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杀手我不当了》 第1章 雨夜暗杀 凉州,临沭县,七月十五,雨夜。 微凉的雨水淅淅沥沥,虽是初夏,却似秋日阴凉。此时刚过子时,家家户户几乎都熄了灯沉沉睡去,只是偶有三两只野犬在不停狂吠,但没多久又都没了声儿。 杨府内外祥和安静,守夜的下人们一个两个的都在打哈欠,看似不动如山,实则早已在梦中与周公相会了。浓重的夜色中,一个黑影迅速翻上屋脊,随即又快步从瓦片上飞过,在确认某一间屋子是他的目标时,他从屋顶上跳下来,悄悄落在了隐秘的墙根处。 他的身体紧贴着墙壁,以最快的速度溜到一扇窗下,跟着戳洞,吹迷香,动作一气呵成。等时间差不多了,他便从窗户翻身进去。 外面雨势渐大,他悄悄潜伏到床边,借着微弱的烛光将一根特制的毒针刺入杨孝德的胸膛,只听杨孝德闷哼一声,毒素很快侵入他的五脏六腑,黑衣人算准了时间迅速封住他的穴位,不到片刻,杨孝德便气绝身亡。 呵,用这种法子杀了他,真是便宜他了。 杀完人,这人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选择留下来翻箱倒柜,如此奢华的寝房怎可能没有首饰珠宝呢。果然,在妆奁台的下方匣子里,装了不少金灿灿的好货,但并没有他最想要的东西。 不巧,他正大肆搜刮时,那杨孝德的妾室竟突然醒了过来,她的指尖察觉到异状,茫然睁开眼去瞧,待她发现杨孝德嘴唇发紫,毫无呼吸时,她顿时吓得从床上坐起大喊大叫。 “啊!杀人了,杀人了!!来人!快来人啊!” 虽然黑衣人没料到这小妾会突然醒过来,但他没在意,大肆搜刮了一番,他麻利的把所有金银珠宝打包好往身上一背,直接翻窗跳了出去。 另一边,更夫张大桥身披蓑衣一手拿着锣,一手拿着竹梆子走街串巷的打更。今天他儿子店里的生意好,多赚了几个铜板,一家人高兴,他自己呢小酌一口。虽说喝了酒,可他脑子清醒的很,尤其是这雨夜的凉意,冰冷刺骨,更加没有困意了。 张大桥不禁埋怨道:“这鬼天气真是讨人嫌的很!也不晓得啥时候才能放晴!” 忽然一阵风从他身后袭来,张大桥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他总感觉刚才有什么东西从身边经过,他不敢往深了想,准备巡完最后一条街便要回去睡觉了,哪知这时听见远处有人大喊大叫。 “有刺客!快抓刺客!” 张大桥惊了一下,他怕自己是听岔了,伸头张望了下声音的来源处,正疑惑:那不是杨府的方向吗?该不会…… 不一会儿从前面那头跑过来一队官兵,张大桥心想应该是真出事了。 他没有吓得四处乱跑,乖乖站在原地等人来问话。 来人是他的熟人——巡城营小队队长徐山,他火急火燎过来追问:“老张,你刚才可曾看到有什么可疑的人过来?” “害,别说人了,这雨天连条猫儿狗儿的都没见着。”张大桥给了个眼神,反问:“怎的,杨府闹贼?” “别瞎打听,你留意着点,若是看见了生面孔,行踪怪异的,老规矩通知我,知道了没!” “行行行,我记着了!”张大桥拍了两下徐山的肩膀。 等人都走了,张大桥赶紧掉头走,徐山官不算小,看他表情那么凝重就知道今天这事儿不小,小偷小摸根本不叫事,怕是出了人命案子。 话虽如此,张大桥心里还是十分欣喜的,死得这人是临沭县的县太爷,鱼肉乡里,无恶不作。大家表面上对他恭恭敬敬,但心里巴不得他下地狱! “哎呀太好了,这狗官终于死了……也不知是哪路神仙爷爷杀了这畜生,哎呦回去赶紧摆贡品拜一拜!”张大桥刚走没多远,一个黑衣人从暗中窜了出来,还拿匕首架在他脖子上。 张大桥哪里经历过这场面,吓得紧闭双眼,也不敢乱动,“英雄饶命,我张大桥只是个穷打更的,您要多少钱您说就是,可千万别杀我啊!” “想活命的话,别乱说话。” 这声音似男似女,说是男人吧,娘了吧唧的,说是女人,可声音又粗了些,张大桥一时也拿不准,不过眼下最紧要的是保命。 “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听您的!” “前面带路,去你家。” “好好好,您这边请!”张大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颤颤巍巍转过身在前面带路,生怕哪一步走错了,身首分家。 到了城门,守城的士兵看见他们俩,觉得十分可疑,上前来拦住了去路,斗笠下的双眸微微眯起,他悄悄把手放在了腰上的皮质小包,随时准备闯出去。 这张大桥刻意放在前面,好像在给黑衣人打掩护似的,顺手递了点碎银子给那士兵,“哎呦大人辛苦了,这天下着雨呢还在守城,一点小意思给大人您买点小酒喝喝,暖暖身。” 士兵凑近了些才看清张大桥的脸,表情瞬间转变,“哦呦是你啊张大桥,下着雨看不清,怎么这么早就回家?还没到时辰呢吧?” “害,刚才碰着徐山了,正抓贼呢,叫我先跟我儿子回去。”张大桥故作轻松地在黑衣人肩上拍了两下。 “哦,原来是你家小文啊,平日里不是话最多吗,怎么今天这么安静?”那士兵有意接近。 黑衣人下意识后退两步,好在张大桥反应快,用“得了伤寒”这个借口蒙混过关,那士兵一听是伤寒,马上离得远远的,生怕自己被传染了。 出了城门,二人渐行渐远,黑衣人忍不住回头看了两眼,他松了口气,这一趟总算有惊无险。 不一会儿二人回到张大桥住处,正碰上他媳妇生火做饭,见着张大桥领了个一身黑还戴着斗笠的年轻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张大桥先开了口:“老婆子,这是徐山的朋友,连夜从外乡来的,托咱照顾一下。” 张大娘半懵半懂,忙应声:“哎哎好,那我去地窖里拿点腊肉和酒来。” “不必麻烦,给间住房就是。”他打量四周,破旧的瓦房,屋顶有些地方用干草铺着,院子不大,有一口井,还有一处用篱笆围起来的鸡窝。夫妇俩穿的衣服也是灰扑扑的,补丁也有好几个,这张大桥倒确实没说谎。 张大桥主动去倒了热茶给他,“家里清贫,没啥好招待英雄的,先喝口热乎的茶暖暖身吧。” “有没有干净衣服?”他下意识摸摸左臂,声音也比先前要虚弱些。 闻言,张大桥立即带着他往西边的小屋子去,那原本是他儿子住的地方,后来儿子娶了亲又做了生意,便搬出去了。 “英雄,你在此稍候,我这去给你拿。” 张大桥速度倒快,才一会儿功夫便拿来了衣服,“天气凉,热粥热菜马上好,您先在这儿休息,好了叫您。” “有劳了。” 张大桥很有眼色,没多待马上关门出去了。 外面的雨始终不停,但却有一种令人安心的奇妙感觉,他也终于放下戒备摘掉了斗笠,微弱的烛火映照着他清秀的侧脸,即使未着半点红妆,也难掩姿色。 有谁会想到,刺杀县令的杀手竟会是个姑娘,更不会有人想到她会是馥郁山庄上官明昼培养出来的人——顾飞雪,她最擅暗器和短刃。 她将头发重新挽好,换上干净的衣服,为了更好的保护自己,她一直佯装成男子,从穿衣打扮和说话做事,尽量贴合男人。 她思量再三,忍痛割爱从包袱里拿出来两支不太喜欢的发簪放在了桌子上,就当是报答这张大桥的收留之恩。 而就在她准备打开房门的刹那,一把刀从外面直勾勾插进来,险些刺瞎了她的眼睛。她不慌不忙反手拿上包袱准备破窗逃离,只是没想到这里也有人埋伏。 五六把长枪狠狠砸下来,她顾不上擦被雨水打湿的眼睛,抬手用匕首迎击,兵器碰撞的声音又惹来更多的官兵,她可不想被这些人拖住,击退一波人后,她借力使力踩着杂物墙壁飞上屋顶。 “没完没了,让你们尝尝迷魂烟的味道。”她抬手发射出两枚硕大的铁圆珠子,砸到地上的瞬间,这铁珠子释放出白色的迷烟,扰乱了这些官兵的视线,她这才有机会脱身。 “可恶,让这贼子跑了!”徐山气又气又急。 张大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过来回话:“哎哟我说徐老弟,我就说等他把粥喝完再抓人,您这非得带兵硬闯。” “看来这贼子是个硬茬,”徐山眉头紧锁,觉着这事不一般,细细思索道:“应该是严格训出来的杀手,就算你把下了药的粥给他喝,他也未必会上当。” “这么厉害?”张大桥双目瞪大,低声询问:“会是什么人?” “没准是……十绝宗。” 顾飞雪一路行至一座破落的土地庙,好在她提前做了准备,此地与乱葬岗较近,人迹罕至,是个藏身的绝佳处所。她推开门进去,将事先准备的干柴干草堆在一起,可正要点火时,忽然一股阴风吹进来,吹灭了她的火折子。 糟了,有人埋伏。 她悄悄从腰间摸出来两枚暗器,伺机而动。 然则,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从外面杀进来,她心想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呵呵呵,看看你这紧张的样子,还真挺像只小猫儿的。”媚而柔的女声从身后石像头顶传来,她听到声音立即朝那里掷出两枚锥心刺,可结果只有铁器碰撞掉落地上的声音,那女子毫发未损。 此女一身红衣罗裙,梳飞天髻,戴金银珠钗,那手腕上的红玛瑙镯更是衬得她肌肤胜若白雪,这样一身打扮实与这破落的土地庙格格不入。 “是你?你来这儿做什么?” 女子指尖缠绕着发丝玩弄,轻笑着说:“自然是来看看,你有没有被人杀掉咯。” “你跟踪我。”顾飞雪的眉峰微微一挑,脸色愈发不悦。 “别太自以为是了,你只不过是顾小琳捡回来的野丫头,何德何能值得本姑娘在意?”冷素心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顾飞雪的脸,忽然妩媚一笑:“不过,你也不是什么优点都没有,至少,长了一副好皮囊。” “呵,你夸人的话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恶心——”她的手悄无声息地放在腰间暗器袋上,她很清楚冷素心这个人的手段,不论男女落在她手里,都会被玩腻了然后置之死地。更有甚者,相貌好皮肤白皙的人会在死前被她剥下做伞面。 正因如此,她才不想和冷素心正面交锋,何况冷素心武功在她之上,打从她入门起,便被惦记上了,要不是顾小琳一直护着,恐怕早就被安上了罪名任由处置了。 然,冷素心却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只见她垂下目光,嘴角带着笑意地欣赏着水葱似的指甲,淡淡说道:“我劝你最好不要用你那可笑的暗器来对付我,否则,你好姐妹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 提起流霜,顾飞雪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三年前,这个恶毒的女人以背叛山庄的罪名处置了流霜,就因为她看上了流霜的皮,流霜死前一直极力解释自己没有背叛山庄,可没有人相信她,最后她被这个女人关在了极乐楼,折磨至死。 顾小琳曾说,冷素心入山庄十五年,她的兰烬生春掌可以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死去,还有她的摄魂琵琶,听者若无强大内功,便不能控制自身,最终暴毙而亡,所以即便是高手榜前十的人也不一定全身而退。 见顾飞雪迟迟没有动作,冷素心从佛像上缓缓落下,然后一步一步走近,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顾飞雪的脸颊,用赞许的目光看着:“这样才乖嘛,你知道我是舍不得对你动手的,要是弄花你的脸,叫我多心疼啊……” 顾飞雪仍然没有说话,冷素心余光不经意注意到地上的包袱,见露出来的部分是金银珠宝,笑意顿时全无,反手掐住顾飞雪的脖子,冷冷地质问:“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藐视庄规,私藏钱财。” “我…我没有……”这疯女人她惹不起。 “没有?少主只让你杀了杨孝德,夺回佛心血莲,可没叫你拿这些东西,不是有私心是什么?” “我,我自然是想…想献给少主的。” 闻言,冷素心这才松了手,顾飞雪呛得直咳嗽,头也发昏,缓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呼吸,她继续解释:“那个杨孝德平日没少贪财,这会儿人都死了,与其便宜了别人,倒不如拿来献给少主。” “难得你有这份心思,这次的事就算了,不过……”话锋一转,冷素心的语气再次凝重了些:“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三天之内你可要尽快找到佛心血莲,否则,顾小琳也救不了你。” 这女人说完这些话便离开了,至此,顾飞雪才长舒一口气,这个疯女人动不动就发疯要打要杀,除了少主能遏制住她的疯病,天底下还真没有第二味良药。 只剩三天时间,眼下根本没有一点佛心血莲的线索,本来顾飞雪是按着黑街的消息一路找到了临沭县,听说杨孝德出了重金买下这佛心血莲。但从她假扮婢女混入杨府,这一连十几天压根就没有找到佛心血莲,也没有听到杨孝德提起过,再加上杨孝德劣迹斑斑,残害过不少女子,出于厌恶,她这才提前动了手。 想到这里,她悔之不及,找到佛心血莲才是重中之重,真不该提前杀了这杨孝德。 她坐在火堆旁包扎伤口,幸亏一直随身带着顾小琳给的金疮药,这会儿血已经止住,没什么大碍了。她仔细思索着在杨府的这些日子,谨防有什么漏掉的重要线索。 忽然灵光一闪,她真的记起来一个容易让人忽略的细节,杨孝德并不爱好读书写字,却有一个顶好的书房,并且洒扫也只让心腹做,说不定佛心血莲就藏在那里。 一想到可能有线索,顾飞雪立即收拾东西动身,再次前往杨府。 第2章 佛心血莲 百草谱中有记载,佛心血莲乃神医欧阳策耗费毕生心血研制出来的神药,凡习武者服下此物,修炼内功更上一层,普通人服用也有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之功效。 雨停许久,她躲避了城中来往巡逻的队伍,好不容易来到杨府,可这里到处都是兵丁守卫,连厨房里也都是人。 她只得找机会打晕了落单的一个丫鬟,再乔装打扮混进去探听消息。如她所料,临沭县所属的凉州下派来了一名姓刘的官员及大队官兵,一是查案找出真凶,二是新任县太爷上任。 而那位受了惊吓的小妾,此刻正在西厢房休息,她那里倒是没什么守卫,就两个人。 顾飞雪端着一碗汤,药恭恭敬敬走过来,见到那两名守卫有模有样地行礼问候,“劳烦二位大人费心保护,这是我家夫人要喝的汤药,容奴婢进去伺候。” “汤药?” “是啊,刘大人看我家夫人魂不守舍,心神恍惚,亲自请了大夫来替我家夫人医治,说是喝两天药精神会好些呢。” “哎?伺候杨夫人的我记得不是一个年纪大点的妇人吗?怎么是你来?” “大人好记性,伺候夫人的是杨妈妈,只是她老人家痛风犯了,正叫大夫帮忙诊治呢,便叫我来送药。” “哦,是这样,年纪大的人是毛病多。”这人听完竟还不打算放行,而且还盯着顾飞雪上下打量,那好色的眼神,顾飞雪恨不得一把刀子扎进去,叫他永远不能乱看。 她攥紧了端盘子的手,咬牙切齿地温柔细语道:“二位大人,我家夫人的病要紧,赶快放我进去伺候吧。” 好在这俩人没再为难她,让开了路,她赶紧端药进去,放下药碗后又赶紧将门关上。 小妾听到声音,这好不容易刚睡下却又被吵醒,脱口便斥责来人,“我都说了不要人伺候!给我滚出去!” “夫人,您的病要紧,还是喝一点吧……”顾飞雪把汤药放好,等到小妾气冲冲过来要打她时,她一下子抓住了小妾的手腕,反手扼住了小妾的脖子。 “嘘,别出声,”顾飞雪轻声细语地威胁:“我既能悄无声息地进来,自然也能悄无声息地出去,你要是不怕死,就大声喊吧?” “别别,别杀我……我,我什么都听你的。” “很好,只要你好好配合我,我不会杀你,毕竟咱们之间没什么深仇大恨。”说罢那小妾连连点头,顾飞雪满意的笑笑,开门见山:“我问你,杨孝德在黑街买下的佛心血莲放在哪儿?” “什么黑街……佛心血莲?这些,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小妾噙着泪,浑身发抖,看上去像是真的不知道佛心血莲的事。 “你是他枕边人,你们两个整天如胶似漆,你怎会不知他去过黑街!敢诓瞒我,是不想活了吗?” 小妾急忙解释:“这……我的确不曾去过什么黑街,老爷许久不曾带我出过远门……我真的不知道什么黑街。!” “杨孝德从来最烦舞文弄墨,可他却花了那么多钱修缮书房,难道不是为了藏宝吗?” 提起书房,小妾似乎也联想到了什么,她颤颤巍巍地回答:“这书房是在老爷半月前从外面回来之后,让人着手修缮的,他以前从来不买字画的,可偏偏那时候却买回来一堆,有时半夜还请外客进府赏画。” “外客?是什么样的人?” “好像是,是个公子打扮的人,老爷不让人靠近,就连我也只是简单打了个照面。” 这就奇怪了,杨孝德德行败坏,怎会有人愿意与之结交,半夜还要一起说体己话呢?这人,究竟是谁…… “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求你放过我吧。” “你放心,我说话算话。”顾飞雪一击打在她的脖颈,她一下子就晕了,顾飞雪及时扶住她,将她安放回床榻上。 出来后,那两个守卫假模假样的和她嘘寒问暖,甚至还打听起了名字年岁,若非假装肚子疼,真不知要纠缠到什么时候。 眼下能确定的是,书房里一定有佛心血莲的线索,可那里有人在,就算从屋顶潜入进去,又如何找? 正当她左右为难时,书房外一阵吵嚷,她躲在屋顶上仔细观察,不知为何,那些官兵竟然全撤离了书房,还灭了灯,看情况似乎是新任县令下的命令。 正好,得来全不费工夫。 等附近无人后,顾飞雪以轻功飞过去,她蹲下身拨开瓦片,然后轻松穿过洞口跳了下去。 书房内,大大小小画卷、藏书似乎都没有被动过,如果要藏匿佛心血莲,应该会设计一个机关,而这个机关一定是不容易被发现的。 按照这个逻辑,顾飞雪在字画背面的墙上摸了个遍,还有放画卷的瓷器罐子,灯盏,以及桌面上的文房四宝,可还是没有一点线索。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 正翻找之际,门外却传来了脚步声,她连忙踩着柱子往上跑,双手一扒,身子一翻,正好藏在了房梁上。她本以为,来人是那个新任县令,却没想到竟同她一样,也是个蒙面人。 难道他也是来找佛心血莲的? 顾飞雪躲在房梁上静静观察,只见这黑衣人轻车熟路地走到书桌后的太师椅旁,他挪动那把太师椅到正中央位置,然后踩上去,双手捧住了上方悬挂着的四角灯笼,跟着就听见机括运行的声音,书桌下方的一块木板便凸起打开,那似乎是一个暗格。 待那人将里头东西拿出来打开,一朵赤色的莲花显露出来。 佛心血莲! 顾飞雪立即翻身下去,与那黑衣人正面交手起来,这一动手,装了书籍的架子被推倒,藏书散落一地,瓷器也被砸得粉碎,一番争夺已然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不多时,火把的亮光渐渐靠近这里。 “把东西给我!” “呵呵,有本事你就来拿。” 岂料,那人突然放出一把香灰,她虽然抬手挡了一部分,但还是被香灰迷了眼睛,扰乱了视线,一个没留意,那黑衣人趁势从窗户逃脱。 为了佛心血莲,这会儿顾飞雪也顾不得许多,立即也从窗户跳了出去,竟没想到这个人轻功极好,才短短十几秒,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她来不及多想,比起找回佛心血莲,更棘手的事情近在眼前。此刻一队官兵已经将她团团围住,弓箭手也迅速到位,她不禁感叹,为了抓自己,这新任县令还真是下了血本。 “真没想到这样一个暗夜杀人的杀手竟会是个姑娘。”人群中一个官服打扮的中年男子闲庭信步向她走来,虽说远远见过一面,但顾飞雪确信他就是刘弗渠。 “大人,您真是料事如神,她果然回来了。”巡逻队长徐山跟随在侧。 “因为她的目的不止是杨孝德,还有书房之中藏着的神药——佛心血莲。” 徐山露出疑惑的表情,小心询问:“难道刚才咱们在地板机关之中发现的那朵红莲就是佛心血莲?可她是如何知道东西就在书房的?” 刘弗渠镇定自若地笑了下,继续漫不经心地为徐山答疑解惑:“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做一些反常的事,除非他想隐瞒什么,杨孝德并不爱好练字作画,但偏偏吩咐人精心修缮了书房,可见书房之中有他极为重视的东西,这个聪明的杀手自然是注意到了这一点,所以铤而走险回来寻找。事实证明本官的猜测是对的。” 徐山不由衷拍起马屁来:“大人料事如神,属下佩服。” 听到这里,顾飞雪忍不住发笑,徐山见她穷途末路却还笑得出来,顿时拉下脸来,拔出刀指着她呵斥:“县令大人面前,休得放肆!” “一个自诩聪明的蠢货,和一个只会拍马屁的废物,我为什么不能笑?” “宵小之徒,别以为老子不敢砍了你!”徐山扬起刀就要砍她的脖子,却在看到她阴冷阴鸷的眼神时愣了神,刀子迟迟没有落下,正巧,刘弗渠也开口制止。 “徐山,先把她押到地牢里,本官要亲自审问。” 被关进牢房后,顾飞雪的手脚全被铁链捆住绑在木桩上,任凭她力气再大,也挣脱不开,而刘弗渠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昏暗的地牢里,只有刘弗渠和顾飞雪两个人,其他人都被刘弗渠遣散走了,刘弗渠这厮走到摆放着刑具的桌子前,精心挑选着趁手的刑具,他拿起一根鞭子,放在眼前仔细欣赏,而脑子里已经在演练接下来该发生的所有细节。 “比起其他刑具,本官还是觉得这鞭子最妙。”刘弗渠拿着鞭子故意在顾飞雪面前晃,甚至将鞭子贴在她的脸上轻轻滑过,“打在身上虽然痛苦,但心底却很舒坦,尤其是,那一道道血痕,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杨孝德那个王八蛋比起你,还真是自愧不如啊。” “他啊就是不知收敛,做官,哪是那么容易的?” 顾飞雪像看丧家之犬那样看着他,嗤笑道:“你也一样,得意不了多久的……” 话音未落,一记鞭子狠狠打在了她的身上,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火辣辣的疼痛灼烧感迫使她大喊了出来,她浑身的筋脉暴起,下意识想挣脱束缚,但铁链越勒越痛,痛得她越来越虚弱,身上全是汗水。 “怎么样,还要嘴硬吗?” “区区鞭刑,还奈何不了我。” “哼哼,任凭你嘴再硬,也硬不过这烧红的铁片。”刘弗渠放下鞭子,转而去一旁的铁炉旁拿起了铁钳。 烧红的铁片抵在她身上,皮肉滋滋作响,痛得她疯狂大叫,被铁链禁锢的身体也控制不住地扭动,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她恨不得现在就生啖了刘弗渠的肉。 受了一会儿刑,刘弗渠总算停手,“还不打算说么?” 她此刻已经有些神志不清,汗水不断腌着伤口,嘴唇也已经发白,她不得已服软,颤抖着说道:“大人想知道什么?我全说……” “这就对了,早这样何必受这皮肉之苦呢?”刘弗渠捻捻嘴角细长的胡子,满意地微笑,他双手背在身后,再问:“说吧,你是受何人指使?你的主子是谁?” “是,是……”她故意说的很小声,声音小到刘弗渠根本听不见,那厮迫不及待想听清楚答案,主动走上前去,附耳去听。不料,顾飞雪突然发狠,一口咬了他的脸。 这刘弗渠始料未及,忍痛挣开时,右脸脸颊出现一排牙印血痕,他颤抖着手去摸伤口,愤怒不已,大骂着“贱人”又是“啪啪”两下鞭子,看着刘弗渠这副狼狈样,顾飞雪大笑着,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处境如何。 那汗水流进伤口,不断刺激着她的神经,此刻她已经看不清眼前事物了,只是那张嘴还是不肯服软。 “姓刘的……你今天要是不杀了我,我保证……定把你挫骨扬灰……让你生不如死!” “小贱人,找死!” 当他准备再次挥下鞭子时,不知何人从背后偷袭,一把官刀已明晃晃地插入他的后背,随后这刘弗渠便睁着眼睛倒在了地上。 顾飞雪看不清来人是谁,加上又累又痛就失去意识昏厥了。 等她醒过来时,已经是隔天夜里,她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山洞,身上的伤口都包扎好了,手上脸上的污垢也被洗掉,而且不远处的火堆上还架着一只烤鸡,看上去味道不错。 “你醒了?”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闯入她的耳朵,吓得她立即背过手,半蹲着身子,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男人愣住了,端水的手就这么直愣愣地顿在半空中。 “你这样乱动,伤口不疼吗?”男子看了看她的伤处,眉头一皱,瘪了瘪嘴似乎感同身受。 “你是什么人?这是哪儿?刘弗渠呢?” 其实她现在只是有点头昏,昨晚的事她只记得一点点,甚至刘弗渠被杀的事她也不记得了。 “这么多问题,你让我回答哪一个?”男子见她愣神微微一笑,顺手把水递过去给她,“要不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煎熬了一天一夜,她确实口渴的很,伸手接过去一口喝了个干净,倒也忘了对这个男人设防。 喝完水,不等男子说话,她开口轻声询问:“是你救的我?” “不然呢。” “多谢。” “就这样啊?没了吗?”男子有些失望地看着她。 “那多少钱,我尽量,付给你。” “钱就算了,我还不缺,而且你看上去也不像个有钱的。” 闻言,顾飞雪这才细细打量眼前的男子,此人面容俊秀,银色发冠束着高挑的马尾,一双桃花眼总含着笑,黑色的夜行服紧紧贴着他的身躯,勾勒出他略显清瘦的身材。 许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富少爷在这儿乔装成高手呢。 “既不要钱,那我就帮你杀人……嘶啊……”她刚要使劲,刚愈合一点的伤口又撕裂开,痛得她不得不抓住这男人的手臂。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张口就是要杀人,我可没人要你去杀。你现在只能安心养伤,不能乱动,要不然一个月也难痊愈啊。” “我还有很重要的事在身,没时间耽搁。”她挣扎着想要起来,那男子看她这般坚持,只能在旁边默默看着。 “有什么事还能比养伤更重要?”男子忍不住上去扶了一把。 “跟你没关系……救命之恩我一定会报答,但不是现在,告辞……”她挣开男子的手,一步一瘸一拐慢慢扶着墙壁马上就要走出山洞。 男子没有拦她,只在她身后平心静气地发问:“那佛心血莲你是打算不要了?” 听到这四个字顾飞雪立即停住脚步,她似乎忘了身上的疼,迅速转身,不可置信地盯着男子,“你怎么知道?难道那个黑衣人是……” 只见男子从身后石头下面掏出来一个木盒子,他看着这盒子,笑意不减:“这东西邪性的很,我是不打算要了,不如送给你做个人情吧。” 她快步走过来,直到亲眼看到了盒子里的佛心血莲,亲手从男子手里接过来,脸上这才有了一点点笑容。 “看来这东西对你来说真的很重要。” “江湖至宝,谁不想要。” 听到这里,男子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也不打算继续追问,摊开手示意道:“现在东西你也拿到了,可以先养伤然后再走了吧。” 她想了一下,默默点头。 第3章 八百个心眼子 他们俩围坐在火堆边,静悄悄的,顾飞雪因为受伤选择闭目养神,但旁边那个却是正大光明的注视。 顾飞雪也不傻自然是察觉到了,只是她是第一次和一个陌生男子独处,这种不适感令她头皮发麻,如坐针毡。 “你再偷看,我就把你眼睛挖出来。” 他似笑非笑的摇头:“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啊,你怎么能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呢。” 她无语,什么救命恩人?要不是他横插一脚,非要抢夺佛心血莲,自己又怎么会被抓住且无端受刑。 “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知道佛心血莲在书房的?” “我告诉你可以,那你会告诉我你的来历吗?” 警惕心还挺强。 “你不想说就不用说了,我无所谓。”反正现在东西已经到手,也不必对这个人好脸色,她顺势摆出一副臭脸,闭上眼继续养神休息。 谁承想这小子一边正大光明的看,一边在那边啃鸡腿。 这下顾飞雪真的忍无可忍了,她习惯性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刚想刺过去,身上的伤口再一次撕裂,疼得她根本举不起匕首。男子笑着从她手里轻松拿走这匕首,反复端详,东西没什么特别,但是上面刻着“飞雪”二字。 “飞雪……这是你的名字?” “把它还给我!” “你老想着杀我,放在我这里对你我都好。”他说着就把匕首放进了怀里,然后又笑盈盈地盯着顾飞雪看,“要不,你跟我说说你你秘密。” 现在受制于人,只能忍耐,顾飞雪强压着心底的怒火,闭了闭眼睛,重新耐着心说话:“好,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先说说你为什么这么执着那个东西吧。” “为了救人……我妹妹性命垂危,需要这东西救命。你既然也在找它,应该知道这东西的功效,它可比人参鹿茸的效果来的厉害。” 他听完并没有说话,见状,顾飞雪反问:“怎么,不信?” “你觉得呢。” “我没必要骗你,人命关天,我若不是为了妹妹,怎么可能冒这么大的险去闯县令的府邸?” “好像有点道理,好吧,我相信你。”说罢,他又撕下一只鸡腿给她,“先吃点东西补充体力,这山洞夜里挺冷的。” 顾飞雪盯着这鸡腿,想着刚才这人刚吃过应该没问题,于是一口一口吃了起来,那人倒也讲诚信,说了自己的名字,身份。 他自称妙手空空,姓邢,名千里。 邢千里说他也是偶然间得知佛心血莲就在临沭县,这东西被大家传的那么神,他也是十分好奇它究竟长什么样,是不是真有传闻当中那样的效果,于是便也来到了杨府。起初他并不确定佛心血莲的具体位置,一直在暗处观察,直到发现顾飞雪出现在小妾寝房外。 习武的人走路与常人不一样,尤其善于轻功者,步伐轻健,气息平稳,但寻常婢女又怎会习武?除非是跟他一样的人。 他在屋顶偷听到了顾飞雪和小妾的谈话,得知佛心血莲就在书房,这才抢先一步。 怎知就在他得手后,他发现佛心血莲是用人血养育而成的。 顾飞雪闻言震惊不已,虽说民间有的药方子需要用到人血做药引,但以人血养殖一朵莲花,简直闻所未闻。 邢千里又说,佛心血莲所用到的人血并非普通人血,而是药人之血,这药人是欧阳策用尽百种药草加上百种毒草精心栽培而成。但药理相生相克,很难培育出一个完美的药人,欧阳策拿活人轮番试验,这样的做法有悖人伦。所以邢千里放弃了它。 不论这传闻是真是假,他也不想再碰这个东西,这么巧,顾飞雪又因为和他在书房发生争斗才引来牢狱之灾。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刘弗渠不是好人,那他就理所当然的折返回来救人,却没想到那刘弗渠这么变态,竟把人当畜生对待。 听完这许多传闻,顾飞雪心里百感交集,她只是有些惊讶,不过也没有太在意,反正这东西是少主需要的,拿东西换解药,这就足够了。 休息了一晚上,隔天清晨早起,顾飞雪试着活动筋骨,发现身上的伤比昨日好了些许,现在走路是不成问题,不过要长途跋涉返回山庄还是很难。 馥郁山庄地处凉州西南方向的天连山,山庄创始人是谁她并不知,如今由少主上官明昼掌管,山庄家底丰厚,大大小小院落加起来二十有余。而她所居住的是北边山腰的茶醉小筑,那是一个单独的院子,院子里种植着各种花草和药草,只有她和顾小琳两个人住。并且每个院落的人互不打扰,像顾飞雪这样低等级的杀手是没有机会踏足碎星楼的,所以每次下派任务都是由顾小琳接手。 她看邢千里还在睡,自己悄悄走出山洞,确定附近没有人之后,她从怀里掏出来骨哨,吹了几声,就有一只黑色的乌鸦从远处朝她飞来,并落在了她的胳膊上。 这是顾小琳豢养的乌鸦,专门负责用来传信的,她将昨夜写好的纸条折叠好塞进小信筒里,就等乌鸦飞回茶醉小筑,顾小琳一收到信息一定会马上来接她回家。 她正远眺乌鸦飞走的方向,邢千里手握折扇突然出现在身后,一脸笑意:“哎呀,飞雪姑娘起得好早啊……” “习惯了。”她也不慌,仍是那一副生人莫近的脸,“这里空气好,出来走走,一直待在那山洞里闷得发慌。” 邢千里轻摇折扇,微风吹起他的发丝,他悠哉悠哉地认同道:“倒也是,现在天热,对你伤口恢复不利,不如待会儿找个客栈投宿?” 她快速思考了下,点头同意。和顾小琳碰面也需要找个地方,何况她也需要了解那些当官的动向,一连死了两个县令,临沭县怕是要人心惶惶了。 山洞就在吉祥东街向北十里,俩人抄了小道就进了吉祥街,每隔两个摊位,就能听到老百姓之间眉飞色舞地谈论“连番死了两个县令”的惊天大案。 有人欢喜有人忧。杨孝德贪财好色的确死不足惜,可刘弗渠初来乍到就匆匆死了,实在奇怪,于是大家伙儿就猜测,这刘弗渠是不是和杨孝德一样多行不义才被侠义之士连带除掉了。 他俩坐在茶摊喝水,听到旁边的茶客也在议论,邢千里便主动攀附询问:“这位小哥,你们在说什么稀奇事呢,可否说与我听听?” 其中一人上下打量了下邢千里,问道:“你是外乡人吧?瞧着面生。” “是啊,我同我家小友一道来游山玩水的,途经这里,但为何大街上有那么多官兵巡查啊?” 此话一出,方才那人连忙做出噤声的手势,“低声些低声些,别让那些官兵听见了,他们正到处抓人呐。” “抓人?抓什么人啊?是小偷还是强盗?”邢千里这副好奇且又震惊的表情拿捏得简直恰到好处。 那人无语,凑近了些,眉飞色舞地小声强调:“嗐,什么小偷强盗,咱们这儿是出命案啦!就这两天的事,一前一后死了俩县令,到现在还没抓着凶手呢!” 邢千里一脸震惊:“什么?两个县令都死了?哎呀,这什么人竟敢如此猖狂,敢杀害朝廷命官?” “谁知道啊,”那人下一秒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激动地跟周围人八卦起来:“对了对了,今早上我碰见打更的张大桥了,这老小子跟官兵挺熟,他跟我说本来是抓着了凶手,但没想到啊这凶手他还有帮手!连夜把人救走了!” 旁边人恍然大悟:“那这么说,新上任的刘县令很有可能就是那个救人的人……”说罢他做出一个自刎的动作。 “要我说是他们两个多行不义,坏事做多了才会引来杀身之祸啊。” 邢千里还想再多听些八卦,怎料顾飞雪忽然起身离开,他紧追上去,随即在一旁打趣道:“没想到小友还是个路见不平,热心肠的侠女啊。” “你想多了,我偷东西的时候不小心被他发现了而已。” “你身上藏了迷魂香,把人迷晕就成,干嘛多此一举杀人呢?” 顾飞雪一个眼刀子飞过去,这人昨夜趁自己昏迷,自作主张帮自己宽衣解带包扎上药,虽说男女有别很不妥,但好歹是救了自己,却偏偏这会儿说出来,他到底安的什么心? 她越想越气,抬手一掌重重打在邢千里的胸口上,二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开一大截,“邢少侠,我感激你救我,也谢你把东西让给我,但是你不该口无遮拦!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无期吧。”她说完这番话,不等邢千里辩驳转身就走了。 从杨府窃来的财宝还在那破庙里藏着,若是被什么乞丐拿走了可就不妙了。她心里惦记着,脚步也越来越快,却没留意身后跟了邢千里这个尾巴,等她发现的时候邢千里已经发现了她藏匿的财宝。 这下她更恼怒了。 她二话不说直接出拳,一招一式专门往人身上最脆弱的地方打。起初邢千里是能躲则躲,但后面这小妮子实在越来越狠,她甚至拔下发簪,不惜用尽一切所学也要刺穿邢千里的脖子,邢千里为自保,这才铆足了劲一掌打在了她未愈的伤口处。 顾飞雪果然抵挡不住,脸上闪过一丝痛楚的表情,随即倒下趴在地上,但仍怒不可遏地瞪着邢千里。 邢千里不急不恼,一副胸有成竹尽在掌控的样子,他连连摇头,十分痛心地说道:“救命恩人你都要杀,早知有此祸端,先前就不该救你。” 顾飞雪不说话默默看向散落在旁边的金银,邢千里看了看她又看看财宝,淡淡一笑:“哦,原来你也是同道中人,这东西就是你从杨府里偷来的,我说你怎么突然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后就跑掉,原来是怕我知道你在这里藏了宝。” “你是贼,是贼就一定会惦记别人的东西。” 这话不假,邢千里自认当初做飞贼就是图一乐,别人有什么稀罕玩意他就想偷过来把玩把玩,如果前夜盗走佛心血莲的人是顾飞雪,那他也一定会从顾飞雪手里再偷过来。 不过即便是这样,她也不能对自己下死手啊。 邢千里微微闭眼,无奈的叹气:“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我刚才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分道扬镳各自为谋,可你还是要跟来,就不要怪我对你下杀手。” 邢千里悠哉地哀怨:“哎呀,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你怎能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呢?” “若不是你引来了那些官兵,我又怎会被抓住,救命恩人这四个字和你没什么关系,我不杀你已经是报恩了。” 邢千里不懂她的脑回路,他开始认真琢磨这个小丫头的真实身份,从她的武功路子到所使用的兵器,这些无一不透露着一个最可能的真相。 杀手。 想到这里邢千里忽然发笑,不过他并不急着套话,反而主动抛出了友好的橄榄枝,将她扶起。 顾飞雪被这人的操作给懵住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她第一反应就是防备,手再度放在了背后,邢千里也不瞎,当即出手绕到她腰后给按住了,一时间俩人贴的十分近。 “我不想跟你动手,不如化干戈为玉帛,嫁给我做娘子吧?” 第一次被这样的登徒子调戏,顾飞雪当即就羞红了脸,使出全身的力气也要和这个人分开,而拉开距离后,她又一次毫不客气地对着邢千里咒骂道:“我呸!你个无耻下流奸诈小人!邢千里,你要再敢胡说八道,我就……” “你就如何?” “我必定把你大卸八块,埋了做花肥!” 邢千里倒吸一口凉气,这小妮子可真狠,而且说得出做得到,还是暂且别惹她了。 话锋一转,邢千里提议在这野外风餐露宿对她恢复伤势不利,愿意做个人情请她到街市上寻一家客栈投宿。 思虑再三,顾飞雪有些为难的答应了。 至于那些财宝,被顾飞雪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这回邢千里总算没犯贱,老实巴交地待在破庙里等她回来。顾飞雪还算满意,欣欣然随他一起回到了街市上。 他俩来到一家远来客栈,正巧,令人垂涎欲滴的饭菜香从里面传了出来,打斗了许久,二人早已腹中饥饿难耐,仅眼神简单的交流一下,俩人同步走了进去。 “掌柜,要一间带窗户的房间。” 掌柜笑脸相迎,刚想开口询问邢千里,邢千里出手一锭银子,抢先答道:“就要他隔壁一间,麻烦了。” 掌柜下意识看了顾飞雪一眼,看她没反对,才招呼道:“可以可以,近日客少,二位就住‘宇’字房和‘宙’字房吧。二位顺着楼梯一直走右拐第三间和第四间就是,门头上有字牌。” 邢千里来了兴趣,忍不住询问道:“敢问掌柜,您这字牌号可是按照‘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排序的?” 掌柜一听,骄傲俩字写在了脸上,立马就和邢千里热聊了起来。顾飞雪没理会这些,顺着楼梯往里头看了一眼,随后打断他们的对话,并朝掌柜要了饭菜,还要了热水。 邢千里和那掌柜聊了大半晌,二人像认识多年的至交好友,相谈甚欢。那掌柜还主动沏了壶好茶请邢千里在内室小坐片刻。甚至,那掌柜还吩咐小二,让后厨的师傅多做两道硬菜赠给邢千里,以表知己难得之意。 他二人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县令被刺杀的事,这件事惊动了凉州上下,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如今口口相传,谁人不知临沭县发生了两桩县令惨死的命案,就连佛心血莲的事也一并被查了出来。 掌柜将那佛心血莲的奇事滔滔不绝说与邢千里听,可邢千里却听不进去半分,江湖上佛心血莲的传言本就沸沸扬扬,若是那些名门正派寻到了顾飞雪头上…… 想到这里,邢千里不再镇定,与掌柜客气了两句便上楼找她了。 第4章 居然有了默契 房间门被叩响,顾飞雪打开门,邢千里那人畜无害的笑脸映入眼帘,她看见了却面无表情地将门一关,坐下继续吃饭。 邢千里见自己被拒之门外,表情有些端不住了,只好再次叩门,轻声说道:“飞雪姑娘,掌柜方才赠我两道菜,还热乎的很呢,不享用可就浪费人家一片心意了。” 这货见顾飞雪不理他,就一个劲地喊“娘子”,气的顾飞雪只好起身给他开了门,眼睛一扫,没想到这家伙手里还真拎着一个食盒。 她站在门边故意挡着不让进,眉毛一挑,阴阳怪气地问:“你不是同那掌柜聊得特别投机么?怎么,人家没留你吃饭?”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我看似是在闲聊,实则是想看看那掌柜屋子里藏着什么值钱的好宝贝,结果却令我大失所望啊。这临沭县的人确实穷,是个人就要上缴高额的税款,难怪那杨孝德买得起佛心血莲这样的好东西。” 顾飞雪没说话,只是心里暗暗想着,贼就是贼,随时随地觊觎着旁人的东西,等顾小琳来了,她就马上离开这里,最好一辈子不要碰上这人。 邢千里这时又说道:“你说这杨孝德他又不习武,要这佛心血莲作甚?” “延年益寿呗,越是有钱就越是想活得久,那些有权有势的人不就是这样。” 邢千里却摇摇头,“我看未必,此人或许和江湖上的某些人有密切的来往。” 说到这一点,顾飞雪倒是想起来小妾说的话,她曾见过有个公子打扮的人秘密与杨孝德会面,说不定就是这个人想要佛心血莲。奇怪,这人既然这么想要这东西,为何迟迟不曾出现,按理说他应该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 她想不出头绪,不过也并未放在心上,这事与她无关,反正东西已经到手,现在只需等顾小琳来即可。 这时邢千里缓缓道:“佛心血莲的事已经流传出去,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黑白两道都会有人来追杀你。” 顾飞雪没有说话,但她的表情透露出她知道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她定定神,用一种淡然不惧生死的表情看着邢千里:“没办法,为了我妹妹,就算前有狼后有虎,我也要把这东西带回去给她治病。” 邢千里先是默然不语,后又点点头,“血浓于水的亲情的确重的过自己的性命,你自己想清楚了便好。”他这语气透着一股无奈,似乎在期待着什么,但转瞬即逝了。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闷重焦急的拍门声,那力道好像要将这门给砸开一样,他二人迅速起身,邢千里一个眼神交流暗示顾飞雪不要轻举妄动,顾飞雪听进去了,背直挺挺的站着,眼睛却死死盯着门。邢千里则前去开门,来人是三个官兵,一个赛一个的彪悍凶狠。 “怎么这么慢!”领头这人的声音很粗,胡子拉碴,魁梧的身体被一层厚厚的盔甲包裹着,看上去是个色厉内荏的大块头。 邢千里从容不迫地握着折扇揖手行礼,“军爷勿怒,小生自幼腿脚不利,故而开门慢了,还望军爷恕罪。” “读书人?”领头人上下打量他,傲慢地厉声质问道:“从哪儿来的?把路凭拿出来看看!” 邢千里不急不慢从怀里掏出来一叠东西,领头人拿过去翻开大致看了看,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妥,只听得他冷笑一声,满不在意道:“呵,原来是鹤川人,偏僻荒凉。” “小生早就听闻凉州是个好地方,故而携我家书童来此游山玩水,体验体验当地的人文风情,不想今日更是有幸,能目睹大人您的英姿,小生拜服。” 这马屁拍的十分牛,那领头的听了“嚯嚯哈哈”地大笑,路凭顺手就还给了邢千里,言语之间颇为欣赏,“读书人就是读书人,就是会说话!近几日咱们临沭县出了大案子,不太平,咱们巡街也是为了你们着想,”说着话,他一摆手,“去,把你们的包袱拿过来。”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凝固,顾飞雪下意识瞧了瞧床上的包袱,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到床边,然后慢吞吞地把包袱拿起来,那领头人看她这么慢,很是不悦地叫喊道:“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快点拿过来!” 此时邢千里神色也不淡定了,他右手紧握折扇的扇柄,暗地已经做好了随时开打的准备,顾飞雪将包袱放在桌子上,在众人的凝视下一个结一个结的打开,只见里头放了一只精致的木盒子,下面垫着三本书。 领头那个瞧见有个盒子,指着喊道:“盒子里面是什么东西?打开看看!” “是大人……”顾飞雪低声应答,随即手放在了盒子上,只见盒子的盖子一点点被她挪开,邢千里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但刚露出来的一截东西令他瞬间卸下所有防备。 那并不是佛心血莲,却是三支不同大小的新毛笔,顾飞雪镇定地把盒子双手捧着拿给领头的官兵看,那官兵瞧了瞧,也没动手摸,整张脸露出失望的愤怒,但他又不好说什么,只能悻悻的带队离开。 等邢千里把门关上,俩人顿时如释重负,他十分好奇顾飞雪是怎么做到的,连忙坐下追问:“你早就知道这些人会来,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 顾飞雪却觉得这没什么,悠然自得地喝水,才答道:“出了两桩命案,那些当官的第一步就是要彻查整个临沭县,只要是生面孔,他们都查。我在你和掌柜聊天的时候出去了一趟,想来想去只有扮成书生最为稳妥,所以我去卖书的地方买了几本还有毛笔。不过就算我做了这些准备,没有你的路凭,一切都只是拖延的手段,打起来是迟早的事。” 邢千里摇着扇子带着欣赏的眼神朝她笑:“这么说来,我是歪打正着,成全了你的好算计?” “算是吧。”顾飞雪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微笑。 “可是,我还有一个疑问,佛心血莲到底被你藏哪儿了?” 说罢,顾飞雪起身走到床边,掀开了整张褥子,邢千里也走过去看,这时他才发现,原来床榻和墙壁之间有一处缝隙,装着佛心血莲的盒子就这么稳稳当当的卡在这缝隙里,若是不仔细去翻查,恐怕还真发现不了。 “妙啊,实在是妙,我若是官兵,定想不到东西会藏在这儿。” “其实这也不一定瞒得过,只不过我故意把包袱放在床上,他们看见了自然会检查,这样一来他们就会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这个包袱里,只可惜,盒子里装的却是毛笔。” 闻言,邢千里轻摇折扇连连赞叹,利用人的怀疑心理把他们的怀疑引到一个事先设置的陷阱里,如此一来,他们便不会再怀疑,这招确实妙。 顾飞雪这时不好意思的笑笑,虽然只有一点点,却很好看,邢千里注视着她,在和她闲聊之时,折扇却有意无意往上挪动几分,挡住了下半张脸,他的眼神很微妙,嘴角也刻意露出了一个微妙的弧度,似乎有事隐瞒。 晚间,屋子的门被敲响,顾飞雪起身去开,来人正是许久不见的姑姑顾小琳,一见到顾小琳,她的脸上顿时露出一抹灿烂的笑。 “姑姑!”她主动迎上去抱住了顾小琳。 “好了好了都这么大人了,还这么小孩子气。” 顾小琳嘴上嫌弃,但还是像哄孩子那样轻轻拍拍她的背,奈何不小心碰到了她的伤口,顾小琳见她表情痛苦,这才注意到她受伤的事。 两个人坐在桌边,顾小琳替她检查了伤势,那些鞭痕触目惊心,顾小琳心疼极了,小心翼翼帮她重新上药,“怎么弄成这样,谁伤得你?” “一时大意,不过还好,那人已经死了。” “是不是那个刘弗渠?” 顾飞雪默默低下头,做认错状点点头,“真的是什么都瞒不过姑姑你。” “一连死了两个县令,想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可你既然受了重伤,又是怎么从他手里逃出来的?” 顾飞雪没有隐瞒,直接将邢千里救她的前后过程尽数告知了顾小琳,顾小琳听后起了兴趣,毕竟能从那么多官兵手里把顾飞雪救回来,本事必定不小。 她直接询问:“那这位少年英雄他是哪里人,师承何人,可跟你说过?” 顾飞雪微微皱眉,这事她倒没问过,只说他是个小偷。顾小琳见她糊里糊涂,有些不悦:“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是什么,在这世上,谁都不可以轻信,哪怕是你最亲近的人。你明白吗?” “我知道!我明白世道的黑暗,人心难测,可我还是觉得这黑暗中还是有一丝光亮的,就像姑姑和霜儿,没有你们就没有如今的我,你们都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她的眼神十分坚定,顾小琳看着她如此执着,严肃的神情有了一丝松动。 “我不是要责怪你什么,少主治下严格,稍有不慎就是命丧黄泉,那霜儿她……她的下场你难道忘了吗?”提到流霜,顾小琳眼中噙着泪,同顾飞雪一样,都是她一手养大的孩子,可惜没能保住。 “我没忘,我怎么可能会忘。”顾飞雪此刻也眼中带泪,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山庄的残酷,馥郁山庄的规矩是天,少主是天,背叛只有死路一条。她当然知道顾小琳的良苦用心,所以一有任务,她就马不停蹄地去办,为的就是有一天能解身上的毒,摆脱控制,离开山庄。 顾小琳慈爱地摸摸她的头,轻声道:“姑姑不能像以前一样时时刻刻护着你,你要事事小心,邢千里的身份不详,千万别透露你的身份。还有,我这次来是要交给你新的任务,混进云霞山庄,想办法打探清楚秘库的所在。” “怎么突然要打探那秘库?”她不明白。 “规矩又忘了?”顾小琳假装生气,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下,她立马闭嘴乖乖回答:“万事只听不问。” 顾小琳帮她穿好外衣,见她身上这衣服破了好些地方,顾小琳连连摇头,顺手将身上带着的银袋子塞在她枕头下,她没瞧见,转头马上把先前藏好的佛心血莲交给顾小琳,“姑姑,你赶紧把它带回去吧。” “好,事情办的干脆利落,少主十分满意。”顾小琳欣慰的笑了笑,紧接着她从怀里拿出来一瓶东西,“这是少主赐给你的解药,有三个月的量呢。” 顾飞雪愣了一下,她接过去后仔细瞧了瞧,这的确是延缓她毒发的解药,“这么多?上官明昼怎么突然这么大方?” “我收到你的信,立即将事情禀报给少主,少主他对你这一次出色完成任务很是赞赏,再由我极力恳求,总算多得了这些解药。” 顾飞雪看着解药,心里又喜又忧,她喃喃自语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换得自由身。” “绕丝悬喉非一般药物能解,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找其他方法,或许云霞山庄的秘库之内有解毒的办法。” “可云霞山庄说到底只是一个很有钱的大宅院,难道那秘库里藏着什么绝世神药?” “不清楚,但一定有猫腻。这几日好些门派都收到了云霞山庄的请柬,听说是什么鉴宝大会,到时你更要警惕注意,随机应变。” 顾飞雪点点头,她们俩又简单聊了几句后,顾小琳就带着佛心血莲离开了。 毒发之日在即,顾飞雪想也不想打开药瓶吃下一粒,接着她盘腿坐在床上运功催发药效,谁知道一股霸道的力量在她体内疯狂游走,这种感觉和以往服药的感觉大不相同。突然,一股热流涌上心头,她忍不住,当场吐了一口黑血出来,顿时感到心力交瘁。糟了,有毒…… 怎么回事?她拿着药瓶不敢置信的看着,为什么解药会变成毒药,难道,难道是上官明昼故意的? 此时毒入五脏六腑,她整个人虚弱无力,浑身瘫软,倒在床上渐渐失了意识,过往种种犹如走马观花。她早该意识到上官明昼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利用完就毁掉,其他人是这样,霜儿是这样,自己也是这样。 她拼命用尽所有力气下床,踉踉跄跄走到桌边,双手伏在桌上,用力把那一套茶具往地上一砸,噼里啪啦全碎了,闹出这么大的声音,邢千里在隔壁房听到了马上推门进来。他一见到顾飞雪嘴唇发紫,还有血迹渗出,一眼就知道这是中毒的症状。 他扶起顾飞雪,号脉检查,然后一脸严肃的问:“你吃了什么东西?” “解药里有毒......” 邢千里注意到她手里握着什么东西,取出来一看发现是一个装着药丸的小瓷瓶,他立即倒出一颗仔细研究。可一时间也瞧不出什么异样,但唯一肯定的是,这药丸里被人放了一剂连荫草,这东西气味特殊,阴狠毒辣,人服用一点一个时辰之内毒发攻心,脏腑犹如万蚁啃食,撕心裂肺,之后七窍流血而亡。 虽然这毒药很厉害,但不是无药可解,需要内力高强之人以内力从任脉、尺泽、天突催力,用银针辅佐将毒血从口逼出,加上苍术、茯苓、白芷、羌活和细辛各一钱,过水煮开服下即可解毒。只是她身体里除了这一个毒以外,还有一样他不知道的,就算解了连荫草的毒,剩下的那个一样会要了她的命。 为今之计,只有赌运气试试那样东西能不能救她的命了。 邢千里抱着她,把她放在床上安置好,之后他从怀中拿出来一朵干枯的红色莲花,研磨成粉,用水兑好,一点一点喂给她喝。喂完后,他再坐在她身后,双手运功以内力催动佛心血莲的药效。短短片刻,不仅解了连荫草的毒,还将她体内滞阻的经脉全部打通,这佛心血莲不愧是旷世奇药。 只不过她的体内还残存着毒素,邢千里也是号完脉才发现的,下毒之人定是算准了佛心血莲解不了这毒,所以才会派她来,就算她偷偷服用,也完全逃脱不了自己的控制。 呵,好精细的心思。 这倒是让他想起了十年前为祸江湖的万仞门,门主项青虹为免部下叛主,所以在他们每个人身上都下了独门毒药,名为六月寒冬。顾名思义,就是中了毒即使身在六月,身上也如同寒冬刺骨般冰冷,最后活活冻死。那些人为了活命,不得不为他做事,一时间江湖上腥风血雨。但是不知为何,这万仞门突然就从江湖上消失了,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没人知道项青虹是生是死,总之,所有有关万仞门的一切都销声匿迹了。 邢千里贴心的给顾飞雪盖好被子,此刻她气息平稳,香甜的睡着,他没过多停留,转身出了门。 第5章 这是一个契机 她醒过来时周围是一片白色的迷雾,还带着阴寒湿冷的风,她不禁打了个喷嚏,之后开始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走了多久,周围仍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依旧是一片白色。 这是梦吗...... 她本来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但她忽然间记起来自己服用解药后毒发昏厥,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和平常一般无二,心中却浮起一丝落寞。 或许这不是梦,而是死后的世界,她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死了。可大家不是都说黄泉世界阴森可怖,到处都是鬼差吗?这里怎么一个鬼都没有,而且一点也不可怕。 她觉得自己这想法很可笑。鬼再可怕,哪里比得过人?明明自己忠心不二,事事顺遂上官明昼的心,可为什么还落得这样的下场?这公平吗? 可事到如今,自己怨天怨地又有什么用?武功低微不说,连上官明昼的真面目她都没见过,自己拿什么去跟人家拼?又拿什么去报仇呢。 孤独,无助,悲伤,愤怒全部交织在一起,她蹲下身,无奈的抱着膝盖,把头埋在臂弯里默默流泪。 这时,忽然有人悄悄靠近,她本能的做出防备姿态,“谁!”待看清来人面貌,才发现这人竟是死去多年的流霜,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霜儿……是你,真的是你?”她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 流霜双手叉腰,傲娇地责备道:“不是我还能是谁啊,哼,才过去三年,你就把我忘了,真薄情啊。” 忘?她怎么可能会忘,这三年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主动凑上去抱住了流霜,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味让她的心平稳不少,她更加确信眼前的人就是流霜。 “咦,你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粘人,真不像你的性子。” “没事,就是很想你。” “咦,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肉麻!” 流霜虽嘴上嫌弃,可心里却高兴的很,她摩挲着顾飞雪的发顶心,轻声细语地说:“以前在无锋崖练功的时候你总爱板着脸,每次都是我追着你缠着你,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两个最喜欢去山下看漫山遍野的杜鹃花,练功练累了就去那里的山洞玩,谁也找不到咱们俩!” “是啊,那时候真的很无忧无虑。”顾飞雪躺在她的膝盖上,她的每一句话,顾飞雪都在认真的回忆,只是如今物是人非,她越是脸上洋溢着笑容,顾飞雪心里就越是难过。 “都怪我没用,没能保护好你。” 流霜却摇摇头,明媚的笑容坚定又温柔,她轻声说道:“我就知道你是天底下最口是心非的人,可是,我不能成为你的负担啊。” 顾飞雪听了这话顿时急了,她立即坐起身,双手抓住流霜的肩膀,否认道:“什么负担?你从来都不是我的负担!你是我妹妹!如果不是你和姑姑在迷隐湖救了我,我可能早就活活饿死了。” 流霜先是一愣,然后对着她微微一笑,“所以啊,你得回去,姑姑她还在等你呢。” 她心里有苦说不出,她倒是想回去,可自己身中剧毒,还毒发了,怎么可能活的下来。 “有人救了你,就是那个陪在你身边的邢千里啊,他帮你解了毒,你现在已经没事了。” “你怎么,知道,邢千里?”顾飞雪惊讶地看着她,忽然结巴了起来。 流霜没有说话,只是朝她默默笑,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似的,不过顾飞雪的关注点并不在此,她想知道邢千里是怎么救得她,她想起来昏倒前的确看见了邢千里,难不成这人除了会偷东西还会给人看病问诊吗? 她正分心时,身体不知不觉漂浮起来,但她仍然死死抓着流霜的手,“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不走!我不要走!霜儿,霜儿!”在那一瞬间,她看到了流霜脸上带着歉意的笑,似是不舍,还有无奈,依稀间似乎看到了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缓缓滴落。 “阿雪,你要活下去,为了自己活下去……”耳畔传来流霜的声音,只是这声音随着模糊的景象越来越微弱,最后消失不见。 “霜儿,霜儿,你别走,别走……”尚在昏迷的顾飞雪口中不停呼唤着,她唇色发白,面容憔悴,额头上还有细细的汗珠不断渗出,一直守在她身边的邢千里见她如此,忙去拿来了热毛巾,细心地给她擦汗。 看着她眉头紧蹙,脖子上也都是汗,邢千里连忙再次给她诊脉,气火攻心,内里虚弱,是毒药带来的不足之症。 不行,她体内还有一口余毒没吐出来,看来只能兵行险着,用内力强行逼毒。 邢千里将她扶起,双掌打在她的后背上,不一会儿她呕出一口黑血,意识也恢复了清醒。 “你可终于醒了,真是把我吓坏了,差点以为你救不回来了。”邢千里扶着她,让她靠在软枕上休息,随即下床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这会儿顾飞雪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根本没听清邢千里在说什么,直到他把水送到自己跟前,才缓过神来。 刚刚经历过好友复生的梦境,现在又要被迫接受美梦破碎的现实,一时间那种打心底里的绝望溢出,她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放声痛哭,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的做她自己。 邢千里看了看躲在被子里的某人,又看了看右手托着的无处安放的茶杯,一时间进退两难。 她这是梦见谁了,怎么哭的这么伤心。 顾飞雪缓了好一会儿,才从邢千里手里接过茶杯,但她没有喝,只是傻傻地看着杯子里的水发呆,刚才梦里的一切是那么的真实,仿佛流霜从未离开过一样。 “你,刚才梦见谁了。” “没谁,一个死了很多年的朋友而已。”她酝酿了一下情绪,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可你刚刚一直在喊一个人的名字,他对你很重要吧。” 她愣了一下,然后默默点头,“我们一起生活了十年,相依为命,一直努力地想要活下去。”她忽然冷笑了一声,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又说:“可谁知道才刚过上几天好日子,就稀里糊涂的被人给杀了,你说,她是不是很可怜?” 邢千里很严肃地问她:“谁杀的他?” “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冷素心。” “冷素心?那个江湖第一美人,冷素心?没想到你竟然和她有关系。”邢千里很是意外,冷素心江湖上谁人不知,一身红裙摇曳多姿,多少名人侠士为之痴狂,更有富绅一掷千金只为博得美人一笑。 顾飞雪对这种贪恋美色的现象已经见怪不怪了,她扯了下嘴角冷笑一声嘲讽道:“呵,跟这种女人扯上关系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她杀人如麻,以折磨人为乐,这种隐秘的事你应该不知道吧。” 冷素心和她不同,没有服用过绕丝悬喉,也不必执行什么任务,不过她最擅长伪装,人前是一朵美艳动人的牡丹,人后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女,真想看看那些追随她的崇拜者在得知她的真实面目又会是怎样的表情。 果然,邢千里并不知情,他也只见过冷素心两三次,听到“杀人如麻”这四个字也不免震惊了一下,人人追慕的大美人竟然喜欢折磨人到死,这简直骇人听闻。 不过,他更好奇顾飞雪的来历。 他合拢了折扇,双手握住,也不绕弯子,径直说道:“冷素心的事暂且先放一边,不如跟我说说,你这身上的毒是怎么回事?” 顾飞雪的手做着细微的小动作,她在犹豫要不要说馥郁山庄的事,老实说,她现在还没有完全放下戒心,这邢千里的身上有太多未知的谜团,将来哪一天被他给背刺了,那才不妙。 良久,她开口说道:“我中的毒名为绕丝悬喉,中毒后与常人无异,以一个月为期限,毒发后意识混乱,癫狂暴躁,承受常人不能所承受的锥心刺骨之痛,每隔一个时辰吐一次血,七次后,毒入骨髓,就算再服用解药也救不回来。” 听罢,邢千里将那药瓶归还给她,道:“……这里面的药被人下了连荫草之毒,看来有人不想让你活。” 她当然知道是谁做的,可她又能如何,以她一人之力,怎么对抗得了能抵得上一个军队的馥郁山庄呢。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她若有所思,回去定是不可能的了,上官明昼故意在解药里下毒,就是希望自己死,如果让他们知道自己还活着,势必派人追杀,说不定还会迁怒于姑姑。 “去云霞山庄。”她不假思索道。 “去那儿做什么?”邢千里有些蒙了,她难不成还想替害她的人继续卖命做事? “我想解了绕丝悬喉的毒,云霞山庄财力倾城,有秘宝无数,说不定就有解毒的法子呢。” “我还以为.......既然你想好了,那我就陪你一起去。” 顾飞雪抬眸看他,有些意外,本以为这次事情结束后两个人会就此分道扬镳,谁知道他却这样说,不过细细想来他会一同随行兴许是看上了云霞山庄的财宝,也好,有个人作伴,时时刻刻互帮互助也挺好的。 “好,不过我有言在先,你偷东西可别把脚印引到我那边去,不然我当面戳穿你。” “行行行,我听你的就是。”说罢,两个人相视一笑,不再似之前那般针锋相对了。 其实顾飞雪是打心底里感激邢千里的,他这次把自己从鬼门关里救回来,又耗费心力照顾,这样的人又怎会是大奸大恶之人。 她一改先前防备冰冷的脸色,真诚地向邢千里道谢:“谢谢你救我,我之前不是对你动刀就是对你冷言冷语,可你还是不计前嫌救我。” 邢千里不禁愣了一下,这还是那个动不动就剑拔弩张的恶女么,现在不仅和颜悦色,还这么真诚的和自己道歉,这怪事还真是新鲜的很。不过若是她知道救她的神药就是佛心血莲,现在还会这么淡定吗?恐怕不把自己五马分尸就算她仁义了。 这个秘密还是先隐瞒吧。 “既然你已经决定要去云霞山庄,这出门在外,你还是得备上几件衣服吧。如果我猜测的没错,你以前穿的不是黑色就是灰色的衣服吧。” “倒也不是,我还是挺喜欢穿其他颜色的衣服的,只是要窃取佛心血莲,才穿的夜行衣,总不能穿着一身白去偷吧。” 邢千里被她的诚恳回答给呛了一口口水,没想到竟然猜错了,为了消除尴尬,他立即起身背对着顾飞雪,又说道:“那明日去街上买几身衣服吧,姑娘家还是打扮的漂亮点才好。” 说完,邢千里就开门走了。 顾飞雪喃喃自语:“打扮吗......”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纤瘦粗糙,掌心有厚厚的茧子,还有好多细小的伤痕,这些都是从小练功留下的,若是寻常人家的姑娘,这双手应该会更好看些。 翌日中午,邢千里洗漱完就去她房间门前敲门,结果没人回应,轻轻一推,屋里头空空如也没有人,他正诧异去了哪儿,身后便响起顾飞雪的声音。 他回头看,怎料这小妮子竟大包小包的买了好多东西,他愣住了,在他惊讶的凝视下,顾飞雪抱着一堆东西走进房间,她超淡定的说:“要进来就把门关上。”她把东西小心翼翼的放好,然后开始分类。 “你这是,去买衣服了?”邢千里乖乖把门关上。 “嗯,不是你说的要买衣服吗?所以我就去多买了几件。”她用极为平淡的语气说着,好像花的钱不是她自己的。 “我是这么说的,可你买的也太多了.......”尤其是那些胭脂水粉,这东西可不适宜常年存放,气候干燥还好些,可遇到回南天,他摇摇头,真是暴殄天物了。 “不碍事。”她精挑细选了一套首饰,还有一套颜色极为相称的衣服,满心欢喜时,她感受到后面袭来一丝厌恶的凝视感,她拉下脸来转过身,质问道:“你还赖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出去?” 邢千里秒懂,乖乖出去了。 他在楼下大堂点了一桌子菜,自顾自喝茶,都过去半个时辰了,却还是不见顾飞雪的人影,正要再饮一杯时,她从楼梯翩翩走下来。 一身粉白色长裙,上面绣着白色芙蓉,腰间系一根檀色束带,香囊垂挂,略施粉黛,头上简简单单绑了两根粉白色缎带,穿的虽简单,却和先前那身男装判若两人。 果不其然,她一出现,好些在大堂用饭的路人全看走了神,随后纷纷猜测这是哪家的闺阁小姐。 她没理会那些人,径直走向邢千里那边,随即扶裙落座,一举一动简直就像真的名门千金,邢千里单手撑腮,投来欣赏的目光,不由自主念起来:“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看够了没有。” “就是看一辈子也不腻。” “我袖子里可是藏了几十把飞刀,要试试吗?”顾飞雪平静地倒水喝水,说起狠话来却一点波澜都没有,倒是让邢千里不敢再乱说话了。 “早知道还是让你穿男装算了,你这副打扮,实在太招摇了。” “我既没有穿金戴银,也没有穿艳丽的衣服,怎么就招摇了?” 看她那副茫然的表情,邢千里也不打算再解释,道:“吃过饭咱们就离开这里,时间拖得越久,这里就越危险,我担心.......” 她知道邢千里言外之意,若顾小琳迅速折返,上官明昼再派人跟踪,那就糟了。 于是两个人达成一致意见,邢千里即刻出门去雇马车。 车夫驾着马车一路奔向城门口,那里果然有守卫在排查,好在邢千里早就伪造好了路引,到检查他们的时候,由邢千里上前游说,再加上顾飞雪精湛的演技,几番打哈哈下来,这一关总算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第6章 其实嘴硬心软 路上,顾飞雪低头细看这伪造的路引,几乎是以假乱真了,她感叹:“有钱能使鬼推磨,没想到花点钱就能做一张这东西,还真是方便。” “我向掌柜打听过了,城西巷子尽头那家做的假路引最好,就是贵了点。” “你邢少侠还缺银子吗?”顾飞雪全神贯注的看路引,这上面写着她的新身份——林长乐,原泊州人氏,四方城城主林浪之女,兄林长安之妹。 邢千里说,这林家人几乎不与江湖人打交道,他们家的事也甚少人知道,用这个身份做伪装,最合适不过。这林长乐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是没什么人见过她的样貌,至于这林长安么,邢千里说此人是他至交好友,如果有需要,可随时用他的身份去走动。正巧繁城有他家的基业,只要过去打声招呼,就有人招待他们。 顾飞雪摇头叹气:“我现在真是为那位公子担忧,可怜还没继承上家业,就要被你骗个精光了。” 邢千里笑的前仰后合,“我有那么坏吗?虽说我好窃人财物,可也有一颗侠义之心。三年前我游历江湖,路过那四方城,在城外三十里的一家客栈里遇见了他,当时他正被一群打家劫舍的强盗围攻,我路见不平一声吼,便出手打跑了那些强盗,他感激我请我吃饭,又留我在他家府上小住几日,一来二去便熟络了。” “我不信你没动歪心思。” “这回你可猜错了,”邢千里笑得灿烂,他又继续说道:“他家财宝多如牛毛,甚至还有一间藏宝斋,不过他从始至终对我坦诚相待,信任至极,如此至诚坦荡之人,我又怎好伤他的心呢?” 顾飞雪白了他一眼,丢给他两个字:“鬼扯。” 马车继续行驶着,原本是平安无事,可谁知道却突遇强盗打劫,车夫吓得赶紧勒住缰绳。随即马儿一声长鸣,顾飞雪被马车突如其来的停刹惯性前扑,邢千里眼疾手快,手里的折扇及时挡住了她。安定后,邢千里平淡的询问车夫:“怎么突然停了?” “公子,有强盗,他们拿着刀拦在了前面。” “强盗?”邢千里下意识和顾飞雪对视,这可新鲜,在临沭县这段时日,顾飞雪从未听说过山林里有什么强盗,倒是杨孝德的事迹屡屡听说。 她起身,拨开帘子,探出头来往外悄悄看,如车夫所言,前面路上的确有几个手持大刀的家伙拦在路中央。 “本以为狗官死了,这好日子就来了,没想到今天竟然被这些天杀的......”车夫如鲠在喉,双手不停拍打着自己的膝盖,就差把后悔两个字给说出来了。 “喂!车上的人赶紧把钱乖乖交出来,否则,你们小命难保!” “哟,本事不大,口气倒不小啊。”邢千里先行出来,他眼神示意车夫退到一边去,车夫心领神会,立马躲到了车后。再看贼人那边,领头那个肩上扛着刀,嘴里叼着狗尾巴草,十分的桀骜不驯。 “小白脸,你以为自己几斤几两啊,劝你赶紧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爷爷我还能让你留个全尸。” 邢千里实在是憋不住笑,只好拿扇子挡住脸,放肆笑出了声。这一出,倒叫那贼子拧眉瞪眼,后边人也是爱拱火的,当即破口大骂:“臭小子,你活得不耐烦了?敢嘲笑我们老大!我们老大可是临沭县一霸,连县太爷都得敬他三分!敢得罪我们,看我们老大不把你打得哭爹喊娘,跪地求饶!” “呸,就你话多!滚后边去,别搁这添乱!” 顾飞雪在车上听得很清楚,没想到这杨孝德居然还和强盗匪类勾结,不过他们的消息未免也太不灵通了,连杨孝德死了都不知道,还在这耀武扬威。 可是,为何他们的穿着比普通百姓还要朴素,甚至这衣服还有补丁,这勾结也没落着什么好处啊。 “既然谈不拢,那就别怪爷爷的刀对你们下狠手了。” “哎哎哎,别着急啊,我身上确实没钱,钱都在我妹妹那儿呢,你们找她啊。”车夫在后边听得瞪大了眼,这当哥的怎么还把自个儿亲妹妹给卖了! “呵忒!”贼子吐了一口痰,十分瞧不起邢千里的做派,“一个大男人把女人推出来,真他吗不要脸!亏你还是做哥哥的,贪生怕死!老子今天就替你娘老子教训教训你!” 说时迟那时快,邢千里赤手空拳和那人交手,虽无兵刃,却能和凶神恶煞的强盗打的有来有回,别人瞧不出来,可那强盗却能感觉得出来,邢千里是在单方面逗他玩。不出片刻,邢千里反手夺了他的刀,同时一脚攻他下路,这人避闪不及,被迫跪在地上,而那刀随即就架在了他的肩上。 “怎么样,服不服啊?”邢千里这副欠打的样子着实令人发恨,可那人又打不过他,只能憋着一肚子别过头,不说话。 其他人一看到自家大哥被抓了,想救也来不及了,但嘴上仍然不肯饶人。 “你你你,你赶紧把我们大哥放了!要不然,要不然......” “要不然怎样啊?你大哥都在我手里了,你敢过来,我就废他一条胳膊。”邢千里的语气云淡风轻,话却是狠辣无比。 此时顾飞雪也从马车里出来,她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众人,脸色平静的可怕,“不如你们现在就派人去城里找县太爷求救,说不定还真的能把我们给抓进大牢呢。” “你你你你以为我们不敢?我我我我告诉你们,我们杨县令可是临沭县的大人物,黑道白道都有人,你们两个小喽啰,敢对杨县令不敬,等死吧!” 此时此刻,被擒住的那人一脸生无可恋,“你可闭嘴吧,咋回事还没搞清楚呢!” “大哥,你别怕,我们这就去叫人!”这人真不知他是想逃跑,还是真天真,竟然真的想去摇人,顾飞雪才不会让他们有溜走的机会,一招轻功越过他们头顶,夺刀架脖子,和邢千里的做派如出一辙。 这回那些人才晓得自己是惹错了人,一转眼个个已经被五花大绑背对背围成一个圈。 “真没想到这小女子跟那小白脸一样能打,大哥,你这回失策了。” “去去去,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我说的是实话,今天黄历上也写了不让和人结怨,您非得出去,这下倒好,全被抓了。” “......蠢材。”大哥无语到翻了个白眼,已经彻底不想说话了。 看他们这群人被抓了还在斗嘴,邢千里被逗笑了,顾飞雪却一脸严肃。她上下审视着这些人,这些人的确穿的很破,不像是受了杨孝德好处的样子,应该只是虚张声势,拿杨孝德当幌子而已。 “说说吧,为什么要撒谎。” 大哥瞥了她一眼,表情未曾动容,“什么撒谎,老子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别装了,杨孝德要真和你们有密切的关系,那他死的事你们怎么不知道。” 闻言,大哥十分震惊,却什么也没说,而那些小弟们却炸锅了,原来不知道死讯的人是他们几个,这大哥早就知道了,但是一直隐瞒不说。顾飞雪一语道破方才的猜想,那人听了之后老实交代,她的猜测是对的。 其实他们不仅和杨孝德毫无关系,反而是被杨孝德害得做了强盗,他们本是在码头做搬搬运运的力工,靠一点点工钱勉强过日子。可有一次不小心磕碰了一下杨孝德为小妾买的血玉珊瑚,底座刮花了一点并不明显,但小妾大发脾气,杨孝德为哄她高兴,下令打断一人的腿,断一人的手,鞭笞了所有人然后全部逐出县城。他们一直顶着杨孝德的招牌拦截过路人,也是为了搞臭杨孝德的名声,希望有人替他们出头。 听完解释,顾飞雪却并不可怜他们,都是出来混的,卖点惨博取同情就想掩盖掉曾经犯下的罪行,着实可笑。 “都是杨孝德这狗官害得我们流离失所,我们真的是迫不得已,二位少侠放过我们吧。” 顾飞雪冷笑道:“呵,满口诡辩,你早就知道杨孝德的死讯,却还是用这法子拦路抢劫。做恶人做的久了,也成了恶人,依我看,你和那杨孝德没什么区别。” 话音未落,这做大哥的没说什么,可当小弟的却打抱不平,他上下扫视了顾飞雪,怒不可遏:“你懂个屁!你一个千金大小姐哪里知道我们过得有多苦,我们想变成这样吗?都是那狗官为富不仁,欺压良民,我们有什么错?我们只想活着!” “跟她废什么话,她金尊玉贵的,吃过苦吗?朱门酒肉臭,果然有钱人都一个样!” “要打要杀赶紧的,磨磨唧唧羞辱人,老子才不受这气!” 顾飞雪没说话,默默从地上捡起刀,割断了绳子,随手就把随身的钱袋子丢到那大哥身上,然后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邢千里也跟上去,边走还边连连摇头感叹:“唉,何必呢。” “大哥,那丫头她......” 两个人上了马车,车夫驾车离开,顾飞雪还是和先前一样吃点心,喝水,邢千里在一旁摇扇子打趣她:“你自身都难保了,还去施舍这些人,如果你的钱没地方花,在下倒是很乐意帮这个忙。” “你想说什么。” “随便打发点就够意思了,你倒好,一整个钱袋子全给了。” “没事,反正也是从杨孝德那里偷的。” 邢千里为之一震,“哎呀,我这妙手空空的名头真该给你才是。” “嗯,我没意见。” “那,不如咱们两个做一对侠盗夫妻?” 顾飞雪微笑着看着他,轻轻随口脱出一个字:“滚。” 很快马车就到了繁城附近,不过天已经黑了,此地只有一家客栈,从外面看地方大,应该环境不错。 可没想到,在踏进大门的一瞬间,她闻到了一股令她熟悉又恐惧的味道,是松柏香,紧跟着迎面出来两个面带白纱的女子,她一眼就看出这两个是馥郁山庄的人。 顾飞雪强装镇定,主动给那俩人让了路,等人走远了,她才松了口气。并不是她打不过,而是因为那两个人是馥郁山庄执掌刑罚之人。 她记得很清楚,那年她才十岁,刚学会射箭,恰逢馥郁山庄四年一次的捕猎考试,排名最末三名的就得去无量阁关禁闭。那些入门早的自不必说,但同她一般年纪的,个个揣着心思,各自找了大腿,最后也都得了不错的名次。不过顾飞雪却没那么幸运了,她自来脾气拧巴,不爱说话,除了流霜和顾小琳之外,她从不对旁人和颜悦色,所以结果就是她被关进了无量阁。 直到现在她也仍然记得那里头的画面,幽暗深邃,连绵不绝的水滴声,摇曳的烛火,一切仿佛与外界断联。而那里看守的人正是方才那两人的扮相,紫衣,头发绑成蝎尾状,蒙着白色面纱,从不言笑的诡异感,只要一想起来就令她头皮发麻。 她们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怎么了,从一进来就一直板着个脸。”邢千里坐在一旁嗑瓜子。 “你没觉得这客栈藏龙卧虎吗?”顾飞雪抿了一口茶水,润润干涩的嘴唇。 邢千里漫不经心地扫视一番,感叹:“嗯,简直是高手如云呐。” 顾飞雪借着喝水又偷偷看了几眼,有无相堂的三个和尚,玉山派的四个姑娘,水云剑宗的三个长相清秀的男子。那十绝宗几乎一身黑还戴着斗笠,模样看不清,还有一些暂时不知身份的人,看样子他们都是冲着云霞山庄这次的鉴宝大会来的。 这时,只听左侧斜前方一胡子拉碴的中年汉子说道:“你说,这回谢大庄主要拿出来显摆的宝贝是什么?” 旁边的同门摩挲着下巴慢条斯理道:“嘶——这前年是玄机大师生前留下的美人傀儡,三年前是薄如蝉翼的七彩琉璃纱,去年是削铁如泥的狂澜刀,今年嘛……实在难猜。” “我可是听说他找着了焕颜花,这东西可是能让人返老还童,白发变黑啊。” “稀罕倒是稀罕,不过对咱们习武之人来说也没什么用啊,倒是可以拿来哄哄小娘子。”说罢,这人就将目光移向了玉山派的姑娘,上下打量,一脸的猥琐龌龊样。 由于他们两桌离得近,其中一个姑娘正好就和那人对视上,那姑娘登时就发火了,一拍桌子站起身呵斥道:“从我们进店里你这人就时不时地往我们这儿看,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笑话,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啊?再说,你也得有值得让人看的地方吧?”这人说到这里再一次上下打量那姑娘,直到视线停留在那姑娘的胸口处,发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 这时候,客栈内其他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众目睽睽之下,被羞辱的那位姑娘又羞又气,脸上已然泛起了红晕,可她有傲气,绝不允许自己受如此羞辱,立即就要拔剑和那人动手,但她的同门师姐妹及时拦住了她。 为首那位姑娘言语倒是客气温和:“我们是玉山派弟子,家师道心师太,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那人一看这次说话的是一个大美人,马上洋洋得意的自报家门:“好说,我们兄弟俩是江南连环坞的,我们连大帮主在江湖上那可是响当当的大人物,就算是你们道心师太在这,也得给我们帮主面子。” 方才那位姑娘皱着眉头不悦道:“我呸,你们连环坞不过是江湖匪类,也配入我们玉山派的眼?” “嘿,你个小娘们说什么呢你?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衣服扒光了!” 他们二人正要当面起冲突,谁知那个温和客气的姑娘突然拔剑,只见银光一闪,那人的脖子上立刻多出来一道极其细微的血痕,动作快的根本让人反应不过来。 “你……啊……”那流氓捂着伤口,又惊又恐地瞪着那位姑娘,虽说伤口很浅,可却令他后怕。 “这一下是还你满口污言秽语辱我师妹,”那位姑娘极为平静的说着,她的语气虽和方才无甚区别,但眼神中明显多了一分杀气,“阁下既然是来云霞山庄赴宴的,还是把注意力放在明日谢庄主要展示的宝贝上吧,否则再闹出事来,我们玉山派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们连环坞的。” 那流氓的同伴见势不妙,立即出言相劝,两个人拿上东西灰溜溜地上楼了。 第7章 客栈血案 闹剧结束后,大堂又恢复方才热闹的景象,玉山派的那几个姑娘各自坐好,只是被言语调戏的那个姑娘情绪还是有些激动。 “第一次出门就遇到这种下三滥的人,真倒霉。” “江湖之大,鱼龙混杂,免不了要遇上的,尤其这谢庄主,黑白两道都与他结交,连环坞只是其中的一条小鱼罢了。” “哼,他们不过是近几年才冒出来的,一个靠打家劫舍发家的小门小户竟也好意思攀扯咱们玉山派,等这次赴宴结束,我非得把他狠狠打一顿不可!” 这位姑娘出了胸中一口恶气后,猛然发觉气氛有些不对,她看向那位替她出头的姑娘,果真脸色不对,只见那位姑娘缓缓开口:“镜荷,来之前你是怎么保证的。” 镜荷顿时蔫儿了,默默低下头回答:“少说话,听话,不可与人发生冲突。” “下山前你一再跟我保证一定做到这三点,我这才带你出来,可现在呢,还没到繁城你就给我惹事。” “可是明明是那个无赖先……”镜荷十分不服气,但又不敢对自家师姐大声顶嘴,只能憋着气继续默不作声。 身边的人忍不住劝起了架:“叶师姐,镜荷她只是一时嘴快,再说那人也的确该教训。” “是啊,师父她不是也经常说,玉山派女子只可敬慕,不可轻侮吗?那人摆明了冲咱们来的,咱们若是一味忍让,只会让他以为咱们玉山派都是可以随意欺辱的人。” “那登徒子言语龌龊,出口伤人,而且刚才他也,也偷看我,可是我胆子小,不敢看回去……还是镜荷胆子大,多亏她发难,不然真是要难受死。”听她这样说,镜荷转怒为喜,不由得暗暗为有这样的好姐妹感到欣慰。 看到这三个丫头一个赛一个的能说会道,那位姓叶的姑娘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原谅了镜荷:“这次就算了,不可再有下次,你们都记住,这次下山赴宴,只是为了借机探听消息,其他的不必管不必听。” 闻言,几个姑娘连连点头答应。 探听消息?顾飞雪本来就有些疑惑,这玉山派一向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也从不参与什么江湖争斗,如今却一反常态来繁城赴宴,现在又是打探消息…… 这时,邢千里突然放过来一小瓶酒,“发什么愣呢,舟车劳顿,喝点酒解解乏啊。” 顾飞雪收起了思绪,仰头猛喝了一口,她这一举动叫邢千里懵住了,受什么刺激了这是?喝的这么冲。不过他没敢问,因为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问,不然会被打。 “我突然想起来一个特别重要的问题。” “什么。” “赴宴需要请柬,我们怎么混进去?” 霎时间,空气凝固。 “我还以为这种小事不需要我操心呢,看来是我太高估邢兄的能力了。”她用很平淡的语气嘲讽道。 邢千里欲言又止,刚想要说点什么,顾飞雪又说道:“偷到手简单,难的是后面,回头当面对峙起来,你觉得那谢应天是信我们,还是信人家?” “我发现你真的很懂我,我还没说,你就猜到了。” “原谅我实在想不出你还有别的什么高招。” 邢千里只笑笑却不说话,故意卖起了关子,顾飞雪看他这般自信,主动问他:“怎么,还有办法?” “那当然是有,不过你想知道的话,给我倒杯酒我就说。” “爱说不说。”顾飞雪一听他居然还有要求,瞬间变脸,翻了个白眼自顾自继续喝酒。 吃过饭,大家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不过今天不巧,由于云霞山庄的设宴,客栈投宿的人特别多,所以一间房住两三个人是很正常的,顾飞雪和邢千里也被迫住进了一个屋子里。 顾飞雪事先跟他约法三章,猜拳论输赢,输的人睡地上,赢的人才可以睡床上,比赛采取三局两胜,结果自然是顾飞雪输了。主要还是邢千里这个人浪迹江湖,什么玩意都有点门路在身上,猜拳这种小游戏,他很容易就能取胜。顾飞雪也没耍赖,自己去柜子里搬出来褥子铺在地上,整个过程愣是一声不吭,倒让邢千里有点过意不去了。 然而这时候却听到了瓷器摔碎的声音,声音不大,却听的清楚,没一会儿就是一阵男人的惨叫声,顾飞雪下意识和邢千里对视了一下,然后赶紧起身开门,漏出一点门缝来仔细观察。 看情形,并不清楚是哪一间房发生了争斗,但外头好些人去看热闹,你一言我一句根本听不清到底在说些什么。 邢千里一向爱凑热闹,他拿扇子戳戳顾飞雪的手臂,十分有兴致的样子:“咱们俩不妨猜猜外头发生了何事?” “没听过闲事莫理么,你自己去看吧,奔波了一整天,累的很。” “那好,我去瞧瞧。” 他前脚刚走,顾飞雪后脚蒙上面纱就跟了上去,馥郁山庄的人在这里出现实在是可疑,根本不会是来参加什么鉴宝大会的。她转念一想:难道上官明昼怀疑自己没死,所以才让人过来追查? 揣着不安的心思她走去出事的屋子门口,那边早已被人围的水泄不通了,她见没地方,就站在一边默默听,就听旁边的人说“死的太惨了,满脸是血”,还有人说“不知得罪了什么人,弄成这样,这屋子以后怕是没人住了”。 死人了? 顾飞雪继续默默偷听,从他们的谈话中得知死了的人竟是方才楼下调戏玉山派女弟子的连环坞打手。 顾飞雪不禁有些意外:这么快就遭天谴了? 正疑惑之际,邢千里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还是老样子拿扇子小心翼翼地点点顾飞雪的肩膀,顾飞雪一转头就和他满含笑意的眼睛对视上。 “我就说,人的本质是看热闹,你没道理不来。” “你会错意了,我过来只是担心……”她注意到邢千里身上沾了点血,“什么情况,这血迹哪里来的?” 邢千里低头看,并不在意地说道:“刚才进去检查了一番,不小心沾上了,怎么,以为是我受伤了?” “你逃命的功夫无人能敌,我担心什么。” “那你刚才说担心?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少自作多情,我是担心追杀我的人会追过来,所以才出来看看情况。” 他拿扇子上下简单指了指顾飞雪的打扮,“你忘了,你现在的身份可是林家二小姐,那些人再手眼通天,也绝对查不到这一点。再说,你有危险,我能眼睁睁地看着不管吗?” 这一句关心顾飞雪紧闭的心房突然有了一丝松动,不过她很快恢复理智,朝邢千里冷言冷语道:“我的事跟你没关系,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邢千里正要说些什么,不远处传来了争吵声,一时间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他们俩也不例外。 争执起来的是玉山派的镜荷和客栈掌柜,只是奇怪,她的三师姐在这时候竟都不见踪影。 “我都说了这事儿跟我没关系!你别在这儿泼脏水!” “现在人死在店里,我这生意还怎么做?整个店里就你跟他有过节,不是你杀的还能是谁?别废话赶紧掏钱吧!” “你这是诬赖!他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警告你,你再敢胡乱栽赃,小心姑奶奶把你这破店砸了!” 那掌柜还是不依不饶,一听这姑娘还要砸店,当场撒泼打滚,要死要活,一下子引来了不少人指指点点,不过都是议论这小姑娘仗势欺人,欺负弱小。 镜荷哪里受得了这种没来由的指责,拔出剑指着那些人,红着眼睛质问:“你们,你们这群乌合之众,不分青红皂白合起伙来污蔑我,说我杀人,有本事你们就拿出证据来啊!” “说到底,我们可没人和他有过过节,唯一有嫌疑的就只有你,毕竟方才在大堂,我们所有人可都是看见了你们争吵。”说话的人是水云剑宗的弟子,一身水墨色的衣衫,怀抱着剑靠在楼梯口的柱子上,这副做派让顾飞雪打心底里生厌,不过其他人都十分认同他说的话。 这时候无相堂的和尚也跳出来帮腔:“阿弥陀佛,水云剑宗一向公正无私,有他们在,此事定有结论,不如大家都平息怒气,静下来坐着说。” 另一名水云剑宗的弟子说道:“大师说的有理,既然今日发生了命案,大家一定都睡不着,不如一同到楼下说一说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好及早抓住真凶。”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点头,虽然有些人不情愿去,不过为了自己的清白,也只好下楼去了。 第一个证明的就是水云剑宗,方才做作的那个叫钟显扬,另外那个叫陆琛,还有一个叫谢锦书,他们三个自称在命案发生之时正在楼下大堂喝酒,小二可以作证,他们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动机作案,算是排除了嫌疑。 接下来就是无相堂,无相堂的和尚目前只能互相作证,因为客房少,他们三个住一个房间,不过命案发生时他们已经熄灯就寝了。 虽说暂时不能排除嫌疑,但也没有人质疑他们,毕竟无相堂的和尚们素来与世无争,从未发生过与外界争斗的消息。 轮到顾飞雪和邢千里,他们俩还是老样子,由邢千里来说,顾飞雪则是默默坐着,悄悄观察其他人,按理说命案刚发生就有人第一时间冲出去看,凶手杀完人根本来不及藏身,所以凶手就在他们之中。 听邢千里自我介绍完,钟显扬主动搭话:“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能遇到林公子,好巧。” 顾飞雪顿时警惕起来,手里的暗器蓄势待发。 邢千里依旧面不改色,稳得一批:“兄台认识我?” 钟显扬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笑着否认:“家师和令尊有些交情,故而林兄的名讳在下也略有耳闻,只不过从未见过罢了。” “父亲为人低调,从不让我在外用身份行事,这次来繁城只为家事,不巧竟被卷进了这样命案里,真是倒霉啊。”邢千里连连摇头表示自己很无辜,复又询问起钟显扬:“哎?不知水云剑宗来繁城所为何事啊?” 陆琛接过话茬,回答:“我们师兄弟是奉了家师之命来参加云霞山庄鉴宝大会的,不知林公子可有耳闻?” “哦……谢庄主的鉴宝大会啊,听自然是听说过,只可惜我们林家跟云霞山庄没什么来往,不能入庄观摩一番,真是遗憾啊。” “这有何难,令尊既和家师有交情,到时可随我们一同入庄,我想谢庄主应该也不会介意。” 送上门的机会邢千里求之不得,他揖手感谢了陆琛,但旁边钟显扬的眼神耐人寻味。 “喂,你们叙旧能不能换个时间,这命案还断不断了?”镜荷双臂抱胸,脸上尽是不悦之色。 “抱歉,耽误大家时间了,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镜荷看他还算有点礼貌,也缓和了脾气:“我是玉山派的弟子徐镜荷,也是来云霞山庄赴宴的。” 钟显扬冷冷道:“我记得徐姑娘你,好像还有三个姐妹同行吧,她们人呢?” 闻言,许多人窃窃私语,发生这么大的命案,唯独不见玉山派其他弟子,很难不怀疑她们。 “她们吃过饭就离开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她看这些人的反应全是在怀疑自家师姐,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钟显扬质问:“你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怀疑我们玉山派杀人?” “我可没有这样说,不过你若是不能拿出有利的证据证明自己没有杀人,我们也不得不怀疑。” “没有杀就是没有杀,我若真杀了那登徒子,便叫我死无葬身之地!” 钟显扬微微发笑:“立誓这种东西不痛不痒,不如你在胳膊上划一刀,这样便有几分可信了。” “什么?”镜荷难以置信这种没人性的话竟会是水云剑宗的弟子说出来的。 “没想到江湖人人称赞的水云剑宗,竟会对一介女子如此咄咄逼人,未免太失了大家风范吧。” 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顾飞雪,她最看不惯的就是一群男人欺负一个女人,她本来只想安安静静地听完这场无聊的断案,但是这些人实在是太可恶了。 邢千里有些急了,他扯了扯顾飞雪的衣角,小声劝道:“没你的事,你跳出来做什么?” 但顾飞雪直接无视了他,继续输出:“我实在不明白,为何你一定要她拿出没有杀人的证据,而不是你自己找出凶手的线索。不过现在我想明白了,其实你和那些人一样,谁是凶手不重要,重要的是为难一个姑娘,看她当众出丑,好让自己获得一些成就感。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名门正派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她这一番话说出来,每个人的表情都不一样,邢千里展开扇子挡住脸看热闹,徐镜荷是惊讶中带了一点崇拜,谢锦书是微微动怒,而钟显扬却是有些兴趣? 谢锦书替钟显扬出头:“林小姐话重了些吧,钟师兄不过是开开玩笑,他怎会真让徐姑娘划伤自己!况且,我们也只是希望徐姑娘说清楚她的师姐妹去了何处,并非有意为难。” “什么都被你说了,又当又立,真好笑。” 谢锦书还想说些什么,陆琛出手阻拦,他诚意认错:“林小姐见谅,方才的确是我家师弟说错了,我替他向林小姐,还有徐姑娘道歉。” “你们怀疑徐姑娘,无非就是因为她和死者有过争执,不过我记得他们当时就已经把话说清了,徐姑娘也是十分听她师姐的话,并未再对死者动过手。如果人真的是徐姑娘所杀,那她的身上也应该有血迹,可她的身上却没有。” “万一是中途换的衣服呢?”邢千里问。 “她没换,衣服还是之前的那件,而且她的鞋底也没沾血。还有,她的房间和死者的房间有一段距离,如果她杀完人再跑出来,很难不被人察觉。” “对对对,就是这样,命案发生的时候我在屋子里等人,然后我就听见东西摔碎的声音,还有惨叫声,我当时有点害怕,就没出去,还是掌柜的来敲门,我才知道那个坏蛋居然死了。” “所以,从时间上来看,徐姑娘没有犯案的可能。” “她没可能,那她的同门总有机会吧。” 顾飞雪瞥了一眼谢锦书,那透着寒意的双眼盯得他浑身不适,“比起玉山派,好像十绝宗的可能性更大吧?” 既然澄清不了,那索性就把这水给搅浑。 第8章 结伴同行 十绝宗并不是江湖善类,他们行踪诡秘,素日里也是行的杀人的勾当,算是江湖上响当当的杀手组织。不过他们杀人通常都是杀一些有钱人,或是有势力的,并不会无缘无故去杀普通人,何况还是连环坞的一个打手。 不过这群人听风就是雨,只要有嫌疑的,通通拉出来刨根问底一番。 果不其然,很快就有人开始围攻起那几个十绝宗的杀手了,顾飞雪就趁着这个空档拉上邢千里偷偷溜走了。这门官司只要掰扯起来就没完,反正人又不是他们杀的,随他们狗咬狗去。 那徐镜荷也算机敏,看他俩走,也悄悄上了楼。 没等他俩回房,徐镜荷出声叫停了他们,刚才多亏顾飞雪帮她说话,不然她还要在那群人的迷魂阵里转圈圈呢。 可顾飞雪并不想和这人扯上关系,语气冷冷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可偏偏徐镜荷这没心没肺的性格最不怕,简直像极了流霜。 “林小姐,相逢不如偶遇,明日不如同我们一起去云霞山庄吧!”徐镜荷主动拉起顾飞雪的手,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显得格外真诚。 “徐姑娘能做得了主?并非我不想去,只是徐姑娘的师姐似乎才是主事人。” “没事没事,叶师姐最喜结交朋友了,何况令尊还和水云剑宗的沈道长有交情,等明日师姐她们回来,咱们就一起去云霞山庄。” 邢千里及时出来解围:“既然徐姑娘盛情相邀,那我们兄妹俩就恭敬不如从命。” “好,那就说定了!” 关上门,顾飞雪已是身心俱疲,完全忘记自己是睡在地上的,直接躺在了床上。而邢千里还在纠结到底谁才是凶手,他仔细检查过尸体,那伤口不是普通兵刃造成的,而是韧性极好的丝线。 他记得兵器谱排名上就有一种叫做“游龙丝”的兵器,可在十步以外杀人于无形。但是持有“游龙丝”的卓青枫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难不成是他的妻子惊鸿宫主…… “哎,你可曾听说过游龙丝?” 见顾飞雪没回应他,他才转过头来看,原来这丫头已经睡着了。 “还挺鸡贼,也罢,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邢千里没计较什么,席地而寝,也睡着了。 清晨,门外响起了一连串的敲门声,听着很让人心烦,顾飞雪简单收拾了下就去开门,然而来人不是徐镜荷却是那个水云剑宗的陆琛。 “你是,陆琛?” 她这会儿没带面纱,陆琛被她的真容惊艳到了,差点没反应过来,“林小姐还记得我的名字。” “你找我有什么事?” “昨日我们不是约好了一起去云霞山庄的吗?所以特地来找你和林公子。” 本来以为经过昨晚的闹剧这哥们会把随口的约定给忘了,没想到他还记着。 “昨晚太累,我就先回房睡了,不知命案破了没?” 陆琛一脸苦笑,娓娓道来:“破案实在不是我们的强项,不过我师弟检查了尸体,发现他是被失踪已久的游龙丝所杀,那连环坞的人一听,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带着尸体离开了。” “游龙丝?那是什么东西。” “一种极薄极坚韧的银丝线,号称十步一杀人,曾为卓青枫所用,不过如今下落不明,有人说它在惊鸿宫主的手里。” 游龙丝顾飞雪的确没有听说过,不过极薄极其坚韧的银丝线她倒是见过,上官明昼身边侍奉的花眠,她的腰上就垂挂着这东西,难道是她? 陆琛惭愧地笑笑:“此事连环坞虽不再追究,不过掌柜的却没那么好说话,我赔了钱,他这才肯放我们离去。” “比起你那位钟师弟,陆少侠更见水云剑宗的气度,若是换了其他人,恐怕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钟师弟一向是嘴不饶人,不过他不是坏人,方才还特意去请徐姑娘一同吃早饭呢,林小姐不如也同去吧。” 陆琛正盛情相邀,邢千里却突然冒出来:“陆少侠一大早找我家小妹有何事啊?该不会还在怀疑杀人凶手是我们吧?”这家伙虽然脸上笑盈盈的,但说话透着一股子阴阳怪气。 “林公子误会了,事情昨日已经妥善解决,今早来是为昨日约定同去云霞山庄,林公子既来了,相请不如偶遇,便一起到楼下吃早饭吧。” 邢千里一向行的是有便宜不占是傻瓜,忽然就变了个嘴脸,欣然同意:“好啊,拂了谁的面子也不能拂了水云剑宗的面子啊,陆少侠诚意满满,我们兄妹俩自然愿意,不过昨夜徐姑娘也同我们约好,一起去云霞山庄。” 陆琛一听这话,连忙说道:“既如此,那正好我们结伴同行,大家都是年轻人,彼此之间互相有个照应,那二位先行去楼下用早饭吧。” 说完话,陆琛高兴地朝徐镜荷住的那间房走去。邢千里怀有敌意地看他的背影,满脸写着不高兴,“切,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 顾飞雪觉得奇怪:“你对他好像意见挺大。” “这种人我见多了,表面上和和气气,实则最爱在背后捅刀子,你看他那两个师弟就知道,一窝歹竹出不了好笋……” “那你还答应他,不怕他在饭菜里下毒?” “放心,那小子绝对舍不得毒死你这个小美人的。” 顾飞雪白了他一眼,转身下楼吃饭。 刚下楼,就看见水云剑宗的那两个也在楼下,还有玉山派的那三位姑娘,气氛极为微妙,看来她们已经知道昨夜发生的事了。 钟显扬坐的位置就在楼梯附近,抬头看一眼就刚好看见顾飞雪,两个人不谋而合对视上,她发誓,自己跟这个人绝对八字不合,他一定在怀疑什么。 邢千里也注意到了钟显扬不怀好意的视线,直接拉着顾飞雪选了一处看不见他们的位子坐了下来。 刚坐下,玉山派的那几位便过来了,“玉山派大弟子叶婵依见过林公子,林小姐。” “哦,我知道你,你是昨日为徐姑娘出头的那位。” “林公子好记性,小妹镜荷初涉江湖,脾气急,凡事只凭自己心情,若非招惹了那登徒子,也不会有后面的事。” “叶姑娘此言差矣,门派的名声固然重要,但重不过人。” 叶婵依先是一愣,不过却没生气,“原来公子昨日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她微微叹气,“玉山派如今能在江湖有一席之地,全然倚仗了师尊十年如一日的坚持,世道艰难,师尊一人将玉山派支撑起来,实为不易,这份辛苦绝对不能葬送在我们做弟子的身上。” “道心师太为人慈悲,曾救助过不少无家可归的孩子,我等小辈敬重有加,改日定要登门拜访,以表敬意。” 叶婵依恢复笑颜:“林公子人中龙凤,林小姐更是钟灵毓秀,玉山派随时恭候二位。” 这时陆琛和徐镜荷并肩而行走过来,看他俩有说有笑,邢千里心里一颗石头总算落了地,也感叹自己没看错人。 徐镜荷一见着叶婵依马上乖乖走到她身边,半天不敢说话,想必叶婵依一定狠狠斥责了她,倒是陆琛在这一帮人当中左右逢源,一两句话一说,叶婵依便同意同行一事。 吃过早饭,一行人步行进城,繁城不愧为中原第一城,地大物博,街上人来人往,各路商贩吆喝声不断,有耍把式表演杂技的,有卖花灯面具的,还有各种四面八方的小吃,简直让人应接不暇。 临近乞巧节,未出阁的女儿家可在当天穿针乞巧,吃巧果,拜七姐,听天语,嫁做人妇的妇人们可种生求子,还有那想求得功名的读书人可在乞巧节当天拜魁星。 不过这些都与顾飞雪没什么太大关系,她每年这时只会在一个人静静待在茶醉小筑,闲空时候挑挑水浇浇花,又或是月下练习暗器。连顾小琳都说她年纪轻轻就心如槁木,没有半点少女怀春。 于她而言,这世上男子一半与上官明昼相似,只爱至高无上的权利和武功,一半与杨孝德相同,只爱金银和美人,她实在不懂,为何这世间的女子会对这些男人如痴如醉,为爱痴狂。 玉山派的三个姑娘除了叶婵依对外面的一切新鲜事物欣喜若狂,陆琛和谢锦书则是充当起了会移动的木桩,什么东西都往他们俩身上挂。而另外四个人却是另一番风景,互相不说话,好像无论什么东西都勾不起他们的兴趣。 路过一家卖青团的,这青团又名清明团,一般都是清明节才有的。用艾草的汁拌进糯米粉里,再包裹进豆沙馅儿或者莲蓉又或芝麻,甜而不腻,带有清淡却悠长的清香。她一向爱吃这个,本以为过了清明,再也吃不着,没想到竟在繁城买到了。 她难得露出了一丝微笑,老板一见有客来,马上热情给她介绍:“姑娘算是来对了,整个繁城独我一家卖这青团,姑娘多买几个路上吃,这青团佐茶最佳了。豆沙,枣泥的自是好吃,这咸蛋黄和肉松的姑娘也可尝试。” “好,那就各要三份。” 刚付了钱,徐镜荷便好奇地跑过来围观,“哎?林小姐竟跟我一样也喜欢吃青团?” “比起桂花糕,玫瑰酥,青团甜而不腻,便是吃多了也不怕。” 徐镜荷如同遇见了知己一般连连点头,激动地附和道:“对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偏偏只有清明才有,唉,大家都不懂青团的好,明明这么好吃……还好我会做!” 顾飞雪看着她出了神,喃喃自语:“霜儿……” “啊?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没什么,只是问你要不要。”顾飞雪将打包好的一份递了过去。 徐镜荷再次扬起了笑脸,接过东西,亲密地挽着顾飞雪的胳膊:“先前以为林姐姐是个面冷不好相处之人,没想到其实只是不善言辞,还和我一样钟爱青团!还有,林姐姐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干嘛一直闷闷的,多笑笑嘛。” 邢千里在一旁顺势而为:“小妹平日接触人少,不爱言语,徐姑娘可愿多陪陪她?” “那当然好啦,就是不知道林姐姐肯不肯……”她担心的看向顾飞雪,看顾飞雪没反对,她赶紧掏钱替顾飞雪付了,大大方方把刚买的青团悉数交给了邢千里,然后主动拉着顾飞雪的手,走在人群前。 这一幕,也是像极了流霜。 买完一堆东西,一行人雇了辆马车一路向西南方向赶路,这云霞山庄并非在繁城内,而是在西南方的云岭山,云岭山高耸入云,日落时红霞满天和白云交融,风景极美,云霞山庄因此得名。 谢应天豪掷千金买下整座山,在山下修了路,行人可过,马车却不行。不过为了方便,谢应天命人在山下也修了小宅子,来赴宴的江湖客可自由选择在山下住还是山上住。 行至山下,马车到了那处宅子门前停下,邢千里跟他们说“到了”,自己走到门前驻足观望,在他一派轻松摇着扇子打量时,表情却透露出他的冷漠,似乎他来过。 “这就是那个云霞山庄啊,看着也不怎么样嘛。”徐镜荷一脸大失所望,她本来以为这云霞山庄得多么气派,多么奢靡,没想到竟比不上自家师门的居所。两个平平无奇的石狮子,门匾两边各挂了一盏宫灯,石阶边也有两座石灯,再就是有两个侍卫把守。 陆琛温和询问:“徐姑娘是第一次来吧。” “对啊,我第一次来,求了师父好久呢。” 钟显扬淡淡地扫了一眼徐镜荷,好似在看白痴一样,不情不愿地解释:“这里是山下的宅子,只供来赴宴的江湖客住,真正的云霞山庄在山顶,徐姑娘该不会连这都不知道吧?” 徐镜荷立即反怼:“不知道是什么丢脸事吗?我第一次来不知道也很正常,切。”她不悦地翻了个白眼,丝毫不在意钟显扬的嘲讽。 见状,陆琛急忙出来打圆场:“云霞山庄因山顶的云彩和红霞闻名,傍晚时候徐姑娘便能明白了。我去递请柬。”陆琛早就准备好请柬,正迈出去两步,叶婵依紧跟其后,其他人也默默跟着。 见着侍卫,陆琛十分客气有礼地将请柬递交上去,并自报家门:“水云剑宗弟子陆琛携同门前来赴宴,劳烦二位。” 侍卫接过请柬,并未翻阅,而是也抱拳回了个礼,叶婵依那边进展也顺利,简单聊了几句后再提及邢千里和顾飞雪,那两个侍卫也仅仅只是扫了一眼,并未阻拦,还有礼有貌的让开路请他们一行人进去。 一切进展的很顺利。 第9章 云霞山庄 入宅后,有家丁为他们引路,家丁说这里的厢房共有十二间,用“春夏秋冬,梅兰竹菊,琴棋书画”为名。 顾飞雪略略扫了一眼,院子摆设清幽雅致,入门时,正对大门有一面刻着诗句的矮墙壁,墙壁两边栽有松针树,墙壁后边摆着一只大水缸,放了些荷叶荷花,两侧摆了几只花盆,栽种着牡丹和玫瑰,倒是和那两棵松针树格格不入。 入院,顾飞雪第一眼就被地上的乳白色细石子所吸引,犹如冬日雪地,左右两侧各有游廊,而游廊边种着好几棵白玉兰树,风一吹,花瓣飘落在院子里,与那细石子融为一色。不远处还有小池塘,荷花矗立,娇艳欲滴,微风一吹,还有阵阵荷香。 家丁继续为众人引路,顾飞雪也边走边看,只见两侧游廊各通向西、南两处小院,家丁说,西边的是“梅兰竹菊”四间,南边的是“春夏秋冬”四间,至于这“琴棋书画”四间却是在北面的花园边上。 这一听可是稀奇,徐镜荷疑问:“哎?这四间房有什么特别之处?” “姑娘有所不知,我家主人觉着春夏秋冬乃季节,梅兰竹菊乃景色,唯独琴棋书画是人所创,所以这四间房最特别,是咱们云霞山庄的天字房!”这小厮念着最后三个字的时候,那表情恨不得拽上天了,好像在说他们这群人没机会住那里似的。 果不其然,徐镜荷提出来想住那儿的时候被那小厮果断拒绝了,这家伙鼻孔朝天,眼神里满是鄙夷不屑,两手随便那么一比划:“对不住了各位少侠,这四间房几位是住不了的,非是我家主人至交好友不能居住,各位还是去住西边的四间房吧。” “你……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徐镜荷愤愤不平,那小厮却没听见走远了。 “江湖就是这样看人下菜碟,徐姑娘还是莫要把自己看得太高了。”久未说话的钟显扬冷不丁一开口依旧令人反感,徐镜荷本想说些什么,却还没等她开口,钟显扬就走远了。 “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说话总是夹枪带棒的,我看他一点也不像水云剑宗的弟子。”她咂着嘴,不满道。 “钟师弟他只是心直口快,其实他并无恶意,还请徐姑娘不要介意。” “你倒是挺关心他的。” “身为水云剑宗大弟子,自是要好好照顾师弟们的,我能解释一句便解释一句,总好过什么都不做。”陆琛忽然走神,似乎在想什么事。 一进小院,顾飞雪、叶婵依和徐镜荷不约而同选择了“梅”字房,玉山派的另两位覃兰和宋茵茵搬进了“兰”字房,邢千里跟钟显扬很巧同时选择了“竹”字房,而陆琛和谢锦书比较佛系,自然而然只能住在“菊”字房。如此安排,顾飞雪在进屋前瞄了一眼邢千里,邢千里默默颔首,眼角带着一丝笑意,两个人主打一个默契。 这谢应天不愧是江湖中最有钱的庄主,连客房也装得如此奢靡,宫灯、字画、瓷器、香炉这些全都是上等的,还有那茶具都是官窑里烧出来的,若卖出去高低能卖上十两银子。 镜荷看着这屋里的陈设简直目瞪口呆,玉山派虽大气,可值钱的东西也就是那房契地契了,哪里比得上这里的一草一木。 难怪那小厮敢蹬鼻子上脸…… 叶婵依不是第一来,不过她对这些奢华的东西本来也不在意,她看顾飞雪也同样安安静静地坐着喝水,不由得想同她搭话。 “林小姐赶了这么久的路,腹中可饥饿?要不要我去找小厮做点饭菜来?” “不饿。”顾飞雪还是不擅长应付这些,习惯性冷着脸脱口而出,但是她又紧接着改口,“方才吃了青团,你们自便。” 叶婵依还想说些什么,可顾飞雪看起来实在是不太好接近的样子,或许深闺大小姐就是这样吧。她不禁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虽然洗的很干净,但摸起来有些粗糙,还有脚上那双已经穿了很久的鞋子。 “我听说云霞山庄的厨子一半都是宫里出来的,手艺特别好,我还没试过,林姐姐,不如你陪我一起尝尝?” “……我……” 镜荷歪头看着叶婵依,两眼放光,“师姐,你来过这里,你快说说哪些菜好吃?” 被这么一问,叶婵依一下子有点懵,反应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我记得蜜瓜虾仁,清蒸鲈鱼这两样就不错,就是不知道林小姐有没有忌口的东西,我好和他们说。” “没有。” “那我还要桂花糯米粥,水晶虾饺,糖醋排骨,鸡蛋豆腐羹!” 叶婵依在她额头上轻轻点了下,“晚上还有席面呢,你啊吃这么多,也不怕把自己撑着。” 镜荷苦恼:“那起码也得等到戌时以后了,到时候人一多,咱们肯定得不停敬酒,哪还有时间吃饭啊。” “敬酒?”顾飞雪疑惑。 “来赴宴的基本都是江湖中人,多数以酒会友,若是喝得尽兴,还会比武切磋,我记得上一次就是水云剑宗的钟显扬对阵浪子刀姜猛。” “啊?那最后谁赢了?” “是,钟显扬。”叶婵依颇为无奈地看向镜荷,她知道镜荷看不惯钟显扬,巴不得他输掉比武,可事实确实是他赢了。 “钟显扬剑气凌人,仅仅三招就把那姜猛的刀断成两截,实力不可小觑。” 说完这些,叶婵依轻轻拍了拍镜荷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多想,然后就出去了。 徐镜荷估计是受到惊吓了,全然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闷着头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飞雪看出些什么,轻轻道:“一山更比一山高,他三招之内断了别人的刀,也自有人三招之内折了他的剑。” “啊?会有吗。” 她的眼底透出诡谲的恶,指尖轻轻滑过杯口,心底默默念着:也许,就在今晚。 天,渐渐变暗,已是夕阳西下,到了赏霞的最佳时机,来参加鉴宝大会的各路江湖人早早齐聚在山顶的云霞山庄。谢应天早已命人在最佳观景的露台备下了宴席,不过他本人并没有出现。 众人皆已落座,浮云贴近霞光,这夕阳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射出无限璀璨的光斑,晚风又把余晖吹落,洒在露台的碧玉石砖上,金碧辉煌恰如其分。顾飞雪一边赏景,一边品云霞山庄独门酿制的紫红华英,感叹此行不虚。 还没等她享受完,便有人迫不及待地凑近一亲芳泽。来人不知是何门何派,但隔着帷帽一股强烈的酒臭味袭面而来,令她生厌。 “不知是哪家的小娘子,怎的一人来这鉴宝大会啊?不如大爷我来陪你啊?”此人不仅行为粗鄙,连语气声音,还有那穿着打扮都透着一股子腌臜味。 “滚。” “哟,小娘子脾气还不小,大爷我就喜欢你这种泼辣的,够劲儿!”这人一手拿着酒碗,伴随着令人作呕的淫笑声,另外一只手就要伸过来摘她的帷帽,顾飞雪迅速拿筷子夹住他的手,反遏制住压在桌上,左手敲碎了盘子,狠狠穿过了这厮的手,将他的手钉在了桌上。 盘子的碎裂声加上这厮的叫喊声,一下子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有人惊呼,有人吓着了,也有人还搞不清楚状况。 “啊——好痛!!救救我!” 这人的同门一见自家人被一小女子所伤,七七八八围了过来,恶狠狠地向顾飞雪声讨,邢千里想帮忙,却根本没有插嘴的机会。 “你是什么人,敢和飞云谷作对?!” “什么飞云谷,我可从来没听说过。” “我们谷主乃长枪挑飞龙赵巡!” “哦?是吗?可我看他不是挑飞龙,而是挑飞虫吧。” “放肆!你竟敢对我们谷主无礼,看老子不把你这小娘皮的嘴巴撕烂!” 被扎穿手的那人看他俩居然还聊上了,又急又气,“你们能不能先救我啊?我手还被钉着呢!” “你们这位仁兄,嘴巴太不干净,我帮着教训教训,免得丢了你们谷主的脸,各位应当感激才是啊。” 出了这样一场闹剧,幕后策划之人——谢应天总算出现了,他和顾飞雪想象中的不大一样,人虽中年,不过身形立正,不胖不瘦,面目慈善,颇像个好人。他见着飞云谷的人受伤,急忙上前关切,在问清楚情况后,他先替那人向顾飞雪道歉,然后再拂下面子请求,顾飞雪也不想继续纠缠,所以并未为难。 很快伤者被人抬下去治疗,谢应天笑脸盈盈朝顾飞雪询问身份来历,不知怎的,一向主张“以和为贵”的邢千里却语气冲冲,冷对谢应天,似乎他们两个有什么恩怨。 谢应天并未介意,在得知他们二人是四方城城主林浪之子时,热情款待,还连连称赞顾飞雪人不可貌相,内力极强,非一朝一夕所成。 听到这一句,一直注意他们俩的钟显扬趁此机会提议不如来一场比武,就当做鉴宝大会的开头彩,他的这一举动恰好也是顾飞雪心中所想。不为别的,她就是想试一试这个人的底,还有,替镜荷出一口气,挫挫他的锐气。 谢应天颇为高兴,往常比武都是男人,今次却有美人,还是四方城和水云剑宗之间的比试,一时间众人翘首以盼,络绎不绝地猜测这弱质纤纤的姑娘会在第几招落败。 多数人都不看好,邢千里也有些担心,毕竟她余毒未清。徐镜荷和叶婵依也都在为她担心,钟显扬可不是一般武夫,而且心思缜密,剑法超绝。 比武即将开始,二人各立一边,钟显扬所用的是能工巧匠打造的锋刃,他取名为“天芒”,意在“天外之剑,锋芒毕露”。而顾飞雪,她向徐镜荷借了一把,她仔细地端详这把剑,随即宝剑出鞘,剑身通体呈蓝色,镜荷说这是叶婵依送给她的,名为“初夏”,配合她名字里的“荷”字,意头很好。 “林姐姐,你真的要和那个家伙打吗?” “箭在弦上,为今只有拼一次。” “可是……” “放心,比武点到为止,我不会有事。”她的语气很温柔,眼神也很温柔。 邢千里看出来端倪,他也看向徐镜荷,心中默默猜测着一种可能。 随即,比武开始。钟显扬手握着天芒,静静看着顾飞雪,脸上若有似无地挂着笑:“没想到今年的比武会是和四方城城主之女。” “要是打不过,也不算丢脸。” 刚才还很客气的两个人转瞬间针锋相对,剑刃碰撞的声音尖锐长鸣,火花四溅,有人惊叹:这林长乐虽为女子,但出招果决,一点不比钟显扬差。二人连过了几十招,势均力敌,一直未能分出胜负。 “哐哐!”又是两剑相撞,顿时擦出来火花,二人分别铆足了劲,握着剑以内力相拼,邢千里依稀看得见顾飞雪的身形有些晃动,她的表情也有些吃力,持久战对她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长乐,尽早结束,莫要辜负了美酒佳肴啊。” “怎么样,要认输吗?”钟显扬瞥了一眼邢千里,汗水打湿了他额前的发丝,流过脸颊,渗透到脖子里,但他依然得意地笑着,因为他认为自己赢定了。 “难道你师父没教过你,打架的时候不能分心吗?”顾飞雪看出来他也差不多快到极限了,突然铆足全力一把将钟显扬击退开,随后凌空后翻一跃,“千刃莲华!去!”她左手掷出无数把暗器朝他打去。 钟显扬也不傻,反应极快,他单手撑地,半空翻转身体,躲过了那些暗器,却不料顾飞雪不等他喘气,飞剑刺过来,“拂雪问剑,刺月!追云!”二人一上一下身体相对,毫无疑问这是被近了身,钟显扬显然预料不及,他的注意力一下子被顾飞雪面纱之下的美貌所吸引,短短一瞬,顾飞雪看准时机,一膝盖将他顶翻在地,右手的剑顺势插入地下,这一刻,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纷纷窜头观望。 “你输了。”面纱掉落,顾飞雪的真容暴露在众人面前,她洋洋洒洒抛出来这三个字,钟显扬头都不敢动,因为他余光瞥见了那把剑就离自己一分长,他此刻的心情五味杂陈,倒不是失落,反而是更多的是在意。 “暗器伤人,好手段……”他并不想承认是被顾飞雪的脸蛋所击败。 “规则里可没说不让用暗器。” “你的剑里藏着无尽的杀意,不过是一场稀松平常的比武,有必要生死相搏吗?” “比武重在尽全力,倘若我放水或是你放水,那这比武还有什么意义?你若不服的话,再比一次,这次我不用暗器。” 钟显扬疲惫地笑笑,他抬手抹了抹额头的汗,摆手否决:“累了,下回得空了再说。” 镜荷他们见已经休战,连忙跑上来扶人,顾飞雪把剑还给她,虽然已经很累了,但还是对她温柔地微微一笑:“开心了吗?” 徐镜荷看看打得精疲力尽的钟显扬,再看看顾飞雪,一时间手足无措:“姐姐刚才跟那混小子对战难道是为了我……” “是吗……”顾飞雪低垂着头,看着已经红透的手心,还在不自觉地发抖,她也不明白一向沉稳的自己,怎么这次如此冲动,竟想着替一个陌生人出气。 果然还是因为,她特别像霜儿吗。 没想到下一秒,徐镜荷突然抱了上去,这丫头哭的像个泪人,一边哭还一边谢谢,这下子顾飞雪真的不知所措了。 她忍不住伸手去安抚,其实她一直活在流霜死去的阴影中,她很自责为什么没有好好保护流霜,活着的时候没有珍惜,等到人去楼空,却追悔莫及。 尘封已久的记忆中,恍惚间,她再次陷入回忆,伤感万千。 “喂,喂……”顾飞雪突然回过神来,她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回到座位上了,而且邢千里就在旁边,刚才是他在喊自己。 “怎么了。” “发什么愣呢,鉴宝大会马上要开始了。”邢千里把面纱递给她。 她这才注意到其他人都在往正厅走,镜荷她们在前面不远处朝他们招手。 “终于要进入正题了。”她重新戴上面纱,眼神坚定。 “嗯。” 秘库之内,秘藏无数,真的会有解毒的方法吗。 第10章 探查 入室,这正厅富丽堂皇,花了不少心思装饰,金银玉器目不暇接,无论窃走哪一样变卖出去,下半辈子定衣食无忧。 果然,邢千里这小子已经开始跃跃欲试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只见谢应天抬手在空中拍了两下手,守在门口的侍卫得到指令关上门,屋内蜡烛也被人熄灭,屋内瞬间暗了下来,几乎不可视人。 这时候,前方中央位置忽然出现一团光,光源来自头顶的四角宫灯,而那亮光处则赫然摆放着一个镂空木台子,台子上是一颗比拳头还大的夜明珠。 夜明珠不稀罕,但这么大颗的夜明珠的确罕见,尤其是珠子折射出来的碧色光圈,几乎照亮了整个正厅,犹如碧波粼粼的海水,梦幻又美丽。 “各位,此乃东海极境岛无名石窟内所秘藏的碧海夜明珠,天上地下只此一颗,大家觉得如何啊。” 一时间议论纷纷,大多数人觉得挺稀奇的,不过也有些觉得很无聊,毕竟只是颗夜明珠,不能吃不能拿来练功。 有人说:“谢庄主,宝贝的确是好宝贝,不过对于咱们习武之人来说,实在是锦上添花之物啊……” 有人跟着附和。 “诸位莫急,好东西当然是要留着最后揭晓的,来人……”这谢应天又招来一帮下人收走了夜明珠,然后挂上了一幅画,但是画轴尚未打开。 “谢庄主,您这是要让我们在这儿摸黑赏画?这玩笑开的可有点过了……” 谢应天毫不在意这些人的反应,依旧捻着胡子喜笑颜开,慢慢解释道来:“诸位,此画乃是我向一位世外高人所求,此人画技精湛,已到了鬼斧神工的境界,就算是宫廷画师也不及一二啊。” “哦?这倒有趣,不知他画的是什么?” 他一本正经地回答:“烟花。” “啊,烟花?这有什么好看的,又不会动,还不如看真烟花呢。”徐镜荷十分不解,其他人也是一样。 “莫非谢庄主这幅烟花图,栩栩如生,犹如亲见?”顾飞雪淡淡问。 “嗯,林小姐说的不错,我这幅烟花图,内藏玄机。”说罢,他命人将画轴打开,落下的一刹,闪闪发光的烟花图呈现在众人眼前,五彩斑斓,犹如在烟花活在了画上,十分耀眼,当即引得众人拍手叫好。 叶婵依感叹道:“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奇迹,当真旷世奇作。” 陆琛也十分在意,不由得追问其来历,“敢问庄主,作画之人是何人?” “非是我不愿详告,只是大师再三叮嘱不可将他姓名说出,否则以后便再也不见我。” “呵,无聊。”钟显扬说的很小声,他依旧无心欣赏,甚至悠哉地喝了口酒,顾飞雪一直留意着,这家伙难道也是为了秘库的宝藏而来。 这之后谢应天命人重新燃了灯,又安排了新的席面,待他们落座把酒言欢,乐姬舞姬一一登台,随着丝竹琴瑟乐声起,美艳的异域舞姬们在正厅中央翩翩起舞。 红色翻飞的珠光纱裙,若隐若现的玉足,勾魂摄魄的眼神,叫那些伪君子目不转睛,那叫一个心花怒放。 每每这种场合,玉山派的四个姑娘都格外不适。 宋茵茵和覃兰属于内敛不爱说话的那种,一见到这种香艳的场面更加不敢抬头看,尤其,那些舞姬在跳完舞后还主动下来陪酒。覃兰害怕地抱紧自己,见状,宋茵茵连忙带着她走出正厅。 “一群色中饿鬼,真是恶心……” 再看邢千里,这家伙已经被舞姬缠住了,一个劲地喝酒,看上去也是不亦乐乎,还有水云剑宗那几个,表面上斯斯文文,其实一丘之貉,也是个贪图美色的登徒子。 与其被他们恶心得反胃,不如出去醒醒酒。 入夜之后的云霞山庄倒比白日时多了几分静谧,石灯烛火随风摇曳,萤火虫飞绕丛中,大柳树上连绵不绝的知了声,微风轻轻吹过她的脸,这是她最放松的时候,仿佛回到了茶醉小筑。 她在院子里随意逛着,除了正厅那里有几个守卫,其他地方几乎没有,她再四处张望,发现有一处有人把守,那是在正厅的斜后方,中间隔着几重假山,一处池塘,只有一棵雪松伫立。她靠近些,躲在暗处偷偷观察,把守的人共有四个,石阶下两个,石阶上两个,屋子里亮着灯火,但没有声音。 这应该不会是秘库,但是有守卫。 眼下不知对方武功深浅,不能硬来。 顾飞雪这样想着,从袖兜里拿出来一小盒唇脂,将它涂抹均匀在脸颊上,然后假装喝醉走错,摇摇晃晃地就往那里走。 “何人擅闯?”石阶下的两个守卫拔出刀指着顾飞雪,浑身防备。 “慢着,是个女人……” “哪儿来的?”这俩人你一言我一语一时摸不着头脑。 “我这是在哪儿啊,头好晕,快来扶我一下。”顾飞雪一边扶额,一边伸出手疯狂明示,她那红扑扑的脸的确像喝多了,就是眼神不够迷离,声音不够软,因为她实在做不到。 好在那两个人有点呆,叫他们来扶,还真就收了刀去扶,顾飞雪瞥了一眼石阶上的两个,他们倒是恪尽职责,一步都没离开那房子。 “姑娘,你没事吧?” “你们是谁啊,我刚才不是在正厅吗?这里是……”她尽量扮得娇弱一点,掐着嗓子柔柔弱弱的问道。 “原来姑娘是来赴宴的啊,这里是后院,你走错了。” “是这样啊……这紫红华英的后劲也忒大了,现在站都站不住。” 旁边的人笑了笑,“紫红华英是烈酒,你们姑娘家喝当然受不了,既是来赴宴的客人,那小人送姑娘回去。”说着说着,这人就把手放在了顾飞雪的腰上,蠢蠢欲动。 如果她手里有根筷子的话,这会儿一定断成好几截。 她猛的用力推开两人,看那两人有些神色不对,只好继续忍着恶心,扮柔弱:“我瞧着这不是有间房吗,我实在头疼的很,让我进去休息一会儿吧。” 这两个人对视一下,想也不想便驳了她,“这可不行,这里是我家主人寝居,外人不得进入,我们还是送姑娘回正厅吧。” 可恶,还挺警觉……没办法,看来只能等夜深人静了再来探。 她找了个理由推脱,自己一个人往回走,却不想在半路上碰到了钟显扬。 他似乎有意在此等候,而且并无醉意。 “好巧,钟少侠也来吹风散心?”顾飞雪十分警惕,刻意与他保持着一大截距离。 “美人在怀,美酒在手,乱人心神,故而出来去去醉意。” “既如此,钟少侠请自便,我先回去了。” 顾飞雪镇定自若地行至他身旁,在交错后,两个人心照不宣地侧头瞥了一眼对方,但仅仅一瞬,钟显扬往前方看了看,但没有深入,在外面待了一会儿后才回到正厅。 此时,曲已毕,舞姬却还未散去,谢应天看出来大家伙都在兴头上,不像有时间去赏什么宝物,所以提出来不如今夜就由舞姬伺候他们安寝。此话一出,那些人眼睛放光,像极了饿狼一样搂着怀里的小绵羊迫不及待地飞奔离去,最后只剩下玉山派和顾飞雪他们。 陪着邢千里的那个舞姬好像还意犹未尽,两个人还坐在那里蜜里调油,郎情妾意,徐镜荷拉着顾飞雪说悄悄话,“林姐姐,你,要不要管一下林大哥啊。” “他爱怎样怎样,随他去,很晚了,回去吧。” 见她们要走,邢千里哄得那舞姬也起身准备一起走,两个人搂搂抱抱,邢千里的外衣都被解开了,那舞姬香肩裸露,眼神迷离,披帛也缠绕在他的脖子上,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林公子,奴家新学了推拿之术,待会儿就让奴家好好给您捏一捏。” “好,你想怎么捏就怎么捏,不过可别累着,不然我会心疼的。” 玉山派的姑娘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想看又不好意思看,唯独顾飞雪不以为然,轻飘飘落在他们身上,满脸的嫌弃,男人都一个样罢了。 夜色深深,一切安静。顾飞雪缓缓睁开眼,侧头看向身旁熟睡的徐镜荷,这丫头没什么睡相,胳膊乱放,腿也是不老实,夹着被子微微呼噜。叶婵依倒是过于自律,睡之前是什么样,睡着后还是什么样。 她小心拿开徐镜荷的手,起床,换上事先准备好的夜行衣,小心翼翼开门出去。 纵身一跃,翻了个跟头,她稳稳当当落在屋顶上,沿着游廊,她一路飞到后院,但不巧,那四个守卫还在,不知何时才更换。她俯身趴在对面房顶上,等了半天也没听见那屋里有什么声音,但奇怪的是里头依旧灯火通明。 时间不等人,顾飞雪打算尝试潜入。她以轻功飞过去,但没想到底下那四个是练家子,马上察觉到异样,循着声音就翻上了屋顶,一下子把顾飞雪给围住了。 “大胆小贼!竟敢夜闯云霞山庄!” 顾飞雪没有出声,立即和他们在屋顶交起手来,双方打得有来有往,难分高下,如此大的动静,谢应天不可能没有察觉,但即便如此也不见谢应天的身影,可见这屋子根本就不是他的寝居。 可恶,果然有诈。 顾飞雪不打算继续纠缠,在脱离战斗后,顺手扔出去一堆暗器,可那四个守卫似乎早有应对之策,两个负责在前面挡,两个负责继续追捕,根本甩不掉。 “哼,看你往哪儿逃!” 顾飞雪从屋顶上一跃而下,转而跑进了假山当中,玩起了捉迷藏。这假山里的路七弯八绕,跟个迷宫一样,她在里面艰难行走。本想着有没有机会找个地方藏起来,可奈何地方小,一览无遗。 她不知走了多久,似乎是迷路了,这假山里没有烛火,她只能边摸边走,结果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东西,突然脚下失重,整个人掉了下去。 她本能地护住头,好在下坠的距离并不是很长,落地后她并没有受什么伤,只是略有淤青。 真没想到假山之下别有洞天。 她环视四周,这里似乎是精心修缮出来的密道,两边墙上还有烛台,虽然烛火微弱,但勉强能看得清前方的路。 事已至此,她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但她丝毫不敢有任何懈怠,一般像这种密道,会有各种机关暗器,万一误触,防不胜防。 走了一会儿,前方有一个小坡,她踩着石阶向下,但却没了路,看来这里有暗门。她拿着蜡烛在墙壁上一点点看,但根本看不出什么,而且附近也没有暗格。偏偏这个时候追捕她的两个守卫也跟了进来。 “呵,这下无路可走了吧。” “别废话,赶紧抓了他送到主人面前,让他做药奴。” 他们再次打斗起来,不过这回顾飞雪明显占据上风,双刃在她手上犹如蝴蝶翻飞一般灵动,力道犹如千斤重,每出一招都打得那两人节节败退,毫无反击之力,像极了毒蛇口中的那对獠牙。稍不注意,便在他们身上留下了数道细小的口子。 “怎么回事?他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厉害!” “中计了,这小子留了后手!” 此战必须速速解决,顾飞雪的手捏着匕首转了个圈,反手再次握住,一刀划过去,尖刃划破了其中一人的脖子,顿时渗出血来,那人惊恐地捂住自己的脖子。但这样还不够,顾飞雪抬起一脚重重踢在了那人身上,由于强烈的撞击,加上伤在颈部,最终血流不止而死。 “你,你敢杀人?!”他完全没想到区区一个毛贼,武功竟这么好,更没想到这个毛贼竟敢杀人。 “现在才知道,太晚了吧。”顾飞雪抛出十几根锥心刺,那人勉强接住,但还是受了伤,顾飞雪趁他来不及防备,一个箭步冲上去,当胸一刀,送他上了西天。 解决掉这两个废物,顾飞雪再次研究墙壁,她这回是站在远处,竟没想到误打误撞看破了机关,她一直疏忽了墙上的烛台,两边明显不一样高,左边的比右边的低。她走过去尝试掰动左边的烛台,果然,往上掰的时候触动了机关,那墙壁中间缓缓打开,里头金灿灿的光透了出来。 放眼望去,门口两侧堆的全是金子,还有数不尽的珠宝和银两,瓷器玉器也是数不胜数。顾飞雪被这样巨大的财富给彻底震撼住了,这谢应天怕不是已经富可敌国了。 她走进去,穿过摆放瓷器玉器的架子,便看到了各式各样的刀剑扎堆在地上,她蹲下身随便看了一下,就看到了一把很熟悉的剑。她仔细观其纹路,惊奇:这不是追鹤剑仙的栖梧剑?! 顾小琳曾给她一本《百晓集》,那上面记载了许多武林前辈的事迹,她翻阅无数遍,确定其中就有追鹤剑仙。此人常年与鹤为伍,通晓鹤语,经常骑着鹤云游四方,后来更是领悟到了“悲天十三式”,久居高手榜前三,是个不折不扣的风云人物。 只是后来因为年纪大了,病痛缠身,七年前死在了桃溪村,但他的栖梧剑就不知所踪了。 “剑冢,金银玉器,难道这里就是云霞山庄的秘库?” 她高兴坏了,马上大肆搜索一番,密室靠里有张桌子,那上面摆了许多珍贵的药瓶,有清心直说散,九花玉露膏,七日断魂丹,七色紫萝,还有人参鹿茸,天山雪莲,灵芝……这么多的宝贝,顾飞雪真的很想全部打包,但是她忍住了。 她现在只想找到解毒的方法,可纵观整个密室,竟然一本秘籍心法都没有,未免有些奇怪。 她想继续找,却不料身后另一道石门轰隆隆打开了,来者正是谢应天。 第11章 另有一番牵扯 “主人,就是他夜闯山庄!” 谢应天不悦地呵斥了一声:“没用的东西,连只苍蝇都抓不住,竟还让他逃到了这里,谢巽和谢坎呢。” 那人卑躬屈膝着环顾四周,但并未看到谢巽谢坎的身影,心中也十分疑惑:“他们二人应该是追到了才对,可……” 顾飞雪了然于心的笑了下:“哦,原来那两个是叫谢巽、谢坎啊,三两下就被我给杀了,真是可惜了。”她趁此良机和谢应天周旋,但手已经默默伸到后面去摸桌上的药瓶了,她记得,有一瓶“化骨散”,只要沾上一点,骨头都能融化了,连渣都不剩。 谢应天觉着眼前之人已是笼中之鸟,逃不走了,便装模作样地客气起来:“这位小友先夜闯我云霞山庄,再闯我秘库,又杀我部下,究竟和老夫有何恩怨?老夫实在不解。” “恩怨谈不上,就是看上了谢庄主的万贯家财。” “哦?既是为财,门口那些金银为何不见小友动过分毫,反倒是对老夫那些丹药兵器感兴趣,实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啊。” 顾飞雪不慌不忙笑了笑:“早就听闻谢庄主博览天下稀世珍宝,只是没想到竟连栖梧剑都收入囊中,当真叫人佩服。可我实在想不通,这追鹤剑仙的宝剑怎会落到了谢庄主手里,莫不是谢庄主觊觎已久,找人掘地三尺偷偷私藏了?” 这话似乎是猜中了什么秘密,方才还客客气气人模狗样的谢应天这会儿竟然不淡定了,眉毛一压,给眼睛压成了倒三角,指着顾飞雪质问:“到底是谁派你来的?你背后的主子是谁?!” “一骑红尘妃子笑,国色天香第一人。” 谢应天脸色为之一震,他后退两步,惶恐不安道:“你,你是天香阁的人!” “难为谢大庄主还记得天香阁啊,还以为你日子过得舒坦了,都敢把天香阁抛诸脑后了……”顾飞雪深知天香阁是冷素心在盛京的一家乐坊,由一群男女组成,平日里接待达官贵胄,寻欢作乐,但真正知晓其身份的寥寥无几,这谢应天算是其中一个。多亏从前多方打探,知道他们对接的暗号,今次派上了大用场。 “小大人说笑了……呃,不知阁主她,有何吩咐?”谢应天主动开始给顾飞雪行礼,看得出来,他真的很怕冷素心。 “吩咐倒是没有,只是也想来看一看你这鉴宝大会,不过阁主分身乏术,只能派我前来,竟没想到谢庄主的秘库里藏了这么多的宝贝,要是让阁主知道了,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谢应天怕得连忙跪在了地上,极力为自己辩解:“小人冤枉啊,这些东西只是赝品,小人怎敢私藏宝贝呢!阁主是知道的啊,就算给小人一万个胆子,小人也不敢欺瞒阁主啊!” 没想到这谢应天居然是个纸老虎,还以为他有多大的能耐。 “你知道就好,要是敢欺瞒阁主,呵,你知道下场会是什么。”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谢应天此刻已是汗流浃背,紧张的不得了。 顾飞雪看这一招居然骗得谢应天如此惧怕,不由得沾沾自喜,她背着手慢步走到谢应天面前,“行了,起来吧,你我都是为阁主做事之人,先前的事我不与你追究,只要你放聪明点,到阁主跟前,我还是会替你美言几句的。” 谢应天赶紧起身,弓着身在一边站着,他在偷偷打量顾飞雪,还是有些怀疑,“小大人心胸宽广,不计较自是最好,只是小人做事一向谨慎惯了,不得不提防着点,敢问小大人是几时动的身?” 老东西果然还是心存疑心。 “十五年前。” 顾飞雪应对自如,她最是清楚谢应天这两个问题的意思,“几时动身”的意思就是问什么时候入的天香阁,时间越久就越能证明自己是冷素心身边资历最老的人,这样谢应天就不敢再怀疑。因为冷素心身边确实有这样的人,只不过他谢应天不知道是谁罢了。 顾飞雪不悦地挑眉:“看来谢庄主对我还是有所怀疑啊……又或者说,庄主对无量阁早就起了反叛之心呢?” 他扑通一声又跪下了,这次是说什么也不敢再怀疑了,虽说这一关蒙混过了,但仍是心有余悸,她其实没什么把握,毕竟她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再待下去肯定不行,万一这老东西飞鸽传书给冷素心,后果不堪设想,必须得马上离开。 不过她也不傻,好不容易装到这份上,不让这老东西出点血是不行的,她索性要了一瓶七色紫萝以备不时之需,顺道再探一探他的口风,问一问绕丝悬喉的事。但这家伙似乎并不知情,连馥郁山庄都没听过,这下她算是彻底弄清楚了,云霞山庄仅仅只是冷素心的钱袋子,连自己人都算不上。 至此,解药的线索算是断了。 顾飞雪借口离开,等确定身边没有眼线跟踪,她才回到了住处。 刚回去,邢千里从夜幕中走出,他似乎等待多时,一见到她就急吼吼地把她拽到一边,低声质问:“你不要告诉我,你一个人去找秘库了。” 顾飞雪微微蹙眉,甩开他的手不悦道:“怎么,难不成还要等你玩够了再去找?你愿意寻欢作乐我没意见,但你别碍我的事。” “谢应天不是等闲之辈,他随身有八个高手护卫,这些人师从各派,武功驳杂,很难对付,山庄内又到处是机关,一不小心你可是要被射成筛子的!” “你怎么知道,你早就调查过?” 事已至此,邢千里也不再隐瞒,他坦言一开始就打算来云霞山庄,只是正好和顾飞雪不谋而合。前段日子,林长安同他提起四方城城中屡屡发生女子失踪的事,小到五六岁,大到二十多岁,但是林浪一直查不到到底是何人所为。据失踪家属所说,基本上在人多的地方,愣个神的功夫就不见人影了。 顾飞雪有些疑惑,查失踪案应该在四方城,怎么就查到云霞山庄了,难不成这件事跟谢应天有关? 邢千里却反问她有没有听过“瘦马门”,她倒是听说过,那貌似是一个调教姑娘然后再让她们钓金龟婿的组织,说到底做的也只是皮肉生意,算不得什么。邢千里告诉她,这“瘦马门”可不一般,势力庞大,名下有好几家乐坊青楼,就拿今日服侍他们的那些舞姬乐姬来说,也是“瘦马门”的手笔。 多年来,谢应天和瘦马门一直保持着合作关系,瘦马门为他选来美人,他则付给那些人金银。不过这么多年过去,瘦马门行事越来越嚣张,已经到了公然掳人的地步,这官府怕是也牵涉其中了吧。 顾飞雪陷入沉思,忽然想起方才那间亮着烛火的屋子,莫非那里面就关着掳来的姑娘?真是气死了,刚才怎么就忘了盘问那老东西,真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种勾当。 她将那间屋子的事告知邢千里,但谢应天这个人疑心病很重,就算那里头藏着人,这会儿说不定已经悄悄转移了。邢千里答应她明天会亲自去看看情况,鉴宝大会的重头戏也在明天,到时分头行动。 谈妥事宜,顾飞雪捶捶酸痛的肩转头回屋睡觉,可邢千里却抬头看着天空中的那轮残月,发起了呆。他是在想一个人,一个久得几乎快要记不得长相的人。 十多年前,他还是被捧在掌心富养的少年,他的父亲是鹤川首富邢昌宜,母亲是鹤川第一才女周淼淼,他自幼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因为喜欢话本上盗圣行侠仗义,劫富济贫,他央求父亲为他找师傅学武。这学武嘛难免磕磕碰碰,恰巧周淼淼与枫林谷的医仙上官凌芸相识,便请她来鹤川常驻。 上官凌芸有一个四岁的女儿叫上官知意,比邢千里小了五岁,软糯可爱,十分讨人欢喜。一开始还有些怕生,但和邢家人相处久了,便也总缠着周淼淼要听故事,跟邢千里算是两小无猜。 上官凌芸有一身医术,便也希望女儿继承衣钵,在他们面前,她从未提过自己的夫君,只是一门心思扑在女儿身上,奈何女儿并不是学医的料子,反而邢千里资质上佳。周淼淼劝她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喜欢什么就去做什么,不必强求。上官凌芸哀怨切切,常说一切命中注定,她注定要走她父亲的老路。 那个男人一生都在钻研武学,最浪漫的一次便是他们二人初见之时,那时,上官凌芸还是籍籍无名的小大夫,因为上山采药,不慎被草寇抓住,那些人如狼似虎,当即就要把她抓回去做压寨夫人,幸亏有个白衣剑客及时出手相救。他就站在桃花树下,单手持剑侧身笔挺地站着,风一吹,桃花飞舞,他的发丝也随风飘扬,隐隐约约能看见他嘴角上扬的弧度,仿佛天塌下来了,他也能从容应对。正是这第一面,上官凌芸对他情根深种。 上官凌芸十分感激他,不过那人却并不在意,他此行来就是为了铲除这些草寇的,因为他收了钱,拿钱办事是他的规矩,而救人不过是顺便。上官凌芸对他说,她就住在枫林谷,若他愿意,可随时来。 原本她以为再也见不到这人了,却没想到一个月后的夜晚,他提着剑却步履蹒跚地来到了这里,那一身白衣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他受了很严重的伤。 上官凌芸什么也没有问,只埋头细心为他治疗,耗费了许多草药才将他从鬼门关里救了回来。而他也没有白白享受,伤好之后便直截了当的付了诊金,之后更是时不时半夜来这里待着,就在院子里的那棵枫树下,默默靠着。 静谧的夜晚,月色柔柔,上官凌芸披着外衣提了灯笼走到枫树下,微弱的烛光映照着他的脸,她蹲下,不由得被这张俊俏的脸深深吸引,他的剑就这么被他紧紧抱在怀中,即使在睡梦中,也是防备的状态。上官凌芸悄悄放下灯笼,脱下自己的外衣随后披在了他的身上,依依不舍看了两眼后才进屋睡觉。殊不知,这些细微的举动都被他看在眼中,只是装作没有察觉而已。 又过了三个月,他忽然有一天带着一堆女儿家用的东西过来,说是看见了觉得有用便买了。他还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白浮生,多么温柔又清冷的名字,跟他很配。一来二去,两个人竟已习惯了有彼此在自己身边的这种感觉。 一年后,二人喜结连理,不久上官凌芸诞下一女。白浮生小心翼翼地抱着女儿,视线几乎不离开。上官凌芸意欲让他取名,但他却摇头,他说自己身上杀孽太重,若给女儿取名字一定会给她带来不祥。上官凌芸便把最喜欢的一句诗引用,“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她为女儿取名为上官知意。 但天意弄人,白浮生为了争夺做武林第一剑客,广发英雄帖,力战群雄,那场仗打了三天三夜,死伤无数,江湖顿时掀起了腥风血雨,上官凌芸劝他无数次,为了女儿,不要再涉足那些争斗当中,可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似乎在他眼里,只有那至高无上的名利才最重要。 白浮生一走就是四年,期间他从未回来过枫林谷一次,上官凌芸孤身一人带着女儿过日子,日子清贫但也乐得自在,偶然间她救治了周淼淼,二人相识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然而好日子还没过多久,发生了一件让所有人懊悔不已的事。知意走丢了,一转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上官凌芸发了疯似的寻找,邢昌宜也派人去大街小巷的搜,可迟迟没有音讯。女儿是她的心头肉,她一下子白了头,容颜也不似从前,性子也愈发孤僻了,从一个爱笑温柔的姑娘变成了疯疯癫癫的怨妇。 后来,她瞒着所有人深夜离开了鹤川,孤身一人踏上了寻女之路,几乎与他们断了联系,周淼淼时常带着邢千里去枫林谷,但那里落了很厚的灰尘,根本无人居住。 又过了一年,邢昌宜忽然得到了白浮生身死的噩耗,听说他约人决斗,遭了暗算,从雪山山顶上摔了下去,尸骨无存。 时间兜兜转转过去了这么多年,邢千里长大成人,已有自己的想法,他决定用自己的方式去寻上官凌芸和上官知意,周淼淼担心他,叫他万万保全自己,不要与他人起冲突,打不过只管跑,不然这一身的轻功可就白练了。 亲娘果真是亲娘,净说大实话。 不过,当年知意走失,也许就是这“瘦马门”所为,可,那些青楼里,根本没有她的消息,也许她早就饿死街头,也许被什么人带回去做了耕田种地的农妇。邢千里看着那月亮,心里越发担忧,芸姨,知意,你们到底在哪儿…… 第12章 春华楼 一早邢千里离开别苑,去往山上的正厅,门口并无守卫,只有几个婢女进进出出,看样子似乎在为午宴做准备。他上前随意叫住一个打听,那婢女说谢应天出门去了,要晚些时候才回来。 那婢女正要走,邢千里再一次叫停了她,不过这回不是为了打听。他拿出一条帕子毫无波澜地擦去婢女脸上的污渍,惹得那婢女羞红了脸,都不敢抬头正视他。 这层薄膜已经撕开了一个口子,邢千里夸她做事细心,旁人没注意的她注意到了,还干脆利落。那婢女一听更害羞了,不自觉地掐着嗓子说话。 他微微一笑,继续问起婢女的来历,婢女如实相告,她叫采菁,是青禾村的,村里闹饥荒吃不上饭,几经周折才来的繁城,父母亡故,只有一个弟弟。因为有几分姿色,被山庄管家看中买了回来,如今差不多也有五年了。 五年……那也算得上老人了,对山庄上下应该了如指掌。邢千里借机打听关于瘦马门,却不料,这婢女一听到这三个字马上收起了所有暧昧的情绪,慌慌张张离开了。 这么害怕?莫非她知道什么。 邢千里多方打听,知道这婢女最近受了罚,身上有伤,于是下山买了药买了一些点心,然后再特意过去找她。 这番攻势,那婢女如何能不动心,何况邢千里一表人才,又温文尔雅。她突然抓住邢千里的手,跪下,哭哭啼啼地向邢千里求助,邢千里扶她起身,两个人坐下来推心置腹一番,说了许多。 原来她并非是自愿进山庄的,而是被瘦马门的人盯上,强行抓走,然后被打晕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密室里,那里关着许多女子,大多数已神志不清,都不知被关了多久。后来有一帮人过来,领头那个正是云霞山庄的管家,他一眼相中了她,便对那些瘦马门的打手低声几句。她那时以为自己很幸运,刚来就被有钱人赎走,结果没想到就在当夜,她被人单独拉出来,泼了冷水净身子,稀里糊涂地就这样被那群禽兽给欺负了。 这样凄惨毫无人道的日子持续了三天,三天后,她才坐上了马车离开。来到山庄,这里奢华无度,她以为只要主动献媚,利用自己的美貌就能上位,结果却等来无休止的羞辱和欺凌。其他人因为看不惯她那副狐媚的作态,也经常对她冷嘲热讽,到现在,落得个只能做粗活的下场。 她哭的梨花带雨,惹人生怜,邢千里于心不忍替她拭去泪水,并答应她,一定会帮她离开这里。如此亲密的举动恰好被顾飞雪撞了个正着,二人连忙分开,不过那婢女仍是捏着帕子掩面抽泣,脸红的很,画面很难不让人想歪。 邢千里连忙解释:“哎哎,你别误会,我只是问她几个问题。” 顾飞雪眉毛一挑,似笑非笑:“你紧张什么?我又没说你。” “姑娘切莫误会,这位公子只是看我可怜,好心给我条手帕,我们二人并未逾矩。” “是吗?可我刚才瞧见,他看你的时候满眼都是情意啊,我觉得你们两个挺般配的,我们江湖中人一向不看出身,只谈‘心意’,要不然,你俩试试?” “你瞎说什么!”邢千里瞪了她一眼,但是那婢女已经当真了,本来还以为是人家的未婚妻来耀武扬威了,没想到只是朋友,真真是误会了。 “公子……举世无双,能与公子相识,是采菁之福,采菁不求名分,只求能留在公子身边做婢女,若能离开这是非之地,采菁愿一辈子服侍公子。”这婢女很会抓机会,说完话就蹲下身给邢千里下跪,一下子就把他给架在那儿了,这回邢千里是不得不答应了。 顾飞雪看着他满脸着急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实在是高兴的很,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张口闭口把“娘子”两个字挂在嘴边。 等那采菁走开,她把邢千里叫到一边。 早上趁着老东西不在又去探了一遍,果然如她猜测那般,那屋子里的确关过女人,她仔细勘察过,柱子较低的位置上有指甲的刮痕,还有摩擦的痕迹,人应该就是被绑在这里。这老东西为了不让人察觉,在把人移走后,马上派人把这间屋子布置成柴房,就算事后有人来查,也查不出什么。 呵,欲盖弥彰,做贼心虚。 他们二人说好分头行动,顾飞雪去跟踪谢应天,邢千里留下来继续搜索罪证。 等邢千里回到住处,恰好碰见陆琛和叶婵依在比武切磋,其他人在围观,这两个打的有来有往,不分伯仲。 邢千里左右思量了一下,还是决定把那婢女的事告诉他们。一来玉山派都是姑娘家,很容易共情,二来水云剑宗一向是以“行侠仗义”闻名江湖,他们都是热血少年,绝对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果不其然,在他说完后,第一个愤愤不平跳出来的就是徐镜荷,她最看不惯的就是欺负弱女子的男人,当即就要冲出去找谢应天问清楚,叶婵依自然不许她这么乱来,马上拦住了她。 钟显扬还是老样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靠在栏杆上闭目养神,听到他们吵吵嚷嚷,一句话都没说到点子上,不禁掏掏耳朵,幽幽开口道:“现在没有证据,你们凭什么找人家理论?就凭那婢女几句话吗?” “我不明白,人证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 “光只有人证还远远不够。”叶婵依一口否定,她很冷静,没有被心底里愤怒的情绪影响,“我们就算把那些遭遇毒手的姑娘全部联合起来,也动不了谢应天一分一毫。” 钟显扬露出不易察觉的笑:“看来玉山派也不都是意气用事的蠢货。” “你!”徐镜荷被气到,刚想怼回去却被覃兰拽住手,示意不要说话,认真听他们商量对策。 邢千里便把自己所知道的事全部说与了他们听,陆琛听完后,认为最大的问题就是这瘦马门,若不尽早将其铲除,只怕将来遭遇毒手的姑娘会更多,钟显扬也认同,提出来不如抽签分组。一组去调查瘦马门,另一组去讨好谢应天,来个里应外合,将他们一网打尽。 陆琛写好他们所有人的名字,再把签文放在手心里,抽到红色标记的就负责调查瘦马门,反之则是留下来。等他们全部拿到签文后,一同摊开手心,抽中红色的是叶婵依,陆琛,谢锦书和覃兰,剩下的就是钟显扬,徐镜荷,宋茵茵跟邢千里。 这般分配,徐镜荷一万个不高兴,偏偏跟最讨厌的人分到了一组,显然,钟显扬也瞧不上她,用他的话说,如果非要选一个没脑子的人做队友,倒不如选个听话又乖巧的,起码不会扯后腿。 看他们如此剑拔弩张,十分不对付,一向脾气好又爱当和事佬的覃兰只好站出来平息矛盾。 一番交流后,陆琛他们下山去城内的青楼,也就是最负盛名的春华楼。据邢千里说,春华楼与那瘦马门是裙带关系,大部分的姑娘都是瘦马门千挑万选送进来的。所以那里常年都有瘦马门的人逗留,到时抓着一个严刑拷打,一定能顺藤摸瓜,找到他们的老巢所在。 叶婵依陆琛他们一行人下了山,去春华楼之前先换了常服。陆琛先换完在外等候,不一会儿有人推开门,叶婵依一袭墨绿色长袍探身走出来,发髻上几朵简单的簪花,垂在胸前的辫子上点缀着几朵白色小珠花。尤其那副清冷孤傲的感觉,更让人心动。 陆琛一见着她,就跟丢了魂一样。徐镜荷换完衣服看见这一幕,急忙挡在叶婵依身前,虽然矮了半个头,但气势汹汹。 “喂,你盯着我师姐看干什么?” 陆琛连忙收回视线,咳嗽两声,“对不起对不起,我无意冒犯,只是叶姑娘,她实在是很好看。” “好看你就一直盯着看是吧?”徐镜荷上下打量他,边走边摇头:“呵,还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呢,哼!没想到是个贪图美色的登徒子,跟你师弟一样都是大坏蛋!” “喂,你说话不要太难听,陆师兄谦谦君子,怎能与那起子人混为一谈?你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 “我说他怎么了,他敢明目张胆地盯着看,我还不能明目张胆的说了?哦~我知道了,你们男人犯了错只会互相偏袒,表面上装得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样,背地里不知道欺负过多少个女孩子!哼!” 谢锦书气不过回怼:“你你你,哪有你这样乱给人扣帽子的,我师兄乃是水云剑宗的首席大弟子,天之骄子人中之龙!岂能由你们泼脏水!” “好了锦书,少说两句!”陆琛微微动怒,“咱们大家下山是来追查瘦马门的,不要在这个时候闹了矛盾,生出嫌隙。” “陆少侠言之有理。镜荷,你刚才话说的太过分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惹是生非,可你还是这般不长记性,必须得给你一个教训!” “师姐,我……”徐镜荷刚想开口说什么,被叶婵依一指点了哑穴,这会儿她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了。她抓着叶婵依的袖子,指了指自己的嗓子,然后用无辜的眼神看着叶婵依,试图通过卖萌来解除刑罚。可叶婵依一向是无规矩不成方圆的性子,哪里会偏袒她,索性直接无视了。 四个人来到春华楼附近,叶婵依和陆琛结伴进去,那两个冤家则是留在对面的茶馆接应。 前脚刚踏进去,龟公阿禄马上就注意到,他一瞧见俊公子旁边多了个漂亮姑娘,俩人还拿着剑,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角色,便立马耳报神给乔妈妈。 乔妈妈摆摆手,示意阿禄退下,自己摇风摆柳地走上前去接待,“哟,二位贵客快里面请,我们春华楼听曲儿一绝,酒啊更是一绝,一坛寒潭香保准二位醉来忘却三千烦恼丝!” 扑鼻而来的脂粉香浓烈的让叶婵依头晕目眩,一脸嫌恶,她下意识后退一步,“不必了,我们来找人的。” 乔妈妈一听这话,马上拉下脸来,轻蔑地打量着:“找人啊?那姑娘可是来错地方了,我们春华楼呐是供男人们玩乐听曲的地方,可不是什么善堂……要找人,您该去县衙。”她轻飘飘几句话弄得叶婵依哑口无言。 舍不得钱,套不着话。陆琛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劳烦妈妈给安排一个位置,我们坐会儿听曲。” 这乔妈妈拿了钱,立马换了张嘴脸,热情奉承了几句,然后就命人带着他们俩去了楼梯附近的一张桌子坐下。叶婵依环视四周,这儿的位置不引人注意,倒是不错。 陆琛一边饮茶一边打量周围,这里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皆有,想要查出点什么还真不容易。 “我去楼上看看。”陆琛拿起剑起身。 “嗯,我在这里继续盯着。” 两人对视一下,跟着陆琛就上了楼,偶有几对相好的年轻男女从身旁经过,也有不少闲着没接客的姑娘围在一边招蜂引蝶。她们远远见着陆琛这样的生面孔,长得又俊俏,纷纷围了过来,言语动作皆是挑逗。 陆琛表面有礼有貌地拒绝,但内心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好不容易挣脱了这群莺莺燕燕,他没留神跟迎面走来的一个紫衣女子撞了个满怀。女子一声惊慌,陆琛下意识扶住她,一手环住女子的腰身,刹那间两个人四目相对,对上那女子的目光,陆琛只觉得一瞬间春心萌动,完完全全被女子的美貌所迷住。 “公子生的好生俊俏啊。”女子伸出手指抵在陆琛的下巴上,不由得挑逗起来。 陆琛回过神来,连忙把人放开,再后退一步,连连道歉:“姑娘恕罪,在下并非有意冒犯,实在是无心之举。” “我看你就是有意的,瞧瞧,还拿了把剑。” “习武之人,兵器从不离手。”说着他便把持剑的左手背到了身后。 女子盈盈一笑故意走近些,手里的金色纱巾任意揉搓着,提到唇边,掩着脸,媚眼如丝地直视着陆琛:“妾身不过随意提了提,公子怎么如此紧张?妾身自然知道公子是怜香惜玉之人,只是拿着剑还怎么同妾身浓情蜜意呢?” 还未等陆琛回应,这女子不由分说逼近,把陆琛硬生生逼退到了墙根处,进退两难。 她身上独有的香味让陆琛情动不已,胸膛里那颗炙热的心脏跳动的十分厉害,陆琛紧张地躲开视线,呼吸变得急促,已经无法思考。“姑娘,你我男女有别,授受不亲,还请姑娘后退几步……” “为什么要退?是妾身长得不美吗?今日妾身有缘与公子在这春华楼相遇,良辰美景,春宵苦短,公子何必要拒绝呢。”她说着说着身子愈发凑近,后面甚至对着陆琛的耳朵吹了一口热气,弄得陆琛不得已推开了她。 这一推可了不得,那女子不知何时勾住了他的衣带,陆琛和她失了重心,两个人就这么巧抱在了一起,场面十分暧昧。 女子红唇微张,一副媚态,紫色襦裙下的春光微微侧露,她含情脉脉地看:“公子竟这般按捺不住了吗?好啊,妾身也未曾体验过在外面做这种事……”她双手勾住陆琛的脖子,左手轻轻抚摸着陆琛的脸,软语温存:“公子,妾身对你可是一片真情……” 眼看两个人就要在此缠绵起来,叶婵依忽然出现喊了陆琛,她震惊地看着这两个人,“你,你们……” 陆琛一看见叶婵依马上恢复了理智,他并不想叶婵依误会,于是挣扎着起身想向她解释。 “叶姑娘,这是误会!” “既然陆少侠有要事在身,我不便打扰,告辞了。”她现下什么也来不及想,拨开身前围观的群众,冲出了春华楼,只是这脸上的滚烫还未散去。 她摸了摸脸,脑海中再次浮现那两个人卿卿我我的画面,“真是不知羞耻……”她攥紧了剑,定定心神,不再去想那些,转头去找镜荷。 第13章 行侠仗义 春华楼内,陆琛已被那女子带进了房内,门关上的一瞬间,陆琛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不用猜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甚至都不敢转过身去瞧。 然而等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发生,他只听到水流入杯中的声音。他有些不明所以,便转过身去看,却见那女子衣衫完整,正坐在那里自顾自地喝茶,似乎并不打算做些什么。 “姑娘你……” 女子笑了下也侧过头看他,弯弯的眼睛更多了些温柔,“妾身姓秦,名解语,方才妾身听到了乔妈妈与公子的谈话,公子是为了查案而来?” “不错。” “可,公子看起来并不像公门中人。” “在下是水云剑宗的大弟子陆琛。”他呆呆的拿着剑朝秦解语行了个江湖礼。 秦解语见他这憨憨的样子忍不住又掩面笑了笑,“公子还真是实诚,妾身问什么,公子便答什么,难道就不担心妾身是坏人吗?” “善恶岂能仅凭几句话轻易断定,在下虽不知秦姑娘为何要那样,但在下并未感觉到姑娘的恶意。” “我的恶意也许不是对公子,而是为公子的那位朋友。”她起身,故意走近些,再次双手环绕住陆琛的脖子,踮着脚贴了上去,“女人之间的争斗可一点也不亚于你们男人,尤其是为了争夺你这样俊俏的男人。” 陆琛绷着身子,整个人僵在那里丝毫不敢乱动,他的视线故意躲着秦解语,呼吸却乱了分寸。 她主动贴近陆琛的耳朵,小声低语:“公子这样明目张胆的查案,难道就不怕‘打草惊蛇’吗?” 陆琛脸上闪过一丝讶异,转瞬恢复恢复冷静。 此刻外头仍是人声鼎沸,只是有几个打手故意在窗外偷听,窗纸轻薄,隐约能瞧见里头的景象,只是秦解语的身子挡住了陆琛,那些人根本看不出他们在做什么。 “姑娘一语惊醒梦中人。” “公子请跟我来。”秦解语妩媚一笑,轻轻牵起他的手,绕过屏风,两个人走到床榻边坐下,她轻轻一拉绳子,纱帐快速垂落遮住了一切。烛光透过来,氛围瞬间变得暧昧起来。 见此情景,陆琛连忙规避她的目光,坐远了些道:“多谢姑娘解围。” “不妨事,像你这样四处乱闯的不是第一个,不过带着个姑娘倒是头一回见。这里可是青楼,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如何能来?” “救人心切,我们顾不得许多。” “是为了瘦马门?”秦解语一语中的。 “姑娘怎知?难道姑娘也是被那瘦马门拐进来的?既是如此,在下一定竭尽所能助姑娘脱离苦海……” “苦海?呵呵呵……”秦解语捂着帕子发出娇媚的笑声,顺势翘起腿搭在陆琛的腿上,双手勾住陆琛的脖子,一边挑逗着摸脸,一边耳鬓厮磨:“我在这里衣食不愁,金银享用不尽,还有婢女伺候,又怎会是苦海?公子这是在与妾身说笑吗?” 陆琛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加上秦解语身上浓烈的脂粉香,他的脸一下子就红透了。 “姑娘请自重。”他极力控制住心神,推开了秦解语,站到一边去。 “公子屡次拒我,难道是觉得妾身貌若无盐,不够好看吗?” “不不,秦姑娘很好看,只是男女之间当发乎情止于礼,实在不应如此亲密……” “那些个酸夫子的话你一个习武之人那么听话作甚,其实你只要大胆迈出这一步,尝试一下,便能马上体会到前所未有的快乐。” 陆琛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他拔腿就要走,怎料秦解语在后头悠悠说道:“春华楼到处都是瘦马门的打手,公子若现在就离开,妾身保证公子将永远得不到任何有关瘦马门的消息。” “你……你到底想怎样?” “公子何必生气呢,小女子只是倾慕公子,只要公子依了我,公子想知道什么,我都说与公子听。” 见陆琛开始犹豫,秦解语乘胜而追,她翘着腿,朝陆琛勾勾手指,这一回陆琛没再回避,老老实实的回到她身边,坐下,平视着前方。 秦解语得逞的笑了下,她双手搭在陆琛的肩膀上,轻轻掰了一下,陆琛便顺着她的意思侧过身来面对着她,一对上她的眼睛,呼吸不由自主急促起来。 “你说,我比你那位朋友,美吗?” “……我不知道。”陆琛不敢看她,此刻心乱如麻,如坐针毡。 她摇摇头,皱着细眉嗔怪道:“答得不好,我不喜欢。”她不由分说强行推倒了陆琛,一瞬间暧昧的氛围达到顶点,陆琛的瞳孔微微扩大,他显然没料到这秦解语竟然主动到这个地步,而且似乎不打算停下这荒唐的行为。 但不知怎的,他这次竟不想推开,感性占据了他整个身体,他就这么看着秦解语俯下身来,慢慢凑近了些。 忽然,秦解语的动作戛然而止,只因为这傻小子一反常态竟闭上了眼。她甜甜一笑,似乎很满意这个结果,“看来陆公子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之人啊,这么快就把持不住了啊?” “姑娘莫要打趣在下……” “我只知瘦马门的一处据点在平洲庆阳巷,公子想去查便去吧。”秦解语淡淡地说完,便从他身上起身,撩开纱帐,走了出去。 “平洲,庆阳巷……多谢姑娘!”陆琛满面欣喜,他连忙起身,正要夺门而出,他却停住,回头朝秦解语再次行了个抱拳礼,“姑娘莫急,待此间事了,在下一定想办法帮姑娘脱离贱籍。” 待他离开走远,秦解语懒散地靠在桌子上,手里捏着一只酒杯微微倾倒,美酒顺着红唇缓缓流入喉中,她摇摇头,不以为然。 出了春华楼,陆琛七绕八绕好几圈,确定没人跟踪,才去茶馆里和他们汇合。 刚碰面,叶婵依说心里有些恶心,想出去走一走,陆琛还没和她说上话人就走了。徐镜荷一眼就瞧出来这里头有问题,她拍桌子质问陆琛,“刚才我就想问,你是不是做什么坏事得罪我师姐了?” “没什么,只是碰到了秦姑娘。” “绊住了?什么意思,什么秦姑娘?”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打听到瘦马门的一处据点就在平洲庆阳巷,我们得赶紧动身过去。” “平洲……那我得赶紧告诉林姐姐他们,大家一起行动更有胜算些!” “这件事刻不容缓,徐姑娘,麻烦你先留下和林小姐他们汇合,我跟锦书,叶姑娘先行一步。” “啊?这样啊,救人的确要紧……那好吧,我这就出去找叶师姐,等她过来,你们再上路。” 话分两头,顾飞雪找到了谢应天的踪迹,一路尾随,竟行至了春华楼。这老家伙果然和春华楼暗中往来,不过更令她意想不到的是,谢应天不是见别人,是见冷素心的。 虽然只远远看到了那个女人的背影,但她很确定,那个女人就是冷素心,就是化成灰她也认得! 这女人,怎么突然来了繁城?正好,听听他们聊些什么。 等他们两个进了屋,顾飞雪一个翻越,跳到了屋顶上,她小心的揭开瓦片,俯身偷听。 这谢应天对冷素心果真又敬又怕,一向好色的家伙到了她面前,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今年的宝物可预备下了?”冷素心靠在榻上,手里握着小铜镜,反复欣赏着自己的容颜。 “焕颜花早已封箱存好,碧海夜明珠也安置妥当,还有阁主最喜爱的七彩琉璃纱,阁主随时带走就是。” “我让你找的佛心血莲呢?” 谢应天面露难色:“这……属下还在找,只是阁主之前不是说已经找到了一朵,怎的……” “提起这个我就来气,那佛心血莲根本就是假的!公子一眼就看出来那是赝品,当初还真是小看那死丫头了,要不是顾小琳拦着,我必定把她的皮扒了。” 谢应天一声不敢吱,这女人的脾气阴晴不定,说错话就得身首异处,一言不合就扒皮抽筋,简直就是现世母夜叉。 顾飞雪在上面听着,才明白了一切,原来梦中流霜说的话是这个意思,邢千里把真的佛心血莲给自己吃掉了,顾小琳拿走的是假的。难怪自从那晚过后,总觉得体内有一股热气涌动,而且在和钟显扬比试的时候,反应速度也更快了。这佛心血莲果然不愧为旷世奇药!不仅有解百毒的奇效,还对修习内功大有裨益。 “阁主不必动怒,此人既是叛徒,属下一定想尽办法替您除掉她!” 冷素心从榻上坐起,细长的腿轻轻一翘,裙下风光一闪而过,她摇摇头,心里似乎在盘算着什么坏事:“不,活捉她,一点也别伤着。一个活生生的药人,弄死了岂不可惜?”她露出一丝病态的笑。 顾飞雪冷不丁打了个冷颤,这疯女人真是越来越颠了! 等冷素心走了,顾飞雪继续监视谢应天,老头子没去跟什么人碰头,而是吩咐人搬来了一堆箱子,然后让人把那些箱子装上马车,整个过程一直盯着,半点不得马虎。不必想就知道那些箱子里头装得是冷素心要的东西,似乎是七彩琉璃纱还有什么花,夜明珠…… 她嘴角上扬,嘀咕着“有事情做了”。 装好马车,谢应天再三叮嘱护车的护卫,要他们务必一样不落的送到天香阁,否则就要他们人头落地。 谢虬答应的爽快,他才不信有谁敢劫云霞山庄的车,结果在出城后没多久,就真的被几个不知来历的蒙面人给拦住了去路。 谢虬总共没带多少人手,包括他在内一共七个,但是对手却只有三个,人数上算是占了大优势。 谢虬一点没在怕的,他挠挠嘴角的胡子,扛着刀大摇大摆地走上前去,“识相的话给我麻溜的滚开,不然的话,爷爷把你们仨砍成碎片!” “我呸!说大话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别以为自己块头大就把自己当回事,现在就让你尝尝姑奶奶的厉害!” 徐镜荷拔剑滑步飞出去,别看她行事冲动,手里的功夫却很扎实,而且出招干脆,几乎不让对手有喘息的机会,她手里的“初夏剑”在她的驱使下,剑刃的残影如同盛开的荷花一样绚丽夺目。谢虬光是抵挡就耗费了不少精气神,其他打手见状赶紧过来帮忙,却在下一瞬被不知何处来的石子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哎呀,以多欺少可不行。”邢千里站在一边看热闹。 再看徐镜荷,她将剑刺入地下,再借力飞挑,雨点大的泥点子瞬间弹射朝谢虬的脸砸过去,“这一招叫做痛打恶犬!”话音未落,徐镜荷借力使力踩着地上的青草腾空而起,瞄准了谢虬的背,使了一招“千斤坠”,狠狠地把谢虬给踩在了脚下,叫他连连求饶。 邢千里看得入迷,不由得给她鼓掌,“哎呀呀,好厉害的‘痛打恶犬’,不错不错。” “对付这种小喽啰,本女侠出马!”徐镜荷一脸自豪。 他们说话的功夫,顾飞雪一个人默不作声地用迷药给其那些打手全迷倒了,现在只剩下谢虬一个。 “你们,你们可知我是谁?!” 邢千里摇摇头:“不是很想知道。” 谢虬无语,他又愤愤地补了一句:“那你们可知,这趟镖车是谁家的?!你们惹大麻烦了,呵呵,敢得罪……”他还没把“云霞山庄”四个字说出口,顾飞雪就用迷药给他迷晕了。 “啧啧啧,你厉害。”邢千里很是乐意地献出一个大拇指。 顾飞雪给他一个白眼,“啰嗦,赶紧干活!” 邢千里手脚还算麻利,三下五除二,把这些人的衣服全给扒了,然后拿绳子把他们背靠背捆得严严实实的,至于那些箱子,徐镜荷挨个打开,她震惊不已,里头装的东西跟顾飞雪说的一模一样。 “哇,这就是传闻中的七彩琉璃纱,也太好看了吧!”徐镜荷拿出一匹仔细欣赏,阳光下,这琉璃纱波光粼粼,摸着水光润滑,一点也不下手,怪不得那些豪门大小姐为此抢破了头。 邢千里问:“这些东西怎么办?” “卖掉!然后分发给那些贫苦的百姓!”徐镜荷特别兴奋。 “其他的还好处理,可这夜明珠不好卖啊。” “那就摔碎吧。”