爵,依大炎国律令,要判我入罪,可不是你这小小知府就能作得了主的,此案还得移送朝廷,待皇上命三司查问过后才能裁定。」 这时一名身穿降红色官袍,年约四十岁左右,身量修长,气度雍容的男子走了进来。「蔡大人不能作主,本官总可以吧,左侯爷。」这人的嗓音透着一股浑厚的威严。 「乔大人,您怎么来了?」蔡保鑫见到他,赶紧下了公堂迎接,此人乃是镇守通州的巡抚乔守信,玉穗成归通州所辖,是他的顶头上司。 巡抚乃是奉天子之命镇守一方,几乎可以说是手握实权的诸侯,而乐平侯在名分上虽是侯爵,却无实权。 见到他,左之佑脸色骤变,眉心拢起。「乔大人,这乃是我左家的家务事,还望乔大人勿插手干涉。」 左之镇冷冽的出声指正,「大哥此言差矣,且不提此案所牵涉之人乃是我妻子,就大哥出钱买通他人欲陷人于罪,已是犯了大炎国律令,且大哥欲害之人又是我妻子,不顾手足之情残害弟媳,这可是罪加一等。」 自从兄长在他病重之时赶他出府,又只分给他微薄的家产,如今更是不顾念在兄弟之情想陷害他的娘子,两人早已没有手足之情可言。 左之镇接着再向乔守信说道:「乔大人,我手上握有一些我大哥违法乱纪的证据,今欲举发,还请乔大人作主。」那些全是大哥仗着乐平侯的身分,欺压良民、迫人为奴妾、强占人田地等事。 自打大哥欲抢走盐地后,他便未雨绸缪,开始暗中留意大哥先前所做之事,搜集不少罪证,如今刚好可一并举发。 闻言,左之佑先是惊怒,接着想起他确实做了不少欺男霸女之事,仗着乐平侯的身分,先前也没人敢告发他,可如今若真要查,便能查出一大串出来,想及此,他神色顿时一变,语带讨好,缓声说道:「之镇,以前的事算是大哥做错了,但咱们终究是兄弟,你可不能乱说话!」 「我这是大义灭亲,再说以你的所做所为,可曾把我当成是兄弟?你对得起爹娘的在天之灵吗?」左之镇愤怒诘问。 左之佑恨声道:「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的兄长,你若入我于罪,爹娘在天也灵也不会原谅你。」 乔守信抬手阻止两人再争执下去。「左之镇状告左侯爷之事本官受理了,择日本官即开庭问案,现下先将左侯爷押下去,其所犯之罪待之后再一并查明。」 衙役上前架走左之佑,左之佑不愿随他们而去,一路挣扎不休,同时嘴里不停喊道:「之镇,你不能这样对大哥,以前有什么事算是大哥对不起你,我在这里给你赔罪,你不能害了大哥啊……」 文咏菁见左之镇神色凝沉,她紧握住他的手以示安慰。 过来之前,她已从他那里得知是左之佑买通官家之人诬陷她,也知他决意要趁此机会,让他大哥得到应有的惩罚,乔大人会恰好在此时到来,正是他托了乔守仪去请来的。 看着左之佑被拖下去,文咏菁心里有些感慨,明明就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却为了一己私欲,弄得反目成仇,也不知左之佑此时是否后悔了? 尾声 【尾声】 左之佑证据确凿,且出面指控他之人不少,在乔守信审问之后,准备返京述职时,顺道将其押解回京,等候三司再复审,若无疑义,便可定罪了。 三个月之后,三司定了左之佑的罪,判他充军十年,并夺其爵位,皇上另颁布圣旨,任命左之镇继承乐平侯之位。 就在盐井开始产盐的一个月后,文咏菁与左之镇搬回乐平侯府,乔迁这日,她忽然有种历经风霜、终于苦尽甘来的感觉。 她躺在雕花的拔步大床上,四肢张开,高兴的大喊了一声,「我出运啦!」 左之镇满脸宠笑的望着她,坐在床榻旁抬手轻抚她的脸。「以后我不会再让你跟着我过苦日子。」 她坐起身子窝进他怀里。「只要有你在身边,即使辛苦,我也觉得甘美。」 他一直陪伴在她身边,两人始终不离不弃的一起度过那些风风雨雨,就因为经过这些事情的打磨,他们的感情才更加牢固。 她这番话,令他的嘴角高高翘了起来,他拥着她的腰,在她耳边呢喃,「能得你为妻,才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分。」说完,他俯下脸深吻着她。 两人吻着吻着,衣衫褪尽,在搬回侯府的第一夜,就先试用这张大床牢不牢固。 不论床上的人动作再如何剧烈,那张床都稳固如山,文风不动,连个吱嘎声都没发出来过,安静的承受着床上之人的翻来滚去。 