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骗身》 楔子 【楔子】 原来,这便是现实的残酷之处。 她勉强撑着精神,静静瞧着那些以往脸上总漾着疼宠笑容的长辈们,向来单纯无忧的她在这一刻成长了不少。 总是温润如玉的眸子蒙上一层冰寒,但她只是望着眼前的人们,抿着唇不发一语。 「啧啧啧!瞧瞧这丫头的家教可真不好,堂堂明家的大小姐怎麽会是这样子的,我看着就不像是大哥的种。」 总是装出一副疼她入骨的三叔明清远率先开了口,可那话里既没心疼也没诱哄之意,甚至带着嫌弃、厌恶与冷漠。 「我是我爹的女儿。」听到这番话,明云舞凌厉的目光蓦地扫向明清远,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道。 「是不是不是你说了算,事关明家血统是否纯正,可不能随便。想当年大哥外出经商,回来时就带了你,那时既没明家的小厮丫鬟随侍,也不是明家的婆子帮忙接生的,指不定你是哪儿抱来的野种呢,更何况我家大丫头和你二叔家的三丫头一出生,後颈就带着明家女儿特有的血痣,偏偏你没有,光凭这一点,便能说明你不是明家的女儿。」 当年明家家主、他大哥明畅溪外出经商三年,回来时不仅带着一个女人,那女人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女娃。 因为那时他大哥是家主,既然大哥都开口发话说那女人是他妻子、那女娃是他女儿,也就没人敢对她们母女俩的身分提出质疑。 可如今大哥夫妻骤逝,为了那偌大的家业,他早就跟几个兄弟族亲私下决议好,要用「来路不明」这四个字否定侄女明云舞的身分。 唯有否定她的身分,大房这可观的家业才能尽数没入他们手中。 思及此,往昔刻意维持的心疼宠爱都不需要了,取而代之的是鄙夷仇视、毫无亲情只顾利益的模样。 「三叔这话说得好奇怪,我曾听我爹说过,二姑姑和三姑姑的後颈也没有血痣,难不成她们也不是明家的血脉吗?」深吸了一口气,明雪舞强抑下腹部不断传来的抽疼,冷静的说道。 虽然明知道对一群丧尽良知、一心谋产的人说这些道理丁点儿用处也没有,可她还是要说,她不能任由这群人污蔑她的爹娘。 「你……」没料到她竟然有胆子回嘴,明清远在众亲友面前被个小姑娘呛了,脸色顿时变得更为狰狞。 本以为是养在深闺的女娃儿,面对这样的阵仗,应该只能哭哭啼啼的求他们给条活路,那时他们便可扮演慈眉善目的长辈暂时收留她,然後再找机会随便给她安个罪名赶出去。 没想到这侄女平素瞧来娇俏文弱,实际上却是个硬气的,明明身子不适,还是咬着牙据理力争,倒是有他大哥的风范。 想到这,明清远望着明云舞,心中霎时升起一股不安,有了退却之意,可再想起自己欠下的万两赌债,登时硬起了心肠,抹去心里的惶恐。 他冷着脸对她说道:「哼,此事关系着明家的血脉,不是你这小娃三言两语就可糊弄过去的。」 「那三叔想怎样?」哼,有底气说她糊弄,怎麽就不说他们蛮横无理! 「很简单,念在你虽非我大哥亲生,但总也曾承欢膝下的分上,咱们明家可以供你吃穿用度,还能给你留一份妆奁,可你再不能算是我明家的子孙。」明清远一副大方的样子。 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响,只要明云舞不是明家子孙,便没立场继承她爹娘留下的财产,那麽他们姑且能暂时留下她,至於承诺要不要实现就再说吧。 「三叔这是要夺产?」 「你说的是什麽话,我这是为了维护咱们明家的纯正血统,岂是夺产!」被个十多岁的孩子点白他们的企图,明清远当下羞恼万分,脸上一阵青白交错,不禁大声喝斥。 闻言,明云舞环视在场的族亲叔伯,但见每个人一对上她的眼便都急急避开视线,她心知这些人虽都静默不语,却也都有着如明清远一般的心思,只是打算让这急功近利的三叔当出头鸟。 想到这里,她的脸上浮现一抹嘲讽笑意。 虽然被养在深闺之中,可疼她的爹娘没少教她人情世故,只是以前天真没将那些话往心里去,如今句句浮现,是以她很清楚自己接下来即将面对什麽。 可不要紧,前途虽难,但此刻她心中无惧。 她记得爹说过,好汉不吃眼前亏,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今这偌大家业她就要守不住了,可现在守不住不代表以後她收不回来。 这口气……她能暂时忍下! 想到这里,明云舞握紧了拳,力气之大,教指甲刺伤了手心,硬是在掌心留下血痕,却也不觉得疼。 对,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而是该想想如何让自己能够获得最大的利益。 既然明清远铁了心要银子不要脸皮,还敢串连一干族亲逼迫她,显然不是她据理力争证明自己就能解决的。 况且她如今孤身一人,若是胡搅蛮缠,指不定他们还给她安个恶女之名,形势更加不利,倒不如换个方式。 明云舞的头微微垂下,仅露出一截白皙诱人的颈项,那模样似在思索什麽,其实不过是她演的一场戏。 心中主意一定,她再次抬起头来看向明清远,眼神清明,没有任何被逼急了的慌乱,冷冷道:「云舞再问三叔一次,今日前来意欲为何?」 「你别一副三叔是要谋财害命的模样,我不过是身为明家子孙,有维护明家血统之责,若让你这麽不明不白承继明家产业,我可要愧对明家祖先了。」 明云舞巴掌大的小脸上扬起一抹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讥讽意味倒是毫无掩饰,「别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废话了,想怎麽做就直说了吧。」 「我刚刚说过了,若你知道好歹,那看在我大哥的面子上,我明家断不会少了你的吃穿用度,你要嫁人的时候还能拿到一笔嫁妆。」 心中有了主意,再次听到这番话,明云舞忍不住觉得荒谬又好笑。 要知道,这整个明家除了出了她爹这个经商奇才之外,连个能守成的人都没有,若她大房的家产真落入这些阿斗手中,不出几年只怕明家风光不再,届时她不被卖掉就不错了,哪还有所谓的嫁妆。 许是心情好了些,她忽地觉得身子的不适也跟着和缓许多。 明雪舞轻蔑的看众人一眼,轻笑道:「各位叔伯倒真以为拿捏住我了,可是你们不晓得吧,我爹当初就防着会有这麽一天,早就留了书信与人证证明我的身世,只消我将那封信拿到官衙,彻查之後,我爹身後的一个子儿,你们都别想得到了。」 「你……」明清远惊讶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本以为胜券在握,却没料到明云舞会说出这件众人皆不知的事,下意识只觉得她说谎,可再瞧她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丫头,若不是胸有成竹,怎麽可能这样气定神闲,便又不得不相信此话为真。 「我想三叔一定很想亲眼瞧瞧那封信吧?」 「那是自然!」如今他的心就像有几千只蚂蚁在啃咬似的,难受得紧,毕竟本以为水到渠成的事突生枝节,怎不教他气结烦躁。 「想看,那也行。」明云舞的脸上漾开一朵灿烂笑花,微仰着小脸蛋,脸庞上尽是满满的自信和从容。 「那你就快拿出来。」 「我爹说了,要看这封信,得有府衙大人在场作证,不如三叔快去请大人来吧,人愈早请来,咱们就能愈早瞧瞧我爹写了什麽,」一顿,她接着又说:「但届时便是一点转圜余地都没有了啊。」 瞧她说得轻省,明清远更是气得双眼要冒出火,几步冲上前去,那狰狞模样似是想要撕了她那娇小的身躯,可最终忍下,仅是站定。 「三叔别急着生气,其实侄女也未必想要这样鱼死网破的,如果叔伯们愿意退让一步,仍是给我留一份应得的,那麽信件自然不用送到大人面前。」 明清远眉头一皱,颇意外她会这麽说。「你想要多少?」 「三成。」虽然她着实不情愿将七成家产白白送人,毕竟那是她爹一生的心血,可她也很清楚这已经是她所能保住的最多了。 她仰首瞧着眼前几位虎视眈眈的族亲,手心因紧张而冒着汗,但她得努力不泄露一丝一毫的情绪,心中愈不安,便要笑得愈发灿烂。 那笑让众人心里直发虚,虽然努力张大眼审视那粉妆玉琢的女娃,仍看不出丝毫破绽来。 「或、或许你压根没有信吧,若是有,又怎麽肯白让七成给我们。」其中一个堂伯怀疑道。 「那是我不耐烦和你们这麽算计来算计去的,便是这次我胜了又如何,你们若总三天两头、想方设法来讨要,这日子可怎麽过得安生?传出去也不好听,我一个女孩子家还是更珍惜名声的。」明云舞傲然地抬起头来。别瞧她才十二岁,这会儿正经说起话来,倒有几分她爹在商场上的精明样子。 听到她的话,众人面面相觑好一会,无声地探询彼此的意思。 老实说他们都觉得,若能不把事情闹大,那七成家产也足够让他们後半生衣食无虞了,於是有些人开始动摇,连明清远也衡量起利弊,倾向拿七成便好。 望着他们的神情,明云舞知道自己这一步棋算是走对了。 长而密的睫毛掩去了她眸中的愤怒,她在心中立誓—她总有一天要将属於爹亲的每一分每一毫都尽数讨回来! 第一章 【第一章】 红艳艳的衣裙佐以金丝线绣上的精致图样,让整身衣裳几乎闪闪发亮到令人睁不开眼的地步。 围观众人窃窃私语着,言语之间尽是对此种暴发户般的品味感到鄙视,但事实上眼中最真实的情绪是艳羡。 「这也太惹眼了吧?」 听闻门口骚动,方钦连忙快步走出,一见到眼前景象,不禁翻了个白眼。 有她在的地方,倒是从来不让人省心,不过是一身衣裙也能捣鼓出这样大的动静来,真是让人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快进去吧,免得等会儿玉荷坊会成为菜市口。」 一边瞧着那愈聚愈多的人潮,方钦一边朝着明云舞走去,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只见她似笑非笑的瞅着他,并不开口回应,他当下升起不好的预感,再不敢多念叨两句。 那笑容……啧啧!不祥啊。 他认识明云舞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很清楚每回她露出这样的笑容,事後他便要遭罪,思及此,他顿时觉得头皮发麻,再多的怨言也只敢往肚子里吞。 「成了菜市口又怎麽了,若咱们开的不是玉荷坊,谁有兴趣看这热闹。」 那语气含着浓浓的骄傲,下巴更是抬得高高的,一如既往的张扬。 「你就不能低调点?」终究看不惯她这样高调的行径,方钦不禁皱着眉。他都觉得自己额头上的皱纹能夹死蚊子了。 「别老板着一张脸,看了让人烦躁。」她不以为意的道。 没有遗漏方钦眼底的不认同,她也深知这表哥是真心实意地疼惜她、为她好,就如姨父、姨母那样,都期望她能如其他女子般嫁人生子,拥有幸福美满的生活,可惜的是,她志不在此。 微弯的唇角噙着一抹笑,明云舞在踏入玉荷坊的那一刻,便收敛起骄纵的模样。她问道:「他人呢?」 「安置在後院呢。」 玉荷坊是明云舞一手建立起来的铺子,但要认真说起这玉荷坊里头卖的是什麽,还真有些说不清。 明面上卖的是珍珠古玩、名画墨宝这样的寻常物品,但稍稍有点门路的人都知道玉荷坊暗地里其实无所不卖,只要有人出得起价,她便有胆子卖,就是军机要闻、皇室秘辛、豪门富户里狗屁倒灶的小道消息,她也敢卖,端看客人出不出得起价钱。 不少人好奇,一个女子做这样的生意,难道没人眼红、没人找碴? 自是有的! 只不过每每遇着有人寻事,明云舞都有办法解决,若是做官的来找碴,她会懒洋洋地差人往宫里去递个消息,不多时,那官员头顶上的乌纱帽便会让人摘了;若是哪个帮派看不过眼,想来分一杯羹,她便转而向云豹镖局支个声,不用一个时辰,玉荷坊就会让一群粗壮汉子给团团围住,打得那些生事人鼻青脸肿,再不敢来。 如此一来,明里暗里再没人敢找玉荷坊的麻烦。 短短几年,明云舞成了天都皇朝最传奇的存在,毕竟一个纤纤弱女子竟能拥有这样的人脉,还能做起这样的生意,怎不教人疑惑。 外人好奇她如何能做到,说来她既不是奇人术士,也没有什麽身分背景,她凭的就是心够冷、够狠,运气又够好,总是能救上能够为她所用之人。 这回当然也不例外— 「怎麽送回来的,做得隐密吗?」 「跟着菜贩的车子一同进来的,绝对没人发现。」 这种事做得多了,方钦处理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得很,要藏一个人对他来说不难,比起来,他对明云舞总能捡些奇奇怪怪的人回来更感钦佩。 小至乞儿,大至王公贵族,简直是无所不捡。 顺手捡了也就罢了,有些人还得先藏着掖着,老弄得他心惊胆颤的,偏偏有几回她差点连自己的小命都给送掉,依然乐此不疲,那他还能说什麽。 「走,咱们瞧瞧去。」明艳脸庞带着一抹期待的笑容。 那笑容让向来正经八百的方钦又忍不住皱了皱眉,只是这回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打断了。 明云舞大剌剌地说道:「向来听闻柳家三公子俊美无俦,有着谪仙之姿,现如今人就在我的地盘上,不好好瞧瞧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云舞,你可是个姑娘家!」 这话已经因为顾及明云舞的面子,所以说得隐晦至极,本意只是提醒,可谁知道明云舞完全不当一回事。 她摆了摆手,道:「姑娘家又如何?」 「姑娘家就该有姑娘家的样子,有像你这样大剌剌评论男子还这麽兴致勃勃要去见男子的吗?」方钦的话才说完,便冷不防挨了一记冷眼,那眼神幽幽森森的,让人忍不住背脊发寒。 「我本就不是养在深闺的千金闺秀,不兴这套。」她轻哼一声,一脸无所谓。 她知道姨母和姨父对她的期望,也知道方家这些表哥们个个希望能娇养她,让她有个好归宿,可惜的是,她已做不成他们心目中的好女子。 「云舞,其实……」看着她那冷然的模样,他忍不住想开口多劝两句,可一样才说了几个字,便被她给打断了。 「走吧,再不走,只怕他已经醒了。」她率先拉大步伐。 每每遇到懒得听、不想听的事,她的表现就是一整个任性。 「你……」望着那挺直的背影,方钦有些无奈。 光看着她那坚定的步伐,他便知道自己就算说破了嘴,她依然听不进去,倒不如赶紧跟上吧。 「他身子还好吧?」明云舞对着跟上她的方钦问。 「本来就只剩一口气吊着,内伤颇重,外伤更是数都数不清,不仅花了几株老参续命,便是那雪花膏都不知道用了几瓶,更让老余给他渡了真气,这才留下他这条该进地府的命。」 听到他的话,明云舞只是淡淡挑了挑眉,不甚在意花了多少银两,因为她在心中已经盘算着要那听说如谪仙般的男人付出什麽代价。 是的,她从来不做徒劳无功之事,她所做的一切自然都是要索取报酬的。 几个木制摆饰随意错落在窗台之上,倒有些雅趣,而他入目所及亦是一片褐色,质朴无华,却能让人感到沉稳与安定。 这是一间住起来颇舒服的厢房,不自觉教人想放松。 「咳咳咳……」几声轻咳後,柳素真觉得喉头的乾痒稍止,极度不舒服的感觉渐渐退去,这才有心思继续打量这间屋子。 这间屋子不大,看起来似是普通厢房,可实际上能从家具摆饰感受到主人家颇富裕,就拿他底下躺的这张大床来说,可是紫檀木所做,且每样家具即便只是简单的五斗柜都雕着花样子,雕工细致,花样栩栩如生。 看似低调却透着贵气,倒让他好奇起主人家的模样。 想到这里,柳素真费力地想要撑起自己的身子,努力了半晌,虽然终於坐起,却已是汗水淋漓、气喘吁吁的了。 好不容易将自己睡僵了的身子换个稍稍舒适的姿势,他还来不及思索更多,门便被人咿呀一声从外推开。 柳素真闻声抬头,只是一眼,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看过极爱打扮的女人,却从没看过能够把自己打扮得这麽张扬的女人,那头上插着的金步摇几乎要闪瞎了旁人的眼,且一支、两支、三支……那梳理齐整的发髻上竟然插了三支金步摇,但凡她走一步便会响动,还闪烁着耀眼光芒。 这……张扬得也太过了些,幸亏她生了一张明艳的脸,加上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势,否则若是换了个寻常姑娘用这样的装扮出门,就是容颜再美也要让人耻笑品味奇差了。 说也奇怪,虽然他忍不住皱眉,却又不得不承认这女人莫名衬得起这样的装扮,那一头耀眼步摇让她明艳的姿容更显绝丽,而她那身大红色绣金样的繁复衣裙将她整个人衬得气势十足,让人几乎移不开目光,也不觉得粗俗。 要说让人诟病的,就是着实太惹眼了些。 柳素真直愣愣望着对方好一会,终於下了这样的结论,接着他收回自己那审视的目光。 虽然心中有些无法认同,但他并没有开口批评什麽,只是用温和的语气问道:「不知道姑娘是……」 「我是谁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就行了。」 甫一开口便是索讨救命之恩,柳素真眉心的皱褶明显地加深了。 虽然他没资格要求人人都是施恩不望报的,可好歹遮掩一下,这麽直言说出,便显得粗鄙了。 然他心中虽有腹诽,面上却是半点不显,毕竟她救了他是事实。 第二章 他用尽所有力气挣扎着想要下床行礼,谁知她一步上前轻轻推了他的肩膀一把,便让他方才的努力全数化为乌有,他只能靠回床头,急促的喘着气。 「姑娘这样未免太过失礼。」这次他忍不住开口了。 男女授受不亲,她若真想制止他的举动,示意她身後跟着的男人便可,偏偏她不假手他人。这样触碰男人身子,可不是大家闺秀应当的举止。 「我要是个能被礼教束缚的还怎麽救你,你早该死在深山了,你比较喜欢去地府吗?公子。」她不屑的轻哼一声。 在方钦那极度不赞同却又无可奈何的视线下,明云舞毫不在意的说出了这句足以教人吐唾沫的话,也让柳素真瞪大了眼。 商场上,奇女子他不是没有见过,可这般视礼教为无物、我行我素得这麽理直气壮的女子,他倒是头一回见着。 望着她那明媚的容颜、张扬的穿着打扮,以及毫不受礼教束缚的言行举止,柳素真只觉得额际突突跳动着。 虽然可以逃脱大难,侥幸捡回一条命,可瞧着眼前这个女人,他竟莫名有一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你还记得发生了什麽事吗?」明舞雪开口问。 随着她的问题窜入耳朵,关於那一夜的记忆渐渐回笼— 他信任的心腹,以及他敬重的妻子,两个人竟联手对他下了毒,甚至一刀一刀的想取走他的命。 要不是他的长随亚冬带着他逃命,甚至拚尽一条命为他换得一线生机,只怕他如今早被阎王给收了。 思及此,一股强烈的不甘蓦地在他的胸臆之中生了根,他恨不得能立即要了那两人的命,好为向来忠心耿耿伺候他的亚冬报仇。 他的双拳收紧,直至手背上的青筋浮现仍没松开,那恨就这麽生生扎进他的心,痛感如此清晰。 明云舞静静瞧着柳素真,嘴角微微勾起,她对於在他眼中看见的愤怒和恨意很满意。 本来她还在担心,柳素真的个性也如他的外貌般儒雅文质,兴许连恨都不会,白白浪费她救了他一命,但如今不用担心了,他肯定会为她所用的。 因为她比谁都清楚,恨意会如何让一个人成长,更甚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看来你没摔坏脑子,该记得的都记得。」 「我自然记得。」那因受人背叛所引发的心绞痛,只怕他终生都不会忘记,待他的伤好了,他定要想办法亲手了结那对狗男女,以慰亚冬在天之灵。 「那你还记不记得这个?」明云舞俐落地从袖口抽出一纸卷,并露出每每方钦看到都会有不好预感的笑容。 她将纸卷摊开在被子上,让柳素真能看得更清楚。 「这是什麽?」柳素真一脸疑惑的瞧着那纸卷上的字,字迹的确是他的,可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曾经写过这样的内容。 不,这样让他寒毛直竖、冷汗直冒的内容绝不可能是他写的。 「这是你的卖身契啊。」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她自然瞧见柳素真眼眸中所透露出的抗拒,但她可没打算心慈手软的就放过他,毕竟这对她来说可是一桩好买卖。 「假造书契、逼人为奴是要获罪的,轻则三年徒刑,重则流放。」柳素真瞧着她那气定神闲的模样,不禁气结,试图用皇朝律令吓阻她如同诈欺的行为。 只见明云舞在他的恐吓下依旧从容,丰润的红唇往上勾,一朵艳丽笑花在她的唇畔绽开。 「你要不要仔细瞧瞧这究竟是不是你的笔迹?」她好心情的建议道。 反正这样矢口否认的状况,她也不是头一回遇到了,姑且就当作他是被吓着了,所以认不出自己的笔迹,她就不跟他计较他的没礼貌了。 说起来,逼人为奴这样缺德的事,她是绝对不屑为之的,不过……趁人之危的事,她从来没有少做。 这身契真是他写、他签的,只不过当时他意识不清,她以救其命相胁要他签下卖身契。 闻言,柳素真素果真又定睛瞧了瞧那张卖身契,愈瞧他的心愈沉,脸上的神情也愈显沉重。 抿唇不语,他仔细回想着,然後脑海里顿时响起了眼前这个女人的声音— 「你想活下去吗?」 「想!」 「若是你愿意卖身於我三年,我就保证让你活下去。」 「三年太久了!」虽然脑袋已是昏昏沉沉,但血液中商人的天性还在,让他即便是在生死交关之际,仍不忘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 「那两年怎麽样?」 他讨了价,而那女人也毫无良心的还价。 「一年。」与人为奴是一种耻辱,一年的光阴已是极限。 「成交,那画押吧,喔对了,为了怕你反悔,卖身契你自己写……」 原以为这不过是一场梦,没想到竟是真实存在的。 想起这件事後,柳素真甚至想起对方在说出成交二字时,那眼神有多亮,还带着得意与骄傲。 那时的他心中恨意冲天,自是不愿就此死去,他要留着一条命,好为自己和亚冬报仇,这才会入了猎人的陷阱。 「你想让我做什麽?」忆起了自己的选择,柳素真不得不接受事实,不甘地看着她问道。 「你现在什麽也不能做,我要你先好好养伤,一个下不了床榻的人对我而言没有任何用处,是个废物。」她的语气很粗鲁,对他的不甘视而不见。 这样的脸色她瞧得多了,反正他记得他这个人属於她一年即可。 「你可真不知道修饰为何物。」他咬牙道。 他打出生便是富商之家、云州柳家的嫡子嫡孙,虽是行三,但待遇可不是庶兄长比得上的,一直是众星拱月,这还是他头一回被人嫌弃无用。 他向来以自己的好修养自豪,但凡遇到任何事情,他都能够轻松以对,可如今他真的气坏了,便连向来带着微笑的脸庞也挂上无法遮掩的怒气。 「我有说错吗?现在的你甚至不能自个儿起身,连照顾自己都做不到,难道不是无用之人?」 「等我伤好之後……」她语气之中那若有似无的轻蔑让人恨得咬牙,他忍不住想为自己辩解。 「放心,等你伤好了之後,你若有真才实学,我必不会觉得你是无用之人,我会让你没日没夜的替我工作,丝毫不浪费。」她的话听上去似在安慰人,但其实惹怒人的效用更大。 气极,柳素真瞪着她不说话。 谁不知道他们柳家在云州是数一数二的商户,而引领柳家登上如今地位的便是他这个当家,是以他不敢说自己能点石成金,但至少在商场上他还没败过,现如今还要他来证明自己有真才实学,真是太羞辱人了。 「你究竟是谁?」望着她那艳丽的容颜,他实在颇好奇什麽样的家庭会教养出这样的女儿。 闻言,她嘴角上勾,一字一顿的说:「玉荷坊,明云舞。」 她那清亮的声音中带着浓浓骄傲,意外适合她。 柳素真的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倒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无意间让传言中的奇女子所救。 同是开店做生意的商人,他很清楚玉荷坊做的是什么样的买卖,也很清楚玉荷坊的行事作风,所以他一直不认为主事者真是一名女子,他觉得应是更老练、更威严、有过历练的中年男子。 而她看起来的确太明艳也太年轻了,虽然眉眼隐隐透着一股狠劲,却也难以让人相信她是鼎鼎大名玉荷坊的支柱。 望着她,他更加怀疑她不过是个供人驱使的棋子,一个摆放在明处的箭靶。 他忍不住脱口说道:「你请主事者过来吧,我想跟他谈谈,有些事男人之间更好说清楚。」 听到他的话,明云舞的眸子倏地一眯,透着危险的目光笔直射向柳素真,明确表达她想要杀人的冲动。 似乎意识到她心绪的波动,一直在旁边看着不出声的方钦连忙抢上前一步,狠瞪了惹祸的柳素真一眼。 方钦好言好语地对着明云舞哄道:「不过是一个伤重且神智不清的人,为了他这样的人生气不值,你不是一直说想吃你表嫂做的雪花羹吗?我今儿个出门时,你表嫂说今天会做,就等我们回去,咱们快回家去尝尝吧。」 「真的?」活像是变戏法,一听到吃的,原本还显得阴沉不悦的脸色顿时宛若桃花盛开,明媚动人。 「自然是真的。」一颗吊着的心终于放下,方钦警告似的又瞪了柳素真一眼,这才半诱半哄的将明云舞带走。 