顾飞雪波澜不惊的说着,但那两个人一听不约而同地“啊”了一下,好歹是世间罕有的珍宝,就这么摔碎未免可惜了。不过转念一想,这玩意可是烫手山芋,留下只会惹来无尽的麻烦,还不如摔碎了好恶心恶心谢应天。 徐镜荷依依不舍的后退几步,随后转过身去,似是下了某种很大的决心,喊道:“摔吧摔吧,我眼不见心不烦。” 不一会儿,身后传来刀劈砍划的声音,听得徐镜荷心如刀割。跟着邢千里把拴在马背上的两根绳子砍断,马儿没了束缚解放天性扬长而去,他们仨互相给了个眼神,火速离开了犯案现场。 等谢虬醒过来,看见被破坏的一车货物只剩打开的箱子,满地狼藉,他只能绝望地仰天大哭“不!!!!” 与之相反的是,他们仨肆意的策马奔驰在林间小路上,骏马疾驰,纵情江湖,劫富济贫,天底下还有什么比这更快乐的?徐镜荷久居玉山派,平日规规矩矩练字习武上早课,这是她第一次下山,也是她第一次这么由着性子疯。顾飞雪仿佛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最快乐的日子,脱离桎梏,重获自由。 欢乐的时光总是稍纵即逝,等他们回到云霞山庄后,采菁告诉他们一个错愕的消息,宋茵茵和覃兰消失不见了。 按照原本的计划,她们两个留在山庄去打听其他婢女的事,因为同样是女孩子,她们更容易得到情报。顾飞雪很诧异,好端端的两个人怎么会突然消失不见,再说那钟显扬去了哪儿?他不是也应该在山庄的吗? 采菁说山庄上下只有这两位姑娘,其他来赴宴的武林人士早都已经离去,而且她问了一圈,他们都说没见过钟显扬。 一下子,三个人都消失了。 徐镜荷急得快哭了,茵茵师妹武功不济,覃兰师姐性子柔弱,她们很可能已经遭到了谢应天的毒手,现下不知是不是被那坏人折磨得奄奄一息了! 顾飞雪安慰她,事发突然,谢应天不会那么快动手,应该只是把人囚禁了,现在就算去当面质问,那老东西也只会说腿长在她们两个人身上,人不见了跟他毫无关系。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先离开山庄,之后再折返回来擒贼先擒王! 第14章 伪善下的囚禁 他们三人收拾了行装,跟着山庄管事去拜见谢应天,谢应天假模假样的客气了几句,之后三人当着他的面光明正大的走出山庄,下山,驾车离去。 山庄护卫跟踪了一段,才折返回去禀报给谢应天,这老东西的真正面目这时才暴露。 他果然私自囚禁了宋茵茵和覃兰,人就关在正厅下面的密室当中。她们被堵住了嘴,反绑在柱子上,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谢应天伸手捏住覃兰的脸左右端详,然后又去摸宋茵茵的脸,慢慢滑至脖子。 茵茵侧过脸去,红着眼眶极度害怕,覃兰看在眼里又气又急,她拼命发出“呜呜”的声音,想要借此喝止住谢应天。而谢应天这个老混球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他说原本不会对玉山派的人下手,是她们两个主动送上门来。 这时阴暗处走上来一个婢女,借着烛光覃兰发现她双眼无神,一点没有少女的神态,皮肤白的吓人,简直像是一个傀儡,就是她突然从背后下的手! “主人,还是照常送去天香阁吗?” “送什么送!这两个小娘皮一个赛一个的漂亮,自然是留在老爷我身边伺候!” “可她们是玉山派的,伺候不了主人,难不成主人要一直把她们捆着?” 谢应天不动声色,他转过身去忽然猥琐地笑了笑,连声音都温柔起来,“怎么,你有办法?” “用化功散废掉她们的武功,再将她们毒哑。” “好一个最毒不过妇人心,你可真是我的好宝贝……”明显这话说进了谢应天的心里,老东西还掐着那婢女的脸亲了又亲,不仅如此,他还到处乱摸,整个过程那婢女无动于衷,似乎早已习惯。 覃兰被恶心的根本不想看,这里除了她和宋茵茵,还有三个姑娘被绑着,可是她们没有被麻布塞嘴,这种情况下不是应该大喊救命吗?怎么反倒一声不吭,好似全然没了求生意志。 渐渐的,她似乎明白了缘由。因为她闻到了一股异味,这谢应天不给她们喂食,只喂水,拉撒任由她们,把她们囚禁在这暗无天日的密室里,即使高声呼救也没人来,时间久了,那心里求生的光自然也就暗淡消失。 恐怕这婢女也是这样如法炮制对待,所以才做了谢应天的刽子手。 过了不知多久,那两个如胶似漆的人才分开,婢女整理好衣服,像没事人一样出去了,紧接着谢虬快步跑进来,他将蒙面人劫车的事禀报给谢应天,覃兰从中听到了一丝端倪。“痛打恶犬”这一招是徐镜荷自创的,而且其他人都不知道,只对她说过,所以劫车是他们做的。这无疑是个大快人心的好消息。 谢应天听说这事自然是臭骂一通,然后两个人离开了密室。 见状,覃兰赶紧挣扎,她试着用内力挣断绳子,可几番周折下来,绳子纹丝未动,兴许是对面那女子看不过去,竟忽然开口劝道:“别费劲了,那是牛皮绳,弄不断的。”她的声音极度虚弱。 既弄不断绳子,覃兰用内力憋了一口气,总算把嘴里的麻布给弄掉了,她喜出望外:“谢天谢地,多亏平日没事的时候练习过。” “你倒是厉害,不过也没什么用。” 覃兰无暇回应,她转头宽慰起宋茵茵,“别怕茵茵,镜荷她一定会回来救我们的。” 宋茵茵哭的像个泪人,她自然是十分相信自家姐妹的,于是连连点头。 安抚好宋茵茵,覃兰主动表明身份:“我们是玉山派的弟子,不知姑娘来历?你们又是如何被抓来的?” 女子叹了口气,解释道:“我叫楚筠,我们是郴州人,本是来繁城游玩的,却不想在前儿个夜里逛灯会的时候,被人抓来了这里。” “什么?光天化日,姓谢的竟敢这样强抢民女?” “被抓来的当天,除了我们三个还有其他姑娘,这天杀的不知害了多少人!”另一个女子开口道,说罢她便低声啜泣起来。 如此张狂恶劣的行事,覃兰还是第一次听到,怪不得师父平日总说外面的世界不一定好,看事不能光看表面,原来是有这种蛀虫! “姓谢的丧尽天良,做出这许多天人共戮的恶事,你们信我,他的下场一定很惨!我师妹镜荷最不齿的就是这种人,到时她来了,一定替你们狠狠教训他!” “真的吗?她真的会来吗?” “你们放心,我们正是为了调查谢应天而来,她已经知道我们失踪,定会赶来救我们!所以,你们不要灰心,一定要撑住!” 这番话说进了女孩子们的心里,她们流着泪,默默期盼着曙光的到来。 另一边,他们三人趁夜色正浓已经悄悄溜上了山,山上的守卫数量明显比之前多了三倍,他们三个潜伏在屋顶,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现在怎么办?守卫太多了根本进不去啊!” “咱们分三路。镜荷你去放一把火,在正厅斜后方,那边有一棵雪松很好认。”顾飞雪给她指路,这丫头一听是放火,眼睛里放光,高兴得很。 “放心交给我吧!保准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为确保安全,顾飞雪让邢千里在暗中接应,他轻功好,又熟悉山庄地形,最合适不过。 把他俩安排好,顾飞雪飞檐走壁,找了高处且视野最佳的屋顶继续潜伏,不一会儿远处起火,人声接踵而至,他们俩成功了。看着底下来回走人,动静越来越大,但迟迟不见谢应天自己出来主持事宜。 “看来,这火不够大啊。”顾飞雪蒙上面故意现身,几个守卫见了她立即高声大呼“有刺客”,她不予理会,几个身法便戏弄得他们晕头转向。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谢应天果然露了首,顾飞雪即刻扔出几枚霹雳弹,炸得他们抱头鼠窜,不得不说这玩意还真好使。 她施展轻功,把那些家丁护卫当做垫脚的,一路飞到谢应天寝居前,这家伙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顾飞雪抓了个正着。 “谢庄主这是要往哪儿去啊?” “你你你,来人啊!” 顾飞雪懒得多说,直接一把匕首抵在了他的脖子上,利刃对准了喉咙,取他性命只在弹指一瞬,“我劝你省省力气吧,你的命现在在我手里,再敢叫,我杀了你。” “别别,老夫家财万贯,你想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 “把你杀了,我不是一样可以得到吗?”顾飞雪根本不上套。 “不不不,有话好商量,何必这么大动干戈呢!不如咱们谈个交易,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都给你!” “条件倒是挺诱人的,可我就是不稀罕。”顾飞雪正要给他点颜色看看,结果这老家伙突然撒了一把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粉末,顾飞雪急忙抬手遮挡,结果却是放跑了他。 而这个时候,谢应天那三个以八卦取名的高手护卫也在此时杀了过来。顾飞雪只得出手应战,这一回顾飞雪可没手下留情,一手暗器出神入化,三两下便轻松制服了他们仨。 顾飞雪推开门追进去,前后不到几分钟的时间,这家伙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四处看了看,寝居里只有一扇门和并列的两扇窗,现在人消失了只有一种可能,这里面藏有暗道。 不一会儿,徐镜荷邢千里从外头跑进来,说那些护卫死的死跑的跑,基本上没什么人了,树倒猢狲散,谢应天平日里应该没少压榨他们,以至于现在竟然没有一个肯来救他。 顾飞雪将可能有暗道的事说与他们,三个人便四处翻找起来。 许是傻人有傻福,徐镜荷随随便便一碰,竟真的被她误打误撞开启了机关,只听见“吱呀”一声,地上的木板翘起来,下面是通向深不见底的石阶。 邢千里故意往里头丢了一块石子,在确认没什么危险之后主动探身下去,顾飞雪拉着徐镜荷紧随其后。 暗道里有微风屡屡拂过,幸而这里头还有未燃烧殆尽的蜡烛,邢千里从怀里摸出来火折子,点燃后在前面继续带路。从暗道的磨损状况来看,貌似已有三四年了,地上、墙壁上还留有浮灰,说明这里没有下人进来打扫过。 三人又走了一段路,忽然视野开阔,除了烛火没什么异样之外,顾飞雪总觉得这条暗道透着古怪。她拦住那两个人,再仔细观察了一下,邢千里明白她的意思,顺手丢出一块石子探路,结果石子落地的一瞬间触发了机关。万箭齐发朝他们飞速袭来,顾飞雪惊呼“小心!”,徐镜荷被这突如其来的箭雨吓得连连后退。 好在邢千里轻功极好,带着她躲避了好几发绝命箭,顾飞雪应对这些手到擒来,只是来的突然,免不了还是被划伤了。 一阵惊险过后,她下意识“嘶”了一声,邢千里一把甩开徐镜荷赶忙过来看她,这副紧张的样子立马引起了徐镜荷的注意,有些时候人的下意识行为会暴露一些真相。她怀疑眼前这两个人不是兄妹! 邢千里捏着顾飞雪的手腕仔细号脉,紧绷的心弦渐渐舒展开,他松了口气,关切道:“还好还好,箭上没毒。” “我当然知道没毒……”顾飞雪只觉浑身不适,她急急忙忙甩开手,那副手足无措还要装作十分镇定的样子实在好玩!。 邢千里看在眼里,憋着笑一脸春风得意地紧追上去。徐镜荷这一看,她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而且越看越起劲,她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件事告诉所有姐妹听。 再往深处去已至尽头,却依旧不见谢应天踪迹,看来还有其他暗道通向外界,徐镜荷急得到处摸到处敲,不过这次她就没那么好运了,偌大的洞窟愣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她急得捶脑袋,早知抽签的时候就不耍小性子和覃兰硬换了,不然她们两个也就不会被谢应天抓走了。 她埋怨自己,指甲掐在皮肉上,后悔,焦急,全写在了脸上,她仍是不死心在洞窟内来回寻找,怎知就在这时,斜后方传来声音,三人同时往那地方看去,只见凹凸不平的墙壁上缓缓突出来一座石门,三个人同时戒备起来,死死盯着门后动静。 却见出来的是一个姑娘,她脸色苍白,一身婢女打扮。 “你是何人?”徐镜荷的手按在剑柄上,伺机而动。 “三位请随我来。”女子朝他们行了个礼,随即转身往门里走。 依旧是邢千里打头阵,三个人半信半疑跟着那女子一路走,片刻后,徐镜荷忽然闻到一股异味,她不由得捏着鼻子屏住气,在看见熟悉的身影时,她睁大眼睛赶紧冲上前去,给覃兰宋茵茵松绑。 “我总算找到你们了!吓死我了!”姐妹三个抱在一起哭,画面既温馨又好笑。 邢千里替她们高兴,顾飞雪也已经把其他受困的女子解救下来,她们十分感激顾飞雪,只是忽然对那个婢女发起了责难。听她们的口吻,这婢女是谢应天的帮手,而且还献计谢应天用毒药逼迫覃兰和宋茵茵就范。 徐镜荷不敢相信,若不是这女子相助,她们姐妹也未必相见。可宋茵茵和覃兰没有为其辩解,那婢女任打任骂也未曾反驳,追问之下才得知真相。徐镜荷攥紧了拳头,走上去抬手也想打那婢女,可到底还是没下得去手。 “幸而她们两个没受伤,否则我定不放过你!现在云霞山庄也算是灭门了,你多行不义,自求多福吧!”她拉着覃兰宋茵茵赶紧离开地牢。 楚筠她们三个狠狠教训完那婢女,出够了气才离开。顾飞雪看着她麻木的神情,脸上好几个红指印,嘴角都被打出血来,愣是一声不吭还这么跪着,像个空壳木偶,只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吧。 她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去,邢千里看了看那女子,摇摇头叹气遂转身离开。 殊不知,这婢女在他们走之后,从袖里拿出一把匕首,闷声往腹部捅了一刀,旋即,她嘴角流出鲜血,苦笑着倒了下去。 多年前,她也是明媚爱笑的小姑娘,只是命不好被拐骗到了这云霞山庄。她不是没有反抗过,可结果总是被抓回来,然后就是无止境的羞辱和打骂。全府上下没有一个人为她出头,也没有一个人在意过她。自此之后她的心境就变了,她开始发自内心地憎恶着每一个人,即使是那些和自己同样处境的女子,她迫切地希望那些人也要尝尝她曾经所受过的苦,这样,她就不是最可怜的那个。 院子着火时,她就在暗中默默观察着,她看见谢应天被顾飞雪抓住了,但是她知道谢应天是那么一个诡计多端的人,根本不会那么容易束手就擒,果然那家伙撒了一把白粉就逃进寝居的密室中。 云霞山庄的暗道有很多,四通八达,只可惜她只知道那唯一链接地牢和寝居的暗道,她是良心发现了,因为她实在是过够了这样每天逆来顺受的日子,没有一点尊严,被所有人厌弃,被自己厌弃,与其不明不白的死了,倒不如临死前做件好事。 她自尽是为心中愧疚,也是为了自己,她觉得,死亡,不是消失,而是重获新生的开始。 富丽堂皇的牢笼,再金碧辉煌也终究只是牢笼,而她,现在终于鼓起勇气挣脱束缚,重获自由了。 第15章 声东击西 云霞山庄的火势越来越大,他们从暗道里出来时,整个山庄已经被火海吞没,众人看着这般景象内心唏嘘不已。 邢千里侧了下身,以扇遮面悄声对顾飞雪说:“放火之前我特意到处看了看,这云霞山庄根本就是个空架子,内底空虚,什么值钱的玩意儿都没有。” “不见得,他还有一个密室,金银珠宝挺多的。” 邢千里听着心肝儿跟着颤了颤,他捂住心口,很是心疼那些被大火吞灭的宝贝,早知有这样的密室,他就不着急帮着放火了。 “放心,那藏宝的密室在地底下,火烧不着的。” “哎?我现在对你真是越来越刮目相看了!” 顾飞雪双臂环抱,斩钉截铁道:“五五分成,否则免谈。” “行,成交!” 俩人亲密无间的咬耳朵,徐镜荷顿时起了八卦之心,一番夺命连环问之下覃兰和宋茵茵也加入进来,这分钱的人一下子多了仨,邢千里的脸色明显不好了。顾飞雪很是仗义,把这件事告诉她们,本来以为她们会拒绝,没想到不但没有,反而还很高兴。 其实玉山派一直入不敷出,道心师太经常带无家可归的女童回来,这人一多,就算靠种菜卖钱也是难以保证每个人都能吃饱饭。这下好了,有了这些钱,大家以后不仅可以衣食无忧,那些破旧的屋子也可以得到修缮了。 等到火势小了,他们几个跟着顾飞雪走到那假山处,左右摸索后,打开了机关,几个人从洞口进去,那金银珠宝果真完好无损地躺在那里,几个姑娘高兴的冲上去快速收拾,胳膊都要抡飞了。邢千里本来也要浅拿一点,但是看见顾飞雪往剑冢那边去了,便也跟了上去,上一次在剑冢匆匆一别,顾飞雪从当中挑了一把剑拿在手里反复欣赏。 “自从你上次跟那钟显扬比试过,好像就对剑有了兴趣啊。” “嗯,挺有意思的。” “可是你不是擅长暗器跟匕首的么?” 顾飞雪愣了一下,转瞬平静,淡淡地解释道:“以前拜了个师父,他教过我剑术。” “这事你跟你姑姑说过吗?” 她摇摇头,“连流霜都不知道。我师父说,他这一生树敌太多,想有个弟子都是奢望,他说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在人世了,一身武功浪费了实在可惜,所以就勉为其难的教给了我。” “哦~世外高人,那你们是怎么遇见的?” “时间太久了,好像我才十岁。那天我一个人出去抓鱼玩,然后他跟一个人在湖面上打架,当时可把我气坏了!你说他们这些高手打架,干嘛非得选在水上打,吓跑我的鱼不说,还把它们全给炸死了!搞得我一条活鱼没捞着……” “之后呢?谁赢了?” “我鱼都死光了哪里还管的上那些?反正我挺生气的,就找他算账呗,他一开始没理我,我就拿暗器打他,结果……人家没受伤,我自己挨了一顿揍。” 邢千里一听忍不住笑出了声,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过这种诙谐逗趣的往事,不过她也真是胆子大,明知道人家是数一数二的高手,还敢拿暗器打人,幸而人家念她年幼,没计较。 “你师父既然说他仇家很多,想必脾气不太好,他平日对你如何?” “严厉是严厉些,不过他沉默寡语,教我的时候从来只说一遍,因为我能出去的机会很少,所以每次见面时,他都是拿树枝直接偷袭……” “你师父的方式还真是挺特别的哈。”邢千里想起自己的武术老师,碍着自己老父亲的颜面,那是手把手教学,兢兢业业啊,结果最后不尽如人意,只把轻功练好了。 唉,始终不是那块料啊。 他俩说了这许多话,徐镜荷搬东西搬累了,直起腰板朝他俩挥挥手,“你俩别聊了行不行,办正事呐!快来搭把手!” “好说好说,你们先搬着,我去给你们找辆马车来!” 这家伙溜得贼快,顾飞雪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反正分钱的时候少给他一点就是了。 结果邢千里刚出去没一会儿,不远处一束火花徐徐升起,在空中绽放出光彩来,这大晚上的,应该不会是哪户人家过寿辰放烟花庆祝吧…… 他细想了下,连忙折返回去,把谢应天可能找了外援的事告诉她们,不过这几个丫头好像一点都不紧张,反而是加快了大肆搜刮的进度,那包袱一个比一个大。邢千里不得不竖起大拇哥,这盗圣的称号合该给她们才是! 好不容易收拾好,刚出暗道,满院子的篝火,这援兵还真不少,而且那些着火的配殿已经火势渐小,此刻想要不引人注目的出去是不可能的了。 “要不,再放一次火?”徐镜荷小声问。 顾飞雪严词拒绝:“不行!这些人是专门培养出来的杀手,不会逃也不怕死,你们不能贸然动手。” “那就再等等看?” 顾飞雪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谢应天在此时现身,他身后的两个护卫正押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踉踉跄跄跟上,他一停住,那女子便被无情推倒,整个人十分狼狈地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却见谢应天蹲下身,一手揪着她的头发把她的头提起,逼问:“说,你的同伙在哪儿?” “什么……同伙,我没有……” 谢应天狠狠给了她一个耳光,复又捏着她的脸,一脸的不耐烦:“我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听你瞎扯,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掂量着办……” “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要我说什么?”楚筠的声音带着哭腔,鼻子,嘴角青一块紫一块,还有血迹,可见在被抓之时已经遭受了虐待。 “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实在可恶!我真的忍不了了!”徐镜荷压抑着心中的怒火,手骨节捏得咯咯作响。 覃兰拍拍她的肩示意要忍耐,邢千里低声问顾飞雪:“你的霹雳弹还有多少?” “只有一个了,你想怎么做?” “把它给我,等一下我先出去做诱,你们带着包袱悄悄撤离,阿雪你掩护她们,我断后,咱们在山下汇合。” “喂,你,行不行啊。” “本少侠可是威震江湖的妙手空空,怎么不行?” “好吧,别硬来,只要拖延住就行。” 这几句话显然信息量特别大,玉山派的这三个在一旁默默吃瓜,但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邢千里从她手里接过霹雳弹,还有另一瓶东西。 她附耳过去,“这是我找到的化骨散,小心使用。” “厉害厉害,连这个你都有?!”邢千里小心翼翼收好,然后悄悄走到墙根处,一个鹞子翻身就跳上了围墙,顾飞雪视线追随着他的身影,直到他消失不见,几人静静等待。 等外面起了骚动,顾飞雪看准了时机,赶紧拉着她们往外面走,不得不说邢千里拉的一手好仇恨,好像整个山庄的杀手全都往那儿去了,老远就听见他扯着大嗓门把谢应天好一通臭骂。谢应天气的吹胡子瞪眼,马上指挥那些杀手务必要抓住他,更是扬言要把他挫骨扬灰。 说不担心是假的,顾飞雪自然是领教过天香阁那些杀手的,他们当中也有不少擅长轻功者,更何况还有弩箭,任凭邢千里轻功再好,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你们先走,我去接应,河畔碰面。”不等她们应声,顾飞雪转身就走。 宋茵茵弱弱地问一句:“咱们要不要去帮忙啊。” “我觉得不用。”覃兰似乎也看出了什么。 “美女所见略同。”徐镜荷和覃兰两个人相视一笑。 顾飞雪赶到的时候,邢千里这家伙已经被围攻,进退两难,见状,顾飞雪大喝一声:“以多欺少,你们天香阁的做派真是一如既往地不要脸!” 谢应天抬头仰望,不服气地冷哼一声:“方才我就觉得你眼熟,原来你就是昨日那个潜入秘库,冒充天香阁的人!阁主命我抓的叛徒也是你!” “怎么,猜对还要我给你鼓个掌吗?谢庄主跪地求饶的狼狈样本姑娘可还历历在目呢!” “狂妄!来人,给我抓住她!” 谢应天咬牙切齿一声令下,五六来个杀手打头阵,顾飞雪不慌不忙拾起脚下的瓦片,“唰唰唰”三片飞出去,迎面击中三个,剩下的借机飞过来,和顾飞雪在屋顶上打斗起来。 身后一人快速出刀想要偷袭,顾飞雪警觉的很,侧身灵巧一躲,快刀劈了个空,另两人同时出刀,嘶吼着一同挥来,顾飞雪脚下一踢,瓦片被震得飞起直击那俩人的小腿骨,痛得他们龇牙咧嘴。但是天香阁素来玩的就是人海战术,在他们屋顶缠斗时,不论是哪方占上风,他们都会陆续派人上来继续围攻,如此一来,便能保证任务成功。 顾飞雪自然是知道这些,她现在能所做的就是吸引一切火力,最好是把这些人的注意力全部引到自己身上,这样,邢千里救走人的机会就很大。 他倒不负所望,不知何时就悄悄溜下了屋顶,从背后偷袭谢应天,楚筠也机灵,她在谢应天被邢千里环住脖子的时候,死命抱住谢应天的腿,让这老东西动弹不得。 “快来人!救命啊!”此时此刻的谢应天像极了被农户困住手脚的猪,拼命挣扎,却又逃脱不了。 原本以为会有人来救他,没想到那些杀手根本不为所动,邢千里静静看着,发觉他们的目标似乎正是顾飞雪。 “谢庄主,你的下属好像不在乎你啊。” “怎么可能?!我对天香阁忠心耿耿,肝脑涂地!要什么我给什么!我……我一心一意追随阁主,她,她怎么可能……” “没有价值的东西,难道还要留着过冬吗?” 事实摆在眼前,谢应天不得不相信,冷素心摆明了就是要过河拆桥,他气急败坏,张口闭口怨天怨地,刚骂了一句不利于冷素心的话,他便被突如其来的弩箭射穿了喉咙,当场暴毙。 楚筠吓呆了,连连后退爬,这种死法她是头一回见,那血喷出去起码有一丈远,楚筠只觉得耳鸣头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忍不住干呕起来。 邢千里朝射箭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屋顶上一个蒙面男子双手握着一把弩箭,看样子他似乎是这群杀手的首领,邢千里莫名觉得这人的身形有些眼熟,不过他来不及细想,马上拉起楚筠,叫她赶紧走,外面会有人带她离开。 说来奇怪,那人手里明明有这样厉害的弩箭,却故意隐去了自己的气息,躲在暗处,迟迟不对顾飞雪下手,他在等什么? 顾飞雪的处境已经容不得他琢磨,他使出浑身解数冲到她身边,以游龙戏珠的身法绊倒了几个杀手,他一把抓住顾飞雪的手,另一只手丢出霹雳弹,顿时爆出一团白色的烟雾,挡住了那些杀手的视线,他二人这才得以脱险。 那些杀手意欲追踪,却被那持有弩箭之人抬手令停。 邢千里搀扶着顾飞雪一路下山,直到筋疲力尽了才停下稍作休息,她武功虽好,可也架不住人多势众,一番战斗下来,身上多出了不少伤痕,或大或小。邢千里仔细为她号脉,还好只是受了皮肉伤,用金疮药敷一敷就没事了。 因为行走江湖难免会受伤的缘故,邢千里身上平日总会带着一小壶酒,这也是上官凌芸教他的,如果伤口不先清理就这么糊里糊涂的上药包扎的话,伤口不仅得不到治疗,反而会更严重,加速伤口化脓。 这家伙像个老妈子一样唠叨着,听得顾飞雪连连皱眉,“你师父也像你一样啰嗦吗?” “又嫌我烦……也不想想是谁救的你。”他嘴上介意,但手里的动作却没停。 “我知道。” “知道你还这样对我。” “我是说,佛心血莲的事。”她十分平静的说道。 “呐呐呐,这你可不能怪我!要不是我留了一手,你这小命可就难保了!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我劝你最好不要乱来!” 顾飞雪愣了一下,以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你干嘛?” 见她一点也不气,邢千里好好吃惊:“让你交差交出去一个假货,你不生气?” “我干嘛生气,救我的人是你又不是他们,我谢谢你还来不及呢。” “呃,真的?” 顾飞雪摸摸手臂上刚缠上的布条子,伤口隐隐作痛,她此刻平静的就像一潭死水,“我又不傻,他们处心积虑的想我死,利用完就急于灭口,要不是你,我怕是这会儿已经投胎转世了。” “那这么说,咱们俩现在,是朋友咯?”邢千里在他自己和顾飞雪之间来回指了指。 “勉强吧。” “喂,你有没有良心啊,我可是一个人单枪匹马引走那些杀手,你居然还说勉~强~早知道让你自私鬼自生自灭得了!”他背过身去,看这样子好像真的生气了。 顾飞雪只好跟他服个软:“是是是,多亏邢少侠大义,不然我们没那么容易脱身,这钱也……”她拿出来一个大钱袋,感觉沉甸甸的。 邢千里顿时就不生气了,双眼放光,一把拿了去仔细数了数:“哇,你什么时候装的?” “你出去找马车的时候,我顺手装了点,行走江湖,这玩意可少不了。” 邢千里把钱袋子还给她,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差点忘了,还得和玉山派的那几个丫头汇合呢,别让她们等急了。” 说罢,两个人一起往河畔方向赶去。 第16章 江湖再见 河畔边,嫩柳拂波,绿叶青翠,淡淡花香乘风绕柳,宋茵茵正在为楚筠上药,覃兰跟徐镜荷两个人刚捡完了一堆柴火。随后,她们点燃了柴火堆,一缕青烟徐徐升起。 “好了,你这些都是皮肉伤,过几日就会好的。”宋茵茵扯下自己衣角的一块布,小心翼翼地为楚筠包扎伤口。 “谢谢你们救了我。” 徐镜荷甜甜一笑:“大家同为女子,本就应该互帮互助,楚姑娘你就不要跟我们客气了嘛!” “那你们也不要一口一个楚姑娘,叫我楚筠就行。” “好啊,那咱们就都叫名字!”徐镜荷觉得这样干坐着聊天有点无聊,便主动提议:“你们在这儿坐着,我去抓鱼!饿着肚子聊天可不行。” 覃兰笑着摇头:“你啊,叶师姐一不在,就跟个皮猴子似的!” “没有我这个皮猴子,你们还吃不到鱼嘞。” “又耍贫嘴,小心等下踩着淤泥滑倒了,变成落汤猴。” “略略略,我才不信你嘞!”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场面十分逗趣,楚筠也被她们俩感染了直哈哈笑,气氛一下子欢快起来。 “对了,我瞧你们个个身怀武艺,身份应当不俗,怎么会来这云霞山庄?” 覃兰解释道:“我们是玉山派弟子,本是奉家师之命,来赴鉴宝大会,不过往年都是大师姐一人,今年趁着下山历练所以就一起跟了来,谁知道竟碰上了这一连串的糟心事。” 宋茵茵说:“可不是,亏得那老家伙人前装出一副大善人的模样,想不到做出这猪狗不如的歹毒事!” “我也没想到,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竟然和瘦马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实在可怕……幸亏今日遇上了你们!” 宋茵茵收拾好行装,在一旁坐下帮忙烧火,“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回家吗?” 提到“回家”,楚筠下意识攥紧了衣角,她看上去似乎有些为难,“嗯,不着急,过两天再回去。” 覃兰察觉出异样,但又不好过问,这时候徐镜荷抓了鱼回来,是两条肥美鲜嫩的大鱼,三个人喜出望外,连番夸赞。徐镜荷被夸得心里乐开了花,又跑去继续抓鱼,这毕竟人多,不够吃可不行。 她们三个人相视一笑,配合着用树枝把鱼串起来,然后架在火上烤。 没过多久,邢千里跟顾飞雪两个人闻着味儿找了过来,几人重聚,打了个招呼后,邢千里觉得自己十分格格不入,便主动跑去打猎了,顺便替她们望望风,以防那歹人追过来。 顾飞雪听说徐镜荷去抓鱼了,心痒难耐,便也卷了裤脚下水去抓,有了她的加入,抓鱼进度又进一大截,不一会儿就抓到了五条! 几个人围坐在火堆边烤鱼、取暖,听闻谢应天被他找来的人杀了,实在大快人心!这颗毒瘤一除,往后繁城百姓总算不必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 她们谈笑风生时,黑夜中一阵惨叫声格外刺耳,而且离得很近,楚筠和覃兰相互依偎,顾飞雪抬手挡在宋茵茵面前,徐镜荷警惕着四周,右手把在剑柄上,缓缓拔出。 不一会儿,面前暗处传来一阵“沙沙”声,跟着就是脚步声,听声音对方只有一个,而且步伐稳健,一听便知是习武之人。 “有人,会是谁?”覃兰低声问。 “别怕,有我在。”顾飞雪亮出匕首,伺机而动。 等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近在咫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火光照亮的瞬间,顾飞雪毫不犹豫抛出了匕首,想打来人一个措手不及,谁料,那人不但没有中招,反而接住了,“呼——好险!”听声音有点耳熟。 那人从暗处走出,对着她们微微一笑:“差点就一命归西了。” “是你,钟显扬?!”徐镜荷反应最大。 “不是我还能是谁?”钟显扬扫视一番,发觉少了几个人。 “你怎么在这儿。”顾飞雪对这个人满是戒备和疑心,这家伙无缘无故消失那么久,偏偏这么巧在这个节骨眼出现,多多少少有些古怪。 “我想我应该没有义务告诉你们我的行踪吧,倒是你们,大半夜的围在这里……吃烤鱼?难道云霞山庄的食物不合口味?” 他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异常,顾飞雪怀疑的追问:“刚才我们听到了惨叫声,不会是你杀了什么人吧?” “呵,我的确是,杀人了……”钟显扬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可在楚筠她们眼里,这笑十分诡异,不由得往后缩了缩,见状钟显扬不紧不慢的解释:“那家伙躲躲藏藏,还蒙着面,想必是在监视你们,所以我就顺手杀了。” “监视?”徐镜荷下意识和顾飞雪对视一眼,但她也不傻,不会这么轻易相信钟显扬说的话,“人死了,你怎么说都行咯!我们凭什么信你?” “随你,我才懒得和你这种不用大脑思考的女人说话,简直浪费时间。” 他要走,顾飞雪有意提醒道:“我劝你还是不要上山的好。” 钟显扬没有转身,只是停下背对着她们,不以为然道:“哦?这是为何?难不成山上虎狼成群,尸横遍野?” “喂,别怪我们没提醒你,那谢应天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联合瘦马门抓了不少女子做皮肉生意,我们刚捣了他的山庄,你现在上山肯定要被那些杀手抓住的!”徐镜荷虽讨厌他,但也不能真的看他去送死。 钟显扬没有说话,他故作思考状,忽恍然大悟:“哦~原来刚才那个人就是你口中的杀手,呵,也不怎么样嘛,你们至于怕成这样。”他一脸嫌弃。 “喂,你什么意思?我们好心好意提醒你,你不谢谢就算了,还在这儿阴阳怪气!” “不好意思,我不像有些人不仅头脑简单,还四肢发达。脑子不行,就多练练功,免得到时候被坏人抓了去,还得替人数钱!哈哈哈……”钟显扬依旧嘴巴不饶人,那嚣张跋扈的态度气得徐镜荷牙根痒痒,要不是覃兰跟宋茵茵拉着,她早就一剑刺过去了。 “对了,我师兄师弟呢,怎么不见他们?” 覃兰刚想解释缓和一下气氛,徐镜荷却故意抢先一步,没好声没好气地说道:“你家师兄弟去哪儿了我们怎么知道?有本事自、己、联、络、去、呗!”说完做了个鬼脸,便拉着其他三个姑娘一同坐下烤鱼。 顾飞雪也毫不留情面:“僧多粥少,我们就不留钟少侠了,不送!” 话说到这份上,徐镜荷思量着,一向桀骜不驯的钟显扬怎会愿意留下,这是她最想看到的结果,可这家伙这次竟然一反常态选择留下,不仅如此,这家伙还恬不知耻地吃起了烤鱼。 “喂!你这人怎么回事,叫你走你不走!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你这种不要脸的人!” 钟显扬对她的话丝毫不在意,却拿着烤鱼靠在一边的树上,认真评价道:“火大了些,鱼皮都烤焦了,不过味道更好了。” “钟显扬!这是我辛辛苦苦抓的鱼,你快还给我!” “我替你们杀了坏人,吃一条鱼不算过分吧?” “有本事你自己抓一条去!你赶紧还给我!”徐镜荷急得上手抓,却被钟显扬一一避开,她根本就抓不到。 覃兰听的头疼,忍不住劝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就不要吵了,玉山派和水云剑宗同为武林正道,应当同气连枝,大家既都是下山历练,很该互帮互助,何必为一些小事起冲突呢。钟少侠,我师妹心直口快,说话做事全凭喜恶,可你也不是嘴下留德之人,你们两个一直这样针锋相对下去,嫌隙只会越来越大,不如看在各自师尊的面子上,各自退让一步,别再吵了,如何?” “好吧,我没意见。”钟显扬迟疑了一会儿,之后悠哉悠哉的开口道。 “镜荷,你呢?” “我也没意见,只要他不惹我就行!” “很好,那你从现在开始尽量不要说话。”覃兰知道这话她听不进去多少,所以故意把她拉到一边悄悄叮嘱:“瘦马门的事还没解决,你跟钟显扬的恩怨先放一边。多耽搁一天,那些被困的女孩子就多危险一分,孰轻孰重,你该明白吧?” 幸好,徐镜荷在这些大事上很拎得清,她和覃兰保证,不会再跟那姓钟的斗嘴,事实证明,她也的确做到了。 等邢千里探完路回来,他和钟显扬免不了对视上,他心中虽疑惑,但并未当场发作。这时徐镜荷将陆琛临行前留下的信息主动告知在场所有人,本以为这一趟平洲行会很热闹,可钟显扬第一个跳出来选择不参与。他也就罢了,顾飞雪也紧跟着选择退出,自然邢千里也不例外。 一下子三个人退出行动,徐镜荷一下子不知该如何是好,在她看来,大家一起经历过这么多事,生死相托,早就是朋友了,可是为什么……她心里难受的很,当面就想问个清楚。眼看矛盾就要爆发,覃兰及时拦住了她。 邢千里出面解释,只说二人离家太久,家中挂念,遂不便与她们同行。这番说辞宋茵茵和楚筠十分笃信,覃兰和钟显扬是看破不说破,只有徐镜荷,她不理解,朋友之间没必要隐瞒什么,为什么不可以坦诚相待呢?她虽不明白,却也没有再继续追问,就像覃兰所说,也许将来的某一天,会等到一个迟来的解释。 与他们分别后,顾飞雪和邢千里在渡口相对而立,邢千里率先开口问她:“你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怎么,你还想跟着?”顾飞雪眼底藏着道不明的喜悦。 “那倒不是。”他否认的第一句,顾飞雪下意识的难过了一秒,可是这小子没察觉出来,还在解释着:“老实跟你说吧,我离开家是为了找一个人。” “很重要的人吗?男人还是女人。”顾飞雪侧过身去。 “一个女孩子,她和我相识于幼年,我们两家是故交,但是由于一次意外,她走丢了,所有人都去找,可一直没有消息,这一找就是十几年。” “所以你不遗余力的打探瘦马门,是怀疑那孩子的失踪和他们有关?” “怀疑又怎样,都已经过去十几年了,也许她早就不在人世了。”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结果,也许,她在某个地方等着你去接她回家呢?”她眼中隐隐闪着泪花,但天黑,几乎看不到。 邢千里浅笑了下,浑然不知:“那就,借你吉言了!” 顾飞雪没有说话,她一个纵身,跳到小船上,脚踢船桨,潇洒抓住了撑手,驶船离开。邢千里站在河畔,朝她招手,焦急喊道:“喂,你还没说去哪儿呢?!” 顾飞雪没理他,一心驶船,直至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夜色愈浓,顾飞雪躺在小小船舱里打盹,她又一次梦见从前在茶醉小筑的点点滴滴,等醒来时,天已大亮,薄薄的云雾笼罩在水面上,一时间分不清方向。好在这云雾没持续多久,没一会儿就散开了,这船随着水流任意漂泊,等靠岸了,顾飞雪想下船,却没想到一支冷箭从侧面朝她飞速袭来,擦伤了手臂。 这附近是一大片树林,埋伏的人应该是躲在那些树后面,只是对方不知来了多少人。 “既然来了,何不现身?畏首畏尾算什么。” 话音未落,顾飞雪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由远及近,她眼观四方,不到片刻,她就被一群面戴白纱的紫衣女子包围了。 果然是无量阁。 “没想到我顾飞雪的命还挺值钱,引得你们这么兴师动众。” 这些女人没有一丝生气,仿佛一具具被抽掉灵魂的尸体,她们一言不发的盯着顾飞雪看,虽然是青天白日,但顾飞雪还是隐隐觉得脊背发凉。 “不是要抓我回去吗?还不动手?” 忽然那些女人像是收到了某种指令,群起而攻,顾飞雪和她们缠斗在一起,这些人并不擅长单人战,群体作战威力更大,所以要想击退她们,就必须打破她们的阵法。仅凭顾小琳教的那些刺杀功夫自然不行,所以顾飞雪扔掉了多年陪伴她的匕首。 她摘掉腰带,从中取出了藏匿多年的软剑,这把剑是她师父赠与她的生辰礼,剑身柔软薄利,用力屈之如钩,纵之铿然有声,复直如弦。 由于其特殊性,用法与寻常刀剑截然不同,并不适合砍与刺,但善于割,它可以轻易割断人的筋脉,而且其动若灵蛇,绵绵不绝,挥动起来可以像鞭子那样速度极快,即使一击不中只要一抖就可以迅速下一击,让人防不胜防。 顾飞雪忽然改了战术,显然打得这些女人一个措手不及,她们的阵法虽妙,但也不敌顾飞雪疾如风的身法,一把软剑在她的操纵下,似灵蛇出洞,悄无声息之间便轻松抹了几个人的脖子。 一番激斗过后,那些人似乎动摇了,她们没料到顾飞雪会这么厉害的剑术,也正在这时,一个人影突然从她们头顶掠过,未等她们反应过来,前面那几个被那人当胸一脚,力道不大不小,刚好踹出了内伤。这些女人见有外人干预,不想暴露身份,连忙撤退离开。 顾飞雪一振手中软剑,剑上沾染的鲜血随之挥落,恢复如初。待那人转过身来,顾飞雪目光一顿,冰冷的眼神没有变化。 “又是你,钟显扬。” 第17章 针锋相对 钟显扬出现的时机刚刚好,若按话本子上的桥段来说,他这是英雄救美,可对于顾飞雪来说,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所有的巧合都是蓄谋已久的安排。 顾飞雪不由分说拿剑指着他,质问:“你跟踪我?” “大路朝天人人都能走,你凭什么说我跟踪你?”钟显扬怀抱着剑,依旧是那一副拽上天的表情,他显然是压根不把顾飞雪放在眼里的。 顾飞雪纹丝不动,冷冷道:“水云剑宗的方向不在这里。” “天大地大,老子想往哪儿走就往哪儿走,你管得着吗?” 顾飞雪不想和他继续东拉西扯下去,她收好软剑,拾回匕首,继续往前走,可钟显扬还是有意无意的跟在后面,十分碍眼。 顾飞雪心中掠过一丝不快,目光犹如刀锋横扫,一双褐瞳中透着深深的敌意,“我再说一遍,别跟着我。” “啧啧啧,这么大火气做什么?我好像没怎么招你吧?” “是吗?”顾飞雪微微皱眉,她再次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没错,是他们!她索性把话撂开了说:“你身上有无量阁特调的松柏香。” “什么无量阁?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别装了,马脚都藏不好,还怎么做杀手啊?”和邢千里分别之前,他将心中疑惑说与了自己听,现在又十分巧合的遇上了钟显扬,很明显那天带人围杀的就是他——钟显扬!顾飞雪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个家伙总是有意无意看自己,原来当初在客栈里他就已经怀疑自己的身份了。 顾飞雪平静的笑了笑:“只是我没想到馥郁山庄的杀手竟然混进了水云剑宗,你藏的可真深啊。” “你不也是冒充了四方城城主的千金么,对了,你身边的那个林长安,也是假的吧。” “多说无益,动手吧。” “正合我意!” 两个人各自亮出兵刃,战斗一触即发,连老天爷也开始配合起来,阴云密布,狂风骤起。顾飞雪的发丝被吹的凌乱,但她依旧沉着冷静,钟显扬亦是如此,先前在云霞山庄压制着实力切磋,现下能够不遗余力的斗一场,他的兴奋点已经被点燃。 下一瞬,两个人的兵刃已经交缠在一起,碰撞的瞬间火花四射,钟显扬处于一种极度兴奋的状态,每劈一下,那力道强悍霸道,和之前简直判若两人。顾飞雪并没有轻敌,多年来的刻苦训练加上师父的教导,使得她的剑术更上一层楼了,几番过招之后,钟显扬有明显不敌之状,不过他并没有退缩,反而越来越兴奋,因为他好久没有享受到这样有来有往的打斗了。 双方再次拉开距离,此刻暴雨如注,两个人浑身湿透,雨水打在顾飞雪的脸上,顺着她的发丝滴滴掉落,一片水雾模糊了她的视线。气温逐渐降低,她握剑的手微微发抖,看上去似乎有些气力不支了。她嘴唇微张,让雨水顺势滴落进来,师父曾经教过她,决斗时切记不要让一切外在因素影响了心境,她此刻才算是明白其中含义。 “你差不多快达到极限了吧?别急,等下我就给你一个痛快。” 顾飞雪全然不理,只见她右手一挥,从自己衣服上取下一块细长的布,钟显扬并不理解,等到她把那块布蒙上自己的眼睛时,才明白她的用意。 “听声辨位?你好像对自己的耳朵很自信啊。” “对敌人了解的太少是你作为杀手的失误。” “呵,对自己盲目自信才是一个杀手的大忌!” 钟显扬提着剑踩着泥水飞快冲上来,泥水飞溅弄污了他的衣摆,但他并没有直接出剑,而是反手一挑剑刃,划起地上的泥水,好让顾飞雪吃个嘴啃泥,岂料顾飞雪闻声动耳,侧身灵巧一躲,那泥点一点没沾上。钟显扬嘴角上扬,刚才那小伎俩只是幌子,此刻的他已经腾空而起,准备来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那顾飞雪现下蒙着眼,又怎么能察觉这一招? 他不知,雨水落在剑上是有声音的,当一个人的视线受阻,他的听觉就会被无限放大,曾经有一段时间,她师父魔鬼特训过蒙眼战斗,加上她对武学一事本就天赋异禀,很快就能轻松应对各种突发状况,所以如今这种场面对她而言简直易如反掌。 几番拉扯,钟显扬愣是一点便宜没占到,不过他也不是一个冲动的人,每一次接触他都有在观察,他发现顾飞雪身上有一个他摸不清底的武功路数。他怀疑有人曾偷偷潜入馥郁山庄,并且教过顾飞雪,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派出那么多杀手都没能杀掉她。 钟显扬还是不死心一招又一招,出招速度越来越快,空气中充满着剑刃摩擦的尖锐声,随即二人再一次面对面交锋,顾飞雪咬着牙拼命压制,双剑交叉叠着微微颤动,钟显扬露出坏笑,忽问:“怎么,不用暗器拼一拼吗?” “没这个必要,因为,你毫无胜算。” “猖狂……”钟显扬铆足了劲左劈右砍,在持续击打过后,他腾空而起迎面一刺,打了这么久,这女人体力再好也不可能再接得住,他想要借这招重创顾飞雪,只可惜他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顾飞雪的意志力远超于他的想象,更何况打到这个地步,顾飞雪的心志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越是体力不支,心底的野兽越是疯狂。 眼看着那把剑刺了过来,顾飞雪躲都不躲,她在笑,那笑让钟显扬冷不丁打了个颤,他好像在哪里见过。缓过神来时顾飞雪硬生生拿手接住了剑,鲜血不断渗出,同时,她脚下一踢,钟显扬没反应的过来,身体失去重心,半跪在地。顾飞雪反手掐住他的脖子,软剑架在了他肩上,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点犹豫。 “我说过,你赢不了我。” 钟显扬似乎并不在意这个结果,不仅没有表现出害怕,反而还笑着打趣:“以你的实力,恐怕已经胜出顾小琳了,让你做区区末流的杀手,真是屈才了。” “恭维的话就不必了,我不感兴趣。” “其实我真的不太明白,为什么他们一定要你死,这样的人才不留住反而要除掉,上官明昼真是越来越蠢了。” “在背后诋毁你的主子,你的脑子好像也不太灵光。” 钟显扬满不在意地鄙夷道:“主子?呵呵,我可不需要一个随时随地想要杀我的主子。” 没想到这家伙对上官明昼也有一肚子怨气,不过也对,馥郁山庄的杀手大多是无家可归的孤儿,上官明昼从来都是利用完就毁掉,背叛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但顾飞雪也并不打算放了他,手里的剑也未曾移开过半分,“别以为说几句好听的我就不杀你,你三番两次找我的麻烦,现在杀了你正好一劳永逸。” 她话音刚落,钟显扬自信一笑,“杀了我,你就永远不会知道顾流霜的死因了!” 闻言,顾飞雪的手一顿,馥郁山庄认识流霜的人并不多,他钟显扬怎么会认识,他说的死因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他知道什么内情?! “你什么意思?你到底知道些什么?!”顾飞雪情绪激动,她一把拽过钟显扬的肩膀,让他面对着自己,那迫切的语气和神情便知顾流霜在她心中有多重要。 “哈哈哈……顾飞雪啊顾飞雪,那个丫头果然是你的软肋!” 她听得生气,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好像要把他的肩膀捏碎一样,大雨打在他们两个人身上,钟显扬的脸色愈发不妙,可他还是一副得意猖狂的表情,从前他只是略有耳闻顾小琳养育的一对姐妹花十分信任彼此。他笑了,这世上哪有什么互相信任的人?即便有,也只是没有损害到彼此的利益罢了,一旦出现了裂痕,再亲密的关系也只会瞬间分崩离析。 顾飞雪冷冷的看着他,手起刀落,一下子划伤了他的手腕,瞬间鲜血淋漓,钟显扬痛得直发抖,他捏着流血的手腕卧地,血和泥水混在一起,十分狼狈。 “你不说,我有的是办法折磨你,接下来是你的脚筋……”顾飞雪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中没有一点同情,冷漠、镇定、无所谓,这些都写在了脸上,她抬脚狠狠踩在钟显扬身上,又是一剑刺下去,没有半点犹豫。 许是因为失血过多,钟显扬的意识有些不清了,他似乎感受不到疼痛,整个人像一摊烂泥一样软趴趴的动不了。 顾飞雪却不管不顾,继续拿剑伤害着,她嘴里不停问着,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可钟显扬哪里耗得了,两眼一抹黑,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雨停了,大地沉浸在一片绿意盎然之中,嫩绿的枝芽垂落出一滴晶莹剔透的水,随即断了线,滴落到地上,如此反复。 钟显扬迷迷糊糊从草堆上醒来,浑身的酸痛一股脑涌上来,除了这些其他倒还好,就是手腕上的伤挺严重,轻轻一动就会渗血。他一扭头就看见顾飞雪在旁边背对着烤火,不用想就知道是谁救的他。 “你果然最在意的还是你那个妹妹。” “你还有用处,我当然不会让你死。” “你太可怕了,简直就是个疯子!” “随你怎么说……”顾飞雪正在烤鱼,眼睛里已经没了杀气,她的注意力全在眼前的烤鱼上,不冷不热的说道:“我劝你还是少说话,保存体力才能养好伤。” “养好了又如何,还不是要被你这个疯子折磨?” “只要你老老实实交代清楚,我当然会放了你,之后你走你的路,我报我的仇,咱们两不相干。” “你觉得这有可能吗?” “公平交易而已,况且我只是想知道一些事情,这不难吧?” 钟显扬闭上眼不愿多言语,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火苗燃烧柴堆干草的声音。 入夜,顾飞雪正靠在一边的石头堆上睡觉,半梦半醒间她依稀听见了断断续续的人声,那说话声似乎是从外面传来的,她一下子惊醒坐起,以为是钟显扬背着她偷偷递消息给无量阁的人,但钟显扬的表情看上去似乎也很意外。 “外头是你的人?” “没有我的命令,他们不会擅自行动。”钟显扬从草堆上爬起来,艰难的走到石洞口往外看,茫茫夜色,那些家伙举着火把四散搜索,他瞧着那些人手里似乎还拿着刀,这架势难不成是来抓人的? “有多少人知道你来这里?”顾飞雪问。 钟显扬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顾飞雪猜测要么是冷素心那女人不够信任他,安插了眼线监视,要么他只是挂名的,完全没有实权,真正掌控一切的是冷素心。但不管是哪一种,钟显扬跟她自己一样,都是无关紧要,利用殆尽的棋子罢了。 “不如你现在出去露个面,好让他们别担心?” 钟显扬意味深长的盯着她看,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头打的什么主意,你想让他们瞧见你跟我在这山洞里相安无事,一个叛徒,一个阁主,难保上官明昼不会多心……” 顾飞雪靠在洞口的岩石上,单手撑头,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幸灾乐祸样:“那不正好,不如你趁此机会叛逃?” “我从来不做拿不准的事,你很清楚,一旦叛逃,就是死路一条。” 顾飞雪知道他的意思,脸上的表情瞬间凝重起来,她压低了声音,仿佛在自言自语:“像个傀儡一样毫无生趣的活着,还不如一死了之。” 钟显扬盯了一会儿,那些人总算没找到这里,他松了口气背靠着石壁滑坐下来,伤口的疼痛令他不由得皱着眉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能走动就说明顾飞雪当时并没有下狠手,只是让他受了皮肉伤。 过了一会儿顾飞雪才幽幽开口:“有件事我挺好奇,既然你对上官明昼心有怨气,怎么不想办法窃取解药秘方,逃出去呢?” “那玩意上官明昼看得特别紧,除了冷素心还有那个近侍能接触到以外,其他人可是连存放之处都不知道。” “这么说,你知道东西藏在哪儿?” 钟显扬狡黠一笑:“呵,我的确知道它藏在哪儿,可我凭什么告诉你,就算你知道了地点,馥郁山庄高手如云,只怕你还没入庄就死了。” 顾飞雪坐下擦剑,一脸云淡风轻:“不用你操心,你只管告诉我,剩下的我自有打算。” “你要去送死我不拦着,告诉你也无妨,东西就在上官明昼的寝房,那里有一间密室,至于怎么开启就得看你自己了。” 知道了这一点,顾飞雪马上收好东西,管都不管钟显扬,直接出了山洞。 她离开之后,钟显扬也扶着墙出来了,埋伏在四面八方的打手随即过来接应,他们齐刷刷跪在地上朝钟显扬行礼,旋即,为首之人抱拳开口询问:“主人,可要继续留意?” “没那个必要,她要做什么由她去。” “是,您的伤要紧,马车已经预备下,随时可以回去。” 钟显扬没有说话,而是一直颔首低眉思索着什么,忽然,他深邃的眼眸中出现了一丝亮光,似乎是想通了一些事,自说自话:“难怪难怪,这一切的不可思议一下子就解释得通了。” 第18章 计深远 走的这一路倒没有追兵,不过她仍是不敢掉以轻心,毕竟是去祭奠她师父的衣冠冢,没人知道衣冠冢就立在馥郁山庄和外界之间的花涧池里。 其实这花涧池并非什么鸟语花香之地,而是一片带有瘴气的沼泽,花草鸟兽这种东西是断断生存不下来的。可偏偏她师父就是这样古怪,所有人都不愿意待的地方,他稀罕的不行,待百年之后,一定要把衣冠冢立在这里。 深处,一所破旧的木屋子搭建在高处,这是师父生前的居所,屋顶大半个露着,到处布满了青苔,顾飞雪踩着摇摇欲坠的木板上去,里面依旧如初,破得连个床都没有,很难想象这是可以睡觉的地方。不过角落里的箱子依旧完好无损的保存着,她走过去打开,里头的东西也一样不少。 一本《御水剑诀》一块成色不怎么好的玉镯子,下面压着一块白色方巾,帕子角上绣着晚霞一样漂亮的枫叶,顾飞雪拿起来放在手上摊开细看,她记得小时候曾见过师父拿着发呆,不过渐渐就不怎么看了,她也从未听过有关任何这手帕的事。 手帕,玉镯子……这或是师父的心上人留下的,也不知如今是死是活,她知道师父的死讯吗?顾飞雪思来想去,这东西既是师父宝贝之物,自然不能带着,还是埋到衣冠冢里最好。 她连同箱子一起带走,然后去到衣冠冢,简单挖了个坑掩埋了事。 一切弄好后,她盘腿坐在墓碑前,看着上面自己亲手用朱砂写的四个大字——师父之墓。她越想越气,谁家做师父的连名字都不告诉徒弟,搞得现在墓碑上只能写这四个字。 生气归生气,虽然这老家伙很多事都不靠谱,但是在传授武功这件事上他一点也没藏私。这本剑谱也是他留下的,顾飞雪翻开阅览,前半部分一排一排画了许多练剑的小人,后半部分是心法口诀,最后一页上还写了题注——多看多练,打不过就逃跑,要是被哪家武功不济的小门户给打死了,到阎王殿里老子笑话死你! 呵,瞧不起谁呢。 她拿起剑谱对着墓碑抬手就要打下去,但还是停住了,她沉着脸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死老头,鬼才要在阎王殿里遇见你……”她还想说些什么,但没有张嘴,只是愣愣的多看了几眼墓碑,一股酸涩涌上心头后,她转身就走。 夜色沉沉,微风徐徐,茶醉小筑的风景如旧,屋内烛火通明,顾小琳和寻常妇人一样正拿着针线缝缝补补,她都没察觉外头来了人。顾飞雪蒙着面,一身夜行衣,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屋外,顾小琳反应不减当年,弹指间两片碎瓷片飞出去直奔顾飞雪的胸膛而去,顾飞雪也是不急不慢,轻灵一躲,没有受伤。 随即顾小琳夺门而出,顺手拿了角落里放着的棍子,棍子砸在地上发出闷重的声音,先声夺人:“什么毛贼好大的胆子,敢擅闯姑奶奶我的地盘!” 顾飞雪没有说话,而是默默摘下了面巾,“是我……姑姑。” 顾小琳先是一惊,而后满脸喜悦,“雪……”她扔掉棍子,快步走到她面前,小声迫切道:“这吃人的地方,你怎么能回来呢!” “我,我担心你……” 顾小琳没有说话,马上拉着她进了屋,看外面没有异样才赶紧把门关上。 “我一回来就听说少主派了人追杀你,这几天发生什么事了?你有没有受伤?” “一言难尽。我按照你的话去了一趟云霞山庄,不过没找到解药。”她说话时,顾小琳为她检查身体,只见她的衣角裤脚沾了许多泥点,胳膊上也添了一些细微的新伤,虽说没什么严重的伤,但顾小琳还是很不放心。 “跟多少人交过手?” “三四拨人吧,都是一些小角色,不重要。不过我发现那谢应天和冷素心有来往,不但如此,云霞山庄还和江湖上买卖妇女的瘦马门有密切联系。” “什么?有这种事?!”顾小琳被这巨大的信息量震惊到了,“怪不得她挥金如土,原来是结交了大财主做了钱袋……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云霞山庄早已空壳,冷素心见他没有利用价值了,便派人灭口火烧山庄,恐怕要不了两天,这个消息就会传遍整个江湖。” 顾小琳有些失望:“本来还指望你能在秘库里有所收获,没想到这个云霞山庄不过是名声大,底子薄……对了,正好你回来我给你拿解药。”顾小琳也不等她反应,直接翻箱倒柜抱出来一个小盒子。 顾小琳边打开边说:“还好少主总算顾及着旧情,给我的那一份从未断过,加上别的恩赏,我这里有富余的解药,你先拿去应急。” “姑姑……我这次回来是打算偷药方。” “什么?你不要命了!你去偷药方?你知道药方在哪儿吗你就去偷!馥郁山庄是什么地方不用我跟你多说吧?” 顾飞雪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这件事很危险,但是只有这一个法子,才能最快让我们脱离这里。姑姑我问你,每天这样提心吊胆的过日子真的快乐吗?我真的很害怕,我很怕每天晚上睡着之后会再也看不见第二天的太阳!我特别怕每次执行完任务后会再也见不到你!还有霜儿,她不明不白的就这样死了,我明明知道杀她的人是谁,可我没有办法去替她报仇,这种无力的感觉我真的很痛恨!我该怎么办,我到底应该怎么办……” 她缓缓蹲下,此刻哭得声嘶力竭,倔强的手指发出强烈的力道,她紧紧攥着顾小琳的衣角,指尖发白,可见执念之深,顾小琳被她这种痛苦的情绪感染到,也缓缓蹲下身来,把她搂在怀里抚慰着。 “别哭了别哭了……我知道你心里的恨,你的苦,从小你就懂事,有什么难处你从来不和我说,受伤了也不表现出来。其他孩子总说你冷漠无情,可我知道,你比谁都看重感情。” 顾小琳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她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说道:“好,就依你的来做,命只有这一回,把握在自己手里才算不枉活这一回!哪怕是失败了,也不会后悔!” “姑姑……” 顾小琳反抓住顾飞雪的手臂,情绪颇为激动:“雪儿你听我说,你马上离开,去四方城城南的慈月庵里找一个叫玉奴的人,你把这个信物交给她,她看到了自然会帮你。如果一个月后我没有去找你,你就走得远远的,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要去哪儿!知不知道!”说罢顾小琳便将怀中一块打磨得极为圆润的铁片递给她。 她摸着那块铁片,表面光滑如玉,一看便知是被持有人整日拿在手里反复摩挲才会如此,看来这是顾小琳和那个名叫“玉奴”的人之间的信物。 “姑姑,你是不是想抛下我,自己一个人去偷解药?不行,不行的!我不要你替我去冒险!”她知道不阻拦的后果是什么,三年前失去了唯一的妹妹她已经是痛不欲生,现在连养育自己十多年的姑姑也要离自己而去,她怎能同意。 顾小琳却捧起她的脸,十分严肃的郑重道:“你还记不记得姑姑跟你说过什么,作为一个杀手,感情用事是大忌!你听着,我在馥郁山庄生活了十几年,我比你更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只有我去做这件事,才不会引起怀疑。” “我,我可以在外面接应你的,姑姑,我不会拖你后腿的,总之你别把我赶走好不好……” “这件事我已经决定自己去做,你不要再劝我了,拿上解药赶紧给我走!”顾小琳狠下心把她往外赶,同时把攒了一瓶的解药硬塞给她,顾飞雪很倔,根本不肯走,没办法,顾小琳只能铤而走险,拿刀子对准自己的喉咙,这才逼走了她。 其实从顾小琳回来之后,她就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些不对劲,起初是发现有人监视,后来上官明昼要她留在茶醉小筑,没有任务不得外出。后来听到佛心血莲是假的,上官明昼发了追杀令,顾小琳知道他这是要请君入瓮,好抓住顾飞雪。顾小琳当然不会允许这种事再发生一次,无论如何,她一定会好好守护住顾飞雪。 而门外那头,顾飞雪待了很久,她看天快亮了,周围气温又降了许多,寒意包裹着全身,使她的意识清醒不少。她并不是一个冲动做事的人,如果在这时候被上官明昼的眼线看到了,只会引发更大的麻烦。再三权衡之下,她隔着门对顾小琳轻声说了一句话。 “姑姑,无论成不成功,你一定要保重好自己,我在慈月庵等着你。我真的走了……” 然而门那边没有声音,顾飞雪没再继续逗留,转身离开了。 赶到四方城城门口已经是第四天的下午了,不少路人进进出出,城门也有兵丁戍守,城内一派繁荣,显然这四方城也是一个富庶之地。 “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来了这里,不知道会不会碰见熟人。”顾飞雪还是习惯性把自己打扮成男子,他背着一个小包袱在城内四处闲逛。 这一路没吃什么好东西,也没怎么睡好觉,所以顾飞雪打算找一家客栈安顿下来,好好吃一顿,洗个热水澡,再补一顿觉,之后的事醒来再说。 沿街逛了一会儿,一个拐弯角不远处正是一家客栈,顾飞雪走进去直接找掌柜的要了一间房。付完钱顾飞雪才留意到身旁立了一个架子,上面挂了一张卷轴,卷轴上写着几个大字“五湖四海英雄会”。 “掌柜的,这是什么?” “客官是外乡人第一次来四方城吧?” “是。” “这就难怪了,客官有所不知啊,这‘五湖四海英雄会’是我们四方城独有的盛事,是由我们城主一手操办,欢迎五湖四海的江湖客来打擂台,凡是来参加比赛并且通过初试的,不仅食宿全包,拿下第一名的人以后就是整个四方城的贵客!而且最重要的是只要人在四方城,干什么都不用花钱哪!” 顾飞雪浅浅一笑,觉着很有趣:“难怪今日四方城如此热闹,只是不知这初试是什么,又在哪里评考?” 掌柜打量了一眼顾飞雪,他看不出什么,只觉得眼前这模样俊俏的小公子身板有点瘦弱,并不像习武之人,不过他没有看不起顾飞雪,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小公子也有兴趣的话,那不妨就在本店试一试。” 随后掌柜就领着她到后堂院子,只见中间空地上搭了一座简易擂台,上面已经有人了,是两个身强力壮的大汉在近身肉搏,拳拳到肉,热汗挥洒的场面吸引了不少人围观。 “小公子,规则很简单,只要你打败五个人,让他们掉出去擂台,就有资格参加后续的擂台比赛。” “让他们掉出去擂台就算赢?” “是,不过双方都不能用兵器,而且不可以偷袭。” 顾飞雪一脸轻松,她简单考虑了下,便转头嘱咐掌柜,希望他先去准备一些跌打损伤的药膏,掌柜以为这毛头小子在吹牛,并没当真,就默默退到一边准备看热闹。 谁承想这顾飞雪一个人走到擂台上,跟着做出了很大胆的举动,她背着包袱,对底下的所有人下了战令:“不好意思各位,我时间比较紧,所以有手痒想打一架的兄台尽管上来比试,不限人数……” 一时间底下众人面面相觑,没过两秒全都大笑起来,几乎都是嘲笑顾飞雪不自量力说大话的,甚至有几个壮汉根本不屑于和她比试,生怕自己被人说占便宜。 顾飞雪料到会是这种局面,她干脆自掏腰包拿出来一锭银子,“打赢我的,一人一锭银子,不过如果你们输了的话,你们一人给我一锭银子。” 闻言,不少人开始蠢蠢欲动,这稳赚不赔的买卖傻瓜也做啦!没一会儿,就有人自告奋勇准备应战,他们这些人倒还讲江湖道义,没有一窝蜂冲上来打。顾飞雪把包袱系好,乖巧的站在一边纹丝不动。 第一应战的是个身形相对来说偏瘦的男人,此人头发有些凌乱,穿着粗糙,右侧脸颊还有一道刀疤,最重要的一点,他的双眼浑浊,应该是赶了很长时间的路,没有休息好。 顾飞雪笑着抱拳:“兄台,请。” 那人二话不说就朝顾飞雪冲过来,他显然想拼尽全力打败顾飞雪,好拿下这一锭银子,可惜他太自以为是,主动出了十几招,竟没有一次碰到顾飞雪。 “你光躲算什么意思!有本事跟老子面对面碰一碰!” “在下只是不想让兄台输得太难看而已……” “狂妄小辈!” 顾飞雪这次选择了主动出击,果断出拳和那人连续过了三四十招,只不过那人疏忽了下盘,被顾飞雪抓住机会一脚踩在了大腿上,她似一只轻灵的燕子跃到那人上方,她双脚踩在两侧肩膀,一个扭转身体,那人竟没有任何反打的机会,整个人被顾飞雪压制到不得不跪倒在地。这一反转瞬间镇住了在场所有人,谁能想到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小公子竟这么厉害,其他人打起来都是有来有往,只有他单方面压制对方。 掌柜也算聪明人,马上叫人去准备跌打酒,还另外让人出去找人来。 第19章 四方城和少城主 那人挣扎了许久,愣是一点动弹不得,他自知没办法赢,只好当场认输,自己下了擂台。这时候还是有一部分人觉得是他没尽力,失误了,才会被反摁住。 下一瞬突然从人群中翻跟头上来俩人,这俩自称是双生兄弟,无论做什么都是一起,所以打架也要一起,那副耍赖皮的模样让底下人纷纷指责不公平。 顾飞雪并不在乎对方有多少人,而那两个人也指出,在比试开始前,她可是胸有成竹地说不限人数,所以根本就没有不公平一说。 “他们说的不错,人数随便,很公平……” 随即锣鼓一响,双方正式开始比武,顾飞雪依旧是负手而立,让对方先手,而那两个人对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分工明确,一个正面,一个偷袭下盘。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底下人不禁替这小公子捏了把汗。 谁知出乎所有人意料,顾飞雪即使面对两个人,也能从容不迫地逐个击破,有一些练家子看出来她的底子很好,于是在底下热烈讨论起来。 “这小公子每一次出招总能成功化解敌方杀招,绝非一般人,定是出自名门大派,恐怕后续比赛有一举夺魁的势力啊。” “我看也是,所谓人不可貌相,我看他定是水云剑宗的内门弟子!” “哎?你可能看出来他师从哪家啊?不会真是水云剑宗的吧?嗨呀,那咱们还有什么机会啊!” 众人议论纷纷时,外头进来一个少年郎,还带了俩随从,这少年郎一副贵气样,瞧模样他应当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那客栈掌柜对他恭恭敬敬,他的随从也顺势给他搬来椅子,在后方位置落座观摩。少年郎一口吃着一个梨子,旁边人一左一右给他扇着扇子,十分惬意。 少年郎看了一会儿比试,发现台上这人的确有两把刷子,不过也没有太在意,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地点评道:“这小子看着还可以,就是腿上功夫差点儿。” 掌柜立刻附和道:“那是那是,跟公子您比起来当然差多了。” “行吧,要是这小子打败了五个,就给他免了食宿的银子,咱们四方城最看重的就是诚信,再说也不缺他那一口吃的。” 说罢少年郎起身准备离开,谁知就在这时,台上那两兄弟突然同时发出几枚钢针,意图暗算,顾飞雪没有预料到这一举动,她下意识抬脚全踢飞了,几乎是同时,那少年郎也发现了这事,气得他直接把手里的梨子砸了过去。 “干什么干什么?!打擂台不允许暗箭伤人!你们敢公然违反规则,是当我林家不存在吗?!” 此言一出,那兄弟俩下意识想逃跑,顾飞雪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一个轻功飞过去,和那两人又缠斗起来。这一回顾飞雪下了狠手,一手废了哥哥的胳膊,一脚踩折了弟弟的腿,然后把他俩的胳膊反扣在背上,拿脚踩住,这俩人就这么被制服了。 少年郎不由得惊叹一句:“厉害啊……”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抓人?”这哥俩显然都不服气。 少年郎走到他俩面前,一脸嫌恶:“你们两个臭鱼烂虾,敢在四方城撒野,本少爷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种人,暗箭伤人还理直气壮。” “姓林的,你家不就是有俩臭钱吗?神气什么?你离了你老子啥也不是,到了外边可没人惯着你!” “呵,靠我爹怎么了,有能耐你也靠一个呗?”少年郎没有被他激怒,他抬抬手,不耐烦道:“来人,把这两个家伙给我扔出去,以后永不允许他们进四方城!” 说罢,几个身强力壮的打手围过来,把人带走了。 经这一遭,周围人也散开了,他们也挺识时务,四方城的少城主在这儿,这顾飞雪差不多内定了,所以比赛也没得看了。 而他们也想的不错,少年郎十分欣赏顾飞雪,不吝啬地称赞道:“可以啊,刚才那么紧急的情况下,你竟然一点事儿没有!” “行走江湖,常有这种事,我只是很小心而已。” “别谦虚,本少爷认可的人可没几个,哎,你叫什么?” “顾飞雪。”不等少年郎说话,顾飞雪朝他抱拳行礼,“少城主,我还要休息,改日再聊。” 少年郎还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顾飞雪就已经没影了,堂堂少城主第一次被人喂了闭门羹,他这心里五味杂陈,不是滋味的很。 “掌柜,这人住哪间房?” “楼上地字二号房。” 少年郎满意一笑,顺手丢出一袋钱给掌柜:“帮我盯着,这人有什么动向,马上禀报。” “是,小人遵命。” 另一边,顾飞雪去到自己的住房,她放下包袱,浑身疲惫,这会儿她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没多久她就睡着了。 醒来时已经是晚上,她坐起身捶捶肩膀,然后穿鞋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喝,这时候外面传来敲门声。她喝完水才去开门,谁知道进来一堆婢女,她们每个人还端着一盘菜…… 什么情况。 顾飞雪有点蒙:“喂,你们谁啊?” 这些婢女一个个不说话,放下菜就走了,跟着又进来几个乐姬,她们抱着琵琶和琴,不过顾飞雪跟她们说话,她们也是一样不吱声。 随即丝竹声响起,又有两个婢女送酒进来,她俩倒开口说话了,对顾飞雪还很有礼貌。 “公子请坐,这是我家少主的一点心意。” “少主暂时脱不开身,所以先请公子享用美酒佳肴,听曲解闷。” “你们……到底是谁啊?” “公子,我叫金盏,她是银丹。” “我们是少主派来专门伺候公子的。” 一听到“伺候”两个字,顾飞雪浑身不适,她急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不用人伺候!我不喜欢!” 金盏:“那我和银丹就站在这儿,公子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我们就是。” 顾飞雪虽然不适应,但很快这种不适应被腹中饥饿所打败,桌上的美食色泽鲜嫩,香气扑鼻,每一道菜看上去都很好吃的样子。 她迫不及待的把筷子伸向那只大肥鸡,鸡肉软嫩多汁,一口下去蒜香葱香油香直击味蕾,还有微微的辣味,十分开胃。她又把目标换到手边的烤鸭上,鸭皮被小火烤得酥脆焦香,鸭肉肥嫩可口,加上配制的黄瓜丝和酱汁,清爽不油腻。 一顿吃下来,有一些菜只动了几口,有一些菜根本没动,金盏和银丹把她的喜好默默记下来,随后银丹借口出去,金盏又过来问她需不需要沐浴,她看这少城主这么热心款待,当然没拒绝,只不过她戒心重,说什么都不肯让人服侍她沐浴。 好在金盏够听话,她一直守在外面没有进去过。过了半个时辰,顾飞雪忽然察觉到了有人进来,她没出声,反而悄悄从浴盆里出来躲在后面。 难不成是那个少城主?他看穿了女扮男装的自己? 但来人并没有靠近浴盆,顾飞雪偷偷绕到一边,透过屏风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看样子的确是他。只不过这家伙就坐在桌边安安静静的喝水,一杯两杯三杯,似乎很渴。 见他对自己没有任何异样的举动,顾飞雪火速换好衣服,却故意披着湿发从屏风后面走出。正好,那少年郎举着茶杯还没喝,就瞧见了美人出浴这样动人心魄的场面。 “少城主不打一声招呼就进来,貌似不太合适吧?” “你,你怎么……你是姑娘?” 顾飞雪不卑不亢:“行走江湖为保护自己不得已才女扮男装,少城主莫非要怪罪么?” “当然不是,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厉害竟然是女孩子。”少年郎羞涩地赔了个笑脸,他这时才后知后觉自己特别唐突,在人家洗澡的时候一声招呼不打就进来。 意识到这一点,少年郎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他马上给顾飞雪道了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闯进来的,呃,我本来想着大家都是男人,所以给你准备了乐姬奏乐……你不会生气吧?” “少城主热情招待,我怎么会生气。”顾飞雪朝他微微一笑,不过心里却在想,他应该就是邢千里的至交好友林长安吧,长得还行,个子高高的,透着一股傻气,就是这神情,简直跟邢千里如出一辙,一看见漂亮姑娘就走不动道了,真不愧是好兄弟…… “你没生气就好,我这人不大会和女孩子说话,不过你放心,我要是说错什么,你尽管骂我就是!” “少城主是城主的公子,而我只是一微不足道的小女子,怎能无礼冒犯呢?” “哈哈没事,我这个人不计较这些,你别一口一个少城主的叫了,我叫林长安,你可以叫我全名,也可以叫我林大哥……” 这林长安桃花心泛滥,就差把“喜欢”两个字说出来了,顾飞雪又不傻,当然看得出来这小子的心思,最好的做法就是当机立断直接拒绝。 她微微一笑,换了另一个称呼:“林公子这么晚来找我不是有事要说吗?” “是有事……”林长安有些失望,情绪顿时低迷些,“擂台正式比赛在后天,你还要参加吗?” “不了,我有其他事要做,不过比赛我会去看。” 林长安似是松了一口气,点点头:“不参加挺好的,今年英雄会高手如云,你要是参加了……啊,我不是说你打不过,只是不想你受伤……” “少城主,如果我方才没有对你表露女子身份,你还会这样说吗?” 这一问问得林长安措手不及,他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等他回过神来时,已经被关在了门外,金盏银丹两个婢女在背后默默对视一眼。 银丹率先开口:“少主,你的目的好明显啊……” “就是,哪有一上来就这么急不可耐的。”金盏小声附和着。 林长安吃瘪本来心里就不舒服,偏偏自己身边的这俩小丫头还一人补上一刀,他双手叉腰愤愤转过身,憋了一肚子气但是又不敢当场发作:“你们俩!”最后咬牙切齿挤出两个字“回家”,气呼呼的走了。 隔天早上,顾飞雪吃完早饭就打算去城南找慈月庵的“玉奴”,她找了几家店铺采买礼物,顺道打听了一下慈月庵的具体位置,就这样一路向南,很快便到了慈月庵。 这里是一处尼姑庵,引路的全是尼姑。顾飞雪环顾四周,慈月庵地方不大,进门处不远就是一座大炉鼎,上面插满了香,底下有三个垫子,是供香客上香参拜的。再往里走就是正殿,同其他寺庙一样,供奉着一尊金佛,香客源源不断。 来这一趟自然是要上香礼佛的,顾飞雪把东西放在一旁,诚心诚意地上香,跪拜,闭目祈祷。 小女顾飞雪满身孽业,不求我佛慈悲宽恕,死后自愿堕入地狱,尝尽刑罚,唯愿至亲之人此生不再受他人控制,望她安度晚年,平安一生。 她睁开双眼仰望着慈悲俯视的佛祖,思绪万千。 拜完佛后,她起身准备走,余光却瞥见进来的拐角处有一个老道士,他面前有一张桌子,黄布盖住,桌上摆了签筒,似乎是求签问卦的。 道佛不一家,这老道士却可以在这里摆摊算卦,想必庵主也是个慈悲心肠人。 现在无人算卦,顾飞雪便拿上东西走过去,一问才知这位老道士与庵主静修是好友,静修师太的确是善心人,逢年过节都会施舍粥饭给那些乞丐吃,若碰上无家可归之人,她也总是不遗余力地帮助他们,给他们提供劳作的处所。 讲完这些,老道士笑着捻捻花白的胡子,抬手示意让顾飞雪摇签筒,“所谓心诚则灵,小公子想算什么,便心中默念。” 顾飞雪点点头,便闭上眼低着头,摇签筒。不多时,“啪嗒”一声,一支签文从筒子里掉出来,老道士笑眯眯地将那支签文拿起来放在手里细看。 “攒眉思虑暂时开,咫尺云开见日来。宛似污泥中片玉,良工一举出尘埃。嗯……这一支签是中上签,小公子运气不错。” “道长,这签文的意思是……” “此签如玉在泥之象,凡事遇贵则吉。小公子心中所想之事并不难解,终将守得云开见月明。此签还表明小公子近日有贵人相助,此人能助你脱离尘埃,回归本心。只是仍有一点,小公子需记得‘暗箭难防’四字,否则将来会后悔。” 听完这些,顾飞雪只觉奇妙,这支签文竟然说中了她的心事,只不过“暗箭难防”到底是什么意思,会后悔又是…… “道长,我还有一事想请教您。” “小公子请说。” “我来慈月庵,是想找一个人,他叫‘玉奴’,不知道长可认识?” 老道士思量一番,无奈摇摇头:“老朽平日只喜求仙问道,解签算卦,实在是帮不上小公子的忙。” “无妨,原是小生唐突,今日多谢道长解签,”顾飞雪起身朝老道士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来日闲暇再来拜会道长。” “小公子慢走。” 或许,庵主知道谁是玉奴。 她走出去正殿,随意找了一个尼姑问,那人并未怀疑什么,只说庵主在后院念佛诵经,可以为她引见。 稍迟,那尼姑师傅便领着她进入后院,这里有个小花园,五颜六色的花儿被照顾得很好,可见主人是个细心,有耐心之人。 “小公子在此稍候歇息,我们庵主马上出来。” “好,麻烦师傅了,我在这里等她就是。” 那尼姑师傅向她颔首,便走了。这后院很安静,除了鸟儿叫,没有旁的嘈杂声,十分适合静修。 她在蒲团上坐了一会儿,那静修师太便出来了。 第20章 慈月庵 二人初次见面,静修师太只一眼便看出顾飞雪是女儿身。 顾飞雪也在打量这个人,她的年纪应该在四十左右,左手上挂着一串檀木佛珠,右边眉毛上有一颗美人痣,看起来很慈祥。 “静修师太有礼,小生姓顾。” “顾施主有礼。不知顾施主找贫尼有何事?” “小生初来四方城,临行前家中长辈托我来慈月庵寻一人,叫‘玉奴’。不知静修师太可认识?” 闻言,这静修师太的眼神变了,她似乎有些紧张,想必是知道玉奴是谁,可她却摇摇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回答:“阿弥陀佛,贫尼确实不认识此人,慈月庵每日礼佛进香之人不下百人,实在是爱莫能助。” 顾飞雪也没有急于挑破,“那打扰了,小生告辞。” 临走之前,顾飞雪又故意瞥了一眼那人,却见她神色慌张,一脸心虚,她一定是知道什么,但不知为何,闭口不提。 算了,晚上再来探查一番吧。 前脚刚踏出后院,后脚就在正殿那里碰见了林长安,这个家伙还是和昨天一样满面春风,他该不会是想拿偶遇当幌子,假装很有缘吧? “好巧,居然能在这里遇见你……咱俩真有缘。” “林公子怎么会来这儿?这里似乎没有擂台比武吧。” 林长安迟疑了一下,似乎在那一瞬间做了个思想斗争:“呃,实话跟你说吧,我是一路跟着你来的,我想跟你解释一下昨天你的问题。” “哦?” “我的确有私心,因为昨夜你以女儿身见我……诗经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顾飞雪听着这些话,眼睛却注意到某个角落里,两个熟面孔正躲在那儿偷看,估摸着这些话也是她们俩教的。 “少城主,我不能接受你的心意。” “啊,你这么快就拒绝我了?怎么和排练的不一样,金盏和银丹又骗我……” 他嘀咕的也不是很小声,再大点声,估计旁边路过的人都听见了,而且金盏和银丹貌似也发现了不对劲,不约而同一拍脑门,十分无语。 “今日城中可有不错的比试?少城主可否引路?” “有有有!别的我不知道,这精彩的比武我可是一场不落,对了,就在灯市街,离这儿不远。” 听到他们要走,金盏和银丹赶紧悄咪咪先出去,等他俩也出去的时候,顾飞雪看见一辆马车正停在一边,金盏和银丹假装一直待在这里,然后默默朝顾飞雪行礼。 顾飞雪没有揭穿他们,选择上了马车。 灯市街,人潮涌动,前来看比武的人一波接一波,几乎把擂台围的水泄不通。得亏身边有个尊贵的少城主,这观赛点直接挪到了视野最佳的酒楼二层,一边吃着水果点心,一边看着比赛,没有比这更舒服的事了。 俩人看了一会儿比赛,顾飞雪发现灯市街这边的比试和自己入住的客栈那边的不太一样,双方可以用各自擅长的兵器打斗,但还是不可以用暗器火药之类。而且这边的人武功更有水准,不是花拳绣腿假把式。 顾飞雪越看越入迷,她甚至分析起那些人的招式路数,有些人注重剑招,却忽略了下盘功夫,有些人把金钟罩练得炉火纯青,连锋利的刀剑都奈何不了几分,但却被对方用巧劲化解,实在可惜。 她想起来师父教她时说过的话,练武不是把一本秘籍背的滚瓜烂熟就可以的,它还需要灵活变通。就像门派里有传承下来的剑谱心法,有些人看一眼一学就会,而有些人却需要花上很多时间很多毅力才能领略一二。 他说,当年习武之路也不是一帆风顺的,过程经历了许多坎坷,他曾经一度想要放弃,可他又很矛盾,越是看不到希望,他越是不服气。 虽然后来摸通了窍门,一飞冲天,做了人人艳羡的剑客,无数人向他发起挑战,但是他也在不知不觉间把打斗当成了人生中唯一的事。渐渐的,他杀性越来越大,击败对手已经远远不能满足他的心魔,他开始杀人,没有人来挑战后,他就把目光放在了朝廷。朝廷杀不了的,他就去杀,谁有仇人,他也可以乐于助人。 说这些事时,他的表现像是在说别人的事,轻轻拿起,简单带过,就好像那些刀口舔血的日子是上一辈子的。 印象中,他放荡不羁,最爱喝酒舞剑,偶尔下河抓鱼,有一段时间是他身心最放松的时候,可没想到这样的日子也就持续了半年。往后的日子,他不知怎的总是把自己关在花涧池深处的破屋里,终日与瘴气相伴,还会把手帕放在眼前反复的看。 到底,师父心中在意的人是谁呢。 这一晃神,擂台上比试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换汤不换药,已经没什么可看的了,不过林长安却看的很起劲。 对了,也不知邢千里在不在四方城。 顾飞雪本来想打听一下,可话到嘴边她又不想问了,本来这趟来四方城就是为了一个月之后能和顾小琳碰头,其中牵扯的人越少越好。 看完比赛已经到了中午,天气闷热,让人提不起胃口,林长安这个东家做的还是挺周到的,他知道暑天天热,顾飞雪一定没胃口吃东西,所以特意让人备了盛满冰块的瓷缸,另外还有特制冰镇梅子酒和女孩子最爱吃的甜食。 这份心意还算不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也缓和不少。 这之后林长安带着她四处逛,一路有说有笑,她逐渐发觉这个少城主确实是邢千里说的那样,人傻钱多,心肠倍儿好,难怪容易招惹强盗劫匪什么的。兴许这什么英雄会是他老子专门为他举办的,好给他找一个护卫傍身。 入夜,一个黑影悄悄潜进了慈月庵。 是顾飞雪。 她一个鹞子翻身就跳到了屋顶上,不一会儿她就到了后院,摸到那静修师太的住处。 里边儿亮着灯,人应该没睡。顾飞雪放低身体,小心半蹲下来,然后揭开几块瓦,静静听着屋里头的动静。 只听见木鱼声和诵经声徐徐传出来,这么晚了,她还在诵经? 顾飞雪再往里看,发现她面前摆着一块牌位,香火贡品俱全,她这是在为亡者诵经?那牌位上的人是谁? 抱着心中疑虑,顾飞雪故意捡起一片瓦,朝下面一扔弄出了响声,立时引起那静修师太的注意,趁着她出去查看,顾飞雪从屋顶上的洞口跳下来。 只见牌位上刻着“已故乔令玉之灵位”,顾飞雪顾不得思考,她随即吹灭了蜡烛,躲在门后伺机而动。那静修师太见烛火灭了,以为是风的缘故,便想着拿火折子重新点燃,怎料被潜伏在暗中的顾飞雪勾住了脖子。 突如其来的挟持,那静修师太怎能不怕,只不过没等她开口询问,顾飞雪率先出声,表明了来意。 “静修师太莫要惊慌,在下只想问静修师太一个问题。” “你是,白天的那位?” “静修师太好耳力。”顾飞雪本来也没打算要伤害她,只是事急从权。随即,她放开了静修师太,正面问话:“乔令玉是谁?她究竟是不是我要找的玉奴?” “阿弥陀佛,顾施主聪颖过人,这乔令玉的确是顾施主所要找的人。” 得到答案,顾飞雪失落地看向牌位,她喃喃自语:“什么,她死了……” 随后,静修师太重新点燃蜡烛,她关闭好门,与顾飞雪相对而坐,静修师太给她倒了一杯茶水,才缓缓开口:“此茶是故人留下,她生平最爱此茶,顾施主尝一尝吧。” 闻言,顾飞雪小心端起茶杯,放在鼻前细细闻了闻,这茶香并不陌生,反而太熟悉,那是茶醉小筑门前栽种的栀子花和舒城兰花,顾小琳每次泡茶都会加上栀子花,她说这其中有一段故事。 “静修师太,可以讲一讲她的故事吗?” 静修师太慈祥一笑,轻声娓娓道来:“五年前,四方城逃进来一群可怜的乞丐,他们并不是从一个地方来的,其中有一个饥寒交迫身受重伤的姑娘,我见她是女子,与那些乞丐男女有别,便把她带进慈月庵疗伤照顾。她这个人很少说话,从不与其他人交流,唯有我,她还愿意说上一两句。日子一天天过去,她这一待就是半年。” “她可曾跟您说过为何受伤?为何无家可归?” 静修师太摇摇头:“她从未跟我提起过她的来历,只说了自己的名字。自然,慈月庵是个不问前尘也不问将来的宁静处,她既不愿说,我也不会去追问。半年来,她的病情一直不见好转,一开始她还能四处走动,可后来她已经不能下地了,医治她的大夫说,她中了毒,能活半年已经是强弩之末。她跟我说,她在等一个人,一个姓顾的人。” 是等姑姑吗。 “那个人一直没来吗?” “不错,他们二人一直以书信联系,最后一次书信来往是在三年前。” 顾飞雪只觉诧异,三年前断了联系,按理说,姑姑应该很担心,很着急,马上去见她最后一面才对,可是姑姑没有,而且好像完全不知道她已经死了的事。 “她们二人如此惺惺相惜,怎会不知乔令玉亡故的消息。” 静修师太不答反问:“敢问顾施主,和那个人是什么关系?” 顾飞雪没有隐瞒,实话实说:“她是我姑姑,我这次来正是她告诉我来慈月庵找人,这是信物。”说罢,顾飞雪掏出那枚铁片,虽然玉奴不在人世,可静修师太似乎知道这个信物,当她拿在手里时,才真正对顾飞雪消除了所有怀疑。 “原来,你就是故人一直想见一见的飞雪姑娘。乔施主曾对我说起信中事,她说挚友养育两女,其中一位与她性情一模一样,冷若冰霜,只可惜此生无缘相见。” “她是毒发而亡。可是,我姑姑并未收到她亡故的消息。” “施主莫怪,乔施主身体一直不好,后来由贫尼代笔,乔施主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便委托贫尼替她传信,每封信中都会放入一朵栀子花。” “难怪。”姑姑只是见到栀子花,便以为乔令玉还活着,若是她知道真相,恐怕…… 顾飞雪起身走到灵位前,焚香祭拜,她虽然没有见过乔令玉,但她明白姑姑和乔令玉之间的感情很深。姑姑最爱的花便是栀子,茶醉小筑里最多的花也是栀子,她们之间的情谊就如同自己和流霜一样。 祭拜后,静修师太给她一样东西,是本心法,静修师太说原本这东西是要给顾小琳的,但顾小琳一直没来,顾飞雪也算是乔令玉的亲属,给她就当做是了却了乔令玉的遗愿。 拜别静修师太,顾飞雪原路返回客栈,现在玉奴已亡故,慈月庵不必留,她也不敢回茶醉小筑,可是她也不能就这么干等着什么也不做。她忽然想起来老道士的签文,那上面不是说会有贵人相助吗?兴许这贵人就是林长安。 她犯了难。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 她坐在桌边,将那本心法打开仔仔细细看了个遍,本以为这心法平平无奇,可顾飞雪在练的时候,她隐约觉得身体轻如鸿毛,一股清冽的真气游走四肢百骸,体内的毒素似乎被压制住了几分,十分神奇。 “怎么会这样?我竟觉得身体轻松不少。”她合上心法,“易水无寒决”这几个字深深刻进她的心里,这么多年她并未听顾小琳提起过这个心法,但从方才的感受来看,这应当是一本清心静气的心法。 乔令玉怎会有这般宝贝?这其中实在太多未解之谜。 顾飞雪继续按照上面的练习,恍然间,她的意识进入到另外一个空间,这地方和她中毒时梦见顾流霜的是同一个,只不过这回周围并不是空无一物的白色。她见到眼前有一片小湖泊,湖泊边有一棵开满栀子花的参天大树,而大树下似乎有一个人。 顾飞雪一步一步走过去,看那人背影是个女子。 “你是……” 白衣女子缓缓转过身,朝顾飞雪浅浅一笑:“你是小琳收养的那个女儿,顾飞雪。说起来,你和流霜的名字还是我起的。” “难道你是……乔姑姑?!” “这是你我第一次见面,没想到你竟然会拿到这本心法,看来,你我之间真的有缘。” “我方才打坐运功,觉得身轻如燕,体内有一股真气涌动,然后再练的时候就来到了这里。莫非这里是我的梦?可为何我会梦见你?”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很久以前有一个铸剑师,他铸造的剑锋利无比,所向披靡,但他却并不满意,他一直想铸造出一把能通人性的剑。后来,国家动荡,四起叛乱,他和他的夫人自知性命不保,决定投身剑炉殉情,怎知他二人的血溅到了两把剑上,剑与人产生共鸣。百年后,有人掘地三尺挖出了双剑,怎知双剑问世惊天地泣鬼神,甚至能呼风唤雨。之后,双剑几经周折流传到一对伴侣手中,他二人心意相通,所创剑谱问鼎天下,他们还给双剑取了名——赤霄,紫薇。” “鬼神之事不过虚妄,这只是人的臆想罢了。” “你会这样说是因为你没有经历过,你现在拥有的这本心法,它的秘密我无法参透,但是我明白它选中了你,不然你不会在这里遇见我。” “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你想问什么?”乔令玉依旧很温柔。 “你是不是也曾经是,馥郁山庄的杀手?” “是,也不是,我的确在馥郁山庄待过一段日子,正是那段时间我认识了你姑姑。”她说到这里便停了,似乎并不想让顾飞雪知道太多,“这本心法你勤加练习,它对你的身体大有裨益。” “好,我一定会勤加练习的。” 说罢,乔令玉侧过身抬头看看这满树的栀子花,花朵洁白,香气幽微,她的眼中闪烁着点点泪花,随着一朵花落下,她抬手接住,哀怨切切:“希望我们泉下相见。” 话音未落,顾飞雪忽然头晕目眩,她紧跟着从那幻境中醒来,仿佛方才一切真的是场梦。 乔令玉,这个人身上还有许多秘密。 第21章 五湖四海英雄会 很快到了英雄会正式开始的日子,今儿个天气好,不冷不热,秋风习习,最是适合比武。 比武的擂台就建在林府,林家出手阔绰,包下所有酒楼,凡所有入围的江湖客均可留在府中赴宴,更有上好的金疮药附赠。 顾飞雪一早就和林长安相约见面,毕竟顾飞雪没有参加擂台比武,所以十分需要一个“拜贴”才能入府。 有了这层关系,别说是能入席观摩整场比武,说不定还能见识到更高明的武功。 林长安带着她入府,第一个遇上的却是城主夫人林浪的妻子——沈淑然,她见到沈淑然的第一眼便觉得这人应当是性情豪爽,不拘小节的。果真开口第一句就是训斥林长安,说他一大早就不见人影,满院子的宾客,把他们夫妻俩忙得不可开交。 林长安在自家母亲面前完全没脾气,连忙认错之后赶紧把顾飞雪介绍给亲娘认识。沈淑然一看傻小子带了个这么标致的姑娘回来,怒火一下子熄灭了,旁敲侧击追问顾飞雪的来历。 问题是林长安压根不知道她是哪里人,只知道她叫啥,武功好。顾飞雪不想让他难堪,便主动表明身份,当然是临时编出来的。 她谎称自己是凉州人,无父无母,孤身一人四处流浪,本想来投奔四方城的亲戚,却不成想扑了个空,现在身无分文,无家可归。 听闻她的遭遇,林长安更是心疼,沈淑然看她确实是弱不禁风,身世又这般可怜,马上让她搬进府里住着,偌大的城主府,自然不缺她一个小姑娘的容身之地。 顾飞雪很懂礼数,也很会说话,短短几句便让沈淑然对她赞不绝口,听林长安说她还懂武功,沈淑然更是喜欢的不行,恨不得当场撮合俩人成一对。还好府中事务繁杂,根本没机会坐下来细聊,沈淑然只得让自家儿子好生招待着,千叮咛万嘱咐才算放心离开。 沈淑然离开许久,顾飞雪迟迟没有说话,一直沉闷着,好像心情不大好,林长安以为是自家亲娘太过热情唠叨,以至于她心烦意乱,所以忍不住开口替他母亲道起了歉。 “不好意思,我娘她就是爱唠叨,她特别喜欢和小辈说话,一说就停不下来,你别介意。” “伯母是个热心肠的好人,我能看出来,我只是,有点想我娘了。” “你娘亲她,是个怎样的人?” 顾飞雪迟疑了,她根本没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又怎能描述出那是怎样的人呢? “我娘她很温柔,从来不舍得对我发脾气,家里很穷,我娘靠着浆洗衣物和打杂工养活我,她长得很漂亮,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可惜,红颜薄命。”顾飞雪苦涩地笑了下,眼中逐渐湿润,她描述的这些从前幻想过无数次,却唯独那张脸,她怎么样也想象不出来。 林长安又小心地问:“那你爹呢?” 顾飞雪怅然一笑:“我没有见过他,打从我记事起,只有我娘陪着我,也许,他早就死了,也许另娶新欢,反正这辈子再也不会遇见了。” 林长安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痛恨自己不应该问这个蠢问题,要不然也不会勾起人家的伤心事。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四方城城主府永远是你的家!我会一直照顾你,一辈子……”林长安痴痴地看着她,一脸纯真展现的淋漓尽致。 这话搁在寻常家姑娘耳朵里,可能会欣然应允,但偏偏这个人是顾飞雪,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的病秧子,如何能耽误得起少年郎的满心期许? “少城主这话对几个姑娘这么说过?” 不等他反应,顾飞雪转身就走,全然不顾他在背后焦急地解释。 城主府很大,三进三出,设有练武场,花园,池塘,观景楼,还有祠堂,藏书阁,连下人们住的地方都是单独一处。林长安带着她去往观景楼,观景楼顾名思义,就是可以俯瞰整个城主府的高楼,这里位置偏僻,在宅院的西北角。 二人登上高楼,果真如林长安所说,整个城主府尽收眼底,顾飞雪没有关注那些风景,反而是将视线集中在了纷纷前来赴宴的宾客们。顾飞雪并不认识这些人,她只是在意这些人所佩带的兵器。 忽然有一红衣剑客引起顾飞雪的注意,“哎?逍遥剑仙洛明尘?他居然也来了。” 林长安顿时来了兴趣:“你也认得他?!” “逍遥剑仙一身红衣行走江湖,此生唯爱饮酒、舞剑两件事,听闻他十五岁就上了高手榜前十,如此人物,我怎会不认得。” “嘿嘿,那你想不想跟他说说话?” “别开玩笑了,逍遥剑仙是大前辈,我区区一个末流小辈,如何能与这位大人物闲谈上……” 林长安拍胸脯跟她保证:“没事,洛叔叔他人很随和的,我帮你引见!” “洛、叔叔?”这陌生的称呼让顾飞雪两眼一黑,天哪,这就是有钱人的能力吗,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 林长安刚要领她去,被她果断拒绝,这种大人物定能一下子就看穿自己的身手,如果在这种大场合暴露不该暴露的,那可就完了。 争执之际,碰巧有一水灵灵的姑娘闯进来,一袭桃夭色的月纱裙,发髻两边是桃花状的金步摇,长发过腰,犹如出水芙蓉,连顾飞雪都看入迷了,只不过这姑娘眉眼间显露出几分胆怯。 “长乐?!你怎么上这儿来了?”林长安挺震惊的。 “哥哥,我……”小姑娘羞怯怯地不敢说话,她似乎很怕陌生人。 咦,这个小妹妹叫他哥哥,难道这小妹妹就是林长乐吗? 这兄妹俩面对着面,说话声又极小,顾飞雪实在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只好默默离远了些,继续登高眺远看景色。 不一会儿林长安过来跟她打声招呼,说是有事要离开一下,马上就回来,顾飞雪点点头,这兄妹俩一前一后就走了。 “昔去雪如花,今来花似雪。”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顾飞雪再熟悉不过,她转头看,来人果然是那家伙! 顾飞雪看着眼前人,浅浅的笑着,那是一种不掺虚伪,发自内心的笑,“这句诗挺好听的,谁家的?” 来人慢慢走过来,言笑晏晏:“是前人范云范先生的诗作,诗中含义,表达了好友重逢的喜悦,我们两个不是刚好好久没见了。” “很久?我怎么记得前后也就七八天。” “不是有句话这么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感觉过去好几年了。” “油腔滑调,不正经……”顾飞雪嘴上嫌弃着,可脸上的表情已然说明一切,“四方城的热闹事,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邢千里站在她的身边,和她一起眺望远处风景,云淡风轻道:“我这人最喜欢看热闹,不过前两天刚看过一场,你可想听听其中始末?” “好啊,反正闲来无事。” “上次分别,玉山派的那几个姑娘全去了平洲,我为调查儿时好友下落,便也跟着去了。那庆阳巷里只有一家青楼,陆琛跟叶婵依腿脚倒快,我们刚到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得到了消息,瘦马门藏匿的据点就在水云观。” “结果如何?” “玉山派和水云剑宗合力捣毁据点,剿灭二十余人,活捉三十余人,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当地官府已将瘦马门暗地拐卖妇孺的案子呈报上去,相信不日便会传到九州各地。这案子算是到此结束了。” “少年人快意恩仇,一切行事只为心中正道,破获如此大案,想必已经在江湖初露头角了。那你,查到你想要的线索了吗?” 邢千里长叹一口气,眼中满满的失落之色:“没有。那处据点是五年前才有的,根基不厚,被抓的也不过是些小角色,我偷偷审问过,他们并不知情。” “其实有件事你不知道。” “什么事。” “在云霞山庄的时候,我曾经秘密跟踪谢应天,这个老家伙下山去春华楼偷偷见了一个人,我说出来你怕是要心碎了。” 邢千里侧过身看着她,面露茫然之色:“这天底下除了钱被人偷能让我心碎,我还真想不出其他的,别卖关子,快说。” “天下第一的美人,天香阁阁主,冷素心。” 这个名字从顾飞雪嘴里说出来的确让邢千里的心肝震了震,一个是江湖上备受倾慕的大美人,一个却是干着拐卖妇孺的变态老头子,这两个人会聚在一起说悄悄话,搁谁心里都震惊不已。 看他迟迟不说话,顾飞雪打趣道:“怎么,被我说中了,心碎了?还是说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我不相信谁也不能不信你啊,我是奇怪,这两个人八竿子打不着,怎么会认识?” “天香阁极尽奢华,所用所穿全是极为名贵的东西,你以为是谁在背后给她兜底?也正因为她败家的本事,云霞山庄多年基业毁于一旦,早已被榨干了利用价值,冷素心是绝不会让一个知道她太多事的废物继续活着的。” 邢千里越听越好奇:“你似乎很了解她啊,你们两个之间该不会有仇吧……” 此言一出,顾飞雪立时飞给他一个眼刀子,那表情可怕得简直像是要杀人,连风都突然刮了起来,她身后的长发顿时飘扬,加上那表情,特别像失去理智的女魔头。 邢千里赶忙退避三步,拿一把折扇挡在身前,后背已然惊出一身冷汗,“你等等!我可是你这头的!你别动手嗷!” 眼看顾飞雪真的要出手,林长安和林时瑶在这时候过来了。 “邢千里!”兄妹俩都很惊喜,林长安特别激动,上去就戳了一拳邢千里的胸口,“你这家伙怎么今天才来!真不够意思!” “有点急事着急处理,所以耽搁了,不过也不算太晚吧,至少今天才是擂台比武的正式日子。” “切,你以为找个借口我就饶你了?老规矩,不醉不归!不许躲。” 林长乐见到邢千里,还是跟刚才一样很羞涩,只敢躲在哥哥身边轻声细语地唤他一声“千里哥哥”。不得不说,邢千里对待兄弟的亲妹妹还是很正常的,简单叙旧了两句,话头还是落在了林长安身上。 林长安想在正式介绍一下这俩人,结果却发现这俩人早就认识,而且还很熟。 林长安顿时如临大敌,他怎么也没料到邢千里比他提早一步认识了顾飞雪。 他刚想追问,便听见一阵激烈的鼓声,还有号角声,不必想就知道这是擂台比武要开始了。 他们四人一起下楼往那边去,沈夫人提前安排好了位置,她老人家给林长安使了个眼色,林长安顺理成章跟顾飞雪坐在了一起。 可怜邢千里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一边喝闷酒,这还不是最难受的,更难受的是顾飞雪竟然没有拒绝,她竟然一点也不排斥跟其他男人共坐一席。 士别七日当刮目相看。 宾客满座,林浪举起酒杯主持大会,“欢迎各位老友还有新来的朋友来我四方城参加这‘五湖四海英雄会’,林某不甚欢喜,今日大家敞开吃喝,共同观摩这一年一度的武林盛事,林某宣布,比武正式开始!” 话毕,锣鼓声再次响起,众人一片欢腾,喝酒的喝酒,吃肉的吃肉,顾飞雪撇头看见林浪身旁就是逍遥剑仙洛明尘,他们俩人一豪迈一温润,一放纵一含蓄,真是很难想象这样两个个性相反的人会是好朋友。 “林公子,令尊和逍遥剑仙是如何相识的?” “我听我娘说,他们两个好像年轻时就认识了,我爹那时候也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想离家闯一闯江湖!哪知刚入江湖就碰上了高手榜第二的剑魔,人称独步天下,剑荡九州第一人——白浮生!” “白浮生,就是那个曾经一人一剑荡平八十八连寨的魔头?” “是啊!这人可是江湖上的奇迹,百年都难得一见的习武天才,听说他十岁便能以剑气砍断一棵大树,十二岁十人论剑排名第一。啧啧啧,只可惜这样的天才却是个喜欢杀人的疯子。倘若他走正道,我相信如今的江湖会是一个更好的江湖。” 顾飞雪的确听说过这些事迹,不过江湖人最爱以讹传讹,一件芝麻大点的事传着传着就变味儿了。她还记得前几年出远门,回到茶醉小筑顾小琳就问她,是不是在外头找了个野男人谈情说爱。所以传闻这种事不见得有多真。 “我听说这个白浮生最后死于暗算,尸骨无存,可见再厉害的人,也难挡暗算。” 林长安却睁大了眼睛,一脸不赞同的表情,他特意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辩驳道:“可洛叔叔说白浮生是被他的夫人从背后推下山崖死的。” “夫人?白浮生娶亲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江湖上明明传言,白浮生从生到死一直都是孤身一人,他何时竟娶了媳妇儿? 林长安一脸惊慌,忙做出噤声的手势,他叮嘱道:“这件事只有少数的几个人知道,连我爹娘都是后来才知道的,当时洛叔叔与白浮生相约在雪山决斗,他们两个不眠不休打了整整三日,还是没有分出胜负,就在这时候,有一个女人出现了……” 顾飞雪越听越起劲,正听到关键时候,邢千里这小子突然出现,拍了一下林长安的肩膀,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林长安气得扬拳头想揍他,完全忽略了邢千里话里话外满满的醋味儿,他从坐下来就一直盯着这俩人,本来还正常地有说有笑,哪知喝杯酒的功夫,这俩人脸贴脸,说起了悄悄话,他邢千里当然要过来不适时宜的打断了! 怎知这时,擂台上一声惨叫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第22章 碧玉锁魂针 这一声惨叫是一个身高八尺的壮汉所发出的,这个人一上场大家都没怎么关注,因为他是练气功的,抗揍又血厚,很难有人打得过他才是。 可如今这个情形,他现在不仅人趴在地上起不来,还口吐白沫,意识不清,浑身抽搐,这不禁让所有人的目光转向了他的对手。 这一看众人皆睁大双眼,不敢置信,因为击倒这壮汉的不是什么更强壮的男人,而是一个蒙着面纱的少女。 林长安抻长了脖子观望:“天哪,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了,我还什么都没看清呢。” 邢千里以折扇遮面,连连摇头:“咦,好恐怖的女人……哎呀,那人的手估计是被扭断了,头部也遭受了重击,下半辈子估计得一直瘫着了。” “啊?这么严重?”林长安赶紧带人去查看,几个人七手八脚把那壮汉抬走去治伤了。 趁着林长安这个电灯泡不在,邢千里悄悄站在顾飞雪的身边,拿扇子挡住了半张脸,和她讨论起那名女子的身手。 “如果给你机会和她打,你有几分胜算?”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我的一个好奇而已。” “这个女人靠头脑取胜,那壮汉依靠蛮力和霸道的拳法打斗,硬碰硬肯定是赢不了他的,唯一破解之法只有找到他的命门。” “这么短的时间里,她怎么找到的?” 顾飞雪并不在意:“那我就不知道了,强中自有强中手。” 说着话,林浪和逍遥剑仙已经行至擂台之上,他们在跟那个女人说话,虽然距离远听不清在说什么,不过林浪和逍遥剑仙很欣赏这个女人,顾飞雪心中已有一个猜测,这个女人来头不小。 她原本还想看一看这女子的功夫,不过接连等了好几场,依旧没有见到这女子的身影,于是她决定先去找林长安,查看一下那个壮汉的情况如何。 正好金盏就在一边候着,顾飞雪小声唤她,那丫头在知道顾飞雪主动提出来要去找自家少爷,高兴坏了,乐不得地在前面引路。 听金盏说,像擂台上这样受伤的江湖客一般都安置在别苑里,林浪请了好几个大夫在此候诊,就是担心哪个人真的受了重伤需要救治。 她还说,之所以四方城每年都会举办一次英雄会,是城主特意为兄妹俩举办的。林长乐从小体质弱,又怕人,也不怎么爱说话,城主夫妇最是担心这个小女儿将来的日子怎么过。林长安武功平平,爱逞强,傻乎乎的,老是被人骗,这偌大一个四方城,夫妇俩实在担心该怎么交给这兄妹俩。 所以林浪想出来一个办法,那就是每年举办一次英雄会,他想借着英雄会给儿子女儿挑选一些能力强又可心的人做贴身护卫。只可惜,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 没一会儿两个人便到了别苑,林长安正帮着大夫给受伤的江湖客包扎,几天下来,受伤的人还真不少,不过都不严重。 这边,林长安刚忙完就看见顾飞雪来了,觉着特别意外,巴巴的跑过来跟顾飞雪打招呼:“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这里血气重,你还是躲远些好。” 看他头上冒着汗,无暇顾及,顾飞雪贴心地拿手帕给他擦,比起从前的冷漠,现在的顾飞雪多了几分温和。 “想不到少城主事事亲力亲为。”她的语气也更柔和些。 林长安被这一份温柔甜到羞涩,他下意识避开顾飞雪的视线,不好意思地说道:“毕竟,他们是在四方城城内受的伤,我是少城主,自然要尽心尽力一点。如果受伤的是你,我肯定衣不解带地照顾你……” “少城主就那么希望我受伤吗?” “啊?当然不是!你平平安安的最好!但是偶尔生个小病,让我照顾照顾你还是可以的……” “你个傻小子什么时候这么说话了?”邢千里突然出现,抬手拿扇子在林长安后脑勺上敲了一下,惹得顾飞雪无可奈何地发笑。 “我说怎么一个两个的都不见了,合着是躲到这清幽的别苑中享清净呢。”邢千里心烦意乱,看他手里把玩的折扇来来回回转个不停便一清二楚,他陡然看向林长安,紧张地斥责道:“你这小子做事真是顾头不顾尾,你妹妹最怕生了,你怎么能把她留在那男人堆里呢!” “哦哦哦对,你不说我差点忘了,这丫头一个人她不行的!”林长安一拍脑门,赶紧就要走,不过走出去几步猛然发现不对劲,他又折回来,皱着眉质问邢千里:“不对吧,我娘在陪着她呢。” 顾飞雪觉得很幼稚,完全不想参与其中。 邢千里则是一脸心虚,赶忙岔开了话题,问起了医治壮汉的大夫:“老先生,这个人的情况如何?” 大夫不紧不慢道:“他的手腕,脚踝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我给他接上,休养一段日子也就没事了,只不过这头上的伤有些严重,他的脑袋里有淤血,不好治啊。” “只有这些伤吗?”顾飞雪问。 “还有些内伤,他的几个穴位似乎被银针扎过,老朽惭愧,实在束手无策啊。” 闻言,邢千里收好扇子,替那壮汉把起了脉,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丝微弱的真气在此人奇筋八脉中迅速游走,这股真气并不属于壮汉,加上“银针”二字,邢千里推断出那女子应该也懂医理,而且以武入医,这也就不难解释她能在那种情况下一针扎中了这壮汉的各个穴位。 “老先生,可有银针,让在下用一用。” 大夫似乎明白了什么,二话不说打开药箱,将裹着银针的白棉布取出来递给他。 邢千里看了一眼,抬手一指,那白棉布一下子从大夫手里跳脱出,瞬间展开,十几根粗细一致的银针展现在几人面前。邢千里不必看,一只手操纵着这些银针,而那些银针就像生出神智一般,随他意志稳准落下。 顿时,七八根银针刺在了头部各处,邢千里再以内力灌入银针,这内力犹如银丝被邢千里牢牢牵动,他是要强行逼出那股异样的真气。一番行云流水,顾飞雪察觉壮汉的脸色越来越不稳定,随后他突然无意识坐起,呕出一口血,大夫见状,忙拿东西给他擦嘴。 “应该没事了。”邢千里撤去银针,银针重新归位,大夫也再次给那壮汉把脉,结果的确如邢千里所说,这人已经没事了,休养一晚明天就会醒。 如此出神入化的医术林长安佩服的简直五体投地,刚才心中一切的不快刹那烟消云散,他紧着追问:“你这一身绝妙的医术跟谁学的?哇,这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医仙’啊。” “哪有这么夸张?”邢千里不理不看,扭头就出去了,他表情凝重,连扇扇子的手都不淡定了,可见是有什么急事。 林长安和顾飞雪紧随其后,这夯货还在问问题,却没留意别苑的屋顶上站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出手打伤壮汉的那个蒙面女子。 “哎?这不是刚才那个……” 林长安抬头看见那女子,显然还没弄清楚情况,可邢千里跟顾飞雪心里都清楚,这女人是跟踪来的。邢千里伸手挡住林长安,往前迈了一步,问:“这位姑娘,来这别苑是有事?还是找人?” “我找那个少城主。”此女子声音略显稚嫩。 “哦?你找他有何事?” “你是少城主?” 邢千里微微含笑:“我不是,可我是他的好兄弟,我们两个之间没有秘密。” “啊?”林长安带着一丝诧异看向邢千里,他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有没有听错。 那个女子微微皱眉,看向顾飞雪,指着她又问:“那她呢?” 顾飞雪主动解释:“我跟这位公子也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自然也跟少城主没有秘密。” 女子有被气笑,声音略有不悦:“你们一个两个是说好了非要和我过不去是吧?少城主,你这样待客,是不是有些太不尊重人了!” 林长安刚想说话,却再次被邢千里拦下,他的表情可不像是在说笑,反而一改常态很严肃,见状林长安也不敢再插嘴了。 “城主夫妇好客,宴请各路江湖侠客,不问出处,不问姓名,但擂台也有规矩,点到为止,姑娘你手持银针伤人在先,后拧断他人胳膊在后,姑娘何曾尊重过别人呢?” 那女子头一歪,翻了个白眼,双臂环抱:“哼,我的兵器就是银针,再说了,城主都没说什么,你谁啊你凭什么在这儿教训我?” “好,既然如此,打一架再说。” “哼,谁怕谁啊!” 那女子刚俯下身,一整个蓄势待发的样子,却不料邢千里一个灵巧的闪身,躲到了顾飞雪后面。 “我打不过,你上。” 顾飞雪对他的骚操作习以为常:“可以,一顿饭,你请。” “这不有人请呢吗?”邢千里拿扇子遮住下半张脸,疯狂给她使眼色。 “不一样,我这是替你打的。” “城主府还能差你一口吃的?何必浪费那个钱去外头吃。” “谈不拢,走了。” 顾飞雪刚想走,邢千里又扯住她的袖子,死活不让她走,两个人死缠烂打,磨磨叽叽,正好,那女子也是个急脾气没耐心的,脚尖轻点地,突然攻过来。 顾飞雪跟邢千里同时放开手,二人同时一个转身加滑步迅速与那女子拉开距离,林长安反应没那么快,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女子手握五根银针直冲冲攻过来。 “快躲开!”邢千里大喊。 “我不行,来不及了啊!”林长安紧张地大喊。 就在那一瞬间,蒙面女子脚尖再点地,她腾空而起,强行甩出去手里的五根银针,“唰唰唰”一阵疾风,那五根银针已然钉在了林长安身后的门框上,再看这女子一个漂亮的燕子翻身,稳稳落地。 “你搞什么?躲都不会躲?”女子拍拍身上的尘土,一脸嫌弃。 “我刚才没准备好而已,你再来一次,本少爷肯定能躲过去。” 蒙面女子理都不理他,直接去门框边取下那些银针,并把它们放回随身携带的布包里。 林长安在生意场上也是摸爬滚打过的人,一眼就认出这银针价值不菲。 “你这银针上面是碧玉吧?” “哼,算你有点眼力,这可是我师父传给我的!天底下独我这一份!” 顾飞雪和邢千里也听到了这俩人的对话,邢千里偷偷问:“你可听闻过江湖上有什么人是用银针做兵器的?” 顾飞雪摇摇头,“江湖上惯用暗器的人不在少数,用这种银针杀人的,一般都是特制的机关绑在手腕上,像她这种的确没听过。”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愿真的是这样……”他说话的声音很小,应是在自言自语,不过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那蒙面女子的身上,隐隐约约透露出一丝不安。 后来在城主府的前厅里,经林浪介绍,三人这才得知这蒙面女子乃是药王谷神医柳墨玉的亲传弟子苏小蕊,她那手“碧玉锁魂针”也是柳墨玉所传授。 不过她并不是来参加什么擂台比武的,一个月前,她收到四方城的飞鸽传书,林浪想请柳墨玉出谷来一趟四方城为自己治病。只是柳墨玉并不在谷中,听说是云游四海去了,所以苏小蕊才自作主张独自一人来了四方城。恰逢四方城有比武盛事,她心痒难耐想找人比试,于是参加了擂台比武。至于为何对那个壮汉下手重,苏小蕊解释说,她曾看见此人在城中横行霸道,对良家妇女口出污言秽语,这才打伤了他。 误会解除,林长安拽着邢千里想给苏小蕊道歉,可邢千里却不愿,苏小蕊说话也没有太客气,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让谁,结果就是,他俩上了擂台,准备真刀实枪的打一场。 顾飞雪没有拦,心平气和地挑了一处好位置坐下来好好欣赏,她真的很好奇这两个“本家”打起来,到底谁输谁赢。 上场后,邢千里依旧那般卖弄优雅,手里握着扇子,装做一个温润如玉,从善如流的世家公子。 “说来也巧,本公子也是师承医科圣手,与柳姑娘你算是本家。” “呵,我师父可是当世第一神医,你那个师父估摸着是哪个山野村夫吧?自己学了几年,一身不入流的医术,也好意思叫医科圣手?” “我呸!”敢侮辱自己最尊敬的亲人,邢千里顿时不乐意了,马上怼了回去:“抬举你两句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什么药王谷柳墨玉,到我师父跟前,连提鞋都不配!还当时第一神医,说出来也不怕把人家的大牙笑掉。” “你!看招!”苏小蕊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把弯刀匕首,此刻的她已被点燃了怒火,只想用这把刀狠狠教训邢千里。 邢千里不会使剑,只有一把扇子傍身,以毫无杀伤力的扇子对阵锋利无比的匕首,林长安在底下替他捏了把汗。 然而顾飞雪却一点也不着急,因为这里的所有人没有比她更了解邢千里。在临沭县,他们就曾经交过手,他的实力隐藏很深,从不轻易在外人面前显露,如果轻视,是绝对讨不到一丁点好处的。 只见邢千里抛掷出手里的扇子,那扇子疾如风,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扇子极速飞转的同时犹如一把银白色的刀,朝苏小蕊袭去。苏小蕊反应极快,一个俯身轻松躲过,紧接着扇子像受到感召一样再次飞回来,苏小蕊只好再躲,怎知邢千里此时已轻功飞来,接住扇子的同时,反手用力挥出去,苏小蕊始料不及后背被打了一下。 寻常人挨这一下,基本上会昏厥,但苏小蕊没有。她手持着弯刀,继续冲过去打,她的愤怒支配着所有行为,每出一招都是抱着杀死对方的心,而这一举动猛地击中了顾飞雪的心脏。 第23章 御水剑诀 “杀手,就是要赌上性命,不死不休!” “你们生来就是杀手,为我做事,不需要任何多余的感情。” “怜悯、心慈手软,只会让你们死得更快,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把你身边的人当作死敌!最后活下来的才有资格吃饭。” 上官明昼唯我独尊的声音在她脑海中盘旋。这些话她听了不下百次,那时,她和其他同龄的孩子被囚禁在无量阁,上官明昼给他们喂了毒药,为了活下去,他们不得不拿起木刀没日没夜地砍稻草人,除此之外,山庄的杂活累活也是他们干,做的不好要挨打挨骂。 那段日子,睡觉吃饭成了最奢侈的事,有些身子不好的挨不过去,直接被丢到枯井中草草了事。那些身体不错的下场更惨,他们什么都不用做,但却会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无休无止地拿来做药人。 顾飞雪每每听到从那幽暗恐怖的地牢里传出痛苦的惨叫声,她深知不谨慎不努力的下场将会更惨,所以她只能狠心,所有挡在前面的人都要去死。 顾飞雪努力克制住躁动不安的心,她此刻额头和手心全是冷汗,一种想要杀人的强烈欲望正在攻击她内心的防线。 上官明昼,冷素心……我要杀了你们! 瞬间,愤怒、仇恨、不理智这些占据了她整颗心。 她轻微喘着气,徒手捏碎了茶杯,碎瓷片割破了她的手,鲜血直流。 林长安看她状况不对劲,连忙过来查看,但是她现在情绪一片混乱,根本不允许任何人靠近。突然间,她打掉林长安的手,并且用憎恶的表情瞪着林长安,显然,林长安没有预料到,呆呆地愣住了。 她马上低下头,压低了声音道歉:“对不起,我有点不舒服……”她迅速离席,找了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冷静。 而林长安也没有追过来。 头晕眼花,看不清路,顾飞雪一路跌跌撞撞跑到别苑附近,她扶着墙,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出现上官明昼的声音,甚至看见他就在眼前。 “顾飞雪啊顾飞雪,你生是馥郁山庄的人,死是馥郁山庄的鬼,你永远永远都别想逃离我……” “你做梦!我就是死也要杀了你!”她扶着昏沉沉的头,恨恨道。 “哈哈哈,是吗?那你来杀我啊,你有那个本事吗?” 面对眼前虚幻之象的挑衅,顾飞雪努力告诉自己这一切只是幻觉,她不得不拿出匕首划伤自己的胳膊,疼痛能够缓解这种症状。 果然一刀下去后,那声音立即不见了,耳边传来鸟儿的鸣叫,周围是一片令人舒适的绿色。 她靠坐在墙边,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很想睡。 渐渐的,困意涌上心头,她疲惫地眯着眼睛,在最后一丝余光消失之前,她看见一个娇俏的小身影。 再次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上,头顶纱帐是鹅黄色,一枚精致的香囊垂挂在中央,随即,她便闻到一股淡淡的玉兰花香。 这是哪儿…… 手心的疼痛让她的意识清醒不少,她抬起手一看,发现伤口已经包扎好。 “醒了,顾姑娘醒了!”这声音很熟,好像是金盏的声音。 她侧头看,果然看到了金盏一闪而过的身影。随后,好几个人进来了,她第一个看到的就是邢千里。 这家伙竟然难得的紧张,坐在床边二话不说抓起她的手,连连关切:“你可算醒了,真是吓死我了,好好的怎么就受伤昏倒了?” “老毛病了,不是什么大事,干嘛这么兴师动众……”余光瞧见了手足无措的林长安,担心却又不敢说话的林长乐,以及默默八卦的金盏银丹。 “对了,你跟苏小蕊对战,谁赢了?” 邢千里有些生气:“都这样了还关心这个?哼,算你运气好,要不是长乐发现你昏倒了,你这会儿就在阎王殿里报到了!” “长乐?原来我昏迷之前看到的是……” 这时默默无闻的林长乐开口解释道:“我,本来是要回房休息的,路过别苑,就看见顾姐姐你受伤倒在那里……我害怕,就去喊人……然后把你带到我的房间了。” 看着她胆怯却又勇敢的样子,顾飞雪敞开心扉,真诚地向她道了声谢,怎料这丫头羞红了脸,跑出去了。 金盏银丹随即行礼,一个说要去准备吃食,另一个去准备热水,瞬间这屋子只剩邢千里跟林长安。 “对不起,这都是我的错,我明明看出来你不舒服,却没看着……”林长安像只做错事的小狗,骤然没了生气,他甚至不敢看顾飞雪的眼睛,加上邢千里和她之间有着不一般的感情,很识趣,什么也没说就出去了。 邢千里一脸纳闷,追问:“你们俩发生什么了?从刚才他就这样,我问他他什么也不说。” “应该是怕我吧。” “啊?我怎么听不懂。” 顾飞雪阴鸷一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偶尔会控制不住情绪,每次发疯,我都会无差别杀人,哪怕是最亲近的人,刚才,我差点就杀了他……他能不怕我吗?” 邢千里看她好像不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战战兢兢问:“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骗你的,胆小鬼。” “你!”邢千里本来是生气的,可转念一想,发现她现在竟然也会开玩笑,比以前那动不动就杀人的脾气好了很多。 他双臂环抱,站在床边,嘴角若有似无地笑着:“我相信你不会对好朋友下手,就像你也相信我,愿意把心里话跟我说。” 她呆呆望着头顶的纱帐,自言自语:“除了你,我还真的不知道该跟谁说,整个四方城,我似乎没有一个可以诉说心事的人……” “只要你想说,我随时奉陪。” 话锋一转,邢千里提起方才跟苏小蕊的战局,这个人从内散发出来的气息和神医爱徒的身份完全不匹配,简单来说,就是她不像柳墨玉的徒弟。 顾飞雪明白他的意思,毫不避讳地说出心中想法:“她给我的感觉很熟悉,但是我不敢确定。” “要不,试一试?” “你想怎么试?” “等。如果她真的对四方城有所图谋,那她一定会找机会,所以我们只需要等。” 顾飞雪除了略微点点头外,没有任何其他的表示。但她却还有另一个打算,如果这个苏小蕊的确是那边的人,她一定毫不手软。 晚些时候,林长安传来消息,他说这次擂台比武的赢家已经产生了,本来顾飞雪不在意结果是谁,可当她听到“天香阁”三个字的时候,还是不免震惊了。 怎么回事,怎么还有第二个?! 她赶忙追问,这个“天香阁”究竟是不是冷素心掌管的那个,结果林长安的回答令她脊背发凉。 那人自称是冷素心的义妹——许月宸,重要的是她竟也会使冷素心的独门绝学兰烬生春掌,那些前来参赛的江湖客,没有一人是她的对手。 顾飞雪沉思着:许月宸,这名字很陌生,不过她既然会兰烬生春掌,就一定是冷素心的走狗了。好啊,我正好会一会…… 外面的天不知何时阴沉下来,阴云密布,冷风阵阵,如此景色最适合杀人了。 顾飞雪手握软剑,独自一人去见那许月宸,她此刻也是独自一人,正在观景楼欣赏着远处的景色。 见有人过来,许月宸缓缓回头和顾飞雪对视上。 初次见面,许月宸对她盈盈一笑,完全没有一点危险性。 “马上就要下雨了,这位姑娘也喜欢在高处赏雨吗?” 顾飞雪移开了视线,自行走到楼台边眺望着远处,语调平淡:“所有天气里我最喜欢的就是下雨。” “哦?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在下雨的时候杀人,雨水会将一切痕迹冲刷干净,这样就没有人知道凶手是谁了。”说完,她向许月宸投去不怀好意的眼神,神色微见凛冽。 正巧,一滴一滴的雨从天上落下,淅淅沥沥,雨水打湿了她们的衣服,可她们却没有一点想要躲的意思。 许月宸依旧从容,“你的话很有趣,我曾经也这么想过,不过我却不喜欢在下雨天杀人,因为雨水会弄脏衣服。” “可是现在,已经由不得你不喜欢了。” 顾飞雪的杀意很明显,右手已悄然摸上了剑柄,许月宸眼波流转,她虽不知道眼前人之人为何一定要与自己动手,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时,二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对方身上,赌上性命的战斗一触即发,在雨势增大的一瞬间,她们两个几乎同时拔剑。 锋利的薄刃轻扫过去,只听得这薄刃划过空气的呼啸声,二者相撞,发出清脆而又响彻整座城主府的碰撞声,紧接着顾飞雪连番挥动手中的软剑,它似轻巧灵动的绸带肆意飞舞,缠绕住许月宸的剑,打得许月宸连连后退。 稍迟许月宸被逼退到墙边,她见身后无退路,只得抬脚往顾飞雪的手踢去,顾飞雪立即撤身退开,整个人悬挂着腾空而起,同时她抽离软剑,在空中一个漂亮的翻身,剑刃随心而动,许月宸为避锋芒,只能使出手挽剑花抵挡。 随即许月宸双脚踩在墙壁上,向后空翻一个跟头,整个人犹如踩在了逆向的气流上,飞速向后方退去,她这是要挑一个广阔的地方好好打。顾飞雪根本没在怕的,手持软剑,一脚踩在露台石壁上,飞驰追去。 落地后的许月宸神情还算宁静,只是脸色略见苍白,有些轻不可闻的喘息。而紧追过来的顾飞雪依然是平时见惯的样子,冷漠阴寒,眼睛中毫无感情波动。 雨势越来越大,见状,顾飞雪使出她师父教她的“御水剑诀”。 “御水剑诀第一式,我自天上来!”只见她剑指天空,周身气息波动,一股看不见的剑气萦绕周身。 “御水剑诀第二式,一剑震乾坤!”忽然电闪雷鸣,天好似裂开了一个大口子,从天而降的雨水竟受到她的召唤,一点一点围聚在她手中那柄软剑边,不多时,雨水形成可怕的水柱,立时引得城主府的所有习武之人全部赶了过来。 洛明尘见到这熟悉的一幕,一眼就认出这是白浮生在湖边自创的“御水剑诀”,其境在于以内息控制剑气,再以剑气控制水流,少一样都使不出这“御水剑诀”。 然而,这次使出这一招的并不是白浮生,而是一个花样年华的女子,虽然相隔甚远,但洛明尘能从这个女子身上感受到白浮生的气息。 难道是,他的传人…… 那边,许月宸看着乌云布满整个天空,天雷阵阵,还有如此巨大的水柱,心生惧意,她此生从未见过如此霸道可怖的剑气,只晓得曾经有一个叫“白浮生”的人一人一剑荡九州。如果这时候她强行抵挡,恐怕心脉会被震碎。 不等她做出反应,顾飞雪淡淡说着:“去死吧……御水剑诀第三式,八方俱灭!” 瞬间,那巨大得水柱犹如巨浪滔天,像无情的洪水猛兽肆虐而来,而许月宸却像一只弱小的猎物静静等待着野兽把她撕碎,压倒性的力量让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巨浪来袭。 千钧一发之际,逍遥剑仙洛明尘突然出现挡在了许月宸身前,他的千山剑立即散发出强悍的剑气,仅仅对着那水柱劈了一下,随着一声“破”,那水柱竟被他一剑斩断分为二,散掉了! 顾飞雪眼看着自己的“御水剑诀”被人破了,明明马上就可以把冷素心的人除掉,气急攻心,再次引发了潜藏在内心深处的疯症,她痛恨所有帮衬着冷素心的人,哪怕是景仰的逍遥剑仙,也不可以放过! 她将许月宸看成了冷素心,恨意占据了她所有的理智,她再次凝气将散掉的内息倾注于剑身,这一次的剑气比方才的还要充裕,甚至超过了三倍。连“御水剑诀”的起手式都不必使出,直接第三式“八方俱灭”,一向镇定自若的剑仙洛明尘此刻也无法镇定了,他拿剑的手微微颤动,就像那次和白浮生的决战,他根本没有胜算。而眼前这个形似白浮生的女子,怨气冲天,杀戮的气息太重,如若放过,将来定会变成比白浮生还可怕的怪物。 “冷素心,你杀我妹妹,我要杀了你为她报仇!” 狂风大作,好像要将整个四方城全部吞灭的样子,林长安同邢千里他们站在观景楼的楼台,他呆呆地望着巨浪前的顾飞雪,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冷若冰霜,似是天仙一般的姑娘会变成这个样子,好陌生…… 邢千里看着发狂陷入仇恨不可自拔的顾飞雪,心疼不已。 他只以为时间会冲淡她妹妹的死,却不想她一直记着,把仇恨当做精神食粮,这般的刻骨铭心,仿佛她后半生就是为了复仇而活。 “冷素心,你到底对她们做了什么呢……” 他不再观望,而是从苏小蕊那里强行抢过来碧玉锁魂针,才加入了战场。 他大声道:“剑仙前辈,想要破了这水柱,晚辈有一计策!请前辈务必抵挡住,晚辈从后面偷袭,以锁魂针封住她的穴位!” “好,一切听小友的!” “前辈,在下还有一个请求!她是我的朋友,是个可怜人,还请前辈放她一马!” 闻言,许月宸拒不同意,“前辈不可,我与这个疯女人素不相识,可她却狠下心非要我死!如此心肠恶毒之人,怎能放任她危害江湖!” 邢千里忙道:“前辈放心,有我在,我必不会让她再生事端!事态紧急,前辈不要再犹豫了!” 洛明尘点头应允,随即故技重施,以一人之力挡住了水柱,但顾飞雪的剑气糅合了杀戮之气,他只能挡得住一时半刻。邢千里也如他承诺所做,足尖轻点地,悄悄绕至顾飞雪身后不远处。他以自我真气控制着锁魂针,看准了时机,一举封住了顾飞雪的脉门。 顾飞雪内息溃散,巨大的水柱失去了剑气,瞬间化作大雨倾盆而下,邢千里飞上去一把抱住了她,二人缓缓落下,邢千里轻抚着她的脸:“好了好了没事了,你安心的睡一觉吧。” 第24章 悉心照顾 危难化解后,洛明尘看着昏厥的顾飞雪出了神,他低下头看看自己的手,依然颤颤发抖,可见刚才那招“御水剑诀”已经被顾飞雪用到了极致。 没有了威胁,许月宸重新提起剑,指着邢千里,怒不可遏道:“小子,你赶紧滚开,我要一剑杀了她!” 邢千里发出一声冷笑:“我若不肯,你又待如何?” “执迷不悟,你若再不让开,我连你一块儿杀了!” 邢千里只觉得好笑:“方才你有大把的机会杀她,为何没动手?趁人之危,天香阁就是这样行事的,邢某见识了……” “无礼之徒,胆敢污蔑我天香阁!”许月宸拔剑就要刺过去,仅仅一厘之差就差点刺瞎邢千里的眼睛。 是洛明尘,他出手挡下了许月宸的剑,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对顾飞雪出手,因忌惮洛明尘的武功,许月宸只好暂避风头,离开了。 见邢千里如此袒护这姑娘,不由发问:“小兄弟,方才那下可是差点弄瞎你的眼睛啊。你躲都不躲?” “前辈不必担忧,晚辈也略懂一些暗器,不会真的让那许月宸有机可乘的。” “这丫头对你来说真有那么重要?” “这世上没多少人在意她关心她,也是可怜,小小年纪就背负了血海深仇。” “什么血海深仇?” “这个恕晚辈不能相告,我只能说她并不是前辈表面所看到的那样,她不是一个是非不分之人。” 洛明尘心领神会地笑了笑:“这么说,你很了解她,她是你的心上人?” “是。”邢千里毫不避讳地承认了,“如果每个人一生当中都有一个死心塌地甘愿守护的人,那晚辈此生只愿守护她顾飞雪一人。” 洛明尘顿时心中泛起一片苦涩,却仍是面不改色地笑了笑:“是么,那很好。曾经,我同你一样只愿守护一人,只是今非昔比,故人已不在。” 洛明尘本欲离开,但仍有一言不吐不快,“小兄弟,若你的朋友醒来,可否为我引见,洛某有些事想问一问她。” 闻言,邢千里搂她搂得更紧些,唯恐她再遇到不测,“今日淋雨,她定会感染风寒,恐怕近几日都不便与前辈闲谈了,还是等她身子好些,晚辈再带她拜见前辈……” 这番婉拒,纵使洛明尘还想说什么也无济于事。 这时,林长安带着油纸伞冒雨前来,委婉劝说:“洛叔叔,有什么话咱们以后再说,现在还是让邢千里把人送回房安置好,我爹娘还担心着呢。”说着,他把油纸伞递了一个过去。 “不用了,这点雨还伤不着我,你们小孩子家家拿去用吧。”洛明尘收回剑,两步三步足尖轻点地,一个轻功飞远了。 林长安撑开伞为他们俩挡雨,看着邢千里紧紧护着顾飞雪,他似乎明白了原因。 他脱下外衣,披在顾飞雪身上,这是他能想到让两个人都不用淋雨的法子了,邢千里也不必苦恼该怎么腾出手来撑伞了。 这之后,林长安让金盏去取些补药来,又让银丹去煮姜汤,准备热水澡,汤婆子,总之一切取暖的东西都要使上。 整个过程,邢千里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顾飞雪旁边,他给她号脉,施以银针调理,可却根本没用。顾飞雪反而醒不过来,他再次静下心来诊脉,却发现她内息紊乱,不过这并不是锁魂针所致。 她的体内似乎有两种力量在搏斗,一种是她的内功,而另一种,邢千里摸索了半天,才得知那是迷药。 准确来说,是某种特殊的迷药的后遗症在体内作怪,而她的内力仅仅只是在保护她,所以她才会一直醒不过来。 迷药……什么人会在她身上下药,如果只是少次,根本不会这么严重,所以是多次,甚至是每天都服下一剂…… 邢千里不敢再想下去。 一夜未眠,天刚擦亮,邢千里抬手去探顾飞雪的额头,还好,喝了那些姜汤下去,总算没有发烧。 他就这样守在床边,静静地等着,一炷香又过了一炷香,中途顾飞雪一有什么动静,他就马上检查,不过都是虚惊一场,这傻姑娘只是睡着梦魇了。 白色袖口下的手臂露出半截疤痕,邢千里没有刻意去看,但从这半截疤痕的形状便知,这是刀伤,而且伤口很深,应该是拿手臂去硬接的。 究竟,什么样的情况下,她会绝望到拿手臂去挡刀,从疤痕的愈合状况来看,应该是在十岁左右。十岁……十岁就要面对这么残忍的情景吗? 他不忍再想,目光又转移到了手上。 这双手粗糙不已,一点也不像十几岁的姑娘该有的,她的右手掌心有厚厚的茧子,指尖也有,应该是长期拿刀拿剑留下的。令邢千里在意的还有一处,从掌心到虎口位置有一块月牙形状的疤痕,很小,如果没有注意到几乎看不见。 除此以外,她身上还有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疤,这些是金盏银丹给她换衣服时看见的,她们还是第一次从一个姑娘身上看到这么多伤,就算是那些前来比武的江湖客也不见得有那么多伤,可见她以前的日子有多艰难。 忽然外头闹闹哄哄的,声音由远及近,邢千里心中烦闷,出门一看究竟。 哪知外头乌泱泱围了许多人,这些人都是参加擂台比武的江湖客,来势汹汹,似乎是冲着顾飞雪而来。人群中,领头那个赫然是天香阁的许月宸,看来她就是那个挑事的。 林长安和苏小蕊拦在门前,几人你一言我一语争执了起来。 邢千里面色紧绷,皮肤下怒气渐渐充盈,唇边抿出如铁的线条,“病人在里面休息,你们如此吵闹想干什么?” 一戴着斗笠的中年男子愤愤道:“病人?什么病人?那分明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就是!昨天那场风浪我们这些人可是亲眼所见,这女魔头追着天香阁的许姑娘,要置人于死地!现在趁这魔头尚未苏醒,正好除魔卫道!” 此言一出,其他人纷纷附和。 许月宸自知煽风点火的目的已达到,缓缓开口像是为大家主持公道,“邢公子,你也看见了,这魔头已经触犯了众怒,为公正,为定人心,还是请邢公子让路,不要再助纣为虐了。” 邢千里知道此时无论说什么也改变不了这些人的想法,不如硬气些,喝退他们。 他反手抽出林长安的随身佩剑,剑身剑气充沛,扫过的风也异常锋利,不知不觉间,为首的那几个男人被削落了裤子,露出肌肤,凉意阵阵。倘若邢千里下了狠手,这会儿他们的腿早就鲜血淋淋了,待他们反应过来,立时吓得后退几步,邢千里目露凶光,出言傲气如霜:“谁敢靠近一步,我邢千里必斩断他的手!你们可想好了。” 别看他年纪轻轻,那剑气可不是开玩笑的,凡是习过武的,断断不敢在这时候拿自己的性命做赌。 许月宸看这些人一个比一个怂,心中怒意翻腾,借刀杀人的机会绝不能轻易放过,一定要把这件事闹得越来越大。 许月宸视线轻轻一斜,看见左右为难的林长安,暗暗一笑:“邢公子这番作态是要与所有人为敌吗?这里到底是城主府,不是你家后院,此事该如何处置,应该由城主定夺!” 那些人听明白意思,马上吵嚷着要到城主面前评评理。 邢千里不想这么麻烦,反正最终的结果只会差不会好,自己虽和林长安交好,但城主夫妇和顾飞雪并不相熟,也不可能为了她一人得罪所有人,倒不如自己提出来带着她离开。 “不必了,今日邢某人就离开,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哪个不怕死的还敢动手,就尽管来!” 他将佩剑插回剑鞘中。林长安一听他们要走,心中不舍,他紧追上去站在邢千里身后,问:“真的要走?我去求我爹娘,他们不会不管你们的!” “傻小子,你要多为你爹娘、你妹妹考虑,真要闹到他们跟前,他们也为难。再说,我又不是无家可归的人。” “回鹤川吗?” “嗯,她身体不好,这次带她回去正好给她好好调理调理,总不至于隔三差五地闹腾。”邢千里一边收拾东西,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马上转换成平常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拿拳头戳了戳林长安的胸口,有些好笑地瞅了他一眼:“差点忘了,还得麻烦你这个少城主帮个忙。” “去你的,自家兄弟还谈什么帮忙?你尽管说。” “弄辆宽敞舒服的马车,还不知道她什么时候醒。” 林长安随着他的目光再次看了一下依旧昏迷的顾飞雪,随后拍拍他的肩,“放心吧,这种事我还是有数的,一定给你们安排最好的!”这小子不是那么拖泥带水的人,说了声“走了”,就离开了房间。 而门外那些人,还聚在一起不舍离去,林长安看着他们心烦,拿出少城主的款儿,连哄带吓地总算把人全都赶走了,唯独那许月宸,走之前还是不死心地回头看了一眼。 临行前,沈夫人特意出来相送,她对顾飞雪印象极好,邢千里嘴巴又甜,沈夫人一直把他当做义子。只是众口铄金,她也无可奈何。 邢千里识大体,自然明白这些道理,他郑重朝沈夫人行了礼,随后驾车离去。 走了大半晌,邢千里停下查看顾飞雪的情况。 不得不说林长安这兄弟做的真的很够意思,马车内部不仅宽敞漂亮,底下还铺了柔软厚重的毯子,顶部垂挂了一枚凝神静气的香囊,躺在里面丝毫不会觉得晃动,很适合病人休养。 在不起眼的角落里,邢千里发现一个包袱,打开来看,里面放了几件女儿家穿的衣服,还有一袋沉甸甸的银子,以及一瓶东西,里头似乎是补药的药丸。 其中一件衣服里还藏着一封信,是林长安亲笔。 邢千里拿出来,想看一看信中内容,不过左右思量后还是放了回去,这封信藏在衣服里,很明显是给顾飞雪的,他若拆开看,始终不合规矩。 他把包袱重新放回原位,然后再给顾飞雪把脉,好在,脉象稳定,没什么大碍。 他心中的一块巨石总算落了地。 临近傍晚,邢千里找到一家客栈投宿,说是投宿,不过是找个落脚的地方歇一歇,吃个饭,晚上他也没吃什么东西,一碗清淡小粥,一张饼充饥足矣。他向掌柜借了炉子和药罐子煎药,煎药一个时辰,等药凉了点再给顾飞雪喂药,又是一个时辰,这期间,他一直守在马车边,寸步不离。 夜越来越深,困意逐渐袭来,他没有住进客栈,而是靠在车厢外面,沉沉睡去。 还有两日便是白露,夜静风寒,空气中有些厚重的潮腥味,人的肌肤最是敏感,突觉一股恶寒涌入胸口,邢千里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他茫茫然睁开眼,满天黑沉,根本什么也看不到。 不知是因为预感还是警觉,邢千里总觉周围有些异样,他只是静静坐在原处,透过月光投下来的微弱光亮凝视着客栈的屋顶。 果然未及片刻,一个黑影一闪而过,若是换做平常,邢千里理都不会理,这年头做贼的多,经常能在野外碰上同道中人,可这次不一样,他敢肯定,这黑影定是冲着顾飞雪而来的。 为确保她的安全,邢千里趁着那人还未发现,悄悄从马车里把顾飞雪抱下来,安置到离得最近的厨房里。先前为了方便照顾,邢千里特意给了老板一点钱,让老板把厨房的门留着,没想到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然后他自己潜伏在暗处,监视着马车周围。 不到片刻,那黑影果然出现,一见他跳上马车欲行不轨之事,邢千里攻其不备,发出两枚石子打向那黑影。黑影始料不及,被打了个正着,这时邢千里突然出现和那人缠斗,二人过了十几招未见高下。 那人不知是忌惮邢千里还是改变了主意,反正急于脱身,一个轻功翻越,便消失在浓浓黑夜中。 邢千里敢确定跟自己交手的那个黑影就是许月宸,虽然她蒙着面,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但是身上那种幽微的女子香还是暴露了她的身份。而且,那些人当中也只有她,最想杀了顾飞雪。 危机暂时解除,邢千里折回厨房,谁知道这么一会子功夫,顾飞雪竟不见了! 难道她已经醒了?还是说许月宸有帮手,声东击西把人带走了?! 邢千里顿时万分焦急,却不想这时顾飞雪拿着燃烧的烛台走了过来,她是醒了,可是表情有些奇怪,说的话也奇怪。 “你在找我?” “你醒了?你……”邢千里先是一愣,而后舒展开眉眼,真挚地笑着,他想去触碰顾飞雪的手,但顾飞雪却本能的往后退了几步,一脸慌张无措。 邢千里神色一滞,心中隐隐不安,“怎么了?睡了一觉醒来怎么对我这么疏远?” “有吗?你想多了吧。”顾飞雪努力挤出一个轻松的笑,眼神却躲躲闪闪。 邢千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换了副口吻,轻声道:“你醒了就好,你心脉受损,身体还很虚,不要到处乱跑……离天亮还有很久,你先回马车上躺着眯一会儿,等天亮了,我再带你住客栈里。” 顾飞雪僵硬地点点头,往外走的这几步,她一直与邢千里保持着一定距离,一有风吹草动,她就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这情景令邢千里想起二人在破庙相处的时候。不难猜测,她这是出现失忆的症状了。 邢千里并不惊讶,“御水剑诀”极其耗费心神,还用了两次,加上她体内迷药的后遗症,才会搞出失忆,不过是暂时性的,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 邢千里回头望着隔着一层帘子的马车,心中那叫一个苦。 第25章 酒后吐真言 晨起,人来人往,还在熟睡的顾飞雪被周围各种各样的声音给吵醒,她憋了一肚子气,气冲冲扯开帘子,谁知道邢千里就在外面靠着,她以为是坏人下意识一踹,邢千里就被她踹了下去。 “呃……我不知道你还在。”顾飞雪一时语塞。 “那你也不能随便踢人啊?我的腰……”邢千里捂着受伤的腰,露出痛苦的表情。 “你没事干嘛在这儿待着。” 邢千里揉着腰,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是为了保护你呗。” 顾飞雪听到他这样说,微微愣住,这世上除了顾小琳和顾流霜会不假思索地说出来,再没有第二个人了。他为什么…… 随后,邢千里去安置好马车,又把车上要用到的东西搬下来,陪着顾飞雪进了客栈。老板看见昨日出手阔绰的公子带着一个姑娘,马上便知,这姑娘就是那马车里的病人。 “哎呀,姑娘这是没事了?好啊好啊,多亏了这位公子精心照顾,姑娘是个有福之人呐,能得这样一位如意郎君,此生无憾啊!”老板越看俩人越觉得登对,不由发出感慨。 “如意郎君?!”顾飞雪震惊不已,自己怎么一下子成了这家伙的娘子了? 老板不由愣住,“怎么,二位还没成亲?” 顾飞雪露出恶狠狠的眼神,极力否认道:“当然不是!我跟他非亲非故,素不相识,你再乱说我一刀砍了你!” 邢千里赶忙出来打圆场:“不好意思掌柜,都怪我不好,惹了我家娘子生气,这会儿正气头上呢!” 老板尴尬地笑着附和:“无妨无妨,两口子嘛哪有不吵架拌嘴的,床头吵架床尾和,哄一哄就好了。” 顾飞雪不想理会,拿了包袱就往楼上走,老板不忘在后头喊:“上楼左转第三间!这两日住的人多,基本上都满了,姑娘可别走错了。”喊完又对邢千里郑重道:“本店客满,实在是腾不出第二间给二位了。” “老板您真是妙人……”一切尽在不言中,邢千里出手又是一锭银子,“还请老板等会儿送些好菜上来。” “明白,明白!” 邢千里把剩下的东西一并拿到楼上房间,可刚推开门,脚还没踏进去,顾飞雪便拿剑架在了他脖子上,那表情和刚开始一模一样,超级冷漠。 “慢着慢着,有话好说,你干嘛又动手啊……” “把话说清楚,我什么时候成你娘子了?” 邢千里不敢乱动,他满眼哀怨地看着顾飞雪,怅然道:“唉,没想到你真的失忆了,娘子,我们两个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这才成亲一月有余,你却生了病,得了这失忆症。大夫说,要我多多陪伴你,到处走走,说不定对你的病情有益……可现在,你竟对我这样狠心绝情……” “演得好,再多演点儿给我看看?”顾飞雪眼中若隐若现的笑意,仿佛在看笑话似的看他。 邢千里发觉不对,脸色一变:“你,恢复了?” “不然呢,邢大少爷,再不恢复,你怕是连孩子都要编出来了!”她把剑收起来,转身坐下悠哉喝茶。 “哇,你都恢复了,还故意拿剑对着我!”邢千里赶忙拿手指搓了搓剑碰过的地方,生怕自己细嫩的皮肉破了相,“你知不知道这两天我照顾你多累啊!你不感激就算了还这么对我!好心没好报……” “谁叫你乱占便宜,记吃不记打。” 邢千里不乐意的努努嘴,也坐下来喝水。 其实她也是刚刚才恢复记忆的,她也记得自己为什么昏迷。那时候她失去了理智,满脑子只想着杀掉许月宸为流霜陪葬,连师父传授的“御水剑诀”都使了出来,可见当时场面有多不可控。 后面发生了什么也不难想,无非是招惹众怒,林家不想惹麻烦,所以邢千里才带着自己出来。 “咱们还是得回去。” 邢千里差点被一口水呛到,他狼狈地抹抹嘴唇,十分不理解地问:“你半天不说话就憋了一句这个?你知不知道你回去有大麻烦的!” “别人怎么看我我不关心,我本来就是要报仇的。” “天香阁那么多人,你杀得完吗?我承认你武功高,许月宸那种人完全不是你的对手,但是十个许月宸呢?一百个呢?你都能杀的了吗?” “我有什么办法!”顾飞雪再次情绪激动,她眼底含泪,手攥成拳头,青筋凸起,“冷素心就是死一百次也难解我心头之恨!许月宸既然是她的义妹,那我就她也体会体会我的痛苦!” “许月宸不过是她的一枚棋子,没了许月宸,还有别人代替,要做就要做绝……”邢千里说这些并不是让她放弃报仇,而是想让她明白报仇要报到点上,要让敌人损失惨重。 闻言,顾飞雪也冷静下来,她怔怔看着邢千里,忽然发觉那个整日奉行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邢千里竟把话说到了点子上,不免讶异。 “许月宸出现的蹊跷,她既然是冷素心的心腹,那必然是对四方城起了歹心,搞不好会出事……”他越发不安起来。 “云霞山庄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说到这儿,两个人心有灵犀的对视上,那一瞬间顾飞雪的心莫名紧张起来。很奇怪,往日看他,根本毫无感觉,怎么现在看他的眼睛,忽然悸动了。 她连忙移开视线,不经意间,脸上微微发烫,正好这时候外头有人敲门,才抑制住了那股子燥热。 来人是小二,他端了两个菜进来,还有一壶酒,说是还有三个菜马上端来,另外这壶酒是老板珍藏,特意送来请他俩品尝的。 邢千里心里只想着四方城的事,压根没听明白其中意思,等到菜都送齐了,两个人抱着“事已至此先吃饭吧”的心情,大快朵颐。 酒过三巡,顾飞雪的脸已经红得发烫了,她压根没注意这个酒有问题,只觉得越吃越热,忍不住脱了一件又一件。 见状,也喝多的邢千里以为是什么脱衣服游戏,也傻不拉几地脱了两件,露出了白色的里衣。他拿着酒壶,身形晃动,好不容易对准了杯口,倒了一点,然后发现这酒竟然喝光了,他抱着那酒壶把壶口扣在眼睛上,发出疑惑:“哎?我怎么看不见了?” 喝醉的顾飞雪看着他这副傻样,指着他笑得前仰后合:“邢千里你真的好像一个大笨蛋!你,你把酒壶扣眼睛上干嘛?哈哈哈哈……好傻啊……” “嗯?你敢说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天下第一的,盗圣!盗圣!知不知道?” 顾飞雪忽然来了精神,她拿起一根筷子,眼神呆滞,“盗圣?嗯?我看过《百晓集》,是叫曲如棠吧,他不是早就金盆洗手,都消失快二十年了!” “哈哈哈,这你都知道,下次把那个《百晓集》也给我看看呗!” 顾飞雪呆呆看过去,对邢千里连连摇头,“不行,不能借给你……那可是馥郁山庄的秘密!” “什么馥郁山庄啊……听都没听过,又是跟云霞山庄一样的地方嘛。” 顾飞雪连忙做出噤声的手势,示意小声点,然后她起身踉踉跄跄走到邢千里身边,勾肩搭背,一股酒气从她嘴里吐出,她打了个嗝。 “我跟你说,馥郁山庄是一个特别神秘的地方,你,还有外面那些人,你们都不知道那个地方有多可怕……” 听到这些,邢千里忽然酒醒了,他意识到顾飞雪是在酒后吐真言,联想到那些疤痕,触动情肠,心中哀戚:“馥郁山庄的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上官明昼……”她说完这名字就趴在邢千里的身上,沉沉睡去。 “上官明昼?”邢千里对这个名字很陌生,江湖上有这号人物吗?上官,这个人该不会和芸姨有什么关系吧。 邢千里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好笑,这两个人不过是用同一个姓,怎么可能有什么关系,再说也从来没听芸姨提起过她有什么亲戚。 他扶着顾飞雪躺到床上,帮她把鞋子脱掉,盖上被子,自己下楼去醒酒。 老板本来在柜台算账,看见他下来,一阵诧异,先是把人拦住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连连怪哉自己的酒怎么没效果了。 邢千里很聪明,从先前的种种暗示,到刚才店小二的话,他这才弄明白原来那酒有问题! “好啊,感情你这家客栈是个黑店!”他一把揪住老板的衣襟,怒火中烧。 “少侠有话好说,不要动手哇,我这店可是清清白白的,哪里是黑店哇!”老板急得直冒汗,好在他们这边动静小,没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不是黑店,怎么在酒里下药。” “哎呀呀,您这可误会我哩,这个酒就是这样子啦,您不是说您家娘子跟您有情绪,这个酒就是帮您……” 话说到这份上,邢千里尴尬的咳嗽一下,他马上松开手,态度缓和不少:“那是我误会老板了,不过我家娘子酒量浅,喝不了多少,只是不知道这酒是从哪儿得来的?” “这酒不是什么名品,是一个客人送的,还是个美人嘞,听说要到四方城做生意呢。” 邢千里听了没有在意,而是问老板要了笔墨,写了封信,这封信是要送到鹤川的,调查上官知意的事进展中断,不过关于馥郁山庄的事还是要说一说的,也许能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这之后,他仍留在大堂喝茶醒酒,这时候外面进来一拨人,是一群女人,她们分批坐了两个桌子。起初邢千里没有在意,不过她们接下来的对话却引起了邢千里的警惕。 “真是想不到云霞山庄居然被灭了,可惜了。” “可惜什么,没有价值的东西就该毁掉。” “你这个人真是不懂情调,钱虽然没了,可是房子还在,景色也还在,就这么毁了。呵,还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要是有人查起来该怎么办?” “红药,你是在责怪阁主吗?”女人微微动怒。 叫红药的女人声音轻佻,压根不惧方才那人,“我不过是在分析利弊,你提阁主做什么?” “除掉谢应天是阁主的意思,放火也是阁主的意思,你分析利弊,难不成你想造反吗?” “说两句而已,你就说我是造反,凌霄,你什么意思啊?” “好了,不要吵了,阁主做事自有决断,用不着我们评断,眼下棘手的是四方城。” 提到四方城,邢千里的心弦马上紧绷,他还想听一听这几个女人的谈话,谁知老板这时候过去招呼起她们了。 不过现在知道了一点,这些人就是天香阁的,她们果然是在打四方城的主意,那许月宸就是提前安插进去的,为的就是里应外合控制住城主府,这样整个四方城就在她们的掌控中了。 想明白这些邢千里起身故意面向她们,直言:“方才几位姑娘的话在下已经听得清清楚楚,不巧,四方城的少城主是在下好友,今日几位姑娘的性命怕是要留在这里了。” 此话一出,那三个女子停滞了几秒,下一瞬,她们三人同时拔剑剑指邢千里,跟随她们的部下也拔出剑,将邢千里团团围住。 在客栈的其他路人一见这个情景,谁也顾不上吃饭纷纷逃走了,老板和店小二吓得躲在柜台下面,根本不敢露头。 三人中的一个似是能代表其他两人,她站出来冷冷盯着邢千里,微微皱眉,“你胆子倒挺大,不仅偷听我们说话,还敢当面挑破,不怕死吗?” “我有什么可怕的,死的是你们,又不是我。” 左边的那个冷笑一声:“好大的口气,小子,你可看清了,你一个人,我们十个,你以为你有胜算吗?” “低估对手,是你们的失策。” 话音未落,邢千里眼神凌厉,他一拍桌子,桌子上的茶杯全部飞起,他轻轻一推,那些茶杯犹如暗器一般朝她们三人袭去。这三人反应倒快,杯子没有中她们,反而是击倒了她们身后的两个部下。 一瞬间,桌椅板凳倒的倒,碎的碎,整个大堂一片狼藉,老板和小二还算机灵,趁着还没拆到他们这里,悄悄转移了阵地逃到楼上去了。 不一会儿,邢千里靠着扔东西击倒了那些杂兵,只剩下这三个,他从杂兵手里拿了剑,和这三个过了百来招,没想到她们武功不弱,竟没有一个落了下风的。倒是邢千里自己,一人力战三人确实有些力不从心。 见他微微不敌,那个似乎叫红药的女人嘲讽起来:“还以为是个多厉害的人呢,也不过如此,花拳绣腿不堪大用。” “红药,你不会是心软了吧?” “心软又如何,这小子模样不错,我想要他做我的面首。” “呵,你想要就是你的了吗?我偏偏不让。” 这两个女人也真是奇怪,从进门来就一直吵,吵到现在为了争男人还要继续吵,而且还有点内斗的意思,邢千里有点小得意了,原来被女人抢的滋味这么爽! 他正沾沾自喜时,头顶出现一个不悦的声音,“你们也配在这里耀武扬威……”还没等他看清,那个叫红药的女人已经被一剑抹了脖子,倒在血泊中。 杀她的人正是顾飞雪。 凌霄和另一个女人完全不敢相信居然有人能在一招之内杀了红药,而且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 “酒醒了?” “动静这么大,不想醒也没办法。” “你又是谁?”凌霄冷不丁地打断他们二人的对话,不过愤怒的声音里还带了几分恐惧。 “茶醉小筑,顾飞雪。” 另一个女人反应很快,眼睛淡淡地扫过一眼顾飞雪,震惊到:“原来你就是阁主下令活抓的那个人!哼,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正好抓了你,回去复命!” “你觉得,你能打得过我吗。” 顾飞雪眼中杀意渐浓,她的剑快如闪电,这两个人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要不是邢千里说留活口,这会儿她们早就下去见阎王了。 第26章 夜谈交心 一开始这两个女人一个比一个嘴硬,无论如何都不肯交代,顾飞雪也懒得跟她们多说一个字,直接一把抓住那个叫红药的头发,一剑插入她的大腿肉里,痛得她惨叫连连。另外那个怕得要死,马上把知道的一切全吐了个干净。 如邢千里所猜想那般,天香阁就是要控制住四方城,许月宸打头阵先去露个脸,获取城主一家的信任,林长安武功平平,胸无城府,林长乐又羸弱,想要控制住城主府简直轻而易举。 至于接下来的计划,这两个人一概不知。 既然问不出其他有用的线索,顾飞雪便一剑杀了她们,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计划我们已经知道了,现在赶紧回去吧。” “我还以为你会拦一下呢,怎么说她们俩也有点姿色。” “我可不是那种见色忘义之人,再说了,是她们对我有非分之想,我可是怕极了。” 顾飞雪双臂一抱,不气反笑:“哦?是吗?那我刚才怎么看见某人好像特别高兴的样子,那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后面去了!” “有吗?你肯定是看错了。”他捏捏自己的脸颊,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之后两人收拾完东西,驾马车迅速折返回去,走之前邢千里很贴心的留下两枚银锭,以作为对老板的补偿。 酉时一刻,他们就赶回了四方城,城主府内一派祥和之气,和先前没什么两样,二人稍稍放心,看来许月宸还没动手。只不过到处不见林长安的影子,林长乐也不在房中。 邢千里隐隐有些担心,他们两个都不见踪影,该不会已经被许月宸控制起来了吧? 这样想着,侍奉林长安的金盏姑娘正好路过,一看见他们俩兴冲冲的跑过来和他们打招呼。 “邢公子,顾姑娘,你们怎么回来了?” “金盏,你家少主和小姐呢?”邢千里急问。 “少爷陪苏姑娘逛街去了,小姐跟夫人去会茶馆听戏了呀!” 邢千里松了一口气,顾飞雪又问:“那个许月宸呢?她在哪儿?” “嗯……好像是在正厅跟老爷说话呢。” 他追问:“就他们两个吗?” 金盏摇摇头:“还有洛先生,老爷说他们有要事商量,不许下人在里头伺候。”听她说完,邢千里摆摆手,金盏朝他俩行了个礼,便自行离开。 这会儿子他们俩倒不着急去接发了,那个许月宸嘴巴厉害的很,贸贸然跑去告状,林浪断然不会信,说不定她还会倒打一耙,把脏水泼到他俩身上。 反正负责接应她的人已经解决掉,只剩这一个,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只要看住,别让她找机会作妖,四方城就不会落入冷素心手里。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没过多久,这许月宸自己主动离开了城主府,难道是谈崩了? 邢千里不便过问,于是找了林长安打听缘由,结果被林浪以不上进,操心等等之类的理由骂了个狗血喷头,憋了一肚子怨气回来痛骂邢千里,一时间笑料百出。 为安抚这位少城主,邢千里只好破费请他到外头最贵的酒楼吃饭喝酒,酒过三巡,这位少城主已经泪流满面,抱着邢千里的胳膊痛哭流涕了。 邢千里一脸生无可恋,反观顾飞雪在边上悠哉悠哉地吃菜,与世无争。 没想到这小子心里压了那么多苦水,今日借着酒劲算是一股脑儿全发泄出来了。 林城主对他寄予厚望,从小给他找老师,让他读书练武两不误,除此之外还要学着如何经商,该怎么和那些生意场上的老油条掰扯。一晃十多年过去,结果读书读得勉勉强强,武功也马马虎虎,做生意就别提了,他总是静不下心来看账本,以至于林浪过问的时候支支吾吾,什么也说不出来。 林浪和沈淑然只有这一个儿子,将来他是要当城主的,没有一点头脑算计,如何守得住这偌大的四方城。所以林浪就想着给他物色一个媳妇儿,只是看了许多人家仍是没有中意的。 对此,顾飞雪只觉得林浪的做法有些急切了,为了守住家业,就着急给林长安找媳妇儿,难怪天香阁的那些人闻着味来了。这么说的话,许月宸跟他们谈崩,难道是因为林长安? 林长安这时无奈地叹叹气,说近日林浪身体不好,记性也大不如前了,许是担心哪一天突然撒手人寰了,留下孤儿寡母无人照看,所以才想着赶紧把兄妹俩的婚事给尽早定下来。 闻言,顾飞雪更加确定心中猜测。 气氛一时间低沉些许,邢千里却突然提起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他说曾经看到过林长乐独自一人在书房看书习字,他还特意看过那帖字,铁画银钩,十分不错。 林长安是最熟悉自家妹妹的了,自然也知道自家妹妹写得一手好字。说起来,林浪也想过培养她,但长乐性格太过内敛,与外人都说不了几个字,何况是面对一群陌生人高谈阔论呢。 顾飞雪摇摇头,悠悠然冒出来一句:“那你问过你妹妹的想法吗?她心里有什么打算?” 林长安想都没想立刻回答道:“她能有什么想法,从小到大她特别乖,爹娘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从来不需要爹娘为她操心什么。”在林长安看来,林长乐是一个特别懂事听话的孩子,会绣花会写字,将来一定能嫁个如意郎君。 闻言顾飞雪又是摇摇头,这样的生活真是悲哀。难怪她现在会是这么个性子,原来事事无论大小都有人替她做决定,将来她嫁人,做决定的就是她未来的夫君,她这一辈子都在为别人而活。 “我觉得你还是问一问她比较好,也许她有自己的想法呢。” “啊?有这个必要吗?” 邢千里接过话茬,笑着拿扇子戳了他胸口一下:“老弟,人家是在帮你出主意解决现在的困境,还问什么问。”随后又展开折扇挡住半边脸,凑近压低了声音劝道:“我跟你说,得罪谁也别得罪她,脾气大的很。” 林长安秒懂,马上笑嘻嘻的答应下来。 喝完酒吃完饭,林长安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邢千里搀扶着他,一步步艰难地往回返。都说没有意识的人身体特别重,林长安算是验证了这句话,又沉又臭!而且还话多! 他勾着邢千里脖子,含糊不清地喊着:“千里,回去再继续喝啊!” “喝你个大头鬼,酒品这么差就少喝点!”邢千里的小脸被林长安的手捏得多出一个下巴,平日精心塑造的帅哥形象此刻也全没了。 顾飞雪离得远远的跟着,她一会儿看天,一会儿自顾自地低头看脚尖,明显有心事。 邢千里连着喊了她好几声,看她没反应只好停下来等她走过来,“美女姐姐,我喊你这么多声给点反应成吗?” “嗯,怎么了?”她淡淡的问。 “搭把手,我实在扶不住他啊。” “有空你还是多练练臂力吧。”她嘴上说着,却没有忽视邢千里的请求,帮着一起搀扶林长安的手,这会儿的她特别安静,哪怕旁边有个臭气熏天的酒鬼也没表现出任何不耐烦。 邢千里注视她片刻,淡淡问道:“你有心事啊?” “没什么,有点想我姑姑了。” “哦对了,上次分别,你回去找你姑姑了吗?” “嗯,”她点点头,语气愈发低沉:“她一个人待着,一直记挂我。” 说了这两三句话两个人再一次同时沉默了,其实邢千里心里憋了很多问题想要问个清楚,可她这个人防备心极重,她若不主动说,自己就是再关心也无济于事。 “回去的路还很长,不讲讲话始终是无聊,不如我跟你说说我的事?” “洗耳恭听。”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在找那个失散多年的妹妹。” 顾飞雪闻言为之一怔,还以为他要说自己的事,没想到还是在说那个青梅竹马的事。 “她对你挺重要的吧?” “这件事一直是我娘的心头病。说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不记得那小丫头长什么样子了,只记得她总是喜欢跟在我后面,喊我哥哥,算起来,她今年该比长乐大个三岁。” “小小年纪就遭了拐子的毒手,的确可怜,如果没出这样的事想必她现在一定很幸福。”顾飞雪紧皱眉头地追问:“会不会是仇家寻仇,故意跟踪,趁人不注意把人掳了去?” 邢千里思索了下,摇摇头否定:“芸姨是大夫,没和我娘认识之前她一直是一个人住在枫林谷里,应该不会有仇家。” 他信誓旦旦地说到这里,却又马上想起了什么,一个人似恍然大悟自言自语着:“对啊,仇家,芸姨没有但是白叔叔他……” 天下人谁人不知剑魔白浮生,若非自家亲娘亲口说出,他也断然不信白浮生竟会是上官凌芸的夫君。因着白浮生的身份特殊,所以知道这件事的人少之又少,那也就是说,掳走知意的就是知道此事的第四人。 当年白浮生与洛明尘相约决战在雪山,江湖上无人不知他们二人决斗的消息,而就在第三天,那么巧白浮生遭了暗算。以他的能力,怎会那么容易就折损于暗算,当日情形到底…… 不知不觉他们已回到了城主府,下人见着自家少主喝的酩酊大醉,连忙过来搀扶,几个人手忙脚乱,总算是把这尊大佛送回了屋。 邢千里和顾飞雪说了几句话,各自回了屋准备就寝,怎知洛明尘深夜造访,令顾飞雪提起了戒备。 洛明尘剑法高超,仅居于白浮生之下,自白浮生死后,他不再心寄名望,一人一剑快意江湖,匡扶正道,诛杀奸佞,江湖上的人便尊称他为“逍遥剑仙”。 此刻洛明尘负手而立站在院中,月光柔和,撒在这位剑仙身上更添几分神秘,顾飞雪此前还对他抱有仰慕之情,可先前他救了许月宸,还破了自己的御水剑诀,心里多少有几分不悦。 “不知剑仙前辈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本该昨日来,奈何听闻小友昨日已离开城主府,个中缘由老夫已知晓,只是奇怪小友因何与天香阁结怨?” “这是我的私事,不便告知。”顾飞雪的态度很坚决,也很冷漠。 “天香阁的事我也略知一二,冷素心这个人杀戮气太重,乐坊,不适合她经营。” 闻之,顾飞雪眼睛一亮,态度比刚才缓和不少:“前辈眼光毒辣,一语中的,但,前辈是如何知晓的?”冷素心从来以温柔妩媚示人,她的狠毒从不在外人面前暴露。 “两年前曾说过几句话,不过不欢而散了。” “所以,许月宸是因为前辈的话才离开城主府的吗?” 洛明尘微微一笑,有些意外:“你倒心细,这么快便猜到了?” “城主心系儿子婚事,天香阁便有意联姻,但前辈深知此举不妥,便否决了许月宸的提议,而林城主与前辈相识多年,他对您的话深信不疑,这许月宸见没有机会,才主动离开。”顾飞雪这般娓娓道来。 “不错,确实如此,四方城的财力不容小觑,不少双眼睛盯着呢,天香阁与四方城此前从未来往过,这一次突然造访,想借此机会亲近,明眼人一看便知。” “有一事晚辈想告知前辈。” “不必这么客气,有什么话说就是了。” “冷素心之所以这么心急想要和四方城联姻,是因为她失去了云霞山庄这个钱袋子。云霞山庄灭庄的事想必您也有耳闻,当时晚辈和邢千里正在庄中赴宴,怎知庄主谢应天与冷素心暗中来往,谢应天更是进献了一堆宝物,不仅如此,谢应天还私自囚禁良家女,玉山派的两位弟子也惨遭毒手,不过幸亏后面得救。” 闻言,洛明尘脸色立即变得凝重,“没想到竟会有这种事,难怪天香阁奢靡无度……此事我会说与林城主听,也好让他要做准备,这冷素心不会轻易罢手的。” “有前辈在,四方城可保安宁了。” “说回正事吧,我来找你是想问一问你的剑法是和谁学的?” “这……”顾飞雪犹豫了,别的事可以知无不言,但唯独自己的来历和一身武功,师父也曾叮嘱,不要对他人提起他的事,就算是至亲也不可以说,何况是眼前这个素未谋面的大人物。 “年少时晚辈游历九州,曾在一个常年积雪的山洞里偶然看过一本剑谱,那剑谱上的剑法很是厉害,便练了,没想到威力如此巨大,也不知是哪位高人前辈留下的。” 洛明尘若有所思,他又问:“那,剑谱如今在何处?可否让我看一看?” “前辈有所不知,那本剑谱被晚辈不小心遗失了,”顾飞雪假装自嘲的笑笑:“许是无缘吧,命中注定这本剑谱不能流传于世。” 见问不到什么了,洛明尘也不再追问,他似乎得到了他想要的某个答案,悻悻离开了。 顾飞雪回屋闭上门,静心下来思索着刚才的对话,这个洛明尘真是可疑的很,他为何那么在意那个剑谱?御水剑诀威力巨大,是不是他曾经见识过? 她想起来顾小琳留给她的那本记载着江湖高手的《百晓集》,好在这本册子她一直带在身边。等她从头到尾看完,果真没有看到任何关于御水剑诀的记载。 也是,毕竟《百晓集》是馥郁山庄的人编写的,有遗漏在所难免,加上师父那个人神出鬼没的,能有几个人认识他。 她低头笑笑,不再胡思乱想,吹了灯就睡下了。 第27章 出游 昨夜下过一场雨,今早起来地上一片湿润,绿叶垂挂着点点露珠,风一吹,清新舒适。 顾飞雪在紫色外裙上多加了一件雪白色的披风,刚走出门没多久,正好遇上邢千里,他今日也换了衣服,一身沙青色广袖飞肩圆领长袍,配上那张桃花泛滥的脸,顾飞雪陡然间想起了“花孔雀”似乎就是如此。 “看你一脸如沐春风的样子,又有什么趣事儿?” “说对了,长安喊我去河边钓鱼、放风筝,一起吧?” “只有我们三个吗?” “还有长乐和……”他迟疑了一下才说:“和那个柳墨玉的徒弟苏小蕊。” 这两天顾飞雪把注意力全放在了许月宸身上,倒是忽略了这个苏小蕊,她的身份暂时还没有明确。前有钟显扬,顾飞雪不得不警惕。 她欣然应允:“好啊,出去走走散散心也不错。” 说罢,两个人肩并着肩一起往府外走,不多时就瞧见林长安他们三个就在门口站着,随行的还有金盏银丹两个丫头和四个家丁,还有两个不知是做什么的。 加起来十三个人,这人可真不少。 林长安朝他们阳光一笑,主动开口:“你们来啦,今儿个咱们去城西边的望月亭,那儿风景好,最适合钓鱼、野炊跟放风筝了。” “还要野炊吗?”邢千里问。 “放心,又不是我做,自然全权交给咱们林府的厨子了。” 顾飞雪这才知道那两个多出来的人是伙夫,难怪看上去很会做饭。 她往外瞄了一眼,外头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前头还有两匹马,不必想也知道林长安跟邢千里一人一匹。