待两人云收雨息,累得相拥而眠时,文咏菁作了一个梦,梦里有个看不清面容的人对她说:「多谢你让以前那些欺负过我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我要去投胎了,我们很快会再见的,我相信日后你一定能成为一个很好的母亲。」 翌日,文咏菁清醒过来,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将梦中之事告诉左之镇,「我觉得梦里的人似乎就是官善善,听她的意思,好像是要来投胎当我们的孩子。」 左之镇搂着她说道:「若是如此,咱们以后好好待她就是。」 一个月多后,经过大夫诊断,文咏菁确实怀了身孕。 在得知怀孕的消息后,她与左之镇都想到了那晚她作的梦,两人相视而笑。 文咏菁朗笑着低头对肚子里还未成形的宝宝说:「你来吧,上一世你没能得到父母的疼爱,这一世我们会全补给你的。」 左之镇轻抚着她仍旧平坦的腹部,说道:「咱们头一个孩子就取名叫念善吧。」这含有敦促人时时记得行善的意思,但更深一层的却是感念官善善将这具肉身让给了文咏菁。 他回想起与她相识是在他最悲惨落魄之时,没想到原本给他带来厄运的疾病,却为他成就美好的结果,令他娶到至爱的妻子。 所以即使在最难过的时候,也要心存希望,因为痛苦很有可能会在未来绽放出美丽的花朵,结出丰硕的果实。 此刻外头的知了在鸣叫着,天高云清,风和日丽,左之镇愉悦的想,往后的日子定会越来越幸福。 后记 【后记 福与祸 香弥】 大家好,我是香弥。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这本书的男主角与其他配角的遭遇,大约可以用「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这两句话来概括。 一开始男主角罹病以及未婚妻退婚之事,对男主角来说固然是祸,可却因祸得福娶到来自现代知道怎么治疗疟疾的女主角。 而其他两位女配角,为了不愿嫁给重病的男主角,一个退了婚,一个索性与妹妹对换身分。 尤其是女主角的姊姊官兰兰,迷昏妹妹顶替她代嫁,以为可以避开守寡的命运,结果没料到她一嫁过去就成了寡妇。 后来看见妹妹过得好,却又认为是妹妹强占了她该有的幸福,而不认为是自己有错,把自己的不幸与失败全都归于别人所造成,所以她恨她怨。 虽然在书中将这两位女配角塑造成只愿享福,却不愿与人共患难的女子,但在现实生活中,男性与女性无法共患难的比例,我觉得应该是男性居多,而在共经患难,终于开始享福之后,男性抛弃糟糠妻、另结新欢的事更是时有所闻,相比起来女性还是要比男性可靠得多啦。 最后分享朋友寄来的一篇文章,据说这是来自印度教导的灵性四句话,细细品味之后,我觉得真是有几分道理呢—— 1.无论你遇见谁,他都是对的人。 没有人是因为偶然进入我们的生命。每个在我们周围,和我们有互动的人,都代表一些事,也许要教会我们什么,也许要协助我们改善眼前的一个情况。 2.无论发生什么事,那都是唯一会发生的事。 我们所经历的事,不可能再以其他的方式发生,即便是最不重要的细节也不会。并不存在「要是我当时做法不一样……那么结果就会不一样」。无论发生什么事,那都是唯一会发生的,而且一定要那样发生,才能让我们学到经验,以便继续前进。生命中,我们经验的每一种情境都是绝对完美的,即便它不符我们的理解与自尊。 3.不管事情开始于哪个时刻,都是对的时刻。 每一件事都正好是在对的时刻开始的,不早也不晚。当我们准备好,准备经历生命中的新奇时刻,它就在哪里,随时准备开始。 4.已经结束的,已经结束了。 当生命中有些事情结束了,不管是好是坏,它会帮助我们进化,享受这些已然发生的事,然后就放下,再持续前进。 下本书再见喽,掰掰。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贫妻奸商之一《夫人掌舵》; 2、贫妻奸商之二《盐妻发家》; 3、贫妻奸商之三《花魁成妃》。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