第三章 望着那逐渐被门扉掩去的身影,柳素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这样看来该是他误会了,明云舞就是主事者没错,不过她也没必要这么不高兴吧。 但这些都不重要,他倒是该好好琢磨一下自个儿莫名成了奴才的处境,尤其主子还是那种性子,他该怎么应对? 不认帐? 那可不行,白纸黑字的卖身契就在她手上,他想赖也赖不掉。 那么真要甘心为奴吗?那他要复仇的事怎么办? 柳素真皱着眉头努力思索着,却听到方才那清亮的嗓音响起,从院子传来的,声音颇大,像是故意要让他听见。 「告诉老余,柳素真的伤已经好多了,那老参全收起来,用些次级药材替了就好,反正奴才罢了。」 对于这个小鼻子、小眼睛的交代,柳素真忍不住摇了摇头。他绝对可以肯定这女人是在用这种方式报复。 不自觉的,向来波澜不兴的他,竟然有了磨牙撕人的冲动。 冒着香气的羹汤装在瓷碗里头,那一片片像是雪片一般飘在羹汤上头的蛋花,光看便知入口即化。 明云舞转弄着手中的汤勺,欣赏地瞧着那雪白蛋花在羹汤里旋着,好不漂亮,硬是好半会舍不得吃下去。 「那汤是拿来喝的,可不是拿来瞧的。」秦圆圆没好气的说。 听了她的话,明云舞收回了有些飘远的心思,看向秦圆圆,脸上竟没了以往总挂在脸上的粲笑。 「怎么了,真被那个柳素真的话给戳着了?」秦圆圆爱怜地摸了摸明云舞的头顶,脸上尽是对妹妹的宠溺。 「也不是,就是觉得这世道还真是挺难的。」明云舞感慨道。 这世道总是拘着女人、禁着女人就罢了,就算真让女人阆出一片天了,可还是有人不认可她的能力,硬是认定她背后还有指使者。 本来她是觉得让人就这样误会也没有什么不好,可今天望着柳素真那一副不想跟她这个女人谈的模样,她心里窝着的闷火就愈烧愈旺。 他凭什么看不起女人?要知道,他这条命能捡回来,靠的可是她这个女人! 「瞧你这懒洋洋的样子,就知道你说的是违心之论,你就是被他给气着了。」秦圆圆笑道。 她刚嫁进方家时,对这个表小姐可是一见就喜欢,更爱缠着自个儿的夫婿听他说这奇女子的事。 因为知道的事儿多,便愈发佩服和心疼她。 「我才没有呢!谁会为了那男人瞧不起我而生气。」明云舞嘟着嘴,此时的她已完全没有在玉荷坊时那种精明干练和张扬的样子。 对她来说,方家人是她的家人,她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唯有家人对她而言是重中之重。 所以她不会把在外头的那一套拿来对待他们,在姨父、姨母、表哥和表嫂面前,她就只是一个受尽疼宠、爱闹爱撒娇的小女孩。 「既然不是为了他而生气,那你干么让老余把顶极薬材换成普通的?」秦圆圆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她的谎言。 那眉眼之间隐隐含着的讪笑倒让明云舞红了脸。 「我……」在对方那种了然于心的目光下,明云舞本来还想张嘴反驳,可话到了唇边又全数咽下去。 表嫂都笑成这样了,她再辩解也没用,她的确是对柳素真说的话不悦。 「傻丫头,这种话你也不是头一回听见了,我可从没见你这般在意过。」秦圆圆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 她又伸手触碰那碗雪片羹的温度,发现早已凉透,连忙挥了挥手让候在一旁的丫鬟给撤下去,温过了再呈上。 「的确不是头一回听了,兴许是因为明家的事让我烦心,我就是听不惯这些。」明云舞闷闷说着。 打从家产被族亲无理夺去之后,她便立誓要靠着自己的力量将她大房的家产全数夺回。 近年她的确是振作了,可谁知道她那三叔的女儿倒也挺有福气的,竟然攀了高枝成了皇子侧妃。 这下,就算她背后的靠山再硬,要无缘无故动皇家的人也行不通,因此一事,搞得她近来颇郁闷。 姨父和姨母不知道已经劝过她多少回了,说是她爹娘在天之灵,对于她的表现一定会觉得骄傲,她不用再执着于拿回那些家产。 可她就是不服气,即便她现在拥有的再多,也不是她爹娘留下的那些。 便是因为这样的不服气,所以当她透过小道消息意外得知柳素真即将遭难时,才会精心盘算了这一出戏。 她就是要在适当的时机让柳素真能为她所用。 云州柳家不仅是富商大户,跟宫里的贵人还有些关系,而她就要利用这样的关系来替自己办事…… 「其实你并非一定要这么为难自己的。」秦圆圆伸手包住明云舞的手,恳切的说道。 这句话不知道方家人已经跟她说过多少次了,虽然明知道云舞听不进去,可每每见着她这般逼迫自己时,他们还是忍不住心疼,一说再说。 「很累、很苦,但是值得。」回握住秦圆圆的手,明云舞拂去了脸上疲惫的神情,再次展开笑容。 她逼自己笑,不想让表嫂忧心。 「你啊……」秦圆圆的眉心蹙起,眸中带着一抹浓浓的不赞同。 知道这故作轻松的模样不过是不想让他们担心,于是秦圆圆又要开口再劝,偏偏话被打断了。 明云舞柳眉一挑,抢先一步说道:「看不起我是他自找麻烦,他倒还不知道,得罪什么人都可以,就是别得罪我这个小心眼的。」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种事她向来做得得心应手。 呵呵,敢看不起她,她倒要好好让他明白他自己有几斤几两重。 【第二章】 暖阳轻洒,在屋子里头将养了好些天,柳素真终于不再觉得浑身无力,于是他唤来明云舞拨给他的小厮,让小厮将躺椅置于院子里的参天大树下,便于他往躺椅一躺,好晒晒阳光,让自己的身子恢复一些生气。 他才刚安置好自己,连旁边小几上的热茶都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便见月洞门外鱼贯走进来一群人。 一落落的帐册被搬进柳素真暂居的厢房里,搬着册子来的管事面无表情,对着正在晒太阳的柳素真冷声道:「我是玉荷坊的何管事,这是咱们东家交代我给你搬来的,你好好看看。」 想起方才被送进屋子里的成叠帐册,柳素真眉头一皱,完全摸不清那明云舞在玩什么把戏。 要知道,一家商铺最重要的命脉除了客源,就是帐册,他虽不敢说自个儿过目不忘,可只消瞧完这些,这玉荷坊的虚实便让他知晓个七七八八。 这明云舞竟然就这样大胆的将这些帐册拿给他瞧,究竟是在盘算什么? 「这都是要让我看的?」 「废话!」何管事冷嗤一声,接着没好气的说道:「要我说也不该让你一个外人来看这些,更何况听说你没签死契呢,但东家的交代我也不能不听。」 何管事在明云舞的手下做事已有几年,向来沉稳忠心,虽然他不赞同明云舞的举动,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对柳素真颇为不满。 他就不懂了,东家为何要这般善待眼前这个除了有一张俊脸之外,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不但花了大把银子替他驱毒治伤,还把玉荷坊的命脉都摊在这男人的眼前。 迎向何管事那不友善的目光,柳素真暗自沉吟了会。 想来这何管事没把他的名字跟云州柳家的家主连结上,这才会用这种看落魄小子的眼神看着他,对此他倒不以为意,比起来他更好奇明云舞这么做的动机。思及此,柳素真生生忍住了心底的好奇,扬声拒绝道:「这些东西我不能看。」 虽然他对明云舞感到好奇,更想探究玉荷坊的实力,可他虽是商人,但向来自诩为君子,又怎能藉此挖掘他人的秘密。 「果真被东家给料中了。」听到这话,何管事的脸色好了些,至少这小子是个懂规矩的。他挑了挑眉,又道:「东家说了,这帐册里头有古怪,她让你看你就看,不必顾虑太多,但若你没把握找出其中的古怪,不能证明自己的用处,那么就去咱们城外的矿场当一年苦力,这笔生意虽是咱玉荷坊亏了,不过愿赌服输,咱东家不会怨你。」 第四章 真狠! 柳素真听到明云舞开出的条件后,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的。 他真的小觑了明云舞那个女人,无论她的能力为何,可至少她能将他的心思摸出个七八分。 从何管事代传的话听起来,怕是明云舞早知道他会拒绝,所以才打算用激将法让他违背自己的原则照做,亦是认定了他不可能选择劳役生活。 望着何管事那笃定的眼神,柳素真心中突然起了一阵反感。 是,他的确很想报仇,在静静细思了这几日之后,他也知道以罗致远的心狠手辣和肖天恩的心思缜密,既然他们敢这么做,自然已经谋划周全,兴许后面还有别的招打算对付他。 如果他在这个时候回去,无异于将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他并不怕死,却怕自己的鲁莽会打草惊蛇,真让亚冬含恨九泉。 所以在暴怒之后,他早已决定徐徐图之,而躲在玉荷坊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可即便身体为奴,他也不想违背自己的原则变成心灵都为奴。 矿场就矿场吧,去劳动劳动筋骨,让自己的脑袋清醒清醒也不是一件坏事,所以他不打算碰那叠帐册。 他虽好奇,可是久浸商场,自然知道凡事总要付出代价的,再想起明云舞那双 慧黠灵巧、总带着i的眸子,又聪说玉荷坊和诸多贵人有牵扯,他便决定明哲保身,省得以后他不用当奴才了却因为知道太多事而走不开。 「我不会看那些帐册的。」他重申一次。 「你竟然宁愿矿场当劳役?」听到柳素真的决定,何管事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一双利眼再瞧了瞧他那重伤之后略显单薄的身子,满眼的不敢置信。 「是啊,欠了债,总要还的。」虽说卖身是身不由己,可既然他那为期一年的东家给了他选择,他自然毫不客气地照心意选择了自己想要的。 一双眼睁大,何管事用一副「你疯了」的表情瞪着他,但见他丝毫没有想要改变心意的模样,反而如老僧入定一般气定神闲,当下恶狠狠的说了一句「不识抬举」,便气得拂袖而去。 望着何管事那气愤离去的背影,柳素真兀自思索了起来。 若是明云舞真如传言中那样精明,那么她势必不会没有目的的救他,更不会白白将玉荷坊的根底摊在他面前,那既然她是有所图的,他就必须要弄清楚她所图为何。 闭上了眼睛,柳素真轻抿的薄唇稍稍往上拉了些,既然他报仇之事得好好筹划一番,那么他待在这里看看明云舞究竟有什么打算又何妨。 要去当矿场苦役啊…… 如果让以往那些总是奉承着他的人知道了,只怕云州那块地方就要翻天了吧。 微风轻拂,将那池岸边的杨柳吹得随风乱舞,明云舞眯着眼欣赏那杨柳轻舞的风姿,可显然她的心思不在上头。 即便桌上已经有丫鬟布上的一盘一盘糕果点心,又已经沏上了一壶冒着白烟的香茗,但向来热中美食的明云舞却对眼前那些糕饼视而不见,兀自发起呆来。 「小姐、小姐……」丫鬟采田将最后一碟酒酿梅子给摆上了桌,这才发现自家主子神游太虚去了,连忙轻声唤道。 只见明云舞虽是回了神,但整个人仍木木愣愣的,看着采田的眼神还是透着一丝迷糊。 「小姐,您是怎么了?」采田担蓦的问。 一大早,打从何管事来回过事后,向来精明的主子就变得不对劲,不是没来由的生着闷气,要不就是坐着发呆。 她从没见过自家主子这样,于是忍不住踰矩询问。 「没事没事。」总算真回过神来的明云舞一见采田那满脸忧心的模样,连忙装作无事的样子,浑了挥手说道。 「小姐,您要是有什么心事,可以说出来让奴婢替您分担。」虽然主子口口声声说自个儿没事,可从没见过主子这样失常的她还是忧心忡忡,忍不住开口劝说着,就怕主子闷坏了。 「她这个见钱眼开的,最大的烦恼就是赚的钱不够她当炭烧,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烦恼?」 听到这样带着蔑视的言论,护主心切的采田自然有些不悦,她飞快抬头看向来人,原要喝斥的话却在见到那人时全咽下了。 眼前这贵人她是见过的,更知道此人自己惹不起也不能惹,毕竟自家主子还多有要依靠这贵人之处。 想到这,她随即收敛不悦神色,连忙斟了一杯茶置于桌上,接着便像木头人一般伫立主子身后,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言。 没等三公主轩辕玫再次开口讥讽,明云舞已经收拾好心情看向来人,也不起身相迎,只是随意指了指身旁的石凳子,淡淡说道:「坐吧。」 「好些日子不见,你那死人性子倒是一点没改。」没有受到热情招待,轩辕玫也不以为意,自顾自地坐下,端起热茶喝了一口。 身为皇家公主,打她呱呱坠地的那刻起,谁见了她不奉承,也只有眼前这个女子,第一次与她相见就是这样冷冷淡淡的,一点讨好亲热的意思都没有,别人觉得明云舞无礼,可这样的明云舞偏偏就是对了她的味。 所以即便每次见面都让明云舞给气得牙痒痒的,但只要逮着机会,她还是会低调出宫来方家,就只为与明云舞斗嘴几句。每每从这离开,当夜必是睡得无比舒心,只可惜她贵为公主,要出宫门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这回她好不容易逮着父皇为事苦恼,这才半撒娇、半耍赖地讨了这个差事,让她有借口可以来找明云舞。 昨夜才得的口谕,今儿个她就忙不迭的来了。 「许久不见,你那矫揉造作的样子,不也同样没改。」明云舞斜睨轩辕玫一眼。 来而不往非礼也。 别说是什么公主皇子的,就算是天皇老子让她吃了亏,她也会明里暗里地想尽办法给讨要回来。 「你的口才还真是见长啊。」被嗜了一句,轩辕玫没有摆起公主架子,只是冷冷地刺回去。 「彼此彼此。」她冷哼一声。 瞧她柳眉斜挑,冷言冷语,那高傲的模样简直讨打嘛。 凤眸瞪圆,眼看轩辕玫就要发怒,侍立一旁的采田只觉得背脊一阵发凉,额上已经冒出了豆大汗珠。 偏偏明云舞却还是波澜不兴的模样,双眸照样直勾勾地望着轩辕玫,那眼神绝对称不上是友善,可那骄傲和不屈却让轩辕玫蓦地消了怒气。 「算了,早知道你是这种性子,和你生气不过是白费气力。」轩辕玫败下阵来,开始进攻桌子上的糕点,一口一个,丝毫不客气的大吃起来。 「有你这样饿死鬼投胎的公主吗?」眼看着轩辕玫以那秋风扫落叶的姿态将桌上点心扫去大半,明云舞没好气的说道。 话落,她却不忘贴心的送上一杯温茶。 「怎么,吃你几块点心就心疼吗?」明知明云舞那张牙舞爪的面貌之下,其实藏着一颗温软的心,也知道她是怕自己吃快噎着了才会送上这杯茶,可她就是忍不住要用带刺口气说话。 「不是心疼点心,」勾唇冷笑,明云舞斜睨轩辕玫一眼后才淡淡说道:「我是怕你若死在这儿,只怕这里要被你父皇给铲平了,到时赔上我那些银子不算,连方家也给连累了,这事怎么想都不划算,所以我赶紧奉上这杯茶,免得折损了你这金枝玉叶还拖累一干无辜人。」 「你这嘴可真臭。」这个口齿伶俐的丫头,怎地就是不饶人呢。 「那你还这么爱来闻臭。」 狠瞪了明云舞一眼,过了瘾的轩辕玫面色一整,一副要谈正经事的模样。「行了,比口舌我是比不得你,只不过我今儿个来倒是真有事。」 「什么事?」 「听过云州柳家吧?」 「云州柳家在咱们天都皇朝可说是赫赫有名,自然听过。」听到轩辕玫突然提起柳家,明云舞的心蓦地漏跳一拍,但面上却是半分不显,只是拨弄起盘子里的杏仁酥,状似不在意的样子。 「柳家在云州扎根五代,在商场上的根基颇深,更有稳定皇朝商事的作用,可如今这一代的家主却在日前无故失踪,消息传到我父皇耳里,我父皇有些担忧。」 「喔。」听到轩辕玫这么说,明云舞只是事不关己的低应一声,便又自顾自地拨弄食物,不发表意见。 第五章 「我父皇本想放出宫里的探子去找人,可又怕动静太大,若是让什么人多想了,节外生枝可就不好,这才转而想动用民间力量找出柳素真的下落。」 其实她父皇会这么关心柳素真倒不是两人真有什么交情,只是柳家的财力雄厚,政商两界都有关系,这么莫名失踪,的确教人不安。 再者,宫里也有当妃子的柳家姑娘,虽说那嫔妃不算多得宠,可毕竟伺候她父皇有些时日,那嫔妃忧心失了柳素真这个依靠后,在宫里会更加施展不开,自然在她父皇耳边吹了枕头风。 总之就是这些林林总总的因素相加,才让她父皇对柳素真的失踪上了心。 「嗯。」闻言,明云舞脸色不变,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她没有显现半点心虚,更不言明柳素真其实人就在她铺子里,还卖身给了她。 「就这样?」得了这样不痛不痒的反应,轩辕玫还当真有些不悦了,连语调都拔高了一些。 面对她那激动的情绪,明云舞的回应依然平淡。「不然我该怎么样?天下之大,莫非皇土,若是皇上都找不到人,我区区一个姑娘家能怎么办?」 「我的意思是,你素来消息灵通,那么这笔生意你接是不接?」知道她向来极爱赚钱,轩辕玫便以利诱之。 「这……」 「若是你能在一个月内找出柳素真的下落,我父皇的封赏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这个条件若换在从前,明云舞或许还会有点心动,可如今她赚再多钱也不见得能扳倒皇亲国戚,她更不觉得皇上会因此答应让她动皇子侧妃,那这样她接这单一点意义都没有。 其实她不是这么爱钱的,她想讨回的是正义。 想到她的亲叔叔们,还有那些族亲们,他们竟然能无视血缘之情,为了争夺完家产后怕她反悔,便想了法子赶走她,不理会她一个十二岁小孤女要如何在外生存,即便身上有钱也不敢随便拿出,就怕成了别人眼中的肥羊而丢了命。 那样的无情,她永生难忘,更自觉若不复仇便是愧对向来疼爱她的爹娘。 眼见明云舞的眸子中没有那种财迷听到有银子可赚所迸射出的光芒,轩辕玫只能再接再厉的道:「除此之外,或许我还能求得我父皇额外的恩惠,让你拿回属于你的家产。」 虽然了解得不是很详细,可是她也知道那明家一直是明云舞的心病,所以她以为这样的条件必能吸引明云舞。 满心的希冀却在见到那对波澜不兴的眸子时,顿时化为乌有。 其实她可以以公主之姿命令明云舞为她做点什么,偏偏她最不希望用权势来得到明云舞的帮助,因为她知道,若她真这么做了,两人的友情也就毁了,以后她想再来找明云舞斗嘴就不可能了。 「其实只要皇上吩咐一声,民女自当倾力而为。」在沉默片刻之后,明云舞好听话说得极溜。 「是吗?」这话别说轩辕玫不信,她甚至怀疑明云舞自己信不信。 但她没有再对这件事多说什么,甚至敛去了急切的神色,倏地又成了那个爱与明云舞斗嘴、耍嘴皮子的娇公主。 多说无益,毕竟以明云舞的个性,若是她想做的,自然会去做,若是她不想做的,就算别人磨破了嘴皮子,她也不会去做。 今日虽说她是有任务在身,父皇才愿意放她出宫,不过她已经尽力了,剩下的时间可算是她的了。 思及此,轩辕玫兴匆匆提出邀约,「今日便是十五,湖畔观月的画舫热闹得很,等会儿咱们也去租借一艘吧。」 「下回吧,我今儿个身子不舒服。」 「你究竟是怎么了,这般懒洋洋的模样,着实不像是你。」 「没事,许是昨夜发了恶梦,睡得并不安稳,这才没什么精神。」 「请大夫了吗?要不我让人去传个太医来给你把把脉?」对于明云舞这个朋友,轩辕玫是真的放在心上,一听见她身子不适,方才那被拒绝的不快顿时消失无踪,随即关心起她的身子。 「不用了,等会再歇歇便可,想来无大碍。」才说着,明云舞抬手掩住了粉唇,大大打了个呵欠。 「好吧,既然你这么累了,我便自己去游湖,若是你睡了片刻觉得好些了,自可再来寻我。」轩辕玫倒也知情识趣,一见明云舞那毫不遮掩的疲累模样,自觉的起了去意。 「嗯。」明云舞轻轻点了点头,正要起身相送,没料到脚步虚浮、身子轻晃了两下。 「小姐!」她的不适自然没有被向来忠心侍主的采田所遗漏,只见她惊呼了一声,连忙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自家主子。 「别送了,咱们之间哪需要这虚礼,你快去歇息吧。」轩辕玫说罢,也不等明云舞再说什么,便迳自朝明云舞摆了摆手,自顾自的离去。 明云舞望着那逐渐远去的身影沉吟了好一会,接着像是想通了什么,顾不得自己满身的疲惫,立刻朝外走去。 「小姐,您这是要出门吗?不是身子不适吗?怎不歇歇。」 「不,我得去见见他!」 她是想过利用政商关系良好、在宫里有靠山的柳素真,却没想要真跟帝王扯上关系,更不知道柳素真竟会如此受朝廷重视,虽说她是筹谋许久才得到柳素真的卖身契,可便是她再报仇心切,若是有一丝一毫的可能会连累到方家,那么她都不愿冒险为之。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您要是有什么事要交代,让奴婢去递话便可,何必亲自前去?」眼见主子愈走愈急,采田的心也跟着焦急起来,连忙出言相劝。 「不行,我得自己去玉荷坊见他。」虽然她很想任性妄为,很想不顾一切地实行自己的计画,可是不行,她绝对不能连累方家。 本以为自己的计画天衣无缝,但轩辕玫的到来还是让她意识到自己太过天真和愚蠢,或许她真的不能再一意孤行,若拖累了方家可不好。 院门口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柳素真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只见明云舞宛若一阵风似的刮了进来,不一会就站在了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瞧着他却不说话。 柳素真先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接着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如今的身分已经不同,于是他缓缓起身,挺直地站在明云舞面前,虽然不至于像一般仆佣那般诚惶诚恐,但仍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等待了半晌,明云舞依然没有开口说话,他只好率先打破这样的沉默,用温润的嗓音说道:「主子若有任何吩咐,让人来说一声便是,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你可以离开了。」没有任何赘言,明云舞只是用清冷的声音淡淡说道,接着便打算转身走开。 她现在就如同逼他签下卖身契那时一样,任性妄为。 柳素真那宛若两把飞剑的剑眉往眉心聚拢,略一思索,便冲着她的背影说道:「虽然我不敢称自己是谦谦君子,可也懂得什么叫作一言九鼎,既然我签了卖身契,那么这一年内我不会离开。」 开玩笑,他都已经做好要在这儿沉潜一年的打算了,结果她人一出现,三言两语就想打坏他的计画。 她的任性让人叹为观止,也让他忍不住生了怒,原本幽深若黑夜的眸子难得的掀起波澜,带着一抹怒气。 「我既让你离开,便会将卖身契双手奉上,至于你这阵子欠下的医药费,我也不和你计较了,总而言之,今日你离开了这里,咱们便两不相欠了。」她淡漠的说道。 以为自己计画得很好,不料却牵扯出皇上的重视,为了避免牵连,她只能快刀斩乱麻,从这里将两人的关联切断,至于明家的事,她往后再徐徐图之,亦无不可。 「果真是个任性的姑娘。」望着她那冷然的脸庞,柳素真的批评也很直接,没有半分遮掩。 「用不着你管。」做了笔亏本买卖,明云舞的心情自然不好,向来挂在脸上那抹恰到好处的笑容更是完全没了踪影。 「我可以不管你,但我不能就这样离开。」 她冷冷地望着柳素真,对他的不屈不挠感到不解。「怎么,真这么舍不得走?」 都说要归还卖身契,让他得回自由之身了,且既不用看帐,又不用做苦力,她不知道他究竟还有什么不满。 第六章 「在下并非让人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之人。」 「别说些文诌诸的话,你到底想怎样?」 「既然卖身一年,那么我便待上一年,我不想授人以柄。」 「这会儿我让你走,你倒是不想走了?」真不知道他这番心境转折从何而来,她明明还记得他醒来那日,当他得知自个儿签下了卖身契时,那副不敢置信、不能接受的样子。 明明是极度不情愿的啊,怎么现在能走却不走了,他这演得是哪一出? 「是啊,在这儿有吃有住,环境清静,在下着实不想离开。」他这话也没说错,住这的好处挺多。 虽然玉荷坊座落在喧闹的街市之中,可是难得的是这座后院的地理位置,小径巧妙的通连普陀山山脚,晨起时甚至能听到远处传来的诵经声,倒是能让人清静不少。 这院落里的摆饰所费不赀就不说了,光是这闹中取静的巧思,就足够让人对她刮目相看了,至少证明她不纯粹是一个骄傲任性的小姑娘。 「敢情你是把我这儿当客栈了?」 「如果在下记得没错,是你让我签下卖身契的。」 「现在我反悔了,不行吗?」护牙切齿道。 「就许你能反悔,难道我就不能改变心意?」挑着眉头,柳素真居高临下的望着这个几乎矮了他半个头的娇小姑娘,暗讽她的霸道。 「我这儿庙小,容不了你这尊大佛,你快快离去,别为我招来麻烦。」知道自己这么说已是有点示弱,可是心急万分的她顾不了这么多,一心只想将这个自己招来的大麻烦给扫地出门。 「原因呢?」站得有些累了,柳素真索性从容自在地坐了下来。 