马车后面还有一推车东西,放的好几个麻袋,还有好几箱东西,暂时不知是什么。 随即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上路,顾飞雪撩开帘子往外看,队伍走的是另一条街,街上空荡荡的没有百姓驻留,畅通无阻。这也难怪,整座城都是他们林家的,一条专门让他们通行的街还不能有吗。 载着她们三人的马车也不是一般的马车,这一辆比先前林长安借给邢千里的那一辆还要宽敞还要大,足足可容纳六人,马车里不仅有桌椅,还有一张软榻,一个屏风。 此刻,林长乐正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喝茶吃点心,如此镇定,这般阵仗出行想必也不是头一回了。至于苏小蕊,她兴致昂扬,觉着马车里的一切都十分新奇,看了一圈后就开始连连赞叹起来。 “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马车,而且如履平地,一点晃动都感觉不到哎!”她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坐在椅子上四处看。 “嗯,这个马车确实厉害,不愧是城主府,手笔阔气。”顾飞雪也附和着。 苏小蕊满眼冒金光,她已经被这辆马车给深深折服了,她甚至走到内壁边,伸出手触摸,又是一番感叹:“哇,这布料竟然是云绫锦!寸锦寸金啊!城主家竟然拿这个来做马车的内壁,果然豪横。” 顾飞雪是不太懂什么布料的,不过光从布局来看便知这林家的确不是一般的有钱。 “长乐,你家还有多少个像这样的马车?” 苏小蕊这突然凑过来问,林长乐有被吓到,但还是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恐惧,弱弱地回答道:“还有一个……来家里的贵客不多,所以只做了两个这样的马车。” “哦~那你平日也会像今天这样出来玩吗?” “我不怎么出门的,只有一家人出来玩才会跟着出来……”说完,她捏了一块桂花糕小口小口地品尝。 “你啊就是平日里给闷在家里闷坏了!外面好玩的东西可多了,你别老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那样多没意思啊!” 林长乐并不反感苏小蕊说的话,反而还有些高兴,“我也想出来玩的,可是爹娘说世道太乱,不放心我出来。” 苏小蕊拍拍胸脯,自信地保证道:“你放心有我在,没人欺负你!今天你放开了玩!” “嗯,有你们陪着,我很安心。”长乐默默看向对面的顾飞雪,显然她是把顾飞雪记在心里的。 顾飞雪心领神会,也回给她一个浅浅的笑。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马车停下了,三人下车观望。眼前是一片绵延起伏的草地,不远处便是望月亭,还有一弯清清小河自侧边流淌,河对岸则是一片青翠的密林。 “这里景色果然好,让人看着忘却了心中的烦恼。”顾飞雪远眺前方,不由感慨道。 林家下人的手脚倒麻利的很,没一会儿功夫便准备妥当,桌椅板凳,茶具餐具一应俱全,再往旁边一瞧,两位厨子师傅已经开始燃起炊烟,生火做饭了。 林长安拿了两只风筝,一只蓝色蝴蝶的给了妹妹,另一只燕子的给了苏小蕊,看他们两个有说有笑,一派青梅竹马的样子,顾飞雪不由想起了流霜,她若还在,一定也像现在这样和哪家的公子谈笑风生吧。 “怎么,你也想放风筝?”邢千里看她在发呆,以为是她在羡慕。 顾飞雪一本正经的回答他:“你想错了,抓鱼才是我的强项。” “比一比?” “放马过来!” 林长安看他们要比抓鱼,心痒难耐,便也加入进来,三个人临时来了一场抓鱼大赛。 林长安最先出手,他抓鱼的架势风风火火,直接脱了衣服“扑通”一声跳进了河里,没一会儿浮出水面,单手抓着一条鱼朝岸上的人显摆。 “喂,你们看!小爷抓到了!太简单了!” 苏小蕊大声地回应他:“笨蛋,你这么抓鱼,鱼等下从你手心里滑掉啦!” “啊?什么?”林长安一个不注意,刚抓的鱼就真的从他手里滑出去了,这家伙懵懵的,还浮在水面上四处乱找自己的鱼呢。 苏小蕊一脸恨铁不成钢:“真是傻瓜。” 见他那副狼狈样,邢千里也没光顾着看热闹,他轻功最好,身轻如燕,在水面上可以做到滴水不沾身,只是没人注意他手里还带了个网鱼的兜子。 但见他飞到河中央后,一个漂亮的旋转,他用网兜顺手那么一捞,两条扑腾的活鱼就这么轻易地被他抓住。 “千里哥哥好厉害。”林长乐忍不住提高了嗓音喊道。 反观有点狼狈的林长安,一看见邢千里居然这么装酷,心里这个气呀,马上不甘示弱一头扎进了水里,这一次他找了根树枝,只要看见鱼,就立马扎下去。不得不说,这么做的确有效,没一会儿功夫他就抓到了四条鱼。 而站在岸上的顾飞雪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动作,林长乐不由得替她着急。 “顾姐姐,你怎么还不去啊,这样下去,你会输的。” 苏小蕊也附和着急切道:“是啊!你可是代表了咱们女孩子,可不能输给这两个臭小子!” 顾飞雪对她们明媚一笑,似是胸有成竹:“没事的,等下你们就知道了。” 她在二人疑惑不解的注视下去找正在忙碌的厨子师傅,他们不知说了些什么。那厨子师傅翻箱倒柜给她找出来一样东西,她们看不太清,只晓得顾飞雪拿着那东西走到河边上,顺着视线,二人才看见那里有几个现成的竹筏。 只见顾飞雪用内力催动掌风对着其中一个竹筏那么一推,那竹筏便轻轻松松往河中央另一个方向驶去,她再以轻功飞到竹筏上,用力把手里的东西往外一甩,顿时,一张超大的捕鱼网展现在众人眼前。 邢千里飞到竹筏上,对她这个作弊的行为又气又笑:“好啊顾飞雪,你使诈!” “东西是现成的,是你自己呆不知道投机取巧。” “好吧,输给你也不算丢脸。” 林长安这时也从别处游了来,他把刚才抓的鱼往竹筏上顺手一撇,自己一个翻身上来叉腰,扁着嘴道:“行了行了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奸诈,为了赢,真是煞费苦心,看来今天是全鱼宴了。” 邢千里笑了几声,斜眼看着好友:“也好,你今天多吃点鱼补一补,说不定这情商一提高,就找到小媳妇儿了。”说着,他眼神暗示了一番岸上正在往这儿观望的苏小蕊。 “去你的,别在这儿乱点鸳鸯谱。”林长安急得锤了他一拳。 稍迟他们帮着顾飞雪收了鱼网,果然大丰收,除去一些小鱼崽子,统共有八条肥白鲜嫩的大鱼,稳稳拿下第一名。 上了岸,林长安跟邢千里把收获的鱼都交给了厨子,几人围坐在望月亭喝水休息,这会子长乐正端坐着烹茶,冲茶,去沫,倒茶,点茶……她将浸泡过茶水的闻香杯一一递给他们,顾飞雪接过去后把闻香杯放在双掌之间,边闻边转动着,如此安静恬淡的氛围她只在茶醉小筑享受过,没想到今天却是在他乡。 苏小蕊从小就生活在避世的山谷里,素日以各种各样的草药和毒虫相伴,从未学过这么复杂的烹茶。不过看他们都在拿着杯子闻,她自己便也学着凑近闻,嗯……一股清幽的茶香,还蛮不错的,至少比那些草药汁子好闻太多了。 几人对苏小蕊的反应并不见怪,倒是邢千里对顾飞雪的从容感到一丝好奇,毕竟她以前可是刀口舔血的杀手,实在与这文雅的茶艺挂不上钩。 顾飞雪也没有藏着掖着,她大大方方把顾小琳爱喝茶的事告诉了大家听,还有顾小琳跟乔令玉之间的深厚情谊也一并说了。一时间大家都有所感触。 林长安说,每年都会从城外进来不少饥肠辘辘的流浪汉,他们之中大部分都是因为饥荒,还有的是因为官匪勾结压榨。林浪是个善心人,更是个聪明人,他为那些流浪汉提供自食其力的机会,让他们自给自足,他们倒也争气,小半年时间就把小摊经营得风生水起。为此,林浪还特意为这些特殊的人建立了西市,而受到林浪照拂的人也纷纷效仿其善心,周济穷人,成为四方城的一段佳话。 听完这些,顾飞雪对林浪的敬佩之心更添几分。 对此,苏小蕊却抱怨起来。听她说,早年间师父还不是那么有名,他四处游历,途经一个村子,那里十分贫苦,地里干涸,庄稼颗粒无收。可即便情况如此拮据,那些村民依旧日复一日地给土地庙的神像上贡,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柳墨玉仔细研究过当地土质,也夜观星象,得出的结论就是这地方不适合人居住,就算上供再多的贡品,也不可能求来雨。 可那些人十分笃信神明之事,他们砸了柳墨玉的药碗,恶语相向,宁可病死饿死也不愿意接受柳墨玉的好意,甚至将他驱赶出村。 说完这些苏小蕊恨恨地猛灌下一口温茶,跟着重重放下杯子,可见她对这件事十分不理解,护师父的那颗孝心也是至真至纯。 见状,顾飞雪和邢千里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世人多敬畏鬼神,他们没有机会读书识字,唯一共同的就是这信仰,他们相信,只要足够虔诚就能博得老天爷的一丝怜悯,殊不知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神仙。”曾几何时,顾飞雪也这般苦苦哀求着上天,可结果又如何呢,还不是家破人亡…… 邢千里却忽然笑道:“其实信奉鬼神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要取一个度,不可过分盲信,也不可不敬。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才是正道啊。” 不多时,饭菜已做好,下人撤掉茶具,端上美酒佳肴,金盏给他们倒酒,和银丹站在一旁静候吩咐。林长安率先端起一杯酒,左右敬了敬:“大家相逢一场就是有缘,喝下这杯酒,你们以后就是我林长安的好朋友!只要一句话,本少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干了!” “干杯!”几个少年人共同推杯一饮而尽,品尝鲜鱼,畅所欲言。 吃过饭,顾飞雪陪着林长乐、苏小蕊在草地上放风筝,邢千里跟林长安则是躺在地上,一人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头枕着手,一面听着女儿家的嬉笑声,一面看着在蓝天成群结队飞舞着的鸟群。 看着蓝天白云,邢千里若有所思:“从家出来这么多天,今天是最快乐的……” 林长安问:“给你爹娘写信报平安了吗?” “我在你这儿他们当然放心。” “那你还叹什么气?有心事?” “怎么,我说出来你就能帮我解决?”邢千里侧头笑着看他。 林长安坐起身,正对着邢千里,微微不乐,他强调道:“你是我兄弟!你一个人不行,那就两个人,你可别忘了我们四方城的产业可是遍布九州!” 邢千里摇头无奈笑了笑,这小子真是够热心的,无论提什么请求,都一口答应,从来不会借故推辞,真是个傻小子。 这时候,远在一边放风筝的女孩子们发出一声又一声埋怨,似乎是遇着了什么事。 林长安抻着头往那边看,邢千里因为躺着看不见那边的情况,故而询问林长安,才知,原来是她们的风筝断了线,落到挺远的地方了,她们正要去拿回来。 有顾飞雪这个绝顶高手在,取回个风筝手到擒来,不必那么多人都跟着去,邢千里示意林长安宽心,这风和日丽的,能有什么危险? 没一会儿,林长乐自己走了回来,她说风筝掉的地方实在太远,她身体不好,不宜走太久的路,所以顾飞雪跟苏小蕊就让她在这里等,她们去取风筝。 只是,三人等了许久,还是迟迟不见这两个人的身影。 第28章 有意还是无意 顾飞雪和苏小蕊一同往风筝落下的地方寻去,但那是一片密林,树木繁多,杂草丛生,实在难以下脚。 苏小蕊提出一个建议,顾飞雪轻功比她好,不如直接飞到高处去,这样找到风筝的几率就更高些。 顾飞雪也是这么想的,于是她一脚踩在横生出来的枝节上,借力使力,一路攀越,不一会儿便飞到了最高处。她在上面四处看了看,那风筝就在前面的一棵树上挂着。 “怎么样,看到了吗?” “看到了,就在前面,我去拿,你在这儿等我。” 苏小蕊略显担忧地说道:“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这林子看上去不像没有野兽的样子。” “没事,我速去速回,你在这儿等我。” 不等她回话,顾飞雪纵身一跃,那抹白色的影子已飞入幽深的密林之中,说也奇怪,这密林在外面看没什么特别之处,但踏入进去,只感觉浑身刺骨,倒春寒一样的冷。 这也难怪,这些树木交相错杂,又高耸入云,繁茂的枝叶把阳光挡了个严严实实,顾飞雪眼观四方,时刻警惕着周围有无异样。 在她拿到风筝后,准备原路返回,哪知她忽然听到一阵怪异的竹笛音,紧跟着树林里一阵骚动,一群受惊的鸟儿从林子里飞出,顾飞雪从它们来时的方向看去,似乎有东西正在靠近。 她没理会,一脚一个枝丫犹如蜻蜓点水飞速掠过,而身后那股异样速度也十分惊人,顾飞雪猜测那应该是豹子之类的野兽。 没多久,那竹笛音再一次响起,回荡在整个密林里,顾飞雪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后面,她刚落到一根粗壮的树枝上时,两个猫头鹰突然朝她的脸飞过来。 她吓了一跳,虽然那猫头鹰没有攻击她,但她的身形没稳住,一个不小心跌落了下去。好在她反应及时,单手抓住了树皮。此刻她双脚悬空,十来片树叶飘飘落下,她盯着脚下离地十几米的距离,微微后怕。 她抽出怀中的匕首,用力往树干上一插,两只手紧紧抓住匕首,腰部使力,她这才又翻了上去。 “这笛音难道是在控制那些动物吗?” 江湖上的确有这种能人,他们仅靠着一些乐器,便能使方圆十里的虫子或动物,借此来达到他们的目的。 “得尽快出去了。” 她刚越过一小段距离,只见那笛声愈发急促,听得她头疼。她低头一瞥,竟发现那些树枝上正在聚集无数只小蜘蛛,那蜘蛛通体白色,以不快不慢的速度爬行着,但数量之多令人寒毛直竖,头皮发麻。 她一刻也不愿多待,马上以轻功飞走,怎知下一棵树上到密密麻麻缠绕了许多五颜六色的毒蛇…… “啊!——”一阵刺耳的尖叫声响彻整片密林,小蜘蛛这种东西顾飞雪还能接受,但面对软趴趴又灵活的蛇,她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要不是这次出来玩没带软剑,她一定把这些蛇砍个稀巴烂。 可恶,到底是谁在背后搞事! 好在这里离外面没多远了,她赶紧拿着风筝迅速朝着亮光的地方飞奔而去,苏小蕊看见她总算平安无事的出来,心里的一颗巨石终于落了地。 “我刚才听到你的声音了,怎么回事,是不是里面真的有野兽?!” “野兽我是没看见,但是有一堆毒虫,还有蛇……”此刻顾飞雪已是满头大汗,一想起那个画面,她就浑身不适。 “哎呀,早知道就把这香囊给你了!”苏小蕊从腰间解下一枚紫黑色的布包,精致小巧,还散发着淡淡的草药味,她解释道:“药王谷周围也有这种密林,蛇虫鼠蚁多的数不清,我师父就特意制作了这个香囊,让我挂在身上,那些虫子蛇啊最讨厌这个味道了!” “这个就先给你吧,我回头自己再做一个!”说着,苏小蕊把这香囊系到了顾飞雪的腰带上。 “谢谢……” “客气什么,大家都是朋友,朋友之间相互帮忙不是应该的吗?哦,这个风筝看看坏没坏……”苏小蕊小心翼翼地从顾飞雪手里接过来风筝,仔细端详了一阵,上面破了几个小洞,虽然不大,但不美观了。 顾飞雪看着她天真无邪的面孔,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小蕊,你刚才,有没有听见竹笛音?” 她认真想了想,点点头:“好像确实有什么乐声,一阵一阵的,可能是长乐那边传来的吧?我也不清楚。怎么了吗?” “哦没什么,就是觉得这竹笛音有些奇怪,听着不太舒服。” 听她这样说,苏小蕊忙把风筝放到地上,转身给她把起了脉,“你等一下,我给你瞧瞧。” 二人静默了一阵,苏小蕊的神色愈发凝重,顾飞雪盯着她的脸,不知为何,心里也有点发毛。 “怎么样?我,应该没事吧。” 苏小蕊没有说话,她一直皱着眉,抿着嘴,欲言又止,可见她遇到了一点问题。 “奇怪,你这个脉象我说不出来的奇怪,气息均匀,而且有一股强烈的真气游走四肢百骸,这是高手才有的脉象!但是……在你的气息里似乎又有一种特殊的东西存在……这个……啧啧……哎呀,实在是想不明白!” 顾飞雪赶忙脱了手,连忙宽慰道:“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头也不怎么晕了,可能是那林子里太闷了,我们回去吧。” 苏小蕊点点头,两个人一起回到了望月亭。 俩人刚露面,邢千里便急促地走过来,神色焦急,想必是等久了担心,“你们俩怎么去了这么久?害得我们担心。” 苏小蕊刚想解释原委,顾飞雪便拦下了她,云淡风轻地笑着解释道:“这风筝丢得远,又是落在十米高的树上,所以费了点时间。” “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实在捡不回来就算了,要买多少没有,瞧瞧你,身上的衣服都弄脏了……”邢千里很是紧张,顺道还帮着顾飞雪掸去了灰尘和落叶。 “切,马后炮……你这么着急,干嘛不主动去捡风筝?这会儿倒教训起人了。”苏小蕊忿忿不平道。 “教训你又怎的,论年纪,本公子可比你这个小豆丁大六岁!没大没小……” 苏小蕊气得脸蛋圆鼓鼓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你说谁小豆丁呢,我最、讨、厌、别人说我矮了!” 苏小蕊张牙舞爪的像个小妖怪,追着邢千里恨不得想把他痛扁一顿出出气,这一下闹开了,其他人看着他俩逗趣还怪有意思的。 几人回到城主府后,刚好和城主,洛明尘他们两个迎面遇上,听谈话洛明尘今日就离开四方城了,他说过几天就是故人的忌辰,需要去祭拜。 这倒没什么,只是他临走前意味深长的看了顾飞雪一眼,似乎还有话要说,但他没有说,也没有找顾飞雪,就这么骑着马一骑绝尘而去。 之后,邢千里跟着顾飞雪回去了别苑,他们就着石桌相对而坐。 邢千里甩甩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腕,他倒了两杯水,一杯自觉的放到顾飞雪面前,“现在,可以说说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吧?” “我在密林里遇到了奇怪的事。” “什么事?” “我听到一阵特殊的竹笛声,跟着就有一堆白色的蜘蛛出现,然后还有毒蛇……应该是冲着我来的,但是很奇怪,那些毒物并没有咬我。” “白色蜘蛛,毒蛇?” “有头绪吗?”顾飞雪追问。 邢千里抱着胳膊仔细想了想,他忽有一问:“等一下,苏小蕊有跟你进过那林子里吗?” “没有,她一直在外面等。”顾飞雪知道他在怀疑什么,又继续说道:“可我问过她,她似乎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也许,这事跟她无关。” “不管跟她有没有关系,还是警惕一点比较好。” 顾飞雪默默点头。 入夜,乌云盖住了漫天星辰,没一会儿刮起了大风,电闪雷鸣,预示着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疯玩了一天,顾飞雪觉得身上酸软乏力,她在房中沐浴,那一池热水正在逐渐褪去她的疲惫,洗完澡后,她正对铜镜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突然外头一个惊雷把她吓了一跳。 没过多久,苏小蕊抱着枕头急匆匆推门进来,她抿着嘴巴,一副可怜见的样子,眼睛红红的,好像刚哭过。 “顾姐姐,我今天晚上能不能跟你睡,打雷,我好怕……” 原来这丫头是被刚才的雷声给吓哭了。 “可是,这个床只能一个人睡啊。” “没事!我打地铺就行!好不好……我是真的害怕,没办法只能找你了。”这丫头惯会撒娇卖乖的,声音又甜又糯,顾飞雪就是再铁石心肠也架不住啊。 她点头同意,这丫头马上就乐开了花,忙折回去搬被子,一番折腾下来,她麻利地把床铺好,一个粗溜滑就钻进了被窝。 “顾姐姐,你不用管我,你也累了一天了,快睡吧!” “现在外面雷声这么大,你能睡得着吗。”顾飞雪看了一眼屋外的天,时而被雷光照得通亮,时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而这雷光过去甚久,雷声才滚滚而来。 她这会儿把身子裹得很严实,一丝风都透不进去,傻乖傻乖地笑道:“一时半会儿确实睡不着,不过等困劲儿上来了就好了,以前雷雨天我就是这么过的。” 顾飞雪垂着眼眸没有说话。 “顾姐姐,你有没有特别怕的东西啊?不过我感觉你武功那么厉害,肯定没有怕的东西!” “是人就有弱点,我当然也有。” 她忽然来了兴致,主动探出头来,追问:“啊,真的吗?那你怕什么?” “怕……蛇吧。” 其实这个答案也并不准确,主要是白日树林里的那些蛇太多了,堆在一起,又恶心又恐怖,但如果当时手里有把剑防身,倒也没那么怕了。 可苏小蕊却信以为真了,马上把自己所知道的关于蛇的习性,什么蛇有毒什么蛇没毒,什么植物蛇最讨厌之类的话一股脑儿全告诉了顾飞雪,足见真诚。 她忽然有感而发:“你跟林长安,挺像。” 苏小蕊很是激动地辩解:“啊?我哪里像那个笨蛋啦!我,苏小蕊!可是天下第一神医柳墨玉的唯一弟子!和那个笨蛋林长安简直是云泥之别!”不巧,在她这番慷慨激昂的为自己拔高地位时,外头一声雷,炸开了。她吓得又缩回被子里,捂着耳朵,怕得不行。 顾飞雪被她逗弄得眉眼舒展开,难得眼含温柔地笑着:“好了好了,你还是不要乱动了,免得等下又打一个雷,再把你给吓着。” 顾飞雪一面说着一面下床把多余的烛火给吹灭掉,屋子里的光暗了些许,苏小蕊又怯生生地探出头来,张望了下外头,这会儿已经大雨滂沱,没什么雷声了。 她幸福地闭上眼睛,轻声说着:“下雨天躺在被窝里是最舒服最惬意的事情了,一想到我明天不用上山采草药,不用一直捣药磨药,真的好幸福啊……”她说话声越来越小,小得几乎不可闻。 顾飞雪躺在床上侧头看她,那双眼睛幽暗深重,似藏着无尽心事。 这雨由大变小,一直淅淅沥沥的下着,晨起时又大了些许,金盏送来热水,进屋一见着苏小蕊打着地铺睡在顾飞雪房间里,打趣说两个人关系何时变得这么好了。 苏小蕊睡眼惺忪还没有清醒,揉着眼睛坐直身子打了个哈欠,才说:“昨天晚上一直打雷,特别可怕……” 金盏把铜盆子放到一边,把帕子浸到热水中,脸上笑意不减:“原是因为这个,难怪了,昨天那雷确实响,给奴婢都吓着了……水放这儿了,早饭也已备好,奴婢先下去了。”她微微欠身,随后便出去了。 顾飞雪早就起来了,随意收拾了一会儿就洗了脸出门,倒是苏小蕊,还迷迷糊糊的。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洗漱,热水往脸上一去,疲惫感瞬间消失,然后她伸了个懒腰回到自己房间去穿衣服,整个过程没有半点可疑。 昨夜她也没有起身,一直睡得很熟,如果要找机会下手,应该半夜就会有动作,但她没有。 或许,真是我误会了,她和天香阁没有关系。 顾飞雪这样想着,转头去了正殿。 邢千里也起得早,他这会儿已经在悠哉悠哉的喝粥了,看他神清气爽,便知昨夜那些雷声没有搅扰了他的清梦。 昨夜一直醒着神盯着苏小蕊,顾飞雪揉了揉太阳穴坐下,只觉两眼发酸,眼皮沉沉,想来熬鹰也不过如此。 “没睡好么?脸色不太好。”邢千里给她盛了一碗粥,默默放到她面前。 “晚上打雷,断断续续的,你没听见吗。” “我睡得早,没听见,不过这雨还在下,天也阴着,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邢千里径自走到门前,欣赏着雨幕。 用完膳,顾飞雪和邢千里撑了伞去到长乐的书房,那丫头正伏案对着字帖练字呢,邢千里四下张望,搬出来棋盘和棋子,提议不如对弈几局,长乐闻言欣然同意。 不过,顾飞雪是不懂下棋的,她闲着也是闲着,索性问长乐借了桌子椅子,坐下来练字。往日她是不得空练什么字帖的,不是执行任务就是练功练暗器,这样文雅的事一年也难得做一次。 她的书法一般,但不至于让人看不清。如是这般写了几个字,瞥见一旁干透了的墨宝,她便拿来摊开细看,不由连连感叹这字迹古雅蕴藉,刚柔并济,颇有书法大家的气派,想来没有长时间的练习是不能的。 书桌的一角还摆放着几本册子,里面的字一看便知是长乐写的,她誊抄了些诗集,每一页每一个字都是工整的,可见写字人的专心、耐心。 顾飞雪复又抬头看看正在下棋的林长乐,此刻的她运筹帷幄,全局在胸。倒是跟她对弈的邢千里,没了平日的从容淡定,眉头紧蹙,举棋不定。 第29章 失踪 “长乐,有把握赢吗?” “应该可以。” 邢千里执着白子还未落定,心中本就烦闷,偏顾飞雪这会儿故意问这么一嘴,那白子不慎滑落,落到棋盘上,反悔不得了。 林长乐看了一眼,朝邢千里甜甜一笑:“承让了,千里哥哥。” 邢千里望着这盘棋,叹了一声:“你的棋艺比一年前又精进不少。” “千里哥哥四处奔波,不常下棋,星罗斋常常有人对弈,我得了空便去观摩,也是受了潜移默化的影响。其实,千里哥哥若把心思多多放在棋艺上,四方城又有谁是千里哥哥的对手呢。” “数你嘴甜。” 顾飞雪左手提着右手的袖子,右手手中的毛笔沾了沾墨汁,才往白纸上一笔一划的勾勒着,小声嘀咕着:“她嘴甜,你便娶了去……” 一滴墨汁没控制好,晕染了刚写好的字,顾飞雪心里一惊,忙抬头看,好在那句话没人听见。 她清了清嗓子,说道:“长乐,你来帮我看看,这字我写得如何?” “好啊~” 这小妮子开心的很,几日相处下来,她越发喜欢这位天降来的姐姐。家中除了沈氏也就金盏银丹能和她多说几句话。城中其他富贵人家的小姐表面上吹捧着她,但捶丸打马球或是诗会却从来不会主动邀请她。 她闷得很,又怕见生人,再好的氛围有了她也都会变得索然无味,久而久之,她便不再参加什么聚会,而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日以诗书为伴。 现在顾飞雪和苏小蕊来了,她们没有忽视她,每次都会认真的听着她说话,哪怕是风筝丢了这样的小事,都极为重视。 这时候,苏小蕊跟林长安也来了,不过却不是空手,俩人一人拎了两小坛酒。 “嚯,怎么都在这儿?正好,尝尝刚买回来的酒!”林长安把酒坛子放到桌上,十分兴奋。 “大早上喝酒,你这小子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不怕你爹知道?”邢千里手里还捏着白子,本是在专心研究那盘棋,若非林长安的这几坛酒,他真要被这棋局给困住了。 “嘘……别张扬,我从后门回来的,老爷子不怎么来这书房,在这儿喝最安全。” “什么稀罕东西?不就是酒吗?” 林长安从柜子里拿出藏好的碗,挨个儿倒了点,“你们可别小瞧了这酒,滋味甚好,比那名品还好上数倍呢!”如此称赞,顾飞雪和长乐也凑过来仔细看个究竟。 只知那酒刚倒出来一点,酒香味就散了出来,不至一刻,满屋子都是了。邢千里刚一闻到。便觉熟悉,似乎在哪里品过,但一时想不起来。 “哪儿来的?味道的确不错。”顾飞雪先尝了一口。 苏小蕊抢先答道:“西街的酒馆卖的!排队买的人可多了!它还有个名字,叫碧香雪寒!” “碧香雪寒……”顾飞雪碎碎念着,这名字并无不妥,只是味道似曾相识。 林长安酒瘾大,自己倒了一碗又一碗一饮而尽,邢千里并不贪这个,浅浅喝了两口就继续研究棋局去了。长乐年纪小,爱喝果茶,这样的烈酒她是一点不沾的。 而苏小蕊自己备了一个酒葫芦,也“咕咚咕咚”喝了不少。 怎知林长安几碗下肚,忽然一声瓷器碎裂,四人一起看去,却不料林长安人倒了下去,手里的酒碗已经砸了个粉碎。 “林长安!你搞什么?” 邢千里顾不得那残局,忙不迭过来扶他,却是不料,林长安不省人事,并非喝醉。 “怎么回事?不是喝醉吗?”顾飞雪惴惴不安起来。 苏小蕊忙安慰着长乐,目光一直紧盯着林长安,一脸担忧。 邢千里捋了他的袖子,替他号脉,一阵安静后,邢千里又去翻了翻他的眼皮,探探鼻息,“没事,还有气儿。” “吓死我了,这个傻人怎么搞的?喝点酒就成这样……” 邢千里淡淡说道:“他不是喝多,是中了迷魂散。” “什么?!迷魂散?!这酒里有迷魂散吗?”苏小蕊忙把酒葫芦放到一边,再不敢碰。 话刚出口,沉寂的屋里,三人都脸带震惊地盯着邢千里看,一下子浮动着惊怕恐惧的气氛。 苏小蕊气道:“这酒馆老板竟然明目张胆的下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我现在就去找他算账!” 她拔腿就走,怎知出去没多久就传来她的尖叫声。 “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顾飞雪马上出去查看,苏小蕊当胸中了飞刀,血流不止。 “小蕊!是谁伤的你?!” “不知道,那人蒙着面,我没看清……”苏小蕊捂着伤口,嘴唇已泛白,痛得直冒冷汗。 顾飞雪不敢乱动她,只好大声喊邢千里的名字,让他出来处理。 情况紧急,顾飞雪忙出去让人去请大夫过府,她则配合着邢千里小心翼翼地处理伤口,好在伤口不深,只是看着吓人。 “先是在酒里下药,现在又明目张胆地闯入府邸刺杀,这些人,是想硬来吗?”邢千里默默攥紧拳头。 “我在这儿守着,你先去看看城主夫人是否安好,对方来势汹汹,保不齐还有后招。” “好,那你小心,我马上回来。” 说罢,邢千里飞快出了门。 林长乐受了惊吓,此刻坐在一边守着苏小蕊,有些惊魂未定。顾飞雪费力扶起林长安,打算用易水无寒决强行逼出他体内的迷魂散。 她盘腿坐着,沉下心来催动内力,一股看不见的真气由她掌心淡出,自林长安脖颈处的风池穴向下渗透,立时三刻,流通奇筋八脉。林长安开始出汗,是易水无寒决的功效,它正在挥发迷魂散的药性,见状,顾飞雪继续发力,却忽视了身后有人偷袭。 因为给林长安逼毒,她是背对着床榻的,而且全神贯注,所以当对方出手时,她一点没防备。 苏小蕊发射出碧玉锁魂针,弄晕了顾飞雪,而林长乐也被她打晕。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只是嘴角若有似无地浮出微笑,这几日的扮傻装乖,全是她演出来的。 她掏出一枚特制的骨哨,跟着一群紫衣人涌进来,把顾飞雪带走了。 这几人从后门离开,根本没人发现,他们行至胡同里,和接应的人碰头,那人正是许月宸。 许月宸恭恭敬敬朝她行礼:“二小姐果然好计策,这么容易就把她抓住了。” “没有这苦肉计,想获取她的信任还真不简单。”苏小蕊看了看自己胸口处的伤,并不在意,为了骗取顾飞雪的信任,她一直在扮演着天真无邪的苏小蕊,更是刻意往胸口上插了一把刀,不这样做,又怎么把自己的嫌疑摘除干净呢。 苏小蕊冷冷看着昏迷的顾飞雪,怀疑道:“不过昨日在密林就该成功的,想不到这个女人轻功也这么好,她当真只是顾小琳培养出来的杀手?” “此人的确可疑,连少主也十分在意呢。” “好了,此地不宜久留,你们速速离开。”苏小蕊吩咐道。 “是,二小姐保重,一旦得手,我们的人会立刻包围城主府,到时二小姐就是馥郁山庄的功臣!” 苏小蕊摆摆手,许月宸和那些紫衣人便驾着马车离去。 而她,则快速从后门折返回去,却故意晕倒在某个下人的视线范围内。 林长安被迷晕,苏小蕊受伤,顾飞雪失踪,出了这么大的事,整个城主府鸡犬不宁。 林长安十分懊悔自己买了那酒回来,要不是贪杯,也不会发生这些事。后头他带了人去查那家酒馆,早已人去楼空,根本查不到一丝消息。 林浪得知这事,又把他臭骂了一顿,沈夫人心疼儿子,劝解林浪,指出这些事是早有预谋,府里出了刺客,应该加强戒备,断不能让刺客再有机可趁。 他们在正厅里七嘴八舌的讨论,太师椅上,邢千里却只字未提,他在仔细回忆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英雄会——柳墨玉的弟子苏小蕊——天香阁许月宸——顾飞雪要杀许月宸——搬出去养伤——许月宸离开城主府——一起出门抓鱼,放风筝——喝酒——中毒,受伤,失踪…… “喝酒,西街的酒……酒……”那酒的滋味仍在邢千里的心头环绕,忽然,他睁开眼睛,似是发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这酒……我想起来了,在城外的那家客栈里曾经喝过!那店小二还曾经提过这酒是一个女子运进城准备做生意的!” 他离开正厅,想独自去追查顾飞雪的下落。 林长安发现了他的异样,追出来问:“怎么了?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长安,这件事的确是有预谋的,她们的目的就是为了抓顾飞雪!”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抓她?”林长安不明白,但邢千里却没有解释,他的眼神回避,闭口不谈,林长安抓着他的衣襟逼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我只能告诉你,有人在追杀她。” “是谁?你知道是不是,快告诉我!” 邢千里摇摇头:“我不能说,这是她的要求。” 林长安急得抓心挠肝,他明白顾飞雪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心里有点毛病很正常,但是现在事态紧急,还隐瞒什么? “我说你脑子有病是不是?现在是替她保守秘密重要,还是救她重要?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要我教你吗?都说我林长安头脑简单,我看不然!你比我蠢多了!” 邢千里怔怔看着他,没预料到自己还有被这小子讥讽的一天,他无奈地笑了笑,预备好了措辞,才缓缓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必须发誓,不可以告诉其他人这个秘密,包括长乐,还有你的父母,你的洛叔叔。” 林长安想也不想,点点头。 “她背叛了天香阁,所以才被追杀。” “背叛,天香阁?那不是一个乐坊吗?怎么还有背叛一说。” “那只是幌子,这天香阁表面上是乐坊,实则做着拐子的生意,先前你不是跟我提起有妇孺失踪的事,这幕后之人就是天香阁的阁主冷素心。” “什么?你说冷素心是人牙子?!” 此言一出,邢千里急忙拽着他往暗处走,见四下无人,他才疾言厉色道:“你小子刚才还答应保密,转眼跟个大喇叭一样,差点走漏了风声。” “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你说的这个事也太惊悚了吧?那冷素心是什么人,武林第一美人,有钱有权又有颜,她怎么会和人牙子扯上关系?” “知人知面不知心。”邢千里话锋一转,问起林长乐的情况:“长乐怎么样了?” 林长安叹了口气:“还能怎么样,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呗,谁也不见,连我娘都进不去。” “苏小蕊呢?” “刚哭累睡着了,顾飞雪被带走她是亲眼看见的,硬是撑着追到了后门,可最后还是……她挺自责的。” 邢千里没有怀疑,拍拍他的肩,道:“这几日你多照顾着点,别让她多想。” 林长安急抓住他的手腕,追问:“你要自己去找?天大地大,你要去哪儿找?不如我去求我爹,动用九州的势力,全城搜索,这样还快些!” “傻小子,你还嫌给你爹找的麻烦不够多?别再犯傻了,好好守住这四方城,别让歹人钻了空子……” 他丢下这几句话便去找长乐了。 邢千里轻轻叩响长乐的房门,并轻声道:“长乐,是我,可以让我进来吗?我有话要问你。” 如他所料,长乐没有闭门不见,她反而是在等待邢千里主动来找她。 “千里哥哥……”她的神情透着紧张和惧怕,连声音都止不住的颤抖。 “长乐,你究竟有没有看清是谁带走的顾飞雪?” “我不太确定,但是屋子里只有我们四个,当时顾姐姐在帮哥哥逼毒,而我在照看小蕊……小蕊说她口渴,叫我帮她倒水,然后我就昏倒了……” “所以,是苏小蕊?” “我不想怀疑她,但是只有她……”长乐眼中早已噙着泪:“千里哥哥,我不明白,小蕊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们不是朋友吗?她为什么要骗我们……” “你把她当朋友,她却把你当摇钱树。”邢千里一语道破。 是了,四方城富庶,作为城主的唯一女儿,主动靠近并博取信任,再在适当的时候绑架,以此要挟人质的父母……这样的事可不少。 “千里哥哥,如果她愿意回头,可不可以不要杀她……”她乞求着问道。 “她若是愿意供出一切,帮我们找到飞雪,我自然不会为难她。”反之是如何,长乐不必想便知道,现在她只希望苏小蕊能及时回头,不要再做伤天害理的事了。 第30章 好一朵白莲 夜色漆黑,格外宁静。 苏小蕊正睡着,忽然屋顶上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有人。 她翻开被子,下床,慢慢拔出放在架子上的长剑,银白色的剑芒映着她冷若冰霜的脸。 不多时,黑影闪身到了门外,似有随时破门而入的举动,苏小蕊握着剑隐在暗处伺机而动。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只黑色羊皮靴轻轻踩在地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苏小蕊在暗中静静盯着,只待那黑衣人现身,她一剑刺了过去,与那人打斗起来。 他们一连过了十几招,苏小蕊没有露出真实面目,而且厉声质问:“大胆毛贼!竟敢夜闯城主府!” 那人并未说话,而是突然发射出几枚暗器,苏小蕊拿剑挡了几个,却还是不小心中了这暗器,她趁其不备,一个轻功翻滚逃出了屋子。 “来人啊!有刺客!快来人!”她的声音很大,立马唤来了不少家丁守卫,城主夫妇和长安长乐也闻声赶来,一瞬间把这黑衣人团团围住。 苏小蕊捂着被暗器打伤的位置,提剑撑住身子,先声夺人告状:“城主,夫人,你们来的正好,这歹人定是来灭口的!” 林浪面沉如水,听了她这话,更是怒形于色,厉声道:“小友三番两次擅闯府邸,不知老夫如何得罪了?” 黑衣人依旧不答话,只是仍不甘心地盯着苏小蕊看,握剑的手越发用力。 “你究竟是谁?是不是你在那酒中下药,又屡次出手暗杀小蕊侄儿?” 闻言,黑衣人缓缓摘下黑色面巾,露出真容于所有人,在场人无一不震惊,因为这人不是别人,而是邢千里。 “千里?怎么是你?”最不能接受这件事的就是林长安,他震惊地看着一身黑衣的邢千里,断不敢信他会暗夜杀人。 邢千里并未理睬,如常向城主夫妇行礼,“今夜之事我自有我的道理,她,苏小蕊,形迹可疑,我怀疑她就是主谋!” 城主夫妇面面相觑,半信半疑,倒是林长安反应最大,他不理解邢千里为何要这样说。 “千里,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小蕊是受害人,她怎么可能是主谋?” 苏小蕊蹙着细眉,装作受尽委屈的模样,身形踉跄,栽倒在林长安怀里,“我知道你和顾姐姐情投意合,顾姐姐被人掳走都是我一手造成的,你恨我怨我我无话可说……”她挣脱开林长安的怀抱,拖着伤躯往前走了几步,“好,你既要杀我泄愤,那便随你的愿,我绝不反抗。” 邢千里拿剑指她,步步逼近,冷冷道:“你以为我不敢吗?” 昔日好友一夕之间反目成仇,争锋相对,林长安怎能不急,他奋不顾身挡在苏小蕊身前,任凭那极锋利的剑刃抵住自己的胸膛,也没有后退一步。 “千里,我知道顾飞雪对你来说很重要,可是这件事真的不是小蕊的错,她被人打伤,对方又来势汹汹,她根本没有办法应对那么多人……你听我的,不要意气用事伤了和气,我也可以跟你保证,一定帮你把顾飞雪找回来,现在,你把剑放下好不好?” “滚开。”邢千里脱口而出的这两个字,冰冷的语气让林长安如坠冰窟。 “你说什么?” “我不想再说第二遍,苏小蕊今天必须死。” 见他们如此剑拔弩张,苏小蕊深知这是一个离间他们的好机会,她连忙上前抓住林长安的胳膊,劝解道:“傻人,别做傻事了!他要杀的人是我,你别乱来!我这条命给他就是了!切莫伤了你们之间的兄弟情!” 邢千里挑眉讥讽道:“呵,邢某真是不得不佩服苏姑娘的演技,明明是始作俑者,却装得一脸无辜样,博人同情,当真是厉害……” “邢千里,打从一开始你就不满我,辱我师门,今日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为我师父讨回公道!” “哟,刚才还说绝不还手呢,这会儿又反悔了?变脸可够快的。” “邢千里,你当真这么恨我吗?” “你少在这儿假惺惺的,别人不知道你一肚子坏水,我可清楚,你分明就是故意接近,扮柔弱,扮无辜……你可真是恶心呐!” “邢千里,你太过分了!” “够了!”林长安难得生这么大的气,在场人无一不被吓到,他深吸一口气,复又抬头淡淡直视着邢千里,语气不似方才焦急,只剩满脸的伤情绝望,一字一句道:“千里,你真的要动手……” “是又如何,你赶紧给我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念兄弟之情。” “好,好,我今日成全你……” 林长安抬头看着满天的乌云,心头绝望,喃喃自语:“樽前吾当割袍客,从此天涯道不同……以后再也没有人像你这样懂我了……” 他突然夺下苏小蕊的剑,剑刃划过,割去长袍一角,但见那块残布从空中飘摇落下,多年来的兄弟情就此断绝。 发生这样的事,连天公不作美,雷声滚滚,雨丝绸密,发出沙沙的响声,林长安长叹一声:“自今日起,你我兄弟恩断义绝……自此,井水不犯河水,两不相欠。” “哥哥……”长乐看着他们闹成这样,红着眼眶,颤声叫道。她本想劝一劝,却被沈夫人拦住,带着她默默离开这样的是非之地。 “你可以走了。”林长安别过脸,如是这般淡淡说道。 “好,很好。”邢千里也不愿再过多纠缠,冒着雨离开了城主府。 该走的人都走了,林浪抬手一挥,“都散了。” 苏小蕊深知这时该好好安抚一下少年郎那颗脆弱疼痛的心,便利用自己的伤口又博了一波同情,“傻人,下雨了,你陪我回去疗伤好不好?”她小心翼翼从林长安手里接过剑,这傻小子依旧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缓了好一会儿才木讷的点了点头,关心起她的伤势。 “雨下得这么大,你伤口感染了,我让金盏伺候你。” “傻瓜,我这点小伤不碍事的,倒是你,我很担心你啊……”苏小蕊伸出手轻轻替他擦去水渍,满眼的心疼。 她现在就是要故意当着林浪的面这么安慰林长安,若非如此,林浪接下来也就不会让林长安多多陪着她了。 不过就是这计划进行得也太顺利了。 苏小蕊疑心这会不会是一场由邢千里精心策划的骗局,故意引她露出破绽,他并不像那么掉以轻心的人,无缘无故,深夜换了夜行衣行刺杀之事,又故意激怒林长安,最后闹得恩断义绝……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金盏伺候她沐浴更衣,等上完了药,她才问起金盏,邢千里晚间可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金盏只说他和林长安在正厅外头说了一会儿话,十分神秘,当时两个人还很和气,并未闹矛盾。 苏小蕊理着长发,暗暗心想:这小子果然对我心存疑虑,呵,想试探我,没那么容易! 外面时而狂风大作,时而雷霆万钧,连金盏都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苏小蕊却置若罔闻,对着镜子专心致志的梳头。金盏觉着十分奇怪,想问,理智却告诉她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便端着铜盆出去了。 路上碰到银丹,二人闲来无事,便走到没人的地方说了一会儿悄悄话。 银丹叹叹气:“唉,好好的怎么弄成这样,也不知道顾小姐现在在哪儿……” “树大招风,依我看,顾小姐定是被心存嫉妒的人给害了。” “你别吓我!”银丹摸摸小心脏,偏这会儿一直打雷,实在可怕。 金盏问:“你还记不记得上次顾小姐受伤昏迷,那姓许的女子一直不依不饶非要赶她出去。” “怎么不记得,那女人好大的派头,拉拢了那么多人去赶人!想想就来气,咱们四方城什么时候轮到那起子小人做主了?” “对了,我还偷听到一件事,连少爷都不知情呢……”金盏凑到银丹耳边,悄声道:“我听说那女子想嫁给咱家少爷做正室……” 银丹惊道:“凭她什么东西,也妄想做少夫人!怎的,就凭她是什么天香阁的二小姐……切,城中名门闺秀比比皆是,哪一户不比她合适?还好城主没答应。” “好了,你小声点,别叫人听见了拿住说事。” 金盏顿顿,看着这雷雨天,又道:“哎,昨儿个晚上也打了雷吧。” “嗯,也打了。” 见金盏在想着什么事,眉头紧蹙,银丹便搂着她的腰肢,打趣道:“怎么,咱们一向什么也不怕的金盏姑娘怕打雷?” “去去去,哪是我怕,是那苏姑娘!” 银丹不以为然道:“怕便怕呗,人之常情嘛。” “不是!”金盏把她的手从自己腰上拨弄开,严肃道:“我今天早上去送洗脸水给顾小姐,那苏姑娘就在她房里睡的,听顾小姐说,苏姑娘是怕打雷,所以才在她房里。” “嗯,那又如何?” “可是我刚才伺候苏姑娘上药,天也在打雷,而且不比昨天的小,可她……并不害怕啊。” 银丹捂着嘴,眼睛瞪得老大,她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问:“你是说,她是装的?” 金盏不敢确定,但这事的确奇怪,害怕打雷如何,不害怕又如何?犯得着去费心思装着害怕吗? 她想不明白。 银丹拍拍她的肩,安慰道:“别瞎想了,人家爱怎么样便怎么样,轮得到咱俩去说嘴么。” 翌日晌午,天阴沉沉的,秋风阵阵。 林长安立定在游廊下,不知是在看谢了的花,还是在看满地的落叶。 沈夫人刚巧步行至此,见他呆呆的立在原地纹丝不动,便想过来看一看,怎道侍女连唤了好几声,他才木木地转过身朝沈夫人行礼请安。 沈夫人见了心疼,刚才还听银丹说,他早膳和午膳都没吃,这会儿一看他的脸,眼睛下面乌黑的一片,定是昨夜一夜未眠。 自己的儿子性情如何,她这个做娘的如何不知,沈夫人幽幽地叹了一声:“千里是个好孩子,也讨人喜欢,你们俩虽没托生在一个肚子里,但为娘知道,你把他当做亲兄弟一样看待,他的性命你也一样看重。昨夜你割袍断义,实在是太冲动了……” “娘,不是我要逼他,是他在逼我!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把罪责推到一个人的头上,难道一定要有个人为这件事去死才算了结吗?” “安儿,你涉世未深,又从未离开过四方城,怎知‘江湖险恶’呢?有些事你不去经历,就无法体会到什么叫‘万般不由人’。昨夜我和你父亲商议过了,出去走一走吧,去看看外面的江湖是什么样的,等你经历过,你便明白了。” “娘,您说真的?不是诓我的吧?” “刚才还蔫蔫儿的,这会儿怎么了,又高兴了?你这浑小子,整日不让你老娘省心……”沈夫人轻轻点了点林长安的头,又恢复严肃的表情,嘱咐道:“你父亲虽答应让你出去历练,但有几句话必须叮嘱你,出门在外不要随意轻信于人,尤其是不要和天香阁的人扯上关系。还有,你的身份也要保密,谨防有人对你图谋不轨……” “是是是,儿子谨遵圣旨……” 沈夫人急忙拉住他的手,离近了说:“小蕊这孩子你也带着,她好歹是柳神医的弟子,一路上有个三病两痛的能照顾你……” 林长安一脸不情愿,“娘,我自己行走江湖带着个小姑娘干什么?” “你不带就不许你去!”沈夫人一言不合就拧了他的耳朵,呵斥道:“臭小子让你追雪丫头,你怎么给我追的?话不会说,礼也没送,到头来让人家截了胡,你真是把我气死了!” “哎呀,感情是不能强求的……千里比我更喜欢她,也更维护她,她心里也更属意千里……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所以!你这回无论如何都要把蕊儿照顾好,再弄丢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沈夫人说完这几句便走了,林长安在廊下又待了一会儿,转身准备往回走时,看见苏小蕊就站在不远处阴森森地盯着自己看,不仅看,还笑,吓了他一跳。 “你,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会儿了,只不过看见夫人在和你说话,不好打扰,所以在旁边等了会儿。” 她清甜一笑,还是那般明媚可爱,让林长安误以为刚才是看错了,到底是跟长乐一般大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坏心思。 “刚才夫人跟你说什么了呀?跟我说说呗。” “说,让我出去历练……”林长安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顺便带着你。” “好啊好啊!出去玩最好了!哎呀整天待在城主府里可把我闷坏了,啊,我不是说这里不好,但是九州好多地方我都还没去呢!肯定特别有意思!” “不会吧?你一直没离开过药王谷吗?” “你以为呢,师父他管得严,不让我出谷,要不是这次有机会来给城主大人诊脉,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呢……”她努努嘴,低着头,小手指不停戳着。 闻言,林长安捋了一把垂在额前的发丝,挑了挑眉逗趣道:“那好吧,就由本少爷大发慈悲地带着你,去领略领略九州的大好河山吧!” 苏小蕊心平气和的行了个礼,林长安很是受用,怎知他刚一转身,苏小蕊便露出那毛骨悚然的微笑,另一个计划已经在她心底构造完成。 临行前,城主夫妇和长乐在门口相送,长乐垂下头,看着有些神伤,短短两日失踪的失踪,离开的离开,游历的游历……果然是最期盼什么,便最容易失去。 林浪负手而立,威严如旧,但眉眼中还是有些不舍的,只是碍于面子和威严不便表露。 “记着,在外头不许惹事,但也不必怕事。” “是,儿子知道。” 沈夫人把准备好的包袱给他,用帕子轻轻拭去眼角的泪:“在外头好好照顾自己,常写信回来,知道吗?” 林长安主动抱了抱沈夫人,宽慰道:“知道知道,我这么大个人了会照顾自己的,再说九州到处都是咱家的产业,还怕没人关照吗?” 他轻轻放开沈夫人,往后退了一步,恭恭敬敬给二位行了礼,“此去路途遥远,孩儿尚不能日日陪伴父亲母亲,父亲母亲也要照顾好自己,万事切勿操劳过度,保重身体……” “儿子走了。” 说罢,林长安骑上黑马,勒紧缰绳,和二老相互递了眼神,才策马离去。 蹄音如雨,三人望着他二人疾驶而去的背影各有忧思,长乐则默默攥紧手中的绣帕,隐隐担忧。 第31章 事变 前脚他们刚走没一个时辰,后脚就有人登门拜访,与其说是拜访,不如说是硬闯。 这一群人个个身着紫衣,梳蝎尾发髻,面带白纱,手里还拿着把剑,她们把城主府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领头的是许月宸,此番她颐指气使地立定着,不过唱大戏的却是她身后那个,此人一直在轿辇里未曾露面。 林城主和沈夫人并肩而立,身边跟了一堆护卫,人数上倒是不输于天香阁,只不过能打的只有他们夫妇二人罢了。 林长乐此时不在,也得亏她不在,否则一定会被这些人抓住做人质,到那时他们就真的任人宰割了。 许月宸站在轿辇前,得意地笑着:“林城主,想不到我们还会再见面吧?” “老夫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天香阁还要步步紧逼,难道是要与四方城撕破脸吗?” 许月宸嫣然一笑:“怎会……我家阁主可是十分景仰城主您呢,之前是月宸不懂规矩,冲撞了城主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还是再好好谈谈吧。” “哼,没什么好谈的!” 怎知话音未落,轿辇中的女子嗔怪道:“林城主莫急,总要先看过本阁主的筹码再行定夺吧。”说话时,侍女掀起珠帘,冷素心赫然在内。 “筹码?冷阁主的话老夫怎么不明白呢?” “不急,您马上就知道了。”冷素心指尖摩挲着额间,慵懒地靠在白狐毛做的软垫上,闭目养神,而身后又一堆人快步走了进来,他们挟持了城中百姓,而且尽数是老弱妇孺。 冷素心笑着又问:“本阁主的这份筹码,不知林城主可还满意?” “你,你竟拿他们来要挟?!”沈夫人震惊道。 “夫人此言差矣,本阁主怎会是那心狠之人,一切主权可是在林城主手里呢,这些人是死是活他说了算,与我无关呢……”冷素心以团扇遮面轻笑了起来。 见林浪迟迟不应,许月宸抬了下手,那其中一个手下便动手杀了一个女人,女人倒在血泊中,眼睛仍瞪得老大,其他人见了,有的连连求饶,有的吓哭了缩成一团。满院子都是哀嚎声,让人听着凄惨。 “哎呀,真是可怜,无足轻重的人就是这样,连自己的命都不能掌控,您说是吧城主大人?” “妖女!你残害无辜之人,你就不怕得到报应吗?” “报应?呵呵呵……”冷素心笑了起来,她并不在意这种莫须有的事,旋即换了口气,双眸灼灼地凝视着林浪:“我若得报应,也必化作一团烈火,焚天灭地,让这世间成为炼狱!”她疯魔大笑的样子令在场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谁知道她接下来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举动。 眼见林浪还没有做出抉择,冷素心动用兰烬生春掌将一个稚嫩的孩童吸了过来,抱在怀中轻柔抚摸。失去孩子的女人形同丧家之犬一路跪爬着爬到轿辇前,连连给她磕头,求她放过那孩子,甚至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交换。 可是冷素心却置若罔闻,丝毫没有理会。 她摸着那幼女的脸皮,光滑娇嫩,胜出妙龄女子百倍,很是合她的心意,她浅浅的笑着,手下那幼女被她的美貌震慑住,不敢乱动。“林城主,我的耐心可没多少,你若再不点头,这个女娃娃还有那些人,都会死在你面前……” “大人,大人,求求您救救我们!” “大人求您答应了吧!” “求求您!” 此刻的林浪已是骑虎难下,犹如案桌上的鱼任人宰割,他只好点头应了。 冷素心满意的笑了笑,随即放走了那幼女:“林城主果然是一等一的大善人,见不得人死的,不过……”她的笑越发瘆人,直至视线重新挪回到那幼女的身上,她突然运功朝那孩子的后背打上一掌,那孩子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便倒地身亡,这时候她才幽幽继续说道:“不过本阁主一向是一言既出,说出去的话就要做……怪只怪,林城主您答应得太慢了。” “妖女……!” 林浪踉跄一步,险些站不住,好在沈夫人及时扶住了他,夫妇二人看着那妇人抱着孩子的尸首痛不欲生,他们心痛,但更痛恨眼前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女人。原以为这冷素心只是个卖弄风情的美人,却不想竟心狠手辣至此,连孩子也不放过! 而这一切都被躲在暗处的林长乐看在眼里,金盏银丹也在,林长安不在,她们俩自然一起伺候长乐,也得亏一直跟着长乐,错开了时间,她们这才没被抓住,否则,现在躺在血泊里的可不止那两个了。 “不,父亲,母亲……”林长乐捂着嘴,尽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小姐,这里不安全,咱们赶紧从后门走吧!”银丹焦急道。 “不行,父亲母亲有危险,我不能就这么走了!” “小姐!留得青山在,她们不会对城主动手的!因为她们还需要城主,倒是小姐您,若是让她们发现您,城主和夫人才是要急死,难不成您希望看见他们为了您饱受折磨吗?” 金盏这一番话犹如当头一棒打醒了她,她擦擦眼泪,终于肯随她们俩一起逃走。 林长乐虽不会武功,但胜在机敏过人,她们三个丫头竟然顺利躲过了搜查,跑到了后门处。眼下冷素心还不知道还有这个漏网之鱼,那些人又几乎是在前院。她思索再三,还是决定让金盏银丹留在厨房的地窖里。 正好,厨房离后门不远,几步路就到,长乐替她们望风,总算把她俩好生安置了。她自己则是一个人从后门溜了出去,她要去一个地方,是城南的慈月庵。 慈月庵的住持静修师太与沈夫人是好友,且慈月庵一直受城主恩惠,如今城主受困,她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待长乐逃到了大街上,想不到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周围一片凌乱,摊位东倒西歪,货物散落一地。她害怕,无助,可又不得不逼迫自己强大起来,不然这四方城的所有人都会遭殃。 去的这一路倒没有人追来,只是慈月庵离城主府且有十几里地,她连走带跑,鞋子都跑丢了一只,白净的小脸上也满是垢尘,可她不敢慢,就这么走了好一会儿才赶到了慈月庵。 这会子慈月庵十分清净,院门口只有一位小尼姑在扫地,长乐忙奔了过去,“师傅,求师傅救我!”她的手还没碰到那人,就一不小心踩空了石阶,摔倒了。 那小尼姑连忙丢下扫把,扶她起来,等看清了脸,才发现这脏兮兮的小丫头不是别人而是林长乐。小尼姑把她带了进去,见到静修时,她扑倒在静修怀里,泣不成声。 待她平复过后,把一切来龙去脉说与了静修听,庵内众人纷纷如临大敌,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静修呵斥住她们,叫她们立即紧闭门户,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自乱阵脚,那些尼姑也十分团结,听了静修的话便马上着手去办。 但林长乐这番来,并不是求她们收留,而是想问她们借马,她想去找邢千里,因为这时候她唯一能信任的就只有邢千里一个,现在她只能默默祈祷邢千里没有离开。 静修原本想留住她,可她自己明白,如果只是一味躲着,这里也迟早沦陷,倒不如让这孩子逃出去,起码,能活一个是一个。 走之前,静修把路线告诉了她,让她一路向南,再抄右手边的小路一直向东,走个十里路那儿有个客栈,客栈旁边就是官道,运气好能碰上人。除此,静修还给了她一些钱,就算找不到人求救,也不至于流落街头挨饿受冻。 长乐拜别了她,骑上马,便扬长而去。 按静修的话,她先向南跑了三四里路,看到一条羊肠小路,想也不想便从那小路走,就一直这么跑啊跑的,也不知跑了多久,她竟迷失了方向。这里是一望无际的树林,根本没有什么客栈,“永远逃不出这里”这样的想法充斥着她的大脑,巨大的恐惧笼罩在她心头,她只觉天旋地转。 若是顾飞雪遇到这种情况,一定应对自如。 她又想到,如果自己不是那么懦弱,那么胆怯,那如今自己也不会连路都认不得。 她埋怨着自己,后悔为什么整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后悔为什么没有多出去走走,不然也不会迷了路。 她低头看着手心被缰绳勒红的印记,手还在微微颤抖……废物!学那么多字帖,画那么多丹青又有什么用! 可是,联想到还在受折磨的父母,她又不得不提起精神,擦干眼泪,继续找路。她知道现在能救父母的,就只有她自己! 这一次她原路返回,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周围,在另一条小路跑出去后终于看见了那家客栈,她喜出望外,赶忙从马背上跳下来,结果不慎崴了脚,整个人趴在地上狼狈的很。 天无绝人之路,她弄出来的动静引出来客栈里的人,而这人竟是林长安! 他一看到长乐,连忙奔了去搀扶,兄妹相见,长乐马上紧紧抱着 他,哭得撕心裂肺。 “长乐,怎么是你?你怎么弄成这样?” “哥,哥……父亲母亲被天香阁的人抓住了!四方城的百姓也被她们控制了!哥,你快回去救他们……” “什么?爹娘他们……” 长乐定定心神,追问:“哥,你怎么会在这儿?小蕊呢?”她有些担心地往客栈里张望,那苏小蕊极有可能就是天香阁派来安插在他们之间的奸细,否则怎么前脚他们刚走,那些人就冲进来把所有的人抓住了,未免太巧。 “在这儿呢!”谁知这时,邢千里拉着被绑住双手的苏小蕊从客栈里走出来了。 原来,昨夜邢千里离开城主府后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在暗中悄悄观察着府里的动向,他看见苏小蕊偷偷的放了只鸽子,便猜测她是在和她的同伴联络,又这么巧她找沈夫人说了些话,说是想跟林长安一起出去闯荡。沈夫人有意撮合他们,便答应了。 之后邢千里便提前来了客栈,他笃定林长安一定会来,果不其然,林长安真的带着苏小蕊也来了客栈休息。苏小蕊想着趁此机会用银针弄晕林长安,结果她没想到邢千里突然出现打乱了她的计划。她武功不咋地,唯独使得一手好暗器,偏偏邢千里轻功极好,轻松制服了她。 也正是她的心急,彻彻底底暴露了她的本性。这丫头才是天香阁二小姐,冷素心的义妹,跟冷素心一样她也是个疯子,人前装得天真懵懂,人后却是喜欢把人炼制成药人,供她取乐。 尤其,她对林长乐一直怀恨在心,凭什么她一出生就可以享尽荣华富贵?凭什么所有人都对她宠爱有加?几次三番单独相处,她都恨不得马上把她的四肢捆住,好好折磨一番,想必这千金大小姐的落魄样子一定很美! 然而,被戳穿真面目的苏小蕊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很兴奋。 她在笑,肆无忌惮的大笑。 “你们以为抓住了我就能赢了吗?一群傻子,哈哈哈……” “顾飞雪在哪儿!”邢千里不由分说打了她一巴掌。 她怔了一下,不气反笑:“你就是打死我,你也别想知道那女人在哪儿!” “你说不说?不说我就把你丢在老鼠窝里!” 她却丝毫不怕,顶着被打红的脸,得意的笑着:“你现在与其在我身上浪费功夫,不如赶紧回城主府救人吧!否则,那些人就全变成药、人了!哈哈哈……” 邢千里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死死用力,林长安见状马上拉开他,苏小蕊被掐得双眼遍布血丝,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林长安劝阻道:“你现在杀了她有什么用?她是唯一知道顾飞雪下落的人!现在当务之急是赶回去救人,我爹我娘还有那些无辜的百姓全在冷素心手里,千里,你必须冷静!” “我有什么办法……仅凭我们两个怎么力挽狂澜?”邢千里歪着身子往那长凳上一坐,眉头始终都没有舒展开,他现在脑子里乱的很,要救人,就必须想个万全的法子,不费一兵一卒全身而退。 可这怎么可能呢,冷素心定已经把城主府上上下下安插了人手,就算他一人不着痕迹的潜入进去,又该如何把人悄无声息的接出来呢? “千里哥哥,我家厨房有个地窖,不知能不能派上用场?” 林长安连连否决:“不行的,地窖太小,只能容纳两个人,那些村民怎么办?” “要是能找个什么理由把冷素心引开就好了……兵书里不是说擒贼先擒王吗?冷素心不在,剩下的人就成了一盘散沙……” 林长安眼睛一亮:“对啊,只要把冷素心引走就行了,剩下的那些人不过是小喽啰,再趁夜偷袭,她们一定反应不了!” 邢千里却摇头反对:“哪有那么容易,冷素心能执掌天香阁多年,又岂会是那种没脑子的人……她现在有人质在手,根本不必理会我们。” “那如果是我呢。”顾飞雪持着剑毫发无伤地出现在三人眼前。 “顾飞雪!”三人同时震惊地看着她。 一下子犹如见鬼一样把她围住了,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明明已经被带走了,怎么现在突然好端端的出现! “阿雪……真的是你!太好了,你没事……”邢千里激动地抱住她,一滴眼泪从他眼眶中潸然落下。 “顾姐姐,顾姐姐真的是你吗?”长乐控制不住的落泪,那模样着实惹人怜爱。 林长安蒙了:“我们还没去救你呢,你怎么……回来的?” “天香阁那群人怎么可能困的住我?还要多谢谢那群傻子呢,不是她们拔掉那银针,我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呢。” 邢千里追问:“什么银针?” “苏小蕊的碧玉锁魂针。” 邢千里马上明白一切:“我就知道是她搞的鬼,这丫头武功不行,暗器的功夫倒是厉害!” “我那天给林长安运功逼药的时候,中了她的银针,那银针上面应该涂了麻沸散。” 第32章 凤凰一怒震天地 “那你又是怎么回来的?你既中了麻沸散,他们又有人看着你,到底……” 长乐难得怼了一下她哥哥,一脸崇拜的表情:“顾姐姐武功那么厉害,区区几个坏人能绑得住她?嘿嘿,顾姐姐真厉害!” 顾飞雪对她温柔一笑:“是费了些功夫,这得多亏他们对我了解太少,也多亏了那本心法。” “心法?什么心法?” “这个说来话长,是我一个朋友留给我的,我用它散尽了体内的麻沸散,没了麻沸散,那些人自然不是我的对手。” “总之你平安就好。”这一句虽简单,但某些人的眼睛里可散发着浓浓的情意。 顾飞雪和他对视了一眼,竟垂下眼眸,害羞了。 长乐不适时宜的打岔道:“对了顾姐姐,你刚进来的时候说你要去引走冷素心,这样真的可行吗?” “不行!”邢千里极力否决,他心里清楚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决定,冷素心他虽没有正面接触过,可那些传闻都是真实的,他也承认顾飞雪剑法超群,可这也不代表她能够安然无恙的回来。为了一群人而去牺牲掉一个人,这种做法他是断断不会同意的。 顾飞雪明白他心中的顾虑,直言:“冷素心想要四方城的财富,但也想要我,她必须抓我回去复命,如果现在给她这样一个机会,她一定不会放过,所以只有我去,四方城的所有人才有机会逃脱。” “既然这样,那我和你一起。” “你想让他们两个去对付许月宸和那些守卫吗?” 长乐不会武功,只有林长安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得到,顾飞雪便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和冷素心这一战不可避免,也是她一直所期盼的,流霜的仇她必须亲手去报! 四人商议好决定子时动手,长乐留在这里等消息,一旦成功就在这里汇合,到时以烟花为号。顾飞雪则把人引到望月亭,那里有河,对她的御水剑诀大有裨益,她答应他们,只是拖延时间,不会和冷素心拼命。 邢千里是最不好骗的,即便她亲口说不会拼命,但血海深仇怎能不报?跟她在一起相处时间久了,岂会不明白她应承的那些都是假的。正因如此,这家伙特别生气。 顾飞雪看着他背对自己,不解道:“有必要生气吗?” “现在算怎么回事,你好不容易平安回来了,又要去送死!” “你对我好像没什么信心啊,我有那么差劲吗?” 他转过身来,质问:“这是信心的问题吗?我还不知道你,碰上那姓许的,你都喊打喊杀,半条命都差点没了!这回遇上正主,你不得跟她同归于尽啊!” 顾飞雪也不打算瞒他,云淡风轻地说道:“能同归于尽是最好的结果,起码上官明昼断了一条胳膊,以后馥郁山庄再想生事,也得从长计议了,至少,能保得住几年的风平浪静。” “所以呢,你就要把自己的命搭上?你有没有想过在意你的人会怎样?长乐把你当亲姐姐看,长安也把你当朋友,还有玉山派的徐镜荷,这些人你难道都不要了?!” “我本来就是为了复仇而活!”顾飞雪目光灼灼地看着邢千里,隐忍的泪含在眶中,她紧抿着唇,一腔恨意全写在了脸上。 邢千里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开口,声音像是梗在了喉咙里,“那我呢,你也不要了?” 她忽然有些慌了,刻意侧过身去,“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真的不明白吗。” “镜花水月,不过是一场美梦而已。” “镜花水月,呵呵,好一个镜花水月……”邢千里自嘲地笑着,“原来我一直在做梦,明明不可求,却还一直在自欺欺人……” 他失意的望了一眼顾飞雪,默默离开,不再打扰。 自始至终顾飞雪都没有回过头看他一眼,因为她明白,本就是一段露水情缘,朝来夕去,根本留不住,与其最后两个人都痛苦,那又何必开始呢。 子时,城主府中万籁俱寂,府门大开,无人看守,似乎有意请君入瓮。 二人跟着林长安从后门的墙上翻进去,林长安先行一步靠近厨房,这里四下无人,厨房的门也紧闭着,他朝邢千里点了点头,然后小心翼翼打开门,走进去。 长乐说,金盏银丹两个丫头就藏在地窖里。林长安便想着喊她俩出来,不出所料,地窖的门板微微挪动,露出一个缝来。林长安继续小声唤着她俩的名字,金盏探出头来,看见自家少爷来了,两个丫头差点哭出声。 之后她们俩按林长安的话,往客栈的方向走了。 现在就是顾飞雪登场的时候了,她蒙上面迅速翻身上屋顶,而林长安和邢千里则是在暗中静静观察。 顾飞雪刚在两个屋顶上走动,就有四五个暗卫来拦她,这些人围住她,她却抿唇一笑,刀光剑影中,那几个暗卫便悄无声息地死在了她的剑下。 不想,又有一拨人从四面八方围抄过来,离得近的,顾飞雪飞掷出十来根透骨钉,只瞧那些人一个一个身子一歪,纷纷倒下。 许月宸这时候也带着一队人提剑赶来,她虽不知来救人的是哪个,不过冷素心的命令就是全部抓活的,给留口气就行。 她十分自信地提剑冲上屋顶,却在下一瞬,被顾飞雪所挥出来的剑气打飞落地,摔了个狗啃泥。 顾飞雪手握着剑,居高临下地看着许月宸,冷冷道:“手下败将,你也配跟我动手?” “你是什么人!” 顾飞雪不紧不慢摘掉黑纱,随意一丢,院子的火光照清楚了她的脸,许月宸一见,吓得连连后退,怎么会是这个疯女人?! “顾,顾飞雪!你不是……你怎么在这儿?!”她此时全然没了气势,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先前那恐怖的经历还历历在目。 “蠢货,拿点麻沸散就想困住我,你留的那几个废物真是不堪一击,天香阁的实力也不过如此啊……” “狂妄!阁主在此,今天你必死无疑!” “哦?是吗?可是你家阁主却不想我死呢,你却要杀我……呵呵呵,原来你也想做叛徒啊?” 不容许月宸狡辩一句,一个魅影从屋子里飞出,此人来势汹汹,一掌打飞了许月宸,是冷素心,她不悦的声音冷冷响起:“没用的东西,滚。” 顾飞雪双臂环抱侧立着,冷眼睥睨:“多日不见,冷阁主的脾气还是这么暴躁。” 冷素心眉毛一扬,含笑道:“想不到你竟然逃出来了,有点儿意思。” “有意思的还在后头呢……我想问一问冷阁主,是想要这满城的财富呢,还是想抓我回去复命?” “呵,嚣张。” 冷素心踏风而行,轻功之快犹如鬼魅,顾飞雪反应极快,转身乘风飞走,二人一前一后难舍难分,若非有易水无寒决的加持,这会儿顾飞雪就已经被那女人拦住了。 时机来临,躲在暗处的林长安突然杀出,打得那些暗卫一个措手不及,其拳风霸道,似有拔山之势,未等那些人反应,林长安已冲入了他们之中,一挥一劈,不到片刻几乎全解决了。 许月宸立刻做出应对,剑身回转,立刻向林长安刺过去,那剑招渗出剑气,淡淡月光下那剑身也泛着一丝光泽,却道那剑风刚一迫近,林长安被这剑风逼得节节败退,一时间竟招架不住。 邢千里突然从背后突袭,几枚石子朝她的后脑勺、后背、脚踝袭去,这女人反应还挺快,跟林长安过招的同时还能挡得住邢千里的偷袭,有两把刷子。 不过反应再快她也招架不住两个人连番对她攻击,结果在挡完邢千里的暗器后,被林长安冲过来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腹部,她吐出一口血,趴在地上已经起不来了。 邢千里走到她身旁,无情地拿剑指着她的喉咙,冷冷质问道:“说,馥郁山庄在哪儿?” 许月宸惊诧地瞪他:“你怎么知道馥郁山庄……” “我不仅知道,还知道天香阁背后的人是上官明昼,你们还和瘦马门有所牵连,想必当年白浮生的女儿也是你们的人拐走的吧?” “什么白浮生的女儿,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是一个杀手,入庄才三年,连少主的面都没有见过……” 邢千里换了副轻松的口吻,打算和这个女人做个交易,他蹲下身,微微一笑:“我可以放你走,不过作为交换,你必须告诉我馥郁山庄的位置。” “这……”许月宸犹豫不决,说了,冷素心不会饶了她,不说,邢千里现在就会杀了她,反正怎么着都会死,还不如闭口不提。 她恨恨地瞪着邢千里,叫嚣着:“你杀了我吧!我不会告诉你的。” 见她不肯松口,邢千里站起身,阴险的笑了笑:“你这么有用,杀了你多可惜,留着你一条命,以后用处还大着呢。” 之后,林长安把人绑好,关到了闲置的屋子里,在此之前邢千里特意留了个活口,通过此人,他们顺利找到被关押的百姓们,还有城主夫妇,这场危机算是解除了。 林长安放了个烟花,告诉长乐事情顺利解决,她们看到烟花后不一会儿便押着苏小蕊赶了回来。 现在就剩顾飞雪那边了。 邢千里无暇和他们解释,马不停蹄朝望月亭赶去。 此时,望月亭的河面上,二人踏着波浪斗得不分上下,冷素心的掌风对上顾飞雪的御水剑诀,之一击,便激起了数十道水柱,那场面别说是河里的鱼,就连那小舟竹筏也被这水浪击得粉碎。 “千刃莲华!”顾飞雪手抚横剑,在手中挽了个剑花,她以河中之水化作暗器,那水滴犹如佛家盛开的莲花,下一瞬百花齐放,随着她剑刃一指,那水莲花便瞬间化作杀人无形的雨针朝冷素心打去。 冷素心不急不慢打开手中伞,那伞面看着普通,却似千斤厚重的盾墙,纹丝未动便轻松挡住了那些化形雨针,她撑回伞,娇媚地抚摸着发丝,不以为然道:“再花哨的东西到了我这儿也是不堪一击,不过,你能把顾小琳的暗器术练成这样,也算不错。” “用不着在这儿假惺惺的,你这种人只配下地狱!” “现在伶牙俐齿还说得出话,待会儿就不一定了……” 她笑声如铃,但随之一股诡异的红雾将她淹没,不多时,十个魅影分身从这烟雾中一一飞出,将顾飞雪团团围住,这是冷素心的独门幻术——“十叠落梅”。早前就听闻这“十叠落梅”,虽为分身,却和本体一样,威力不减,算是人海战术。但若不能短时间内破除,中招者便会被迷乱心智,直至癫狂而死。 见状,顾飞雪手抚竖剑,用尽全力挥出一道强悍的剑气,那十个分身每一个都有自己的意志,竟没有一个被这剑气所伤。她们周身也弥漫着红雾,时而消失,时而突然出现,顾飞雪还是以“千刃莲华”迎击,可这些分身实在太过灵巧,顾飞雪以一敌十,实难招架。 突然,其中一个分身闪现到她身后,打出一掌,顾飞雪吐出一口鲜血,迅速提剑挥了过去,正巧迎面一击,那分身便被抹去了。 九个分身再次立定包围,她们同时开口,笑着问:“受伤的滋味如何呀?你拼尽全力也只消灭了一个,这剩下的九个你又当如何呢?” 顾飞雪并不理会,暗自以“易水无寒决”调息内力,明明之前这心法跟普通,没什么太大的疗效,可现在受了严重的内伤,反而在加速愈合受损的心脉,这“易水无寒决”当真奇妙。 调息完毕,顾飞雪睁开双眼,她现在觉得浑身力量充沛,似乎内力又更上一层楼了,剑气包裹着她的全身,只一击,又一个分身被她斩杀消失。 冷素心隐隐觉得不对,这死丫头刚才明明心脉受损,再没有余力反抗,怎么短短一瞬,就能恢复如初,她到底练了什么邪门的功法? 这一回轮到冷素心慌了,她控制着分身一起上,自己的本体则是躲在后面找机会,她想来个故技重施,再偷袭一次。而顾飞雪也如她所期盼那样再一次把后背忽略了,冷素心以为自己真的得手了,却不想她打中的也是一个分身。 真正的顾飞雪不知何时移形换影,躲到了激起的水柱之中,只见她手持着剑,一剑刺了过来。冷素心堪堪抵挡,这一挡又失去了两个分身。 一连失去两个,冷素心不敢再贸然行动,她与顾飞雪拉开了距离,从上而下打量着顾飞雪,双眼微微一眯:“看来在逃亡的这段日子里,你有了一些新的机缘。” “现在才看出来,不觉得太晚了吗。” “方才那些招式,我不过是在陪你玩儿,你不会以为真的能打败我吧……” 顾飞雪会心一笑:“对对手了解太少,是你的失误,如今的我,你杀不了!” “找死。” 这女人脑子果然有病,三两句就被激怒了,不过一个人攒满了怒气,武力值也会相对的提升不少,在之前和许月宸的对战中,效果显着。 她不知使了什么招数,竟引得河面的水涨起来了,黑云压城城欲摧,大有排山倒海之势。顾飞雪没有坐以待毙,以内力注入宝剑,为今之计能与之对抗的就只有师父传授的“御水剑诀”了。 她紧闭双目,逐渐感受到“易水无寒决”与“御水剑诀”正在交融,二者隐隐有相辅相成之效,瞬间黑云占据整个夜空,四周陷入一片黑暗,抬头看去,皎月和那星辰已寻不见踪影。 邢千里赶来之时,便看见了这般异象,只是他看不清冷素心和顾飞雪身在何处。 这时,被水柱包围住全身的顾飞雪竟领悟了第四式!怒涛汹涌,那巨浪竟幻化成一只凤凰,凤凰鸣啼,震慑了四面八方的野兽,它们四散逃跑,邢千里只觉脚下震动,身形不稳。 “御水剑诀第四式,凤凰一怒震天地!” 随着话音落下,那幻化出来凤凰煽动翅膀,鸣叫着,朝冷素心的心口直冲飞去,此番冷素心借着“十叠落梅”掀起河面上的一片巨浪,水柱配合着巨浪形成狂风,大有能与“凤凰”一战之象! 为了流霜,为了姑姑,为了那些枉死的人,无论自己付出什么代价,都必须让她死! 她心中执念似一团灼热的火,那火竟凭空生出附着在“凤凰”身上,转眼间“凤凰”的压制力更添数倍,邢千里这时才看清她们二人的方位,只听一声凤凰鸣啼,啸击长空,冷素心已然挡不住这席卷而来的攻势,挡在她身前的巨浪还有分身,全在一瞬间分崩离析,瓦解了。 “凤凰”以不可阻挡之势穿过她的胸膛,刹那间,万籁俱寂,冷素心不可置信地看着被贯穿的腹部,整个人顿时失去了支撑力,摇摇下坠。 第33章 推心置腹 赢了,她竟然赢了! 邢千里打心底里替她高兴,只是顾飞雪还定定地站在水柱之上,整个人像被点了穴,纹丝不动,邢千里隐感不妙,忽然,水柱散去,顾飞雪从空中坠落,掉入河中。 “顾飞雪!”邢千里急忙跳入河中,去寻她的身影。 而顾飞雪,双眼迷蒙地看着渐行渐远的河面,没有任何反应。 我,成功了吗。 是啊,冷素心真的死了。 霜儿,你看见了吗?我终于替你报仇了。 好累啊,我终于可以停下来,好好的休息了…… 她渐渐的闭上眼,最后一丝余光,她隐约看到一个人的身影正在向她拼命游来。 是谁呢。 这个世上还有在意我的人吗。 迷茫间,不知为何她的神魄又来到了那个太虚幻境。 可这里什么人也不见,唯有那棵树和那片小湖泊,她走过去蹲下来看,水面倒映着她的脸,有些苍白。 “你心愿已了了吗。” 闻声,顾飞雪迅速起身转过头看,来人是乔令玉。 “乔姑姑,我为什么会来这儿?” “是你自己的心带你来的。” “我的心?”顾飞雪垂眸失笑,“我以为我应该在地狱,像我这样手染鲜血的人应该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才对……” “你可知道佛也杀生吗?” “我不明白。” “古有玄奘取经,得观音指点,救一孙猴儿为徒,师徒四人历经八十一难,才得真经。其有一难,一妖怪同孙猴儿一般无二,它们为辨真假上天入地,却终不得辨出谁真谁假。后来它们去往西天大雷音寺,佛祖点出那六耳猕猴,却被孙猴儿一棍打死。佛祖本该可以阻拦,却没有。佛曰: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如此,这便是佛唯一的杀戒。” “我如何能与佛祖相提并论……” “活一命非慈悲,活百命亦非慈悲,普度众生方为慈悲。这话你可明白?” 闻言,顾飞雪立刻跪下朝乔令玉拜了拜:“是我一时桎梏了,多谢乔姑姑指点。” 乔令玉温柔笑着扶她起身,才道:“易水无寒决你已融会贯通,往后你的日子还长,好好活下去,幸福的过完这辈子便足矣。如今,我的心愿也了了,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下去,为自己而活,明白了吗?” “嗯,我会的。” 临别之际,乔令玉还是再抱了抱她。 回过神来时,乔令玉已经化作一道金色的沙消散在这太虚幻境中,她的最后一句话还回荡在耳畔。 “此为心境可助你修习心法,你要勤加练习,今后必有大用。” 梦醒时分,耳边逐渐有人的声音。 林长安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放心,有我们家世代相传的天山雪莲,保准她吃完以后神清气爽!活蹦乱跳的!” “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两天了还没醒。” “呃,你想想,她此番大战冷素心,耗尽心力,睡个两三天的恢复精神,那不是很正常嘛!你自己都说了,她现在脉象正常,没有性命之忧啊。” “可我就是担心,万一有什么不测……” “我说你也太杞人忧天了,依我看,她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将来说不定成为一代剑仙呢。” 邢千里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剑仙?” “现在江湖上只有一个剑仙,逍遥剑仙!我跟你说,洛叔叔八年前才当上剑仙的,这算算年纪是三十一岁。但顾飞雪不一样,才十九岁就有如此造诣,我敢说不到二十五,她就能成为最年轻的剑仙!” 看林长安讲的头头是道,邢千里又问他:“那你说,她该是什么剑仙?” 他想也不想,雄赳赳气昂昂地答道:“雪、剑、仙!” 这三个字连一旁伺候的金盏银丹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未等邢千里怼过去,顾飞雪悠然醒来,方才那些对话她都听得一清二楚,实在是被吵得头疼才醒的。 “什么雪剑仙,你们又在乱说什么……” 邢千里忙抓住她的手,轻声细语地关心:“你总算醒了,可把我们担心坏了。” “我再不醒,真是要被你们烦死了。” “嘿嘿,对不住对不住,我也是想着说不定在你旁边聊聊天,会有助于你苏醒,结果你真的就醒了,”他摩挲着下巴,沾沾自喜道:“嘶……本少爷真是聪明机智,堪比神医啊。” 邢千里斜他一眼,不禁一笑:“少来了,你要当大夫,没病的都要被你治出病来了。” 顾飞雪听到他们斗嘴,也不由得笑了笑,不过身体还很虚弱,刚想笑就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那两个人马上就围过来嘘寒问暖了,一个扶着,一个去倒水,生怕不够贴心。 林长安还算知趣的,递给邢千里那杯水后自己就出去了。 邢千里扶她起身喝水,柔声询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死不了,休息几天就没事了。冷素心的尸体呢?” “掉在望月亭的河里了,应该是死透了。” 顾飞雪不禁皱眉:“这么说你不确定她死没死透了……这女人狡诈的很,不看到她的尸体,我咽不下这口气。” “可是都过去两天了,水流又急,保不准那尸体漂到其他什么地方去了,这怎么找……” 邢千里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而且她记得自己那最后一击贯穿了冷素心的身体,就算是大罗神仙也不可能救的回。 “那便算了,只是还是需要加强四方城的守卫,你务必跟城主提一提。” “你放心,早已经安排好了,城门不分昼夜都有人巡防,每日进城的人也会仔细排查。林伯伯也已飞鸽传书请了淬剑谷的三十六天罡来护卫城主府,即便天香阁再来人犯,也必让她们有来无回!” 顾飞雪也有所耳闻这淬剑谷,谷主何子林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铸剑大师,洛明尘的千山剑就是出自他手。 她喝完水把杯子又递给了邢千里,邢千里把杯子放好时,金盏端进来一碗清淡小粥,“姑娘,这是夫人特意让厨房做的粥,姑娘两天没进食了,一定饿得很,这碗粥趁热喝了好暖暖胃。” 顾飞雪朝她温和一笑:“你替我多谢夫人,一直在府上叨扰,实在是不好意思。” 金盏一双眼睛弯弯笑着:“姑娘说的哪里话,老爷夫人说了,姑娘救了整个四方城的百姓,是四方城的救命恩人,只盼姑娘能一直住着呢,夫人还说姑娘千万不要生分了,只把城主府当自己家一样。” 说话时,邢千里把粥端过来,顾飞雪捧着粥碗,暖暖的温度从手心传来,她一时间鼻子发酸,久违地有人愿意无条件的对自己这样好。 邢千里拔高了音量,感叹道:“你现在可是四方城的大人物,长安那小子把你力战冷素心的事迹告诉了荟香楼的说书先生,上午三场,下午四场,几乎场场满座。大家对你,可是万分崇敬呢。” 金盏默默笑了下,随即欠身行礼退了出去。 顾飞雪听得有些头疼,杀冷素心本就是她势必要做的事,但现在阴差阳错成了救命恩人,实在是难为情。 “林长安又没有看见,怎么跟人说的?” “……我看见了呗。” 顾飞雪有些无语,敢情你小子才是罪魁祸首! 她闷闷的不说话,只一味喝粥,懒得看这家伙一眼。 邢千里又坐下来,靠在床边,和她说起了悄悄话:“这又不是坏事,你的名声传了出去,那天香阁做的恶事不久也会人尽皆知,你觉得馥郁山庄,上官明昼能藏多久?” “天香阁的阁主没了,不日便会有新人接手,就算冷素心做的恶再多,时间也会冲淡一切。” 邢千里没再说话,默默等她把粥喝完了,然后一面替她把碗放好,一面又提起了审问苏小蕊的事:“对了,苏小蕊被关押在柴房里,说起来发现她有问题的还是长乐,那天你替长安逼毒,长乐一直在照看她,然后长乐就晕了。她跟我说,昏倒前她曾背对着苏小蕊,当时屋中没有外人,所以她敢确定是苏小蕊打晕的她。” “我猜到是她,可我还是不愿意相信。”顾飞雪微微惋惜,雷雨夜同睡一屋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时的苏小蕊完完全全只是个爱撒娇,怕打雷的小姑娘,却没想到她真的是冷素心派来安插的奸细。 “不愿意相信的不止你一个,长乐到现在还是很难过。” “我明白,长乐跟我一样,没什么朋友,这几日相处,她也是真心把苏小蕊当朋友的,却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她那样一个重情重义的性子,如何能不难过……晚些时候,你把她找来,我陪她说说话。” 邢千里点点头:“也好,她也记挂着你,有你陪着,她心里会好受些。” 聊了这么许久,邢千里退出屋子关上门,让她再好好睡一觉,等晚上再过来陪她一起吃饭。 晚膳,金盏银丹端来了好几道精致的小菜,白日里喝了碗粥又喝了碗粥,这会儿她也能下地走一走了。 邢千里如约而至,不过不止他一个,还有长安长乐。 有他们陪,顾飞雪是打心底里高兴,只不过她不太会表达,整桌饭下来,基本上她都是在听,并没有怎么说话。 一桌人谈笑风生,原来,这就是有朋友的感觉啊。 顾飞雪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 吃过饭后,邢千里拉着林长安出去,他想去看看那苏小蕊,是不是还是不肯吐露半个字,长乐则是留下陪顾飞雪说话。 只是这丫头一直埋着头坐在床边,一声不吭,看她郁郁寡欢的样子,顾飞雪主动往床边坐了坐,温柔细心地帮她捋了捋发丝:“两天不见而已,怎么跟我生分了?” “没有,”她连连摇头看向顾飞雪,“我只是有点,没缓过来。” “是为了小蕊,我知道……” “千里哥哥都跟你说了吧。”她情绪又低落了些。 “他不说我也是知道的,我和你一样,也是真心把她当朋友的,不过是她年纪小,我更愿意把她当妹妹看待。” 长乐侧着头,小心翼翼地询问:“那,顾姐姐有妹妹吗?” “有的。不过她已经不在人世了,就在三年前。” 长乐一听,慌了起来,连连道歉:“啊,怎么会这样,对不起,姐姐,怪我让你想起伤心的事了,我真是……不该多嘴问的……” “没事的,你不用这么紧张,”顾飞雪朝她投去一个温柔的笑,又摸摸她的发顶心,安慰道:“你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拯救四方城的百姓你有很大的功劳!邢千里跟我说,你自己一个人骑着马找了好久才找到的他,也是你发现了苏小蕊的不对劲。如果没有你,邢千里也不会注意到她……这件事也提醒了城主大人,他的宝贝女儿也是可以担当得起大事的!” 她听了很开心,不自觉地抿唇浅笑着,“我当时满心想着救人,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行……” 闻言,顾飞雪握住她的双手,笃定道:“你当然可以!你缺的只是信心和鼓励,从前你孤身一人在这宅院中,没有人去在意你的想法,可现在不一样了,你是可以做到临危不惧的,你只是缺了这么一个机会,差一点点迈出去第一步的勇气。” “顾姐姐,你真好!”长乐喜不自胜,撒娇似地抱上去。 顾飞雪怔了怔,虽猝不及防了些,但也没有推拒。 她拍拍长乐的背,温柔细语道:“那你明天愿不愿意跟我学射箭?” “好啊好啊,有姐姐带着我,我什么都想试试!” 顾飞雪宠溺地伸手指刮了下她的鼻尖:“滑头。” 晨起,顾飞雪换好衣服出门去找长乐,这丫头头一回主动来找她,而且穿了一身轻衣便装,看来是下了决心要好好磨一磨自己的心性。 “嗯,不错,有模有样,今儿下午再陪你出去逛一逛,好好玩一玩儿。” 长乐很自然地贴过来搂着她的胳膊,撒娇道:“姐姐说去哪儿,我就跟着去哪儿。” “淘气……” 她们俩刚出院子,转头就碰上邢千里,他是一脸愁容,似乎是为什么事心烦,搞得脸色死气沉沉的。 隔着一点距离,顾飞雪都能闻到这家伙身上有一股怪味儿,长乐也捏了鼻子,拉着顾飞雪往后退了退。 她嫌弃地打量了一眼邢千里,不由问道:“千里哥哥,你昨天是不是没洗澡啊?好臭!” “有那么臭吗?我才换的衣服啊,”他自己闻了闻,但是没闻到,又是一阵烦躁,“昨天审了一整晚那丫头,真是嘴硬的很,连天香阁半个字都不肯说,而且疯疯癫癫的。” “毕竟是冷素心一手教大的,性格自然如出一辙,难为你在柴房里待了一夜,怎能不沾染上气味……你还是去洗个澡吧,别熏着长乐。” 邢千里微微一怔,他看看顾飞雪,又看看林长乐,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好得跟亲姐妹一样了?他本来是想找顾飞雪吐吐苦水,求安慰,没想到被人抢了先机,现在已然成了孤家寡人,真真是有苦说不出。 他又留意到长乐今天有所不同,便指了指她这身行头,问:“你们俩这是……要去哪儿?” 长乐兴奋地答道:“顾姐姐想教我射箭!我们俩要去演武场,千里哥哥你赶紧让开,别挡着了。”说罢她推了下邢千里,挽着顾飞雪的胳膊,俩人有说有笑的就这么走了,剩下邢千里在风中凌乱。 第34章 收你为义女 听说长乐想练射箭,城主夫妇一大早便命人把箭羽和靶子都准备好,还有府里的下人也跟着在附近观望,他们十分好奇这养尊处优的二小姐是否真的要练射箭。 一见着顾飞雪,沈夫人老远地就朝她俩挥帕子,城主则是静静伫立一旁,慈祥的笑着。 顾飞雪忙上前去行礼,“飞雪抱病在床,不能及时向夫人、城主问安道谢,望夫人、城主莫怪。” 沈夫人扶她起身,言语恳切:“哪里的话,你是整个四方城的恩人,亦是我们夫妇的恩人,应是我们多谢你才是,你无需这么客气!” “承蒙夫人、城主不弃,让飞雪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这份恩情,飞雪没齿难忘。”说着话,顾飞雪眼中噙泪,楚楚可怜。 “好孩子,你是个苦命的,一个人流落在外,定受了不少委屈吧,不怕……以后城主府就是你的家,我收你做义女,可好?” 顾飞雪呆了一下,显然没反应过来,倒是长乐拉着她的胳膊特别高兴,“太好了顾姐姐,你可以名正言顺地留下来了!” 城主道:“乐儿,你顾姐姐还没点头呢,这事须得她愿意才行,不可强求。” 闻言,长乐期盼地看着顾飞雪,薄薄的红唇紧紧抿着,她眨了眨水灵灵的眼睛,十分可爱。这种撒娇,顾飞雪可承受不住,马上跪下朝二老拜了拜:“义女顾飞雪,给义父义母请安。” 夫妇二人一起扶她起身,沈夫人略有动容,双手微颤,“好,好,以后你就是四方城的二小姐,这儿就是你的家……” 这副情景被姗姗来迟的林长安瞧见了,他坦然接受这段缘分只能是这样了,随后他改了笑脸,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娘,您收雪儿做义女,怎么着也得备份厚礼吧?” “臭小子,你敢编排你亲娘是不是?礼,我当然早就备下了,”随后服侍婢女呈了一个精致的盒子走过来,沈夫人打开给顾飞雪看,里头装了不少金银玉器,都是名贵的首饰,她柔声问道:“怎么样,喜不喜欢?”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 沈夫人假装动怒,“你不收就是不想认我这个义母了?” “自然不是,只是,雪儿实在配不上这么好的东西,怕浪费了义母的一番心意。” “你若不喜欢,只管告诉我喜欢什么,咱们四方城别的没有,钱管够,一切由你义父承担!” 突然被提到的林城主愣了一下,然后马上附和道:“啊,夫人说的极是,你是本城主的女儿,需要什么尽管提!就是星星月亮,也给你摘下来!” 顾飞雪只觉得受宠若惊,被人珍视的感觉真的很好,有家的感觉也很好,只是想起姑姑还一个人留在那个地方受苦,唯独自己,享受着这一番宠爱。 她定定心神,欣然道:“这些我很喜欢,多谢义父义母垂怜……” 收了这份礼,长乐连忙撒娇求着沈夫人,“母亲,顾姐姐既然做了咱们家的人,也该给她独一处院子居住,她现在还住在客居呢。” 长安提议:“我看不如把东边的浮香苑收拾出来,那儿更清净些。” 这番提议提到了夫妇二人心里,沈夫人忙吩咐下去,命人将东处院子即刻收拾,另外还让人去准备新的床铺褥子,总之事事周到妥帖。 长乐着急练射箭,推搡着自己的老父亲往观了台去,林长安死乞白赖非得留下也想向顾飞雪讨教两招练练。 顾飞雪很是细心耐心地一步一步教着长乐挽弓,把自己当时练习的心得告诉了她,看到她双手忍不住地颤动,顾飞雪站在她身后,主动握住她的两只手,然后瞄准,放箭。 第一下,便命中了靶心。 接下来长乐自己单独去瞄准,可惜,连靶子的边都没挨着。 这丫头没放弃,自顾自重新拿了一支箭,挽弓,放箭。 可惜,还是没碰着。 顾飞雪上前去,帮她把手稍微往下挪了挪,然后在一旁一边观察着她的动作,一边让她自己调整,直到一声“放”,这支离弦之箭下一瞬便扎在了靶子上,虽说离靶心还有一点距离,但无疑是一个进步。 有了这份信心,长乐继续挽弓练习,顾飞雪这次没有出声,而长乐则是自己一点一点摸索,在她定下心来,全神贯注时,又一支箭羽射了出去。 这一回,又中了! 林长安连连称赞:“不错不错,才第一次练就这么厉害,果然是师父教得好啊!” “嗯?不是我有天分吗?” “贫嘴,不许骄傲,你啊还差得远呢!” 长乐不理他,继续专心致志的练习。 这边林长安在自己练长枪,顾飞雪瞥见边上有一排没有用过的兵器,有长枪,鞭子,锏,阔刀,还有长棍和双锤,心生一计。她抽出长棍,偷袭了林长安。 林长安应变能力还不错,顾飞雪的偷袭没有让他措手不及,就是出手不够果断,他在犹豫。 顾飞雪一甩长棍,霸气道:“拿出你的真本事和我打,让我看看你的实力!” “你还没恢复呢!” “放心,就你这两下子,还伤不到我。” 林长安挑了下眉,手中长枪熠熠生辉,“这么自信?好啊,那你可得小心了!” 说罢,林长安挥着长枪和顾飞雪交起手来,他的枪法如猛虎下山,重在迅速猛烈,直来直往,虽然强但容易被人抓住空子反攻。发现这一点顾飞雪横着长棍接下林长安的枪,紧跟着借力使力一个翻身跃到了长枪之上,林长安光顾着惊讶,没防备顾飞雪的长棍扫来,惊险一瞬,他好在是躲过了这一击。 “打架还发呆,得改改了!”不容林长安回应,顾飞雪一掌推出去棍子,那棍子便直勾勾朝林长安袭来,他想也不想冲上去一枪挥过去,那棍子被他打飞,“咣当”几声落在了一边。城主夫妇翘首张望,以为自家儿子要赢过顾飞雪了。 怎知顾飞雪抿唇一笑,一个箭步冲上来,正对林长安杀气腾腾的长枪,她轻灵侧身一闪一把钳住枪身,她的力道大的下人,长安想拽,可是使了半天劲仍纹丝不动,他选择放弃抵抗。 “比武就比武,你这就没意思了啊。” “怎么,认输了?” 林长安否认:“我才没认输呢!” “那就从我手里抢回去,不然可要算你输咯。” 林长安这回总算认真了一把,他眼神微微发生了变化,双手反抓住,转而抬脚攻击顾飞雪的下盘,顾飞雪也不甘示弱,二人拼起了脚上功夫,与此同时,顾飞雪竟一时没留意,被这小子又夺回了长枪。 他腾空而起,一股蕴藏着百兽之力的力量从他身上散发出,“虎镇百里,飞龙破!”顾飞雪看着那把长枪就要砸下来,灵巧一躲,翻滚到一边,怎料林长安又一记长枪挥过来,顾飞雪下腰躲过,只看那疾如风烈如火的长枪从她眼前划过,似一阵烈风呼啸而过,十分霸道。 没了长棍的顾飞雪倒更加轻松一点,不过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林长安的枪法如雨点一般,看似毫无章法一通乱戳,但竟逼得顾飞雪只能躲没办法回击。 好在她身法妙,即便林长安使出了浑身解数也不曾伤到她一分。而在一旁练射箭的长乐,早就被这场战役给吸引得挪不开眼了,她还是头一回看到如此精彩的对战,也是头一回看到没有兵器傍身的顾飞雪如此厉害,崇拜之情更添几分。 很快,顾飞雪被逼退到赛场边缘,她深知再退就不礼貌了,这时林长安又蓄力使出一招“狂龙震”,常人受到枪风必被震出去数米远,但顾飞雪没有,她反而借着这股枪风往演武场中央位置飞去。 林长安再一次挥枪而来,顾飞雪却立定不动,在林长安的枪快要触碰到她时,她忽然手中蓄力,奋力一掌打了出去,这掌风比那枪风还要强上数倍,林长安就这么被打飞出去,连人带枪摔倒在地上。 “哇,真厉害啊……”周围响起了络绎不绝的掌声,那些家丁护卫婢女无一不被这番精彩绝伦的比武给震撼到了,尤其最后顾飞雪这一掌,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威力巨大,竟把自家大少爷打飞了出去,可见传闻是真的。 “顾姐姐好厉害!”长乐拍着小手兴奋地跑到顾飞雪身旁,把长安这个亲哥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顾飞雪漫步走到林长安面前,称赞道:“你的枪法的确厉害,我刚才差点就扛不住了。” “真的?”林长安挠了挠头,腼腆地笑着,“虽然输了,但能被你夸也不算差……” “不过面对敌人时还是不要太拼,免得你把力气全用完了,敌人要杀你轻而易举。” “晚些时候我给你一本心法,对你的枪法应该有用。”顾飞雪思忖着,“易水无寒决”既然能使自己的内功突飞猛进,也必然有益于林长安的“伏龙枪法”。 一听这话,林长安的眼睛都放光了,顾飞雪给的心法,那必然是极好的东西! “什么心法?你们在说什么?”邢千里这时姗姗来迟,看到他们三个凑在一起,聊的热火朝天,便来凑个热闹。 “雪儿要给我一本心法,怎么样,羡慕吧?”林长安搓搓鼻子,得意地昂着头,挑眉道。 邢千里面部肌肉轻微颤了颤,他不以为然道:“不就是本心法么,你兴奋个什么劲儿。” “你有吗?” 这三个字犹如一支箭插在了他的心口上,他压制住内心的火苗,不悦道:“没有,怎滴。” 林长安暗戳戳地看破了,贱兮兮的凑到他耳边轻声嘀咕一句:“太妙了,我有。” “林长安,你小子找死是不是!” 俩人你追我赶闹了起来,顾飞雪只觉得无语,为了一本心法打起来,这俩人到底是好哥们还是冤家? 观了台的城主夫妇看着这一群年轻人嬉笑打闹,不免相视一笑。 林城主有感而发:“说起来,咱们年轻那会儿也是这样,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了,恍如昨日啊。” “你那时满身傲骨,也总想着出去闯一闯,公爹不许,你就一直跪宗祠,一跪就是一整天,脾气是真倔。后来他老人家拿你没办法,这才肯让你走……” “是啊,谁年少时不是满腔的热血啊,总以为自己能叱咤江湖,傲视群雄。结果刚下山去就碰上了那魔头,也是命中注定。” 提起白浮生,沈夫人脸色立即凝重起来,“你说,他到底死了没有?毕竟你没有亲眼见到。” “明尘和我是多年的交情了,他有必要拿这件事蒙我吗?就算那人真的没有死,早就在江湖上闹开了,何故这么多年还没有消息。” “可我这心里还是担心,天香阁的事还没有查清,万一背后之人是……” 林浪摆摆手:“不,绝不会是他,此人虽然是嗜血的魔头,但只会以剑杀人,绝不会依靠旁人。” 闻言,沈夫人也深觉有理,转头又问:“那你打算如何处置苏小蕊和许月宸?” “我已派人去送信药王谷,苏小蕊是柳先生的徒弟,不能随意处置,至于那个许月宸,她还有些用处,再关上几天,一定会松口。” 沈夫人默默点头。 台下,林长安挥舞长枪追着打邢千里,这铁憨憨现在可是浑身有使不完的牛劲,硬要邢千里跟他比试一场,可邢千里不太擅长枪啊棍啊什么的。没办法只能就地取材,拿把纸做的折扇和他对战。 这下把林长安气得够呛,一个折扇对一把长枪,他这是顾及兄弟,还是埋汰兄弟呢! 一记“虎镇百里,飞龙破”打过去,邢千里单手以折扇挡下,从容不迫,见招拆招,顾飞雪看在眼里,一边是动如疾风,一边是沉静如水,有趣的很。 邢千里这家伙平日里言笑晏晏,风趣豁达,只以为他轻功上乘,不想竟会以柔克刚之法,任凭林长安的进攻有多猛烈,他总能以巧劲化解,江湖上也不乏练这种武功的,只是一直未有机会见识。 思索时,邢千里的折扇已经被林长安枪风所撕碎,没了折扇,邢千里只能空手夺白刃。在林长安刺过来的时候,他反手握住,猛地往地下一砸,同时凌空而起,以极快的身法踩着枪身,一脚踢中了林长安的胸口,他自己翩然转身,帅气地落地。 “邢千里,你大爷的!” “技术不行,骂人作甚?”邢千里立在原地,凹了个潇洒帅气的站姿。 “去你的,你小子就是故意的!” “你不会因为打不过我就气急败坏,骂我出气吧?那我可真是冤枉……”他看了一眼顾飞雪,倍感无奈。 “你们两个别吵了,比试一下不要伤了和气。”转头对林长安严肃叮嘱道:“长安,你现在的重任是好好练枪法,刚才邢千里没有用兵刃跟你打,已经是占了下风,可你还是输了,既然输了就要承认人家比你厉害,你更要认真练,下回遇上这样灵巧的对手,也好有个对策。” “哦,知道了。” 这回轮到林长安吃瘪了,他不服气地瞪了一眼邢千里,对了一个口型——“有异性,没人性”。 邢千里也不理他,大步流星跟在了顾飞雪身侧,含笑轻声道:“扇子坏了,陪我去买吧,我请你吃冰盘奶酪。” “好吃吗。” “包你难忘。” “还想吃炙羊肉。” “没问题,我请客。” 几句简单的话,就逗得顾飞雪喜笑颜开。 长乐默默关注着这两个人的背影,不禁捧着脸,感叹:“哇,顾姐姐和千里哥哥果然好般配!我好幸福……” 她这会儿可不想掺和进去,于是刻意放他俩离开,自己开始默默监督起自家哥哥来。 林长安对这个漏风的小棉袄感到无语,从前只有他管教的份,如今却倒反天罡了,果然今时不同往日。 他感叹:什么时候再天降个“顾飞雪”,就好了。 第35章 我本心将向明月 四方城内,小贩叫卖吆喝,过往路人停停看看,拨浪鼓“叮叮当当”走街串巷,稚嫩的孩童们在街上嬉戏玩闹,一派繁荣祥和。 “冰盘奶酪就在前面那家云记酒楼,老板云娘是个热心人。” “你对这里的人和事倒熟,在这儿待过很久吗?” “上一次待了足足小半年,基本上酒楼的老板都认识我。” 顾飞雪挨得近了些,面不改色地小声问他:“没做什么坏事吧?” “我是侠盗,又不是那起子强盗,别乱说。” “你爹娘,知不知道你在外头做贼?” 邢千里侧头看她:“怎么,想去我家告状?” 顾飞雪没好气地斜睨了他一眼:“我在跟你说正经的……劫富济贫固然不是坏事,可你也要为你家里人考虑,别到时候弄得亲人离别……” “行走江湖总要给自己一个响亮的身份吧,做盗圣,随性自由,洒脱,不受约束……不好么?” “所以,你一直在骗我?” “你生气吗?” 顾飞雪不以为然道:“我有什么可生气的,行走江湖隐瞒自己的身份,最正常不过,再说初次见面的时候我不也骗了你?算是扯平了。” 邢千里颔首浅浅一笑。 二人来到那云记酒楼,刚踏进去一步,云娘便看见了他,毕竟一群人当中一对俊男靓女太扎眼了,想看不见都难啊。 云娘迎上前来招呼:“邢公子,有日子不见了。” 邢千里打量四周,大堂可谓人满为患,客似云来,他笑笑:“云老板,酒楼生意更胜从前了。” “那得多亏公子的妙计啊,否则我这酒楼怎么能和四方城的第一酒楼齐名呢。”云娘随即让开路来,探出手为二人引路,三人一起往楼上走,“楼上的雅间一直为公子留着,正好公子和这位姑娘一起尝尝本店的新菜。” “好啊,云老板的手艺我也是很久没尝到了。” 二人进屋落座,云娘才为他们介绍起菜式,她从角落的柜子里拿出一本册子,然后放在了顾飞雪面前,“姑娘第一次来这儿,这本菜谱还是给姑娘看吧。” 顾飞雪虽不明白,但还是翻开了这本“菜谱”,只见这上面描绘了许多菜式,每道菜都描绘得栩栩如生,让人看了食指大动。 “好精妙的菜谱,这是云老板想出来的?” 云娘笑道:“我可不敢冒领,这菜谱是邢公子想出来的主意,他说光看菜名哪知道这菜好不好吃,不如画下来,做成册子,供客人看,这样一来的确省去了许多麻烦事呢。” “你还有这种心思?”顾飞雪看着他,略略赞赏道。 “在下不才,对‘吃’这方面颇有造诣。” 顾飞雪浅笑了下继续翻看菜谱,随后选了几道再加上冰盘奶酪,云娘把菜谱收好,让他们先品尝品尝特制的果酿。 稍迟,小二端进来一壶酒,两只琉璃盏,光是这器皿便知造价不菲。 “云娘家乡的桃花笑,尝尝?”邢千里给她倒了一杯。 她拿起杯子,抿了一小口,一股桃花香从唇齿溢出,紧接着便是桃肉的甜味,让人忍不住想喝第二杯。 看她这副表情便知这酒的味道很合她的心意,又道:“桃花笑以桃肉的汁水为主,酒为辅,多喝几杯也不会醉。” “知道的这么清楚?看来你和云老板交情匪浅啊。” “不过是猜的,是不是那就另说了。” 他们小坐了片刻,云娘还有两个婢女便端着菜进来了,蒸鱼、豆腐羮、冷醉甜虾、烩茄子、银丝鱼脍、炙羊肉、冰盘奶酪,每一道菜的分量都不算大,两个人刚好能吃完。 云娘把这道“冷醉甜虾”放到了最当间,这便是她新创的菜之一,是用桃花笑腌制这些虾,虾肉吸收了酒味,吃进去一点腥味都没有,反而多了几分清甜。 顾飞雪夹了一只,尝试着品尝了一口,这虾肉的确没有腥味,清甜又带点酒的辣味,很是不错。 见他们吃的满意,云娘客套了几句便退了出去。 “对了,差点忘了问你,那苏小蕊义父打算怎么处置?” 邢千里抓住了重点,皱眉反问:“义父?” 顾飞雪漫不经心地解释道:“夫人想收我做义女,我便同意了,不行吗?” 邢千里不着痕迹地流露出一点笑意,“行,当然行,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做主,我有什么不行的。”他岔开话题,继续说那苏小蕊的事,“那丫头到底是柳墨玉的徒弟,我想城主应该会想办法通知他来处理吧,至于许月宸,免不了是要吃点苦头的。” “他是打算查天香阁吗?”顾飞雪有些犹豫,她不知道该不该向林浪透露有关馥郁山庄的事。虽说她现在做了人家的义女,可万一知道她曾经是馥郁山庄的杀手,会不会心有芥蒂。 “天香阁可是差点灭了一座城,林伯伯也差点做了他们的傀儡,他想彻查,情理之中。” 顾飞雪没再说话,只低着头默默吃饭,但她没注意的是,筷子上什么也没有,就往嘴里送,这明摆着就是有心事。 “在想什么?” 她回过神来,放下筷子,眼前的珍馐美味顿时索然无味。 她闷声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他们若知道我的来历,会怎么样?” 邢千里迟疑住了,但仅仅那一瞬,随即言明:“别的我不敢保证,长安长乐他们两个是绝不会在意这些的……至于城主和夫人,就算他们对你有嫌隙,也是为了城里的百姓,他们毕竟有着护城之责。” “嗯,我明白。” 她嘴上说着理解,明白,但心中还是不由得泛起一丝酸涩。 见她低垂着头,静默许久,邢千里知道她是口不对心,认真说道:“不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一直无条件地站在你这边。” 闻言,顾飞雪怔了怔。 “你,说什么?” 邢千里原封不动地重复了一遍,他的眼神很坚定,不像是酒喝多了上头说出的玩闹话。 顾飞雪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站在我这边,可没什么好的。” “我不在乎。”他答得十分干脆,似乎这个问题在他这里就不是选择题,“从云霞山庄开始,我就已经不在乎那些了,既然选择了这一条路,不管有多艰辛,多困难,我都会陪着你一起走。” “你,你喝多了。” “滴酒未沾。” 顾飞雪蹙眉:“我独来独往惯了,不习惯身边有人。” “面冷心热,都是借口。” 顾飞雪有些恼他,站起身瞪着他:“我说一句你堵一句,你是诚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 他也站起来,说道:“我只是觉得有些事你根本没必要一个人去承受,你跟冷素心那场战,打得惊天动地,我多怕你为了报仇把自己的命搭上,我多怕再也见不到你!” 不等她说话,邢千里三步并两步,走过去一把抱住了她,她亦能感受到邢千里激烈不安的心跳,邢千里柔声细语的声音传入她耳中:“亲眼目睹那一场战,我才明白自己的心意,我对你早就已经不仅仅是朋友之间的关心了,我是真的,真的不想失去你……顾飞雪,我喜欢你……” 他的这一份感情,顾飞雪不是没有察觉到,只是自己的毒还没有解,仓促付诸感情,是对他的不负责。 想到这些,顾飞雪推开他,但仍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够了,不要再说了,我和你,不可能。” 她仓惶逃出了屋子,只留邢千里一人呆呆立在原地,神伤。 顾飞雪刚下楼,一堆陌生男客拦住了她的去路,刚经历过邢千里一腔真诚的表白,她现在脸上火辣辣的,这会儿又被不明来历的人拦住,所以一时有些慌张。 “顾女侠!您就是顾女侠!得见女侠真容,实乃在下之福啊。”一书生打扮的男子揖手道。 “顾女侠,在下倾慕女侠,能否请女侠移步与小生共饮一杯?” “去去去!顾女侠怎会瞧得上你们这群羸弱书生!女侠,咱们一起去策马江湖,踏遍九州!”一胡子拉碴的黑皮大汉呼喝道。 “呔,你这人怎么这般粗鄙?女侠行走江湖最缺的就是金银!女侠,小人名下有良田千亩,十家铺子,小人愿赠与女侠,只盼能与女侠共结连理,妇唱夫随。” “呸,你个老匹夫!你也不瞅瞅自己多大年纪了?还搁这儿泡小姑娘,你要点脸不?” 一富家公子道:“就是就是,顾女侠一代英姿,生得花容月貌一般,自然是与我相配!” 顾飞雪扶额语塞,敢情这些人都是冲着她的名气而来,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 她抬眼望了望四周,这吃饭的人大概都在这里了。 眼下酒楼乱的一团糟,云娘忙出来拦着:“诸位诸位,顾姑娘只是来吃饭的,你们这样围着,吵吵嚷嚷的,再把人家给吓着,那多不好!听我一句劝,不如先散了,改明儿下了请帖,不是更好?” 可这些人根本听不进去云娘的话,步步紧逼,无奈,顾飞雪只得施了轻功,从他们头顶越过,那些人狂热的很,见她飞出去,一窝蜂全都跟了出去。 邢千里这时从楼上失意地下来,云娘忙把刚才的情况告诉他,他这才追了出去。 大街上,一妙龄女子身后乌泱泱追了一堆老少爷们,路过的百姓无一不好奇这是怎样一位倾城佳人。 奈何,佳人飞上屋顶,早已隐去了踪影。 这一路顾飞雪又是翻墙又是飞屋顶的,逃亡的时候也没这么累啊,偏偏这些人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 她坐在屋顶上,不偏不倚又想起了刚才邢千里的话,她的脸又红了。 她伸出手,手背探了探两侧脸颊的热度,烫的不行。毕竟这十几年来,从未有男子向她表达过情意。 若要问她对邢千里的感觉,说不喜欢那肯定是假的,从她离开馥郁山庄起,邢千里是唯一一个除顾小琳以外知道她所有秘密的人,也是唯一一个真正关心她的人。 但正因为喜欢,所以才不能让他知道这份心意,现在心痛总好过自己死了以后守着坟孤零零的活着。 顾飞雪回到城主府,长乐很勤勉,还在演武场练射箭,日头晒着她,她也无所谓。 这会儿顾飞雪一回来,她就迫不及待地展示自己练习的成果。 短短半个时辰,她的手稳了许多,只一箭便射中了靶心。 “姐姐,你看我练得好不好?” “好,当然好,你是有天分的。”顾飞雪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发,温柔道。 “姐姐,你怎么脸红红的?” 顾飞雪一惊,又摸摸脸:“很红吗?” “一点点而已,应该是日头晒的吧?姐姐,咱们去书房待一会儿吧,我有些头晕。” “头晕就回房歇着吧,下午就不练了。” 长乐摇摇头不肯撒手,她甜甜笑着:“不,我喜欢跟姐姐在一起待着。” 等邢千里找了一圈回来,问了金盏才知道顾飞雪陪着长乐去了书房。 眼下她定然是不愿意见自己的,也罢,且让她静一静吧。 这时外头跑腿送信的小厮找他,交给他一封信,是鹤川来的回信。 他展开信,仔细阅读:馥郁山庄不曾耳闻,凌芸无亲无故,上官明昼此人也未曾耳闻,但凌芸曾救过一富家少年,此人患有隐疾,不能行走于日光之下,嗜血如命。瘦马门一事已传到鹤川,祸根已除,勿念。 有了这个推测,邢千里了然于心,假如那上官明昼也有这个症状,那说不定他就是芸姨当年救治的那个少年,也许他知道芸姨的下落…… 他马上带着信去书房找顾飞雪,俩人刚一见面,顾飞雪就刻意避着他的视线。 长乐看出来他俩似乎是闹别扭了,而且刚才两个人也没一起回来。 “千里哥哥,你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惹顾姐姐生气了?” “小孩子家家不许乱打听。” 长乐辩驳道:“我都十五了,才不是小孩子!” 顾飞雪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温柔道:“长乐,你练了一上午射箭,也累了,你先回去休息休息,休息好了换身衣服,我再陪你出去走走。” “嗯,一切听姐姐的,那我先走了。” 临走前,长乐偷偷拽了拽邢千里的衣角,小声威胁道:“不许欺负我姐姐,不然我告诉父亲母亲。” “人小鬼大……” “略……”她朝邢千里做了个鬼脸。 等这丫头走远了,邢千里才把门关上,随后他把那封信递给了顾飞雪,顾飞雪逐字阅读,这才知道原来这家伙已经把馥郁山庄的事写信告诉了他家里人。 “这信什么时候写的?从这儿到鹤川,往返至少要五天,你说清楚,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邢千里明显忘了这一茬,那天他们俩在客栈喝酒,她喝多了,把馥郁山庄的事说了个清清楚楚,可她自己不知道。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问问你,那上官明昼究竟是不是患了这种病?” 他这是什么意思?确认了之后好去找上官明昼讨要他那个什么青梅竹马吗?这算什么,前脚还那么情深似海,现在得了一点消息,就马上急得去找青梅竹马的下落!好好好,果然负心薄幸! 顾飞雪气得瞪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就气冲冲地往外走。 也不知道这家伙究竟是故意的还是真不明白,拉着顾飞雪的胳膊反复追问:“你又怎么了?我的问题你还没说呢,这事可耽误不得。” 顾飞雪嫌恶地甩开他的手,冷冷道:“你自己的事别来烦我,我没什么兴趣帮你找人。” 才几句话,她竟又变得和初次见面时那样冰冷冷的,一时间邢千里也弄不明白自己到底哪句话得罪了她。 女人心,海底针呐。 第36章 心动的感觉够不够? 酉时,沈夫人同长乐、顾飞雪一道回府。 沈夫人着意为顾飞雪添置了几身衣裳,她毕竟是女儿家,也是爱美的,身边没几件漂亮衣服怎么成?于是晌午过后就带着她们两个去街上逛逛,好在那些狂热的追求者没有来捣乱。 累了一天,顾飞雪深感疲惫,早早地洗漱完就躺下了,连晚膳都没吃。 邢千里不敢去打扰,就只能去找林长安诉苦。 岂料这小子一听忍俊不禁笑出了声:“没想到啊没想到,一向自称最懂女人心的邢少爷,也会吃瘪!” “喂,我找你来是为了喝酒,不是让你来看我的笑话。”他递过杯子,两个人碰了一下,他一饮而尽。 “我真的不明白,你们两个一个厚颜无耻,一个沉默寡语,怎么吵的起来的?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惹到她了?” 邢千里瞪了他一眼,不耐烦道:“我要是知道还来找你干嘛?”他自己又倒了一杯,又一饮而尽,双眼越发迷离,“她又不是一般的女人,孤僻桀骜,我又怎么能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连你都不知道,那我就更不知道了。论亲疏,到底还是你和她更亲近些。” 说话的功夫他已连喝了三杯,找芸姨和知意的事已叫他焦头烂额,现在顾飞雪还莫名其妙地生起他的气来,他如何不郁闷烦躁。 林长安从他手里夺过酒杯,劝道:“行了行了少喝点,你就是把自己喝死了也解决不了事情啊。” “我不喝我心里堵得慌,你要是我兄弟,就别拦我!” 林长安看他这情况,大概是喝上头了,心一横,把酒杯还给了他,他这次没倒杯子里,反而对着酒壶痛饮起来。 “喂喂喂,那你有这么喝酒的?你喝了我喝什么!”林长安从他手里抢走酒壶,摇晃了下,这么一会儿功夫,里面竟只剩一半的酒了。 他“啪”地一声把酒壶放下,脚踩在凳子上,单手支住身子,偏头问他:“我问你,你到底跟她怎么说的?” “我还能怎么说……我把家里来的信给她看了,她看完之后就生气了。” “信呢?” 邢千里摸索了半天,才把信拿出来,林长安马上夺下来看。邢千里跟他说过,他一直在找一个叫上官凌芸的女人,还有一个叫上官知意的小姑娘。他思索了片刻,恍然大悟。 他连忙拍了拍邢千里的肩膀,笑道:“我知道她为什么生你气了……喂,想不想知道原因?” “你知道?别开玩笑了……” 林长安连连摇头:“你啊,当局者迷,人家是吃你的醋了!” “你说什么?”邢千里酒醒了三分,本来还趴在桌上形同烂泥,这会儿一听到这两个字马上站起身,他的确没想到这层面,毕竟“吃醋”这种事怎么可能是那个孤僻的顾飞雪所做得出来的…… 林长安还在一旁碎碎念:“你说说你,前脚刚跟人家表白,后脚就提要去找什么青梅竹马,她能不生气?” 邢千里一阵无语,既懊悔又不理解,“我只当知意是我妹妹,我亲人,我去找有什么不对?再说都那么多年过去了,就算我曾经喜欢过知意,那也都是小时候的事了,现在怎么能作数?” “谁不知道你最大的心愿就是把她们母女俩找回来,可你偏偏在这个档口提出来,她又是百八十个心思弯弯绕,能不多想才怪!”林长安自顾自倒了一杯酒,痛快喝下。 邢千里瞧着他也有点不大高兴的样子,不由打趣:“我一直以为你是不懂那些的,没想到今儿还是你给我提了个醒,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去去去,一边儿去,得了便宜还卖乖!”林长安没生气,给他重新倒了一杯酒喝,又道:“要不是她对我没意思,哪儿还轮得着你?明天你好好跟她说一说,把误会解开。” 话说到这里,邢千里放下杯子,头也不回地跑了,任凭林长安在后面怎么喊他,他都不理。 既然弄清楚了原因,自然就得马上说,过了一夜,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他趁着酒劲去敲门。 顾飞雪还没睡着,听见敲门声,便起床站在门前问。 “谁在外面?” “我。” 听见他的声音,顾飞雪冷不丁心头颤了颤,她压制住情绪,轻声问:“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我有话要和你说。” “很晚了,我很累,明天再说吧。” 邢千里严词拒绝:“不行,今日事今日毕,我必须说。” 然而门那头却没了动静,见状,邢千里只好赶紧趴在门上,大声解释着:“我找知意,不是为了我自己!她自幼长在我家,与我情同兄妹,我视她为亲人……我对你才是男女之情!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你是唯一一个让我想要去拼命保护的人!”他拍拍门,也不知道顾飞雪到底听没听见,“是我后知后觉,都怪我昨天太心急没好好跟你解释,让你误会了,是我不对!在云记我说的那些话都是我的真心话,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屡次拒绝我,可我相信你不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人,你只是有苦衷,是不是?如果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告诉我,有什么事我们两个一起去面对,一起去解决!” 他蹙着眉忽然神伤起来:“至少,让我再见你一面……” 他也不知是不是酒喝多了的缘故,一个大男人竟在外头低声抽泣起来,让人怪心疼的。 男人七分醉演到你心碎。 顾飞雪隔着门听见了,她还是好奇便打开了门,月光下,邢千里顶着一张桃花泛滥的脸无奈地看着她,那泪痕清晰可见。 “你,你不会真哭了吧……” 他皱着眉关切:“刚才那番话你可听见了?” 顾飞雪嗅到他身上的酒味,忙后退一步,低着头不看他:“你喝酒了。” “不喝一点,心里的话说不出来,有些话不说出来,是会生嫌隙的,我不希望你误会我。” “那你,说完了?” 他呆呆的点头,但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静默了一阵,顾飞雪才开口缓缓说道:“刚才那些话,每一个字,我都听见了。” “真的?”他露出失而复得的笑,眼波流转。 他定定看着顾飞雪,忍不住伸出手去牵起她的手,她想躲开,却被邢千里的手勾勾缠缠攥紧了握住。此刻,微风拂过,顾飞雪红润润的脸颊两侧几缕发丝飘扬着,明媚的眼眸区春水般幽深,想看却又不敢看。 邢千里越靠越近,他小心翼翼地贴近,直至把眼前这个心动的女孩搂入怀中,他才略略松了心弦。 顾飞雪温顺地靠在他的怀中,她渐渐闭上双眼,感受着这个男人的心跳声,无尽苦楚涌上心头。 老天爷,就让我自私这一回吧,忘了我时日无多,忘了我的理智。 邢千里微微笑着,怀中的温热,触感让他觉得就像在做梦一样,他多希望时间停留在这一刻,永远不要走下去。 “你心中是有我的!”他这一句并非疑问而是确信。 他搂得更紧了,生怕这一份温存幸福像握不住的沙一样流逝,他笑着喃喃自语:“这一刻简直像是一场梦,你知道吗?我等了好久。直到刚才,我都要以为你又要把我推开……” “我真是被你打败了。”顾飞雪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所以,我算成功了吗?” 静默许久,顾飞雪才堪堪开口:“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邢千里激动地放开她,眉目传情,此时此刻邢千里已明白她的心思,二人再次相拥,邢千里在她额间轻轻一吻,似在诉说着无尽爱意。 月色如水,温柔清绝。 翌日晨起,顾飞雪坐在梳妆台前仔细打扮,描眉画眼,好不容易化好了,想了想又洗掉了,毕竟这种事她不擅长。 她换了身月白绣桃花长裙,墨色的长发用束带绑着,出尘清冷。推门出来时,早已在院子等候的邢千里回眸一瞥,在看到她这副容貌时,还是不免心动。 他足足盯了好一会儿,仍是不舍得挪开眼,顾飞雪抿着唇,平静地问道:“还没看够吗?” 他不吝称赞:“好一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美人。” “懒得理你。”今天还要继续督促长乐练箭,顺道把“易水无寒决”的拓印本给林长安,转头与邢千里说道:“你不是想知道上官明昼有没有那种病症吗?我现在告诉你,他的确不曾一步踏出过馥郁山庄,至于他吸不吸人血,那我就不得而知了。” “那你可记得他的相貌。” 顾飞雪摇摇头,“这么多年来,我从未见过他,只听过他的声音,我想,天香阁上下也只有冷素心见过他。对了,你要找的那个姑娘可有没有什么信物,或是胎记?” 邢千里叹叹气:“事发突然,哪有什么信物,就算有,也早就被人拿下来丢了吧。至于胎记,呵,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又不是戏文话本……” “当年我被姑姑收养的时候,曾经被关在一个地牢里,那时候我身边有很多跟我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也许,你妹妹当年也被拐了进了山庄,和我一样,做了杀手。” 他眺望着远方,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真要是这样,哪怕她现在站在我面前,我也认不出了。” 两人静默了一阵,就这么走到了演武场,不过却没见到长乐的身影,这个时候她应该来了才是。顾飞雪正四处张望着,银丹却着急忙慌地跑过来,她说长乐昨夜一个人偷偷去见了苏小蕊,被老爷发现,关了祠堂。 发生这种事,顾飞雪和邢千里对视一番,马上奔着祠堂过去。 此刻,长乐正跪在林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她那么一个娇弱的人,现在却一声不吭,平平静静地跪在那儿。 等他们俩赶来,林长安把他们拦在了外头。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长乐为什么会去看苏小蕊?” “你们先别急。长乐只是想劝一劝苏小蕊,让她弃暗投明,没想到那么不凑巧,被我爹看到了。他怎能容忍妇人之仁,心里一时气愤,等他消消气,过两天就没事了。” 顾飞雪轻叹一声:“唉,这丫头,表面上装着已经放下,实则,还是惦记着。” “你们先别进去了。我爹正好也有事找你们,他在议事厅等着呢,快去吧。” 顾飞雪和邢千里面面相觑,随后改道去了议事厅。 二人刚见着他,一起行礼。 “林伯伯。” “义父。” 林浪正负手而立背对着,听见他们的声音才缓缓转过身,他拧着眉,一副愁容。 “你们来了,先看看那封信吧。” “信?”顾飞雪瞥到右边桌子上有一张纸,便去拿起来细读,怎知信中提及苏小蕊,是柳墨玉的亲笔。 柳墨玉得知了爱徒受困于四方城,指明要求林浪把人毫发无伤地送回到药王谷,咄咄逼人,很是嚣张。 看完了信,邢千里义愤填膺地拍了下桌子,道:“这个柳墨玉,明明是自己徒弟勾结天香阁对付四方城,却倒打一耙,竟然说是四方城居心叵测联合天香阁坑害了他徒弟?真是闻所未闻!” 顾飞雪冷静分析道:“苏小蕊常以纯真善良的面孔示人,兴许连这个师父都不知道内情。”她看向林浪,询问:“义父真打算把人送回去吗?只怕到时进了人家的地盘,更是辩解不了,连您的安全都不能保证。” 林浪脸色凝重,让人猜不出他的心思。 顾飞雪又分析起利弊来:“不还又如何?他既那么在乎这徒弟,何不自己来?依我看,义父不必忧心,也不必理会。苏小蕊是天香阁的二小姐,这是事实,柳墨玉却还要偏袒,便是有意与四方城为敌,这种人,何必以礼相待!” 这话说到了林浪的心坎儿里,方才拧成“川”字的眉间,现下已然舒展开。毕竟他和柳墨玉之间也没什么太大的交情,何况柳墨玉性情古怪,江湖上没几个人跟他聊得来。而那苏小蕊是真真切切威胁到了四方城百姓的性命,还觊觎四方城的财富,林浪自然想除掉她。 邢千里主动道:“苏小蕊那边不如让我们去看一看,若她真的疯了,留着也是无用,若是装疯,我们一定想办法让她开口。” “嗯,有你们去审问,我便放心了。” 顾飞雪试探着问:“那……长乐她……” 林浪没有生气,反而是叹了叹气:“长乐那孩子,心思单纯,苏小蕊的事让她伤透了心,且让她在祠堂好好静思己过吧。” “这样也解决不了事,不如让她随我一起去看看那苏小蕊,她若见了苏小蕊的真面目,定会明白的。” “这……”林浪似有犹豫。 “义父,您护着长乐,百般保护是好事,可保护过了头,叫她失去了明辨是非的能力,倘若以后再遇到第二个苏小蕊,难保她不会被人欺骗。” “是,我也觉得应该让长乐好好见识见识这世道的险恶,否则,叫她为一个根本不在意的人难过,岂不是辜负了她的心意?” 思来想去,林浪总算松了口,点点头同意了。 随即,二人退出议事厅,去祠堂找长乐。 他们把来意告诉了长安,也故意叫屋里头的长乐听见了。 这丫头也愿意去听一听苏小蕊的真心话,于是他们四人一起去了关押苏小蕊的柴房。 柴房内,刚推开门,一股难闻的气味从里面直冲脑门,这也难怪,苏小蕊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保不齐什么时候就狂性大发了,林浪为了困住她,便让人捆住了她的手脚,每日也只给一次吃食。 顾飞雪和邢千里只站在门边上,静静打量着她,而长安长乐则是在一旁悄悄听着。此时此刻的苏小蕊形同丧家之犬,蓬头垢面,和前些日子的那个明媚少女判若两人。 外头的阳光透进去,她被刺到了眼睛,一时睁不开。 第37章 虚情假意 “别来无恙。” 苏小蕊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死鱼一般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怒意。 “是你?!你居然真的还活着!” 顾飞雪平静审视着她:“冷素心没能抓我回去复命,你们的计划也落空了,你现在是孤家寡人,没有人来救你了……” 苏小蕊眼中仍是一番得意之色,“呵呵,棋差一着而已,你得意什么?早晚会有人替我杀了你。” “谁杀我,冷素心吗?那日我与她在望月亭的河面决战,她低估了我,被我一剑杀了,你难道还要指望她那个冤魂从地府里爬出来救你吗?” “你胡说!”她厉声呵斥道。 “其实你心知肚明,只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否则,那么多天过去,她怎么还不来救你出去?” “你少在这里唬我,阁主武功远远在你之上,凭你也想伤得了她?鬼才信!” “信不信由你,她的尸体掉入了望月亭的河中,死的时候眼睛仍瞪得老大,大概自己也没料到今日会有这一劫吧。” “你,你这个毒妇,你竟敢杀了我姐姐!我要杀了你替她报仇!”她忽然暴怒,两只手使劲往前抓着,咬牙切齿,活像一个恶鬼,但无论她怎样挣扎,都只是徒劳。 顾飞雪冷冷看着她,心中的恨意越发浓烈,“当年冷素心也亲手杀了我妹妹,我杀她为我妹妹报仇有什么不对?她草菅人命的时候怎么不想一想我妹妹何其无辜?我们只想守着那个家过一辈子,可她呢,为了一己私欲,残忍地杀了我妹妹!如今她死,是死有余辜!”顾飞雪眼中渐渐渗出泪水,是,她即使报了仇,她也开心不起来,因为流霜永远永远地离开了,再也不可能回来了,冷素心纵使再死一千次一万次,也换不回她。 邢千里明白她的痛苦,悄悄握住了她的手,放在身后。 他为长乐鸣起了不平:“苏小蕊,如今你也尝到亲人逝去的滋味了,这是你的报应。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利用我们大家对你的信任,尤其是长乐,她一直把你当朋友,可你,欺骗她,打伤她,甚至还要伤害她的家人。你到底有没有心?” 屋外,长乐揪着心静静期待着苏小蕊能认错,只要她认错,一定替她说好话,求父亲放她出来。 然而,苏小蕊却狰狞地笑了起来:“林长乐,她算什么东西?呵,整日装得一副天真单纯的样子,矫揉造作,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她这种人!凭什么好事都让她独占了,哥哥,父母,荣华富贵……她凭什么一出生就可以拥有这些?而我却要一直待在药王谷里不停地采药、磨药!你们知道吗,我的手每天都要浸泡在那些难闻的药水里,弄得手上全是血泡,我才十五岁,花朵一般的年纪,却要在药王谷里熬到死!不公平,这根本就不公平!” “偏偏林长乐看见了我的手,她居然在心疼我?呵,她以为她自己是救世主吗?什么都不懂的蠢货,几句话就把她骗得团团转。” 这些刺耳的话,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犹如刀割在心口上面,长乐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所珍视的朋友竟然是这样想她的…… 长安连忙抱住她,温柔轻抚着她的头发。 “苏小蕊!你简直可恶!亏得长乐还一心想着替你求情,你竟然说出这种话?!” “求情?呵,她要是真心想帮我,就该连夜放我走,虚情假意,装腔作势……” “啪”地一声,顾飞雪不由分说打了她一巴掌,苏小蕊当场愣住了,邢千里也是猝不及防的给震住了。 “把别人的真心当做虚情假意,这种恶心的话是在说你自己吧……到底是谁在虚情假意?你扪心自问,长乐哪一点对不起你了?从你来的第一天起,她就特地留意了你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每天吩咐厨房给你做你喜欢吃的,出游放风筝,也是让你先挑。你受伤,她是第一个紧张的,她胆子很小,可是还是不离不弃地守在你身边。你呢?你故意骗她,让她去给你拿东西,结果你转头就弄晕了她,她那么信任你,你却背叛她?苏小蕊,你好意思吗?” 本以为她听完这些话会有所愧疚,哪知她竟然笑了,“哦,是啊,你这么一提我想起来了,那天我想用锁魂针封住你的穴位,可是那丫头在,她真的很碍事……”她的表情越发阴鸷,“早知道这死丫头会坏了我的好事,我就该第一个除掉她!” “疯子,你真是个疯子。”邢千里看着她那张歇斯底里的脸,心底一阵发寒。 顾飞雪却冷笑道:“果真是冷素心培养出来的好苗子,如今杀了你也不算枉杀。” “你敢?!我师父是药王谷柳墨玉!你们敢对我动手,我师父不会放过你们的!”苏小蕊此刻奋力挣扎着,还想着把生还的一丝希望寄托在还未赶到的柳墨玉身上。 邢千里只觉得她好笑,“这会儿想起来自己是柳墨玉的徒弟了?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尊贵的天香阁二小姐,每日在药王谷受苦吗?怎么还惦记着药王谷呢。” 不待苏小蕊疯言疯语为自己开脱,顾飞雪拔出随身佩戴的软剑,语气冰冷,没了最后一丝怜悯,“你们天香阁造了那么多杀孽,一命抵一命,你就到地府里去给那些枉死的人赔罪吧!” 顾飞雪划出一剑,苏小蕊的脖子顿时裂开一道极细极薄的口子,她她发出痛苦地哀嚎声,想捂住不断渗血的脖子,但双手被紧紧捆住,她就这样看着自己流尽鲜血而死,血染红了她大片的衣襟,犹如一朵绽放的恶之花。 而屋外头,林长安发出一声惊喊,顾飞雪和邢千里忙出来看,长乐因为受不住这打击,昏倒了。 “长乐,长乐!” 长安把她抱起来,“之后的事你们处理吧,我先把她送回去。” 顾飞雪急道:“好,那你好好守着她,我马上来!” “嗯,放心吧!”说罢长安便抱着长乐快步离开。 邢千里站在她身旁,问:“林城主那边怎么回禀?” “把馥郁山庄的事告诉他吧,就当是苏小蕊临死前说的。” “嗯,也好。” 随即邢千里命人把尸体拖出去处理好,也让人把这柴房的一地血给收拾了。 两个人走在回议事厅的路上,清风依旧,阳光正好,仿佛刚才那些画面从未发生过一样。 虽然处置了苏小蕊,可顾飞雪并没有觉得有多痛快,说没有一丝难过那是假的,她并不是铁石心肠的人。那天雨夜,她们两个共眠一屋,她那时的天真无邪的笑容是实实在在打动了顾飞雪的。 怎奈何,这一切,都是虚情假意。 稍迟,他们二人一起回到议事厅,顾飞雪将馥郁山庄的一应大小事全部告诉了林浪,他也得知了天香阁不过是馥郁山庄手底下的其中一枚棋子,真正作恶之人是那上官明昼。 长乐昏倒的事顾飞雪也一并说了,老爷子情绪激动,心口阵阵刺痛,险些摔倒。 顾飞雪和邢千里连忙扶着他坐下,随后,邢千里给他搭了脉,脉象表明林浪是肝气上逆、肝火亢盛的脉象。加之头痛眼赤,怒火攻心,肝火之盛。当以清肝泻火为主,待肝火平息。 他拟了个方子,随即唤来下人,叫他去药堂买药回来煎,另外告诉林浪,按照此方服用个三天便能起效。 经此一事,林浪更看重顾飞雪这个义女了,有勇有谋,遇事又沉着冷静,有她在,这四方城何愁不平安呢。 另一处,长乐躺在床上被噩梦所侵扰,她额间上渐渐渗出汗珠,浑身控制不住的发抖,长安坐在她身侧,见她十分痛苦,便连忙摇醒了她。 “不要杀我——”她猛地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是刚刚经历一场生死。 林长安心疼地看着她,一面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一面安慰:“乐儿乖,哥哥在这儿,别怕……” “哥哥……我,我梦见小蕊了,她,她想杀了我……”长乐满脸惊恐,她不由得抱着自己,但即使这样,她也控制不住地在发抖。 林长安连忙把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抚:“别怕别怕,那是梦!那个人已经死了,她再也不可能伤得到你,有哥哥在,别怕……” “哥哥,是不是我的问题,她才会……” “别瞎想,那人就是个疯子,她是故意说出那些话的,你不要为她的话伤心难过,更不要怀疑自己!明白吗?” “嗯。”她点点头,林长安扶着她,手边没有帕子帮她擦泪,所以只好用袖子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她哭了一会儿便没再哭了,只是还是忍不住抽泣。 稍迟,顾飞雪快步走进来嘘寒问暖。 结果,刚哄好的可怜人儿这会儿看见顾飞雪,一下子绷不住,又哭了。 林长安急得挠头。 “你先出去吧,我陪她待一会儿。” 这一刻,顾飞雪宛如一个救星。 林长安对她做出一个“感谢”的姿势,然后就悄悄退出了屋子。 “好了好了,哭也哭够了,咱们的长乐是不是也应该坚强起来呢?” “顾姐姐,这话好像是在哄小孩子……” “那我凶一点?” 长乐连连摇头:“不,这样就好,我喜欢温柔的顾姐姐。” 顾飞雪拿了帕子给她擦泪,然后坐在床边,搂着她,像哄孩子一样地轻轻拍着她的胳膊,她还学着姑姑哄自己时,小声地哼着摇篮曲,这丫头听着听着还真就睡着了。 等她睡熟了,顾飞雪再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躺下,然后盖上被子,依然守在她床边。 “姑姑,你还好吗,我好想你。” 顾飞雪趴在床边,脑海中不断浮现过往在茶醉小筑的种种光景,还有顾小琳轻声哼唱的摇篮曲。 渐渐,她也进入了梦乡。 再次醒来时已是下午,外头风和日丽,鸟儿轻唱。 四方城城主府来了三个熟人。 一个是水云剑宗的陆琛,另外两个是玉山派的叶婵依,徐镜荷。 水云剑宗宗主和林浪是故交,作为沈莫止座下第一大弟子,陆琛自然是要来拜会的。至于叶婵依跟徐镜荷,自上次邢千里与她们联手剿灭了平洲的瘦马门据点,心中感谢,不过当时邢千里冒用的是林长安的名头,所以就误以为邢千里一定是回了四方城,故而寻来。 他们三人见到顾飞雪也在这儿,也并没有多意外,毕竟顾飞雪也冒用了林长乐的名讳,所以自然而然也以为这是顾飞雪的家。 结果没想到这“兄妹俩”居然是冒充的,林长安林长乐其实另有其人。 陆琛与叶婵依是属于太过刚正的性格,在知道顾飞雪是故意隐瞒自己的身份时,有些微微不悦,更多的是不理解,反倒是徐镜荷,从善如流,根本不在乎这个。 面对他们,顾飞雪也是难得的心虚了。 不过这种不愉快,尴尬的氛围很快没有了,在他们听到“顾飞雪”这个名字时,三人重新对她敬佩起来。只因为他们听闻了“大战天香阁冷素心,拯救一城百姓”的事迹,却没想到这个“大英雄”,竟然就是他们所认识的顾飞雪! 要知道救了一整座城的人是什么概念,那天香阁的冷素心除了是举世无双的美人,武功也是深不可测的。他们也听说了天香阁觊觎四方城的财富,所以顾飞雪以一人之力扭转乾坤,可见其侠义之心,武功之高。 几人坐在客居的院子里喝茶闲谈,陆琛却忽然提起钟显扬,原来是不知为何好久不见他了,他既没有返回剑宗,也没有陪他们同去平洲剿灭瘦马门。 顾飞雪知道缘由,不过她现在还不能揭发。 聊了一会儿,邢千里悠悠来了。 一看见这三个人,从善如流地揖手问好。 “哎呀,什么风把你们三位吹来了?” “林……呃,邢少侠?”陆琛也起身揖手。 邢千里诧异地蹙了蹙眉,打量了他们三人的反应,“你们,知道了?” 顾飞雪讪讪笑了下:“不好意思,我告诉他们的。” “邢大哥,你也太不仗义了,干嘛骗我们嘛。” “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当日我们也并非有意冒名顶替,只是因为客栈出了血案,我们为撇清嫌疑,只好出此下策。正巧陆少侠提到水云剑宗和四方城有些交情,所以我们就顺水推舟,将错就错了。” 徐镜荷听闻后却忽然生起气来,“说起客栈那个命案我就生气,我们来四方城的路上又遇到了那连环坞的人,他们扬言要报仇呢!” 邢千里脸色一滞,十分不解:“报仇?报什么仇。” “还不是因为他们认定,是我们玉山派杀了他们的人。”徐镜荷气呼呼地喝下一杯茶。 顾飞雪也十分疑惑:“当日不是查明了那人是死于游龙丝的么?游龙丝不是落到了那惊鸿宫主手里,按理说,他们该去找惊鸿宫主报仇,怎的又把矛头指向了你们?” 陆琛道:“我也觉得奇怪,可是那些人似乎很确定,就像亲眼看见似的。当时事发突然,根本来不及解释。”他叹了叹气,又接着说道:“虽然那些人被打跑了,可言语中似乎还想接着找玉山派的麻烦。” 听他这么一说,顾飞雪陷入思索。 这事发生的蹊跷,连环坞的人当时并未发作,要寻仇的机会多的是,何必等他们解决完平洲的事,才来寻仇,还不偏不倚在来四方城的路上拦截。 只怕是,有人故意引导。 第38章 共度良宵 林长安听说府上来了贵客,还是玉山派和水云剑宗的,他一向仰慕这些名门大派,便带着长乐一起来见见世面。 只是刚入客居的院子,只听得一声“啊”从头顶传来,紧随其后,一个俏丽的身影从围墙上落下,林长安下意识伸出双臂,正好一把就接住了她。 待他看清怀中之人的相貌时,他不由愣住了。 徐镜荷一身碧绿色长裙,卷睫翘翘,唇若点樱,长发如墨。她纤细的手臂勾住他的脖子,嘴角两边若隐若现的梨涡衬得她清甜可爱。两个人就这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时间相对无言,都有些羞涩。 “你,你没事吧?” “没事……谢谢你。” 简单的两句对话,林长安又看呆了眼。 “哥,哥,你赶紧把人家放下来啊。”长乐悄悄拽了拽长安的衣角。 林长安一惊回过神来,才慢慢把她放下,她小声道了句谢,便捧着刚捡来的雏鸟躲开了,不过她还是时不时地往林长安那边看。 叶婵依快步过去,并未大声苛责:“你怎么回事,抓只鸟都差点摔着,跟人家道过谢了吗?” “说了说了,师姐,那人是谁啊?”说罢,徐镜荷又朝林长安看了看。 叶婵依摇摇头。 邢千里主动介绍道:“这位呢是我好兄弟,也是四方城的少城主,林长安,他身边的这位姑娘是他的妹妹,城主府的……三小姐,林长乐。” “早就听闻水云剑宗是江湖第一大派,这位师兄想必就是水云剑宗的弟子吧?敢问如何称呼?”林长安很是自来熟。 陆琛抱拳彬彬有礼地报上了名字,“在下陆琛。” “陆师兄好!呃,陆师兄年岁几何?” 陆琛微微一愣,说道:“二十三。” 林长安笑道:“那叫一声师兄也不错,我今年二十一,比师兄小了两岁!” 陆琛也朝他笑了笑,不过言语中仍存有敬意:“林少侠乃是四方城的少城主,在下愧不敢当这‘师兄’二字。” “沈道长和我爹是故交,我叫一声师兄不为过!我幼年时便去过一次水云剑宗,待过数日,有幸见过几次你们练剑,至今历历在目!说到底,咱们都是朋友,陆师兄就不要跟我太见外了!” 叶婵依对他青睐有加,称赞道:“林少侠一片赤诚之心,实属难得,咱们大家都是同龄人,既然相识一场,就是有缘。” 邢千里轻摇折扇,也赞同道:“叶姑娘说的不错,少年人之间就该快意恩仇,今朝有酒今朝醉!” “喝酒,好啊好啊!我做东,就在这儿喝!” 林长乐默不作声地掐了下林长安的胳膊,痛得他“哎呦”一声,林长乐双手叉腰,严厉道:“哥,爹说了,不许让你再喝酒!” 见状,叶婵依,徐镜荷不由掩面一笑。 林长安揉揉被捏疼的皮肉,却也不气,津津乐道:“有朋自远方来,怎能不喝?大不了我少饮些,你就别告状了。” “……好吧,饶你这一回。” 林长安再次把目光投向徐镜荷,他这回也不知怎的,竟吞吞吐吐问道:“还不知道这位姑娘的芳名呢,芳龄又是几许?” “……我叫,徐镜荷,明镜的‘镜’,荷花的‘荷’,今年,十八岁。” 徐镜荷在介绍自己时,也有点扭扭捏捏的,明眼人一看便懂了,这两人血气方刚的,怕不是看对眼了。 待三人拜见过城主夫妇,几人才放下心来在客居觥筹交错。 几杯酒下了肚,三人总算敞开心扉畅聊起来。 得知他们铲除了“瘦马门”在平洲的一处据点,痛杀了二十余人,活捉了三十余人,这样大快人心的场面林长安只恨自己当时不在,当即饮一杯以表敬佩之情。 他又问,这据点是如何得来的。 陆琛脸色微微变了,他心虚,没有说。 叶婵依主动接过话来,解释道:“说来你们不信,这消息是从春华楼的一个姑娘口中得来的,陆少侠和她十分要好呢。” 陆琛语速飞快,忙为自己辩解道:“这是误会,那位姑娘我也是第一次见,不过她既知道瘦马门的据点,可见她并非一般的娼妓。” 本来林长安还想问一问这春华楼是什么地方,但一听“娼妓”二字,便明白那是青楼。 他饶有兴致地打听:“陆师兄,你的清白还在吧?” “我和那女子清清白白,你别乱猜!” 他凑近了些,窃窃私语:“跟师弟说说,那姑娘叫什么,长得美不美?” 陆琛温吞地答道:“她,她叫秦解语。长相……”他回忆起和那秦解语共处一室的画面,顿时没了声,却只看到他喉结上下滚动了。 “你接着说啊,想什么呢?” “我想应该不逊色冷素心吧。”他慌里慌张地叙述着,紧张到差点拿错了杯子。 这番举动自然是被叶婵依看在眼里。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些醉了,徐镜荷自告奋勇抽出剑来,在众人面前表演起了剑舞。 夜色渐浓,烛火摇曳,银丝般的月光洒在院子中央,徐镜荷手持长剑立定,只见她挥舞长剑,剑尖划过一道道圆满的弧线,反射出点点星光。随着她脚步的移动,剑光如织,每一次剑锋切割空气,都会带起一阵阵尖锐的破风声。她轻盈旋转,犹如凤凰振翅,长发飞扬,凌厉又不失优雅。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这剑舞舞得好啊,就是有些单调了……”邢千里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忽然抛出杯子朝徐镜荷丢去。 徐镜荷反应极快,轻灵一指,那酒杯便被她的剑尖稳稳当当接住,她笑道:“邢大哥想比试一番吗?” “比试不敢,只想给大家助助兴。” 他也不知夺了谁的剑,负剑俯身,蹬地飞去。徐镜荷一挑酒杯,只见那酒杯飞向空中,邢千里轻盈旋转冲天追去,接住了那酒杯,他刚落下脚跟还未站稳,顾飞雪突然道:“光有杯子怎么行?云记的桃花笑快尝尝!”她掌心落在桌上,一股内力游走于酒壶中,不多时,内力翻卷着酒从壶中飞出,看似绵软无力,实则难以掌控。 见状,徐镜荷邢千里同时去抢,他们表面上剑刃切磋,可拼出的内力全在那股佳酿上,邢千里抛掷出酒杯,桃花笑便落入了杯中,就在他快得手时,徐镜荷一剑刺来。 二人执剑欺身贴近,一杯桃花笑稳稳漂浮在空中,有些不稳。 “桃花笑是我的,邢大哥,你还是别喝了。” “谁先拿到就是谁的。” 徐镜荷突然收力,飘在空中的酒杯摇摇欲坠,邢千里喝酒心切,便去接,怎知徐镜荷一道剑气袭来,似春风拂面,虽没有杀伤力,但却迷了邢千里的眼睛。 下一瞬,酒杯便落入了徐镜荷手中。 她美滋滋地一饮而尽,“这桃花笑,好喝!” “桃花笑还有的多呢,你们别抢了。”长乐朝他们招招手。 闻言,徐镜荷负剑回来,长乐立即给她倒了一杯,看她“咕咚咕咚”又喝完了,长乐很贴心地再给她倒了一杯。 “徐姐姐,这酒多饮了也不会醉,你若喜欢,让哥哥明天再去买一坛回来!” 徐镜荷唇角微微上扬,眼中透着期待,“这怎么好意思,多麻烦啊。” “不妨事,骑马去也就眨眼间的功夫。”林长安显得特别拘谨,两只手都不知该怎么放了,也不敢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看。 “那就,多谢少城主。” 简单几个字,却犹如千言万语撩拨着林长安的心弦,不同于孤傲清冷的顾飞雪,徐镜荷更像充满生命力的向日葵,一颦一笑,动静皆宜。 林长安呆呆望着那俏丽的背影,心,“砰砰砰”控制不住地剧烈跳动着。 “哥,你移情别恋了。” 林长安回过神来“啊”了一声,然后又发呆起来,喃喃低声道:“你也觉得她像小仙女啊。” “顾姐姐也像啊。” 林长安认认真真反驳道:“不一样,她更可爱一点……” “负心汉!”长乐连番捶打着长安的胸口,力道不大却痛彻心扉,她狠狠挖了一眼长安,噘着嘴,气鼓鼓的把头扭到一边。 “负心汉?”林长安一头雾水,他挪动身子,俯身问:“我负谁了?你倒是说说。” “顾姐姐刚来的时候,你也是这样盯着看,现在又来一个漂亮姐姐,你转头就把顾姐姐给抛诸脑后了,还不是负心汉?” 林长安赶忙捂住她的嘴,这丫头怎么越说越激动,差点让他们听见。 “以后不许胡说,顾飞雪现在是你二姐,我义妹,哪来的男女之情……” 林长乐无语地盯着他看,那眼神好像是在看不起他。 “你这是什么表情?” 林长乐挣脱开他的手,冷冰冰地鄙夷道:“还不是因为你追不到顾姐姐做媳妇儿,娘又舍不得顾姐姐走才说做义女的。” “我那是……配不上,她站的地方太高了,我永远追不上的。跟她并肩的,是千里,只有千里能义无反顾地追随……” 别人或许看不明白,但林长安看得很清楚,慢一步就是咫尺千里,又何必去纠结呢。 他看向那两个人,一个在说,一个在笑,那样美好的表情,她从未在自己面前表露过。 长乐似懂非懂地点头,“所以,你追不到顾姐姐,就换目标,改追徐姐姐了!” 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悲凉情绪,一下子被这丫头说没了。 不多时,酒宴散去,长安陪着长乐回去了,叶婵依徐镜荷住在客居东侧,而邢千里和陆琛住在西侧。因为顾飞雪已经分院别住,离这有一段路,所以邢千里主动送她回去。 从客居到浮香苑的路程不是很长,邢千里故意放慢了脚步,和她并肩而行。 “有一事我忘了和你说。” “什么事?” “在繁城分别之后,我又遇到了,钟显扬。” 邢千里忽然停住,身子一侧,神色肃穆,“他故意跟踪你的?” “他知道我不是林家的人,也知道你是假冒的。”顾飞雪也侧过身正对着他,游廊两侧烛光幽幽,一片静谧。 “他还知道什么?” 顾飞雪长吸一口气,才缓缓说道:“他是奉了命令来抓我的。” 此言一出,邢千里只觉后背发凉,汗毛倒立,这句话背后的信息量极大。钟显扬是馥郁山庄的人,而他又是水云剑宗的弟子,要知道大门派收徒都是从八九岁的小娃娃抓起,所以,在钟显扬拜入水云剑宗之前,就已经是馥郁山庄的人了! “这怎么可能?难道上官明昼就不怕钟显扬反水吗?” “你可能不知道馥郁山庄有多可怕,能从那里活下来的,都不是一般人,他们早就已经丧失了求生的本能。一开始被抓进来的孩子会被送到无量阁的地牢里关着,每日见不到太阳,与老鼠虫类为伴,一天只有一顿饭,每次到了吃饭的时候,他们会把那些孩子集中关在一起,让孩子们自相残杀。有一些抢不过的就活活饿死,还有一些体质特殊的,就会被送到骨仙那里做试药人,不过大多都被活活折磨死了。”她平淡地叙述着这些,仿佛这些她没有亲身经历过。 “所以,你也……” 顾飞雪扯着嘴角,僵硬地挤出一个笑来:“我就是这样活下来的,很意外吗。” 话音未落,邢千里便心疼地抱住了她,难怪,难怪她的性子会这样…… “放心吧,我没那么脆弱,现在不是也苦尽甘来了吗。” 邢千里缓缓放开她,又追问:“可你不是被你姑姑捡回去的吗?难道是她亲手把你送到那无量阁受苦的吗?” 顾飞雪轻声解释:“那你可就冤枉她了。姑姑把我捡回去后,没几天就被人发现了,上官明昼不许姑姑私自养育一个孩子,姑姑人微言轻,怎么违抗得了上官明昼的命令……若不是她顾及着我,暗中诸多照顾,我早就死了……” “那你姑姑现在还在馥郁山庄?” 顾飞雪点点头,因为记挂着顾小琳,想起那天在茶醉小筑的对话,神色愈发悲凉,“她跟我约定,一个月内就会带着解药的药方来四方城找我,可是,都过去这么多天了,她一点消息没有……” 她经不住内心的煎熬,躲在邢千里的怀里失声痛哭,“她是不是已经出事了……” “我不应该去找她的,如果我不找她她就不会为了我去盗取解药药方,我宁可,我宁可自己死了,我也不要她以身犯险……都是我害的,都是我……” 邢千里想要劝一劝她,可又不知该说什么才能安抚她,也许这个时候默默陪伴才能缓解她心里的痛。 许久,邢千里平静地看着远处,淡淡道:“既如此,那就该早做打算。” “什么打算?” “灭了馥郁山庄。” 一时,鸦雀无声,顾飞雪都没再哭了。 顾飞雪伸手摸摸他的额头,疑问:“没发烧啊。” “你干嘛……”邢千里被她这个反常的举动给逗笑了。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灭了馥郁山庄啊,有什么问题吗?” “有病……”顾飞雪无语至极,“你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吗?馥郁山庄不是连环坞那种小地方,哪怕是水云剑宗加上玉山派,也撼动不了半分!凭你,去了之后连你的尸体在哪儿都不知道……” “你对我就这么没信心啊?” “不是没信心,是压根没可能。” 邢千里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这世上没什么不可能的事,那馥郁山庄杀手是多,可忠心的又有几个?他们不过是被绕丝悬喉困住了,不得不听命,但只要有一个反了,做了这出头的,你觉得,他们是选择继续默默忍受,还是为自己拼一把?” 他的话不无道理,自己就是一个例子,还有那钟显扬,他也不是愿意俯首称臣的人,除非是冷素心这种心理变态的,正常人哪个心里没点怨气? “即便如此,他们也不会傻到相信一个陌生人,你的离间法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第39章 芳华一瞬 她连连摇头,浑觉头重脚轻,加快了往浮香苑去的脚步,摆摆手道:“我自己回去,别送了!”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邢千里没说话,而是望着近处的一棵玉兰花树,心里正盘算着某些事。 一夜过去。 清晨,叶婵依正在院子里练剑,这是她每日的必修课,练剑可以提神醒脑,也可以巩固剑法。 她已经练了有大半个时辰,这时,陆琛也推门走出来,看她挑剑,脚步稳健,白衣飘飘,剑身随风响动,随即剑尖点地,在地上摩擦出清脆的响声,她借力翻身,犹如蝴蝶翩舞。陆琛不由得看入了迷。 “你和你师妹的剑法似乎不太一样。” 听见他的声音,叶婵依收功挽剑,立在原地静静看着他,“镜荷的剑法重在快,她自己也有自己的想法,我不过是循规蹈矩只求稳妥。” “快也好,稳妥也好,都是剑法的一种,不过你一人练,怎么练得好。”陆琛手握剑鞘置于胸前,温和一笑,“来,与我一战。” “你先出招吧。”叶婵依面如沉水,伸出手示意道。 陆琛却也不是那般心急之人,他缓缓拔出剑,起手式便是水云剑宗独门剑招——“蛟龙出水”,其意在快而敏捷,遇水便化龙。叶婵依连连后退,挥剑时剑尖划过空中,剑气化作看不见的风墙,挡住了那“蛟龙出水”。 “我接下来的招式叫‘春风细雨’,你可看好了……”陆琛微微一笑,脚步旋转,剑身随人而动,那锋利的剑刃在他手中似乎化作一段绸带,轻巧又温柔,仿佛春风拂面,细雨润物。 不过这温柔一剑也并非没有杀伤力,绿叶随剑风纷飞,不至片刻,陆琛身边已有无数片绿叶,只见他剑刃一指,吟诵道:“春风细雨,细雨拂面,归来看海!”那绿叶便如瀑布般飞泻袭来。 叶婵依运起真气,剑刃震颤,她向前迈出右脚,右臂奋力一挥,一道无形的剑气从她的剑身上发出,双方轻灵一触,发出巨大的碰撞声,绿叶周围的腾腾剑气瞬间溃散,随即,那些绿叶飘飘落下,二人隔着这道特别的美景,静静对视着。 陆琛如沐春风地笑着,慢步走近些,“玉山派的‘芳华一瞬’虽只有一击,却实在厉害。” “过奖了……这一招我还不够熟,刚才那一剑还没有发挥出它一半的威力,”叶婵依收回剑,侧过身,思绪飞到了别处,“这招是师父对着百花悟出来的,师父是个爱花之人,她说女子如花,容颜易老。世间人只爱花儿盛开的模样,却无人在意它们的败落。花如人,人如花,朝来夕去,总是留不住。” “怎么忽然伤感起来了,是有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有感而发。”叶婵依转而提起要回去的事,“今日午后,我跟镜荷便要回玉山派了。” “昨天才来,今天就要走,太匆忙了吧,哪里就这么着急……”陆琛似有不舍。 “门派事务繁多,几位师妹年纪尚小不懂如何处理,我是她们的姐姐,自然是要多照顾她们的。” 她说了这些话便回了房中,关上门后,她靠在门边上微微喘着气,胸口上下起伏着,她微微偏头想看一看屋外的那个人,可她忍住了。 顾飞雪那边,她约了长乐一起去慈月庵上香祈福,顺道绕路到这客居中找徐镜荷一起,见到陆琛呆呆的站在院中,还面对着镜荷婵依居住的屋子,一时诧异。 顾飞雪主动道:“陆师兄一大早就在练剑吗,真是勤勉。” “方才闲来无事与叶姑娘切磋了两招。顾姑娘这是……来找她们吗?” “嗯,长乐说,她们昨日才来,想来还没有在城内好好逛一逛,这不,特来找她们一起出去走走。陆师兄可要一起?” 陆琛回眸看了看那紧闭的门,摇摇头婉拒了:“不必了,我还有事要找林城主,你们姑娘家去吧。”他说完便揖了揖手,离开了客居。 顾飞雪没在意,自拉着长乐去敲门,才敲完第一下叶婵依就把门打开了,她对着她们俩微微一笑,“你们来了,镜荷这丫头刚睡醒,进来吧。”她语气没什么异样,只是这眼底,似乎有点发红,好像刚刚哭过。 莫不是玉山派有什么事? 趁着长乐去找徐镜荷说话,顾飞雪凑近了些低声关心道:“怎么了?眼睛红红的,是不是玉山派有事?” 叶婵依立即揉了揉眼,明媚地笑开:“刚才和陆琛切磋的时候,不小心被风沙迷了眼,所以红红的,让你担心了。” 她紧接着又道起了歉,“我刚才在外面听到你们说话了,真是不巧,午后我跟镜荷就要回玉山了。” “回去?玉山派有急事?是师太急招你们么?”顾飞雪有些不放心。 “只是一些琐事,我担心那几个孩子罢了。虽说有覃兰和茵茵师妹在,不过孩子太多了,就怕她们忙不过来。” 玉山派表面是门派,但说到底就是一个庇护所,每日温饱才是大事,对于她们而言,吃饱穿暖有地方睡觉才是最重要的。习不习武都是后话。 “对了,上次在云霞山庄,我跟镜荷她们一起搜刮了不少好东西,听说师太收留了不少无家可归的孩子,为了那些孩子,不得不节衣缩食,有了那些钱,现下日子可好过些了?” 闻言,叶婵依怔了怔,她没想到顾飞雪会知道玉山派的日子拮据,想了想应该就是那三个丫头藏不住话,告诉了她。 叶婵依点点头。她蹙着眉,似心有芥蒂,藏在裙边的手也微微攥紧,“其实那些都是不义之财,实在不该用……” 谢应天的钱一半是从百姓身上搜刮而来,一半是做黑心买卖来的,都是不义之财,现在镜荷她们背着她偷偷用在了师门,她怎能不气。她一向自诩清高,只按规矩办事,偏偏师妹不省心,私自做主,这完全与她的初心背道而驰。 顾飞雪看她表情不对,猜到了七七八八。 “我小的时候性格很懦弱,常常被同村的孩子欺负,我娘亲看见我身上有伤,就问我是不是受欺负了,我跟她撒了谎,只说那些伤是自己不小心弄的。她其实看出来了,只是没揭穿我。后来,我又被那些孩子打,她看见了,赶走了那些孩子,她又问我为什么不还手,我说,我如果还手的话,岂不是和他们一样,成了坏孩子?你猜猜我娘怎么说。” 叶婵依不假思索道:“还手只是在保护自己,名正言顺,怎么能算坏孩子。” 她摇摇头笑了笑说:“我娘什么也没说,反而我又挨了一顿打……打完之后她就骂我,说我是死脑筋,认死理,跟那些酸夫子有什么区别!我越是不还手,他们就越是肆无忌惮的欺负,这样下去,只会给自己带来无尽的痛苦,那些人也不会为了自己的恶行感到惭愧……” 叶婵依听完这些话,表情并无明显的变化。 “你跟我讲这个故事,是想劝我不要墨守成规么。” 顾飞雪竟也学着长乐撒娇卖乖那样,双手主动握住她的手腕,笑着说道:“师姐果真心思细腻,和聪明人说话就是有这点好处。我也明白师姐的清高自傲,可再好的品格也不能为孩子们遮风避雨,难道师姐愿意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饿肚子,再次流离失所吗?” “这……自然不想,可……” “把日子过好了,才是真理,不是吗?”顾飞雪眉目含笑,甚是温柔。 听她这样说,叶婵依细细一想确实是这个理。她那时虽气,但看见妹妹们,孩子们吃着香喷喷的饭菜而露出满足的笑,心里暖暖的。其实只要把日子过好了,孩子们三餐温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金玉良言,受益匪浅,多谢了……”叶婵依浅浅颔首。 她们说了好一会儿的话,镜荷跟长乐一直在一旁默默听着,等她们说完了,才欢欢喜喜走过来,各挽各的胳膊,一道出了门。 她们一路向南行,来到了慈月庵。 来上香的人很多,络绎不绝的,有三人成行,有两两结伴,也有一人匆匆来匆匆去。顾飞雪立定在庵门前许久,心中不安的情绪愈来愈浓。 穿过人流,她们一路行至宝华大殿,焚香、跪拜、祈福,上完香后,顾飞雪才发觉那算命的老先生今日不在,台子空空,还落了些许灰。 “你们在这儿等我,我去拜见静修师太。” 她们点点头,便说在大殿外面等。 随后,顾飞雪穿过中堂,到后院去寻静修。 不过转了一圈,竟不见一人在。顾飞雪只好站在中堂的过道上等,今日细雨绵绵,天也有些发冷。等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才有尼姑小师傅问她的话。 细细问来才知,今日静修师太与那位老先生出门去了,戌时才会回来。 无奈,她只得请那位尼姑小师傅代为通传,若有一位姓顾的女人来,便差人到城主府带个口信。 交代完这些,她离开后院,去和长乐她们汇合。 几人本想去云记吃饭,却在半道上碰见了行色匆匆的邢千里和林长安,一问竟得知,城外的竹林里多了许多具尸体,他们这会儿正要去查看。 长乐和镜荷留在云记等消息,他们四人则一起往城外走。 听林长安说,发现尸体的是住在十里外李家村的樵夫李桐,他每日都会到城里卖柴,那竹林就是他的必经之路。 等他们赶到时,几个兵丁正打着伞把守着,待见到林长安,他们很自然地散开让路。 只见那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黑衣人,邢千里蹲下身细查,发现这些人的死法都是一样的。口中吐血,双目紧闭,身上没有伤口。从血的颜色看,这些人并非中毒而亡,邢千里解开其中一人的衣裳,一个清晰的掌印赫然在目。 “兰烬生春掌!是冷素心!她还没死!”顾飞雪一眼就认出这伤痕,因为中了此招的人,除了掌印以外,还会留下一朵赤红色的兰花。 “这朵兰花……错不了,一定是她!我就知道这个女人不会这么容易死了,定是有人救走了她!” 邢千里强制掰过她的肩膀,劝道:“你先冷静一下,会兰烬生春掌的人又不止她一个,那个许月宸不是也会吗?保不齐又是她的亲信……” 顾飞雪连连摇头,极其笃定:“不,有这么强掌力的只有她!你不信你检查这人的腹部,一定被她震碎了骨头!” 叶婵依立即去探,情况果真如她所说,此人腹部柔软,的确被震碎了骨头内脏。 见她神情严肃,顾飞雪经不住打击踉跄一步,险些摔着。 “不行,我要去杀了她……她不能活着……” 顾飞雪刚要挣脱开邢千里的手,邢千里就打晕了她。 “长安,还是得麻烦你让人把尸体拖走埋掉,她看不到,心里会好受些。” “行。那她醒过来还是会抓狂的啊!到时候怎么办?” “这事情蹊跷,还得查一查。”他抱起顾飞雪,转头对叶婵依说道:“叶姑娘,你心思细腻,请叶姑娘帮忙留意这竹林附近,兴许会有线索,待我把她送到客栈,再来找你们。” “好,我会留意的,你快带着她去云记酒楼休息吧。” 等他们走了,林长安指挥着兵丁四处巡查,叶婵依也拿着剑仔细翻查,发现离尸体几步远有打斗的痕迹,而且看这些人倒地的方向,均是一致,似乎像是为了保护什么人什么物。 她再往旁处找,痕迹又全无了。 现在天上正下着绵绵细雨,若有血迹也被冲刷得差不多了。 此时,那头搜查的兵丁来回禀林长安,说是发现了一块玉坠子。 他把玉坠子呈交给林长安,林长安拿着这玉坠子左右细看,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别的,正要随便打发了时,叶婵依借来看了几眼。 这玉坠子是一颗金平安扣,圆润光滑,扣子上打了个圈套住,上边还打着黑色的花绳。 这东西并不值钱,可也不像寻常人家有的。叶婵依决定把它收好,回头问一问其他人的想法。 之后他们又仔仔细细搜查了一遍,果然还有漏网之鱼。 那是林长安发现的,就在一个不起眼的石头堆下面,有一枚别致的透骨钉,他连忙拿来给叶婵依看。不过这枚透骨钉的纹路花样,叶婵依也没见过。 跟着他们又把尸体身上搜了一遍,却是毫无线索,他们只得作罢。 几人在云记汇合,顾飞雪还未苏醒。林长安把那透骨钉以及玉坠子放到桌面上,大家一起看。 结果却是,没一个人认得。 徐镜荷撑着脸蛋盯着它们苦苦发呆,“这两样东西咱们都没见过,怎么查啊……” “或许,她知道吧。”邢千里担忧地看向昏睡的顾飞雪。 徐镜荷还没搞清楚状况,兴奋地站起身拍手说道:“对啊!顾姐姐确实见多识广,没准儿真知道!” 叶婵依留意到邢千里的愁容,连忙起身拉着那傻丫头按着她的肩膀坐下,小声嘀咕着:“皮猴子,你就不能安安静静待一会儿,他们正伤神呢。” 叶婵依的眼神示意,再怎么笨的人这会儿也明白了,徐镜荷马上乖乖闭嘴,趴在桌上,一会儿看看其他人,一会儿看看那玉坠子,透骨钉。 她无聊地鼓着一口气,然后再把这口气突突突吐出来,这番模样自然是被林长安瞧见了,他知道这丫头无聊,所以偷偷到楼下去,问云娘要了一壶桃花笑,然后他再偷偷倒了一杯给她喝。 徐镜荷悄悄瞄了一眼林长安,两个人的视线顿时交织,不过却没有过多交流。 在这时,陆琛寻了过来。 第40章 冲突 “你们,怎么都在这儿?”陆琛看见这一屋子的人,有些惊讶。 他透过这些人,看到了顾飞雪躺在床上昏睡,邢千里愁眉不展,又问:“好端端的,顾姑娘怎么躺在那儿?可是身体不舒服?” “没事没事,她休息一会儿就醒了,”林长安最先反应过来,招呼他安抚他坐下,并指了指桌上的东西,询问:“陆师兄,你们水云剑宗也见多识广,可认识这透骨钉?” 陆琛顺着他的手指头看过去,一枚玉坠平安扣,一枚透骨钉,陆琛伸手去拿了那玉坠子看,脸色霎变,他突然站起身,追问林长安:“这东西你们哪儿得…………来的?” 林长安摸了摸后脑勺,皱眉震惊道:“不会这么巧吧?师兄你真知道这东西是谁的?” “当然知道,这是我师弟钟显扬的东西!” 此言一出,邢千里和叶婵依顿时围过来,尤其是邢千里,他反应最大。 他质问:“你看清楚了,这真是他的东西?” “千真万确错不了,这是他随身带着的,是他母亲给他亲手做的平安扣。” “这么说,是钟显扬救走了那女人……”昨天顾飞雪刚跟自己说完钟显扬是卧底,今天这家伙的东西就出现在那些尸体周围,他又是效忠于馥郁山庄的,所以定是他救走的冷素心! “我师弟到底怎么了?你们在哪儿捡到这平安扣的?” 叶婵依解释道:“是在城外的竹林里找到的……旁边有许多来历不明的尸体……” 陆琛误解了她的意思,以为是钟显扬遭遇了伏击,所以平安扣才会掉落在那儿,他赶紧追问那竹林的方向,谁知邢千里拦住了他,脸色十分不好。 “邢少侠,你这是何意?” “我们并未发现你师弟的踪迹,不过我们确定那些黑衣人是死于兰烬生春掌……” 陆琛仍是一头雾水,不明白他的意思,可他的表情看起来是那么的令人不适,陆琛再次开口说话也没有那么客气了。 “邢少侠百般阻挠我是何用意?难不成是在故意影射些什么吗?” 邢千里冷冷一笑:“陆兄这话我便不明白了,若行得正坐得端,又怎会心中有鬼呢。” “你说什么!”陆琛怒道。 眼看他们俩就要动起手来,叶婵依连忙拉住陆琛,林长安也过来拽住邢千里,这家伙生起气来也跟顾飞雪一样毫无理智可言。 “大家都是朋友,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动气啊!”徐镜荷劝道。 邢千里不屑地笑了下,总算肯静下心来好好说话,他问:“好,朋友一场,我只想问问陆兄,你可清楚你家师弟钟显扬的来历?” 陆琛不假思索道:“当然清楚,他七岁拜入水云剑宗,与我一同长大,除奸佞卫正道!” “我指的不是这些,我问的是他的籍贯在何处?他父母是谁?他又是怎么拜入水云剑宗的?他平日是不是也经常失踪?” 陆琛用不悦的语气辩解道:“那是因为他性格孤僻,不愿与他人多来往。至于籍贯,当年是师父亲自从凉州把他带回剑宗的,他父母早已双亡,师父见到他时,他正和一群小乞丐抢东西吃。师父觉得他骨骼清奇,是块练武的好材料,所以收他为徒。” 邢千里听罢却一笑置之,似是不信。 “你若不信,便同我一起回水云剑宗,诸位师伯师叔自当可以为他作证!” 这般吵闹,顾飞雪自是醒过来了,她迷蒙时便听见了这些对话,长乐关切她,一直守在床边,她一动,长乐马上握住她的手,温柔细语。 “姐姐,你终于醒了!你昏倒真是吓死我了!” 顾飞雪没着急回话,她隐隐觉得后脖子阵阵发疼,想来是那时自己情绪激动,邢千里这家伙担心才偷摸打晕自己的。不过看他和陆琛剑拔弩张,似在争吵,心有疑虑。 “你们刚才在吵什么?什么做见证的?”长乐扶她坐起来,她揉了揉发疼的脖子,皱皱眉问道。 林长安连忙打岔,他一手搂住一个,强颜欢笑道:“没吵没吵!他们就是想让我做个见证,看看谁武功高,我们正说切磋的事呢!嘿嘿嘿,都怪他们声音太大了,吵醒你了,我们出去说!” 徐镜荷见状,也坐过来配合着长安打圆场,“是啊是啊,你们这些人说话声也太大了,赶紧出去吧。” 邢千里跟陆琛就这么不情不愿地被林长安架着出去了,不过他们也没当场挑破,算是骗过了顾飞雪。 叶婵依眼疾手快,十分敏锐,就在顾飞雪醒的时候,偷偷把东西收了起来。 