这会儿换成明云舞得低头看他。 瞧着他那仅用素色发带束起的头发,即便是那么简单平凡的东西用在他身上,仿佛都散发出光华似的。 明明落了难,依旧是那么泰然自若,就像一切仍是掌握在他手中似的。 思及此,本就心绪不佳的明云舞自然更加烦躁。 「没有什么原因,就只是我忽然看你不顺眼,所以不想再花钱养着你了,你最好有多远走多远,我不想因为你而惹上麻烦。」没那么多心思和他磨蹭,她的语气十分急切。 赶他走,其实她很肉疼。 想起那像流水般花出去的银子,包括事前的谋划、事后的药材,尤其那老参,前前后后至少花了她上千两银子,结果全如竹篮打水,一场空。 「谁来找过你了?」柳素真瞧得出她的烦躁,原是不解为何她态度大变,听完她的抱怨之后,一细想便知症结点在哪。 「皇上!」要不是那个人是她惹不起的,她又怎么会轻易放弃。 「所以你就胆怯了?」语气故意带着不屑,但其实柳素真自己也颇讶异,他竟能得到皇上的关注? 听到胆怯二字,明云舞蓦地抬头,一双晶亮眸子狠瞪着他。 很好,他总能用最简单的言语挑弄起她的怒气。 深呼吸……深呼吸…… 明云舞抬手朝着旁边的采田说道:「拿来!」 眼见明云舞的脸色愈来愈黑,采田心中才暗呼一声不妙,可谁知道矛头立刻就转向了她。 这么突然的索讨,让向来机灵的采田愣住了,只能傻傻地看着自家主子。 「把那个奴才的卖身契拿来。」明云舞咬着牙说完。 她才见采田拿出了柳素真的卖身契,不等采田摊开,便一把抢了过来,接着粗鲁地塞进柳素的手中。 她低声喝道:「滚!」 不知是不是真的气坏了,在喝斥完之后,明云舞便觉得眼前一片黑雾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她袭来,转瞬之间将她淹没。 下一刻,明云舞便整个人软倒在地。 【第三章】 「小姐、小姐……您醒醒啊!您这是怎么了?」 虽说这声声的叫唤称不上是鬼哭神嚎,但那因惊慌而扬高的声音还是让柳素真听得眉头直皱。 「闭嘴!」他忍不住低喝一声,接着便将明云舞给拦腰抱起。 他倒没想过一个总是气势凌人的姑娘抱起来这么轻……思及这样一个纤痩姑娘竟是大名鼎鼎玉荷坊的主事,他还是觉得颇难相信。 不过现如今无论她有何盘算,她终究救过自己一命,他不能见死不救。 「还站着做什么,快让人去请大夫。」一边抱着明云舞往厢房走,柳素真一边指挥慌乱的采田。 这时的采田早忘了对方也是下人,赶紧遵命行事。 采田回来的时候,明云舞已经被安置在床榻上,她连忙替主子摘下头上那些金灿灿的首饰。 柳素真这才有机会看起清那张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脸庞。 没了那些夸张首饰陪衬,向来让人觉得强势的明云舞顿时柔弱不少,更多了几分清秀可人的味道。 不过他没继续打量,他深知女子名节的重要,不等采田发话,他便迳自退去了花厅,却也没有离去。 柳素真泰然自若地给自个儿斟了一杯茶,沉思了好半晌,直至花厅的帘子被人掀起,这才回过神来。 是方钦偕同老大夫急急忙忙的进来,想来采田也通知了方钦。老大夫年迈,几乎是被人半搀半拖的进屋,进了屋子还直喘气,半晌没回过神。 柳素真见方钦还想立刻将没喘过气来的老大夫往内室拖去,忍不住开口道:「方少爷不用着急,小妲并无大碍。」 因为自小练功,他对于医理略有涉猎,方才已经先为明云舞把过脉,虽然脉象略显虚浮,但也不是什么太大的毛病,该是这阵子太过疲累,好好歇个几天也就能够疫愈了。 「你懂医理?」方钦正着急呢,但见柳素真说得挺有把握的,他那一颗高悬的心也稍稍放下些。 「略通一二。」 「那便好。」虽然还是有些不放心,但转头见老大夫还没回复过来,方钦也只能按捺下心头的忧心,扶着老大夫坐下,让下人奉上香茗。 等安排妥当了,方钦才对柳素真道:「柳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柳素真虽然诧异于方钦对他的称呼,仍大方地点了点头,随着他走出去。 这座小院子看得出来是着人精心打理过的,偌大的园子里种了许多四时花卉,四季风景各有千秋。 柳素真负手而立,并不急着说话,一派气定神闲。 相形之下,方钦倒是显得有些急促,仿佛有话却不知怎么开口。 好一会,他终于打破沉默,开口便是歉意。「柳公子,这阵子是我们玉荷坊怠慢了你。」 柳素真挑了挑眉,倒不懂这对表兄妹究竟是怎么了?明明先前还非要他履行卖身契,可如今怎么一个两个通通想抹去这件事…… 啊,对了,明云舞先前有提到皇上,可他虽在商界颇有势力,还有一个在宫里当妃子的姑母,但终究只是一商贾,有可能引起皇上的关注吗? 好吧,虽然机率不大,但兴许皇上有皇上的考虑,可无论如何,他暂时不打算更改自己的计画。 「方公子客气了,既是我自愿签下卖身契,自该履行,没有什么怠慢之说。」 「其实我也知道,当初柳公子会签下卖身契并非自愿,只是云舞做事向来任性不听劝,说了只会更引她反感,当时我才没说什么,可这两日云舞到底知道这事做得过了,所以才答应归还柳公子的卖身契,还请柳公子别见怪。」 这阵子外界的动静他多少有些听闻,知道皇上私底下让人找出柳素真,也知道柳素真的妻子一样透过各种关系在找他。 说起来柳家那边没什么好怕的,虽然柳家的势力不小,可他们玉荷坊也不是省油的灯,背后一样有靠山。 但若事关皇上,那就棘手了。 他已经从采田那知道表妹想归还卖身契的事,想来以表妹对他们一家的看重,定是因为怕事情牵扯到皇上而连累方家,才会有这举动。 对于这样体贴的她,他自然更加心疼,再说如今以皇上对柳素真的看重来观察,柳素真要重新站起来自是不难,他可不希望柳素真成为明云舞的敌人。 「我说了,没什么好见怪的。」柳素真的语气虽是有礼,却显得冷淡。 方钦听得出来,不免叹了口气,「其实,若非有不得已的苦衷,云舞又怎会做这样的事,还望柳公子大人有大量,宽看她这一回。」 「她的苦衷是什么?」柳素真顺势问出口。 第七章 不单单是因为好奇,更因为他是天生的生意人,从小便被人教育凡事都有价值的观念。若是他能知道明云舞要的是什么,那么便可以交易,彼此各取所需。 「柳公子这个问题未免太过无礼了。」方钦虽想替明云舞避去麻烦,但前提是在不伤害她的情况之下。 现在柳素真这样大剌剌的探问隐私,他怎可能再以礼相待。 「我想知道她之所以千方百计的救了我,想得到的究竟是什么?」迎向方钦那带着责难的目光,柳素真的态度依旧磊落,并诚实将心中所想都说了出来。 「我并非想探究她的隐私,而是想知道她到底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毕竟我也有想请她帮忙的地方,如果我们二人可以合作,那不是一件好事吗?」 老实说,在听到柳素真这么说时,方钦是有些心动的。他想,若是能得柳素真的相助,那么明云舞要对付明家可能会顺利得多。 但转念一想表妹那掘强性子,他随即收起了心思,「实不相瞒,事关云舞的隐私,我不方便代她决定,不如等到她好转些,再请你自己与她详谈可好?」 「自然可以。」柳素真点了点头。 方钦一番话本在情理之中,虽然心知照明云舞执抛的性子,两人要谈妥势必更加困难,可这件事本就该两相情愿,他也不好为难。 见柳宝那一副通达事理、心绪不生变医子,,然后从怀里掏出了方才采田交给他的卖身契。 方钦双手抬高递交,态度诚恳。「这个还请柳公子收下,至于其它的事,自可压后详谈。」 既然皇上那么重视柳素真,他们总不能真那么不长眼的将人视为奴仆呼来喝去的,自该当成上宾款待。 柳素真淡淡撇了眼方钦双手捧上的卖身契,并不接受,只是说道:「这个我暂时不能收,还请你物归原主。」 恩未偿尽就先收卖身契,不是他做人的道理,即便他一开始是被逼的,也不能否认这件事的存在。 更何况以他现在的境况,断不可能拿出大把银两来赔偿明云舞的损失,他可不想这样欠人恩情,再者,如果他猜得不错,以肖天恩缜密的心思,没看到他的尸体前不会相信他已死,这些日子定会派出大批人马来寻他。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既是如此,从来与他没什么瓜葛的玉荷坊倒是个好地方,让他可以调养好身子,再筹谋好一切。 如果就这么毫无准备的回到柳家,压根搞不清楚还有谁被肖天恩这个主母给收买了,无法连根拔起,他便得随时准备再去一条命,还不如窝在玉荷坊。 「这……」见柳素真面带坚持,方钦颇感为难,他担心若是有一日风声传出去,而柳素真翻脸不认人的反咬一口,那后果可就难以善了了。 「方兄不用担心我使坏,怎么说你们都是我的救命恩人,况且我会遭此难是因家中小人作祟,若想东山再起还得多方谋划,说不定还要靠你们帮忙,自是不会再为自己树立敌人,不是吗?」 那话语听起来是何等的晶落,倒是教方钦有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报然,于是他连声道歉,这才在柳素真的面前招来了专职替玉荷坊办事的几个管事仆妇,当面交代要好生款待这名贵客。 空气中带着一股浓浓的松墨香,一件粉色短袄搭配上简单儒裙,虽是中规中矩的穿搭,却也衬得肖天恩清丽可人。 将「天」字的最后一捺写完,审视了好一会自个儿写的字后,她才满意的收笔,将之递给随侍的丫鬟。 任由丫鬟们忙着收拾桌案,她则踩着款款步伐穿过了珠帘,在丫鬟仆妇的簇拥下往待客的花厅走去。 打帘的丫鬟一见到她,便毕恭毕敬地行了礼,并利落打起门帘,让她走进去。 「来了?」一进门,肖天恩只是淡淡扫了坐在桌子前品着香茗的罗致远一眼,接着轻巧比了个手势示意大丫鬟冬杏赶人。 一群丫鬟仆妇在冬杏的指挥下鱼贯走出花厅,而最后一个离开的冬杏一等打帘的丫鬟放下帘子,便守在了外头,不让有心人靠近偷听。 好不容易等到花厅里头再无其它人,肖天恩这才几步上前,缓缓在罗致远的身旁坐下。 「找着了吗?」等不及罗致远替她斟茶,她一坐下便急急忙忙问道,没有了之前的从容模样。 随着时日一天天过去,她那颗悬在半空的心仿佛被一根瞧不见的绳子勒紧了似的,老吊着,怎么也放不下心来。 「还没找着。」见她如此心急,罗致远倒也干脆说道。 相较肖天恩的焦急,他的表情反而平静,仿佛一丁点也不着急。 「怎么还没找着呢?照理说他中了毒又受了伤,即便咱们一时失手让他逃了,可他又能逃得了多远?」一听他说还没找着,她实在不得不慌乱起来,说起话来也急促许多。 一个人就这么平空消失,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别急,我倒认为找不着不一定不好,兴许他是不知死在哪个角落,或者让野兽给啃光了。」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肖天恩沉着脸,果断地说道:「这柳家是什么人家你不会不知道,多少宗亲族老虎视眈眈的瞧着,我要是再交不出柳素真的尸体,只怕也要镇不住场面了。」 这个家主的位子不知有多少人瞪大了眼瞧着,虽然她放出了自己已有身孕的消息,可还是有不少人觊觎这个位子。 如今已经有几个管事不太搭理她的指派,更别说那些有能力也有人脉当上家主的族亲。 她本盘算着赶紧找到柳素真的尸首,接着办丧事、守孝,只要这么一担搁,等她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那么这孩子无疑就是最正统的家主继承人。 到时候孩子还小,这偌大的柳家还不是由她做主? 可若现在不能找到柳素真的尸首,不能证明柳素真死了,那么事情就棘手多了,只怕到时候那些族老会认定柳素真是失踪,然后先选一个代理家主,之后就算她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了,只要代理家主一直拿柳素真失踪当借口,慢慢鲸吞蚕食掉柳家家业,她想再挽回便难了。 那么,她筹谋了那么久的事,只怕就要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了。 更别说若是柳素真没死,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别急,愈到这个时候,咱们愈要稳住。」瞧着肖天恩忧心忡忡、心急万分的样子,连平素的镇定都没了,罗致远心疼地开口安抚。 「稳住?!」肖天恩的音量提高了很多。 他可知道她是提起多大的勇气才同意让他这么做的?要不是为了肚子里这块肉,她不见得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 她与柳素真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成亲,虽说柳素真待她不错,夫妻俩相敬如宾,可柳素真却不曾像罗致远那样小心呵护的待她,给她心灵的温暖。 所以她动心了,在总是离家行商与对她呵护备至的两个男人之间,她自私地选择了后者。 她不是没想过和离,可她没有说得出的理由能说服人,况且以柳素真的骄傲,加上肖柳两府的脸面,柳素真压根不会答应和离这种事。 所以,在这个礼教杀人的年代,她让自己狠下心来获得自己想要的。 她铤而走险,和罗致远谋划了这一出戏,利用柳素真对她的信任,在他带她去普陀山礼佛并在厢房休息时,她在他的茶水中下了药,并狠狠砍了他几刀,原本打算将现场布置成强盗杀人的样子,可偏偏他的长随亚冬发现了,强行带走受重伤的他。 幸好因柳素真重伤,亚冬跑不了多远便让她跟罗致远追上,他们赶紧联手解决掉亚冬,可偏偏在两人松了一口气之时,回头才发现柳素真不见了,只留下一地的血迹。 他们循着血迹来到一处山崖之下,但终究什么都没有找到。 没有了尸首,他们还是特意布置成强盗杀人的样子,偏偏族里那些老顽固嚷着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烦透了。 「别急,我会找到的。」伸手握住了她那明显在颤抖的双手,罗致远心疼不已,连忙低声安慰。 「可我就是担心。」抬起已经泛红的眼眶,肖天恩怔怔地望着他那温柔凝视自己的模样,心念一动,整个人已经投入他的怀抱之中。 第八章 这个男人给她的温暖让她贪恋,让她纵知做下这事,死后只怕要下阿鼻地狱,她仍是不悔。 「相信我好吗?以他负伤又身中奇毒的情况,纵使我们一时大意让他自行跃下山崖,他也断断没有活路可走。」他轻哄着。 他没说的是,就算柳素真真的还活着,他也会倾尽所有让其变成一具尸体。有些事一旦开了头,除非做到最后,否则谁也没有退路。 望着肖天恩,罗致远的眸中倏地闪过了一丝阴狠,为了得到这个女人,什么事他都肯做也愿意做。 把玩着手中的串珠,明云舞偏着头看向柳素真,眼中明显带着不耐烦。 她真搞不懂,明明她都已经宽大为怀的不计较自己在他身上浪费的银两了,为何他还要这样纠缠不休。 可恶!真不知道他还想在这里白吃白住多久? 要不是顾及皇上对他的重视,她还真不耐烦理他,着实想把他先轰出去了再想后续。 自然瞧出了她对他的不耐,对于她这种个性,柳素真早有领教,也不甚在意,依旧挂着淡淡浅笑,静静的打量她。 这次生病,虽然不是什么大病,却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清减了一些,张扬的感觉也淡了不少,反而让人觉得顺眼多了。 「你究竟想怎么样?还特地让人唤我来。」她语带不悦的说。 虽然他的目光清明,打量她时并不会让人有厌恶感,只是这么一直被人盯着瞧,饶是像她这样毫不在意旁人目光的人,还是有点不舒服。 他直言道:「我想知道你背后的故事。」瞧着她好一会,他觉得跟她这种性子的人说话不适合迂回,要单刀直入才行。 「我没必要告诉你。」 「或许那是必要的,因为我想跟你合作。」 「我不想和你合作。」 「不对吧,如果不是牵扯到皇上,我想你会将我利用到对你没价值为止,而且毫不手软。你敢说我身上没有你想要的东西吗?」虽是问句,但他早肯定了这想法。 就这几天观察下来,他发现她压根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若是真的无所求,只怕自己就是死在她面前,她都懒得动动手指。 抬眼看了看他,她冷静道:「你想多了。」 他说的的确是事实,可就算被他说中了又怎样,她还是不想理会他,更不想处于被动。 再者,她实在很不喜欢他脸上那抹从容的笑,仿佛什么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可她偏偏不想如他的意。 柳素真知道她是个固执的女人,为了让她正视自己,他也只好下狠招。 他轻扬嘴角,说道:「你觉得如果我告诉皇上,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待在这里,你觉得会怎么样?」 这是威胁,而这样的威胁让明云舞那灿亮的眸子倏地眯成了一条线。 「我好心好意救了你,不但提供好大夫、好药材,还供吃供住好些天,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我心地善良。」她咬牙道。 现在她隹庆幸他把卖身契还了回来,如今她只要把卖身契一撕,她就变回好心肠的救命恩人。 「玉荷坊这几年着实有些树大招风了,即便是皇上不信,可我若是能引得皇上猜忌,那么你想会怎样?就说……玉荷坊藏了柳家家主,撼动皇朝商场,不知可有其它用意?」 明云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她气坏了,她以为自己向来是威胁人的能手,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 「虽说你的处境现在是有点艰难,可这样威胁你的救命恩人,你可真好意思。」明云舞银牙紧咬地说道,原本脆生生的嗓音如今听起来每个字都饱含怒气。她的消息向来灵通,她知道柳家人满皇朝的找他,定是他妻子肖天恩想确定他是否已死。 现在的他只要一出玉荷坊的大门,就得看运气了,若是碰上了皇上的人马,或是那些对他忠心耿耿的人,自是可活,还会活得很好,甚至可以光荣返家,然后手刃仇人。 可若是运气背一些,碰上了想要他命的人,那么以他现在势单力薄的状况,想要留下一命只怕不易……但就算是这样也不用威胁她吧! 「想要杀我的人,是我的妻子。」既然想合作,那便要坦承,他不吝用自己的隐私去换她的隐私。 没想到他会突然迸出这一句,明云舞有些怔住了。 其实以她的能力,他的情形她多少是知道的,不过她本以为这样的家丑他不会说出口,没想到他竟对她说了。 望着这样傲然却亲口说出遭到背叛的他,她心里顿时有些揪痛。 好半晌之后,她才愣愣地问道:「我知道,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对他妻子很不好吗?否则一个女人为何要做绝? 「这正是我想弄清楚的地方。」他握紧了拳。 虽然那日他知道是肖天恩对他下了药,并跟罗致远一起砍他,还将亚冬杀了,把他逼上绝境,他们两个无疑是合谋。 可他实在想不通肖天恩为何要这么做?或许他对她并无情爱,可他自认不曾亏待过她,别说小妾,连通房也不曾有过。 更别说他放手让她主掌家宅后院之事,给她当家主母该得的尊重,但她为何仍做出这种谋杀亲夫的事来? 还有,自己一向待罗致远不薄,不但让家道中落的罗致远成为铺子的管事,更处处倚重,从来不曾把他当下人对待。 两个他最不该防备的人却联手想要他的命,甚至狠心到连亚冬都没放过。 柳素真的心中百转千回,忽地抬头,这才看见明云舞那水亮有神的双眸似是闪过了一抹同情,但很快地消逝。 原来这个性子张扬任性的姑娘,心里头也有一片柔软之地。 想到这,他继续用那低沉的嗓音,缓缓说道:「我真的没有恶意,我只是想知道我有什么是你要的,藉此交换我想从你身上得到的。」 明云舞的心已经软化,她迅速拨弄着心中的算盘。 想想若是她答应了,所有麻烦便可迎刃而解,虽然那代表自己暂时甩不开柳素真,可她想复仇的愿望便多了一分实现的可能,再者,先前是她想利用柳素真,但怕以皇上对他的重视,自己这举动会为方家招来祸端,如今是他主动要合作的,那么关系不同,她也就没必要这么顾忌了…… 看着她那左盘算、右思索的模样,柳素真没有出言催促,只是静静等待。 他相信以她的聪明绝对会做出对两人都有利的决定,而且,他很确定她是真的心动了。 【第四章】 瞧着眼前的阵仗,明云舞的柳眉皱起。 原不想见他们的,却抵不过心中好奇,想要知道早就已经撕破脸的那些叔伯婶娘究竟为何来找她,于是她捺着性子,在采田的陪伴下走进待客的厅堂。 这些人可来得真齐,不但明清远来了,就连当年没出现的二叔、婶娘们都来了。 过了几年井水不犯河水的日子,他们倒是都福泰了不少,可见日子过得有多滋润。 进了厅堂她没行礼,而是径直走向端坐主位的明清远,她在明清远面前站定, 接着用冷冷的目光瞧着喧宾夺主的他,完全不在乎被人扣上目无尊长的大帽子。 「咳!」明清远被瞪得好不自在,但在小辈面前总不能狼狈认输,只得稳住身子,清了清喉咙,说道:「来了?那就找个位子坐下,为了找你,我们可是先去了一趟方府,才知道你为了生意近日都住这。」 没错,她近日搬来玉荷坊的后院住了,她住主屋,柳素真住偏房,她对外的说法是为了生意,实际上是为了方便她跟柳素真合作,但这都不关这些人的事。 「我倒是想坐下,可你似乎坐错了位子,这里是我家,而非明家。」明云舞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显然没打算替彼此留下什么情面。 「你!」早见识过明云舞的牙尖嘴利,却没想到这几年她更是精进了不少,一句话就下了他的面子。「怎么说我都是你三叔,是你的长辈,我坐在这儿没什么不妥吧。」 她冷哼一声,「我只当自己有父有母,旁的亲威早已死绝。」 此话一出,明云舞的耳边立刻响起了几记抽气声,她却是毫不在意,寸步不让地站在明清远面前,颇有他不起身大家都别想谈的意思。 第九章 意识到她的不让步,明淸远本要勃然大怒,但思及他们来此的目的,实在不宜撕破脸,于是他忿忿地起了身,然后气呼呼地冲向一张空着的椅子坐下。 一待他坐定,明云舞这才往前迈了两步,端端正正的坐在上首,却还是不开口,兀自接过采田递来的茶盏,慢悠悠地喝着茶。 「舞丫头。」好亲昵的呼唤声来自于明云舞的四叔明清道。他本是想藉此呼唤勾起明云舞的亲情,不料亦是得了冷眼一记。 「诸位有话快说,我可不似各位习惯了掠夺旁人的钱财,我还得靠自己赚口饭吃呢。」明云舞眼神不屑地看着下首的众人,讥讽道。 想过明云舞可能不会太留情面,却没想过她会这样刁难直言,那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句句刺进他们的心,也削下他们的面子。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厅堂内一片鸦雀无声,没人想先开口当出头鸟,省得让明云舞骂得体无完肤。 等了一会,见他们都不敢开口,明云舞自顾自的起身,准备走人。 她是很好奇他们的来意没错,但她不想先开口让自己没了气势,反正登门有求的是他们,该开口的自然是他们,她才不需要替这些人找台阶。 当年的亲情早在她被赶出家门后便已经断得干干净净,况且玉荷坊刚有名气那时,他们一听主事是她,明里暗里使的绊子可不少。 若非方家上下全力支持,还有她殚精竭虑几次铤而走险,玉荷坊不会有今日的光景。 恨之入骨尚不足以形容她对他们的感觉,只恨现在她虽然比他们有钱,却比不过他们有势。 毕竟人家有个当皇子侧妃的女儿在后头撑着,她总也不好太过轻举妄动。 「舞丫头等等!」一见她想要离去,向来比较冷静的明清道连忙开口留人。凤目一转,明云舞看向明清道,直接说道:「若是有话就别吞吞吐吐的,再这么拖下去,我今儿个可是什么事都别办了。」 「是这样的,你的年纪也老大不小了,虽然这些年来你总不肯回明家看看,可我们几个长辈依旧挂心你的婚事,自然得替你打算打算。」 这种话亏他们说得出口,明云舞简直对他们的无耻佩服得五体投地。 挑了挑眉,她不急着开口,只是环视着频频点头的众人,让他们继续把话说完。 见她不开口,明清道只好清了清喉咙,继续说下去,「女大当嫁,我们做长辈的也不能总由着你蹉跎下去,如今就有个好对象,若是能攀上这门亲,对你来说倒是个极好的前程。」 明云舞还是不开口,眼中闪着点点精光,那模样看起来就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让人抓也抓不住她的心思。 好一会,她才开口笑着建议,「如果真是好对象,我记得四叔不是还有个小我两岁的庶女,不正好上赶着去巴结巴结,何必找我?」 打死她都不信,若真是这些人眼中的香饽脖,哪还轮得到她。 「若人家看中的是我家五娘,我自然也是乐意的,只可惜人家看中的就是你。」 瞧着明清道那副模样,仿佛是真惋惜,让她也忍不住好奇起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他们几个长辈拉下脸面来寻她,便是被她气着了也不肯轻易走人。 「不知四叔口中的好对象是?」 「三皇子。」 闻言,明云舞眉头一皱。最近她是怎么了,倒真和皇家扯不开了,皇上、三公主,现在连三皇子也来凑数了。 那种被人盯上指名的感觉很不好,一股不妙的预感袭上心头。 明云舞没有心情再和他们磨蹭下去,下了逐客令。「我明云舞的婚事不劳各位惦记,各位还是请回吧。」 「这可是一椿难得的好婚事,你可别不当一回事啊!」 明清道不死心的想要再劝,可是明云舞已经不耐烦地投给了采田一个示意赶人的眼神,只见采田急忙出了厅堂,不过片刻时间,身后已经跟着四、五个膀大腰圆的仆妇,那架势摆明了是要送客,请不走,就用架的。 见了这阵仗,明清远等人气坏了,说来要不是三皇子派来的人许下了重利,他们几个怎么可能愿意拉下面子来找明云舞。 如今眼看着就要撕破脸,明清远脸色一垮,喝道:「自古以来嫁娶之事便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你的爹娘既然已经不在,可咱们明家的族谱上可还有你的名字,你是明家女儿,婚事本该由族亲……」 「当年要争我大房家产的时候怎不说祖谱上有我的名字?!现在我又是明家女儿了?哼,现在的你们拿捏不了我的。」 明云舞再次冷声朝采田吩咐,「送客!不走就用赶的。」 不一会,那几个不要脸的明家人骂归骂、咒归咒,还是都清光了,只留下明云舞一人沉着脸,端坐厅堂之中,完全不许旁人打扰。 原来,这就是她心中说不出口的恨吗? 柳素真不过是闲来无事在玉荷坊里头四处走走看看,却无意中听到厅堂里头的对话,也看见了明云舞扬声撵人的一幕。 心中要说不好奇,那绝对是骗人的。 这明云舞和明家族亲之间的事,早年多少也有些风言风语传出来,而他并非爱探人隐私的人,听说这事,不过一笑置之。 可如今看了明家那群长辈的作派,再思及那些流言蜚语,便能大致把事情的原貌拼凑出。 虽然知道骄傲如她,并不会乐意让他瞧见这一幕,他其实应该悄悄离去,当作没看到这件事,可当厅堂的吵杂归于平静后,他却怎么也踏不开步伐。 那种被亲人背叛的滋味他才初尝,她却已经独自撑了这么久的时日,光想到这,他就不禁要为她心疼、为她担忧。 几经犹豫之后,不知道是好奇还是忧心多一点,他竟像着了魔似的踏进厅堂。 他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怒容满面的她,甚至是胡乱撒泼放刁的女人,却没想到自己竟在她那双向来闪烁着晶亮光芒的大眼里看到浓浓的茫然。 她傻愣愣地坐在那里,完全没了以往那种自信和张扬,就像一个迷途小女孩一般,那样荏弱、那样纤细,更似是完全笼罩在孤单之中,那样招人怜惜。 看着她的模样,柳素真的心莫名揪疼,这样为人心痛的感觉来得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这辈子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就连他名媒正娶的妻子肖天恩都不曾让他有过这样的感受。 像是怕惊着了她似的,柳素真连脚步也踩得轻,所以直到他走到了她面前,她才惊觉有人靠近,惊愕的抬头。 乍见那一眼,柳素真的心又猛地缩了一下,只见那总是充满自信骄傲的脸庞上,如今满是来不及拭去的泪痕。 「你……你走开!」意识到自己让他瞧见了她的狼狈,明云舞想也不想地出声呵斥。 她急急起身,即便亡羊补牢,也不想让他再多看一眼,可在她转身的那一刻,柳素真却冲动地伸出手,蓦地将她拥入他怀中。 不想让她觉得孤单的念头来得那样强烈,便连向来自制力极佳的他都不能压抑,只能顺从自己的渴望。 「你做什么?!」突如其来的温暖仿佛在转瞬之间驱走了她浑身的冷意,可她不想让自己沉沦在这样的温暖之中,她是凡事都靠自己的明云舞啊。 可无论她怎么挣扎,他却始终不曾松手,只是紧紧地搂着她,嘴里还轻轻地发出了连串的安抚之声。 「嘘,没事了、没事了……」 那样的温柔其实真的会让人眷恋,尽管再抗拒,可这前半辈子的孤单在这一刻压垮了她,加上方才的挣扎几乎费光了她的气力,现在她也只能气喘吁吁地待在他那温热的怀抱里喘息,属于他的气息大口大口的被吸到她鼻中。 好半晌,不曾多说多问的柳素真才轻柔地推开她一些,低头问道:「好多了吗?」 被他这么一问,明云舞脸色一红,再想到自己刚才将眼泪鼻涕什么的全沾在了他身上,更觉得尴尬无比,手足无措。 她很想笑一笑,然后云淡风轻的说没事,可心中的疲惫却让她开不了口,于是只好别扭地站在那。 柳素真倒是很识相,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回位子上坐好,接着倒了杯茶塞进她手中。 「喝吧,喝下去会舒服些。」他哄道。 第十章 但见他深邃曈眸中透着关怀之意,明云舞再次觉得心中一暖。 想到自己之前对他的算计和无礼,还真有点无地自容,想开口说些话,不习惯示弱的她却又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你……」怎么样就是说不完一句话。 「世人皆重利,这样的亲戚谁都有几个,只是你家的比较狠绝一些。」 听了他的话,知晓他是在替她找台阶,她顿时觉得心中的羞意和别扭又少了几分,只是有些话来不及细想便脱口而出。 「那他们和你的妻子相较,你觉得谁更狠一些?」 闻言,愣住的人换作了柳素真,只见他的眸中各色思绪翻转,让向来理直气壮的明云舞也忍不住懊悔了起来。 她缩了缩脖子,张口想要道歉,却又开不了口,只能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自然是你那些叔伯更狠心些。」 一句话敲进了明云舞的心房,一种仿佛被理解的感觉彻底淹没了她,心中有股说不清的复杂心绪,可总之是感动的。 「当年你不过是个小女娃,若非你心性坚忍,只怕要被逼死了。」一顿,他又说:「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们就是你找上我的原因吧。」 虽说要合作,但她一直不肯把自己的脆弱摊开在阳光下,不肯说出她的心结,如今总算都弄清楚了。 他知道明家也是有名的富商,虽然近几年有些没落,但他听说明家有个女儿当了二皇子侧妃,也算是跟皇家沾亲带故上了。 以明云舞的个性,当年被欺负了,有机会绝对会想要讨回来,可偏偏人家有皇亲撑腰,就算只是侧妃也算是皇亲国戚,听说也颇得二皇子缘,轻易动不得的。 所以即使现在玉荷坊的财富已经到了明家那些人望尘莫及的地步,她也有个三公主当靠山,可她还是迟迟没有出手。 明白了其中因果,柳素真便隐约知道她想自他身上得到的是什么了。 「你想藉由我姑母的关系,看能不能跟二皇子的生母搭上线,再明里暗里挤对那个二皇子侧妃,好弄垮那一家子?」 被他一语道破了心思,明云舞心中一颤,有些恼羞成怒地说道:「就算是又怎样,对付那种人,本来就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当初为了争夺大房家产,那些人连她不是明家骨血这种话都说得出口,现在甚至不要脸地想要用她来攀权附贵,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她手下留情的? 「是啊!你没说错。」柳素真同意的颔首,这仿佛是两人头一回不再那么剑拔弩张地说着话,若不打蛇随棍上,倒也可惜。 「不如咱们鱼帮水、水帮鱼,我帮你取回原该属于你的东西,而你则帮我讨回我该得的公道,如何?」 她抬眼,望着他那双幽深不见底的闇眸,略略思索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说道:「好,我们互相帮忙。」 她会答应得如此爽快,除了原本就说好要合作之外,更因为三皇子指名要娶她一事让她起了戒心,想来是玉荷坊已经遭人觊觎,她更是被人盯上了,可无论自己会如何,她都想先为自己复仇再说。 但要合作,她就得先帮他,他妻子现在应该希望赶快找到他的……尸首,而他虽然知道要害他的人是谁,却没有证据,到时人家随时可以反咬他一口,这事还得捉个人赃俱获才行。 「你想怎么做?」 「得让人知道我在这儿才行。」 她才这么想,柳素真却像知道她的打算似的,一开口便知道了她的心意。 望着他,明云舞赞同的点了点头,拂去了方才那种恶劣的情绪,便开始低声跟柳素真谈论起来。 瞧她那心绪转变之大,又见她脸上依然残留泪痕,此时却让人再也感觉不到丝毫柔弱,她的坚强着实让人刮目相看。 这样的她,他看着看着总觉得她周身泛了一层光,吸走他全部的注意力。 守株待兔或许不聪明,可往往是最有效的。 前几日,在和柳素真商量之后,明云舞便让底下人放出消息,说她在普陀山山崖下救了一个人,不想今日那肖天恩便亲自上门来了。 果然心虚的人总是特别的心急啊! 头一回和她打照面,明云舞不着痕迹地将肖天恩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但见那娇弱纤细的模样还透着几分我见犹怜的姿态,若非明云舞很肯定她便是让柳素真九死一生之背后主谋,她真的很难相信像这样的女人竟会谋杀亲夫。 要她来说,这种事若是她来做,或许还比较容易让人信服。 「明姑娘,我们柳家有钱,只要玉荷坊真能找到我们家主的下落,不惜万金。」因为打听过明云舞的为人,肖天恩知道这个女人只要客户出得起价钱便能驱使得动,自然一见面便许以重利。 既是嗜钱如命的性子,那么听了这话,明云舞应该会立即应允,可谁知道她竟皱着眉头,还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完全不肯言语一句。 有些尴尬,肖天恩出言叫唤,「明老板、明老板?」 声声叫唤让明云舞回过神,看着眼前那即使一脸愁苦却掩不去天生丽质的肖天恩,她忍不住又皱起了眉头。 瞧瞧她那极度悲痛哀伤的样子,哪里有一丝半点的作假成分? 难怪柳素真不敢大剌剌的回去柳家,想来若是没有证据,只怕这女人一演起戏来,事情便会没完没了。 「明老板,我早听夫君说过玉荷坊消息灵通,只要接下了买卖,从来没有办不成的,我也不求旁的,只求知道我夫君如今的下落。」 眸中闪过一丝讪笑,明云舞的脸上却是一片无奈。「柳夫人,倒也不是我不想接这笔生意,只是……」 「你若有什么难处或条件,尽可直言。」 「只是前几天三公主也曾亲自上门来,请托的也是这件事,可偏偏我半点头绪都没有,如今自然不敢接下你这笔生意。」 一听到有皇家人插手,肖天恩只觉得浑身冰冷,虽然勉强自持,仍难免露出一些端倪。 到底会心虚啊。 明云舞淡淡一笑,也没有戳破她,继续说道:「我听说那柳爷是在普陀山山上失踪的,倒也巧了,前些时候我去上香时,救了一个伤重之人,好不容易费了九牛二虎力将人救回,可惜的是,虽然命是救回来了,此人却没了记忆,倒不知会不会就是如今失踪的柳爷柳夫人要不要去瞧瞧?」 听到明云舞的说法,摆明柳素真没死,肖天恩心一惊,手下意识抚上小腹,脸上还浮现一抹惶然。 眯着眼,瞧着肖天恩的举动,明云舞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起来。 「要的,自然是要的。」收拾好心绪,肖天恩连忙表现得一脸急切。 没想到竟然这样轻易就成功了!眼见鱼儿这么快就上钩,明云舞自然是乐得心里头开了花。 她悄悄向机灵的采田使了个眼色,便见采田不着痕迹地悄悄跑出厅堂。 「既然如此,那还请柳夫人移步后院。」明云舞含笑引路,在不着痕迹地看了肖天恩一眼后,对于肖天恩那全无血色的脸庞很是满意。 做了坏事的人的确该心虚,她撇了撇唇,丝毫没有半点同情,毕竟这女人可是能狠心杀人的。 仿佛是初相见时那般,肖天恩再次被那个站在杨柳下、抬头往上不知道在瞧些什么的柳素真给吸引了目光。 那年,当她爹娘告诉他,柳家请了媒人来求亲时,她兴奋得几乎三天三夜睡不着觉,一心想早点嫁给曾见过一面便记在心上的他。 她带着无限爱意嫁进了柳家,成为了柳家尽责的当家主母,无论是一府中馈,或者是人情往来,她都是那么战战兢兢、竭尽所能得做好。 即便是闺房之中的鱼水之欢,她也总是曲意承欢。 可就算她用尽一切心思在柳素真身上,做尽一切他喜欢的事,可得来的依旧不是夫唱妇随的画眉之乐。 他总是宛若谪仙一般高高在上,且总是很忙碌,忙得脚不沾地,连一星半点的时间都不能拨出来给她。 后来她发现,就算自己费尽全力还是攀不上他,而他那总是不冷不热的对待终于逐渐磨去了她的爱意。 最终她放弃了,她接受了他的相敬如宾,接受了两人并不相爱的事实。 她需要的是一个有温度的丈夫,而不是一个只管让她富足、待她永远温文有礼的男人。 第十一章 所以当罗致远不断温柔以对、总是倾听她的心思、时时哄着她,给了她所有梦寐以求的东西之后,她便忍不住心动了。 为了她跟罗致远的将来,于是她大着胆子跟罗致远策划了这么一段惊世骇俗的杀夫戏码。 那一夜,她先是一如往常般温婉地端了自己文火熬煮的燕窝给他,当然那不会是什么寻常的燕窝,而是掺了毒的。 初时他并不愿喝,只是拗不过她再三劝进,他有些不耐烦的喝下,那时候他的想法应该是只要他喝了,自己就不会烦他了吧。 然后他中毒了,被他们砍了几刀,接着亚冬带着他逃命……她永远忘不了,当他眼睁睁看着他的长随亚冬在他面前须命时,那目訾尽裂的模样。 每每想起那时他眼底的恨意,她甚至会觉得高兴。 既然不能爱她,那就恨她吧!反正他也不愿意给她温柔,那么就该消失,并利用他的消失给她带点好处。 陷入思绪,肖天恩怔怔地望着柳素真,好一会才发现男人回望她时,带着浓浓的陌生感,仿佛完全不认识她似的。 他甚至只是这样看着她,连挪动一分一毫都没有,而当他把视线移到站在她身旁的明云舞身上时,那漠然的目光才有了波动。 「夫君!」肖天恩说不出此刻心里是什么样矛盾的滋味,可她却知道为了大局自己必须稳住,于是她款款上前,凝望着柳素真那双深邃的双眸说道:「夫君,妾身来接你回家了。」 「你是谁?」 「我是你的妻子,肖天恩,你忘了吗?」 听到她的话,他愣愣地瞪着她看了好久,仿佛是在回忆什么,接着他突然脸色一白,大声嚷嚷起来,「我……不记得了!我的头好疼……好疼……」 「夫君,夫君,你怎么了?」乍见这一幕,肖天恩大着胆子上前,可每次当她的手搭上他的,他却总是甩开。 柳素真不让肖天恩碰他,只是兀自抱着头呻吟,像是十分痛苦。 这一幕看在明云舞眼里只能用瞠目结舌形容。 没想到这个俊逸得宛若谪仙一般的男子,演起戏来竟然这么入木三分,望着柳素真的模样,明云舞着实有些傻了,好半晌都没做出该有的反应。 抱头呻吟好一会的柳素真忽地避过肖天恩,笔直地朝着明云舞的方向摇摇晃晃地走过去。 不过是几步的距离,却看得出来他费了好大的力气,然后就在肖天恩那双水眸的注视下,他整个人栽进明云舞的怀里。 「喂、喂……你怎么了?」明云舞急问。 完全没想到他会上演这一出,她只能吃力地扶着几乎完全撑不住的柳素真,看他那副似乎真的很难受的模样,连她都要忍不住怀疑这不是演戏……该不会真的不是装的吧? 思及此,明云舞有些着急起来,想也不想就对着身后跟着她的采田交代,「快去找老余过来。」 心急的她甚至完全遗忘了肖天恩还在一旁,只是一个人努力地撑起柳素真的身子,小心翼翼地带他回房。 肖天恩看着那两道身影那么融洽、那么依恋的模样,终于确定了柳素真的确是没了记忆。 柳素真的心看起来就像他的外表一样那么温文,但也始终跟人隔着距离,像是他的心没有温度似的,所以如果他没有失去记忆,又怎么可能会有那依恋着一个人的样子,对方甚至是一个女人。 这样想着,她身为妻子反倒没有不甘,只觉得松了口气,于是她几个箭步上前,想要帮忙搀扶柳素真,可却使终没有办法碰到他。 显然即使失去记忆,他依然很抗拒她。 这么几次之后,她便只是静静的跟在他们身后,不再试图出手帮忙,原本充满无助的眼神渐渐泛起了冰冷。 不行,就算他失去记忆,也不能让他活着。 谁也不能保证他什么时候会想起什么事,为了她现在爱着的男人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她必须除掉柳素真。 虽然这一回会更加棘手,可也更加势在必得。 想想这男人真是该死,即便忘了爱恨、失去记忆,他的眼底依然没有她,那又何必留下他来扰乱她的生活? 明云舞没注意到肖天恩变了脸色,她只看见躺在床上的柳素真。 只见豆大的汗珠一颗颗从他饱满的额际滑落,事实证明这不是演戏,毕竟现在他们人已经进了房,肖天恩也没跟着进屋来,身旁只有刚赶过来的老余,而他依然紧闭双眼,那痛苦分明不是作假。 「老余,他究竟怎么样了?」见老余收了手,明云舞忙不迭开口问道。 「小姐别急,柳公子没什么大碍,只不过是情绪过于激动,所以触动脑子里的旧伤,我刚刚给他下了几针,只要再服几剂汤药便可。」老余安抚道。 他还记得前些时候因为明云舞的交代,他尽是捡些便宜药材用在柳素真身上,所以这伤自然好得没那么快,就算外在好了,内里也还没调养好,可不晓得为何那 时还对柳公子恨得牙痒痒的小姐,这会又流露出这样毫不遮掩的忧心? 这些年轻人啊,他老头子搞不懂,也懒得搞懂,于是他快手快脚的收拾好东西,快步出了门。 一出了门,老余便看到另一女子也迎了上来,于是他又讲解了一次柳素真的病情,但很奇怪的是,就他所知,这位夫人明明是柳公子的妻子,偏偏听完他的解说后反倒很失望似的,真不像一个一心挂念丈夫的妻子该有的表现。 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将药箱提稳便离开了院子。 看着大夫离去的背影,肖天恩眼睛一眯,眼神透露狠毒。 平安是吗?就算此时此刻平安,她也不会让这份平安持续太久。 先前的忐忑只是因为柳素真下落不明,现在她既然已经知道人在哪里了,那么便能开始弥补之前的失误。 开弓没有回头箭,不是吗? 唇畔微微上勾,带出一抹冻人冷意,肖天恩甚至连再尝试着进屋和柳素真说句话都没有,脚跟一旋,便顺着来时路缓缓踱了出去。 望着这座精致的园子,肖天恩没有太多的赞叹,一双眼儿瞄来望去自然也不是在看这天然与人工精心打造出来的园子。 她在看的是这座园子的弱点,她在想的是该用何种方式来取走柳素真的命。 【第五章】 一双水眸朝着屋外望去,明云舞看着老余和肖天恩一前一后的离去。 肖天恩果真对柳素真没有太多的感情,便是眼睁睁看着柳素真痛苦,她都能不进来看上一眼,便匆匆离去。 像柳素真这样的男人配上肖天恩这样的女人,的确是可惜了。 直到肖天恩完全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她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旋了个身,她走去床榻想确认一下柳素真的情况,不想头一低视线便撞进两泓深潭之中。 见他清醒,她原本一颗高悬的心总算落下,这才愕然发现除了家人,能像他这样牵动她情绪的人几乎已经没有了。 这样的发现让她不禁怔怔地瞧了他很久,看着他那苍白的容颜,看着他唇畔扬起的暖笑,她的脑海不自觉浮现出他安慰她的那日。 那日,他本可当作什么都没看见,完全不需要理会她,只要走开就可以,毕竟她从头到尾都没对他好过,有的只有算计与欺负,不但小气的用劣等药让他吃,还故意说要让他去矿场当劳役。 可他那日不但没有走开,反而还走近了她,大度的给了她安慰,甚至不计前嫌的与她合作。 其实他现在虽然处境艰难,倒也未必就一定要沾上她这个麻烦。 毕竟他在暗处,只要给他多一点时间,无论是去外地寻求帮助,或是钻个空子往宫里那位姑母那递个信,他的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可她不一样,她不但有着那成堆的、虎视眈眈的亲戚,还有一个玉荷坊这样人人觊觎算计的大包袱。 她与他的交易,其实认真说起来,倒算是他亏了,然而他却丝毫不计较。 她不相信以他的聪明会想不通这点,那么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为什么叹气?」突然间,他那低沉嗓音打破了一室的沉默。 兀自陷入沉思的她吓了一跳,这才回过神来。 她望向他那张俊逸的脸庞,果然见他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 第十二章 「我……」她向来直言惯了,但望着他那似是深不见底的幽眸,她竟然无法直言她这个气是为他而叹,最终只能无言的摇了摇头。 「是同情我吧?」他其实早就醒了,一醒便看到她望着窗外逐渐远去的人影叹息,心思细腻的他自然知道她那深深的叹息是为了自己。 见她似是没听到自己的话般,柳素真自顾自地说道:「我与她是因为家世相当而成的亲,其实谈不上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但还是以为日子久了,夫妻俩的牵系便是一生一世,不想她却生了异心。说不难过是骗人的,却也怨不得她,想来倒是我冷淡了她。」 没想到他会平淡的说出这番话来,她以为他向来内敛,便是有话也会瞒在心底,更何况这事还关系着男人的脸面和尊严,可他就这样对着她娓娓道来,完全没有一丝火气和恼怒。 望着这样平静的他,明云舞的心顿时泛起了丝丝心疼和不舍,忍不住开口维护他,「错了便是错了,这世上有多少人便是这样过的,你又何必为她卸责,若她真有什么不高兴的,便该直言说出,夫妻二人若连最基本的真诚都做不来,会走到这一步也怪不得别人。」 她的话说得又快又急,更是饱含满满的担心与关心。 听她说了这番话,柳素真有些诧异地瞧了明云舞一眼,他的眸中流露出一种被认同、被理解的欣慰,心中似有一股暖流划过。 「所以……若你是我的妻,你会如何?」知道这话孟浪,可他还是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 明云舞一心只想让他好受些,倒也没太过追究这些话的不妥之处,只是为了怕他将责任都归在身上,于是坦白说出自己的想法。 她道:「我若是你妻子,便三山五岳一路相伴,总之你要做什么,我便也做什么,我会更努力得到你的怜惜,说来夫妻俩若心灵不相通,妻子忍受孤单,丈夫何尝不是忍受孤单?」 便道么简单几句话,没有华丽的词句修饰,仍旧打动了柳素真的心。 他愕然抬头看向她那双水亮的幽眸,很认真的瞧着,良久收不回自己的视线。 一直以来他甘于这样平淡的夫妻关系,可是心中总隐隐觉得人生中还有着什么缺憾等着他去弥补,如今听了她这番话,他的心绪激荡,在这一刻,他终于知道自己缺少的是什么了。 他双眸湛亮地看着她,四目交会,彼此的心里都是一突,明云舞率先回过神来,避开了他那炯炯有神的目光。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以她的性子,只怕会想要快刀斩乱麻。」暂时撇开情感,柳素真定了定心神,略微思索后,臆测道。 「那我们是不是也该做些准备了?」 「那是自然。」柳素真勾起笑容,这一回他定要为自己和亚冬讨回公道。想到这,他突然翻身下床,歩至书案前,不疾不徐的铺平了纸卷,研着墨,打望着他那有些虚浮的动作,明云舞也不阻止他下榻,只是见他脸色依旧泛着青白,故跟着步上前去,伸手接过他手中的墨条,亲自为他磨墨。 不一会,满室尽是墨香,只见他以行云流水之姿,顷刻之间便写了三封书信,接着将信封好递给了她。 「帮我找几个妥当的人,将这几封书信分别送出。」他道。 「哦!」 「若是可以,今晚你便找个由头出门去吧。」肖天恩若盘算着攻其不备,那么今晚绝对是最好的时机。 「不需要。」想也没想的,明云舞拒绝了他的提议。 她向来就不是一个胆子小的人,既然已经达成协议要合作,那么她断然没有躲在他身后的道理。 「狗急了尚且跳墙,肖天恩如今被逼急了,谁知道她会耍什么阴毒手段,你还是避一避好。」他皱起眉头,并不赞同。 他不想牵累无辜,藉着她的宅子生事,他已经够内疚了,若是她再有丁点损伤,他又怎么过意得去,况且他也的的确确担心她受伤。 「她急了会跳墙,我急了还会杀人呢!」柳眉一挑,明云舞的脸上尽是跃跃欲试的光芒。 显然她是个不怕生事的,甚至是个会挑事端的。 柳素真没好气地摇了摇头,忽地想到他近日也很少看到她生气勃勃、张牙舞爪的模样了,如今这身装扮,再加上现在的气势,倒真能唬人。 想着想着他便忍不住勾唇而笑,那抹笑配上他那张俊俏脸庞,难免夺人心神,也让明云舞几乎看痴了。 察觉到她那过分晶亮的目光,柳素真顿时有些不自在,但他没有回避她的视线,双眸直勾勾地回应她。 他在她的目光中看不到她像是别的女人那般遮遮掩掩,明明喜欢却还硬是装得贤良淑德,她倒是看得大大方方,只不过四目交缠久了,仍有一片红云浮上她的双颊,让她更加炫目夺人。 