她虽然听说了冷素心觊觎四方城的财富,图谋不轨,但顾飞雪对冷素心的反应未免太强烈了,像是有深仇大恨似的……还有那邢千里,为什么话里有话针对着陆琛,莫非他想说钟显扬有问题,跟什么人有牵扯? 她想不出头绪,便想直接找这两个人问问清楚。 她托词说出去看看情况,转头就找到那两个人追问来龙去脉。 还有,顾飞雪的来历也很蹊跷,一个初入江湖的小姑娘有这么强的武功就已经很奇怪了,她还对冷素心的事了如指掌,对冷素心的反应更是极为激烈,简直像是要吃人。 她追问邢千里时,林长安的反应也颇为奇怪,她便去问林长安,但这两个人像是说好了一样,一个两个的都不说。 她点点头,冷笑着威逼道:“好啊,你们不说我就去问顾飞雪。” 果然,一提到顾飞雪,这两个人就急忙拦在了她面前。 林长安急道:“不行不行,你不能去!” “好,那你说说她跟冷素心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长安一脸为难。 “我替他说。”邢千里忽然开口。 陆琛靠在一边,默默听着。 “顾飞雪跟冷素心的确有血海深仇,因为冷素心杀了她的妹妹,而且是虐杀,死无全尸。她本来也是个孤儿,机缘巧合被她的姑姑和妹妹捡回了家,三个人相依为命。她为一个叫馥郁山庄的地方卖命,常年服用毒药,被当做试药的药人,也许她命不该绝,在那样一个魔窟里都没有死掉,但是……但是在一次她妹妹执行任务时,没有完成,冷素心便……便扒了她的皮,活活折磨死了。如此深仇大恨,她当然不能让冷素心活着,望月亭一战,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在她心里,只有报仇……” 邢千里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这些事我曾答应她不会告诉第三个人,可我存有私心,我不希望任何人去误会她,怀疑她。她身上有太多的不得已,太多的苦衷……” “再不得已,再有苦衷,她也是杀过很多人的,她的手早就沾满了鲜血……不是吗。” “行走江湖,谁的手上不沾血?你叶女侠就没有杀过人吗?”邢千里质问道。 “邢千里,你不要太过分了,叶姑娘只是就事论事。” 邢千里冷笑了下,他语速极快,一股气憋在心中,“就事论事?好,那我就跟你们就事论事!冷素心带着天香阁的人杀进四方城的时候,是她,一人一剑引开了冷素心,我跟长安才有机会去救人!那些百姓才得以活命!不然!你们今日见到的就是一座死城了。” 叶婵依神情冷漠,并未因为这些话而生出怜悯之心,反而对顾飞雪敌意更甚。 “邢千里,你维护她那是你的事,我无权干涉,可她,绝不能留在四方城!她是杀手,是杀手就会威胁到四方城的每个人,邢千里,你可要想清楚……” “叶婵依,四方城还轮不到你做主!” 邢千里这一腔怒意倒是给叶婵依提了个醒,她逼近些,毫不畏惧道:“既如此,那就将此事禀报城主,让城主定夺。” “你!”邢千里眼神中闪过一抹狠厉,气得太阳穴突突地直跳,可即便如此,叶婵依也没有退让。 一则她是杀手,和名门正派出身的叶婵依算是死对头,二则,她这个人谎话张口就来,编故事很有一套,说起那些故事来竟然脸不红心不跳。这样的人,叶婵依不敢去信,也不想去可怜什么。 而一直没有说话的陆琛也是这个想法,他虽没有表明,但心里认为顾飞雪是一个危险人物,十分地不想与其扯上关系。 在这种气氛极其窒息的情况下,林长安憋得直喘不过气,一边是好兄弟,一边是玉山派的师姐,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劝。 不知何时,顾飞雪已站在了楼梯上,若不是徐镜荷出声唤她,底下的四个人还没发现。 她这会儿出现也不是巧合,是因为她一直记着那兰烬生春掌的事,加上徐镜荷欲言又止一直不肯告诉她,她这才出来的。 只是不巧,偏偏听到了叶婵依的那句话。 她看了看陆琛,又看了看叶婵依,他们两个的眼神耐人寻味,心虚中又带着一点憎恶。 她其实没有奢求过别人理解她,只是邢千里一直无条件的信任,所以她也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只是受害人,是没有错的。 可是在听到叶婵依那句话后,她忽然明白了。自己其实一点也不无辜,这么多年,她杀掉的人连她自己都数不清。 而那些人又真的有罪吗? 她猛然间想起第一个杀的人,那是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 她们那时被关在无量阁,为了抢一口吃的,不惜动手,明明上一秒还抱团取暖的一堆人,结果下一秒她们就互相残杀。 顾飞雪那时候只想着解决肚子饿的问题,随手推搡了几下,哪知道就是这不经意的一推,就把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给害死了。 那孩子的后脑撞到了墙上,当场就死了。而她抓着一块咬了一口的饼,回过头的时候呆愣住了,她看到了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一幕。 女孩子那双逐渐散瞳的眼睛,还有墙上留下的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迹,顾飞雪顿时感到胃里翻江倒海。 她吐了。 她捂住嘴,那股恶心再次涌上心头,她只觉得头晕目眩,一不留神脚下一滑,险些摔着。 徐镜荷连忙去扶,她却无情地挣脱了。 “顾姐姐……”长乐也想去扶,可顾飞雪回头吼了她一声:“别过来!别靠近我……”这四个字顾飞雪是带着点哭腔说的,她现下已没有心思再留着,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地方。 她飞快地下楼,邢千里连忙去追,徐镜荷也想去追,却被叶婵依勒令喝止。 徐镜荷不解:“师姐,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因为她是杀手,和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那你说,她杀了谁?冷素心吗?她为民除害,她有什么错?!”徐镜荷据理力争道。 “她不是为民除害,她是为了报仇而已!如果不是因为冷素心杀了她的妹妹,她现在会和冷素心撕破脸吗?镜荷,你清醒一点,不要枉顾正道!” 徐镜荷却摇摇头,她一向崇拜的师姐变得好陌生,“该清醒的人是你才对!什么是正道?顾姐姐为民除害,她做的事不就是正道?为什么要去计较她以前的事?我不明白,师姐,我真的不明白你……” 她头也不回地拉着长乐走出了云记。 见状,林长安也赶忙追了出去。 现在只剩下陆琛和叶婵依她们两个。叶婵依捂着额头,被气得头昏,她扶着桌子,脸色苍白。 陆琛扶住她坐下来,连连关切:“你还好吧?” “没事。” “没有想到这位顾姑娘竟会是……馥郁山庄,那究竟是个什么地方?”陆琛不由得思索起来。 叶婵依长吁一口气,告诉他:“天香阁应当是馥郁山庄手下的一股势力,表面是乐坊,实则暗流涌动。这馥郁山庄能让冷素心替它卖命,想必这庄主来历不浅。” 陆琛心想:是啊,能让天下第一大美人死心塌地追随的,这人一定不简单。 “只是不知那馥郁山庄还有多少个像顾飞雪那样武功深不可测的人……这江湖怕是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 “你别担心,我立即回去将此事禀报给师门。” “不行,”叶婵依急忙抓住他的手腕,否决道:“光知道这些根本不够,我们必须打听到更多有关馥郁山庄的消息,现在我们连这个地方在哪里都不清楚,你这样贸贸然回去,会被师长们斥责的。” 陆琛淡淡一笑:“还是叶姑娘你想的周到。” “过奖了。”叶婵依忙缩回手,目光避之不及。 “其实徐姑娘说的那些也不无道理,顾飞雪确实是身不由己,她也是个可怜人,身陷囹圄,又受人胁迫,常年在那种地方饱受折磨,唯一一个疼爱的妹妹还被人那么残忍的杀害……着实可怜。” 叶婵依苦恼不已:“我又如何不明白,但她毕竟是一个杀手!和她走的越近,玉山派就多一分危险!这么多年以来,玉山派一直保持中立,从不参与江湖争斗,我不能把师父多年来苦心经营的地方毁于一旦!可镜荷偏偏不明白这一点!”她气得一拳砸在了桌上,连着茶具和筷子筒都跟着震了一震。 “少年人血气方刚,总想着打抱不平,她只是同情顾飞雪的遭遇而已,等她想明白了,自然会回来的。” 陆琛边说边倒了杯水递给她,“先静观其变吧。” 叶婵依看着那杯水,又看了看朝她点头的陆琛,总算气消了些,接过去一饮而尽。 第41章 追随 顾飞雪一路快步,人流攒动,有些挡在她前面的,她就伸手推,结果不少路人被她推得险些摔倒,额角青筋暴动,在后面大声怒骂着。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怒斥着:“走路没长眼啊?” “说你呢,你瞪什瞪?难不成你看上我男人了?”男人身边的女人双手叉腰,撸起袖子张口破骂,“好你个狐狸精啊,到处勾引男人是不是?” 顾飞雪默默攥紧了拳头,“污蔑我罪名可不小,你最好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你个丫头片子装什么装?小狐狸精,仗着有点姿色就勾引男人!大家来评评理啊,这小妖精故意撞到我男人身上,摆明了勾引!” 一时间,路人对他们指指点点,更是阴阳怪气地说“长得白白净净的小姑娘怎么做出这种事”,又说“最讨厌勾引男人的狐狸精”,“这狐狸精长得真好看”。 各种不堪入耳的话涌进她的耳朵里。 顾飞雪回头看着这些人,个个面目可憎,凶神恶煞,她不禁想笑,却又做不出笑的表情:这就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救的人吗。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不知是她心有愤恨,还是错把这些人看成了无量阁的恶魔,她突然杀性大发,一拳一掌打伤了好些人,整条街乱作了一团。 邢千里他们闻声赶来,一看见一堆人围着顾飞雪,且频频口出恶言,护人心切,便冲上去挡在了顾飞雪身前。 “住手!你们干什么?” 林长安也急道:“都住手!” 好在林长安的身份摆在这儿,大家伙都认识,这才散开了些。 “少城主,您来的正好,您给评评理,这小姑娘走路不长眼,我们不过说了她几句,她就动手打人啊!仗着会武功就欺负我们这些升斗小民,您可得替我们做主啊!”女人坐在地上撒泼道。 “住嘴!你们可知是这位姑娘救了整个四方城,若不是她,你们还有机会在这儿闹事?!” 林长安的一句话瞬间改变舆论的方向。 “你们记着,她是我们所有人的恩人,如今,她已是城主府的二小姐,城主亲口下令,谁敢不服,我林长安提他到城主面前发落!” 然而,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依旧自言自语:“这不欺负人吗?官官相护,可真有一套啊。” 林长安也不跟她多废话,随手掏出来两锭银子给了她,让她去看大夫顺道补一补,这女人收了银子自然笑呵呵地不计较了。其他被打伤的也一人封了一点银子做封口费,等人都散了,顾飞雪草草道了声谢转头就走。 “你这是要去哪儿?”徐镜荷急忙拉住了她。 “别管我,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师姐那些话不是有意的,顾姐姐,我……” 徐镜荷还未说完话,顾飞雪抽出软剑,指着他们,语气森然道:“再靠近一步,别怪我不念往日情分!” 徐镜荷简直不敢相信顾飞雪会拿剑指着她,林长安连忙拉着她的手后退一步,“飞雪,我们只是担心你,你别这样好吗?” “担心我?呵呵呵……”她笑了笑,“你们是怕我凶性大发,灭了整座城的人吧。” 林长安焦急道:怎么可能!我,长乐,千里,还有徐师妹,我们都相信你的!” 长乐满眼含泪,想试着接近,“姐姐……我们回家好不好?我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青团好吗?” 顾飞雪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似有不忍,可她的剑始终没有放下来。“不必了,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我的家在馥郁山庄……” “那我呢,难道你连我的话也不肯听吗?”邢千里终是开了口。 她喉间一哽,一瞬间什么话也说不出,两个人的目光交汇两秒,她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别开脸故意不看他。 “叶婵依说的没错,我是杀手,是杀手就会对四方城有威胁,我确实不适合再留在这里。” “没有这回事!雪儿,你何必去在意别人的看法!” “你不是我!你不会懂……你也做不了四方城的主。”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仿佛风中飘着的破碎羽毛,随时就要随风飘去。 她放下剑,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开。 这一回,邢千里没有去追。 长乐焦急万分地抓住邢千里的袖子,喊道:“千里哥哥,你在干什么,你快去追啊!你不拦着,她就真的走了!” “没用的,她下定了决心,不会留下的。”邢千里感到自己的心正在被什么慢慢攥紧,顷刻间,收缩成一团,他看着顾飞雪渐行渐远的身影,也下了决心,转过身对林长安说道:“替我跟飞雪转告伯伯伯母,有缘我们自会再相见!” 他说完这些话,就义无反顾地朝着顾飞雪的方向奔去。 林长安会心一笑,“这家伙真是……希望你们两个能终成眷属,不留遗憾。” “哥哥,顾姐姐还会回来吗?” “也许不会吧。” “是因为叶婵依说的那些话,所以她才不得不离开的吗?” 林长安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慨然笑了下,“是不是都不要紧,她本来也不属于这里,走了反而是件好事,放心,你顾姐姐不是一个狠心的人,她嘴上那么说只是不希望我们为了她起冲突,等风头过了,她会回来看你的。” 长乐乖巧地点点头。 一旁的徐镜荷却突然拔腿就走,她气冲冲地,等林长安发现的时候,这人已经回到了云记,愤怒地瞪着叶婵依。 “你回来了,想通了?” “想通?想通什么?想通你逼走顾飞雪吗?师姐,你平日对我严厉管教,我不生气,因为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做的所有事都是为我好。可是这件事,我真的不明白,一个人的出身来历有那么重要吗?你不是常教我,人无贵贱之分,不论是乞丐还是富人,都要一视同仁。可为什么,轮到顾飞雪就不一样了,师姐,你没有同情心的吗?” 叶婵依压着内心翻滚的怒火,不悦道:“徐镜荷,你是在教训你的师姐吗?你现在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脾气也见长了,怎么,你要为了一个外人忤逆我吗?!” “顾飞雪不是外人,她是我的朋友,是我行走江湖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我很珍视她,可你却因为她的身份怀疑她,逼走了她。” 徐镜荷眼中带泪,她又走近些,林长安想拉住她,袖子却从他手里滑走,只听徐镜荷又放软了声音,直视着叶婵依,“师姐,从小到大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也敬你爱你,可你今天所做之事,恕师妹……不能原谅。” 她慷慨激昂地说完这些话后,转身便走。 叶婵依慌觉不对,忙上前一步,急声道:“徐镜荷,你要干什么?!” 她长吸一口气,打量了这个云记酒楼,失望道:“这个地方我也待不下去了……师姐,你多加保重。” “徐镜荷,你给我回来!听到没有!你站住!” 但任凭叶婵依怎么喊她,她都不曾停下,反而脚步更快。 这会儿林长安又只好拉着长乐赶忙去追徐镜荷,一直在追人的他表示真的很心累。 不过他心累的同时,也很高兴,因为他心悦的徐镜荷是一个明辨是非,唯心而论的好姑娘,她跟自己一样,坚信着“朋友”二字。 他们三个一路跑啊跑,跑回了城主府,不过徐镜荷不是要留下,而是要收拾行李,好赶紧去追那两个。 看见这兄妹俩也跟进来,徐镜荷狐疑地打量他们。 “你们……” “我是跟着我哥进来的,你问他。”长乐指了指身边的林长安,然后乖乖地站到了一边去。 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徐镜荷刚才还盛气凌人的架势瞬间消失,她站定好轻声问道:“……少城主跟着进来……是有事吗?” “你现在,就要走么?” “话已经说出去了,不走,岂不是很尴尬。” 林长安笑了下,“刚才你和你师姐说的那些话我听见了,我很高兴你能义无反顾地帮雪儿说话,她,有你这个朋友,一定很开心。” “这也没什么,我只是不能理解师姐她……算了,以后再说吧。” “你在这里等等,我马上回来!” “哎,去哪儿啊。我要等你多久啊?”徐镜荷踮着脚张望着那修长的身影闪出了院子,无奈,她只得耐着心去等。 待林长安回来时,他手里多了一袋银子,“这点钱你拿着,他们走得急,什么都没带,正好留着用,行走江湖没钱可是万万不行的。” 徐镜荷伸手接过那袋子钱,分量重的吓人,怕是这里头装了近五百两的银子,她面露难色:“这也太多了吧……根本花不完的。” “没有吧,这点钱也就够我十天用的,本来我也想再多给点,但是我只有这么多钱……”他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 “啊?你不是少城主吗?怎么……” 他为难道:“家里的钱都是要走公账的,这些钱是我自己一点一点攒的,反正我也没地方用,就给你吧!” 一点一点攒的?攒了五百两?嘶,有钱人恐怖如斯啊。 “好吧,这些钱我就替你交给他们,时候不早了,我得赶紧走了!”徐镜荷把银袋子胡乱塞到包袱里,背上就往外走,林长安林长乐便也跟着出去送送她。 怎知除了这银子,林长安还给她安排了一匹马。 “这也是你刚才安排的?” “嗯,你快骑上去追他们吧!”说着话,林长安就扶着她上了马。 马背上,徐镜荷看着这个为自己忙前忙后的人,弯唇一笑,眼底荡漾开星星点点的光芒。 她轻轻挥下鞭子,催促着胯下的马匹,一路飞奔而去,她的声音忽然响起,“林长安,谢谢你!”清脆的马蹄声越行越远,林长安的心似乎也跟着飞走了。 直到完全看不见了,这小子还在看,长乐忍不住杵了杵他,“哥,人家都没影了,还看呐。” “等你什么时候有了喜欢的人就懂了,好了,回去吧。” 城门外,竹林处。 顾飞雪在周围转了一圈,不仅尸体没有了,连那些痕迹也没有了。 线索都断了,我该怎么办。 不,还有一个地方我没去。 望月亭,如果冷素心真的死了,她的尸体要么顺流飘走,要么沉入水底。 一想到这里,她连忙朝望月亭的方向赶去。 却不想一转头遇到了追她而来的邢千里。 两个人见到的那一瞬间,便紧紧相拥在一起。 “你怎么来了。” “你忘了,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我是不是太任性了。” “任性一点不好吗,难道非要你什么事都藏在心里,憋坏了可怎么好?” 顾飞雪被他逗笑,心情舒畅了不少。 她放开手,抬头看他,问道:“竹林那些尸体还有什么发现?” “有一块玉坠平安扣,还有一根透骨钉。” “平安扣?知道是谁的东西吗?” “是钟显扬的。” “钟显扬?!”顾飞雪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惊愕,不过转瞬之间,又明白了缘由,“难怪,如果是他的话,这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怎么说?” “他爱慕冷素心,定是知道了冷素心的计划,但又不敢直接出手,所以一直躲在暗处。呵,这回倒是让他抓着了英雄救美的机会。” 早知他会来救冷素心,那时就该杀了他以绝后患。 邢千里却并不这么认为,“如果他一直在暗中观察的话,不应该在望月亭就协助她击败你吗?为何非要等到那一场战结束之后才去救她?而且,望月亭离这里可是还有一段距离。” “冷素心警惕心很强,钟显扬如果太接近的话,只会暴露自己,再说他也不认为我能杀了冷素心。那一场战,所有人都以为冷素心一定会赢。” 她这么说也不无道理。 “不行,不能等她养好了伤,这个女人睚眦必报,我得去追!” 邢千里急忙抓住她的手,“九州之大,你上哪儿去找他们,没头没脑的乱冲一气可不行。” “那你说怎么办?” “去天香阁。” 顾飞雪双臂环抱,皱皱眉看着他:“你知道天香阁在哪儿吗,连我都不知道。” “知道啊,在冀州,南边的浮玉谷。” “冀州,浮玉谷?你怎么知道?” 邢千里心虚地咳嗽了下,“天香阁明面上是乐坊女子组成,自然是供……男人取乐的,你不知道很正常……” “你也去过?” “偶然间而已……” “好色之徒。”顾飞雪微微不悦。 “话不能这么说,我只关心乐曲,这天香阁的乐曲的确绝妙,如月游云宇,水漫平川。可惜了,心思没放在正道上。” “当日在云霞山庄的宴会上,某些人和那些舞姬拨云撩雨,尤花殢雪,我可是记得很清楚……” 邢千里不气反笑,负手而立,歪头看着她,问:“吃醋了?” “我吃什么醋。别废话,赶紧走了!” 她越是这样不承认,邢千里就越是觉得她在意,越在意就说明心里一直惦记着。 被自己喜欢的人惦记着,傻子才不高兴。 他们正要回城买匹马,就看见徐镜荷一个人骑着马飞奔而来。 一匹黑色的骏马昂首立定,马儿激烈的嘶鸣声过后,徐镜荷跳下马来,明媚一笑。 “顾姐姐,还好你们没走远!” “镜荷?你骑着马,是要回玉山派了么。” 她摇摇头,认认真真地回答道:“我是要跟你一起走!” “什么?”顾飞雪和邢千里面面相觑。 “我想好了,我想跟姐姐一起,天大地大,你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胡说什么,你跟我不一样,你还有守护玉山派的责任,那些孩子们还在等着你回去呢。” “今时不同往日,上次在云霞山庄得来的那些钱财,我跟覃兰买了婆子丫头负责她们的饮食起居,总靠我们几个也难照顾。这事还得好好谢谢姐姐,若不是姐姐想的周到,这日子真是难过的很……” “我不过是顺水推舟,左右我拿那些钱也无用,倒不如做件善事。” “姐姐对我好,对孩子们好,姐姐的善心我一直记在心里,旁人怎么说我不管,我喜欢跟姐姐待在一起。” 古话说,患难见真情,徐镜荷如此真心实意待她,她自然高兴。 “徐姑娘果然深明大义。” 徐镜荷朝他一笑,“彼此彼此。” “可是你这样不打招呼就走,你师姐会担心的。” “我跟她说过了。总不过,这脚长在我身上,我也不是三岁的小孩子,出去闯一闯,多见识见识这偌大的江湖,也许心境会不一样。” 说罢,两个人相视一笑。 第42章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三人骑着马从四方城一路向北,四方城在九州中部,离冀州还有很长一段路。 他们走走停停,一不留神就到了傍晚。 这附近人烟稀少,他们只得露天休息。 幸而这边上有条小溪,邢千里抓了几条鱼烤着果腹。 明日还要继续赶路,加上今天一路奔波都有些累了,所以吃完鱼就都睡着了。 月朗星稀,万籁俱寂。 顾飞雪盘腿而坐,神思遁入太虚幻境。 睁眼时,她正坐在玉兰树下,乔令玉说过,她可以利用易水无寒决再进来这里。 她再次闭上眼运功,冥冥中她感觉到周身一股灵气萦绕,这些灵气似乎在逐渐渗入她的身体,她顿感身体轻盈,疲惫全无。 这心法果真奇妙。 短短一个时辰,便感觉睡了个囫囵觉,精神百倍。 可这东西越是奇妙,她越是好奇乔令玉是怎么得到的,没道理上官明昼会不知道。 又或许,乔令玉被上官明昼派去的人追杀,正是因为这本心法。 一晃又是一天。 他们总算找到了落脚的地方好好地洗漱,睡了一觉。 不过一大早吃早饭的时候,进来一帮看起来不好惹的人,这些人穿得很寒酸,蓬头垢面的,进来客栈的第一句吆五喝六,很是讨人厌。 老板看他们扛着刀,来势汹汹,醒着神提心吊胆地招呼,等他们坐下,三人听到他们的对话。 “派出去的兄弟报信回来没?” “被打了。” “哼!真是没用!连几个小娘皮都解决不了!” “老大,不能怪他们,那几个可不是一般的女人,懂武功的!” “懂武功有屁用,到底是女人,力气哪比得上汉子!”此人顿了顿,又问起身旁的人,“那边进展怎么样?” “大哥放心,对付那些,兄弟们有数!” “行了,有数就行,喝酒!” 闻言,三人对视一番。 看来这是碰上了恶徒。 他们并没有马上发作,而是等这些人跟老板扯皮吵嚷的时候再出手。 和其他匪类一样,这些人仗着有刀也想吃霸王餐,为首之人正要动手去揪老板的衣襟时,邢千里轻功一施,越过桌子狠狠踹了打手一脚,结果人赶人,那为首之人十分狼狈地撞到了柜子上。 好惨一人。 徐镜荷啧啧两下,没眼去看。 老板顺势就找了地方躲了起来,在一边和其他过路人静静看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奶奶的!是哪个混账东西敢打我们老大!” 邢千里单手负背,一手潇洒地展开折扇,微微笑道:“正是不才。” 领头人被扶起来后,一看见是个装模作样的少爷打扮的年轻男子,拿着刀指着邢千里骂道:“臭小子,你惹到了不该惹的人!来啊,给我上!” 一声令下,那些打手纷纷拿着刀喊打喊杀冲过来,邢千里身法轻灵,一刀落下劈了个空,又一刀下来被他俯身躲过,他仅凭着一把折扇就把这些人打了个落花流水。 不到片刻,这地上倒了一片,哀嚎声连绵不绝。 领头的壮汉一看见这场面,顿时慌了,他看看地上,又再看看邢千里,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大喊一声,直接冲邢千里冲了过去。 邢千里旋身一躲,那壮汉扑了空,却直直朝徐镜荷冲过去,他是想拿捏住,好逼迫邢千里就范。 怎料,徐镜荷一抬桌子,桌子整个翻滚起来,徐镜荷轻功跃起,一脚往下狠狠踩,只见她踩着桌面穿过了壮汉的头,压得他跪在地上,发出一声惨叫。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啊!”壮汉连连求饶,“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女侠……” “呵,刚才不是还挺嚣张的吗?一口一个瞧不起女人,现在还不是被女人打得跪地求饶了,怎么样,服不服啊?” “服服服,我服了!女侠武功盖世,是小人有眼无珠!求女侠放了我吧!” 徐镜荷眼睛一转,想到一个绝妙的法子,“放了你也不是不行,但是你看看这地方被你的手下弄得乱七八糟的,你说该怎么办?” 那壮汉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立马说道:“我赔!我赔!” 他的手下还算知趣,马上掏银子双手奉上,徐镜荷给了个眼神,那些人又把钱放到了柜台上。 “女侠女侠,我钱也赔了,您就高抬贵手,放我们走吧!” 徐镜荷摇头道:“那可不行,我今日放了你们,回头你们再来寻仇怎么办?” “不敢不敢,小人绝对不敢!您放一千一万个心,小人要是再敢来,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个毒誓虽然没什么震慑力,不过看在他已经把钱给出来的份上,徐镜荷松了口。 “好,你这个毒誓本姑娘记下了,记住你说过的话,走吧……” 说罢,这几个匪徒连忙捡起刀,扶起他们的老大,一溜烟,跑了。 老板一看事情解决了,忙出来拜谢,“多谢女侠救命之恩,也谢谢这位公子。” “举手之劳。”邢千里揖揖手。 “老板,那些人赔了钱,够不够这店里的损失?” 小二把柜台的钱拾掇起来交给老板查阅,眼睛扫过一下,老板喜出望外地回答:“够了够了,多谢女侠!” 随即老板给他们换了桌子吃饭,饭钱也给免了,另外还多送了两道菜再加一点小酒。 “这地方偏僻,没什么好菜招待三位少侠,还请三位少侠莫要见怪。” “无妨,老板客气了。”邢千里颔首笑道。 吃过了饭,几人策马继续上路。 这一幕被,被一个偷偷躲在暗处的家伙给看见了,他在这儿等了一会儿,看那三个人跑远了直到没影了才敢回去报信。 壮汉一得知碍事的家伙走了,吐了一口痰,马上带着人折回去抢劫。 老板刚送走一波客人,正要转身走,五六把刀架在了他脖子上,这阵仗可把老板给吓坏了,哆哆嗦嗦回过头一看,才知道又是这几个冤孽。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这回轮到了这老板求饶。 “老不死的,敢拿你爷爷的钱!你有几条命啊?嗯?” “钱我还给您!我还!只求您饶我一条命!” “还?” 老板立即意识到什么,赶忙改了口说道:“是孝敬!孝敬!” 壮汉很是满意地大笑起来。 不过他正得意洋洋的时候,被几个石子偷袭了头,不过他却没什么事。 他捂着光光的后脑勺,怒气冲冲地转过头,“他奶奶的,哪个龟孙敢偷袭你爷爷!” “是你老祖宗我。”邢千里懒洋洋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壮汉愣眼一瞧,靠!这天杀的祖宗怎么又回来了?! 邢千里握着扇子轻摇着,叹了一声:“哎呀,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屡教不改呢,发的誓就像放屁一样。” “格老子滴!你敢埋汰老子!给我上!” 这一回他带的打手更多,何况这回邢千里没有帮手,那壮汉以为自己胜券在握。 结果三两下的功夫,邢千里“唰唰唰”轻松解决了战斗,他仍是面不改色地朝着壮汉笑。 “奶奶滴,这家伙什么鬼玩意儿?这么能打?!” 他虽心虚,但还是立马抓住了老板做人质,刀就抵在老板的脖子下,严丝合缝,稍不留神这家伙真会动手。 “打家劫舍也就算了,这杀人……我劝你还是别做。”邢千里语气渐怒。 “呸!老子打家劫舍,劫色也劫命!都杀了那么多了,也不在乎这一个!” “那杀了你,也不算枉杀。” 邢千里眼中寒意涔涔,唬住了那壮汉,趁他注意力完全放在邢千里身上时,顾飞雪从屋顶落下,一剑挑飞了那壮汉的刀随后又是一脚给他踹趴在了地上。 徐镜荷也从侧面绕过来,拿剑指着这家伙,质问道:“说,你是什么人?” “我……我……” “不说,姑奶奶现在就宰了你!” 他一听连忙爬起来磕头求饶:“我说我说!我是连环坞的香主孙大富。” “先前你们说的事情和女人是怎么回事?” 孙大富又犹豫起来。 徐镜荷也不惯着他,剑刃一划,割破了他的胳膊,一条血痕触目惊心。 “我说我说!”孙大富被吓得快哭了,“是四方城,我们奉命去拦截玉山派的人,拖住她们……” “还有呢,继续说!” “还有还有,另外派人去玉山派……杀人……” 此言一出,徐镜荷慌得倒退一步,孙大富趁她分心,突然站起来就要跑,顾飞雪一个轻功飞跃,回首一剑,便抹了他的脖子。 第43章 奔赴玉山 “玉山派……他们居然真的盯上了,时间紧急,咱们赶紧走!”邢千里急道。 三人骑上马,一路疾驰,终于在第三日的四更天到了。 冀州,玉山。 玉山山脚下,两盏石灯烛火摇曳,这里刚下过一场雨,路面有些泥泞,他们把马儿拴好后,再徒步上山。 起初的路是有些难走,不过过了一会儿便是石阶,镜荷说这路还没修好,过几天才能竣工。 这玉山只是一座小山,山势并不陡峭。然而走了一半,顾飞雪被脚底下的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 “等一下,有东西。” 她低头去看,没想到竟是一支箭羽,玉山派应该没有这东西,所以这必定是连环坞的人留下的。 难不成他们已经来过了? “糟了,这些家伙带了弓箭来,师父她们会不会……”徐镜荷不敢再想下去,连忙往山顶赶去。 忽然眼前多了一座牌坊,“玉山派”三个大字刻在上面,倒不是说有多威风,而是有点寒酸。这牌坊有些年头了,而且饱经风霜摧残,破破烂烂。 穿过牌坊,再往前去就是玉山派的大门,砖瓦破旧,大门的朱漆也掉的差不多了。 徐镜荷上前去直接推门,但没推动。 “门也栓上了,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顾飞雪安抚道:“别慌,她们一定没事。” 邢千里借力使力,轻功飞了上去,然后给她们开了门。 他们继续往前走,借着微弱的烛光顾飞雪才看清这玉山派的大致布局。 眼前是一块空旷的砖地,划出来几条小路各通向别处,周围有种花草,零星几棵果树傲立风中。 房屋宇舍错落有致,约莫七间,包括了住房,厨房,正殿和茅厕。 这里完全颠覆了顾飞雪想象中的样子。 眼下四处无人,满院子很安静,看起来并不像被连环坞进犯过的样子。 保守起见,她们分散开来。 邢千里以轻功探路,他转了一圈并未发现有连环坞的影子,不过一些窗户上有箭羽穿过的小洞,还有一些柱子上也有刀剑砍劈留下的痕迹。很明显,连环坞的人闯进来过。 顾飞雪也翻上屋顶,四处转了转,同样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 随后她和邢千里在某一处的屋顶汇合。 “有什么发现?” 邢千里轻声道:“有刀痕,箭羽的洞痕,不少树枝也有被破坏的迹象,看来连环坞的人已经来过了。” “我相信那些人还奈何不了玉山派,应该只是虚惊一场,没出人命。” “我也觉得!”邢千里抱胸而立。 他们俩在屋顶上站了一会儿,前面一处院子传来说话声,窸窸窣窣的,听得不是很清楚,但顾飞雪能确定,说话的人是镜荷。 他们寻声赶去,刚落到屋顶上,一个道袍人持剑飞上来正要挥向顾飞雪,邢千里急忙拉住她,并护在她身前。 “他们是我朋友!”只听得底下徐镜荷一声大喊,道袍人持剑的手立即滞住,只差一厘就伤到了邢千里。 这时,隐在暗处的道袍人才借着微弱的月光露出了真容,从打扮和年纪看,她应该就是玉山派的掌门——道心师太。 邢千里最先反应过来,朝道心师太揖手:“师太有礼,晚辈邢千里。” “晚辈顾飞雪见过师太。” 抬起头时,顾飞雪细细打量了下这位传闻中的大善人,她着一身玄色道袍,高束太极发冠,长着一张慈眉善目的面容,虽年过半百,但老态龙钟,比年轻人的身子骨还硬朗。 “二位远道而来,为解我玉山之危,贫道深谢感恩。” 邢千里禀着折扇,颔首道:“师太言重,我们与徐姑娘是朋友,师太又是善心之人,我们怎能袖手旁观呢。” “师父,你们先下来再聊吧!”徐镜荷等得焦急,忍不住大声道。 听到外头有动静,还有人说话,覃兰觉轻自然是被惊醒了。一开始她还以为又是那些连环坞的人,不过在看见徐镜荷的时候,就放下了戒备,高兴的喊着她的名字,俩人一见面来了个熊抱。 “镜荷,你可算回来了!这么多天不见你,担心死我了!” “没事儿,我这不好好的嘛!” 覃兰望了望一旁的人,看清楚脸后,发现是顾飞雪和邢千里,惊讶地捂住嘴,惊喜道:“林小姐,林公子?你们怎么也来了!” 顾飞雪莞尔一笑,没说话。 徐镜荷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误会了误会了,他俩不姓林。” 覃兰“啊”了一下,一头雾水。 趁着她俩说话的时候,顾飞雪主动问道:“师太,我们在来玉山的路上碰到了连环坞的堂主,从他嘴里我们得知了连环坞盯上了贵派,师太您可知道,他们究竟为何要杀人?” 道心叹了叹气:“他们说,连环坞的副帮主死于玉山派弟子之手。” “什么?”顾飞雪蹙眉,完全不信。 徐镜荷愤怒道:“哼,定是他们栽赃陷害!我们玉山派一直远离江湖纷争,怎么可能去杀他们的什么副帮主,我们连那人是谁,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覃兰严肃道:“可不是!他们这样空口白牙地污蔑,不就是看我们玉山派都是女子,好欺负么。师父,咱们说什么都不能退让!” 道心闻言却说:“明日他们把尸首带上山,到时见了伤口,自见分晓。” “师父,您怎么还让他们来?我不懂,那尸体的伤能看出什么?” 顾飞雪平静地解释道:“兵刃,出剑人的力道,死亡时间,这些都可以推断出。” “啊,顾姐姐,你还会验尸呢?” “……略懂而已,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些。” 道心师太点点头,“小姑娘说的不错,只要看过了伤口,便能知道那副帮主是死于何种兵器。” “就怕是真的死于玉山派之手……” 邢千里这一句一下子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徐镜荷本就生气,这话一出她气得直接质问邢千里。 “你这话什么意思?邢千里,你不会也怀疑……” 顾飞雪侧着身,淡淡问道:“你的意思是,他们有备而来?” “不好说,只能见机行事。” 这盆脏水已经泼到玉山派了,无论那副帮主是不是被玉山派的弟子所杀,这种传言放出去,玉山派往后便再无安宁了。 稍后,覃兰给他们俩安排了一间住处。这儿到底是不如其他门派富足,连睡觉的地方都紧张的很。 “不好意思,只能委屈你们两个共住一间了。” 顾飞雪淡淡应声道:“无妨,反正等会儿就天亮了。” “那你们先休息一会儿,吃早饭的时候我再来喊你们!”说罢,覃兰退了出去并把门关上。 顾飞雪在屋子里随意走动,该有的桌椅和床这里都有,只是屋子空旷,加上没什么摆件,所以略显简陋。 她看角落里还摆放着一个崭新的书架,便走去看看。 书架上摆了许多书册,有诗集,策论,不过有意思的是,这些书当中夹了两本不太正经的书。 “《梦缘记》,《山海志异》。” “哎?让我看看。”邢千里从她手里拿过《梦缘记》,随意翻阅了十几页,不由露出笑来,“没想到这玉山派的弟子还爱看这种书。” “她们常年待在这深山中,喜欢看话本戏文也没什么奇怪的,你何必这么大惊小怪。” “你看过没?” “一点点吧。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山海志异》,这书里的怪物一个比一个有趣!” “你的品味还真是……让我意外。” 顾飞雪回过头朝他假模假样地笑了下:“关你屁事。” 邢千里被这四个字噎住了,他也知道什么叫自讨没趣,一个人坐到桌子边喝水去了。 第44章 连环坞 一个时辰后,天已大亮。 他们吃完了早饭,在院子里四处闲逛。 正巧,徐镜荷陪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也出来散步。 “顾姐姐!”她低头拍了拍小姑娘的胳膊,“青儿,快叫人。” 青儿眨了眨眼睛,怯生生又十分乖巧地和顾飞雪打了个招呼:“顾姐姐好。” “青儿乖,给你桂花糖吃。”顾飞雪弯着腰,从怀中掏出来一包用油纸包好的桂花糖,塞到了那孩子手里。 镜荷摸摸她的头,轻声道:“乖,拿着糖去和姐姐妹妹们一起吃吧。” “嗯!” 孩子得了糖就像得到了全世界。 听镜荷说,这孩子亲爹傍上了地主家的女儿,抛妻弃女。孩子的娘亲得了痨病,上个月刚去世,那女子在死前无人可依,便把这孩子托付给了道心师太,说,不求她将来大富大贵,只求平安一生。 随后,徐镜荷领着他们俩到处走,说起了玉山派的来历:“你们别看这里破,以前更破。听师父说,这儿以前原本是一座寺庙。后来兵变,寺庙的和尚都跑光了,师父云游至此,觉得这里与其荒废了,不如好好修缮一番,玉山派也就此建起来了。” 邢千里佩服道:“道心师太着实不易,一人操持着这偌大的门派,更是让玉山派名声大噪。” 徐镜荷指了指面前的房子,说道:“这儿就是孩子们住的地方。” “现在大概有多少个了?” “让我捋一捋……青儿,小梅,小桃,巧妹,念念,阿福,阿彩,还有四个小子,都差不多七八岁。” 顾飞雪右手指背摩挲着唇边,嘀咕道:“留在玉山派也不是长久之计,得给他们找个好人家读书上学才行。” “男孩子要不送到水云剑宗去?他们这个年纪刚好差不多。” “水云剑宗收徒苛刻,哪里是我们送人家就能要的啊?” 邢千里又想到一个好地方,“那就四方城城主府,抚养几个孩子还不简单?” 徐镜荷无语:“城主府又不是善堂,不行不行,不能给林长安添麻烦!” 邢千里薄唇轻勾,眸光潋滟如晴水,他悠悠笑道:“哟,徐姑娘这是,心疼我们家那臭小子了?” 徐镜荷单手叉腰,手指着他,不悦道:“我警告你啊,不许乱说!小心本女侠这两根手指头……戳死你!”这丫头也是调皮,装模作样的就要去戳邢千里的穴位。 邢千里也是跟她闹着玩,两个人你追我打,顾飞雪忍俊不禁。 谁知这时宋茵茵急急忙忙从外面赶回来,她负责守着山门,一旦连环坞的人来,她就会回来报信。 如此看来,那帮人抬着尸体上山了。 道心师太吩咐宋茵茵和覃兰负责照看孩子,她则领着徐镜荷,顾飞雪和邢千里在门口的院子静候。 不至一刻,那群人浩浩荡荡扛着刀,抬着担架兴师问罪进来了。 为首之人倒不像是一般的恶徒,反而一脸富态,头发用精致的银冠束着,下巴上的胡子也是精心打理过的,那手里还盘了两个铁疙瘩。 此人并未说话,倒是身侧的一个瘦猴呼喝道:“这是我们连环坞的堂主,特意来你们玉山派交涉的,你们可别不识抬举!” “不知堂主姓甚名谁?”道心师太昂首平视着对方,云淡风轻地问道。 “好说,本大人姓陈,单字一个‘顺’。” “今日陈堂主带了贵帮副帮主的尸体前来讨公道,那咱们就不绕弯子,直接看尸体吧。” 陈顺扯了下嘴角,没想到这老婆子这么干脆,还以为要寒暄几句,不过正合他意,打着弯子寒暄他才不愿。 陈顺手底下的人揭开白布,副帮主的遗体展现在众人眼前。 尸体已经有些臭味了,死了至少两天,徐镜荷捂着鼻子嫌恶地打量了几眼,根本受不住这味道,便走到一边远远观察了。 道心师太却没有在意这气味,蹲下身,用事先准备好的白布裹住手,再去查看尸体的伤痕。 这时,陈顺悠悠开口道:“我们的人已经查过一次了,钱副帮主死于剑下,致命伤留在腹部,是一道横着的伤口,可不就是你们玉山派的‘芳华一瞬’所造成的吗?” 邢千里好奇道:“陈堂主这么了解玉山派的剑招啊?” 陈顺瞥了他一眼,不以为然道:“呵,你是何人?” “好说,在下邢千里。” “管你什么邢千里邢百里的,本堂主劝你别多管闲事!” “陈堂主何必动气呢?在下也是想出一份绵力,查一查这害死副帮主的凶手呢。”邢千里把玩着折扇,言笑晏晏。 “没这个必要!本堂主已经确定凶手就是玉山派的弟子,只要他们把人交出来,我们即刻下山去!” 徐镜荷放下手,气冲冲地走过来,质问道:“你们凭什么问我们要人?你说他是死于‘芳华一瞬’就是啊?你见过这招吗?” 陈顺扫了一眼她,依旧不放在眼里,“黄毛丫头……本堂主可没话跟你这个丫头说,一切自有你师父决断,滚吧!” “你……!” 徐镜荷气得一肚子火,偏偏这家伙说的话又是对的,她没地方撒,只好憋着怒火退到一边去静静等候道心师太验尸后的结果。 顾飞雪在他们争论时,也仔细看过尸体,陈顺说的没错,致命伤的确腹部,由于出血量大,导致这伤口周围的皮肤惨白惨白的。 只是这道伤究竟是不是“芳华一瞬”造成的,就不得而知了。 待道心师太看完后,陈顺知道她已有了答案,便冷笑着问道:“师太,您也看过这伤痕了,的确是玉山剑法留下的吧?” “陈堂主说错了,此人并非死于玉山剑法。”道心笃定道。 一听这话,徐镜荷自然是欢喜又得意。 那陈顺也不端着了,指着道心愤愤道:“好啊,都说玉山派的道心师太最是公正无私,没想到为了保护爱徒,连这种谎话都说得出口!” “贫道绝无偏私,陈堂主若不信,贫道也无可奈何。” 看着道心不卑不亢的姿态,陈顺狗急跳墙,一声令下要对在场人动手,但他没料到,道心师太除了心善,公正无私以外,也最护短。 一把快剑出鞘,随手一挥,一道强悍无形的剑气横扫过去,几人还未看清,那剑气便击倒了连环坞所有人。 道心负剑而立,傲视前方道:“尔等宵小可看好了,这一剑才叫‘芳华一瞬’!” “道心,你!你竟敢对本堂主不敬!”陈顺捂着被剑气所伤的胸口,气急败坏道。 “人敬我玉山一尺,我玉山便敬人一丈,连环坞若想要借机挑起争端,我玉山派也是不怕的!陈堂主,请吧?” 闻言,那陈顺只好命人抬着担架下山离开了,不过他们和玉山派的仇也就此结下了。 顾飞雪满眼敬佩地看着道心,“前辈高义,晚辈拜服。可今此一遭,连环坞已和玉山派结下仇怨,玉山派怕是免不了要面临一场危机……” “该来的总要来,他强任他强,他恶由他恶,贫道只求问心无愧。” “前辈……” 问心无愧四个字说出来容易,可那些人是江湖匪类,今晚陈顺一定会派人来报复。 报复无非两种手段,要么杀人放火,要么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毒。 与其被动,不如主动出手杀了他一了百了。 擒贼先擒王,这是顾小琳教她的第一句道理。 第45章 色字头上一把刀 “堂主,老婆子敬酒不吃吃罚酒,咱们是不是要禀报帮主派人来支援?” 陈顺瞪了他一眼,反手给了他一巴掌:“蠢货!事情没办好,本堂主还怎么在帮主面前邀功?你他娘的就不会动动你的猪脑子想一想?” 挨打的这人捂着脸,忙求饶说道:“堂主,小的不是这意思……可是眼看那老太婆她不上道,不肯把人交出来,咱们又打不过,可不得只能多找些人来么!” “啪”,陈顺又给了他一个耳光。 “你这个蠢出生天的王八羔子,眼睛瞎了没看见那一招剑气啊?哎我发现,你他娘的是嫌老子的钱没地儿花是怎么着?!” “堂主,硬的不行咱就来阴的!”另一个泼皮上前来提议道。 “你说说,怎么弄?”陈顺捻了捻嘴角的胡须,火气也稍稍低了些。 那人附耳过去,出了个损招,陈顺一听,肉墩墩的脸上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狞笑,他叮嘱了这人几句,随后又从怀中拿出一小包东西给了这人。 入夜,一轮残月隐入乌黑的云雾中,风一起,寒意入骨,不由让人打了个寒噤。 “叮铃叮铃”,一辆香车停在了陈府前,守在府门前的护卫打起精神来,手按在刀柄上伺机而动。 随即,一条裸露的玉臂从车里伸了出来,“有没有哪位好心人愿意扶奴家下车呢……”车内传来令人酥酥麻麻的娇媚声,刚才还严阵以待的那两个护卫,瞬间放下了戒备,自告奋勇上前来一同伸出手去摸女子的手。 “多谢二位哥哥了。”此时,一身红衣,蒙着面的异域舞姬探出头来,女子身上的脂粉香已经把这两个人给迷得神魂颠倒了。 “二位哥哥,奴家是青玉坊舞姬,特来服侍陈老爷,哥哥们可否为奴家引个路呢?” “好说好说,姑娘跟我来!” “去去去,我来带这位姑娘进去!” 这两个家伙谁也不肯让谁,于是两个人一起走在前面,三步一回头地傻盯着这女子看。 陈顺刚了了手头上的事,正往卧房走去。 忽然,一个异域舞姬打扮的红衣女子闯进他的视线内,他正想仔细看看那女子的身段如何,女子却拐弯,往别处去了。 陈顺好色心重,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美人,他紧追上去,一直和女子保持着一段距离。 待走到下一个拐角处时,陈顺忽然加快脚步,冲上去一把把那红衣女子按在墙上。 此女虽蒙着红色面纱,但眉眼透出来的美貌已叫陈顺心动不已。 她有些抵抗,怯生生地问道:“你,你是何人?” 陈顺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个遍,色眯眯地柔声反问道:“好标致的小美人,你又是谁啊?” “奴家是青玉坊的舞姬,是梁妈妈特意叫奴家来服侍陈老爷的。你快放开我,我要见陈老爷……”女子挣扎了几下,怯生生地语气中又带了点娇媚。 陈顺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就是陈老爷,春宵苦短,小美人跟爷走吧……” 说罢,女子被他拉进了最近一间屋子里。 一进去,女子才发现这地方连床都没有,黑漆漆的连个烛火都没有。 “陈老爷,这里也太黑了,奴家看不见。” “欸~要的就是看不见,老爷我更喜欢摸黑玩!” 黑暗中,女子一面和他周旋,一面又哄着他不让他生气,摸索中,女子发现这桌上有桌布,她顿时心生一计。 眼看着到嘴的肥肉吃不了,陈顺哪里肯任由她继续戏耍下去。他动用了武力,强行把那女子拽过来,准备来个霸王硬上弓。 谁料,那女子不但没被他擒住,反而反手给了他两个大耳光,懵逼不伤脑。 自然,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顾飞雪。一个杀手,伪装成舞姬什么的,是她最常用的手段。 趁陈顺还没来得及喊出声,顾飞雪随便扒拉块布,往他嘴里死命地塞,然后又是一顿狂扁。 出完气后,顾飞雪飞快拽下桌布,把陈顺这个老色鬼给五花大绑了起来。 “呜呜呜……”老色鬼嗓子里发出一连串的呜咽声,他应该是没想到一个舞姬竟把他搞成这样。 顾飞雪如同看丧家之犬那般看他,悠悠道:“色字头上一把刀,要怪只怪你贪图美色。” “呜呜呜呜……”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是谁。可惜,没那个机会了。” 顾飞雪从发髻上拔下一根发簪,对着陈顺的喉咙正要刺下去,谁料这陈顺突然暴起,宽胖的身体向前猛地一撞,竟被他躲开了致命一击。 这家伙脑子机灵的很,想方设法地在屋子里弄出动静,不一会儿就有三四个护卫赶到了门前。 “谁在里面?!快出来!” 顾飞雪费了点劲总算擒住了那陈顺,她拽着陈顺躲到暗处,趁外面人还没闯进来,左手勾住陈顺的脖子,右手狠狠一刺,顿时鲜血飞溅,在她的脸上,脖子上晕染开来。 陈顺的眼睛仍瞪得老大,他想挣扎却又动不了,喉咙里还在发着“呜咽呜咽”的哀嚎声,他抽搐了几下,随后身子一软,滑倒下去。 这时候,外面的人也破门而入,借着月光正巧看见了一身红衣的顾飞雪,只是她的手上,脸上都是血,场面甚是吓人。 顾飞雪心生一计,索性扮起了女鬼,发出瘆人的笑声,这几个护卫一听一看立时被吓得魂飞魄散。 “妈呀!撞鬼啦!有女鬼!” 顾飞雪并不打算放过这些人,她轻功一跃,红衣飘飘,腰上系着的红绳铃铛发出阵阵夺命的铃声。一落地,她手中发簪掉了个方向,她握紧发簪,弹指一瞬便又杀了两个。 剩下的那个一看见顾飞雪一招就杀了两个,怕得摔倒在地,两只手撑着身子,一步一步往后挪。 “别杀我,别杀我……”他惊恐地看着一身红衣的顾飞雪,喉咙里却叫不出声,或许他已经怕到忘记求救了。 然而顾飞雪却没有逼近,她手指夹着那发簪,用力往前一抛,下一瞬,发簪直直地插入那人的胸口。 死了。 此时此刻,杀疯了的顾飞雪从容地捡起地上的刀,一步一步朝着别处走去。 有些不明所以的打手看见一个红衣女子浑身是血地在自家老大瞎晃悠,还拿着刀,他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对顾飞雪动手。 结果,只是又多了几具尸体。 这时,一个端着铜盆,刚从陈顺卧房出来的婢女看见了满地的尸体,吓得尖叫起来,铜盆摔在地上,又引来了十几个护卫,连同刚才守在外头的那两个也一起进来了。 “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陈府!” “她不是刚才那个青玉坊的舞姬吗!怎么!” 顾飞雪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对着那个吓坏了的婢女,淡淡道:“等一下有些不好的事要发生,把眼睛蒙上吧。” 那婢女求生欲爆棚,马上背过身去,塞住了耳朵。 “找死!” 这人刚说出这两个字,下一瞬便被顾飞雪生生掐断了脖子。她掐着这具躯壳慢慢往上举,看着眼前这人十分痛苦的表情,她忽然莫名地很兴奋。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杀了她!” 不知是谁一声令下,有几个胆子大的,拿着刀朝顾飞雪砍去。顾飞雪眼中带着暴虐的狠厉,目光森冷地蔑视着眼前一切。 只见寒光一闪,空中充满着尖锐的摩擦声,顾飞雪的刀尖流动着火花。红衣飘扬,她犹如杀神,在攒动的人流中疯狂屠戮,直到杀掉最后一个,她仍然毫发未损。 结束完这场杀戮,顾飞雪略感疲惫,她开口问起那个婢女:“有热水吗?我想洗掉身上的血污,不然回去后不太好看。” 婢女颤颤巍巍地回道:“……有,有,就在前面,你自己,去吧!” “你带我去吧,我不认路。” “好,好,我,我带你,带你去……” 婢女扶着墙,艰难地站起身,她看都不敢看顾飞雪,每走一步犹如行走在刀尖上,深怕哪一步做错了,被这个疯女人给杀了。 不过直到顾飞雪脱下衣服,躺在浴桶中时,顾飞雪都没有对她下手。 第46章 易主 温柔的水包裹着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在花瓣的滋润下她的肌肤柔嫩如丝绸一般光滑。她闭上双眼,让自己完全沉浸在这一片温暖中,方才的疲惫和不适一扫而过。 沐完浴,顾飞雪穿上衣服,散着头发坐在铜镜前梳妆打扮,明明外面横尸遍野,她却毫无波澜。 直到天大亮时,她才提着一堆礼物回到了玉山派。 一夜没见她,徐镜荷有些担心,不过看见她拎着一堆东西回来,只当以为她是待着烦闷,跑出去宿醉了,便没再追问。 她的行踪,只有邢千里知道。 除掉陈顺一事也是邢千里默认的。 “都解决了?” 顾飞雪平静地直视前方,轻描淡写说道:“以后连环坞的人都不会出现了,昨晚你那边怎么样?” “抓住了下毒的家伙,没让孩子们知道。” “那就行,别让那些脏东西污了这块净地。”她顿了顿,“还得谢你昨天替我打探青玉坊的事,否则我还真不容易混进去。” “我可是出卖了色相牺牲换来的,你光说句谢谢,不够。” 顾飞雪侧过身看他,眉毛一挑,“那你想怎么样?” 他轻笑一声欺近了身子,手轻轻揽过顾飞雪的腰肢,桃花眸似浸着水,两个人静静地看着对方,邢千里悄声低语:“怎么不躲?” “猜到了。” 暧昧似乎顺着这话融于空气中,抽丝剥茧地发酵,扩散开来。邢千里顺势而为,修长的手穿过她的发丝,不过就在她以为唇边会传来温热的触感时,邢千里却没有那样做。 顾飞雪盯着他笑问:“情场浪子居然忍得住不亲吗?” “我才奇怪,你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你刚才真的不打算躲?” “我又不是一般的女子,调情这种事我见得也不比你少。” 她的回答让邢千里无话可说。 一介小小女子,竟把他玩弄于鼓掌。 二人找到道心,郑重拜别。昨夜连环坞投毒一事,道心自然知晓,顾飞雪一夜未归她自然也知晓。 其实有些话不说出来,也是一件好事,大家都是在这江湖上混迹的人,道心比他们多混了十几年,又怎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大家默契,谁都没有提。 徐镜荷想跟着他们一起去浮玉谷,还没等她去求,道心便叮嘱她万事量力而行。 老人家是个很开明的人,她明白徐镜荷心中道义,也明白不放她去,她一定会想办法去,所以倒不如成全了这副侠义心肠。 浮玉谷,被十余里的桃花林簇拥着,谷中小路路七弯八绕,没有主人领着进去很容易就会迷了路,不过树多是一种原因,但更多的还是因为冷素心找了懂机关术的前辈布下了机关阵。 三人分开别坐在离浮玉谷最近的一家茶肆里小憩,邢千里在饮下一杯茶后,展开折扇,高声叹气道:“唉,可惜可惜啊……” 茶肆里喝茶的过路人不约而同朝邢千里看去,徐镜荷抓住机会装作好奇,问道:“这位公子为何叹气啊?” “打扰姑娘饮茶了,在下只是感叹,世间再也找不到那绝妙琴音了。” “琴音?公子说的是何处琴音?竟叫公子如此魂牵梦绕。” 邢千里摇着扇子,苦笑道:“还能是哪里的琴音,自然是这浮玉谷,天香阁的琴音了。锦瑟姑娘的琴技无人能及啊……” 一提起天香阁,其他人纷纷加入进来闲谈。 “敢问这位公子最喜欢锦瑟姑娘的哪首曲子?” 邢千里一派从容道:“自然是《蟾宫折桂》了,此曲只应天上有,闻之如临月宫,恍如仙子在眼前翩舞啊。” “哦?兄台竟和在下想的一样,初次听锦瑟姑娘抚琴,在下也是这般感受。” “只可惜,天香阁出事了,也不知能否还有机会再听一曲……” 此言一出,搭话那人也是连连叹气,似乎也在犯难。 “两位公子说天香阁出事,不知是怎么回事?”徐镜荷故意看向那个人。 果然,那人主动替邢千里解释道:“害,姑娘难道未听闻,天香阁阁主冷素心觊觎四方城财富,这件丑闻?” “这,当真是不知,公子请快快说来,这冷素心到底怎样了?” “我听从四方城来的人说,那冷素心带了一堆人去闯城主府,以城中百姓为人质,逼迫那林城主交出所有田庄地契呢!” 此人说的绘声绘色,旁的茶客也听得津津有味,仿佛他当日正在城主府亲眼见过似的。 徐镜荷又问:“那之后呢?” “说起这冷素心,谁人不知她妩媚多情,是多少有钱人的梦中情人,没想到背地里竟对一个小女孩痛下杀手,啧啧啧……这还有人性吗?!” 提起这件事,又有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附和:“这事我也知道!不过我是从我远房叔叔那儿得知的,这冷大美人当时就把那些百姓给关了起来,只是不知又为何她突然离府,好似消失了……” 方才那公子摆摆手,赶紧解释道:“可不是消失……我听说是有人跟那冷美人约战,结果你们猜怎么着,那冷美人居然死了!” “冷美人的武功,也算武林翘楚,能杀得了她的也必得是江湖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了吧!”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聊开,然而说来说去都没说到邢千里想要知道的点子上。 他拿扇子敲敲桌子,不适时宜地打断道:“诸位诸位,不知这天香阁还能进去听一听乐曲么?” 有人摇头。 有人说不知。 不过有一人给出了令在场人都为之一惊的答复。 天香阁的阁主换人了,而且就在三日后的霜降重新开张。 也就是说,在霜降之日他们必须想尽办法混进去。 他们站在浮玉谷外围的一处高坡上,看远处一片粉红,山花烂漫,徐镜荷却没心思赏什么景,焦头烂额。 “话说,咱们该怎么混进去?” 顾飞雪看向邢千里,淡淡道:“你有经验,你来说。” “只有一个办法,你们俩扮成我的婢女。” “做梦!” “休想。” 邢千里无奈地摇摇头,两手一摊:“那我没办法了……要不,你们两个深更半夜去闯那桃花阵,那区区桃花阵对于二位女侠来说,应该是小菜一碟吧?” “我不去,我怕黑。”这话徐镜荷说的理直气壮。 顾飞雪却好奇问道:“那桃花阵什么来头,难不成树长了脚可以自由走?” “嗯……这个问题嘛,我跟那位锦瑟姑娘同坐一席,从天文地理谈到人生哲学,不过桃花林的秘密嘛她没说。” 徐镜荷,顾飞雪静默无言。 “这你们不能怪我,这些乐姬都是冷素心一手调教出来的,能在天香阁有一席之地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告诉我阵法玄妙之处呢。” 徐镜荷颇为失望地叹叹气:“唉,还以为能知道破解阵法的诀窍呢,白期待一场。”她斜睨了邢千里一眼,“邢大哥,你的美男计好像也不怎么样啊,你们俩都聊那么多了,怎么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 顾飞雪差点笑出来。 某些人感觉自尊受到了折辱,疯狂摇着扇子,面上仍不改色道:“反正路就这一条,你们想清楚了!” “扮丫环可以是可以,不过要进这浮玉谷,不需要什么请柬拜帖之类的东西吗?应该规矩挺多吧?” 徐镜荷担心的也正是顾飞雪所在意的,因为她没有见过,如果是制牌之类的,随便打晕一个拿来用就行,但如果是请柬,就不妙了。 “等霜降那天就知道了,到时候咱们随机应变。” 二人点点头,现下也只有耐心等了。 第47章 浮玉谷 秋意向晚,天地相逢,以一场青霜为薄礼,一夕白头。 三人一起来到这浮玉谷的谷口,今日不仅是天香阁重新对外开放的日子,还是这新阁主首次露面的日子。 顾飞雪很好奇,这代替冷素心接管天香阁的人会是什么样的,更好奇天香阁现在的局势。 今日来赴宴的人很多,少说也有二十人,大部分都是有头有脸的富绅,不过也有些像他们一样比较低调的人,还有两三个扮男装的姑娘,想来是为了见见世面,好奇这天香阁究竟是个怎样的温柔乡。 顾飞雪有些疑惑,按理说,天香阁结交的人不是达官显贵就是地方富豪,怎么一些平头百姓也来了,莫非她们转了性,盛宴不论贫富? 她这样想着,不一会儿从谷里走出来一个穿着贵气的妇人,另有两个婢女随行。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这女人身上。 只见她朝众人行礼,高声道:“奴家天璇见过诸位客人,诸位远道而来,一路舟车劳顿,新任阁主已命人备下了宴席,为各位接风洗尘,诸位请随奴家来。” 没想到竟然不用请柬。 这新任阁主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三人对视一番,便随着人流一起入了这浮玉谷。 和外界传闻一样,这浮玉谷的外围是一大片桃林,不过现在不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有人对此提出了疑问。那女人解释说,浮玉谷的地下有温泉灌溉,所以这些桃花不论春夏秋冬依旧盛开。 顾飞雪边走边看,脑子里拼命记着来时的路线,可走着走着,周围起了水雾。落在肌肤上,触感温和,这应该就是那地下温泉水向地面渗透所散发出来的。 这下难办了,本来这条路线弯弯绕绕就不太好记,现在多了这片水雾,根本记不了一点。 走了大概两炷香的功夫,眼前忽然豁然开朗,桃花树两侧而立,齐齐排开,众人顺着这条宽阔的路继续往前走。没多久,一座高大的假山出现在众人面前,而这中间有一条刚好容纳一个人通过的缝隙。 “这能走吗?还有多久才能到!”人群中已经有人开始不耐烦了。 妇人依旧微笑着,“贵客放心,此路虽窄,但绝对可以通行。等大家穿过这条小路,便能见到天香阁的真正面貌了。” 说完,女人便指引着众人一个一个地穿过这条极其难走的小路。 待顾飞雪走出来后,她才第一次见到了这神秘的天香阁。 碧瓦朱檐,层台累榭。一池冒着热气的温泉水在面前蜿蜒流淌,他们走在木桥上,游廊映在青松翠柏之中,假山怪石,花坛盆景,藤萝翠竹,点缀其间。 景致清幽,雕栏玉砌,比起那春华楼更平添了几分淡雅。 “景色依旧,只不过那些彩蝶青釉花口瓶换成了霁青白花瓷梅瓶,所插之花也从牡丹换成了芍药芙蓉,这位新任阁主的风格倒是和上一任大不相同啊。” “不过是换了几个摆件,这也值得你感慨?” “我夸的是物,不是人。” “只要是天香阁的东西,我一件都不喜欢。” “你也太偏激了,人虽然不是好人,东西可都是实打实的好货。若拿去典卖,一定能卖上大价钱,到时候用来修建玉山派不是更好?”他压低了声音借着扇子和顾飞雪耳语。 “这话说的还有几分道理。”她打量着四周,嘀咕道:“今夜就找机会把这儿的人都杀了,东西悉数变卖……” 邢千里脸色为之一震:“也用不着赶尽杀绝吧?这些人当中说不定也有身不由己的呢。” “那你的意思还要挨个调查咯。” 她可没那个闲情也没那个时间,而且她也不信这些人当中有什么无辜之人。 这时,引路的那个妇人让开路来,“诸位,这边请。”话音未落,这些人井然有序地进了这正殿。 刚看见里面的布局,邢千里又是一阵惊叹:“曲水流觞?这个新阁主可真是有意思。” 顾飞雪脸上闪过一阵不悦。 “今日席面共有六十六道菜,另有美酒十坛,诸位可随意畅饮。”女人说完话拍了拍手,稍后十个婢女从外面进来,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壶酒,然后她们分别站在了事先安排好的位置。 “诸位随意入座,有事吩咐这些奴婢即可。” 那女人刚要走,邢千里忽然开口拦住了她:“管事大人且慢,不知你家新任阁主何时露面?” “公子唤奴家天璇即可。阁主大人还有些私事要处理,请公子耐心等候。” 邢千里走到她身边,又小声询问道:“天璇姑娘,人有三急,不知贵庄的茅厕在哪儿?” 天璇并未因为这种问题而有任何轻视的表情,反而颔首微笑着在前面带路:“公子请随我来。” 走之前他和顾飞雪眼神交流了一下,示意她先不要乱来,让他先出去打探打探。 正好镜荷看见这流水的筵席,有点挪不开眼了,顾飞雪便只好陪着她坐下来一起吃。不得不说,这天香阁安排的菜,比那四方城的云记还要精致许多,特别是这雕刻成话花朵形状的桃肉,鲜红欲滴。还有那翡翠虾球,罐焖三宝鸭,红梅珠香,海棠雪梨燕窝盅,金鱼戏莲,雪花鸡淖,金糕拌梨丝,都是一等一的手艺。 徐镜荷这丫头吃得别提有多开心了,反倒是顾飞雪,酒也不喝,菜也没怎么吃。 吃到一半,琴声渐起,众人寻着声音的来处望眼去看,那黄花梨仕女观宝图座屏后方似有女子在弹琴,有人惊呼“是锦瑟姑娘”。顾飞雪立时站起身,她想透过这屏风看一看这位锦瑟姑娘到底是何方人士。 随即,又一声琵琶传来,时而轻缓,时而急快,配合着琴声相辅相成,乐曲中大有一种迷惑心智的感觉。 顾飞雪并没有陶醉其中,反而是心慌意乱,心脏跳的极快,倒不是那琴声不好,而是那琵琶。因为冷素心最擅长的就是琵琶,她弹奏的琵琶声能勾人摄魄,迷惑心智。 换句话说,她是杯弓蛇影了。 不一会儿,琴声止,琵琶声止。 弹奏曲子的其中一个女子缓缓道:“诸位远道而来,锦瑟再献上一曲《碧波庭》。” “锦瑟姑娘的琴技冠绝天下,无人能比,今日有幸能听到锦瑟姑娘弹奏,真是我等之福。” “公子谬赞,锦瑟不过略懂一二,不至于让大家看笑话罢了。” 随即,琴声再起,这一次是锦瑟独奏,并没有那琵琶声,顾飞雪听着听着竟也越发欣赏起来,《碧波庭》这首曲子的确妙,音色如水,轻而悠扬,闻之仿佛置身于小溪边欲等风来。 不知为何,她的琴声中竟无半点杂质,无欲无求,正所谓弹琴如做人,琴音纯粹,人也一样。 这下,连顾飞雪都对这个叫锦瑟的姑娘起了怜悯之心。 或许,邢千里说的是对的,天香阁内说不定也有和她一样身不由己的人。 一曲又毕,立时引得所有人拍起手掌,赞叹之声连绵不绝。 “锦瑟姑娘弹得的确好,只是在下更好奇弹奏曲子的人,早就听闻锦瑟姑娘天姿国色,不知可有缘亲眼一见?” 顾飞雪循声望去,说话的男子身着素色儒衫,腰间别了一把竹笛,长相斯文,看上去似乎是个读书人。 呵,男人就是男人,好好的曲子不去研究,却研究起人家的长相,恶心…… “想必公子是初次来天香阁,不知天香阁的规矩,若不得阁主首肯,我们是不得与各位贵客私自相见的。” 那男子却不以为然:“这我就不明白了,天香阁不是号称让人醉生忘死的地方吗?光听曲子有什么意思,藏着掖着的,难不成锦瑟姑娘长得奇丑无比?” 结果,这蠢材刚脱口而出这些话,就被身边的人给打了,结结实实的拳头打在了他那张白净的脸上,乌紫乌紫的,属实成了熊猫眼。 “有辱斯文,你们这群乌合之众也配打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秀才!” 一身着华服,一脸富贵之相的胖子指着他的鼻子忿忿不平道:“秀才?我呸……看来还是打得太轻了,天香阁是什么地方,岂容你撒野!要是冷阁主还在,你早就粉身碎骨了,还在这儿大言不惭!”说罢一脚踹了过去。 不止他,还有其他人也看不过去此人出言狂妄,随后七手八脚地把他轰了出去。 第48章 谈判 闹了这一出,赴宴的人却没有因此被破坏了心情,锦瑟在屏风那头缓缓起身,朝众人颔首行礼。 “原是因我而起,锦瑟在此向诸位赔礼。” 方才那出手教训书生的胖子连忙摆手道:“诶,此事怎会是姑娘的错,是那小人出言不逊,侮辱姑娘。不教训教训他,岂非叫姑娘平白受辱了?” “这位仁兄说的极是,我们来天香阁本就为了能再听一次锦瑟姑娘的琴音,这种人却只在意外表,简直有辱我们读书人的气性!” “是啊是啊,说的就是!”其余人纷纷附和。 “多谢诸位仗义执言,锦瑟愿自饮一杯,以表谢意。” 说着,她从婢女手中接过一杯酒,拂袖一饮而尽。 “好,好!锦瑟姑娘海量,我张某人也陪饮一杯!” 其他人接二连三地也跟着陪了一杯酒。 “酒意正浓,接下来就请大家欣赏由诸位姑娘表演的柘枝舞。柘枝舞自西域传入九州,是胡人舞中的一种,其意在轻盈袅娜,以鼓声为点变化动作,尽显西域风采。” 随即,鼓声奏起,五个舞姬着一身红裙从四方小门进入。 此刻,舞姬们的头埋在长长的水袖下,忽然鼓点一震,琵琶声渐起,红色水袖猛然甩开,那妖艳般的脸庞展现在众人眼前。她们以右足为轴,娇躯随之旋转,红色的水袖随身起舞,在空中定格,如仙如幻,迷醉众人。 忽,琵琶声戛然而止,替而代之的是鼓点,琴音短而扣人心弦。 一女子从天而降出现在众舞姬中央,只见她一袭绿色长裙,墨发侧披如瀑,她双臂遮于面前,众人翘首以待,只见得那粉面上一点朱唇,旋即女子舒展双臂,具有攻击性的双眸展露于众人前。 袖若流水清泓,裙如荧光飞舞,纤腰灵动,回眸一笑百媚生。翩跹间隐现若雪的肤色,小巧的银铃点缀于裙摆,顾盼回转间空灵清脆的铃声弥散开来。 在场人无一不被此女震撼住,若说锦瑟是天上月,山上雪,那此女便是妖中狐,举手投足尽显媚态。 “哇,这也太好看了吧,连我看着都动心了。”徐镜荷喃喃自语道。 趁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女子身上时,顾飞雪悄悄退了出去。 邢千里这家伙也不知干嘛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她有点担心。 结果刚出去没几步远,就迎面撞上了他。 “你怎么才回来?” “四处转了转。” “没人拦你?” “没有啊。”他如实回答。 这就奇怪了,按理说天香阁规矩这么多,怎会让一个陌生人在自己的地盘上瞎逛?难道就不怕他误打误撞看到什么? “你家锦瑟姑娘都弹了三首曲子了,再不去听,只怕以后都没机会了。” “啊?这么快,现在到哪个环节了?”他忍不住地向里头张望着。 “有个绝色美人在里面跳舞,进去看看吧?” 邢千里却止步不前,展开折扇挡住了下半张脸,桃花眸极尽笑意:“你吃醋了。” “我有什么好醋的,你想看便看,过了今夜,说不定再也看不到了。” “你真的决定今晚动手?” “不然呢,你以为我是来玩的么?”顾飞雪单手叉腰,皱皱眉反问道。 “倘若她们愿意配合交出冷素心,你还会杀了她们吗?” 顾飞雪斩钉截铁道:“自然不会。与我有仇的是冷素心,我只要她!其余人的性命我可以不取。” “那就好。其实我方才遇到了那新任阁主。” “你故意瞒我?” “能握手言和自然最好,况且我已经跟她谈过了,你现在就可以去见她,她在西配殿的亭子里等你。” 顾飞雪正准备走,看他无动于衷,又转过身来问:“你不去吗?” “她只想单独见你。”邢千里微微一笑,“放心,她对你没有敌意。” 顾飞雪没有说什么,转身就去了刚才邢千里所指的地方。 她刚走到那附近,只见天璇等候多时,看见她来,天璇什么也没说,自顾自地走在前面引路。 待到了一处院子口,她停下转身对顾飞雪颔首道:“阁主就在里面,姑娘请。” 偌大的院子中,有一凉亭伫立水上,顾飞雪踏桥而行,径直走到了凉亭内,旋即与那阁主相对而坐。 “想必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也知道我的目的,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顾飞雪开门见山道。 “你倒是很直接,”女子正在饮茶,闻言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我的条件就是放过天香阁所有女子。” 顾飞雪打量了下她,勾起唇角戏谑道:“不试试比一场吗?也许,你可以用武力来跟我谈判。” “我只擅长琴棋书画,真要较量一番,只怕我的命也没了。” “你很聪明。” “识时务者为俊杰,姑娘以一人之力废了冷素心,玉衡自叹不如。” 这个叫玉衡的女子言语之中并未对冷素心有半分怜悯,难不成冷素心倒台,她很高兴? “你不想替她报仇吗。” “她非我生身父母,我为何要替她报仇?”她说这句话时,双目一直直视着顾飞雪,似乎在表明自己的立场很坚定。 但,这在顾飞雪看来,没有一点说服力。 “你虽然和她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可你受她恩惠多年,没道理她死了,你却不报仇。” “姑娘不也是受了上官明昼的恩惠么,怎么也想一心杀了他?” 她这句话刚说出口,顾飞雪抽出软剑,抵在了她的脖子上,阴鸷地盯着她,微微不悦道:“我的事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啊……想死吗。” “推测而已。姑娘何必这么大火气?”她黑沉的目光仍直视着顾飞雪,似乎十分自信顾飞雪不会杀了她,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上官明昼在姑娘身上下了毒,这种人,姑娘又怎会投桃报李呢?” “除非你现在就把冷素心交出来,否则,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 “她现在就在我身后的寝殿里,你可以亲自去看看。” 顾飞雪仍然没有挪开剑,扯了下嘴角,以一种命令的口吻说道:“你带我去,现在!” 她倒是没有拒绝,慢慢起身一步一步往那寝殿走去。 直到走到了门前,她才堪堪停下。 “你先进去。”顾飞雪依旧拿剑指着她的后背,再次命令道。 她也很听话,径自走了进去。 为防止她突然启动什么机关,顾飞雪突然挟持住她,剑寸步不离地架在她的脖子上,只要这女人一有异动,顾飞雪便会直接杀了她。 好在,她没有乱动。 而那软榻之上躺着的女人,正是顾飞雪恨得咬牙切齿的冷素心,只不过她现在还在昏迷当中,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人,就在这里。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我绝不拦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今后不会对天香阁任何一个女子动手。” 顾飞雪没有理会,反而从背后点住了她的穴位,让她动弹不得。 顾飞雪清楚得很,这世上有出神入化的换皮术,万一躺着的这个只是套了张人皮,而非真的冷素心,到时她想找天香阁的人算账也不行了。 她抬起剑,走近些,一直不敢有任何的松懈。 等她去摸冷素心的脸时,发现并无异样,才真正松了口气。 她又挑开冷素心的衣服,腹部还有“御水剑诀”留下的伤口,这次她敢断定眼前之人就是她要的人了。 她没有犹豫,一剑刺在了冷素心的胸口,十分用力。 一剑不够还有第二剑,第三剑……直到确定冷素心没有气息了,她才肯停手。 处理完,顾飞雪解了玉衡的穴道,“事急从权,我不得不小心。” 玉衡不在意地笑了笑:“无妨。那我的条件你会答应吗?” 顾飞雪直接划破自己的手,她脸上却没有一丝浮动,“歃血为盟,一言为定。” 见状,玉衡也掏出藏于袖中的匕首,给自己的手上也划了一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二人的手掌贴合在一起,如此,顾飞雪与天香阁之间的纷争就此告落。 毕竟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 “到底是谁救走的她?” “你认识的,是钟显扬。”玉衡并未打算隐瞒,直接将事情始末告诉了她,“他上次和你一别后,就来浮玉谷找我,而我那时……受了重伤。” 第49章 玉衡的过往 玉衡说,她原名叫夏颜,和钟显扬相识于馥郁山庄,在那样一个人吃人的地狱,有一个朋友是多么的难得。 那时,他们才七岁。 和顾飞雪一样,他们两个也是从无量阁的地牢里一点一点捱过来的。她刚认识钟显扬的时候,第一印象这个人嘴巴毒,下手也狠,所以没有人敢惹他,也没人敢跟他说话。 地牢里一堆孩子抢饭吃,东西只有那么一点,每个人都吃到是不可能的,夏颜人微言轻,所以每次都抢不到,眼看着就要饿死,她只好铤而走险,去求钟显扬。 为了能吃到那一点点东西,她跪下一直磕头,说可以替他干活,给他卖命,当牛做马什么都可以。 然而,钟显扬没有可怜她。 但,她也没有退步。在之后的每一天,她任劳任怨替钟显扬干活,也许是那一份执着,终于让那个铁石心肠的钟显扬施舍怜悯。 自那之后,他们的关系越来越亲密,一起练功,一起射箭,一起吃饭,几乎每天形影不离,他们的表现也越来越好。 不料,冷素心看上了她,并决意收养。 冷素心还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做玉衡,北斗七星中的第五颗星。 而钟显扬也被秘密送到了水云剑宗,当起了名门正派的弟子。 自此之后,他们再也没见过面。 十多年后,天香阁声名鹊起,不少人慕名而来,锦瑟因琴技名声大噪,玉衡也因笛声悠扬顺带着出了名。 他们重逢了。 阔别多年,但玉衡一下子就认出了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就是小时候的那个人。 钟显扬话不多,见到她的第一句就是“好久不见”,短短四个字,极尽关心。 冷素心收养的女孩子很多,有苏小蕊,锦瑟,紫烟,秋容,玉翡……但这么多人当中,唯一一个誓死效忠的就只有苏小蕊。这个小姑娘是完完全全的崇拜着冷素心,心甘情愿追随。 其实她一直以为苏小蕊只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直到有一次她无意间亲眼见到苏小蕊捆了天香阁的叛徒回来,私下里动起了刑。 苏小蕊用钉子一点一点打穿了那姑娘的手腕,任谁看了都会心惊肉跳,可苏小蕊却是无所谓,甚至很享受折磨人的过程。 玉衡那时才明白,原来这个丫头的纯真善良都是装出来的,猜度人心,拿捏人心,她做得比冷素心还要顺手。 钟显扬深知她的苦楚,却又无计可施,凭他们两个微弱的力量,根本奈何不了冷素心一丝一毫。 但是就在钟显扬去云霞山庄赴宴后,他发现了冒名顶替的顾飞雪,他跟踪,偷听,甚至出手试探顾飞雪的武功。 武功,谋略,心狠程度,这些都不亚于自己。 他知道顾飞雪和冷素心有着深仇大恨,所以在和顾飞雪对峙时,他直接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四方城那一战,钟显扬的确在暗中观察,他那时亲眼见到了顾飞雪使出了“御水剑诀”,这分明就是剑魔白浮生的绝学之一! 他先前也怀疑过,只是不敢确定。 难怪,难怪她能那么容易杀得了冷素心。 没想到当年剑荡八十八连寨的剑魔白浮生竟会有个徒弟?!当真令人意想不到! 那场大战后,冷素心沉入河中,钟显扬就在这时把她捞了上来,他当然不是想救这个女人,而是想把她控制在手里,再亲自送到玉衡面前发落。 至于玉衡为什么这么恨她,全是因为这女人实在太疯癫了,阴晴不定,对待人命如同草芥。 整日侍奉这种人,她每时每刻都提心吊胆,生怕哪里做的不好,下一秒就身首异处了。 她也明白阁中姐妹没有哪一个是真正心愿臣服冷素心的,所以她私下联络了这些人,并和她们达成了协议,只要拥护她当上新任阁主,她便废除掉那些不合情理的规矩,叫那些女孩子们不必再出卖色相服侍那些男人。 所以,对于她来说,顾飞雪算是救命恩人。 不过听她说完这些后,顾飞雪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 御水剑诀是师父传给她的,而御水剑诀又是白浮生的绝学…… 白浮生,白浮生竟然是她的师父?!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乱得快要炸了。 出了院子后,她直愣愣地发呆,连什么时候回到了正厅都不记得了。 玉衡来面见众人时说了什么,她也没注意听,左不过都是些客套话,场面话,都与她无关。 她诧异的是,白浮生怎么会出现在馥郁山庄?难道上官明昼,冷素心都没有察觉到吗? 和他在河边上打架的人是谁?他知道馥郁山庄的秘密吗?杀他的人,不,他的夫人是谁? 镯子,手帕,那些足以表明白浮生深爱着他夫人的东西还在衣冠冢放着,如此深爱的两个人因为什么事离心离德,甚至刀剑相向呢? 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师父,白浮生……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从天香阁离开后,顾飞就雪一直处于神游的状态,徐镜荷问她什么,她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就像没听到一样。 邢千里自是十分好奇那玉衡阁主究竟跟她说了什么,是冷素心的下落?还是别的什么。 玉衡的嘴很严,什么事都没提,任凭他怎么旁敲侧击,推心置腹,这个女人就是什么也不肯说。 “所以,现在咱们该去哪儿?”徐镜荷犯了难。 “回玉山吧。” “啊?不去找冷素心了吗?” “人已经死了,我亲眼见到她咽气的。”顾飞雪语气淡淡的,脸色也很平静。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兀,徐镜荷跟邢千里都愣了一下。 “所以,真的是天香阁的人救走了她?!” “算是吧,只不过她们不是真的想救她,她们算准了我会来,所以特意把处置的决定权交给了我,条件是永远不许对天香阁出手。” “哦,原来是这样。那你怎么还闷闷不乐的?大仇得报,不是应该开心吗。”徐镜荷诧异道。 她垂着头,叹了声气:“哪有什么开不开心的……” 冷素心虽然死了可是已死之人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又怎么可能开心的起来呢。 不过,她想的更多的还是白浮生的事,她现在还不能接受自己是白浮生徒弟的事实。 难怪那会儿洛明尘一直追问自己武功的来历,原来他早已经察觉到了,一切的不合理在此刻都画上了等号。 她正走神时,忽然,徐镜荷拍了拍她的手臂,一张灿如阳光的脸凑过来,从容地挽着她的胳膊,撒起娇道:“别闷着不开心了,咱们去逛街买东西吧!” 她总算露出了一点笑,点头答应。 离浮玉谷最近的一个镇子叫莲花镇,倒不是因为莲花得名,而是传说他们这个村子出过神仙,世人尊称为“莲花仙子”。 传闻,“莲花仙子”是卖鱼女出身,由于长相丑陋经常被人欺负,但她并不计较,反而始终保持着一颗纯善之心,尽自己所能帮助贫苦的百姓。 后来镇上发了大水,“莲花仙子”舍己救人,最终死于洪水之中,上天念她有好生之德,渡她成仙。当地人也为她建造了“莲花庙”,塑金身,香火不断。后来,这个镇子再也没有发生过天灾,“莲花仙子”的传说也流传至今。 今日霜降,许多外乡人慕名而来,想拜一拜这“莲花仙子”。尤其这几年传闻更夸张,“莲花仙子”保佑考功名啦,保佑生儿子啦,甚至又抢上了财神爷的活,保佑发财。 大街小巷几乎都是卖跟“莲花仙子”绑定的东西,什么花签、花灯、面具、人偶、香囊、扇坠,还有卖莲花糕的,说是“莲花仙子”成仙前最爱吃的。 其实这些还算正常,有些以打鱼为生的渔民特意让自家女儿或媳妇儿刻意打扮成“莲花仙子”的模样,走街串巷的卖鱼,别说,靠这法子,真的赚得盆满钵满! 第50章 莲花镇 三人走走停停,徐镜荷买了好多香囊,还有女孩子家家戴的玉坠子手镯什么的。 男孩子嘛爱贪玩,什么东西越有意思越喜欢,邢千里帮着挑了几样,木剑,琉璃珠子,泥人,糖人之类的。 买完东西后,他们就近找了家酒楼吃饭,难得今日来莲花镇,自然是要待一晚的。 邢千里还是老样子喜欢找掌柜的聊天,他出手大方,人又长得俊,掌柜当然乐意跟他多聊两句。 这一聊才知道今日是莲花镇的大日子。掌柜说莲花镇每隔一年就会办一次祭祀大礼,其实说白了这祭祀大礼就是请一些戏班子游街表演,随后当地最有钱的商户会一起到莲花庙上香祈福。值得一提的是,扮演“莲花仙子”的是他们镇上最漂亮的姑娘——李昭然。 说起这李昭然,跟“莲花仙子”的凡身还有些相似之处,她也是渔家女出身,无父无母,平日也是乐善好施,不过人长得极为好看。 大家都说,李昭然是现世的“莲花仙子”,所以这扮仙子的活就自然而然落到了她头上。 邢千里十分好奇,这李昭然扮了几年的仙子了,在她之前又是谁扮得? 原本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可不知为何掌柜脸色忽然有点难看,他偷偷朝邢千里打了个手势,俩人凑近了点,他才说出原因。 扮仙子这事是一直都有的,李昭然已经扮了三年了,今年是第四年。在她之前扮仙子的还有三个,不过全都死了。 一听死人了,邢千里又追问起缘由。 掌柜的却是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他也是道听途说的,只晓得那几个姑娘无缘无故地投河死了。 无缘无故?这世上哪会有无缘无故去自杀的,别是有什么隐情吧? 顾飞雪听了之后也是这么想的,自杀的原因不外乎两种,一个是走投无路,另一个则是万念俱灰。 这两种想法完全不一样。前者是没有办法了才不得不选择死亡这条路,而另一种是遇到了某些事,心里承受不住,一心求死。 偏偏这么巧那些扮了“莲花仙子”的姑娘都不约而同选择了投河,像是受到了某种蛊惑似的。 徐镜荷一听,忽然感觉后背凉飕飕的,她越听越害怕,别是这地方有什么诅咒吧……刚这样想着,小二突然从背后冒出一句“客官您的菜”,冷不丁把她吓了一跳! “徐女侠,你不会是……怕鬼吧?” “谁说的!我天不怕地不怕,怎么可能怕什么鬼啊怪啊的!” “哦?是吗,”邢千里继续使坏,眼睛故意往她后面瞟,做出一副惊恐之态,“喂,你身后是什么?!” “什么,什么东西?!喂,你别捉弄我啊告诉你,我才不上当!”徐镜荷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已经开始如坐针毡,头皮发麻了。 但是邢千里仍旧装得一副恐惧,害怕的模样,“你,你身上有,有女鬼啊!” 这话一出吓得徐镜荷弹跳起身,一个猛扎,钻进了顾飞雪的怀里,瑟瑟发抖,哭腔都吓出来了。 顾飞雪无语地看向邢千里,“别玩了……这么大人了,幼不幼稚。” 邢千里飞快摇着扇子,大笑起来:“妮子有趣,不逗一逗真是可惜了!” 发现被骗的徐镜荷脸上泛起一片红晕,她气得坐起身,抓了佩剑就要痛扁邢千里一顿,这两个人跟活宝似的,你追我赶,实在是逗笑了顾飞雪。 时间一晃到了晚上,外头街上更热闹了。 五颜六色的花灯逐个亮起,耍把式的,卖杂艺的,偶尔来个浑身黑亮的壮汉露着膀子喷火,此起彼伏的叫好声让徐镜荷分外兴奋。 她拉着顾飞雪一会儿冲到这个人堆里看杂耍,一会儿走到哪个卖首饰的小摊上挑挑选选,忙得不亦乐乎。 也正因有她在,顾飞雪的精气神好了许多,笑容也越发多了。 之后他们又去了莲花庙,想看一看这“莲花仙子”究竟是何面貌,拜她的人是不是真有那么多。 结果一看,好家伙,人是真的多!这大晚上的,都跟说好了一样,没一个回家的。 “祭祀大礼这种日子,一般没有宵禁,所以一整晚都有好吃的好玩的,这也算是一种特点了。”邢千里摇着扇子,一派从容道。 徐镜荷提议道:“咱们也进去拜一拜吧!” “别人是求子求财求仕途顺畅,你去求什么?” “我,我当然是……求身体健康了!” “怎么不是求姻缘吗?” 顾飞雪一本正经地跟着附和道:“我也这么觉得。” “什么求姻缘啊?我还没意中人呢……”这丫头分辩着分辩着,说话声越来越小了,自顾自手指头勾着头发丝玩。 邢千里负手而立,在一旁踱起步来,不一会儿走到徐镜荷身旁,微微俯身,打趣道:“可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对我家那傻小子有意思啊?” “才没有呢。”她嘴上否认着,可嘴角上扬的弧度不会骗人。 见状,顾飞雪也学着邢千里那样,打趣道:“我觉得他对你有意思!” “哎呀顾姐姐,怎么连你也乱说!我这八字还没一撇呢!” “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你们两个互相暗恋,这个应该叫什么?” 顾飞雪补充道:“有情人终成眷属。” 徐镜荷已经脸红得不行了,她果断从这两个家伙身边逃开,而这两个人同时双臂环抱,挨得还特别近,哎?先前怎么没发现这两个人越来越有默契了。 要知道顾飞雪可是一个很孤傲冷僻的人,平日里话都没几句,现在居然跟着邢千里一起八卦起来。 这俩人不是一对,她吃屁! 徐镜荷反其道而行,双臂环抱着,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俩,诧异道:“等一下,我差点就被你们两个唬住了……嘶,你们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你想多了!”俩人异口同声。 他俩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下。 “哦~~我懂了。”徐镜荷眼睛一眯,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 “她害羞。” “别乱讲!” 又是一句异口同声。 这下真的板上钉钉了! 相比起顾飞雪的欲盖弥彰,邢千里饱含暧昧笑意的表情更让徐镜荷确信自己的猜测! 顾飞雪瞪着邢千里,一脸的不高兴。 她不高兴的原因很简单,她不想成为被八卦的对象,八卦别人很有意思,但是绝对不允许别人来八卦自己! 然而邢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这家伙恨不得写个招牌,天天拿着满大街嘚瑟。 “邢千里,你碎嘴子的毛病真该改改了!” “你应该更真诚一点。” “真诚个屁!”顾飞雪想都不想狠狠踹了他屁股一脚。 接下来就是顾飞雪单方面的碾压输出,邢千里毫无招架之力。 徐镜荷呆若木鸡站在原地,她懵了。 等一下等一下,这俩人真的是情侣吗? 她看着别的情侣手牵手一起到这莲花庙来祈福,反观他俩,完全是另一种景象。 为了不引发更大的骚动,她只好赶紧去劝架。 闹腾了一会儿,他俩总算是消停了。 这莲花庙地方可大,角落里还有一棵挂满了许多彩色花签的树,有不少人在往树上丢着什么东西,想来是姻缘树之类的吧。 他们走到那棵树下,边上有张桌子,有个白胡子老人家,衣着朴素,但颇有仙风道骨之相。 徐镜荷走过去小心翼翼地询问:“老人家您好,请问您身后的这棵是姻缘树吗?” 老人家捻捻胡子,笑呵呵地点头道:“是也不是,这树上挂着的不仅仅是求姻缘,也有写其他的,今日是祭祀大礼,莲花仙子降临凡间,你们想求什么,只管写下,扔得越高,越容易被仙子看到!” 徐镜荷一听,马上掏出银子要了一个花签来,她提笔在上面洋洋洒洒写下八个字——“师门振兴,心想事成”。 跟着她走到树下,手里紧紧攥着那块花签牌子,闭上眼心里默念着,然后用力一扔,那花签牌子上的绳子刚好缠住了树枝,稳稳地挂在了上面。 “顾姐姐,你看!我一下子就扔上去了!”这丫头高兴坏了,简直比中了头彩还要高兴。 她兴奋地跑回来,又拉着顾飞雪的胳膊再朝老人家要了一块牌子,她拿过笔直接塞到顾飞雪手里,催促道:“顾姐姐,你也快写一个!” 第51章 白莲泣血 架不住这小妮子一直催,顾飞雪只好提笔写下一行字。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这一句是特意为白浮生所写,冷素心已死,她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调查白浮生身死之事。 谜团太多,她也根本不信杀死白浮生的会是他的妻子。 写完后,趁着徐镜荷拿在手里品鉴时,邢千里也写了一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随后他俩一起走到这树下,邢千里轻功好,上去下来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顾飞雪手上暗器功夫好,挂一个牌子对她来说小菜一碟。 只不过她扔的时候,顺手把别人的牌子给打掉了下来。 徐镜荷连忙把那块牌子捡了起来,好奇心驱使着她拿起来先看为敬,只见上面写着“无情有恨何人觉?月晓风清欲堕时。” 徐镜荷不太懂诗词,不过她晓得一点,这诗看起来不太妙。 她把这块牌子递给顾飞雪看,也是同样的眉头紧锁。 “这句诗字字哀怨,到底是写的……” “怎么了?” 顾飞雪又拿给邢千里看,他倒是没有那么大的反应。 “这首诗什么意思啊,邢大哥你给讲讲呗?” 他解释道:“这是陆龟蒙的诗,表示怀才不遇,遭人排挤和冷落。” 徐镜荷似懂非懂:“那就是哪个读书人写的呗?” “应该是吧。” 顾飞雪却摇摇头否定道:“不对,这上面有鱼腥味。” 闻言,邢千里拿来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的确有一股浓烈的鱼腥味。 “那就是卖鱼的读书人写的!” 顾飞雪笑了笑:“你说的也有可能,是我想太多了,重新帮人家挂上去吧!” 邢千里二话没说,一上一下又是一眨眼的功夫。 这时外头有人喊:“快来看嘞!莲花仙子游街了!” 这一嗓子,刚才还人满为患的莲花庙不一会儿全跑出去看游街了,三人见状,便也跟着去凑热闹。 “莲花仙子到——凡人退避——” 游街队伍不知是从哪里开始的,只晓得队伍很长,人很多,队伍前头有吹笛子吹埙的,还有撒花的婢女,提灯的婢女,之后便是那扮仙子的李昭然。 她坐在莲花簇拥的轿辇上,隔着月影纱的帘子,火光映照出她朦胧的脸,不禁让人浮想联翩。 虽然看不清她的脸,但顾飞雪隐隐觉得这姑娘满面愁容,似有心事。 队伍继续往前走着,眼看就快到莲花庙了,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嘈乱的声音,闹哄哄的,好像发生什么事了。 顾飞雪连忙拨开人群快步往那声音的来处走去,果然是祭祀的队伍出了事。 “不好了!莲花仙子自杀了!” “死人了!死人了!” “快救她啊!有没有人救救她?!” 骚动仍在继续,抬轿子的人忙退开,围观的人都在议论,顾飞雪走得飞快,不一会儿就冲到了人群最前面。她看到轿辇侧翻倒地,以及腹部中刀的李昭然的尸体。 她的眼睛仍睁着,瞳孔已然涣散,嘴角渗出的血染红了肩膀上纯白色的莲花。 “你们看!莲花泣血了!” 众人随着这人的呼声再次望向李昭然的尸体,只见轿辇上做装饰用的,白色莲花的花芯正在往外滴血,看着像是在流着血泪,画面十分瘆人。 顾飞雪上前去探她的鼻息,确实是断气了。不过这些莲花怎么会滴血呢?李昭然的尸体倒在这边,刀子也没有拔出来,按理说那些莲花是不可能会有血的,更不必说还是在滴血了! 邢千里徐镜荷也在这时赶了过来,两个人看见这一幕,一个震惊,一个不由得捂住了嘴,吓得后退几步,不敢再看。 “顾姐姐,她……她死了吗?” 顾飞雪没有说话只是木讷地点头,她转头问旁边离得最近的一个婢女,“到底发生什么了,你仔细说来我听听。” 这婢女虽吓得不轻,话却说得清楚明白,“我是服侍李姑娘的,姑娘最近神思倦怠,我便时刻留意着,哪知一转头就发现轿辇上好像在流什么东西,等我凑近些看的时候,才知道那是血!” “期间有没有人靠近?” “没有没有!” 顾飞雪又问:“那你有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声音?” 婢女努力回想了下,摇头说没有,但是提到了另一件事,“姑娘最近很喜欢吟诗,好像是无情有恨什么的……” 邢千里眼睛一亮,紧着追问道:“是不是无情有恨何人觉?!” 婢女连连点头。 徐镜荷惊呼:“这么说那块牌子是她挂上去的?!” “看来是……可是她为什么要自杀,她到底,遇到什么事了……” 顾飞雪还没来得及去进一步查验李昭然的尸体,不知从哪儿来的几个男人厉声呵斥住顾飞雪。 “你是何人?!谁准许你接近莲花仙子的?!”为首男子穿着藏青色长袍,头顶金冠,手戴碧玉指环,看起来应该是组织祭祀大礼的有钱财主。 “过路的。”顾飞雪淡淡回答他。 “过路的?过路的你不在旁边看,你接近仙子干什么?”此人眼睛一瞥就看到了李昭然腹部的刀子,他指着顾飞雪惊恐质问道:“你敢杀人?!” “这么多人看着呢,她是自杀的,跟我可没关系。” “你既不是凶手,怎的去触碰尸体?赶紧滚开!” 徐镜荷忍不下去了,站出来自报家门:“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你叫谁滚开呢?!我们可是玉山派的!” “玉山派?”此人一脸不屑,根本不把徐镜荷放在眼里,他抱着胳膊冷笑道:“玉山派什么时候也开始管起人命案子了?咱们莲花镇跟玉山派可隔着百里呢……” 旁边人附和道:“可不就是,你们玉山派这么喜欢管闲事的话,干脆别当什么江湖人了,去衙门里当仵作得了!说不定还能给你们师父补贴点银子,啊?” 说着话,这几个家伙放肆嘲笑起来。 “你算什么东西?敢诋毁我们玉山派?!” 藏青色长袍人忽然收敛笑容,目露凶光地瞪着徐镜荷,毫不客气道:“怎么,你难不成还想对我动手?这儿,可不是你们玉山派的地界!由不得你们乱来!赶紧滚吧。”他一甩长袖,就有十几个侍卫包围过来围住三人。 “尊驾这是要赶人?”顾飞雪垂眸一笑。 “是又如何?这儿不欢迎你们。” “那就试试看吧,看看到底谁说的话才最有分量。” “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上!” 此人一声令下,路人退散,徐镜荷跟邢千里也是很有默契的自行退到一边去,给顾飞雪腾地方打架,而那个大言不惭的家伙显然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猜猜,几招?” “十招。” “我猜五招。” “那么夸张?”徐镜荷有点不太确定。 谁知道他俩刚说完话,顾飞雪以一掌之力就轻松击倒了这些侍卫,才用了三招,啧啧,战斗力一如既往地可怕。 如此阵仗,微风一吹,顾飞雪阴鸷的眼神落在了那员外身上,吓得那家伙说话都开始结巴起来了:“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等他做出逃跑的反应,顾飞雪以轻功跳到了他身后,反手扼住他的喉咙。 “现在谁的话最有分量?” 顾飞雪的声音越发低沉,像一头野兽在低语着,有一种不听她的话,下一秒就会被撕成碎片的感觉。 他只好认怂:“女侠,女侠,有什么话好好说,何必大动干戈呢,不如化干戈为玉帛?” 徐镜荷抱着手怨念地瞅着他:“先动手的可是你!现在知道怕了?” “对不住对不住,是老夫无礼在先,还请女侠给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吧!”他两手往前一揖,脸上赔着笑,不得不说,这变脸的功夫真是一绝。 “现在发生了命案,祭祀大典也弄不成了,请尊驾把无关人等都清走吧。”顾飞雪表面客气,实则是在命令。 这人马上心领神会,按照她的话迅速清场,只留下轿夫和那几个婢女,方便问话。 第52章 调查(1) 邢千里懂医术,所以顾飞雪便让他帮着验尸,而她则是继续盘问那些婢女,轿夫。 盘问后顾飞雪得知,这个财主名叫展文光,而方才那个说话的婢女叫做小诗,是展文光暂时拨给李昭然做贴身丫环的。 祭祀大典很重要,每一步都不能出差错,包括扮仙子这个任务。而李昭然只是个打鱼出身的粗人,什么都不懂,所以展文光便让小诗负责梳洗打扮。 小诗说,从她开始照顾李昭然的时候,她就发现李昭然不爱笑也不爱说话,而且常常魂不守舍。 顾飞雪心想:这李昭然选择在祭祀大礼这么重要的日子自杀,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不过问婢女是问不出什么了,不如明日去问一问街坊邻居,也许有发现。 “展员外,逝者已矣,先找个棺材把尸体收起来吧。” “这个自然,”展文光随即命人去找棺材,然后又卑躬屈膝地询问:“女侠还有什么吩咐?” “此案疑点颇多,展员外务必找人看护好棺材,不许走水,也不许遗失了,倘若发生什么意外,别怪我找员外你算账了。” “是是是,我一定照办!绝不出半点差错!” 等她们一走,展文光便吩咐手下人耳语,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切早已被邢千里看在眼里。 刚刚发生龃龉的时候,趁着展文光求饶,邢千里就暗暗退出人群,上了屋顶,没想到还真有意外收获。 他跟着那人一直走,不一会儿就到了莲花镇的尽头,这里一面靠海,只有零散的几户人家。只见那人挨家挨户敲了门,说了几句话才离开,唯独有一户是例外。 等那人走了,邢千里才悄悄溜到那户黑漆漆的屋子前,只见门上面有把锁,难怪那家伙没敲门,原来是没人。 他心想,靠海,又无人居住,这该不会就是李昭然的家吧? 于是他撬开了锁,进去一探究竟。 屋子陈设简单,进门角落里放的都是打鱼的工具,一张桌子,墙上挂着玉米,辣椒,蓑衣和斗笠,左手边是卧房,右手边是厨房。 他先进的卧房。 这里布局也很简单,一张水泥砌的床,两条褥子铺着,没什么特别。床边上的角落里有个箱子,他打开一看,里面放的是被子和几件衣服,一样没什么特别。 “难道是我想错了?” 他没有多待,马上锁好门,回了酒楼。 哪知进门就迎面撞上了徐镜荷渴望求知欲的眼睛,他展开扇子挡住脸,平静地长舒一口气,斜睨一眼问:“你干嘛……” “顾姐姐说你去打探消息了,怎么样,打听到什么了?快告诉我!” 邢千里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漫不经心地坐下倒水,刚要喝上一口,又被徐镜荷抢了去,“哎呀,先别喝了,快说快说!” “没有,行了吧!”他夺回来茶杯没好气地将水一饮而尽。 见状,顾飞雪却是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她安抚道:“不必这么急,且让他缓一缓,都相处这么久了,你还不知道他的脾气?怎么可能藏得住话。不等你问,他自己就说出来了。” 想想的确如此,徐镜荷沉下心来,亲手又重新倒了杯水,恭敬地挪到邢千里面前,“邢少侠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这小小女子计较了呗。” “算你懂事。” 他不急不慢喝下这杯水后,将自己所见所想全部告诉了她俩。 听罢,徐镜荷伏在桌上,蹙着细眉,咬牙道:“我就知道这个展文光有猫腻!” 顾飞雪猜测:“他派人大老远去敲那些渔民的门,想必是威慑他们不许多嘴。明天走访,怕是问不出什么了。” “他越是找人堵嘴,越是可疑,欲盖弥彰,保不齐那李姑娘就是因为他而自杀的!” 徐镜荷这番话也正是顾飞雪心中所想。 “其实我还有些事情想弄明白,正巧明天问一问。” 因为李昭然的死,导致祭祀大礼被耽搁,今日展文光便联合其他三位财主——杜松,盛四新,余广海,重新让民众选举新的“莲花仙子”,更是开出了丰厚的奖赏。 入围者可得赏钱三两,十强者每人可得赏钱十两,三强者每人五十两,锦缎十匹。而这当选的赏银一百两,锦缎二十匹,且每年还有多余的赏赐。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展文光的这套决策的确吸引了不少妙龄女子,经过四人层层筛选,最终留下了三个。 一个是裁缝铺的刘蓉,一个是盛四新家的婢女崔丽娘,还有一个是渔家女聂小燕。 说来也是缘分,这聂小燕正是李昭然的好友,也是邻居,俩人从小一起长大,无话不谈。不过聂小燕没有李昭然生得好看,她嘴唇偏厚,额头上有块红色胎记,虽说五官端正,但不适合扮仙子。 裁缝铺老板娘刘蓉形貌昳丽,却早已嫁做人妇,所以也不适合扮仙子。 至于这盛四新家的崔丽娘,她相貌是不错的,不过关键却在于她会说话,声音又甜,哄得盛四新什么都应承她,自然这扮仙子的好差事也就落在了她身上。 顾飞雪孤身一人来到他们碰面的荟春楼,崔丽娘正倒在盛四新的怀里,手里捏着一颗红彤彤的樱桃喂到盛四新的嘴里。余广海看见顾飞雪这样的美人,色从心中起,起身走近。 “哎?莲花镇何时出了这么个美人?怎么从未见过,你是谁家的姑娘……”他伸手就要去摸顾飞雪的脸。 展文光来不及劝阻,慌忙侧过身不看。 结果可想而知。 顾飞雪扼住他的手腕,一个转圈,把人抵到墙边暗暗使劲摁住了,余广海的脸憋得通红,怒骂道:“小娘皮,你敢对本员外动手?!” 盛四新见状,脸拉着,崔丽娘忙从他怀中坐起来,茫然地看着这一幕。 杜松站起来喝道:“赶紧放人!不然要你的好看!” 顾飞雪冷冷一笑,斜睨一眼展文光,“展员外,你的朋友都这么不懂规矩吗?” “误会误会,请女侠高抬贵手。” 杜松完全不解,俯着身据理力争:“这是何故啊展兄?她不过一个小女子,何必怕她!” 哪知晓展文光躲着他,正脸都不露一下,连连摆手道:“快闭嘴吧,你要是不想挨打的话,老实坐着!” 杜松却全然不理他的话,硬要上去找顾飞雪理论理论,结果被顾飞雪瞪了一眼,他就吓得不敢动了。 盛四新倒是个懂察言观色的人,此女来势汹汹,一向跋扈目中无人的展文光又以礼相待,可见此女惹不得。 他递了个眼神给崔丽娘,崔丽娘便马上起身退到一边去,他自己也正襟危坐。 “这位姑娘眼生的很,不知是从哪里来?” “我跟你没什么话可说。”顾飞雪看都不看他一眼,沉下声音继续说道:“展员外,我听说新的人选已经敲定了,不知是谁?” 站在一边的崔丽娘不由得娇躯一震。 眼尖的顾飞雪自然是留意到了。 “李昭然的尸体还在棺材里装着,展员外这么快就物色到了新人,是不是有点太不尊重死者了。” 展文光慌忙为自己辩解道:“误会误会,我这也是顺应民意,毕竟这祭祀大礼耽误不得……不过李姑娘那边我会找人好生厚葬。” 他这么一说,顾飞雪反而一时三刻不能拿他怎么样了。 “员外心里有数就行,想必李姑娘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她放开余广海,离开了荟春楼。 盛四新追问:“老哥,那到底是何人?” “一个爱管闲事的黄毛丫头而已。” “那你为何还对她这么恭敬?!” “她手上有些功夫,哪怕咱们所有的人手加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 另外三人不禁心事重重。 “不过你们也别太担心,这丫头待不了几天的,她一走,莲花镇不还是咱们的天下。” 展文光端起酒杯,露出笑来,其他三人心领神会,纷纷端起酒杯,同碰了杯子。 第53章 调查(2) 徐镜荷乔装改扮成农妇,背着一篓木柴到街上叫卖,她胆子大,人美嘴甜,不一会儿就和附近的商贩打成了一片。 从卖豆腐的大姐那儿得知,这李昭然有一个心上人叫施云,是手艺人,卖竹筐竹篓什么的,俩人是青梅竹马,打小就认识。 不过自从李昭然扮仙子后,这俩人呢就不太来往了。说起这个卖菜的大婶也来劲了,她说她曾经看见过李昭然和施云争吵过,李昭然还给施云跪下,可施云不知为了什么,打了李昭然一巴掌,俩人从此就断绝了关系。 说来也惨,李昭然本来是个爱笑爱说话的善心姑娘,不论跟谁说话都是笑盈盈的,从来不黑脸。 可是自从她和施云断绝来往后,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跟人来往,常常一个人坐在海边发呆,要么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出门。 这时候,卖豆腐的大姐忽然压低了声音,仿佛不希望接下来的话让旁的人听见了似的。 “有件事儿我琢磨了下,这扮仙子是不是冲撞了真神啊?怎么回回都死人,死得还都是未出阁的女孩子……” “莫不是,鬼魂作祟?” “哎!快别说了,青天白日的,说得老娘发毛!” 徐镜荷也是莫名惊出了一身冷汗,不过也因此得知了一些事。 邢千里那边验尸也得出了一点线索。 三人一合计,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这李昭然已非完璧。 徐镜荷大惊失色:“不对啊,她尚未成亲,怎么会……” “会不会是,她跟施云情到深处不能自抑,所以才……” 顾飞雪沉吟道:“这事暂时不能下定论,还是得先问过那个叫施云的才行。” “镜荷,还是得麻烦你去找一趟聂小燕,那姑娘是李昭然的好友,应当知道更多内情,你和她好好聊聊。” 镜荷拍拍胸脯,“放心吧,这事交给我了!” 这丫头听风就是雨的,风风火火就出去了。 “走吧,我跟你去会一会那个施云。” 外头日头正好,午后暖风宜人,直拂得人酣然欲睡。 施云正在家中小憩,听到外面有人敲门,悠悠然醒来下床开门。门漏了个缝儿,顾飞雪的美貌映入眼中。 “你找谁?” “你就是施云?” “我是。你找我有什么事?”施云略有戒备,仍不肯打开门。 “听说你竹筐编得好,想和你谈笔生意。” 听她这样说,施云才肯打开门,这一开,才看见顾飞雪身边的邢千里,二人穿得贵气,想来是哪家的少爷小姐。 进门后,成堆的绿竹乱糟糟的摆放在一边,旁边放着一个小马扎,锯子、剪刀、凿子随意地散落着,别处还有他编好的竹篓竹筐,做工精细,可见他手艺的确不错。 “你做这行多久了?”顾飞雪拿起一个竹篓细看。 “十三年了,从小跟着我爹耳濡目染的就学会了。”见生意有望,施云连忙问:“不知姑娘需要做什么?竹筐竹篮竹篓这些我都会做,还有小孩儿玩的蚂蚱,蛐蛐儿什么的我也会,只要姑娘有图样,我都能给姑娘做出来,不好看不实用我倒贴您银子!” 邢千里说笑道:“你倒会说话,想来生意不错。” 施云苦笑:“公子说笑了,世道艰难,不过是糊口的生意,十天半月的才能赚到二三十文,只是不至于饿死……” “李昭然死了,你可知道?” 施云唇边的笑意略略一滞,他呆愣片刻,才施施然去看顾飞雪的脸,他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很快死寂一片。他没有说话,反而就着马扎背对着他们坐下,拿起尚未完工的竹篓,继续不动声色地编做。 “此刻尸体就在义庄,你可要去看看她?” 默了一阵,他才哑着嗓子问:“……她是怎么死的。” “自杀。腹部中刀,死得并不安详。” 施云听了依旧无动于衷,手里的活还不肯停下,邢千里微微动怒,“好歹你们相爱一场,她如今死了,你竟然这般冷血?” “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他转头看了看这两个人,越发觉得这两个人古怪,“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李昭然的朋友?” “素不相识。” “既然不认识,又何必来告诉我?二位,慢走不送……” 他傲得很,起身就要回屋去。哪知邢千里突然出手,丢出扇子打中了他的后背,他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他有些崩溃,躺在地上大喊着:“你们到底想怎么样?!我跟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人都死了,你们又来逼问我做什么?!” “呵,好个负心薄幸的负心汉,难为李昭然还为你伤心流泪,失魂落魄!花儿一样的姑娘,就这么死了,我都替她不值!”邢千里忍不住打抱不平道。 孰料,那施云鄙夷地看着他,冷笑:“你这么生气,难不成你是她的姘头?好啊,果然是个浪荡货,背着我勾引了一个又一个,还装得那么清纯无辜……当初就该打死她!” 顾飞雪眉头一皱,一巴掌甩了过去,给他嘴角都打出血了。 “她是怎样的人,还轮不到你来说!你既然破了她的身子,就该好好负责!拖着人家迟迟不成婚,我看该死的是你。” 施云却仍是面不改色,他吐出一口血,恶狠狠地瞪着顾飞雪,“你知道什么啊?那女人为了钱,故意讨好姓盛的,委身于他,才得来的什么扮仙子……呵呵,我跟她这么多年的感情到底算什么?我对她情真意切,可她呢?背叛我,贱人!” 顾飞雪蹙眉追问:“姓盛的?你说的是盛四新?!” “不是他还能是谁!” 闻言,顾飞雪和邢千里四目相对,事情的真相似乎一点一点浮出了水面。 “施云,事情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认为李昭然没有背叛你。” “你又不是她,哪里知道她的心思……” 邢千里否定道:“她如果真的贪慕虚荣,何必还去住着那么破的屋子,早就离开享福去了。” “你凭什么断定?” “她屋子里的陈设没有落灰,可见日日打扫……而且她死前还一直念着一句诗——无情有恨何人觉?月晓风清欲堕时。” 施云似乎略有触动,眼底的恨意减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落寞。 “你自己慢慢想吧。” 顾飞雪懒得再与他多费唇舌,拉上邢千里离开了。 “看来,是盛四新强迫了李昭然,施云得知后,以为她攀附权贵,故意为了争夺扮莲花仙子的名额而委身于盛四新。” 邢千里问:“那之前跳河自尽的那些姑娘,难道也是遭遇了跟李昭然一样的事?” 顾飞雪点点头,“也许吧。” “可她们为什么不去报官?” “出了这种事,女儿家都是羞于说出口的。何况她们人微言轻,就算报官,我想那四个家伙也一定留了后手,只怕还没见到官府的人,就会死于非命。与其过着这种非人的日子,倒不如一死了之。” 顾飞雪看看一望无际的天,阴云密布,那些女孩子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旦被乌云遮住,人们就再也看不到了。 她这次只想做吹散乌云的风,好为这些女孩子沉冤得雪。 谁知这时徐镜荷突然找了过来,一见着他俩上气不接下气的,等她稍稍喘了口气才说出一个令人再度震惊的事。 她本来是要找聂小燕打听事的,谁知道聂小燕为了替李昭然报仇,偷偷藏了刀子准备杀盛四新,结果盛四新推了崔丽娘挡刀,崔丽娘就死了,聂小燕也被抓起来了。 第54章 赎罪(1) 二人得知这一消息,马上紧赶慢赶跑去了盛四新家。 只不过盛四新早有防备,命了护卫守在外头,而且还让弓箭手埋伏在高墙之上,只要顾飞雪他们敢冲进来,必定把他们打成筛子。 秋风萧瑟,竹叶随风飘曳发出“沙沙”声,落了一地,顾飞雪手持着剑,踏着落叶漫步而来,她神色冷漠,看上去脚步缓慢,实则每一步都犹如刀剑在拨着弓弦,震慑人心。 她伫立在盛府五米开外的地方,双眸微微抬起,微风吹起她的发丝,冬日湖水般的眼眸冰冷且深不见底。 “你是何人?盛府今日闭门谢客,速速离去!”守卫的手已按在了刀柄上,蓄势待发。 “盛四新带走了一个姑娘,叫聂小燕,我特来寻她。” “什么姑娘,这儿没有你要找的人,走开走开!” “你要为你的谎话付出代价。” 顾飞雪缓缓拔出剑来,银光一闪,那些护卫便乌泱泱冲了过来围住她。 他们一拥而上,纷纷挥下手中宽刀,准备逼迫顾飞雪弃械投降,哪知她手持着长剑下腰俯身轻轻一扫,只听一阵刀剑碰撞的尖锐声,夹杂着烈烈火花,顾飞雪足尖点地,旋转着身体一飞冲天,紧跟着她挥出一道剑气,瞬间击溃了这些人。 待她落地后,身后只有倒地不起的一堆死人。 一直在暗中观察的盛四新一见此情此景,便马上指挥弓箭手对顾飞雪放冷箭,早有防范的顾飞雪自然不怵这些东西,她攥紧了剑柄,面对从天而降的箭雨,她毫无惧色,抡起剑左劈右砍,随后又甩出一道强烈的剑气。 这剑气犹如飓风,立刻将这箭雨冲散调转了方向,有的射在了墙上,有的射在了地上,更多的则是射中了那些弓箭手身上。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盛四新就成了孤家寡人,只剩下可怜的两个护卫守在他身边。 那两个人虽握着刀,强撑着没有被吓倒,但握刀的手已经在发抖了,盛四新见他俩这般胆小怕事,一脚踹在了其中一人的屁股上,那人不慎掉了刀,却再也不敢捡起来抵御外敌了。 “没用的东西,赶紧把那个姓聂的丫头给我捆来!” 他想做最后的挣扎,利用顾飞雪的忌惮心,借聂小燕的身体做挡箭牌,来个绝地反击。 他装腔作势地大喊:“姓顾的!我劝你别轻举妄动!否则我杀了那聂小燕!” “哦?是吗,不过很可惜,我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区区一个女子的性命,我还不放在眼里。只要把你杀了,想必她九泉之下也会欣慰的。”顾飞雪咧着嘴,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剑上的鲜血仍在滴落,遇上这种疯子,没见过什么大风大浪的盛四新不由得害怕起来。 其实顾飞雪说这些话是逗他的,邢千里早就去救人了。 不过盛四新现在还不能死,顾飞雪需要他当着莲花镇所有人的面交代清楚所有的事。 她抓了这家伙,好好审问了一番。 他承认,李昭然的确是被他强迫的,他一直垂涎李昭然的美貌,但是又不能随便把人拐来,所以他就假借祭祀大礼的事,让李昭然去扮“莲花仙子”。自然,他也承诺李昭然,祭祀大礼结束后会给她一笔钱。 为了不让李昭然起疑心,盛四新在找她谈这件事的时候,就先付了定金。 李昭然收了钱欢欢喜喜地就去找情郎施云。打渔、编竹筐根本挣不了几个钱,她知道施云一直不肯娶她是因为囊中羞涩,怕给不了她幸福生活。但有了这笔钱两个人就可以成婚了,谁知道施云非但没有高兴,还愤恨地质问她这笔钱的来源。 当得知是盛四新给的钱后,施云就以为两个人暗通款曲,做了苟且之事。 施云一向自视清高,他只想凭着双手去挣钱,这种施舍一样的横财他自然不会接受,何况李昭然漂亮,不少男人虎视眈眈地盯着,施云总是患得患失,一想到李昭然可能和那种人还要纠缠不清,当即就拉着她到盛府还钱。 哪知,盛四新对他一通冷嘲热讽,说他得了便宜还卖乖,有这么一个女人死心塌地的跟着,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还暗指他吃软饭。 施云恼羞成怒,却又不敢在盛四新面前表露出一丝丝不悦,他压着的怒火最终发泄在了李昭然身上。 经此一事,李昭然决定自己去还这个钱。钱没了不要紧,但绝不能让施云生她的气,离她而去。 那天,她独自一人带着钱登门拜访,想着盛四新脾气还算好,又是青天白日的,想来不会出什么事。 一开始盛四新还以礼相待,备茶款待,李昭然见他彬彬有礼,便把还钱的事提了出来。但盛四新又劝她没必要放弃这么好的差事,那毕竟是二百两银子,打一辈子的鱼都挣不到。 李昭然当然有些动心,可一想到施云不悦的样子,还是毅然决然地拒绝了。 这时候盛四新的手已经开始不老实了,他一边劝一边悄悄把手搭在了李昭然的手上。 李昭然受到了惊吓,连忙说要走,可盛四新哪里会让她走,他早已支开了下人,这后堂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盛四新有些手段,门一关,便强行抱住了李昭然,猥琐的本性彻底暴露出来,他让李昭然别再惦记那个废物,跟着他吃香喝辣,穿金戴银。 但李昭然死活不肯,甚至大喊大叫希望能有人来阻止。 可是,根本没有人来。 她就这样被盛四新糟蹋了。 浑浑噩噩的李昭然自己走回了家,盛四新威胁她,如果她敢报官,就会派人杀了施云。 当然,如果她要告诉施云的话,也无所谓,因为他们心里都很清楚施云根本不可能要一个破了身子的女人。 这样生不如死的日子,李昭然煎熬地过了三年,她本来以为只要盛四新对她没了兴趣,就会放过她。谁知道施云意外发现了她的守宫砂已经不见,事情暴露,施云打了她,跟她断绝了关系,并发誓此生永不相见。 李昭然心死,整日魂不守舍,反复念着施云喜欢的一句诗——无情有恨何人觉?月晓风清欲堕时。 在祭祀大礼开始前的一个时辰,李昭然偷听到了盛四新和展文光的对话。 盛四新打算邀请展文光,杜松和余广海今日夜里到他府上一聚,这个畜生竟然要李昭然同时伺候他们四个! 李昭然知道了这件噩耗,宁死也不从,她连忙回去把所有的钱全部送到了聂小燕家中,并留下一封绝笔书。 她将自己的遭遇全部写在了信里,她不求聂小燕替她报仇,只希望聂小燕带着那些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祭祀大礼,她如期被装扮成莲花仙子的模样,镜中的她是那样的美丽,她仿佛看到了真的莲花仙子。 一个想法从她的心里萌芽而出。 她藏起一把刀,趁着没有人注意,一刀刺在了肚子上,鲜血从她口中喷出,染红了白色的莲花。 她死了,也解脱了。 这真相犹如刀子一样剜在三人的心上,没想到李昭然死亡的背后竟隐藏着这么多事。 展文光等人恶贯满盈,施云也不是什么好人,可怜李昭然错付真心,到头来被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逼得自尽。 邢千里立即把盛四新给捆了,然后带到莲花庙里让镇子上的百姓好好的看一看,大家伙一看见四大财主之一的盛四新被捆成这个样子,胸口还挂着“杀人偿命,罪无可赦”的牌子,一时间围观了不少人。 接下来就是杜松跟余广海。 第55章 赎罪(2) 聂小燕告诉顾飞雪,这杜松是四大财主里排行最末的,脾气也是最暴躁最不讲道理的,他手底下还养着不少贼寇出身的打手。 最厉害的当属那亓鲁光,身强体壮,总拿着一把十五斤的大刀,寻常会武功的根本伤不了他,听说他本来是无相堂的武僧,后来破了荤戒和杀戒,被逐出无相堂,然后到了太行山做了贼寇。 杜松十分欣赏这种武功高又没什么脑子的人,他花了大价钱请他做护卫,条件随便开。亓鲁光头一回遇着这么大方的财主,俩人算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亓鲁光很是忠心他这个老板。 至于那余广海,行老三,他这个人有个怪癖,他喜欢女人也喜欢男人,尤其是白白瘦瘦的书生。 当初挑选莲花仙子的人选时,他甚至想推一个男人上去,只不过这种惊为天人的想法被展文光给扼杀了。 顾飞雪想了想,余广海让邢千里去对付刚刚好,他的长相一定很符合那家伙的口味。 邢千里心里虽一百一千个不愿,但又转念一想,这种恶心的家伙最好还是不要让她去应对比较好,免得又听了许多污言秽语。 杜松如法炮制,在府里府外设置了弓箭手,他也不负所望,派出了亓鲁光打头阵。 聂小燕所言非虚,这亓鲁光的确有点功夫的,普通的剑招在他身上跟蚊子叮人一样,奈何不了几分。 亓鲁光单手提着大刀扛在肩上,不屑地看着弱不禁风的顾飞雪,讥讽道:“怎么,你就这点能耐吗?” 顾飞雪不但没怕,反而松了一口气,笑道:“急什么,我只是先试一试你的武功罢了,不过是个只知用蛮力的大块头而已……” 远处,杜松高声命令道:“亓鲁光,活抓了她!老子要她跪着爬到老子跟前!” 这一句反而激怒了顾飞雪。 “找死。” 她没时间跟这些人猫抓老鼠的玩下去,只见她振臂一挥,手中剑刃银光粼粼,易水无寒诀的心法由她胸口扩散开来。她腾空而起,剑尖朝天一刺,立时引得天地变色,狂风骤起,雷声滚滚。 看着杜松那张可憎的脸,顾飞雪眼中杀意更甚,隐约间,她一身剑气骤变暗红,她的身体开始浮现出一条条诡异的暗纹,从胸口蔓延到手臂,直到脖子上也全是。 杜松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武功,“这女人究竟练得什么邪魔功法?!她的脖子怎么……” 亓鲁光看出来情形不对,他自问做山贼这么多年以来从未怕过谁,但是今日不同,他头一回这么害怕。就像是弱小的老鼠碰见了老虎一样,他想跑,可是脚上如同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亓鲁光,你助纣为虐,留你不得,受死吧。” 她像是腾了云一般,持剑飞来,那一瞬间,亓鲁光看到了她脸上疯魔的微笑,还有那赤红的瞳孔,像是入了魔。 亓鲁光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胸口被顾飞雪的剑贯穿,刹那间,天地黯然失色,周围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还存有一丝理智的杜松立即下令,“放箭!快,快放箭!诛杀这个妖女!” 弓箭手只愣了一瞬,随后同时挽弓射箭,只见万箭齐发,铺天盖地的箭雨朝顾飞雪袭来,杜松以为自己就要赢了。 哪知顾飞雪用亓鲁光的尸体挡住了部分箭雨,趁着那一点点的空隙,她一把拔出插在亓鲁光尸体上的剑,踏风飞去。 眼看着这疯女人就要冲过来取他的狗命,杜松连忙抓过一旁弓箭手的弓箭,瞄准了顾飞雪的胸口。 离弦之箭迅疾如风,但顾飞雪丝毫没有要躲的意思。 只见那支箭擦伤了她的脸,划破了一点口子,紧跟着擦伤了她的胳膊,但她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犹如杀神一般提着剑就要刺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杜松的妻女却在这时出现,一声“爹爹”居然唤醒了被心魔控制的顾飞雪。 一瞬间,她撤回剑,血瞳变回正常的样子,她身上的暗纹也逐渐褪去。 那把只剑差一点就刺入了杜松的心脏。 她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晓得杜松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彻底昏死过去。 杜松的妻子抱起乱跑的女儿,畏惧地看了一眼顾飞雪,她一直护着怀中女儿,那情景像极了从前姑姑保护年幼的自己。 “她是杜松的女儿么?” 女人颤颤巍巍回了一句“是”。 “杜松对你们如何。” 女人吸了一口气,“没少过吃穿,还过得去吧。” “那你,是希望他死,还是希望他活。” 女人看着昏厥的杜松,表情说不清的复杂,她一时决定不了。 “他若是死了,整个杜宅你当家做主,也不必再过寄人篱下的日子了。你女儿将来的日子是怎么样,也由你决定……” 女人依旧没有回答。 “想好了来莲花庙。” 说罢,顾飞雪朝一边发愣的弓箭手招招手,见识过她实力的这些人自然不敢不听话,几个人搭把手就把人给捆上了,跟着就去了莲花庙。 此刻的莲花庙外头已经围满了人,都是来看热闹的,他们都诧异,这余广海和盛四新怎么都被绑来了?该不会等下还有杜松和展文光吧? 正巧,顾飞雪领着一堆人过来了,大家伙定睛一看,嗬!那担架上抬着的正是杜松。 能在短时间把三个大财主一起抓了来,百姓们对他们三个更加好奇了。 这究竟是何方神圣?敢这样青天白日地闯到人家府上抓人?闻所未闻呐! 过程中,没有一个人来为他们求情的,可见这些人平日的作风树敌不少。 “等你半天了,那个亓鲁光很难对付吗?”邢千里伸了个懒腰。 顾飞雪并未将自己刚才发疯的事告诉他,只说:“从无相堂出来的俗家弟子,还是有点本事的,不过已经解决了。” “那还得去抓展文光啊,只差他一个了。” 邢千里略感疲惫,一个一个抓过来,每次还要多费一番口舌,着实心累。 “不必不必,不劳二位少侠亲自登门,我展某人自己来!”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展文光这步棋走得让三个人都很意外,他们还是头一回有人把自己的手绑起来,笑盈盈地上赶着让所有的百姓来声讨。 这老狐狸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展员外这是何意?”顾飞雪冷眼打量着他。 他仍在赔笑:“展某人只是不想给三位少侠添麻烦而已,三位少侠为了李姑娘的事鞍前马后,展某人十分敬佩三位少侠的侠义之心。”说罢,他艰难地朝他们仨揖揖手。 “你少装了,他们三个十恶不赦,你也未必干净!想必,你也跟着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吧?”徐镜荷鄙夷道。 “哎哟,徐姑娘真是错怪我了,借我两个胆子我也不敢乱来啊!” “我们这里可是有人证的,你再花言巧语也没用。”徐镜荷说着转头看了看聂小燕,可她竟然拧着眉摇了摇头。 见状,展文光低头浅浅一笑。 徐镜荷以为是聂小燕害怕他,不敢说真话,便拉着她走到一边安慰。 “你别怕,今天有我们三个替你和李昭然做主,你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说出来,展文光不能把你怎么样的!” “徐姑娘,你误会了,我真的没有什么要说的。”聂小燕连连摆手。 “什么意思?他不是残害李昭然的主谋吗?” “当然不是啊,这事跟展员外无关的。” 徐镜荷以为她在开玩笑,气极反笑:“你别逗了!李昭然可是偷听到盛四新跟他们三个一起谋划的,你怎么能说这事儿跟他无关呢!” 谁知道这聂小燕说出了让徐镜荷两眼一昏的话。 “其实,展员外还是挺照顾昭然的,要不然也不会拨丫环给她使啊。而且我们这些付不起地皮租金的破落户,展员外也从来没有派人强要过,逢年过节,他还让人送东西来呢,我们大家都受了他恩惠的。” “什么?你,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呢吧?”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不信可以去问问其他乡亲。” 第56章 赎罪(3) 徐镜荷将信将疑地探出头去看,谁知这时还真有替展文光说情的。 先是卖豆腐的大姐,再是卖菜的大婶,然后又是男人,老人……来说情的人越来越多。而展文光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难怪他自己绑了自己来,原来他知道有人会替他求情。 好,很好。 顾飞雪拔出匕首,漫步走到他跟前,在众目睽睽下替他割断了绳子,她笑了笑说道:“展员外既是无辜的,为何不解释清楚呢,差点就闹了误会。” 展文光理了理袖口,活动了下手腕的筋骨,笑着说道:“不妨事,顾女侠也是心系咱们莲花镇的百姓,多慎重一点也是好的。” 顾飞雪没再说话,而是又走到盛四新的身边,点了点他的肩膀。这盛四新顿时就把自己干的污糟事全抖落了个干净,众人听闻这等恶事,纷纷扬言要把他处以极刑,吓得他连忙找展文光求情。 “大哥,救救我啊!我,我不想死!” “我早就劝过你了,叫你不要乱来,可你……唉,你要是早点听我的,哪里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展兄,都是那个女人勾引我的!你知道的!她把自己打扮的那么漂亮,不就是想让我纳她为妾么?她是故意的,是故意要害我的!” 展文光皱着眉微微动怒,连连摇头道:“到现在你还不知悔改,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盛四新跪倒在他的脚边,一边磕头一边哭着求饶:“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大哥,你救救我吧!我真的不能死!” 展文光面露不忍,他缓缓蹲下身,双手捏住盛四新的肩膀,意味不明的拍了拍。 “你犯了不可饶恕的错,我能原谅你,乡亲们能原谅你吗?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也不想你儿子将来被人诟病吧?” “我……我……”盛四新还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了。 “好歹盛家还有个念想,不至于到你这儿就落败了,你儿子我会照顾好……” 言尽至此,盛四新绷直的身子终于松垮了,他垂下头,央求的双手也渐渐放下,心里最后一点希望也磨灭没了。 处理完他,接下来就轮到了余广海。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余广海似乎神智崩坏,竟出言调戏起邢千里来了,一口一个“宝贝”地喊着,还对邢千里抛媚眼,噘嘴示意了下被绳子捆住的胳膊,想让邢千里给他松绑。 那画面真是不忍直视,简直恶心透了。 徐镜荷捂着眼睛,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展示自己的喜好,其实也挺不容易的。 邢千里实在是受不了了,就给了他一拳,把他打晕了才算安静下来。 闹出这些笑话来,展文光的脸色也不太好,他那表情好像是在说“一群没用的废物”,又是闭眼,又是扶额叹气。 总之就是,一整个无语住了。 轮到杜松的时候,这家伙还没醒过来,倒是他的妻子抱着女儿过来了。 其实,没人认识她。 杜松常年幽禁她,所以乡亲们没怎么见过她,甚至也没什么人知道杜松还有个女儿。 “你来了。”顾飞雪微微一笑。 展文光一见着她,脸色微微变化,他有些震惊,杜松把她藏在后院里养着,她也很听杜松的话,从不抛头露面,但这个时候她居然出现在这里。 她想干什么?! 展文光不由追问道:“弟妹,你怎么把孩子也带来了?这儿太乱,孩子还小,怎能看见这些污糟的事?” “多谢展员外关心,敏敏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女人略略瞥了一眼,语气冷淡,她似乎对展文光没什么好感。 她旋即看向顾飞雪,眼神透着坚定,轻声道:“姑娘,我想好了。” 顾飞雪也轻声应了她一声“好”。 众人皆不明白她们在打什么哑谜,展文光却在这时出言打断。 “弟妹,有什么话等事情料理完之后咱们坐下来细谈,再不济,你至少也得等杜老弟醒过来吧?为了敏敏侄女,你可要不能乱来啊……” 闻言,杜夫人看都不看他一眼,淡淡道:“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请你不要来打断我。”她脸颊上还残留着一道泪痕,想必来之前她做了很大的心理斗争。 她把女儿放下,紧紧牵着,随后正对着门口看热闹的百姓们,缓缓说道。 “……今日,大家是头一次见到我,想必都十分在意我的身份,我现在可以堂堂正正的告诉大家,我,就是杜松的妻子,石秋仙。”她摸了摸敏敏的头,爱意绵绵,“这是我的女儿,杜敏敏。” 闻言,众人纷纷议论起来,真没想到杜松脾气那么差的一个人居然有个这么温柔又漂亮的老婆,还有个可爱的女儿。 “我和杜松成亲七年,从未踏出过杜府一步。” “杜松就是个无耻混蛋!” 这一句辱骂更是让在场人震惊不已。 展文光方才一派轻松从容的样子,现在也开始惴惴不安起来,他死盯着石秋仙,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 顾飞雪自然也盯着他,一旦这家伙突然暴起,想动手,她就立马擒住这家伙。 “我不是莲花镇的人,我是从平洲来的。八年前的霜降之日,我慕名而来,只想在莲花镇待个两天,没想到却在莲花河边撞见了杜松……” 石秋仙咽了一口唾沫,颤颤巍巍地继续说道:“他杀了人。” “什么?杀了人?” “杀了谁?!” 众人又是议论纷纷。 “是曾经扮仙子的一个姑娘。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只知道那姑娘脖子上有一颗红痣。杜松把她按在水里,活活淹死了。” 提到这个特殊的“红痣”,有人立马出来相认。那是一个满头银灰发的大娘,她穿的衣服很破,到处是补丁,蜡黄的脸上布满细碎的皱纹,牙齿都没了几颗。 她从人群中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出来,伤心地大喊:“那,那是我的乖孙女,晓莺呐!” 身边的小伙跟大姐看老人家行动不便,连忙一左一右搀扶着。 熟悉她们祖孙俩的一个中年大叔急声道:“是晓莺,王晓莺啊!” 听到这个名字,又有好几个人认了出来,顾飞雪从他们的谈话中得知,这个王晓莺是浣衣女,她爹出海打渔遇上了海难死了。家中有一个盲眼老娘,还有这个身体不太好拄着拐杖的祖母。 王晓莺平日除了种庄稼种菜之外,得空就会去帮人洗衣服,赚点散碎银子养家度日。说起来也是个可怜姑娘。 本来她当选“莲花仙子”,邻里邻居都替她高兴,毕竟这活轻松,赚钱又多,她家里也能好过些。 谁想到这孩子半年后有一天夜里,自己投了河,淹死了。 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她那盲眼的老娘听闻这噩耗,大病了一场后撒手人寰,现在只剩下老太太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活着,若不是邻居们经常照顾,只怕连她也活不了。 那时候所有人以为是意外,却没想到这根本就是蓄意谋杀! “这个禽兽!必须杀了他!” “对对!这种人根本不配活着!” 邢千里出来安抚众人:“诸位,杜松的确死有余辜,但这位石夫人还没有说完,也许还有其他事其他人……”说罢,他故意看向展文光,展文光却心虚地躲开他的目光。 石秋仙强镇定住心神,继续说道:“他发现了我,杀人这种事绝对不能走漏出去,我在林子里疯狂逃,想找人救我,可是那里人迹罕至。我最终还是被他抓到了……他掐着我的脖子,也想把我杀了,我拼命挣扎着,谁知道他打了我一巴掌,我就昏死过去。” 说到这里,石秋仙僵硬地转过身去看躺在担架上的杜松,眼中恨意愈来愈浓。 第57章 了结(1) “谁知道这个混蛋他没有杀我,反而把我带回了杜府,他逼迫我跟他成亲,我不愿意,他就打我,折磨我……” “我实在是熬不住了,就想找机会自尽……”她撩起袖子,触目惊心的伤痕在她的胳膊上一道又一道,那些都是陈旧的刀伤,还有剪刀留下的痕迹,根本无法想象她当时到底遭受了怎样非人的虐待。 “这个混蛋根本不给我寻死的机会,他把我关在一处院子里,找人看守。”她泛红的眼眶里盛满了泪水,一颗颗晶莹的泪珠翻滚着坠下,“没想到这种日子一晃就是两年……” 听她叙说着这些事,不少人感同身受,替她委屈替她气愤。 “这狗杂种,老天怎么不降个雷把他劈死!” “坏透顶了,这种人也配有老婆有女儿?” “打死他!” “对,打死他!” 听着百姓们不断谴责杜松,邢千里无意间瞥见了杜松的眼皮子动了一下,他蹲下身打量着杜松,倏忽弯唇一笑,“哟,杜员外醒了?怎么不起来让大家看看?” 闻声,众人目光齐刷刷看了过来,不过这家伙仍然没睁开眼睛。 “还装死呢?” “邢大哥,对付装死的人我有办法?”徐镜荷站出来,幸灾乐祸道。 “哦?什么办法,说来听听。”邢千里配合着演起了戏。 “简单,只要用我这刀在他的胳膊上划上一刀,他一定会痛醒的。” “嗯,这个办法的确好,但他要是忍着疼,继续装死呢?” “那就再多划几刀呗?反正流点血又不会死人。再说了,他犯了众怒,乡亲们也一定很希望看到他受刑吧!大家说是不是啊?” 徐镜荷拱火是有一手的。 这番言论一出,所有人都附和着,他们只怕不够痛快,不够解恨。 顾飞雪顺手递了刀子给徐镜荷。 只看徐镜荷缓缓拔出匕首,故意弄出了刀子的声响给杜松听,别看这家伙还装得十分平静的样子,其实内心早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 当匕首冰凉的刀尖儿触碰到他的脖子上时,那股凉意从头顶一下子贯穿全身,杜松吓得睁开眼睛,屁滚尿流地爬到一边。 “别杀我!别杀我!救命,救命,救命啊!” 徐镜荷拿着匕首把玩,抛起来又稳稳接住,她讥笑道:“哎呦喂,瞧把杜员外给吓得,这胆子也未免太小了,平日里不是跋扈惯了?怎么连这点小把戏都怕?” “你,你这个妖女,你敢对我动手?你知道老子有多少产业吗?你今日敢杀了老子,哼,这些人就等死吧!” “有你这个杀人犯在,莲花镇才会灭亡!” 顾飞雪冷眼瞧着展文光,忽然问道:“展员外,杜松数罪并罚,展员外以为该如何处置?” “这……”展文光一脸为难。 “你不说,就是在包庇,包庇纵容的罪名也不小,展员外可要想清楚了。” 展文光面露惊恐之色,他连忙朝顾飞雪行礼,“不敢不敢。依照律法,杜松即便是枭首示众也是轻饶了。” 听到“枭首示众”四个字,杜松干脆不装了,他站起身,指着展文光痛骂道:“好你个展文光!让兄弟去死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你难道忘了当年老子是怎么帮着你把首饰生意做起来的!现在跟着这些人合起伙来要杀我!” 他越说越说激动,展文光却冷静地反驳回去。 “几百年前的破事你还好意思拿出来说?这么多年我也帮了你不少,欠你的账我早就还清了!倒是你,滥赌成瘾,从我这儿你借了多少钱拿去赌!这些钱老子从来没跟你计较过!”展文光捋起袖子,一副要打架的样子,“放眼整个镇子谁不知道你横行霸道,我屡屡劝你,你几时听我的了?这会儿倒追究起我的不是了,杜松,你还有没有良心?” 他说得句句占理,可顾飞雪完全不信这套说辞,她不信杀人的事从头到尾跟他毫无瓜葛。 突然,杜松暴起,一把抓住展文光的衣襟,一拳一拳地挥过去,两个人顿时扭打在一起,场面十分混乱。 看热闹的人怕被波及到,纷纷撤了出去。 顾飞雪立即上前阻止,拉开了展文光,邢千里紧随其后也拽住了杜松。 “杜松,你还想再添一个杀人罪么?” “老子都杀了那么多人了,还在乎多一个吗?”他恶狠狠地瞪着展文光,忽然狰狞地笑笑:“展文光,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 这句话仿佛捏住了展文光的命门,他立刻不淡定了,但顾忌着顾飞雪,他只能强装镇定地冷笑一声。 “怎么,你想栽赃我?拉我做垫背的?” “不是栽赃,是我亲耳听到的。” “你别在这儿妖言惑众了,我展文光行事一向光明磊落,问心无愧!你倒说说,我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 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看着他们狗咬狗,互相揭老底,顾飞雪心里厌恶至极。 她忽然开口替展文光分辩道:“杜松,你坏事做尽,展员外跟你可不一样,他出钱又出力,事事周到,由不得你在这里乱泼脏水,污人清白!” 邢千里瞥了她一眼,顿生疑惑:她这是在故意激怒杜松,让他反水吗? 听了这话杜松果然反水。 “展文光最会做的就是借刀杀人!我本来没看上王晓莺,是他展文光告诉我,王晓莺对我有意思,约我夜里在莲花河见面。可我去了才知道,王晓莺根本没说过这种话,是他蓄意安排!” 展文光当即否认:“这事我的确做的有失偏颇,不过那也是我误会了,王晓莺屡屡向我打听你的事,我自然以为她想讨好你。哪知道你这畜生居然对她痛下杀手!” “现在死无对证你怎么说都行!”他顿顿继续指控道:“老二提议要把李昭然带过来一起玩的时候,你不是也没拒绝吗?人面兽心,伪君子,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话立即引起轩然大波。 盛四新在这时候也回过味来,指着展文光缓缓起身:“我想起来了,祭祀大礼本来没有扮仙子这个环节,是你提议要加进去的。而且你每次选的人要么是孤儿,要么家里没有男人!这样一来就没人给她们撑腰了!” 他这时又想起来别的事,继续说道:“对,对,还有每次到收租子的时候,你总是说头疼,故意把那些没有按时交租的名字说给我们听,原来是让我们去当恶人!好来成全你的仁义!” 展文光冷笑两声,不以为然:“自古以来做生意,不就是要软硬兼施吗?我是用了些非常手段,你们不肯唱红脸,那就由我来,说起来,你们能有今日的成就也多亏我。” 杜松忿忿不平骂道:“呸,你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凭什么让你来当好人,坏事全都由我们替你做?你休想独善其身!” “呵呵,你们一个贪财好色,一个暴躁,整日与贼寇为伍,就凭你们这个榆木脑子能把莲花镇发展成现在这样吗?你们以为统管这莲花镇很容易么?是我,展文光!一手把这个破地方给养起来的!我才是莲花镇的主人!只有我才能主宰这里的一切!” 谁知这时,顾飞雪一剑指过来,抵在他的喉咙处,鄙夷道:“莲花镇可不姓展,展文光,想必这些话你憋在心里很久了吧?这下,看你还怎么装无辜。” 谁料,展文光竟丝毫不惧,他振振有词道:“我摊牌了又如何?你今天敢把我杀了,明天这些人就要开始喝西北风!没有我,莲花镇的平和就会瞬间分崩离析!你不会真的指望这些蠢货能守得住莲花镇吧?” “无妨。只要杀了你,盛四新,余广海,杜松,把你们的钱再平分给镇民,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世间之事不是非黑即白的,没有了我,他们就会成为新的恶,等着看吧,你会后悔今日所做的一切。” 这家伙应该是疯魔了,被镇民们捆起来的时候还在大笑。 处置杜松的决定权,顾飞雪交给了石秋仙。 她是杜松拐来的,一切因她开始,便由她亲手结束这场噩梦。 第58章 了结(2) 徐镜荷跟邢千里带着敏敏离开神殿,只留下石秋仙和顾飞雪。 杜松此刻已被捆住,顾飞雪亲手把匕首给了石秋仙。 她紧紧握住这把锋利的刀子,这么多年的噩梦今天终于要结束了。 杜松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忽然不反抗不求饶了。 他此刻竟萌生出想要一死了之的想法,但是他心里仍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一问石秋仙。 “该来的总要来,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秋仙,你我多年夫妻,时至今日,你还是这么恨我吗?” “恨,我当然恨,我恨不得你早点下地狱,永世做不了人。” “好啊,好啊……那我死了,想必你也不会难过,”他神情一滞,双眸黯淡无光,最后叮嘱了一句:“人都是贪婪的,莲花镇的镇民不会放过你的,你回去拿上钱带着敏敏赶紧离开这里吧。” “我会的。你安心上路吧。” 刀子无声无息地插入杜松的胸口,杜松低声“呜咽”了下,他吐出一口鲜血,终是安详地闭上了眼睛,死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也算是杜松为数不多的良心了。 顾飞雪陪同石秋仙出神殿,外面的镇民已经都差不多走光了,听镜荷说,现在四大财主彻底失势,哪里还管的上处置谁,这会儿全都去闯空门抢钱去了。 听闻这消息,顾飞雪心头一震,她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难道真的被展文光说中了? “邢千里呢?” “已经去拦人了,可是光凭他一个,怎么拦得了啊!” 没办法,顾飞雪只能让镜荷留下来看住展文光他们,自己去追。 哪知道刚追出去没多远,就看见邢千里扶着谁跪在那里。 “邢千里!” 她走过去一看才发现,邢千里扶着的人是王晓莺的祖母,老人家已经奄奄一息快不行了。 “这是怎么了?” 邢千里双眼微红,愤恨地控诉着:“那些混账只顾着抢钱,根本不顾婆婆,婆婆被他们撞倒,他们竟然管都不管就从她身上踩了过去!” “什么?!他们怎么能这样!”顾飞雪想起来自己带了一瓶救命药,那是姑姑留给她的留息丸,哪怕只剩一口气,也能给救回来。 她连忙拿出来,打开,准备把药喂给老太太吃,但老人家摇头拒绝了。 “谢谢你们替我老婆子讨回公道,晓莺那孩子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顾飞雪流下泪来,颤声道:“婆婆,是我对不住你……” “好孩子,别哭,婆婆只是想早点和孙女团聚,这不关你的事。你是个善良的孩子,婆婆永远记得你……” 老人家说完最后一个字,便彻底没了气息。 她死的时候面带微笑,很慈祥,很温和。 顾飞雪啊顾飞雪,枉你一心想除魔卫道,可你看看你做了什么?你以为你代表了“公道”吗?不,你只是很享受处置恶人带给你的快乐! 你,才是恶! “不,我不是,我没有!” 你好好想想,因为你死了多少人,你以为铲除了展文光他们,就以为是对的了?你错了!真正的恶每个人心里都有,新的恶已经产生了,你要怎么做呢? “阿雪,阿雪?”邢千里察觉到她不对劲,抓着她的手试图唤醒她的理智。 可顾飞雪好像完全听不到他说话一样,自己沉浸在和心魔斗争的世界里。 去吧,去杀了他们! “不,我不能这样做!” 别怕,你做的是对的。你难道不想替婆婆报仇吗?她多无辜,可是那些人呢,他们的良心早就被钱财蒙蔽了!你杀他们,是在帮他们找回良知…… “对,我要帮他们。” 和心魔达成共识后的顾飞雪,心魔成功占据了她的思想,黑色的暗纹再次遍布全身,她像个木偶一样浑浑噩噩地站起身,丝毫不理会一旁说话的邢千里。 “你怎么了?你的脸!你身上这是什么?!”邢千里看见了那些暗纹,他刚想去触碰,却被顾飞雪单手扼住,对上她那双赤瞳,邢千里不由愣住了。 赤瞳,暗纹,难不成她入魔了?! 一想到这里,邢千里挣脱开她的手,转而去点她的后颈穴,却没想到她入魔后的反应力又快了许多,力量也增强了,只一掌就把邢千里拍飞出去十几米远。 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顾飞雪提着剑轻功飞走。 “不好!” 邢千里支撑着身体强行站起来,也以轻功追了过去。 镇民那边。 盛府离莲花庙最近,他们此刻正在盛府大肆抢东西,因为之前那场仗,那些为盛四新做事的打手护卫已经提前卷了钱财跑路了。所以盛府现在只剩下一些大型陶瓷,桌椅什么的没搬走。 这时,一个中年男人刚抱怨自己运气不好,只抢到了一只成色不错的白玉瓶,下一秒,一道剑气袭来,那男人连同白玉瓶一起飞出去数米远,白玉瓶也在这时候脱离了他的手,碎了。 “啊——我的宝贝!我的宝贝瓶子!” 男人顾不得身上的伤,趴在地上毫无尊严地去捡那些碎瓷片,他还想着把那些碎瓷片给拼好,全然没注意顾飞雪已经持着剑走进来了。 等到顾飞雪站到他跟前时,他才战战兢兢抬起头去看。 此刻的顾飞雪,双眸犹如嗜血的魔窟,只一眼就把那男人吓得连连后退。 “你要干什么?救命,救命!” 然而,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顾飞雪渐渐扬起手臂,她调转剑尖,直直往下一刺,千钧一发之际,邢千里及时赶到,用石头打掉了她手里的剑。 “你的对手是我!” 邢千里的出现,让顾飞雪把视线转移到了他身上,而那个男人趁着这个机会赶紧逃走了。 “雪儿,听我的,别再杀人了。” 顾飞雪呆呆地看着他,淡淡呢喃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四方城,我心匪石,不可转也。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这些,你都忘了吗?” “胡言乱语。挡我者,杀无赦!” 她手持剑,快步冲上去,但邢千里丝毫没有躲的意思,哪知她也没有要停手的意思,就这样,她的剑直直刺入邢千里的胸口。 中了这一剑,邢千里身形踉跄不稳,他伸手握住剑身,左手用力攥紧,努力压下心底的起伏,带着几分苦涩哽咽道:“你真的,真的不记得了吗。” “你,到底是什么人……” 头开始剧痛,还伴着阵阵耳鸣,她痛苦地按着头,另一只手还死死握着剑柄,一阵恍惚后,她的意识似乎清醒了一点。 此时,暗纹褪去,赤瞳恢复成原样。 “千里?!”她亲眼见到自己的手握住了刺向邢千里的剑,是自己!自己竟然刀剑相向,去伤害自己喜欢的人。 她惊恐极了,慌忙撤回手,那把沾了血的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警醒的尖锐声。 邢千里捂着流血的伤口,痛到紧闭双眼跪倒在地。见状,顾飞雪着急忙慌地从怀里拿出吊命的丹药塞到他嘴里,然后又赶紧撕掉裙角的一块布,给他堵住伤口。 “来人!快来人!” 好在那些镇民没有只顾着敛财,他们听到了呼救声,过来了几个人,七手八脚地赶紧把人抬了进去。 “快,你们快去找止血的药来!” “我家有!我去拿!” “我家也有,我也回去拿!” 说话的这几个人也顾不上那些瓷器了,纷纷回去拿药,他们腿脚倒快,赶着就回来了。 顾飞雪一一确认无碍后,才敢把药敷在邢千里的伤口上。 “还有没有补血的东西,麻烦你们找来,我自当付钱!” “不用钱不用钱,女侠,你帮了我们那么多忙,这点东西怎么能找你要钱呢。别急别急,我这就回去找……” 说完话,这些人一起走了。 顾飞雪守在床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伏在床边,邢千里伸出手轻抚着她的侧脸,温柔一笑:“干嘛这个表情看着我,我不是好好的吗。” “对不起……是我把你弄成这样的。” “那你可要好好补偿我。” “那是当然,等他们把药送来,我马上替你煎药。” “我说的不是这个。” 她没说话,而是从怀中摸出匕首,她正想划伤自己,但被邢千里急言阻止了。 “你干嘛?!” “不是你说的要补偿吗?我划自己几刀,就抵消了吧?你放心,这点伤对于我来说还不算什么。”她一本正经地解释着。 第59章 情归一处 邢千里扶额无语。 “你到底是真的不懂还是假装呢。” “啊?” “你过来一点。”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但顾飞雪还是照他的话做了。 她慢慢凑过去,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她的双眸还是不自觉的垂下去,“这样可以了么?”她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温柔轻和起来。 “嗯,就这样,别动。” 邢千里伸出手,修长的手指穿过她黑色的长发,邢千里就这样右手托着她的后脑,左手揽过她的腰,自己则闭上眼,深情沉醉地吻了下去。 温热的鼻息扑面而来,四瓣红唇紧紧贴在一起,由浅及深,安静的空间让这份暧昧瞬间肆意蔓延,顾飞雪的大脑一片空白,她不由自主地想要推开,结束这场莫名的冲动。偏邢千里的吻越来越强烈,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恍惚间似乎听到了他的轻微喘息声。 这种奇妙的感觉让顾飞雪尝到了甜头,她从被动变成主动,反手扣住了邢千里的手,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占有欲。 忽然他停住了,颦颦蹙眉,脸色也不太好。 “怎么了,是不是我不小心碰到你伤口了?”顾飞雪连忙去拨开他的衣服,想看一看这伤口是不是又流血了。 看她这么着急地关心自己,邢千里心如火燎又把她拉回到怀里,耳语温存。 “我没事,一点皮肉伤而已。” “什么没事,那么深的伤口,伤筋动骨一百天,万一落下什么毛病就不好了。” “我腰没问题的!”他忽然没来由得冒出来这一句,像是在证明什么。 “谁说你这个了……又胡说是不是?看来,这伤口还是不够疼。” 邢千里委屈巴巴地哼唧了两声,装得一副可怜样博取同情,顾飞雪还真就上当了连忙软下语气安慰。 他刚想如法炮制再亲芳泽,哪知道徐镜荷这时候突然跑进来了,她听镇民们说,邢千里受伤,顾飞雪急得很,所以赶紧带了金疮药过来,没想到一进门就撞见两个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面对面。 “啊!”她连忙转过身又跑了出去。 顾飞雪慌不择路地从邢千里身上爬起来,面红耳赤之下心怦怦地跳个不停,反倒是邢千里这家伙眼里笑意不减,视线就一直没有离开过。 “一天到晚没个正经!你,等下不许胡说!” “知道了知道了。” 看他保证了,顾飞雪这才出去把镜荷带进来。徐镜荷站在门边上瞟了一眼邢千里,然后把一瓶金疮药还有一卷棉纱布交给了顾飞雪。 “疗伤的重任就交给你了,我去厨房帮你煎药!” 这丫头说完话就自顾自把门关上了,本来有个人要进来送东西的,她直接一口回绝了,声称病人需要休息,叫其他人也不许来打扰。 扫清了这些“障碍”,徐镜荷拍拍手上的灰,满意的回眸一笑,这才离开。 现在,这两个人又是独处了。 “那我,重新帮你上药吧。” “哦,好。” 这会儿的两个人好像又开始羞涩起来,顾飞雪去扶他起身,随后双手搭在他的肩上,一点一点轻轻地拨去他的衣服。冷白的肌肤裸露着,左边胸膛处的伤口已染红了那块旧纱布。 顾飞雪小心翼翼地解开包扎的绳结,一片鲜红展现在她眼前。 再次看见这伤口,她还是不免心疼懊悔。 “我现在给你上药,你忍着点。” 邢千里默然点头。 她将药瓶中的粉末倒撒在那伤处,起初就是一阵刺痛,邢千里紧闭双眼,不由自主地拧着眉头,身形微颤,他的额头上逐渐渗出一些细密的汗珠,双手也不自觉地紧紧攥着,可见已经忍耐到极致了。 忍过这一阵剧痛后,反倒没那么难受了,伤口也已经不再流血。 “好了,我给你包扎。” 顾飞雪轻声说着,手上已拿了棉纱布,她专心致志地将棉纱布裹住伤口,再绕到背后,穿过腋下,一层一层覆盖好。她的发丝轻轻刺挠着邢千里的脸颊,身上淡淡的幽香拂过鼻尖,喉结情不自禁上下滚动一番。 等她系好了结,邢千里才伸手环住她的腰肢,一双迷澄的桃花眼愈发炙热,他轻柔一笑:“现在,没人打扰了,我们是不是应该……” “继续。” 这一次换做顾飞雪主动亲了上去。 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唇间蔓延到全身,心底压抑许久的欲望在这一刻被点燃,它化作一团烈火肆意攻略着邢千里的意志。 顾飞雪一下一下亲着,渐渐转移到唇角,脸颊,耳边……阵阵低沉的喘息声萦绕耳畔,敏感,无法自拔,沉沦,无数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糅杂在一起。 当她的手轻轻触碰到那一片冷白色的肌肤上时,邢千里能清晰的感觉到她的手在渐渐下滑,从胸肌到腹部,又缓缓从腹部往上挪动,直到两只手交叉环绕住他的脖子,才老老实实地停住。 她的吻势愈发势不可挡,邢千里再也把持不住,拥着她的身躯倒下,即使这样,她也不曾停下,反而转移了攻略的目标。 绯红晕染了两个人的脸颊,她身体的温度透过衣衫传递过来,邢千里闭着眼睛,强压住自己心底的浮动和燥热。 但一对上她那双迷乱的眼睛,和娇艳欲滴的薄唇,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抗拒这一份悸动了。 他一转攻势,反把人压在了身下,品尝薄唇,一股香甜从唇齿间溢出,逐渐沉沦。他手中不知何时拽住了纱帐的绳子,稍稍用力,两道暗黄色的帘子同时落下,交叠掩住了梨花床上的人和事。 秋风瑟瑟,缠绵悱恻,道不尽那泛泛温存。 徐镜荷煎完药端进来,顾飞雪从容地接过去,坐在床边一勺一勺喂给邢千里喝。 “姐,盛四新他们三个已经伏诛,剩下那个展文光,倒是没人动他。要怎么办?”徐镜荷开口问道。 “由着他们去吧。该做的事我们已经做了,石秋仙呢?” “正是为难呢,莲花镇她是万万不能待了,我在想要不要……把她带回玉山派。” 顾飞雪一边拿帕子给邢千里擦擦嘴角,一边轻和地说道:“只要她同意,我也没意见。那儿孩子多,又都是女子,其实还是很适合她住下来的。” “那好,我去说说。” 喂完药,顾飞雪把碗放到一边,又去把补气血的红枣山药甜汤端来给他润嗓子。 “药苦,喝点这个压一压。” “我自己来吧,老是让你喂,总觉得怪怪的。” 顾飞雪却否决了,“你伤在要处,不是开玩笑的,想早点好的话,就别乱动。” 饮了两三口,甜汤的甜味在口中扩散开,中和了那碗药的苦涩,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眼中笑意更浓。 “跟我回鹤川吧,去见见我爹娘。” 勺子不慎从她手中掉落回碗中,激起了一层涟漪,她的心略微一颤,神色不由得慌乱些。“好好的说这个干什么?”她假装没有在意,重新握住勺柄,将温热的甜汤递到他嘴边。 他饮下这一口才认真说道:“我是要对你负责的,自然要带你回去见见人,否则,他们又该乱点鸳鸯谱了。” 顾飞雪却不在意似的,嘴角浮出一抹看好戏的笑,“多给你介绍几个不好么?最好是三妻四妾,每日都有人无微不至地伺候你。” 她的这句戏言在邢千里眼里反而严重,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他自问不是那薄情负心之人,既已互通心意,当然此生只爱她一人。 他认认真真地说道:“我是真的想带你回去,早早把婚事定下来,他们也好安心些,你也能安定下来。” 顾飞雪没有直接回应,而是端着碗走到桌边,默默收拾着,“我没想过那么多,就这样不好吗。” “喂,你该不会不想对我负责吧?” 顾飞雪转过身,倚靠在桌边,头微微一侧,脸上浮起一个微笑,“从来只有男人对女人负责,怎么到你这儿好像反过来了?” “你先回答我。” “你是不是忘了一些事。”她不再看邢千里,垂下双眸,淡淡说着:“我还中着毒,今天能侥幸活下来,未必明日还在,我现在若是跟你回去了,死在跟你成亲的那一天,你家里岂不是要闹翻天了。” 原来她是为了这个才闹别扭。 他下床来,任凭伤口疼痛,也并不在意,反倒十指紧扣着她的手,目不转睛,“我自当拼尽一身医术来救你,天大地大,我就不信你这毒除了上官明昼,无人能解!放心,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治好你。” “那你可要说话算数,我这个人可是很记仇的。” 她伸出小手指,满眼爱意地望着眼前这个男人,而这个男人也伸出指头,紧紧勾住了。 千里,对不起,这一次我要食言了。 第60章 不辞而别 镜荷雇了辆马车来,石秋仙携女儿敏敏与他们同行。 短短一日,莲花镇物是人非,早已没了昔日的繁荣热闹,顾飞雪呆呆伫立在一片荒芜的空地上,那夜欢声笑语此刻已再也不见,脑海中开始不断浮现展文光的话。 “没有我,莲花镇终将走向毁灭,你等着看吧,很快就会发生的。” 究竟何为正,何为侠?我本想让莲花镇摆脱恶人掌控,却不想事与愿违,莲花镇,到底是毁在了我的手上。 师父,我做的对吗? 她正独自神伤时,一个消瘦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是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他背着一个瘪瘪的包袱,发丝凌乱,皮肤白净,似乎不像是普通百姓。 那少年在经过她旁边时,向她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是恨,掺杂着畏惧的恨。 待他走了,顾飞雪才诧异地问:“他是谁。” 石秋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色微变,不过语气却平淡,“是盛四新的儿子,盛家被抄,他如今是要找个新去处好好生活了。” “他恨我,想找我报仇。” “再恨又如何,孤掌难鸣,以他现在的能力什么都做不到,倒不如不报。” “杀父之仇,怎能不报。” “报仇两个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难如登天,只希望他不要被仇恨所累,好好活下去才是。”石秋仙说到这里,侧过身来正对着她,宽慰道:“毕竟,你并没有亲手去做,他若是个明事理的,便不会来找你寻仇,你也不必为此耿耿于怀。” “……多谢夫人开导。” “时间也不早了,咱们上车走吧。” 马车一路颠簸,走走停停,当天夜里,他们在野外宿眠时,顾飞雪却悄悄一个人离开了。 一夜过去,邢千里悠然醒来,地上的木柴已经烧成一堆灰烬,只有少许黑烟徐徐升起。 他转了一圈,四处却不见顾飞雪的踪影,本以为她只是去附近打水了马上会回来,结果直到准备出发,还不见她。 徐镜荷在附近找了一圈,气喘吁吁地折回来,连连摆手说没找到。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两个人急得上火,实在想不明白她一个人到底会去哪儿。所谓关心则乱,石秋仙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询问。 “会不会是她有什么急事?只是先走一步,没来得及和你们说。” 徐镜荷摇摇头,顾飞雪的情绪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还在关心玉山派那些孩子,石秋仙带着敏敏过去有没有住的地方等等之类。左思右想之下,就只有一个可能,徐镜荷把目光投向了邢千里。 “你说,是不是你昨天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到她了?” “冤枉啊……我事事随她心意,唯恐她哪里不痛快,再说,她生气的架势你又不是没见过……” “那就是你做了什么事……” 邢千里又借折扇挡住了脸,否认道:“天地良心,我可没做对不起她的事。” 装,继续装!明明心里清楚的很!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天雷勾地火啊! 那可是她徐镜荷亲手助攻的!门儿清的很! 为免石秋仙听见了这私密事,对顾飞雪心存芥蒂,徐镜荷便特意把他叫到一边去问话。 “昨天,你们两个是不是……已经……行周公之礼了?”她说这话时,不自然地拿手指蹭了蹭鼻尖,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她必须确定。 这般犀利的问题,邢千里满脸涨红,他刻意回避,背对着小声严词道:“徐镜荷!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能跟我说出……这种话?你,你不知道羞耻的?!” 他又急又气地直摇扇子。 “这种事很正常,我又不是小孩儿还能不懂?喂,你一个大男人扭捏什么?” “反正不关你的事!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我是要带她回鹤川的!不过……” 他忽然拢起折扇,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个人自言自语地嘀咕:“难道是因为那件事?所以才不辞而别。” “啊?你说什么呢?你是不是知道她去哪儿了!” 邢千里却不理会她,转而环顾四周,研究起凉州的方向,凉州处于南方,所以一直朝南走就对了! “我来不及跟你解释了,你自己驾马车回玉山吧!” 不等她应答,邢千里已经施展轻功飞得没影了。 顾飞雪曾经跟他说过,馥郁山庄地处凉州西南的天连山,她之所以不辞而别,一定是想回馥郁山庄救她姑姑,她想拿回解药! 这么大的事,她竟然想着一个人去做! 连续赶了好久的路,加上伤势未愈,邢千里没留神脚下虚浮,险些从树上摔下来。 但他不能停,一停,就更加追不上了。 顾飞雪一人一剑走在路上,如邢千里猜测那般,她此行确实是要回馥郁山庄,想要踏上回人间的路,就必须先跟过去做个了断。 上官明昼,咱们之间的账也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她找到一家驿站,掏了钱买了一匹马,扬长而去。 然而这一路走的也不太平,碰上了几个劫财劫色的匪徒,一样无聊聒噪的开场白,一样都是些嘴巴不干净的家伙,顾飞雪连话都没有说一句,就踩着马背拔剑相向。 转瞬间,尸体死了一地。 两个时辰后,邢千里也赶到这里,看见这一击毙命的剑痕就知道是顾飞雪经过。否则这些家伙不会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他骑上马继续去追。 然而等他追到四方城境内时,却看到一匹马孤零零地在丛林间悠然吃草,但是骑马的人却不知去了何处。 顾飞雪,你就这么想躲着我吗? 他一拳砸在树上,指节处袭来一阵剜心的疼,可这远远比不上心中的痛楚。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自己好像总是触不到她的内心深处,每当寻到一丝缝隙,想要亲近时,她就像刺猬一样,把自己最柔软的部分用坚硬的刺包裹起来。 饶是谁,也见不到。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那个特别之人。是的,相处这么久,他的确成为了那个特别之人。可是一到性命攸关的事情上,顾飞雪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放手。哪怕上一秒他们还在温存细语。 想起往日种种,魂牵梦绕,久久不能平静。 真是一只狡猾的狐狸,再抓住的时候,定要好好地打一顿! 馥郁山庄内,无极殿中。 上官明昼正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白色长发,一身描金边蓝黑色的长袍,串珠披挂,长眉入鬓,虽穿得简单,但依旧掩盖不住身上的那一股子狠厉。 此时,一个穿着粉衣的小姑娘走了进来,梳着双环发髻,两边用粉色的花绒球点缀,长长的流苏顺着耳边垂下。她便是侍奉上官明昼的花眠。 “公子,人来了。” 上官明昼依旧闭目,适才懒洋洋地说道:“让她进来吧。” 随即,花眠去请。一个披着斗篷的女人快步走进来,见到上官明昼时,她便朝上官明昼行礼。 “玉衡,见过少主。” 没想到,来人竟是天香阁的新任阁主,玉衡。 “让你办的事进展如何了?” “禀少主,人,暂时还没找到。冷阁主一向行踪不定,属下已经派出所有人去找了……” 事情没办妥,上官明昼的眼中闪过一瞬杀气。 见势不妙,玉衡连忙跪下求饶:“少主恕罪,属下还有一事要禀报!” “说。” “顾飞雪,曾来过浮玉谷,她,也在找冷阁主。” 提起这个人,上官明昼的眼神明显波动了下,他指尖撩拨着额角的发丝,轻笑了下:“哦?她竟找到了浮玉谷。” “我的人一直暗中跟踪,她现下应该在莲花镇,少主,可要动手抓她回来?” “何必浪费那些功夫,她自己会主动送上门的。” “是,为了解药?” 他起身,用勺子盛了一点鸟食,耐心地喂养着笼子里的百灵鸟,“一个杀手最忌讳的就是重感情,她越割舍不掉的,就越是会成为刺向她的利刃。她注定会失败。” “少主英明。不过……冷阁主失踪一事实在蹊跷,会不会和她有关?” “那件事,素心做得太过急躁……不中用。” 玉衡继续回禀:“少主,钟显扬跟那个顾飞雪交过手,他怀疑,他怀疑顾飞雪就是白浮生的传人!” 第61章 受困 上官明昼轻轻叹了口气,是在惋惜,“白浮生啊……十几年前江湖人称剑魔的白浮生,天下第一的剑客,是个人才,可惜,被人暗算了。” “少主,顾飞雪这个人留不得,难保她不会成为第二个白浮生!” “我自有定论。好了,该说的都说完了,你回去吧。” 闻言,玉衡却没有挪动脚步,她忽然俯身跪下,卑微地乞求道:“少主,属下斗胆求您赐药!