「你……」柳素真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但薄唇才掀,却被她的行为打断。 明云舞突然旋身走人,满室墨香中只留下她淡淡的一句,「你好好休息,我去准备准备。」 望着她那比耗子消失速度还快的身影,柳素真忍不住含笑摇了摇头,一种因她而生的快乐就那么自然的产生。 那是他从来不曾在旁的女人身上得到过的,即便是他的妻子也没有。 望着明云舞那逐渐化为一个小小黑点的身影,柳素真那幽深的眸子也跟着渐渐变深。 骤然响起的吵闹声划破了黑夜的宁静,此刻明云舞手上的筷子还夹着一块正冒着白烟的红烧肉,那肉烧得油亮油亮的,引得人肚中馋虫喊饿。 她有些犹豫地看看外头,又看看自己筷子上的红烧肉,接着选择先一口吞了那咸香滑嫩的红烧肉,这才慢条斯理的放下筷子。 他们来得好快,是想让人当饿死鬼吗! 本以为他们会在深更半夜、众人熟睡之际才来,没想到那肖天恩竟是如此迫不及待啊。 「小姐,您还是先安心吃饭吧。」采田劝道。 她自然也听到了外头传来的声响,但她只是微微变了脸色,仍忍不住希望自家主子别去涉险。 「这种热闹百年难得一见,不去凑凑怎么行?」那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兴奋。这时候柳素真那该是多么热闹啊,虽然他三令五申的交代她要留下可以,但无论听到什么异动都别过去,可她这个人就是叛逆,人家愈不想让她做的事,她就愈想做。 想让她不去看看热闹?那怎么行。 明云舞慢条斯理的接过采田递过来的茶水漱了漱口,又接过了帕子拭了拭唇角,这才起了身。 带着一抹笑,她对着采田说道:「你若是怕了,就待在屋子里休息吧。」 「我怎么可能让小姐自己去呢?」采田焦急道,就怕被撇下。 这几年,虽说旁人都说小姐嗜钱如命、性格张扬,不是好相与的,可事实上小姐从没待她不好过。 别说其它富贵人家府里那种时不时板子打死奴仆的事,就是红个脸、说句重话的时候都是少之又少。 对于主子的善待,她从来都是感念在心的,所以这时知道劝不住,索性也就不劝了,只是她打算好自己也得亦步亦趋的跟去保护主子。 「傻丫头!」 回头望了身后的采田一眼,明云舞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说一句,便笔直往柳素真住的厢房走去。 她的脚步不疾不徐,仿佛她要去的不是危险之地,而是要去赏花赏月一般。「小姐,声音好像小了些?!」 「也该差不多了。」 明云舞继续往前走去,沿途的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让她忍不住皱了皴眉头,眼睛眯起。 随着这血腥味愈来愈重,她的步伐再不见方才的气定神闲,只见她愈走愈快,本来心中那抹笃定也渐渐变成了不确定。 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照理说,这个时候柳素真早该让人逃了出去,然后再藉着追踪将那些族老们引回柳家大宅去。 当那黑衣人和肖天恩相会之际,便是那对奸夫淫妇被当现行犯抓起来之时,如此一来就算肖天恩的外表再柔弱,她的口才再好,也断无翻身的可能。 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 虽然她也吩寸过玉荷坊那些看似寻常,但其实都有些功夫底子的家仆们,一切以柳素真的安全为要,可如今见那头还在缠斗不休,她便有些沉不住气了。 第十三章 难道说这次罗致远带来的人其实不是寻常刺客,所以柳素真不敌对方? 这样的臆测让明云舞更是不安极了,尽管柳素真的交代言犹在耳,可她还是加快了脚步。 「小姐,咱们还是在这待一会儿吧。」一样闻到了空气中那浓重的血腥味,采田自然知道前方可能不如她们所想得那样顺利。 就她的想法,计画可以失败,可是主子却是不能有丁点闪失的,于是她忍不住伸手扯了扯主子的衣袖,想继续劝说。 「放手。」 采田不曾见过这样冷肃又带着愤怒的主子,明明只是轻轻启唇说了这两个子,但那其中的威严和警告意味,已经够教她不敢造次了。 向来总能冷静行事的主子何曾像这次这般急切、急躁,她一边跟着主子那急匆匆的脚步,一边在心里思索着。 想起这几日来,主子每每提到柳公子,心绪总会特别浮躁,喜怒也会特别明显,这些点点滴滴平素并不觉得如何,可如今再看到向来惜命的主子竟会不顾一切的要去找柳公子…… 莫不是……主子对那柳公子有了男女情愫? 采田还想想得更明白,可前头的打斗声已经愈来愈大,她只能收拾好混乱思绪,紧紧跟在自家主子身后。 再往前走了大约十几步,便见满地横陈的尸首,约略算一算有十几人。 果然这次肖天恩是铁了心要柳素真的命!明云舞的脸色愈见冷凝,往前的步伐更加坚定。 又走了几步,她却忍不住惊呼出声,只见柳素真已经满身是血的在与一名黑衣人缠斗。 眼见那名黑衣人的刀就要砍到柳素真,虽然柳素真闪了过去,可那黑衣人的招势也越发凌厉,几乎刀刀都想夺命。 此时,心惊肉跳的明云舞想也没想地弯腰拾起一颗不小的石子就往那人身上扔,并大声斥道:「看招!」 她虽称不上养尊处优,可到底是女人,手劲也不大,那颗石子飞没多远就掉到地上了。 倒也不是她天真,以为自己可以砸中那黑衣人,只不过想着没砸中至少也藉此让他们分心,好让柳素真有片刻喘息的机会。 她的行为确实如她所料的扭转了局势,因为柳素真像是完全没有听到那声响似 的屏气凝神,而与柳素真对峙的黑衣人就没有那么镇定了,便是那一眨眼的分心,情势立刻扭转。 原本重伤初愈,导致体力不佳的柳素真提起了精神,而原本胜券在握的黑衣人则被他一刀划中了右臂,一团血雾蓦地洒开。 柳素真本欲乘胜追击,可黑衣人眼见自己带来的人马几乎全成了一具具死尸,当下心一惊,有了退却之意。 谁能料想得到,这玉荷坊的后院不过是一座看似平常的院子,可在这里当差的下人却是卧虎藏龙,连一个寻常的洒扫老嫕都有深藏不露的功夫。 想来他自已以为的胜券在握,不过是旁人请君入瓮的技俩,而那柳素真定不是真的丧失了记忆。 虽然他很想立刻取走柳素真的性命,但如今的局势不容他恋战。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想到这里,他的冷眸一扫,便已经找到方才坏他大事的女人,不过,瞬间的事,他跳至了那女人身前,血淋淋的手掐上了女人的颈项,并朝着柳素真喝道:「不要过来,再过来我便要了她的命!」 眼看着明云舞身陷危险之中,柳素真的眸中迸出一抹浓重的杀气,他想一个箭步上前去杀了罗致远,又怕罗致远会伤了明云舞。 那样的可能性光想就让他寸步移动不得,只好对着罗致远咬牙说道:「放开她,我就让你活着离开。」 对于柳素真的说法,罗致远只是冷嗤了一声,然后一边扣着明云舞的喉咙,一边往后退去,见状,逐渐围拢上来的人自然分开了一条道,让罗致远能够往后退去,有了逃生之路。 命在人家手上,明云舞说不害怕是骗人的,可她只是不动声色的转动眼珠,心中不知在计量着什么。 眼见她那不安分的表情,柳素真的心顿时提得高高的,生怕她做出什么事来,伤害了她自己,于是他连忙用眼神对她示意,要她不可轻举妄动。 向来极有主张的明云舞哪里可能理会他,虽然事情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可她还是要所有的事情都照着计画走--她必须给这个刺客一个合理逃走的机会。 想到这里,她深吸了一口气,蓦地低头,趁着罗致远一心注意着前头众人举止的当下,她咬了箝着她的那只手的手臂一口,接着使劲往后一踢。 这才叫做标准的攻其不备! 有一瞬间明云舞感觉到脖子一紧,紧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直到她那往后踢的一脚正中对方的脚,她才被人猛地往前一送。 背部一阵吃痛,她一个踉跄,笔直地往前冲去,眼看着就要趴跌在地,可下一瞬间,她已经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样的温暖她并不陌生,甚至忍不住想闭上眼享受这样的怀抱。 真是舒服啊! 方才那个索命罗刹浑身硬邦邦的,哪里比得上眼前这个啊。 一种前所未有的心满意足迎上心头,温暖了她长久以来冷凉的心房,接着她抬头朝他一笑,很是开心的说道:「他逃走了吧?」 「嗯。」他差点就要抑制不住心头的激动直接动手杀了罗致远,而向来冷静的他这会也只听得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这个该死的女人,竟然这样玩命?! 思及此,向来儒雅带笑的脸庞垮下,眼神饱含怒气,「你不该……」 「快去办事吧!晚了可就白费今晚设的陷阱了。」她知道自己受伤不重,虽然后背隐隐作痛,但不会有危险,所以她连忙扬笑催促着他。 原以为报仇心切的他,眼见这会时机成熟会立刻领着其它人追黑衣人而去,可谁知道他竟然只是弯下身将她拦腰抱起。 杏眼圆睁,明云舞急急问道:「你做什么?」 「先瞧瞧你的伤势再说!」他一副不容商量的样子。 这女人惯会演戏的,虽然他明知道若是去晚了很可能功亏一篑,可是与那些相比,他发现自己更在意的竟是她的伤势。 于是在众人面面相觑的惊异目光下、在明云舞激烈的挣扎抗拒中,柳素真坚定地将她往他所住的厢房带,嘴里自然不忘安排众人该干的活,一边指使采田快去找老余,一边指使其它人去追踪罗致远的行踪。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三个才从安全处步出的族中大老身上,他朝着他们颔首致 意,淡淡说道:「请诸位等一等,待我处理好她的伤势,便请诸位随我回府,到时大家便知我因何故急急请你们前来。」 虽然被突然请来,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可族老们一向对这个手段有魄力又足智多谋的家主颇为信任,所以都点了点头。 其实比起来,他们更好奇这个玉荷坊的女老板跟他们家主之间又是怎么回事?怎么看起来似乎不寻常啊? 坚定的步伐就着月色踏上了阶梯,柳素真完全不顾明云舞那迭声的抗议,反正他的目标便是他所住的厢房。 眼看快要进了房间,明云舞连忙说道:「已经到了,你总可以放我下来了吧?」 打从爹娘相继离世,便再没人这么抱过她了,这样的亲昵让她的心跳加快,她着实不习惯这样的感觉,这才急着想要下来。 低头望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柳素真不悦的冷哼一声,脚下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 说来为了收拾杂乱的院子,这里来了不少仆役丫鬟婆子,现如今这些人都难掩惊讶的看着他们,这让明云舞更是一阵羞恼。 所以一等柳素真抱着她踏进房间,明云舞便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挣扎着,可偏偏她的挣扎看在柳素真眼中不啻是蚍蜉撼树,完全不能动摇他分毫。 柳素真妥妥当当的将她放在床榻,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隐忍着什么,接着才伸手搭上她的手腕,诊脉。 清清楚楚地从他的眸心看见浓浓的担心与惊惧,明云舞心中蓦地一暖,原本的不悦霎时消失无踪。 「我没事,他不过是推了我一把,虽然用力些,有些疼,可是……」明云舞絮絮叨叨的试图让他放心,可她话都还没说完,便给打断了。 第十四章 柳素真怒目凝眉的吼道:「你是不是不要命了?!他这个人丧心病狂,谁知道他会对你下什么狠手?我不是交代你好好待在房间,你没事跑来凑什么热闹?」 向来气定神闲的他难得看起来这么气急败坏,低沉浑厚的嗓音更像是打雷一般在她的耳际响起。 初时,明云舞被吼得一愣一愣的,只能怔怔地看着他那形之于外的怒意。 好半晌,回过神的她忍不住想为自己辩驳一番。「我就是担心嘛,本以为可以速战速决,谁知道缠斗了那么久,所以就忍不住来瞧瞧。」 「要瞧也行,但难道不能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你知不知道,当我看到你被他挟持住时,我有多担心。」 「我看你浑身是血也很担心啊,那时候情况危急,躲着藏着算什么?」明云舞理直气壮地吼了回去。 吼完,她才想到他受了伤竟一路抱着她回来,这样岂不是加重了他的伤势? 思及此,她蓦地坐起,接着完全不管男女大防这回事,伸手就要去剥他的衣服,想看看他的伤势。 对于她这突如其来的偷袭,柳素真只觉得浑身血液沸腾,对于她那毫不扭捏的关心更是欣喜若狂。 但这个时候可不适宜互诉情衷,或许等到一切都结束了之后,他再将自己的心动与爱恋说清楚更好。 按住了她那蠢动的手,他深吸了一口气,缓下了激动的心绪,淡淡说道:「我没事,那些不是我的血。」 「真的吗?」她眼露猜疑。 她向来习惯眼见为凭,虽然看他那模样倒也不像身受重伤,但她就是不放心,水眸不免直盯着他那伟岸的胸膛。 「我真的没事,你好好休息吧,我得回柳宅一趟。」 忖度着时间差不多了,柳素真交代完便准备离开,可是才要迈步却又发现自己的衣角被人揣住了。 他诧异地往后一瞧,就见她抓着他的衣角。「怎么了?」 「我……我不放心,想同你一起去。」随着她吞吞吐吐的说完这些话,她的双颊已泛起一片酡红。 那向来理直气壮的女人竟然成了这样期期艾艾的小女人模样,看得柳素真一阵心神荡漾。 有那么一瞬间,柳素真打算应了她,可一想到她今日的冲动,这念头当下灰飞湮灭--他认为还是别让她同去才是正确的选择。 想到这,从来不曾哄过女人的他,蹲下了身子与她平视,温柔说道:「你乖乖待在家里等我,等我办完了事,我会光明正大的来求娶你。」 听到她的话,明云舞的心中一甜,便也确定两人的确是心意相通,可向来骄傲的她仍忍不住道:「谁要嫁给你啊,可别往自个儿的脸上贴金。」 「不嫁给我,担心我作啥?」 一句话堵得她哑口无言,她那模样倒让柳素真笑了起来,忍不住倾身衔住了她的红唇。 原本只想蜻蜓点水般的偷个吻,可是当他的嘴唇触到她那丰润的红唇,尝到她口中的蜜津,这个吻便立时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他恣意的辗转吸吮着,掠夺再掠夺,直到两人都几乎喘不气了,这才稍稍放开了她,哑着嗓音道:「等我。」 等他解决完肖天恩跟罗致远的事,也等他能光明正大的让她成为与他比肩前行的女人。 一个恣意张扬的女人、一个看似无情其实多情的女人、一个不畏危险且不躲在男人身后的女人、一个愿意与他比肩而行的女人……这种种样貌,无论是哪一种,都值得他付出一辈子来疼爱。 【第六章】 罗致远步伐匆匆,顾不得手臂上的伤口还汨汩淌着鲜血。 好不容易从玉荷坊的后院脱身出来,他多了个心眼,在普陀山上东绕西行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已经甩开了后头那些跟踪他的人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潜进了柳府主院。 即使月色隐在一片片乌云后,星子也黯淡不少,四周所见景致并不十分清晰,但他还是能熟门熟路地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之下,步入肖天恩的居处。 一见他现身,正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的肖天恩连忙迎上前去,不等他喘口气就急急的问道:「他死了吗?」 坐立难安了好几个时辰,她的情绪紧绷,满心只关注着一件事,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情人衣服上染着的血迹和苍白的脸色。 罗致远没说话,步履蹒跚的走到圆桌旁坐下,神情凝重。 「你倒是说话呀,他到底死了没有?!」肖天恩急了。 「没有,他没死!」 尽管已经攻其不备,但以那里埋伏的阵仗来看,柳素真肯定早就算到了他们会去,所以如果他猜得没错,他这一逃,柳素真很快就会回到柳宅。 如今他们重金礼聘的杀手死的死、逃的逃,他自己伤势也不轻,若不是挟持人质逃出,只怕就要被人当场逮个正着了。 他之所以冒险回来,其实是想要护着她离去,虽然往后的日子得要隐姓埋名,还不能过得像如今这般优渥,可是至少他们一家三口可以在一起。 「你说什么?!」 这消息宛若青天霹雳,肖天恩身子明显颤了颤。 狙杀竟然不成功?! 「柳素真只怕不如你以为的失去了记忆,他记得一切,也布置好了陷阱等着我跳进去。」瞧着那张绝艳容颜因为过于惊惧而呈现出苍白和虚弱,罗致远不由得有些心疼,他伸手揽过了肖天恩,轻声安慰道:「没有关系,只要你跟我走,世界这么辽阔,咱们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安居下来,虽然不能像现在这样过着一呼百诺的主母生活,可是我有积蓄,不会让你受苦的。」 闻言,肖天恩还残留着惊慌的眸子蓦地看向罗致远,飞快地点了点头。 她开始收拾自个儿的行囊,把所有值钱的首饰、行头都放进去,为数不少的银票也带上了,正要出门唤人的时候,罗致远叫住了她。 「你要做什么?」 「唤人过来啊,那些丫鬟婆子也得跟着我们走才行,不然以后谁来照顾咱们的生活?」 「不行,为了不让柳素真找到,我们不能带任何一个人走,往后就只有我们一家三口相依为命了。」 闻言,肖天恩怔住了,直到这时她才真正明白「离开」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意义。 自从嫁给了柳素真,她算是亲眼见识到柳家的影响力究竟有多大,虽然她娘家也算是富甲一方的商贾,但远远不如柳家在皇朝商界那样一呼百应。 每当她出门,即便是碰上那些拥有诰命的官夫人,却也不会有人因为她只是一个无品级的白衣而对她轻贱鄙视,这全都是因为她是柳素真的妻子。 可如果她今天跟着罗致远走了,那不就代表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会成空吗? 她真的可以过平凡的日子吗?不,她办不到。 「我不能跟你走。」她哑声说道,语气十分不舍,可是她真的没有办法。 「你不愿跟我离开?」 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可能,罗致远如受雷击一般地看着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他以为她之所以愿意计画这些都是因为爱他,否则她又何必这样做? 「是不能。我们的孩子不能隐姓埋名过日子,咱们说过要好好栽培他的,你忘了吗?」 「那个我会处理好,我还有些银子,到时买个户籍落地生根并非难事。」 「你能怎么处理?除了逃走之外,你还能做什么!」肖天恩烦躁的低吼,语气中透着轻蔑。 原来她一直都是这么看他的吗? 为了她,他不久前才差点丧命,可她却没有半句关怀,如今甚至嫌弃他!罗致远心中一阵悲哀。 脑海中不禁浮现方才在玉荷坊里看见的一幕,那个女人为了帮柳素真,不惜以身犯险来分散他的注意力,再对比肖天恩的无情,罗致远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做究竟值不值得? 当初因为和柳素真是彼此真心以待的好友,所以他才会在柳素真出门期间不时去关心一下嫂子,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这样一来二去的,他渐渐发觉了肖天恩笑颜之下的不快乐,那样美丽与哀愁交织的容颜很快扰乱了他平静的心湖。 他忍不住去关心、去陪伴,为她解决所有的难题,而她也从初始的欲拒还迎,到后来的委身相伴。 第十五章 他真的曾经以为这就是爱情了,可如今却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罗致远看着她,这一刻,他觉得深爱的女人变得陌生,但一想到她从小便是娇生惯养,终究不忍苛责,只是有些着急地想劝说。 「你若不走,等到柳素真回来,你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他早就忘记一切了,所以也不会记得那晚的事,我自然还是他的妻子。」柳素真的失忆就像是拯救她的及时浮木一般,让她牢牢的想抓住,不愿放手。 「他压根就没失忆,要不然今晚也不会摆出那么大的阵仗等着我,这样你还不懂吗?」 眼看着时间不断流逝,可是肖天恩却固执的不愿随自己离去,罗致远的语气也愈加气急败坏。 「他设计好这所有的事情就是为了抓住我,现在我逃了,他回过头便会来找你。」他连恐吓都用上了。 就算她再不舍,这些荣华富贵对于肖天恩来说都已经是奢望了,以柳素真的骄傲,是断断不可能容忍一个红杏出墙的妻子的,更何况她肚子里还怀着别人的孩子。 「只要你走了,我又抵死不认,他能奈我何?」相较罗致远的着急,肖天恩却胸有成竹。 好吧,就算柳素真没失忆,但只要他没有证据,那么她就仍然是堂堂正正的柳夫人。 虽然她也舍不得罗致远,毕竟是他在自己最旁徨无助的时候给予安慰,也是他让她品尝到爱情的美好,可理想和现实是不能并存的,她只能舍其一。 深吸了一口气,肖天恩冷然的对罗致远说道:「你还是快走吧,等过几年风声过了,我会想法子和你联络,我也会照顾好我们的孩子的。」 意识到时间可能不多了,肖天恩不由分说地推着他出门,即便是在他的衣裳上摸到了濡湿的血迹,也没有心思多问一句,只是不断催促他离去。 心彻底冷了,这个时候的罗致远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柳素真总是对肖天恩不咸不淡,毫无亲近之意。 许是因为他早瞧出来,像肖天恩这样的女人,自始至终最爱的还是她自己吧? 柳素真向来都比他有先见之明,没有一次例外。 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罗致远扯动着唇还想说些什么,但话语最终仍未说出口,也没有憎羞成怒,只是抿唇不语地旋过身踏出房间。 他对柳素真做了如此罪大恶极之事,背叛了朋友间的情义,为的居然只是这个无心无情的女人吗? 从头到尾,都是他太傻啊…… 星月黯淡,肖天恩目送着罗致远黯然离开的身影,心里不是不难过,只是她更着急自己接下来究竟该怎么办?「去找罗致远回来吧。」 清冷的嗓音依然透着淡漠,不带一丝起伏,而光是这么一句话,就足够让肖天恩全身泛起了阵阵寒意。 她猛地回身,便见柳素真冷着一张脸,站在珠帘后瞧着她。 他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进来的?她竟完全一无所知。还有,刚刚的对话他听到了多少? 「夫……夫君,你怎么回来了?」 肖天恩颤着声,刻意装作若无其事的迎上前去,步伐却在瞧见柳素真身后那几名族老,以及她那脸色铁青的爹时顿住了。 她瞪大双眼,双腿也跟着发软,纤弱的身子晃了晃,下一刻便颓然地跌坐在地上。 直到这一刻她才恍然大悟,罗致远说得对,柳素真压根就没有失去记忆,他记得所有的事情,一切不过是他布的一场局。 是她太过自以为是,以为若他真的记得自己做过的事,怎么可能在见到她时,情绪还能这般平静无波?便是因为没在他眼底瞧到愤怒和恨意,所以她轻易地相信他失去记忆这说词。 再者,她也太天真,竟认定就算他恢复记忆也没有证据,却没想到他把族老跟她父亲都带来了。 其实他是恨她的,也是愤怒的,只是因为不爱她,所以可以做到假装对她视而不见,沉寂隐忍至今,就为了要在今天当着众人的面揭开这桩丑事。 她忽略了看似谪仙般清雅的他竟有这种狠劲,他对自己够狠,对她更狠,因为他一点也不在乎让人发现她的背叛,这折辱不了他的骄傲。 就在她茫然失措的时候,一个身影站到她的面前,她天真的以为是柳素真心软了,立刻眸带期盼的抬起头,却迎来了自己亲爹毫不留情的一巴掌以及满口的咒骂。 「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下作的事情?!要不是我亲眼所见,你还想隐瞒多久?你是肖家所生所养,代表的是肖家的脸面,可如今你竟行如此苟且之事,让我还有何颜面再见素真和柳家诸位族老?」 肖老爷痛心疾首,语气沉重,那话语听起来隐隐有断尾求生的意味。 肖天恩一向聪慧,所以一听便明白了其中的深意,她绝望地抬头看向除了刚才出言让她去找罗致远之外,便一直静默的柳素真。 「我没做错事,我找他过来只不过是在讨论该怎么把你接回府中休养,虽然于礼法有亏,可是我问心无愧。」深吸了一口气,她强作镇定的道。 