属下实在是救人心切,才斗胆恳求……钟显扬已经毒发,现在只有您能救他了!” “你对他倒是情根深种。” “一饭之恩,莫敢相忘。求您赐药,属下愿为少主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上官明昼冷笑着,却没有拒绝她的乞求。 “花眠,给她。” 候在殿外的花眠此刻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并单手奉上一瓶药,玉衡跪着收了药,对上官明昼再次叩首拜谢。 “天香阁的阁主你继续当着,冷素心也继续给我找,哪怕是尸体,也得给我找回来。明白了吗?” “是,属下谨记,属下告退……”她前脚刚走,后脚花眠便近身捏肩。 “公子,玉衡不忠心。” 上官明昼闭目养神不以为意:“一个微不足道的蝼蚁罢了,由她去。” “她故意骗您,我替您除掉。”稚气未脱的花眠却可以把杀人这种事说得云淡风轻,稀松平常。 “杀她随时都可以,不过不是现在,我还需要她去为我做一些事。算算日子,那个小丫头也快到了,你替我去送个见面礼。” “是,阿眠明白。” ——凉州临沭县。 再回来这个地方,顾飞雪感触颇多,记得上个月伪装成婢女潜伏在杨孝德的府邸里,窃取佛心血莲,跟冷素心在破庙里周旋。 也是在这里初次见到邢千里。 她找了一家茶肆坐下喝水。从茶客们的谈话可知,新县令公正无私,为人善良,不仅匡扶了许多濒临破产的小店,还自发组织富商们搭建粥棚,让流离失所的人们吃饱饭。 总之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官。 只是这县令现在还在追查到底是谁杀了杨孝德和刘弗渠。 巡防营领头徐山被查出私自搜刮民脂民膏,如今已被罢免职位。还有那更夫张大桥一次夜里打更时,运气不好撞上了行窃的窃贼,结果被一刀结束了性命,他老婆儿子自那之后,便搬离临沭县。 顾飞雪默默听着,没想到短短一个月出了这么多事,这临沭县还真是不太平,不过也算他们咎由自取了。 她“咕咚咕咚”喝完水,骑上黑马,继续朝馥郁山庄的地方奔去。 刚到天连山山脚下,顾飞雪急忙勒住缰绳,逼迫马儿停下来,她警惕地环顾四周,不对劲,这里是一片树林,不应该一点声音都没有。寂静的可怕。 她从马上跳下来,马儿长吁一口气,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在这样一片寂静中,十分刺耳。 她拔出软剑,严阵以待。 忽然头顶传来动静,四个紫衣人一人拽着一角,拉着一张绳子织成的大网从天而降,想要借此困住她。顾飞雪立即举剑,飞冲破网,几根绳子根本挡不住这锋利的软剑,“哗哗哗”几下便撕碎一地。 旋即,五人同时落地。 她认得这些人的装扮,是无量阁的杀手。 不过不同于那些废物,这四个人是暗卫,武功、杀人手段更高于那些杀手。她们腰上似乎携带了什么东西,下一瞬,两个铁爪从一左一右同时射出,目标是顾飞雪的双腿。 顾飞雪迅速闪避躲开,单手抓住了其中一只铁爪,她奋力一拉,那控制铁爪的暗卫便被她拉了过来,一下子乱了阵型。 其他三人变化阵型,再次同时射出铁爪,分别攻击顾飞雪的头,背和脚,不过依旧扑了个空,顾飞雪脚尖点地,旋转身体向上躲掉,紧随其后她挥出一记爆裂的剑气,一下子抹了三个人的脖子。 剩下的这个没有临阵脱逃的意思,她只是静静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等到顾飞雪靠近的时候,她才突然丢出早已准备好的毒烟,瓶子被剑劈断开的时候,毒烟在空中爆炸开来,趁机钻入了顾飞雪的口鼻之中。 知道中招的顾飞雪没有选择坐以待毙,她反手一剑直直插入那暗卫的胸口,一击毙命。 药性很快发作,顾飞雪体力不支,两眼开始昏沉,她将剑拔出并刺入泥土中,借此作为身体的支撑。 是百花软筋散。顾飞雪不禁笑了起来。 “是百密一疏,还是有意为之……我竟有些看不明白了。”此时,花眠悠悠朝她走过来。 “天连山必定设防,我自然清楚。” 花眠微微蹙眉:“你果然是故意的,难道求死心切吗?” 顾飞雪勾起唇角,阴冷地笑着:“上官明昼怎会舍得杀我,我的价值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好了,快派人来把我带回去吧。” 百花软筋散的药性霸道,她强撑着意识说完这句话才昏倒的。 被猜中了行动,花眠很是不爽,她咬着手指甲盯了一阵顾飞雪,随后才十分不爽地让埋伏在暗中的暗卫现身,把顾飞雪背了回去。 进到无极殿之后,花眠示意暗卫把人直接丢在地上,上官明昼看见后颇为意外。 他放下手中书册,踱步而来,暗卫朝他恭敬行礼后全部退了出去,殿中只剩下他们两个和一个昏迷的顾飞雪。 “阿眠。”短短两个字,已是满满不悦,“你脾气该收一收了,别失了分寸。” “谁叫她自负,更可恶的是,她竟然猜到了我要做的每一步!”粉嫩的薄唇抿着手指指腹,可爱白皙的脸庞埋于碎发中,但眼神却透着不符长相的憎恨。 “她知道我要活抓,自然不怕死,你何必恼火。” 她忽然提道:“我来审问她,没人能受得了水刑,可以免不少的麻烦。” “不急,先绑起来关进地牢。” 无量阁地牢中。 一盆冰凉刺骨的冷水泼了过来,顾飞雪被这冰冷生生折磨醒,她此刻被绑在木头桩子上,铁链锁住了她的双手双脚,而刚才泼水的是无量阁的一个暗卫。 冷水糊了眼睛,顾飞雪勉强能看到正对面坐着一个人,从模糊的身影来判断,那人正是花眠。 这小姑娘也是个人物。 顾飞雪只知道她是上官明昼捡回来的,打小就一直养在身边,不过现在看来,她不单单只是近侍,更是上官明昼的利爪。 “上官明昼呢,我要见他。” 她翘着纤细的腿,手抵住头,一半脸被烛火照亮,一半隐在黑色中,她眯着眼睛轻蔑地说道:“我不喜欢你的傲气,很碍眼……” 顾飞雪却肆无忌惮地讥讽道:“人若没有傲气,岂不是都和你一样,狗仗人势?” “嘴巴这么脏,打。” 她一声令下,暗卫取了一条鞭子,狠狠地在顾飞雪身上抽了三下,顿时皮开肉绽,一片暗红。更可恶的是,这鞭子上沾了盐水,顺着伤口渗透进去,钻心蚀骨般疼痛不已。 顾飞雪强忍着痛,盯着她不由发笑:“这么多年过去,无量阁的刑罚还是一如既往地……烂!尊贵的花眠大人该不会只有这点卑劣的手段吧?” “继续打,我不说停,就不许停!” 暗卫半跪下,声音略微颤抖,赶紧劝道:“大人三思,这么打她会死的!少主吩咐,不许她死!” “你再不动手,死的就是你。” 两边都是死路,暗卫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鞭打,力道还越来越大,仿佛把所有的气都撒在了顾飞雪身上。 显然这几下可比刚才的要重许多,顾飞雪越是痛苦,花眠越是兴奋,她放肆地嘲笑着,昏暗的烛光下,她的红瞳微微泛光,“好,好,好,打得越狠越好!看她的嘴还硬不硬!” 一鞭又一鞭打下来,顾飞雪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好皮了,可她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她暗自运用易水无寒决,如她所料,她受的伤越严重,易水无寒决的效用就越大,短短时间内,已经完全解了百花软筋散的药性。 只待一个恰当的时机,她就可以冲破这桎梏。 眼看顾飞雪已经奄奄一息,快要死了,花眠抬手让暗卫暂时停下,她自己悠悠起身,一步一步地走近,殊不知顾飞雪已暗自蓄了力量。 “瞧瞧,这满身的伤痕真是让人心疼,如今,却要谁来救你?” “我,不需要!” 趁她不备,顾飞雪一鼓作气大爆发,硬是扯断了那铁链。明明没有风,她的头发却随风张扬地纷飞。一瞬间,暗纹爬上了她的脖子和手臂,如同地狱恶魔重现人间,她一把掐住花眠的脖子,面目狰狞。 第62章 阶下囚 “你怎么会有……”花眠似乎认出了什么,可她现在完全说不了一句话。 顾飞雪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旁边的暗卫见势不妙想逃跑,结果被顾飞雪用掌力吸了回来,仅一下就扭断了她的脖子。 “你嚣张的样子让我想起一个不太喜欢的人,现在,我就送你下去见她……” 正当顾飞雪想要吸干她内功时,这丫头竟然打出一记碎心掌,虽然不痛不痒,却有些威力,顾飞雪被打退几步,掐着脖子的手也随之松开了。 花眠猛咳嗽了几声,脑袋也有点昏沉,不过现在她现在还不能掉以轻心,这顾飞雪一下子挣脱了铁链,可见武功强到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一般人根本控制不了。 她刚缓了一会儿,顾飞雪捡起断裂的铁链甩过来,她后退一步,一脚踩在椅子上,让自己的身体腾空而起躲过这一击,一个精彩的落地后,她单手按在地上,双腿弯曲。 果然,这个人果然修炼了易水无寒诀! 没想到这魔物竟然阴差阳错落到了她手里,想必是见到了玉奴。 花眠喘息未定,顾飞雪又一击铁链摔打过来,花眠一个翻滚轻松躲过,可惜上好的梨花木的椅子就这么被她打碎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两条铁链交叉袭来。花眠翻转身体轻立于铁链之上,发出两枚回旋镖,顾飞雪立刻收紧铁链,铛铛两下挡住了。 “真是个难缠的家伙……” 她扯下腰间的游龙丝,这游龙丝藏于一个小木盒之内,她按下机关按钮,木盒瞬间射出一道极细的铁丝,一端缠绕在粗壮的木柱子上,她再以虚幻莫测的迷踪步瞬间布下千丝阵。 千丝阵一出,完美限制了顾飞雪的行动。任她怎么用铁链去扯,去挣,游龙丝也毫无破绽。 花眠轻笑着看着顾飞雪,仿佛在看一只被陷阱抓住的兔子一样,“别白费力气了,这是千年玄铁做的。”说罢,手里的碎魂钉被她射出,钉在了顾飞雪的手腕上,彻底封死了顾飞雪的两只手。 “练了易水无寒决又如何,还不是被我的游龙丝给控制住了,”她伸出手,一条黑色的小蛇从她袖口中游出来,爬上了游龙丝,“接下来你就好好尝一尝我家糯糯的毒液吧!” 黑蛇吐着暗红色的信子,一点一点接近顾飞雪的脖子,它张开嘴,露出两颗尖锐的獠牙。眼看就要咬下去时,顾飞雪将所有内功集中到左手,崩掉了左手的碎魂钉,她瞬间抓住那条要命的毒蛇丢了出去。 毒蛇撞到墙壁上,一命呜呼。看见爱宠死在眼前,花眠勃然大怒,“你竟敢杀死我的宝贝糯糯!”手心凝聚了强大的力量,一把掐住了顾飞雪的喉咙。 “停手,阿眠。” 熟悉的声音传来,顾飞雪顺着声音来源去看,一个白发男子立在门口。 花眠立刻松了手,退到一边去,“公子,她认识玉奴!拿到了易水无寒决的心法!” “光拿到有什么用,她被心法选择了才是最重要的。不然,为什么你练了那么久还没有一点效果?”上官明昼越发欣赏她了,如此至宝杀了岂不浪费。 “那我更要杀了她,这个世界上只有公子才配得上,她,不配!” “不许胡闹,你去骨仙那里疗伤吧。” 花眠本还想说什么,可她太了解上官明昼的脾气,这时候完全不能跟他对着干,不然真狠下心杀了她怎么办? “解开游龙丝。” 她悻悻地说了一个“是”,才收回了游龙丝,随后依依不舍地离开地牢。 如此严重的外伤,顾飞雪体力不支趴在地上,尘土混着粘稠的血液弄污了她的脸。可她仍是昂着头,一言不发地死盯着上官明昼。 仇人近在眼前,她还想动手,却是奈何不了上官明昼一丝一毫。接连挨了五掌的她,吐出一大口鲜血,再次趴在地上,几近死亡。 上官明昼蹲下身捏住她的下巴,仔细端详,忽然感叹起来:“像,太像了,这表情简直跟她一模一样。” 他口中的“她”是谁?顾小琳?还是别的什么人? “……我姑姑在哪儿?” “都是阶下囚了,还有心思想着别人?” 顾飞雪不死心地想要挣扎起身,上官明昼却抬脚踩在她背上,微微用力,疼痛刺激着她全身的神经,她还是不依不饶地斥问:“你,你到底,把我姑姑怎么样了?” “偷盗解药,是死罪,你觉得她如何了?” “姑姑对你忠心耿耿,从来没有半分不轨之心,你竟然不顾多年情分……上官明昼!你好狠的心……” 得知顾小琳可能已经出事,顾飞雪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也崩塌了。 她胡乱地抓着尽可能抓到的东西,没想到却抓住了上官明昼的鞋子,她声音嘶哑,哭得天崩地裂,“为什么,为什么要杀她,她从来没有背叛过你……” “忠心与否难说的很呐,她若真的忠心,就应该替我除掉你这个心腹大患。” 上官明昼一脚踢开她,不为所动,“你放心,我现在不会杀你,你还要替我做更多的事呢。” “我不会,我宁可死也不会帮你……” 上官明昼却阴森森地笑了起来,“你会的,你会自愿成为我的奴隶,一辈子只忠心我……” “你休想……”她因伤势过重,彻底陷入了昏迷。 馥郁山庄有个专门为上官明昼炼制毒药的地方,那里叫“百草阁”,主人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名为“骨仙”。 骨仙此人也出身药王谷,是柳墨玉的师叔,一心钻研毒术、巫术,绕丝悬喉的前身是万刃门门主项青虹的独门毒药——六月寒冬。 十年前,万刃门为祸江湖,项青虹凭着“六月寒冬”叱咤风云,结果却在一夕之间消失绝迹,其实灭门的真正原因正是上官明昼。 那年上官明昼二十四岁,他游历江湖时,得知了万刃门的事,也知道项青虹有一帖独门毒药,他想着若是杀了项青虹,定能名震江湖。 这个想法并不是白日做梦。 上官明昼武学造诣天赋极高,奈何病患缠身,白日不能在阳光下行走,病发时更是需要饮人血才能缓解痛苦。 原本他这辈子只能躲在黑暗中苟且活着,一个女人的出现却改变了他的命运。 是上官凌芸。 她那时候不想整日窝在枫林谷,为了提高医术,她开始着意于四处游历,上官明昼的病便是她出谷后遇到的第一个疑难杂症。 说起来,上官明昼这个名字是他自己后来取的,他原姓罗,单一个毅字。 罗毅是凉州人氏,父母是做生意的普通人,家境殷实,罗毅是他们的独生子,偏偏这个儿子自小得了怪病,无人能治。起初只是身上起红疹,又痛又痒,到了十岁左右,便彻底不能在白日行走。 有天夜里,罗毅突然发病,他竟然活生生咬死了服侍他的婢女。 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镇子上的人都说他是妖怪转世,唯恐避之不及。自那之后,罗家生意一落千丈。 罗氏夫妇只能变卖家产,换了个地方生活。为了不让儿子的怪病再次传出去,罗夫人亲自照料,下人不允许踏进一步,罗毅自此被圈禁。 上官凌芸性格温柔,没什么心眼,医术又好,罗氏夫妇便哄着她为罗毅治病,其实他们心底里早就做好了打算。 倘若医不好罗毅,就杀了她。若医好了,就让她永远留在府里,将来做罗毅的童养媳。 上官凌芸一心扑在罗毅的病症上,每日钻研医书,日日夜夜陪伴在他的身边,一来二去,罗毅竟然真的喜欢上了凌芸。 因为,除了父母之外,她是唯一一个真心帮助他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不嫌弃他的人。 他表露过自己的心意,不过上官凌芸怎会喜欢一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孩子,她自然没有同意,只当是个玩笑话。 春来冬去,她在罗府待了将近一年。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终于找到了一种药可以抑制住罗毅的病情。严格来说,那药是一株野果,通体红色,果汁酸甜,凌芸不慎将其掺进了药里,结果竟误打误撞有了起色。 第63章 上官明昼 罗毅喝下她的药后,病情好转,虽然还是不能行走于阳光下,但最起码不会再发病,也不会再喝人血了。 罗氏夫妇很高兴,他们热情地宴请了凌芸,却恩将仇报下了合欢药在她的酒杯里。 不过经验老道的凌芸马上察觉到了酒的不对劲,她喝的时候使了一点小伎俩,偷偷把酒倒了,这才没有被他们得逞。 在敬酒的时候,凌芸又悄悄把银针刺在了他们两口子的穴位上,一针下去,马上不省人事。 如此,她才得以逃脱。 她不辞而别,罗毅心有不甘,他的的确确不必再吸人血了,可人血的滋味早已让他欲罢不能。 而且他偏执,病态。 罗夫人本是好意,心疼他的身子,便劝他,叫他以后不要再想上官凌芸了,他却大发雷霆,无论如何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找到上官凌芸。 他父亲知道他不孝母亲,一气之下打了他两巴掌,他便怀恨在心。 于是,在一个其乐融融的晚膳时,罗毅下毒毒杀了夫妇俩。 事后,他装作无辜,悲痛,骗过了所有人,顺理成章地接手了家产。 如今的他不再是那个病弱少年,他利用这些钱,进入黑街,买了许多武功秘籍,其中就有那本《易水无寒决》。连老天爷都眷顾他,这本心法不知是何人所创,卖东西的人也不懂其中门道,于是就这么巧被他看见买下。 得了这本心法,罗毅功力大增,已经能和江湖上有名气的高手对决了。 每次挑战对手,他都会以丰厚的钱作为诱饵,如果他输,这些钱归对方所有,但若他赢,对方则必须交出心法。 这种稳赚不赔的买卖自然有大把人愿意做。不过他们总是轻敌了罗毅,觉得胜券在握,结果最后全都死在了罗毅手里。 如此一来,罗毅手里又多了许多秘籍。 后来他游历九州,去到了鹤川,孽缘促使,他竟再次见到了上官凌芸,而她居然有了孩子! 为了接近她,罗毅利用易容术乔装改扮,变成了一个乞丐,借此来博取她的同情心。 正是她的同情引发了后面一连串的事,知意年纪小,对陌生人没有防备,竟把白浮生的事无意透露。 罗毅这才得知,这女娃娃是上官凌芸和白浮生的女儿。 他不再乔装,趁着凌芸独自一人时,直接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 凌芸深感不妙,虽然故人相逢是好事,可是罗毅骨子里是邪恶的,他跟他父母一样自私透顶。 见她不愿跟自己走,罗毅便马上变了脸,态度十分强硬,拉着她就要走。 却不想,她随手拔下发簪对准自己的喉咙,只要罗毅敢乱来,就自尽。 没想到身经百战的罗毅居然在这时低头妥协了,他答应不会再逼迫凌芸,哪知一转头就把目标转移到了上官知意的身上。 只要有了这孩子,她上官凌芸再不肯,也一定会为了孩子而妥协。 哪知就在他准备动手时,已经有人提前替他解决了这个麻烦,那女娃娃失踪了。 孩子失踪,上官凌芸痛不欲生,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罗毅,除了他不会有任何人惦记上自己的孩子。她不顾危险,主动找上了罗毅,哪知罗毅没有给她任何解释,直接将她打晕带离了鹤川。 罗毅带着她又回到凉州,以前的罗府自然不能再待,他索性卖掉了房子,找了一座山盖了一个山庄,这山正是天连山,而这个山庄正是馥郁山庄。 罗毅也从这时改了名字,他很喜欢上官这个复姓,便给自己取名为——上官明昼。 这“明昼”两个字也正代表了他从前在阳光下行走的期许。 他把凌芸幽禁在密室之中,不让她见阳光,也不让她见人,不过令他头疼的事也越来越多。 山庄初建,正是缺乏人手的时候。他先是在一群土匪的手里救下了一个少女,少女感恩于他,愿终身侍奉,而这个少女正是天香阁的前阁主,冷素心。 那时候的冷素心才十五岁,正当妙龄,有了她,上官凌芸的衣食起居便由她来打理。对于冷素心来说,上官明昼就是她的天,是拯救她脱离苦海的大英雄,从初见时便已倾心。 谁知道,他的意中人竟然是个生过孩子的老女人! 她记恨凌芸,却也不敢怠慢。 好在几天相处下来,发现这女人已经失魂落魄,犹如没有生命的傀儡,尽管冷素心对她不恭敬,多有谩骂,她却也跟个木头一样任由作践。 三年后,上官明昼游历江湖,盯上了万刃门,他从旁人那里得知项青虹的所作所为,一个大胆的计划油然而生。 他假借投诚之意,自愿献上钱财想与项青虹交好,项青虹看他这么懂事,便对他放下戒心,这时候他再提议进献美人。色字头上一把刀,项青虹一听是绝色美人自然更加把持不住。 这老色批绝对想不到,绝色美人会成为终结他性命的一把利刃。 冷素心盛装出席,仅仅一舞,便让项青虹魂牵梦绕,茶饭不思。按照计划,冷素心事先在指甲里藏了无色无味的软筋散,冷素心和他调情时,再趁其不备,指甲润酒,软筋散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酒中。 项青虹喝了酒,浑身使不出力气,他这才后知后觉,中了美人计。 这时,上官明昼突然现身,冷素心一见着他,便马上丢下项青虹跑过去挽住他的胳膊,一对奸夫淫妇在项青虹面前恩爱无比,着实把项青虹气得不轻。 上官明昼武功在手,很快从项青虹的嘴里套出“六月寒冬”的所藏之处,解药也一并被他拿走。 项青虹没了利用价值,上官明昼便当着所有门徒的面,杀了他。 如今,万刃门的门主令牌被上官明昼掌握,毒药解药也在他手,他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万刃门新门主。 不过这些门徒当中也有不想臣服的,上官明昼不急不躁,直接抓了两个杀鸡儆猴,见识到他的手段,剩余的人也不敢再有任何想法。 于是在上官明昼的命令下,他们连夜搬空了万刃门,将一切财物全部转移到了馥郁山庄。 但,上官明昼仍不满足于此,还有一件事让他烦心不已。上官知意的下落还尚不知晓,没有这女娃娃,就不能让凌芸心回意转,真正委身于他。 所以他让冷素心去查,这么一查,就查到了瘦马门这个组织。 瘦马门养了一帮拐子,这些拐子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冷素心以一人之力破了他们在繁城的据点,也正是在这里,遇到了顾小琳。 算起来,顾小琳也是被瘦马门的人拐来的,但她受制于人,虽打心底里不愿做坏事,可命在人家手里,再不愿也得咬着牙根去做。 然而,冷素心并不想听她吐什么苦水,寻找知意的重任还压在肩上,哪里管的上她这种无足轻重的人。 顾小琳很聪敏,她知道冷素心在找人,为表忠心,她便把她知道的所有瘦马门据点全部告诉了冷素心,如此一来,顾小琳也正式加入了馥郁山庄。 可为难的是,上官知意没有胎记,也没有任何特殊的记忆点,即便去找,茫茫九州,如同大海捞针。 顾小琳便提议找一个替代品,反正过去了三年,上官凌芸不太可能认得出孩子现在的长相。只要年龄上对得上,再让孩子主动叫她娘亲,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上官明昼也欣然同意。 这时候顾小琳提出让自己身边的顾流霜去冒充,因为这孩子嘴巴甜,会哄人,应变能力也强,是最适合的人选。 上官明昼仔细瞧了瞧顾流霜,孩子眉眼间的确和凌芸相似一二,这才同意顾小琳的提议。 顾流霜不负期望,在凌芸面前表现得很好,一句“娘亲”,便让凌芸恢复了一点神智,上官明昼欣喜不已,立即拿顾流霜的性命做要挟,只要她上官凌芸不从,就马上杀了顾流霜。 为了女儿,上官凌芸只好委曲求全,答应他的要求。 第64章 埋藏在心底的真相 上官明昼下令,三日后就要与上官凌芸在馥郁山庄成婚。 山庄有这么大的喜事,人人都很高兴,唯独冷素心,她自认姿色比起那老女人绰绰有余,偏偏上官明昼一心扑在她身上,完全把自己抛诸脑后。 她气极了,想要找上官明昼理论一番,哪成想被这男人无情地打了一巴掌。 自尊心受辱的冷素心便赌气去外头,找了好几个嘴甜好看的男人来服侍自己,一夜风流过后,她还是渴望着上官明昼的宠爱。 大婚在即,上官明昼根本不愿理会这女人,连伺候凌芸起居的事都顺带着移交给了顾小琳。 冷素心再怨再恨,也只能忍气吞声。 成婚前一日,华丽的婚房中,上官凌芸对镜坐着,虽然年过三十,但打扮完还是很美,顾小琳一边替她梳头,一边不遗余力地夸她。 “夫人,您今天真好看。” “是么,我自己不觉得。” “夫人还是要想开些,还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呢?” 凌芸轻笑了下,双目无光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样浑浑噩噩地活着,有什么意义,倒不如一死了之的好。” 顾小琳劝道:“您可千万别这么想,您若是不在了,知意那孩子又该怎么活下去?少主他一定不会让她活命的!” “知意……我的孩子……”凌芸失声痛哭着,“她还这样小,就要受这么多的苦,都是我害了她……” “夫人,为了她,也为了您自己,您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将来日子还长,也许,也许有一天您会逃离这里……” “逃?会有这一天吗,他现在对我千依百顺,一旦对我厌弃,我还是没有出头之日的。”一滴泪从她眼眶里流下,泪渍沾衣,叫人生怜。 虽然有些不确定,但顾小琳还是问出心中疑问。 “夫人,有件事我想问问您,您是在哪里丢的孩子?” “……这个重要吗。”她想了许久,才说出地点,“应该是在鹤川的栗阳城……” 栗阳城,鹤川……难不成,那孩子真的是流霜? 当年,顾小琳第一次做拐子这种事,这是投名状,顾小琳为了自保,便盯上了一个穿粉裙子的女娃娃。 地点吻合,年龄也吻合,还有最后一样没有确认,顾小琳连忙追问,“夫人,那孩子身上可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手镯,玉坠子……项圈什么的。” “好像,是有一个项圈……我想起来了,那项圈是我朋友找能工巧匠特意定做的,上面还有一颗粉色的珍珠。” 得知真相,顾小琳身子一软,险些摔倒在地。没想到真的是自己拐走了她的孩子,机缘巧合下,自己又带着孩子来到她身边伺候。 孽缘,孽缘…… 凌芸显然是猜到了什么,她皱着眉头看向顾小琳,“你是不是有事瞒我?你知道什么了是不是?” “夫人,我……” 关键时刻,密室的机关石门被打开,上官明昼从外面走进来,看见穿着喜服的凌芸,容颜依旧,上官明昼十分欢喜。 “你出去吧,新娘子由本庄主亲自照顾。” “是,少主。”顾小琳临走前惴惴不安地回头看了一眼凌芸,她眼中带泪,欲言又止的神情无论如何都叫顾小琳无法忘记。 若她知道一切罪魁祸首是自己,只怕会引得她复仇,当然,也不能让上官明昼知道,这件事必须烂在肚子里,永远也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 打那之后,顾小琳便带着顾流霜搬离了山庄内部,跑到附近建了座屋子,她再也没有见过凌芸,也不知道那女人后来是死是活。 骨仙给花眠一帖治内伤的药,便让她回去了。当浑身是伤的顾飞雪被送过来时,老家伙马上被这具身体深深折服,看人要看骨,美人在骨不在皮,哪怕顾飞雪满身血污,他照样能看出这是个美人胚子。 “骨仙大人,少主有令,医好这女子,替她解了绕丝悬喉的毒。”传话的人停顿一下,继续道:“先前研制的药可以用在她身上。” “这……此药尚在试验中,药性还不稳定,是否再……” “少主的命令为重,就不必小人多说了吧?” 骨仙自当不敢违抗,反正要试药,正好现在有个现成的,何乐而不为呢? 那暗卫口中提到的药,乃是骨仙正在研究的“碧水忘忧”,简单而言,这药服下后会让人失忆,并且形同傀儡,不会痛也没有表情。唯一控制的方法就是在服药者醒来后会听从见到的第一个人。 所以,只要上官明昼是她第一个见到的人就可以为他所用了。 ————这是一条分割线。 邢千里在追到凉州后,在一个汤饼铺子遇见了一个不算熟的熟人,玉衡。 她出现在这儿很是蹊跷,又十分合理。因为天香阁隶属于馥郁山庄,所以她这个新任阁主也自当听从上官明昼的安排,只不过她跟顾飞雪已经达成了共识,现在却出现在这儿,不免让他怀疑。 二人背对背而坐,邢千里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不让其他人听见,“想不到会在这儿遇到你,还真是巧。” “邢公子怎会来此?” 邢千里神情严肃,“我一路追着顾飞雪而来,她应该已经被上官明昼抓住了。” 玉衡也压低了声音,不解道:“她怎么突然来了?发生何事。” “在这儿说话不方便,请你到这条街的尽头胡同里等我。” “知道了。” 邢千里随即起身离去。 两个人碰头时,邢千里不多做废话,直言:“玉阁主,事情紧急,麻烦玉阁主指条明路,我自己去闯那山庄!” “不可!馥郁山庄高手如云,上官明昼武功非你能抵挡,你去了就是送死!” “送死也总比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无人可依来的好,起码黄泉路上有我陪伴。玉阁主,还求你告知!”邢千里从来不会向任何人服软,但是这一次他为了救顾飞雪,跪下恳求。 “……这么做,值得吗?” 邢千里苦笑道:“值不值得我自己心里清楚。如果这件事发生在钟显扬身上,玉阁主又会如何做?” 谈及钟显扬,玉衡暗自神伤,邢千里说的不错,若他性命垂危,自己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救他。 “好,你的这份心意我成全你。我带你去……” “多谢阁主!” 通向馥郁山庄的路有很多,但每条路几乎都有人把守,玉衡选了最近的那条,以身做饵,引开了那些看守的暗卫,邢千里再趁势潜入。 他顺利潜进去后,站在某一处屋顶上,静静观察。馥郁山庄的真面目第一次暴露在眼前,这山庄名字很好听,却四处充斥着说不清的诡异。 一波又一波暗卫在下面走来走去,似在巡逻。 现在首要任务就是找到顾飞雪被关在哪里,想找到她,就必须抓一个人盘问。 于是,他开始潜伏,等着这些暗卫当中的一个落了后,没等多久,果然有一个傻愣愣地一个人跑到幽静无人处小解。 邢千里从背后捂了他的嘴,刀子抵在他脖子上,“我不会杀你,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好好说给我听,不许喊,否则,我一刀杀了你!” 这人“呜呜呜”了一通,连连点头。 见他点头,邢千里这才松开捂嘴的手,但刀尖一直紧紧贴着这人的脖子,“说吧,上官明昼抓来的女人关在哪儿?” “我不知道……”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最好考虑清楚。” 不见棺材不落泪,这人怕死得很,赶紧如实道来:“她,她在百草阁……骨仙大人那里!” “怎么走?” “从这往西,再往北,种着一堆草植的就是百草阁了,很好认!” 邢千里默不作声抬手在他后脖颈那里重击一下,人便晕了。随后又把人拖到死角里,脱去衣服自己换上。 为免被人识破,他故意往脸上抹了点黑灰,随即装作没事人一样往百草阁的方向走去。 第65章 碧水忘忧 他刚走到一个拐角,迎面正好走来一支队伍,他这时已不敢再藏,只能屏住呼吸,装作巡逻的人继续往前走。 和这些人擦肩而过的一瞬间,邢千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是他过于镇静从容,蒙骗过了这些人,还是这些人根本没注意,邢千里就这么平安无事地躲过了。 好在那家伙没撒谎,没走多久,邢千里便看见了那百草阁,的确如他所说,百草阁四周种植着一片又一片草植,很好辨认。 他光明正大地走进去,里面一个正在筛查药材的药童恭恭敬敬过来打招呼。 “暗卫大人来,是少主有什么吩咐吗?” 邢千里灵机一动,摆起了架子:“少主抓来的人可安置好了?” 药童没有及时回话,反而愣了一下,他依旧恭恭敬敬地答道:“您放心,少主吩咐的话,师父他莫敢不从的,人正在里面休养。” 邢千里有些急迫:“那让本大人看一下,确定没什么事了,本大人再回去禀报,也算交差了。” “是是是,大人说的有理,大人请随我来。” 待他们两个一前一后进了主屋,药童又领着他进入内阁,这人往前一指,“大人,那女人就在那里,大人过去看看。” 邢千里没有怀疑,马上顺着他指的方向去查看,结果,白布之下是一具浑身发紫的尸体! 邢千里才发觉自己中计被骗,没想过一个区区药童心思竟这般缜密。与此同时,内阁的门紧紧关上,那药童也不知所踪。 不多时,四面八方发射了暗器朝他袭来。邢千里一一躲过,不料暗器过后,又是一阵毒烟从脚下地板漫上来。 邢千里连忙捂住口鼻,躲避时,头顶四个角落又齐刷刷触发了机关,数不清的铁蒺藜发射而来,保不准每个都淬满了毒。 躲过这一阵攻击后,毒烟快蔓延到每个角落里了,邢千里连忙服下随身携带的辟毒丹,随后装作中毒倒在地上。 没了动静,外头的药童随即打开门,邢千里依稀能听到有人在对话。 “算你机灵,差点被这贼子蒙骗。” “徒儿只知道少主早就把人带走了,这个人没理由再来。” 骨仙哼哼发笑:“没想到那女娃娃还有帮手,先叫阿竹来把这人拖走烧掉!” 药童答了一声“是”,便走出了内阁。 骨仙并不知道邢千里是装死,加上他对尸体十分有兴趣,便想过去看看自己的毒烟是否还需要改良的地方,结果刚伸出手,就被邢千里突然抓住。 老头儿还以为是诈尸了,吓得半死,邢千里反扣住他的手,只要一下就能废了他的胳膊。 “说!你们抓的姑娘被带去了哪儿!” 骨仙却不惧他了,连连摇头笑笑:“你知道又如何?凭你一个人救不了那女娃娃。” “不干你的事,老头,你最好马上说,否则我杀了你。” “你就算把老夫千刀万剐也没用,那女娃娃落到少主手里,还能讨到好?你再浪费时间,她可真是要无力回天了……” 骨仙略施小计,就骗得邢千里松了手,夺门而出。 刚出百草阁,一队暗卫围截拦住他的去路,他没有一句废话,踏风飞去,一刀插在为首之人的胸膛,众人群起攻之,他却从容不迫应对,一番回合下来,他取了最后一人的性命,顺势捡起一把刀朝最大最奢华的无极殿飞去。 刚落到无极殿前的圆形广场上,四面八方涌过来四五十个暗卫,将他团团围住。 双方迅速展开争斗,邢千里是铁了心要带人走,以往隐藏的实力在此刻全部爆发,他用尽浑身解数杀了一个又一个,广场上混乱一片,不一会儿已经横尸遍野,而他也已经身疲力尽,几乎没什么力气再去战了。 此刻,上官明昼负手而立站在无极殿殿门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邢千里。” “原来是个无名小辈,你孤身一人闯我馥郁山庄,是为了那个小丫头?” “不错,把她还给我!” 上官明昼听了却是想笑:“有趣有趣,不过,如今她已是我的人,你,带不走了。” “你对她做了什么?!” 上官明昼懒得与这种无足轻重的人多费唇舌,只见他双眸忽然聚神一凝,冷冷命令道:“顾飞雪,杀了他。”他话音刚落,一个黑色的身影从无极殿飞出,随即挡在上官明昼面前,剑指着邢千里。 “……雪儿?” 邢千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拿剑指着自己的人竟会是她顾飞雪! “你,怎么?太好了你没事!”邢千里一时间不知所措,他虽惊讶,但更多的是宽心,还好,还好她还活着。 他打量着顾飞雪,浑身没有一点伤痕,只是双眼无神,既没有生气,也没有喜悦,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 “雪儿,你快过来,站到我身边来,我带你回家。” 哪知,顾飞雪手抬起剑,想也不想刺入了邢千里的身体里。 一瞬间,邢千里脑子嗡的一下,炸开血雾,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刺痛,灼热的刺痛感从胸口传到他的脑子里,温热的血液从伤口处不断流出来,顿时染红了一大片。 “为什么?” 顾飞雪却不答话,只是平静地直视着前方,没有对上邢千里的视线,仿佛牵动她的是一条条无形的银丝线。 “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她已经脱胎换骨,为我所用,你认识的那个顾飞雪,已经死了!” 出现这种情况,结合在百草阁看到的紫色尸体,邢千里立马就猜到,她这是被那个叫骨仙的老头儿喂了什么药。 也许,辟毒丹能缓解? 他马上挥刀反击,硬生生让那把剑从自己身体抽离,然而上官明昼却并不担心,看得出来这小子爱惨了顾飞雪,昔日情侣如今自相残杀,这样精彩的场面,怎能错过。 被碧水忘忧控制的顾飞雪出手一贯狠辣,招招夺人性命,邢千里几次三番侥幸躲过,却因为心有忌惮最终还是被划伤了,若非是上官明昼及时出声制止,他这次真的要死在顾飞雪的剑下了。 对上顾飞雪黯淡无光的双目,邢千里还是不死心地想要伸手去摸她的脸,但是她却反手扼住邢千里的手腕,瞬间横过剑来抵在邢千里的脖子上。 上官明昼缓缓走来,再次命令道:“够了,退下。” 顾飞雪很听他的话,站起身便退到一边,头耷拉着,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现在,你可以滚了。” 邢千里抬头怒视着:“你到底给她吃了什么?” “无可奉告。今天本庄主心情好,我也懒得杀了你,快滚吧。” 上官明昼当着他的面朝顾飞雪伸出手,顾飞雪竟真的把手递过去,两个人紧紧牵着,邢千里还想爬起来去追,却被上官明昼突然发射的暗器打中了身体。 五六把燕尾镖嵌入他的皮肉里,他身形猛地一颤,在倒下的一瞬间,手紧紧握住长刀插入地下,单膝跪地。 他知道这燕尾镖的特殊性,只要他再动用内力,燕尾镖就会越嵌越深,直至流血而亡。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飞雪被上官明昼带走。 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死了。 他支撑不住,最终倒下,昏死过去。 再次醒来时,他正躺在床上,是玉衡救了他。本来玉衡并不想掺和进去,毕竟和上官明昼作对,是一件极其危险愚蠢的事,何况她还需要上官明昼赐药。 “玉阁主,多谢。”邢千里拖着病体残躯弱弱地道了声谢。 “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试图去救人,我能救你一次,却不能救你第二次!” “是我学艺不精,不能救她回来……” “愚不可及。” “随你怎么说吧。” 邢千里双手伏在床边,勉强支住了身子,他脑子里反复在想上官明昼到底给顾飞雪吃了什么东西,才致使她变得形同傀儡。 他虚弱地问道:“玉阁主,你可知道百草阁的骨仙?” “你打听他做什么?” “我怀疑他给雪儿吃了一种药,忘情失忆的药。” “难道是……碧水忘忧?”玉衡眸光一亮,旋即仔细思索,“不过这药尚且在试验中,我也只是听骨仙的药童说,这药可以控制人的心智,令人忘记前尘,形同傀儡。” 第66章 幽禁 “那就是它了。”邢千里皱了皱眉,不由得剧烈咳嗽了几下,牵一发而动全身,那身上的伤更痛了几分。他攥着拳头,脸色苍白如纸,玉衡见他如此痛苦,软下心来劝道。 “你现在只能好好养伤,断不能再去闯那魔窟了!” 他的手指头死死扣在床边,“心有不甘”四个字写在了他的脸上,看见他如此倔强,仿佛看到了当年钟显扬也是这么护在自己身前。 “也罢,送佛送到西,有机会我会帮你多留意山庄里的动向的。” 他“玉阁主大恩,邢某在此谢过……” 玉衡抬手示意:“你先别急着谢我,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们之间的争斗我不想掺和进去,我最多只是帮你留意,不会做任何不利于我性命的事,你若心存埋怨,我也无话可说。” 邢千里有气无力地苦笑着:“玉阁主能帮忙留意,已是不易,邢某怎会心生埋怨?” “对了,上官明昼有一毒药,名为绕丝悬喉,玉阁主可知道来历?” 玉衡只觉浑身乏力,头疼的很,“你这人怎么回事?一个两个的问题那么多?问完了碧水无忧,现在还要问绕丝悬喉……不过都是些害人的毒药,你为什么好奇?” 邢千里释然一笑:“不瞒你说,我略通岐黄之术,馥郁山庄有许多人都中了这毒,我自当是想研究一番,看看是否能研制出解药。” 一听到他说懂医术,玉衡方才还一副端着,盛气凌人的样子,瞬间缓和不少,她试探性地询问,半信半疑:“你当真懂?” 邢千里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打量了一下她的脸,“眼睑暗沉,肤色略微蜡黄,唇色偏淡,这些说明你最近几日神思倦怠,睡不安稳。” “这种事谁都能看的出来吧?” “……在浮玉谷时,你虽然妆容精致,但呼吸不匀,步伐飘忽,明显是受了内伤,还有你手腕上若隐若现的疤痕,不难推断你应当和顾飞雪一样都是从无量阁里熬出来的。” “你还知道什么?” 邢千里继续推测:“今日你之所以出现在馥郁山庄,想必还有什么把柄握在上官明昼手里,是你中了绕丝悬喉,还是钟显扬?” 她扫了一眼邢千里,继而坐下低声说:“你还真是观察入微……显扬也服了那毒,不然一个被送出去的人怎么可能还死心塌地效忠,我们不是没有试过解毒,可是走遍九州,仍然没有办法。这也许,就是我们的命……” “让我试试。”她投来诧异的目光,邢千里知道她没有信心,也知道解毒的希望微乎其微,但自己还是想试一试,“死马当作活马医呗,反正我还要好好计划一下救人的事,也不差这点时间研究解药,万一能成呢?” 她想了一下,才点头同意。 ———— 馥郁山庄,无极殿。 门紧闭着,上官明昼和顾飞雪二人共处一室,昏暗不明的无极殿内,上官明昼翘着腿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顾飞雪站得很远,除了眼睛偶尔眨一眨,她几乎没有动。 花眠端着一碗燕窝粥进来放到桌上,她心有忌惮地紧盯着顾飞雪,总觉得这女人的失忆是装出来的。 “公子,她是不是真的失忆了?” “你不信么?”上官明昼端起燕窝粥,浅浅尝了两口。 “她狡猾的很,万一是装出来的,趁机偷药怎么办?” 上官明昼却没有说话,反而是勾起唇角,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来。 入夜,万籁俱寂。 顾飞雪寸步不离地跟着上官明昼进入卧房,关上门后,上官明昼张开双臂,背对着她命令道:“过来,为我宽衣。” 顾飞雪走到他身后,双臂环住腰,伸手去解开腰间的系绳,黑色腰带瞬间松散落在她手中。她起身伸手去褪上官明昼的外袍,怎知上官明昼突然抓住她的手,把她拽到跟前来,身子紧紧贴着。 “怎么不看着我?抬起头来。” 顾飞雪听从他的命令,抬起头正视着他,不过眼中仍然毫无光斑。 他伸手捏着顾飞雪的下巴,忽然感慨:“那天你剑拔弩张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如今这样听话顺从,倒没了那日的新鲜劲……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不如本庄主现在教教你,该怎么服侍人。” 他的脸越来越近,手慢慢滑下去,肆意游走在顾飞雪的身上,双唇在快要贴近时,他却掰过顾飞雪的头,另一只手扒开顾飞雪的衣襟,对着裸露出的脖子狠狠一咬。 顾飞雪本能地皱了皱眉,鲜血溢出,上官明昼陶醉贪婪地吮吸着那一点点血液,喘息声更浓。 “芸儿,你终于是我的了。” 他身子一凛,渐渐松开了怀中人,用力看着顾飞雪,眼神有些古怪,片刻疑惑道:“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不对我笑?嫁给我你就真的那么不情愿?” “……” 他捏着顾飞雪的脸,微微动怒:“我命令你回答我,你说你愿意,说!” “愿意。” 顾飞雪僵硬地从嘴中说出这两个字,脸上无半点情绪,见状,上官明昼眼中越过一道灼热的怒火,一把抛开,把她丢在地上,“无趣,滚出去!” 她起身,推门出去。 待房中只剩上官明昼一人时,他走到墙边,站在一盏烛台下,伸手轻轻转动烛台,紧跟着严丝合缝的墙壁颤动起来,竟移开一点缝隙,渐渐缝隙越来越大,一条向下蔓延的石阶展现在眼前。 他顺着石阶绕过一个弯,再次转动机关打开一间密室。 密室之中,凌芸坐在石桌前练字。虽年逾四十,但容颜未改,依旧保持着当年那份姣好。 焕颜花的功效,当的上世间奇药。 “……突然来这儿,是谁又惹罗少爷不高兴了吗。”她头都不曾抬一下,语气淡漠。 “我说过,我不姓罗,我是上官明昼!” “罗毅,一个名字而已,你何必这么生气。” “我不喜欢。” “你真的很在意你的过去。” 上官明昼被她这句话气得浑身发抖,手臂囫囵一挥,桌上的砚台,毛笔,镇纸全都被他撂到了地上,他抓起那堆写好的纸张撕了个粉碎。 凌芸早已习惯这些,慢慢把笔放下,怆然微笑:“真想不到当年我救的那个病歪歪的少年,如今反过来恩将仇报,我更想不到他竟然会手刃……” 她话还未说完,上官明昼便面目可憎地掐住她的喉咙,她非但不惧,反而出言挑衅,“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反正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我也过够了!” 上官明昼极尽忍耐,他闭了闭眼,才抿着唇挤出几个字:“你想死我偏不如你的愿,我费劲心思帮你青春永驻,我怎么舍得杀你?” 她听到这些,眼中流露出一股嫌恶,转而轻蔑道:“你手刃父母,残害无辜,你不会有好下场的!我会一直等,等着看你如何凄惨收场,万劫不复!” “你放心,我若下地狱,也一定带着你,咱们会永生永世在一起,你永远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他放开凌芸,临走前还不忘丢下一句话:“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件事,白浮生有个徒弟,不过她现在也被我控制了,说起来,她还是你女儿的好姐妹呢。” “你说什么!” 凌芸得知此事,顾不得那些散落一地的文房四宝,急匆匆就要去找上官明昼问个清楚,可他已经关上了密室的门,凌芸只得趴在那扇紧闭的石门上反复捶打。 她对着石门急切地大喊:“罗毅!你把话说清楚!罗毅!” 浮生的徒弟?知意的好姐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控制…… 难不成和小琳一样,也被关了起来? 这一切她无从知晓。 第67章 云州之行 邢千里跟着玉衡回到浮玉谷,便也看到了因毒药而神志不清的钟显扬,他此刻被铁链锁住双手双脚关在密室之中。 发狂,暴躁,张牙舞爪的样子直叫人看着心惊胆战。 玉衡连忙用银针封住他的穴位,使他暂时昏厥,这才有机会把解药喂给他吃下去。 “他这样多久了?”邢千里不免惊讶。 玉衡替他顺药,然后把铁链上的锁一一打开,“五六天了,他一直瞒着我,不让我知道。” “他是不想拖累你,不想你回到那个地方丢掉自尊。” 玉衡扶着他躺下,满心满眼都是这个人,不由得苦笑起来:“我这条命本就是他救的,只是折了一点点自尊,又算得了什么……” 邢千里明白她的感情,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心下不愿再想那些伤心事,转而询问:“药还有吗,可否给我看看?” 她苦心央求只得了这三粒,现下已给钟显扬吃了一粒,犹豫再三,她往掌心倒出一粒递了过去。 邢千里接过去先是捏在手里看了看,然后放在鼻下嗅了嗅气味,他闭上眼睛仔细感知:“白檀,白芷,藁本,桂枝,薄荷……” “还有呢?” 邢千里摇摇头,“还有些药材我尚不能辨认,应该是没有记载在医书内的东西……”他马上去桌边拿起水壶,往手心上倒了一点水,化开些再去闻,这一次果然被他闻到了另一种特殊的气味。 “慢着,这是……腥臭味,不是草植!” “什么意思?” 邢千里正色道:“九州大陆,有一个地方擅用蛊虫。” 玉衡惊道:“云州的五毒教?!” “不错,五毒教最擅制毒,我怀疑那骨仙曾在五毒教待过一阵,这解药上也有蛊虫的怪味,可见那毒药上也有。也许,二者相生相克,这才成就了绕丝悬喉。” “我曾经也问过冷素心这毒药的来历,我侍奉她勤谨,她对我倒没有隐瞒。这绕丝悬喉其实是由万仞门的六月寒冬改进而来,当年万仞门一夕之间消失,谁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其实是上官明昼和冷素心使了计谋,让项青虹掉以轻心,这才成功。” “难怪,我初次见到顾飞雪发病时,就觉得这毒药很熟悉,原来还有这样的事。” 去年,邢千里便去过云州,也拜访过五毒教,不过那被瘴气环绕,毒虫毒蛇到处都是,他实在是不喜欢,所以没待两天就离开了。 如今这毒药的来源和五毒教有关,看来有必要再去走一遭。 “我即日启程,去一趟云州,既然绕丝悬喉和五毒教的蛊虫有关,那说不定那里有解毒的法子。” “那我让紫烟陪你一起去,这一路没个人照应也不行,她可以帮到你。” 邢千里本想拒绝,但还是点头同意:“那好,有劳玉阁主了。” 见到紫烟后,邢千里莫名觉得熟悉,他猛然想起,这不就是宴请那日,跳柘枝舞的那个姑娘吗? 不过他也没时间去扯皮,紫烟也没有跟他说话,二人稍作准备,随后一路策马向西南方向赶路,之后他们又乘船走水路,如此磕磕绊绊过了两日,才到了星痕谷。 按照地图显示,前方穿过星痕谷,便抵达云州地界了。 这云州的风貌邢千里事先看过,从北看,星痕谷到赤云山是岩浆地带,那里常年高温,一般人待不了太久。 从星痕谷往南是陨星湖,接着就是饮玉镇,青龙潭。 青龙潭往东去便是五毒教,他们的族人常居于罗藏山,而这罗藏山分为两个地界,其一羲和谷为内门弟子所居,另一个九黎谷为外门弟子居住之地。 五毒教现任教主钟玉蜂年近四十,护法为梁玉蜓,二人情同姐妹,教中一概小事都由梁玉蜓处理。 五毒有两种圣女。在年轻的教主初上任时的圣女,更像是一个副手的存在,熟悉教规,协理教务,万一有战争的话就和教主互为储备,以防万一教主身故五毒失去领袖。 但更多的情况下,圣女会冲在最前线去战斗,用自己的一生所学去守护教主和教民。而另一种圣女则是一个默认的继承者,不断地去学习如何成为一个教主的知识,等待教主满四十岁时卸任,然后成为教主,去带领教民继续前行。 原本一切就该这么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但偶然间,梁玉蜓发现了教中有人和蜃月楼暗通。 她相劝教主,不要在这种特殊时期甄选圣女,应当保存实力为先,待查出蜃月楼藏在教中的奸细是谁后,再甄选也不迟。但也有几个老顽固认为五毒教百年不变的传承怎可因为区区奸细而改变,那蜃月楼不过是近几年才冒出来的小门小户,何必惧怕。一时之间,双方各执一词,僵持不下,钟玉蜂颇为头疼。 一来便碰上了这种事,邢千里颇为头疼,他先前就见识过那几个老顽固长老是如何处事的,想必一旦查出谁有嫌疑,便马上屈打成招。 隔天,他俩骑马一起往罗藏山去,九黎谷外有好几名弟子把守,一见到有外人过来,表情严峻地立即下了逐客令。 紫烟快步上前,将自己的腰牌递上去,表明自己的身份,本以为会万无一失,哪知那几个外门弟子非但不以礼相待,竟还开始出言调戏起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 不过紫烟也没有多生气,这一路走来,她见过的好色之徒还少吗?她朝那几个人勾勾手指,抛了个媚眼,那几个人想也不想,色眯眯地就跑过来了。 有一个刚伸出咸猪手,想摸她的头发,结果,紫烟当场赏给他两个耳光,左右各一个,绝不偏心。扇得那人一脸懵,根本没反应过来。 其他几个看他被打,纷纷凶神恶煞地想拔出匕首,没成想紫烟反应特别快,没等他们动手呢,抢先一步一巴掌抡过去,“啪啪啪”,每人都挨了一下,痛得他们是直捂着脸,指着紫烟骂骂咧咧。 “臭丫头,敢在咱们五毒教闹事!哥几个,上!” 本以为他们是想跟自己较量较量,没想到,这几个鳖孙竟朝她撒了一把金粉,她下意识抬手去挡,结果金粉落在了手背上,瞬间又痒又痛。 紫烟忙把自己的手端起来细看,已经开始泛红,“是毒粉!” 邢千里嘴唇紧闭,下唇抿得泛白,似在强压怒火,霎时,长剑出鞘,剑指撒毒粉的人,眼神可怕的吓人,冷冷道:“要么,交出解药,要么,死!” “乳臭未干的小子,你在这儿拿个剑吓唬谁呢?现在这小娘们的命在我们哥几个的手里,你要是敢动手,我保证她体内的蛊虫把她的内脏咬个大窟窿!” 邢千里冷笑:“我竟不知区区外门弟子,也会用蛊术?呵,我劝你最好把解药交出来,不然闹到钟教主那里,只怕到时,你们被逐出五毒教是小,这命还在不在可就两说了。” 闻言,那几个人面面相觑,似是有些忌惮了。唯有那撒毒的弟子仍死不悔改,大言不惭道:“呵!臭小子,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了,我就不信你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毒发身亡!” “死到临头还不自知,”邢千里阴沉笑了笑,转头开始和那几个叙述起利害关系来:“他今日犯下重罪,你们若此时弃暗投明,替我拿下他,我便向教主求情,放过你们。可若你们还跟着他继续以下犯上,被钟教主知道了,不用我说,你们也该知道你家教主的手段如何。” 还别说,邢千里的威胁真奏效了,这几个人是塑料兄弟,当场就把那撒毒的人给抓了起来。 “你们三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怎能轻易信这小子满口胡言?!” 紫烟蔑视地打量此人,冷笑道:“呵,他满口胡言?你可知道这位林公子乃是四方城的少城主!五毒教虽说不大与江湖各派来往了,可到底情分还在,你觉得,钟教主会为了你一个外门弟子而得罪四方城吗?” 话说到这里,那几个人更加不敢造次了。 “失礼失礼,还请两位少侠海涵,不要跟我们这些外门弟子计较,我们这就带路,两位少侠这边请。” “先把解药给我。” 说罢,其中一人从怀中摸出一瓶药,双手奉上,紫烟接过去吃了一颗,红肿和痛痒瞬间消失,可见的确是解药。 “姑娘,解药已经给你了,求你别在教主面前为难哥几个,我们只是守山门的弟子,本来就不容易……您看,成吗?” 紫烟颇为得意地摆摆手:“行行行,本姑娘保证不会说你们一句坏话,赶紧前面带路吧。” “是是是,这边请。” 这态度一百八大转弯,紫烟清清嗓子,挺直了腰背,双手背在身后,一副谁也不怕的样子,随这几个人大大方方踏进了山门。 邢千里走在旁边,不看她却在逗她:“没想到一舞倾城的紫烟姑娘,行事竟如此霸道泼辣。” 紫烟当即回应:“彼此彼此,我这点伎俩绝不及邢公子你千分之一啊。” “承让。” “好说好说。” 第68章 求见不成反被擒 怎知刚进九黎谷中,就被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给喝声拦住了,此人面容干瘦,肌肤蜡黄,神情严峻,一看就是个倔脾气、不好相处的老古董。 紫烟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邢千里觉察出她的惧意,便抬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两个人对视一番,其中之意尽在不言中。 那几名外门弟子朝老头恭恭敬敬行礼:“蜒蚰长老。” 蜒蚰长老看了一眼被捆的弟子,又看了一眼紫烟和邢千里,心生诧异:“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绑着自家人作甚?” “长老救我!这两个人自称是什么四方城的人,非要见咱们教主!弟子担心他们对教主不利,便将他二人拦在山门外,谁知他二人巧舌如簧,口蜜腹剑,竟哄得师弟们反扣押了弟子!” “还真是恶人先告状啊……我们二人恭恭敬敬地前来拜访,还拿出腰牌作证,你这厮不以礼相待也就罢了,反而出言不逊,简直败坏五毒教的名声!钟教主要是知道教中有你这么败类在,一定亲自清理门户!” 蜒蚰长老见紫烟这般咄咄逼人,心里更不待见她了。 “黄毛丫头,这里是我们五毒教的地盘,你一个外人凭什么在这里对我派弟子说教?说,你们到底是谁!” 念在这老头年事已高的份上,紫烟不打算和他计较太多,直接亮出腰牌,客客气气道:“小女子是天香阁的紫烟,奉我家阁主之命前来贵教求见钟教主,不知蜒蚰长老可否代为引见?” 蜒蚰长老接过腰牌仔细翻看,却怎知那被捆的弟子还在那里妖言惑众:“长老,这腰牌定是伪造的!您不是不知道咱们有多少年都不曾和江湖上其他门派有过来往了,那蜃月楼坏事做尽,我看这两个人就是他们派来探路的细作!” “请问你的脑袋长着是摆设吗?我们要真是细作,直接晚上偷袭不就成了,用得着在这儿听你在这里拨弄是非?” 蜒蚰长老看了那腰牌,一时也难分辨真伪,板着脸提议:“无需多言,是真是假老夫自会分辨,你们两个找教主究竟所为何事?” “不知长老可曾听闻绕丝悬喉?” 一听是这件事,蜒蚰长老神色一凝,似是知道什么事,忽然凶起来,吼道:“哼,馥郁山庄与我们五毒教何干?我们早已不过问江湖事,你们还是趁早离开吧。” 邢千里继续和他掰扯:“长老此言差矣,如今馥郁山庄借着蛊虫制作的毒药,搅弄得江湖乌烟瘴气,贵教此时想置身事外,只怕很难。晚辈认为与其这样被动,不如各派联手,铲除祸根,还天下太平。” 刚分心想事,怎料那混老头拄着拐杖突然往地上重重一敲,几十年的功力真不是吹的,震得紫烟心脏一颤,迎面袭来一阵强风,好不威严。 邢千里习惯性将紫烟挡在身后:“蜒蚰长老这是何意?” “呵,你们武林正派不是一向说我五毒教亦正亦邪吗?今日就落一落这口实!” 糟了,情况不妙。 以他们二人的武功,是不会轻易被抓起来的,谁知道这老东西竟然趁他们没防备,神不知鬼不觉地下了初入江湖散。 这并非是什么狠毒的药,只是暂时让他们使不出力,安安分分地待在地牢。可邢千里实在诧异,这蜒蚰既不想杀他们,那又为何将他们关在这里,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地牢昏暗无比,阴潮又难闻,唯有高处一窗口透进来一点月光勉强视物。大黑耗子一只接一只,视若无睹地在他俩跟前来回乱晃,紫烟叹叹气,没办法,地牢标配嘛,没耗子才叫奇怪呢。 她轻声询问一旁打坐的邢千里,“邢公子,阁主说你是大夫,你有没有办法解毒啊?” 他摇摇头,“我身上带着的辟毒丹全部被他们拿走了,这会儿一点内力也使不出来。” 她倒挺看得开的:“没事儿慢慢来,量那个混老头也不敢对咱俩下毒手!你看他只是下了化功散,说明他并不确定咱俩的身份,估计,过两天就会放了咱俩。” “不一定……” “不一定?”看邢千里的表情不对,紫烟开始有点心慌,她眨巴眨巴眼睛,不确定地又问:“他都把腰牌拿走了,不是要给钟教主看的吗?那钟教主肯定知道腰牌真伪,到时肯定会……” “该不会,这混老头打算隐瞒此事吧……”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心扑通扑通地直跳。 “你猜的不错,不过还有更恐怖的事你没说到。坊间传闻,五毒教炼蛊前会特别挑选许多毒虫,让它们自相残杀,而存活下来的那只毒虫就会被拿来用人血精心饲养,邪性至极。” 光是听邢千里简单地描述,她就已经觉得很恐怖恶心了,那画面不由得让她想起虿盆,几十条蜈蚣,几十只蜘蛛,还有蛇,蝎子……咦!鸡皮疙瘩掉一地! 她本来还想的挺好,想着那混老头知道自己关错了人,后面为表歉意,肯定会慷慨解囊相助于天香阁。 现在倒好,如意算盘落空了不说,说不定还会被拖去喂蛊虫……这还待个屁! 除非他们会穿墙术…… “等一下,我有办法出去了!” 她从鹿皮靴里拿出一支发簪,然后起身走到牢门边,费了半天劲才摸到那锁头。可事情远远比她想得要复杂许多,找得到锁头不代表找得到锁孔,这鬼地方只有一点点光,能看得清自己的手就不错了。 邢千里不知道她在干嘛,但一听到锁链的声音和她遇到难题的叹气声,就马上起身跟过去。 “紫烟姑娘,你这是……” “开锁啊,我可不想死在这鬼地方!”她顾不上和邢千里解释,一门心思扑在开锁上,“你小声点,千万别把那些守卫给招来。” 邢千里站在一边频频蹙眉打量,一连三问:“你这手艺是从哪儿学来的?还有这簪子,又是从哪儿拿出来的?那些女弟子给你搜身,怎么可能单单遗漏了这东西?” 紫烟实在没空跟他掰扯这个,胡乱编了个理由不耐烦地糊弄道:“哎呀,马有失蹄,人有失算嘛,她们没搜出来那是老天有眼!天无绝人之路,这下连老天爷都不希望咱俩死在这里。” “姑娘还真是……有趣。” 捣鼓了好一会儿,只听“咔嗒”一下,锁总算被打开了!紫烟麻利地松开自己脚下的锁链,转过身得意地邀起功来:“哈哈,搞定!多亏有我,要不然呐,咱们俩不知道要被关到什么时候去。” 由于他迟迟不说话,紫烟只得借着窗口透出来的一点月光,凑近了些,“邢公子,发什么呆呢?” “没什么,在想事情而已。” 紫烟立刻明白了,“你还在想那个人吗?她的事我也从阁主那里知道了,都是可怜人,说起来,我跟她经历还挺像的呢。” “是么。” “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也没什么好说的。”紫烟顺道也帮他解开锁链。 随即,两个人走出牢房。 这地牢统共就那么几个,还基本上都是空的,所以根本就没有人在此把守,他俩一路畅通无阻出了地牢,好不容易见着光了,偏偏这个时候迎面走过来两个提着酒壶的弟子。 不等这俩二货高声喊人,只见邢千里右手用力一挥,藏在手里的两颗石子如同离弦之箭飞速掷了出去,精准无误地砸中了那俩人的额头,跟着当场昏厥。 “走!”他拉上紫烟就往外走。 现下是大白天,这羲和谷到处都是五毒教的弟子,他俩一路躲一路藏,好不容易找到一间没人的屋子藏身进去,刚想喘口气,结果外面传来那混老头的声音。 “过来。”邢千里情急之下拉着紫烟藏进了柜子里,由于空间实在狭小,紫烟整个人都贴在了他身上,浑身上下紧绷着,大气儿也不敢出,生怕被那混老头给发现了。 透过一点点缝,那混老头和另外一个人的对话清楚地传到了他俩耳朵里。 “什么?又偷跑出去了?你们怎么办事的,一个丫头都看不住!” 回话的人特别委屈:“长老,您不是不知道,那锁对于她来说,形同虚设,就是再关上一百次,还是一如既往……” “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迷晕也好,打晕也罢,务必把这丫头给我带回来!” 那弟子本还想说点啥,但看见蜒蚰这老头脾气上来了,也就没敢多言,喊了声“遵命”就出去了。 好家伙,这老头儿明明刚才还在发那么大的火,这会儿居然还有闲心坐下来喝茶,好像没有要出去的意思,看得紫烟是心急如焚。 她一个劲儿地在心里咒骂:老天呐,憋死我了,求你们快走吧! 第69章 逃脱 闷了许久,好不容易等到那混老头走了,紫烟赶紧就从柜子里钻了出来,不停拿手扇风驱散热气。 随后她才聊起混老头说的话:“这个混老头命人去抓的姑娘会是谁?良家妇女?闺阁千金?” “五毒教并非强盗窝,借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公然掳走良家女子。可能是什么弟子走失……” 提到这一点,紫烟幡然想起来一个人,瞬间睁大眼睛,连忙道:“会不会是圣女?!”她越想越觉得可能,“肯定不会错,能让一教长老费尽心思找的人,除了这圣女还能有谁?” “我记得,这圣女是有两位人选的,一个是蜒蚰所选,另一个似乎是玉蜓长老所选的。看来,是蜒蚰所选的圣女出逃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甄选一事负气出走……” 一提起这个,紫烟就忍不住骂骂咧咧道:“这个老糊涂,跟他讲道理不听……还有选圣女一事,非要在这个节骨眼继续进行吗?万一蜃月楼趁虚而入怎么办?” “毕竟这是他们内部事务,即便你说的再有理,也不能改变什么。” 唉,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可这个破规矩真的很令人无语啊!反对玉蜓长老的人,脑瓜子一定是被驴踢了,要不然怎么会想出那么二的理由!保存实力这难道不对吗? 吐槽归吐槽,但紫烟还是想看一看这两个圣女到底是何方神圣,兴许有转机也说不准。 “邢公子,你知道的那么多,知不知道玉蜓长老选的那个圣女叫什么,住在哪儿?” 邢千里定定看着她:“你问这个干什么?” “当然是去找她啊!你想想,她的年纪和咱俩相仿,肯定不至于和那混老头一样古板迂腐,说不定还能通过她见到钟教主呢!到时候误会一解,皆大欢喜!” “你这个点子好是好,可是她住在哪儿,这个实在打听不到,只能靠咱俩去找。” 找肯定是要找的,但是在此之前,得先把他身上的化功散解了,两个人一起行动,那才有效率嘛。 于是,两个人开始在屋子里四处搜寻起来。这不找还好,一找,差点吓得紫烟魂飞魄散。 这个蜒蚰,竟然把饲养蛊虫的罐子就放在一大堆药瓶中间。打开的一瞬间,紫烟整个人都不好了,鸡皮疙瘩起一身都是轻的,那场面实在是惊悚。 她摸摸心口,惊魂未定:“吓死我了,这个混老头,养花鸟鱼不比养这该死的蛊虫陶冶情操吗……还是你找吧!我去放风。” 邢千里闻之一笑,继续埋头找解药。 找了一圈,他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这蜒蚰虽养了蛊虫,但桌上摆着的那些药,几乎都是治跌打损伤的,还有一些益气补血的,竟连一瓶毒药的影子都没有。 蜒蚰此人性情古板,脾气倔,除了养在膝下的蓝研月,整个五毒教与之交好的人没几个,他屋子里常年摆放着这些药,看来身体不大好。 “找到了。” 一听找到解药了,紫烟马上过去看,她打量着那瓶白瓷蓝纹身的瓶子,略有疑问:“你确定这是解药?” “清心散虽不能完全解了化功散,但至少可以缓解一二,即便交手,我也可以全身而退。” “那,你这么有信心的话,就吃吧。” 服了药,调息片刻,见邢千里睁开眼,紫烟连忙追问:“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放心,化功散的药效已经解了一半。” “真的没事?” 他无奈笑了笑,回答:“好歹我也是学医的。” 紫烟长舒一口气:“你有数就好,蜒蚰那个老头心思忒坏,万一他给咱俩下套,解毒不成再中别的毒,那就麻烦了。” 说话时,邢千里又倒出一颗药,拿给她,她盯着那药呆了一下,“干嘛?” “解毒啊,你不吃吗?” 她犹犹豫豫地把药接过去,一想到这药跟那些玩意摆在一起,有点犯恶心,但是又不得不吃,于是一仰头强行咽了下去。 “好了走吧,去找桑小仙!” “等等。”邢千里拦下她,“桑小仙先不找了。” “不找了?!干嘛不找啊,你都说这桑小仙人好脾气好了,没有她带路,咱们还怎么见钟教主啊?” “还有蓝研月。” “蓝研月?谁啊?” “蜒蚰老头养的圣女。” 紫烟有点不太情愿,“找人是他们自家的事,我们干嘛去找。” “帮着他们找到了人,才有机会见到钟教主。” “行吧。” 解了化功散,两个人的行动速度比之前有所提升,奈何这五毒教弟子实在太多,不管往哪儿走,总能碰到人。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邢千里提出由他去吸引弟子的视线,这样,紫烟便有机会逃出去。 此情此景,倒叫她想起来以前的刺杀任务,只不过以前都是她负责吸引火力,这次却颠倒过来了。 原来,被人保护是这样的? 待邢千里看准时机跳出去吸引教众目光时,紫烟连忙藏好自己,不让他们发现,等人都走光了,她这才以轻功跳上屋顶,快速离开九黎谷。 这九黎谷外有一片竹林,紫烟便在那竹林之中静候。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邢千里也顺利从九黎谷脱身,来到这里和她碰面。 “方才这一闹,蜒蚰长老多半已经将你我认作蜃月楼的奸细了。” “可这事闹的这么大,一定会传到钟教主的耳朵里的,只要她一看到那令牌,定会力证你我清白。” “希望如此。先去找蓝研月吧。” 诚然,要想找到一个人,就必须先了解这个人。 蓝研月性格与桑小仙大相径庭,从小顽皮捣蛋,惹是生非,常以捉弄他人为乐,在五毒教中是人见人怕的混世小魔头。她的身世也算可怜,父亲不知何人,母亲又早早病死,因为她脾气太坏,所以只有蜒蚰老头愿意收养她,没想到,这一养就是十年。 自然蓝研月对医术一点都不感兴趣,更偏爱蛊术和毒药,小的时候,她就自己配了一剂强力泻药偷偷喂给同龄的孩子吃,差点闹出人命,但幸好桑小仙及时出手搭救,这才无事。 也正因如此,蓝研月暗暗和桑小仙较上了劲,她下毒,桑小仙解毒,次次失败次次挑战,竹棍都打断十几根了,可蓝研月硬是不服输。 而每每挨了打,桑小仙便会带着她自己调制的淤伤药来给蓝研月治,不厌其烦。她的心思百转千回,从未劝过蓝研月一言一句,好几次玉蜓长老找她谈心,希望她能劝一劝。 但她却以为,劝,最是无用,非得是蓝研月自己意识到,否则以蓝研月的脾性,也只会是置若罔闻,变本加厉罢了。 第70章 圣女 万劫海位于饮玉镇和赤云山的交界处,是一片广阔的沼泽地,那里生长着许多毒草,毒蘑菇,常年一片死寂,别说鸟儿了,就连大型野兽也不敢待在这里。这样一块风水宝地,可不就成了蓝研月的秘密基地。 但问题是,万劫海常年笼罩着一股昏暗的瘴气,人吸入过多容易引发呕吐、昏厥之症,重则不治身亡。这么危险的地方,邢千里自然不会让紫烟去,何况那蓝研月是个性情乖戾之人,万一她下毒,岂不是要困死在万劫海了? 当然了,紫烟也不是傻子,她也没说一定要进去那鬼地方,那蓝研月再痴迷于抓虫子,这肚子总会有饿的时候吧。 知晓这个主意,邢千里不由得默默点头赞许。 他俩就驻扎在万劫海入口附近,然后抓了一只野鸡和一只野兔,串起来架在火堆上烧烤。 没一会儿啊,这香味儿就出来了,这么巧,最近风大,烤肉的味道被吹得到处都是,有道是菜香不怕巷子深嘛。 就在这时,说曹操曹操到,那万劫海入口的地方传来一些响动,邢千里见机便拉着紫烟躲了起来,他俩早已布置好了陷阱,就等着蓝研月过来。 果然,一个异族打扮的小姑娘闻着味儿屁颠屁颠地就跑过来了。 她肚子咕噜噜叫着,喉咙蠕动,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满眼都是那烤肉,哪里还有心思想别的,拿起来就啃。 刚吃几口,地上飞起来一张网,天上掉下来一张网,两张网交缠在一起,一下子把蓝研月给困住了。 “啊!!救命啊救命!” 他俩快步走过去,蓝研月挣扎着想逃出去,但似乎没什么卵用,只能气急败坏地控告:“是不是你们两个弄的这网?赶紧放我出去!” 紫烟抬头问:“你是蓝研月?” “你啷个晓得我的名字?哦,你是死老头找来的帮手吧!”她气呼呼地瞪眼:“哼,我是不会回去的!” 紫烟有心逗弄:“如今你人在我手,你觉得能反抗得了吗?” 这丫头忽然噤声,也不知在打什么歪主意。 哪料想她一哭二闹三上吊,直接当场大哭起来,一边抹眼泪一边哀嚎控诉:“你们两个欺负人,靠这种卑劣的手段,你们胜之不武!要是我阿娘还活着的话,一定会找你们算账的!” 紫烟和邢千里都是了解她的身世的,这一听到她在哭着说她的阿娘,心中隐隐不忍。 这丫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又说得一口可爱的方言,时间一长,紫烟实在狠不下心,只好让邢千里先放她下来。 可解开绳子的瞬间,蓝研月突然抱住了紫烟,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令紫烟百般费解,跟着两眼一抹黑,身子一歪,瘫坐在地。 见状,邢千里连忙去扶她,关切:“喂,你怎么了?” 紫烟死盯着蓝研月,眉头紧锁,质问:“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 邢千里赶紧为她诊脉,稍迟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他扶稳了紫烟,随即起身朝蓝研月伸手,低吼:“把解药交出来。” “啥子解药啊?我可啥子都没做!” “我再说一遍,交出解药。” 蓝研月一点都不害怕,捏着小辫子一脸笑意地看他:“小哥哥,你这是栽赃陷害我啊,我啥子也没做,你到底要我交出啥子解药嘛?” 邢千里言之凿凿:“我方才为她诊脉,已有中毒迹象,不是你下毒,还能是谁?” “小哥哥,你这句真是冤枉我咯,我跟你们素未谋面,一点过节都没得,我为啥子要害你们嘞?”蓝研月一拍脑袋,“哎呀不好咯,小姐姐中毒肯定是那老头子做嘞,他这个人一肚子坏水,啥子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这小妮子把锅甩到蜒蚰老头身上的确是个好办法,可惜紫烟并不信。虽然紫烟很讨厌蜒蚰,但她也不会把莫须有的罪名怪在他身上。 这个蓝研月,哪里是圣女,分明是妖女。 “废话少说,赶紧交出解药!”邢千里已经使了一套擒拿手,反扣住她的手放在背上,“你要是不交,我就扭断你的胳膊。” “要扭就扭,哪里那么多废话喃。” 这丫头以为邢千里不敢动手,哪知道他真的使劲把蓝研月的胳膊弄脱臼了,痛得这丫头嗷嗷哭喊。 “交不交啊,小妹妹?” 完蛋,遇着狠人了。 蓝研月只能乖乖拿出一瓶药,邢千里简单看了一下,确认没问题后才把药喂给紫烟吃。 紫烟一向秉承着“有话必须说清楚”的原则,她盘坐着,淡淡道:“好了,闹也闹了,你老老实实坐好。听着,我们俩不是蜒蚰派来找你回去的,找你回去不过是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 “什么意思?” “我们有要事求见钟教主,但是你家那个混老头太不讲道理了。” “哦……所以你们就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了来!想让我配合你们?” 紫烟欣慰一笑:“确实是这样。” 蓝研月“嘻嘻”笑了一下,随即翻了脸:“我才不配合。”这丫头想一走了之,结果被邢千里的银针封住了穴位,动都动不了。 看她狰狞的小脸,想骂人却又骂不出来,想跑呢也动不了,紫烟看好戏一样看着她,不由叉腰嘲笑:“跑啊你倒是,怎么不跑了?哦,原来是被封了穴位,哈哈哈哈……现在老实了吧。” 紫烟心生一计,走到她身后,挠她咯吱窝。 这丫头又想哭又想笑,被折磨得哭笑不得。 邢千里抱着胳膊,打量她,悠然一笑:“怎么样,服不服?还敢不敢跑了?” 她努力眨了眨眼睛,但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样好了,你要是听话,就眨眨眼,哥哥呢不仅会放了你,还会让你吃烤鸡烤兔子。” 闻言,蓝研月连续眨了两下眼睛,紫烟也同意放她,于是邢千里以内力收回银针,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惹得蓝研月看得直入神。 “哇,小哥哥,你这个控针术怎么练得?” “想学吗?” 蓝研月不以为意:“也就,一点点吧。” “我可以教你,但是你必须带我们去见钟教主。 蓝研月本来很心动,但转念一想,又摇摇头:“不得行不得行,你们两个不能去见。” “原因?” “我还不晓得你们是不是坏人,万一你们是蜃月楼派来的怎么搞,那我岂不是成咯谋害本教的罪魁祸首。” 邢千里只好再解释一遍自己的来历,当然,还是借用四方城的名头,并且把蛊毒一事告诉了她。 不过她会错了意,她打量了一下紫烟,以为中毒之人是紫烟,撇撇嘴,“哦,原来是救心爱之人啊。” 紫烟也学着她的口音反驳道:“喂喂喂,别乱点鸳鸯谱好不咯?本姑娘绝代佳人,为什么一定要喜欢某个男人呢?我有钱又有颜,追本姑娘的人一大把,我干嘛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呢。” 此言一出,邢千里和蓝研月的表情不由得震了一震。 “那病人嘞?中的啥毒,你总要告诉我症状,才能治病吧?” “她……她没来,不过我有解药……”邢千里摸摸身上,忽然想起随身携带的东西都被蜒蚰的人全部拿走了,焦急道:“不好,那解药被你们五毒教的弟子拿走了,圣女,你快随我们回去,我救人心切,实在是一刻都耽误不得!” 本来蓝研月是不想帮他这个忙的,可是他开口恳求了,态度真诚,又喊了一声“圣女”,第一次被人认真地对待,蓝研月还是很高兴的。 “好吧,我跟你们回去。不过,先让我吃完烤鸡烤兔子!” 邢千里难得在这时候笑了,他连忙扯下一只烤鸡腿递到这丫头面前。 第71章 往昔 心满意足的吃完烤鸡烤兔子,蓝章月带着他们先去找了桑小仙,她的住处离万劫海很近,而且又一条密道直通她家。 三人循着黑黢黢的山洞一直向前,大大咧咧的紫烟还是有点怕黑的,她抓着邢千里的衣角,一点点往前走。 穿过这条狭窄的山洞后,忽然眼前一片豁然开朗。 但见眼前一片绿幽幽的美景,翠竹环生,竹林疏密有致,风吹而枝叶轻摆,耳畔鸟儿轻啼之声绕梁不绝,颇有江南水乡气息。 跟随蓝研月踏入竹林簇拥的一条羊肠小路,一直向西北方向走去,一户别致的小院展现在三人面前。 小院门的屋顶上缠绕着花藤,花藤又缠绕篱笆,延绵不绝,花香沁人心肺,引来不少蝴蝶和蜜蜂前来做客,如此佳境,看来便是桑小仙的居住之地了。 蓝研月一点都提不起兴致,不甚在意地瞄了一眼屋子,“她人就在里头,你们进去找她吧。” 紫烟推拒:“等等,我俩是外来客,须得她同意了才能进去,这样才不失礼数,你快去喊她出来。” “你们中原人酸掉牙的规矩还真多,等着吧。” 她进去后没多久,桑小仙便随她一道出来了,同样的异族打扮,相比之下,还是桑小仙更漂亮一些。 “不知二位是……” 紫烟和邢千里当即谦和有礼地自报家门,桑小仙在听到他们来历之后,便将他们请进了屋。 聊完这大半天所发生的事,桑小仙却并不意外,好像早就知道似的。 “还请桑姑娘帮忙引见,救人一事实在不宜再延迟了。” 桑小仙解释:“并非是我不愿引见,只是,我家教主前几日突然中毒昏厥,到现在还不省人事。” “中毒昏厥?”紫烟实在诧异,这年头怎么老有人中毒啊!是他家内部人搞的鬼?还是说蜃月楼的人和奸细勾结起来,企图吞并五毒教? 邢千里追问:“可有查出是谁投毒?” 桑小仙摇摇头:“只查出了是饮食中毒,几位长老一同审问,但仍未找出投毒之人。同为族人,与教主情谊深厚,他们断不可能做出如此阴损歹毒之事。” 一直没开口说话的蓝研月忽然开口:“这世上啊什么人都有,有坏人,有比坏人更坏的坏人,还有装作好人的坏人,就是坏的程度不一样罢了。你看谁都像好人,早晚有一天你会被你口中所谓的好人给杀掉的。 这会儿,忽然听得桑小仙欣然道:“你的话错了,这天下当还有第四种人,那便是自以为是坏人的好人。” “桑小仙!你又乱说什么!” 她温和的笑笑:“对号入座了吗。” 蓝研月逼近了些,盛气凌人地瞪着桑小仙:“你少在那里装高深了,讨厌。” 桑小仙反倒一点都不生气,笑容依旧:“可我最欣赏的是你这直来直去的脾气。” “等着吧,这次比试,我一定会赢你!” “月儿这般有信心,那我也一定全力以赴。” 蓝研月盯着她,有气撒不出,每一句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毫无用处,最后只能抛下一句:“话不投机半句多!走了!” 这两个人的相处模式也是绝了,一个喋喋不休,另一个呢,就跟那棉花团子似的,任由搓捏揉打,也不发脾气。 紫烟询问:“对了,这圣女比武是在何时?” “三日后。” “这么快?那,钟教主的毒怎么办?” “毒,并不致命,只是一直令教主昏睡,不会影响三日后的比试。” 邢千里直言:“莫非桑姑娘已经知道了什么。” “能悄无声息地在教主的饮食中下毒,必定是羲和谷之人。我心中已有答案,但此时还不能将他捉拿。三日后便是圣女比试,他若是念及旧情,就此收手,我自当不会将他交给几位长老处置。可若,唉,终归是他咎由自取。” 她又说:“其实竹林小筑昨夜就发生了刺杀。” “有些事?可抓到凶手了?” 桑小仙摇摇头,随即陷入回忆。 她当时正在屋内研制解药,已经不眠不休研制了好几日,但始终没有成果。 忽然,烛火灭了,她四下环顾,门窗严丝合缝,并没有风。 她刚想用火折子重新点燃蜡烛,怎料就在这时,一股强风吹开了房门,跟着一个蒙面杀手持刀迎面刺过来。 她堪堪躲避,不慎遗落火折子,只见刀砍断了桌子,药材撒了一地,她直视那蒙面人,面色不惧地问:“是谁派你来的?” “到阎王殿里去问吧。” 她接二连三躲过了致命杀招,但由于点灯熬油熬了许多天,上官明昼精神大不如前,难免开始无力应对。 那杀手早就料到这一点,奋起直追,挥刀便朝她的脖子砍下去,万般危急之时,蓝研月及时出现,与那蒙面人过起招来。 打了几招,蒙面人见讨不到好,退到窗边,一个翻身从窗户逃走,蓝研月担心调虎离山,便没追出去。 桑小仙把火折子捡起来点燃蜡烛,屋子亮堂了些许,只听蓝研月站在那边埋怨起来:“你说你,有必要这么拼命研制解药吗?刚才要不是我及时出现,你早就死了!” “解救教主,乃圣女分内之事。” 蓝研月从地上捡起一味羌活,若有所思地打量:“分内之事……什么叫分内之事?就凭是圣女,就要把一辈子都赔进去?你愿意,我可不愿意!” 桑小仙目光恳切:“既如此,那你便退出圣女之试,待教主醒来,我会向她言明一切,到时天高路远,你想去哪儿便去哪儿。” 蓝研月看着她,冷笑一声:“终于藏不住了吧?大家都说你桑小仙大公无私,心如明镜,可现在呢,还不是和我一样,觊觎教主之位。” “月儿,你曲解我的意思了,我是希望你可以离开五毒教,过你想过的日子。” 她开始咄咄逼人:“我有的选择吗?现在所有人都认为你是下一任教主,而我,注定只有为那些所谓的族人,毫无怨言去赴死的份!凭什么?” 她语气突然轻松起来,直言:“我不妨告诉你,我现在想要的就是教主之位。别说我不给你证明的机会,你现在就去和长老们说,说你放弃继任资格,他们那么听你的,一定答应你。怎么样,你肯吗?” 如她所料,桑小仙犹豫了。 蓝研月点点头:“很好,你既已做出选择,那我就不用再顾念同族情分了。” 她这一走,桑小仙疾步行至院门前,看着蓝研月渐行渐远的背影,想喊停但又苦于不知从何说起。难道亲口告诉她,让五毒教内乱的正是抚养她长大的蜒蚰长老吗? 自幼,桑小仙便懂得如何问诊看脉,能简单分辨草药,玉蜓长老一直教导她,告诉她这一生的使命就是为了五毒教,我深信不疑,并为此夜以继日地学习。 直到有一日闹出蓝研月给同龄的孩子下药,她随同玉蜓长老去为那些孩子诊治,那是她第一次遇见蓝研月。 桀骜不驯的性子,无论被蜒蚰长老如何责罚,也倔强得不愿落下一滴泪。 大家都很听长老们的话,为什么只有她,不一样。 玉蜓长老告诉桑小仙,她们两个一样没有父母,身边只有蜒蚰长老照顾,桑小仙听了顿时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她开始留意。 蓝研月不喜习武,不喜学医,更不喜与人说话,唯有对饲养动物很是上心,那时阳光正好,微风拂面,她怀抱着一只兔子就这样沐浴在阳光下,笑得何其开心。那亦是桑小仙第一次见她笑得这般纯粹。 桑小仙这一生似这般平淡如水,无滋无味,原本是应该就这样平淡地活下去,但不知为何,见到那幅笑容后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冲动,点燃了那把从未燃起的枯木。 从此,她愿多守护一个人。 第72章 疑窦丛生 也许是因为“斗”得时间久了,蓝研月终于不再对她像以前那般处处防备了,有时还会带着那只取名叫“小白”的兔子过来和我一起玩。 桑小仙本以为可以就这样开开心心地一直到长大,但是动物的寿命总有结束的那天。 那天下午,天气阴冷地冻人,蓝研月带着“小白”急匆匆过来寻我,要桑小仙一定救它。她深知“小白”寿命已尽,无论喂多少灵丹妙药也救不回来的。她亦将这句话告诉了蓝研月,蓝研月却偏执地认为她在撒谎,说她就是不想救“小白”。 蓝研月对她说:原本我以为你和那些人不一样,至少,你对小白是有感情的,可你连试都不愿意试,就断定它没得救了,你知不知道它是我唯一的朋友!桑小仙,我真是看错你了! 从那之后,蓝研月便不再养那些毛茸茸的动物了,也不再踏入竹林小筑。 听桑小仙讲完这些,紫烟唏嘘不已,好朋友之间何至于此呢?天香阁的诸位姐妹们就互相牵挂啊,女孩子对女孩子好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谈话已毕,桑小仙答应他们会帮他们拿回东西来,并且让他们暂时住在这里,而自己则是去见蜒蚰。 钟玉蜂中毒当天,桑小仙问过把守的弟子,他们说,最后见过教主的就是蜒蚰长老。 桑小仙当时只是怀疑,怎知第二天他就自作主张暂代教主处理起事务来,玉蜓长老和红棉长老不服此举,但又因为云鹤长老和九霄长老在一旁斡旋,此事便就这样囫囵了过去。 在这之后,他又指派了几个心腹弟子出了罗藏山,行踪诡秘,十分可疑。 桑小仙也希望自己是捕风捉影了,想的太多,但蜒蚰竟和蜃月楼有来往,不仅如此,他还杀了一个外门弟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现在更是派心腹把守教主寝屋,连桑小仙都不能接近…… 种种劣迹,罄竹难书。 思来想去,桑小仙打算和蜒蚰面对面开诚布公地聊一聊,于是就单独约见他,地点还特意选在了他曾和蜃月楼见面的地方。 山顶上的风很大,桑小仙披着一件白色的斗篷站在风口,她眼睛定定地眺望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圣女不在竹林小筑潜心钻研解药,约老夫在此地见面究竟所为何事?” “仙儿挂念教主,但又苦于不能去探望一番,不知长老可否告知仙儿,教主近况如何?” “教主身体无碍,只是依旧处于昏迷当中,此事圣女不是早已知晓了吗。” “长老无需多心,仙儿只是忧心教主身体罢了。”转而又问:“不知长老可曾找出下毒之人?” “诸位长老下令搜查所有弟子住处,最后只在吕钏房中搜到了一包毒粉,红棉长老检查过后,确认此毒和教主所中之毒一般无二。吕钏就是下毒的叛徒。” “吕钏对毒理不通,他如何得来的这包药粉?” 蜒蚰冷着一张脸说道:“刑罚之下他和盘托出,是他早有预谋勾结外敌,趁着厨房的人都不在时,在菜里下了毒。” 桑小仙根本不信这个解释,哀声质问:“吕钏师弟性格内敛,连杀鱼都不敢,他为何行此胆大包天之事?” 蜒蚰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反问:“圣女一向不过问这些事,怎得今日如此反常,莫不是怀疑老夫?” 蜒蚰老头气势威严,压得桑小仙几乎喘不过气,她定定心神,第一次用很严肃的眼神看了回去。 “并非是仙儿不信任长老,如今教主身中奇毒,全教上下理当同心合力,一致对外。长老若真光明磊落,就请告诉仙儿,为何要在此地与蜃月楼之人见面?又为何要对我派出去的弟子痛下杀手?!” “你跟踪我?”蜒蚰眼睛微微眯着,仍是一脸凶相。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长老究竟想瞒到何时?” 面对桑小仙步步紧逼,蜒蚰却忽然大笑起来,由衷地叹道:“老夫以为圣女只懂得研究草药,没想到竟也会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的事,着实让老夫意外的很呐。” 桑小仙迫切地追问:“您到底在计划什么?教主的毒究竟和您有没有关系?!” “老夫只能告诉你,下毒之人确为吕钏,他自己亲口承认,因不满在教中地位微贱,故而心生歹念,和蜃月楼之人做了交易。” 不,吕钏性情至善,他怎么会和天魔教的人勾结呢? 见她没有反应,蜒蚰又补充道:“此事已成定局,圣女不必再为此纠结,比武之期近在咫尺,圣女应该多休息,养精蓄锐,免得比武时力不从心。” 话聊到这里,蜒蚰已姗姗离去。然而,她心中疑惑依旧未解,她也不知该不该相信蜒蚰所说的话。 或许,应该去问问吕钏。 回到九黎谷,她直奔关押吕钏的地牢。 守卫地牢的弟子见她过来,纷纷向她行礼,随即便带她进去了。 听弟子说,吕钏不吃不喝已有一日,隔着牢门,她定定看着那个伤痕累累的吕钏,那个曾经也有着纯粹笑容的他,终是回不去了。 “吕师弟!” 喊了一声,吕钏微微有些反应,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眼中星光早已消失殆尽,他也定定地看着桑小仙,唯有一眼,旋即又低下头去,不言不语,毫无波澜。 “当真是你下的毒?” 他依旧不言语,也任由伤口的血往外流,染红白衣。 随同的弟子劝她:“桑师姐,你就不要再白费力气了,这个畜生从审完到现在,一声也没吭过,连长老也拿他没办法!” “帮我把牢门打开。” “桑师姐,长老说了,不让任何弟子和他接触。” “我让你打开!” 第一次见她发火,那弟子不敢再拦,只好打开了牢门,随即又十分有眼力见地退了出去。 她进去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吕钏的伤口,幸好现在天冷,伤口不会化脓。她取出藏在袖中的药瓶,打开倒出两颗乌黑的药丸,然后喂到吕钏嘴边,“快吃,这药对你的伤口有益。” 然而,吕钏还是无动于衷,仿佛三魂七魄丢掉了一半。 没办法,桑小仙只得以内功催力,逼迫他吃下去。 看着他这满身的血污,心中隐隐作痛,“你坚持住,我一定会查清真相的。”说罢,她便离开了地牢。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终于到了比武当天。 历代圣女比武就在羲和谷内,议事厅下方的空地上。 蓝研月早早到场,内门和外门弟子皆严阵以待,守备也比平日更严谨了些。 紫烟和邢千里费了好大一番劲才溜进来的,主要是他俩都担心今日比武会发生重大变故。 眼看人都齐了,唯有桑小仙迟迟没来,紫烟心里隐隐有些担心。 过了大概有一盏茶的功夫,桑小仙终于出现,她今日在打扮上也花了些心思,盛装出席,就是脸色有些苍白,像是没怎么休息好的样子。 紫烟还挺担心她的,这几天,她不会一直在研制解药吧? 几位长老肩并肩站在楼上的议事厅外,刚好可以一览下方比武战况。云鹤长老往前走了一步,浑厚有力的声音跟用了大喇叭一样,咬字清楚地播报着一些有的没的。 跟着,他宣布比武开始。 和其他比武不同,在场弟子没有呐喊助威,只有略带紧张地静静观摩。论蛊毒之术,蓝研月更胜一筹,但论武功,她们两个平分秋色,按照以往战绩推断,桑小仙获胜的可能性更大些,但她今日又状态不佳。 所以说,这场比武,胜负难料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场比武的胜负不是关键,关键是桑小仙口中所说的那个叛徒,今天到底会不会再次下手。 第73章 殊死相争 蓝研月看着桑小仙幽幽一句:“你果然还是来了。” “我说过,一定全力以赴。” “你会后悔的。” 桑小仙仍然对她笑着,语气很轻,似在告别:“只有全力以赴,我才不会后悔。” 两个人的眼神几乎同时变得凌厉,令所有人意外的是,今天的蓝研月不同于以往,出手果断狠绝,招招致命,分明就是把桑小仙往死路上逼。 只见她拿着两把弯刀不顾一切地往前砍,逼得桑小仙连连后退,毫无招架之力,梁玉蜓看得十分揪心,但又无奈什么都不能做。 这边又听得蓝研月占尽上风的声音:“你看,我早就劝过你,叫你多练练刀法,你一直钻研医术有什么用?还不是被我压着打?” “刀法是一部分,反应力是另外一部分,显然你的刀法还不是很快。” “哦?那这一招如何呢?” 蓝研月邪魅一笑,忽然停止了攻击,继而人又忽然消失,显然桑小仙并未料到,只能谨慎地站在原地,伺机而动。 这一招邢千里知道,那是他们五毒教的步法,叫“百鬼夜行”,看上去好像是隐身了,但其实只是移动地太快,才会让人以为是消失了。 突然,蓝研月出现在桑小仙身后,弯刀的尖端已近在咫尺,眼看就要刺入桑小仙体内,但这么明显的杀气一下子让桑小仙反应过来,她躲过了这次偷袭。 “你的功法果然更胜从前了。” “要你管?” 她俩又继续火拼,刀刃对刀刃地比拼着内功,谁也不让谁,下一瞬,两个人都因为对方的力道过于强悍,双双被反弹开。 桑小仙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半跪在地,蓝研月亦同样如此。 本以为会是桑小仙先站起来,但出乎意料的是,蓝研月颤颤巍巍勉强起身,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她并不着急动手,缓缓说道:“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月儿,你要做什么?” “做我应该做的事,做我一直想要做的事……” 在场人无一不感到诧异,她们两个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表情那么奇怪? 是,紫烟也在想,这小妖女究竟想干什么? 就在这时,蓝研月突然扯下腰间一个不大不小的瓶子,将它捏在手里,高高举着。 “我要你们所有人都给我娘陪葬!一起死吧!”说着,她使出全力捏紧瓶身,依稀能听见瓶子碎裂的声音。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那是五毒绝命散!”,吓得在场人皆六神无主,四散逃窜。 桑小仙拼着一口气,奋然起身,一步冲上去,将那瓶子夺下,危难之际,她想也不想,嘴对准着瓶口,全吸了进去。 “仙儿!”在所有人都在发呆时,梁玉蜓是第一个冲过去的,她早已把桑小仙当做亲生女儿来看待了。 “你为什么这么傻……五毒绝命散会要了你的命的!” 谷内充斥着梁玉蜓的痛哭声,而蓝研月此时却像个木头一样,手足无措,六神无主地站在那里,她呆呆地看着命悬一线的桑小仙,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却又哑然,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种绝望又无助的感觉她体验过,“小白”死的时候,也是这样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为什么…… 为什么又要我经历一遍…… 周围一片骂声。 “蓝研月,凭什么活下来的是你!” “蓝研月,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桑师姐是最护着你的,她什么都为你着想,可你呢?你又对她做了什么?” “蓝研月,你根本就不配做圣女!你残害同族,你简直就不是人!” 不论他们如何骂,蓝研月始终充耳不闻,终于她艰难地挪出一步,往桑小仙靠近了些,却又听见梁玉蜓冷冰冰地说了两个字“滚开”。 她低垂着头,眼中毫无泪花,声音艰涩道:“为什么你不惜性命也要帮他们。” “我想帮的人,是你……” “帮我?”她的笑容充满狰狞又夹杂了些许可怜:“你凭什么认为我需要你的帮忙?没有你搅局,刚才这里的每个人都会死在我手里!” “桑小仙,你又在装好人,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会没办法,我说过,今天这里的人全部都要死!” “蓝研月,你还要做什么?” 有人害怕地说了一句:“这个女人她,她疯了!” 其他弟子无一不感到害怕,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蓝研月的身上,敢怒却又不敢言。 蓝研月也不反驳,疯魔地笑笑,附和道:“没错,我是疯了!我早就疯了!从我娘死的那一天起,从我被你们所有人都抛弃的那一天起,我就疯了!” 她开始控诉起每一个人:“明里暗里,你们哪个没嘲笑过我?就因为我是野种,就因为我娘喜欢上了一个负心汉,你们就那样对她?我们做错了什么?要平白无故受你们的冷眼和羞辱!要不是因为你们,她根本不会那么早死!” “呵呵,你还好意思提你娘,你娘若是知道你会变成今日这副模样,一定后悔生了你!” “我这副样子怎么了?那也好过你们这群人面兽心的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当初是怎么对我娘的,不管不顾,放任她在一间破屋子里自生自灭,就算生了重病,快死了,也依旧没人关心!” “那是她咎由自取,她活该!三言两语就被人骗走,还失了身,呵呵,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就该被浸猪笼!” 眼看话说得越来越难听,蜒蚰长老终于忍不住,大声呵斥道:“住口!谁要再敢胡言乱语一句,门规处置!” 有人当即不服:“长老,难道您要袒护这个叛徒吗?” “她是老夫一手养大的孩子,老夫便是袒护了又如何?造成今日这种局面,你们几个小兔崽子脱不了干系!” 这话一出,着实令紫烟感到意外,没想到这个混老头还是个护犊子的选手。 没想到这小妖女的身世竟如此坎坷,明明是受害者,如今却被逼到这般境地,还要承受这么多人的谩骂,此刻她心里该有多煎熬…… 蜒蚰老头儿脾气如何,这些弟子是一清二楚的,他既这么说了,自然是没人敢再多言。 怎料,蓝研月却不买他的账,冷冷回绝:“老头儿,我记得您教过我一句话,为人子女应尽孝道,杀人者就该偿命……我今日便听您的话,屠尽这群魑魅魍魉,替我娘报仇!” “研月,你不要再一错再错了!” 此刻她眼中全是愤怒,根本不听蜒蚰的话,她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一晃神,已经有几名弟子惨死在她刀下,就在众人呆若木鸡时,不知从何处蹿出来二十几个杀手,那服饰打扮,一看就是蜃月楼的。 他们的目标也是这些五毒弟子,但却不对蓝研月动手,这已经很明显了,背叛五毒教和蜃月楼勾结的人就是她! 谁也没想到真相竟会是这样,尤其是桑小仙,她之前一直以为是蜒蚰长老才是那个背叛五毒教的,但事实恰恰相反。 这时,桑小仙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又呕出一滩血,浑身抽搐着,玉蜓长老抱着她,手紧紧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道:“仙儿,你坚持住,我这就带你回竹林小筑疗伤!没事的,不用怕……” 她的手反抓住梁玉蜓的手,声音艰涩道:“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微微泛红的双眼看向不远处的蓝研月,“相逢未晚,死生契阔,惟愿来生再相见。” “孩子,你守住心脉,我替你逼毒!” 终于,她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仙儿!仙儿!”玉蜓长老抱着她大声痛哭,混乱之中,蓝研月忽然恢复了神智。 她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只呆呆望着气绝身亡的桑小仙,颤颤巍巍地喃喃低语:“她,她怎么了?” 梁玉蜓并不看她,沉着一张脸心如死灰地淡淡道:“她死了……你如今可满意了?” “我不信,她怎么可能死?一定是装的!” “你应当清楚,五毒绝命散的毒性有多猛烈,只要沾上一点,必死无疑,何况是整整一瓶?” 梁玉蜓冷冷笑着:“蓝研月,你总算心想事成了,圣女之位,还有将来那教主之位都是你的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她茫茫然低下头看自己的手,那双刚刚差点捏碎五毒绝命散的手,一滴泪从她左眼流下,“我不想这样的,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她……” “她因你而死,你还说没想过要伤害她?别再装腔作势了!” 蓝研月一下子慌了。 其实她一直很清楚,桑小仙是唯一一个没有对她冷嘲热讽的人,是真正关心她的人,是愿意倾听她所有苦衷的人,但,就是这样一个傻乎乎的好姑娘,到头来竟被自己一瓶毒药亲手葬送,何其可笑…… 人啊,就是这样,往往在失去之后才会知道珍惜。 第74章 解毒(1) “我知道我该怎么做,我会偿命的。” “地下那么冷,你等等,我这就来陪你……”她自言自语着,捡起地上的刀,毫不犹豫地刺入了胸膛。 “研月!”蜒蚰痛心疾首地喊着,倒在地上的蓝研月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她看着蓝蓝的天,记忆一下子跌入回忆的旋涡。 其实,她很高兴能认识桑小仙,“争斗”的那段日子是她最开心的时候,会忘掉许多的不愉快,忘记仇恨,做最纯粹的自己。 只可惜,时光一去不复返,缘分也就此结束。 邢千里连忙从藏身的地方纵身跳了下去帮忙,紫烟也紧跟其后。 经此一战,五毒教伤亡惨重,若非他们两个出手相助,恐怕今日就是五毒教从江湖上消失的日子了。 几位长老对他们俩的拔刀相助表示谢意,连脾气倔强的蜒蚰老头儿这回也放软了语气,也为之前所做之事郑重道歉了。 紫烟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话说开了,误会解除了,这很好。何况比起这些,她更在意桑小仙和蓝研月的状况。 红棉说,蓝研月的伤势看上去很重,但其实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失血过多昏迷了。如果刀尖再往里刺那么一点,真的就救不回来了,红棉立即着人把蓝研月抬回去治疗。 至于桑小仙,毒药已侵入五脏六腑,真的回天乏术了。 邢千里根本不是那种随意放弃的人,他推开其他人去探脉象,随后施以内力运功逼毒。 众人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十分好奇,这少年难不成比这几位长老还厉害?又敬佩他施以援手,救他们的圣女于危难之间。 只见他们二人周身气息波动,蜒蚰本想阻拦,却被红棉拦下,梁玉蜓也看得出这少年功力深厚,非等闲之辈。几人就这么静静注视,屏住呼吸,不多时二人额头上都开始渗出黄豆般大的汗珠。 突然,桑小仙吐出一口黑血,邢千里因为内功消耗过度,已经虚弱无力,几乎坐不起身。紫烟连忙过去搀扶,“你怎么样?出这么多汗,没事吧!” 邢千里疲惫地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来。 “红棉长老……您再看一看她。” 看过之后,红棉大喜:“太好了,仙儿有救了!”转而朝邢千里连连道谢,“多谢邢少侠救命之恩。” 梁玉蜓也连忙过来号脉,证明确实如此,揪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点。 听到这个答案,众人都转忧为喜,但红棉眼中的光芒旋即又暗淡了下去:“虽说还有一口气在,但如果不解毒的话,她还是会……可是五毒绝命散根本就没有解药啊。” 紫烟提议:“听闻贵教的蛊虫可以吸收人体内的毒素,不知此法可行得通?” 红棉摇头道:“对付一般的毒,自然可以,但五毒绝命散不一样,那蛊虫沾上一点就会当场死掉,又何谈吸出毒素……” 蜒蚰声如洪钟道:“干脆一命换一命!就让我这老骨头以功力将五毒绝命散的毒转移到我体内,反正老夫也一大把年纪了,早都该下黄泉了!” 红棉断然否决:“不行,此法凶险异常,即便行得通,你和仙儿随时都可能走火入魔,这太冒险了!” 梁玉蜓也急道:“无论如何,都要尽力一试,一个不行就两个……”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玉蜓,仙儿若是知道是你舍弃性命救得她,你觉得,她会安心地活下去吗?只有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紫烟为此感到抱歉:“要是我们早点发现她情况不对就好了,我明明有机会可以阻止的。” “姑娘,你与仙儿萍水相逢,有这份心足矣,我们还是要多谢你和这位少侠帮忙诛杀了那些歹人,不然,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向教主交代。” “您客气了。本来我们也是有求于贵派的,只是没想到会发生这许多事。”她看了看昏迷中的桑小仙,叹了叹气。 邢千里却在这时挣扎着起身,随后恭恭敬敬向他们行礼,“三位长老,虽然现在说这个有点不太好,我和紫烟姑娘不远千里奔赴云州,是为了救人,绕丝悬喉还需要……” 蜒蚰出言打断,“当务之急是要救两位圣女,你们的事暂且放一放,待此间事了,你们再来求见教主吧。” 紫烟忍无可忍:“你这老头怎么这样不讲情面,先是把我们关进地牢,还把我们的东西抢走,这会儿我们帮你们杀了那么多蜃月楼的人,你非但不帮忙,还要赶我们走!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红棉,梁玉蜓一脸茫然。 “怎么回事,蜒蚰长老?” “事急从权,一切以教中事务为重,难道二位长老是觉得圣女和教主的伤势重不过一个外人?” 梁玉蜓截然反对:“教主和圣女自然重要,不过,这二位少年相助于本教,怎可怠慢?若传出去,岂非叫云州人皆以为本教全是忘恩负义之徒?” 蜒蚰并不理会,携了门下弟子先回去照看蓝研月去了。 红棉安抚:“二位少侠莫要生气,蜒蚰长老向来脾气如此,便是教主,他也不放在眼里。二位于本教有大恩,红棉在此保证教主和圣女平安无事后,本教一定协助二位救人。” 邢千里拱手道谢:“有红药长老一言,邢某便可安心了。” 随后红棉便着人将邢千里和紫烟带到客居住下。 午后,邢千里恢复得差不多了,他和紫烟前去寻找红棉商讨钟玉蜂中毒一事。 红棉正在研究医书,一见着他们俩来,便放下医书招呼:“邢少侠,紫烟姑娘,你们不在客居休息,怎的来我这儿了。” “我们来是想问一问,钟教主的毒可有法子解?” “的确有,你们稍等。”红棉径自走去桌边,拿起笔,沾上墨汁,在纸上写写画画,过后吹干墨迹,将那张纸递给了紫烟。 “解药我已经研究得差不多了,现在只缺一味药,缺失的这味药叫血燕草,就长在万劫海深处,你们……” 不等红棉把话说完,紫烟直接拿过来,信誓旦旦地保证:“长老放心,我们一定会把血燕草带回来的!” 红棉愣了愣,转而从一旁柜子上取下一瓶药,递交给邢千里,叮嘱:“万劫海几乎全是瘴气,你们吃下一颗可抵御,不过最好还是系上面巾,以防吸入过多,产生幻觉。” “多谢长老,我们速去速回。” 到了万劫海地界,两个人站在入口处,紫烟犹豫了一下,做了一小会儿心理斗争,她长吁一口气,服下红棉给的辟毒丹,随即二人一起踏进这“瘴气森林”。 这里面的瘴气不仅让人呼吸困难,还扰人视线,到处都是蓝紫色的雾,密林幽森,根本透不进来一丝阳光。 这还不算糟糕的,时不时还能看见盘绕在树枝上的蛇,好家伙,那些蛇五颜六色的,一看就是充满了剧毒,而且都在朝他们两个吐信子。 突然,一只超大的不知道啥名字的虫子,扑棱着翅膀从紫烟头顶飞速掠过,吓得她大叫了一声,连忙抱着头蹲下身。 “没事,只是虫子而已,不会咬人的……”邢千里扶她起来,“要不,我还是送你出去吧,找株草药而已,交给我就行。” “不行,来都来了,哪里还有再退出去的道理?在战场上我不做逃兵,在这里,也一样!”她起身,继续往里走。 在地图的指引下,他们俩很快就到了离长着血燕草最近的地方,红色的血燕草十分显眼,即便隔着一条一米宽的暗河,亦看得清清楚楚。 “血燕草!”紫烟急得就要以轻功飞过去,但却被邢千里给拦下了。 “你干嘛?” “别冲动,这暗河里有古怪。” 听他这么说,紫烟才开始全神贯注地盯着这条暗河,这一潭死水冰冷阴沉,里面根本不像是有活物的样子,但她又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不知什么声音轰隆隆的,动静像打呼噜,紫烟还以为是其他地方传来的,没注意到一团黑影从河底浮上来,邢千里突然一掌推开她,令她措手不及。 没想到,突然有一条巨蟒从那暗河中窜出来,巨大的身体扑腾了好大的水花,邢千里无可避免被溅了一身水。 那是一条红黑相间的巨蟒,紫烟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怎么能有这么大的蛇啊? 第75章 解毒(2) 巨蟒又粗又长的身躯,盘旋着直起腰板,呼哧呵哧地吐着热气,露出两颗又尖又长的大牙,面对着如此恐怖的巨蟒,紫烟紧张到根本抬不动脚。 她现在和巨蟒的距离只有大概五米远,人家根本都不需要挪动,只要稍微伸长脖子就能轻松吃了她。 “快跟我走!”邢千里毫不犹豫地从那边冲过来,拉上她的手就往外边跑。 没想到,那玩意儿竟然脱离了暗河,一条巨长的身躯整个从河里爬出来,就死跟在他俩后面追。凡是那家伙经过的地方,无一不夷为平地,可见其破坏力有多惊人。 好在这东西移动速度不是特别快,支撑着那么大的躯体移动,又加上树特别多,像他俩会轻功的,想躲避过追杀,轻而易举。 “紫烟,你听着,咱俩分开跑!一会儿我引开它,你折回去采药,摘完了就往出口跑,记住了吗?” “好,我记住了!” 对,现在根本不是害怕的时候,必须振作起来。 紫烟凝神静气一下子跃到一棵树上,躲避着巨蟒的追杀。邢千里依然暴露在巨蟒视野当中,他当即往反方向逃,没了紫烟在旁边,他的轻功更快更迅捷了。 而紫烟就趁着这个时机,掉头往血燕草的方向快速赶去,有大轻功在,她很快便又到了那条暗河面前。 没了巨蟒,河里的水一下子少了许多,还露出了好几块石头,正好这几块石头形成了一条“石子路”,只要踩着过去,就能顺利拿到血燕草。 这还不简单,小时候“踩石头过河”这种游戏不知道玩了多少次,根本难不倒我! 她一步一跳地踩着石头过河,很快就到了对岸,刚要下手去采,却忽然犹豫了,主要是这血燕草长得有些特别。 近看才发现,那上面有密密麻麻的小刺,谁知道扎一下会不会中毒啊,慎重起见,紫烟决定用帕子包裹着,然后就一不小心力气过大,连根全拔出来了。 摘完血燕草,她踩着石头块原路返回,而刚才那块地方,全秃了。 按照约定,她老老实实带着血燕草往入口跑,在见到白光的一刹那,她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明亮了。 待在里面那么长时间,老实说她差点背过气去,还好提前服用了辟毒丹。 她回头看看幽深的万劫海,心中甚是担心邢千里,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来。 与此同时,邢千里正竭尽全力吸引着巨蟒的视线,为了不让这家伙折返回去,他便隔三差五到这家伙跟前露个脸。 没成想,逗弄了几回,彻底把人家给逗怒了。它伸长了身躯,张开嘴,愤怒地吼叫着,这动静惊天震地,连地面都跟着颤了一颤。 跟着蛇尾怒扫过来,邢千里立即踩着旁边的树干往上面跑,在尾巴撞断了这棵树时,他再借着脚下的力道,一跃而飞,跳到了另一棵树上。 算算时间,紫烟应该已经拿到血燕草了,再继续拉扯下去,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 想到这里,邢千里挥剑对着那些长满树叶的树枝“哗哗”两下,叶子成片地掉落下来,成功隐蔽住了巨蟒的视线,而邢千里便趁着这个当口,迅速离开了万劫海。 紫烟站在外面左等右等,心急如焚,脑子里的精分人格已经可以模拟一桌麻将了,要是邢千里再不出来,她就进去找。 不过还好,她刚想往里走,就看到十分狼狈的邢千里从里面走出来了。 “邢公子!你没事吧!”她特别紧张地问:“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 邢千里被那巨蟒追着打,途中免不了磕磕碰碰,现在浑身都疼,“都是小事,药采到了吧?” 紫烟把采到的血燕草拿出来在她眼前晃了晃,得意道:“本姑娘出马,手到擒来!” 回到羲和谷,紫烟把采来的血燕草都给了红棉,足足有一捧那么多,红棉看到的时候,挂在嘴角的微笑渐渐就消失了。 “紫烟姑娘,那些血燕草不会都在这里了吧。” “我……我看一共就剩那么点了,然后就全部……”看红棉的脸色不太好的样子,紫烟连忙道歉:“对不起啊红棉长老,我不是故意的!我,是不是不应该……” 邢千里出面解释:“红棉长老,您既知道血燕草生长的位置,那想必您也知道那万劫海里有什么。” 言于此处,红棉沉默了,邢千里换了个语气,平静地继续说道:“我们也是担心怕采得不够多,所以……您若要怪,就怪我吧。” “邢少侠言重了,我方才不是要责怪什么,只是很意外紫烟姑娘做事竟如此细致。” “啊?” 邢千里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还看了一眼紫烟,似乎是在问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问题是紫烟也不知道啊。 红棉看出来他俩蒙了,从容地解释:“这血燕草和其他草药不太一样,采摘时需要注意上根茎上的倒刺,如果被刺到,是会中毒昏厥的,但是紫烟姑娘特意用了帕子采摘,可见,紫烟姑娘做事谨小慎微。” 紫烟后知后觉:还好本姑娘留了个心眼。 “万劫海的事是我没说清楚,还望紫烟姑娘和邢少侠不要介意。” “没有没有,是我太心急了,没听您仔细说,还好幸不辱命。” “二位少侠对我五毒教的恩义,五毒上下铭记于心。”红棉说完这句话,便情真意切地对他二人抱拳行礼。 “晚辈只是做了该做之事,略尽一份绵薄之力罢了,红棉长老言重。” “那我先去制药了,失陪。” 他俩点头示意。 他们站在了望台眺望远处,紫烟注视着眼前景色,有感而发:“想想来云州的这两天,都没有好好地领略当地风光,现在再看忽然发现这里的风景还真不错,壮丽奇诡,与中原这是大不相同。” “有爱者喜其花海鲜妍、林木参天、不受俗世所困,恍如仙境一般;也有恨者则道此乃自古发配之地,满目蛮荒,历抵万劫,实为人间炼狱。” 邢千里点头附和:“嗯…这两种说法都挺符合的,不过我觉得还是神秘更多一点。” “神秘?”紫烟侧过头看他。 “嗯,就像是一个戴着神秘面纱的异域风情的美女。” 她笑了下:“你这个想法倒挺特别的。” 看着眼前的景色,享受着微风拂面,如此惬意的时光,紫烟还是不免露出丝丝无奈之意:“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处置小妖女……” “她犯下叛出师门之罪,又勾结外敌残害同族,即便有桑小仙和蜒蚰长老求情,恐怕也只能保她不死吧。” “可是,她变成这样是有原因的啊。你也听到了,她之前是过着什么样的日子,那些族人排挤她,羞辱她,甚至还侮辱她的娘亲,她压抑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一点恨意都没有?要换做是我,我一定……” “一定没她这么坚强。” 她语气突然软下来,邢千里侧目凝视着她,些许出神:“你,是在同情她?” “是同情,但,更多的是不公。”她依旧直视前方,态度却比方才更坚定了,旋即深吸一口气,淡淡道:“人之初,性本善,每个人生下来都是一张白纸,需要有人去悉心引导。倘若引导的人是个恶人,那这个孩子的心性势必会受到影响。谁都希望童年过得幸福快乐,我想蓝研月也是这么想的。只可惜造化弄人,偏偏她的族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她,久而久之心里滋生了恶之花,我敢说,如果不是桑小仙时时陪伴,时时开解她,恐怕这五毒教早已不复存在了。” 听她说出这般言论,邢千里想起来顾飞雪幼年时的遭遇,他低着头自言自语:“是啊,谁都希望童年是幸福快乐的。” 第76章 回忆(1) 红棉给钟玉蜂喂完解药,不出一炷香的功夫,钟玉蜂终于醒了。 几个长老又惊又喜,最高兴的还是红棉,调制解药的时候,她还在担心这药会不会没用,担心钟玉蜂醒不过来,现在好了,那些担心都是多余的。 “恭喜教主,转忧为安。” 钟玉蜂个性要强,即便是刚刚恢复意识,也断不会需要旁人来伺候,红棉想为她再号次脉,却被她摆手拦住。 她颇为不悦:“去把研月和仙儿喊来。” 云鹤禀报:“回禀教主,二位圣女现下没办法过来。” “没办法过来?”她想了想,不悦立时转为严肃,“比武已经结束了?” “是。” “谁输了。” 云鹤十分为难地看向九霄,玉蜓和蜒蚰的脸色都不好看,几个人都不说话,气氛直线下降到了冰点。 钟玉蜂面色阴郁地来回在他们几个身上打量:“都不说话做什么?哑巴了吗?” “云鹤,我在问你谁输了,说个名字而已,有这么难吗?” 云鹤登时吓得跪下来,“回禀教主,蓝研月背叛五毒,企图拿五毒绝命散毒杀所有族人,仙儿丫头为了保护族人,便将,将五毒绝命散悉数吞下。如今奄奄一息,随时都有可能死啊!” 钟玉蜂听罢勃然大怒,气得直接站起身,但由于起得太快,感到一阵头晕,又堪堪坐下了。 红棉在旁劝慰:“你才刚刚解毒,不宜动怒。” “蓝研月呢?让她来见我。” 红棉抢先接过话茬,低声回答:“研月拔刀自尽,好在没有生命危险,但是现在还没醒过来。” 怎料就在这时,蓝研月突然来了,她堂而皇之地走进来,目空一切,似乎是做好了什么决定,明亮的烛光下,伤口处的衣服隐隐渗出一片血迹。 “研月?!”蜒蚰最先反应过来,急忙将她拦下,严肃道:“你怎么进来的?” 蓝研月抬起手看着自己手里沾满血迹的匕首,满意地笑笑:“当然是打进来的,门口那几个,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 九霄怒斥:“蓝研月,你大胆!教主面前,你胆敢持刀行凶!” “都到这个地步了,我还有什么不敢的?” 她直视钟玉蜂,破罐子破摔:“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教主想如何处置我?是将我丢入虿盆,还是活埋祭祀神树?如果这样都不解恨的话,没关系,您可以在我死后,鞭尸!” 蓝研月的这副姿态,钟玉蜂早有预料,虽然两个人独处的时日不多,但钟玉蜂眼光毒辣,基本三言两语就能摸清楚一个人的脾气秉性。 她如今这副疯魔的模样,倒真像极了当年的蓝玉蝶。 在钟玉蜂还没有坐上教主之位前,她和薛玉蛉,梁玉蜓,红棉以及蓝玉蝶乃是情义无价的金兰姐妹。 当时甄选圣女,上任教主敲定了薛玉蛉和蓝玉蝶,而钟玉蜂并没有入选,红棉和梁玉蜓则是根本无心于教主之位,所以早在甄选之前,就毛遂自荐做下一任蛊医。 然,再坚固的姐妹情也有动摇的一天。 出去游历的蓝玉蝶带回来一个眉目清秀的男子,她向好姐妹们郑重介绍,这是她的相公冯秋泓。 薛玉蛉对于此事十分看好,另外两个人却十分不看好。梁玉蜓是最先反对的,她和红棉是那种做事特别循规蹈矩的人,道德礼法最为重要,像蓝玉蝶这样私自成婚,绝对不能认同。 她们大吵了一架,甚至后来不惜动用武力来劝服对方,薛玉蛉夹在她们当中左右为难,劝了许久,可还是没有一个愿意退步。 所以,争到最后,最至关重要的一票落在了钟玉蜂手里。 钟玉蜂不同于她们四个,快人快语,公平公正又拎得清,所以她的话往往能打破僵局。 蓝玉蝶认为自己的幸福应该由自己做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是约束的枷锁,她不要做任由摆布的提线木偶。 而梁玉蜓却说,男女之间发于情止于礼,即便再相爱,也应该按顺序来,顾及礼义廉耻,而非私定终身。 钟玉蜂在听完她们两个的话后,迅速做出选择,她提出了反对。 没有一点拖泥带水,没有犹犹豫豫,这就是钟玉蜂。 蓝玉蝶很生气,她大声地指责钟玉蜂,说她根本就不明白什么叫爱。 这话说的不错,钟玉蜂承认了,她也不生气蓝玉蝶那么说。爱情这东西本来就不在她的考量范围以内,她也从未想过将来要和谁成亲生子,于她而言,有没有都不重要。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在最后的圣女之试中脱颖而出,成为教主。 结果,蓝玉蝶真的和那个男人私奔了,她丢下了所有人,丢下了朝夕相处的好姐妹,丢下了“圣女”这份责任,就这么悄无声息地逃走了。 教主震怒,派了许多弟子去抓她回来,但迟迟没有消息,线索太少,他们只知道这个冯秋泓是江南人士,做瓷器生意的,经常来往于九州之间。 她们姐妹几个连夜就去了平洲询问,本以为可以问到这个冯秋泓的宅邸在何处,结果当地瓷器商根本就没有听说过什么卖瓷器的姓冯的人家。 她们多方打听,甚至画了画像到处去问,但始终一无所获,很明显,冯秋泓根本就是在骗人,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卖瓷器的,很有可能,连这名字都是捏造的。 一直都未曾表达过意见的钟玉蜂,抬头看着繁星满天的夜空,忽然平淡地说:“回去吧,她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之后又过了几个月,有天红棉刚采药回来,看见有个身形瘦弱的姑娘在九黎谷外的一棵树下,呆呆地望着九黎谷。 走过去才发现,这个人竟是蓝玉蝶。 “小蝶?!” 蓝玉蝶一看见红棉,连忙裹紧了外衫,拨下了刘海遮挡自己的脸,抬脚就走,“我不是小蝶,您认错人了。” “我怎么可能认错你!二十年的姐妹情,我怎么可能认错……”她急忙抓住蓝玉蝶的手,眼睛微微泛红,激:“这么长时间你都去哪儿了?我们都急疯了,教主派了所有的弟子去找你。我,玉蛉,玉蜓还有玉蜂,我们去江南找你,可结果根本就没有冯秋泓的消息。小蝶,冯秋泓这个人一直在骗我们,他真的不是什么好人,他……” 话还没说完,蓝玉蝶却忽然抱住她,伤心地哭了。 听她说,她跟着冯秋泓一路漂泊,从一个只懂摆弄药草的单纯姑娘变成了一个被柴米油盐所牵绊的普通妇女,原本为爱如此,即便每天粗茶淡饭,也一样可以很幸福。 但是,时间一长,冯秋泓就变了,变得很少和她说话,不再像从前那般软语温存。后来,她有了身孕,冯秋泓很是高兴,关系也缓和了几日,她本以为冯秋泓会一直陪伴,一直到出月子。却怎么也没想到,冯秋泓为了一个很小的生意,把她一个人留在宅院里头。 丫环一日三餐地悉心伺候,但她始终开心不起来,她总是一个人坐在摇椅上,呆呆地看种在院子里的梧桐树,郁郁寡欢,神色悲戚。 等冯秋泓再回来的时候,她彻底傻眼了,冯秋泓身边多了一个娇艳嘴甜的女子,哄得冯秋泓心花怒放,根本无暇去理蓝玉蝶。 自己尚在孕期,蓝玉蝶哪里受得了这种腌臜气,当场就和冯秋泓翻脸了,加上那个女子在一边挑拨离间,冯秋泓一怒之下给了蓝玉蝶一巴掌。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昔日和自己缠绵悱恻的男人竟会对自己动手,意料不及、茫然、失望、委屈,各种复杂的情感掺杂在一起,她忽然回想起玉蜓和红棉的话,一滴伤心欲绝的眼泪夺眶而出,慢慢滑落脸颊。 第77章 回忆(2) “冯秋泓,咱们就此一刀两断吧。” 她没有撒泼打滚,也没有歇斯底里,反而很平静地离开了那里。 之后,她走到河边,默默看着水面发呆,她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腹部,最终还是决定活下来。 得知她境遇如此,红棉立即带她回去,姐妹几个自然很高兴她回来,但是有些人就不那么想了,尤其是得知她有了身孕,便时不时在背后议论,指桑骂槐。 为了腹中孩子,她只好选择默默隐忍。 冬去春来,蓝玉蝶诞下一女,她给这个孩子取名为蓝研月,只念她能快快乐乐的长大。 蓝研月自小调皮捣蛋,没少惹祸,要么给其他孩子下药,要么就是捉弄大人,以至于大家都很讨厌她。 有些孩子受大人耳濡目染,合起伙来欺负小月儿,说她是野种,说她的娘亲水性杨花,跟男人跑了,丢了全族的脸面。 蓝研月气不过,便和那些孩子扭打起来,因为力量悬殊,她根本还不了手,到最后,她掏出了藏在身上的匕首,划破了一个孩子的脸。 伤口很深,那孩子流了许多血,蓝研月吓得不轻,匕首也不拿就逃走了。 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事很快就闹到了教主面前,九霄和云鹤一起控诉,说蓝研月小小年纪就知道行凶伤人,然后又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翻出来说了一遍。 教主听得头疼,她是看着玉蝶长大的,怎么能狠下心把她和她的孩子送出去挨饿受苦。 争论不休时,她们姐妹几个及时站出来力挺蓝玉蝶。梁玉蜓说孩子可以慢慢教育,但要是把她们孤儿寡母赶出去,绝对不可能! 薛玉蛉也搬出来她的一套理论,教主教她们对普通人都要有怜悯之心,何况只是换做了族人,怎得就要这般绝情,实在有违人道! 胶着之际,钟玉蜂径自走到教主面前,无比冷静地对教主以及各位长老行礼,旋即提议。 “蓝玉蝶如今已身败名裂,蓝研月养在她膝下终是不妥,玉蜂恳请教主将蓝研月交给我来抚养,倘若蓝研月再犯下同样的错误,由我一力承担。” 薛玉蛉震惊:“玉蜂,你这是干什么?月儿还那么小,怎么能和小蝶分开?!” 钟玉蜂依旧很平静,一针见血地说出理由,“玉蝶无法管束研月,这对研月的将来没有好处,难道你希望研月也和她一样走上那条路吗?” 世事无常,钟玉蜂的决定最终还是让蓝研月走上了歧途。 蓝玉蝶被迫和研月分开,因为孕中忧思过度,再加上骨肉分离之痛,蓝玉蝶患上肺痨,终日靠汤药续命。 薛玉蛉见不得她过得如此,便偷偷把羲和谷和九黎谷之间的密道告诉了研月,自此以后,只要一有空,研月就会从密道过去看蓝玉蝶。 令蓝研月完全陷入仇恨的,正是蓝玉蝶之死。那天她和之前一样要去看蓝玉蝶,结果还没出屋子,就被云鹤和九霄抓了个正着。偏偏这时候能救她的人都不在,又或者说,是有意安排的。总之,她被关禁闭了。 她拍门,踹门,砸门,逐渐变成哭求,甚至是放下所有的尊严,跪下来乞求。但即便是这样,还是没有人来开门放她出去。 可怜蓝玉蝶一直到闭眼前都没能见到自己女儿一面,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撒手人寰了。 等到人发现时,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一夜。 看见自己的好姐妹就这么死了,红棉捂着嘴,悲戚地流下眼泪,躲在梁玉蜓的怀里低声啜泣。梁玉蜓静静看着蓝玉蝶的尸体,也心痛难耐,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 哪知研月突然跑进来,她哭着喊着跑向蓝玉蝶的床边,一直在和蓝玉蝶说对不起,说她不是不守诺言,但无论她怎么解释,怎么拉扯,蓝玉蝶再也不会回应她了。 看着研月跪在床边哭得这般撕心裂肺,门外的弟子也不由得偷偷落泪,唯独钟玉蜂,仍是平静如水。 她像是在凝视着魂魄一样看着蓝玉蝶的尸身,落寞的眼神中充满了坚定,她默默在心底念着:或许对你而言,这未尝不是一种解脱,研月我会帮你照顾好,你安心走吧。 然而,她还是没能做到。 眼前的蓝研月戾气缠身,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原本她们两个之间应该是亲如母女的关系,但钟玉蜂的性情与蓝玉蝶截然不同,后来她赢了圣女之试,成功当上了教主,两个人也越来越远。 因教中事务繁忙,钟玉蜂不得不将她交给梁玉蜓,但蓝研月实在顽皮,捣乱不说,还经常偷偷将梁玉蜓研制好的药喂给桑小仙吃。几次三番之后,梁玉蜓实在厌倦,便又将她送还给钟玉蜂。 无奈,钟玉蜂只得将蓝研月交给蜒蚰抚养。 没想到,这冬去春来,竟也平平安安地过了十几年。 默了片刻,钟玉蜂抬手示意所有人都出去,只想留下蓝研月一人,但云鹤和九霄说什么也不同意,这蓝研月劣根性难除,势必会威胁到钟玉蜂的性命,往深了说,意思就是,万一她凶性大发杀了钟玉蜂,那五毒教岂不是群龙无首。 钟玉蜂懒得和他们废话,下令让蜒蚰和红棉拉着他俩出去,红棉虽担心钟玉蜂的安危,但她深知钟玉蜂的脾性,所以一言不发拽着他俩出去了。 此刻,屋内只剩下钟玉蜂和蓝研月。 蓝研月直来直去,当即就问:“教主不愧是教主,胆量过人。不过,教主大人您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你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不能?笑话!我既有办法让你中毒昏迷不醒,同样也有办法取你性命!” 钟玉蜂垂眸轻笑:“这里是羲和谷,蜃月楼的人渗透不进来的,你没有他们的帮忙,又该如何取我性命?何况,你重伤未愈。”她的视线停留在蓝研月胸口的刀伤处。 “彼此彼此,教主大人不也一样吗?”她似乎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表情依旧很轻松地说道:“就算他们拿来了血燕草给你解毒又如何?从一开始,你的武功就已经废了。” “五毒教能在江湖中屹立不倒本来就不是靠武力,有没有武功对我而言,没有那么重要。” “确实,巫蛊之术才是我五毒立足根本。但是钟教主,我有一事不明……” 蓝研月突然抬眸,冷冷盯着钟玉蜂看,她开始暴躁,开始大声质问:“在你眼里,究竟什么最重要?连至亲好友死在你面前,你都无动于衷!钟玉蜂,这二十年的姐妹情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你明明有很多次机会可以救我娘,为什么你就是不救!” 她的情绪忽然又开始低落起来:“我本来想,等可以离开五毒教,就去找冯秋泓算账,可你知道她说什么吗?她竟然和我说,她一点都不恨冯秋泓,她也不恨你们……”她自嘲地笑笑,“你说她这个人是不是天真过了头?无端遭受这么多痛苦,她怎么可以不恨?” 她眼中流露出怜惜的神情,恍惚看着手里的匕首,自言自语着:“不过没关系,我是她女儿,她不愿意做的事,那就由我来结束这一切。” 她握紧了匕首,眼神顿时变得凶狠,杀意再起。 突然转过身,从地上高高跃起,举着匕首就要朝钟玉蜂的心脏狠狠插下去,危急之际,紫烟和邢千里及时赶到,紫烟抬手射出散魂钉,精准打中了蓝研月背部的穴位,蓝研月闷哼一声,身子一栽,重重摔了下去。 见状,邢千里快步过去夺下那匕首,危险已解除,紫烟自然将蓝研月扶起来。 “钟教主,您没事吧?”为了博得钟玉蜂的好感,紫烟可谓是用尽心机。 趁热打铁,紫烟借机自报家门:“晚辈天香阁紫烟,见过钟教主。” “晚辈邢千里,见过钟教主。” 钟玉蜂略略点头,随即看向紫烟,眼神示意:“你过来,我有几句话要交代你。” 紫烟快步上去,钟玉蜂与她耳语了几句后,便嘱咐他们两个带着蓝研月马上离开罗藏山。 被散魂钉打中的蓝研月此刻已完全陷入昏迷,根本走不了路,于是紫烟便让邢千里背着蓝研月,然后两个人瞒过了五毒教所有人,悄悄从密道安全转移。 第78章 奸细 他们连夜带着蓝研月回到饮玉镇,那里有一家客栈。 好不容易帮蓝研月处理好伤口后,他俩才松了一口气坐下来好好喝口水。 油灯的火苗上下跳动,映照在他们脸上的光影左右摇摆,以致看不清楚他们脸上的表情。 紫烟的两只手一直在不安分地摩挲着杯子,眼神空洞,似是在回忆着什么。 “替我照顾好研月,不要让她再落入蜃月楼手中。” 这句话,钟玉蜂是想让我和邢公子保护蓝研月。因为蓝研月任务失败,所以蜃月楼教一定会再找机会接近她,这也就解释的通为什么刚才钟玉蜂一定要我们赶紧离开五毒教。 可是还有一点很奇怪。按理说,以钟玉蜂铁面无私的性子应该会严惩蓝研月才对,怎么反而让我们带着她走呢? 这说明,钟玉蜂并不想严惩研月。可问题是,蓝研月和蜃月楼里应外合,企图毒杀五毒教上下所有人,钟玉蜂身为教主,又那般事事以全族安危为重,怎么可能会不追究蓝研月的罪责? 难道是因为死去的蓝玉蝶? 紫烟记得清清楚楚,坊间传闻钟玉蜂是一个感情淡薄之人,她从未有过失去理智的时候,即便是在面对蓝玉蝶的尸体时,她也没有情绪失控。 值得一提的是,外门弟子多是从云州各处招揽来的泼皮无赖。在钟玉蜂就任期间,曾招揽过一批新的弟子,不过当中有人不服管教,短时间内拉帮结派,故意挑衅几名内门弟子。 之后双方大打出手,最后闹到了钟玉蜂面前。钟玉蜂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就下令将那几个惹事的外门弟子关进了蛇房。 短短一晚上的功夫,那几个外门弟子性情大变,说话变得唯唯诺诺,自那以后再也没闹过事。 足以可见,钟玉蜂并不是心慈手软之人,这也是钟玉蜂为什么能当上教主的原因之一。 还有一件事。当初蓝玉蝶和冯秋泓私奔,这件事钟玉蜂是知道的,但她却选择故意隐瞒。之后蓝玉蝶伤心归来,忧思过度,终日将自己藏在小木屋里,重点是在这期间,她几乎很少去看蓝玉蝶,甚至她当上教主以后,当即就把抚养权交给了蜒蚰。 前后矛盾,这钟教主当真是心思难测。 邢千里问她:“刚才钟教主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让我们保护她,不要让蜃月楼的人找到她。” 邢千里仔细揣摩这句话,再结合方才钟玉蜂和蓝研月之间的对话,更加确定心中猜测:“看来,钟教主是想保住蓝研月。” “可是蓝研月做了谋害同族的事,钟玉蜂身为教主,却反过来保护凶手,实在是……令人费解。” “你没发现吗,前前后后发生这么多事,自始至终,钟玉蜂都没责备过一句。” 这句话看似平淡如水,无锋无芒,却像一支箭羽一下子刺在了紫烟心头,她怀疑似的反问:“你的意思是,她其实并不想处置研月,反而还希望研月离开五毒教?” “嗯,不然无法解释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说到这里,邢千里往窗外看去,今夜的月亮被云雾遮了些许,如同明珠蒙尘,散着淡淡的光芒。 屋内,红棉端着一碗汤药递到钟玉蜂面前,钟玉蜂捧着那瓷碗,毫不犹豫一饮而尽。药很苦,不过她脸上没表露出什么异样。 红棉放好药碗,顺手递了一条帕子给她,轻声道:“没想到这阴阳洗髓丹竟还有散去人功法的效用,这蜃月楼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之前蜒蚰抓了一个叫吕钏的外门弟子。” “什么时候的事?” 红棉想了下,“就在你中毒的第二天,我一发现就赶紧让其他几位长老带着几个可信的弟子全力搜查,最后发现吕钏的房中有和蜃月楼来往的密信。” “密信呢?” 红棉从怀里摸出来一沓纸,交到她手里,“知道你要问,一早蜒蚰就把这些交给了我。” 钟玉蜂粗略看了几眼,那上面只写了什么时辰什么地点见面,一共六次。 “看出什么了?” “都是对方在约时间,没有回信,但这些密信没有破损的地方,说明他们并不是用弩箭之类的东西来传递消息的。吕钏那边可有问出什么?” 红棉摇摇头:“从被抓起来一直到现在,他一个字都没说,我总觉得他有点不对劲。” “明天你把他带过来,我要亲自问。” 红棉点点头,钟玉蜂又继续嘱咐她:“另外,你帮我多留意几位长老的动向,现在还不能放松警惕。” “……好。”红棉本想问她缘由,不过话到嘴边,还是选择了不问。她一向心里有数,这一点红棉最为清楚。 难道,奸细会是云鹤、九霄和蜒蚰当中的一个吗? 这实在说不过去,他们都是自幼长在云州的,是族里的老人了,根本没理由会背叛族人。 “那,研月那边你打算就这么让那两个孩子带她走吗?” 钟玉蜂低声道:“族里容不下她,她若继续留在这里,我难以保全她的性命。” “你果然很担心她。可她,已经把你当做了仇人,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自我当上教主以后,和这孩子就渐渐疏远了,也没怎么管过她,她恨我理所应当。身为教主,我为所有族人着想,却单单没设身处地的为她着想过,心结难解,终是破镜难以重圆了。” “她能离开这里,我自然也同意,可你要如何应付那几个老顽固?这件事,你总归是要给大家一个交代的啊。” 钟玉蜂转头看向她,坚定地说道:“我是教主,我就是交代!” 一早,红棉就去地牢让弟子带吕钏出来到议事厅见钟玉蜂。 议事厅外只留下两名弟子守卫,钟玉蜂特意叮嘱他们不许让其他任何一个人靠近,包括几位长老们。 屋内,红棉就坐在吕钏旁边的太师椅上,钟玉蜂正襟危坐,虽面容憔悴,但威严不改。 “吕钏,教主有事要问你。” 话音落了许久,也不见吕钏吭一声,他一直低垂着头,连看都不看钟玉蜂,整个人魂不守舍,就像是五感尽失。 红棉看问话还是无果,叹了叹气:“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他被抓住之后,就一直这样不言不语,威逼利诱都试过了,但他就是没有反应。” “诊过脉了吗?” “脉象平稳,没有异常,不像有中毒的痕迹。” 钟玉蜂快步走过来,蹲下身仔细为他诊脉,脉象确如红棉所说,没有中毒的痕迹,可吕钏的毫无反应又该怎么解释? 她撸起吕钏的袖子,反复检查两只手臂,然后又把人硬生生掰转过去,脱下衣服,检查整个后背,但依旧一无所获。 在旁边辅助的红棉倒是突然发现了一丝端倪,“等等,他腋下有淤青!” 钟玉蜂忙过去检查,果然在腋下两寸处有一小片淤青,而且淤青处还有三个红点。 “这个印记是……蛊虫?!”两个人不约而同看向对方。 “这印记分明就是《毒经》里的御蛊术所留下的,没想到居然真的被你说中了,他们三个之中有一个就是内奸。”红棉怎么也不愿相信内奸会是那三个人当中的一个。 然而钟玉蜂却陷入了沉思。 客栈内。 紫烟正在照顾蓝研月,她还昏迷着。 这时候,邢千里急急忙忙从外面推门进来,他刚想说话,紫烟却抬起手示意噤声,随后两个人走出房间在走廊说话。 “怎么了?” 邢千里表情十分凝重:“今天一大早,有人发现陨星湖有五毒教弟子的尸体,我刚去看过,那些尸体全被放干了血,死状恐怖。” “啊?什么?” 一联想到那尸体被水泡浮囊了,然后面无血色,散发着恶臭的场面,紫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由得抱住自己的胳膊。 “是被人袭击的,还是被野兽?” “我检查过了,那些尸体身上没有刀剑造成的伤口,也没有被野兽撕咬的痕迹,只有……”邢千里欲言又止。 “只有什么?” “每具尸体腋下两寸处都有一小片淤青,而且淤青上面还有三个红点。” 紫烟又问:“三个红点……难道是暗器之类的东西留下的吗?” 邢千里还是摇头:“不是暗器。我怀疑是,蛊虫。” 说完这句,邢千里脑子里当即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但一细想又觉得这实在是不可能,权衡利弊,他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去告诉钟玉蜂。 走之前,邢千里让紫烟好生照顾蓝研月。紫烟拍胸脯跟他保证一定看好,他这才放心往罗藏山去。 第79章 重生大法 竹林小筑内,梁玉蜓正一勺一勺地给桑小仙喂药,桌上堆了一堆各种草药,装药丸的瓷瓶东倒西歪,梁玉蜓也没心思去整理。 她从昨天到现在一直处于恍恍惚惚的状态,整天守在桑小仙身边,别的弟子过来寻她,她也是一声不应。 于她而言,桑小仙与亲生女儿一般无二,多年栽培,已彻彻底底分割不开,如今爱女性命垂危,她这般精神恍惚也在情理之中。 喂完药,梁玉蜓拿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见她鬓角的发丝有些凌乱,便伸手替她整理好,再细微末节的小事也能注意到,可谓无微不至。 她帮着把被子再往上盖盖,轻声细语道:“再吃两天药,你就会没事的。” 等教主处置了蓝研月,你就可以高枕无忧地继续做你的圣女。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来挡你的路了。 她轻抚着桑小仙的脸,似看非看,渐渐看入了神:“玉蛉,若是你也在就好了。”她微微闭上眼,静静舒了口气,再睁开眼时,眸子里蕴藏的厉色全部显露出来,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还差一点,重生之法便可大功告成,必须再杀几个人。 带上几瓶药,梁玉蜓便出了门,离开了竹林小筑。 由北向南,她快步往外门弟子所在的九黎谷走去。 九黎谷的弟子很少见到她,就算见得到,也是没说过一句话,但今天不一样,她竟开始主动和一些弟子搭话,还指派这些弟子随她去采摘草药。 可以和本教制药高手近距离接触请教,试问哪个弟子不想,于是一窝蜂地都围了过来,为免引起不必要的怀疑,梁玉蜓带着这几个弟子迅速离开罗藏山。 另一边,邢千里火速赶到罗藏山,这回他们进去比第一次的时候容易多了,有弟子主动带路。 等他赶到羲和谷,到了议事厅下面,却听弟子说,钟玉蜂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议事厅。 邢千里急忙说自己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见钟玉蜂,但这俩弟子死心眼,就是不去禀报。 无奈,邢千里只能站在下面大喊:“钟教主!邢某有要事禀报!钟教主!” 那俩守卫弟子一下不知道该咋办了,毕竟钟玉蜂也没说不可以这样。 还别说,邢千里这办法还真管用,红棉出来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去。 进去议事厅,邢千里刚要抱拳行礼,余光就看见地上躺了个人。 “你来了。” 邢千里询问:“钟教主,这是?” 红棉很自然地接过话,解释道:“此人是我九黎谷弟子吕钏,教主中毒的第二天,蜒蚰长老在他房间搜出和蜃月楼互通消息的信,此后便一直被关押在地牢。” 说起来,邢千里想起之前自己和紫烟也被关在地牢,不过那间地牢却不是在最里面的一个,看来吕钏当时就在最里面的一间。 邢千里注意到这个叫吕钏的神情有些不对,便问:“红棉长老,不知这吕钏有何处不妥?” 红棉解释:“我在他身上发现了蛊毒。” “蛊毒?” 不会这么巧吧? 红棉继续解释:“这蛊毒有些特别,出自我五毒秘籍——《毒经》,非长老和圣女不得研习。” 邢千里小心翼翼地试问:“中此蛊毒者是不是腋下有淤青,还有三个红点?” 红棉震惊到朝他这边挪动一步:“你如何得知?!” 钟玉蜂似是明白了什么,眉头紧蹙,垂下眼帘,瞳孔里映出几分失望。 邢千里把发现尸体的事告诉了红棉和钟玉蜂,并着重说了尸体被吸干血和中了蛊毒的事。 如此,钟玉蜂更加断定自己的猜测。 邢千里刚想说自己可以尽一份力时,却被钟玉蜂突然打断,她的眼神冰冷得像块冰,令人不寒而栗。 “剩下的事由我们自己解决,你们两个可以走了。”她的语气同样冰冷得不容邢千里反对。 见她如此,红棉出面劝道:“你们先回去吧。” “晚辈告辞。”邢千里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他前脚刚走,红棉就追问钟玉蜂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但钟玉蜂却闭口不谈。她的意思,是先让红棉尽快帮吕钏解毒,再拖下去,即便解了毒,他也很有可能变成白痴。 情况紧急,红棉只好再三强调,不论钟玉蜂查出什么,都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她,钟玉蜂表面答应,实则却怀疑上了梁玉蜓。 连动机她也想到了。 当年蓝玉蝶死的时候,薛玉蛉在巴蜀遇到了一件很棘手的事。 她结识的一个中原女子林琼在和她学习毒术的时候,不慎被蛊虫咬了一口。毒素迅速侵入五脏六腑,林琼吐血不止,唇色发紫红,脸上也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紫色的血丝。 当时情况危急,薛玉蛉便强行用内功逼毒,却导致林琼体内的毒素受到了催化,最终回天乏术。 本该就此放弃的薛玉蛉忽然想起万仞门的独门功法——《悲天册》,听闻它可以令死者起死回生,逆转乾坤,但代价却是需要大量人血,简而言之,就是以命换命。 薛玉蛉一生行侠仗义,自然不会为了救人而去做伤天害理的事,她选择用自己的血来换林琼的命。 她找到万仞门的项青虹,打算用自己毕生所学和项青虹做交易,但不知为何,项青虹竟什么也不要,大大方方直接给了她功法。不仅如此,他还善意提醒,告知重生秘法的副作用会令她走火入魔。 即便如此,薛玉蛉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之后,她背着钟玉蜂修炼《悲天册》,以自己的寿元去渡林琼,结果就在有了一点起色之后,她走火入魔了。 那时她已经带着林琼回到五毒,她走火入魔那天失手错杀了好多弟子,若非梁玉蜓及时制止,只怕会气血倒行,七窍流血而亡。 也正是那时,梁玉蜓知道了《悲天册》的存在。 在薛玉蛉恢复意识之后,她这才明白有些事命中注定,是不能强求的,若执意逆天而行,终究会害了身边的人。 与其背负着骂名忍辱偷生,倒不如一死了之,替那些无辜之人赎罪。 薛玉蛉自裁,追随林琼离开了人世。 然而这样的结果,梁玉蜓始终不能接受。 若说薛玉蛉和林琼之间是知己,那梁玉蜓对薛玉蛉就是崇拜。 薛玉蛉是个风趣洒脱的人,她比钟玉蜂有人情味,比蓝玉蝶理智,比红棉悟性高,是当选教主呼声最高的一个。 梁玉蜓原本的性格是不善言辞,沉默寡言,不过在薛玉蛉的日渐影响之下,她逐渐开朗,更难能可贵的是,她的医术和制毒术开始比红棉还要厉害,一下子跻身为圣女候选人。 所以,薛玉蛉对于梁玉蜓来说不仅仅是姐妹,还是良师益友,更是拯救她的那束光。 然而,这束光却在某一天突然消失。 钟玉蜂为免她再出事,便把薛玉蛉收养的义女桑小仙交由她抚养。 或许是看到了在桑小仙身上有薛玉蛉的影子时,梁玉蜓有了新的盼头。 但她始终没有放弃要救活薛玉蛉的想法。 她在收拾遗物时发现了《悲天册》的秘密,还得知秦川有一样秘宝,可保肉身不腐,只是薛玉蛉并未去寻。 没想到后来竟被梁玉蜓找到了,那是埋藏于秦川雪山之下的一颗雪魄珠。据薛玉蛉的手札记载,这雪魄珠乃是百年前得道高人遗留下的,将它置于死者口中含着,便可保死者尸身不腐二十年。 今年是最后一年,梁玉蜓凭借着自己多年的医理,埋头钻研《悲天册》,她了解到当年薛玉蛉为何走火入魔,全是因为薛玉蛉给林琼强行逼过毒,只是薛玉蛉粗心大意,没发现自己也中了毒,那毒素和《悲天册》的功法相冲,这才令她走火入魔。 第80章 安然无恙 陨星湖深处。 薛玉蛉的尸体就存放在这里。 梁玉蜓带着这几名弟子进入山洞,洞内幽森,只有一点微弱的光照亮前路。 走了一会儿,梁玉蜓忽然停下,转过身对他们说,“我近几日眼睛不大好,你们进去帮我采几棵灵芝。” 他们自然没有怀疑,乖乖排好队依次进去。 殊不知,危险就在他们背后。 等到他们进去后,梁玉蜓打开随身携带的装有蛊虫的盒子,以埙声控制,蛊虫闻声而动,朝那些弟子快速爬过去。 虫子爬行的声音这几名弟子怎能不熟,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顿时都慌了起来,他们大声喊梁玉蜓,但梁玉蜓并未回应。 阴风一吹,火折子的火苗随之熄灭,他们立刻深陷无穷无尽的黑暗当中。 “什么东西?!”突然,有人高声惊呼,接着就是一阵凄烈的惨叫声。 蛊虫得手了。 梁玉蜓面无表情地停止埙声,她点燃火折子,从容捡起地上的一根烧火棍,将火苗转移,周围瞬间亮堂不少。 她举着火把往前走,身影逐渐消失。 山洞的尽头便是薛玉蛉尸身存放之处,雪魄珠的效果十分上乘,薛玉蛉容颜依旧,她平躺在玉棺里,面容祥和,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 一切已准备就绪,只待蛊虫将那些弟子的血全部吸干,重生大法就可以开始实施了。 五毒教内。 钟玉蜂到处都找不到梁玉蜓,她便直接下令让所有人出去找。 云鹤、九霄不知发生了何事,一直追问钟玉蜂,这俩人啰里八嗦的,烦得钟玉蜂直接让人他俩关了禁闭。 还没离开的邢千里在看到这番景象时,深觉诧异,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乱了起来,难道是有敌人来犯? 然而九黎谷外,他并未瞧见一个敌人的踪影。 没辙,邢千里只好直接拦了个弟子询问,这才得知是钟玉蜂下令所有人出谷寻找梁玉蜓。 找人的事自有他们闷重弟子去,邢千里还是比较在意桑小仙的毒有没有解。 他前往竹林小筑,随后叩响了院子的门。 红棉正在照顾桑小仙,听到外面有声响,警惕地盯着门口质问:“谁在外面?” “红棉长老,是我。” 她去开门,邢千里正彬彬有礼地站在眼前,“邢少侠?” “我来看看桑姑娘,她情况好些了吗?” “还是不太乐观,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 “可否让我再看看?” “之前你就运功帮她去毒,对你损耗不小,现在又麻烦你,实在是过意不去。” “我帮她也是帮自己。” “我明白,我的话一直作数。” 邢千里运功之时,红棉在一旁静候。一股热气从邢千里的丹田处向上行走,继而由掌心向外扩散至桑小仙体内。 如此周而复始,不多时,桑小仙的脸色开始慢慢变好,身体也逐渐恢复温度,感觉就像是穿过重重白云的阳光终于照射在铺满白雪的大地,渐渐融化冰雪,唤醒沉睡中的嫩芽。 少顷,桑小仙终于苏醒。 红棉连连关切:“你可算醒了!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水?” 桑小仙对她报以微笑,只是沉睡许久,现下没什么力气说话,随即看见邢千里一脸疲惫,不由关切:“邢少侠,怎会,在此……” “仙儿,你这次死里逃生真是要多谢邢少侠,若不是他屡次为你运功逼毒,你也不会恢复得这么快。”红棉情绪激动,眼中不禁噙着泪。 “邢公子大恩,小仙深谢感恩。”她微微颔首,尽可能地表达自己的千恩万谢。 “大家朋友一场,我既然有能力,那自然不会见死不救。” “以后邢公子若遇上什么难处,尽管吩咐,小仙未有不从。” “圣女客气了。” 许是想起了吞毒前的事,心郁难解,忧思攻心,她忍不住咳了两声。 红棉连忙关心:“你现在刚醒,肯定饿了吧,我去熬点粥给你喝。” 照顾人这方面邢千里还是很拿手的,端个茶倒个水什么的不在话下。他扶起桑小仙靠坐着,顺手拿了个枕头垫在桑小仙的头后面,帮她把被子盖好,然后才把水杯递过去。 喝了点水,桑小仙的情绪有所缓和,她定定心神看着眼前之人,心中有许多话要问,却一时不知该从何问起。 邢千里了解她的心思,脱口直言:“你放心,蓝姑娘她,很安全。” 她眼中先是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光芒暗淡下去,似是道不尽个中滋味。 邢千里知道她仍在担心,便索性将之后发生的事,挑拣重点,叙述说给她听:“你中毒之后,她想要自尽随你同去,不过好在刀伤不深,没死成。” 提到蓝研月自尽一事,她果然不淡定了:“她!她这是在胡闹……” “钟教主已经醒了,是她托我照顾蓝研月,所以,你也不必担心蓝研月会不会受到惩处。” 闻言,桑小仙微微怔住:“什么?是教主她……她真的愿意放过研月?” 邢千里换了个轻快的语气,实话实说道:“其实吧,你们家教主也没有传闻当中说的那么冷漠无情,她真的挺在乎你们的,就是不善表达而已。这次,如果不是她让我带蓝姑娘走,恐怕现在你真的和蓝姑娘天人相隔了。” 桑小仙长叹一声,愁容满面:“即便教主念及旧情,愿意不追究,但那些人是不会轻易放过研月的,他们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只怕到时会逼迫教主,就像当初逼迫教主处置陶姨一样。”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养好身体,回头争论起来,还得靠你力挽狂澜呢。” 听到这里她看着邢千里怅然失笑,“邢公子看得倒是通透,”旋即自嘲道:“以前长老们总夸我,说我总是看得最通透的那一个,没想到现在倒变成我是最瞻前顾后的那个了。” “正因为你看得通透,所以蓝研月幼时才不至于那么凄苦,你的出现,已经弥补了太多她原本缺失的东西。她能悬崖勒马,也是因为你种下的善果。” 听到这番话,她沉默了,不过邢千里相信她已经明白自己话中含义,只是需要一个人来肯定她的想法罢了。 眼下,桑小仙这边已经没事了,邢千里在想钟玉蜂和梁玉蜓那边如何了。 洞穴内,梁玉蜓将吸饱血的蛊虫放到了薛玉蛉身上。 第81章 争论 就在梁玉蜓进行一半的时候,钟玉蜂带人闯了进来。 众人在看到这一幕时,纷纷震惊到愣在原地,梁玉蜓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虽不言语,却冷漠的吓人。阴鸷的眼神犹如寒冰刺骨的利刃,凡目光所至之处,无一人不倒吸一口凉气。 众人皆不敢相信:这还是那个刚正不阿的玉蜓长老吗?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梁玉蜓看着钟玉蜂,冷冷道:“你不应该来这里。” 钟玉蜂同样也冷静地回答:“我若再不来,你就再也回不来了。” 这俩人莫名其妙的对话给大家伙儿都看傻了,不愧是从玉字辈的姐妹,说话的语气和方式都特么如出一辙,感觉下一秒这俩人就要打起来一样。 他们本想躲远点,但是没有教主的命令,他们哪敢乱动啊,于是就这么一直站在旁边静静地观望。 “人都死了二十年了,你何必还要逆天而为?” “我能得到《悲天册》,就证明我的选择是对的,钟玉蜂,你凭什么否定我?” 钟玉蜂依旧很理智:“重生之法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若世上真有这种神物,天魔教岂会把它大方送人?这种哄骗小孩的伎俩,你也信?” “休要多言,你既要挡我的路,那我就不再顾念旧情!” 话不多言,梁玉蜓亮出匕首就朝钟玉蜂刺了过去。 钟玉蜂可不是那种任人欺负的性子,即便对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金兰姐妹,也不会忍让半分。 即使梁玉蜓现在性情大变,可她出手的速度仍旧和从前一样,不够果决,不够狠辣,加上钟玉蜂武功在她之上,时刻保持着冷静,梁玉蜓几乎占不到任何便宜,最终,还是被钟玉蜂反手钳住了手腕,弄掉了匕首。 “你输了。” “钟玉蜂!我可以任凭你处置,但是你必须要让我完成最后一步,我马上就可以复活玉蛉了!” 都到现在这个地步,梁玉蜓还是不肯放弃,甚至愿意先低头认错,也要继续下去。 然而她的请求在钟玉蜂眼里是个十分幼稚的行为,她冰冷冷地回应:“逝者已矣,你别再执迷不悟了。” 钟玉蜂把她丢给几名弟子看护,跟着走到薛玉蛉的尸体旁,定定站着。 雪魄珠的力量果然惊为天人,竟真的可以保存尸身二十年之久,看到薛玉蛉容颜如旧,她险些动摇。 她完全不理会身后的梁玉蜓,径直从薛玉蛉口中取下雪魄珠。 “不!不要!玉蛉,玉蛉!”她歇斯底里地挣扎着,门中弟子却把她压制得死死的,根本没有能力去阻止这一切。 那具躯壳瞬间化为粉末,梁玉蜓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二十年的心血毁于一旦,顿时陷入无尽的绝望和痛苦之中。 “来人,把盒子拿来。” 话音刚落,有名弟子捧着一只木盒走过来,钟玉蜂用这盒子将薛玉蛉的骨灰装起来,并命人就地刨土立碑。 待一切都处理好后,她摆手示意弟子们在洞外等候,自己则留下来和梁玉蜓静静待一会儿。 “玉蜂,你好狠的心。” “我是让你看清现实,你即使用雪魄珠强行保住她的容颜,尸身不腐,她也不会再回来了。” “败者为寇,我无话可说。” “你无话可说,我却有话要问你。”钟玉蜂此时的语气明显柔和许多。 然,梁玉蜓闭口不言,也闭眼不看她。 “你是从何时开始修炼《悲天册》的?” 梁玉蜓双手被捆住,她跪在那里淡淡叙述:“《悲天册》是在玉蛉死之后,我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的。” “吕钏也是你故意下毒控制的,为的就是找个替死鬼好混淆视听,是么?” “是。”梁玉蜓供认不讳。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筹划,是你,故意让蜃月楼和研月搭上线,也是你有意引导她对族人报仇?” 闻言,梁玉蜓缓缓抬头看她,嘴角上扬,竟开始微微露出阴森的笑:“不错!是我,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是我给她机会让她对你下毒的……呵,亏你还可怜那个没人性的东西,你看看,她一点旧情都不念,下了狠心要置你于死地……这样的人根本就是死有余辜!玉蜂,你真的应该感谢我替你找出了这个隐患。” “此事是我疏忽,当年发生了太多事,我分身乏术照顾不了她,这才将她交给蜒蚰抚养。” 梁玉蜓笑了:“玉蜂,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我们五个人当中,只有你,没有心,没有感情,视感情如草芥……你是一个为了名誉和权力,可以抛弃所有东西的人!怪不得,怪不得二十年前教主说,说你最适合继任教主,哈哈哈,真的很适合!” 话已至此。钟玉蜂忍无可忍,她狠狠打了梁玉蜓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得梁玉蜓蒙了,她此刻也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哭,样子疯疯癫癫的,泪水和汗水沾湿了她的头发,她朝钟玉蜂淡然道:“杀了我吧,我不会反抗。” 钟玉蜂似已对她失望透顶:“死很容易,悬梁、割腕、服毒、投井、撞墙……哪一样死不了?你让我杀你,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心里在想什么吗?” “我问你,你还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吗?” 钟玉蜂提高音量,一字一顿地痛斥道:“你是圣女!是保护族人的圣女!这是族规,亦是祖训!你背弃祖训,听信邪教谗言,残害同门。她若知道是你暗中授意蜃月楼和研月勾结,她有多难过?她又该怎么活下去?你以为不会有人暗中中伤她吗?这件事一旦败露,她以后要面对的就是研月曾经面对过的!” 心里的火一下子爆发出来,钟玉蜂忽然释然了,她背对着梁玉蜓,走到薛玉蛉的衣冠冢前,静静凝视着墓碑,淡然说着:“你们总说,我感情淡薄,没有心,不会流泪,不会心痛。那是因为我知道那些东西没有用,它只会影响我的判断,如果所有人都像你们这样,只知道死去活来,那五毒迟早有一天会败在我们这些后辈手里!” “是啊,你是留住了五毒,那玉蛉呢?玉蝶呢?”梁玉蜓红着双眼,声嘶力竭地哭着:“你一个都没留住!我问你,这教主你做得开心吗?你夜里入睡之后,有梦到过她们吗?” “我不会和你一样,只知道怀念过去,到头来不过是徒增烦恼而已。” 梁玉蜓古怪地笑了一下,“是啊,说到底,你根本就没有在意过我们,于你而言,我们不过是你生命中可有可无的人,更是你坐上教主之位的垫脚石。” “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蓬头垢面,要死不活,你和那跪在大街上哭天喊地的怨妇有何区别?我还记得二十年前的梁玉蜓是个刚正不阿,意气风发的奇女子,大家都说,梁玉蜓简直就是第二个薛玉蛉……教主还说,将来五毒若是多出几个这样的弟子,必定本支百世,千秋万代。” “我早已不再是我了,你不会明白的。” 该发的火也发过了,钟玉蜂拿着匕首朝梁玉蜓走过去,行至身后,抬手下刀,把捆着梁玉蜓手的绳子割断。 她冷漠地威胁:“我警告你,回去之后,别乱说话,否则,我以后不会让你来看玉蛉!” 梁玉蜓怎么也想不到,钟玉蜂竟然打算就这么把刚才的事遮掩过去,难怪她刚才让那些弟子都出去,这是,不希望有人知道。 “你……你什么意思?” 钟玉蜂不看她,平视着前方,淡淡道:“来日,辅佐仙儿。” 离开山洞,钟玉蜂见到那些弟子后的第一句便是,梁玉蜓方才所作所为皆为中毒迹象,现下已安然无恙,命众弟子不可随意妄言。若有人私下捏造谣言,一经查实,便拉去虿房待一晚上! 一听“虿房”二字,在场所有弟子无一不谨记在心。 一行人中途遇到红棉,红棉在看到她俩没事后才放下心来,随后,她们一起回到了罗藏山。 第82章 尘埃落定 钟玉蜂和梁玉蜓一起回竹林小筑,梁玉蜓见桑小仙苏醒,立在门口像个木头一样高兴地说不出话来,跟着情不自禁扑上去抱住了她。 二人重聚,这样的景象如何不令人跟着高兴。 议事厅内,长老们齐聚一堂,再加上桑小仙,紫烟和邢千里。 钟玉蜂坐在上头,气场两米八,她当众宣布了几件事。 一,一年后桑小仙继任教主。二,逐出蓝研月。三,梁玉蜓情报有误,罚闭门思过,每日吃斋。四,吕钏无罪释放,并加以安抚。五,云鹤九霄各罚抄《门规》一百遍。六,无论内门弟子或外门弟子,不得再有歧视言论,一经发现,自行虿房一夜游。七,即日起,开放通婚,若觅得心仪之人,需广而告之,不得私自出逃。 这七件事有点东西啊,紫烟默默在心底给钟玉蜂点了个赞。 这些事红棉她们自然同意,不过云鹤和九霄就不肯了,当场就吵吵起来,说什么蓝研月下毒谋害教主啦,下毒谋害族人啦,吧啦吧啦一堆有的没的。 紫烟无聊到翻了个白眼,她忍不住打断:“二位长老,有些话小女子一直很想说。” “什么?” “敢问贵教是谁当家做主?” 云鹤实话实说道:“自然是教主。” “哦,我还以为您老糊涂了,忘了这事儿呢,那既然是教主当家做主,她的话您和九霄长老都不听,您二位这是要造反吗?啊?” 九霄指着紫烟,大声怒斥:“黄毛丫头,休要胡言乱语!” 邢千里挺身相护,板着脸和九霄理论道:“九霄长老何必如此动怒,紫烟姑娘不过是实话实说,怎么就是胡言乱语了?” 云鹤步步紧逼,冷哼一声:“你们两个非本教之人,我们如何处理叛徒与你们何干?难道贵派就是这样教育门下弟子的吗?哼,不要以为你们帮了那点小忙,就可以在这里指手画脚,胡作非为!” “云鹤长老此言差矣,我与紫烟姑娘为救教主,不辞辛劳奔赴万劫海寻血燕草,而后又助贵派诛杀蜃月楼之人,这两件事大家有目共睹,又怎么能说是一点小忙呢?” 桑小仙附和:“不错,邢少侠和紫烟姑娘为我五毒教做了不少事,他二人亦算是教主的半个恩人,更是我教座上宾。云鹤长老,您实在不必如此苛责……” 云鹤才不管这些,大手一挥,义正言辞道:“正因是客人,才不应随意掺和本教之事!” 紫烟笑了笑,丝毫不在意这俩老头如何说她,反大度起来柔声道歉:“二位长老不要动气嘛,小女子见识粗陋,不太会说话,您二位多多见谅。” 又道:“不过,这凡事嘛都讲究一个‘理’字!蓝研月幼时寄人篱下,平白遭受族人冷眼相待,当然了,您二位位高权重的,自然是不能理解个中心酸苦楚。可桑姑娘是知道的,我相信她至今还记得有哪些人说过蓝研月的坏话吧?” 紫烟看向桑小仙,旋即桑小仙揖手上前,认同:“是,同龄的孩子大都说过。就连,就连一些大人也……也曾当着月儿的面说过很难听的话。” 桑小仙说的是谁,大家心知肚明,云鹤和九霄也心知肚明,故而场面一度很尴尬。 “蓝姑娘小小年纪就要饱受这么多流言蜚语,她一个姑娘家背后没人撑腰,该多么无助,又该多么绝望?若不是有桑姑娘给予了她那么一点点温暖,我想她早就偷偷死了。” 云鹤微眯着眼睛,轻飘飘地毫不在意道:“呵,一个孽种,她自己有脸活着,还不许旁人说了?保不齐将来和她娘一样,也是个左右逢源,水性杨花的女人!” 桑小仙当即反驳:“云鹤长老,蓝姨她不是那样的人!月儿更不是!您这样说她们,仙儿认为不妥!” 云鹤很是震惊,桑小仙从来不会像这样当面顶撞长辈,她知法守法,绝不偏私,却没想到她这次竟然这般护着那孽障。 九霄以为她是心善过头,忙劝道:“仙儿我们知道你心善,也知道你自小与她感情深厚,可你要知道,她勾结外敌,背弃五毒,已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你一向循规蹈矩,现在怎能为她说话?” 从他们眼中,桑小仙看到了厌恶、唾弃还有杀之而后快,恶语伤人六月寒,原来如此。 她这才明白:原来月儿一直在承受着这样的痛苦,非感同身受不能体会。 她的语气忽然冷淡起来,这回连看都不看这两个人,照常行礼道:“您说她背弃族人,弟子却不以为然。背弃在先的,并非是她,而是我们大家。” 没想到,这句话竟是从她桑小仙口中说出来的,在场所有人都为之惊讶不已。 “你说什么?!” 话音未落,桑小仙来势汹汹道:“是大家先放弃了她!以致她万念俱灰,兵行险着,不惜放弃一切甚至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和所有人同归于尽!若非,您二位在背地里虐待她,她又如何走到这般地步?!……弟子认为,您二位应该向她道歉。” “什么?你让我们去和一个黄毛丫头道歉?” “红姑姑和梁姨曾教导我,做错了事就必须要道歉,这是做人根本,您二位都做错了。” 怎料,云鹤当场震怒,大放厥词:“哼!老夫就是死,也绝不向那贱人低头认错!” 听到这里,钟玉蜂这才严肃打断:“云鹤!” “老夫失言,还请教主息怒。” “不论是蓝玉蝶还是蓝研月,都是本教族人。先教主未身故前,从未下令要将蓝玉蝶母女二人逐出五毒,反而叮嘱本座善待她二人。你们这是要违背先教主遗愿吗?” “不敢……” “本教祖训,所有族人须团结互助,不可内斗,二十年前你们就犯了这样的错,如今还要继续么?” “这……”云鹤和九霄两两对望,终是低下了头,不敢再多言几句。 “蓝玉蝶虽德行有失,但罪不至死,何况她后来已诚心认错,我也将她禁足,罚她静思己过……”钟玉蜂忽然起身,眼神犀利,大发雷霆道:“可你们,竟私下对她母女二人苦苦相逼!你们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教主息怒!”云鹤九霄十分惶恐,当即就跪下来认错,红棉她们三个也紧跟着跪了下来。 “本座身为教主,理当为众人表率,因担心有人非议本座有心偏私,故而,并未对蓝玉蝶母女,表露关心……”她说到这里明显哽咽了一下,红棉明白她的苦衷,也明白她其实很后悔这样做。 “本座终日忙碌教中事务,一而再再而三忽略了她们母女,亦违背了对先教主的承诺。”她眼神一下子由惋惜转变为决绝,转身又重新坐了回去,高声宣布道:“念蓝研月思母心切,故犯下大错,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自即日起流放他乡,永生不得回五毒。” “是,谨遵教主之令……” 这样的结果自然最好,紫烟和邢千里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笑,红棉她们自然也高兴,不过蜒蚰老头却高兴不起来。 那丫头跟了他二十年,如今就要离开五毒,离开云州,他这心里多多少少有点不得劲。但他也明白,离开五毒于蓝研月而言是一件好事,就相当于把过去通通都忘掉,重头开始。 散会后,紫烟单独留了下来。 钟玉蜂交给她一样东西,是蓝玉蝶亲手绣的荷包,年头虽久远,却被钟玉蜂保管的很好。 “你把这个交给研月,就当是,念想。” “那您岂不是……” “比起我,那丫头更需要它。”钟玉蜂难得由衷地笑了一下,这笑代表了许多,只可惜,来的太迟。 拿着东西离开议事厅,却在外面看见了邢千里和桑小仙。 是了,事情都圆满解决了,桑小仙想念蓝研月想的紧,一定是要去见她一面的,就是不知道,那丫头肯不肯见她。 桑小仙和她边走边闲聊起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梁姨竟也不阻拦我去看研月了。” 紫烟望着天边,若有所思:“可能她明白了,只有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第83章 试药 依照约定,钟玉蜂,红棉和桑小仙帮助邢千里分析绕丝悬喉的解药。 如邢千里猜测那般,这解药当中的确有一味是蛊虫,但并不是他们五毒教的蛊虫。 钟玉蜂询问起解药的来源,邢千里便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与了众人听。 五毒教避世已久,教中门徒更是从未踏出过云州一步,所以如今江湖上有些什么门派,有些什么势力,他们都不太清楚。 上官明昼犯下的罪孽多得两只手都数不清,众人对此人更是深恶痛绝,不过也只是嘴上说说,如今云州的形势还容不得他们爆发正义心,蜃月楼虎视眈眈,攘外必先安内。 他们这次派来的人这次全部折在了五毒教,那教主自然而然认为这一切是蓝研月和五毒教之间的苦肉计,只要蓝研月一出现,他们必定追杀。 所以钟玉蜂下令准备夜袭蜃月楼,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邢千里和紫烟并不打算参与,他们留在竹林小筑和红棉、桑小仙一起研究绕丝悬喉的解药。 她们按照那颗解药的气味一一调配,几乎已经接近,不过这做出来只是试验品,有没有效果还不得而知。踌躇不决之际,紫烟这时主动站了出来。 这时候邢千里才得知,原来她身上也中了绕丝悬喉的毒,这就难怪玉衡会派她从旁协助。 但是试药过程不是那么简单轻松,轻则呕吐昏厥,重则引发毒性,随时有生命危险。 可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不光为她自己,也为了其他中毒的姐妹们。 来云州不是玉衡临时的决定,江湖上医术闻名的除了药王谷以外便是云州的五毒教,何况紫烟原来本就是云州人,所以她来是最适合的。 桑小仙说,会让她先吃下一颗诱发毒性发作的药。为了不让她发狂伤害到自己和别人,桑小仙便把她的双手双脚用布匹缠住,整个人被反绑在柱子上,当然做这一切都是经过了她的同意的。 只不过这绳结一上身,紫烟还是不由得害怕发抖。 痛苦的回忆顿时在脑海里上演,她紧闭双眼,脑子里不断闪现冷素心命人上刑的画面,她又恨又怕,攥紧了双手。 邢千里看见她这么痛苦,心有不忍,“只要你摇头,我跟桑姑娘会随时停止试药。” “不行都到这一步了,我不能放弃,你也不能!”她这么说着,也在心底暗暗给自己加油打气。 桑小仙安抚道:“你放心,有我们在,绝不会让你出事。” “嗯,我相信你们!来吧!” 试药开始,她吃下那颗诱发毒性发作的药,别人感受不到这药性的速度,可她实实在在感受得很清楚,那药犹如水珠在身体内爆开,流向奇筋八脉,像一把打开封锁毒性的钥匙,瞬间爆发。 她伸着脖子,青筋暴突,从耳后出现一条条极其纤细的红色纹路,蔓延到脖子。此刻她涨红了脸,手腕下的木板被她弄得连连作响。她开始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嗓子低低发出痛苦的吼声。 她这是在尽力忍耐,不让毒性彻底占据她的理性。 邢千里连忙为她施针,减去一些痛苦,桑小仙则趁着这个空档给她喂下那颗刚做出来的解药。 她刚服下,不知因为什么,竟然又吐掉了,很明显这解药完全不能抑制住毒性,而且还起了反弹效果。 见状,红棉和邢千里一起施针压制,桑小仙则强行给她喂了三勺药汤,这药汤能中和那颗药的药性,暂缓毒性发作。果然三勺下去后,紫烟焦躁不安的身体缓解许多。 红棉急问:“邢少侠,这绕丝悬喉的来历你还知道多少?” “我只知它是一个叫骨仙的老头子做出来的,不过它前身是万仞门的六月寒冬。” “骨仙?!”红棉似乎认识,随即描述起那老头的相貌,“那人是不是头发灰白,左眼浑浊不堪,而且留着山羊胡?” “不错!您认识?” “不光认识,还熟得很呢!他本来是我们五毒教的巫医,不过因为他坏了规矩,惹了众怒,教主下令将他驱逐。没想到他竟去投靠了上官明昼。” 红棉叹了一声“真是冤孽”。 桑小仙也知道这位骨仙前辈,小时候经常见,不过梁玉蜓不许她接触,而且他还曾是蓝研月的师父,蓝研月的毒术正是他传授。 “红姑姑,也许《毒经》上面有线索!” 这本《毒经》曾是骨仙最爱,制毒术,蛊术,也是从上面学来的,他既然改良了六月寒冬,想必这《毒经》上真的有迹可循。 想到这里,桑小仙赶紧去柜子里翻找,她不是在找原来的那本,而是骨仙誊抄的那本。除了研究,他还喜欢做批注,当初教主驱逐,他什么东西都没带走,那本誊抄批注的《毒经》自然而然留了下来。 邢千里追问:“没找到吗?” “《毒经》不见了!”她记得是放在柜子里的,不过这会儿却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是不是被什么人借走了?还是你放在哪里忘记了。” 这么一提她倒是想起来了,蜒蚰长老曾问她要过,她刚想解释,蓝研月却忽然进来了。 她手里正拿着那本《毒经》,见到桑小仙平安无事,声音艰涩:“在这儿呢,是我想要看,所以拜托老头儿问你借的……” 桑小仙愣住了,“你从哪儿进来的?”她问完连忙打开门往外看,看没人跟踪才放心关上门。 “从密道呗,还能从哪儿……不知道是谁把我一个人丢在饮玉镇,害得我自己找过来。”蓝研月嘴上抱怨着,声音却透着虚心,她也不敢去看桑小仙,只低着头伸出手,把《毒经》往外一推。 邢千里会心一笑:“怪我不好,没有留张字条。” 蓝研月却没理会,她给了东西就要转身出去,桑小仙急忙拦住,“让我看看你的伤,要不要紧?” 她往后一躲,像刺猬一样还是说着扎人心的话,“不用你管,我好得很。”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桑小仙眼中闪过一丝落寞,没再继续碰她,“谢谢你送过来。” “别误会,我只是不想欠人情。” 这话搁在桑小仙耳朵里是见外,可在红棉看来,那丫头心里其实特别惦记桑小仙,流放的消息才刚放出去没多久,她如果不是惦记桑小仙,又怎么会特意过来一趟。还特意去蜒蚰那里拿回《毒经》,明显是早就来了,却在外头听了一会儿墙角,不然怎么那么巧那么快。 可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孩子。 红棉也没有拆穿,反而灵机一动想了个妙招,“好了好了,不许吵。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替紫烟姑娘解毒,你们两个正好比试比试,看看谁能第一个解了她体内的毒。” 蓝研月最吃激将法这一套,一听红棉这样说,马上从桑小仙手里抢回来那本《毒经》。 “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厉害的毒!” 她立即替紫烟号脉,神色瞬息万变。她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脉象,非虚非实,时动时静,而且隐隐约约还有一股异动在她的心脉里游走。 “究竟是什么人给她下的毒?好恶毒的手段。” “可能解?” “包在我身上!”蓝研月信誓旦旦地保证。 两个人凑在一起翻阅,谈起用药滔滔不绝,一时间已摒弃了前嫌,邢千里和红棉从旁协助,捣药的捣药,施针的施针,试了一次又一次,几乎都以失败而告终。 紫烟的精神也不大好了,满额都是汗,可她从头到尾硬是挺了过来,即便她很痛苦,很想放弃。 邢千里看她如此,虽心疼不忍,但更多的却是敬佩。这或许才是真正的她,坚韧不屈,勇敢无畏,世人只晓得她美艳不可方物,舞姿甚美,殊不知在这美貌下却是一个有着不肯认命的奇女子。 第84章 药引 当夜,钟玉蜂,梁玉蜓携带众弟子夜袭蜃月楼,他们果然没有防备,一番战斗下来,蜃月楼死伤大半,钟玉蜂也如愿抓到了他们的楼主,伍广裕。 伍广裕打死也没想到钟玉蜂会平安无事,更没想到她会带人夜袭,这一次真是栽了一个大跟头。 钟玉蜂懒得多废话一句,当着蜃月楼所有人的面砍下伍广裕的头颅,然后提着他的头高举大声道:“从今往后,蜃月楼归属五毒教,若有不服者,格杀勿论!” 此情此景,也由不得那些人有任何异议了,他们忌惮着钟玉蜂杀伐决断的脾气,纷纷放下刀,跪下臣服。 “蜃月楼誓死效忠五毒教!” 他们这边取得了巨大的胜利,倒是桑小仙和蓝研月这边一直研究无果,紫烟的承受能力也到了极限,纵使她还想继续试药,邢千里也不会允许。 蓝研月是个不服输的性子,越是难以攻克的问题,她越是研究个明白,于是自己一个人拿着《毒经》埋头苦读。 红棉照顾着紫烟,桑小仙心想着大家为了解毒十分辛苦,便从水缸里打捞了一条鱼,用来做酸辣鱼。 邢千里也吃过这酸辣鱼,以辛辣为主,酸为辅,很是下饭。 除了做酸辣鱼,桑小仙还做了一碗椒麻鸡,是用她院子里的花椒和麻椒。 先把小鸡装入砂锅中,放水、姜片、花椒和盐,进行炖煮,再将花椒、麻椒和各类干辣椒倒入油锅中煎炸,等鸡汤熬好了,把鸡汤倒入油锅中,把煮熟的鸡肉切成段或是弄成细丝,拌上料汁,静置二十分钟即可。 紫烟尚在休养,自然不能吃这些刺激性的食物,桑小仙特意给她弄了一碗鸡汤,加上枸杞、当归、党参,最是适合她养身。 吃过饭,邢千里独自一人站在院中,抬头望月,这么多天过去了,也不知她现在如何。虽然上官明昼暂时不会杀她,可她在那种吃人的地方,邢千里又如何不会担心。 雪儿,等我研制出解药,就马上来救你,你一定要等我。 一夜过去,蓝研月那边还没有头绪,她趴在桌上睡着了,桌子上笔墨纸砚横七竖八地放着,地上一堆揉成一团的纸团。 桑小仙热了一大碗鸡汤,特意送来她这儿。 见到地上很多纸团,便随意捡起来一张打开看,是一张写废了的药方,看得出来这丫头做了很多的功课,对这件事很负责。 这时,外面有弟子来传报,说是昨夜夜袭大胜,伍广裕已死,蜃月楼归降五毒,桑小仙欣喜不已。弟子还说,今日要举行万圣宴,这是五毒教很久以来的传统,凡是大喜事,都会举办,再说桑小仙是此次圣女甄选胜出,双喜临门,自然要好好庆祝。 桑小仙和那弟子聊了几句,蓝研月被他们说话的声音吵醒,她听见了万圣宴的事,不过万圣宴已经和她无关,她也没有多难过。 等桑小仙回来时,她假装刚醒,“你来做啥子?” “你熬了一整夜,我来给你送鸡汤的。”说着,桑小仙替她把桌子收拾干净,然后把一大碗鸡汤端过来放在桌上,掀开盖子。 鸡汤的香气扑面而来,昨天她做的鸡汤已经吃完了,这一碗难不成是她一大早做的? 蓝研月坐在桌边有些心虚地瞟了她一眼,“你新做的?” 桑小仙笑着给她盛了一碗,并放在她面前,“嗯,昨天看你喝了很多,想着你喜欢,就又做了。”说罢,桑小仙自己给自己盛了一碗,随即坐下来,手里捏着勺子,拨弄着碗里的油花,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大早上做多费事啊,还不如多睡会儿……” “现在还有机会做,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 她的语气似乎有些颤抖,蓝研月试探着询问:“喂,你没事吧?” 她抬起头,没想到已经泪眼朦胧,蓝研月被她这委屈可怜的表情给吓得手足无措站起来,“不是,你怎么哭了!” 她抽搭着说道:“教主下令逐你出云州,只有这样才能服众,一想到你要离开,去中原……我实在担心。” “谁要你担心了,笨蛋!” “中原危机四伏,还有馥郁山庄那么可怕的地方,万一,万一你遇到那些人,要怎么脱身?” “哼,我的毒术可不是白练的!谁敢对我动手,我就要他脸上长脓疮!” “可是,你不会做饭啊,我不在,蜒蚰长老也不在,谁来照顾你?” “不会又不是不可以学!我只是不想学而已,不代表我不擅长!你少操心了!” 蓝研月这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倒是让桑小仙破涕为笑,看到她没有因为这件事而伤心难过,桑小仙暂时松了口气。 “笨蛋,不知道你在笑什么……”她坐下一口一口喝着鸡汤,有多久没有喝到这么好喝的鸡汤了呢?似乎很久了,久到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上次喝,还是在小白活着的时候,那时候两个人的感情很好。 只是后来,蓝研月的心渐渐疏离,两个人便再也没有坐下来说过话了。 “中午还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桑小仙温柔一笑。 “你做什么就吃什么咯,我才懒得想。” “好,那我就多做几道菜,咱们两个一起吃。” 一起么?蓝研月没有吭声,她知道今天举办万圣宴,桑小仙是下任教主的人选,庆功宴没有她这个主角怎么行。 “行了行了知道了,你快去做吧,我还要继续研究解药,差不多快有头绪了。” 桑小仙点点头,把自己的碗筷收好后就出去了。 等她一走,蓝研月就拿着昨夜研究出来的药方去找邢千里,刚才的话是骗桑小仙的,她现在已经有一个方子可以根治好绕丝悬喉,只是需要和邢千里商讨。 紫烟尚在休息,邢千里正在书桌边写着什么,见她进来,邢千里放下笔,用纸盖好自己写的东西,随后起身与她碰面。 “药方我研究出来了,可以解毒,但是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这个方法是以毒攻毒,万劫海的那条巨蟒想必你也见过了吧!” “难道是要那条巨蟒的毒液吗?” “答对了一半吧!不过不是它的毒液,是它的蛇胆。我要你去杀了那条巨蟒,取出它的蛇胆!能做到吗?” “可以。”邢千里想也不想就应下来了。 “我承认你武功不错,可是还没有到出神入化的地步,那条巨蟒可不好对付,它的蛇鳞坚硬如铁,寻常刀剑根本奈何不了它。凭你一人,大概不行……” “不行也要一试,我没有时间去等,她也没有。除了蛇胆,还需要什么?” “别的不需要,我会准备好。”也许早就料到邢千里会爽快的同意,蓝研月把瘴气的解药给了他,“记住,只有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好,我知道了。” 邢千里接过药瓶,整理完行装便马上出发了。 第85章 血战 出发前,邢千里问红棉长老要了一些雄黄和迷魂药,虽然不知道这些有没有效用,但总比什么也没有的好。 之前采药时,邢千里和那条巨蟒周旋过,它体型巨大,速度也很快,但这也成了它的弱点,体型上的差异可以做点文章。虽然蓝研月说它的皮连刀剑都奈何不了,但它的嘴可不是铁做的,只要找个机会,大概可以…… 一切准备就绪后,他孤身一人往万劫海的方向赶去。 进去之前,他打开药瓶,服下一颗抑制瘴气的解药,随后蒙上面,抬脚踏入。 巨蟒爬过的地方会留下很深的印记,邢千里循着印记,一路往万劫海深处去,在找了一段时间后,果然在冒着泡的沼泽里找到了它。 这巨蟒竟然把沼泽当做巢穴来睡觉! 邢千里顾不得惊讶,连忙把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是一只掺了巨量迷魂药的生鸡肉,他就地取材,把树枝穿过整只鸡,然后生火,放在火上烤。 香味散发出来的瞬间,邢千里听到巨蟒的吐息声,他连忙添了一把柴,然后赶紧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 巨蟒闻到香味,果然醒来,它蠕动着长长的身躯,游行到火堆前,蛇眼碧绿,黑色的竖瞳凝视着火堆上的烤鸡,伴随着“咕噜噜”的声音,它张开嘴,一口衔下那只烤鸡。 邢千里在暗中静静观察着,一直祈祷着迷魂药的药性快点发作。 可是等了许久,巨蟒不仅没有睡着,反而那只鸡跟开了胃似的,它不再留在这沼泽,往别处游去。邢千里一路紧追,在追它的时候就耗费了大量体力。 好不容易等它停下,这家伙突然昂起身子,转过头来,邢千里连忙躲到树后面,他不知道这家伙有没有走,也不敢贸然探出头去看。 等了好一会儿,他忽然觉得头顶湿哒哒的,难不成在这个时候下雨了? 他抬头一看,顿时吓坏了,好家伙!居然是这家伙的口水滴下来了! 它原来早就发现了,一直在垂涎欲滴邢千里这个猎物。 邢千里也顾不上恶心,及时闪身和它拉开了距离,同时拔出剑来,随时准备和这家伙开打。 它吐着红色的信子,巨大的身躯仿佛要掩盖住整个天空,突然,它俯身冲过来,邢千里一个纵身躲过,刚才所站的地方已经被那巨蟒捣成一个大坑,可见破坏力极强。 邢千里没有多做逗留,立即借着极高的轻功上了树,这时候和它比速度是完全不行的,只能智取。刚这样想着,这家伙昂起身子盘绕着这棵树竟游了上来! 邢千里连忙借着树枝的弹性,跳到另一棵树上去,他的双脚刚离开那根树枝,下一秒那树枝就被巨蟒尖锐的牙齿粉碎。 眼见着巨蟒就要再一次袭过来,邢千里却借力使力,一个轻功翻越就越过了巨蟒的头顶,双脚落地,滑行后退了一段距离。 他顺势朝巨蟒的七寸处扔出暗器,但结果显而易见,巨蟒的皮肤十分坚硬,暗器打在它身上根本不痛不痒,反而激怒了它。 它张开嘴,发出令人惊悚的嘶嘶声,扭动着巨大的身躯飞快朝邢千里爬来。邢千里见势再次丢出暗器,不过这次他瞄准的是巨蟒的嘴。 果然如他所想,巨蟒唯一弱点就是它的嘴,它中了暗器,嘴里渗出血来,却还是想要一口吞下邢千里。 邢千里继续用暗器控制着这家伙的行动,却没想到这家伙的尾巴忽然扫出来,邢千里已经是最快反应了,可还是被它的尾巴拍飞,重重砸在了树干上。 前两天的内力还没有完全恢复,这下又遭受了重击,邢千里捂着胸口当场吐出一滩血。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巨蟒似乎是发现了有用的招数,它很聪明,接下来一直用自己的尾巴不停挥向邢千里,用坚硬的外皮来抵挡邢千里所有的暗器,邢千里根本命中不了它的嘴。 战局一下子陷入绝境,巨蟒士气大增,每次挥舞尾巴的力道也越来越大,尽管邢千里次次都以轻功躲掉了,可双方实力差距悬殊,每躲一次,邢千里的速度和反应力都会减慢一分。 毫无意外,在他想故技重施再次躲开巨蟒的攻击时,没想到这家伙竟然预判了他下一次的落脚点。一记猛击,又一记猛击,邢千里只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要被打散架了。 他铆足了劲迅速和巨蟒拉开距离,再次躲到一棵树后面。 不行,再这样拖下去,我只会被它吃掉! 必须要想个办法近身! 巨蟒暴风式地摧毁着树木,很快就要轮到邢千里躲藏的这一棵,他看准了时机,在巨蟒尾巴挥过来的瞬间,他单手撑地让自己腾空飞起,同时,丢出早已准备好的霹雳弹。 霹雳弹在接触到蛇尾的一瞬间爆炸开,烟雾阻挡了它的视线,在烟雾快要消散时,邢千里凝神屏气,将自己全身的力量凝聚在右手,他握着剑大喝一声,冲向巨蟒的头。 那一刹那,剑身通体发光,邢千里的身体也快到了极限,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挥出一剑,剑身正好卡在巨蟒的嘴角,邢千里两只手握着剑奋力划过。 等他落地,身后的巨蟒炸开一团血雾,它的头被邢千里横劈成两半,一半落在了一边。另一半随着身体摇摇晃晃倒了下去。 邢千里握着剑插入地下,支撑住身体,半跪在地上,他的嘴里还在吐血,头发被汗水浸湿,满身血污,瞳孔几乎溃散。 成功了么…… 他不知道,整个人完全没有一点的力气,他彻底失去了意识,昏倒在地。 醒来时,他躺在床上,桑小仙正背对着他坐在桌边打盹,他想说一句话,可是还没张口,身上火辣辣的疼痛灼烧得他低声喘息。 “桑姑娘……” 桑小仙头一歪,手没托住下巴,打了个滑,猛然间醒过来,回头看到邢千里已然苏醒,欣慰不已。 “你醒了!还好还好,老天保佑,你真是捡回了一条命!万劫海那种地方,光是瘴气,就足够致你于死地了!你也真是大胆。” “那巨蟒呢?我还要它的蛇胆,做药引呢。”他想从床上起身,可是根本使不出一点力气,脊梁骨似乎受了严重的损伤。 桑小仙连忙安抚道:“你这个样子就不要乱动了。你跟巨蟒大战,全身多处骨折,需要好好将养!若不是红棉长老发觉不对,你这会儿已经在阎王殿了!” “你放心吧,红棉长老派了弟子已经将蛇胆取出,研月也已经去制药了,你可以安心养伤。” 听到这一句话,邢千里才如释重负,沉沉地闭上眼睛。 “好,总算没有白忙活一场……”他再次睁开眼睛,朝桑小仙请求道:“那紫烟姑娘还要麻烦圣女多加照顾,邢某不胜感激。” “你对她倒是很关心。” 邢千里未免不必要的误会,直接解释道:“不过是受人之托而已……其实,我的心上人跟她一样,也中了绕丝悬喉。解她之困,也算是解了我心中的大事。” 桑小仙默默扶起他,靠在软枕上,然后给他倒了一杯水,“原来邢少侠已经有心上人了,我差点弄错了。只不过,我实在好奇,这绕丝悬喉,怎的和少侠的心上人扯上了关系?” “上官明昼私底下豢养了一批杀手,都是从幼子幼女开始培养,他们有些是孤儿,有些是被拐来的,上官明昼为了让他们乖乖听话,便命令骨仙给他们下毒,自此长达十几年的折磨。” “这么说邢少侠的心上人曾经是……”桑小仙叹了叹气,“这世上有太多的人身不由己,那位姑娘命运多舛,也着实是个可怜人,邢少侠对她一片真心,想必来日定会守得云开见月明,福气还在后头呢。” 邢千里微微笑道:“那就借圣女吉言。” 第86章 唯情而已 桑小仙前脚刚走,后脚又来了一个人前来探视,而这个人竟然是蜒蚰长老。 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一个黑色的罐子。 “蜒蚰长老?”邢千里十分意外,又对他颇有敌意,一开始拜见,蜒蚰就不分青红皂白把他和紫烟关了起来,就算蜒蚰不是坏人,可邢千里也实在卸不下心防。 “听说,邢少侠以一人之力杀了万劫海的巨蟒?” “不错……”邢千里心里暗暗打鼓:莫不是这巨蟒其实是五毒教的什么神明?毕竟,这么多年都没人去杀,搞不好蓝研月那小丫头故意没说,老头特意来找我算账的? “哼,”老头突然一拍桌子,着实把邢千里给吓了一跳,本以为这老头真的是来兴师问罪的,却不料,他居然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个毛头小子,想不到有点东西!比我们五毒教那些不懂事的小子厉害多了!” “啊?” “啊什么啊,老夫可不轻易夸人,那巨蟒活了起码三十年,一直在万劫海待着,老夫上次见它还是在二十年前,虽是畜生,可灵性的很呐。”言于此处,蜒蚰捻捻灰白的胡子,颇有些惋惜。 “晚辈在和它周旋时,的确吃了不少亏,好几次精准预判了晚辈的落脚点,说起来当时真是千钧一发。” “真是不知道你哪儿来的胆子,敢去挑战那玩意,就不怕一个不小心葬身蛇腹?” “只要有一线生机,晚辈一定不会犹豫。” 听他说出这句话,蜒蚰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眼神愈发欣赏,“你小子够倔,跟老夫当年一模一样!老夫这会儿来看你可不是来跟你唠闲话的,是来给你送一样东西。”说罢,蜒蚰把那黑罐子打开,一股怪异的味道从里面飘出来,邢千里顿感不妙。 只见蜒蚰十分自豪地展示着罐子里的东西,他倒在杯里,褐色的不明液体好像随时都要腐蚀掉那杯子似的,他把那玩意端来,介绍道:“这可是老夫二十年的珍藏,专治跌打损伤。” “前辈……这,这到底是……”邢千里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 “用蛇胆、蜈蚣、蝎子泡的大补酒!一般人老夫可舍不得给人喝,你喝下去保管你三日后生龙活虎!” 邢千里满脸写着抗拒:“前辈客气了!这么好的东西,晚辈实在受用不起,您还是留着自己补身体要紧!晚辈只要休养个五六天,就可以了!” 蜒蚰当即就不高兴了,吹胡子瞪眼的,“什么?你不喝?!老夫特意带来给你,你居然不要!哼,不喝也得喝!” 事到如今,邢千里不得不认命,这会儿他动都动不了,蜒蚰又这样苦苦相逼,他不得不喝。 只是这玩意到了嘴边,邢千里差点呕出来,闻起来像极了发酵的抹布味,他捏着鼻子一口气干了一杯,他甚至不敢去回味。 让他更没想到的是,蜒蚰又倒了一杯给他。 就这样,他被迫喝下了四杯。 整整四杯的抹布水味儿,谁能明白?谁能体会? 直到晚上赴宴的时候,又迎来一次视觉冲击。 炸蚕蛹、炸蝎子、炸蜈蚣……各种黑暗料理轮番上阵,他看到简直惊出一身冷汗,要不是桑小仙体谅,给他做了寻常的饭菜,他晚上只怕是要做噩梦。 万圣宴,男弟子和女弟子换上特殊的民族服饰,围着篝火一起载歌载舞,这种感觉难以言喻。 邢千里在想,若是顾飞雪穿上这衣服,一定很好看。 他凝望着篝火出了神,仿佛顾飞雪现在就在眼前,衣袂飘飘,裙摆飞扬,头上的银环发饰泠泠作响,举手投足让他魂牵梦绕。 竹林小筑。 蓝研月坐在屋顶上望着夜空发呆,这里只有她一个人,所有人都去赴万圣宴了。 她叹了口气,本以为今天也就这样过去了,却在这时听到桑小仙的声音,是在找她。 蓝研月跪趴在砖瓦上,探出头来,看着底下提着灯笼的桑小仙,疑惑道:“喂,你不是去参加万圣宴了?” “嗯,去了,然后就回来了啊。” “这么快结束了?” “没有啊,我不是答应你要陪你一起吃饭的吗,当然是来履行诺言的。” “切,谁要你履行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还需要人陪的。” “那请你陪陪我呗,酸辣鱼,椒麻鸡做多了!” 桑小仙也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提着灯笼就进了屋。 见状,蓝研月马上借着旁边的草垛子跳下来,跟着也走进屋里。 除了刚说的那两样菜,桑小仙还做了酒酿圆子和醪糟,蓝研月看见这些不由得愣了愣,因为这两样是蓝玉蝶爱吃的,也同样是她自己爱吃的。 “你还会做这些……” “你不是跟我说过么,我就记下了。” 蓝研月忽然抱住了她,头埋在肩上,呢喃着:“谢谢……” 她有些意外,意外之后又是温柔一笑,她拍拍蓝研月的背,轻声道:“我没忘记这也是你娘亲喜欢的,每年万圣宴你都会吃这个,我知道。” “我好想她……” “想她的时候就抬头看一看天吧。教主不是说了么,族人死后都会化作天上的繁星,他们一直在天上守护着我们,你娘亲也一直在守护你。” 蓝研月低声抽泣着。 桑小仙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慰道:“好啦好啦,快吃饭吧,再不吃就冷了。” 今夜,蓝研月放下所有恩怨,和桑小仙开开心心地吃完了一顿饭。 吃完之后,桑小仙把紫烟给她的荷包交还给了蓝研月,蓝研月一下子认出这是蓝玉蝶的遗物,只是一直没找到。 “其实,东西一直放在教主那里,是教主转交给紫烟姑娘,今天正好还给你。 ” “阿娘……”蓝研月摸着那荷包上面的纹路,是蓝玉蝶一针一线绣出来的,睹物思人,蓝研月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悲伤,放声痛哭起来。 桑小仙便默默陪在她身边,那夜,她哭了很久很久。 自此连着过了好几日,蓝研月终于把解药研制出来,并给紫烟服下,只是有一点,服下解药后的一个月内不可以动用内力,否则前功尽弃,当即毙命。 邢千里的伤势也好了大半,也到了他们离开云州的时候了。 因为蓝研月已经被逐出云州,所以她只能跟着邢千里去中原,这样一来,她就必须得和桑小仙分开。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桑小仙在五毒教门口依依不舍地抓着蓝研月的手,眼中噙泪。她们既是朋友,也是姐妹,自小她们就一起生活在这里,从来没有真正分开过。如今真的要分别,桑小仙是极其不愿的。 “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我会一直等,一直等!” “好啊,那就等你当上教主之后,我再回来……”蓝研月本来是笑着的,可是在看着桑小仙那种不舍的眼神时,她的语气也不再轻松,表情也不再镇定,她主动抱上去,责怪道:“笨蛋!你可是下一任教主!总是这么哭哭啼啼做什么?身为未来的教主,你的职责是带领族人,让族人更好地生活下去。” “你说得对。” 蓝研月放开她,转身便上了马车,随即马车缓缓行驶,桑小仙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大喊道:“我等你回来!你要保重!好好照顾自己!” 蓝研月撩开帘子,探出头去看,她向桑小仙招了招手,同时也看见蜒蚰拄拐孤独地站在那里,还有红棉,梁玉蜓,钟玉蜂…… “没有好好道别,会不会有点遗憾?”紫烟坐在一旁,轻声询问。 “下次吧。”蓝研月静静看着他们,思绪万千。 第87章 重归于好 在邢千里离开的这段日子,陆琛陪着叶婵依回到了玉山。 覃兰正和石秋仙在院子里头陪孩子们玩,宋茵茵和徐镜荷则是在一边晾晒衣服,见着叶婵依回来,孩子们一拥而上,把叶婵依跟陆琛围了个团团转。 “叶师姐可算回来了,这几个小皮猴子整天念着你呢……”覃兰喜笑颜开,顺道也和陆琛打了个招呼:“陆师兄好。” 陆琛微笑点头回应,叶婵依自是蹲下来摸摸孩子们的头顶,几天不见,他们脸色红润润的,精气神也比以前更足了,一看便知是姐妹们照顾妥帖。 “你们在家乖不乖?没有给姐姐们捣乱吧。” 青儿很认真地回答:“我们可听话了!每天读书习字,徐姐姐每日教我们练功,一天不曾耽搁!” 小桃,阿彩也附和道:“对啊对啊,我们很乖!” 阿润十分自豪地朝叶婵依炫耀着手里的小木剑:“姐姐你看,我也有小木剑了!” “我也有!我也有!”小远跟牧牧也挥舞着木剑兴奋道。 叶婵依假装生气地点了点阿润的额头,“你们这些调皮鬼,定是你们缠着覃兰姐姐买的吧?整个玉山也就她偏心惯着你们……” 阿润反驳:“不对不对,叶姐姐猜错了,这些是邢哥哥和一个漂亮姐姐一起买的!” 叶婵依心下一紧,好奇询问:“邢千里和顾飞雪么?” “对啊,邢哥哥可大方了,买了好多东西给我们,人又长得帅,还那么温柔……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嫁给他!”念念双手贴着小脸,闭着眼睛陶醉道。 “花痴!”阿润不乐意地吐槽了一下。 青儿弱弱地插了一句,“顾姐姐叫裁缝铺做了好些新衣服给我们,还买了糖葫芦给我们吃。” 叶婵依气愤地站起身,皱着眉大声斥责起来:“我平日里是怎么教你们的,不可以随便要人家的东西!阿润,你年纪最大,不以身作则,反而还带坏弟弟妹妹们!今天练功加倍,谁都不许求情!” 阿润被训得呆站在那里,青儿面皮薄抽搭两下就哭了起来,她一哭,其他孩子也跟着哭了起来,小敏紧紧抓着石秋仙的手,躲在后面不敢出声。 覃兰没想到会发生这么一出,赶紧拽着叶婵依的手臂往后退,“师姐,好好的,你罚他们干什么?” 叶婵依却不理会,依旧我行我素训诫着:“从今以后,玉山派不许这两个人再踏入一步,你们记住我今天说的话,不许收别人的东西,不许攀比!听明白了吗?” 她今天特别可怕,往日里皮惯了的男孩子们这会儿也不敢嘻嘻哈哈,纷纷哭着鼻子答应。 闹成这样,石秋仙悄悄带着女儿回了屋,见状,徐镜荷也顾不得手上的活,气势汹汹走上前来,拉着青儿往身后一拽,“师姐好大的脾气,到底是他们惹师姐不快,还是师姐心里有愧,所以生气?” “你说什么?” 这两个人忽然剑拔弩张,可吓坏了覃兰和宋茵茵,徐镜荷藏不住话,就算茵茵拉着她,她也是嘴上不饶人的。 “如今日子好过了,师姐的脾气却是越来越大,别人不过是好心,到了师姐这里却变成别有用心,简直闻所未闻。” 宋茵茵强行掰过她的肩,好言相劝:“好姐姐,别说了,衣服还没晾完呢,你陪我去好不好?” “茵茵,你放开她!有什么话让她说,我倒要看看,她对我这个师姐还有什么不满。” “叶姑娘……” 陆琛刚想劝一劝,却被叶婵依无情打断:“麻烦陆少侠先带孩子们到后院去,有些私事我要跟徐师妹处理。” 陆琛无奈的叹叹气,只好先带着孩子们先走一步,剩下覃兰跟宋茵茵,一脸担忧,不知待会儿该怎么劝。 “到底发生什事了?你们两个从来不吵架,去了一趟四方城,怎么就闹得这样?”覃兰疑惑。 宋茵茵心细如发,想起刚才两个人话里谈到的相同处,“难不成是因为……邢公子和顾姑娘?” 一提到这两个人,叶婵依跟徐镜荷都不说话了,看来症结就在这儿了。 徐镜荷脸色隐隐含着不解:“阿润一直想要一把木剑,但是他知道咱们没什么钱,所以从来没说过。是邢大哥觉得应该给他们一点见面礼,所以买了木剑,泥偶之类的小玩意儿。还有青儿她们,衣服穿的久了,破了好几个洞,师姐熬夜给她们补,她们自然很高兴,也从来没抱怨过。是顾姐姐心细,来时见着了,所以偷偷给她们买了新衣服……这些明明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师姐却不高兴了。”她扯扯嘴角,冷笑着摇了摇头。 “顾姑娘,邢公子为人仗义,又嫉恶如仇,师父对他们都是赞不绝口。师姐,到底你对他们有什么误解?”覃兰柔声细问。 “没什么误解,顾飞雪是杀手,杀手眼中从来没有善恶之分。就算是叫她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她,也是不会心软的!” “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镜荷,你不要被那些表象蒙蔽了。” 一瞬间,徐镜荷不是生气,而是不敢相信这种话会是自己尊敬的师姐所说出的,在她眼里,叶婵依不是一个武断,心存偏见的人,她甚至怀疑是不是冷素心死后魂魄夺舍,否则师姐怎么会这样认定? “师姐,顾飞雪她不是坏人!她是被逼的!” “不管怎么样,她的手上不干净,这是不争的事实!我们谁也不能保证她没有杀无辜的人……镜荷,你怎么就是不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玉山派,你难道希望将来有一日顾飞雪的仇家上门来杀青儿他们吗?” 闻言,覃兰宋茵茵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脸上若有似无地浮出一抹担忧之色,叶婵依说的不错。 可转念一想,顾飞雪对她们很好,玉山派能有现在这样衣食无忧的生活,也多亏了她,而且在云霞山庄奋不顾身救她们的,也是她和邢千里! 徐镜荷虽也担心这种事会发生,但这并不代表一切都是顾飞雪的错,杀人的只会是那些坏人!不是顾飞雪!她坚定道:“不论如何,我是不会因为这些莫须有的事背叛顾姐姐的。” “好,很好……阿兰,茵茵,你们呢,你们是怎么想的?” 覃兰,宋茵茵突然被问到,已经脊背出汗,手脚冰凉,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论偏向哪一个都不合适。真是没想到,这两个亲密无间的姐妹俩如今会这般针锋相对…… 叶婵依看向宋茵茵,追问:“茵茵!你平日最听我的话,你来说,我的话对不对?” “我……” 徐镜荷不甘示弱拔高了音量:“茵茵,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不要因为她是大师姐,就胡乱听信!” 宋茵茵抓着覃兰的袖子,不敢正视这两个人的眼睛,弱弱回答:“覃姐姐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我都听她的。” 这下覃兰变成了众矢之的。 在心里做了很久斗争的覃兰,还是不想在这两个人之间做选择,无论支持谁,另一个就一定会受到伤害,她不愿意看到这一幕。 她深吸一口气才说出自己的心里话:“现在的生活不好吗?我们为什么要伤害彼此?我们不是一家人吗?” 闻言,徐镜荷的怒意瞬间消除几分,叶婵依也一样,定定看了一眼覃兰,神情恍惚。 “在繁城客栈的时候,连环坞的流氓出言调戏,是镜荷你替我们出头理论……”覃兰紧紧握住了徐镜荷的手,不肯放开,她又侧头看向叶婵依,也抓起叶婵依的手,满眼欣慰,“叶师姐虽然不赞同镜荷的行为,可最后还是拔剑护着我们!说明,我们的心是紧紧连在一起的!我们是互相关心的!既然彼此守护,为什么现在要故意伤害对方?我不想看到,你们都是我最珍视的人,我一个也不想放弃!” 宋茵茵被覃兰这番说辞感动不已,她紧紧拥住三人,低声抽泣道:“我也不想放弃!你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姐姐了!不要吵架好不好?” 受到感染的两个人此时此刻互相对视一眼,徐镜荷承受不住内心的不舍,紧紧抱住了叶婵依痛哭,她一向是不会藏心事的,有什么话有什么情绪当场就发作了。 叶婵依自然不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镜荷一哭,她哪里还醒的下这颗心,她叹叹气,轻抚着镜荷的头顶,“罢了罢了,我也说不动了……” “师姐,我饿了……” 徐镜荷没来由的这一句倒叫覃兰宋茵茵两个破涕为笑,叶婵依虽然还板着脸,却问她,“枣泥糕吃不吃?” 徐镜荷连连点头。 “唉,真是拿你没办法。” 第88章 童年二三事 接连多日都没有钟显扬的消息,陆琛心烦气躁,他的这个师弟从进师门时就总是行踪飘忽,但充其量只是消失那么一会儿,不会像现在这样十多天不见人影。 师门上下对他异议颇深,他性格古怪,平日不爱言语,无论对谁都是淡淡的,不过他对师父沈莫止倒是很好。知道他老人家喜爱丹青,遇着不错的便买回来送给沈莫止,沈莫止有个头疼脑热,他也会侍奉在侧,唯恐怠慢了。 陆琛是个包容的好性子,从小文武双修,待人接物都是极好极温柔的,师弟们视他为榜样,师长们对他寄予厚望,沈莫止更是打算培养他作为掌门接班人。 初次见到钟显扬时,陆琛觉得他沉默寡言,性格要强不好惹。 要说特别,那就是他特别爱吃饭,从不挑食。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不爱吃的,例如胡萝卜,水芹,葱花,但他不是,每顿饭他碗里从不会剩下一粒米,一根菜叶子。也因为这个,不少同门背地里取笑他是饿死鬼投胎。 可他也不是个任人欺负的,听到这些糟心的话,他当场就把仇报了,也因如此,他树敌颇多,同门师兄弟没几个待见他的。 他从不认为进门晚就要低人一等。 陆琛印象深刻就是有一天下了课学,“师兄们”联合起来在钟显扬回去的路上堵住他,言语羞辱,甚至要拳打脚踢,耍一通威风。 钟显扬还不会武功,他们人多势众,钟显扬自然落于下风,寡不敌众。然而这只是陆琛自己一厢情愿的以为,哪知钟显扬发起狠来,当场和他们撕扯,拳拳到肉,打得“师兄们”毫无还手之力。 陆琛急忙劝阻,不过他没有因为钟显扬动手打人就恶语相向,反而帮着钟显扬狠狠训斥了那些人。 小孩子之间打架最怕告家长这种,陆琛深谙其道,便威胁他们以后不许再欺负钟显扬,否则就要去告状。那些孩子自然害怕,加上陆琛深得师长们欢心,纷纷保证,陆琛这才放过他们。 看见钟显扬脸上有淤青,胳膊上也多了几条口子,陆琛下意识去拉着他的手,温和道:“到我房里来吧,我有消肿祛瘀的药膏。” 钟显扬甩开他的手,赌气侧过脸去,“才不用!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不行,受伤了就必须治,这是师父教的,快走!”他执拗地抓住钟显扬的手,自顾自拉着往自己房里去。 这是钟显扬第一次和陆琛单独接触。 陆琛的房间很大,书桌,茶桌,卧床一应俱全,笔墨纸砚应有尽有,可见他极为受宠。 钟显扬心里难免落差。 “大家对你都很好。”他呆坐在桌边,低垂着头,忽然没来由地说出这一句。 “你若是喜欢,可以搬来和我同住。”陆琛一手拿着药膏,一手细心地给他擦着伤处,这句话从他嘴里脱口而出,仿佛这件事是那么的稀松平常。 “我不喜欢跟别人分享,你把房间让给我才行!” 陆琛头未抬,随意道:“可以倒是可以,就怕师叔们不同意。” 钟显扬目光冷冷地盯着他,疑惑:“你这是讨好我?” “错了,不是讨好,是照顾。你毕竟刚入师门,师父叫我多照顾你。” “他让你干嘛你就干嘛?这么听话,像条狗。” 陆琛抹药的手堪堪停下,钟显扬一瞧便知他生气了,可那又如何,他就是要这家伙生气,最好赶紧扯掉那张虚假伪善的面皮,把最不堪的一面暴露在他眼前才最好! 谁知,陆琛突然掐了他的胳膊,痛到极点!他一下子抽回手,捂着被掐疼的肉,又吹又揉,“你干什么?!” 陆琛紧皱眉头,瞪着他,训斥道:“你既然已经拜入师父门下,就该称他老人家一声‘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许无礼!” “有病。” 哪有人的注意力放在称呼上,他生气的点不应该是“狗”吗?不正常,真的不正常! 陆琛也不惯他,顺手拿鸡毛掸子追着他打,一边打一边叫他以后必须改称呼,不然就一直追着他打。 两个人从屋子里打到后院,又从后院打到厨房,钟显扬有心想反抗,可是陆琛入门早,懂些功夫,他那些小心思根本伤不了陆琛一分一毫。 他俩这事情自然传到了沈莫止那里,也传到了众位师长耳朵里,不出意外,他俩一起被罚跪了,跪在后山的剑碑跟前,不满三个时辰不许起身。 即便这样,钟显扬还要挖苦,“堂堂水云剑宗第一大弟子竟然被训斥,还要罚跪,这下所有弟子都要来看笑话了!” 陆琛面对着剑碑,腰背挺直,毫不在意,“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今日之事我不后悔。” “有病!” 他笑笑:“随你怎么说,总之你答应了,就不要失信于人,不然我看不起你。” 钟显扬没再说话。 罚跪完,还有罚抄,不过这回不同的是,钟显扬自个儿跑到他房里,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一起罚抄,这景象颇为有趣。 陆琛的字一向俊秀,反观钟显扬的字,龙飞凤舞,很难辨认,陆琛便拿了一本字帖给他,难免又多唠叨了一句“字如其人,多练练吧”。 自尊心受挫的钟显扬哪里受得了,一手打翻了那本字帖,陆琛愣了愣,却也没有责怪,而是无奈地叹叹气。 直到罚抄完,天色大亮,钟显扬也没有去捡字帖,等陆琛走了,这家伙才别别扭扭偷偷捡起来藏好,带回去。 一来二去,他们俩很快熟识,钟显扬随意进出陆琛的房间也成了常事,哪怕陆琛不在,钟显扬也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有时甚至随随便便拿走了陆琛的东西。 搞事的弟子亲眼所见,正想找他的茬发难,这回直接偷了一本心法放在钟显扬的枕头下,很快失窃的事情闹到了诸位师长面前。 钟显扬现在还是外门弟子,是不允许修习内门心法的,他却枉顾门规,私自修习。 “偷窃”这种事向来为人不齿,何况还是发生在水云剑宗这样的大门派里,发生这等丑事,诸位师长纷纷斥责钟显扬。 原本他就劣迹斑斑,这回的事更是让诸位师长借此大做文章,说他不服管教,恳请掌门严厉惩治。 事已至此,钟显扬算是看明白了,什么高门大户,什么名门正派,都是些伪善之辈。他嘴巴上也没有太客气,干脆站起身大声怼了回去。 “世人皆道水云剑宗个个高风亮节,仙风道骨,没想到今日问都不问,就联合在一起对我这种小人物动辄辱骂,伤人自尊,这弟子不做也罢!”他脱下外衣,用力甩在地上。 这身衣服代表着水云剑宗的脸面,钟显扬却把衣服丢在地上,染上尘土,三长老殷仲民指着他怒斥道:“钟显扬,你,你大胆!当初就不该招你入门,真是师门不幸!” “水云剑宗有你这个老顽固才是不幸!今日你们师徒沆瀣一气,栽赃陷害,绞尽脑汁也要把我赶出去,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殷仲民说他不过,连忙上报沈莫止,据理力争:“掌门师兄,如今人赃并获,还有人证!千真万确是抵赖不得的!请掌门师兄切莫姑息养奸,将此人逐出水云剑宗!” 二师叔贺良却持反对意见,“掌门师兄三思,此事尚有隐情,说不定只是误会,还是查清楚了再做决定吧。” 殷仲民不解:“什么误会?我徒儿亲眼所见这还有假?这小子偷学内门武功,行为不端,这次是偷心法,下次呢?!不好好惩治一番,他是不会长记性的!” “我没偷!这心法是你的好徒弟故意放的!” “胡言乱语!他们会无缘无故栽赃你一个外门弟子?” “自然是看我不顺眼,想要想方设法地赶我出去。三长老若是真要赶我走,可就被他们当枪使了……”钟显扬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第89章 袒护 沈莫止捻捻胡须,“此事既然牵扯到陆琛,那就等他回来再做定夺。” “没那个必要,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一身傲骨的钟显扬却在这时候跪下,他眼眸低垂,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其实心底已经做好了就死的打算。 馥郁山庄他铁定是不会回去的,任务失败只有一个“死”字,与其落在那些魔鬼手里,不如死在水云剑宗,起码死之前不会被折磨。 贺良脸上浮出一抹诧异:“这孩子怎么一心求死?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掌门师兄也没有定你的罪……” 他低声呢喃着:“生不如死的滋味你们谁又知道。” 这时,陆琛焦急万分从外面进来,一收到消息他就赶来了,见所有师长齐聚一堂,钟显扬跪在地上,不问缘由,他也跪下。 “师父,不知师弟犯了何错?” 沈莫止轻声道来:“有弟子在他的枕头下搜到了内门心法,他是外门弟子,凡外门弟子均不可修习内门心法,这是门规。” “所以,师父也认定了?” 殷仲民冷哼一声道:“这是不争的事实,否则你怎么解释心法会出现在他的枕头下!” “即便如此,也不能证明心法是师弟偷的,任何人都有机会……”心灰意冷的钟显扬眼中燃起一片希望之火,他定定偏头看着陆琛,喉咙哽咽。 “住口!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俞子安,陈子谦他们几次三番私下为难钟师弟,被我撞见,他们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对他出手,却不想今日又发生了偷窃一事。心法一直存放在藏书阁,有弟子看护,师弟又岂能有机会拿到?若真是他拿的,又怎的不好好收起来,堂而皇之就放在了枕头下,难道他就不担心被发现吗?” 贺良听到这里,默默点着头,他余光看向站在一边的几个弟子,这几个毛头小子果然心虚,这会儿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子安,子谦,你们都过来……”贺良突然唤他们的名字,一时间这几个小子没反应过来,殷仲民大声呵斥:“在那儿杵着干什么呢!还不过来!” 俞子安,陈子谦以及另外两个弟子吓得连忙过来跪下,低着头不敢动一下。 “我问你们,你们如实回答,倘若蓄意欺瞒,一律按门规处置。” “弟子不敢!” “陆琛说你们处处为难钟显扬,可有此事?” “没有没有!”俞子安连连否认,“钟师弟与我们无仇无怨,我们真的没有为难他!” “这话不真啊……”贺良叹了一声,随即命人传唤三个弟子进来,他们其中一个是贺良的徒弟杨煜明,另外两个是外门弟子。 三人皆指证俞子安、陈子谦曾暗中屡屡给钟显扬使绊,想挫一挫他的锐气,结果二人根本不是钟显扬的对手,几乎次次落败。 杨煜明原本不想参与霸凌一事,奈何俞子安拿着他私藏女子汗巾的事作为把柄要挟,水云剑宗是个清心寡欲的门派,与女子私相授受一事乃是大罪。杨煜明不想被逐出师门,所以明里暗里没少给钟显扬使绊子。 至于他为什么突然跳出来反水,是他自己不小心在贺良面前掉落了一只珍珠耳环,他为了留下,自然把俞子安、陈子谦的事抖落出来。 真相大白,最生气的还是殷仲民,他没想到这一切竟是自己的徒弟在背后推波助澜,而且还让自己在众人面前颜面尽失。 老头脸上无光,当即就对沈莫止颔首认错,“仲民教徒无方,请掌门师兄责罚!” “罢了,你也是被蒙蔽的,只是你的脾气也该改改了,若不是贺良发现,你这回真要冤枉那孩子了。” 陆琛脸上露出点点笑容,他为钟显扬感到高兴,可钟显扬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死不了是一回事,还自己清白是另一回事。就算这次证明了清白又如何,根深蒂固的观念是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误会就能解除的。 何况他也不需要这些人的道歉。 他干脆站起身,冷眼打量着殷仲民,微微一笑:“既然事情已经查明,三长老也该当着大家的面给弟子一个道歉吧?否则今日弟子岂不是白白受辱?” “钟显扬,你不要得寸进尺!” 他清亮亮的声音穿透力极强,似乎从耳畔边传来,笑意不减:“弟子不过是想要一句道歉,三长老却说弟子得寸进尺,弟子实在不明白,只是说几个字而已,又不是叫长老割腕取血,长老为何不愿?究竟是长老拉不下脸来,还是打心底里认为弟子不配?” 殷仲民装也不装,直言不讳:“不错!即便今日这事是老夫冤枉了你,又如何?你不过一个区区外门弟子,得掌门师兄垂爱才入了这水云剑宗,否则凭你的背景也配踏入这里一步?” 钟显扬大声笑了笑:“果然如此,三长老早就对弟子意见颇深,俞子安,陈子谦不过是看人脸色下菜碟!” 他看向沈莫止,“那掌门要如何处置我呢?弟子莫敢不从。” 陆琛急忙起身劝道:“师父,求您不要赶走师弟!” “够了陆琛!我不需要你可怜我!也不需要你替我求情!你再多说一句,我杀了你!”钟显扬揪着他的领子,无情一推。 沈莫止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惩处那几个弟子,“俞子安、陈子谦,你们屡次违反门规,从今日起不再是内门弟子,每日晨起跪拜剑碑三个时辰,再有欺负同门一事,立刻逐出水云剑宗!” 事已至此,俞子安,陈子谦不敢再有任何异议,连忙磕头应答:“是,弟子谨记掌门教训,绝不再犯!” 说罢,他们两个就退出了正厅。 “贺良,杨煜明是你的弟子,由你处置。” “是。”贺良随即出列,揖手行礼。 沈莫止又吩咐道:“五师弟,你是负责外门弟子的,俞子安、陈子谦还有那两个外门弟子的惩罚,都交由你去督促,以后万不可再有同门相残的事!” 五长老李言谨也出列揖手行礼。 这一干人相继退出正厅,最后只剩下沈莫止,殷仲民,陆琛和钟显扬四个人。 沈莫止并未理睬殷仲民,而是走到钟显扬的面前,伸出手,钟显扬以为是要打他自己,下意识紧闭双眼不敢动,陆琛却是露出了微笑。 沈莫止当然不是打他,而是轻轻抚摸着他的头顶,一片慈爱了然肺腑。 这孩子的反应也让他难过,想必在这之前他挨过不少打。 “老头儿,你干什么?” 沈莫止慈祥地笑笑,轻声询问:“你可愿意做老夫的弟子?” “内门弟子?” “不错。” 殷仲民强烈反对:“掌门师兄!不可啊!” 钟显扬白了他一眼,双臂一抱,“不必了,你们水云剑宗事儿太多,个个都不喜欢我,我才不稀罕!” “我看未必啊,陆琛不就挺喜欢你的么。” 钟显扬瞪了陆琛一眼,拔高音量道:“那是因为他有病!怎么赶都赶不走!” “小兔崽子!看老夫怎么治一治你这脾气!”殷仲民伸手就要打人,马上被沈莫止拦下,陆琛也护在钟显扬身前,惊呼:“三师叔不可!” 沈莫止低声宽慰:“好了……仲民,这孩子只是心直口快,又无恶意,他常年流浪凉州,无人照看,脾气性子自然如此,你我身为师长理当循循善诱,好好教导,不要总是这么吓唬他……” 殷仲民也压低了声音:“可你看他,一点尊师重道的样子都没有!成何体统!” “孩子嘛,总要一步一步哄着来的,看他将来造化如何吧。” 殷仲民说不过他,只能改口,“罢了罢了,谁叫你是掌门呢。希望这小子将来脾气能收一收,别浪费了你一番好意!” 他们两个老头子一番耳语,殷仲民什么也没说就出了正厅,看来是没有异议,沈莫止真的要收钟显扬做内门弟子。 陆琛抓着钟显扬的手兴奋道:“太好了!以后你也是师父的亲传弟子了!水云剑宗的武功你都可以练了!” “咦,你兴奋个什么劲儿……别抓我的手,恶心!” 陆琛非但不听反而抱住他,高兴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以后你就不是一个人了,你有家人了!” “放开!你恶不恶心!” 钟显扬嘴上嫌弃的要死,其实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在这世上大概也只有他们两个对自己是真心的。 第90章 寻觅 自从上次在四方城城外的竹林里找到了钟显扬的平安扣,陆琛很是担忧。 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是不安,老感觉钟显扬好像出事了,他一直安慰自己。钟显扬武功不差,江湖上能杀得了他的人屈指可数,即便遇上强敌,他也会想方设法保护自己,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他一点消息都没有…… 叶婵依看陆琛没什么心思吃饭,便主动关心:“还在想你师弟的事么?” “他失踪这么久,我实在担心。” 叶婵依给出了一些建议:“那他有没有跟你提过他在意的地方,比如断崖,山洞,或者他可能去了凉州?” “他从不对我讲他的事,我所知道的也就只有凉州这个地方,当初师父在凉州遇到的他,或许他真的去了凉州……”想到这里,陆琛放下碗筷,就要收拾行装准备启程。 叶婵依拦下他,劝道:“再急你也得先把饭吃完,吃完饭,我和你一起去凉州。” “无妨,我自己一个人去就行,怎好再麻烦你呢?”他顿顿,继续说:“我已飞鸽传书回师门,师父一向记挂师弟,一定会派人在冀州地界寻找……” “可……” 陆琛打断了她的话:“孩子们也需要你照顾,你还是安安心心留下吧。”说罢,陆琛又从怀中摸出一袋钱,递到她面前,“这是我的一丁点心意,算是给孩子们的见面礼,你可不许拒绝。” 叶婵依依依不舍地看着那袋钱,却不敢光明正大的和陆琛对视,酝酿许久后,她才抬起头淡然一笑:“好,我收下了。若你寻到了钟师弟,记得一定要写封信到玉山来。” “嗯……我会的。” 陆琛亦向她投去一个温和的笑容,两个人暧昧不清的画面被一屋子的人尽收眼底,陆琛的想法她们暂且不知,可叶婵依的想法却是昭然若揭。 她是个不苟言笑的冰山美人,可面对陆琛时,却和寻常女子一样宜喜宜嗔,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可见她对陆琛有着不一样的感情。 陆琛匆匆拜别众人,叶婵依对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思绪纷飞。 石秋仙看在眼里,默默一笑,继续装作无事发生,给敏敏夹菜吃。 “师姐,真的不去追吗?”徐镜荷纳闷道。 “不去。”叶婵依又恢复成冷脸的表情,坐下,拿起筷子夹菜,吃饭。 “近水楼台先得月,你不会忘了春华楼的秦解语了吧?” “不许乱说!”叶婵依微微蹙眉:“好端端的,你提那个女子作甚?” 徐镜荷悠哉悠哉吃着饭,叹道:“我这是为你好,有些事有些人还是值得去争一争的,总好过让别人抢了先……” 徐镜荷的意思她自然明白,但她不会去那样做,若两个人有缘分,便是天崩地裂也难将两人分开。如若无缘,勉强得来,将来也不会长久,所以,她不会去主动挽留什么。 “我在师父面前发过誓,这辈子不会嫁人,以后这种荒唐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 陆琛刚下玉山,在一家茶肆小憩时,听到了天香阁的传闻。他这才得知天香阁已经易主,新阁主还大开方便之门,宴请四海九州之人。 陆琛对天香阁并没有什么兴趣,可并不代表钟显扬没有兴趣,天香阁易主这么大的事,钟显扬一定会去! 说不定在那里能打探到一丝消息! 念及此处,陆琛立即快马加鞭,一路问一路走,两日后才到了浮玉谷。 如传闻那般,浮玉谷常年桃花盛开,十分好看。 陆琛立在谷外许久,但迟迟没有进去,一则天香阁都是女子,乱闯不是他的作风,二则,听闻浮玉谷有桃花阵,乱花渐欲迷人眼,不能硬闯。 “阁下是何人?来浮玉谷作甚?”不知从何处传音入密,一个女子的声音涌入他的耳朵里。 陆琛连忙自报家门:“在下水云剑宗弟子陆琛,有事求见阁主,可否行个方便,代为引见?” 女子犹豫了下才回答他:“阁主日理万机,不便见客,阁下还是改日再来吧!” “可我真的有要紧的事要求见!请姑娘成全!” 他慷慨激昂地请求完,却迟迟等不到那女子的回复,看来人已经离开。 然而陆琛并不打算放弃,他驻扎在此,一直守着谷口,想着只要里面的人出来,当着面求情或许成功的几率会更大些。 只是他从下午等到晚上,又从晚上等到第二天下午,还是没人从里面出来。一夜没怎么睡好的他,加上天气渐冷,他腹中实在饥饿,只能再次站到谷口,求见。 许是听出他声音中有几分疲惫和无力,天璇从浮玉谷出来见他,见到他的第一面,天璇略略行礼,“我家阁主有请,公子跟我来吧。” 天璇刚转身在前面引路,陆琛便急忙开口询问:“敢问,不知尊驾可曾见过其他水云剑宗的弟子?他脾气不太好,年纪看起来跟我差不多……” “天璇只是天香阁的婢女,恕天璇不能回答公子的问题,待公子见到阁主时,她自会回答。” 天璇继续在前面引路,二人一前一后走了一段路,陆琛又问:“听说天香阁已经易主,不知新阁主如何称呼?” “新阁主名为玉衡,此前深受冷阁主器重。” “……那,前阁主她……” 陆琛这一问充满了试探性,既然她说这个玉衡很得冷素心器重,保不齐她会替冷素心报仇,这么一来,顾飞雪算是被天香阁盯上了,也不知会不会牵连到玉山派。 “天璇只知用心侍奉,主家们之间的事,天璇没有资格去管……公子就不要为难天璇了。” “抱歉。”陆琛盯着她的背影出了神,这人太守口如瓶了,根本套不出一句有用的话,那新任阁主是什么样的脾气秉性也不得而知了。 待他进到天香阁,天璇领他在正厅稍坐,随即有婢女奉上茶水点心。 “公子风餐露宿,请先用些茶水点心,阁主吩咐,公子是贵客,迟些时候蕊珠会带公子前去偏殿焚香沐浴。”天璇一边柔声说着话一边示意身后的蕊珠上前来行礼问安。 “那在下何时能见到阁主?在下实在是有急事!耽误不得!” “公子既然有求于阁主,那还请公子遵守天香阁的规矩,待您焚香沐浴后,阁主自会来见您。” 说罢,天璇略一欠身,便离开正厅,只留下蕊珠一人在旁伺候。 陆琛侧头望着那一盘可口的点心,不由得咽了咽唾沫,从昨天到现在只吃了几个野果子充饥,腹中确实饥饿难耐。 他望着出了神,肚子却在这时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叫了起来,蕊珠不禁笑出了声。 他脸一红,耳根子都红透了,连忙拿起茶杯想压一压,结果茶太烫,他不慎被烫到,洒了一身水,十分狼狈。 蕊珠见状,忙走上来拿帕子帮着擦,陆琛本来心思全在这身衣服上,蕊珠一来,他立马躲远了些,“不必不必,我自己来就行。” 蕊珠头一次见到这样容易害羞的男子,不由得捂着帕子偷笑,“公子,不如先移步偏殿吧,阁主已命人准备了换洗衣物,公子可先去沐浴。” “好,好,呃……那就麻烦蕊珠姑娘了。” 说罢,蕊珠便领着他去到偏殿暖阁之中,这间屋子比起玉山派的华贵气派不少,无论是地上的毯子,还是装饰用的架子,再到瓷器玉器,全是一等一的好东西,果然和传闻中一样奢侈。 他自知再到处看就不礼貌了,转头与蕊珠客气道:“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了,姑娘你不必再伺候……” “可是天香阁的规矩……” “方才那点心,在下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请姑娘帮忙送过来,呃……再要一杯茶就是。” 蕊珠心领神会,略一欠身退了出去。 第91章 是真君子还是假清高 浸泡在一池热泉中,数日奔波的疲惫刹那间烟消云散,偏殿中燃烧着的龙涎香使人安心放松。 只是他才泡了一会儿,屋子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他连忙往下躺躺,让身体完全浸在热泉中,同时惴惴不安地低着头,生怕被人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 进来的是蕊珠,她端着茶点慢步走进来,一样一样搁在了桌上。放好后,隔着屏风,她温柔的声音穿透而来,“公子,您要的东西奴婢给您送来了,您可还需要什么?” 陆琛慌张拒绝道:“不必了不必了,我自己一个人就行!你别再进来了!” “公子,您还真是特别。”蕊珠没有多待,说完这句话也就离开了。 等门关上后,陆琛悬着的一颗心才落下来。 “安安心心泡个澡真是不容易,这天香阁的姑娘都这么热情吗?” 说起热情,陆琛刚一闭上眼就突然想起春华楼的秦解语,初次见面时,她也是热情似火,陆琛差一点就扛不住了。 想起那情景,秦解语姣好的面容浮现在眼前,陆琛不受控制地一遍一遍地回想着当时的情形,甚至开始幻想秦解语的红唇叼着酒杯该是怎样的风情万种,摇曳生姿。 “等找到师弟,就去看她……”毕竟自己曾答应过她,一定要救她脱离贱籍,也不知平洲的事有没有连累到她…… 泡完澡,穿上衣服,陆琛瞥见妆奁台上摆着刮胡子用的东西,他下意识摸了摸下巴,有点扎手。 于是,他坐下对着镜子小心翼翼打理,等都处理完之后已经是晚上。 蕊珠来敲门,请他去前厅用晚膳,开门见到陆琛的第一眼,就被他干净清爽的面容所吸引,再加上这一身蓝袍,蕊珠脸上笑容更明显了。 “公子,晚膳已备下,请跟我来。” “玉阁主也来么?” “那是自然。” 怀揣着紧张不安的心,陆琛跟着蕊珠一路走向前厅,不过距离越近,丝竹声越清晰,陆琛正疑惑时,便看见几个婢女端着菜肴一个一个踏入前厅。 “公子,里边请啊。”蕊珠笑着给他让开了路,不知怎的,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揪着他的心,就好像和尚掉入了妖精洞里,进退两难。 陆琛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去了。 两侧婢女规规矩矩立定在原地,手上捧着酒壶酒杯的托盘,不远处便是一桌盛宴,只不过玉衡并不在。丝竹之声是从盛宴的屏风后传来的,琴声配着笛音,悠扬清脆,甚是好听。 待他坐下,一个婢女过来斟酒,他想拦下,但那婢女手脚太快,杯子里已经盛满了酒,他只好把酒杯挪到一边,依旧静静坐着。 两盏茶的功夫过去,丝竹之声奏了又奏,饭菜都凉了,却还是迟迟不见玉衡现身。 没办法,陆琛只好询问身后负责斟酒的婢女,“劳驾,敢问玉阁主何时能来?” “公子请用晚膳,阁主有事不能来了。” “那她现在在何处?我去拜见!” “公子还是先用膳吧,阁主吩咐,要我们好生伺候公子,不得有一丁点怠慢。” 陆琛正要起身离开,却从屏风后头出来两个绝色佳人,一左一右挽住了他的胳膊,口中还“公子公子”的叫着,十分亲昵。 “你们……放手,快放手,这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陆琛一下子红透了脸,他想挣脱开,可是这俩姑娘一个比一个的粘人,那手就跟长在了上头似的。 紫衣女子含情脉脉道:“妾身仰慕公子许久,今日得见公子真容,妾身高兴得很呢。” “公子贵为水云剑宗的大弟子,自然是我天香阁的贵客,阁主交代了,让我等好生伺候公子……”这红衣女子手一招,斟酒的婢女就迎上前来,主动递了一杯酒给她。 纤纤玉手拈着杯脚送到陆琛面前,娇嗔:“公子,你我有缘在这金玉满堂相聚,且喝一杯吧……” 陆琛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乡哄得半推半就,饮下这杯酒。 紫衣女子也不闲着,轻抚着陆琛细皮嫩肉的脸颊,又慢慢滑到他的喉结,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还未饮酒便有了几分醉意。 趁着红衣女子又哄他喝酒的功夫,紫衣女子悄悄把手放在他的腰间,拈住腰带的一端,轻轻一扯,绳结便被她解下。等到陆琛反应过来,她这是要解自己衣服时,连忙推开二人,慌忙退到一边重新系好。 “二位姑娘,请自重!” 她们俩却拈着帕子捂嘴娇媚一笑,随即红衣女子又靠近,她的手指缓缓勾玩着手里的帕子,软声细语:“郎情似酒热,妾意如丝柔,酒热有时冷,丝柔无断绝。公子,我和玉翡是真心实意仰慕于你,公子,又何必拒绝呢?” “良宵苦短,今夜就由我和秋容伺候公子安睡吧。” 换做旁人,一定早就承受不住这份诱惑,可陆琛自小修身养性,对于这种事他是断断不会接受的,何况找钟显扬一事重中之重,他更不可能只顾自己寻欢作乐! 陆琛再次后退几步,和她们保持了一定距离,板着脸不悦道:“二位姑娘莫要再行不妥之举,在下有要事在身,今日必须要见到玉阁主!” 秋容轻蔑一笑:“原来公子的心上人是我家阁主啊?胆子可真够大的……” “秋容姑娘,在下求见玉阁主只为想问一问我家师弟的行踪,若玉阁主没有见过,在下便自行离开,绝不打扰!” 此言一出,秋容下意识和玉翡对视,她们俩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陆琛只听到了一句“还算正人君子”,随后玉翡便走到屏风后,似乎是去见什么人,也正是这时,琴声笛音同时消失,陆琛十分诧异不解。 秋容什么也没说,自顾自后退几步,而且颔首,规规矩矩地站好,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陆琛不由往屏风那边看,旋即,一手握玉笛的女子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女子,一个是玉翡,另一个就不知道了,只是模样清丽脱俗,一颦一笑好似天山之雪,洁白无瑕。 “阁主。”斟酒的婢女均向为首女子行礼。 陆琛这才晓得,原来方才席间一直听到的笛音乃是玉衡阁主亲自所奏。 “……水云剑宗陆琛,见过玉阁主。”他立即低下头揖手行礼。 “久仰陆公子大名,公子请坐吧。” “玉阁主请。” 二人一番谦让,等玉衡坐在主位后,陆琛才坐在了对面,而秋容、玉翡和锦瑟则是站在一边默默无闻。 “既然玉阁主早就来了,为何不肯相见,还特意安排……”陆琛看了一眼秋容和玉翡,脸上绯红还未褪去,语气有些不悦。 玉衡微微一笑:“陆公子是天香阁的贵客,难道对本阁主的安排不满意?” “宴席很好,酒也很好,只是她二位……恕在下不能接受!” “天下男子无一不爱美人在怀,难道陆公子喜好男色不成?” 陆琛大惊失色站起身:“玉阁主,你!” “小女子不过是开了个小小玩笑,公子不必当真,秋容玉翡在我天香阁中堪称绝色,少有男子不为她们动心……可见陆公子是个坐怀不乱的真君子。玉衡敬佩。”说罢,玉衡捧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玉阁主谬赞了。”陆琛也不得不喝下一杯。 “今日实在是玉衡安排欠佳,公子大人大量不计较,倒是让玉衡无地自容了,这杯酒算是赔罪了。”说罢,她又满饮一杯下肚。 第92章 坐怀不乱 陆琛太实诚了,看她又喝了一杯,怎好不赔上一杯,然后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喝光了好几壶。 “陆公子真是海量,今日难得碰上公子这样豪爽的人,一定要再喝一杯,才能尽兴。” 然而被称为“海量”的陆琛双眼迷离,看人都重影了,手里也没力气握酒杯,“啪”的一下酒杯从他手里滑落,他整个人身子一软趴在桌上,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反倒是玉衡一点醉意全无,脸上也不红,区区几壶酒当然不可能灌醉她,否则这十多年练的酒量岂不是白练了。 “来人,扶陆公子回房。”玉衡一声命令,便有两个婢女过来搀扶陆琛。 秋容略略扫了一眼陆琛的身影,主动站过来定定站着,似有话要说。而锦瑟和玉衡对视一眼,两个人什么也没说,锦瑟便也跟着出去。 秋容心有忌惮:“这个人会不会已经知道什么了。” “他若知道,还会安安心心地坐在这儿么。他应该只是奉了沈道长的命令找人,有锦瑟去应付就够了。”玉衡合眼轻轻揉了揉酸疼的太阳穴。 玉翡帮她捏肩,好松快松快,“其实姐姐也不必见他,不过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毛头小子,让我们伺候就是,姐姐日理万机,操持着浮玉谷大小事务,还要分神照顾钟少侠。实在辛苦……” “有你们帮衬,我终究不是孤身一人。”玉衡伸手去握住玉翡的手,温柔一笑。 秋容嗔怒:“你啊,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管那小子的事,为了他,你竟然还敢回去?你就不怕死在那鬼地方?!” “一饭之恩,怎敢相忘。” 秋容气呼呼地坐在她身旁,恨铁不成钢,“今时不同往日,猴年马月的事你还记着做什么?你也不想想,咱们好不容易盼到冷素心死了,好日子就要来了,你却……发什么善心!依我看,不如关了这天香阁,找个避世的地方过完这一生,也就罢了……” 玉衡明白她的意思,如今冷素心已死,姐妹们也不必再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再说上官明昼远在凉州,他是不便出远门的,也是不可能大老远过来杀人。更重要的是,姐妹们没有中绕丝悬喉的毒,无债一身轻,大可就此退出江湖纷争,从此自由自在。 “我暂时还不能走,显扬的毒还没解,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紫烟和邢千里。” “当真要走吗?”玉翡紧紧抓住了玉衡的手,怕得很,“姐姐,少主会不会派人来杀我们?” “不怕,有我们在呢。”玉衡拍拍她的手,又特意说道:“我已经让天璇出去留意,倘若有好去处,咱们即刻动身……只是,将来的日子比不上浮玉谷一分半点,以后难免吃苦,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怕什么,只要姐妹们都在,怎样都好!我存了许多金银,足够咱们用一辈子了!” 玉翡兴奋道:“我也存了!这几年挣的赏钱我一分都没敢花,想着将来有一日能逃离这个牢笼……本来只当是异想天开罢了,没想到真的等来了这一天!我可太聪明了!” 看着玉翡如此天真无邪的笑容,和这身妖媚的长裙格格不入,玉衡不由想起当年她们两个初次踏入浮玉谷,是那样的谨小慎微,唯唯诺诺。如今能解放天性,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是她们努力得来的。 玉衡长舒一口气,心底也渐渐有了底气:“好,等事情了了,咱们大家一起走!” “傻丫头,你早该这么想了!” 三个人相视一笑。 另一处,锦瑟在床边照看着陆琛,这年轻俊才喝了酒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顶多偶尔说几句梦话。 锦瑟挤了一把冷毛巾,随后给他贴心地擦着额头,脸颊和脖子。 照顾醉酒之人向来是吃力不讨好的,不过酒醉吐真言,大多数人会刻意伪装,但只要沾了酒,再想装就由不得了。 锦瑟故意拨开陆琛的衣襟,裸露出一片白皙嫩滑的肌肤,喉结上下分明的滚动着。不得不说,这年轻人的皮肤就是比那些油头肥耳的家伙光滑些。 锦瑟看着他那张微醺发红的脸颊,薄唇微张,无形中似有一股魔力在诱惑着什么。 从前,来天香阁寻欢的客人要么年纪太大,大腹便便,要么粗鲁不堪,难得碰上几个读书的书生,结果人面兽心,出言调戏。 唯独这位水云剑宗的弟子,修身养性,拒美色于千里之外,实在是个不可多得好男儿。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这少年郎越是拒绝美色,她就越是喜欢。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轻抚着陆琛红润的唇瓣,许是感觉到微微发痒,陆琛不自觉地皱眉,咂了咂嘴。她偷偷一笑,越发好兴致继续去挑逗,奈何陆琛潜意识里伸手去抓住了她的手,下一刻,竟酒醒了。 陆琛默默然睁开眼,刚巧和锦瑟情意绵绵的眼睛对视上,他一惊,又发觉自己不知何时握住了人家姑娘的手,慌忙撒开手,从床上爬起来,往后躲了躲。 “公子可要喝醒酒茶吗?”锦瑟不仅不慌,反而从容地去桌边端来了温热的醒酒茶。 “你是……” “小女子锦瑟,公子醉酒无人照拂,锦瑟便自请来照顾公子。”她好心好意地递过去醒酒茶,示意一笑。 陆琛满脑子都是她看自己时的眼神,情意满满,这怎么也不像照顾人该有的表情啊……“呃,多谢姑娘。”他犹犹豫豫接过去,喝的时候,眼睛时不时瞟一下床边的女子,警惕性极高。 “听说公子是水云剑宗的大弟子,水云剑宗乃是江湖第一大派,清风亮节,高手如云……怎的公子酒量这般浅?” “师门规矩繁多,包括了少饮酒,让姑娘见笑了。” 看他喝完,锦瑟便主动去接醒酒茶的碗,“难怪了,我们天香阁的酒轻易不醉人,还从未发生过客人醉倒一事呢,当真新鲜。” 陆琛颔首只静静看着锦瑟的裙摆,低语谦虚道:“在下素日只爱饮茶,阁主盛情款待的一番美意倒是让在下浪费了……劳烦锦瑟姑娘代为致歉。” “公子醉倒,我家阁主方才还念叨呢,都是我们招待不周了,早知公子酒量不济,便让公子少饮些酒了,公子不怪罪就是,哪里是浪费了呢。” “姑娘客气了……” 陆琛正犹豫着要不要再问钟显扬的下落,但锦瑟朝他略略行礼,便离开了房间。也罢,今夜他明里暗里想询问时,这位玉阁主总是恰到好处地打断,始终问不出什么。陆琛又不傻,她们这样遮遮掩掩,心想怕是钟师弟的失踪和她们有关。 天香阁毕竟是馥郁山庄所属,想必是上官明昼盯上了水云剑宗,一直让她们暗中留意。恰巧这个空档,钟显扬孤身一人在冀州,不慎中了她们的美人计,这才失踪多日。 仔细想来,唯有这个可能了。 陆琛一想到钟显扬可能命悬一线,马上穿好衣服,拿上剑,一个人悄悄从窗户离开。 现在绝对不能打草惊蛇,最好是抓住一个不懂武功且胆子小的。 他跳上屋顶,静静观察着底下人的动静。只是等了许久,没有人深夜行走。他正打算放弃,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 是锦瑟。 她手里抱着琴,似乎正要往什么地方去。 事急从权,陆琛只得兵行险着,跳下去从背后偷袭点住了她的穴道,让她动弹不得。 第93章 周旋 陆琛从她手中夺下琴,放到一边,随即提着剑走到她面前,皱着眉正视她。 锦瑟完全没料到偷袭自己的人竟会是陆琛,心下气愤却又害羞,一是觉得自己错看了陆琛,以为他是无耻小人。二是担心钟显扬和天香阁之间的关系被发现,不论是哪一个,都糟糕透了。 “锦瑟姑娘,在下并不想这样做,只是实在担心我家师弟安危……抱歉了!”陆琛走上前去,手揽过她的腰,正当锦瑟以为是第一种结果时,陆琛却是把她扛在了肩上。 嗯?这是唱的哪一出? 陆琛把她扛回了自己房间,人安安稳稳地放在床边上,自己去关上了门,还上了栓!她心下暗道不好,这登徒子果真是要对她动手了! 她现下身子虽然动不了,可舌头还能动,大不了咬舌自尽! 刚这样想着,陆琛却搬了张凳子在她跟前坐下来,手里主动拔出佩剑,剑尖朝下抵着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在下故意点了姑娘的穴道,只是不希望姑娘把其他人引来,在下深知天香阁上下三缄其口,始终不愿告诉在下师弟的踪迹,可见,师弟失踪与天香阁脱不了干系!” 锦瑟盯着他,心想不妙,这家伙果真怀疑上了。 陆琛开始细数起天香阁过往罪孽,“天香阁往日由冷素心执掌,冷素心此人在下并不了解,只是道听途说此人一些事迹,她曾与云霞山庄关系匪浅,又与瘦马门牵扯不清,云霞山庄覆灭之后又马上觊觎四方城倾国的财富,更是以一城百姓的性命作为要挟。若非顾飞雪和邢千里加以阻止,今时今日四方城就是一片死城了。” “听闻,玉阁主乃是冷素心一手扶持,想必她与冷素心性情别无二致,我师弟失踪,是你们下的手吧?” 说到这里,锦瑟这才明白原来他竟然误以为是她们挟持了钟显扬?! 这也难怪他误会,毕竟谁能想到天香阁的玉阁主和水云剑宗的弟子是旧相识。 锦瑟频频皱眉,眨了眨眼睛,好似在说“这一切都是误会,你弄错了”,陆琛看出来一点意思,叹了口气,才说:“若是姑娘愿意相助在下找到我家师弟,在下可以带姑娘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看她又在皱眉头,陆琛实在诧异,这地方究竟有什么好?不禁疑惑:“难道你不想走?你想一直过着伺候人的日子么?” 她垂下眼眸,眉头松散开,虽然她说不出一句话,但陆琛能感觉到她是不愿意再过那种日子的。 他继续劝说:“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老实说出我师弟的下落,我保证救你离开!如果你同意的话,就眨眨眼……” 锦瑟犹豫了下,连续眨了两下眼睛。见状,陆琛起身走到床边,在她肩颈处连点了两下,解了她的穴。 刚被解穴,胸腔中一股浊气涌上来,她忍不住捂着嘴剧烈咳嗽,陆琛忙为她倒了杯水递过去。 “抱歉,你,还好吧……” 她喝完水,又咳嗽了几下,轻喘着气,才抬头看陆琛,“好歹我也照顾了你一会儿,陆公子这是恩将仇报吗?” “不不不,我不是故意的,事急从权,我一时情急才点了姑娘的穴,实在是因为心中记挂师弟,才……冒犯之处,请姑娘多多包涵!” 锦瑟低眉嗔怪:“明明是自己犯的错,不好好道歉也罢了,还要叫别人原谅,公子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姑娘实在误会了……”陆琛自知再为自己辩解只会让她抓住错处一通埋怨,倒不如先认下,“是在下唐突了,姑娘要如何才能解气?” 她仿佛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舒然抬头,浅浅一笑问道:“什么要求都行么?” “只要是在下力所能及,且不是伤天害理的事,在下都可以答应。” 她温和轻声道:“我暂时还没想好,不如先欠着,待我想到了,到时还请公子信守诺言。” “那是自然。”陆琛停顿一下,继续询问:“现下,姑娘可以告诉我家师弟的下落了么?” 锦瑟没有说话,反而把手中杯子递还给他,他了然于心,再去倒了一杯给她喝下。清泉入喉,似有平复之效,悸动不安的心随之安定,她把杯子伸手一推,趁陆琛转身放杯子的功夫,她掏出帕子擦了擦唇上附着的水渍。 “多日前,的确有一位水云剑宗的弟子来过,那天是霜降,他来赴宴。” “可是姓钟?!” 锦瑟摇摇头:“这我就不知了,这位少侠甚是傲慢,言语不多,那日还出手教训了一个登徒子……” “那他之后又去了哪儿?” 她还是摇摇头:“实在抱歉,锦瑟只是抚琴的乐姬,哪里能留意到客人们的行踪呢?那位少侠听完了曲子,就急匆匆地离开了,连我们阁主的面都没见过呢。” 听完这些,陆琛却是半信半疑。 “这么说,我师弟失踪跟你家阁主无关?” “公子真是错怪我家阁主了,她虽然是冷阁主一手调教,可行事作风与冷阁主完全不同的……”说到此处,锦瑟两眼一抹泪,低声抽泣起来:“公子大概是不信,可妾身句句属实。冷素心平日对我们十分严苛,稍有错处便动辄打骂,好在她还愿意听几句玉衡的话。玉衡心疼姐妹们,有什么好的都会想着我们,她继位阁主,也是我们大家一力推举的。” “你是在替她辩白?” “妾身实在没必要去袒护谁,只是陈述事实罢了,倘若公子不信,那妾身也没法子了。” 陆琛仍是半信半疑,但他又不能真的拿剑架在人家姑娘的脖子上,不然和匪徒有什么区别。如今这里问不出什么,再留着不走就是厚脸皮了。 他收拾好行装,打算趁夜离开。 锦瑟也没有勉强留他,便亲自送他出了浮玉谷。 他走之后,锦瑟回到谷内,去见了玉衡。 玉衡正拿着一把剪刀修剪蜡烛的灯芯,燃烧的火苗发出“噼啪”地爆裂声,她凝视着这团火光,“人,送走了?” “是,已经走了。” “走了就好,他若真要在这里闹开,只怕早晚会知道他要找的人就藏在我这里。我绝不能让他知道……”玉衡放下剪刀,烛火微微晃动两下,犹如她不安的心。 “我看他对钟少侠十分关心,也许跟他说清楚情况,或许可以……” 玉衡断然否决:“绝对不行!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暴露显扬的真实身份!哪怕是他最亲近的人……一步踏错就会万劫不复,我不能掉心轻心……” 锦瑟不禁关心:“可是多一个盟友,钟少侠的解毒不就多一分希望吗?你会不会太敏感了。” “水云剑宗的人我到底是不信的,陆琛也好,沈莫止也罢。若此事传到那些老头子的耳朵里,自然是水云剑宗的颜面最重要,他们是不会为了一个弟子而改变心意的。” 锦瑟和她相对而坐,双眸暗暗,“也不知紫烟那边怎么样了,她这次去云州解毒,我总是担心,若解毒不顺,岂不是……” 她默默攥紧拳头,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如果失败,你们即刻离开,一刻都不要耽搁。” “……我明白。”锦瑟太了解玉衡的脾气了,一旦决定的事绝不会轻易更改,何况救人是她一意孤行的,她怎可能让其他姐妹再陪她去承受那些不该承受的痛苦。 “这件事就交给你了。”玉衡朝她微微一笑,这笑容中却多了几分惆怅。 锦瑟没有说话,而是默默起身回去了。 第94章 解语花 繁城,春华楼。 因着瘦马门连连受挫,冷素心倒台,春华楼的生意一落千丈,十日里有两日才有客人来,而且这些客人出手寒酸,勉强要了一个两个陪酒,连过夜的都没有。 像秦解语这样美貌的姑娘却是无人问津,逍遥自在的很。 难得这样空闲,秦解语约着春华楼的两个姐妹带了婢女和打手到街上闲逛,得见街上新开了一家可以听戏的茶舍,便心血来潮钻了进去听戏。 茶舍里不大安静,偶尔有几个人在小声闲谈,台子上花旦和小生正在“咿咿呀呀”地唱戏。婢女替她们付了茶钱,三人就坐,其余人则在一边候着。 此刻台上正唱着《莲心记》,刚唱到莲花修炼成妖,变化成凡人与书生在雨天破庙偶遇,花妖得书生精心照顾,日久生情,她便想嫁给书生报恩,生儿育女。 这种戏秦解语向来是不爱听的,可那两个却是津津乐道,看得入迷。秦解语不太明白,为何这妖精总想着跟书生谈恋爱?后来一想明白了,这话本子本就是书生写的,不过是人穷志短,意淫而已。 听了一会儿,她迷迷糊糊开始打起了盹,还做了个梦。 梦里,她变成了那花妖,刚修炼成人形,和戏文上不同的是,她不懂如何隐去身形,和匆匆来浇花的书生撞了个满怀。 而且这书生不是旁人,是那个水云剑宗的傻乎乎的白面剑客,陆琛。 许久不见,她差点没认出来。 她一下子从梦中惊醒,然而在现实中只过了短短一瞬,台上还在唱戏,周围一切事物依旧如常。 “好端端的,怎么梦着那愣头青了,真是病了……” 她更没想到,那个愣头青居然真的来了,难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见到他,秦解语还是一如既往地卖弄风情调戏,这愣头青呆呆的经不得一点调弄,霎时羞红了脸颊,支支吾吾。 可惜,他还没说出一句,就被乔妈妈无情打断,如今行情不好,突然来了个冤大头,还特意找秦解语,这时不坐地起价更待何时? “一锭金子,否则免谈!” 乔妈妈狮子大开口,连秦解语都愣了一下,虽说这愣头青对感情呆呆笨笨的,可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为了她真的掏出来一锭金子? 陆琛的确犹豫了,乔妈妈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没钱啊,没钱就别来招惹我们家姑娘!”说着,乔妈妈就要拉着秦解语上楼去。 “慢着!我把这块玉佩抵押了。”众人随即纷纷看向他手里的玉佩,色泽青翠,通体澄亮,的确是个好东西,可值不值一锭金子就另说了。 乔妈妈下楼来,从他手里拿过玉佩仔细看了看,秦解语也在一旁瞧了瞧,两个人眼神一番示意,最终乔妈妈拧不过秦解语,勉强松口。 “行吧行吧,看在我家女儿给你说情的份上,这玉佩老娘收了。”乔妈妈转头清了清嗓子,吩咐:“来人呐,给这位少侠上酒!上菜!” 暖房中,饭菜都上齐了,乔妈妈摇着扇子站在一边给陆琛倒酒,态度也好了许多,“哎呀呀,少侠一表人才,眼光也好,我家解语是所有姑娘里最出挑的,温柔似水,柔情妩媚,今儿个一定把少侠伺候好了。” 陆琛满身上下写着“抗拒”两个字,却又不得不强撑着道谢:“……您客气了,我自己来就好。” “少侠害羞个什么?您就放开了喝,放开了玩,要不妈妈我再叫两个女儿来陪您?” 陆琛大惊失色,连忙拒绝:“啊不不不,实在不必了!” 一旁看好戏的秦解语不禁掩面笑了起来,她站起身挽着乔妈妈的胳膊,娇嗔道:“我的好妈妈,您可别吓着人家了,这儿有女儿一个伺候就够了,您快出去吧……” “死丫头,你急什么……”乔妈妈又爱又恨地点了下她的额头,随即拍拍她的手,眼神示意,她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送走一干闲杂人等,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个。 陆琛实在紧张,不停地喝着酒壮胆。 他还要再倒一杯的时候,秦解语伸手捏住了酒壶,媚眼如丝地盯着他看。 “你再喝,等下喝多了可怎么好?春华楼的酒可烈着呢。” 他只好讪讪放开,一会儿忍不住看秦解语,一会儿又低下头左顾右盼,两只手都不知该怎么放了。 “想不到,公子对妾身念念不忘呢,”秦解语温柔软语,不知何时就坐了过来,双手挽住陆琛的左臂,附耳过去,“其实,妾身也对公子念念不忘……上次初见,已叫妾身魂牵梦绕。” 陆琛的心狂跳个不停,不由自主地咽着唾沫。 “你怎么不看我?难不成害怕我么?”秦解语犹问。 “在下今日来,是想履行当日许下的诺言。” “嗯?有这回事么?” 陆琛兀自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她,“在下承诺过,要替姑娘赎身的!” 这愣头青怎么还想着这档子事…… 秦解语放开了手,胳膊抵在桌子边,饶有兴致地继续打量他:“我的身价可不便宜,公子打算出多少呢?” “这……”陆琛开始吞吞吐吐起来,“方才在下身上最后一样值钱的东西已经给了乔妈妈,恐怕……” 秦解语假装生气,背过身去:“那你还说什么赎身,哼,原来是拿我寻开心罢了……” “在下惭愧,但还请姑娘放心,在下既然说了会替姑娘赎身,就一定做到,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需要多久?一年,两年还是十年,二十年?你等得起,我可等不起……”秦解语担心这番话伤着他了,便转过身来,笑脸相迎,“好了,我不过是逗逗你,不会真的要你替我赎身的。就算你真的能拿出来那么多钱,乔妈妈也不会肯放我走,我是她招客的摇钱树,她怎能轻易放我走?” “那在下便以武力相逼,想必她再不情愿也会忌惮。” 秦解语觉着十分诧异,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未免太不真实了。不过瞧他那副认真的模样,秦解语越看越喜欢,终是忍不住一个旋身轻轻坐在了他的双膝上,双手勾住他的脖子。 “想不到水云剑宗的弟子也会难过美人关,”秦解语右手轻轻抚摸着陆琛的侧脸,欣赏着眼前这个俊俏的男人,爱不释手。她靠近些,丹唇几乎要贴在陆琛的耳边,诱惑满满,“公子,我的心跳得好快,你快帮我看看,我这是怎么了……” 说着说着,秦解语便主动握住他的手,往自己胸口那里放。 陆琛脸红透了,他急忙撒开手,把脸撇到一边去,“秦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还是请姑娘你坐远些吧。” “我偏不。你大老远赶过来见人家,不就是因为心里头一直惦记着,如今我人已经在你怀里,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绝不反抗的。” 她的声音让人听着浑身酥麻,但凡是个男人,都会控制不住内心的躁火,可唯独陆琛,偏偏不上当。他闭上眼,在心里一遍遍默念着《道德经》,任凭秦解语怎么诱惑他,他就是不为所动。 这下倒是惹得秦解语生气了,从来没有一个男人会抗拒自己,这个愣头青宁可闭上眼睛,也不肯服软,委实气人。 第95章 无情还是有情 “不敢看我,难不成我长得很可怕吗?” 他不说话,也不睁眼。 “你真的不看我?” 对着这样一块木头,这把火烧得再旺,也被一盆凉水浇灭了,她果断从这木头的腿上起来,特意坐在了对面,提不起兴趣,喝起了闷酒。 这时候陆琛才悠然睁开眼,发觉秦解语在独酌,表情虽说不上郁闷,但一定是不高兴的。 “呃,秦姑娘。” “公子既然对妾身没兴趣,就不必再来撩拨。”秦解语打断他的话,手里捏着杯子左右打量,自言自语道:“反正花的又不是我的银子……这桌菜再不吃就凉了,公子快些吃吧。”说着话,她又仰头喝下一杯烈酒。 陆琛却是不动声色地饮下一杯,满面愁容,似是有心事。 十几杯下肚,一壶酒就这么被他喝完了,他拿着酒壶来回摇,一脸茫然。秦解语坐在对面就这么单手托腮静静看着,这傻小子大概是喝多了,任由酒壶倒在桌上也没去扶,起身的时候也是摇摇晃晃站不稳似的。 最后,他跌跌撞撞走到床边,倒下,呼呼大睡。 醒来时,已是天色大亮。 秦解语侧身躺着,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他俊俏的面容,刚悠然醒来就看见秦解语香肩微露,还笑盈盈地看着自己,陆琛吓得从床上坐起来。 “早啊~陆公子。” 陆琛只觉身上凉意阵阵,低头才发现自己的上衣不翼而飞,他连忙下床找衣服穿好,过了一会儿才战战兢兢走到床边,依旧不敢看床上的女子。 “昨天,我们……什么也没发生吧。” “你不想负责吗?” 陆琛其实很确定昨天喝完酒就睡着了,确实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可是看她这样问,又有点不太确定了。 “我昨天真的对你……” 秦解语反复摩挲着垂在胸前的长发,故作生气埋怨道:“还以为你是什么正人君子,坐怀不乱,没想到喝完酒就对人家动手动脚,霸道的很呢。” 这番话犹如五雷轰顶,他自问一向洁身自好,守身如玉,却没想到一朝被酒误,今日酿成大错,自己和那些地痞流氓有什么区别?!师父多年苦心付之一炬,他自惭形秽,实在对不起师门十年如一日地谆谆教导。 他忽然跪下:“在下实在轻狂,明知喝酒误事,轻薄了姑娘!在下该死!”说着,他拔出剑交出去,着实把秦解语吓了一跳。 “你这是干什么?” “在下做了禽兽不如的事,请姑娘杀了在下泄愤!” “你先起来啊!”秦解语实在没想到这愣头青脑子不会转弯,按常理不是应该求娶吗? “不,在下有违师父训诫,犯下大错,实在该死!” “谁说要你死了?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见他还是无动于衷,不肯起来,秦解语只好说出实情,“你没对我怎么样,我们什么也没发生!” 他愣了一下,舒然抬起头,“真的?” “我方才只是想逗逗你……昨天你喝了那么多酒,直接睡着了,一个睡着的人怎么可能还有反应……罢了罢了,你走吧。” “……告辞。”陆琛本还想说些什么,可现在这个情景,多说一句都是错的,他拿上剑,头也不回地走了。 真是倒霉,碰上这么一个不解风情的呆子! 她坐在床榻上,愤愤地抓过一边的枕头乱打一通,不一会儿却听到楼下一阵吵嚷,还有砸东西的声音,她感觉不妙,连忙下床出门查看。 这一看不要紧,楼下桌椅板凳东倒西歪,乱哄哄的,看情况似乎是乔妈妈让打手拦住了陆琛,双方发生了冲突。 “好好的怎么打起来了?”秦解语随便逮了一个看热闹的女子询问。 女子一知半解:“不清楚,似乎是为了客人的事,我只听见乔妈妈要找那人算账,没说两句呢,就打了起来。” 秦解语一开始没想明白,静下心来左右思量,才恍然大悟,真是冤孽,早知那天就不该多管闲事。 却见底下陆琛拳脚功夫不差,在场人竟无一人是他的对手,可春华楼在繁城风生水起,自然有的是法子收拾来闹事的人。 前后两个打手一个负责吸引注意,一个负责偷袭,那人手上混了迷魂药,只要吸进去一点点,管你武功再高,照样浑身乏力,束手就擒。 秦解语眼看着陆琛被抓住,虽然有那么一瞬的心软,可到底还是被她强行按了下去。 她早已习惯了明哲保身,闲事莫理。 茶余饭后,她偶然间听到两个窑姐的对话,陆琛已经被打得头破血流,奄奄一息了。 秦解语的胸膛里的那颗心莫名被狠狠揪了一下,再怎么说这愣头青也是因为自己才被抓的。乔妈妈得了消息,知道就是他故意铲平了平洲庆阳巷的瘦马门,还跟烧了云霞山庄的凶手是一路的,这样下去怕是真要死在春华楼了! 是救人,还是置之不理? 我跟他之间萍水相逢,难不成真要为了一个陌生人和春华楼反目吗?离了春华楼,我能做什么? 若是失败,别说他,就连我也得死在这儿。 我好不容易才过上安生日子,除了乔妈妈,春华楼属我话语权最大,荣华富贵唾手可得……秦解语,你可不能为了一个男人犯糊涂啊! 她装作没事人一样悄悄监视着乔妈妈的行踪,她知道每天未时一刻乔妈妈会出去半个时辰,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可这回不一样的是,乔妈妈的屋子被两个打手守着,她根本没机会进去拿解药。 经过那些打手身边时,她的心都已经提到嗓子眼了,临了临了,她还是放弃了。 不行,不能冒这个险!会死人的! 她捂着胳膊抱紧自己发抖的身躯,缩在墙根处,痛苦的回忆不断在脑海中上演。 其实她和大部分窑姐儿不一样,有一些是被骗的,有一些是被卖的,而她却是主动投身青楼的。她那时候以为只要乖乖听话,什么都照做,就不会挨打。 哪知道,不论是什么脾性的都要经历一下挨打,用他们的行话叫做“把贱骨头打软了”,这样一来就绝了她们想逃跑的心。 初次陪酒,她使尽浑身解数强迫自己笑脸相迎,窑姐儿嘛不就是喝喝酒受人家的咸猪手摸两把吗?她自问这些都可以接受。哪成想,事情根本没有她想得那么简单。 那个男人是外地的富商,花了大价钱买下她的初夜,冲着大把的赏钱,她当然很高兴,谁知道这男人玩的花样数不胜数,喜欢虐待女孩子,同时又喜欢被女孩子虐待。 强烈的画面刺激感让秦解语根本理解不了,然而她还没有从那些画面缓口气,那男人又命令他的手下轮番上阵……那夜,是秦解语第一次萌生想要去死的念头。 陪她一起伺候的姐姐笑话她,这就受不了了?这样的事每天都会发生,还有更多她想不到的事正等着呢,如果现在就承受不住,那不如找条缎子上吊勒死自己算了…… 人,在寻死之前还是怕死的。 秦解语最终还是没有把头伸进那个绳结里。 在接下来的日子,她学会察言观色,和不同的男人打情骂俏,青楼这种地方,最不缺痴情的男子,也不缺痴情的女子。 可是痴情人并不一定能遇上痴情人。 曾经,有个刚卖身进春华楼的姑娘初试云雨,她的第一次给了一个白面书生。 姐妹们都说她运气好,那白面书生长得不错,也温柔的很,还答应她求取功名后就会回来帮她赎身。女孩子当然深信不疑,还将自己的私房钱偷偷交给情郎,好助他一臂之力。 故事的结局不难猜测,那书生既没有高中,也没有回来帮她赎身,整个人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再见时,那男人已经娶妻生子,可是照样背着老婆孩子出来喝花酒,结果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两个人重逢了。 本来,那姑娘没有想旧事重提,可偏偏那书生几杯酒下肚,在同行人面前吹嘘,勾起了他们两个暧昧不清的事,姑娘家面皮薄,哪里受得住污言秽语,当即跑回自己的房间痛哭流涕。 好在姐妹们纷纷安慰,她的心情才不至于那么糟糕。 真正让这件事发酵的是另一个导火索。 书生的老婆找上门来,狠狠羞辱了姑娘。 姑娘不堪受辱,终是跳井自尽。 第96章 解救 爱情?就是个笑话! 秦解语从来不信什么爱情,没有什么比钱更有安全感。 身边的年轻姑娘一个两个为了爱情奋不顾身,抛头颅洒热血,到最后为了男人要死要活,把自己折腾得死去活来,病痛缠身。 这种事越多,秦解语就越是抵触什么狗屁爱情,也正因为这个心态,她每次和客人接触,碰上那种动不动就要为她赎身的人,都是一笑置之。 就算真有那种傻子愿意掏空家底来赎身,她也是不愿走的。都已经掏空家底了,哪里还有闲钱继续养老婆呢?抛弃富贵和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穷男人过苦日子,傻子才算不明白这笔账! 所以,当陆琛说要替她赎身时,她也是一如既往地不屑一顾。何况只是小小试验了下,那愣头青就吓得要以死谢罪了,这种傻不拉几的男人她根本看不上。 可话又说回来,毕竟是一条人命,她就算再不喜欢,也不能真的放任不管。 做了极大的思想斗争后,她还是咬咬牙找了个理由,蒙骗了那两个打手。 好在她在春华楼地位颇高,跟打手们也很熟,乔妈妈也十分信任她。所以她进去出来这一会儿功夫根本没人怀疑。 得到了解药,秦解语又转头去后院柴房,那儿是关押新人的地方,同样的,也有打手看着。 秦解语和平常一样走过去打招呼,而那两个打手也没有警惕,大家都是老熟人了,何况秦解语是个大美人儿,是多少男人的梦中情人,自然也不外乎这俩。 “哟,三哥,天儿这么冷了,就穿这点衣服?不冷啊。” “秦姑娘怎的上这儿来了?这儿晦气,姑娘快走远些!”说是这么说,李三的眼睛一直没挪开过,两只手合拢又分开,嘴角就没下来过。 “害,还不是想看看那浑小子的情况,乔妈妈可是叮嘱我了,叫我盯着些,她今儿个有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李三摸了下大脑袋,一脸疑惑:“啊?妈妈有什么事啊?我们哥俩可没听说!” “赶巧了不是,她老人家刚走,就妹妹我在旁边伺候,可不就只告诉我一个人了!”秦解语拿团扇遮住脸,嫌弃地瞥了一眼柴房的门,连连叹气:“唉,要不是她老人家吩咐,这破地方我才不想来呢!” “那你就别进去了呗,里头情况哥哥我给你转述不就得了!”李三疯狂和她套近乎。 “可别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妈妈的脾气,要是让她知道我办事不尽心的,又该发脾气了……” “哪能啊,咱们谁不知道妈妈她最疼你了。”说着说着,李三的手就开始不老实了,偷偷摸摸就摸上了秦解语的手,香香滑滑,差点就忍不住想亲上一口。 秦解语猛地抽回手,瞪了他一眼,“三哥,可仔细你的腿,要是再不安分,我可就生气了,我生气的后果你可是知道的,小心我告诉妈妈去,看她打不打断你的狗腿!” “别别别,我的好妹妹,哥哥错了。你快进去瞧,瞧得差不多了,就赶紧出来,里头那个是个懂武功的,别伤着你……哥哥心疼。” “天底下有谁能忍心伤本姑娘,操那份心呢!”秦解语一改平日的温柔,多了几分泼辣,手帕往李三脸上一甩,脂粉气扑鼻而来,李三不但不气,反而被迷得五迷三道。 好不容易进了柴房,见到了陆琛,这家伙竟然被打得不成人样了! 身上都是暗红暗红的血痕,触目惊心。她不由得捂住了嘴,小心翼翼试探地轻声唤了下陆琛的名字。 陆琛的头稍稍动了下,秦解语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他还有一口气在。 “你怎么样?还能动吗?我给你带了解药。”秦解语急急忙忙把药瓶子打开,让他闻一闻那解药,然后又手忙脚乱地给他嘴里塞了半根人参吊命。 “秦……秦姑娘。” “这些药都是我从乔妈妈那里偷来的,你吃了感觉有没有好点?”秦解语不敢大声说话,也不敢待太久,李三这家伙虽然好色,可特别精明,要是让他发觉不对劲,突然冲进来就不好了。 她赶忙拿刀子一点一点割断了绳子,陆琛因为体力不支倒下来,她拼了命扶住,不敢弄出一丝响动,“我长话短说,你的这条命握在你自己手里,能不能逃出去只能靠你自己了!” 她把刀放在一边,迅速平复好心情才打开门出去。 迎面就是李三抻长了脖子往里看,被她硬生生挡了回去,“看什么看?本姑娘办事,三哥莫不是不放心?” “岂敢岂敢……职责所在嘛。” “我倒是好奇,怎么把这小子给打成这样了,看着还怪叫人心疼的……” “怎么,一夜春宵,爱上了?” “去去去,瞎说什么?整个春华楼的人都知道,本姑娘最爱的是钱,这天底下还没一个男人能入得了本姑娘的眼!” 她白了李三一眼,转头表情一滞,她只希望这愣头青能赶紧逃走,别再来繁城了! 这一天下来,她的心就没有一刻放松过,万一李三这家伙进去查看,发现陆琛被人松了绑,想也不用想是自己所为。 乔妈妈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被她知道是自己透露消息,那岂不是大祸临头?! 她甚至都不敢想迎接她的会是什么处罚,连忙收拾行李,准备跑路。 哪知刚拿上包袱正准备从屋子里离开,楼下已经闹作一团,她根本顾不上发生了什么,一路小跑。就在要踏出门槛的时候,被不知名的力道强行拽过来,然后就是一脸无措地被人拿剑架在了脖子上,性命攸关。 “你们别过来!不然我就杀了她!” 声音很耳熟,本来还吓得要死的秦解语侧目一看,这挟持自己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陆琛。 这家伙蓬头垢面,要不是声音,她真的认不出来。 好啊,恩将仇报是吧?! 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打手们将他们二人团团围住,此刻的陆琛像极了亡命之徒,也难怪秦解语会误会。 “姓陆的,识相的话,赶紧放开我们家姑娘!” “别动!你们再敢靠近一步,我就一剑穿喉!” 秦解语浑身发抖,颤颤巍巍地低声质问:“喂,好歹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居然这么对我……” 这种情况,陆琛没办法跟她解释,只能强行拖着她退出了春华楼。 也许是老天眷顾,他们刚踏出门,对面正好来了一辆拉货的马车,陆琛也是没办法了,只好强行劫了人家的马车。他一剑斩断缰绳,把秦解语粗暴地扛上马背,双脚狠狠踹了下马肚子,一路扬长而去。 剩下一地狼藉和连连叫苦的马夫,打手们也没办法去追,只好先行派人去找乔妈妈,之后再做打算。 另一边,陆琛骑着马已经逃出了繁城,可是由于太颠簸,导致秦解语实在害怕,胃里也是翻江倒海,难受的厉害。 她大声叫喊着:“姓陆的,你快停下!我快要被你折腾死了!” 想着已经跑出去很远了,陆琛才勒紧缰绳,马儿一嘶长鸣两只前蹄朝空中踢了两下,过了一会儿才停下。陆琛强忍着身上的痛从马背上跳下来,然后扶她下马。 第97章 问责 秦解语掸掸身上的土,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气得想找陆琛理论,凭什么要这样对她。却没想到这家伙充耳不闻,剑尖杵在地上,突然身子一软,险些倒下去。 好在秦解语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喂,你还好吧?” “方才情急,才挟持姑娘,如今姑娘已经是自由身,你可以,放心,走了……”他说完这句话就昏倒了。 “喂,你醒醒啊!喂!” 这时候秦解语才发觉这一路他是强撑着过来的,而且伤口严重恶化,还在流血。 这下可怎么办!她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该怎么包扎?又该去哪儿? 一连串的问题在她脑子里炸开,但她也没有太慌乱,现在当务之急是找一个安全的地方隐蔽好,那些打手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她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这家伙拖到路边的草丛里,他现在受这么严重的伤,得赶紧敷药止血,可是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要到哪儿给他找大夫啊? 想想自己落魄至此,做什么事还要亲自动手,心里一万个后悔,心疼别人到最后就是自己倒霉! 不过,至少那些被拐卖的女孩子得救了,也算是积德了吧。 事到如今,能救这呆子的办法只有一个,回去! 但是得悄悄的回去。 为了确保陆琛的安全,秦解语找来了许多干草掩盖住他的身体,至少是给他留了点缝隙透气,弄完之后,秦解语才壮着胆子爬上了马背。 幸运的是,这马儿怪通人性的,秦解语轻轻敲了敲它,它就撒丫子往回跑,速度不快不慢,刚好秦解语能稳稳坐在上面。 马儿驮着她跑了一段路,老远就看见李三领着好几个打手骑马赶来。 她没有逃跑,反而镇定地让马儿停下来,自己趴在马背上静静等待李三他们过来。 “哎呦我的小祖宗唉!你可算是没事!把哥哥我急死了!”李三一看见她狼狈的样子,心疼的很,连忙伸手扶她下马。 秦解语愤愤地捶了下他的胸口,力道不大,她嗔怪道:“你个没良心的,怎么到这会儿才来找姑奶奶!我差点儿死了……” “怎的,那小白脸敢对你动刀子?”李三又急又气。 “那个愣头青只顾着逃命,哪里顾得上我?他嫌我碍事,就这么把我丢在半道上了,我哪儿会骑什么马啊?”说着说着,秦解语就哭天抹泪的闹起了情绪。 “他往哪儿跑了?哥哥我去追他,替你出气!” 秦解语急忙拉住他,“哎,别!穷寇莫追,那家伙毕竟是大门派的人,武功高的很,你贸贸然去追,万一他跟你来个鱼死网破怎么办?我可吃罪不起。” “哟,担心我?”这李三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油光满面,看着就倒胃口,不过为了安抚他,秦解语也只能忍着恶心和他打情骂俏。 “行了,赶紧先把我送回去,今天这给我折腾的,骨头都散架了……” “我给你捏捏。” 李三还想动手动脚,被秦解语一个眼刀子唬得不敢再乱来,得亏这家伙有贼心没贼胆,若是有朝一日他不受春华楼的限制,只怕真要图谋不轨了。 随后他们几个护送秦解语回了繁城,刚到城内,秦解语便直奔药铺,李三一下子怀疑上了她。她身上没有外伤,去药铺做什么?不过李三没当场发作,而是默默在一旁打量,看她买了什么药。 白及,艾叶,地黄,大蓟,茜草……这些都是止血用的,看来,是给别人用的。 李三步步紧逼,脸上若有似无地显露出杀气,“好妹妹,你买这些药做什么?”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又不是花你的银子!”秦解语脸上没有表露出一丝害怕,沈莫止依旧镇定。 “哥哥我就是好奇,你说你,身上又没有外伤,怎么买这么多止血的药?给谁用的?” “李三,你的差事当得是越来越好了,本姑娘的事你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过问了?” “小人自然没权利过问,只是这药别用错了人……有句话哥哥我还得提醒你,春华楼被那小子断了财路,乔妈妈说了必须要他死,妹妹可别犯糊涂。” 李三字字句句透着威胁,秦解语却并不怕,她抬眸直视着李三,不以为然地冷笑了下:“帮着外人对我有什么好?老娘眼里只认钱,听明白了吗?” “对嘛,这才是咱们春华楼的解语姑娘!那咱回去吧?”李三给她让开了路,背对着李三,她表情瞬间纠结住,本来想三言两语哄着这家伙先回去,没想到被他反过来警告,这下不回也不行了。 回到春华楼,刚踏进去两步,身后的门就被人给关上了,气氛明显不对劲。 楼上的姑娘们三两结伴站在高处窃窃私语,所有人的目光全投了过来,看来偷药的事已经传开了,估计接下来,乔妈妈就要开始“三堂会审”了。 “妈妈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的视线随着声音来源去看,乔妈妈冷着脸从楼上下来,秦解语不由得看过去,两个人的视线刚交汇,秦解语便晓得接下来会是怎样的场景了。 待她落座,春华楼上下鸦雀无声,只听得她一声令下,“带过来!” 李三等人得了命令,硬气起来,一人押着一个肩膀就这么把秦解语推到乔妈妈跟前,随即逼迫她跪下。 “解语,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儿啊。” “妈妈这话是什么意思?女儿不明白。” “不明白?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乔妈妈往地上丢了一把匕首,是秦解语救陆琛的时候,用的匕首,这是她的东西,千真万确抵赖不得。 秦解语丝毫不慌,“是我的不错,但是前两天就不见了,大概有人拿走了。” “哦?这么巧?偏偏在这个时候就不见了,还这么巧就出现在柴房里,你不要告诉我是姓陆的偷走了这匕首,自己给自己解绑!” 犹豫了许久,秦解语绝望地闭上了眼,她恭恭敬敬给乔妈妈磕头,没有否认:“我认错,妈妈想怎么罚?我绝不反抗。” “罚,我当然要狠狠地罚你!鞭刑,棍刑,指刑,你全部都受一遍!”乔妈妈站起身,气得当场数落起来,“你知不知道你犯大错!那小子断了我们所有人的财路!这一大家子人吃什么用什么?我拿什么去养活他们?!” “是我的错,我都认。” “你当然要认!你所有的钱都要上交!来人,把她身上的包袱扯下来!” 打手们得了令,纷纷上前扯下她背上的包袱,连同那些药,被无情的丢在地上,散落一地,任意践踏。 “你如今长本事了,和外人勾结,还偷东西!我问你,我什么时候要你去盯着姓陆的小子了?假传消息,你厉害啊!要不要,我这位置也给你坐得了!”生气之余,乔妈妈扫了一眼地上的药材,马上明白了什么,“怎么,你还要贴钱给那姓陆的治伤?秦解语,你脑子里装得什么?昏了头了?” “他是个好人。” “好人有什么用?能当银子使,还是能当饭吃?” 生气归生气,乔妈妈还是最器重她的,说了要罚她,却迟迟没有让人打她。这丫头能说会道,又爱钱,特别适合做这一行,整个春华楼只有她最得客人的欢心。 乔妈妈长舒一口气,“其他人都回避!” 闻言,楼上看热闹的,周围打杂的,包括李三他们全都走了,只剩下她们娘俩。 第98章 终究还是心软 “我现在只问你一句,你是不是想回去救那个姓陆的?” “是。” 乔妈妈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秦解语厉声斥责:“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不中用的东西!胳膊肘往外拐,心思全扑在了一个小白脸身上,这么多年的心血全白费了!” “妈妈,咱们早就应该收手了。瘦马门恶贯满盈,逼良为娼,妈妈你也是女人,为什么要去助纣为虐?” 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了秦解语的脸上,她眼睛一眯,鄙夷道:“你如今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敢质问起我来了?你自个儿也不想想,是谁提拔你到今天这个地位?放眼看看,这整个春华楼,有哪个女人的日子比你过得滋润?你昏了头了,联合外人来对付我?!” “是,这几年我吃穿不愁,妈妈您也疼我,可是,静下心来我又仔细想想,这样的生活我真的快乐吗?每天陪笑,绞尽脑汁地去哄男人开心,我越来越心力交瘁,妈妈,女儿真的好累……” “糊涂!你以为离了春华楼,你的日子就会舒服吗?你现在出去看看外面是什么世道,灾民年年都有,就你这样的出去,早晚会被那些男人折磨死!” “我……” 看她动摇,乔妈妈软下语气来,好言相劝:“你是个聪明人,你好好想一想我的话,除了我这儿,有什么地方能容得下你?你都这个岁数了,就算要嫁人,也只能做妾,妾室的日子可不如我这儿。” “妈妈,我知道了,我不会走的。” “哎,这才乖嘛,你好好地待在这春华楼,什么男人你挑不着?”她扶起秦解语,抓住秦解语的手轻轻拍了拍,“只要你听话,妈妈将来这位置还是要交到你手上的,这春华楼也是你的,你可不要辜负妈妈我的期待……” “是,解语知道了。可是,我还是有一件事想求妈妈……请妈妈容我去救那个人,我保证,送完药就回来!” “不行。你不许去!那小子断了老娘的财路,不把他活活打死已经是我法外开恩了,你还想去救他?” 她招呼来李三,让李三把秦解语带回房间,并且严加看守,不许秦解语走出来一步。 如此一来,陆琛只能听天由命。 夜色沉沉,已经是子时。 秦解语想趁夜偷偷溜走,哪成想这李三靠在门上,根本推不动这门。房间里倒还有一扇窗,但如果走窗户,底下什么缓冲物也没有,就这么跳下去,即便不会摔死也会骨折,所以这条路也行不通。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她心中烦闷的很,想砸东西,可拿起来又迟迟没有砸下去。闹出动静来,怕是整个春华楼的人都要被惊醒了,到时又不知会受到怎样的处罚。 她只能把手里的东西又重新放回桌上,然后坐在床上,呆呆的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天,一点星星也看不到,大概明天会下雨吧…… 也不知,那人现在怎样了,他会死么? 秦解语明知道结果,却还是忍不住想为他祝祷,不为别的,只为那一点尊重,他是唯一一个把自己当做寻常女子对待的人,他的眼里没有瞧不起,是真真正正的谦谦君子。 可是这样好的人,却因为自己,受了伤,现在连命都要交代在这儿了。 不知何时,她沉沉睡去,醒来时天才刚亮。她赶紧从床上起来,掬了把水洗脸,然后一把推开了门,和李三交班的打手陈吉撞了个正着。 “姑娘,妈妈交代了,您不许出去!” “让开!我要出去!” 陈吉可不是省油的灯,不会像李三那样还愿意哄着,手指节被他掰得“咯咯”作响,“姑娘,您还是老老实实待着吧,我们只听妈妈一个人的!姑娘要是再赌气,就休怪小人动手了。” “你敢?” “呵呵,小人自然不敢乱来,可妈妈吩咐了,倘若姑娘胡搅蛮缠,小人可以酌情动手,只要给留口气就是……” “你……”这下,秦解语是真的不敢再乱动了,她也了解陈吉的行事作风,也晓得陈吉的手段,那几拳要是挥过来,十天半个月也缓不过来。无奈,她只得关上门,放弃从正门出去的想法。 关上门的刹那,她忽然间有了个好主意,她立即上了门栓,把门关死。然后手脚麻利地扯下床单,被罩,还有纱帘,她把这些系在一起,打了个死结,再把一端系在床脚,用尽全力拽了拽,才敢把这条现系的“逃生绳”往窗外丢。 没错,她要用这种方法逃出去。 她往外看了看,这绳子的距离差不多到墙壁的一半,那时候再跳下去,肯定没事。 她来不及多想,搬来凳子踩在上面,窗户实在太高,光是往下面看就已经很可怕了。她一直安慰自己,努力逼自己不去看,紧紧拽着绳子一点一点蹲下身来。 到这个时候她才发觉自己根本做不到,这窗台实在太高,身体又没有支撑点,要怎样才能下去? 她把绳子绕在左手手臂上,缠了两三个圈,然后脚尖使劲抵在墙上,她能明显感觉到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一狠心一跺脚,整个人往下一坠。 那一瞬间,她的魂都要没了。好在绳结很紧,完全支撑住了她整个人,到这里,她总算是成功迈出了第一步。 有了这第一步的成功,她胆子也变得大起来,还是按照刚才的方法,一点一点往下降,一切都很顺利。 就在她快降到一半的时候,头顶上传来有人撞门的声音,“哐当哐当”,声音特别大。 秦解语心下一急,加快了下坠的速度,只是没留意绳子的长度,一不小心脚下一滑,整个人失去了重心,重重摔在了地上。 钻心的疼痛从四肢传遍全身,膝盖上,手腕上,到处都是擦伤,她也顾不得这些,咬咬牙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她也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劲,硬是支撑她的腿跑了起来。 她知道,这时候再被抓,就不是简单几句责骂就能抵过的了,他们一定会使出更残暴的手段来的! 她就这样一路跑,头也不敢回,也不知跑了多久,她实在承受不住疼痛,脚一崴,整个人再次摔倒在地,这回,是再也爬不起来了。 “不,不行,就差一步了!” 她看见城门口就在眼前,周围路过的人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也有好心的女子想过来扶她,哪知下一瞬,陈吉他们带着棍子追了过来。那可怕的架势,饶是男子也不敢再多管闲事。 “好啊,竟敢偷跑?!把她带回去!交给妈妈处置!” 陈吉一声令下,几个男人就伸手去抓她的胳膊,也不管她哪里痛,粗鲁地强行拽她起来。 这样熟悉的一幕,让秦解语猛然想起第一次挨打的情形,她也和第一次那样殊死反抗,一时间在大街上闹腾开,引来好多人纷纷驻足观望。 “看什么看?!再看,老子一棍子打死你们!别多管闲事!” 陈吉拎着棍子随机指了指围观的路人,被指到的人连忙走开,剩下的人也不敢再看。 “放开我,我不要回去!” “秦解语,你真是好日子过够了,妈妈之前忍着你,没发落你,是顾及着从前的情分,你现在还要跑,就是自己断了这情分!” “走!”陈吉抬手吆喝,几个人一人抓着一只手一只脚,让秦解语受尽了折辱,她受够这样的对待了,两只脚疯狂蹬着,拼死也不要被带走。 可是这些人哪里是怜香惜玉的,索性两个人一人拽着一条胳膊,硬生生地拖着她的身体往前走。 “不要,不要!你们放开我!”秦解语撕心裂肺地哭喊着,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打击,此刻的她没有一点尊严,就像是待宰的羔羊,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就在这时,一个少年策马奔来,是陆琛!马还未到,他便双脚踩着马背,一路轻功飞来,一脚踢翻了那两个人,秦解语十分狼狈地摔在地上,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 紧接着,陆琛和陈吉他们交起手来,陈吉虽然块头大,力气大,但是不懂什么武功,三两下就被陆琛制服,等他去扶秦解语的时候,秦解语下意识地摆手躲避。 “不要碰我!别抓我!我不要回去!” 看见秦解语被折磨成这样,陆琛心疼不已,他立即出声安抚:“别怕,是我,是我陆琛啊!” 听到陆琛的声音,秦解语便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悲痛,流着泪抱着陆琛哭了起来,“你来救我了?你来救我了是不是?” “对不起,我来晚了。”陆琛没有抗拒,反而搂紧了她柔声细语。 第99章 夜话 缓过情绪后,秦解语慢慢放开他,也没管脸上脏不脏,灰扑扑,两眼泪汪汪地抬眸凝视着陆琛,着急道:“你身上的伤要不要紧?昨天你还在流血,我本来是想带着药去救你的,可是,可是我被关起来了……我没办法……” “行走江湖,肯定是要受伤的,若这点痛都受不住,我还怎么来救你?” 秦解语还想说什么,陈吉那伙人依旧贼心不死,叫嚣着不会放过这对狗男女。 陆琛心里厌恶,他自问和秦解语没有做过任何逾矩的事,但这个人的嘴实在不干净,若不好好教训,岂非是个祸害。 他先轻声安慰秦解语,“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处理好。” “嗯,要小心。” 他微笑着轻轻给她擦去了眼角的泪痕,随后起身拔出剑,一步一步走向陈吉。 陈吉看他表情冰冷,手里还提着剑,顿时害怕起来,他紧紧握住棍子对着前方,却在不停后退,“你干什么?你想干什么?!你想杀人不成?!” “师父教过我,得饶人处且饶人,可前提是,对方得是个人……” 若放在以前,他或许不会轻易去杀一个人,可是陈吉实在恶毒,先前他被关在柴房时,这家伙就没有手下留情,如今他这么对待秦解语,还口出恶言,不杀之难以泄愤! 陆琛一展手中剑刃,随即踏着轻功,持剑向陈吉冲去,银光一闪,陈吉下意识去挡,却是螳臂当车。只见他手中棍子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他瞪大眼睛看着陆琛的剑,刺入了自己的胸膛,血流不止。 其他人也是吓呆了,纷纷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你,你竟敢杀人……”陈吉不敢相信那个愣头青竟然真的敢杀自己,口中念念有词,陆琛不想浪费时间,猛地抽出剑,鲜血喷洒出来,溅了他一身,连带着脸颊上都沾了几滴血。 “你这种人,根本就不配活在世上。”陆琛嫌恶地瞪着倒在地上的陈吉,冰冷的声音从他喉咙里发出。 他潇洒地转身,负剑而走,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他把秦解语带离了此地,任谁也不敢上前去追了。 这一回,陆琛拥着她骑在马背上,速度也不快,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让秦解语的心里有了那么一丝甜蜜。 水云剑宗远在平洲,平洲与冀州相邻,繁城却离平洲甚远,一个在西边一个在东边,中间隔着冀州和青州。所以最好的去处便是冀州,玉山派。 此去路途遥远,陆琛第一晚只能和秦解语找了个山洞将就,秦解语受了外伤,脚踝,手腕都有不同程度的扭伤,若不能及时救治,只怕会落下病根。 干柴烈火,光线昏暗,陆琛握住她的手,用力一拧,只听见骨头“咔哒”一声,手腕处的脱臼算是治好了。陆琛再拿树枝给她固定,又把摘来的草药捣碎,小心翼翼地给她敷上,这些处理好后,他再替她把伤口包扎起来。 “还好,都是些擦伤,现在天冷,敷两天药就没事了。” “会落疤吗?”她下意识问出这一句,可是话说出口后她又后悔了,现在这个情形,还顾及这种小事,未免太矫情了些。 “这药只能愈合伤口,不能去疤。” 看她神色黯然,一直盯着包扎好的地方出神,陆琛宽慰道:“明天到了镇子上,我去买去疤的药膏。” 她低着头苦笑了下:“我是不是挺矫情的,都这时候了还想着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不过就是几个疤,又没什么。” “女为悦己者容,你是在乎自己,这没什么不好。” 她眸色一亮,尽是温和的笑意:“难得从你嘴里听见这种话,我还以为你会默不作声呢。” “我,不太会哄人,也没怎么跟女孩子说过话,除了玉山派的叶姑娘,你是第二个与我说了这么多话的。” “叶姑娘?”秦解语愣了一下,但只一瞬,她忽然想起来初次见面时,有个挺漂亮的女子撞见了他们两个亲热,当时陆琛很急,还喊她叶姑娘,难道就是她? “哦……原来是她啊,我记得,那姑娘貌若天仙,冰清玉润,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啊。怎么,你们两个还没有在一起吗?” 陆琛断然否认:“秦姑娘莫要胡言!我和叶姑娘只是朋友,怎会牵扯到男女之情?” “少来!打从我第一次见到你们两个,我就看出来,那姑娘中意你,你也中意她,既然彼此喜欢,为何不表明心意?” “秦姑娘误会了!叶姑娘不喜欢我,我对她也没有那个意思,请你不要再乱点鸳鸯了!”这家伙难得动气,此刻更是坐不住,直接起身往外面走。 秦解语倒没有生气,反而越发怀疑,一个人越是在意什么,就越是想掩盖。 “喂,你这就生气了?我只是好奇而已!别这么见外嘛,咱们俩好歹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陆琛被问得头疼,看她一瘸一拐地跟过来,又不得不扶着点,“我看你还是摔得太轻了,脚踝的扭伤不疼了么?”被问及此处的秦解语,马上回过味来,龇牙咧嘴地紧紧抓住陆琛的胳膊,又一瘸一拐的回去坐好。 疼痛之余,秦解语心满意足的笑了笑,“哎呀,木头也会关心人啦?” 陆琛埋着头专心致志地帮她治伤,嘴上也没闲下来,不以为意道:“你也是因为我才弄成这样,我怎么可能不关心你?” 这一句要命的反问,让秦解语心动不已,偏是这种山洞独处,偏烛光这样昏暗,偏偏他这么温柔,长得又那么好看,想不心动都难。 陆琛正诧异她怎么没动静了,刚抬头看,就被她突然扑倒。 两个人一上一下双双倒在干草铺成的草垛上,幸而铺的厚,不然这一倒,可就真要了命了。 此刻,陆琛的脸已经红到了耳根子,他甚至都不敢正眼看秦解语,吞吞吐吐地低声道:“秦姑娘,你,赶紧起来吧!这样,这样实在是,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你未娶我未嫁,我就是喜欢你,不行吗?” 陆琛忍不住看她,“啊”了一声,这一看就再也挪不开眼了。 “你不喜欢我吗?” “我……我不知道。” “我来替你回答。你一定是喜欢我,否则怎么会突然到繁城来?还有今天,你大可以一走了之,却还是来找我……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那是因为,我曾经承诺过,既然承诺了,就一定要做到,仅此而已……” 这话他说得很心虚,更像是在欲盖弥彰。秦解语的两只手搭在他的肩上,轻柔抚摸,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从他眼睛慢慢看到他的嘴唇。 她情不自禁伸手去摸陆琛的脸,一点一点摸到他的嘴唇,看到他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便再难抑制住心底的冲动,主动亲了上去。 陆琛惊得睁大了双眼,感受着嘴唇传来温热香甜的气息,甚至秦解语的舌尖轻轻撬开了他的牙齿,摩挲缠绕。陆琛此刻大脑一片空白,只知一味顺从,直至闭上了眼睛,仿佛一切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他紧紧环住她柔软的身躯,陶醉其中的他越发沉迷,单手轻轻地一带,便牢牢地将她压在身下,他又怕自己身体压到了她的伤口,便只好微侧着身躯,一只手钳住她的脖子,好让她侧过脸来更方便亲吻。 “嘶……” 秦解语皱着眉头,往后拉开了一段距离。 陆琛连忙关切:“怎么了?是不是我碰到你伤口了?哪里疼?” “没事,不是你碰到了。”她摇摇头,咬着嘴唇极尽风情,任何一个男人见了,都会忍不住好好怜爱一番,陆琛却独辟蹊径似的,端起她的手,仔细查看。 第100章 相处 “还好,没有错位,固定的很好。” “这么紧张我?”秦解语唇边笑意潋滟。 陆琛轻轻放下她的手,没有看她,一瞬间仿佛突然清醒了一样,背对着她才敢缓缓开口:“你,还是老老实实地躺着,实在不宜挪动……” “怎么了,刚才我们很开心不是吗?” 他快速应答道:“刚才的事,我们还是忘了的好,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不早了,你睡吧,我去外面守着……” “喂!你给我回来!”秦解语气得抓起手边的碎石,往他那边丢了过去,只不过力道小,丝毫没碰着他一点。 秦解语心里憋屈的很:这愣头青,怎么在这个时候突然收心,本姑娘自问调情功夫一绝,怎么到他这里回回不起作用?别是他不行? 不多时外头响起了剑刃划破空中的声音,大概是他在练剑吧。 听了一阵这样的声音,她倒没那么气了,反而心里有一丝安定。 说起来自己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声音,清脆响亮,和他的人一样美好。 渐渐困意来袭,她侧躺在草垛上,感受着火光的温暖,沉沉睡去,也不知那晚这家伙是练了一宿的剑,还是 隔天,陆琛带着她到临近的镇子上买药膏,镇子不大,但东西齐全,只不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陆琛现在根本掏不出一文钱来。从玉山离开的时候,他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叶婵依,最后一样值钱的东西也给了乔妈妈。 秦解语没说什么,很自然地从耳朵上解下一对珍珠耳环,虽然不是特别值钱,但绝对足够付药钱。 老板收下了东西,把包装好的药膏盒子递给了她,两个人虽然一句话没有说,但陆琛暗暗记下了。 之后,他们又到了医馆,大夫简单查验后,给秦解语重新上药,一番折腾下来,秦解语又搭出去一只银镯子,她身上能典当的东西就剩下头上的发簪了。 她嘴上没说,可连番当出去这些首饰,心里的确不痛快,没想到乔妈妈说的苦日子这么快就来了,只剩下发簪,他们还要吃饭,自己还要换身衣服。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她思来想去,还是拔下了发簪,准备去当铺换些银子,不过却被陆琛拦下了。 “不行,这是你唯一的首饰了,银子的事我来想办法!” “没事,这东西我如今也用不上了,不如拿来换钱填饱肚子……再说我也想找个客栈住下,洗个澡换身衣服。喂,你还想让我穿着这身臭烘烘的衣服到什么时候?” “那也不用当东西,大不了……我去街头卖艺!总能挣到钱吧?总之,不用你当!” “卖艺?”这的确不失为一种赚钱的思路,可他是水云剑宗的弟子哎,沦为卖艺人,就不怕丢了师门的脸面吗? 微风吹拂着秦解语鬓前的发丝,她耐心的给陆琛分析起了利弊:“好是好,可你不怕这事传回去?堂堂水云剑宗大弟子流落街头,卖艺谋生,你师父知道了不会气得吐血么?” “这……” 师门的脸面的确重要,师父虽然可能不会去计较这些,可是殷师叔一向自诩清高,若让他知道卖艺的事,一定会大发雷霆吧。 一看他犹豫了,秦解语什么也没说,转身就去了当铺,把发簪当掉了,换了好多钱。 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钱袋子,连她自己都没想到一根金簪可以换这么多钱,也是享福久了,从前这种金簪她是最瞧不上的,又土又丑,戴在头上还挺沉。可当出去的时候才发现,它居然那么值钱!可以让自己十天半个月都不用挨饿!早知道就不把耳环手镯子给那药铺老板了! 所以她决定!重新去买新的。 陆琛默默跟在后面不敢吭声,看她找了个小摊,挑挑拣拣,然后拿了两对耳环放在耳垂前比了比,“好看吗?”她的眼睛亮亮的,和初见时完全不一样。 陆琛情不自禁对她露出温柔的笑容,“好看,你戴什么都好看。” “我才不信……老板有没有镜子?”她和老板热络地聊着,乐此不疲地试戴着各种各样的发簪,珠钗,陆琛则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不知不觉,就看入了迷。 买完东西,秦解语顺其自然牵起他的手,指了指对面不远处的胭脂铺子,“哎?那儿还有卖胭脂水粉的,陪我去看看吧!” 手心的温暖是那样的真实,陆琛没有反抗,反而深深陷在了她明媚的笑容里,也不知当时都买了些什么,只记得她很快乐,日影融融,唇边漾着笑,整个人像在发光一样,或许这才是她原本的样子。 买完东西,他们就近留宿在一家客栈,只是秦解语觉得一人一间有点奢侈了,便向老板讨要了一间较大的住上。 又是孤男寡女共住一间,陆琛断断不想,急忙拒绝:“不必不必,给我一间柴房就是……” “那怎么行?现在夜里很冷的,你再把自己冻着,本姑娘还得花钱给你看病!这种赔本的买卖本姑娘可不做!” 秦解语得意地一笑,随即向老板要了几道小菜,另外还要了热水,今天好不容易不用露宿野外,可要好好洗个澡。 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楼进到房间里,秦解语仔仔细细打量了个遍,这间房的确够宽敞,还有个屏风,屏风把床铺和浴盆隔开来,正好方便泡澡。 “我还是在外面待着吧。” “站住!”秦解语的语气里透着几分不快,陆琛还就真停在了原地,只背对着,秦解语一步一步靠近,“你就这么想躲着我?我有那么可怕吗?” “还是说,你打心底里讨厌我?”这一句的语气明显不同于前两句,更多的是无奈和不自信。 陆琛没有说话,秦解语静静看着他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大概明白了什么,才缓缓说道:“虽然我是青楼女子,可我还是知道什么叫廉耻的,你不愿意的事我不会再去勉强……待会儿你把这屏风抬到床边,晚上睡觉打个地铺,这样,你总该放心了吧?” 陆琛想了想是这么个理,他默默点头,随后就下楼了。 再上来时,他手里端着一碟清炒时蔬,一碟农家小炒肉,身后小二哥端来了一碗热汤,等补上两份米饭后,他们才坐下吃饭。 吃过饭,小二哥手脚倒麻利,一来二去,给浴桶打了大半的热水,秦解语试了试水温,温度也正好。陆琛便主动出去,在门口守着。 衣裳褪去,浸泡在热水中,疲惫不愉快尽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热气烘托着脸颊,额头上出现少许汗液,睫毛上也蒙了一片白色的雾气,她盯着那一池水泽陷入沉思。 离了春华楼,以后就要自己为自己打算了,吃穿用度什么都要钱,也不知以前的手艺还在不在? 没有入这里之前,秦解语曾是酒楼里的帮厨,简而言之就是打下手的。那时候才十六岁,模样青涩,把头发梳成一个鬏,戴上瓜皮小帽,活脱脱一个假小子。 她也很怀念那段时光,和酒楼的伙计们打成一片,没人在意她是不是女孩子,老师傅对她也很好,也有意培养她作为接班人。奈何,好景不长,老师傅骤然辞世,老板也关了酒楼,遣散了所有人。 一下子,她又是孤单一人,没人在意,四处漂泊。 她甚至都记不清自己的父母是谁,从哪里来,大概是青州吧,小的时候做过很多活,也被大户人家收留过做丫环,后来又因为什么原因被赶走了,她已经想不起来了。 头愈发昏沉,口渴难耐,她想站起来,可是脚底打滑,一个不留神,后脑磕在了木桶上,昏厥过去。 第101章 照顾 思绪纷飞,耳边若有似无地响起嘈杂的人声,秦解语恍然发觉眼前的景象很熟悉,人来人往,忙忙碌碌。 “快快快,来搭把手!哎呦,烫死我了!”年轻小伙子肩上披挂着一块发黄的干抹布,手里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砂锅,他正把砂锅小心翼翼放在托盘上,对面那个人同样的小心翼翼。 又有一个人从她面前经过,托盘上摆放着两盘精致的小菜,香气扑鼻。 “来咯!一份辣炒爆肚,一份爆炒腰花嘞!” “老张,大蒜放哪儿了?你快给我找找!” “我的天嘞,不就在墙上挂着吗?什么眼神!”张大哥一边埋怨,一边从墙上扯下一溜串大蒜递给了那人。 秦解语讷讷发呆,表情微微动容,口中呢喃着这些人的名字,“张大哥,徐叔,小瓶子,大杨……” “丫头,嘛呢?快切菜!今儿个单子多!”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秦解语愣愣回过头,是教她厨艺的江师傅,胖胖的一脸慈祥。 “老江?!真的是你!” “不是我还能是谁?大白天这孩子咋还说胡话捏?”江师傅放下手里切菜的刀,往身上的衣服擦了擦手,才来探她的额头。 “没发烧啊……去去去,赶紧洗菜去!” “好嘞!我这就去!” 她的手刚伸到水盆里,还没碰到菜叶子,就被什么人抓住了胳膊,使劲往后拽了一下。 “臭丫头,你果然手脚不干净!” 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臭骂,秦解语疑惑不解地看着眼前人,可根本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晓得是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再低头看时,手里不知何时握了一支蝴蝶簪。 她还没反应过来,妇人打了她一巴掌,狠狠一推:“小贱人,偷东西敢偷到主家屋里了!” 妇人撩起袖子,拿起身边的鸡毛掸子就狠狠鞭打着她。 “没有,我没有偷,我只是把东西捡起来而已。别打我……” 她苦苦哀求,蝴蝶簪静静的躺在地上,无人在意,它很美好,周围的哭声和它格格不入。 “解语,你当真要背叛我吗?” 妇人停止了鞭打,秦解语恍惚抬头,却见那妇人的脸逐渐清晰,是乔妈妈,周围也发生了变化,春华楼……她又回到了春华楼! “我对你真是太失望了,你是个聪明孩子,为什么要放弃好好的日子不过,去和一个男人私奔?!” “不,我没有!”秦解语极力摇头否认。 “没有?你自己好好想想,梨云、芙蕖、柳絮,这些人的下场是什么?为了男人,投井而亡,上吊自尽!你以为你的结局会比她们好吗?别再自欺欺人了!” “不,陆琛和他们不一样!我相信他!” “蠢啊,为什么每个女人都那么自信,以为自己是特殊的那个!从古至今,有多少青楼女子的结局是好的?一步踏错,步步都是错!” “我不是梨云,我也不是柳絮,我自己清楚自己要什么,即便没有陆琛,我也会按照自己的方式活下去!我不需要谁来教我做事!” 她鼓起勇气,抓起蝴蝶簪,奋力往那人身上一扎,顿时化为泡影。 她迷迷糊糊醒来,耳边传来陆琛焦急的声音,视线由模糊逐渐转为清晰,陆琛的脸映入眼前。 “陆琛……我怎么了……” “你总算醒了。刚才,你昏倒在浴桶里,我在外面等了好久也没听见你说话,就一直敲门,结果就发现你昏倒了。” “……好像是脚踝还没好利索,想起来的时候没站稳,一不小心磕到头了。没事,睡一觉就好了。”到现在她还迷迷糊糊的,说话也有气无力。 陆琛去探她的额头,有点烫,皱着眉头叮嘱道:“先别睡,我出去买药,很快就回来,等喝了药你再睡。” “嗯?嗯……好吧,早去早回哦。”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接着就是门关上的声音,还有匆忙的脚步声,秦解语心烦意乱,提着精神睁开眼睛看了看,还在奇怪自己怎么躺床上了,然后才意识到是陆琛把她抱到床上了。 似乎,刚才陆琛还说了什么,但她没注意听,头一直昏昏沉沉的,身子很重,使不上一点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陆琛从外面回来,手里捧着一碗热腾腾的退烧药,他轻声叫醒秦解语,然后扶着秦解语坐起身,拿勺子一点一点地喂给她喝。 “烫不烫?” 秦解语摇摇头,并咂了咂嘴。 “好苦啊。” “良药苦口。不然,身体怎么好起来?” 秦解语乖乖点头,把碗里的药全喝掉了。 陆琛又去给她倒了热茶,细心地吹冷了这才递到她面前,“喝点水润一润吧。” 喝完水,陆琛又扶着她慢慢躺下,帮她盖好被子,但光是这样他还是不放心,又出去外头打了一盆冷水,然后把毛巾浸湿,小心敷在了她的额头上。 做完这些事,陆琛才静静坐在床边守着,他头一回发现,原来照顾病人这么累,想想小时候自己生病,师弟也是这样忙前忙后的。真不知道他那时是怎样忍下来的,明明那么一个怕麻烦的人,嘴硬心软…… 一夜过去,晨起,鸡鸣狗吠,秦解语从香甜的睡梦中悠然醒来,这算是这几天以来睡得最舒服最安稳的觉了。 她余光瞥见陆琛靠在床边打盹,剑眉星目,嘴唇紧闭,活脱脱一位英俊少年郎,第一次见到有人的睡相可以这么好看,而且没有打呼噜,也没有流口水。 她盯着陆琛足足看了好一会儿,心里越发得意:口是心非,还不是心疼我,照顾了一夜?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爬起来,然后轻手轻脚地下床穿鞋,唯恐吵醒了陆琛。 推开门下楼,她问小二要了一碗清粥和一份小菜,没一会儿,小二把粥和小菜端来放在桌上,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哈欠。 看他眼底发黑,一脸疲惫,秦解语不由询问:“小二,这是怎么了?昨天很晚打烊吗?” 秦解语从筷子筒里拿出一双筷子,放在手边,小二很有眼力见,拎起茶壶倒了杯水放在一边,开始喋喋不休起来。 “可不是嘛,平常我们早就打烊了,昨天您身边那位少侠,那么晚了还要煎药,我又得守着点,可不就没睡好么。” 小二发觉自己说错话了,立马赔着笑脸打哈哈,“哎呦,小的不是那意思,就是发个牢骚,您全当没听见。” 秦解语嘴角上扬一个弧度,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没事……我这儿再要一碗粥呢。” “好嘞,马上来。” 收拾完行装,两个人继续赶路,在临近傍晚时分才赶到了玉山派山脚下。 离开的这几天,玉山的山路修得已经差不多了,便是牵着马也能上山,于是陆琛牵着马,秦解语坐在马背上,两人一马往山上慢慢走去。 “这地方清幽,是哪儿啊?” “玉山派。” “没听过。和你们水云剑宗一样是个大门派吗?” “玉山派掌门乃是道心师太,旗下弟子均是女子,你在这儿生活最是方便。” “哦,是那位叶姑娘的师门啊。你跟我说说,还有哪些人?等下到了地方,我也好见礼,免得手足无措,闹了笑话。” “道心师太云游去了,她座下只有四名弟子,叶姑娘行第一,还有徐镜荷徐姑娘,覃兰姑娘和宋茵茵宋姑娘,哦对了还有一对母女,是石秋仙和她的女儿石敏敏,听说是从莲花镇来的。” “哎?你说的这些,听起来不像是名门大派,倒不如说是收容所,善堂,这样更为贴切些。是怎么个缘故?” “你这么理解也不错。道心师太所收的弟子都是无家可归的,除了叶姑娘她们,还收留了许多小女孩儿,还有几个男孩儿。” “还有孩子?” “是啊,他们之中或多是父母双亡,要么是被弃养的,加起来大概有十来个。” “唉,小小年纪就这么可怜?不过他们还是幸运的,至少现在有房子住,有东西吃,也有人照顾。道心师太真是个大善人……” 第102章 情敌相见 到了山顶,陆琛扶她下马,两个人一起去叩门,没一会儿门被打开,宋茵茵披了斗篷提着灯笼往前那么一照,见到是陆琛,面露笑容。 “哎?陆师兄,你回来了!” “深夜叨扰,冒昧了。”陆琛照常颔首表示歉意,秦解语也朝宋茵茵颔首微笑。 “陆师兄太见外了,快进来吧!”宋茵茵给他俩让开了路,随即陆琛牵着马进来,秦解语帮着宋茵茵一起关门。 待陆琛栓好马,宋茵茵带着他俩往内院走,正巧碰上从儿童房出来的叶婵依,她看见陆琛回来了,有点意外,也有点高兴,可是看见陆琛身边还跟着一个女子,莫名有些失落。 “你来了?不是说找你师弟的么?人找到了吗?” “本来是去浮玉谷打探一下消息的,可是没有任何线索,我已经沿途做了标记,他如果看到会和我联络的。”说到这里,陆琛让开路,示意让秦解语过来,叶婵依也随着他的视线转移到了秦解语身上。 “她,你是见过的,是春华楼的秦姑娘,因为一些事情,她现在没有地方去,所以我就把她带来这儿了,想请你们收留。” 随即,秦解语落落大方朝叶婵依行礼,并温和一笑:“叶姑娘,叨扰了。” 叶婵依略略笑了笑,声音轻柔:“无妨,玉山派本就是大开方便之门,既然秦姑娘没有去处,那就安心留下吧。” 她转头吩咐茵茵,“就带她去西配殿吧,那儿还空着。” “好,我知道了。” 跟着,宋茵茵领着秦解语往西配殿的方向慢步走去。 现在只剩下叶婵依和陆琛两个人了,叶婵依淡淡说着,“东配殿的房间还在,你自己知道路的,我先回房休息了。” 陆琛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就这么静静看着她回去。 晨起,陆琛早早起床在马房那边喂马,叶婵依则是在院子里练剑,秦解语也起得很早,西配殿和叶婵依住着的房间是对门,所以她一打开门,就能看到叶婵依练剑的英姿。 白衣胜雪,不染凡尘,秦解语站在廊下看了好一会儿,不由得被这惊艳的剑舞深深吸引住。小的时候谁没有向往过当一个侠女,只可惜秦解语自认没有那个底子,也没有那个机会。 当看到叶婵依以剑气御水雾时,那水雾渐渐凝成一滴滴小水珠,飞绕在叶婵依身边,好看极了,随着叶婵依剑尖一指,小水珠瞬间迸发出强大的力量,集中打在了墙上。 “好!”秦解语不由得鼓起掌来。 叶婵依这才发觉自己练功时,竟一直有人在旁边看着,她收回剑,转过身正对着秦解语,淡然问安:“秦姑娘,早。” “叶姑娘这套剑法真是绝妙,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女子练剑,果然和画本上一样,英姿飒爽。” “过奖,不过是晨起的功课,算不得什么。想必姑娘还没用早饭吧?我领你去。” “好啊。”秦解语笑脸相迎。 说罢,两个人一起往饭堂方向走去。 饭堂是新修的,和厨房相连,与会客的正厅只有一墙之隔,而马房就在厨房后头不远处,那里有一大片草地。 这两个月新添置了不少东西,小到孩子们穿的衣服,大到桌椅板凳,连马房也是上周才修好的。徐镜荷就想着有了马房,没有马儿怎么行?于是就跟覃兰下山去挑了两匹好马,牵上了山。 刚进饭堂,就看见石秋仙正在和徐镜荷有一搭没一搭地热聊,徐镜荷一贯嘻嘻哈哈的,性格讨喜,石秋仙也很乐意和她说笑。 见来人了,石秋仙私底下拍拍徐镜荷的胳膊,眼神示意了一番,这时徐镜荷才转头瞧见了叶婵依,而且叶婵依身边还有个素未谋面的女子。 “哎?咱们玉山派什么时候来了个国色天香的美女姐姐?”徐镜荷快步上前来,秦解语虽然打扮得简单了点,可是难掩姿色。 “又贫嘴。这位是秦姑娘,”叶婵依平淡地介绍着,随后向秦解语介绍道:“她是我师妹,徐镜荷,明镜的‘镜’,荷花的‘荷’……这丫头一向嘴快,秦姑娘别见怪。” 秦解语会心一笑:“哪里的话,年轻人之间相处就应该这样直来直去,不然怎么算是江湖儿女?” 几句客套话一说,三人对秦解语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徐镜荷十分好奇她的来历,便拉着叶婵依到一边去说话,三言两语一解释,徐镜荷震惊地捂住嘴,这秦解语居然就是春华楼的那个女子。 徐镜荷记得特别清楚,当时叶婵依进去春华楼后,没多久就气呼呼的出来了,显然是发生了什么事。虽然叶婵依没说原因,但徐镜荷马上就猜到一定是发生了三角恋。 天哪,二女争一夫?!这种狗血的桥段难不成要在今天上演?! 终于到了吃早饭的时候,徐镜荷一直在一边暗中观察这两个女人,一个不爱笑,一个笑的特别假,天哪……总感觉下一秒她们两个就要掐起来了! 宋茵茵坐在位子上,诧异地看向徐镜荷,“师姐,你不饿吗?” “不饿,我还不是特别饿,你们先吃哈!” 徐镜荷打了两声哈哈,忙出门去堵陆琛,这家伙果然来了,迎面温和一笑,他没料到徐镜荷突然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拽到墙根处,悄咪咪质问起来。 “姓陆的,你怎么回事?你不是喜欢我师姐的吗?那个秦解语又是什么情况?!” 陆琛一脸震惊,他一则是没想到徐镜荷会这么直接,二是连他自己都不确定自己的感情,这会儿被徐镜荷这么一问,自己也蒙了。 “你说句话啊!”徐镜荷急得直跺脚。 “……秦姑娘是个可怜人,我能想到的只有你们这里……如果让徐姑娘?不高兴的话,那陆某带她离开就是。” 徐镜荷扶额无语,“我什么时候要赶你们走了?我只是想问问清楚,你到底是喜欢我师姐,还是喜欢秦解语?” “叶姑娘清醒独立,秦姑娘也非池中之物,她们都很好,但与我无缘。我这样说,徐姑娘可明白了吗。” 徐镜荷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两个都不选,言辞恳切,态度明确,徐镜荷这下连气都生不起来了。 其实这个答案很好,两个女人都不必去争了,不过她还是不放心,指着陆琛强势叮嘱道:“好,记住你说过的话,男子汉大丈夫,不许食言!你要是违背了诺言,我一定饶不了你!” 陆琛无奈地叹了口气,等她进了饭堂,才敢跟着进去。 他一进去,秦解语朝他招了招手,他似乎因为徐镜荷的问题而有些心虚,便下意识朝叶婵依看了一眼,不过叶婵依头也不抬,专心致志地喝粥,吃馒头。 陆琛还是坐在了秦解语身旁,秦解语从容地递给他一个馒头,把提前盛好的粥碗推到了他面前,小声道:“快吃吧。” 徐镜荷咬着筷子,盯着这俩人,且不说陆琛什么表情,但是一看秦解语对他,“喜欢”两个字简直写在了脸上!她又偏头偷偷看向叶婵依,脸色平静,该吃吃,该喝喝,根本没什么问题。 徐镜荷不由自我怀疑起来:难道师姐根本不喜欢陆琛?是我想多了? 她又摇摇头:不对不对,师姐喜怒不形于色,何况又是争男人这种掉面子的事,她就算吃醋,也不可能表现出来。 不行,还是得当面问问! 第103章 欣赏 吃完早饭,秦解语很自觉的帮着收拾碗筷,她刚要端走,陆琛却从她手里接过来,低语一句:“我来吧。” 秦解语震惊地看着他,男人十指不沾阳春水,多是舞刀弄剑的,要么就是埋头苦读,整日以诗书为伴。 石秋仙说,陆琛干活干得可好了,手脚麻利,眼里有活,是个好男人呢。 秦解语半信半疑,直到他一口气把活全干完了,才真的信了。 更有意思的是,他居然坐在小板凳上择菜!秦解语做过好几年帮厨,自然能看出来是经常干活,还是偶尔做做。陆琛的动作行云流水,从头到尾没有一点多余的步骤,一看就是经常择菜的。 她实在好奇,“你一个大门派的弟子竟然会择菜?” 陆琛只觉得这事稀松平常,“大门派不也要吃饭么?师门弟子众多,我们基本都是自给自足……”他朝秦解语笑笑,“技多不压身嘛。” “那这么说,你还会做饭咯?”秦解语坐在一边,单手托腮笑问。 “略懂一点,总之不难吃就是。” “那中午这顿饭,就咱们两个来做?” 陆琛有些意外,他犹豫了下答应:“也可以。嗯……那你帮我打下手吧。” 秦解语不接他的话,一把捞起地上的小青菜,默默择了起来。 “真人不露相啊,想不到秦姑娘也会做这些粗活。”陆琛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手里的动作一刻也不曾停下。 秦解语得意极了:“你不知道的事多了,没入春华楼之前,本姑娘可是酒楼后厨的一把好手!不管是切菜还是切肉,都是手到擒来!” “那我可真不是对手了,合该由我来做这个打下手的。” “嗯,那待会儿就让你见识见识。” 两个人聊的有说有笑,叶婵依隔着很远的距离看到了这一幕,心里被什么东西猛揪了下,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可到了她这儿却是行不通了。 也罢,本来也是不可能的一桩事,长痛不如短痛,如今这样无疾而终也算是最好的结局。 马厩边养了很多只鸡鸭,陆琛只身一人闯入鸡窝,秦解语在一边指挥,奈何小鸡们腿脚灵活,走位风骚,陆琛抓了好几次都扑空。 孩子们听见动静纷纷跑过来围观,阿润拿着木剑抻着头张望,“哇,今天要吃鸡吗?” “鸡汤?还是红烧?”阿彩已经开始幻想这两种味道了,不论什么做法,只要好吃就完事了。 秦解语负手而立,摆起了大人架子,“呐呐呐,这鸡肉可不白吃哦,你们要是帮姐姐干活呢,姐姐可以保证,你们每个人都可以吃到一只鸡腿!怎么样,帮不帮忙啊?” 阿润最先举手,跟着其他孩子也举起了手。 秦解语满意的笑笑,“好,那姐姐现在分配任务,”她指向阿润和阿彩,“你们两个去打水,要三桶,能不能行?” “能!”阿润阿彩异口同声。 “很好,很有气势,去吧!” 跟着她又指挥念念和小远去捧柴火,青儿和牧牧去鸡窝里捡鸡蛋,顺道把辣椒,生姜,大蒜什么的全都找出来给她。 任务一分,这些孩子浑身充满了干劲,纷纷去干自己的活了,而秦解语则是找了个人陪自己下山去买菜。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叶婵依。 不仅陆琛很意外,叶婵依也很意外,因为她们两个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从来到现在,也基本没怎么说过话。 可是秦解语却主动邀约,难不成,是想了解情敌? 陆琛实在捉摸不透她的心思,想阻止,却被她几句话给噎了回去。 等徐镜荷得知这事的时候,两个人早已下山多时。 其实他们都想错了,秦解语只是单纯的邀请叶婵依陪她下山,一则叶婵依对于周遭事物很了解,二则武功好,即便遇到什么坏人,也不必怕。 离玉山最近的镇子是青石镇,镇上几乎什么都有,秦解语找了一家卖家禽的铺子,买了肉,买了生鸡腿,另外还到河边买了两条鲫鱼。 看她对这些都十分熟悉,很难想象她是青楼女子,倒更像是厨子?从买东西到和人家砍价,叶婵依愈发觉得自己好像刻板印象了,青楼女子也是寻常人,和大家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有一点不理解,一般人买完菜就走了,她却不一样。她一直和那些卖菜的人聊天,言语中似乎是在试探什么。 等买完所有要买的东西后,叶婵依才沉下心来,轻声问出自己的疑惑。 没想到秦解语给了她一个很意外的答案。 她想做个小买卖。 既然从良,那就要脚踏实地。 她刚才之所以跟那些摊主聊那么久,就是想打听一下青石镇的具体情况以及消费能力。 她仔细观察了街边卖东西的铺子,裁缝铺、首饰店和胭脂铺生意惨淡,几乎没什么人光临。反倒是卖鱼的,卖青菜的生意火爆,这就说明青石镇的人没什么闲钱,不会把钱花在打扮上。 而且她还留意到一点。有一家馄饨铺子生意很好,来吃馄饨的人络绎不绝,一碗馄饨只要三文钱,即便宜又好吃。 所以如果要做买卖,不如卖吃的,而且是便宜好吃又不费事的。 叶婵依其实猜到了一点,但没有猜到这么深,她原本只是以为秦解语常住,会经常下山来采买东西,所以货比三家问个仔细,却没想到她是想自己做买卖。 她,是个好姑娘。 买完东西,回到山上后,孩子们一见着她俩大包小包的拎着,主动帮忙分担,她们俩不谋而合的笑了笑。 秦解语把自己曾经在酒楼里学来的手艺用到中午的这顿饭上,她准备做一些不一样的,她盘起头发,卷起袖子,一把菜刀在她手里甚至玩出了花样。 “当当当”就这么十几下,一把青葱在她的刀下被切成碎段,而且连贯,完全像是有十年功底的老师傅。 除了切葱段,杀鸡、杀鱼、切菜这些,秦解语也是动作麻利,丝毫没有多余的动作,叶婵依完全没想到这个青楼出身的女子竟然是个不可估量的厨子? 一品豆腐,醉虾,银丝鱼脍,板栗烧鸡块,吉祥如意卷,鲜蘑菜心,火腿鲜笋汤,还有孩子们最爱吃的炸鸡腿。 有荤有素,一上桌就彻底俘获了众人的心。 徐镜荷盯着这些菜,眼睛都不眨一下,她咽了咽口水,断断续续问道:“秦姑娘,这些都是,你做的?” “好久没下厨了,希望味道不错,大家快尝尝吧。” 鸡腿已经分给每个孩子了,等大人们开始动筷,他们就抓着鸡腿开始啃了起来,一心干饭。 徐镜荷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鱼肉吃,鱼腥味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到嘴里的一瞬间,油香味包裹着鱼的鲜味,简直好吃到爆。 “哇,这个鱼好好吃!” 石秋仙尝了一口豆腐,不吝称赞道:“豆腐也很好吃,咸辣适中。” “鲜笋汤也很好喝哎!你们快尝尝!”宋茵茵也称赞道。 秦解语盛了一碗汤,默默推到陆琛面前,“食材有限,今天就凑合一下,等以后有机会,我再做其他不同的菜给大家吃。” 叶婵依笑着说道:“秦姑娘手艺这么好,我真担心把这几个皮猴子的嘴给吃刁了,以后每天都要你做可怎么好。” 阿润回嘴道:“哪有!我们才不会呢!” “这倒不怕,就是怕他们吃太多,把肚子给撑坏了,到时候还得找大夫看。” 秦解语这番打趣,众人闻之都笑个不停。 本来这一顿饭吃得和和美美,十分融洽,哪知这时外头传来东西砸碎的声音,像是有外人突然闯入。陆琛和叶婵依脸色不好,同时放下碗筷,拿上剑往外面走。 第104章 寻仇 石秋仙她们负责照看孩子,徐镜荷也拿上剑出去查看情况。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连环坞的匪类。 此番他们来,是为寻仇。 因为顾飞雪杀了他们的堂主陈顺,连香主孙大富也死在她手里,这么大的事自然是惊动了连环坞的帮主连存禄。 原本连存禄是不知道香主堂主已死的事,是孙大富手底下的人看到陈家被灭了,看到了陈顺的尸体,所以连夜赶回总舵将此事禀报。 但是连环坞当时发生了内斗,连存禄被人所伤,寻仇的事只能暂时耽搁,现在他伤也好了,内鬼也清肃了,自然是要来玉山报仇的。 只是他们的人误以为顾飞雪是玉山派的弟子,所以将这笔账算在了玉山派的头上。 叶婵依剑指着连存禄,分毫不惧:“今天你们谁敢上前一步,休怪我手下无情!” “就凭你们三个,还不配跟老子谈条件。”连存禄自认为采用人海战术,一定能轻松拿下玉山派,而且道心老太婆不在,只凭这三个小娃娃根本挡不住。 “别太自以为是了,本姑娘一定把你打得连你亲娘都不认识!”徐镜荷是个急性子,提着剑就冲上去和那些打手比划起来。 陆琛,叶婵依紧随其后,双方迅速展开战斗,本以为这连存禄是个外强中干的,却没想到是个狠角色。 他就安然地坐在马背上,静静看着他们被自己的人团团包围,分身乏术,他勾勾手指,身边的人立即把弓箭递给他。只见他拉开弓弦,将箭头瞄准了叶婵依。 “嗖”的一声,箭羽离弦,以极快的速度冲向叶婵依,叶婵依刚击退两个人,身子向后倒退一步,那支箭便落了空,下一秒插在了柱子上。 “卑鄙!”徐镜荷也看见了这支箭,她转换思路,持剑朝连存禄飞去,然而还没接近连存禄,他身边的一个年轻人踩着马背飞起,一刀对上了徐镜荷的剑。 “哐当”一下发出十分响亮的撞击声,剑吟声持续不断,叶婵依和陆琛不由得同时看去,只看见那个黑衣年轻人出招快速狠辣,逼得徐镜荷节节后退,几乎招架不住。 “镜荷!” 叶婵依立即上前去协助,和那人刀剑相撞的一瞬间,叶婵依顿感此人的内力和自己不相上下,而几十招过下来,自己竟然一点便宜都占不到。 “阿明,活捉那个女人。” 名叫“阿明”的年轻人收到命令,对叶婵依的攻势越发激烈,但叶婵依并不是被完全压制,她只是想看看这个人到底还有多少本事。 接连过了三十招,叶婵依大致摸清楚此人的手段,无非是出刀快,凭着一腔杀意乱砍而已,毫无章法可言。 既然摸清了套路,叶婵依不再藏拙,再和阿明拉开距离后,凝聚剑气使出一招“芳华一瞬”,骤然狂风起,席卷着尘土一瞬间迷住了阿明的眼睛。见状,徐镜荷从包围中跳脱出来,越过那些人的头顶,一剑刺中阿明的心脏。 连存禄见势不妙,下令放箭,陆琛想要帮她们挡下,可分身乏术,好在叶婵依反应够快,在那种情况下,又使出了“芳华一瞬”,这道风墙可是发挥了最大效用,挡住了大部分的箭。 可还是免不了有漏网之鱼,其中一支擦伤了叶婵依的胳膊,叶婵依不由得皱了皱眉,这样下去只会没完没了。 她握紧剑柄,剑气萦绕,长发随之飞扬,随之振臂一挥,脚下生风,她踩着那些打手的背,整个人凌空而起。她的目标很明确,持剑朝连存禄刺去,只听到剑尖划破空中的剑吟声,尖锐爆鸣。 连存禄却也没有坐以待毙,单手拍在马背上,借力使力腾空而起。叶婵依眸光微动,身子已然冲了上来,连存禄乘风后退,周围打手见状立即让开路来,两道身影,霎时间混成一团,只听得“砰砰砰砰”的声音不绝于耳,转眼间他们已交手过十几招。 叶婵依以剑身和连存禄的阔刀紧紧交叠抗衡,她虽是女子,力道却不输于连存禄。连存禄只是听说叶婵依武功卓然,原以为只是以讹传讹,胡说罢了。今日和她面对面比试,却是奈何不得她分毫。 “连帮主还是收手吧,这样打下去,连环坞只会一败涂地。” “你们玉山派的弟子杀了我们连环坞的人,这个仇老子必须报!” “执迷不悟。” 叶婵依刚想发力,却不知为何,连存禄双眼忽然睁大,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一样,跟着跌跌撞撞走过来,叶婵依不明所以,依然拿剑刺过去,没想到连存禄竟然没有反抗,剑直接贯穿他的腹部,顿时血流不止。 叶婵依震惊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其他人也不再争斗,纷纷停下震惊的看着,谁都没有想到叶婵依真的会杀了连存禄。 “帮主!”阿明惊呼一声,叶婵依当场愣住了,她看着连存禄看向自己的眼神,幽怨,不服…… 其实她根本没有想下杀手,只是想让他们吃点苦头,然后不要再来找玉山派的麻烦,没想到事与愿违。 “臭丫头,你竟敢杀了我们帮主!”阿明双眼通红,想要替连存禄报仇,叫嚷着拿刀就冲向叶婵依。 “叶姑娘小心!” 陆琛当然不会让他得逞,快他一步,抢先站到了叶婵依身后,他右手一收剑柄,堪堪挡下这奋力一击。随之,陆琛抬起一脚,重重踹在了阿明的肚子上。 阿明不堪重击,刀从他手中脱落,他整个人飞了出去,跟着落地连续翻滚了好几圈,尘土飞扬,他趴在地上,口中吐出鲜血,十分狼狈。 “完了完了,帮主都死了!快跑啊!” 那些人群龙无首,一哄而散。 叶婵依后退几步,脑子里乱作一团,刚才事发突然,她连忙闭上眼回想着什么,连存禄明显是被人暗算了,否则他怎么可能一反常态,主动送命? 是谁? 她回头看向身后,徐镜荷呆呆站在原地,阿明被陆琛踹飞,半天爬不起来,还是两个打手扶起他,带他逃走的。 还有一个人,是秦解语!她不知何时出来的,站在门边上焦急不安地往这边看。 难道是她? 陆琛看她神色不对,追问:“怎么了?” “秦解语会武功么?” 陆琛斩钉截铁道:“不会。我那时赶到春华楼,她正被打手强行带回去,她若是会武功,何必等我来救?” “那应该是我想错了。” “到底怎么了?” “连存禄中剑之前,他的表情有些奇怪,我怀疑有人暗中对他下手。” “可是现在,连环坞的人都认为是你杀了连存禄,就算真的有人暗害他,也没人在意了。” “难道真要我斩尽杀绝,才能换来一丝安定吗。” 这件事如果换做顾飞雪,她一定会追上去杀了那些人永绝后患,可自己不可能这样做,杀戮只会增加仇恨,一旦自己开了这个头,玉山派将永无宁日。 “别想那么多了,先把尸体处理掉吧。” “嗯。” 三人将打手的尸体抬到后山焚毁,随后掩埋掉这些灰烬。至于连存禄的尸体则是送到了山下青石镇的义庄里。 连存禄的死因太过蹊跷,叶婵依想让义庄的胡全胡大爷帮忙验尸。 第105章 归来 这位胡大爷也是个人物,虽是收尸人,但精通验尸,听说以前就是仵作,不过现在退休了,回老家当个收尸人。 青石镇一向安定,从未发生过什么大案子,自然也就不会有验尸这种事,这叶婵依他们把连存禄的尸体送过来,还请求他帮忙验尸,胡大爷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 他拿出尘封已久的验尸工具,什么凿子,刀子,镊子之类的齐刷刷展现在三人面前,刚要剖心挖肺时,笑嘻嘻地问三人:“等下怕是要恶心到你们了,要不,你们出去等?” 叶婵依求知心切,推拒道:“不用,这个人的死因很重要,我必须要亲眼看见。” 陆琛陪伴在侧,同样留下。 徐镜荷很聪明,马上跑出去等了,她才不想看见解剖尸体这种恐怖恶心的画面。 等胡大爷解开尸体的衣服,三人发现尸体胸口一片紫红,除了紫红,还能隐隐看见像树枝一样的黑色暗纹。胡大爷取来银针刺入胸口,拔出后银针呈黑色,这明显是中毒的症状。 “看来是有人暗中给他下毒。” “是内讧么?”陆琛沉思道。 “现在还不能确定。” 胡大爷拿刀子划开腹部,切开胃部,里面的食物残渣还未消化,胡大爷用镊子夹取出来,再用银针试探,银针并未发黑。可见,毒没有下在饭菜里。 “胡大爷,可有磁石?” “有是有,不过叶丫头你要这个做什么?” “麻烦您借我一下。” 胡大爷摘下手套,去内屋翻箱倒柜找出来一块磁石给她,然后她拿着磁石在尸体胸膛上探了探,果然被这磁石吸出来一根细如毫发的铁针。 “这是什么?!” “看来,这就是问题所在。”叶婵依用帕子把它取下,只见这根针通体呈暗紫色,看来整根针都淬了毒,叶婵依盯着这根针陷入沉思:“到底会是谁下的手……” 铁针被她收在小盒子里,随身带着,连存禄的尸体存放在义庄,由胡全看管,连环坞的帮主死在玉山派,如果是内讧,想必还会派人来索要尸体,到时这便是最有力的证据。 回去后,孩子们已经吃完饭,石秋仙和宋茵茵领着他们往院子里玩去了,覃兰和秦解语正坐在饭堂里等他们回来。 覃兰不免担忧:“那连存禄死在咱们玉山,连环坞怕是还要来寻仇。” 叶婵依道:“方才我们把尸体送到义庄,我们发现连存禄在中剑之前,被一根细如毫发的铁针所伤。”她把盒子拿出来,打开,并放在桌上给所有人看。 叶婵依着重留意秦解语的表情,但是她和其他人一样,有些诧异,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覃兰道:“这根针挺普通的啊,除了很细,也没什么特别的。” 秦解语问:“难不成有毒吗?” 叶婵依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秦解语,道:“秦姑娘一语中的,不错,这上面的确淬了毒。” “这么说,是有人蓄意栽赃,这个人不在连环坞动手,也不在外面动手,偏偏挑在你和连存禄交手的时候,好让所有人目击你杀了连存禄,实则掩藏真相。如果不是你们去查,连存禄中毒的事根本没人知道。” 徐镜荷攥紧拳头捶了下桌子,愤愤道:“这个连环坞自己内讧,还要拉扯上我们!真是岂有此理!” “既然是内讧,那凶手便不难猜测,谁是受益人,谁就最有可能是凶手。” 秦解语这番话倒是给大家提了个醒,陆琛立即道:“帮主死了,副帮主便要顶替帮主的位置,难不成是副帮主的人做的?” 话音未落,外头进来两个人。 竟然是钟显扬和邢千里,他们两个一起出现的几率几乎可以说是零。 陆琛快步迎上去,想责备却又没有责备,只是捶了一下钟显扬的胸口,语气轻快:“臭小子,这么多天上哪儿去了?也不知道回去!师父一直记挂着你呢。” “不过是躲懒几天而已,用得着这么婆婆妈妈的吗?”钟显扬略显疲态,不过这张嘴还是和以前一样刁钻,不肯服软。 叶婵依浅浅抿唇一笑:“钟少侠平安就好……你们还没吃东西吧,我去厨房弄两碗面条来。” “我来帮你。”秦解语主动道。 “不用了,我们要启程回去了。走了。”钟显扬一句都懒得多说,转身就走。 气氛一下子就尴尬起来,这可把徐镜荷给气死了,他一来,其乐融融的氛围就没了,真是讨厌。 她走上前去理论:“钟显扬,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师姐好心好意,你给谁甩脸子呢?” “镜荷。”叶婵依抓住她的胳膊,微微使劲往后拉,可这丫头根本拉不住,又往前走了两步。 “呵,”钟显扬背对着她冷笑了下,遂转过身,桀骜不驯地盯着她,微微挑眉道:“我跟你们不是很熟,懂吗?” “显扬,注意分寸。” 陆琛似乎不大高兴了,见状,钟显扬两手一摊:“好好好,是我太煞风景了,吃就吃咯,那就麻烦叶姑娘了……”他懒洋洋地把手往前一拱,算是行了礼。 叶婵依皮笑肉不笑地挤出两个字,“无妨。” 跟着,钟显扬和陆琛坐下,秦解语去厨房帮忙了,徐镜荷悄悄走到邢千里身边,压低声音追问:“你怎么和这个讨厌鬼在一起?” “半路碰到了。” “你看我信吗?” 邢千里一派轻松从容:“哎呀,我骗你做什么?真是巧遇,若不是我告诉他陆琛在这儿,他早就回水云剑宗了。” 徐镜荷咬牙切齿道:“你还不如别说呢,招了这么个瘟神来,你看看他那样子,搞得好像谁都欠他似的!” 邢千里看着钟显扬的侧影,忽然感慨起来:“也许他遭遇过什么事吧,谁又天生冷漠呢。”撇去性别,钟显扬跟一开始的顾飞雪,还真是很像。 “那你,找到顾飞雪了吗?” 一提起顾飞雪,邢千里的心情马上沉重,但他没有说出事实,只摇摇头,苦笑道:“她把自己藏起来了,我实在找不到。” 徐镜荷拍一拍他的肩膀,深吸一口气劝道:“放心吧,她一定会回来的。” 吃完面,陆琛和钟显扬准备启程返回水云剑宗,顺道带上阿润和小远他们,陆琛和叶婵依之前就商议过,这些男孩子留在玉山派多有不便,所以就拜托陆琛能带回水云剑宗,若是有机会能做个外门弟子,也算幸事。 钟显扬倒是无所谓,指挥这几个皮猴子上了马车,他们挺怕钟显扬的,一个个老老实实坐在马车里,说话都是悄悄的。 石敏敏,阿彩,青儿她们围在马车边话别,在一起生活了好几年,孩子们之间早已种下了很深的羁绊。 阿彩和阿润从来都是冤家,这回这丫头竟然破天荒地哭了起来,一口一个问题,问着阿润“还会不会回来,会不会记住她”之类的问题。阿润一个头两个大,安慰又不会安慰,也大哭起来,钟显扬看着这几个小孩这样麻烦,索性不管,跑马车前头坐着去了。 石敏敏和牧牧要好,牧牧很乖,也很照顾石敏敏,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于是,他便和石敏敏约定好,等他学有所成就回来找她。石敏敏乖乖的点点头。 这样温馨的画面,石秋仙有多久没见了呢,小孩子之间的感情有时比大人之间的还要真诚,纯粹。 知道陆琛要走,秦解语在方才煮面条的时候就做了点心,这会儿正好给他带上。 陆琛默默接过点心,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秦解语,秦解语也用同样的眼神望着他,两个人没有说一句话。 随即,钟显扬驾着马车和陆琛还有孩子们离开了玉山,秦解语伫立在原地,凝视着他们渐行渐远的影子,直至那最后一点没入萧瑟中。 第106章 伺机而动 邢千里没有多做逗留,在陆琛他们离开后不久,也下山骑马离开,直奔天香阁而去。 蓝研月正在天香阁为姑娘们调理肌肤,秋容、玉翡一直为脸上的痘痘发愁,短短半日,她就研制出可以治好痘痘的药膜,敷上冰冰凉凉,很清爽。 邢千里赶到这里,她已经成为天香阁的团宠了。 被人簇拥,蓝研月的脾气也改了许多,摇身一变,成了会哄人会说话的乖宝宝,邢千里见她跟见了鬼一样。 好不容易打发走她们,邢千里正色道:“玉阁主如何了?” 蓝研月一边整理东西,一边悠哉悠哉地吐槽:“她啊,心上人一走,整个人跟丢了魂似的,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那么粗鄙讨厌的男人,她一个大美女,有钱又有颜,到底喜欢他什么?” 邢千里坐下喝水:“感情这种事很难说啊,就像你也很讨厌,桑小仙还不是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喂!我警告你,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你再敢乱说,小心本姑娘在你的饭菜里下毒,叫你肠穿肚烂!” “啧,真狠。” 收拾得差不多后,蓝研月也坐下喝水,“这个钟显扬到底是什么来头?我听他和玉阁主之间的对话,似乎他们两个很早就认识了。” “你倒观察入微,只是这听墙根的毛病可不好啊,这几日她伤心,别在人家面前乱说话。” “切,我才没那闲工夫嚼舌头,我只管研究我的。” 邢千里低垂着头,一言不发,瞧样子似乎是为了什么事心郁难解,蓝研月瞥了他一眼,犹问:“这会儿又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有什么事?” “……我要去凉州一趟。”邢千里凝神片刻,坚定道。 “凉州?你去那儿做什么?” “救人。” “心上人?”蓝研月了然于心,“这事我听桑小仙说过,所以,你现在要一个人去馥郁山庄?不怕有去无回?” “已经去过一回了,没什么好怕的。” “蠢!你以为自己有九条命吗?上次能全须全尾的回来,这次可不一定,你不会一直那么好运气……与其一头扎进去,倒不如养精蓄锐,好好盘算一番。” 邢千里以手支颐,笑看她,道:“哎哟,这么正经?真让人不习惯。” “滚滚滚,看见你就来气!你要去送死就去,没人拦着你!” 蓝研月不假思索地起身抓着他的衣服,就想赶他走,邢千里被她闹腾得举手投降,试图解释道:“老妹儿,我错了还不成吗?饶了我吧!” 蓝研月撒开手,背过身去,气呼呼的不想说话。 邢千里拿她当妹妹看,也知道她发脾气是担心自己,是一片好意。 “我这次去,自然是想好了万全之策。”他停顿了下,继续说道:“馥郁山庄的确高手如云,可我轻功好,想不被发现,我自信可以做到。我想去闯,是有些事想弄清楚。” “什么事?” “虽然,雪儿被迫喝下碧水忘忧,将我忘了,但她刺向我那一剑时,我好像看见她有一丝的震惊,仅仅一瞬。” 蓝研月听得一头雾水,“你说什么呢?谁刺伤你了?” “这一趟,你跟我一起去,不必你冒险,负责接应就行。” “我不去,我还想多活几十年呢。” 邢千里忽然感叹起来:“哎呀,先前在五毒教,不知道是谁当胸一刀,是谁救的桑小仙……你不如帮我想想?” “你!”蓝研月想发火却又发不出来,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邢千里的确救了她,也救了桑小仙,这是欠人家的,必须得还回去。 “行吧行吧,去就去,不过话先说在前头,我只负责接应,其他的一概不管!” “好,一言为定。” 跟着,邢千里把馥郁山庄内部的地图简单画了一张,也把接应的位置告诉了她,商定好后,二人即刻启程。 秋容,玉翡舍不得蓝研月走,紫烟尚在调养身体,得知邢千里要去凉州,也出来相送,她告诉邢千里,天璇已经找好了众姐妹的去处,过几日就要搬走了。 邢千里替她们高兴,这下总算是熬出头了。 他们又聊了几句后,邢千里便和蓝研月启程。 馥郁山庄内。 上官明昼正在无极殿打盹,花眠今日并不在身边随侍,只有顾飞雪一人在旁。 将近个把月的相处,馥郁山庄上下都只当顾飞雪是个木头人,不会说话,也没有喜怒哀乐,上官明昼再对她在意,整日对着一块木头早就没了兴趣。 倒是花眠,一向对她心存疑虑,花眠并非是不相信骨仙的毒术,只是顾飞雪此人精通《易水无寒诀》,不得不防。 而事实也确实如她猜测那样,顾飞雪被灌下“碧水忘忧”后,药性发作,的确控制了顾飞雪大部分的意志。《易水无寒诀》发挥了奇效,和碧水忘忧产生共鸣,顾飞雪的意识在太虚幻境中,和化为心魔的自己展开了对抗。 两个人的武功招数如出一辙,顾飞雪用什么招数打她它,它就用同样的招数回击,而且心魔即便受伤,也不会对它造成什么影响,反而是顾飞雪若是在和心魔对抗的过程中不幸殒命,那心魔则会代替她永永远远成为傀儡。 