若是不这么说,一旦她出了柳家的门,便会被爹送到家庙去,青灯古佛了此残生,还有孩子,以爹的个性,她肚子里的孩子或许连生下来的机会都没有。 「今晚在玉荷坊的后院有一场恶战,若不是我命大,只怕现在就不可能站在这里为自己、为亚冬讨个公道了。」 柳素真的语气平淡,没有抑扬顿挫,对于妻子的背叛,他已从初时的愤恨诧异,到现在的坦然接受,心绪再不会为她而起波澜。 「我什么都没做,你不能诬赖我!」肖天恩仍旧矢口否认。 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能承认那些事,绝对不行! 「难道你敢说这一切都不是你筹划的?」 「我什么都没有筹划,也什么都不知道,你问再多次也一样。」 「其实,你承不承认又有什么关系,方才你和罗致远的对话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千真万确是抵赖不得的。」 ,她当然知道,自见到柳素真在房里出现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事迹已经败露,可即使只剩一线生机,她也不能放弃。 她的手下意识抚向自己的肚子,现在唯一能够给她力量的,只有她的孩子了,深吸了一口气,肖天恩知道自己只能撑下去。 「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你因为贪图明云舞的美貌,又想结合她的势力,所以才这样陷害于我。」她哀哀切切地说道。 既然她已经黑了,那就大家一起黑吧,搅混了这水,她才有机会翻身。 听到肖天恩的话,柳素真唇畔微微上勾,仿佛只要听到明云舞的名字,他就会觉得很愉悦似的。 见状,肖天恩恨极了,他从没在自己面前笑得那样温柔,她可是他的妻子啊!她努力这么多年都得不到,为什么那个姓明的女人却能轻易拥有? 她银牙紧咬地瞪着他,正想说话,他却先一步开口。 「是,我是对明云舞有心。」 「爹,你听听,他自己都承认了,是因为他对旁的女人有情,所以才设计我的!」 肖天恩扯住父亲的袍子,期望能得到他的认同,可刚刚的情况肖老爷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哪里拉得下老脸同女儿一般胡搅蛮缠。 「各位叔伯,你们也都听到了,他竟然为了别的女人而抛弃糟糠之妻,你们可要为我做主啊!」 「我不像你那么无耻,既然已经移情,就该有勇气来找我谈和离,可你却贪恋我柳家的富贵,和罗致远暗通款曲,还珠胎暗结,最后甚至想置我于死地,我是对云舞有心,但我也会先与你算清这笔糊涂帐,然后才会三媒六聘的求娶。」 肖天恩震惊不已,原来当冷情的男人情动时,竟会表现得如此热烈。 「你……」环视着众人,肖天恩悲哀的发现,就算她再做任何垂死挣扎,只怕也不管用了。 因为她与罗致远的那番对话,她的恶在他们心中已经根深蒂固,她忍不住转头看向早已被请回来的罗致远,心中哀切不已。 「各位叔伯,肖老爷,方才他们说的话,我相信你们都听得一清二楚了,我也不想把事情做绝了,只想请各位族老和肖老爷做个见证,我会写和离书,原因便是 夫妻不睦,至于她肚子里的孩子并非我柳家骨肉这点……」 第十六章 「这样的孽种自然该打掉,免得污了我们两家的名声。」肖老爷冷酷的道。此话一出,柳素真的眉头不由得皱起。 罗致远在下人的压制下愤恨的大吼,「柳素真,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我的命,我没有二话,可是孩子何辜?」 「既然知道对不起我,那好,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若是你愿意按照原定计画带着肖天恩远走高飞,我愿意放她离去,和离书我也可以不写,就说她因病而死,也好堵住众人悠悠之口,以免伤害了柳家和肖家的声誉。」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原本已心灰意冷的肖天恩蓦地张开了眸子,眸中也透出了一抹希冀,罗致远却是抿唇不语,满脸怀疑的瞪着他。 自己两次下毒手害他,可他竟然这么容易就放他们一条生路? 「素真,这怎么可以?」 虽然这样宽大的胸怀让人敬佩,可事关柳家声誉,那些族老哪里能够容忍,对他们来说这对奸夫淫妇就该浸猪笼,连那孽种也不可存活于世。 「是啊,绝对不行!」 对于族老们的反对声浪,柳素真并不意外,一开始他也是恨不得杀了他们以祭枉死的亚冬,可后来他想清楚了,这事他也未必没错,若非他无法爱上肖天恩,总是淡然以对,她或许也不会犯下大错。 在还没有认识明云舞以前,他总觉得夫妻之间未必要有情爱,只要相敬如宾、各司其职便已足够。 可当他的心牵挂着明云舞之后,他才知道自己真是大错特错。 是他的冷漠对待让肖天恩痛苦,才会起了异心,既是如此,他自然有责任。 更何况就算杀了他们,亚冬也不会回来,肖天恩腹中的胎儿更是无辜,思及此,柳素真便决定放他们一条生路。 一抬手,他坚定地制止了此起彼落的反对声,他成为家主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自然知道该怎么应付他们,只见他气定神闲地道:「这事若是做得狠了,虽然能大快人心,可却会伤害到柳家的声誉,咱们就算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咱们族里那些公子小姐们想,一旦丑事外传,只怕他们也要愁嫁、愁娶了。」 「这……」这些族老们最重视的当然就是家族声誉,毕章柳家在云州可是百年望族,所以被柳素真这么一说,倒觉得若能压下这事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是家主受到伤害,他们难免心有不甘,于是故意推托,没有爽快的答应。 肖天恩内心仍存有一丝能留下的希望,她满眼祈求的看向柳素真,谁知他却是冷冷的别开了头,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意。 在这一刻,她才真的死心了,于是她将目光调往罗致远身上,然而将她方才举动都看在眼里的罗致远心也凉了,可是一想到她肚里的孩子,终究还是不忍抛下她不管。 抬眼,罗致远望着柳素真肃穆的道:「我会带着她远远的、悄悄的离开,还请你高抬贵手,放我们一家三口一条生路,无论你有任何条件,我都答应你。」 柳素真也不想逼得太过,只淡淡的说:「你们今晚就走吧,但我要你们答应我,今生都别再踏入云仲一步。」 「好!」罗致远郑重颔首,起身来到肖天恩的身旁,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撑起了虚软的她,抱着人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去。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柳素真也没了心思应酬族老和肖老爷,只是吩咐了几个妥贴的人亲自护送他们回家。 至于他这阵子不在府中所积下的事务,倒不急于一时半刻处理,更何况他现在也没那个心思,他的一颗心早就飞到玉荷坊去了。 方才他不让她跟来,想必这会儿她已经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了吧? 初升的太阳带着浅浅金光,将天边云朵映成了一片金黄色。 摆脱了那一场紊乱,柳素真的劲马疾驰,好不容易瞧见了玉荷坊的后门,却因为心中太过急切,稍有分神,直到离门十步之遥才急扯缰绳。 只见骏马扬起两只前蹄,高昂地嘶鸣了两声,这才险险地停了下来。 他利落地翻身下马,原本该因听到声响而出来察看的守门婆子却不见人影,他初时不以为意,只是几个箭步上前敲了敲门,却始终无人应门。 敏感的察觉有些不对劲,他连忙提气跃上了墙,惊见原本应该热热闹闹的后院竟鸦雀无声,死寂一片。 出什么事了? 当这样的念头窜起,他轻点足尖,颀长身影几个起落,人已经到了明云舞住的厢房。 怎么也没想到他匆匆赶回,迎接他的不是她的笑脸,而是一室的狼藉,还有处处残破的家具摆设,连明云舞惯用的精致茶具也都被砸碎了一地。 柳素真见状心中一窒,无数种臆测在他脑海中翻腾。 忧心着明云舞的情况,他带着慌乱的情绪冲进内室,只见床榻上空无一人,这才想起就连平素贴身伺候着的采田也不见人影。 望着眼前这混乱的景况,藉着蛛丝马迹,柳素真猜测必是有人闯进来掳走了她。 可会是谁呢? 虽说玉荷坊做的买卖可能竖敌,但是玉荷坊的后台也是超乎寻常的硬,不但有三公主撑腰,甚至连皇上都心生忌惮,默许了它的存在。 在这样的前提之下,是谁敢恣意地在道里生事? 更何况玉荷坊里虽然称不上是高手如云,可无论是何管事还是余大夫,他们全都不是省油的灯,即便是看似寻常的洒扫婆子也都是有点来历的,照理说不可能这么容易被人闯入,但现实是那些人全躺在外头了。 柳素真沉着脸,努力地思索着,耳朵却在这个时候听到了一阵阵细碎的抽噎声。 循声找人,没一会工夫就找到了藏在床底下、三个几乎抱成团的小丫头。这些人他认得,她们是平素在外头伺候的二等丫鬟,他正愁找不到人问明情况,一看到她们立刻长手一伸,将她们都拖了出来。 「我问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急急喝问,只觉得一颗心像是被人死命地掐着那般难受。 「呜呜呜……」小丫头们先前才受了一次惊吓,如今又见柳素真黑着脸斥问,顿时吓破了胆子,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只能抽抽噎噎的哭泣。 深吸了一口气,向来冷静自持的柳素真依旧压不下心中的急切,平素看似儒雅的谪仙如今就如同修罗一般吓人。 阵阵想要杀人的冲动涌上,柳素真觉得若再问不出点什么他真的会疯狂,便又冷声喝道:「还不快说,要是再不说清楚,以后也别想开口说话了。」 三个小丫头倒抽了一口凉气,也不敢再哭了,连忙结结巴巴地道:「昨晚公子走后,突然闯进了一批黑衣人,那时小姐还气定神闲的在屋子里头和采田姊姊说笑,一点都不见担心。」 以那女人大胆的性子,再加上有一群练家子保护,照常理说的确是不需要担心,这也像是明云舞的作风。 「然后呢?」 「可是后来不知怎么的,院子里忽然起了一阵阵白烟,不过片刻时间,几个婆子和修剪花木的大叔就全都倒地不起了。」 说到这里,几个丫头还心有余悸的哽咽了一下,这才继续说道:「眼看那群人就要冲进屋子,小姐心善,怕他们伤害我们几个,便连忙叫采田姊姊带我们几个躲进了床底下,我们才藏好,小姐刚叫采田姊姊也去躲起来,可是她还没来得及藏,那些人就破门而入了。」 「他们冲进来之后呢?」 随着小丫头们的叙述,柳素真初时的慌乱已经过去,他知道这个时候必须冷静下来,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能错过,这样他才能用最短的时间找到明云舞。他不能忍受她有任何一丝受到伤害的可能。 「他们进来后,小姐挡在了采田姊姊的前头,冷静地问那些黑衣人是不是冲着她来的,是要她的命还是要请她去做客。」「那女人的胆子究竟是什么做的?」 听到这里,柳素真忍不住咕哝了一句。在那种性命交关的时刻,亏她还能想出做客这么文雅的说法。 「那些人倒也没有对小姐无礼,顺话说要请小姐去做客,于是小姐便说只要他们不伤及任何人的性命,她就跟他们走。」 第十七章 所以那女人才会这样乖乖跟人走,只求那群恶徒不伤人。 他相信若非是顾忌下人,以明云舞的机灵,想要逃过这一劫不是难事,可是她偏偏要逞强。 这便是肖天恩和明云舞的不同了,一个完全不在意旁人,只在意自己,而另外一个看似冷情,其实比任何人都重情,宁愿牺牲自己也要尽力保全她所爱的人。 那个傻瓜,怎么就不能撑一撑,只要她能再多撑一会儿,或许他就赶回来了啊! 【第七章】 该吃就吃,该睡就睡。 虽然已经被请来做客三天了还没见着正主儿,可是明云舞的表现却一点儿也不担心的样子,就算镇日被关在屋子里,她依然自得其乐得很。 她一会儿向送饭的人要纸笔,好在无聊的时候练练大字,然后又向人要了绣花用的绷子和针线,说是要让采田打发打发时间。 有时心血来潮,向来不碰针线的她还会有模有样的拿起绷子,跟着采田学学绣花的功夫。 在采田惊讶的目光中,她自我解嘲的说,虽然现在有些来不及了,可是总得在自己的嫁衣上绣些什么,就算只是几朵花,也算是聊表心意了。 自古女子提到嫁人都羞得跟什么似的,可偏偏明云舞说起来是那么的自然,连一直忧心忡忡的采田也忍不住被她给逗笑了,甚至还挺认真的教起明云舞该怎么绣些简单的花花草草。 明云舞本来就不笨,只不过以往得要管着玉荷坊,还要动脑筋、动心思与明家人斗智,自然没有心力花在这些闺房女儿该做的事情上。 现如今被人请来做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正好能练练手艺,不过一两天的时间,倒还真让她绣出了几朵似模似样的花朵来,惹得采田直用祟拜的眼神看着她,盛赞她天赋异禀。 两人说说笑笑,吃好喝好,日子过得倒也挺快意。 反正人家供着的都不急了,她们急个什么劲,是吧? 「明姑娘还真是惬意,如此随遇而安实在令人欣赏。」一道低沉嗓音传来,打破了她们的悠闲时光。 明云舞顺着声音来源瞧了过去,只见一个完全称不上玉树临风,只能说是五官端正的男人正踩着闲适步伐踱步进屋来。 她懒洋洋的挑眉,不动如山地坐在原位,连开口询问他的身分和目的都没有。「不好奇我是谁?」 「你很重要吗?」她冷冷地问道。 虽然日子过得悠闲自在,但就这么被人给掳了来,心中要说没憋着一肚子气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自然也不用给这个掳来她的罪魁祸首好脸色看。 轩辕冷见状,眸中闪过了一丝诧异和欣赏。打从出生以来,见到他的人哪一个不是唯唯诺诺,何曾见过这样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女人,不禁对她生出了几分兴趣。 「我想我应该很重要,因为你的生死现在掌握在我的手中。」 「照你的说法,怕死的才会觉得你重要,若是不怕死,你是谁与我何干,只要替我报仇的人知道你是谁就好了。」明云舞冷笑反击回去。她本来就不是一个甘愿被威胁的人,以牙还牙才是她信奉的准则。 而且她有把握,若是她真的不幸死了,那么柳素真绝对会倾尽全力取了这个男人的性命为她报仇。 既是一命抵一命,那便谁都不亏了,且若就身分上来算的话,她兴许还赚了呢。 毕竟以他那种张扬的作派来看,只怕非富即贵,如果她猜得没错,眼前这人想必就是那个有意于她的三皇子。 「你当真不怕死?」 似乎被她挑起了些许怒气,轩辕冷再不复方才那种笑容可掬的模样,沉着脸的他看起来更为阴沉。 不过明云舞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哪里会害怕,在他的瞪视之下,她甚至还挺有滋有味的吃起了方才没吃完的绿豆糕。 这种悠然自得、完全没把人放在眼里的态度,的确是气死人的最好方法。只见轩辕冷的眼里倏地闪过一丝冷厉和杀气,采田见状,倒抽了一口凉气,迅速地闪身上前,将明云舞给护在身后。 「公子,请你放尊重一点!」 「主子不怕我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连一个奴婢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吗?」轩辕冷咬着牙说,怒气尽显,扬手就给不知死活的采田一个巴掌。 猛然袭至的强大力道让采田整个人飞了出去,砰地一声摔倒在地,发出了好大的声响。 「你干什么?!」 眼见采田因为护着她而被迁怒,明云舞圆亮的眸子闪现浓浓愤怒,她连忙起身去搀扶采田,心疼的望着采田脸上那迅速浮起的五爪红印,以及摔飞出去时额头上撞出的肿包,原本俏生生的脸庞顿时变得惨不忍睹。 啪地一声,耳光声再次响起。 明云舞的手停在半空中,气愤不已的瞪着轩辕冷,眼神愤恨得仿佛想要把他给吃下去似的。 轩辕冷硬生生地挨了一巴掌,没想到一个女人家会有那么大的胆子,顿时怒火中烧。打小到大他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他抬起手,冲着明云舞的脸颊便要打下去-- 微仰起头,明云舞挑衅的望着他,竟是不闪也不避。 输什么都行,就是气势不能输! 那豁出去的架势震得轩辕冷一愕,手上顿了顿,原先气急败坏的一掌僵在半空中,怎么也挥不下去。 「你敢打本皇子,不怕株连九族吗?」原本还想卖关子,现在被她这么一气,倒也懒得隐藏了,他索性直接亮出了身分。 「本姑娘父母早逝,也没什么亲朋好友,至于这明家不就是你的爪牙吗?他们死了,我只会额手称庆,绝不会流一滴眼泪。」 明云舞冷冷的道。「连方家你也不在乎吗?」 「在乎,但不怕。三皇子虽然昏了头,但皇上可是个明君,我相信皇上如果知道三皇子的所作所为,只怕不仅不会处罚民女,还会嘉奖一番吧。」 「你还真像他们说的那般,一副烈性子,别以为你这样说本皇子就会放过你,要整治你多的是机会,不必急于一时。」 反正女人嘛,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吗?等她成为自己的女人,还不是一样得以他为天,到时候有的是机会好好教她为妻之道。 「你想整治我,还得衡量衡量自己的本领。」明云舞冷哼一声,完全不把他放在眼底。 要知道,她能将玉荷坊经营到现在这个地步,吃过的苦头可不少,像轩辕冷这样址高气扬的人更是碰得多了,但到最后死的都不会是她。 「你!」轩辕冷怒视着她,虽是气极,却不能拿她撒气,于是视线又落在了采田身上。 对他来说,下人的命不值钱,即便是打死了也无妨。 再说了,瞧明云舞对这丫鬟像是极为重视,显然是个很好的出气对象。 「你再敢碰她,我虽杀不了你,但是杀了自己还是可以的。」从他的目光中臆测到他的想法,明云舞森冷地开口,不是威胁,亦不是恐吓,而是势在必行。 「好,很好,我让你狂,我看你可以狂妄多久!」轩辕冷一个箭步上前,伸手箝住她的下颔,让她微微仰视自己。「今天是头一回,我可以原谅你的不识相,可下一回你若再对本皇子无礼,我不会容你的。」 嘴里边说着,手里也毫不留情的使劲,但明云舞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冷眼瞪着他,眸中没有半点害怕。 「只要你乖乖地嫁给我,我不会嫌弃你没有家世背景,且虽然无法做正妃,但我能许你一个侧妃的位置,若是日后你能助我登上大位,那么在前方等着你的就会是贵妃之位了。」 望着他那仿佛皇位已经手到擒来的模样,原本气极的明云舞顿时感到有些好笑。 这到底是哪来的奇葩啊?行事嚣张不说,就连收买人心也这样不干脆,只许下一点小利,谁会甘心受他驱使呢? 虽然有种想要挥刀砍去下巴上那只手的冲动,但她只能抬手轻轻地推开他的手。 「我累了。」她淡淡的说道。 懒得再与这样的人纠缠,就算人在屋檐下,她也不想太过委屈自己,与这样的人多说一句都是浪费时间。 「你……」果然是与明清远说的一样,这女人软硬不吃,不好说服。 第十八章 不过那又如何?既然敬酒不吃要吃罚酒,往后他也不需要客气了,有的是办法折腾到她答应。 于是对于她的无礼,轩辕冷选择了视而不见,气呼呼地拂袖而去。 瞪着轩辕冷离去的身影,明云舞咕咕哝哝说了一串,便急着将采田给扶到了床榻上,小心的处理起她的伤。 柳素真,如果再不来,我看你去哪儿找妻子…… 看着手中的书信,那字合起来看倒是没什么问题,只不过是他那身为二皇子侧妃的女儿给娘家的一封家书,可若是拆着看,便能看出不能为外人道的秘辛来。 明清远在看完信后,凝眉不语地伸手拿起了置于几上的茶盏,喝了几口之后,这才将目光看向自己的妻子马氏。 「这几日,云舞如何了?」他问道。 「还是一样,没心没肺似的照吃照睡,完全不把被关起来当回事儿。」 不说不气,一说来气,马氏心中的牢骚可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但知道夫君向来讨厌她罗唆,只稍微埋怨了两句。 要她来说,这三皇子有什么不好,虽然个性稍嫌霸道蛮横,可人家是皇亲国戚,就该有这样的霸气。 说来她女儿在二皇子府虽然得宠,可是膝下无子,若娘家能更得势些,方能占得一席之地,而出身较低的二皇子是三皇子阵营的,他们便想着也往三皇子靠拢。 所以自从女儿透露出三皇子想娶玉荷坊主事明云舞的消息之后,她就努力筹划,希望能够促成这事。 偏偏上回兴匆匆地登门同明云舞说这事,却硬生生被人给轰了出来,她心里正窝火,于是挑弄三皇子干脆将人给绑回来,待生米煮成熟饭之后,还怕明云舞不屈服吗? 如今人虽然是绑回来了,却什么事情都做不了,还得好吃好喝的供着,怎一个闷字了得,明云舞那丫头倒好,镇日过得悠悠哉哉的,反而急坏了她在二皇子府的女儿,还有他们两老。 那日三皇子纡尊降贵地去瞧了明云舞一回,结果她不但不懂得把握机会,曲意承欢,还由着自己的性子,居然为了一个小贱婢出手打了三皇子一巴掌,态度更和硬邦邦的石头没两样。 她差点没气坏,若非明云舞现在还有利用价值,不能轻举妄动,要不然她早就好好整治那个死丫头了。 「想个法子让那丫头点头。」明清远望着妻子交代道,语气之中有种刻不容缓的急躁。 闻言,马氏抬眉一瞪,气呼呼地骂道:「你说得倒轻巧,想个法子?我倒是希望能想出个法子,可是骂又不能骂,打也不能打,我能想什么法子?!」 她算是怕了明云舞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就连那日三皇子威胁要诛九族,她也一脸无关紧要,怕是还很乐意拖他们这些人去给她陪葬呢!「若是真想不出法子,那就强嫁吧!」 只要把人送进了三皇子府,那其它的就该算是三皇子的事了,想要吃好果子,自然不能总叫旁人使力吧? 「我也很想这么做,可那丫头的性子倔得很,你可别忘了,当年她拿了三成的财产离去,你担心她若是有发达的一日,会对我们存怨,所以故意在后头使绊子,结果呢?人家宁愿饿死也不肯来求你。」 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明清远却仍记忆犹新,知道妻子说的没错,这事很棘手,可若是再这么拖下去,只怕谁都讨不了好。 刚刚女儿在信里说了,皇上已经知晓明云舞失踪的事,大动肝火之余,还派了人出宫来找,一旦尚未成事就被找着了,那么无论是三皇子或是他们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就算做不到也要做,反正无论如何都得把她塞进花轿,只要下软筋散,她便动弹不得,再由两个婆子支撑着拜堂,一等拜完堂,明云舞就算再倔强,也算是三皇子的人了,还能不认命帮三皇子办事吗?」 「可是……以她那性子,你就不怕她真得了势,会闹得咱们家鸡犬不宁吗?」怎么想马氏还是觉得不妥,就怕到时又被明云舞恨上,她会来个玉石倶焚。 「恨上便恨上吧,你想想咱们女儿在二皇子府里的处境,那丫头只怕是已经有了身孕,却愣是不敢说,就怕莫名被人打了胎,所以为了咱们曰后的荣华富贵,咱们一定得得势,云舞就算不想嫁也得嫁,至于嫁了之后她想拿我们开刀,也得先考虑咱们女儿已经有了龙孙,还有三皇子对咱们家的看重啊!」 一提到女儿,马氏咬了咬牙,知道事情虽然不会那么简单,可为了女儿的前程和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她终究还是应下了。 管他什么缺德不缺德,反正事情都做到这分上了,要怪就怪明云舞冥顽不灵,怪不得她了。 距明云舞失踪不过几日的时间,柳素真身上已经少了那种谪仙般的飘逸气质,取而代之的是凌厉气势。 弃马乘轿,当轿子落在城里最大的客栈前,掀帘望了望客栈前头熙来攘往的人潮之后,他慢条斯理的出了轿子,整了整衣衫,还没举步,便见方钦一脸凝重地匆匆迎了上来。 「你可终于来了,这事怕是不好。」事情迫在眉睫,方钦连寒暄的心情都没有,扯住了柳素真直接说道。 随着时间一日一日过去,柳素真的心里便愈加的焦急,这几日他派出去明察暗访的人马不少,却怎么都找不到明云舞的下落。 于是他又从头到尾好好的询问了那几个被留下的小丫头一番,希望能从中找到些蛛丝马迹。 那样一群训练有素的黑衣人,大剌剌地登门掳人却没闹出太大的动静,显然身手非同一般。 他再衡量利害关系,便将矛头指向明家与二皇子侧妃明氏,这才有了今日让方钦约出三公主的举动。 若非顾虑明云舞的安全,暂时不想打草惊蛇,只怕他现在人就不会是在客栈外,而是在明府了。 「发生什么事了?」 「你不是让我派人盯着明家的一举一动吗?我这几日让人白天黑夜全都盯着,发现明明早已没了待嫁女儿的明家,连日来居然偷偷摸摸的采办姑娘成亲要穿的嫁衣和头冠。」 闻言,柳素真没有作声,只是挑了挑眉,示意方钦继续说下去。「还有,那位二皇子侧妃最近似乎不太安分,频频利用各种时机和三皇子接触,也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看来正主儿出现了! 柳素真神色一整,即便知道自己即将要对上的人是三皇子,他依然没有丝毫的退缩。 「三公主在里头吗?」 他边问边匆匆往客栈里头走去,有些事若想要圆满,光靠蛮力是不够的。 对付敌人,他不动则已,若真要动手,便要将敌人连根拔起。 而这个时候,三公主的助力就显得十分重要了。 「嗯,到有一会儿了,看起来倒也是心急于云舞的处境。」 两人边走边讲,才上了楼上的雅间,就见轩辕玫迫不及待的冲着柳素真说: 「这几天三哥很不对劲,我想云舞应该是被他掳去了没错。」 她从方钦的书信中得知明云舞的情况,也晓得了柳素真和明云舞的关系,虽然有些生气那丫头瞒着她把柳家家主藏在家中,但如今云舞失踪,她也顾不上什么骗不骗的了,赶紧把人找回来才是最要紧的。 「嗯。」轻应了一声,柳素真早已做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他猜得没错,这件事就是三皇子和明家人搞出来的名堂。 一个想要女儿能在二皇子府立足,一个想要继承大统,便这么里里外外沆瀣一气,把算盘打到了云舞身上。 而且软的劝说不行,居然打算硬来了? 对此他心急如焚,知道那丫头性子烈,怕她要是一时受不住委屈,会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 「请三公主帮我!」柳素真诚恳的说完之后,朝着轩辕玫行了跪拜大礼,诚心恳求。 轩辕玫没有料到这向来骄傲的柳素真竟肯做到这一步,大吃一惊,连忙起身搀扶他起来。 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打量着柳素真,瞧他满脸的心焦,完全没有作伪的成分,于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第十九章 明云舞那个丫头向来合她的心意,所以一直以来她都希望云舞能够找到个如意郎君,谁知道那丫头那么倒霉,竟被她那已经对皇位走火入魔的三哥看上,还好这个柳素真待云舞倒是真心实意的,把云舞交给他,她很放心。 况且像他那么骄傲的人,今天居然肯下跪求她,铁定就是对云舞真心相待了。 「你想要我怎么帮你?」 虽然猜着了三哥将人掳走,所以她这两天几次借口上门想要探探明云舞的下落,可惜总是徒劳无功。 「我想进宫面见圣上。」 「若是你想求我父皇出手,只怕远水救不了近火。」 怎么说三哥终归是父皇的亲骨肉,父皇对他或有猜忌,但也有父子亲情,君心难测,谁也不知道若是父皇知道此事,会不会一时父爱发作,索性就将云舞赐婚给她三哥。 「我不是要求皇上出手,只不过想去跟皇上谈个条件。」 既然起因于怀璧其罪,那么倒不如大方些,将这势力直接双手奉给皇上。 「你想和父皇谈条件?!」因为柳素真的大胆,轩辕玫冷不防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放眼天下,有哪个人敢这样大剌剌的说要和九五之尊谈条件的? 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对,得谈个条件。」 「我丑话先说在前头,父皇最近的心情十分不好,你就不怕父皇迁怒于你吗?」 近来储位之争弄得父皇心里烦透了,动不动就发脾气,这底下伺候的人各个胆战心惊的,生怕莫名其妙脑袋就搬家了。 「为了救回云舞,就算将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又何妨?」柳素真抬眸,深邃的眸中尽是坚定与认真。 反正以那丫头的烈性子,能咽下被人强娶的窝囊气才怪,到时要是真的逃不了,她肯定宁愿自尽也绝对不会活着受辱。 那正好,黄泉路上,他和她还能作个伴。 「你果真是个好样的,怪不得父皇总惦记着要你入朝为官,谁知道你始终推托,如今父皇逮着了机会,就算你没被砍了,只怕也要再次被惦记上了。」 轩辕玫有些同情的瞅着柳素真,他却一点也不在乎,只是朗朗一笑。 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只要云舞能完好无缺的回来,那便值得。 再富足的日子,被拘着过了这么些天倒也有些无聊了。 心中有些埋怨柳素真的手脚太慢,明云舞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心中的烦躁愈盛。 她从来不曾尝过这种滋味,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思念吗? 牵挂着他,想着他在外头是辛勤为她奔走,还是在他探知对手是三皇子之后便放手不管? 心情在这样的患得患失中起伏着,耐性也一点点的流逝。 她决定了,若是明天他再不来,那么她便要逃走。 只要一等她逃了出去,那么无论是三皇子或是明家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人,都要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但……该怎么逃呢? 虚与委蛇又或者是跳水逃生? 会这样想是因为她谙水性,而关着她的房间后头便是一条湍急的河道。 她知道这跳下去赌的将是命,但她宁死不屈! 只是傻采田又要怎么安排呢? 那个傻丫头若是知道她的计画,绝对会吓坏,然后再三劝阻,劝阻不成便会死命跟着她。 可采田的水性不好,带着她,无疑是害了她也害了自己。 明云舞一双水眸骨碌碌的转着,不一会儿关于逃跑的计画已经渐渐成形。 「小姐,今儿个的午饭还是没人送来呢!」采田有些气愤的说。 早膳就没送了,现在连午饭也不送,这不摆明了要饿死她们吗? 「没送便没送吧,这些天吃着那些山珍海味,倒也觉得有些腻了,饿个一两天不要紧,就当清清肠胃吧。」 「那怎么行?!」她可以不吃,但是主子可是金枝玉叶,怎么能饿肚子?那些人的做法未免太过卑鄙了。 「怎么不行?」 这一回遭难,能不能活下去都还不好说,不过是饿个一两顿,一点都不值得计较。 比较让人玩味的是,前几天对她奉若上宾,而今天却让她饿肚子,她不相信这其中没有什么算计在。 「小姐……咱们逃吧!」左思右想之后,采田决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她心头总是乱糟糟的,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要发生,为免夜长梦多,逃走或许还可以搏个机会。 听到采田的话,明云舞有些诧异她与自己心有灵犀,正要开口,眼角余光却瞥见窗外似乎有一个人影闪过,这做主人的不聪明,连他的下人也没什么本事,就算要听壁脚也得隐秘行事啊! 冷冷地掀唇而笑,明云舞当作没有看到那鬼祟的人影,反而转头轻斥着采田。 「傻瓜,逃什么逃,咱们在这舒服得很,你放心,他们哪敢真的饿死我,要知道皇上向来看重我,要是我在这儿有个什么好歹,那三皇子想继承大统就是痴人说梦。」 「可是,我这几天瞧着府里似乎是要办喜事的样子,若是三皇子铁了心来硬的,那可怎么办?」 「不怎么办,反正若我真成了三皇子的妾室,绝对哄得三皇子开开心心的,然后第一个便拿明家来开刀。」 明云舞满意的听到窗外那冷不防的一记惊喘,原本郁闷的心情顿时舒服了许多。「我告诉你,这回明家可是押错宝了,三皇子野心太过,皇上早有忌惮,你以为我真是不贪恋权贵,所以才坚决不嫁给三皇子的吗?」 采田望着明云舞觉得有些奇怪,主子平素是不会跟她说这些的,怎么这会儿却这样侃侃而谈,正要张口问,却又见明云舞朝她挤眉弄眼的,她便立时恍然大悟。 「那这回明家三老爷可不就是偷鸡不着蚀把米了?本以为那当二皇子侧妃的女儿可以藉此一步登天,可如今却要被三皇子连累,到时皇上若是盛怒,这明家绝对会成为代罪的箭靶子。」 「那也不过就是报应罢了,反正他们造的孽本就不少。」 主仆俩就这么添油加醋的随便说了一通,直到说得口干舌燥,这才心满意足的斟茶来喝。 明云舞满意的看到那个偷听的人又猫着身子悄悄离去,随即对着采田赞许的点了点头。 她就是要说得明家人一颗心七上八下,进退两难,他们想要折腾她,就得有被她折腾回去的准备 【第八章】 肃穆的御书房内,皇帝轩辕桥正在批阅一本请立太子的折子,甫看完,那折子就被他重重地往地上摔去。 这老三到底是愈来愈不安分了啊。 明明知道他对玉荷坊甚为重视,竟然还敢将主意打到那上头去,简直是不把他这个父皇看在眼底。 平素虽知他脾气暴躁,可因为疼宠他的母妃,所以也对他多有宽容,可这小子倒好,拿着他的宽待胡作非为不说,这会儿还敢染指不属于他的东西。 真是个短视近利的蠹货! 光凭这一点,他就不会把皇位交给他。 「皇上,三公主求见。」 眼见皇上盛怒,伺候的宫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只有跟随皇帝多年的常公公还敢多说句话。 心知皇上向来最疼的便是三公主,往常这个时候能让皇上消火的也只有这位主子了,所以便大着胆子向皇上禀告。 果不期然,他话才说完,便见轩辕桥眼中的盛怒稍退,然后摆了摆手,吩咐道:「让她进来吧!」 交代完,他便闭上眼,养了养神,直到轩辕玫那清脆的问安声响起,他这才睁开了眼。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歇息?」轩辕桥问。 「儿臣这不是因为知道父皇心烦而夜不成眠吗?」轩辕玫讨好的说道。 父皇虽然面容严肃,对旁人也不假辞色,但他真的是个慈父,也就是因为心慈,才会屡屡容忍三哥那愚蠢至极的行为。 那一脸的巧笑倩兮的确是稍稍抚平了轩辕桥心头的烦躁,他望着女儿的目光也有了些许笑意。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笑斥了一声,开门见山的问道:「说吧,这回又想干什么了?」 「怎么,儿臣难道就一定要有所求才能来见父皇吗?就不能想着儿臣是因为想替父皇分忧解劳才来的吗?」轩辕玫很是不服气,一双眼瞪得老大。 第二十章 能够成为最受疼爱的公主不是没道理的,她很懂得该如何卸下父皇那多疑猜忌的心防。 「好吧,那你要怎么帮朕分忧解劳呢?」轩辕桥带着兴致说。 轩辕玫却只是故作神秘的一笑,然后朝后头挥了挥手。「儿臣呢,只怕没那么大的能力为父皇排忧,可是这个人一定有。」 她的话声刚落,柳素真便已经走上前来,撩开衣袍跪下,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 「草民柳素真,叩见皇上。」 「是你」 本以为生性爱玩的女儿顶多带个什么奇能异士、民间杂耍的来哄他开心,没想到带来的却是这个人。 「父皇,这个人说有事要和您说,女儿知您向来爱惜他的才能,所以就带着他来了,望父皇宽恕儿臣未事先告知的罪。」 轩辕桥抬头,没好气的瞪了轩辕玫一眼,这话说得好听,可是谁不知道这天都皇朝上上下下,唯一一个不怕他的,就是她这个任性率真的三公主。 「柳素真,你为何来见朕?」 「草民来送礼。」柳素真抬头,目光真诚的说道。 「送什么礼?」轩辕桥好奇了,他很想知道柳素真能送出什么礼来。 最近老三闹腾的那一出他不是不知道,毕竟这一回老三的动静太大了,而且还刚刚好动的是他向来看重之人。 对此,其实他心中十分不悦,只是想着总得给自己的儿子留些脸面,所以才隐忍不发。 除此之外,他也不无考验柳素真的意思,他想知道面对皇权压制,柳素真会怎样摆脱困境,好让自己抱得美人归。 「启禀皇上,草民是要来献上玉荷坊,以及柳家的盐引。」柳素真不疾不徐的道,仿佛自己送上的不是什么稀奇的玩意。 「你说什么?!」猛然听到那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答案,轩辕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沉声再问。 要知道,这玉荷坊之所以有办法知晓各方情报,靠的就是遍布皇朝那些大大小小的分店。 有时他们获取情报的能力,就是连他手下的精锐密探也很难比得过,所以他和老三才会这么想要得到。 再加上柳家的盐引如若归还,那么便能为国库再添上点柴薪,这两样东西还真是送到了他的心坎儿里。 「草民是要送上柳家的盐引条子和玉荷坊。」皇上有令,柳素真从善如流的再说了一次。 「柳家我当然知道是你做的主,可那玉荷坊怎么可能是你说送就能送的?」 「皇上,草民与明姑娘早已订下终身,她既是草民的妻子,那么草民自然可以代她处置产业。」 「可是朕并没有听说你们要成亲了,可有凭有媒?」「无凭也无媒。」因为来不及。 「胡闹,既然无凭无媒,她怎么就成了你的妻子呢?这话传出去可是会坏了明姑娘的名节的。」 「虽然无凭无媒,可是草民与她生死相契,皇上如若不信,大可以召她进宫来问个清楚。」 反正他们的父母皆早逝,两人又都是能当家做主的人,他也相信若云舞进得了宫,必会赞同他的做法。 「你……」轩辕桥哑口无言。 柳素真还真是好样的,私订终身这种事,怕也只有他敢在自己的面前说得那么理蓝气壮。 光凭这点,他就欣赏他,只可惜这小子滑溜得很,根本不愿参加科考,就连自己几次三番暗示想要让他入朝为官,也被他装傻逃过。 如今他既然自己送上门来,如此良机他自然要好好把握。 「送上这两样东西,你想求什么?」 「唯一所求便是云舞毫发无伤。」 听了这个要求,连轩辕桥也忍不住咋舌,要知道这盐引撑起的可是半个柳家的生计和荣光,而他居然为了一个女人,眼也不眨的就这么不要了? 听过为美人折腰的英雄,可却从来没见过爱美人胜过一切的,见他表现得如此痴情,轩辕桥不禁想要好好试探一番。 「那朕若是不收下这份大礼呢?」 「那也无妨,反正草民与她姻缘已定,黄泉路上必定相伴。」 只是要死之前,会怎么掀翻这片天,那就不在他的考虑之内了。 「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草民认为值得。」他回答的毫无犹豫,斩钉截铁。 那一掷千金的气魄,让轩辕桥心里忍不住赞叹了一声,觉得这明云舞还真是好福气。 在长叹了一口气之后,他缓声对着柳素真说道:「朕的儿子不多,虽然有的成器、有的不成器,可无论好坏与否,终究也是朕的儿子。」 「若非情非得已,谋杀皇亲的事草民自然也不敢做。」 这背后的意思就是如果真到了情非得已的时候,就算是皇子,他也敢杀! 「你……」听到柳素真的话,轩辕桥双目圆睁,狂怒之色立现。 可即便如此,柳素真依旧是眼观鼻,鼻观心的,镇定自若的等待皇上最后的决定。 这是一场攸关生命的豪赌,只要赢了,便能为他们俩多挣得一分生机,所以他不能心急,只能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与皇上对峙。 一片窒人的寂静笼罩在整个御书房之内,连向来胆子最大的轩辕玫也不敢开口多说什么,只能紧张的手心直冒汗。「朕可以杀了你。」 像柳素真这样的人才杀了虽然可惜,可是自古帝王,又有哪个不是踩着尸体和鲜血往上爬的?最重要的是,皇室的权威绝对不容人挑战! 「那么草民建议皇上最好现在就杀了草民,否则若是云舞真的殡命,那么草民必定会为她报仇。」 他没说的是,若是真杀了他,最好也不要独留明云舞,否则以那女人的任性,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以命相胁,他的命兴许不足惜,可一旦皇上为了护子而杀了他,那么此种做法无异是是非不分,民心必然异之,这绝对非天都皇朝之福。 轩辕桥看他似乎真的可以为了明云舞不顾一切,不由得有些动容,刚才的怒火也随之消失。 罢了罢了,不过就是个女人嘛,柳素真又这么有诚意的拿了玉荷坊和盐引来交易,他犯不着跟未来的情报网及银子过不去,更何况老三这次真的太过分,把人家苦主未来的夫君都逼得来告御状了,他这个皇帝也不好再睁只眼、闭只眼,免得天下百姓指责他教子不严又不明事理。 「既如此,朕收下你的大礼了,你退下吧。」 「草民谢主隆恩!」 原来快要饿死的滋味是这样的? 本以为自己的离间计会有用,可谁知道那明清远竟是打算一条黑路走到底了,不但擅自替她置办了嫁妆,连送来的食物里也加了料。 打从第一回采田吃了几口便浑身泛力了一整天之后,她就再也不敢碰他们送来的任何饮食。 这头几天还好,她还能忍得住,随时观察着周围情况,想要找到时机好偷溜,跳河是下下之策,非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这么做,毕竟她还想和柳素真团聚。 可到今天已经是第三日了,她的手脚有些发软,脸颊也消痩了许多,若再这么饿下去,只怕到时候就算柳素真来了,也只能看到骨头一副了。 明云舞正心烦着,谁知道那轩辕冷突然一脸愤怒的走了进来,才进门,二话不说便冲到她面前给了一耳光,她夹枪带棍的讽刺话语都还没有出口,细嫩的脸颊上便泛起了一阵热辣辣的痛。 吃了这巴掌,向来习惯以牙还牙的她却没有暴怒,只是无动于衷的瞧着他,眸底甚至漾起了一抹笑意。 会让这个向来不可一世的皇子这样震怒,一定是他在外头吃了瘪,而且既然是找她撒气,那么这个让他吃瘪的人定是柳素真了。 这倒是这阵子以来,唯一的好消息啊。 对于柳素真的信任是她想要一撑再撑的原因,若不是为了等待他实现他的诺言,她又何必在这苦熬? 毕竟跳河逃走可是有风险的,要是到时真的有个什么万一,她怕是只能找阎王哭了。 「你笑什么!」 啪地一声,又是狠厉的一个巴掌甩上她的颊畔,明云舞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不但泛着热辣辣的痛楚,并且还在瞬间肿胀起来。 「三皇子这是在外头受气了?」她眼中笑意依旧不减,语气听起来还十分轻快。 「你这个贱女人,是在幸灾乐祸吗?我告诉你,我现在就让生米煮成熟饭,看你嫁还是不嫁!」 第二十一章 风暴骤起,望着轩辕冷眸中那势在必行的狠意,向来天地不怕的明云舞心中也忍不住起了一丝惧意。「你、你想干么?」 嘴唇噙着一抹冷笑,似乎是在嘲笑着她这个愚蠢的问题,只见他大手一扬,明云舞的衣襟立刻被扯开。 刚从内室整理好床榻,正准备出来陪主子说说话的采田,才掀了帘子便看到这一幕,当下惊叫了一声,顾不得自己的安危冲上前去,想要将盛怒之下的轩辕冷扯离主子的身边。 「找死!」 大手不耐烦的一挥,要不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明云舞扯住了采田的衣袖,止住了她的跌势,只怕这回她就算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了。 这样的主仆情深对目空一切的轩辕冷来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只见他又一步上前,想来是想先解决掉采田这个麻烦,然后再好好处理明云舞这个正主儿。 看来,这回柳素真是真的触怒轩辕冷了。 明云舞深吸了一口气,趁着将采田护到身后的时机,俯耳对她说了一句,「等会我叫你跳,你就跳。」 交代完,不等采田有任何的反应,明云舞就用背推着采田缓缓地往窗边退去。 腻了猫捉老鼠的游戏,轩辕冷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父皇的旨意已在半道上,若非他在宫里安插了几个耳目,哪有办法提前知道父皇竟会让柳素真领着大批禁卫军前来宣旨。 哼,说好听是宣旨,其实就是来逼他就范,让他交出明云舞。 可是他不甘心,不甘心多时的筹划就这么毁于一旦,此时的他就犹如困兽,想要奋力做最后一搏。 「我告诉你,无论你愿不愿意,你都得成为我的女人。」得到她已经变成了一种执念,轩辕冷知道自己的举动会彻底触怒父皇,可是他控制不了。 终于,在左闪右躲之后,明云舞来到了窗边,她能感受到采田的身子抖个不停,其实她也很害怕。 忍不住回头探看窗外那几乎深不见底的河流,闭了闭眼,然后用冷静的态度对着轩辕冷说道:「你该知道,若是你真的伤害了我,皇上定不会饶你。」 「你不过是个卑贱的女人,而我则是皇子,你说,父皇是站你那还是站我这呢?再说了,我只要在要了你之后给你一个名分,想来父皇应该也不会说什么吧。」 只要赶在圣旨抵达之前,他就算做了任何事,也可辩称不知情,甚至还可以将事情全都推到这个女人的身上。 「你……」明云舞还想说什么,但盛怒之下的轩辕冷哪里有一丝半毫的耐心听她说话,只见他又逼近了几步。 「废话少说,今儿个本皇子一定要尝尝你的滋味,若非销魂,柳素真又怎么甘心将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盐引亲自还给皇上,又将玉荷坊给了出去?」 听到轩辕冷的话,明云舞原本惊惧惶然的心顿时窜过了一丝暖意,他并没有辜负了她的信任。 既然他能这么做,那么若是她真逃不过这一劫,他应该也会为她报仇吧? 这样就够了。 她和采田抵着窗台,再也无路可退,明明她都已经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阵阵骚动,明明只要再多撑些时间,她与他便能相见,可是她撑不住了。 如今轩辕冷铁了心,就算柳素真能够及时赶到,她的清白只怕也已经毁了。 她这条命就算便宜了阎王,也绝不能便宜了他! 明云舞心下一横,霍地转身,扯着采田就坐上了窗台。 「你想干什么?」 「我宁死也不会让你碰上我一根手指头。」 说完,明云舞看着那幽深的河水,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便扯着采田往下跳。「云舞!」 一记撕心裂肺的喊叫声破空而来,她猛然回头,便看到柳素真那惊骇万分的神情。 唇畔缓缓地泛起了一抹笑容,若是无缘再见,她只希望自己在他心里面留下的是最美的那一面。 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正快速的下坠,她仍是贪恋的想要多看他一眼,所以她一直睁着眼,看着他冲到了窗子旁,无助地伸着手,却拉不到她。 在她身子沉入水中的那一刻,强劲的水波撞击让她感到片刻的头晕眼花,手脚也有些使不上力。 果然没那么简单啊……就算她再谙水性,但硬生生饿了三天,到底还是有些体力不支。 可就算这样,无论如何,她也得给采田一线生机才行。 于是她奋力睁眼,然后四下寻找采田,好不容易看到采田那身嫩黄色的衣裳浮在水面上,便急急地朝她游了过去,伸手拉住人便死命的往岸边游去,好不容易到了岸边,她奋力地将采田推上了岸。 正当她也想爬上岸时,却已经没了力气,偏偏这时她的脚又被河中的水草给缠住了,怎么也挣扎不开。 看来这回是再难逃出生天了。 仰望着天上的云朵,她似乎听见了柳素真呐喊的声音,即使急切,但他的声音依旧这样好听。 明云舞无力地放弃挣扎,满足地闭上了双眸,任由自己缓缓地沉入幽深的河底…… 一种撕心裂肺的痛从柳素真的心里爆开,开始向他的四肢百骸蔓延开来。原本幽深的眸子此时此刻布满血丝,还带着嗜血的光芒,带着「挡我者死」的狠戾,他转过身,朝着还不知死到临头的轩辕冷走了过去。 「放肆!」 本来还想端着架子,但见柳素真那迫人的气息朝他逼近,轩辕冷连忙扬声喝斥。 谁知柳素真理都不理他,高大的身形像是索命鬼差,一步一步朝他逼近。他又失去她了。 就像那天一样,他再次因为来不及而失去了她。 他怒目瞪着轩辕冷,手中的长剑想也没想的就朝着轩辕冷的身子刺了过去。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这一向是她秉持不变的坚持,现在她走了,他便要为她做到。 完全没有料到柳素真会像是疯了一般攻击他,原本吃定这些平头老百姓的轩辕冷猝不及防,直接让柳素真在他的左胸刺了一个血洞。 轩辕冷怔怔地看着不断汩汩冒出鲜血的伤口,一种濒临死亡的恐惧彻底淹没了他。 顾不得找柳素真算帐,怕死的他只是放声大吼着。「宣太医……快宣太医!」 面对他这完全失了皇子身分的惊惧,柳素真一点反应也没有,他扔下了手上的剑,再度朝方才明云舞一跃而下的窗台走去。 发现他的状况不对劲,落后一步赶到的方钦忙扯住他,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要去陪她,别看她总是张牙舞爪,其实她是很怕黑的。」 俊逸的脸庞带着淡淡的笑容,柳素真的语气有着浓浓的宠溺。 