这样的事,她当然不会允许发生,诚然,一个人想要脱胎换骨,就必须摒弃从前重重。顾飞雪在和心魔对打过程中发现了这一点,她尝试自创剑招,并用这自创的剑招来应对,果不其然,效果颇为显着。 在她们力战了很久很久之后,顾飞雪终于战胜了心魔,重拾本心。 只是在现实生活中时间才过了一天而已。 所以在顾飞雪的剑刺中邢千里的时候,她就已经恢复了,那时,她扼制住心底的痛,没有暴露出来,紧接着她就听到了上官明昼的声音,由此她可确定,自己一定是服下了什么药。 所以之后的种种行为都是演的。但上官明昼生性多疑,一定会拿各种事试探,所以哪怕是上官明昼要她宽衣解带,她也能做到波澜不惊。 这是身为杀手最基本的素质。 在这段时间里,顾飞雪一直没有行动,她实在不知会不会有人暗中盯梢,每一次上官明昼抛给她的问题几乎都是在试探,直到近几天才有所松懈。 她想了一个办法,就是故意当着花眠的面,避人耳目独自行动。然后在花眠自以为抓住了她假装中毒,兴师动众派人来抓时,她自己再光明正大的现身。 花眠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把她的屋子搜查了好几遍,然而却一点错处没抓着,上官明昼得知,认为这些年娇纵了花眠,养得她的性子越发毛躁,如今竟敢不知会一声,就私自挪用无量阁的暗卫。于是下令,馥郁山庄的所有暗卫都不许再听她的命令,另外让花眠出天连山,无令不得返回。 少了这个麻烦的丫头,这馥郁山庄能监视顾飞雪的人便少了一个,其他人不过是些小角色,最主要的是要取得上官明昼的信任。 所以,她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 这天,老天给了她一个机会,上官明昼忽然要离开山庄几日,具体是什么缘由,她不得而知,但这是她唯一寻找顾小琳的机会。 那个密室。 第107章 或许是一种缘分 这密室她来过很多趟,却从未踏进过一步,所以里面到底关着谁她不知道。 她触动机关,石门缓缓打开,里面的烛光透出来,亦如白天一样明亮。 她迈进去一步,里头墙壁上地上都是书法临摹,而远处尽头的石桌边坐着一个女人,但并不是顾小琳,而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女人。 是谁? “你是谁?”顾飞雪站在门口边缘,没有再往里走。 女人正在写字,听到顾飞雪的声音,默然抬起头看她。 “你呢,你又是谁。”上官凌芸对她盈盈一笑,声音轻柔。 “我,我是顾飞雪。” “顾飞雪……真是一个好名字,流霜飞雪,你的名字让我想起来一个女孩子,叫流霜的。” “流霜?!你知道流霜?!” 上官凌芸笑问她:“你也认识那孩子吗。” “何止认识,她和我情同姐妹。”说到这里,顾飞雪鼻子一酸,默默流下泪来。 上官凌芸站起身,走到她跟前,看她哭成这样,便拿了帕子给她擦泪:“好好的,怎么哭了?可是遇着什么伤心事了?” “只是想起一些陈年旧事,一时伤感,让夫人看笑话了。” “夫人……我不过是被幽禁的罪人,哪是什么夫人。”上官凌芸垂下眸去,两手往下一摆,顿时失了精神气一般,面色忧郁。 顾飞雪焦急道:“那人现在不在山庄,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 “山庄内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你一人要如何带我出去?你若是能自保,自己离开就是,不必在意我……” 上官凌芸为自己从前犯下的错而一直耿耿于怀,若不是她踏入罗府,罗毅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罗氏夫妇也不会死,她视自己为罪人,已经丧失了求生的意志。 “那夫人可知道我姑姑顾小琳在何处?” 上官凌芸摇摇头。 无量阁她还没去找,此地也不宜久留,她只好对上官凌芸匆匆行了个礼,急言:“夫人,命是掌握自己手上的!无论到何种境地,都不能放弃救自己!” 她退出了密室,并没有转动机关关上石门。 离开上官明昼的房间,顾飞雪和先前一样装作被控制的样子,正大光明的走在路上,无量阁和无极殿挨得很近,去到那里不费什么时间,但无量阁有人把守,且只有一个出入口。 顾飞雪以石子惊动守在门口的守卫,随即放出去一只鸽子,那些人听到动静,还以为是有外人潜入,便带着一队人马去追。 这时候,顾飞雪再以暗器弄晕剩下的一个,才得以入内。 她挨个牢房看了个遍,但这里空无一人,走到最深处时发现还有一扇铁门,这门紧紧锁着,连一点缝隙都没有,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恰好这时,有一队人的脚步声快速逼近,顾飞雪只好躲到一边的墙根处,那儿是个拐角,恰好有东西可以遮挡,但只要有人靠近,就一定会发现。 顾飞雪屏住呼吸,静静等着,等她们快接近时,顾飞雪突然冲出去,以发簪和那些人展开了厮杀,不到片刻,地牢过道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尸体。 顾飞雪留了一个活口,拿发簪抵在她的喉咙处,逼问她:“说,顾小琳是不是被关在这儿?!” 那人点点头。 “把门打开!不然,我杀了你!” 此人瑟瑟发抖,急忙解释:“我没有钥匙,只有少主才有!” “你打量着蒙我是吗?再不交出来,我废掉你一只手!” 见她还没有动作,顾飞雪麻利的拿了块布塞住她的嘴,同时手上一使劲“咔嚓”一下扭断了她的胳膊,任凭她怎么喊,也喊不出声。 “还不交吗。” 她青筋暴动,双眼布满了红血丝,嘴里只能“呜呜呜”地哀嚎着,顾飞雪扯下布,她才断断续续交代:“钥匙,钥匙藏在墙壁里,需要,需要开启机关,才能拿到。” “好,你去开。”顾飞雪放开她,并警告道:“别给我耍花招,我随时可以杀了你。” 那人走到铁门左侧的墙壁边,在上面摸索了下,就摸到了一块砖石上,随即按下,只听见“吱呀”一声,铁门打开了。 顾飞雪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就飞掷出发簪,把那人灭了口。 之后,她走进铁门内,就见到顾小琳双手被高高束缚,浑身是鞭伤,也不知道有没有呼吸。顾飞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跑上前去,带着哭腔轻声道歉:“姑姑,姑姑,是我,我来晚了!” 然而,顾小琳没有任何回应。 难道她已经…… 顾飞雪伸出手,颤颤巍巍地去试探她的鼻息,还好,一息尚存,应该是受了太多折磨,承受不住,晕过去了。 顾飞雪用发簪连续戳着锁链的锁孔,三两下的功夫就解开了,然后她背着顾小琳从无量阁出来。 没想到,几十个暗卫从四面八方围过来,将她和顾小琳团团围住,上官明昼从那些暗卫身后闲庭信步地走上前来。 “上官明昼……” 没想到这家伙根本没走! “很绝望吧?是不是以为自己演得天衣无缝?”上官明昼笑了笑,仿佛在审视一只没什么破坏力的宠物,“顾飞雪啊顾飞雪,我说过,你永远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顾飞雪轻轻放下顾小琳,擦了擦顾小琳脸上的污浊,转过头瞪着上官明昼,一字一句正色道:“上官明昼,新仇旧恨咱们一起算!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顾飞雪单手运气击飞了一个暗卫,并从她手里夺取剑刃,弹指间使出“御水剑诀”,起手便是第二式——“一剑震天地”,晴空万里骤然雷声滚滚,暗卫不由得被这突如其来的雷暴声震慑住,纷纷抬头仰望。 “哦?这就是白浮生的绝学之一吗?真是很有意思。”上官明昼丝毫不惧,反而负手而立,欣赏起来。 接着顾飞雪运用“易水无寒决”,她剑身仅仅只是一转,御水剑诀直接被她发挥出第四式——“凤凰一怒震天地”,水柱凝结成一只凤凰,只是这回的威力完全没有上次对阵冷素心时那样强。 然而这一切在上官明昼眼里不过是噱头大的小把戏而已,上官明昼什么兵器都没用,仅凭那一只手就轻松掐灭了那只“凤凰”。 顾飞雪简直不敢相信,她还是太高估自己的实力,更是轻敌了上官明昼,说到底,自己练习“御水剑诀”只有短短几年,那“易水无寒决”也才刚刚接触,根本发挥不出这两样绝学的威力。 没等她反应过来,上官明昼伸手一抓,她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朝上官明昼滑去,下一瞬,上官明昼掐住了她的脖子,玩味的打量着。 他幽幽一叹:“唉,本以为能见到白浮生的绝学,没想到是我太高估你了,这种小孩子家家的把戏哄哄别人就算了,拿来对付我,可笑至极。” “上官明昼,你别得意太久,终有一日,我一定取你的狗命!” 他先是一笑,旋即转为冰冷,一股杀意从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他渐渐攥紧手,力道越来越大,“你错了,你今天,会死在我手里。” 顾飞雪被掐得直喘不过气,感觉脖子都要被掐断了,无形中,一股怪异的力量从丹田涌入奇筋八脉,暗纹再次爬上她的脖子。与以往不同的是,暗纹并非黑色,而是像血一样,鲜红醒目。 她一下子爆发开,无形的力量震退了上官明昼,方才他还胸有成竹,一派从容,这时他的脸色也不大好了。只见天空被一片一望无际的黑云笼罩,雷声愈发震响,大有排山倒海之势。 传说当年白浮生剑荡八十八连寨的时候,天空也如此时一样风云变幻。那一仗,白浮生杀红了眼,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八十八连寨所有人及其女眷无一人生还。 顾飞雪,你今日莫非是想效仿当年的白浮生,将我馥郁山庄灭亡吗? 呵,你做不到的。 第108章 不敌 火力全开的顾飞雪仅凭一招挥出来的剑气便横扫所有暗卫,上官明昼施展轻功轻松躲开。但是顾飞雪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她很聪明,转身背起顾小琳,踩着墙壁,飞上了屋顶。 “想跑?哼,没那么容易。” 上官明昼紧追不舍,这顾飞雪一个人不好抓,可是她背着一个顾小琳,行动力大大受阻,上官明昼不费吹灰之力便拦住了她的去路。 此时顾小琳也已经醒来,她看见顾飞雪,心里自然是高兴,可是她也知道自己是累赘,顾飞雪对阵上官明昼根本没有胜算,所以自己绝不能拖累这孩子。 “雪儿,别管我了,快逃走吧!你好不容易脱离了组织,前途一片光明,姑姑……姑姑只希望你活着。” “不,我做不到!三年前我没保护好霜儿,已经是我终身之憾,这次我绝不能再失去您!” 顾小琳十分生气,可是气若游丝,连发火都是声细如蚊,“你这孩子怎么讲不通呢?我这辈子做了太多错事,万死莫辞,你跟我不一样,你还有回头的机会……”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绝不会丢下您!” “你这又是何苦呢!” 上官明昼戴着手套的手,无形中凝聚了一团气,这真气化叶为刀,如同生了神智一般飞绕在真气周围,蓄势待发。 “真是令人感动啊,可惜……今天你们谁也走不了,受死吧!”只见他手一挥,那些“叶子刀”齐刷刷朝顾飞雪顾小琳二人飞去。 顾飞雪放下顾小琳,持剑挡下,然而这一招只是声东击西,顾飞雪在挡下这些暗器时,上官明昼以诡秘莫测的身法闪身到顾飞雪面前,白发下那张精致的脸露出张狂得意的笑容。 等顾飞雪反应过来时,上官明昼的手暗自凝聚了真气,随即重重推出一掌,打在顾飞雪的胸口。 这一招虽简单,力量却大,几乎震碎了顾飞雪的心脉。 “雪儿!”顾小琳眼睁睁看着顾飞雪被上官明昼一掌打翻在地,一口红得发黑的鲜血从她嘴里吐出来,她趴在地上,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姑姑……是我没本事……我救不了你……” “不,是我不好,是我让你卷进这种生不如死的争斗……” 顾小琳拖着病体残躯,想要爬到顾飞雪身边,两个彼此记挂的人明明近在咫尺,却怎样也触摸不到。 上官明昼步步逼近,抬脚踩在顾小琳的手上,狠狠揉踏,感情这东西对他来说就是多余的存在,这两个人越是情谊深厚,他就越是讨厌。 “上官明昼,我跟你拼了!” 看见顾小琳被上官明昼如此折磨,顾飞雪哪里承受得住,即便现在筋脉具断,她也要拼了这条命和上官明昼同归于尽! 她将“易水无寒决”和“御水剑诀”发挥到极致,就像妖怪将百年修行集于一日,顾飞雪抓起手边的剑,拔地而起,用白浮生教给她的剑术,再次和上官明昼交起手来。 上官明昼第一次轻敌了对手,被顾飞雪的剑法划破了胳膊,鲜血顺着胳膊流下来,他的手心都是血。 “不自量力。” 上官明昼微微动怒,即便是赤手空拳和她对战,也并没有落了下风,他的手套是特殊材质制成,这些普通刀剑对他根本构不成一丝威胁。 顾飞雪以白浮生的剑术的确能和上官明昼打得有来有回,她每次出招的目标都是奔着上官明昼的心脏,就在上官明昼被她的剑招逼得连连后退时,她以为胜券在握,奋力一刺。 没想到,上官明昼的两根指头夹住了剑尖,“咔嚓”两声,上官明昼稍稍用力,顾飞雪的剑就被折断了好几截。 顾飞雪震惊于此情此景,下一瞬上官明昼推出一掌,再一次将顾飞雪打飞出去。 “刚才气势不错,可惜……仅仅只是气势而已。”上官明昼越发想笑,“想不到白浮生的徒弟居然这么废物,连他一成的本事都没学到,想必九泉之下,他一定会气得吐血吧?” 此刻,顾飞雪已经彻底爬不起来了,她听着上官明昼如何贬低,想起白浮生交代的话,顿时湿了眼眶。 上官明昼说的不错,苦学武功多年,连师父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当年,若不是机缘巧合,他无人可传,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机会…… 顾小琳艰难的爬到她身边,伸出红肿的手,紧紧握住她的手,“雪儿,都是姑姑害了你,如果当初,我没有带走你,你就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顾飞雪只觉得耳鸣,根本听不清顾小琳在说什么。 大概这回是真的要死了吧。 听说人快死之前,会走马灯。 顾飞雪越发看不清眼前事物了,此刻,她想起的竟不是流霜而是邢千里了,那天在莲花镇,她的心已经彻底给了邢千里。 若说还有什么遗憾,就是死之前没有再见他一面。 她真的很想告诉邢千里,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好了,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上官明昼再次凝聚真气,想彻底了结她们二人的性命,却在这时,上官凌芸突然现身。 “住手!”她手里握着匕首,紧紧贴着喉咙处的皮肤。 “你怎么来了?”上官明昼显然没有料到上官凌芸会从密室离开,看来是顾飞雪放的她。 “你放了她们,否则,我就死在你面前!” 上官明昼难得这样愤怒,他压制着心底的怒火,挑眉,气极反笑:“威胁我?好啊,有胆量你就自尽,你以为,我上官明昼会受制于你吗?” 上官凌芸说到做到,手腕轻轻一动,刀刃划破脖子,顿时鲜血淋漓。 “别!”上官明昼方才还满是怒意的眼睛瞬间转变为不舍,紧张,他语气也不似方才那样冰冷无情,他服软了,轻声劝道:“别乱来,我答应你就是。” 上官凌芸的匕首一直紧紧贴在皮肤处,她死死盯着上官明昼,一步一步挪动到顾小琳身边,她懂医理,从上官明昼的卧房里拿了两瓶吊命的药,喂给顾小琳吃下。 顾小琳调息片刻后,身体好转,有些力气了,她把吊命的药连忙给顾飞雪吃下。 “带她走,永远不要回来!” “好。可你……” “我上官凌芸一言既出,自当信守诺言,快走!” 上官凌芸……好熟悉的名字,是…… 顾飞雪涣散的意识逐渐拾回,她努力睁开眼睛去看站在眼前的人,柔和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好刺眼。 顾飞雪想起来了,邢千里一直在寻找的人,就是上官凌芸,没想到竟然是她?! 顾飞雪很想说出来,可是喉咙好痛,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上官凌芸替她们争取了时间,顾小琳立即搀扶着顾飞雪离开。 以防上官明昼去追,凌芸又继续威逼上官明昼:“我知道你轻功好,从现在开始,你不许离开我身边半步!当然,你也不可以派人去追!” “好,我答应你,不会去追。”他负手而立,走近些,视线一直落在上官凌芸的眼睛上,“其实这些人的生死都不要紧,我本来对她们也不感兴趣,放她们走也无所谓。可是,你宁可放弃自己逃走的机会,也要留下来,芸儿,其实你心里是有我的,是吗?” “你误会了,我不可能喜欢你,永远,不可能。” 上官明昼却不生气,在他眼里上官凌芸不过是在闹脾气,他沉浸在自己脑补的世界中,无可救药地认为上官凌芸就是在欲盖弥彰,只要给点时间,她一定会真正爱上自己。 第109章 重逢 顾小琳带着顾飞雪从密道离开,直接下山。 现在顾飞雪的状态根本不适合赶路,她受了严重的内伤,虽然有吊命的药护住了心脉,可是不快点救治的话,恐怕性命攸关。 没想到,刚下山没多久,她们就迎面碰上了邢千里和蓝研月。 “雪儿?!”邢千里看到重伤的顾飞雪,不由愣在原地,这些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是谁!”狭路相逢,顾小琳对突然出现的两个年轻男女产生敌意。 “姑姑,别……”药性生效,气若游丝的顾飞雪总算能发出声音了,她拼尽全力在顾小琳耳边低语,“是,朋友……” “朋友?” “邢千里见过前辈,”邢千里朝顾小琳认真揖手一拜,“雪儿她……” “别拦着路,我要带她去找大夫!” 蓝研月道:“还用得着去找什么大夫,这家伙就是货真价实的大夫。让他来替病人看吧!” “你是大夫?” “情况紧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前辈请跟我来!” 邢千里带着她们到临沭县的云来客栈暂时住下,想来上官明昼那家伙也不可能挨家挨户找人。 邢千里为她把脉,运功疗伤,之后又是亲自抓药、煎药,总之忙里忙外,一直没停过。 蓝研月也是头一回看见伤得这么重的人,不用邢千里叮嘱,她自己就去打点好饭菜,另外还去买了两身女子的衣裳,留着她们梳洗后穿。 顾小琳由蓝研月照料,一切安排妥当后,邢千里默默守在顾飞雪床边,那些伤,他甚至不敢想这些天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握着顾飞雪的手,放在额头上,紧闭双眼,痛定思痛:如果师承白浮生的是我,那么今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我也能替她报仇雪恨…… 邢千里深深自责着。 “咳咳咳……”床上休养的顾飞雪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别人或许不了解,邢千里却很清楚,这每咳嗽一下,身上的关节,内脏器官都会跟着剧痛。 她紧闭着眼睛,眉头紧蹙,额头出现盗汗的症状,此刻正是最煎熬痛苦的时候。 邢千里越发握紧手,暗暗用自己内力过渡,以此来替她减轻痛楚。 “你这个傻瓜,用自己的内力强行渡给我……会大大折损你的身体的……”顾飞雪的脸色苍白如纸,现在能开口说话已是勉强。 “别说话,守住真气。” 顾飞雪闭上眼,此刻她的心脉如同干涸贫瘠的土壤,邢千里的内力便如同清泉,滋养着她受损的心脉。 片刻后,邢千里放开手,他身体本就未恢复好,现在又耗费大量内力,身体虚弱不堪。 蓝研月推门而入,她端来饭菜,把饭菜一一放下,念叨着:“病人现在需要休息,你这么寸步不离地守着又不能帮她恢复,还是先吃饭补充体力。” 邢千里迟迟不回答,蓝研月才反应过来,她快步走过去,看见这家伙一脑袋汗,便拽过手腕替他把脉,这一查可不得了。 “邢千里,你在干什么?!你竟然用自己的内力去救人?你真不怕死啊!” “休息休息就没事了。” “没事个屁!就凭你现在这点内力,杀个人都费劲,还想英雄救美?真是乱来!” 蓝研月从随身腰包摸出一个瓶子,倒出一粒药,然后拿给他,“把它吃了。” 邢千里接过药丸,一口吞下,然后再重新调息内力,那种疲惫无力的感觉顿时减缓许多,他转头向蓝研月颔首说了一句“多谢。” 蓝研月没理他,坐到床边给顾飞雪把脉,一阵过后,她把顾飞雪的手重新放回被子里,感慨着:“她的体质还真是特殊,受了那么严重的内伤,竟然没有死,真是个天生当药人的好料子。” “她是人,不是什么药人!你再乱说,我可要翻脸了。” “实话实说嘛,至于那么生气么。” “你不明白,她是从小服药所致……总之,这种话不要再乱说了,她听见了会难受。” “知道了,碎嘴……” 休息了一夜,顾小琳一大早便来看顾飞雪,看邢千里比自己还早,细细一想便知这少年一整夜都陪着顾飞雪。 “邢少侠,你也劳累一天了,还是先去休息吧,我来照看她就是。” “无妨,我还不困。”邢千里关切起顾小琳的伤势来,轻声问道:“前辈看上去气色还是不大好,也应该多休息休息才是,每日的汤药也要按时喝才行。” “早上的刚喝过了,那个跟你一道的小姑娘挺热心的,一大早就把药给我送了来……不过,我看她穿得衣服和咱们有所不同,她是哪里人?” “她叫蓝研月,是云州五毒教的弟子。” “难怪……不过这五毒教的弟子从未出过云州,邢少侠又是怎么和她认识的?” “说来话长,在下此去云州,是为了求助五毒教帮雪儿解绕丝悬喉的毒,一来二去,便熟识了。对了,有个好消息,蓝姑娘已经研制出解药,雪儿的毒可以解了。” “真的?太好了!” 听到这个好消息,顾小琳喜不自胜,她连忙就要给邢千里跪下,邢千里受宠若惊,连忙扶住她。 “前辈,您这是干什么!” “绕丝悬喉极其难解,想必过程无比艰难,邢少侠三言两语简而概之,对辛苦却只字不提,如此大恩大德,我顾小琳岂能不拜谢?” “您言重了,我之所求不过是希望雪儿平安无事,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顾小琳满脸欣慰:“你对雪儿的情意,我看得出来,雪儿交给你,我很放心。” “前辈,您可千万别这样说,在这世上雪儿只剩您一个亲人,将来,雪儿要成婚,要生儿育女,您是她的娘家人,怎可不在身边陪着。晚辈是鹤川人,家中虽非家财万贯,但衣食无忧。若您不嫌弃,可随晚辈和雪儿一起去鹤川,这样,雪儿也会高兴,更会放心。” 一番真心实意倒是打动了顾小琳,她不禁笑了笑:“我几时说要离开她了?只不过,是同意你们的亲事,她也该到了成婚的年纪了,早日定下来,我也算安心。” 邢千里欣喜不已,连忙给顾小琳跪下,认真地拜了拜:“谢前辈成全!晚辈此生定不辜负她,也绝不让任何人欺负了她!晚辈在此向前辈承诺!” “先别急着谢我,这件事雪儿还没答应,我可做不了她的主。” “是,前辈说的对,这件事的确还要她答应,晚辈会尊重她的意愿。” 邢千里品貌端正,人也稳重,顾小琳对这个侄女婿十分满意。 这时,床上的顾飞雪忽然剧烈咳嗽起来,邢千里和顾小琳马上过去查看,谁知道她咳嗽后开始呕血,邢千里连忙扶起她,让她把这口血吐干净。 “怎么吐血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 等她吐得差不多了,邢千里再扶好她,顾小琳也坐下,手臂环在她身后,护住了她的身子。 邢千里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静待一会儿后,邢千里发现她脉象紊乱,气息微弱,这怎么可能?昨天他把脉时明明一切安好,为何过了一夜又变成这样? 他继续探这脉象,隐约感觉顾飞雪体内有两股力量正在相争,一正一邪,邪的这股力量应该就是罪魁祸首,必须要把它逼出来才行。 “雪儿到底怎么了?”顾小琳急问。 “前辈,她体内有一股邪气,我现在要运功,帮她把这股邪气逼出来!麻烦您为我们护法。” “好,我知道了。” 邢千里将顾飞雪的身子背对着自己,随后他从怀中拿出银针布包,为顾飞雪施针,十几根针扎在顾飞雪的头上。 邢千里催动内力,从后颈处灌入,短短片刻,两个人的额头上都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邢千里的手微微颤抖,顾飞雪的眉头也一直紧绷。 他们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顾飞雪体内的这股邪气实在强悍,他们两个人的真气加起来都抵挡不住这邪气的攻击。 等了许久,顾小琳看他们两个的脸色越发不好,连忙到隔壁房间把蓝研月找了来。 毫不意外,蓝研月看见邢千里又私自给顾飞雪运功疗伤,气不打一处来,明明昨天叮嘱了好几遍,这家伙竟然又当耳旁风! 第110章 恢复 “邢千里,你竟然又无视我的话!” “好姑娘,你先别急着怪他,他也是看我家雪儿忽然吐血,这才运功。” “吐血?好好的怎么会吐血?!”蓝研月显然没预料到这个结果。 “邢少侠说,雪儿体内有邪气,所以才会吐血,请姑娘帮忙看看吧。”顾小琳柔声相求。 蓝研月没有说话,径自走过去,在检查完顾飞雪伤势后,从腰包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子,还有一支小竹笛。 盒子里装的是一只通体黑色的虫子,指甲盖大小。这是蓝研月炼制多年的蛊虫,可以用来杀人,也可以用来救人。 蓝研月不假思索地把这只虫子喂到顾飞雪嘴里,随即她把小竹笛放在嘴边,吹奏起来。 顾小琳早年听闻五毒教擅练蛊术,想不到今日能有幸一见,只是不知这蛊术究竟有没有用,她更担心,顾飞雪的身体能不能受得住。 幸而,这蛊虫没有辜负顾飞雪,从它进入体内,那真气逼退着邪气,正好钻入了蛊虫体内,蛊虫受不住这邪气,爆体而亡。 蓝研月放下笛子,抬手一掌推开邢千里,她顺手揽住顾飞雪的后背,偏头冷漠地瞥了一眼邢千里:“喂,没死吧?” “我命硬着呢,哪就这么容易死……”邢千里的说话声明显比刚才薄弱些,他强撑着从床上下来,整个人坐在地上,往后一靠。 “吹吧你就,就你这种以命换命的法子,你早晚要死。” 蓝研月扶着顾飞雪慢慢躺下,顾小琳很自然地跟她替换位置,拿了帕子仔细地给顾飞雪擦去嘴角的血渍。 “没想到,你的蛊虫这么厉害……” “能不厉害吗!那可是我练了整整十年的蛊虫,就这么死了,想要再练一只,还得等上十年……” 邢千里面露歉意:“对不住。” 她把邢千里从地上拽起来,然后扶他坐下来,无奈道:“算了算了,好歹是帮你救了心上人,就当是还在五毒教的救命之恩了。” 伤心归伤心,蓝研月也不是那么爱计较的,何况这蛊虫再不用,到了年龄也会死,倒不如拿来救人,也算功德一件。 邢千里询问起顾小琳:“前辈,我还不知您和雪儿怎么逃出来的?上官明昼心狠手辣,总不会是他亲自下令放的吧?” “你说的也不错,不过却不是他同意的,他是因为受制于人,不希望那个人死,才愿意放过我们。” “是谁?”邢千里很难不好奇,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竟会有软肋?这个人很有可能成为来日杀了上官明昼的关键。 “这……” “前辈,这个人很重要,他很有可能成为上官明昼的弱点,您快说啊!” “我只知道她是上官明昼掳来的,叫上官凌芸……” “什么?上官凌芸?!”邢千里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来,他根本没想到下落不明的芸姨竟然会在馥郁山庄!而且掳走她的人竟然是上官明昼! 这个杀千刀的!害得芸姨和知意母女分离,又害得雪儿差点没命,不杀了他难消我心头之恨! “喂,什么情况?”蓝研月吓了一跳,这还是头一次看到他露出这种表情。 顾小琳也很诧异,难不成他认识夫人? 她刚想问,顾飞雪那边发出一声沉闷,她连忙回头看,果然,这丫头醒了。 “雪儿,雪儿,你醒了?真是吓死姑姑了,你刚才命悬一线,吐了好多血。我真是担心,你会有什么不测……”顾小琳情伤难免,眼中已有热泪。 “我知道,我不能死,否则,姑姑会难过的……” “多亏了邢少侠和蓝姑娘,是他们救了你。” 顾飞雪和蓝研月对视一眼,以表谢意。 “顾飞雪深谢姑娘大恩,来日,定会报答……” 蓝研月最受不了这种肉麻的谢谢了,她连忙摆手道:“别别别,不需要你还的,邢千里也救过我,我这是还他的恩情呢。所以,可千万别提什么报不报恩的,太麻烦了!” 这个氛围实在太尴尬了,蓝研月连忙退了出去。 “她倒是让我想起了镜荷,也不知道镜荷怎么样了。” 邢千里立即应声道:“她很惦记你呢,还说是不是我气走了你,把我给打了一顿。等你养好了身体,我们去看她。” “我这身份,还是不要去了,会连累她的。” 顾小琳摸摸顾飞雪的脸颊,轻声道:“一整天没吃东西了,饿了吧?我去楼下弄碗粥来,不吃东西,身体可恢复不了。” “嗯。” 出去前,顾小琳拍拍邢千里的胳膊,邢千里立马意会,随后便坐在了床边。 看着这张日思夜想的脸,顾飞雪忽然没那么坚强了,她不由得流下泪来,泪水划过侧脸,濡湿了鬓角。 “怎么哭了。”邢千里为她拭去泪痕。 “那天,我伤了你。” 邢千里轻声安慰道:“那不是你的错,你被毒药控制住了,这不是你的本意,我知道。” “刺伤你之后,我便恢复了神智,只是,我还不能暴露,我必须要取得上官明昼的信任,这样,我才能救姑姑……上次,我不辞而别,是不想连累你。” “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急着给我解释,是怕我生气?” “不,是怕你误会。我并非不想对你负责,只是有些事必须要亲自了结,不然,我不能安心和你……”她说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 “嗯?怎么不说下去了?”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我在听。” “你,还记得,在莲花镇说过的话吗?”她忽然别扭起来。 邢千里心领神会,直接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郑重问道:“我们回鹤川成婚,好吗?” “你……这也太直接了。” “你只说,愿不愿意?” 顾飞雪故意躲开了视线,唇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如今,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女儿家对于这种事总是羞于说出口的,顾飞雪自然也不例外,不过她虽没有亲口说出那两个字,但邢千里已然明白她的心意,默默在她额间留下一吻。 过了一会儿,顾小琳端着粥走进来,邢千里扶起顾飞雪靠在软枕上,随后顾小琳把粥碗递给邢千里,让他来喂。 粥清淡无味,可到了顾飞雪嘴里,这粥就跟加了蜂蜜似的,甜甜的十分好喝。 喝完粥,顾小琳说要去煎药,邢千里急忙拦住她,“前辈,我去煎就行,您留在这儿陪雪儿说说话吧。” “也好。” 随即,邢千里端着空碗出去了,并带上了房门。 “母女俩”久别重逢,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的,顾飞雪从顾小琳口中得知,月余前,她回馥郁山庄偷药方。当时是夜里,无极殿四下无人,她成功摸到了上官明昼的住处,然而就在下手准备窃取时,上官明昼身边的那个花眠突然从背后袭击了她。 原本被抓住之后,花眠就奉劝上官明昼一定要杀了她,以绝后患,但上官明昼并没有这样做,而是把她囚禁起来,好用来制衡顾飞雪。 只不过他百密一疏,这种关键时候,竟然把花眠贬了出去。倘若这丫头在,今日的结局也许会不同。 聊到这里,顾飞雪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她对顾小琳说出上官凌芸和邢千里之间的关系,顾小琳听到后大惊失色,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个人会是师徒。 这样一来,霜儿和他岂不是青梅竹马? 顾小琳并未把流霜的真实身份告诉顾飞雪,现在还不是说出真相的时候,若是因为这件事,他们两个闹了矛盾,生了嫌隙,那可就不好了。 第111章 龃龉 他们在云来客栈休养了五日,邢千里才雇了马车,带着她们往鹤川去。 鹤川在正北方,比其余八州更冷些,现在又是快立冬了,所以路上邢千里给她们一人买了一件斗篷,到时可披上御寒。 鹤川人普遍热情,即使是完全不熟的两个人也能聊上好几句,可能上一秒还拘着礼,下一秒便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 也是从这时候,顾飞雪才知道这家伙原来是鹤川首富邢昌宜的儿子,出来体验生活的。又得知,他的母亲乃是鹤川第一才女周淼淼,从小便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两个人的身世有着翻天覆地的区别,顾飞雪忽然觉着压力很大。 也不知,他父母会怎样看待自己? 她无父无母,也没读过什么书,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这些东西她更是一窍不通,若是到时问起,她又该如何回答? 而且,像他家这样的高门大户,会不会很难相处,会不会不同意这门婚事?又或许,到时直接安排了好几个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来和他见面,故意气走自己? 想到这里,她心中不免郁闷。 从凉州向北,会途经四方城和冀州。 成婚这样的大喜事自然是要告诉城主夫妇的,毕竟顾飞雪可是他们的义女。 刚到四方城,邢千里就驾着马车直奔城主府。 不过和之前不同的是,城主府增添了许多护卫,他们的马车停在府门前时,新来的护卫还以为是哪里来的乱攀关系的家伙,一点不给邢千里面子。 蓝研月最看不惯这种狗仗人势的东西。当即就下车和他们理论,不过不是用嘴,而是用毒。 她眼疾手快,撒了一把不知是什么的毒粉,弄得这些人脸上奇痒无比,个个脸肿的跟猪头一样。 她得意地笑问:“怎么样,服不服啊?” 这些人哀嚎声此起彼伏,引来门内五六个挎刀的护卫,他们看见这情景,恼羞成怒,为首之人更是指着蓝研月叫嚣道:“哪里来的臭丫头,竟敢在城主府撒野!” “欺人太甚!今天本姑娘就要替你家主子好好教训你们这帮狗奴才!” 蓝研月刚想动手,邢千里拦下她,“小打小闹就算了,别乱来,他们只是听命行事,并不知道我们的身份。” “喂,是他们先挑事的!我凭什么要受这气?” “放心教给我,我保证让你气消。” 邢千里闲庭信步走上前去,护卫头子给了个手势,十来个护卫把他团团围住,邢千里手握折扇,从容淡定。 等他们一拥而上,邢千里以巧妙的身法让他们自己人打自己人,他们每个人少说挨了七八个嘴巴子,一场战斗下来,个个晕头转向,四仰八叉地倒在一起,惹得蓝研月捧腹大笑。 “有意思!这个真有意思!我最喜欢看狗咬狗了!”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剩下那个领头的立即进门去禀报,不一会儿,走出来一个背着剑匣的年轻人,眼睛圆圆大大,还有点下垂,浓眉,看上去有点呆呆的,脸上有条细长的疤,一身素衣。 “哟,又来一条看门狗?” 护卫头子手握剑鞘指着蓝研月愤怒道:“休得无礼!这位乃是我淬剑谷的大弟子何令安!” “什么淬剑谷,什么何令安,本姑娘从来没听说过!” 那人轻挑眉毛,显然不把蓝研月放在眼里,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一个乡野丫头,赶紧速速退下,免得自取其辱。” “我倒要看看是谁自取其辱!” 话音未落,蓝研月握紧拳头朝那人打去,那男人也不甘示弱,二人拳头对拳头过起招来。 蓝研月个子不高,和那魁梧的男人相比,简直就像猫遇上了狼。可真的过起招来,蓝研月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完全占据了上风,一拳一脚打得男人手忙脚乱。 随即二人对上一掌,男人安全撤退退到何令安身侧,而蓝研月侧身站着,双手手指交替摩挲着垂在胸前的发丝,脸上得意万分。 “哼,你也不过如此。” “大块头,你已经中了本姑娘的毒掌,还在沾沾自喜,殊不知大难临头!” “你说什么?” “看看你的手掌心吧!”男人摊开手掌,掌心朝上,只见他掌心呈黑紫色,顿时又痒又疼。 “臭丫头,你敢对老子下毒!” “给你一点教训而已,省的你这条狗乱咬人。”蓝研月斜睨一眼男人,眼神中透着不容小觑的凌厉泼辣。 何令安抱拳颔首,恭恭敬敬请罪道:“是我等不识贵人,冲撞了姑娘和几位姑娘,何某在此向各位道歉。” 邢千里浅浅一笑:“好说,何兄弟是个明白人,我们也不想惹是生非,实在是何兄弟的手下屡次为难,口出恶言,我这位朋友才对他们小惩大诫。” “竟是如此,是他们冒犯了,在下替他们向诸位道歉。” 蓝研月却不买账:“那怎么行?事儿是他们闹出来的,自然要他们亲口道歉,你替他们道歉,这算什么?” “小丫头,你不要太过分了!”大块头不悦道。 “那这么说,是没得谈咯?好啊,那解药也就别想要了!” “曹大哥,这事本就是你们有错在先,他们是客人,怎可对客人如此不敬!若是让城主知道了,他定会怪罪下来。” “小安,谷主说了,未免再发生那日的事,凡是来拜访城主府的都要谨慎对待,他们不知是何来历,兄弟们不过是恪尽职守罢了!”曹大容死盯着他们这行人,小声提醒道:“万一他们是天香阁的人怎么办?” 这时,顾飞雪撩开帘子,从马车上走下来,何令安被她的美貌震撼到了,一双眼睛根本挪不开。 “曹壮士说错了,他们并非是天香阁的人,这一位公子是鹤川邢千里邢公子,这一位是云州五毒教的弟子蓝姑娘……” “你又是谁?” “好说,本姑娘是,城主府的二小姐,顾飞雪!” 何令安听到这个名字先是一惊,然后连忙跪下给顾飞雪请安:“令安有眼无珠,竟不知是二小姐,扰了二小姐清净,请二小姐息怒。” 曹大容也听过这名字,林长安林长乐整日里念叨着,而且对何令安反复强调,顾飞雪是城主夫人亲自认下的义女,身份尊贵,而且她还是平定四方城暴乱的女英雄。 曹大容也连忙跪下磕头请罪,和方才桀骜不驯的架势判若两人,“小人不知是二小姐回来,请二小姐息怒,宽恕我等……” “我无权处置,此事我定会禀报义父请他来主持公道,也好提醒大家,这规矩不是写出来当摆设的!” 这番话说的极其解气,蓝研月很是受用,没想到邢千里的心上人竟还是四方城城主的义女,背后有靠山原来是这么爽的! 跟着,何令安在前面引路,四人紧跟其后。 邢千里小声与顾飞雪嘀咕:“刚才你的气势,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呐。”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这种时候亮出身份,真的比说任何话都管用。” 邢千里备受打击,感叹道:“好歹我也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啊,林长安这臭小子竟也不把我的事迹好好宣扬宣扬,不然哪需要这么麻烦……” “回头我替你补上,可好?” “夫人当真心疼我了。” 顾飞雪把脸别过去,不以为意道:“臭美什么?现在还没成婚呢。” 四人很快到了正厅,林浪与林长安正在正厅商议四方城扩建一事,见到顾飞雪和邢千里回来了,连忙放下手中事,嘘寒问暖。 第112章 新朋友 顾飞雪恭恭敬敬朝林浪盈盈一拜:“女儿拜见义父。” 邢千里揖手行礼:“千里见过林伯伯。” “好啊好啊,回来就好!”林浪满面笑意,随即拍拍邢千里的肩膀,赞扬道:“月余不见,看着比之前壮实了不少,这段日子发生了不少事吧?” “是,去了一趟冀州和云州。” 随即邢千里为林浪介绍道:“林伯伯,这位是云州五毒教的弟子,蓝研月。” “哦?五毒教的弟子?这可真是少见啊。”林浪的目光落在蓝研月身上,“蓝姑娘从云州远道而来,是四方城的贵客,待会儿就由飞雪丫头招待,到了这儿就跟自己家一样,不必拘束。” “城主大人一言九鼎,那我就不跟您客气啦!我刚来,觉得城主您的家里好大好漂亮,想去逛一逛,可以不?” 这样没规矩的丫头落在林浪眼睛里,反倒觉着新奇,他抚摸着下颌的胡须,哈哈大笑道:“当然可以,就让犬子长安陪着你一起。” “行吧,那我走了!”蓝研月一向没规矩惯了,匆匆朝林浪弯腰一拜,随即他们两个就出了正厅。 他们走后,林浪注意到顾小琳,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刚想询问,顾飞雪便护着顾小琳往前走动一步,介绍道:“义父,这位是女儿的姑姑,女儿自幼和姑姑相依为命,今日女儿特意带她来拜会义父。” “见过城主大人。”顾小琳微微颔首。 “既是飞雪的亲人,自然是四方城的贵客,不知夫人如何称呼?” “小妇人姓顾。” 林浪微微点头:“顾夫人远道而来,舟车劳顿,”随即向顾飞雪和邢千里说道:“你们这一路风尘仆仆,想必也累了,先去休息,晚上用膳,大家再好好聚一聚。” “是,义父,那我们先告退了。” 他们三人一起退出正厅,出来时,蓝研月和林长安已经没影了。 顾飞雪挽着顾小琳的胳膊漫步在游廊,顾飞雪一边向她介绍每个院子,一边欣赏风景,邢千里则是在后面不远处默默跟着。 “想不到这四方城的城主竟收你为义女,你有了这身份,和邢千里也算门当户对。” “城主一家待我极好,我自然感恩,两家联姻,想必他们会很高兴。” 顾小琳看她神色落寞,轻声询问:“可你似乎不大高兴,是在担心什么吗?” “姑姑,您觉得,我能嫁到鹤川吗?” “你们两个感情不是很好么,怎么了这是?难道你不想嫁给邢千里?” “不是,我……我只是,只是有一点不自信而已,虽然我有四方城二小姐的身份,可说到底我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这样的我,他们会接受吗……” “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你又不是缺胳膊少腿,长得又俊,武功又好,这样的儿媳妇他们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你放心,他们若是敢给你脸色看,我第一个不答应!” 邢千里一头雾水,什么不答应,她们娘俩在聊什么? “姑姑……”顾飞雪搂着她撒起娇来。 之后,他们三个碰见了金盏银丹,两个丫头十分欢喜呢,连忙带着他们去后花园拜见沈夫人。 听她们说,沈夫人一直记挂着顾飞雪,长乐每日都会练习射箭,有时还在演武场练练拳法什么的,锻炼身体用,人也活泼开朗了许多。 而且更重要的是,长乐的闪光点也被城主发现,现在她可是算账的一把好手,兄妹二人一起帮着城主治理四方城,沈夫人很是欣慰。 说完这些,他们来到了后花园。 老远就见着束发素衣的长乐拿了一把木剑在园中练剑,沈夫人则是在亭子里品茶监督。 金盏快步过去,隔着一点距离高声道:“夫人,小姐,二小姐回来了!” 听见这消息,沈夫人立即向这边看过来,见着顾飞雪,高兴坏了,先行一步走过来,顾飞雪也快步迎上去,刚碰上,顾飞雪盈盈一拜。 “多日不见,义母一切可还安好?” “我当然好了,你呢?你可好?唉,瞧你这脸都没什么血色,还瘦了一圈,这段日子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历练嘛,总要吃点苦的,我一切都好,母亲放心。” “姐姐!”长乐提着木剑小跑过来,俩人还没说句话呢,她就兴奋地扑上来抱着顾飞雪不撒手,转喜为忧:“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她声音艰涩,隐约有些哭腔。 “我哪里舍得不要你啊,这不,想你了,就马上赶回来看你了。”顾飞雪揉揉她的发顶心,温柔软语。 一番嘘寒问暖后,顾飞雪把顾小琳介绍给她们母女俩认识,得知顾小琳是抚育顾飞雪长大的人,顿时来了精神,她十分想请教顾小琳的育儿指导,于是自拉着顾小琳到亭子里坐下一道品茶吃点心。 他们三个年轻人呆愣地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长乐兴奋道:“姐姐,爹爹给我请了两个教武功的师父,一个教拳法,一个教剑法,你帮我看看,我练得如何?” “哎呀,我们家长乐现在这么厉害啦!好,那我就帮你参谋参谋。” 长乐前脚刚跑出去,后脚邢千里就拦住她,“还是我来吧,你身体还没恢复好。 “我做事有分寸的,再说只是看一看而已。” 拗不过她,邢千里便牵着她的手,往长乐那边走了走。 他们俩看了一阵长乐舞剑,没多久,林长安就领着蓝研月过来了,他算是领教到了这位姑奶奶的嘴巴,真是一句话能把人噎死。 蓝研月也懒得理他,自己跑去看长乐舞剑,长乐没有武功底子,每个招式并不连贯,蓝研月没什么耐心,以为是打哪里来的菜鸟,便二话不说从她手里夺下木剑,亲自演练给她看。 “练剑,动作要流畅!更要有力道,像你这样软趴趴的,一辈子也出不了师!” “哦哦,我知道了。” 蓝研月把木剑往长乐那儿一抛,长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笨拙地从草地上捡起来,重新摆好姿势。 “不对不对,你这第一步就错了!”她走过来,伸手硬掰着长乐的手肘往上提,仔细调整了长乐握剑的姿势,“起手式那个范儿就要起来,否则怎么震慑敌人?保持这个姿势不许动,我说动才能动。” 长乐面露难色:“啊?那要多久才能动啊?” “一炷香。” “一炷香?!” “怎么,还嫌多啊?我练功的时候,可比你辛苦多了,这点苦都吃不了,还练什么武啊?劝你趁早放弃算了。” 邢千里蹙眉道:“研月,话说过了……我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城主府的三小姐,林长乐。” “嗯?也是义女吗?” 顾飞雪解释道:“不,她是城主亲生的。” “啥玩意?她是正牌的?”蓝研月立马就收敛了脾气,挠了挠脸颊,心虚道:“我,我又不知道……她穿得像个男孩子,我还以为是小护卫之类的呢。” “因为这样子练剑比较方便,所以就打扮成这样了,哈哈哈……” 邢千里替她解释道:“长乐没有武功底子,自小身体羸弱,所以现在靠练剑法和拳法强身健体,自然也就比不得你练功的强度咯。” “真是的,干嘛不早点说!”蓝研月埋怨道。 “是你太急,这也怪我?” 顾飞雪却称赞道:“其实,蓝姑娘还挺适合做师父的,严师出高徒。” “是啊,爹爹请的师父指导我都是点到为止,唯恐让我受了苦,刚才经蓝姑娘点拨,发人深省,很是受用呢!” 被夸得蓝研月,那尾巴都要翘上天了,她摸摸鼻尖,喜滋滋道:“一般一般啦,我也是头一次教人。” 他们聊得正高兴,那背着剑匣的何令安忽然来了。 第113章 夜宴 何令安先是朝顾飞雪和林长乐揖手一拜,随后再向蓝研月抱拳颔首。 他放低了姿态,请求道:“蓝姑娘,曹大哥他们的毒还未解,请姑娘发发善心,赐他们解药吧。” “解药?我偏不给!你又待如何?” “姑娘小惩大诫,罚他们干活怎样都行,只是这毒……他们实在难受,还请姑娘开恩。” “哼,现在知道求饶了?晚了!”蓝研月理都不想理他,转身就走。 何令安一脸为难,他不由看向顾飞雪,眼神恳切,只是这蓝研月脾气不好,顾飞雪和她也不熟,自然是不能开这个口求情。这事还得是邢千里出马才行,毕竟这丫头还是挺听他的话的。 顾飞雪用胳膊肘戳了戳邢千里,邢千里马上意会,清了清嗓子,走到蓝研月身边小声劝道:“他们也尝到你的厉害了,以后见着你自然是要规规矩矩让你的,可你也要想想,这儿毕竟是城主府,把事情闹大了不好。另外,他们这些人呢,是城主亲自传信请人家来护卫城主府的,你这样针对,岂不是有意和淬剑谷为敌?对外,你可是把五毒教的名号喊出去了,来日就不怕他们到云州去,找桑小仙的茬?” 邢千里这番话说的很在理,她自己虽然被逐出五毒教了,可是不能做连累朋友和家人的事,如果真的因为自己,五毒教来日受牵连,那她真的万死莫辞了。 “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给他解药就是。” 蓝研月走过去,随即从腰包里拿出一个小瓶子递给何令安,叮嘱道:“一人吃一粒就可以解毒了。” 何令安感激涕零:“多谢姑娘体谅。姑娘在四方城的这段时间,在下愿意任凭差遣。” “哦?你什么都肯做?”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行,你这话本姑娘记下了,需要你的时候我自会去找你。” 说完话,何令安朝各位颔首行礼,便离开了这儿。 晚上,烛火通明,城主府的小厨房,做菜师傅的膀子都要抡圆了,一道一道精致可口的小菜轮番上桌。 众人相继落座,婢女们为大家的酒杯里斟满酒,林浪举杯欢迎,简单说了几句客套话后,领头夹了一筷子菜放在碟子上,其他人才纷纷动筷子。 这么巧,何令安跟蓝研月挨着坐在一起,饭桌上大家都是各吃各的,各聊各的,他举起酒杯又向蓝研月赔礼道歉。 “蓝姑娘,今日不打不相识,能结识姑娘是何某之幸,这杯酒何某干了,望姑娘能摒弃前嫌。” 蓝研月瞥了他一眼,和气的外表下透着一股虚伪,本来他们之间就是两个不相干的人,他不说话自己也不会把他当哑巴,偏偏这会儿来打扰,真是烦人。 “啰里啰嗦的,你不吃饭就下桌去,别来妨碍我。” 这会儿,蓝研月只想做个干饭人,毕竟有些菜她从来没吃过。 何令安吃了瘪,只得自己默默把酒喝掉了。 另一边,邢千里和顾飞雪耳语几句,顾飞雪点点头,随后邢千里便站起身,清了清嗓子,一副要宣告一件大事的样子。 “喂,你干嘛?” 林长安以为他酒喝多了,要即兴赋诗,还是要玩行酒令的,哪知接下来发生的一连串的事给了他当头一棒。 “林伯伯,林伯母,其实我跟雪儿今日来您这儿,是有一件事想跟您二老说……” “嗯?什么事?”林浪喝了些酒,有些醉意,不太清醒。 这时候饭桌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等着听邢千里接下来要说什么话,顾小琳心领神会,默默抿了一口酒,心里这个高兴。 蓝研月呢还是闷头吃饭,何令安用公筷给她夹了好些她爱吃的菜。 “我和雪儿已经商议好了,过几天就要回鹤川定下日子成婚。” 这句话一出,蓝研月惊讶到,嘴里叼着的鸭腿一下子掉到碗里,林长安呆愣住,手里的酒杯“啪嗒”一下掉在桌上,他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抢在他前面成亲?! 林浪和沈夫人倒没有那么大反应,先是一愣,然后严肃着脸质问:“你这小子现在倒学会先兵后礼了?这么大的事说定就定了,跟你爹娘报过没有?” “还没呢……” 沈夫人也冷下脸来,责怪道:“糊涂,这么大的事应该事先跟你爹娘提一提,现在你就把我家姑娘带回去,到时候你让他们怎么想?” 顾飞雪咬咬唇,她也没想过这么多,只想着早日去拜见,给邢千里的爹娘留下些好印象,可经城主和夫人这么一说,她一想的确是这么个理。 自家儿子不声不响突然带了个女子回去,还说要成婚,这实在不妥。 “那我即刻修书一封!” 林长安站起来,直言道:“哎呀,我说你平时看着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到了这种事上脑子转不过弯来了?我娘的意思是,你们可以一起回去,但是先不要提成婚的事,让他们先熟悉熟悉,等水到渠成,这婚事自然就定下来了。” 林浪斜睇他一眼:“就你聪明!”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们两个这一路走来也经历了不少风雨,早日成婚也很好,免得夜长梦多。雪儿是我的义女,也应该把她的名字纳入族谱。成婚该有的规格都要有,三书六礼一样都不准少。” “族谱?” 顾飞雪从未想过这件事,她只以为盖个红盖头,从这个家门走到那个家门就行了,怎么还有这么多繁琐的礼节。 沈夫人道:“你如今是林府的二小姐,名字当然要入族谱了,本来这件事早该办的,只是先前你走得太急……” “那我……” 林浪道:“入族谱,要择个黄道吉日,烧香祭祖,将名字写入族谱,还要当着整个四方城的百姓面前,将此事公告,这样,你才真正算是城主府的二小姐。” 原来是这样…… 顾飞雪站起身,朝林浪微一欠身,“一切都听义父义母的。” 林浪默默点头。 此时,长乐算了算日子,立刻道:“爹爹,刚才我算了下,三天后就是吉日,不如就定在那天吧。” 林浪略一思忖,颇觉得有理,捻着胡须点头道:“嗯,也好,那明天开始准备准备,安儿,就由你和长乐来负责。” “是,孩儿一定办好!” 随即,林浪又举杯敬酒,大家都纷纷举杯庆贺。 只有蓝研月,一直闷闷不乐。 她只是触景伤情,想起了过世的母亲,还有素未谋面的父亲,在五毒教,她听过有人议论,说是她的父亲抛妻弃女,以至于她从来没见过这位父亲的尊容。 她默默喝着酒,一杯接一杯,都说酒能消愁,喝着喝着心中的愁闷却越发多,她心里难受。 其他人早就下了饭桌,各自回房,唯有她,嘴角带着笑意,一遍又一遍地倒酒,喝酒,如此重复。 何令安本来也要走的,可是看她一个人喝闷酒,像是不太高兴的样子,秉承着护卫的原则,他留下轻声相劝。 “蓝姑娘,酒多伤身,我送你回客居吧?” “今天难得有这样的大喜事,我自然要多喝一点,人逢喜事精神爽嘛……”她手里把玩着酒杯,喃喃自语着。 “姑娘,你还好吧?” “负心薄幸……”她猛灌了一口烈酒,自言自语说了这四个字。 何令安一脸茫然,随后细细思索后得出一个震惊的理由。 她莫不是也看上了邢千里?所以一听说人家要定亲,就难过的喝酒解愁? “蓝姑娘,事与愿违,你还是放宽心吧。” “放宽心?”蓝研月扯着嘴角冷笑了下,她侧抬着头,斜睇着何令安,怒斥道:“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说风凉话?你知道什么?” 她心里又气又难过,把手里的酒杯随便一放,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第114章 美丽的误会 蓝研月抬头看看天,看看这三进三出的大宅子,这里的热闹和喧嚣没有一样属于自己。 母亲去世,父亲更是从未见过,自小生活的五毒教也容不下她,天大地大,竟没有一处是自己的家。 “蓝姑娘!” 蓝研月“蹭”地一下转过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何令安,“我说你这个人真的很烦!没看到我心情不好吗?再敢纠缠,我保证你脸上生疮,脚底流脓!” “我,我也没干什么啊,我只是想送你回去,你喝了酒,走路容易摔着。” “那也不关你的事!我警告你,不许再跟我说话,否则,我一定要你好看!” 结果,言出法随,蓝研月真的摔了一跤。 她发现是一块凸起的石头绊倒了她,暴躁地大喊着:“啊啊啊啊!为什么连石头都要欺负我!” 何令安担心她吵到别人休息,连忙小跑过去搀扶起她,她正烦着呢,偏偏这会儿何令安又来,她发了好大的脾气,一把推开何令安。 这一推不要紧,要紧的是何令安的手被地上的碎石子给弄破了,伤口流出血来,还沾了一点泥污。 蓝研月酒醒了,看见他受伤,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收敛了脾气。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一点小伤而已。”何令安对受伤这种事司空见惯,伤口也不做消毒,就这么随手往身上擦了擦。 “他们说的也许是对的,我确实是一个不祥的人,谁遇到我都会倒霉。” “他们是谁……为什么要这么说你。” “没谁。”蓝研月站起身随手丢给他一包药粉,“消完毒,再撒上,一晚上就会结疤的。” 何令安还想说些什么,她已经消失在夜幕中,寻不到身影了。 隔天一早,何令安起床洗漱,直到洗完手才发现昨天的伤口已经差不多好了,也不疼了。 他摸了摸那疤痕,感叹:“蓝姑娘真是妙手回春呐,我得去当面说声谢谢才算礼貌。” 他休整好仪容,背上剑匣踏出房门,就往客居走,结果正好迎面撞上了邢千里。 邢千里看见他还觉得很诧异呢,按理说他住得离客居还挺远的,这么一大早就往这儿来,难不成是为了找谁。 “何兄弟,起这么早啊,你来这儿是有什么事吗?” “只是例行巡查而已……” “巡查?那也不必这么早到这儿来吧……”邢千里回头瞅了几眼,忽然明白了什么,“该不是研月那丫头又给你的手下下毒了吧?!” “没有没有,我是来谢谢她的,昨天我不小心受伤,她给了我一包药粉,好用的很,所以我就特地来跟她说一声……”何令安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哦~这样。那丫头脾气就是这样奇怪,上一秒还跟你吵架,下一秒她就忘了。不过你这会儿是见不着她了,且睡着呢,不到日上三竿,起不来的。” “能睡是福,挺好的……”何令安忽然问道:“邢公子好像挺了解她的,是认识了好多年吗?” “那倒不是,先前我在五毒教待过半个月,一来二去也就熟了。” 何令安惴惴不安,试探着又问道:“那,她有没有喜欢的人?” 邢千里不假思索回答道:“有啊,桑小仙。” “桑……小仙?”这确定是个男人的名字?哦,也对,五毒教的名字比较特殊。“那这位桑公子,他可也喜欢蓝姑娘?” “啊?”邢千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什么时候说过桑小仙是个男人了? 他刚想解释,却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个何令安这般打探蓝研月的事,还特意问有没有喜欢的人,该不会这小子一见钟情了吧? 蓝研月算他半个妹妹,桑小仙跟钟玉蜂也特意请他帮忙多照顾着点这丫头,他自然是要把关一下的。 “何少侠,你多番打听我家研月的事,是不是有所图谋?” “不是不是,误会了,误会。”话题进行到这里显然是问不下去了,何令安仓促行了个礼,就走了。 剩下邢千里独自一人站在原地,琢磨不透。 他去浮香苑找顾飞雪,并把这事说给了顾飞雪听。 “依我看,这真的是个误会。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一见钟情,何况他们两个初次见面就闹得不愉快,我想何令安只是单纯的想感谢吧。” “那你怎么解释他打听蓝研月有没有意中人的事?总不能是空穴来风吧。” 顾飞雪正对着铜镜抿了一下唇脂,随后理了理垂在胸前的发丝,“是不是空穴来风我不清楚,可我得提醒你一句,不要捕风捉影,也不要去牵线搭桥,该发生的事自然会发生。” “我也不是非要去掺和,只是别人有求于我,不得不多费一点心。” 顾飞雪坐着转过身来,她翘起腿,歪着头好奇道:“其实我也挺好奇那姑娘的来历的,你也什么都没跟我说,不如这会儿一并交代了吧。” “说可以,干嘛用‘交代’这么严重的字眼。” “我听说,五毒教女子居多,连历代教主都是女子,依照你从前的性子,浪子花丛过,我怎知你有没有撩拨过什么女弟子……” 这笑容透着一丝杀气,邢千里不由自主地心虚起来,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但他还是怕得要死。 “我发誓,我真的没有!之前在云霞山庄那都是做戏,你看我这么久以来跟哪个姑娘打情骂俏过?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天地可鉴!” 顾飞雪不由掩面偷笑一下,“同你说笑罢了,你怎么怕成这样?” “我实话跟你说了,这个蓝研月本来是圣女的人选之一,做了圣女,将来就顺理成章地继位教主。只是她因为她母亲的死,怨恨上了五毒教所有人,那时候差点灭教。” “竟有这种事?你怎么不跟我说?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她站起身,就握住邢千里的手腕,想要撩开袖子看一看。 “受点小伤也没什么,如果这样就能让你活下来,我情愿遍体鳞伤。” “呸呸呸,这种话怎么能随便乱说!如果非要一命换一命,那我宁可死了。” 邢千里轻轻抱住了她,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丝,低声道:“说什么傻话,我不许你死,我要你好好活着,永远开心。” “有你在,我才开心。这份感情在我心里,已经生根发芽,牢牢地抓住了我所有的情绪,你知道吗,在上官明昼要杀我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你,我那时就在想,要是能再见你最后一面,我一定要把心里话告诉你。” “什么话?” “是《诗经》上的一句,”顾飞雪放开他,主动握住他的手,低眉垂目细细道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复又抬头正视着邢千里,眼波流转,含羞嗔怪道:“我读的书不多,也不懂什么诗词,你可别取笑我。” “怎么会。我喜欢的顾飞雪果敢勇毅,坚韧不屈,武功高强,光是这些优点,已经让我折服,说到底,还是我高攀了。” “那,你爹娘,会怎么看我?他们会不会,介意我没读过什么书?” 邢千里恍然大悟,原来她昨天跟顾小琳说了这些,难怪她一直怪怪的。 他宽慰道:“我家也不算是书香门第,我爹是个商人,素日都是跟商人打交道,我娘嘛年轻时候倒是才女,不过,她性情温婉,很好相处的。” 话虽如此,但顾飞雪还是有点不自信。 “放心,一切有我呢。” 第115章 祭祖,入族谱 两日后,到了入族谱的重要日子。 金盏负责给顾飞雪梳妆打扮,她今日穿了一身红色绣金线的长裙,珠翠满头,红唇点金,颇为华贵。 顾飞雪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好不真实,明明数月前自己还只是个只知杀戮的杀人机器,这一切转变的太快,也太好,简直像做梦一样。 金盏站在一旁为顾飞雪描眉,“二小姐今天真是光彩夺目呢,邢少爷见了怕是更要挪不开眼了,连婢子见了都要心动。” “我还是第一次打扮成这样,刚才我还担心会不会看上去很奇怪……” 金盏道:“怎么会,二小姐是我见过的闺阁千金里最拔尖儿的。” 描完眉,金盏扶她起身,头上顶了这么多珠钗发簪,顾飞雪只觉得头好重,她不由得感叹道:“原来做闺阁千金也是一件容易的事,每天头上顶这么重的东西不说,还不能随便乱动,当真折磨。” “今日是二小姐的好日子,坚持坚持就过去了,待会儿奴婢会陪着您,二小姐不必怯场。” “好,走吧。” 二人随即出浮香苑,林长安顺道来接她。 他今日也很不同。长发束冠,珠玉垂下,金色长袍打底,红色白狐毛领大氅,腰间系了两块璎珞串子的玉佩,十分贵气,这样一看还真有点世家大族的气质。 “大哥。”顾飞雪轻声唤道。 这是顾飞雪第一次这样称呼林长安,林长安对她微微一笑,“你今天格外好看。” “你也一样,终于有点少城主的样子了。” “走吧,花车游街已经准备好了。” “嗯。” 他二人并肩而行,很快走到了府邸门口,邢千里正站在一边静静等着。一见到顾飞雪,当真是被金盏说中,完全被顾飞雪的美貌震撼到了。 两个人眼神交流一番,随后擦肩而过,顾飞雪被金盏搀扶着上了花车,刚坐上去,长乐便挽着她的胳膊,俩人有说有笑。 今日长乐穿了一身粉裙子,粉红花朵和珍珠点缀头发,看上去更加惹人怜爱了。 邢千里转过身来目送着她们,林长安则是快步走到队伍前头,上了马背。 邢千里不是林府的人,花车游街的队伍他不便介入,不过他已经找好观摩的地方了。 随即,队伍浩浩荡荡向前走,前头城主夫妇受全城百姓拥戴欢呼,不多时,顾飞雪和林长乐所乘坐的花车也已到。 林长安骑在高头大马上,双手握着缰绳,气质雍容,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许多正当妙龄的女子接连发出倾心的赞叹声。 顾飞雪眉目如画,仅仅只是颔首垂眸,便十分美丽。尤其那红衣金冠,处处彰显着顾飞雪身份尊贵,城中百姓围在街道两边,纷纷感叹其容色倾城。 顾飞雪小声和长乐嘀咕着:“没想到你哥还挺受欢迎的,我刚才看着有好多姑娘为他牵动情肠呢。” “可是,那些姐姐他没相中啊,于他而言都是千篇一律的,倒不如玉山派,春色动人。” “玉山派?”顾飞雪想起来他和叶婵依、徐镜荷见过面,再联想当时场面,有且只有一个答案,顾飞雪小声询问道:“他是喜欢……镜荷?” “姐姐一语中的。他啊,打从那天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徐姐姐,这次姐姐你回来,他没看到徐姐姐,还有点落寞呢。” 顾飞雪垂眸低语道:“还有这事,我竟没发觉。” 队伍浩浩荡荡从城中离开,跟着走到十里外的林氏祠堂。 祠堂内供奉着林氏列祖列宗的牌位,大大小小将近三十个,城主和城主夫人亲自焚香祭拜祖先,拜完之后,夫妇二人侧过身来,让开了位置。 跟着长安迈着步伐走到蒲团边,他也焚香拜了拜列祖列宗,这之后就是顾飞雪跟长乐。 按照规矩,顾飞雪需要念几句祝祷词,这些早已准备好,她跪在蒲团上,望着这些牌位,双手合并做祈祷状。 虔诚道:“小女顾飞雪仰承城主,夫人垂怜,收做义女,今日特来祠堂拜见列祖列宗,小女在此立誓,从此上敬父母、兄长,中爱妹妹,惟愿父母兄弟和睦友爱,家族繁荣昌盛,福泽绵延。” 说完这些,顾飞雪再次拜了拜神位。 拜完之后,金盏递给她一杯酒,随后她把酒缓缓倒在地上。 祭完祖,就到了请族谱这一重要环节。 “请出族谱。”林浪郑重高声道。 随即下人从匣子中取出一本书册,随后跪在林浪身边,双手奉上,林浪双手接过,之后下人准备好笔墨,由林浪亲自书写顾飞雪的名字。 一切妥当后,一行人打道回府。 岂料就在回去的路上,遭受了伏击。 对方是清一色的女子,个个身着白色衣衫,梳着高马尾,只听为首之人报上名来:“我等奉玉阁主之命,取各位项上人头!” 顾飞雪心下暗道不好,她抓紧扶手,身形略微颤动,难不成这人口中的“玉阁主”,是玉衡? 她不敢确定。 林长安骑在马背上,眉头一皱,不屑地看着那些人,“你们是什么人,敢来劫我们四方城的道,好大的胆子!” “劫的就是你们四方城,上!”那人一声令下,那伙贼人就包抄过来,根本由不得他们反应。 情况紧急,顾飞雪顾不得一旁的长乐,直接从马背上踩过去,她大喊道:“长安!你去保护父亲母亲和长乐!我来对付这些人!”她落地时,先是一脚踹翻了一个,随后顺势夺了那人的剑,一瞬间和那些人厮杀起来。 林长安拔下腰上挎着的宝剑,手握剑柄举过头顶,大声命令道:“所有人听令!保护好城主,城主夫人!” “是!” 所有护卫围在花车边,长乐也在护卫的护送下,安全到了城主和夫人身边。 “爹爹,姐姐她一个人好危险,我们不能坐视不理啊!” “对,雪儿已经是我们林家的人,不能让她一个人去面对这些贼子!”林浪立即下令,派出去四五个护卫去帮衬顾飞雪。 擒贼先擒王,顾飞雪连番杀了四五个人后,直接越过其他人,和那个首领交起手来。 只不过打着打着顾飞雪觉得她很熟悉,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她一时半会儿根本想不起来。 但是这些人冲着义父义母来,她就绝不会轻饶,无论如何,她都会保护好来之不易的家人。 这些人武功不算好,最多能和护卫打个平手,双方都死伤过半,林长安全程守护着父母和妹妹,等这边差不多处理完了,他再赶过去支援顾飞雪。 自从顾飞雪把“易水无寒决”的心法拓印本给他之后,他的枪法如今更上一层楼了,只是今日他没有带枪,只好临时用这装装样子的宝剑去和敌人抗争。 二人配合默契,三下五除二解决了所有贼人,最后只剩下那个首领。 只是没想到那个人因为不敌,突然放出了一颗烟雾弹,随后趁机逃走了。 待烟雾散去,林长安双手叉腰,气不打一处来,“这家伙让自己人来送死,自己拍拍屁股溜走了,这叫什么事儿啊!” 顾飞雪却低垂着眼眸没有说话,似乎在回想着什么。 “你想什么呢?”林长安不由追问。 “我觉得我好像在哪儿看过他,但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什么,是熟人吗?” 顾飞雪眯着眼睛摇摇头,“应该不熟,但是有过几面之缘,可恶,明明答案就要呼之欲出了,我却偏偏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算了,这帮贼人来的突然,也不知道这些尸体上有没有什么线索。” “你先去跟义父义母报个平安,我来检查尸体。” “也好,那你小心点。” 第116章 猜测 随后,林长安跑去花车边跟城主夫妇报了大概情况,夫妇俩听罢后一起下车,领着长乐去找顾飞雪。 出了行刺这种事,林浪自然得好好查一查究竟是什么人敢对四方城出手。 林浪也蹲下身来仔细打量了一下尸体表面,他发现这些人竟然都是女人。虽然她们和男人一样束发,可是不难看出来性别,并且女子天生身体上都有一些微妙的香气,这些人身上也有。 “可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除了是女子以外,没有一样东西可以证明她们的身份,可见她们的首领很细心。不过义父,我觉得那个逃走的人我应该认识,只是暂时想不起来,等我回去想一想,再禀报义父您。” “那你跟此人交手的时候,可能确认他是男是女?” 顾飞雪仔细回忆着刚才跟那个人交手的画面,她摇了摇头,因为她并未仔细留意,只记住了那双眼睛。 此人武功不在邢千里之下,轻功了得,只是这出招路数她从未见过,想必是个没有在自己面前显露真功夫的人。 到底会是谁呢。 回去后,邢千里在浮香苑等顾飞雪,刚见着面,就看见她神色不太对,仿佛是遇上了什么事一样。 “等我换身衣服,再出来喊你。”她语气和往常一样平淡,只不过眼神中多了一分凝重。 “好。” 金盏随她一道进屋去,随后帮她卸去发饰,换上常服,改了妆容。 等忙完后,金盏从里面走出来,并对邢千里行了个礼,“邢公子,二小姐那边已经安置好了,她请您进去。” “好,我知道了。” 随即,邢千里踏入屋中,顾飞雪此刻穿着一身蓝色袄子,披散着长发,简单挽了两缕发丝绕在耳后。她抱着暖手炉侧躺在贵妃榻上,屋内生了炭火,暖洋洋的很舒服。 “天真是越来越冷了。” “知道你在外面挨冻了,快把这个拿去暖一暖吧。”她抿唇一笑,从容地把暖手炉递了出去。 邢千里接过来,瞬间,冰凉的手得到了治愈,身体很快温暖起来,他坐在了桌边,伸手摸了摸茶壶,烫烫的正好。 他倒了一杯茶水,小心翼翼抿了一小口,一股暖流从喉咙缓缓流入胃中,暖暖的很舒服。 “这会儿可以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事了吧?” “原本我以为不会再有人来找四方城的麻烦,没想到今天从祠堂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伙贼人拦路。” 邢千里捏着茶杯边缘,刚想喝一口,手堪堪停住,顿了一下,“有人拦路?什么样的人?” “十来个女杀手。” “女杀手?”邢千里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一个地方。 顾飞雪知道他在想什么,直截了当道:“你想的那个答案跟我想的那个应该一样。” “你怀疑吗?”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自然也没有永远的盟友。” 邢千里犹豫道:“可是这也并不代表一定会是她们。” “我只是猜测,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强,希望是我们都想错了。”顾飞雪凝视着炉子里的炭火出了神。 邢千里逐步分析道:“那些人不偏不倚刚好出现在祠堂附近,消息这么灵通,莫非城主府里藏了奸细……” 顾飞雪摇摇头,神色凝重“知道这次行程的人不止城主府,整个四方城的人都有可疑,那祠堂也不是什么隐蔽的地方,又是在城外,恐怕很难查出来奸细的身份。” 她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那时就该留个活口,好好盘问。 还有那个人,他到底是谁呢。 会不会是上官明昼的什么亲信?冷素心那时想挟持整个四方城作为财力来源,她的心思许就是上官明昼的心思。 可是上官明昼的亲信除了她和花眠,还能有谁呢?那身形那武功招数并不像花眠,更不可能是冷素心。 这个人藏的那么深,刻意掩藏身份,也许就是自己身边的某个人。 顾飞雪仔细回想着自己认识的每一个人——何令安,蓝研月,金盏,银丹,徐镜荷,叶婵依,宋茵茵,覃兰,天香阁的玉衡,锦瑟……完全可以排除的是玉山派的,还有金盏银丹,蓝研月身量娇小,和那个人完全不同,所以也可以排除。 还有何令安,似乎眼神对不上。何令安的眼睛透着一股呆板的正气,而那个人,却是精明果断,所以也可以排除。 剩下的只有天香阁的人。 那个锦瑟只有匆匆一面,长得什么样子顾飞雪已经记不清了。 刚要继续推测,邢千里开口说话打断了她的思绪,“怎么样,可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人?不妨说来听听。” “天香阁的那些乐姬舞姬,你认识多少?” “怎么忽然说起这个?”邢千里以为她又在试探什么。 “我总觉得跟我交手的那个人很眼熟,但是又想不起来是谁,应该是我见过却又不是很熟悉的人,所以想问一问你那些乐姬舞姬有没有会武功的人。” 邢千里松了口气,垂眸思索起来。 “紫烟姑娘倒是懂武功,至于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 “紫烟?” 邢千里立即解释道:“就是那天咱们在天香阁赴宴的时候,那个穿绿裙子跳舞的舞姬啊。” 这个人顾飞雪很有印象,当时她登场,惊艳了众人,镜荷还小声称赞了。 “你跟她,很熟吗。” 邢千里回答地稀松平常,“就是她和我一起去云州找解药,不然我怎么会知道她会武功呢?” 顾飞雪醋意大发,她捏紧了手里的缎子,险些当面爆发出来。 云州一行,孤男寡女,又整整相处了半个月有余,这半个月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若是再上演个什么英雄救美,或是美救英雄,岂不是…… 顾飞雪压制住内心的不安,淡淡询问:“你们两个非亲非故的,她为什么要和你一起去?” “那天我在馥郁山庄受了伤后,遇到了玉阁主,她把我带回浮玉谷疗伤,之后我见到了钟显扬,才得知钟显扬竟然也中了绕丝悬喉。” 顾飞雪本来躺得好好的,听到玉衡出现在凉州,猛的一下坐起身,“你说什么?你遇到了玉衡?!” “是啊?怎么了?” “她为什么在那儿!” 邢千里走过来,安抚道:“你先别激动,她出现在那儿是有原因的,我刚才不是说了么,钟显扬也中了绕丝悬喉,她自然是去求药的。” “就因为是求药所以我才这么大反应!她对钟显扬的情意很深,若是上官明昼借此要挟,她难道会为了正道,放弃钟显扬的性命吗?” “可蓝研月已经研制出解药了,钟显扬也已经把解药带走了,她根本不必再受制于人了啊。” 解药的事顾飞雪还不知情,是邢千里倏忽了,只是想着解药可以随时吃,但是吃下一个月之内又不能动武,所以就没有说。 “解药有了?真的吗?”顾飞雪喜不自胜,她抓着邢千里的手,连连追问,“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有没有副作用?” “第一个服用这解药的是紫烟姑娘,她是一个值得敬佩的人,为了配合研制出解药,她自己提出来以身试药,这期间受了不少折磨,好在那些折磨没有白受,也算苦尽甘来了。” “是她?” 顾飞雪很意外,她还以为试药的会是钟显扬,没想到是这个叫紫烟的姑娘。 邢千里继续解释给她听:“这解药的确有副作用,服下后一个月内不能动武,否则会气血逆流……” 说到这里,顾飞雪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些天他一直没提过。 眼下正逢多事之秋,不吃解药是正确的,否则吃下去,再遇到什么棘手的敌人,那就不妙了。 第117章 易容术和千面郎君 “在想什么?” “这个紫烟,可有问题?” “我相信她是一个身不由己的好女孩,可如果这件事真的是她所做,那我就亲手抓住她,把她扭送到城主面前,让城主来决定。” 其实这个问题即便顾飞雪不问,邢千里也在心里仔仔细细想了一遍。 他一开始还是挺同情这姑娘的,只是思来想去,如果行刺真是她做的话,她企图伤害的是林浪夫妇,那自己根本没有权利替别人去原谅她。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些目前只是顾飞雪的猜测,光凭猜测是不行的,既然她们有了第一次行刺,那就会有第二次。只要任务没有完成,他们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再来,所以,要想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只有一个办法! 邢千里提道:“我想到一个法子。” 顾飞雪微笑着也说道:“我也有一个。” “那一起说?” “假扮!” “假扮!”二人异口同声。 邢千里摇摇头,“慢着,这法子好是好,可咱们跟伯父伯母他们的身形身量完全不一样,假扮……怕是行不通。” 除非,他们会易容术。 是啊,改头换面扮成另一个人,这可不是穿上衣服就行的,还得做到模样,身高,胖瘦几乎一模一样才行。 从一个人完全变成另一个人,那不就是,易容术…… 顾飞雪猛然间想起有一个人可以帮他们的忙。 “我想起来了!我们去找我姑姑!她可以帮咱们的忙!” “你姑姑?” 顾飞雪得意道:“你不知道,她可是会易容术的。” 顾小琳过去一段时间曾钻研过易容术,当时不过是为了完成任务。虽然她的易容术不及冷素心那样难辨真假,但是她能做到有八分像,连正主见了都会愣一下的程度。 在他们找来之前,顾小琳便从府中下人口中得知城主夫妇遇刺的事,因为担心顾飞雪的安危,便急急忙忙从客居赶过来看她,于是三个人在半道上碰到了。 “姑姑!” 看见顾小琳,顾飞雪很自然地迎上去,挽住了她的胳膊,宛如一个爱撒娇的小女孩。 “我听说遇着行刺了,没事吧?” “没事儿!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嘛!对了姑姑,我记得你不是懂一点易容术的么?” “是没错,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邢千里解释道:“是这样前辈,我跟雪儿商议想借易容术假扮成林伯伯和伯母,引蛇出洞,好抓住那些家伙背后的主谋。” “可以倒是可以,只是这易容术有一两年没有碰过了,得让我先准备准备……这事你们和城主他们说过了吗?” “还没呢。”顾飞雪道。 “那你们先去和人家打个招呼,然后到客居来。” “好!那姑姑慢走。” 约定好后,二人又转道去议事厅,将此事单独说与了林浪听。 毕竟知道这计划的人越少越好,必要的话连长乐长安都得瞒着。 正好明日林浪有一个要外出洽谈的重要会面,地点就在五十里以外的驿站,到时何令安跟长安会陪着一起去。 听到何令安的名字,顾飞雪有了一个新的主意,人员安排的名单不用更改,她索性就扮成何令安。至于真的何令安,只好委屈他了。 商议完后,二人一起去到客居找顾小琳。 因为沈夫人和她的性格很合得来,沈夫人便特意拨了两个丫头来伺候。 易容术需要的东西很多,两个丫头已经让小厮出去采买了,大概半个时辰后就会回来。 邢千里从前行走江湖听闻过有关易容术的一个奇人,叫“千面郎君”,听说此人瞬息之间便可易容一张完全不同的脸,无论男女老少,皆可信手拈来。 只是无人知晓其真正长相,也无人知道其踪迹和来历。 谈起这个人,顾小琳倒是说给了他们一个很意外的信息,她不仅认识“千面郎君”,还是“千面郎君”的朋友。 更令人惊讶的是,这“千面郎君”其实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当时还是顾小琳亲手安葬的他。 顾小琳告诉他们,“千面郎君”本名柴子未,是哪里人连他自己都忘了。他这人喜欢到处玩,也喜欢用不同的身份游戏人间。 说起来,他和邢千里性情倒有些相似,一样的风趣柔和,一样的爱四处游历。于他而言,似乎只有走遍天下,看遍人间冷暖繁华,才是他一生的追求。 邢千里问起他的死因,顾小琳却只是说,当时遇到他的时候,他的眼睛里盛着满满的忧愁,然后没来由地说了很多,他似乎是来告别的。 结果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他就忽然吐血,他的嘴唇发紫,嘴角的血迹是暗红色的,一看便知是中毒。 顾小琳追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却望着湛蓝的天空,懊悔地说着做了一件违背良心的事,他不能原谅自己,唯有一死才能赎罪。 最后,他死在了广阔的天地中。 听到这里,邢千里和顾飞雪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看向对方。 他们不是在惋惜柴子未的死,只是留意到顾小琳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有一些触动情肠,语气悲凉。 邢千里悄悄走出了屋子,站到了廊下。 顾飞雪默默坐在圆凳上,抬头看着顾小琳的背影,轻声问道:“姑姑……他,不仅仅是朋友,对吗。” 顾小琳缓缓转过身,她的脸上并没有顾飞雪所想的那些不舍,悲凉,反而是轻松,明亮。她笑着对顾飞雪说道:“是朋友,更是知己,他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没有在意过我的过去和我的身份的人,我们之间的情谊从不掺杂任何利益。” “姑姑,你喜欢他吗。” 提起这两个字,顾小琳脸上平和的表情微微一滞,那一瞬间闪过一丝难过,她只是释怀地笑笑,“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都是过去的事了。人,总是要往前看的,怎能一直回望回去呢。” “姑姑……”顾飞雪想安慰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手扶着她的胳膊,尽量陪伴。 顾小琳拍拍她的手,温柔一笑:“没关系,都过去了。我现在在意的还是你的婚事,等这边的事处理完了,我和你一起去鹤川,你一个人去那儿,我总是不放心的。” “可是,解药已经研制出来了,鹤川太冷,不适合养病,再说这城主府有人照应,也有护卫,你留在这儿很安全。” “但你一个人……” “没事的!只是去拜访,再说有千里在呢,他会帮我的……比起这个,我更担心你的安全,好不容易逃脱了那地方,将来还有大好的日子。姑姑,您就听我的,安心留下来吧。” 顾小琳不是一个执拗不听劝的人,何况顾飞雪的话是对的,四方城有淬剑谷的弟子镇守,没有比城主府更安全的地方了。 “也好,我便听你的,只是有一点,别失了礼数,也别轻贱了自己。” “嗯,我知道。” 第118章 占便宜 一大早,何令安便静候在议事厅外,等待林浪的人来传唤。 只是不知为何左等右等,迟迟不见人来,倒是等来了金盏。 “何少侠有礼。” 何令安觉得诧异:“你不是长乐小姐身边服侍的人吗?这是……” “我家小姐特派我来请何少侠过去指点剑术呢!小姐已经在演武场等着了,何少侠快去吧,别让小姐久等了。” “可是我今日有要事在身,实在无暇分身,这样好了,等我回来,再指导长乐小姐剑术吧。” “那怎么能行呢?小姐指名要少侠过去,小姐正练得起劲,何少侠还是快点吧!” 何令安刚想解释,却被金盏不由分说强拉着离开。 这时,另一个“何令安”从暗处走出来,他当然是顾飞雪假扮的,这张脸简直让人挑不出错来,倘若何令安见到了,一定被吓得半死。 按照计划,她在议事厅门口静候,不一会儿,长安过来了,他看见假的何令安果然没看出来。 顾飞雪学做何令安那样恭恭敬敬朝他行礼:“少城主。” “我爹呢?还没来吗?” “城主稍后便来,他让我在此等候少城主。” “哦,那你先出门,帮忙看看其他东西都准备好了没。” “是。”顾飞雪偷偷瞄了一眼刚才何令安离开的方向,希望长乐能缠住这家伙,别让他离开府邸。 演武场那边,蓝研月正陪着长乐练剑,不一会儿金盏就拉着何令安过来了。 “哎,他来了。”长乐看见他,便递了个眼神给蓝研月。 而蓝研月见着他的第一句就是要比武,“听长乐说,你剑法超群,是淬剑谷第一厉害的,怎么样,敢不敢跟我比比?” 何令安有点懵,不由看向林长乐,“这是……” “何大哥,跟五毒教的弟子比试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何令安抱拳颔首:“不可不可,在下现在要伴驾城主去往五十里以外的驿站谈事,比试一事还是等在下差事办完再和蓝姑娘切磋吧!” “哎?我爹难道没派人跟你说吗?今天的行程取消了,他要和哥哥到云记去设宴款待生意伙伴,你不必去了啊。” “云记?设宴?” 长乐盯着他皱眉道:“怎么,我说的话你不信?” “不敢不敢,只是,在下未曾收到消息。” “那可能是哥哥忘了派人告诉你吧!没事,我告诉你也一样。” 看长乐天真无邪的表情,应该不像是在骗人,难道真像她所说那样,林长安忘了派人传话? 蓝研月胜负欲爆棚,直接丢给他一把木剑,“正好,现在你可以比试了吧!” “可以是可以,只是……” “只是什么?比就比,不比就不比,那么婆婆妈妈的干什么?!你们淬剑谷难不成都是这样优柔寡断吗?” 涉及到自家门派,何令安握紧木剑,抱拳认真道:“那就请蓝姑娘赐教了。” 随即,长乐退到了望台,而他们二人一左一右各自站定好。 “你放心,这场比试本姑娘不会用毒。” “在下自然相信。” “别废话了,出招吧!” 蓝研月两只手里握着的是特制的两把短木刀,五毒教的弟子和中原人不一样,他们喜欢用双刀,喜欢这种用尽全力和对手拼杀,不死不休的感觉。 自然蓝研月也是一样,她自小受蜒蚰雷霆训练的熏陶,一手刀法耍起来疾如风,掠如火。 何令安跟她交手时的第一招,就充分感受了来自她体内的那股野蛮劲儿,本来他还想着要不要放水,却没想到蓝研月的刀法这般果决狠辣。 到了这个地步,何令安当然没有藏拙的理由了,他双手紧握着木剑,和蓝研月的双刀紧紧贴合对抗在一起,双方的兵器都在微微颤抖。 突然蓝研月正抬腿向上一踢,何令安为了躲避,只好及时撤身后退,而蓝研月因为脚下的力道,身体惯性在空中翻了一个跟斗。何令安再抬头去看时,蓝研月双手交叉握着双刀凌驾在他的头顶之上,下一瞬,蓝研月双刀重重砸下来,何令安稳稳接住。 两股力量的碰撞,连远在观了台的长乐都感受了一丝震动,她不由得站起身走近些观战,这场比试的结果究竟会如何,她实在预料不到。 另一边,林长安和邢千里假扮的“林浪”在议事厅外汇合。 邢千里本来不想占他的便宜,偏偏这小子自己叫了声“爹”,邢千里差点就没憋住笑出声。 他捂着嘴背对着林长安,借着咳嗽来掩饰尴尬。 不料,这小子又叫了一声“爹”,还顺带着关心起“林浪”的身体来。 “爹,您没事吧?要不要让千里来给您看一看?把把脉?” 邢千里直摆手,“不必不必,快走了,时间耽误不得。” 林长安还不知道自己主动让人家占自己便宜,傻不乐呵地跟在易容后的邢千里身后,一起出了门。 当邢千里看见顾飞雪假扮的何令安之后,也是晃了下神,还以为是计划有变,差点没绷住,好在顾飞雪及时朝他眨了两下眼睛,这才没暴露。 邢千里自顾自上了马车,随后清清嗓子,大声道:“安儿,启程了。” 林长安依旧是打头阵,骑在马背上领着马车,徐徐前进。 出了城,马车的速度明显增快,连林长安都被远远甩在了后头。然而顾飞雪却没有发现自己的失误,驾着马车一路狂奔,两个护卫实在害怕,紧紧抓着手边凸起的木头,生怕下一秒马车翻了。 别看这俩人已经招架不住了,里头的邢千里才叫一个难受,马车颠簸,加上速度快,这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结果下车后,他直接吐了。 顾飞雪跳下车,一时忘记自己的身份,嫌弃地瞟了一眼吐得稀里哗啦的邢千里,“你没事吧?” 护卫惊得瞪大眼睛,纷纷在心底默默呐喊:老大今儿个是怎么了?一个规规矩矩的人今天怎么这样没规矩?!对待城主怎能这样没有礼数!完了完了,这下城主要生气了! 岂料,“林浪”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是有点搞笑?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顾飞雪本想说点什么,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份,立即转换了心态,恭敬地双手奉上手帕,“都怪我太急躁了,让城主受了罪,请城主责罚。” 邢千里接收到信号,单手接过帕子擦了擦嘴,随后也端起了城主的架子,淡淡道:“罢了罢了,下次注意就是。” 过了好一会儿,林长安才骑着马追上来。 他跳下马的第一件事就是关心林浪,“爹,您怎么样?” 邢千里颇为尴尬。 顾飞雪正偷偷笑呢,殊不知林长安马上把枪口对准了她,这家伙发了好大的脾气,指着假扮的“何令安”严厉斥责道:“何令安,你今天怎么回事?你不知道车上坐的是谁吗?” “少城主,我知道错了,刚才我也已经向城主道过歉请过罪了……” “你说你,平常那么小心谨慎的一个人,今天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林长安仔细打量着易容之后的顾飞雪,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哎,等一下,你这脸怎么感觉好像胖了?” 邢千里担心露出破绽,立即开口吩咐道:“安儿,时候不早了,你先进去安排吧。” “哦……好。”林长安本来还想再看一看的,但是亲爹的话就犹如圣旨,他听到了,就马上转身进了驿站。 顾飞雪长舒一口气,她不安地看向邢千里,随后两个人眼神交流一番,他们一句话都没说,邢千里和她便一前一后踏进了驿站。 第119章 将计就计 驿站负责人是林浪一手提拔起来的,叫倪少虎。 此人原先是顺义镖局的镖师,在江湖上小有名气,只是后来有一次走镖出了意外,腿受了伤,便留在镖局带徒。 后来,四方城需要请镖局走一趟镖到青州去,正好选择了顺义镖局,只是当时人手不够,只剩下腿脚不好的倪少虎和他两个徒弟。 林浪本想换一家镖局,但倪少虎的功夫不错,人也憨实强壮,他再三保证一定不出纰漏,安全护送到青州。 林浪赏识他的胆识和身手,便将这趟镖交付于他,结果自然是没有辜负这番期盼,货物顺利到了青州买家手里。 林浪很是欣慰,自此以后倪少虎没少在他面前卖力表现,办事跑腿从未出过一次纰漏,林浪便主动邀请他到这驿站来坐镇。实则就是换了个方式颐养天年,不用干什么活就有丰厚的薪水拿,这样的好事,倪少虎自然不会拒绝。 还记得几年之前的驿站,寸草不生,毫无生机,从交给倪少虎打理之后,这儿不仅有了一大片花园,还可以住宿,吃饭,还有好几个商贩在这儿卖东西,俨然成了一个小集市。 这不,“林浪”刚来,倪少虎便在门口候着。 一见着恩人,倪少虎满脸堆笑,双手抱拳恭恭敬敬地迎上前去,“城主,客房和饭菜已经备好,还是和以前一样!” “嗯,辛苦你了。” “不敢不敢,能为城主效劳,是小人之幸。城主请……”随即倪少虎让开路,默默跟随在侧。 邢千里四处打量了下这驿站,一切井井有条,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进到客房后,邢千里注意到这里的布置和城主府的议事厅颇为相似,连香炉中焚着的香也是林浪喜欢的龙涎香。 接下来的要做的就是等,等着谈生意的人过来,具体流程林浪已经事先告诉了他。 林浪说,到时来谈生意的人是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他家是做布料生意的,上个月才接触,这次是第一次合作,只要货品好,不缺不坏,便可以敲定。 谈生意这种事邢千里做的也不比林长安少,一套流程不必说他也很清楚,再说将来长安要接手四方城的大小事宜,生意上的往来也要渐渐转交到他手上。 所以,邢千里根本不用担心生意这方面的事,一切交给林长安去做就行。 他们大概等了一个时辰,从窗台可以看见五六辆镖车徐徐进了驿站,镖车后面还有一辆马车,里面应该就是来谈生意的人。 邢千里远远观察着,只见从马车上面走下来一个中年男子,男人留着标志性的山羊胡,穿着华贵,看来就是他了。 “人来了。”邢千里镇定道。 “我去请他上来。” 林长安说罢便下了楼,去和那人碰面,二人在楼下相互客套了几句,之后林长安便领着男人上来了。 顾飞雪一直站在邢千里身后,她怀里抱着剑,淡然中又透着一丝在意,“义父可说了这人名字?” 邢千里默默点头。 这些微妙的动作仅在一瞬间完成,邢千里站起身略表敬意向前走了几步,同时揖手含笑:“李掌柜,多日不见了。” “城主英姿一如既往,令人艳羡。”李掌柜吹捧完“林浪”,转头又夸奖起林长安,同时不忘称赞“林浪”教子有方,“少城主一表人才,待人接物恰到好处,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李掌柜谬赞了,请坐。” 随即三人围桌坐下,李掌柜见到顾飞雪假扮的“何令安”,有些在意,毕竟先前见面时,林浪身边只有一个林长安,这个人从未见过,若是护卫家丁什么的守在外头就是,怎的还留在这里? 林长安主动解释道:“这位是淬剑谷谷主何子林的大弟子何令安,数日前,何谷主特意遣何少侠来我四方城,负责我父亲的安全,算是贴身侍卫。” 李掌柜连忙揖手表示一下敬意:“原来是淬剑谷的弟子,在下久仰。” 又感慨道:“如今这世道的确不安全,在下还听闻先前有人意图霸占四方城,城主为四方城劳心劳力,呕心沥血,若是多年心血被他人一朝夺去,换做是谁都无法接受!现在有淬剑谷的弟子镇守,想必那些贼人也不敢再嚣张了。” 顾飞雪微微一笑表示礼貌。 接下来就是谈生意的细节,邢千里心思不在上面,全程几乎是林长安和李掌柜详谈,顾飞雪也是一直盯着窗外,看看有无可疑人员。 结果直到结束,别说可疑人了,就连什么信鸽都没有一只, 顾飞雪不禁疑惑:难不成这些人打算放弃刺杀行动了? 还是说他们收到什么风,看穿我们的布局,故意不露头…… 按理说,计划隐秘,除了我和姑姑,邢千里,义父,没有第五个人知道,连长安长乐都瞒得死死的,整个过程几乎密不透风,这个奸细又是如何察觉的? 刚这样想着,林长安已经送李掌柜出了驿站,待会儿只要把货物带回四方城也就结束了。 此间事了,已是申时,天上乌云密布,阵阵风起,似乎随时都要下暴雨的样子。 邢千里隔着窗户往外看,用自己的本音,感慨道:“唉,要下雨了。” “天燥,下场雨也不错。” “围炉赏雨,品茶下棋,这才叫人间美事。” 岂料,这句话邢千里刚说完,屋顶上传来细小的踩踏声,虽然对方已经极尽小心,可对于轻功上乘的邢千里,和有着丰富暗杀经验的顾飞雪来说,简直太明显了。 邢千里抬眸打量了下,弯唇一笑:“我还以为这些家伙要当缩头乌龟了呢,果然还是忍不住要动手了。” “先别急,且让他们得意一阵。”顾飞雪站到窗口,随时都要翻身出去。 “等一下,你不会要把我一个人丢这儿吧?” “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可不好。”顾飞雪故意笑着看他。 “不是没信心,实在是为了某人殚精竭虑,受尽苦楚,身体还没恢复好呢。” “别贫嘴了,你好好扮着,最好来个出其不意,活捉。” 邢千里没有说话,而是递给她一个“懂了”的眼神,顾飞雪收到信息后,立即翻身飞上了屋顶。 只是屋顶上空空如也,连只鸟都没有,顾飞雪拔出剑,一步一步慢慢向前走,走到一半,突然从两边飞蹿上来十好几个黑衣杀手。 顾飞雪和他们单打独斗,打斗声很快散遍整个驿站,林长安带着倪少虎还有几个得力的年轻人赶紧上楼保护“林浪”。 只不过他们还是来晚了一步,贼人已经拿刀擒住了“林浪”,只要稍稍一动,刀尖就会割破他的喉咙,所以林长安等人不敢轻举妄动。 倪少虎心急如焚,疾言厉色道:“你快放开城主!不然,老子保证你出不了这个驿站!” “呵呵,好大的口气,如今,他的命已在我手,你敢对我动手吗?” 听声音,是个女人。 这女人手里的刀刃紧紧贴合着邢千里的皮肤,脖子处已经传来火辣辣的灼烧感,她没在开玩笑,只要林长安他们敢动手,她哪怕是死,也会拉上邢千里一起死。 父亲被人挟持,林长安默默自怨自艾,他攥紧拳头,咬牙质问:“要怎样,你才肯放过我父亲?你要多少财宝?我都可以给你!” 黑衣蒙面女轻笑一声:“小兄弟,你以为我们是在谈交易吗?”她柔情似水的眼睛忽然变得凌厉泼辣,语气也不似方才温柔细语,“把兵器丢掉!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他!” “好,好,我照做!你别乱来。” 倪少虎拽住林长安的手腕,极力劝阻:“不行啊少城主,没了兵器,我们就只能听她摆弄了啊!” “难不成你要我亲眼看着我爹去死?!不,我做不到……” 蒙面女满意地笑道:“少城主这话说的不错,别的没了都无关紧要,这命只有一条,没了就是没了,当然是以命为重咯。” 第120章 抓奸细 “慢!” 眼见着长安他们就要把随身的刀啊剑啊全部丢到一边,一直未曾说话的“林浪”,终于在这时说了第一个字。 林长安按在剑柄上的手缓缓收回,蒙面女眼中敌意更甚,假模假样就要对“林浪”动手。 “怎么,城主还想负隅顽抗吗?” “老夫只是奇怪,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你没必要知道。”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如今命都在你手里了,一个将死之人想要知道自己是死于何人,这点微不足道的要求我觉得还是可以满足的。” “林浪”画风突变,神态言行和他平日完全不一样,林长安越看越不对劲,怎么自己老爹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而且那种语气和神情简直和邢千里一模一样。 不会是错觉吧? 蒙面女眼睛一眯,“只有死人才可以保守秘密,城主大人还是收起那点小心思吧。再与我饶舌,我这刀子可不长眼……” 林长安急了,连忙打断:“别!别乱来!不说就不说吧!” “既然如此,那少城主还不赶紧把兵器丢了?” “真的不能再好好谈谈吗?美女姐姐,我知道你只是替人做事,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放过我爹,我保证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有花不完的钱!何必去替人卖命呢?这样多不值,不如你为自己谋一谋出路?你放心,我林长安向来信守诺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只要姐姐肯同意,我可以现在就立下字据,按手印!”林长安绞尽脑汁,开始嘴炮攻击,想用钱和真诚来打动这蒙面女。 果然,这番话的确有用,动摇了她的心,她暗暗垂下眼眸,似有犹豫。 林长安继续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好姐姐,我深知你们的不易,不瞒你说,我有一个好朋友,她也是被逼无奈,身中剧毒才不得不为那些坏人卖命,但实则她并不想害无辜之人,只是不得不听命。想必姐姐也是如此,姐姐有什么难言之隐大可以和我说,或许我可以为姐姐解忧……” 说到这里,林长安瞥见她和“林浪”身后的窗户边,顾飞雪假扮的“何令安”已经准备从窗口随时偷袭,只需要一个时机。 看到救星,林长安更有信心了。 仅仅一个眼神交换,林长安继续劝说道:“姐姐,我相信你不是一个坏人,定是有苦衷的,我可以在此向你保证,刚才我说的话都是肺腑之言。我爹也不是一个不讲情面的人,他必定赞同的!” 话题给到“林浪”,他和林长安对视一眼,连忙附和道:“不错,老夫也可以保证,苦海无涯回头是岸,现在还不晚。” 这句话既是提醒,也是警告,假如这个人还不收手,那邢千里就真的要动手了。 结果就在这时,趁着那女人分心思考,顾飞雪一个暗器打中她的背部,那女人身子一歪,刀刃便往边上稍微移了移,邢千里反应极快,立即反手打出去一掌。 女人反应不及,身子踉踉跄跄已经站不稳,手里的刀也不慎脱落。刀刃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林长安等人见状,纷纷拔出刀剑,齐刷刷将女人团团围住。同时,邢千里一个漂亮的旋身,往一旁一站。 “什么情况?”林长安意识到不对劲,略有敌意地看向眼前跟自己老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你不是我爹!你是谁?” 蒙面女人听了这话,也震惊地侧头看向假林浪。 邢千里却不着急道出真相,这时,顾飞雪已经从窗户跳进来,走到了邢千里身边。 “何令安!到底什么情况?他是谁?!” “总算意识到不对劲了?”顾飞雪顶着何令安的皮相,却用自己的声音笑着打趣。 林长安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你,你怎么!怎么是个女人的声音?!不对,你,你是雪儿?”虽然不可思议,但林长安很熟悉顾飞雪的声音。 顾飞雪揭开假面皮,真容露出,林长安转惊为喜,他连忙快步走到顾飞雪面前,双手握住顾飞雪的手臂,左右细看。 “真是你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易容成何令安的样子?不是,你还会易容术?哇,这也太厉害了,简直和何令安一模一样,我压根都没发现!” 邢千里有点吃醋,特意咳嗽两声,想引起他们的注意。 林长安猛然反应过来,这声音他可太熟悉了,他指着假林浪惊呼:“我靠!邢千里!” “哼,还不算傻。”邢千里颇为沾沾自喜,顺势揭下了假面皮,“哎呀,当好兄弟的爹可真爽。” “你大爷的!占老子便宜!”林长安上去邦邦两拳。 闹归闹,玩笑归玩笑,眼下还有正事要处理。 “怎么是你……”蒙面女不可置信地瞪着邢千里,心里一惊,这才后知后觉掉入了别人的陷阱。 “我刚才就和你说过,让你回头是岸,是在给你机会。” “呵……终是我急功近利,失策了。” 倪少虎可不惯着她,“哼,我倒要看看,你是个什么人!”他粗暴地扯下女人的黑面巾,露出容貌。 邢千里和顾飞雪为之一惊! “竟然是你!” 天璇自嘲地笑笑:“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们,是我命里该有此劫。” “我们才没想到,你居然会武功。” 看来,她极有可能是上官明昼安插在天香阁的眼线。 顾飞雪冷眼相看:“所以,你在替上官明昼卖命?玉衡呢?她也是么?” 天璇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垂着头。 林长安一头雾水:“你们认识?” 邢千里不屑道:“何止认识,还有点熟呢,她是天香阁的人。” “这么说,她效忠冷素心了。” 林长安瞬间脸拉了下来,冷素心和四方城是死仇,她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只看苏小蕊和许月宸便明白了。 “好啊,原来是想替旧主报仇?是个忠心的好奴才!” 倪少虎询问:“少城主,是否要把她押送回四方城,交给城主处置?” 林长安点点头,吩咐道:“把她捆好,别叫她寻了短见。” “是。” 倪少虎等人把人押了下去,顾飞雪低垂着头,正在思索着什么。 现在没有外人,林长安气呼呼地站到两人面前,兴师问罪:“你们两个真是好本事啊,故意瞒着我,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邢千里将来龙去脉告诉了他,可他还是生气,叉着腰气呼呼道:“一个是我哥们,一个是我妹,你们俩合起伙来骗我,还占我便宜!休想让我原谅你们!” 顾飞雪只好放下姿态来,站到他身边去,好言相劝:“对不起嘛,不是我们想占你便宜,实在是事情太严重,越少人知道越好。” 邢千里也站到他旁边去,勾肩搭背,哄道:“我正是因为太了解你,才不敢跟你吐实情的,说真的,你今天的表现真是太棒了!连我都自愧不如。要不是你,这场局,不会这么轻松破解。” “是啊,我刚才听见你说的那些,连我都动摇了,像你这样又帅又大方又善良的好哥哥,天底下再也挑不出第二个了!” 林长安被夸爽了,歪着头兴奋地看向顾飞雪,“真哒?” “嗯,特别真。” 难得看见她这样好看的笑容,林长安心中纵有千般万般愤怒,也在此刻烟消云散。 “你夸我,我就不生气。” 邢千里“嗯”了一声,“那我呢?” “我跟你没完。”林长安很是嘚瑟地扮了个鬼脸,然后光明正大拉着顾飞雪的手下楼去了。 “喂,那是我未婚妻!”邢千里急得在后面大喊。 “我还是你大舅哥呢!” 第121章 隐情 议事厅内,林浪坐在主位,目光冷峻地审视着底下跪着的天璇,邢千里和顾飞雪坐在右侧,林长安则是单独一人坐在左侧。 天璇很清楚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事,不过她并不打算说,反正左右都是死,说与不说都一样。 “安儿,把她放开。” 林长安没有犹豫,起身上前给天璇松了绑,并拿下了她嘴里的麻布。 松了绑,她也并没有闹,仍然是跪着,默不作声。 少顷,林浪开口问道:“你不想为自己分辩几句么?” 她依旧不开口。 “派你来的,是天香阁还是馥郁山庄?” 见她还是不开口,林浪已有怒意,他忽然一跺脚,威严无限,伴随着一声冷哼,他单手扶着下摆一甩,“不要以为装作哑巴,就能免受皮肉之苦,来人,上刑!” 顾飞雪和邢千里都没有阻拦,她既然来刺杀,就是敌人。 护卫们搬来长凳,随后强行架着天璇,将她死死按在长凳上,一人按住一条胳膊,另外两人手持长棍各站一边,只待一声令下,便开始行刑。 “打。” 剧烈的疼痛迫使天璇咬紧牙关,不多时,她已大汗淋漓,脸色苍白,责打的部位也已鲜红一片。 “还不说吗?” 天璇奄奄一息:“……要打便打,要杀便杀,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还真是个硬骨头。” 顾飞雪此时起身开口打断:“义父,可否先别行刑?我有些话想单独和她说,也许,事情还会有转机。” “你有办法?” “让我试试。” 林浪沉思了下,什么也没说点头答应,随后便和护卫们一同出了议事厅,林长安跟邢千里匆匆看了一眼她,随后也离开了议事厅。 现在,只剩下她和天璇两个人。 顾飞雪也并不着急和她敞开心扉,谈什么知心话,而是坐下,托着杯子慢慢品茶,整个议事厅十分安静,只听得到盖子和杯子的碰撞声。 一直等到她把这杯茶喝完,她都不曾说过一句。 “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刚才那些话不过是应付罢了,你说与不说,我并不在乎。” “你什么意思?” “你背后的人不是天香阁,就是馥郁山庄,反正义父对这两个地方都没什么好感,早晚都是要除去这些祸害的,所以,你说不说,都没有关系。” 天璇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是苦了那些无辜的姑娘们,她们手上没怎么沾过人命,却要因为某些人,不得不死。你说,到了九泉之下,她们是会怨恨四方城,还是会怨恨什么人呢?” 许是因为触及到了什么伤心处,天璇忽然埋下头低声抽泣起来。 顾飞雪终于还是心有不忍。 她放下茶杯,快步走到天璇身边,皱着眉问道:“你果然是因为什么事,才来刺杀林城主的?” “到底是因为什么?”不知天璇在顾忌什么,还是闭口不提原因,“你再不说,连我都保不住你!” “保不保得住又有什么用……”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已经泣不成声,“来不及了,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因为受伤太重,连站都站不起来了,顾飞雪连忙扶住了她,连声音都变得柔和许多。 “是不是,天香阁出了事?” 她艰难地点点头。 顾飞雪小心试探着询问:“是玉衡,还是其他人……” 从她口中,顾飞雪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花眠带着人,连夜闯入天香阁,将所有姑娘全部灭了口。 紫烟为了保护玉衡,不惜动用内力,导致解药反噬,已经无力回天,殒命于天香阁。 还有锦瑟,秋容,玉翡……无一人活命。 玉衡被带走,天璇为了能让她活命,便答应替馥郁山庄做事,昔日欢声笑语的天香阁已经不复存在了。 虽然顾飞雪和她们没有什么交情,可大家同为女子,同病相怜,她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怎能不难过。 而这时,顾飞雪也才后知后觉,“难怪……难怪那时花眠会忽然惹怒上官明昼,原来,这是他们的计划……” 明面责罚,暗中调配,好一个声东击西! “上官明昼应该还会派人来,把能证明你身份的东西给我。” “你要做什么?” “只有看见你的尸体,他们才会相信,才会放弃抓你回去。” 天璇虽不知要怎样才能瞒过那些人的眼睛,但她还是将身上唯一佩戴的一块玉佩给了顾飞雪。 之后,顾飞雪向林浪说明原因,邢千里和林长安也听到了,得知紫烟的死讯,邢千里默默垂下了头。 同生共死一场,却不想那天在天香阁是最后一面。 好在,林浪答应不会再为难天璇,只不过,她不可以留在城主府。 相识一场,邢千里自掏腰包在云记酒楼包下一间房,专门留给天璇长住,并且给了些钱请云娘好生照顾。 天香阁一事就像一根刺嵌在了邢千里的心上,一方面,他担心上官凌芸,一方面他又为那些女孩子气愤不已,本来解决完刺杀一事后,就带着顾飞雪回鹤川,这下怕是又要遥遥无期了。 月色怡人,邢千里站在窗边抬头看着半轮月亮,久久出神。 “逝者已矣,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替逝者讨回公道。”顾飞雪站在他身后,直截了当道。 “不错,的确要为她们讨回公道。”不仅仅是那些姑娘,还有芸姨和玉衡,她们两个也被困在那儿,必须得想个法子救她们出来。 顾飞雪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把藏在心里的一件事告诉他。 她走到邢千里身边,抬头正色:“其实我有一件事还没告诉你。” 邢千里转过身来面对着她,轻声问道:“什么事?” “那天我和姑姑能从上官明昼手里逃脱,不是因为上官明昼心慈手软,而是我们遇到了一个人。” 说到这里,邢千里马上就明白了是谁,原来她知道。 “这个人你一定想不到是谁……”顾飞雪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来:“是上官凌芸。” 出乎她的意料,邢千里并没有露出任何喜悦或是震惊的神情,反而是对着她微微一笑,她下意识避开目光,背对着邢千里,心里多少有点心虚。 “本来,我应该早点告诉你,可是我知道,一旦告诉你,你会不管不顾,冲进去救人……这是我的私心,我不能说。” 她说完这些话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哪怕邢千里恨她,她也不后悔。 然而,邢千里却没有生气,仍是立在原地,轻声地问她:“那,为什么现在又愿意告诉我了?” “我现在伤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和你一起去救人,两个人的话胜算更大些。” 邢千里迟迟没有说话,顾飞雪立即回头看他,却见他只是淡淡地注视着自己,似乎一切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你,早就知道了?” 邢千里淡淡一笑,慢慢解释道:“是我问的你姑姑,她跟我说芸姨以自己的性命要挟上官明昼,你们这才得以脱身。” “那你怎么……” “我做事不是那么顾头不顾尾的。你才刚逃出来,正是需要好好静养的时候,我怎么可能抛下你一个人?再说,上官明昼不会伤害芸姨,我一个人去非但救不了她,还有可能把自己也给搭进去,想要全身而退,就必须好好计划。” 顾飞雪松了口气,他能明白其中利害就行。 “只是我担心,经此一战,上官明昼会不会已经带着芸姨离开了馥郁山庄。” 顾飞雪摇摇头,“他这个人自负的很,越是有人想上门报仇,他就越是兴奋。他的心里就没有过害怕这两个字,说不定他早已设下埋伏,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第122章 水云剑宗 刺客的尸体就埋在驿站不远处,倪少虎按照上面的吩咐,将其中一具女尸面部朝下掩埋,好让泥土尽快腐烂她的脸。 倪少虎并为其换上天璇的衣服,还将那块证明身份的玉佩藏在尸体衣服中。 不出所料,不到两日,埋尸体的地方就有被翻过土的痕迹。倪少虎亲自查看,那尸体衣服里藏着的玉佩已经消失,看来是被上官明昼的人拿回去复命了。 于是,倪少虎差人赶到城主府报信,将此事告知了顾飞雪他们。 虽说玉佩拿走了是好事,但上官明昼心思细腻,并不一定会相信天璇是真的死了。 他很有可能会借题发挥,找机会将玉衡被他囚禁的消息送到水云剑宗。 先前玉衡替钟显扬求药,想必上官明昼已经看破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正好借此来要挟钟显扬为他做事。 想到这里,邢千里不由得头疼起来。 再怎么说,玉衡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不管不顾,邢千里自问做不到。 看来,有必要去一趟水云剑宗了。 四方城的危机暂时解除,顾小琳答应顾飞雪会留下来解毒养伤,蓝研月脾气不好,自然是不能带着她去水云剑宗的。 好在这几日的相处下来,她跟长乐之间关系还不错,偶尔会和何令安拌个嘴,倒也无伤大雅。 只不过这一次不同的是,林浪想着让他们两个把林长安也给带上,其一是想锻炼林长安,其二也是想联络一下跟水云剑宗的感情。 如今,长乐的性子也被磨炼出来了,沈夫人先前便提议让长乐也跟着学一学生意上的事,正好借此机会锻炼锻炼。 只是,他们兄妹俩打小就没有分开过,长乐十分黏着长安,这次长安要离开家,她哭个不停。 长安耐着性子哄了她好一阵,告诉她只是去拜访水云剑宗的长辈,花不了多少时间,她这才缓和了情绪。 出发前,顾小琳给她一个包袱,叮嘱道:“里头装了你最爱吃的点心。这一路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冀州的万福钱庄我存了很多钱,你过去找他们的掌柜,暗号我也已经写好放在包袱里了,你记得看。” 顾飞雪小声嘀咕道:“姑姑,好好地给我钱做什么……” “出门在外,做什么不需要钱?他家境殷实,虽然对你很好,也不在乎那些,可是你们毕竟还没有成婚,若是这些事传到人家父母耳朵里,怕是他们会对你心存芥蒂啊。” 顾飞雪明白她的意思,紧紧握住她的手,坚定道:“姑姑,你放心吧,我做事有数的,这些年给馥郁山庄做事,我自己也偷偷攒了钱的,你的钱啊还是好好留着,不用担心我。” “好吧,你自己有数就行,千万别硬撑,知道吗?” “嗯。” 近几日,天越发冷了,每每张口说话都会哈着热气,沈夫人安排了装有香炉的马车,一切都已打点妥当。考虑着顾飞雪的身子还没有好利索,这么冷的天自然是不能让她骑马了。 临走前也是再三叮嘱,要林长安多照顾着点顾飞雪。 折腾了一会儿,三人乘着马车一起上路。 这一路倒是没遇上什么打打杀杀。 树叶凋零,树枝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霜,虽然没有春日万物复苏的美好,但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林长安和邢千里换着来驾驶马车,不到三日,他们就赶到了冀州。 水云剑宗同样也是建在一座山上,这座山还大有来头,曾经发生过不少事,甚至曾被一群嚣张的山匪占山为王。后来水云剑宗的祖师爷一人一剑荡平山寨,并在此成立了水云剑宗,没想到,这一晃就是两百年。 初次来这儿,顾飞雪便被恢宏的山势所吸引,这座山高耸入云,直逼天境,颇有古文话本中修仙山门的气势,难怪江湖人都说水云剑宗是世间第一大派。 三人一起登上山门,只见两个身穿水墨色长衫的弟子一左一右,守在山门前,见到三人来访,主动抱拳行礼。 三人也同时回礼。 “在下是四方城少城主林长安,”随即侧身示意了下身旁站着的顾飞雪,“这位是在下的义妹,顾飞雪。” 邢千里也自报家门:“在下邢千里。” “我们今日特来拜见沈道长,这是家父的亲笔书信,麻烦二位道长转交。” 其中一人接过书信,并未打开看,而且应承道:“请三位在此稍候片刻,我即刻去禀报。” “好,那就劳烦道长了。” 随即,那人拿着书信上山去,大概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他又跑下山来,带着三人上了山。 他们走到一处大殿门前,匾额上清清楚楚的写着“灵犀殿”三个大字。 那个引路的道长就此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对三人彬彬有礼道:“三位贵客,师父就在殿内等候,三位请。” “有劳道长了。” 那人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 林长安走在前头,先一步踏入了灵犀殿。 见着沈莫止,他很自然地开口叫人:“沈叔叔!” “来了。”沈莫止微微点头,微笑。 顾飞雪和邢千里紧随其后,随即对沈莫止颔首行礼,“见过沈掌门。” 初次见到顾飞雪,沈莫止便看出一些端倪。 林长安连忙为顾飞雪介绍道:“沈叔叔,她就是顾飞雪,就是她当日从冷素心手里重新夺回的四方城。” 沈莫止点点头道:“你父亲在信里都说了,还说,这女娃娃已经入了林家族谱。” “承蒙义父垂怜,实在是我的福气。” 林长安直言:“是你的福气,也是我们林家的福气!你可不要看低了自己。” 顾飞雪浅浅一笑,没有说话。 “那这位小兄弟是……” “他是我朋友!知道我要来这儿,所以特意陪我一起的。” 沈莫止温和一笑:“那你可要替我好好招待客人,我还要打坐,你们先出去吧。” “那,我们先去拜见其他长老。” “嗯,去吧。” 三人同时行礼,随即离开灵犀殿。 刚出去没多久,顾飞雪便称赞起沈莫止的姿态,“早就听闻沈掌门仙风道骨,颇为和善,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对了,其他几位道长的脾气秉性如何?” 提到这个,林长安忽然没那么兴奋了,似乎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怎么不说话?”顾飞雪诧异道。 “该不会……其他人很难对付吧?”邢千里一语道破。 “唉,我跟你们说,这水云剑宗啊有个人人默认的规矩,就是宁愿得罪山匪,也千万别得罪殷仲民。” “殷仲民?那是谁啊?” “他呢,是沈叔叔的三师弟,也就是水云剑宗的三长老。”说到这儿,林长安凑近些,故意压低了声音,小声嘀咕道:“这老头脾气特别不好,三句话内必发飙,小时候跟我爹来这儿玩,就因为我偷拿了他屋里的一幅画,结果被骂的狗血淋头,要不是……” 此时,一个浑厚有力的男人声音从身后响起,林长安吓得马上闭嘴,躲到了邢千里身后。 第123章 暴躁的三长老 “长安!” 二人顺着声音转过身来看,只见一个身穿水墨色道袍的中年男人正站在不远处,负手而立。 从他的长相来看,十分威严,就知道是个不好惹的主,顾飞雪心想,这应该就是方才林长安口中所说的“殷仲民”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可见是不能在背后乱嚼舌根的。 “你躲在那儿干嘛?怎么不来跟我打招呼!” 林长安畏畏缩缩地从邢千里身后钻出来,眼睛都不敢直视殷仲民,活像个受气包,完全没有往日少城主的风光。 “殷叔叔好。” “哼,这还差不多。几年不见,还以为本事见长了,没想到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没半点男子气概!” “我怎么没有?” 未免两个人在这儿起冲突,顾飞雪出面行礼打断,“殷长老,沈掌门还在灵犀殿打坐静修,叙旧的话还是到别处再说吧。不知殷长老意下如何?” 殷仲民打量了下她,并未说话,严肃的表情也未曾改变,反观顾飞雪还是浅浅微笑,不失礼数。 随后,殷仲民默不作声地转身下了台阶,林长安猫猫祟祟在后面张望,他默默给顾飞雪竖起了大拇指,这可是水云剑宗的殷仲民啊!他居然没有给顾飞雪脸色看,还安安静静地听她的话下台阶了! 殷仲民领着他们去了摘月阁小坐片刻,刚落坐,他的弟子就奉上茶水和鲜果款待。 林长安一向没规矩惯了的,直接上手拿了一颗葡萄往嘴里塞,不过在看到殷仲民那张阴晴不定的脸时,送到嘴边的葡萄还是没吃下去。 “想吃就吃吧,看我做什么?” “还是不了,免得您又骂我。”林长安嘴巴一瘪,把那颗葡萄又放了回去。 “浑小子,我几时要骂你了?” 林长安两手一摊,表示:这还不够明显吗? 邢千里本来想问一问殷仲民有无收到什么消息,现在看来还是不要问了,以他的脾气,只怕到时会生出许多事端。 此时,殷仲民忽然开口询问起顾飞雪的来历,“你这女娃娃眼生的很,今日又是和长安侄儿一起来,方才还替他说话,莫不是你们两个成了亲?” 邢千里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 林长安“噌”地一下站起身,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哎呀,这都哪跟哪儿啊!殷叔叔,你怎么乱点鸳鸯谱?” “臭小子,你怎么跟我说话的?” “还不是您先乱说话的,她如今是我义妹,已经入了族谱的,怎么可能和我成亲啊……” 殷仲民喝了一口茶,嫌弃地瞥了一眼林长安,道:“哼,我说呢,这么个聪明机灵的丫头,怎么可能嫁给你?” 他随即又看向顾飞雪,“原来你就是掌门师兄提起的那个小女子,听说,你还以一人之力救了整个四方城的百姓?” “此事非我一人之功,长安,和这位邢少侠也出过力的,我怎好独揽功劳。” “邢少侠?” 邢千里起身行礼,“晚辈邢千里,是长安的朋友。” “哦,朋友,哪里人啊。”殷仲民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吹了吹,态度轻慢,似乎并不把邢千里放在眼里。 “鹤川人。” “哦,原来是鹤川的,那地儿一到这个季节,就冷的不行。” “鹤川冬日积雪不易融化,的确比其他地方更冷些,所以我们冬日偏爱围炉吃火锅,殷长老若赏脸,可随时来鹤川做客,晚辈随时恭候。” “不必了,我怕冷。” 这六个字他刚说出口,气氛瞬间降到冰点,顾飞雪表面微笑,内心已经想把这老头千刀万剐了。要不是看在林长安的面子上,她这会儿已经翻脸了。 她瞄了一眼邢千里,这家伙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一脸担忧,“哎呀,没想到殷长老年纪轻轻就怕冷啊,晚辈略懂医术,这三十多岁的人怕冷,很有可能是肾虚啊!” 殷仲民刚喝了一口茶,没绷住,喷了出来。 顾飞雪脸上波澜不惊,其实已经笑得不行了。 林长安担心自己笑得太猖狂,索性侧过身去,假装在吃水果,实则是笑得直浑身颤抖。 邢千里,还得是你啊!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殷仲民气得把茶杯狠狠砸在桌上,站起身指着邢千里愤怒道。 “殷长老切莫动气,晚辈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医者父母心,自然是不能对病人隐瞒病情的。您易怒又怕冷,这可不就是肾虚的前兆吗?您信不过晚辈的医术,大可下山去找个医馆好好瞧一瞧,不过啊,答案也是一样。” “你……你给我住嘴!” “殷长老,您还是少动怒为好,这易怒啊会引发中风,会伤及肝脏,越生气就会越伤肝,晚辈建议您,千万不要酗酒……” “够了!你,还有你,你们都给我滚出去!哼!” 这个殷仲民发了好大的脾气,林长安甚至都没劝,赶紧就拉着顾飞雪和邢千里跑了出来。 “啊……外面的空气好清新啊!”林长安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心情都被治愈了。 顾飞雪严肃道:“先去找钟显扬吧,别耽搁了。” “好,我来问路。” 林长安走在前头,他多年不曾来这儿,内门弟子的住所他也记不太清了,多方打探后才找到了钟显扬的住所。 原来,他一直和陆琛住在一个屋。 不过不巧,他俩都不在。 听其他弟子说,是沈掌门派他们出去办点事,要过一会儿才回来。 顾飞雪他们只好在院子里的石桌边,边等边说话。 这院子门头上题了“淡然”两个字,字迹古朴沧桑,有些年头了。院子里种植了许多花花草草,每一个都生机勃勃,一看便知是懂行的人。 顾飞雪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便问长安:“你小时候有没有见过钟显扬?” “这我哪儿记得啊,他们规矩严,每天不是练功,就是读书写字,我也只跟那些叔叔伯伯们说过几句话,到后来家里生意忙,就基本上没再来过了。” 邢千里好奇道:“那你小时候干嘛来了?逛风景?赏花?” “你小时候喜欢赏花?”林长安这一反问把邢千里给问无语住了,林长安回忆起往事,只觉脊背发凉,他感慨道:“你是不知道,我那会儿觉得这地方新鲜好玩,喜欢到处跑,结果好巧不巧就碰上了殷长老,他那脾气你们也看见了,当时就把我给骂了一顿……我哪还敢乱跑。” “这么惨?” “这还不算惨的,我亲眼见到他拿藤条鞭打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小孩儿,嘶……那老头下手特别重,血印子都给打出来了,我到现在还记得特别清楚!” 顾飞雪觉得极其不合理,“怎么会这样?水云剑宗好歹也是大门派,这样责罚未免太重了吧?难道沈掌门不管的吗?” “那我就不清楚了,我相信如果是沈叔叔的话,他一定不忍心这样做。” 邢千里插了一句:“或许是那名弟子做了什么很大的错事……” 说到这里,邢千里不由得担心起阿润他们,这些孩子未经雕琢,习惯了自由自在的生活,这水云剑宗规矩多,殷仲民又那般暴躁,阿润他们会不会受苦呢…… 第124章 猜不透的心思 他们等了没多久,陆琛和钟显扬就从外面回来了,听说有人找,便来院子碰面,却没想到这客人是顾飞雪他们。 陆琛照常十分和气地和他们打招呼:“邢少侠,少城主,顾姑娘。” “陆师兄好!”顾飞雪和邢千里只是微微颔首行礼,倒是林长安像一只快乐小狗一样,兴奋的很。 “是你们。”钟显扬意外没有摆出一张臭脸,虽然还是和之前一样不爱说话,但是态度明显好了许多。 一则,他和顾飞雪是有着相同命运的可怜人,二则,邢千里为他求到了解药,吃人嘴短,这个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趁着林长安缠着陆琛,顾飞雪私下低声询问钟显扬:“这儿不方便说话,可以进屋说吗?” “跟我来吧。” 随后他们二人一起进屋,并关上了门。 “你要说什么。” 顾飞雪没有啰嗦,直言:“是玉衡的事,她被上官明昼抓走了,我来是想问你,要不要一起救人。” “谁跟你说的?还是你亲眼所见。” “前几日,四方城发生刺杀,刺客首领正是服侍玉衡的天璇,她跟我说,天香阁如今只剩下她和玉衡两个活人,其他人都死了……上官明昼逼她就范,便以玉衡的性命威胁,所以……” 钟显扬听罢没有说话,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飞雪直接给出选择,“去,还是不去,你给个准话。” 晌久,钟显扬低语一句:“她和我,早就划清界限了。” “你不救?”顾飞雪还是被他的无情给气到了,忍不住为玉衡辩驳道:“她为你付出多少,你不是不知道!她对你用情至深,你就是这样对她的吗?” “和你无关。” 顾飞雪冷笑一声,“是跟我没关系。可我跟她同为女子,女子之间很容易感同身受……馥郁山庄是什么样的地方,我们都很清楚,从那种鬼地方活下来,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罢了,这都是她的命,谁叫她错付了真心,呵,希望她下辈子别投错胎……” 说完这些话,顾飞雪开门出去,正巧和走过来的陆琛打了个照面,陆琛面露诧异,显然是没听见他们之间的谈话。顾飞雪却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陆琛,两个人什么也没说,就这么擦肩而过。 邢千里低声问她:“如何?” 她摇摇头。 邢千里似乎并不意外这个结果,因为当时他带着蓝研月救醒钟显扬之后,钟显扬对玉衡的态度就是不冷不热。 也许,他根本就不喜欢玉衡,从来都只是玉衡一厢情愿罢了。 林长安还在状况外,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跟着陆琛进了屋,看见钟显扬落寞无声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跟个木头一样。 这背影,好像有点熟悉啊。 林长安这样想着,却听到陆琛的话,被打断了思绪。 “师弟,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方才顾姑娘和你聊了些什么?” “没什么。”他反应淡淡的。 陆琛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才温和劝道:“……有什么事不要憋在心里,有我,还有师父。” “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他鞋子都没脱,就躺到床上,背对着人,冷冷道:“我累了,你们出去,别来烦我。” 陆琛默了一阵,“嗯,那你好好休息。”说完,他便和林长安一起出去,顺道关上了门。 此刻,顾飞雪的话在他脑子里不断重复,仿佛玉衡受辱的画面一闭上眼就会看见。 只是他的脸上仍然没有一丝难过的神情。 另一边,邢千里开口询问陆琛:“陆少侠,阿润他们最近可好?” 提起那些孩子,陆琛回过神来,脸上总算有了笑,“他们很好,五长老也很喜欢他们,如今正在书堂练字呢,可要我带你们去看看?” “那就麻烦陆少侠了。” “不麻烦不麻烦。”说罢,陆琛便走在前面带路。 林长安紧随其后,邢千里和顾飞雪并肩而行。 “阿润他们不是在玉山派吗?什么时候来了水云剑宗?”顾飞雪低声问道。 “有一段时间了,那时候我刚带着钟显扬去玉山,之后他们商量好,想着阿润他们毕竟是男孩子,将来多有不便,所以就让陆琛和钟显扬带他们来了这儿。” “嗯,玉山派孩子多,这样一来,也帮镜荷她们分担了一些压力。” 几人跟着陆琛左拐右拐,走了好一段路才到了外门弟子居住的“问心苑”,这里房屋宇设错落有致,陆琛给他们一一介绍。外门弟子有专门的饭堂,还有书堂以及寝室,自然年龄相近的住在一处,像阿润他们这样年纪很小的,五长老特意给他们另外安排了一间房。 外门弟子不像内门弟子那样严苛,加上近几年没有新弟子入门,这些孩子又是从玉山来的,所以五长老格外关照他们。 陆琛还说,孩子们很懂事,平时除了练功读书以外,还会帮忙饭堂的叔叔婶婶们干活,特别惹人喜爱。 知道他们过得很好,邢千里和顾飞雪稍稍安心。 他们去往书堂,隔着一段距离,顾飞雪远远看见孩子们端坐在屋内,摇头晃脑地读书,声音断断续续传出来,清脆响亮。 真好。 顾飞雪认真朝陆琛盈盈一拜:“多谢陆师兄。” 忽然行礼,陆琛有点不知所措。 “顾姑娘,你这是……” “这些孩子如今有了好的地方,读书习字,还能有人教他们武功,我替他们谢谢你。” 顾飞雪的的确确是诚心道谢,至少他们没有像自己那样,他们有光明的未来。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顾姑娘实在不必谢我。” “我知道水云剑宗收徒严格,想必定是陆师兄帮着他们说了许多好话……” 陆琛温和地笑笑:“其实,不止是我,还有我师弟。” 邢千里疑惑:“你说的是,钟显扬?” 陆琛点点头,解释道:“你们别看他总是说话带刺,其实是个软心肠,只是他不善言辞。那天,我们驾马车回来,是他先开口找师父说明此事,之后他又领着孩子们去见了师父,后来也是他在五长老面前说好话,请五长老多费些心思教他们读书练功的。” “哦,是么。”顾飞雪的态度瞬间冷了下来。 陆琛自然是发现了这明显的落差,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因为刚才他们单独说话时,钟显扬又说错了什么话,两个人闹了点不愉快。 犹豫很久,陆琛才当着另外两人的面询问起顾飞雪:“顾姑娘,我心中一直有个疑惑,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顾飞雪下意识和邢千里对视一眼。 “可以。” 随后,二人走远了些,面对着面。 “你想问什么。” “不知为什么我总是觉得你跟我师弟很像,似乎你们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你们,是不是早就认识?” 顾飞雪微微愣住,来偷听的邢千里也不由愣住。 林长安抓了抓头发,想当场头脑风暴时,被邢千里连忙捂住嘴巴,两个人就这么悄咪咪躲在苗圃后面偷听。 “我知道我这么说,很可笑,但是,这就是我的直觉。” 陆琛很坚定地看着顾飞雪,是的,虽然他没有证据,但这两个人给他的感觉一模一样,就好像是亲兄妹……不对,准确来说,就像是师出同门的师兄妹。 可话又说回来,明明是钟显扬和自己一起长大,又怎么可能会和一个素未谋面的姑娘师出同门? 第125章 脉脉不得语 顾飞雪却是轻轻一笑:“陆师兄何时也信直觉了?” 陆琛叹了一口气,“罢了,但愿是我多虑,不过,我还是很在意,方才你和他在屋内究竟说了些什么?” “……我不便相告,你还是去问一问另一个当事人吧。” 问钟显扬?那他更不可能说了,他的心事从来不说与其他人听,哪怕是自己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 多年以来,陆琛一直小心呵护这个脆弱的师弟,付出了真心,可是无论他做到何种地步,却依旧看不到钟显扬的内心。 顾飞雪刚转身想离开,走出去没几步后又停下来,邢千里和林长安连忙跑开,生怕偷听的事被发现。 她转过身看向陆琛的背影,心中犹豫不已,思量过后,她还是想提示一句。 “陆琛。” 陆琛听到她的声音,立即转过身,仍是那副忧虑的表情。 “我不愿相告,是因为这件事很大,可能会影响你和他之间的关系,还可能会发生重大的变故。我不说,为了你们好……” 言尽至此,顾飞雪转身离开。 陆琛独自站在原地,还没从那句话走出来。 那是什么意思? 什么样的事会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带着满心的问题回到住处,但房门仍是紧闭着,无奈,他只得坐在院子里。 以钟显扬的脾气性格,就算问了他,不但得不到答案,还可能会惹他生气,到时候闹开,再引起三长老的不满就麻烦了。 他抬头望着湛蓝的天,淡薄如纱的白云映在蓝天上,风景如旧,一切是那么的和谐美好。 他不由问自己:这么多年强留着钟显扬,是不是做错了?他和水云剑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虽相安无事地度过了这么多年,但总觉得似是头上悬了把利刃,随时都会掉下来,寝食难安。 晚上,林长安在陆琛他们的院子搞了一个围炉火锅,现在天越发冷了,吃火锅不仅可以暖身子,还可以暖氛围。 五个人围坐在火锅边,气氛组当然还是要属林长安和邢千里了,有他俩在,也带动了顾飞雪和陆琛的情绪。 吃着火锅喝着酒,林长安和邢千里说了许多趣事,陆琛跟顾飞雪听得津津有味,钟显扬还是一言不发,默默独酌。 后来聊到玉山派时,得知陆琛在前几天就在那儿待过,马上追问徐镜荷的境况。 邢千里打趣他:“这么关心人家,你打算何时迎娶人家过门啊?” “八字还没一撇呢!瞎说什么……”林长安嘴上反驳着,可嘴角却根本压不下去。 邢千里喝了一口酒,坏笑道:“哦,那么这么说,你不喜欢她。那正好,我看陆琛就不错,水云剑宗大弟子,一表人才,俊男配美女,反正都是熟人,不如就由我来促成这段佳缘吧!” 话音未落,林长安和陆琛同时起身,异口同声大喊着:“不行!” 林长安也就罢了,陆琛拒绝的也太果断了。 邢千里嗅到了一丝八卦的气息,他好奇地看向陆琛,“哎?两个人都这么大反应?难不成,陆兄也有心上人了?” 闻言,顾飞雪和钟显扬拿杯子的手忽然停住,也不约而同看向陆琛。 受到目光的洗礼,陆琛顿时如芒刺背,如坐针毡。 “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他很心虚。 “是叶婵依还是那个会做饭的姑娘?”钟显扬忽然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不是!都不是!”陆琛吓得立即站起身。 “瞧你心虚成这样,看来我没猜错,”钟显扬还是挺了解他的,他若真没有喜欢的人,一定会十分平静地解释着,但现在却是异常激动,“难得……我差点以为你不喜欢女人呢。” “不许胡说。” 林长安就坐在他旁边,随即站起身勾肩搭背拉着陆琛坐下来,顺道拿了杯子递给他:“哎呀来来来,继续喝酒!你这个东家今天必须得多喝几杯!” 陆琛没拒绝,接过杯子喝了下去,林长安又继续给他倒,“师兄真是好酒量!我再敬师兄一杯!”说着自己也拿起酒杯,俩人一饮而尽。 钟显扬还是头一回看见陆琛连续喝这么多酒,往日他恪守本分,从不做任何有违门规的事,这次从玉山回来,似乎变了很多。 是因为那个女人吗。 钟显扬不禁觉得好笑,堂堂水云剑宗大弟子,居然会因为一个女人枉顾门规?要是被三长老知道了,指不定闹成什么样呢。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些醉了。 林长安是他们中酒量最差的一个,闷头趴在桌上就呼呼大睡了。 顾飞雪没怎么喝,邢千里是出了名的千杯不倒,俩人各自搀扶一边,把林长安架着走出了院子。 而陆琛和钟显扬,一个不怎么会喝酒,一个经常喝酒,自然是会喝的照顾那个不会喝的。 钟显扬把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左手揽过他的腰,一步一步迈进了屋。 “不会喝,就不要喝,自己心里没点数么?” 钟显扬扶着他躺到床上,帮他脱衣服脱鞋子,嘴上嫌弃的要死,手上却没停下。 等他要走的时候,陆琛忽然拉住他的衣角,十分用力。 “干什么?”钟显扬显得有些不耐烦。 陆琛舒舒然睁开了眼睛,红晕弥漫脸颊,连声音都是软绵绵的,“为什么不相信我……” “你有病啊?” 陆琛低沉着嗓音,哽咽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不知道……放手。”钟显扬冷淡无比,愤愤的想要甩掉陆琛的手,可是这家伙也不知怎么回事,抓得特别死,怎么甩都甩不掉。 “你到底想干嘛?” “我只想知道,你今天和顾飞雪说了些什么?” “这跟你无关。” “你是我师弟,我是你师兄,我们是兄弟,怎么和我无关?” “你就非要知道?”钟显扬转过身,冷漠地盯着他,“好,我告诉你,她是想让我去救人。” 陆琛扶着床沿起身,醉意减了不少,他目光凝重,沉声询问:“什么人?” “是天香阁的新任阁主,叫什么玉衡的。”钟显扬不冷不热的回答道。 “玉衡?她怎么了?” 钟显扬深吸一口气,抬手挖了挖耳朵,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好像是被什么人抓走了吧?呵,听说那些女人都死光了,就剩那个玉衡和天璇了。” “你说什么?!”陆琛醉意全无,一下子站起身,抓着钟显扬的胳膊,不敢置信地再追问一遍道:“你再说一遍,天香阁怎么了?” “都死了。是被人杀的。”钟显扬低下头,语气悲凉,和方才慵懒无所谓的态度完全不同。 “谁?是不是馥郁山庄,上官明昼?”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要是不怕死,就尽管去替她们报仇吧。” 他稍稍用力,就挣开了陆琛的手,跟着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出来后,他快步走到桌边,拿起没喝完的酒瓶,对着瓶口,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可是无论他喝多少,依旧消不掉心底的痛。 也许只有在此刻,没有人的时候,他才能真正敞开心扉。 他抬头看着那残月,眼泪在眶里打转。 他松了手,酒瓶子掉在地上,也不知是喝多了没站稳,还是心境大有不同,他跌坐在地上,跟着仰面朝天躺着。 天空中,玉衡的脸渐渐浮现在眼前。 阿颜……终是我对不住你。 第126章 相似却又不同 今日晨起,顾飞雪在客居的院子里练暗器。 她面前十步远立了一个稻草人,手里捧着一碗石子,只见她从碗里,两根手指钳住一颗石子,认真计算着距离和角度。 下一瞬,她丢出石子,石子不偏不倚正中稻草人的眉心。 如此持续了个把时辰,直到邢千里和林长安陆陆续续从屋里出来,她还在练。 “在练暗器?”邢千里走到她身边,看了一眼被打得千疮百孔的稻草人。 “熟能生巧。有的时候,就是这么一颗小小的石子就能决定生死。”说罢,顾飞雪再次丢出一颗石子,这一次石子贯穿稻草人的身体,砸中了稻草人后方的柱子上,留下了一抹痕迹。 林长安恰巧就在那附近,他跑过去准备捡石子,却看见那柱子上的痕迹,又见稻草人身上的孔,惊叹不已。 “哇,你这暗器怎么练的?这么牛!”他把石子放到碗里,眼睛发光。 “从小练的,你要是也从小练,估计现在也和我差不多。” 林长安摆摆手,很有自知之明,“可别,我哪有那恒心啊。再说了,我还是习惯练枪!真男人就该手握长枪,守卫一方!” “喂,我怎么觉着你是在拐弯抹角地埋汰我呢。”邢千里不满道。 林长安双手叉腰:“分明是你自己对号入座好不?” “比一比?” “切,我怕你啊!比就比!输了的话,你得给我奉茶,还得叫我一声大哥!” “你要是输了,也得给我奉茶!也得叫大哥!” 林长安赖皮道:“不不不,你错了,以后啊你真得天天叫我大哥。”说着他眼神示意了下邢千里身后的顾飞雪。 邢千里憋着一股气,当即就攻上去,俩人火速拼起了拳脚功夫。 顾飞雪摇摇头:两个幼稚鬼。 她走出客居的院子,四处闲逛。 路遇一个小池塘,里头养了好些金鱼锦鲤的,她觉得有趣,便蹲下来,双手托腮,看着鱼儿游戏水塘。 这时,打东边来了个穿黑袍的男子,他行色匆匆,似乎有什么很着急的事,完全没注意到池塘边蹲了个人。 结果,顾飞雪起身之后准备想走的时候,和那他撞了个正着。 因为事发突然,顾飞雪离池塘又很近,她本能地伸手一抓,结果,两个人一起掉进了池塘。 水面激起了很大的水花,冬日的水很冷,刺骨,瞬间让顾飞雪想起在馥郁山庄的种种遭遇。 顾飞雪,我说过,你永远都会活在阴影之中,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受到刺激,顾飞雪下意识就使出了“御水剑诀”,不过在势头还没起的时候,就被那男人抓住了手腕。 她呛了几口水,好在那人熟悉水性,马上把她救了上来。 “小姑娘,你还好吗?” 她咳嗽了几下,才睁开眼一看,只见眼前之人着一身绿袍,长发披肩,只是这相貌越看越觉得熟悉。 似乎,有点像上官明昼。 恍惚间,上官明昼阴鸷的脸替了这人的脸。 她猛地推开这人,慌忙站起身,“你是上官明昼!” 那人诧异地看着顾飞雪,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上官明昼?小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顾飞雪定定心神,再去看那人,细看之下,他虽神似上官明昼,却眉眼温和,彬彬有礼,根本不可能是上官明昼。 “抱歉,是我认错人了。” 那人垂眸思忖了下,随即浅浅一笑:“无妨,许是姑娘刚才落水受惊,”他环顾四周,劝道:“天冷,你还是快些回去换身衣服吧,免得着凉。” 顾飞雪微微颔首,随即快步离开。 回去后,邢千里和林长安还在比武,她自己偷偷进了屋,换上干净的衣服,坐在火炉前烘烤了好一阵,身上的寒意才全部褪去。 她坐着发呆,脑子里全是刚才那人的脸。 天底下真有这么相似的人吗。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是水云剑宗的弟子,还是别的什么…… 邢千里和林长安之间还没分出胜负,那边就有弟子前来邀请,说是沈掌门有请。 一大早派弟子前来,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吧? 邢千里警着神,随后三人跟随那名弟子一起前往灵犀殿。 灵犀殿内,沈莫止端坐在主位上,左侧是二长老贺良,三长老殷仲民,右侧是四长老子桑有容,五长老李言谨。还有一个,正是那个和上官明昼长得极其相似的人。 顾飞雪不敢相信:这个人和那些长老并肩而坐,莫非也是水云剑宗的长老? “见过掌门。”三人一起行礼。 沈莫止依旧温和:“你们来了。” “不知掌门找我们来所为何事?”邢千里先一步开口询问。 沈莫止道:“过几日便是本门的笔考和武考,我听琛儿说,顾姑娘武功不错,不知我门派弟子是否有幸比试切磋?” 忽然来这么一出,顾飞雪当然不想答应。 “晚辈是学过几年的武功不错,但都是些三脚猫的功夫,实在登不上台面。” 贺良笑了笑,道:“无妨,比武切磋都是点到为止,不会伤了你。” 顾飞雪刚想说话,脑袋没来由地“嗡”了一下,她扶着额头,险些要摔倒,好在邢千里及时扶住了她。 这一意外立即引得贺良和李言谨站起身,其他几人却是各有各的反应。 殷仲民看都没看一眼,沈莫止目光关切,子桑有容投来紧张的目光,而那个神似上官明昼的男人则是垂着眼眸若有所思。 “怎么了?是头晕吗?”邢千里低声关切。 “可能是因为昨天落了水,冻着了。” “落水?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没跟我说?” 顾飞雪故意看向那个男人,邢千里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当即就兴师问罪。 “敢问沈掌门,这位是哪位长老?昨日不曾见过啊。”邢千里的语气明显透着责怪之意。 沈莫止看了一眼那人,介绍道:“他叫晏濯尘,是本派的九长老。” “哦,原来是九长老……方才我朋友头疾发作,本来她这个毛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需要做好保暖即可。怎知昨日因为九长老落了水,冻着了,九长老是不是应该给个交代?” 气氛微妙,林长安帮哪边说话都不对,所以他只好努力消除自己的存在感,静静等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被提到名字的晏濯尘,立即回过神来,他站起身,恭恭敬敬朝顾飞雪揖手道歉:“此事是我的错,昨日因为走得太匆忙,不小心撞到了这位姑娘,导致她落水,因为天冷,我当时并未来得及告诉她我的名字。我以为会没事,没想到会勾起她的头疾,此事因我而起,我愿负责到底。” 邢千里不爽地怼了回去:“不必了,她有我负责就行,九长老只需要赔钱就是。” “那是自然,呃……我那儿还有些治疗伤寒的丹药,不如晚些时候我拿来给这位姑娘……” “多谢九长老好意,长安,你去拿。” “啊?”突然被提到的林长安指了指自己,一脸懵逼。 晏濯尘见状,已经了然于心,随后他领着林长安出了灵犀殿。 “沈掌门,若没有别的事,晚辈就先带朋友回客居了。”邢千里恭恭敬敬颔首道。 “嗯,去吧。” 随后,他们二人也走出了灵犀殿。 只是他俩前脚刚走,后脚殷仲民就发飙了,难得他能忍这么久。 第127章 存心试探 “这个女娃分明就是故意装的!还有那个叫邢千里的,哼,狂妄小辈!他还想兴师问罪?” 贺良摇了摇头:“三师弟,你何必这么大火气?” “你刚才没看见这俩人一唱一和吗?当这里是什么地方?简直岂有此理!”殷仲民愤愤地拍了下桌子,茶杯跟着震了震。 子桑有容担忧道:“九师弟说的会是真的吗。” “真个屁!你瞧瞧那丫头病歪歪的样子,像是魔头白浮生的传人吗?我看,是老九自个儿杞人忧天罢了!” 李言谨咳嗽两声,劝诫道:“三师兄,注意你的言行。”说罢,他眼神示意了下沈莫止的表情。 沈莫止素日都是温和有礼,但这回异常严肃,连半点笑容都找寻不见,可见是真生气了。 贺良道:“不管她是不是装的,害人家落水这事是实打实的,只是她方才拒绝切磋,我们没机会试探她的底……师兄,你可有办法?” “此事非同小可,先让濯尘接触接触,这女娃娃倘若真的会‘御水剑诀’,那我们就可以确定,她就是白浮生的传人。一旦确定,就不能让她离开水云剑宗……” 李言谨心存担忧,随即起身道:“掌门师兄,这女娃已经入了四方城林家的族谱,若是强行扣留,只怕会引发矛盾啊……” “怕什么?你觉得林浪在知道她的身世后,还会护着她吗?那可是魔头的传人,人人得而诛之!” 贺良却持有不同看法,叹气道:“只怕这事没这么简单吧?” 殷仲民眼底满满的恨意,“谁要来劝,那就是和天下人过不去!谁不知道当年白浮生走火入魔,杀人如麻。七师弟八师弟为了护卫水云剑宗,惨死那魔头剑下,同门之恨,盘绕心头永不会忘!我势必要那丫头付出代价。” 虽然其他人都觉得让顾飞雪承担白浮生的孽业,有点太欺负人了,可谁也不能保证这顾飞雪将来会不会成为第二个白浮生。 那边,邢千里陪着顾飞雪回到客居。 远离了纷扰的喧嚣,顾飞雪才长长松了口气。 进屋后,邢千里将门紧闭,顾飞雪皱眉道:“这个地方不能多待了,得赶紧走。” “怎么了?” “我昨天落水后,晏濯尘应该是怀疑我……”说到这里,顾飞雪才忽然发觉自己还没有把那件事告诉邢千里。 万一,万一因为那件事,他和自己彻底划清界限又该怎么办? 不行,不能说。 “怀疑你什么?” “怀疑……我的来历,我担心他们接下来要试探我的武功,我的武功毕竟都是出自馥郁山庄,若是被看出来,只怕……” 其实邢千里早已知道她是白浮生的徒弟,那“御水剑诀”是白浮生的绝学之一,在望月亭她和冷素心决战时,就基本确定了。 只不过,他也一直没说上官凌芸和白浮生之间的关系。 邢千里并不打算隐瞒,搂着她揽入怀中,轻声安慰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是担心‘御水剑诀’……” “你知道?!”顾飞雪睁大眼睛,抬头震惊地看着他。 “怎么,你还想继续瞒我啊。”邢千里在她鼻尖上轻轻刮了一下。 “师父是世人眼中的魔头,我是他的徒弟,这件事若是传出去,想必想杀我的人能从这里排到鹤川。” “所以昨天你落水的时候在晏濯尘面前用了‘御水剑诀’,今天又这么巧,掌门提起要你比武切磋的事,他们想要试探你到底是不是白浮生的徒弟。” “是……当年师父杀过很多人,保不齐这其中就有水云剑宗的人,你没发现刚才那么爱生气的殷长老没怎么说话吗?恐怕已经怀疑我了。”顾飞雪越想越觉得可怕,身上的汗毛已经竖起来了。 邢千里相信顾飞雪的担忧,他立即帮着顾飞雪收拾行装,准备离开。 谁知林长安这时候领着晏濯尘过来了,四人在客居的院子外相遇。 见到邢千里手上拎着包袱,他和顾飞雪的表情又那么不对劲,晏濯尘马上猜到他们的意图,这是想逃跑啊。 不心虚跑什么? 晏濯尘步步紧逼,笑的越发瘆人:“我来送药的,你们这是……” “下山一趟,很快回来。”邢千里也露出标准假笑。 “是要买什么东西吗?离这儿最近的就是盘龙镇,若不嫌弃,我可以领你们去。” 邢千里下意识和顾飞雪对视一眼。 顾飞雪笑笑:“也好,那就麻烦九长老了。” 晏濯尘浅笑一下,随后转身走在前头,他一转身邢千里和顾飞雪就同时拉下脸来,顾飞雪低声道:“看来,他想监视我们。” “必须在盘龙镇甩掉他。” 林长安依然没搞清楚状况,“不是,你们在说什么呢?” “嘘……”邢千里示意噤声,林长安马上闭上嘴,凑近了些,他神色凝重道:“不会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吧?” “别问那么多,我就问你,待会儿要是打起架来,你帮谁?” 林长安想都不想回答道:“还用说吗,当然是帮你们了!”话说到这里,林长安再神经大条也明白他的意思,“你们,不会是想和九长老动手吧?” 顾飞雪低下头,这反应看来是真的了。 “真的要这样吗。” 邢千里劝道:“如果为难的话,你就躲远点,不要参与进来。这件事本来也和你没关系,你就权当不知情。” 林长安攥紧拳头,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走吧。”顾飞雪从他身边经过,没有说一句话。 他们两个跟在晏濯尘后面不远处,不一会儿就下了山,只是林长安没有跟来。 盘龙镇的廊坊两侧有两根雕刻着龙纹的石柱子,气势磅礴,镇子上的人不多,但烟火气很足,人来人往,随处可见叫卖的小贩。 走了一段路,晏濯尘忽然停下,背对着他们,“二位,还要继续走下去吗。” 顾飞雪警惕起来,手按在腰间的暗器包上,随时准备开战。 “我还没想好要买什么东西呢,九长老有什么推荐的去处么?”她故作轻松问道。 晏濯尘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微微颔首思索,他忽然转过身,右手握拳砸在左手掌心上,似恍然大悟状:“对了,有个地方很不错,你们见了一定满意!” “哦?既然如此,那就劳烦九长老带路了。” “那你们可要跟紧了。” 跟紧?呵,等你一转身,马上开溜! 谁知这个晏濯尘反其道而行,他脚下稍一用力,身轻飞燕,很轻松的就跳上了屋顶,他这是什么意思? 不管他到底想干嘛,此时不溜更待何时,邢千里和顾飞雪马上掉头以轻功离开。 谁知在下一个屋顶上,那儿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侧身坐着,悠闲的闭着眼睛,似乎是在等人。 是谁? 顾飞雪眯着眼睛一看这衣服,没想到竟是晏濯尘! 他不是刚才在前头吗? 邢千里也被这怪异的景象弄蒙了,方才晏濯尘分明是走的反方向,就算轻功再快,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脸不红气不喘的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难不成是什么双胞胎? “二位小友,偷偷溜走可不行哦。” “晏濯尘,你究竟想怎样?”顾飞雪皱着眉,质问。 晏濯尘微微一笑,他站起身,面对着二人,“我奉劝姑娘一句,不要试图和水云剑宗作对,这对你没有好处。” 第128章 是敌是友 顾飞雪并不怵他,“我们无意与贵派作对,前辈又何必为难?” “非是我要为难,实在是小姑娘你的身份很特别,留在水云剑宗才是最好的结果。” “她又不是你们的弟子,你们凭什么强留?”邢千里断不同意。 “既然谈不拢,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顾飞雪从腰间抽出软剑,神情肃穆,晏濯尘见到这软剑,略有感叹,“哎呀,这软剑当真不错,既可防身,又可束衣。” “关你屁事!” 顾飞雪攥紧手里的剑柄,当即使出了拂雪问剑的剑招,既然人家已经怀疑到头上了,那就没必要藏着掖着,现在正好运用师父所教的剑术打败他! 谁知,顾飞雪才刚挥出去一剑,这家伙竟然因为冲击而来的剑气消失不见了。 是假身! 她记得,这一招,冷素心那个女人也会。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这家伙轻功可以如此之快。 还未等他们说话,真晏濯尘从底下的小棚顶跳了上来,还是那副胸有成竹的讨厌样。 邢千里不屑道:“堂堂水云剑宗的长老,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来监视人,真让人长见识。” 晏濯尘微微不悦:“念在你是长安贤侄的好友,我可以给你一个离开的机会。” “不必,不论发生何事,我们二人同进退。” 晏濯尘只看了一眼,便马上明白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他忽然改了主意。 “好一对难舍难分的小情侣,只是,我有一样东西想给二位看看。” “我没兴趣。” 晏濯尘却我行我素,自顾自抬起手,只见他手里捏着一块玉佩,顾飞雪一眼就认出那是林长安随身佩戴的玉佩。 “你威胁我?”顾飞雪举着剑,声音和表情冷漠到了极点。 “看来你已经知道这东西的主人是谁了,小姑娘,你还打算动手吗?” 顾飞雪勾起嘴角,冷笑一声:“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威胁。” 顾飞雪才懒得和这种阴险小人讲什么道理,她直接提剑冲上前去,和晏濯尘面对面交起手来,每一招都是冲着夺人性命而打出来的。 起初晏濯尘只是怀疑顾飞雪可能是白浮生的徒弟,这会儿过了几招,时隔多年,那种熟悉的压迫感在此刻重现,晏濯尘握剑的手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你果然是白浮生的徒弟。” “是又如何?你想杀我报仇,也要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到底能不能杀了我……” 他们打得热火朝天,不分伯仲,邢千里在一旁观望局势,等到他们两个人拉开一段距离后,才出手丢出暗器。 晏濯尘以剑抵挡,等他处理掉这些棘手的暗器后,这两个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脱身的二人很快找了一处隐蔽的角落藏身。 静下心后,顾飞雪抓着邢千里的手,急言:“长安还在他手里呢!姓晏的抓了长安,会不会有危险?!” “你先别急,那不过是他的计谋而已,长安毕竟是四方城的少城主,晏濯尘不敢把他怎么样的。” 顾飞雪默默攥紧拳头,已经能想象到接下来的局面会是怎样,她冷笑道:“呵,我猜,晏濯尘现在抓不到我的人,会立刻回去把我跟白浮生之间的师徒关系公开,师父生前杀了太多人,长安若是知道我是白浮生的徒弟,应该会对我心存芥蒂,这四方城怕是也要与我断绝关系了……”她抬头看看四四方方的天,眼泪在眶里打转,好不容易有了疼爱自己的家人,没想到马上就要化为泡影,她如何不难过。 “他不会的。”邢千里却默默否定道,“我相信他不会。” 顾飞雪转过身用满怀希望的目光望着他,“真的吗?” “那小子是个认死理的倔脾气,一旦认准了朋友,就不会轻易放弃,何况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你是什么样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听到这番话,她情不自禁露出笑容,“你说得对,我们是朋友,既然是朋友,就断然没有抛弃朋友逃走的道理。” “等一下,我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吧……” “……长安把我当亲人当朋友看待,那我怎么能辜负他的真心呢?逃避的确可以解决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可是以后总有一天我要去面对的,我不能一直逃避下去。” “你可要想清楚!回去你会面临所有人的仇恨,你没必要去承担这些的……当初你师父教你武功时,他故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就是不希望看到你将来因为他受到牵连。”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其实我一直把他当作父亲来看,那段时光,他弥补了我幼年失去的亲情……可惜,老头死得太早了,没机会听到。” 她苦笑着说道:“不过,以他的臭脾气,估计也不想听到这些肉麻的话,他可是天下第一的剑客,儿女情长怎会入得了……” 顾飞雪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几乎不可闻,邢千里一言不发将她揽入怀中。 “他是人,人心是肉做的,怎么可能没有感觉?他既然选你做徒弟,说明你在他的心里很重要,说不定他早已经把你当做亲生女儿了。” “是这样吗?” 邢千里长叹一声:“有件事你还不知道,我之前跟你提过的知意,其实……她是白浮生的女儿,芸姨是白浮生的妻子。” 得知此事,顾飞雪震惊不已,她放开邢千里,眉头一皱:“你说,芸姨和我师父是……是夫妻?” 她一时接受不了这真相,依旧云里雾里,“他们既然是夫妻,那为什么知意不跟我师父姓白,反而姓上官呢?” “白叔叔自然是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因为他受苦受难,结果,天不遂人愿,知意还是……遭人暗害,下落不明。” 想起来当年白浮生在花涧池附近教授自己武功,又怎会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爱妻近在咫尺。 老天爷,你未免太会捉弄人了。 “师父的衣冠冢还在馥郁山庄,他的遗物里有一条绣着枫叶的手帕,还有一枚玉镯,想来这两样东西就是芸姨的。师父一直妥善保存,还在世时,他经常拿着手帕盯着发呆,那时我还在想,他那样桀骜不驯的一个人,该是怎样一个奇女子……想不到,她居然一直被上官明昼关在密室之中。” 顾飞雪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传闻当年,师父与人对决,被人推下山崖,死无全尸,这件事疑点颇多,我不相信师父会那么轻易死掉,一定是有人故意设计,使他掉以轻心!” 邢千里也皱着眉思索起来,这件事他也怀疑过,一个叱咤江湖的第一剑客,怎会那么容易殒命? “我问你,你知不知道这传言是从哪里开始的?” 邢千里细细思索:“我第一次听到这消息,是洛叔叔说的。” “洛明尘?” “和白叔叔在雪山对决的就是他,只不过他们没有分出胜负,于是他们就约定,一年后再比一次,谁知道,三天后,白叔叔遭人暗算,从雪山坠落崖底,尸骨无存。” “会不会是……” “不会,洛叔叔一生光明磊落!绝不可能是他!” 顾飞雪继续猜测道:“当年决斗的事人尽皆知,想杀师父的人一定有所动作,会不会是这个人拿捏住了师父的什么软肋,逼迫师父跳崖?” 邢千里点点头,神色凝重:“能威胁到白叔叔的一个是知意,另一个便是芸姨。” 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这个猜测不太靠谱,“可白叔叔武功很高,就算是被人借此威胁,以他的武功,应该可以轻松化解危机,怎么……” 二人暂时不得而知。 还有,当年到底会是谁掳走了上官知意呢? 会不会是上官明昼? 应该不太可能,知道白浮生和上官凌芸之间关系的人少之又少,再说当时上官明昼的势力还没有到手眼通天的地步。应该不可能知道这个秘密。 看来,想要知道当年真相,还是得去一趟馥郁山庄。 第129章 抉择 为了林长安,二人折返回去,本以为会有什么埋伏,结果守山门的弟子依旧对他们客客气气。 一直等他们回到客居,也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奇怪,按理说,晏濯尘奉命监视,他们人逃走了,整个水云剑宗应该会派出大量弟子去围堵,怎么现在这么安静? 这不对劲。 这时,客居再走进来一个弟子,顾飞雪犹如惊弓之鸟,差点就拔剑了,好在她忍住了,静静看着那弟子准备要做什么。 “二位贵客,掌门有请。” 邢千里和顾飞雪对视一眼,接下来会是三堂会审吗? 邢千里紧紧握住她的手,似乎在告诉她,不要怕,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会与她共进退。 顾飞雪明白他的意思,默默点了下头,随后二人怀揣着坚定不惧的心跟随那名弟子去往灵犀殿。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灵犀殿只有一个人,是晏濯尘。 顾飞雪也顾不上什么礼数了,快步走到晏濯尘面前,拔出剑指着晏濯尘,冷冷地质问:“林长安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他很好,很安全。” 邢千里握住顾飞雪的手,低声劝道:“别急先把事情问清楚再说。” 顾飞雪默默放下剑,“他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事冲我来,别把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 “挺有担当,不错。” “呵,别把我跟你这种阴险小人相提并论!” 没想到晏濯尘却是置之一笑,他就这样注视着顾飞雪,忽然感慨道:“……你和白浮生真的不一样,恭喜你,通过考验。”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没事!”林长安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他快步走过来,看来之前他一直躲在内室里。 顾飞雪看看他,又看看晏濯尘,瞬间明白晏濯尘所说的考验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所以,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绑架?你们串通一气,合起伙来骗我?” 林长安抱歉地笑笑:“不这样的话,他们怎么会相信我的话?我跟他们保证,说你一定不会丢下我不管,所以才设下这个局……你不会生气吧?” “生气?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她一甩衣摆,一屁股坐了下来,故意别过头,满脸写着不高兴。 林长安欲言又止,只好向邢千里投去求助的目光,哪知道邢千里也不管,跟着坐了下来,低头理衣服。 “哎呀,我真的是为你好!你就别生气了……” 顾飞雪才不理会,端起茶杯就悠哉地品了起来。 “晏叔叔,你倒是帮我说句话啊!” 晏濯尘瞥了一眼不好惹的顾飞雪,干笑两声,随即站起身说道:“我还要去见掌门师兄,你们随意。” “等一下。”顾飞雪立即放下茶杯,起身拦住了他的去路,林长安也走过来,拦住了他。 这两个人一起调转枪口对准了自己,晏濯尘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这算怎么回事?你们要想兴师问罪,也该找对人才是,我只是个负责办事的小角色。” 顾飞雪正色道:“敢问九长老,现在各位长老对我的看法是怎样的?” 方才这丫头还气势凌人,一副要杀人的样子,这会儿又恭敬起来,他嘴角扯了一下,含笑道:“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她从晏濯尘眼神中看出了些别的意思,随后转头轻声和林长安说道:“我有些事要单独问清楚,你跟邢千里在这儿等着,不要跟出来。” “有什么话我们两个都不能听?” “算我求你了。” 无奈,林长安只得坐了回去。 随后她和晏濯尘走出灵犀殿,站在台阶边上说起话来。 “这次考验是九长老提起的吧。” “你倒聪明。”晏濯尘侧过身,娓娓道来昨夜在灵犀殿众位长老之间的谈话,“你也不必恼长安,这次若不是他在掌门师兄面前替你说好话,以三师兄那个脾气,昨夜就该出事了。” “世人都说,白浮生是天下第一魔头,嗜血成性,杀人如麻,可我见到的白浮生,鲜衣怒马,豪情万丈,我实在不信他会是大家口中的恶人。” “人都是有两面性的,你只是看到了他的其中一面。” 顾飞雪垂眸轻叹:是啊,我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以前为了求生,听命杀人,镜荷她们不知道我的过去,便以为我从头到尾都是实实在在的好人。 若她们知道,心中又是如何感想…… 想到这些,她的心就止不住的乱。 晏濯尘看她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劝解道:“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掌门师兄的意思,是想让你安心留下,只要你修身养性,到时候自会让你离开。” 闻言,她冷笑一声:“说白了,不就是想看着我,这跟幽禁有什么分别?” 她看向晏濯尘,嘴角若有似无地带了一丝笑意,“倘若我不愿意呢?是不是要将我的身份公布天下,然后派出弟子围堵截杀,置我于死地?” 