「你疯了,咱们现在该做的事是派人下去救她,只要她还有一线生机,咱们就不能放弃。」 会有吗? 他亲眼看着她沉了下去,没有浮上来,人可以多久没呼吸?他不以为她的福气有那么大,可心头又忍不住浮现了希冀。 「她一向是个挺有福气的人,每回都能逢凶化吉,这次也一定能的。」 紧紧扯着柳素真的衣袖不肯放手,因为方钦毫不怀疑,一旦他放开手,这个男人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往下跳。 「是吗?」 向来精明的柳素真此时茫然得像是个孩子,而方钦的话就宛如一块浮木,让他明知可能性微乎其微,仍想要死命抱着,不愿松手。 「当然是,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最爱吓人了,一定不会有事的,要是你这一跳,她没死,而你却死了,那怎么办?」 茫然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明,虽然柳素真明知道这样的机率少之又少,可是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他都不能放弃。 她一向是最顽强的!他应该对她有信心才对。 深吸了一口气,他旋身往外走去。 方钦见着他那不再虚浮的步伐,这才稍稍放下了心,悄悄地抬手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其实那些话是哄人的。 这条河水这样端急,即便是深诸水性的汉子也不敢轻易下水,云舞那样一个弱女子,又怎么可能逃离河神的魔掌。 可他若不这么哄着,又能怎么办呢? 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柳素真随着云舞而去吧,若是云舞泉下有知,应该也会赞同他的谎言吧? 第二十二章 以前「行尸走肉」这四个字对方钦来说,不过就是书上看过的一句话。 如今望着眼前这个形容枯槁的男人,他才深深知晓这四个字背后的绝望与哀痛。 当初他压根没想到,自己那一句哄人的话竟然会被人奉为圭臬地执行着,而且怎么也不肯放弃。 柳素真不眠不休,这十几日来,他几乎是日日守在河边,派去寻人的人马一波接着一波,耗费了家财无数,就连柳家族老们相劝,他也不愿放弃。 不过除了找人之外,他也没忘记要替明云舞报仇。 短短的几日之内,他便找齐了所有不利三皇子的证据,让人送到了皇上的桌案上。 他做的这一切,都只为了一个女人--明云舞。 方钦叹了口气,这样一个痴情种,连他堂堂一个大男人都觉得动容,相信云舞若是泉下有知,应该也会心疼这样的他吧。 虽然感动于柳素真对表妹的深情,但他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这样糟蹋自己,所以他现在唯一能为云舞做的,就是照顾好柳素真。 想到这里,他想追上前劝柳素真不要再坚持了,云舞失踪了那么多天,早已生机渺茫。 可是他才刚抬脚,身后便传来了采田的声音。「钦少爷……钦少爷!」 听到那声声呼唤,方钦只好停住脚步,回头就见大难不死的采田疾步走了过来。 这又是另外一个傻瓜,方钦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明明让她在家里休息,不要过来了,没想到她还是不管不顾的拖着病体非要过来。 唉,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是这样的任性呢? 虽然心里气急败坏,可就冲着采田的忠心,他倒也不会真的对她端起主子的架子,只是忍不住冲着她叨念道:「不是让你在家歇着吗?你还来干什么?」 虽然受了斥责,可是采田没有半分的畏缩或沮丧,她近来总是无神的双眸如今异常的亮,迫不及待地对方钦说道:「小姐或许还没死!」 「你说什么」 喝问的不是方钦,而是原本了无生气的步行而来,却在听到这一句话后来了精神的柳素真。 没有遇到命中注定的那个人时,他只觉得孤单是正常的,所以一个人也能自由自在,怡然自得。 可偏偏他遇到了她,那个在他生命里掀起了滔天巨浪又闯入得理直气壮的女子,令他初尝了爱人的喜悦,于是一朝失去,他便再也无法忍受孤单。 如今乍闻她还活着,原本早已死寂的心在这一瞬间飞扬了起来,他目光炯炯地看着采田,眸中带着浓浓的希冀。 「是咱们南方铺子传来的消息,说是有人拿着小姐的玉印上门求当。」 「是云舞吗?」 「倒不是小姐,而是一个小伙子,说是要当了那颗玉印,替人请大夫。」 那块玉印一向是被小姐贴身收着的,如果玉印出现,那就表示小姐没死的机会很大。 不过那当玉印的小伙子说是要替人请大夫,那是不是代表着虽然小姐没死,但是情况或许并不好? 她会这样想,柳素真自然也是这样想的。 只见他默不作声地朝着岸边人群聚集处走去,向来闲适的脚步愈走愈快,仿佛恨不得能立刻飞到有明云舞在的地方去。 柳素真眨眼间上了马,毫不迟疑,甚至急到连问问究竟是哪间铺子传来的消息都没有,就这么策马离去。 将马鞭挥得飞快,这一次,他不要再来不及了! 他发誓要是找着了她,他这一辈子都要把她给栓在裤腰带上,他去哪她便只能去哪。 那种一个人的孤单滋味,他一点也不想再承受了。 望着那策马离去的身影,方钦没好气的摇了摇头,却也是几步上前,接过下人们送上的马鞭,然后翻身上马。 无论那个人是不是表妹,他都得去瞧瞧,否则柳素真这次满怀着希望而去,若到头来那人不是云舞,只怕如今早已经形容枯槁的柳素真经不起这样的打击…… 从没想过还有机会再瞧见他。 一个满身狼狈,再不似谪仙的他,可这样的面容却深深地刻进了她的心里,只怕一辈子也难忘记。 她贪恋的看着他的眉、他的眼、他身上的每一寸,看到他那乱糟糟的发,又看到他那皱巴巴的衣服,浑身还有像是在酱坛子里头腌过的臭味,最后她却满足的发出了一声叹息。 活着,真好! 即使那声叹息那样的轻,依然惊醒了睡不安稳的柳素真。 才睁眼,他便忙不迭地看向她,然后看着她睁开的眸子,他的眼蓦地浮现了一抹泪光。 「你醒了?」他哑着声说道,语气温柔得像是能滴出水似的。 那温柔顿时逼出了明云舞的泪意。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落下,可是笑容却也在她菱角似的唇畔轻绽。 她又哭又笑了好一会,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 「那个轩辕冷怎样了?」 还真像她的性子,因为她的这个问题,柳素真不禁朗声大笑,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把他的心填得满满的。 「我刺了他一剑,虽没刺死他,但太医说伤了筋骨,牵连到左手筋脉,怕是左手要废了,另外我搜罗了关于他的罪证,上呈给皇上,如今他被皇上圈禁起来,这辈子想要荣登帝王之位已是不可能了。」 「嗯,很好!」明云舞满意的点了点头。其实她还是有点不满那家伙还活着,可也知道这是他所能做的极限了。 为此,她感谢他。 没一会儿,她想到了那可恶的明清远夫妇,于是又问道:「那明清远他们呢?」 「皇上查出明清远的女儿和三皇子有勾结,已命二皇子休了她,至于明清远等人则被抄了家,当年你被侵占的那些家产,皇上已经着令通通发回。」 那些证据自然也是他双手奉上的,还有明家的败亡更是他一手主导。 听到他果然不负期望的替她报了仇,明云舞自然笑得很开心,忽然间她很想念他的怀抱,于是挣扎着想要起身。 看着眼前这个不安分的女人,柳素真莫可奈何的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之后便翻身上了床,将明云舞结结实实地拥入了怀中。 从他身上蔓延过来的温暖让她满足的轻叹了一口气,单手把玩起他的衣领,幽幽的说:「对不起!」 即使他什么都没说,但看着本来玉树临风的他变成如今这邋遢的模样,明云舞也知道他受了不少的苦。 柳素真伸手握住了明云舞放肆的柔荑,然后抬起了半边的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是我该说对不起,总是晚了一步,才害你受了那么多的苦。」 他永远没法忘记,她尚未醒来之时,那种气若游丝、命悬一线的模样,在那一刻,他是多么痛恨自己的大意。 只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要永远失去她了,他知道这样的恐惧和懊悔这辈子都会跟着他,但他不在意,他就是要自己牢牢记得这锥心之痛,往后再也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舍不得他这样内疚,明云舞轻轻地摇了摇头。「傻子,谁会知道他们竟然敢谋算到本姑娘头上。」 「说到这,我把玉荷坊送给皇上了。」见她心情挺好,柳素真连忙坦白。 没想到这个一向嗜钱如命的姑娘竟然毫不在意的笑了笑,然后出乎他意料之外地说道:「那正好,我也烦了那些人总是一双眼睛直盯着我瞧,以后我就赖着你,你得养我一辈子,谁叫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他傻愣愣地望着她,到底是谁说她嗜钱如命的?若是真嗜钱如命,听到他送走她一手建立起来的心血,只怕早就从榻上跳起来同他拚命了。 可她却只是眼儿柔柔、眉儿弯弯地冲着他笑,笑得他的一颗心发软。 还好,没有错过! 紧紧地将她拥入了怀中,柳素真恨不得让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咱们成亲吧!」他在她的耳畔低语道。 以为会见着她红着脸、扭扭捏捏的模样,可偏偏明云舞老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只是定定地瞧着他好一会儿,便坚定地点了点头。 得到她的应允,柳素真欣喜若狂地俯身,精准地衔住了她的红唇,以吻封缄在尝到她那甜得让人心口发烫的蜜津时,他脑海中忍不住浮现了当初她居高临下让他签下卖身契的那一幕。 这回果真是卖了身,而且一卖还是一辈子,但他却甘之如饴! 番外一 【番外一:玉荷坊的呛辣主事】 艳阳高照,那闷热高温晒得人心烦躁,便连园子里那些原本开得灿烂的花儿们似都低下了头,显得毫无生息。 唯有明云舞丝毫不怕那高照的艳阳,两手提着裙摆,也不让丫鬟替她撑着伞,自顾自的疾步穿过园子。 瞧她的路径,似乎是要出门去。 她那完全没有闺秀风范的举手投足落在方府下人眼里,自是引来下人们的窃窃私语,只不过众人说归说,对于这个表小姐倒是不敢怠慢半分。 谁都知道,这个刚认亲的表小姐很得方家主子们的宠,无论是老爷、夫人,还是家里的少爷们,个个都疼她入骨。 是以方府的下人们都知道,在府里得罪了谁都不打紧,可一旦怠慢了表小姐,那么小则杖责一顿,大则发卖出去。 前几日,就有几个嘴碎的家生子暗地里因为看不起表小姐的粗鲁,私下议论了几句,却被钦少爷意外听见了,结果钦少爷大发雷霆,不但每人重责五十大板、全都发卖出去,且连那几个家生子的家人也一并发卖。 这么一立威,方府里哪还有谁不知道这个刚认亲的表小姐是府里地位最高的主子呀。 所以这会儿见表小姐就这样大剌剌的要出门,虽然下人们觉得于礼不妥,可都不敢出言阻止,就连管二门的婆子也不敢拦,只能焦急的朝旁人递眼色,努力使出拖字诀,就是变着法子不让表小姐出门,只差不敢明目张胆有丝毫不敬。 「让开!」 对于看门婆子的嘘寒问暖,一开始明云舞还有些耐性应付,可随着时间过去,她又哪里会不晓得这看门婆子其实是在等能管事的救兵前来阻止她出门。 想到这里,明云舞原本还带着笑意的脸庞倏地冷了。 对于能与姨母相认她是很开心没错,尤其是在经历了那些人情冷暖之后,她其实更懂得发自真心的爱有多么可贵。 可是,如今的她有太多的事情要做,若她想完成自己的愿望,就不能守着后院那四四方方的蓝天,不可能当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 「表小姐,您这样奴婢很为难啊。」婆子见她发怒,犹豫了一会儿之后,终究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开了几步。 「若是有人责怪你,你便说是我坚持的就行了。」见她肯让路,明云舞倒也不是那种爱欺负人的主,于是软言朝着那张皱成一团菊花的苦瓜脸道。 对于主子们的体贴,婆子自是感激,可到底惶恐,不料没一会儿便见婆子的双眸发亮。 明云舞顺着她的视线往后看,便见方钦迈着大大的步伐而来,笑容可掏。「表妹这是要去哪儿?今儿个表哥得空,倒是可以专程陪你去走走。」 「不用了。」对于方家兄弟的热情,尤其这个热情过头的二表哥方钦,明云舞向来知道怎么对付,冷言冷语就对了。 况且她今天要去办的事,可是筹谋许久,不能让方钦担误了。 虽然姨父家族里也有当官的,若是方家能早些时候找着她,那么她自是可以高枕无忧的做回她的大小姐,报仇的事就让姨父和表哥这些爷儿们去处理便行。 可偏偏近来她听到一个消息,她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三叔竟然花钱打通关节,最后让女儿顺利成了二皇子侧妃。 自己的仇人有了那么强而有力的靠山,她自然得要更加用心筹划,并要累积自己的实力,这样才能在不累及姨母一家人的状况下,扳倒明家那些豺狼虎豹啊。 「小舞儿何必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你向来心善,肯定不愿见我被娘亲罚跪祠堂吧?」像个牛皮糖似的,方钦近了明云舞的身边就不肯走了。 这会无论明云舞怎么瞪他,瞪得眼珠子都发酸了,他还是像棵大树一样的杵在自己身边。 眼看着时间快速流逝,她知道自己要是再不走,只怕一切谋划便要化为乌有,只好稍微让了步。 「表哥若是不怕得罪三公主,那就跟我走吧。」既然方钦自己要黏上来,赶也赶不走,她也只好拉他入伙了。 其实想想,今天这事多一个人当参谋也好。 「三公主?!」剑眉一挑,方钦终于察觉到自家这个好不容易寻回的表妹似乎不单纯只是想去晃悠晃悠而已。 他脸上的笑容褪去,一手扣住了明云舞的手臂,倒也不敢用力,只是拉着她往最近的小院屋子走去。 一进了屋,方钦便正色问明云舞,「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对于这个打不得、骂不得的表妹,方钦心里其实是很心疼的,虽然出生时也是富贵命,可最后年纪小小便要孤身打理着被掠夺得所剩不多的产业,得自给自足,也颇教人不舍。 因为这样,所以他娘特别内疚,总说当初若不是她的脾气硬,因为妹妹不愿听家里安排嫁给一个安稳的世族大家,还偏偏喜欢上明畅溪这个商人,让她一时气得与妹妹断了联络,那么云舞也不会被明家那群豺狼虎豹欺负至此。 好不容易,等他们终于找到了明云舞时,只见她堂堂一个明家大小姐还得抛头露面经营大房剩下的营生。 虽说不至于饿着冷着,却也和他娘以为的不同,看在眼里不知有多心疼。 这段日子,他娘对舞儿的好,让他们这几个儿子都忍不住要吃味了,还好舞儿虽外表总是冷冷淡淡的,其实最是心软良善又乖巧体贴的,让他们几兄弟也忍不住愈来愈宠她。 如今,他们方府上下包含他那严肃的爹亲,都将这表妹当成掌上明珠一般疼惜,是以他若不将人保护好,肯定要被其它人扒掉一层皮的。 「我要报仇!」对于他的问题,她很言简意骇的给了四个字。 「我知道你要报仇,但这关三公主什么事?」 「我要报仇却不想连累姨父、姨母和你们,所以我得靠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建立起一个赚钱的管道,以及一个专属自己的势力。」 虽然年岁尚轻,可如今的她早已不是那个什么事都不知道的闺阁千金,她很清楚自己得要拥有什么才够资格报仇。 目前看来,她最需要的是势力,一个庞大的势力,不过想拥有这样的势力也需要有人在后头给她当靠山,而个性飒爽的三公主便是她认为最适合的人选。 打这个想法在她的心里生了根后,她就一再琢磨亲近计画,最后才拍板定案。 「不行!」方钦想都不想的咬牙拒绝,清楚表现出他的不赞同。 凡事若是扯上皇亲国戚就是麻烦,所以他不能让表妹去冒这样的风险,若是一个不小心掉了脑袋,那他娘肯定要伤心死了。 显然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她也不生气,反倒慢条斯理的抬头,缓缓地说道:「表哥,你今儿个如果不让我出去,事情还是会发生,可没我在场,保不准那些人下手不知轻重,若是他们出了岔子,我没了命不打紧,若是连累了方家,不用你说,我就没法活下去了。」 虽然娇嫩的嗓音听不出半点威胁之意,可望着她那认真的神情,方钦就忍不住地背脊发凉。 莫名的,他就是相信她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 在静静凝望她好一会后,方钦终于还是投降了,颇为无奈地说道:「说吧,到底要怎么做?」 「今天三公主要出宫。」 「然后呢?」 「既然贵人想要微服出宫,想要体验寻常百姓的生活,我自然要为她安排一出好戏。」 为了今天,她先是花了五百两银子透过管道买通一个宫女肯为她递消息,然后又花了五百两银子请了几个刺客准备好好款待三公主。 要刺杀皇亲吗? 她可没那么胆子,再说她跟三公主也无冤无仇,她只是打算来个英雌救美。不过既要出手相救,就得救得恰到好处,至于救命之恩怎么还,那就是要颇受皇宠的三公主许个诺,保证她从今以后在京城可以横着走。 她打算替她名下的玉荷坊新增一项买卖,而这项买卖若有了三公主当靠山,那么她就不怕旁人找麻烦了。 「你可真是大胆。」只听她说了这几句,方钦就知道她赌得很大,偏偏照她的意思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是以,这会他硬着头皮也得帮她一把了。 方钦黑着脸扯着明云舞走人,而他也不知道该说是明云舞运气好,还是他的运气不好。 他们赶到了安排好的出事地点时,就见眼前一片紊乱,在他来不及阻止时,明云舞就一溜烟地冲到了因为护卫们左支右绌而被刺客盯上的三公主面前。 忽地一把亮晃晃的大刀结结实实砍上了明云舞的手臂,只见鲜血在空中划出一朵艳丽血花。 方钦还来不及有反应,明云舞却已经顺势倒进三公主的怀里,笑着同三公主说道:「我救了你一命,你看起来像是个金枝玉叶,你的命应该很值钱吧?」 那话听得轩辕枚凤眼圆睁,一脸不敢置信。 看着眼前的一切,方钦忍不住捏了一把冷汗,谁知道三公主也是个妙人--轩辕玫扶起明云舞那强忍着痛楚、有些摇摇欲坠的身躯,笑意盎然的说道:「值钱,我的命自然很值钱,我还可以保你一世平安富贵。」 因为经历这次的事,这两名个性迥异的女子意外的合拍,三公主对明云舞更是出乎意料的有求必应,每每明云舞惹上麻烦后,只消一封书信,三公主便会不遗余力地偿还救命之恩。 相处久了方钦才知道,自己这个表妹也不全然的善良体贴,基本上那是对家人的样子,对外人啊,她可是毫不留情,只要是被她视为有价值的人,她便会使出浑身解数的让那人欠着她,且愈是身分高贵的人便欠得愈多,最后只能乖乖受她驱使,而随着欠她的人愈多,玉荷坊的实力也就愈大。 有时便是单单望着明云舞,方钦仍会觉得自家娘亲果然是老眼昏花了,到底怎么会觉得表妹是个心地柔软的孩子呢。 她明明一点儿都不善良可欺好吗?若是天真纯善的主,能一手操持玉荷坊这样的营生吗? 番外二 【番外二:一切事情的开端】 普陀山,天佛寺。 小小的院子里头塞了两辆车马和六个婆子丫鬟,显得有些拥挤,他们个个训练有素的卸货,而打点膳食的婆子们正忙着从马车上取出膳食。 虽然这回出门前,柳素真已经交代了要轻车简从,可饶是这样,却还是带了这么一串人出来。 柳素真透过窗子望着那些个下人,眉头微微的皱起,但也只是一会儿的工夫,他的注意力就拉回了正事上头。 见主子望了自己一眼,长随亚冬便机灵地说道:「启禀爷,那廖总管使人来回话,说是盐引已经取得,还有江南的米价也已经依照爷的意思降了三个铜钱,南方因为今年雨量太过充沛,导致桑叶长成不好,桑蚕的吐丝也不如预期,所以真丝的收购价涨了许多,至于南面的茶山,今年的采收量倒是高于预期,另外宝桑阁的金价也往上提了不少……」 听着亚冬细数各家商铺管事的回报,柳素真却有一半的注意力莫名地飘到了妻子肖天恩的身上。 对于这个依父母之命所迎娶的妻子,虽是门当户对,但自己对她向来是敬重多过于爱怜。 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她好好说过话,所以这回她如此小意的要求自己陪她上山进香,说是想要求个属于他们俩的子嗣,让他颇感意外。 对于她的用心,他不是不知道,可是对她,他就是生不了那些人口中的浓情密意,反倒大部分心思都落在了家族的生意上。 要知道,虽然柳家在云州是个根深蒂固的百年家族,族里的生意经过几代先人的努力已经遍及各行各业,但仍有拓展空间。 近来他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甚至插足了金银的买卖,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连睡觉的时间都少得可怜。 如此一来,陪着她的时间就更少了,所以这回她既开了口,即使觉得有些勉强,他还是答应了。 这不,才一上山,他就得先处理公事,心里头倒还真的觉得有些对不住妻子。 他略微想了想,便对亚冬说道:「这些事儿明天再处理吧,你去问问夫人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我与夫人共进晚膳,至于其它不相干的人就趁早打发下去休息吧。」 虽然他平素没有太多的时间陪她,可是既然她想要孩子,那么他自然也该尽一份力吧,算是补偿她平日里的寂寞。 今儿个就不理公事了,专心陪陪她吧! 后记 【后记 放假 叶双】 大家好,我是叶双。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好久不见! 近来小双双似乎总以这句话做为开场白,呵呵! 懒惰了吗? 其实并非懒惰,只是格子爬着爬着觉得不满意,就会砍掉重练,周而复始重复着同样的情节。 有时候会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江郎才尽,写不出满意的故事,有时候看着书架上一本本文情并茂的书册,自个儿的额际就会忍不住滴下几滴豆大的汗珠,一种江山代有才人出的感慨便油然而生,几乎想要放弃。虽然小双双依然爱看书,依然爱写作,但难免会生出一股惓怠之心。 只是十几年的光阴无声无息的自生命中滑过,唯有那一本本的书册似乎是小双双唯一抓得住的东西,所以总是在一番犹豫挣扎之后,又重新坐在电脑前面,一个字一个字的打着。 有人问小双双还想写多久,对于这个问题,小双双始终没有答案,总是给了一个微笑之后,便淡淡的说:「能写多久就写多久吧,只要还有灵感,还有写作的能力,应该就会一直写下去,写到再也写不出东西为止。」 最近,因为另有新的人生规划,所以小双双狠狠给自己放了三个月的假,除了写作之外,这三个月小双双的工作就是吃喝玩乐,放松身心,挪出一点时间去做自己一直想做却始终没有时间去做的事,也顺便陪陪娘,带着娘四处走走。 小双双已经带着娘走了一趟上海,又环了宝岛一圏,自己也跟着朋友去了张家界,看着美丽无瑕的山水景致,小双双的心情似乎也飞扬了起来。 接下来当然还有一些行程,比如说带着娘去看看恢弘的黄山,还有个朋友也想找小双双去韩国,总之这三个月小双双几乎快成了空中飞人,虽是放假,可行程却排得无比紧凑,有时真是觉得累坏了,可是当那一幅幅如画的景致在自己面前展现,所有的疲惫就会被洗涤一空,那种感觉对于小双双来说就像是吗啡,会使人上瘾,所以才刚回来的小双双已经在规划下一次的旅程啦? 下一次是黄山,要带着娘去的,总听说「黄山归来不看岳」这句话,虽然还未成行,但小双双已经开始在脑海里想象着黄山的美景了,相信那里会如张家界般美丽,不会让小双双失望才是。 至于小说,小双双自然也是不会落下,虽然似乎遇到了瓶颈,但小双双还是会很努力地调整自己的心态和笔法,继续写出一本本能让你们觉得丰富和感动的书来。 有时想想,小双双很善变,可是骨子里仍有着一股倔强劲,一旦想做什么,便像头牛似的,怎么拉也不回头,所以写作这条路,小双双觉得自己会一直一直走下去,直到再也写不出东西来,那时才是小双双和你们说再见的时候吧! 【全书完】 注: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