那倔强的眼神,晏濯尘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他并非铁石心肠之人,殷仲民非要将白浮生的罪孽算在这样一个姑娘身上,他即便有心劝解,但也无济于事。 这关乎太多人的性命,他们所有人不得不谨慎。 “如果你是一个人,当然可以想怎样就怎样,但是把关心你在乎你的人牵扯进去,你忍心吗?” 她手扶在石头栏杆上,默默握紧,是去是留,只在她一念之间。 “过两日我会给你答案的。” 晏濯尘刚下台阶没几步便又转过头,看向她,不过什么也没说,随后便离开了。 她不知站了多久,邢千里和林长安因为担心她,看她迟迟没回来,便出去找她,却只看到她独自一人站在栏杆处默默发呆。 邢千里走过去,站在她身边,低声询问:“怎么了?” “你看那棵树,昨天还郁郁葱葱的,今天就落了好多叶子,它们不想落下,却还是逃不过落下的命运。” “好好的,怎么忽然说这些?晏濯尘究竟和你说了什么?” 抬头望着邢千里灿若星辰的眼睛,顾飞雪不由得环住他的腰身,头抵在他怀中,“现在不要说其他人好吗?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就这么靠着你,什么都不想。” 林长安见此情景,识趣地离开了。 邢千里搂住她,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抚摸着她的发丝,“等你嫁给我,我天天让你靠,直到你厌烦为止。傻瓜,咱们还有的是将来呢……” 将来,我还会有将来吗。 一滴泪从她左眼潸然落下。 隔天一大早,整个水云剑宗都乱哄哄的,顾飞雪听到动静,驻足在客居院门口向外张望,声音似乎是从斜对角那边传来的。 那个方向,陆琛和钟显扬居住的院子便是那儿,该不会是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等邢千里和林长安匆匆穿好衣服,三人才一起前往声音来源处。 才片刻,这院子外头就聚集了许多弟子,林长安找了好几个人问话,才知事情原委。 原来是今早殷仲民前来寻陆琛,问他比武切磋的事宜安排好了没有。原本一切很顺利,就在殷仲民准备离开时,他瞥见陆琛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结果没想到,是一条紫色的帕子,那一看便知是女子所用。 水云剑宗一向不允许门内弟子与女子私相授受,之前贺良的徒弟杨煜明便私藏了女子的汗巾,被发现后,贺良毫不留情将他逐出师门。 现在竟然连陆琛也犯下了这种错,放眼整个水云剑宗,殷仲民最欣赏的弟子就是他,可是那么一个守规矩的好弟子竟然也开始枉顾门规,贪恋红颜,殷仲民岂能不生气? 众人议论纷纷。 甚至有人调侃,“稀了个奇的,咱水云剑宗的铁树居然开花了!” “三长老会不会赶他走?” “大师兄样样杰出,掌门更是有意培养他做接班人,眼下却出了这种事,唉,这下掌门继承人得换咯……” 第130章 自废武功 顾飞雪听过只当是一件没什么了不得的小事,她自己的事都还没想好要怎么解决,哪有空来管别人的,于是一声不吭地转身回去。 里面的训斥声久不曾停,听得大家伙都有些心慌意乱,不一会儿围观的人只剩下林长安和三个弟子。 林长安犹豫不决,他想进去劝又不敢进去,一方面他和陆琛也算熟人,另一方面,他又怕殷仲民怕得要死,所以很纠结。 这时,其中一名弟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犹犹豫豫试问:“你是不是,长安?” 这么一问,林长安对眼前这人似乎也有些印象,忽然间猛地想起来,激动道:“你是……小书!” “都多少年没见了,长这么高了!”谢锦书眼睛一瞄,不由感慨。 “你倒是没怎么变,还是跟小时候一样。”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都不知道,还是和你爹一起来的吗?” “不是,跟朋友一起来的,”他朝里头望了望,叹气道:“唉,陆师兄的事我刚才听说了,不就是收藏了一个姑娘的手帕吗?至于发这么大的火?” “门规就是门规,进了这儿就跟进了和尚庙一样,大师兄太糊涂了……” 林长安单手搭在谢锦书的肩膀上,又摇头又叹气:“真替你们感到悲哀,这辈子都不能娶妻生子了。” “娶妻生子有什么好的?我觉得这样每天过就挺不错啊。” 林长安拍拍他的肩,留下一脸意味深长的表情,扭脸就走了。 谢锦书担忧地看了看里头,但觉着自己无能为力,只好去求沈莫止。 巳时一刻,陆琛跪在灵犀殿中央,所有长老各坐两边,沈莫止坐在主位,这情形简直和当年审讯钟显扬时一模一样,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轮到他了。 “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错吗?” “心悦一人,何错之有?” “你们听听,听听他在说什么?才出去几个月,就已经把门规忘得一干二净了!还把那女人的东西带回来!真是恬不知耻!” “师兄,别这么大火气,有什么话好好说,陆琛这孩子什么性子咱们大家都是知道的,还是先问问清楚,再决定也不迟啊。”李言谨劝道。 “我亲眼看见还能有假?那手帕就藏在他枕头下!我以为让他下山多历练历练对他有好处,呵,没想到,却给我们带回来这么一个惊喜!” 贺良劝道:“年轻人嘛,难免会被温柔乡所吸引,这世间的诱惑本就多,一时沉迷也不是什么大事。” “你们两个,就会和稀泥,行!你们管,我不管了!”殷仲民气呼呼地坐下,别过头去。 陆琛从始至终一直低垂着头,他此刻忽然俯下身去,给沈莫止磕了个头,贺良瞧出些不对劲,连忙追问。 “陆琛,你这是干什么?” “弟子德行有亏,触犯门规,弟子甘愿离开师门。” 一向稳重不多言的贺良此刻也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满眼都是不可置信,“你疯了?这种话怎么能乱说?三师兄只是气你做了错事,不是要赶你出师门,只要你答应不再和那女子有来往,你还是水云剑宗的大弟子!” “弟子决心已定,二师叔不必再劝。” “好!我们不劝你,不过,按照门规,你想离开这儿,就必须把武功还回来!” “师兄,不可啊!”李言谨极力劝阻道。 陆琛没有逃避,他明白殷仲民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突然起身,抢了李言谨的随身佩剑,在自己的右腕上划出一道血痕。 “陆琛!” 顿时鲜血喷涌,陆琛左手握剑插入地下,半跪在地。 “你这又是何苦?!”贺良心疼不已。 沈莫止也已起身,伸手想要去抓陆琛的衣服,可他离陆琛太远,扑了个空。想起十几年前,陆琛承欢膝下,和自己亲密无间,如今,却连亲自摸一摸他的头发都做不到。 陆琛努力抬起头,声音略微颤抖:“弟子犯下大错,甘愿受罚,现已自废武功,自今日起,拜别师父,各位长老……” “莫要再说胡话了,你把自己弄成这样,这又是何必呢?”贺良连忙让子桑有容扶住他,然后自己急冲冲跑出去让弟子找止血的药来。 殷仲民看着失血过多已经昏迷的陆琛,又气又心痛,水云剑宗多年不曾出过这样一个拥有天资的弟子了,师门上下对他倾注了所有心血,致力培养他成为下一代掌门人,可他竟然为了一个女子选择自废武功,将多年努力付诸东流!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钟显扬毫无征兆地从外面冲进来,一看陆琛已经自废武功,不用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冷眼看着殷仲民,歪了下头,问:“三长老得偿所愿,怎么不高兴?” 李言谨急道:“臭小子,你还嫌这儿不够乱是不是?” “现在造成这局面的可不是我,要不是三长老一直逼他,他能自废武功吗?” “怎么,你现在要替他来兴师问罪?好啊,今天就连你一起处置!” “不必长老费心,我离开就是,不过呢,我可不会像这个傻子一样自废武功,有能耐,你就派人来杀我……我随时奉陪。” 接二连三发生事,沈莫止气血攻心,忽然昏倒跌坐在椅子上。 “师兄!”李言谨和殷仲民连忙去查看情况。 钟显扬方才还在幸灾乐祸,可是看到沈莫止昏倒,还是会紧张。 之后,贺良派弟子将受伤昏迷的陆琛抬走,李言谨和子桑有容则搀扶着沈莫止回到寝殿休息。 闹出这么大动静,顾飞雪他们自然知道,他们看见钟显扬一个人呆坐在灵犀殿外的石阶上,这儿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 顾飞雪能体会到他这种心情,明明不想伤害关心自己的人,可说出口的话永远都在伤人,心口不一。 “你来,是看我笑话的么?” 顾飞雪双手托着下巴,憋着嘴:“我自己不也是一身的麻烦事,哪儿还有空来笑话你……” “至少你比我幸运,还知道自己要什么,不像我,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顾飞雪沉声道:“两个选择,要么留下,要么走。” 钟显扬难得露出一丝笑,不过是苦涩的笑,他低头看着脚尖,声音艰涩:“哪儿有这么简单。” “你对玉衡到底是怎么想的?” “为什么一定要我回答这个问题。” 顾飞雪站起身,眼神中充满了不解,“我真的不懂你在逃避什么?这世上有一个全心全意爱着你的人,为什么你可以花心思在那些小孩子身上,就不能对她有那么一点怜悯呢?她是因为你才心甘情愿给上官明昼做事的?你现在却不管她,你真的忍心看着她惨死在那种地方吗?你说啊!” 顾飞雪伸手抓着钟显扬的衣领,双眼通红,眼泪扑簌簌地直往下掉。 邢千里和林长安看情况不对,马上过来拉人。 可是顾飞雪还是死死抓着他的衣服,不肯撒手,她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可钟显扬仍是无动于衷。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后悔,我后悔我那时候没有来得及去救我妹妹啊!” 她声嘶力竭地哭喊着:“你知不知道她死的时候才多大?她才十六岁,她本来可以活很久的,都是因为我没有保护好她,她才会死……” 顾飞雪越来越自责,整个人仿佛失去重心,慢慢滑倒,跪坐在地上,但是手仍然死死抓着钟显扬的衣服。 “我有时在想,该死的人应该是而我不是她!为什么老天爷要对她这样……” 天公不作美,天空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不一会儿,雨水打湿了他们的衣服和脸。 钟显扬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任由雨水拍打在脸上,似乎只有这冰冷的雨水才能宽慰他的心。 第131章 师兄,珍重 一夜过去,因为淋了雨,顾飞雪有些发烧,从昨儿个晚上一直躺到大中午,但身子还是软趴趴的,使不出一点力气。 说来也奇怪,以前执行任务也淋过不少雨,怎的现在身子这么弱,连起床都很困难了。 而且,也比以前更怕冷了。 邢千里为她诊脉,一时没看出什么不妥,便给她熬了药,让她好好休息。 陆琛那边,贺良整夜都在守着他,虽然没有性命危险,可他的右手算是废了。 再见到他时,他的双眼无神,发丝凌乱,下巴和唇边都有了细碎的胡渣,脸色苍白,整个人也憔悴了许多。 钟显扬站在门口待了一会儿,贺良知道他们有话要说,便主动离开。 过了很久,陆琛才挤出一丝笑来,“不是来看我的吗?怎么一直站在那儿不过来?” “我知道你死不了。” “现在的我,形同废人,和死了又有什么分别……”陆琛盯着床帘出了神,说话有气无力。 “至少可以离开这儿,去到你想去的地方,不是吗?”钟显扬靠在门框上,盯着面前门上的细碎裂痕,难得说了一回贴心话。 “那你呢?” “我?当然是留下来和这些老家伙斗个你死我活。” 陆琛微微一笑,“有你在,师父也不会那么寂寞了。” “没有我,也有其他人,你操什么心?” “帮我准备马车吧。” 钟显扬马上不那么淡定了,他气呼呼走进来,站到床边,“非要现在走?那女人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比师父还重要?” 陆琛微微愣住,不过转瞬即逝。 “当然不是,只是按照门规,我自废武功,哪里还有理由留下……还是早日离开的好,免得再起事端。” “别人我不知道,师父他怎么可能舍得!” “我触犯门规是事实,再强行留下,岂不是让师父难做……” 一看到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钟显扬就来气,他抓住陆琛的衣领,像提溜小鸡崽子似的,拉近了些,“你离开才叫师父伤心难过,他们在你身上花费了多少心思,你就这样一走了之,你对得起师父吗?” 他忍住酸涩感,略微沙哑的嗓音带着轻颤:“我知道是我对不起师父……是我没用……” 钟显扬放开了他,扶额无语:“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你蠢还是说你老实,就算你私藏了手帕又如何?那几个老的宁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这件事风头过去,也就没事了。你倒好,一剑割坏了手筋……”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后悔也没用,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多照顾着师父。” “用不着你来教我做事,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钟显扬懒得再废话,直接走了出去,正巧和端着汤药的贺良迎面碰上。 “贺师叔。”钟显扬匆匆一声称呼,便想离开,但贺良喊停了他。 “还有什么事。” “你可知,陆琛喜欢的女子是谁?” “师叔不去问他,来问我作甚?我又不认识。” 贺良嘴角含笑,并不生气钟显扬没规没矩,“我只是想着,他和你是自幼的交情,有些心事不大方便和我们说,所以想来问问你,你不知道便算了。” “师叔既没有别的事,那我就先走了。” 贺良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颦颦蹙眉,随后便进了屋。 进屋后,贺良径直走到床边,把汤药碗递给了陆琛,自己则是坐在一边。 “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在我面前你还逞强?你现在右手废了,就算要养,至少也要十年,这十年你靠什么生活?” “总之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打算今夜就走。” 贺良知道拦不住他,也劝不住他,索性起身到柜子里取出一沓银票,递给了他。 “我不能要的。” “臭小子,你以为这是我送给你的?要还的,等你赚够了钱,连本带利一起还给我。” “那也用不了这么多。” 贺良二话不说直接把钱塞给了他,“人家姑娘跟了你,总不能跟着你住山洞里吧?这就算是我的一点见面礼,你拿这些钱去买一间屋子,好歹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有空,常回家看看。” 陆琛捏着这沓银票,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千言万语终是化作短短四字。 “多谢师叔……” 当夜,贺良给他铺路,原本负责询问的弟子都被他找借口弄走,陆琛背着包袱,拿着剑从山上走到了山下。 谁知,山下有一辆马车正在等他。 他更没想到的是,等他的人除了钟显扬,还有顾飞雪他们。 “怎么这么慢?”钟显扬皱眉埋怨道。 “你,你怎么会……” 邢千里跳下车来,一派从容,“别那么惊讶嘛,你还不了解你师弟的行事作风?他喜欢听墙角的。” “听,墙角?” 林长安也跳下马车,胳膊肘搭在邢千里的肩膀上,得意的笑道:“他的意思是,你太老实了师兄。” “话多。”钟显扬嫌弃地瞥了一眼他俩。 “路上说,赶紧走了。”他一把抢过陆琛身上的包袱,随后上了马车,义无反顾地做起了车夫。 随后,马车缓缓向前方行驶。 林长安给陆琛解释了缘由。原来白天钟显扬在等贺良进去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偷偷贴在窗户边,偷听他们之间的对话。 知道贺良要安排陆琛晚上离开,钟显扬没有坐以待毙,立即跑去客居找顾飞雪问她要不要一起逃走。 他知道顾飞雪是白浮生的徒弟,也知道水云剑宗那几个老头不会轻易放过她,所以不如这时候联合在一起,趁夜逃走。 顾飞雪本来还在想该怎么组织语言,跟邢千里坦白要留下来的事,结果他找上门来,开口第一句就是“收拾好行李,晚上我来找你们”。 虽然有点懵,但他们仨还是照做了。 亥时过半,钟显扬夤夜前来,见到他们的第一句就是,“现在有一个可以逃走的机会摆在你们眼前,走,还是不走?” “理由?” “你之前说的,救人。” 顾飞雪歪头打量着他:“终于想好了?” 钟显扬嘴角一勾,抱着双臂凑近了脸,笑道:“我这可是为了你好,除非,你想留在这个鬼地方甘愿被剥去自由。” “说话就说话,别贴那么近!”邢千里满脸写着“吃醋”,抓着顾飞雪的手轻轻往后一拉。 钟显扬瞄了一眼他,站直了身,双手负在身后,转身调侃道:“你放心,我对她这只小野猫可没什么兴趣。” 之后就是钟显扬带着他们下了山,谢锦书早已准备好了马车在路边等候。 多日不见他,谢锦书似乎长高了,脸也长开了,连说话声都变了不少。 从他和钟显扬的相处可看出,谢锦书对钟显扬满是崇拜,像寻常人家的哥哥弟弟,每次谢锦书想要多说几句时,但是顾及钟显扬的脾气,他总是压住,挑出重要的点快速说完。 钟显扬对他也挺有耐心,还嘱咐他多照顾着点沈莫止,另外将一封信交给了他。 本来他也想等到陆琛来,好好的告个别再走,只不过光靠贺良一个人拖住其他几位长老,实在有点为难他了,所以谢锦书在匆匆和他们几个说了几句话后便回去了。 马车上,角落的包袱里引起了陆琛的注意,他打开一看,里面有几件换洗的衣服,有干粮还有一小袋子钱,除此之外还有一封信。 那字迹陆琛一看便知是谢锦书所写。 展信阅:大师兄,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虽不舍师兄离开,但锦书明白师门一切对师兄来说犹如重重枷锁。锦书身无长物,唯有一点银钱聊表心意,望师兄平安顺遂。临别之际,不能相送师兄,吾之所憾,愿师兄珍重。 师弟,谢锦书赠言。 第132章 山水难抵相思情 他们驾着马车一路向东,再南下,经过了三天两夜才赶到了玉山。 约莫是酉时,天已经开始暗了下来,钟显扬和林长安前去叩门。 不一会儿便有人来开门,是镜荷! 她第一眼看见钟显扬,脸瞬间拉了下来,“钟显扬?怎么又是你?”语气透着一千分的冷漠和失望。 “呵,我也不想看见你,不过……”钟显扬斜睨了一眼身旁的纯情小狗林长安,某些人已经害羞得抓头了。 “还有我呢……” 一听见林长安的声音,徐镜荷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连声音都变得柔和许多。 “你,什么时候来的啊,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徐镜荷咬着嘴唇,低垂着双眸,两只手轮流掰手指玩。 见状,钟显扬不禁发笑:“哟,我还以为某些人只会大吼大叫,原来还有这么小意温柔的一面?咦,好恶心!” 徐镜荷恶狠狠地瞪他一眼,“滚!” 林长安看他俩这么针锋相对,不由替他们担心:“你们,这是……” “不用管他,一路渴了吧?我倒茶给你喝!” 说着,就跳进门里,然后朝他招招手,两个人没心没肺,把马车上的其他人忘得一干二净。 邢千里扶着顾飞雪下车,随即又扶了陆琛下车。 “哎?长安呢?” 钟显扬靠在门边,恹恹开口:“已经进去了。” 顾飞雪又问:“那是谁来开的门?” “除了那个讨人厌的小丫头还能是谁……”钟显扬的声音低低沉沉,似乎有些疲惫。 顾飞雪听明白了:原来是镜荷,也只有她和钟显扬才相处不来。 等邢千里把马车栓好后,几人才一起进了玉山派。 此刻,秦解语正和石秋仙在小厨房里准备明天要卖的小吃食,她们合伙做了个小买卖,晚上呢在小厨房做好,然后白天搬运到青石镇叫卖。 算算日子,差不多已经有半个月了,生意还算不错,刨去成本,她和石秋仙各分一半盈利,每天至少五十文。 徐镜荷领着林长安到饭堂来,饭堂和厨房本就连着,听见男人的声音,俩人放下手里的活出来看。 第一次来玉山派,林长安贵气的打扮立时引得二人注目。 “这位是……” 徐镜荷马上介绍起来:“他是林长安,是四方城的少城主!” “少城主?哎呀,好大的官儿呢。”秦解语的眼睛都挪不开了。 林长安一脸不好意思:“美女姐姐可莫要取笑我了,这不是官,家传的……” “少城主可用过饭了吗?我们刚做了一些小吃,少城主可要尝尝?”秦解语热情地倒了杯水,主动递过去。 “好啊,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饿了!那就麻烦姐姐了!” “不麻烦不麻烦,就是这东西若是少城主觉得好吃呢,一定要帮忙宣传宣传!” “那是一定!” 秦解语心想:好不容易碰上这么一大财主,可得小心伺候着,待会儿制作的那新品果茶也得请他尝一尝才是! 稍迟,顾飞雪他们也来到了饭堂。 “镜荷。” “顾姐姐?”徐镜荷先是一愣,倒茶才倒了一半就马上放下,然后兴奋地跑过去,又高兴又难过地抽搭起来,“我不是在做梦吧?” 顾飞雪捏捏她的小脸,“不是做梦啊。” “上次,你不声不响离开,真是把我急死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原谅我嘛。” “不行。” “啊?那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啊?” 徐镜荷摆出一副傲娇的姿态来,“除非你明天陪我一整天!” “那还不简单!我舍命陪美女!” 徐镜荷一哄就扑到她怀里,开心地蹭了又蹭。 见此情景,钟显扬白了一眼自顾自坐下喝水,陆琛倒是在屋内寻找起秦解语的身影来。 过了这么久,他承认他最想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她。 会不会在小厨房? 想起秦解语做的一手好菜,陆琛便觉得她可能在那儿,于是走过去准备看一看,不想,两个人心有灵犀,在小厨房门口碰见了。 “陆琛……”再次见到所爱之人,秦解语的双眼顿时盈满了泪水,一滴又一滴眼泪从她眼眶落下。 她放下东西,和陆琛紧紧相拥。 “我是在做梦吗?还是相思成疾,眼睛看花了?” “不是梦,也不是看花了,”陆琛轻声地说着话,随即缓缓放开她,手指替她拭去去泪水,温和细语道:“从前我没有看明白自己的心意,回去之后,我发现这颗心装着的所有回忆都和你有关,我想我已经忘不掉……”说着,陆琛已握住她的手,眼波流转,饱含情意。 秦解语被这突如其来的告白弄得慌了神,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伤处,他下意识闷哼一声并抽回了手,秦解语这才发觉他的手腕包扎了。 “你受伤了!” “只是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看过大夫了吗?这药好不好用?刚才我只轻轻碰了一下,你就这么疼,还伤在手腕,肯定流了不少血……”秦解语急忙转过身,“我做点补气血的粥给你喝!” 陆琛急忙抓住她的手,往回拉,“我真的没事,休息几天就好了。” “是不是,因为我……”即使他不说,秦解语也能猜到七七八八。 “是我跟师弟们切磋的时候不小心弄伤了,跟你无关的。”他的眼睛盛着满满笑意,这笑容是他发自内心的,是秦解语从未见过的,饶是心中有万般疑虑也在此刻烟消云散。 被他一直凝视着,秦解语方才的镇静淡定通通消散不见,脸上浮出一抹微红,转过视线道:“还是先吃点东西吧,我待会儿就来。” 他点了点头,才松开手。 今儿晚上热闹的很,石秋仙和秦解语做了好几样菜,徐镜荷覃兰也来帮忙,顾飞雪邢千里负责帮忙照看小孩子,钟显扬独自坐在外面看月亮。 里面欢声笑语,他的心却沉到谷底,微风吹拂着他鬓角的发丝,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轮明月一言不发。 这时,石敏敏举着小风车从屋里跑出来,她站在钟显扬身侧,低头嘟着小嘴问:“哥哥,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外面好冷,你不怕冷吗?” 钟显扬侧目而视,嘴角带了一丝笑意,“你也知道外面冷,还出来做什么?” 石敏敏诚实道:“大家都在里面,只有哥哥不在,哥哥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人小鬼大……你怎么知道我有烦心事?” “我阿娘不开心的时候,也喜欢一个人坐在外面,虽然她不说,可是我心里知道。”石敏敏举着小风车递过来,“这个送给你,我不开心的时候只要收到礼物就会开心!” 钟显扬刚想开口拒绝,可是小风车已经塞到了他手里,那小丫头跑的又快,一转头的功夫就已经在屋子里朝他招着小手,仿佛在说快点进来。 钟显扬盯着她发起了呆,看见她就想起小时候的夏颜,也是这么天真可爱。 想到这,他不由得暗自神伤。 屋里头,酒菜皆已备好,所有人都坐下,林长安一看外面还坐着个人,便出来拉他。 “钟显扬,怎么还傻坐着呢?喝酒了,就差你一个!” “不去。” “别这么不合群嘛,快来啦!”林长安生拉硬拽,总算把他拉进了屋,随即欢声笑语包容住了所有不开心,钟显扬暗自轻笑了下,然后拿起酒杯和这些人喝了个醉生梦死。 第133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酒逢知己千杯少,林长安,你蛮有意思的嘛!”钟显扬握着酒杯,强硬地勾过林长安的肩膀说道。 林长安跟他一样,醉得站都站不住了,只不过这两个人之前说话不超过三句,现在却好得跟亲兄弟似的。 “我去弄碗醒酒汤吧。”秦解语看不下去了。 “我来帮你。”徐镜荷恨恨地瞥了一眼钟显扬,随后两个人手挽着手进了小厨房。 不一会儿,秦解语端来切好的姜片和豆芽,看徐镜荷还在对着那口锅发呆,嗔怪道:“不是说帮我吗?怎么光看着什么也不弄?” “想事。” “我看不是想事,是在思春吧?” “哪有!” “你这个小女生的心思可瞒不住我。”秦解语一面说着话一面将豆芽和姜片一起放入锅中煮沸。 “说吧,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徐镜荷面颊桃红,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那他现在在这儿吗?” 她侧过身,别别扭扭地不肯回答。 “哦,看来是在这儿了,让我猜猜,是哪一个……”秦解语仔细思索,徐镜荷不忘偷偷看她一眼,一方面担心她猜不出,一方面又担心她猜到。 “唔,该不会是陆琛的那位师弟吧?” 一听这话,徐镜荷激动地直摆手,“不是不是!怎么可能是他!那种讨厌鬼,我宁可去死也不可能跟他有什么瓜葛!” 秦解语秒懂:“原来你喜欢少城主啊。” “好姐姐,你可别说出去!”徐镜荷立即挽住她的胳膊央求道。 “这怕什么?江湖儿女不就是应该敢爱敢恨么?喜欢就去争取!” “可是哪有女孩子去主动表白的,不太好吧……” 秦解语认真反驳道:“谁规定的?谁说女孩子家就不能争取自己喜欢的人了?难道你想将来盲婚哑嫁,嫁一个自己完全不喜欢的男人做丈夫?” 徐镜荷摇摇头,忽然暗自垂眸,似在神伤,语气也不像方才那样轻松,“也许,我跟他没有结果。” 秦解语刚想问缘由,张口前忽然想明白了,她不禁双手握住徐镜荷的双臂,轻声询问:“是担心,身份吗?” 徐镜荷长长吐出一口气,不再为此事神伤,“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想那么多干什么?我要活在当下!” 她就是这样,难过也只会难过一会儿,生气也不会有隔夜仇,这样玲珑剔透的性子倒是让秦解语十分羡慕。 二人盛好醒酒汤端出去,每个人都喝了一点。 徐镜荷默默给林长安弄了一碗并放到他面前,这家伙本来是抬脚站在凳子上的,一见着徐镜荷便马上乖乖坐好。 他小心捧着那碗醒酒汤,脸一红,低声问:“这是,你做的吗?” “嗯……是秦姐姐做的,我其实不会做饭。” 林长安安慰道:“没事,以后在我家也不用你做饭。” 徐镜荷“唰”的一下脸红了,她立马走开,躲到外面去,她摸了摸胸口,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得好快。 她又摸摸脸,烫得很。 仔细回想着刚才林长安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她是既羞涩又欢喜。 喝完汤,顾飞雪想起来一件事,她立即询问覃兰:“对了,连环坞的人后来可有再来挑事?” 覃兰摇摇头:“好久没来了,他们接连折了堂主香主和帮主,自然不敢再来了。” “那就好,我听千里说那连存禄死得蹊跷,是怎么个蹊跷法?” 覃兰解释道:“叶师姐曾带着连存禄的尸体到山下找仵作师傅检验,哪晓得在尸体里发现一根细如毫发的铁针,仵作师傅说那上面淬了毒。” “铁针在哪儿,可否让我看看?” “叶师姐随身带着,昨天她和茵茵师妹陪师父去无相堂了,要后天才能回来呢。” 提起这个,秦解语倒是忽然想起一件很不起眼的小事,那天连存禄带人来挑事,后来秦解语因为担心陆琛,所以打开门偷偷看了看外面的情况。 当时,有个穿黑衣服的年轻人站在叶婵依斜后方,那人应该是连存禄的手下,只是奇怪的是,他在叶婵依和连存禄交手时,忽然没来由地抬了下左手。 跟着叶婵依那边便一剑刺中了连存禄的腹部。 听到这番话,顾飞雪也不禁觉得奇怪。 “秦姑娘,麻烦你现场演示一遍。” 秦解语点点头,跟着她让徐镜荷扮演当时叶婵依的站位,让林长安面对着她,之后自己再站到那年轻人当时站的位置,然后再根据记忆,简单模仿了下动作。 顾飞雪看完这些,一时也想不出头绪。 这时,钟显扬提溜着酒瓶子靠在桌边,不经意地问起:“那家伙右手拿着刀么?” “是啊,拿着呢。” 钟显扬再次猛灌一口酒,瞥了一眼在场人,悠哉悠哉的说道:“这种动作,大概率是在射暗器吧。” “暗器?!”众人惊呼。 顾飞雪细细一想确实很有可能,毕竟在连存禄的身体里发现了铁针,这也就能解释,当时连存禄忽然失去控制身体的能力,被叶婵依一剑穿腹。 秦解语不禁懊悔:“当时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后来事情一多就给忙忘了,早知这细节这么重要,我应该早点告诉叶姑娘的。” 陆琛安抚道:“现在说也不算晚,至少我们现在推断出了这个可能,若是连环坞再来挑事,便当场对质。” 林长安也拍胸脯道:“放心,有我们几个在,保证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再也不敢来!” “怎么着,比一比?”钟显扬放下酒壶,忽然来了兴致。 “行啊,正好手痒,不过话先说前头,只比拳脚!” “哪那么多废话。” 说完,这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外头就响起了激烈的打斗声。 徐镜荷跟覃兰手拉着手出去看热闹,陆琛在和秦解语坐在角落里耳语,石秋仙,顾飞雪和邢千里三人碰杯聊天,他们聊起了阿润和其他孩子在水云剑宗的近况。 知道孩子们过得很好,石秋仙也算安心。 另一边,钟显扬和林长安正打得兴起,许久不曾用拳头正式比一场,两个人各有各的兴奋。 林长安自小练的就是拳脚功夫,基本功很扎实,即便是碰上水云剑宗的弟子也不落下风,而且碰上旗鼓相当的对手,他越打越来劲。 这时,二人同时打出去一掌,在双掌相互触碰之时,二人同时被对方的掌力击退好几步。 与此同时,余威震得两边的树直“哗啦啦”的掉叶子,站在一边观战的徐镜荷,覃兰不由得抻长了脖子看看结果如何。 林长安余光瞥见徐镜荷正在观战,在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面前可不能丢人,于是他准备用顾飞雪之前给他的“易水无寒决”,来临时抱佛脚。 他暗自运用内力,激发了二者融合,而这一微妙的变化在钟显扬眼里就犹如往不温不火的小火堆里添了一把柴。 虽然钟显扬很好奇,这是什么功法,但林长安扑面而来的拳头已经没有时间给他思考。 二人再次交起手来,有了“易水无寒决”的加成,林长安很快占了上风,不仅身法在短时间得到了提升,还有这力道也更上一层楼。 钟显扬在硬生生接下那一拳后,他满额头都是汗,整个人半跪在地,而他脚下的砖块也出现了不小的裂痕。 好在林长安发现自己做的有点过火,及时收了手。 “哇,你没事吧,怪我太认真了!”林长安向他伸出手,并将他拉了起来。 钟显扬看了看地上的裂痕,再看看林长安的身体,方才那股怪异的力量似乎已经消失。 第134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你刚才那是什么功法?” “啊?功法?没有啊。”林长安一时间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这时,徐镜荷走了过来,她边鼓掌边称赞起林长安,“厉害厉害,少城主不愧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啊,打得某些人毫无还手之力!”说着她白了一眼身侧的钟显扬。 钟显扬并不理会,“输一次不代表下一次我还会输,这次的比试结果我会记在心里,林长安,改日再比!” “好,比多少次都行,我随时奉陪!” 钟显扬转身就走,徐镜荷在他背后做了个鬼脸,忘了林长安还在,就顺势和覃兰吐槽起来:“哼,就该让这个讨厌的家伙挨一顿揍,我看他不爽好久了。” “你跟他之间到底是……” 忽然意识到自己失了分寸,徐镜荷立马笑盈盈地解释道:“就是单纯的看他不顺眼而已,哈哈,我开玩笑的啦……” “那就好,大家都是朋友,何必这么斤斤计较呢?” “斤斤计较?”徐镜荷眉毛一挑,脸上已有不悦之色,她步步逼近,盯着林长安的眼睛,反问:“我有吗?” 一股芳香扑鼻而来,对视上徐镜荷那双明媚清亮的双瞳, 林长安便移不开眼了,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心跳也不经意漏了一拍,随后胸膛的那颗心便开始剧烈地跳动。 天哪,我的心怎么跳得这么快?我一定是生病了。 也许是发觉自己太过主动了,徐镜荷睫羽轻颤,马上移开视线,别过脸去,就这么一会儿,她的脸烫得跟火炉一样。 天哪,我刚才在做什么? 徐镜荷赶紧摸摸自己的脸,懊悔地直咬嘴唇:脸怎么这么烫!要是被看见了,我这点小心思岂不是瞒不住了?不行,不能让大家看见…… 她趁林长安还没反应过来,马上跑开了。 这一夜,每个人都没怎么睡好,他们都被各自的心事所牵绊住,辗转反侧。 白天,温度又降了些,顾飞雪觉得身子特别沉,一直懒在被窝里不肯起床。 邢千里吃完早饭后,端了一碗热粥进来她房间,看她还睡着,便把碗放在桌上。 听到动静,顾飞雪才施施然睁开眼睛,没精打采地疑惑道:“你怎么这么早……” “不早了大小姐,”邢千里坐过来,笑说:“我说你最近怎么越来越贪睡了,倒像只冬眠的……刺猬。” 醒了醒神,顾飞雪坐起身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纳闷道:“刺猬?” 垂眸细想一下,好像确实挺符合自己的,不禁浅笑两声。 她下床,邢千里给她披了披风,随后坐在一旁静静的陪她吃早饭。 刚喝了一口,她放下勺子正色道:“我想尽快去凉州,早日把芸姨救出来,这么一直拖着,我担心会有越来越多的变故。” “吃完饭大家一起计划一下。” “所以,你打算,把所有事情都公开吗?” “现在大家都清楚上官明昼是个什么样的人,只不过我担心光凭我们几个,救不了芸姨。” 顾飞雪的眼神无比认真:“我可以拖住他一炷香的时间,足够救人吗?” 邢千里胸有成竹,笑道:“足够了。” 随后他们一同去了前院。 只是这一大早,只看着了覃兰和石秋仙,其他人连个影子都没瞅着。 问了覃兰才知道,是林长安提议要下山去青石镇看看,徐镜荷作为东道主自然是要一起去的。秦解语昨夜做了小吃,这是她每天都要拿到青石镇去卖的,陆琛闲来无事,便陪她一起。 至于钟显扬嘛,他一大早就不见人影,不过大家对此见怪不怪,也就没在意。 提起秦解语,顾飞雪不由回味起昨晚吃的菜,每道菜都十分美味,颇有酒楼老师傅的手艺。 想着她一个姑娘家支撑起这么大一个摊子,每天早出晚归,顾飞雪便拉着邢千里也去凑热闹。 他们按照覃兰所说,一路下山,再向东走了一点路,便看到了刻着“青石镇”三个大字的廊坊。 看来这里就是青石镇了。 小镇人不多,却人来人往很热闹。 两个人挨个小摊找过去,终于在一条全是小摊位的街上找到了几人。 林长安正在津津有味的吃着刚出锅的炸小肉丸,徐镜荷不知从何处买了一些糕点,正拿了一小块放到他嘴里。 刚吃下的瞬间,林长安眼睛一亮,嘴里的东西还没吃完,就连忙称赞着:“这是什么?好好吃啊!” “你啊一直窝在那个四方城,都没怎么出来走走,别看这青石镇地方不大,可是好吃的东西特别多!” “唉,就是我这次走的匆忙,没带你最喜欢的桃花笑。” “你,还记着呢……” “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记得。” 这一番情话下来,徐镜荷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了。 见到这一幕的顾飞雪和邢千里不由得相视一笑。 “我们这会儿来捧场,不算晚吧!”邢千里牵着顾飞雪的手,快步走了过来。 “不晚不晚,刚刚好呢,我这儿刚新出锅的炸肉丸,可要尝尝?”秦解语双手奉上一只船制模样的东西,那上面铺了一层油纸,油纸上堆放着香香脆脆的炸肉丸,光闻味道不必想一定很好吃。 邢千里道:“这玩意倒是稀奇,以前从没见过。” 秦解语笑着解释道:“是我和秋仙姐姐一起想的,然后请叶姑娘画了份图纸,并找人做出来的。想着这样吃,既方便又有趣,果然招揽了不少客人呢。” 林长安兴致冲冲地提议:“干脆,把摊位搬到我们四方城去!一定大火!” 邢千里打趣道:“我看你是馋上瘾了,想请人家给你单独开小灶吧?” “哪有?我这是真心实意的建议嘛。” “就算是真心实意,也得问一问咱们陆师兄的意见呐?” 陆琛茫然地看着其他人一起投来的视线,“问我?” 徐镜荷调侃道:“当然得问你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呐……没想到水云剑宗的大弟子竟然也有红鸾星动的一天……” 这话一出,陆琛马上不知所措起来,秦解语倒是没那么紧张,只是抿着嘴唇,浅浅的笑着。 “说实话,我真的挺好奇的,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时候看对眼的?”徐镜荷毫不避讳地追问道。 提起这个,陆琛的思绪马上飞到初次见到秦解语时的场景,大概那时就已经心动了,只是他自己没有发觉。 后来真正喜欢上,是在那个山洞里。 但那时他恪守本分,没有让那心中的冲动冲破仅存的理智。 待回到水云剑宗后,他又总是控制不住的拿着那条手帕仔细端详,大概只有《诗经》里的那几句才能点透他的心思。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回过神来,他们几个已经不见踪影,秦解语依旧埋头专心做着小吃。 “他们呢?” “去买东西了,刚才镜荷跟你说话,你怎么半天都不理人的。” “在想一些事情。”陆琛回到她身边,帮着一起干活。 “什么事?” “我……”陆琛手上一顿,随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温和一笑:“我在想,要不要在青石镇买一处宅子,免得你每日这样来回奔波。” “买,倒是要买,只是我现在手里银子不多,再过些时日吧。” “你只管挑,银子的事你不用操心。” 她继续忙着手里的事,淡淡一笑:“我现在能凭借自己的能力自给自足,这种感觉和在春华楼时完全不一样,它让我感到心安,一点一点的给我希望,我简直不敢想还会有这么一天……” 闻言,陆琛抬手细心地替她将发丝别于耳后。 “以后的每一天,我都陪你一起。” 第135章 计划 午间,他们几人留在青石镇,找了一家小店吃饭。 菜还没上来,邢千里和顾飞雪对视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徐镜荷很敏锐,她看了看顾飞雪,再看看邢千里,直接问道:“你们俩怎么好像怪怪的……” 闻言,其他三人一起投来诧异的视线,邢千里莫名紧张起来,双手扶着茶杯,指尖不断摩挲着边缘,“其实我们两个有些事想跟你们商量……” “不会是那件事吧?”林长安觉得很奇怪,定亲的事还需要跟他们几个商量? 徐镜荷兴奋起来,身子略微往前一伸,一会儿看看邢千里,一会儿又看看顾飞雪:“什么事什么事?快说来听听!” “是有关一个女子。”顾飞雪道。 “女子?什么女子?” 这下不光徐镜荷好奇,连林长安都跟着好奇起来。 “还是我来说吧。” 邢千里在脑海中组织了一下措辞,缓缓道来:“我四处游历江湖其实是为了寻找亲人,她是我母亲的好朋友,十几年前她们相识于鹤川,后来因为一些变故,导致她和我们走散,我一直在找,直到近几日发现她就在馥郁山庄。” 众人听罢各有不同反应。 秦解语并不知道馥郁山庄,只当以为是个附庸风雅的好地方,不过在看到大家神色都有些凝重时,轻声询问:“这山庄,是有什么问题吗?” 徐镜荷唉声叹气,伏在桌上跟霜打的茄子一样提不起精神:“问题大了去了,你不知道,这地方简直就是人间炼狱,一般人到了那儿,不死也得脱层皮啊。” 这话虽然粗糙了些,但事实确实如此。 “所以,我跟雪儿已经决定,要去一趟凉州,伺机将人救出来。把这件事告诉你们,一是想大家人多力量大,帮我们出谋划策,二是……如果大家愿意相助,千里感激不尽!”说罢,邢千里走出来,衣摆一甩,堂堂正正跪下。 见状,林长安是第一个跳起来,把他扶起来的。 其他人也站起身来。 “哎呀,大家都是朋友,你这是做什么!” “就是,你这样是把我们当外人吗?”徐镜荷附和道。 “不,这件事说到底其实跟你们没有关系,我也不应该把你们牵扯进来……” “你不是早就把我们牵扯进来了吗?”此时,钟显扬抱着剑走了进来。 看见他,陆琛不由微微一笑。 林长安大咧咧走上前去勾肩搭背,“你可算来了,正等你呢!” 钟显扬没有躲开,他直视着邢千里,郑重道:“我跟你一起去馥郁山庄救人。” “师弟!” 钟显扬瞥了一眼陆琛,用不容置喙的口吻说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不要来干预。” “而且我也不光是为了帮人,也是为了我自己。” “你自己?”陆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你义无反顾的选择离开水云剑宗,遵循自己的内心,坦坦荡荡,你真的令我意外。明明是师门里最守规矩的那个,却愿意抛弃一切,只为追随心中的那个人。说到底,你还是比我强的,这一次,我输得心服口服。” 其他人或许不明白他这些话的意思,顾飞雪和邢千里却十分明白,看来是陆琛的选择帮他确定了心意。 听完他的话,秦解语默默攥紧陆琛的手。 “好了,该说的都说完了,要不要帮忙救人,你们想好了。” 这时候,店小二端着饭菜走进来,徐镜荷是第一个打破安静氛围的,她拍着胸脯自告奋勇道:“你都说要去了,本女侠当然也要去!” 林长安紧随其后,认真道:“我也去!自家兄弟的忙,我当然要帮了!” 见大家都愿意伸出援助之手,邢千里和顾飞雪不由相视而笑,到了陆琛这里,他开始欲言又止。 “你伤势未愈,这段时间还是安心留在玉山休养吧。”钟显扬随即对秦解语揖手,以礼相待道:“烦请秦姑娘多加照顾师兄,别让他偷跑了。” “那是自然。” “好了好了,菜都上齐了,先吃饭吧!” 吃过饭后,邢千里找来笔墨,并由顾飞雪描绘山庄地形,哪里有暗道,哪里有机关,机关是什么样的,顾飞雪都一一标注了出来。 经过她一番介绍,大家对这个地方算是有了初步的了解。 “上官明昼身边有一个贴身侍女,叫花眠,年纪不大,但不易对付,她手里的游龙丝尤其要注意。” 陆琛疑惑:“游龙丝?那不是在惊鸿宫主的手里么,怎么又到了她手里?” “我也不清楚,总之这游龙丝杀人无形,很是厉害,如果可以,你们尽量不要和她正面打起来。” “对了,他们还有一个擅用毒的部下,名叫骨仙,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你们若见着他或是他的童子,一定要切记小心应对。这些人武功不怎么样,可是手里有几百种毒粉,万一不幸中毒,要及时撤退。” 邢千里紧接着补充道:“进去救人有我和雪儿就够了,你们只需要负责接应。” 徐镜荷极力反对:“那怎么行?那可是上官明昼!你们两个加一起也打不过的吧!” 顾飞雪安慰道:“放心,只需要拖延时间就行,一旦把人成功救出,我们自会找机会脱身。” “真的可行吗?” 顾飞雪对她笑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再说那地方我可是特别熟悉的,打不过他我还不会跑吗?” 听她这样说,徐镜荷才稍稍安心。 晚上,顾飞雪睡不着,一个人在院子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黑夜孤寂,仿佛天地中唯有她一人,只剩她一人。 正自顾走着,忽然斜对角的门开了,顾飞雪不由停住,朝那边望了望,怎知还有一个睡不着的是钟显扬。 似乎是命运使然,这两个拥有着相同命运的人第一次在他处,没有你死我活,没有明争暗斗,只是安安静静地一起散步。 “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和你一起对付上官明昼。” “没有人会一直甘心被人奴役,你不也一样吗……” “还记得那天在山洞,你逼问我知不知道有关于你妹妹的事?” 提到流霜,顾飞雪马上停住脚步,转过身追问:“你真的知道?快告诉我,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她死?” 钟显扬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只将自己所调查到的事一一说给她听。 “我不仅知道顾流霜的死因,还知道你是白浮生的弟子。邢千里想要救的人,她的身份我也知道,是上官凌芸吧。” “你……你怎么会知道?” 顾飞雪震惊不已,她下意识地做出防备的姿态。 见她如此,钟显扬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环臂抱胸,“别那么紧张,我们现在不是敌人,不是吗?” 顾飞雪稍稍放下戒备,低声问:“你还知道什么。” “这些年在水云剑宗我不是什么都没做,我一直在追查上官明昼的来历,你应该听说过十多年前万仞门被灭门的事吧?门主项青虹一夜之间消失不见,江湖上谁都不知道他的下落。” “是上官明昼亲手杀了项青虹,灭了万仞门?” “不然你以为他这么大的基业是哪里来的?他先是招兵买马,过程中救下了当时还只是少女的冷素心,冷素心思慕于他,甘愿为他杀人谋财,随后成立天香阁,继续为他谋财。不得不说,这个女人的办事能力太出众,这些年不仅结识了云霞山庄的谢应天,还将瘦马门笼络门下,为她所用。可惜,却是个疯子。” “呵,这女人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她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就是死一百次也难抵消她的罪孽。” 第136章 意外的真相 钟显扬继续说道:“三年前的某一天,我收到传书,上官明昼要我回一趟馥郁山庄,我见到他之后,他交代我一个任务。” “什么任务?” “他要我找到上官凌芸的女儿,上官知意。” 顾飞雪冷笑一声:“千里苦寻多年都没有结果,让你找?怕不是想给你扣个罪名,好直接杀了吧。” “你说的对,要想在茫茫人海中找一个女孩,既没有胎记又没有信物,我也实在想不明白该从哪里找起?”钟显扬话锋一转,眼神凝重,“可是就是这么巧合,被我发现一个惊天秘密。” “是什么?” 话说到这里,一股冷风忽然刮起,没有防备的就这么直接钻入顾飞雪的衣服里。同时,钟显扬告诉了她这个秘密,瞬间,凉意贯通全身。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慌张、震惊、纠结、懊悔一瞬间揉作一团,钟显扬的每个字都犹如一把利斧重重劈在她的心上。 “我凭什么信你?证据呢,没有证据我不会信!”红血丝布满她的眼睛,她眼眶含泪,嘴唇轻微的颤抖着。 “反正我该说的都说了,信不信随你。” 顾飞雪没有说话,钟显扬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便回去睡觉了。 剩下顾飞雪独自一人站在原地,被风侵蚀着意识。 她不记得自己何时回去的,只晓得一回去后就蜷缩着身子坐在床上发着呆,心中的震撼久久不能平静。 流霜就是知意,知意就是流霜。 所以,她,她是师父的女儿? 千里说,知意是被拐走的,被谁? 顾飞雪想到了一个人,她觉得自己简直疯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姑姑怎么可能是拐走知意的人呢?姑姑待我们那么好。不会的,不会的! 是我想错了,怎么可能是姑姑呢? 对,对,不是姑姑,一定是冷素心的人,她那么恶毒,一定是她拐走的知意,然后姑姑于心不忍,所以才收养了知意。 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 她躺下来,盖上被子,逼迫自己不再去乱想,可是结果总是适得其反,她当晚做了个梦。 梦里黑漆漆的一片,只有她自己身上还带着一点微光。 “这是哪儿?” 茫然时,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 “你这次可不许作弊,必须数到一百才行!” 霜儿,是霜儿的声音! 可是环顾四周,仍然是漆黑一片,根本找不到一丝亮光,她被无尽的黑暗束缚在原地,只能放声大喊着霜儿。 突然,周围大亮,强光照亮了一切,顾飞雪下意识抬手挡住眼睛,等到适应之后才发现自己竟然身处在茶醉小筑。 天杀的,我什么时候来的这儿? 她正想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便走进屋内,直奔一个柜子走去,没想到一打开,里面滚出来一个小女孩。 “不好玩不好玩,怎么又被你抓到了!” 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她扶起小女孩,稚嫩的脸庞映入眼帘,她高兴地望着眼前人,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霜儿,我总算找到你了。” “哎呀,你怎么哭啦?我才是输的那个人哎!” “我是高兴,是高兴。”顾飞雪擦擦眼泪,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哼,练功比不过你,写字也没你写的好,现在连捉迷藏都不是你的对手……” 顾飞雪笑问:“我的错我的错,那你要怎么才能原谅我呢?” 小流霜站起身,过了一会儿她才幽幽开口:“那你,把千里哥哥还给我……”这声音无比冷漠,也更加成熟。 顾飞雪慢慢地抬起头,怎知小流霜已经变成大人模样,她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顾飞雪,眼神中充满了冷漠和憎恨。 “从小到大我什么都比不过你,我入庄比你早,姑姑待我如亲女,可是你一来就都变了!无论是读书习字,还是练功杀人,你样样都比我出色!我真是嫉妒的发狂……” 顾飞雪简直不敢相信这会是流霜说出来的话,她慢慢站起身,一滴泪从她眼中滑落,她双手紧紧抓住流霜的胳膊,轻声道:“霜儿,你这是怎么了?我们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 “别再假惺惺的了!”流霜冷冷推开她的手,“你明知道我跟千里哥哥青梅竹马,早有婚约,可你还是不知羞耻地贴上去,想抢走他!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她忽然掐住顾飞雪的脖子,满脸狰狞,“去死,去死!” 好痛苦,我快撑不住了…… 为了求生,顾飞雪只好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掰,没想到流霜忽然间就消失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刚才的是幻觉? “顾姐姐,姐姐?” 依稀间,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喊她。 周围一切化作泡影,她悠然睁开眼来,徐镜荷的脸从模糊逐渐清晰。 “镜荷,你怎么来了……” “咱们昨天不是说好要一起出发去凉州吗?我都收拾完了。” “昨天……”这么快已经早上了吗?顾飞雪往外面一看,天果然大亮,她从床上艰难地坐起来,头昏沉沉的,整个人没什么力气。 “你脸色好差,让我看看,”徐镜荷伸手去摸她的额头,有点烫,“坏了,发烧了……” 徐镜荷急忙道:“你等一会儿,我去喊邢千里来!” 没多久,邢千里急匆匆走进来,他给顾飞雪把了脉,又探探额头,随即转头对镜荷说:“没事,吃帖退烧药发发汗就好了。” “小厨房有药,我现在去煎!” “还是我去吧,你来陪着她就行。” “那行,药的位置你问秋仙姐姐就行。” 邢千里应了声便走了出去。 等他煎完药,把药端进来,徐镜荷想把位置让开,让这俩小情侣说说悄悄话,怎知这两个人一个不说话,一个不动弹。 “镜荷,你留下。” 邢千里什么也没说,放下碗就走了出去。 这什么情况? 徐镜荷要崩溃了,昨天俩人还跟黏皮糖一样整天腻歪,这会儿是怎么回事?清心寡欲了? 徐镜荷也不敢多问,这种情况还是先喂药吧。 顾飞雪喝了两口,情绪一直处在低迷的状态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徐镜荷实在担心她,终是忍不住开口询问:“你跟邢千里,你们两个怎么了?” “是我的问题……” “什么你的问题?我不明白。” “我一开始就不应该跟他扯上关系,也许从一开始我的所有决定都是错的。”顾飞雪双手抱着头,满脸痛苦,她懊悔地说着:“不,我不能做对不起霜儿的事……” “霜儿?是你的那个妹妹吗?” 闻言,顾飞雪不知被什么触动了,她忽然停下,朝徐镜荷投去悲凉绝望的神情,双眸不自觉地流下眼泪。 她突然抓住徐镜荷的手,徐镜荷一个不小心没拿稳那碗,只听见“啪嗒”一声,碗掉到地上,汤药撒了一地,碗也碎成了渣渣。 可是顾飞雪却毫无反应一样,抓着徐镜荷的手,情绪激动道:“霜儿,你回来了!你听我解释,我没有要抢你的东西,邢千里……我还给你,我可以不要的,只要你别生我的气……” 徐镜荷被她的反应吓到了,但还是主动抱住她,尽力安抚道:“我不生气,不生气,你要好好的,听我的话别哭了,好吗。” 好在,这番话起了作用,顾飞雪逐渐安静下来,徐镜荷扶着她慢慢躺下,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好好休息,睡一觉就会好的。” 顾飞雪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第137章 走火入魔 等她睡熟后,徐镜荷气势汹汹地去找邢千里问话。 她也不管旁边有没有人,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质问道:“我问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邢千里一言不发,这么一看果然有事。而一旁的林长安被她的气势震慑到了,默默挪到一边去,静静吃瓜。 “你知不知道,刚才她情况很糟糕,汤药碗都摔碎了。” “她……”邢千里一听到顾飞雪情况不好,还是不免紧张,“可能是心情不好,我再去煎一碗就是。” “煎什么煎啊!刚才她把我认成了什么霜儿,一直跟我道歉,还说要把你还给霜儿!到底你跟这个霜儿是什么关系啊?” “霜儿是……是她在馥郁山庄唯一的朋友,算是亲妹妹。”邢千里仰天叹了一声,“其实也是我的青梅竹马,上官知意。” 徐镜荷一时不能接受,她扶着墙壁,头有点发晕:“等等,信息量有点大,你让我缓缓!” 林长安也懵逼了:“不是,你的青梅竹马怎么会变成顾飞雪的妹妹?” 邢千里只好将上官凌芸和上官知意的事解释清楚,两个人也从吃瓜状态渐渐转变成震惊状态。 好大一个瓜! “天哪,这是什么畸形的伦理关系啊……”林长安忍不住吐槽道。 徐镜荷道:“我现在能理解她为什么忽然暴走了,要是搁我身上,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这不是重点……邢千里,那你又为什么故意避开她?这件事又不是她的问题?你干嘛针对她?” 邢千里默默攥紧手,思绪回到了昨夜。 其实昨天晚上,他也没睡好,便想着出来走走,哪成想看见了钟显扬和顾飞雪站在不远处,他们似乎在争执。 邢千里本想着过去打个招呼,但是就在下一秒他听到了钟显扬坦白自己曾调查过上官知意的事,这让邢千里不得不躲起来继续偷听。 结果,就让他得知了顾流霜就是上官知意的真相。 邢千里脑子转的很快,他当即就怀疑上了养育顾流霜多年的顾小琳,没人比她更清楚顾流霜的来历。 一旦怀疑的种子埋下,从前的种种信任都在此刻分崩离析。 至于他为什么故意避开顾飞雪,是因为他的心里很乱,他不知道该怎样继续去面对,顾小琳对顾飞雪而言,亲如生母。若顾小琳当真是拐走上官知意的拐子,那顾小琳就是他的仇人! 就是因为不想看到这个结果,邢千里才故意疏远。 然而,徐镜荷并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仍然不停逼问邢千里,林长安看不下去,便强行拉着她走到别处去了。 一路上,徐镜荷使劲挣扎:“别拉着我!我必须得好好教训他一下,那件事明明不是阿雪的错,干嘛故意避着她?他到底什么意思!” 林长安却突然用力拽过她的手腕,一把抵在墙上,沉下声来:“我知道你担心顾飞雪,我也一样担心,但是总得给他们一点时间,听我的,先冷静下来好吗?” 徐镜荷被他的沉稳打动,瞬间安静下来。 “我做错了吗。”她紧紧抿着嘴,气势渐渐弱下来。 林长安欣然一笑,抬手摸摸她的头,“当然没有啊,你很好!” 徐镜荷的脸“唰”的一下红了:天哪,摸头杀!胸口感觉有只小鹿在撞,我感觉我快喘不过气了! 她极力控制住表情,深吸了一口气,故作镇定道:“那你说,为什么邢千里会是那个态度?我真的不明白!” 林长安一时也想不明白,不过他相信邢千里这么做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 “喂,在想什么,干嘛不说话?” “哦,没什么,我就是在想,他们两个一直没知道的真相,是从谁那里知道的?” 被他这么一问,徐镜荷也突然反应过来,“对啊,十几年都没发现的秘密,一夜之间都知道了,谁告诉他们的?” 林长安笃定道:“肯定是他们昨天晚上见了什么人!” “喂,你不是跟邢千里住一个屋吗?你有没有看见他出去?” 林长安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我这个人习惯早睡,就算天上打雷也不知道……对了,阿雪跟你住一个屋,那昨天晚上她有没有出去过?” 徐镜荷仔细回忆昨晚的情形,“昨天晚上我迷迷糊糊醒了一下,当时旁边没人,对啊,她出去过!” 林长安抓住了重点,急忙道:“看来问题就出在这里,她昨天晚上一定是去见什么人了!” “而且不是邢千里!” “这样,咱俩一起去问问其他人。” 就这样,林长安和徐镜荷临时组成了调查小分队,挨个找人问问题。 一番排查下来,覃兰、秦解语、陆琛和石秋仙都表示昨夜没有和顾飞雪单独说过话,剩下的只有钟显扬。 不过这家伙一大早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整个玉山都不见他的踪影。 本来他们俩想着一起去看看顾飞雪,谁知刚进院子,就看见顾飞雪拿剑指着邢千里。 “顾姐姐!别做傻事啊!” 徐镜荷大喊着想要跑过去,却被林长安一把拽住,“等一下,情况好像有些不对!” 这时,徐镜荷留意到顾飞雪的脖子上似乎有暗纹,而且她眼底发红,整个人看上去像是走火入魔了一样。 “千里,怎么回事!” “你们千万别过来,她现在根本不认识你们。” 林长安震惊道:“不会真是走火入魔了吧?!” “都这样了还说什么风凉话!邢千里,要怎么做才能让她恢复?” 徐镜荷话才刚说完,顾飞雪便持剑朝邢千里砍去,只见一道剑气挥过去,邢千里以轻功躲过,那道剑气砸在墙上,一道闪电般的裂痕清晰可见。 刚躲过这惊魂的一击,顾飞雪振臂一呼,周围水汽凝结成露珠,为她所用,只见那些露珠瞬间化形成锋利无比的冰棱晶锥,下一瞬,快如闪电般全扑了过来。 邢千里手里没有刀剑,只得尽全力去躲,第一次没有中,第二次也没有中……在控制这些冰棱晶锥的过程中,顾飞雪不断改良进攻角度,任凭邢千里轻功再好,也架不住被耗尽内息。 徐镜荷见情况不好,立即拔剑挥出一道风墙替邢千里挡住了大部分的冰棱晶锥。 见到有人插手,走火入魔的顾飞雪转移目标,她持剑冲向徐镜荷,轻轻一跃,毫不犹豫地迎头劈下来。 徐镜荷连连倒退几步,只见顾飞雪举着剑柄,剑尖朝下,顿时发出尖锐的轰鸣声。 徐镜荷惊魂未定,还没喘口气,无数颗冰棱晶锥朝她袭来,林长安大喊着“小心!”,好在徐镜荷反应很快,手挽剑花勉强挡下了。 刚才那么大的动静,陆琛他们听见声音就赶来了,哪知就看见顾飞雪发了疯拿剑追着打徐镜荷。 “怎么突然打起来了?”覃兰着急道。 “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总之现在必须想办法控制住顾飞雪!” 覃兰思索了一下,赶紧说道:“我有办法!我们玉山派有一个静心咒,静心咒可以镇住心魔,令走火入魔的人恢复神智。” “太好了,那她有救了!” “只是,这静心咒我还不是很熟练。” 林长安恳求道:“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咱们必须得试一试!覃姑娘,麻烦你救救她!” “好,我尽力。” 接下来,覃兰大声告知徐镜荷跟邢千里,要他们和林长安各自站位,必须同时出手点住顾飞雪的穴道,封住她的行动。 二人听到后立即撤退和顾飞雪拉开了距离,覃兰大声喊道:“就是现在!” 三人同时出手,点住顾飞雪的命门、气海和膻中,随即,覃兰轻功跃于空中,头脚倒悬,她口中念念有词,无形中一股看不见的真气从她掌心渗出,再从顾飞雪头顶的百会穴渗透进去。 不一会儿静心咒起了作用,方才还狂躁不安的顾飞雪此刻逐渐安静下来,她闭上眼睛,身子略微颤抖。 他们不知道的是,顾飞雪的身体里住着心魔,那心魔化作顾流霜的样子正和她打得难解难分。 因为顾飞雪始终觉得亏欠了顾流霜,每每可以有机会打败心魔时,她却总是下不了狠手,所以次次给心魔留了机会。 “顾流霜”用尽全力打出去一掌,结果可想而知,顾飞雪的腹部结结实实扛下这一掌,她被打飞出去,落地后不由得吐出一口鲜血。 而现实中的顾飞雪也跟着吐血。 第138章 化险为夷 邢千里见她吐血,便立即运用内力给她渡气,不到片刻,他的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水,脸色苍白如纸。 林长安惊道:“你疯了!这个时候怎么能用内力给她渡气呢!你会死的!” 邢千里看着眼前被心魔折磨的顾飞雪,颤着声音说道:“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受折磨……如果她真的有事,我宁可下黄泉,陪她一起走。” 没办法,林长安只好也运用内力,帮助顾飞雪尽快脱离心魔的控制。 “真是服了你们!”徐镜荷也加入进来。 顾飞雪紧闭双目,嘴里正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在心境之中,“顾流霜”不停攻击着她。 “霜儿,我们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你快停手!” “你抢走本该属于我的一切,我要你死!” 又一掌打过来,顾飞雪连连后退,竟在这时,身后有人托住了她的腰,是邢千里!还有镜荷跟长安! “你们怎么……” 邢千里对她说道:“如果那个人真的是顾流霜的话,她会忍心伤害你吗?” “顾姐姐,守住心境,你一定可以打败它的。” “我们相信你!” 刚才她所看见的听到的都是来自她内心深处的感应,就像是无尽深渊中,有一缕光照射进来,她看到了,也成功抓住了。 “对,真的霜儿不会这样对我。”她正视着眼前的“顾流霜”,此刻这个假身的脸开始发生变化,越来越扭曲,她更加确信,“你不是霜儿!” 这一次,假顾流霜刺过来的一剑,顾飞雪轻轻闪身躲过,她打出一掌,打掉了那把剑,结果那剑化作一团黑雾消失不见了。 假顾流霜知道自己已经暴露,索性摊牌,黑雾包裹住它的全身,顾飞雪想要破除,结果根本奈何不了它。 跟着,那黑雾直冲而去,钻进了她的身体里。 与此同时现实中的顾飞雪双眼忽然睁开,她浑身散发着黑气,这些黑气像是无形的手,扼住了邢千里三人的喉咙。 连同念静心咒的覃兰也被那黑气扼住喉咙,动弹不得。 陆琛一眼看出:“不好,这些黑气正在吸食他们的内力!必须阻止!” “可是现在还能找谁?” 陆琛默默攥紧拳头,这样下去他们四个必死无疑,没有时间了,只好试一试! 陆琛不顾秦解语的劝阻,拿起地上的剑,随即凝聚真气用于左手,拔地而起,直冲顾飞雪而去。 哪知此刻的顾飞雪即使不用兵器,仅仅靠着打出去的一记掌风,便将陆琛震飞了出去。 “陆琛!”秦解语连忙跑过去扶起他,“你怎么样?” 陆琛捂着胸口,喘着气艰难道:“没想到她的功力如此深厚,只怕其他长老来,也难敌过。” “那他们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神秘身影从天而降,此人不知用了什么掌法,轻易破了顾飞雪的魔气,黑雾散去,四人狼狈地倒在地上。 陆琛只晓得那人在顾飞雪身上连点了好几个穴道,跟着一掌打在她后背上,她吐出一口黑血,便昏厥过去。 邢千里艰难从地上爬起来,他第一时间就去看顾飞雪,只见她脖子上的暗纹褪去,连同眉心上的一抹黑色印记也被消除。 “她,已经没事了。” 说话这人正是道心师太,邢千里抬头望着,眼睛流露出感激之色:“多谢师太救命之恩,晚辈感激不尽!”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你且带她回房休息吧。” “是。”邢千里随即抱起顾飞雪,进了屋。 徐镜荷跟覃兰相互搀扶着起来,陆琛和秦解语快步走过来,一起扶着林长安起来。 几人对道心恭敬行礼。 “师父!”有了主心骨镇场子,徐镜荷总算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道心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跟着覃兰主动认错起来:“是弟子学艺不精,非但没能帮上顾姑娘,还差点害了其他人,弟子无颜面对师父……” “你能急中生智想到用静心咒来驱魔,已经很不错了,不必自责。” “师父,您怎么知道我们这儿出事了?” 这时,叶婵依和宋茵茵赶来,叶婵依边自豪地说着边走了过来:“师父还未进山门就感觉到有一缕魔气,所以先行一步赶来查看情况,没想到竟然是你的好朋友顾飞雪走火入魔了……” 提到顾飞雪,叶婵依的语气明显带着责备。 叶婵依早就警告过徐镜荷,叫她不要和这种人来往,果不其然现在出事了,差点闹出人命。 “镜荷,你应该看清楚现在的情况了吧,今天要不是凑巧我们赶回来,那顾飞雪就真的会要了你们的命!听我的话,不要再和她来往了。” 徐镜荷想要反驳,可是事实的确如此,刚才命悬一线,真的很可怕。 这时,林长安上前拉开徐镜荷,挡在她身前:“叶姑娘,你这话就错了,舍妹她并非有意想要伤害他人,今日之事只是意外,大家都是朋友,叶姑娘何必扫兴呢?” “少城主,这是我们玉山派的家务事,好像和少城主无关吧。” 林长安笑笑:“的确无关,既然叶姑娘不欢迎我们,那我们自然没有理由继续待下去,我会去通知他们两个即刻收拾东西离开的。”说罢,他朝道心师太揖揖手,随即离开。 徐镜荷想要去挽留,刚走出去两步,叶婵依出声喊停她:“徐镜荷!不要忘记你的身份!你难道想要背弃师父,背弃玉山派吗?” 她回过头来看着叶婵依,又看了看道心师太,往日里道心并不干涉她做任何事,但是今日却默许了叶婵依所说的话。 难道,这么久以来自己都做错了吗? “不,我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更不会忘记师父对我的恩情!只是,顾飞雪是我的朋友,眼下她突遭劫难,我怎能不管?”她随即向道心行礼,“师父,徒儿先走一步。” 她走得决绝,叶婵依看她还是这么执迷不悟,连连摇头,“师父,镜荷她实在糊涂,您一定要劝劝她啊……”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我纵使是她师父,也不能替她做主,”道心望着镜荷的背影,心有感慨,她回过视线来看着叶婵依,轻声说道:“婵依,为师知你一向谨言慎行,事事为师门着想,但不是每件事都必须要按照规矩来的,莫要太执着了,小心执念太深,误入歧途……” “是,师父……徒儿记住了。” 随即,道心回正殿打坐,秦解语和陆琛也回去疗伤,宋茵茵扶着覃兰走到叶婵依身边。 宋茵茵小心翼翼道:“师姐,我先送阿兰回去疗伤了。” “去吧。” 片刻,这院子只剩下叶婵依一人,她默默攥紧拳头,眼睛看向顾飞雪所居住的屋子,眼神中充满了敌意。 第139章 心法来源 钟显扬从外面回来看到一堆人围在院子里,一点没有要准备启程去凉州的样子,便上前去理论。 “你们几个不收拾行李,在这儿东张西望干什么?” 徐镜荷白了他一眼,根本不想理他。 林长安跟他关系还算不错,走过来把他拉到一边说话,“喂,你一大早去哪儿了?我们找遍整个玉山都没找到你,拜托你不要总是在这个节骨眼玩失踪啊老弟!” “我只是下山走走,顺道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买的东西……究竟发生什么事?” “我问你,昨天晚上你有没有跟顾飞雪说过话?” “有是有,怎么了?”钟显扬会错意,轻蔑一笑道:“呵,该不会是那个邢千里知道了我私会他心上人,吃醋了,所以两个人闹矛盾了?” “哎呀,什么吃醋啊,是顾飞雪突然走火入魔,拿剑伤人啊!” 听到这消息,钟显扬方才漫不经心的样子瞬间严肃起来,“你说什么?走火入魔?” “是啊,她昨天还好好的,刚才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突然暴走,是不是你昨天跟她说了什么?才导致她胡思乱想,走火入魔啊?” 钟显扬没有回答,只是闷着头不说话。 看他这个反应,林长安既震惊又无奈:“不是吧,真的是因为你啊!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无可奉告。” 他想走,林长安一把拉住他,故意大声追问:“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隐瞒?喂,咱俩还是不是兄弟啊?” 听见吵闹声,陆琛担心他们两个在这时候闹矛盾,便走过来耐心询问:“好好的,怎么吵起来了?” 钟显扬还是没有说话。 林长安急道:“陆师兄你来得正好,钟显扬有事瞒着不说,你赶紧说说他!” “这个时候就不要再瞒着了,你说出来可能对大家都好。不然一直存有误会,也不利于我们一起去凉州救人。” 钟显扬瞥了一眼林长安,只好将那些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了这两个人。 屋里头,邢千里一直寸步不离的守在床边。 他除了心疼以外,更在意为什么她体内的心魔这么快又出来作乱,以前从没有见她失控过,似乎……自从她修炼了易水无寒诀之后才…… 难不成,真是因为那个心法? 想到这里,他起身打开门,碰见镜荷时,他让镜荷先帮着照看一下,随后他就去了正殿找道心师太。 林长安看他走得那么匆忙,便也紧追过去。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正殿,叶婵依此刻正陪着道心打坐,看见他们两个来,心里有点不大待见。 “二位有什么事?” “叶姑娘,麻烦你通传一下,我有要事求见师太。” “不好意思,我师父打坐念经不喜欢被人打扰,邢公子还是晚点再来吧。” “叶姑娘,人命关天,请代为通传一下,算我求你了!”邢千里二话不说直接跪下恳求。 看他这么着急的样子,叶婵依总算松了口,留下话:“好吧,在这里等着。” 片刻后,叶婵依出来领他俩进去。 见到道心后,邢千里匆匆向她行了个礼,“冒昧打扰师太修行,请师太见谅。” “无妨,有什么要紧事你就说吧。” “师太行走江湖多年,不知有没有听过‘易水无寒决’这个心法?” 道心思索一阵后摇摇头,“并没有。” “不瞒师太,顾飞雪今日走火入魔,晚辈怀疑是跟此心法有所关联。” 林长安“啊”了一声,诧异道:“不会吧?我也练了这心法,可我好好的啊!” 道心起身慢慢踱步:“世上心法功法都有其适应性,并不是所有习武之人都适合练所有心法。甚至有一些心法只有机缘之人才能修习,若是强行练了不适配自己的心法,的确随时有可能走火入魔,丧失性命。” “至于你说的易水无寒诀,它到底是属于心法,还是功法?” “是心法!”邢千里和林长安异口同声。 林长安不好意思地笑笑,他走上前来,朝道心揖手行礼:“师太,晚辈也曾修习过这心法,不如让晚辈来示范一遍?” 道心点点头,她看向一边的叶婵依,两个人什么话也没说,叶婵依便走过来对林长安说道:“少城主,我来跟你切磋。” “好,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二人拉开距离,均是赤手空拳。 林长安握紧拳头,右腿向后一迈,起手式便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着的火阳之气,而叶婵依往那儿一站就是遗世独立,冰肌傲骨,似乎无论面对任何人,她都无所畏惧。 “师姐先请。” 叶婵依三步并作两步,以极快的身法跃到林长安面前,林长安虽然惊叹她的身法速度,却轻松挡下她奋力打出来的一掌。暗中,另一个拳头汇集内力,准备从侧面攻击叶婵依,然而叶婵依敏锐的洞察力让他这一拳头扑了空。 只见叶婵依的脖子向后微微一倾,霸道的拳风在她眼前扫过,她却眼睛都不眨一下。 紧接着,林长安一步双拳,快如雨点般挥过来,叶婵依只是微微侧头便轻松躲过,再最后一击拳头打过来时,她借力使力整个人来了一个后空翻。到半空中时,她再凝聚内力于右手掌心,朝林长安的胸口打去。 原本以为这一招他挨了之后就会举手投降,哪知他硬生生受了这一掌后,他非但没有退却,反而像是打开了某种力量的阀门,掌心触及到的那块肌肤犹如烧红的炭火,令叶婵依不得不收手。 “师姐好掌力!不过,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林长安握紧拳头,有样学样,三步并两步,以诡异莫测的身法一瞬间出现在叶婵依面前,跟着用尽全力打了出去。 一刹那,叶婵依急忙旋身,脚步在原地划出一个弧度,林长安那一拳才没有打在她身上。 看见柱子上被他打出一个坑,还散发着阵阵火灼之气,叶婵依总算开始对这场切磋认真起来。 而在他们接下来的过招,道心越发觉得这心法似曾相识。 莫非,莫非是百年前风雷剑仙所创心法? “你们停手,我已有眉目。” 叶婵依闻声立即收手回到道心身边,林长安刚蓄上力,想好好表演一把,结果被叫停,差点收不住。 “师父,您已经知道这易水无寒诀是什么了?” “不错。” 邢千里急问:“愿听前辈一言。” “百年前,江湖上出过一位能御风引雷的剑仙,此人不知姓名来历,亦不知年岁几何,他无师自通,十年间自创一门心法,听说此心法可助益习武者功力倍增,遇强则强。即便受了很严重的内伤,也能在短时间恢复如初。” 叶婵依震惊道:“这世上还有这种奇妙的心法?那岂不是人人都想得到!” “不错。一时间各大江湖门派为了争夺这本心法,不惜挑起战争,兵不血刃,江湖顿时笼罩在一片腥风血雨中。这些人联合在一起,以人数压迫,最终杀了风雷剑仙。这风雷剑仙一死,那些乌合之众便刀剑相向,争夺心法,只是杀到最后,这本心法的下落无人得知。” 叶婵依了然于心:“如今这心法重现人间,落到了顾飞雪手里。这东西引来那么多人争夺,已经沾染了血腥气,根本就是魔物!也难怪她会走火入魔……” “不对吧?我也练了这心法,怎么没见我走火入魔?” “这……”叶婵依看了看林长安,她一时也想不明白。 邢千里推测道:“许是因为这心法因人而异,方才师太不是说心法也会选择人吗?我想应该是长安始终保持一颗赤子之心,从未动过邪念,所以这易水无寒诀并没有让他产生心魔。而……雪儿心中背负了太多,一念成魔,她控制不了自己,只能被心魔驱使。” “那现在怎么办?心魔在她体内已经生根发芽,现在想连根拔掉,除非是废了她的武功……” 第140章 懊悔 看他们都不说话,林长安心里发毛,“喂,你们不会真打算这么做吧?” “千里,废掉武功可不是小事,弄不好,她会死的!” “若不废掉她的武功,她若是再被心魔控制,到处杀人怎么办?少城主,希望你以大局为重,不要顾此失彼。” “顾飞雪是我妹妹,自有四方城作保,似乎还轮不到叶姑娘你来指指点点。” “难道少城主是想包庇祸害吗?” “看来,叶姑娘想与四方城为敌了。” 眼看他们两个要起冲突,邢千里拦住林长安,不过眼睛却看向叶婵依,“不必叶姑娘操心,我先前就说过,待她醒来,我们自会离开。” “多谢师太解惑,晚辈告辞。”说完这些话,邢千里便拉着林长安离开。 叶婵依怒视着这两人的背影,心有不忿。 另一边,顾飞雪渐渐苏醒,镜荷一看到她睁开眼睛,欣喜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痛?” “我这是……怎么了?” 徐镜荷小小撒了个谎:“没事,你只是气急攻心,昏迷了。” “气急攻心……”顾飞雪差点也以为是这样,但是脑海里的破碎片段提醒她事实的真相是她走火入魔,险些杀了自己的朋友。 她低头看着这双手,不知何时起,竟也变得和冷素心一样沾满了血污。 “我,我都做了什么?”顾飞雪颤抖着双手,头痛欲裂。 “阿雪,你看着我,看着我!”徐镜荷强行抓住她的手,想让她恢复理智。 “你什么都没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看看我!” 顾飞雪愣愣地看过来,见到徐镜荷,她想起来心魔的戾气掐住了徐镜荷的脖子,她顿时紧张起来,四处摸索:“镜荷,你有没有受伤?” “没事没事,我没受伤……”为了不不让她胡思乱想,徐镜荷只好站起身原地转了个圈给她看,“看到了吧?我真的没事,哪儿也没受伤。” “那长安和覃兰呢?” “他们也好好的呢。” 她指尖默默用力刮着床褥,垂下眼眸,又问:“那……他也没事么?” “我就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心里啊一直惦记着他!”徐镜荷表示一眼看破。 “我没有。” “还说没有,你的眼神和动作可是出卖了你哦!” 顾飞雪没有说话,只是蜷缩着身子坐着。 见她这样,徐镜荷只好坐在床边,平心静气地说道:“阿雪,其实作为一个旁观者,这一路走来,你跟邢千里之间的感情我可以说是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是真心的,不论发生什么事,他始终坚定的站在你这边,这一点怕是连我都做不到。” 说到这里,徐镜荷握住她的手,继续劝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但是何必因为这些误会,而去伤害彼此呢?不如学着放下,接纳过去。” “可是,可是有些事情我心里过不去,他也过不去。” “是因为,上官知意吗……” “你都知道了。” 徐镜荷轻声说道:“邢千里只是说了上官知意就是顾流霜,别的我就不清楚了。” “他果然在怪我。” “他凭什么怪你!你又没做错什么!” “不,是我的错,”顾飞雪连连摇头,往事涌现,她鼻尖一酸,登时红了眼睛,“是我没用!那天,霜儿执行任务的时候,她问我要不要一起,可是我拒绝了。如果当时我没有拒绝的话,她就不会被冷素心抓到错处,也就不会尸骨无存……” “怎么是你害死她的呢?你别把什么事情都怪在自己头上。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上官明昼和冷素心,如果不是他们,你跟顾流霜根本就不会去做什么杀手!” “上官明昼,我跟他势不两立……” 徐镜荷担心她再被心魔控制,连忙安抚:“你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养伤,好好休息,别想那么多。” 闻言,顾飞雪抬头望着这个带给她温柔,给她信任和支持的好朋友,心底那股酸涩的情绪此刻再也压制不住,她抱着徐镜荷,低声抽泣起来。 “谢谢你,一直以来,真的谢谢你。” 徐镜荷有些意外,但又很高兴,以前和她相处,两个人之间似乎总有一道看不见的隔阂。现在,她终于愿意向自己吐露心声,这何尝不是一种信任? 这一幕自然是被邢千里和林长安看见了,林长安轻轻拍了两下他的肩膀,“你看看,我就说她肯定惦记着你,这下高兴了吧?” 邢千里抿了下嘴,努力憋住笑,但是这嘴角就没下来过。 “说真的,要是你那个青梅竹马没有死的话,你会选谁?” “那当然是我中意的那个。” “连名字都不说,鬼知道你中意的是谁,哦……我知道了,你想两个都娶了,好享受齐人之福!” 邢千里觉得无语,“我拜托你别再拿我开玩笑了,你也知道我跟知意只是小时候的玩伴,我一直把她当妹妹看的,怎么可能娶她?” “这就对了!女人呢,最需要的就是你肯定的回答,你记得晚点把这句话原原本本告诉她,要不然,她又该胡思乱想了。” 邢千里越来越觉得林长安今时不同往日,好像一夜之间开窍了似的,不由得打趣道:“以前都是我教你,怎么现在反倒变成你教我?不可小觑啊……” “别忘了,小爷我以后可是你名副其实的大舅哥!你小子要是敢对她不好,我第一个揍你!” “不敢不敢。” 入夜,邢千里端了一碗粥站在门外敲门。 顾飞雪下床来开门,两个人一下子视线相对,忽然有些尴尬。 邢千里先开口说道:“你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了,我来送粥的。” 顾飞雪讷然的点点头,“那进来吧。”说完,她就让开了路。 放下碗,邢千里慢吞吞转过身正对着她,“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镜荷一直照顾我,我很好。” 没有借口留下来,邢千里尴尬地搓搓手,“没事就好,那你喝粥,有哪里不舒服,你喊我就行,我就在外面。” 顾飞雪轻轻“嗯”了一声,也没拦他,没办法,他只好识趣的出去了。 关上门后,顾飞雪靠在门上,低着头,还是会控制不住的流泪。 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即便因为这件事邢千里要跟她一刀两断,她也不会说什么,更不会怪他什么。 等救出上官凌芸和玉衡,她就回四方城,跟顾小琳离开这些是非之地。 第141章 从此两不相欠 喝完粥,她觉得有些困,便上床睡觉,醒来时已经是夜深人静。 她穿上衣服,披上披风,想着窝在房间里一天了出去透透气,刚推开门,就看见邢千里坐在台阶上靠着柱子睡觉。 现在天越来越冷,顾飞雪担心这家伙冻坏了,便走下台阶,蹲下身,拿手指戳了戳他。 “喂,醒醒,这儿不能睡觉。” 邢千里闷哼了一声,双手搂紧身上的披风,身子本能地缩了缩,但是他好像没听见顾飞雪的声音,动了两下后又继续睡了。 没办法,顾飞雪只好轻手轻脚走到下边去。 难得看见他的睡脸,但由于天色太黑,顾飞雪不由得凑近些,温热的鼻息扑面而来,她正盯得仔细时,邢千里却忽然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顾飞雪一下子脸红了。 “你想干嘛?” 她避而不答,直接起身想逃走。 邢千里当然不会允许这么好的机会从他手里溜掉,他一把拽住顾飞雪的手,揽过腰,再一次和顾飞雪面对着面。 他打量着微微一笑:“刚才在看什么,怎么又不看了?” “我才没看。” 他搂得更紧些,那双眼睛仿佛有魔力一样,顾飞雪看着看着便入了神,更是连反抗都忘了。 “还在生我的气?” “没有。”顾飞雪慌忙挪开视线,低下头看着地上的青石砖,满脑子一团乱。 “即使知意还活着,我也不会因为她而放弃你。” 一谈起流霜,顾飞雪马上清醒过来推开了邢千里,她背过身去强忍着不舍冷冷道:“够了!别再说了,我跟你这段感情本来就是错的,不要再继续错下去了!” “这怎么会是错?我喜欢的人是你,从头到尾一直都是你,”邢千里走到她面前,抓住她的肩膀,认真的凝视着她,“我们不是约定好了,一起回鹤川,择日成亲吗?将来我们可以策马奔驰在辽阔的草原上,冬天我们可以围炉赏雪,我们有做不完的事……” “所以,你不打算报仇了吗。” “报仇?”邢千里马上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他摇摇头,否定道:“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你不用……” “姑姑含辛茹苦养我长大,我视她为亲生母亲……”顾飞雪红着眼睛看向他,忍着心中的酸楚认真问道:“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我最后一个亲人死在你手里吗?” “还是说,你能代表上官凌芸,代表你父母原谅我姑姑曾经做下的错事?” 说到这里,邢千里缓缓放下手,低下头,不再纠缠了。 顾飞雪望着远处凋零的枯树,心灰意冷:“事到如今,我们两个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分开。你把我忘了,我也忘了你,从此以后,两不相欠。” 她坚决地转身离开,可是刚走出去没几步,身子被人从后面紧紧环住,邢千里紧紧抱着她,任凭她怎么挣扎掰扯,邢千里始终不肯放开。 “放手,我叫你放手!” “我不放!”邢千里痛苦地低吼着,“是你说的,已经招惹了,怎么能半途而废?” “那你想让我怎么办?你要我怎么选择?对不起,我真的累了,我不知道到底怎么做……我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 被压抑在心底的委屈一瞬间爆发出来,她止不住的浑身颤抖,那几近崩溃的哭声像一把锋利的刀子,一下又一下狠狠剜着邢千里的心。 他缓缓放开她,踉踉跄跄后退两步,望着那个明明离自己很近,却觉着越来越远的背影。 他不由念起诗句:“凉雨知秋,青梧老死,一宿苦寒欺薄衾。世事蹉跎,生死契阔,相见恨晚叹奈何……”跟着,他失魂落魄地大笑几声,离开了这里。 心口忽然泛起一阵一阵尖锐的疼痛,顾飞雪忍不住抬起手,轻轻按着胸口,这种感觉就像是无数的玻璃碎片刺在了心上。 她攥紧手,任凭指甲嵌入肉里,本想要借此缓解心里的痛,却发现就算是掐出血来,也没什么作用。 一夜过去,鸟儿落在屋檐上轻啼,秦解语打开门从里面走出来,她一眼就看见对面屋子的台阶处坐了个人。 走近一看,发现竟然是顾飞雪。 “哎呀,这不是飞雪妹子么?怎么一大早坐在这儿?” 秦解语连忙扶起她,看她神情恍惚,脸色苍白,眼底还乌青乌青的,便试探着询问:“你不会是一整晚都没睡吧?” 她木讷的点点头。 “这怎么行?你身体才刚好,这外面又冷,快,我扶你进去。” 秦解语扶她进了屋,让她坐在床边上,然后拿被子给她披上。看炭火盆灭了,又忙着给她重新添了炭火,渐渐,屋子里暖和起来。 看她冻得脸色发白,嘴唇发紫,秦解语连忙安抚道:“你且先坐着,我去厨房给你熬碗姜汤,冻了一夜,怕是要得伤风了!” “谢谢姐姐……” 这一声姐姐叫得秦解语心里暖暖的,“我马上回来,你乖乖坐着等我,千万别睡。” 顾飞雪靠在床边,渐渐闭上了眼,只是这眼泪又不停地从眼角渗出,她紧紧抓着被角,不断在心里反复问自己。 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昨夜那些话字字如刀,刀刀夺人性命,她知道不应该那样对待邢千里,可是她实在没有办法。 顾小琳是当初让白浮生一家三口妻离子散的罪魁祸首,偏偏,她又含辛茹苦将自己和流霜养大,多年来尽心尽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自己实在做不到弃她于不顾。 —————— 不知过了多久,秦解语送来驱寒的姜汤,顾飞雪喝下便沉沉睡去。 再起来时,外面闹哄哄的,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她下床走到门边,向外张望着。 门外台阶下,徐镜荷背对着门,而他们对面站着的似乎是叶婵依。 她们不知在说些什么,顾飞雪听不太清。 “师姐,得饶人处且饶人,为什么你总是不肯放过她?” “我再说一遍,你给我让开。” “我不让!她是我朋友,我不会让你伤害她的。” “镜荷,你清醒一点!这种人留在玉山一日,孩子们就多一分危险!难道你忘了就是因为她,连环坞的人才屡屡来攻。昨天,要不是师父及时赶到,你们差点就死在她手里!” “连环坞本就喜欢乱杀无辜,那天不除掉他们,难道要给机会让他们去祸害镇子上的百姓?” “好,就当她是在做善事,那昨天的事呢?她发起狂来,可有在意你是她的朋友?连最亲密的邢千里她都没有手软半分,别再执迷不悟了,让开!” 听到这里,顾飞雪披上披风推门而出,二人视线随即被她吸引。 “阿雪……”徐镜荷满脸担忧。 “顾飞雪,你终于舍得出来了吗?” 顾飞雪无所谓地直视叶婵依,冷漠道:“刚才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无非是想让我离开玉山派而已,你不要为难镜荷。” “她是我师妹,我自然不会为难她,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恕不远送。” 顾飞雪一言不发,直接离开。 “阿雪!” 徐镜荷想拦住她,可是叶婵依不依不饶挡在了前面,“这是师父的意思,你难道要忤逆师父吗?” “师父……师父一向公正,待人和善,怎么会同意赶走阿雪!” “师父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玉山,保护我们,别忘了,阿彩她们还住在这儿,万一哪天她再一次走火入魔,动手杀人,你觉得她会不会手下留情……” 徐镜荷失神没站稳踉跄了一下,她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这一次她不得不认可叶婵依的说法。 她看着顾飞雪渐行渐远的背影,最终还是没有去追。 第142章 将错就错 离开玉山的顾飞雪,忽然不知道该去哪里。 她是白浮生徒弟的消息估计已经传到了四方城,那里是去不了了。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乡村小路上,像是游荡在人间的孤魂野鬼。 不知走了多久,天都快黑了,天上乌蒙蒙的一片,很快下起小雨,为了躲雨,她只好就近找了棵大树。 雨水打湿了披风,寒气透骨,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嘴里不断哈着热气。 随着雨势越来越大,这树也挡不了什么雨,她只好脱下披风冒着雨继续寻找可以躲雨的地方。 走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才看到一个破茅草屋,她喜出望外,连忙小跑着过去。 怎知刚跑进来就看到那里面横七竖八躺了好几个乞丐,这些人一看见进来一个穿得很漂亮的女人,纷纷从地上爬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顾飞雪看。 顾飞雪觉着这里可能是人家的地盘,这么贸贸然闯进来,肯定不好,于是自觉的站到角落里,一边掸着披风上的水渍,一边解释:“冒昧打扰,望诸位大哥见谅,等雨停了,我就走。” “你们瞧瞧,这小姑娘穿的这么好,是不是哪户人家的大小姐啊?”说话的这人蓬头垢面,嘴里叼着狗尾巴草,上下打量着顾飞雪,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 “我看肯定是,正好问她要点钱花花……” “不给怎么办?” “不给就强抢,反正这些有钱人不差钱。” 几个人一合计,便纷纷围过来。 “小娘子,躲雨得交钱才行!” 顾飞雪晓得他们几个的意思,也光明正大的打量了一遍,直言:“我没钱。” “没钱?那你就拿这身衣服来抵债!” 几个人相互递了个眼神,一拥而上,没想到还没碰着顾飞雪的衣服,就被顾飞雪一脚踹翻在地,不到三两下,这些乞丐全部被打趴在地,抱着伤处来回滚。 “没有钱就要强抢,好没道理的事!你们和那些劫财的山匪有什么区别?” “我们错了,女侠饶命啊。” 顾飞雪审视着这些人,用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最狠的话,“现在你们认错,不过是因为你们打不过我,我若放了你们,将来去祸害其他人,岂不是,我的罪过?” “不不不,我们再也不敢的,女侠,女侠你就饶了我们吧!” “是是是,我们真的知道错了!求你别杀我们!” 顾飞雪无视了他们的求饶,二话不说一掌打了出去,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看着他们的尸体,顾飞雪内心毫无波动,转身就走。 经过刚才那一战,顾飞雪一下子顿悟,儿女情长也好,至亲挚友也罢,她都希望这些人好好活下去。那些棘手的难做的,上不得台面的,就由她去做。 想定这些,她收拾好心情,飞快离开这儿,结果却在这时碰见了钟显扬。 这家伙站在雨幕中,头上戴着斗笠,身上披了蓑衣,看来是早有准备,还是有计划的跟踪。 “又玩跟踪,还有没有点新意?” “再怎么说,咱们俩也算是同门,担心你不是很正常的吗?” “有点恶心……”顾飞雪嫌弃的皱皱眉。 “我一直在屋顶观察,那姓叶的说话还真是难听,要不是不想惹事,我一定杀了她。” “她说的是实话,说到底她也只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保护其他人,再说,她也没有真的对我怎么样。” 钟显扬摘下斗笠往前一递:“知道你要去凉州,已经准备了马,走不走?” 顾飞雪走过他身边,顺手接下:“还用说吗?” 另一处,林长安在外头找了大半天,还是没有邢千里的消息,他急急忙忙赶回玉山,又发现顾飞雪走了,心里那叫一个堵得慌。 明明前两天还约定要一起去凉州救人,这下倒好,小分队就剩他自己了。 徐镜荷背靠着墙壁,低头自责道:“对不起,我没拦住她。” “我知道你夹在中间很难做,我明白。” “……归根结底,人都是自私的,我也一样。” “你这不叫自私,是善良。” 徐镜荷轻轻笑了下:“你不用哄我开心。” 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认认真真肯定道:“我不是在哄你,你真的很好!” “你,你也很好……”徐镜荷一下子红透了脸,却没有挣脱开他的手。 林长安慌忙放开她的手,尴尬地轻咳一声,试图来掩饰内心的慌乱。 “我看我还是继续去找邢千里吧,那家伙不知道哪根筋错了,竟然不告而别!” “他俩肯定是吵架了。” 是啊,邢千里是个心思豁达的人,不会因为一点小矛盾就闹小媳妇儿情绪,所以除了吵架,林长安实在想不通还能因为什么。 “我跟你一起去找邢千里!”徐镜荷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你跟我一起?那你师姐那边……” “我管我的,她做她的,你只说愿不愿意带我走?” 林长安没有犹豫:“很愿意!” 徐镜荷朝他甜甜一笑:“好!那你等我,我现在就去收拾行李!” 结果,他们刚准备走,迎面就碰上了叶婵依。 “师姐……”徐镜荷面露惧色。 林长安抬起一只胳膊,挡在她身前。 “我想和我师妹说几句话,少城主难道也要干涉?” 闻言,林长安和徐镜荷对视一眼,徐镜荷点点头,林长安只好让开地方,走到别处去等。 “师姐,我只是想出去历练历练。” “你心里怎么想的我管不着,我也知道我拦不住你,该说的我已经叮嘱过你,至于你以后怎么做,那都是你自己的事。”叶婵依抬头看着这偌大的玉山派,深吸一口气:“你走之前,我还是要叮嘱你一句,不论你做什么,一定要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师姐……” 叶婵依转过身来,面对着她:“希望你坚持的事情是对的,也希望你认准的这个朋友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说到这里,徐镜荷忍不住心中酸楚,主动抱了上去,大哭起来。 叶婵依弯唇一笑,抬起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这么大人了还哭鼻子,知不知羞的。” 叶婵依缓缓放开她,“好了,走吧。” “师姐,多加保重。” 叶婵依微微点头。 随后,叶婵依目送着他们两个一同下了山。 第143章 合作 顾飞雪和钟显扬一路奔波,不到两日就赶到了凉州。 离天连山还有段路,他们在茶馆小憩片刻,就听说了一件事。 罗家二公子不日便要举行婚礼,到时凉州各地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来赴宴,想必一定热闹非凡。 原本这件事顾飞雪没有在意,可是钟显扬低声跟她说了一个极为重要的消息。 这上官明昼原本就是是凉州富商罗文举之子,原名罗毅,自小身体不好,看了多少名医都不见好。但是后来有一天,他的病突然好了,可是家中突遭变故,罗文举和他老婆惨死在家中,罗毅顺理成章继承家产。 “没想到,他是凉州人。” 钟显扬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呵,本来以为他会顶着上官明昼的身份躲躲藏藏过一辈子,这次居然大摆婚宴,不知道是喜宴,还是鸿门宴呢?” “知道他身份来历的人不多,何况,你没听到那些茶客说吗,这凉州的知府和县令也要来。” “真正难对付的只有上官明昼一个,我们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确认上官凌芸和玉衡的位置。” “看来,今天夜里有必要探一探罗府了。” 两个人不谋而合,拍手约定。 入夜,两个黑影顺着墙根来到罗府后门,他们一前一后跃上屋顶,钟显扬朝顾飞雪打了个手势,随即两人分开探路。 罗府地方并不大,站在屋顶上基本一眼就能望个遍,顾飞雪负责在东边搜索,她注意到底下时不时有一小撮守卫在附近巡查。 或许,这里是什么重要的地方? 她翻身跳下来,身子紧贴着墙壁,一点一点的往前摸索。 刚探出头,险些撞上迎面巡查的人,顾飞雪连忙躲进暗处,并保持安静,这才躲过了巡查。 她在附近转悠了一阵,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罗府不日就要举行婚礼,按理说不应该只有这几个护卫巡逻,总得有几个丫环婆子忙里忙外。 然而这里却是出奇的安静。 一盏茶的功夫后,顾飞雪来到汇合点等钟显扬,可是左等右等迟迟不见他。 没办法,顾飞雪只好顺着他的路线一路寻找。 结果就在这时,听见不远处一声高呼“抓贼”,顾飞雪连忙俯下身子,注意辨别声音的来源。 难道是这家伙被发现了? 顾飞雪暗中观察着府内动向,好看看上官明昼在不在这儿,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什么人出来一起抓贼。 上官明昼不在么? 这时,有一队护卫跑到她这边来搜查,只听见那人指挥道:“你们几个去那边看看,你们去后院,剩下的人跟我在这儿搜,记住,每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 “是!” 顾飞雪猫着腰静静等着这些人离开,随即施展轻功掠过空中,稳稳落在对面的屋顶上,她眼观四周,周围却是静谧一片。 她踩在屋脊上,快步踏过,耳边听到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连忙翻身下去,躲在了绿植花坛后。 一队挎刀护卫从眼前快步跑过,等他们一走,顾飞雪紧贴着墙壁快步通过游廊,怎知偏在这时迎面来了一队人! 顾飞雪连忙后撤,可走出去没几步远,又有一队人朝这边走过来,而这附近唯一可以藏身的地方就是游廊下的池塘。 无奈,她只得忍着池水的冰冷缓缓沉下身体,屏住呼吸。 两队人马汇合,不知是谁在说话,“有没有发现?” “找过了,没有!” “公子近几日就要成婚,不得出一点岔子,再去找。” “是。” 说罢,一波人挎刀离开,然而说话的这个人却没有离开。顾飞雪透过水面,惴惴不安的凝视着此人,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人似乎在低头看池塘。 “大人,这池塘有何不妥?” “找了那么久都没发现贼人……你说这贼会不会就藏在这水里?” 那人轻声一笑:“大人真会说笑,这池塘浅的很呢,怎么可能藏得了贼……” “我看未必……” 顾飞雪眼看自己就要暴露,却在这时一阵高呼打断了僵局,“快来人!走水了!” 围在游廊的人一见着火光冲天,立即赶去救援,顾飞雪这时候才敢从池塘里浮出来,她擦擦水,才看见是西边着了火。 是钟显扬? 她没有多想,趁着这些人无暇顾及,开始四处搜查附近的屋子。 然而,她找遍了大半边罗府,根本就没有玉衡或是上官凌芸的身影。 看来,她们人还在馥郁山庄。 之后,顾飞雪独自赶到约定好的地方等钟显扬。 没多久,这家伙毫发未伤前来碰面。 结果开口第一句就是埋怨顾飞雪:“姑奶奶,你可真清闲!” 顾飞雪漫不经心道:“好歹你也是水云剑宗的弟子,应付几个小小护卫而已。” “有没有查到什么?” “人不在这儿。不过我打算,明天找机会混进来。” “怎么混?” “办喜事,肯定要采买丫环婆子,明天我就扮成丫环混进来,到时再借机打探。” 钟显扬抱胸歪着头打量她这张脸,“好主意是好主意,可你这张脸他们怎么可能不认识?” “前段时间,我刚从我姑姑那里学了易容术。” “顾小琳还懂这个?” 顾飞雪朝他一笑:“不相信的话,明天看看就知道了。” “好啊,那我明天一早就静候佳音了。” 隔天一大早,钟显扬在客栈楼下吃早饭,客栈进进出出人很多,这时候一个村妇打扮的女人挎着篮子从外面走进来。 她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看到钟显扬后,嘴角微微上扬,随后便走过来,介绍起了篮子里的鲜花。 “小郎君,可要买朵花给心悦的姑娘啊?” 钟显扬看都没看,直接摆摆手,冷冷道:“不用。” “小郎君确定不要?小妇人这儿有刚摘的芍药和杜鹃。” 钟显扬本想回绝,可低头一想这话不对劲,他抬头质问这妇人:“芍药杜鹃都是春天开花,现在快冬天了,怎么可能是现摘的?” 妇人笑着看他却故意不说话。 “慢着,你不会是……” 妇人缓缓吟诗:“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钟显扬闻言一笑:“易容术,果然厉害。” “那小郎君可要买一朵花给心上人?” 钟显扬不紧不慢从篮子里拿出一朵放在鼻下轻嗅,“既然是我心悦之人,一朵又怎么够?” “那小郎君请随小妇人来。” 说罢,顾飞雪扮的妇人转身就走,而钟显扬则是捏着那朵花,光明正大的跟在了后面。 二人出了客栈东拐西拐绕进了一个没什么人去的死胡同里,刚到地方,顾飞雪一抬手卸下伪装,露出真容。 钟显扬拍了拍手,勾唇笑道:“没想到顾小琳的易容术这么厉害,差点没认出来你。” “我刚才已经去罗府门口看过了,今天他们已经开始张贴喜联,挂红灯笼了,是潜入的最佳时机。” “要我怎么做?” 顾飞雪也不废话,直接从篮子里拿出一张捏好的人皮面具递过去,“我已经安排妥当,从现在开始,你的名字是阿贵,负责洒扫和打杂。” “那真的阿贵呢?” “我给了他一笔钱,这会儿估计已经离开凉州,逍遥快活去了。” 钟显扬一面拿着人皮面具反复端详,一面打趣道:“你还真大方啊,竟舍得给一个外人花钱?” “总之,有了这身份没有人会怀疑你。正好阿贵是个哑巴,别人若是叫你干活,你只管点头答应就是。” “哑巴?” 顾飞雪两手一抱,“嗯,蛮适合你的。” “行,我知道了。那你呢?” “我你就不用管了,到时分开行事,至于接头地点回头再说。” 看她把这些事安排的井井有条,钟显扬自然没什么话说,时间兜兜转转,一眨眼到了晚上。 第144章 传闻 钟显扬穿着一身佣人服正拎着一桶水在游廊擦拭灰尘,不同于昨日,今日这府邸里来来回回人很多,不止丫环还有奴仆,还有那些该装饰的东西都已经装的差不多了。 这时,又有几个丫环手里捧着干果蜜饯从游廊经过,最后一人经过钟显扬身边时,故意丢下一个纸团。 钟显扬发现了,麻利的捡起来收好,待四下无人,才拆开纸团细看,不过那上面只写了几个字——“子时三刻,厨房见”。 深夜,钟显扬按照约好的时辰独自一人来到厨房门前,他环顾四周确定没人,轻轻一推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竟然没锁。 他这样想着,一只脚刚迈进去一步,黑暗中一阵阴风迎面吹来,他下意识展开双臂弯腰一躲,随即一个黑影从里面跳出来,此人不问缘由对着钟显扬出拳出脚,二人打得难分胜负。 整整二十招后,那人拳风迎面袭来,一只沙包大的拳头将将停顿在钟显扬眼前,而钟显扬的手刀也恰好停顿在那人的脖子处。 “好玩吗?顾大小姐。” 顾飞雪快速放下手,她得意的笑脸落在钟显扬眼里,钟显扬一脸不解:“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玩?” “我只是想试试你的功夫,毕竟我还没有跟水云剑宗的弟子切磋过呢。” 钟显扬伸出小指挠挠脸颊,“你可是白浮生的唯一徒弟,深得真传,我怎么可能打的过?” “我的本事还不及师父他老人家的十分之一呢……”顾飞雪没再继续说下去,转头说起自己白天的发现,“下午我看到花眠了。” “那个脑子有点不好使的小丫头?她来做什么?” “应该是上官明昼派她来监工的,满脸的不情愿,还差点把一个插花的婢女给打了。” 钟显扬觉得好笑:“看来上官明昼是真的没有人可用了,居然派她来。” “说起来,我还得感激他呢。”顾飞雪轻轻笑了起来。 “怎么个意思?” “托这个小丫头的福,现在罗府上下可没有哪个婢女敢伺候她,正好给了我接近的机会。先前在馥郁山庄待过几日,她的脾气喜好我摸得一清二楚,今天试验了一下,果然好用。” 这么一说,钟显扬可来了兴致。 “她没怀疑你?” “偶尔犯一两个错处让她瞧见就是,再说我这假面皮平平无奇,她怎么也想不到我会是那个她心里恨得牙痒痒的人。” 顾飞雪继续正色道:“我侧面打听到,婚宴举行定在三天后,礼宾名单我偷偷瞧过一眼,上面果然有知府和县令的名字。” “这个新任县令我之前调查过,他叫潘荣,跟上一任县令刘弗渠之间,好像还有不为人知的关系。” 谈及刘弗渠,顾飞雪侧过身去,眼中闪过一丝鄙夷:“那你可知道刘弗渠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死的太快了,听说上任才几天就死在牢里。” “几个月前我查到佛心血莲藏在杨孝德的家中,乔装潜入,不过却不慎被这个家伙抓住,关在地牢,吃了点苦头……” 也是在这一天,她遇到了邢千里。 其实当日她自己也有办法挣脱开那铁链,只是没想到邢千里拿到了东西还会折返回来救自己。 “这么说,刘弗渠也是你杀的?” “不是。”顾飞雪连忙岔开话题,问道:“潘荣的事,你知道多少?” “据说此人原本是个无父无母的穷书生,机缘巧合到了户部侍郎沈望山的私塾念书,然后近水楼台,博得了沈望山千金的喜欢。这沈棠爱潘荣爱的死去活来,非要下嫁于他,沈望山没有办法只能同意。之后沈望山四处走关系,帮着这个便宜女婿打通官路,也算潘荣上进,中了进士,才做上了临沭县的县令。” “你知道的还真清楚……” 钟显扬闻言一笑:“我刚才说的这些是给我接下来说的话做铺垫的。”他顿顿:“这位县太爷惧内。” “那不很正常吗,沈望山是户部侍郎,而潘荣却是区区一个县令,官大压死人。” “我说他惧内,不是因为他老丈人的关系,而是因为沈棠懂点防身之术……” 简而言之,就是家暴之后给打出心理阴影了。 像杨孝德或是刘弗渠,这两个人除了有结发妻子之外,还纳了妾,而潘荣却是有心无力。 顾飞雪低头沉思:“这么说来,潘荣接了请帖,一定会带他老婆过来,会是突破口么……” 钟显扬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是不是突破口就要靠你自己了,不早了,我要去睡了……” 不等顾飞雪说话,他径直离开了厨房。 白天。 顾飞雪假扮成丫环小竹正跟着主事在庭院中布置,没想到这时候花眠突然找来。 “那个谁,你过来!本姑娘有事要交代你!” 顾飞雪看了一眼主事,得到眼神首肯后,才放下手中东西快步走到花眠面前。 “小姐有何吩咐?” “夫人需要一个贴身侍婢伺候梳妆,你会不会啊?” 白得一个接近上官凌芸的好机会,顾飞雪怎会拒绝。 “回小姐的话,奴婢最是擅长时兴的妆容了,保管主子和夫人见了一定满意。” “那行,现在就跟我走吧。” 顾飞雪弱弱的询问:“小姐,可否容奴婢跟主事的说一声,毕竟……主子的大婚典礼不容出错。” 花眠不耐烦的咂了咂舌,摆摆手道:“行吧行吧,赶紧说去,别耽误本姑娘的正事!” “是,小姐。” 顾飞雪匆匆行礼,转头跑去跟主事的打了个招呼,主要是担心钟显扬那边出乱子,她将自己手腕上的银镯子悄悄送给了那人,并说了几句话。等那人点头答应,顾飞雪这才放心的跟花眠离开罗府。 天连山山脚下,顾飞雪抬头望着这山,心中的恐惧和不安逐渐浮现,她在内心祈祷,希望一切顺利。 随后,她跟着花眠上了山,走进了那个令她胆战心惊的无极殿。 “公子,人带来了。” 顾飞雪低着头,用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声音行礼道:“奴婢小竹见过主子。” 话音落了许久,才听到上官明昼低沉的声音从帘子后面飘出。 “听花眠说,你话不多,做事又麻利。” “奴婢承蒙小姐抬举,只知道做好自己的事,闲事莫理……”顾飞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带点颤抖,让上官明昼相信自己是害怕的。 “闲事莫理……”上官明昼阴恻恻的笑了两声,“你很不错,自今日起就去做夫人的贴身侍婢吧。” “是。” 顾飞雪刚想走,却忽然发觉一个问题,自己虽然知道上官明昼的寝殿在哪儿,可是小竹却不知道。 差点就露了馅。 她当即又给上官明昼行了个礼:“公子……可否准许请小姐带奴婢前去?奴婢初来,不认识路……” 说完话,她不知自己此举会不会引来上官明昼的杀心,也不知道此刻他们两人脸上的表情是什么,只是尽力扮演好丫环小竹这个角色。 稍迟,便听见上官明昼懒洋洋的说道:“花眠,你领她去。” “是,公子。” 抬头时,顾飞雪余光一瞥,发现花眠的头轻微的点了一下,眼睛由上及下扫了一遍,似乎是默默回应了什么事。 随即,她们两个一起转身走,就在快要离开无极殿时,顾飞雪明确发觉身后有一股强烈的杀意。 她默默攥紧双手,做了一个赌上性命的决定。 忽然,一把飞刀稳稳插在了左边的墙壁上,那动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顾飞雪装作被吓了一跳,捂住小心脏,惊魂未定地看了看那把飞刀。 她连忙转头跪下,浑身发抖,不敢抬头。 此刻,她心中默念:希望,我赌对了。 第145章 惊险 短短一分钟的沉默,顾飞雪甚至都想好自己到地府去,跟阎王爷说什么了。 “一把飞刀就把你吓成这样……起来起来,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花眠一把将她拽了起来。 但她仍是没有抬头,直到平安走出了无极殿,才彻底松了口气。 她庆幸自己这次赌对了,虽然现在还不能完全打消上官明昼的疑虑,但至少短时间内他不会再找自己麻烦。 走入寝殿,花眠启动墙壁上的机关,沉重的石门徐徐升起,里面的烛光透出来。 “夫人,公子担心您大婚那日无人伺候,于是命我从府邸为您挑选了一个婢女来伺候。” “奴婢小竹,见过夫人。”顾飞雪照旧行礼问安。 “你进去吧,有什么需要的,就跟外面把守的护卫说。” “是,小姐。” 顾飞雪慢步踏入这间石室,直到石门彻底放下后,才敢回头看看。 不过,顾飞雪依旧不敢放松警惕,谁知道这地方还有没有密道,万一有密道,上官明昼在那密道里暗中监视,到时不仅救不了人,反而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此时,上官凌芸正端坐在石桌前洋洋洒洒的写着什么,看她奋笔疾书,顾飞雪着实有些好奇。 不过好奇归好奇,顾飞雪没有去问,反而是默默在一旁替她研墨。 不知过了多久,上官凌芸搁下笔,长舒一口气,随后拿起一张又一张写好的纸反复端详欣赏。 顾飞雪偷偷看了一眼,只看清楚了几个字“二人眉目传情,连剑法都变得缠绵起来”,她心想:这上官凌芸莫非是在写什么话本? 正分心猜测着,上官凌芸忽然问道:“哎?你是打哪儿来的丫头啊,居然在这儿帮我研墨。” 顾飞雪手中动作停止,她低着头回答道:“回夫人的话,奴婢是罗府新来的丫环小竹。” “小竹……那你的全名叫什么?” “回夫人,奴婢自入府后就叫这个名字,若说姓什么,自然是随主人姓罗呀。” 上官凌芸又问:“那你原来的名字呢?你是哪里人,家中可还有亲人?” 顾飞雪不由得抬起头直视着她,一对上她的眼睛,就不由自主想起了流霜。 “奴婢,奴婢自小父母双亡,四处流浪,后来被一个好心人所救,说起来还是挺幸运的……” 上官凌芸听罢提笔沾墨,脸上浮出一抹悲凉的神色:“是么,也许过不了几天就会……罢了,人活一世就是要及时行乐!继续帮我研墨吧。” 顾飞雪认认真真研墨,之后二人便没再怎么说话。 而这一切果然被藏身在暗中的上官明昼看在眼里,他正如顾飞雪猜测那般怀疑着她。 在无极殿时,他的确是在试探,尽管顾飞雪表现得没有一丝错处,但他还是满心疑虑。 前些日子,繁城春华楼那边的据点传来消息,说是被一个水云剑宗的弟子捣乱,还携人逃跑。 江湖上人尽皆知,水云剑宗向来有个遁入空门的规矩,但是此人不但敢藐视规矩,还把人抢走…… 这时,花眠进来密道之中。 “公子,水云剑宗的请帖已经派人送到了,您说会是谁来?” “谁来都不要紧,我想要看到的就是他们这些自诩正派的家伙自相残杀,那场面一定很精彩。” “公子,骨医那边已经试验成功,人,随时可以听从公子您的调令。” 上官明昼满意一笑:“很好,你即刻安排下去,待到适当时机再让那些人露面。到时候,让那些不听话喜欢找死的人好好品尝品尝众叛亲离的滋味。” “是,公子。” 顾飞雪陪着上官凌芸练字写话本,时间一晃就到了晚上,不过她们两个不知道而已。 石门打开,上官明昼不请自来,一看见他那张脸,顾飞雪不自觉的浑身紧绷,低下头尽力扮演好婢女的角色。 只瞧着他步步逼近,随意从石桌上拿起一张纸看了看,“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整日里写这着多无趣啊。” “除了写字我还能做什么,你把我困在这里,连太阳都见不到。” “夫妻同心,为夫自然是希望夫人能好好体验一下我过去的那段日子,”上官明昼随意丢掉那张纸,随后慢步走到她身边,挑起她的下巴,逼得她不得不与之对视,眼神幽深,“这样,才显得你我夫妻伉俪情深呐。” “呸!你别做梦了,我就是死也不会嫁给你的!” 他听了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目光浸染笑意:“你若敢寻死,我就杀了你的好徒弟邢千里,哦对,还有你的好姐妹周淼淼,想必她也希望能在黄泉路上和你重逢吧……” 闻言,顾飞雪不由得攥紧拳头,她想现在就和上官明昼决一死战,可是以她一个人的能力,只能是螳臂当车。 她只能强迫自己按下心中的怒火。 “听了这么久,还不滚出去。” 上官明昼阴冷的声音传来,犹在耳畔,为了顾全大局,顾飞雪只得默默退了出去。 没有了外人,上官明昼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他食指往下,指腹贴在了上官凌芸的喉骨上,若有若无 地轻蹭,清晰地感受着她的吞咽,就像是在逗弄一只猫。 “你看,就这样乖乖的多好……芸儿,我是舍不得你死的,打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才发现人生的意义,你知道吗,在罗府的每一天我无时无刻不想着你,想着你细心为我医治,想着你不眠不休守在我身边……那时的你只属于我一个人,而现在,我终于得到了。” 迷离的双眸逐渐挪开视线,渴望着柔软的唇瓣,这一次他没有控制住自己溢出来的感情,发狂般吻了上去,强势的掠夺着那份渴望了多年的甜蜜。 “不,不要,你放开我!”上官凌芸拼尽全力挣扎着,可是一个女人的力气如何能和一个男人相抗衡,上官明昼轻而易举的化解掉她的动作,单手控制住她的双手,甚至屈膝顶住她的腿,把她压在身下。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在大婚之日找机会自尽,呵呵,我偏不如你的愿……” “罗毅,你这个混蛋!我要杀了你!” 上官明昼不管不顾,继续埋下头挑逗着,不料,上官凌芸被逼急了,侧过脸对着他的脖子狠狠咬了一口。 他痛得当即给了上官凌芸一巴掌,顿时她脸上清晰的浮现出红印。 脖子被咬出了血,疼痛带给这个男人一丝理智,犹如一盆冷水浇灭了火。 看着这个两眼通红的女人死死瞪着自己,几乎可以说是发疯的状态,上官明昼只能就此罢休,他咬牙冷冷道:“这一次你逃的过,下一次就不一定了,你很快就会自愿享受这一切的。” 上官凌芸没有说话,身子也没有挪动半分,但是指甲已经嵌在肉里,硬生生磨出了血迹。 随后,他离开了石室。 听到石门落下后的一瞬间,上官凌芸才无助的落下眼泪,她的身子紧贴着石桌慢慢滑下来,紧跟着瘫坐在地上,绝望的看着眼前这道冰冷的墙壁。 “知意,我的知意……你到底在哪儿……” 第146章 美人计 第二天,顾飞雪依照吩咐进来石室伺候上官凌芸。 她今天的状态看上去很不好,也没有要写字写话本的意思,呆呆的坐在镜子前,什么话也不说,整个人憔悴了许多。 昨天晚上顾飞雪有注意到上官明昼的脖子受伤了,猜到是这个狗男人想用强,但是上官凌芸不肯,拼命护住了清白之身。 不行,不能再拖了,必须要告诉她实情!如果这个时候她选择自尽,那千里的母亲岂不是要伤心死? 没办法,顾飞雪只能铤而走险,在给她梳头的时候,低下头,贴在她耳边,尽力压低声音表明了身份。 “芸姨,我是邢千里的朋友。” 听到这句话,上官凌芸黯淡无光的眼睛忽然明亮了些,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愣愣的昂起头看着顾飞雪这张生面孔。 “隔墙有耳。” 闻言,上官凌芸转回头,继续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而顾飞雪一边给她梳头,一边拔高音量道:“夫人不要不开心了,既来之则安之,何必这样为难自己呢?” 随即,上官凌芸配合着她浅浅一笑。 “大婚之日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离开。” “你年纪这么小,一个人在这儿能适应的过来吗?”上官凌芸这一问,一语双关。 顾飞雪明白了她的意思,大大方方解释道:“多谢夫人关心,奴婢有个同乡,在罗府打杂,两个人也算是互相有个照应。” 上官凌芸听罢没有说话,眼中仍是忧愁不断。 这时,顾飞雪不小心碰掉了梳子,她连忙蹲下身捡,同时压低声音询问:“芸姨,你知道玉衡在哪儿吗?” 上官凌芸借着长袖遮面轻咳两声,然后才压低声音快速答道:“我一直在密室,没见过什么生人,你说的这个人也许在地牢。” “好,有机会我会去找。” 上官凌芸听罢迟迟没有说话,顾飞雪也没有继续问问题,而是专心致志的给她梳好了头。 戴上发钗,描眉画眼,涂抹唇脂,镜中的上官凌芸容颜姣好,一点也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她眼神越发坚定,似乎在心中打定了什么主意。 “我会配合你。” 听到这句话,顾飞雪微微一愣。 随后,顾飞雪走出石室,直奔无极殿。 见到上官明昼,顾飞雪照常行礼。 “有事?”上官明昼抬都没抬一眼,便知道底下站的是谁。 “公子,夫人有请。” 上官明昼倏地睁开眼睛,她冷落自己多年,今天居然主动相邀,还真是意外。 “夫人可说是因为什么事?” “奴婢不敢多问,只知道夫人今天心情不错,还让奴婢梳妆打扮,此刻正在石室等着公子您过去呢。” “哦?是么。” 怎么回事,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我身上,他在想什么?难道是在怀疑我和芸姨,该死,计划被知道了吗? 顾飞雪不敢有所动作,一直低着头。 “好,本座知道了,你先退下。” “是,奴婢告退。”撑过这一关,顾飞雪顿时松了口气。 希望芸姨那边能成功套出玉衡的下落。 上官凌芸端坐在石桌前,静候上官明昼前来。 不一会儿,石门打开,上官凌芸睁开眼一看,他果然来了。 见到上官凌芸今日打扮得如此娇艳,他心中早有答案,到底是想用美人计达到什么目的。 有趣,那本座就好好陪你玩一玩。 “你今天很不一样。” “是小竹说,这是最近坊间流行的妆容。是不是不好看?” 上官明昼勾起唇角,笑了笑:“怎么会呢,你服下了焕颜花,没有哪个女子的容貌能比得上你……” 他步步靠近。 “服下焕颜花后,连我自己都惊了一下,没想到这花的效用如此厉害,竟能使人返老还童,容颜不衰。” 说话时,上官明昼已经近身,他的手肆无忌惮地游走在上官凌芸的下颌处。 “现在的你比我初见时的你还要美上三分,”他转而撩拨起上官凌芸的发丝,愈发沉迷,“女为悦己者容,芸儿,你可是回心转意了?” 上官凌芸私下,双手已经紧握成拳,她强忍着心中恶心轻声道:“既来之,则安之。漫漫长夜总需要一个可靠的肩膀依靠,只是不知,你是否愿意成为那个人。” 上官明昼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强行把她拉入自己怀中,手背轻轻抚摸着她的脸。 被这样毫无尊严的戏弄,上官凌芸忍耐到了极点,她闭上眼睛,身子控制不住的颤抖。 她以为自己装得很成功,实则破绽百出。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她哪怕是假的投怀送抱,到了上官明昼这里也很是受用。 “不是说已经想好了吗,怎么还在发抖。” 她强装镇定:“大概是待在这里太久,太闷,有些胸闷气短。可以陪我出去见见太阳吗?” “好啊,难得夫人向为夫开口,这点小小请求,为夫怎能不应呢?” 随即上官凌芸主动伸出手,他没有犹豫直接抓住,之后二人并肩而行,一起出了石室。 石室之外就是上官明昼的寝殿,这里他早已派人布置,红色的喜联,红色的床褥,还有梳妆用的妆奁台,所有东西都是按最好布置的。 “怎么样,这房间可还喜欢?” “好是好,只是缺了些盆栽点缀。” 上官明昼微微一笑:“这有何难,你喜欢什么我即刻命人去准备。” 她垂眸略加思索道:“那就……百合花吧,百合花有宁神静心的功效,你每日操持庄内大小事宜,想必夜里也难得睡个安稳觉。” “嗯,那就依你所言。” 话毕,二人携手一起离开寝殿,许久不见阳光,上官凌芸不禁抬手挡了挡,以前总觉得日头毒辣,每日只想躲在房中与冰块为伍。如今,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寒风吹面,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上官明昼却默不作声地将自己身上的披风披在了她身上。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上官凌芸下意识往旁边一躲。 见状,上官明昼却是什么都没说。 “可以去别的地方看看吗?” 上官明昼点点头,领着她先去了骨仙的百草阁,她和骨仙同为医者,见百草阁种了许多名贵的草药,她一下子忘却了所有烦恼,兴奋地蹲在园子里左看右看。 一旁伺候的药童早有听闻少主的寝殿中关着一个女人,但是从未见过,没想到却在今天亲眼所见,只是这女子虽容颜姣好,但从她的一颦一笑,一动一静,乃至骨骼肌理,似乎年岁很大了。 莫非传言是真的?少主当真娶了一个比自己年纪大出一截的老女人? 身后不远,骨仙正低头对着上官明昼说着什么。 待他说完,上官明昼摆一摆手,老头又自己进去,不一会儿带了个女人出来。 第147章 无尽的纠葛 “少主,她已经服下碧水忘忧了。” 上官明昼微微一笑:“很好,一切按计划行事,这个女人很快会派上大用场。” 花眠一直盯着上官凌芸的背影看,眼中充满敌意。 “你现在带着这个女人去罗府一趟,另外再以她的身量做一套喜服,不过不要让人看见她的脸。” “是,我现在就去办。” 她们走时,上官凌芸自然也留意到了跟在花眠身后的女人,但是她披着斗篷,整个身体被包裹住,根本没有办法看清脸。 上官明昼走到她身边,“你喜欢的话,婚后我可以每天陪你来这里。” 她站起身背对着上官明昼:“不用了,行医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我早就忘得干干净净。” 气氛顿时微妙起来,在一旁候着的药童汗流浃背,生怕上官明昼对自己发难。 “不来也行,我看你很喜欢话本,不如就请几个说书的先生到这儿来说书给你听。” 上官凌芸冷笑道:“我是很喜欢话本没有错,不过我喜欢的是话本里以一敌百的大英雄,和某些只会躲在黑暗的阴影中做坏事的阴险小人可不一样。” 上官明昼幽暗深邃的眼眸中透出阵阵恨意,此刻浑身散发的可怕气息吓得药童当即跪下来。 “滚。” 药童连忙连跑带爬的滚开,此刻百草园只剩下他们两人。 没了其他人打扰,上官明昼立刻掐住上官凌芸的脖子,冷冷道:“事到如今,你还在想着那个早死的家伙,你以为他有多爱你?你不过就是一个可以用来传宗接代的工具而已。” 上官凌芸丝毫不怕,反而笑了笑:“这种话根本激怒不了我,我跟浮生之间的感情你永远都不会明白。而你,注定会落败!” “呵呵呵……”上官明昼阴恻恻地笑了起来:“以前听你这句话我或许还会生气,可是现在想想,我何必去在意一个已经死了十几年的人。说起来那个短命鬼到死都不知道他的女人一直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很想知道吗?”上官明昼眯着眼睛,眼睛里的光是那么的摄人心魄,高大的身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不如你跪下来求我……” “休想!” 上官明昼又笑了笑:“看来你对他的情意也不过如此,我还以为你会为了他不惜舍弃尊严呢……” 上官凌芸攥紧拳头,她打从心底厌恶着这个男人,但是仔细思索一遍他的话,似乎有迹可循,“我问你,他是不是来过这里?” 看见这个男人自负又得意的笑容,她不禁皱了皱眉,心中的猜想摇摆不定,“是不是你把他囚禁起来了?他根本就没有死?” “你告诉我真相!”上官凌芸死死抓住他的手臂,满眼泪花地望着他。 “真相就是他死了。” “不,不相信,你这个人心思歹毒,什么事你做不出来,什么谎话你编不出来?他一定没死!他到底在哪儿?” 上官明昼无情将她推开,她一个重心不稳,摔倒在地,可她还是不死不休地抓住上官明昼的衣角,红着眼睛恳求道:“罗毅,罗毅,你告诉我好不好,我求求你告诉我……” 上官明昼看向她的眼神又是爱又是恨。 他蹲下身,粗鲁地捏过她的脸,恶狠狠地吼道:“你想要知道真相是吗?好,那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白浮生十几年前就死了!是你自己亲手杀的他!”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脑子里忽然开始闪现一些不属于她记忆的片段。 白浮生胸口中刀,血流不止,他向着自己颤抖地伸出手,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她的名字:“芸儿,芸儿……” 而自己的手上,全是血。 这是什么?我为什么会有这段记忆? “不,我没有,我没有!这不是真的!这不是!” 上官凌芸痛苦地抱住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零碎的记忆不断影响着她的心,那颗心脏被猛地一揪,痛到她不能呼吸,跟着昏厥过去。 上官明昼扶着她让她依靠在自己胸口上,神情却是担忧之色。 这么多年过去,她从未想起过那段记忆,为何今日会…… 他抱着她回到寝殿,将她放在床榻上,随后坐在床边细细凝视着她的脸。 “我对你付出那么多,为什么你总是那么倔强不肯低头?哪怕是像刚才那样骗我哄我,我也甘之如饴。” 不可一世的上官明昼在此刻也会心痛心软,他伸出手抚摸着这个女人的脸,一滴眼泪从他眼角缓缓落下。 “大婚之日,你会心甘情愿的嫁给我……不过在这之前,先好好的睡上一觉吧。” 顾飞雪那边,由于她在这山庄进出多次,守卫基本上都知道她是花眠从罗府带进来的小婢女,所以她出现在哪儿都没有人过问。 花眠从百草园离开时,她就埋伏在那附近,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个披着斗篷看不见脸的女人。 抱着好奇,顾飞雪一直跟踪,只是没想到花眠带着那个女人下了山。 下山,只有一个去处,就是罗府。 上官明昼又想搞什么鬼? 顾飞雪避开守卫耳目,一路下山,好在花眠的警惕力没有那么强,直到进了一家裁衣铺,她都没有察觉有人在跟踪。 “裁衣铺?她来这儿做什么?”揣着疑问,顾飞雪只能躲在附近,静静等着她们走出来。 没等多久,她们两个出来,顾飞雪连忙进去询问老板,却得到了一个令她更费解的答案。 裁嫁衣?难道是因为芸姨不方便过来,所以才让花眠带这个人过来试衣服吗? 不,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抱着疑问,她偷偷潜回罗府,看见花眠领着那女人从后门进来,然后进了没什么人把守的偏殿。 这是要掩人耳目? 顾飞雪更加好奇上官明昼费尽心思要藏的这个人的身份了,最大的可能就是,她是玉衡,但是顾飞雪不敢确定,也不敢贸然去探查。 她赶紧折返回山庄,毕竟没有上官明昼的命令,她一个小小婢女,绝对不可以自作主张返回罗府。 果然,刚到山庄,一个守卫前来寻她,说是上官明昼要她到石室替夫人收拾东西,准备今日就要去罗府住下。 听到这话,顾飞雪马不停蹄奔向寝殿。 谁知寝殿大门紧闭,这让顾飞雪不由得犹豫起来。 也许是出于杀手的小心谨慎,她心里总觉得进去之后会有很不妙的事发生。 所以在推门的时候,她站在门的一边,然后再轻轻推开一点缝,等到门完全打开之后,确定里面没有什么埋伏,才敢进去看。 没想到,就看见上官凌芸双眼紧闭躺在床上,想也不用想一定是上官明昼对她做了什么,不然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睡觉? “芸姨,芸姨?快醒醒!” 顾飞雪试图通过摇晃来叫醒她,可是不知为何,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难道是吸入了迷烟什么的? 不,不对,这是圈套! 身后响起脚步声,顾飞雪故作镇定转过身,来人果然是上官明昼。 和他对视的那一瞬间,顾飞雪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呆愣愣地定在原地,既没有挪开视线也没有弯腰行礼。 她在害怕,在发抖。 她握紧拳头,心虚地低下头,一遍一遍劝自己:冷静,一定要冷静,顾飞雪,你现在的身份是婢女小竹,你是小竹,忘掉自己真正的身份,易容之后的这张脸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公子。”她沉着冷静地朝走过来的上官明昼行了个礼。 但是上官明昼没有任何回应,而是步步逼近,这也让顾飞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上官明昼看都没看她一眼,经过她身边后径直坐了下来。 “公子,那奴婢就去内室收拾东西去了。” “嗯,去吧。” 顾飞雪暗暗松了口气,随后略一欠身,转头向角落里的密室石门走去。 她开启石室机关,石门“轰隆隆”地打开,随即她提着裙角迈了进去。 所以,真的不是圈套吗? 他没有怀疑我? 顾飞雪忐忑不安地朝外面望了望,只见上官明昼依旧端坐在床边,静静地守着上官凌芸。 第148章 婚宴风波 顾飞雪放下戒备,转头在里头收拾东西,殊不知上官明昼手心里握了两把飞镖,正瞄准她的后背。 下一瞬,他扔出飞镖,却是砸中了关闭石室的机关,石门缓缓下坠,听见声音,顾飞雪反应过来,立即朝石门飞奔过来,但还是晚了一步,她被关在了里面。 “可恶,还是被发现了吗?” 顾飞雪顾不得别的,连忙在屋内搜寻有没有出路,可是这里一览无余,根本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该死的上官明昼,你修这个密室的时候,为什么不在里面留一个暗格!难道你就不担心自己被关在里面吗? 不过转念一想,没有他的命令,谁会没事进来,把他关在里面。 为今之计,看来只有强行把这个石门砸开,才能出去。 她刚想动手,又发觉现在不是出去的时机,谁知道那该死的上官明昼是不是就在外面蹲着,碰上他,可没有好果子吃。 顾飞雪克制住心底的躁动,只好坐下静候时机。 而外面,上官明昼还是一门心思扑在尚在昏睡的上官凌芸身上。 他其实根本没有怀疑顾飞雪的身份,与其说是不怀疑,不如说是不在意。 他原本是想要杀了顾飞雪的,不过就在刚才最后一瞬间,他改变了主意,打中机关,将石门关上。 “还有最后一件事,只要解决了这最后一件事,我就马上带你离开这里。” 此刻他的眼睛里,没有杀戮,没有狠厉,没有算计,只有涌出来的满满柔情,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预料到这个结果,有一天,竟真的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改变心意。 大婚当夜。 罗府上下一派热闹,前来赴宴观礼的人络绎不绝,负责接待宾客的下人们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听说这罗府家的小公子今日还宴请了凉州知府还有本县县令,没想到他面子还挺大。”一个身穿金色外袍的富绅聊起了闲话。 “面子大是一回事,这礼物才是重中之重啊。我可是听说这小公子出手阔绰,送了一尊从南海运来的红玉珊瑚,放在烛火下熠熠生辉,啧啧,那叫一个漂亮。” “可是他哪儿来的那么多钱,罗府原来也不算是特别有钱的人户……” “今时不同往日,想必是在外面做生意赚了大钱。不过,现在才成婚,也太晚了。” 众人议论纷纷,前来真心祝贺的怕是连一个都没有。 这时,外面两辆马车停下,下来一个束发金冠的中年男子,而这后面的是一对夫妇。 守卫立即向第一个人俯身行礼:“知府大人请。” 此人正是凉州知府梁正,他一来,议论声立马变成了奉承的声音,做生意的谁不想攀上这位凉州的知府,跟官家交好,这生意上的事就会方便很多。 至于县令夫妇就没什么人来拉拢了,一方面大家伙都心知肚明这位县太爷是个惧内的,光讨好他没有用,另一方面沈棠性子烈,便是那些富太太,也招架不住。 梁正左右观望,捻了捻胡子疑惑道:“这新郎官怎么到现在还没瞧见?” “是啊是啊,新郎官呢?”众人翘首以盼。 不止他们在找,钟显扬也在找,从进了这府邸以来,他就根本没见过上官明昼。 他躲在暗处,打量着周围,心里想着顾飞雪怎么到现在也没出现,该不会她身份暴露,死在馥郁山庄了吧? 这时,一个身穿红衣的小姑娘走进宾客们的视线中。 “诸位稍安勿躁,我家公子正在内院更衣,稍迟便来,席面已经备下,请诸位随我入殿。” 钟显扬一眼就认出说话的这个小姑娘就是花眠。 随即,宾客入殿就坐。 梁正注意到在席位最末有一个空缺,和其他位子不同的是,那位子前的桌面上只有一杯酒,却没有菜。 他抬手指了指,疑惑道:“哎?那位子是留给谁的?” 众人随着视线望过去,不少人猜出七七八八。 “梁大人有所不知,这罗老兄啊有两个儿子,老二就是罗毅,那个老大呢叫做罗彦,十岁跟家里决裂了,到现在都没回来一次。” “哦?竟还有这事?” “罗彦这孩子呢从小性格好,很受乡里乡亲喜欢,就是这罗毅嘛,”说话人讪笑两声,才壮着胆子解释道:“他打小身体就不好。” “身体不好?” 那人不敢继续说了,其他人也是干瞪眼不便多言。 “哈哈哈,这都是过去的事儿了,现在他身子也好了,这媳妇儿也娶上了,罗老兄九泉之下总算可以放心了。” 梁正没有继续追问,而是举杯和大家共饮,不过这心里却有种不祥的预感。 “水云剑宗九长老前来贺喜!” 这时,门外响起下人的声音,众人纷纷面面相觑,这水云剑宗的长老怎么也来了?罗毅的面子竟有这么大?连江湖上大门派的长老都请来了。 众人纷纷朝门外看去。 只见一个身着墨色道袍的男子持剑走了进来。 此人生的面容清秀,骨子里透出一种侠义之气,不由让人心生敬意。 潘荣夫人沈棠瞧见这么一个俊美的男子,眼睛都挪不开了,完完全全忽略了身旁正在辛辛苦苦剥虾的夫君。 没想到这什么长老竟是如此的年轻有为。 知府梁正作为这儿最有话语权的人起身相迎,“能在此地得见水云剑宗的长老,乃是老夫幸事。” “梁大人客气,您是凉州知府,该是我拜您。”话虽如此,晏濯尘却是没有任何行礼,只是微微颔首。 举手投足,沈棠看得更入迷了。 梁正心有不快,却也不能计较,毕竟晏濯尘是江湖人,官府没有权利管他。 晏濯尘瞥见现场只有一个空座,便自行入座坐下,不过他并没有喝酒,只是这么默默坐着。 偏偏来侍酒的是钟显扬,一见到熟人,钟显扬差点没露了馅。 他怎么也没想到上官明昼还请了晏濯尘来,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新人入场!” 一声高呼顿时引起所有人的注意,晏濯尘冷冷凝视着内殿方向,钟显扬则忐忑不安的皱眉看。 一对穿着喜服的男女手里握着红绸从内殿徐徐走出。 上官明昼第一次以罗毅的身份正式露脸。 所有人都惊呆了,这罗毅怎么和水云剑宗的九长老长得那么像?! 然而晏濯尘却没有多惊讶,他依旧坐在那儿静静看着台上的人。 钟显扬在一旁反复思索:难不成九长老是上官明昼的亲哥哥?!他是罗彦?! “感谢诸位应约前来赴我罗毅的喜宴。” 有人终于问出了疑惑:“这……你是罗毅?!你怎么跟水云剑宗的九长老长得那么像?” 好些人纷纷去看晏濯尘,发现这两个人真的很像。 一旁的老者细细打量道:“难道,你是罗彦?” 这话一出,大家都懵了,难不成婚宴要变成认亲大会了? 第149章 兄弟阋墙 众人十分有默契的让开一条路,上官明昼看向台下坐着的晏濯尘,看着和自己那张极为相似的脸,往日回忆浮上心头。 罗彦和罗毅本是双生子,奈何罗毅先天不足,病患缠身,罗文举起初是四处求医,然而大夫们全都束手无策。 后来罗夫人说,不如带着儿子去找一个有名气的算命先生测命。 结果那算命先生却说罗毅是天煞孤星投胎,因为前世作孽太多才导致今生病痛缠身。还说罗彦抢走了他部分气运,如果不想罗毅过早夭折,就必须让兄弟俩分开。 夫妇俩信以为真,就真的把罗彦送走了。 乡里乡亲还以为是罗彦耍小孩子脾气,自己离家出走,然而事实是罗彦是被连夜送走的。 罗毅十岁病情加重,发生了咬人事件,事情传的沸沸扬扬,夫妇俩不得不将罗毅软禁,再后来就是遇到了上官凌芸。 这么多年以来,夫妇俩很少去看罗彦,甚至连一封家书都舍不得写,心思全部扑在了弟弟罗毅身上,罗彦便也改了名字,希望忘记过去,重新来过。 时隔多年,兄弟俩再次在罗府重逢,没有温情只有对彼此的仇恨。 “怎么感觉这兄弟俩笑得那么恐怖呢?”潘荣低语跟沈棠吐槽道。 梁正却好死不死在这时候跳出来说好话,打圆场:“兄弟重逢,又正是弟弟成亲的大喜事,真是双喜临门啊!老夫先提一杯酒恭贺罗贤侄抱得美人归。” 闻言,上官明昼轻蔑一笑。 就在这时,梁正手里的杯子忽然掉落,杯子发出碎裂的声音,引得在场人全部去看。 却没想到梁正掐着自己的喉咙,一脸痛苦,跟着就倒地不起。 “酒里有毒!” 殿内瞬间骚动起来,潘荣想带着夫人沈棠赶紧离开这种地方,却被花眠领着的一队护卫堵住了出口。 “公子有令,全部灭口!” 谁能料到罗府的婚宴顿时会变成鸿门宴,这个罗毅到底想干什么? “罗毅,你到底想怎样?!”潘荣大声质问。 然而上官明昼根本没有理会。 他放下红绸,往前走了几步,眼睛片刻不离地盯着晏濯尘,笑意更甚:“事到如今,你要怎样才能拯救这些无辜的人呢?罗彦……” “何必把事情做的这么绝。” “何必?我就是喜欢看这些蝼蚁趴在地上,苦苦哀求我的神情。” 此刻,宴会现场已经是一团乱,桌子椅子东倒西歪,谁也顾不上谁,那些护卫抓住一个就是当胸一刀,顿时横尸遍布整个罗府。 晏濯尘不能见死不救,立刻出去救人。 钟显扬也在暗中相助。 在这时,两个年轻人从外面匆忙进来,见着本该热闹喜庆的婚宴变成杀人游戏,心里一阵恶心。 是徐镜荷跟林长安。 他们从玉山离开之后,便直奔凉州而来,他们知道馥郁山庄就在临沭县附近的天连山,所以一来就住在临沭县的客栈里,每天打探顾飞雪和邢千里的消息。 谁知道消息没打探到,却听闻了罗府要办喜事的消息,本来他们没有放在心上,但是却意外和钟显扬碰头了。 他们这才得知,原来罗府要大办婚宴的人就是上官明昼! 钟显扬担心顾飞雪那边会出变故,所以就让徐镜荷、林长安守在附近,只要一有骚动,就马上进来帮忙。 一炷香的功夫,能逃的人基本上全逃了出去,见状,花眠手握游龙丝和二人交起手来。 林长安灵巧不足,但肉厚加抗揍,硬是将花眠拖住,分神不得,徐镜荷和他打配合,不过五十招,二人便合力将其拿下捆住。 局势瞬息万变,这下轮到上官明昼成为众矢之的。 他却并不在意,反而拍了拍手,话里虽透着欣赏但分外轻蔑:“精彩,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徐镜荷剑指上官明昼,质问:“上官明昼,你把顾飞雪弄到哪里去了?” “顾飞雪?哦,如果你说的是那个自不量力的小姑娘,”上官明昼微微一笑道:“她已经被我杀了,尸体就在山庄。” “你,你简直丧尽天良!我今天要替她报仇!” 徐镜荷初生牛犊不怕虎,铆足了劲就向上官明昼冲去,林长安也紧随其后。 “这两个蠢货!”钟显扬恨铁不成钢,他们两个的实力还不如顾飞雪,现在冲上去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果不其然,他们两个还没碰到上官明昼,就被上官明昼所打出去的掌风击飞出去。 连一招都没撑过去,就开始吐血了。 上官明昼动了杀心,想在此刻了结这两人的性命,不料,晏濯尘一剑刺来,他的剑气迫使上官明昼连连倒退,那桌椅也因为他的剑气而炸得粉碎,现场一片狼藉。 发生这样的事,新娘子自始至终没有一点反应。 钟显扬站到徐镜荷身边,嫌弃道:“没有本事就不要去替人出头,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也比你站在一边看热闹强!” 钟显扬懒得跟她争论:“你们两个跟我走。” “去哪儿?” “馥郁山庄。” “那九长老怎么办?” “他们兄弟之间的账他们自己算,我们在这儿只会碍手碍脚。” 虽然有一肚子疑问,但是两个人还是乖乖跟着钟显扬直奔馥郁山庄而去。 奈何这时天公不作美,阴云密布,雷声滚滚。 上官明昼和晏濯尘各自持剑立定于空地左右两侧,雨水一滴一滴从天上坠落,滴在二人脸上,可他们却感受不到冰冷一般,视线一直落在对方的脸上。 “我问你,爹娘是怎么死的。” “不如你现在自刎,到地下去问。” “我再问一遍,是不是你下的手?” 上官明昼眼中恨意浓浓,“是我又如何?任何人想要拦我的路,都得死。” 他嘴角若有似无地带着一点笑意,如恶魔低语:“其实你心里你也很恨他们吧?不到开蒙就被送走,孤身一人在外三十年,我甚至都快要忘了你的存在。” “当年的事彼此各有难处,我不会去责怪谁……”晏濯尘抬起手臂,剑指着他:“我今日来是想替你杀掉的那些人讨个公道!” “那就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双方大战一触即发,两把剑相交对抗,火花四溅,只听到剑刃摩擦划过雨夜的尖锐声,上官明昼凌驾于空中,握住剑柄从天而降,扑面而来的剑气犹如一道天雷。 晏濯尘反手横剑在背后,剑刃抵在剑身上发出巨大的轰鸣声,火光照亮了上官明昼狰狞的脸,于他而言,晏濯尘是他的心魔。 无论是谁,父母,亲戚,左邻右舍,甚至是家里的奴仆,他们每一个人的眼里就只有罗彦。 命运实在太不公了! 罗彦被送走的当天夜里,罗毅就听到罗文举夫妇的对话,他们是担心罗彦的气运被罗毅影响,换句话说,送走罗彦是为了保他一命,担心罗彦被亲弟弟连累。 两个孩子,一碗水根本端不平,总有更偏爱的那一个。 哪怕后来罗文举夫妇为罗毅遍访名医,罗毅也偏执的认为那不过是可怜施舍,不是真正的爱。 第一次吸食人血时,罗毅看见父母那种害怕恐惧的眼神,他们全然忘记了骨肉亲情,只想躲开,后来更是把他当怪物看,囚禁…… 那种人根本不配做父母。 现在,他凭借自己的能力建立馥郁山庄,建立天香阁,笼络万刃门和瘦马门的徒众,得到了至高无上的追捧,痛快,实在太痛快了! 第150章 汇合 时间线来到大婚开始的馥郁山庄,顾飞雪被关在石室中。 她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凝聚内力在石门上打出一掌。 然而,石门纹丝不动。 看来光靠在馥郁山庄练的功夫根本不行,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事到如今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暗自运功,念着“易水无寒诀”的心法口诀,随后再运用白浮生教给她的“御水剑诀”,二者相辅相成,只是这一次她没有被心魔控制,反而境界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仅仅一掌,便将石门打了个窟窿出来。 她立即从那缺口跳了出去,只不过奇怪的是,刚才自己制造的动静很大,却是没有一个人到这里来查看情况。 难道人全部去了罗府? 顾飞雪没有时间去想,她先去了一趟地牢,然而空无一人。 糟了,难道昨天看见花眠带着的那个人真的是玉衡? 她连忙下山,却在半道上碰上了百草阁的骨仙和他的药童。 “啊!你是!” 骨仙一眼就认出顾飞雪,刚想逃跑就被顾飞雪打了一掌,动弹不得。 “说,玉衡在哪儿?!” “什么玉衡,老朽不认得。” “年纪一大把,嘴还这么硬……”顾飞雪懒得和他多费口舌,随手拔下发簪,一击刺中那药童的胸口,顿时暴毙而亡。 “再不说,你的下场跟他一样!” 骨仙看见她的行事作风跟上官明昼如出一辙,也是真的怕了,老实交代道:“她被带去了罗府。” “还有呢?你有没有给她吃什么药?” 老头立马慌了:“没,没有。” “没有?” “有……有……公子啊不,上官明昼要我给她服下碧水忘忧,就是你之前吃的那一副。” “解药呢,交出来!” 老头吓得立马磕头,声音颤抖,还有哭腔:“真的没有解药,真的没有!” “那药方总有吧?” “有有有!我现在就给你。” 怎料,这老头鬼心眼作祟,借故找药方,却是把手按在了怀里的药瓶上。 突然他把药瓶拿出往地下狠狠一砸,一团呛鼻的烟雾阻挡了顾飞雪的视线。 老头便趁着这个空档连忙爬起来,逃走了。 顾飞雪本想去追,奈何刚要运功,心头百般不适,头晕目眩。 糟糕,那烟雾有毒! 她只好原地调息,利用“易水无寒诀”的排毒功效,将体内的毒素排出。 等到毒素彻底排尽后,她才站起身,只是那老头已经跑得没影了。 也罢,先去罗府救人。 她刚下山,远远就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声音很熟悉,似乎是镜荷。 顾飞雪连忙循着声音赶去,没想到真的是镜荷,她正拿着剑指着地上的人,逼问着什么。 “镜荷!” “阿雪?!”徐镜荷把剑顺势塞给林长安,冲上去和顾飞雪来了个熊抱。 “我终于找到你了……呜呜呜呜……”这丫头像个小孩子一样,呜呜大哭起来。 “你怎么会来这儿?” 徐镜荷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解释:“你忘了,上次,在玉山,我们不是计划好了,要,要一起来馥郁山庄救人嘛……可是我跟长安不知道山庄的具体位置,然后前两天跟钟显扬,碰到了。我担心你出事,就来找你了……” 闻言,顾飞雪温柔的给她擦擦眼泪,“好了好了,不哭了……都是我不好,不应该一走了之。” “你每次都这么说,结果还是把我丢下!” 顾飞雪情不自禁再次抱住她,温柔的说道:“笨蛋,这里太凶险了,我不告诉你,是害怕你因为我再次受伤啊……玉山派那一次走火入魔,已经叫我后怕,我不能那么自私……” 林长安欣慰道:“还好你没事,真是的,那个上官明昼还说什么你被他杀了,简直就是在胡说八道!” 钟显扬也很诧异:“确实很奇怪,这实在不像他的行事风格。你应该没有被发现吧?” 顾飞雪摇摇头:“没有,他只是找了个借口把我关在之前囚禁芸姨的密室里。” “那这么说,他真的手下留情了。” “先别管这个,赶紧回罗府救人,玉衡在罗府!” 话刚说出口,钟显扬就立马回头离开。 “他怎么那么大反应啊?玉衡是……” “应该算是心上人吧。” 徐镜荷有点不太信:“那种讨厌的家伙还有心上人?被他喜欢上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话说,这个大爷要怎么办啊?” 要不是林长安提醒,这俩人都要忘了还有一个老头在。 “喂,怎么说我也是你们的长辈,怎么能合起伙来欺负我这个老人家呢?!” 徐镜荷劈头盖脸斥责道:“拜托,有哪个老人家会帮着坏人做坏事啊!” 骨仙哑口无言。 “你应该还记得五毒教的蓝研月吧。” “小月儿,你,你怎么会知道她?!” 顾飞雪假装以蓝研月的性命暗示要挟:“她师承你的毒术,也算是你半个徒弟,如果你还顾及着师徒情谊,就把碧水忘忧的药方子交出来。” 骨仙无动于衷,不过却是低着头。 “……好,我给你。” 没想到这个老顽固竟然真的把药方交了出来,看来,他对蓝研月还是有一点真感情在的。 得到药方,顾飞雪也随即道出实情:“放心好了,你徒弟没事。刚才我之所以没有对你下杀手,也是因为这一点,不过你若是还帮着上官明昼做坏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走吧。” 说完这些,三人离开,立刻赶去罗府。 然而等他们赶到,就看见晏濯尘浑身是伤地倒在地上起不来,而上官明昼则是拿剑指着他,“你输了,现在我就送你下去见他们!” “糟了!” 顾飞雪不由分说抢过徐镜荷的剑,一鼓作气冲了过去,她挥出去的剑气打得上官明昼措手不及。 “可恶,又是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来坏我的好事!” 顾飞雪挡在晏濯尘身前,“上官明昼,你这次别想在我面前动手杀人!” 她挥着剑刺上去,杀气腾腾,上官明昼反手以剑抵挡,两把剑摩擦出耀眼的火花,徐镜荷林长安不由得为她捏把汗。 随即,只见顾飞雪跃到空中,忽然想起师父对她说过的话,“御水剑诀,以心御水,以心御剑,而非以剑御心。”她顿悟出白浮生创造这本剑谱的用意。 她振臂一挥,那把普普通通的剑瞬间散发着醒目的白光,人漂浮在半空中,宛若白浮生重现人间一般,上官明昼和晏濯尘同时晃了下神。 “那是,心剑?”晏濯尘完全忽略了伤势,口中念念有词。 “悟出心剑又如何?” 上官明昼提剑,脚尖点地,轻轻纵身一跃,两个人同时出剑,剑刃相对,电光火石间,二人身后的事物接连爆炸,混合着水雾,犹如泥洪倾泻而下。 “不好,快躲开!”晏濯尘对着徐镜荷他们俩大喊道。 林长安反应最快,拉着徐镜荷躲避,可是那些土块太多了,眼看就要砸过来,林长安脚下停住,用自己出色的体质和拳风,成功抵挡住巨大的冲击。 尘埃落定后,徐镜荷忍不住咳嗽了几下,再看晏濯尘那边,他虽然受伤严重,可还不至于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只是顾飞雪和上官明昼已经打到屋顶上,看情形,两个人暂时还分不出胜负。 第151章 绝望的滋味 雨势越来越大,徐镜荷林长安连忙把晏濯尘搀扶到可以避雨的屋檐下。 “九长老,你还好吧。” 晏濯尘轻微喘着气:“暂时死不了。” 徐镜荷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递了过去:“这是七色紫罗,可以缓解伤势。” 晏濯尘:“多谢。” 随即他服下药,盘腿坐好调息内力。 “阿雪一个人对付上官明昼能行吗?”徐镜荷分外担忧。 “他也受了不轻的内伤,方才顾飞雪顿悟了心剑,谁胜谁负还真说不好。” 林长安站起身,“我去帮忙!二对一胜算大!” 徐镜荷也附和着:“我也去!三对一胜算更大!” 面对这两个不省心的孩子,晏濯尘皱着眉用温柔压抑的语气命令道:“你们两个不可以乱来……” “可是!” 晏濯尘站起身,内伤好了大半,他抬头凝视着这雨夜,“这是我们罗家的家事,你们不要掺和。” 他不顾阻拦,提着剑飞檐走壁,再次跃上屋顶。 屋顶上对战的那两人,顾飞雪几乎快体力透支,然而上官明昼却像越挫越勇的怪物一样,丝毫没有一点疲惫感。 见晏濯尘上来助战,上官明昼勾起唇角笑道:“以二敌一么?就算加上底下那两个,你们也不是我的对手……” “上官明昼,我今天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杀了你!” 此刻顾飞雪已经浑身湿透,尽管雨水模糊了视线,她眼神中流露出来的决意始终不曾减少,她抬起剑,再次向上官明昼刺过去。 她快步前进,上官明昼张开双臂以轻功后退,退无可退之时,上官明昼跃过她头顶,倒吊着向她挥出一剑。 她立即抬手去挡,奈何脚下砖瓦支撑不住多久,她身形晃动,手里那把剑逐渐下移,上官明昼得意地对她露出病态的笑容。 “我说过,你赢不了我,领悟了心剑又如何?” “我就是死,也要拉着你一起去死!” 顾飞雪奋力一推,二人距离拉开之时她立即使出“御水剑诀”,雨水化作冰棱晶锥,铺天盖地向上官明昼袭去。 然而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伎俩在他面前根本不堪一击,仅仅只是一道剑气,便将这些东西击了个粉碎。 上官明昼以诡异莫测的身法快速闪身到她面前,刀光剑影之间,二人来回搏杀,身影忽隐忽现,留下许多残影。 晏濯尘静静在一旁观战:这顾飞雪真是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竟能将白浮生的绝技超常发挥,估计连罗毅都没料到她的成长会如此迅速。 长剑在空中掠过,犹如电闪雷鸣,裹挟着猛烈的剑气,瞬间爆发出了无数火花。 顾飞雪雪亮的剑锋在雷光的照射下,反射着炫目的光芒,她剑走偏锋,故意卖弄破绽引得上官明昼贴近进攻,随后忽然反手握剑向上一抬,直逼上官明昼的喉咙而去。 这一招即便是晏濯尘自身,也难以抽身,然而令他们两人都没料到的是,上官明昼反其道而行,抬起手臂挡下这一剑,顿时鲜血淋漓。 上官明昼的手臂被划伤了! 不过,顾飞雪也没讨到什么便宜,方才挥出那一剑的同时,上官明昼的剑刃也刺入了她的腹部。 她捂着伤口痛苦地半跪在地,沾血的剑刃插入瓦片中,支撑着她的身体没有倒下。 见此情景,晏濯尘立即出手,趁上官明昼没有防备,用随身携带的暗器偷袭了他,打中了他的后背。 上官明昼虽然没有防备,但这点程度的偷袭对他来说无伤大雅,他的身子只是略微晃动一下,随后转过身来看着这个对自己暗下杀手的双胞胎哥哥。 “既然你们都要我死,那就怪不得我了……” 上官明昼取出藏在袖中的竹笛,并吹奏起来。 一瞬间,埋伏在各个院落的药人全部破屋而出,随后轻功来到上官明昼身边。 “玉衡??” 不光是玉衡,还有紫烟,锦绣,秋容,玉翡…… 那些早已经死了的人,竟然会死而复生! “上官明昼,你做了什么?!” “磁石丝线,活人血肉,只需要动点脑子就能把它们合二为一,做成这天下独一无二的傀儡。” “傀儡?!难道……” 难道玉衡被活生生做成了傀儡?! 上官明昼轻轻摸着玉衡的脸,仔细欣赏:“这个女人,玩着双面间谍的把戏,一面奉承于我,一面又和你们交好,她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吗?” “卑鄙,无耻……”顾飞雪嘴角挂着血迹,说话越来越有气无力。 “卑鄙?”上官明昼冷笑一声:“不过是一种杀人的手段而已,我培养你那么多年,还不懂这个道理吗?” 突然,一个人影飞快冲到上官明昼面前,在顾飞雪看清楚那人是谁时,一把明晃晃的剑已经插在了玉衡的胸口。 “钟显扬……”顾飞雪的心猛地一揪。 钟显扬震惊地望着眼前一幕,望着那个日思夜想的人,怎么也想不到竟会是以这种方式重逢。 “阿颜……”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下,玉衡麻木的抬起手,一把抓住锋利的剑刃,任由那剑刃割破了手。鲜血染在红色嫁衣上,看不出颜色。 只听见“咔嚓”清脆的一声,那把剑被玉衡的内力强行捏断成几截,跟着她拔出留在体内的一截残片,反手丢出,划伤了钟显扬的脸。 上官明昼不由分说打出去一掌,这一掌威力虽大,却不会置人于死地。 钟显扬被震飞出去,他稳住身形,最后滑跪在地。 “钟显扬,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不躲!”徐镜荷不由得替他着急。 他不是没有反抗之力,只是不愿接受这个结果。 不过也多亏了他,晏濯尘才有机会将顾飞雪带回到徐镜荷这边。 上官明昼眯了眯眼睛,冷漠打量着他:“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叛徒。” 钟显扬擦了擦脸上的血渍,憎恨地注视着身居高位的上官明昼,站起身缓缓说道:“我从来没有真正忠心过你,何来叛徒一说。” “哦?是么,可是杀方夷生和江霖的事,你不是做得很好吗?” “方夷生,江临?那是谁?”徐镜荷看向林长安,然而林长安也不知道是谁。 顾飞雪也不晓得是谁,但晏濯尘知道,他攥紧拳头,冷冷看向钟显扬的背影。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回答我。” “是,都是我做的,我认。” “是你,竟然是你,”晏濯尘冲上去狠狠打了他一拳,打完之后还不够,跟着又按在地上,一拳又一拳,怒吼道:“你是不是人!是不是人?!你怎么能对自己的师叔下手!过去,他们也曾经教过你读书习字,也曾经护你周全,你竟然,竟然做出这种畜生不如的事!” 徐镜荷震惊到不由得捂住了嘴。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雨夜响彻着晏濯尘的质问声,逐渐地颤抖,变成无声的呐喊。 雨水打在钟显扬的脸上,他回想着过往一生,想起在无量阁暗无天日的日子,想起在水云剑宗遇到陆琛,那些诙谐逗趣,枯燥无味却又幸福的日子…… 明知晓总有一天会落到这般田地,这样死去似乎也很好。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默默无言。阴沉的云层仿佛厚厚的阴影笼罩着天空。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浓郁的阴霾,四周的空气仿佛也凝固了一般,令人感到窒息。 第152章 雨过天晴 “无聊的故事我已经听够了,去死吧。” 上官明昼一声令下,傀儡倾巢而出,冲着几人飞奔而去。 顾飞雪强压住心底的气血翻涌,拾起剑第一个冲在前头,强大的内力操纵着水流形成一道屏障,挡下了所有攻击。 林长安也来帮忙,他浑身散发着火灼之气,眼睛里一团熠熠之火,仅仅几拳几掌就把那些傀儡打趴在地。 然而,傀儡跟人不一样,他们不知疼痛,不知疲倦,只有达到目的才会停下。 更棘手的是,其中一个傀儡还把花眠给救了出来。 局势瞬息万变,花眠凭借着游龙丝加上出色的轻功,即使拥有“易水无寒诀”林长安也根本拿她没有办法。 很快,三人被游龙丝紧紧困住,动弹不得。 “公子,不如也把他们做成傀儡,效果一定比那些失败品强上百倍。” “言之有理。” “休想!”徐镜荷瞪着他们,仍在挣扎。 花眠露出病态愉悦的笑容:“哎,漂亮姐姐,你可不要乱动哦,游龙丝坚韧无比,寻常刀剑都损伤不了它分毫,它最大的特点就是会慢慢的渗透进你的皮肉里,直至勒断筋骨。你挣扎的这么厉害,你的手筋脚筋很快会保不住的哦……” 徐镜荷被这个可爱长相的小姑娘给吓到了,她是怎么做到平静地说出如此恐怖的话的? 然而,花眠正沉浸在胜利的喜悦时,一个人的动作打碎了这份平静。 林长安一鼓作气挣断了游龙丝,在花眠惊诧的目光中,他以强悍的拳风和惊人的力气再次扯断了束缚住顾飞雪和徐镜荷的丝线。 “不可能!区区一个肉体凡胎怎么可能……”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林长安突如其来的拳头给打翻在地。 林长安摩拳擦掌,抖动抖动肩颈,“小小年纪不学好,净会跟着坏人后面乱绑人!今天我就替你爹娘好好教训一下你!” 花眠吓得两腿发软,想跑都跑不了。 就在这时,一身着白衣戴着白色帷帽的人从天而降,“少城主莫要冲动。”声音空灵而纯净,加上此人翩然落下,不沾一滴雨水的样子,恍然以为是天仙下凡。 “你是谁?” 上官明昼淡淡念道:“落叶飘零入梦间,惊鸿一影镜中仙。是你,惊鸿宫主……” 其他人震惊不已,今日竟然得以看见游龙丝的真正主人——惊鸿宫主! 她怎么会来这儿?! “此番前来,本宫主只为一人,倘若上官庄主还要咄咄逼人,就休怪本宫主发难。” 话音刚落,此人忽然抛出一条极长的白色绸缎,将花眠掳了去,并且收回游龙丝,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顾飞雪十分在意,那惊鸿宫主收回游龙丝也就罢了,为何会出手救走花眠?难道是看花眠年纪小,不忍心? 不,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上官明昼蹙眉,自言自语道:“哼,少不得要给那女人三分面子,反正我的目的也不是她。眼下,必须把这几个解决掉才行!” 他暗自运用真气,狂风骤雨,呼啸而来,天上的乌云中心瞬间形成一个极其幽深的漩涡,漩涡里雷霆阵阵,仿佛有种随时能把人吸进去的魔力。 原本平静的地面在这时震动摇晃,几人看着周围愈发不安踌躇,谁也不知道接下来面对的会是什么。 没想到这时,地面忽然裂开一道缝,跟着越来越大。 “不会吧,这地面不会真的要塌吧!” 晏濯尘喊道:“你们几个赶快离开这里!” “想跑?没那么容易!” 傀儡们继续缠斗,几人不得不应战,钟显扬面对着昔日红颜,他选择打晕了她,并暂时将她安置在隐蔽之处。 眼看上官明昼的杀招就要袭来,顾飞雪在此刻冲了上去,猎猎长袍张狂翻飞,乌云为之沉浮。她用尽全身力气使出“御水剑诀”最后一式,浑身浴火的凤凰发出尖锐的长鸣,它盘旋在天空,吹散了乌云,吸收了雷霆万钧,将异象全部剔除,随即一缕金色的光芒穿破云层,洒向人间,直射在上官明昼的脸上。 “可恶,到底是什么东西……” 地上积累的雨水跟随光芒向上漂浮,那些傀儡不知怎的竟在这时失去意识,倒在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几人抬头望着这奇异的一幕,只见金光来源处,顾飞雪似乎对着什么笑了笑,只是没过多久,金光消失,她筋疲力尽的从天上落下来。 “阿雪!” 徐镜荷不顾身体疼痛,飞快跑过去,没想到被人抢了先。 清幽的月光洒在那人脸上,徐镜荷喜出望外:“邢千里!” 不过,他不是一个人来的,有一个背着剑的男子乘风而来,轻轻落在众人眼前。 这熟悉的身影,林长安兴奋不已:“洛叔叔!” “长安,你带着他们先退出去,这里交给我。” “好!” 得知是洛明尘,方才还硬撑着的晏濯尘此刻散了劲,任由林长安搀扶着离开。 “逍遥剑仙,洛明尘……”上官明昼远远凝视着这个人,他当年和白浮生决战雪山,一招险胜,实力不容小觑。 “想不到这所有事的幕后操纵者是你,我记得在雪山跟你有过一面之缘。” “剑仙好记性,不过我没什么心情叙旧。” 洛明尘风趣一笑:“庄主若是肯赏个面子,将某个人归还给这些孩子,那洛某便不会为难。” “倘若本庄主不愿呢?” “那洛某只好顺应民意,取你性命。” 上官明昼哈哈大笑起来:“何必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你们都一样,都想我死,可我偏偏不如你们的愿,我要当着你们的面屠尽天下人!” 这家伙忽然换了目标,转向城中。 见状,洛明尘连忙追上去,晏濯尘也紧随其后。 邢千里扶着顾飞雪为她传功疗伤,刚刚喂了两粒护住心脉的药,加上输送的真气,总算有惊无险保住了她这条命。 “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她忽然抓住邢千里的手腕,着急道:“对了,上官明昼不知道把芸姨藏哪儿了!新娘子是玉衡代替的。” “好,我知道了,你不用着急。”邢千里的语气极尽温柔。 “我怎么能不急?这次我来就是为了能够救出芸姨,可是我现在连她在哪儿都不知道,万一上官明昼连夜把她送出了凉州怎么办?” 就在这时,一个吻毫无征兆的落在了她的唇瓣上。 温暖,香甜,让她不禁沉沦,那颗惴惴不安的心也逐渐恢复了平静。 他挪开唇,紧紧地抱着她,低低自责着:“你做的已经够好了,不要再继续强撑下去,我心疼的。” 听到这番话,一向坚强的顾飞雪此刻泪水湿了眼眶。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温柔细语:“剩下的就交给我,你好好睡一觉,我答应你,明天一定让你见到芸姨,好么?” “嗯。” 有他在,顾飞雪无比心安,她埋在邢千里的怀里,闭上眼睛,真的沉沉睡去。 邢千里抱起她,走过漫长的一条路,之后发生了什么,她就不知道了。 第153章 破解 那一夜,顾飞雪没有做梦,一觉到天明。 她醒来的第一眼看到了徐镜荷。 “阿雪!”这丫头还是这么热情活泼的。 “饿不饿?有粥喝!”徐镜荷忙把粥端了来。 顾飞雪看着她微笑着点点头。 喝完粥后,她又递来一杯热热的红枣姜茶。 “昨天淋了那么久的雨,还好你没事!” “你不也淋了雨,可喝过姜茶了吗?” “喝了喝了,我身体棒着呢,从来不轻易生病的!”她自豪道。 “千里呢?还有长安,钟显扬呢?” “别急别急,我一个一个跟你说。”徐镜荷坐到床边来,把昨夜之后发生的事一一说给了顾飞雪听。 昨夜邢千里抱着顾飞雪进了一户闲置的宅院,后来听邢千里说,这儿就是他以前买的宅子,只是好久没住过了。 其他人也留在这儿休息养伤,包括钟显扬和玉衡。 邢千里初步给玉衡诊了脉,发现她只是被人灌了药,并没有用什么磁石丝线做成傀儡。 反倒是那些死去的姑娘,的的确确被做成了傀儡。 邢千里和晏濯尘将那些尸体聚在一起,放了把火一了百了。 好在,晏濯尘对自己老家了如指掌,于是二人在正殿书架地下的密室之中找到了沉睡的上官凌芸。 而洛明尘那里没有收获,他和上官明昼过了几招,本来可以有机会抓住他,却不料来了个不速之客将其救走,且那人蒙着面,来去无踪,洛明尘根本不知道是谁。 得知芸姨平安无事,顾飞雪总算松了口气。 俩人聊天时,外面却忽然传来不小的骚动,她俩连忙出去查看情况,没想到是晏濯尘和钟显扬打了起来。 “不是怎么又打起来了?”林长安急急忙忙过去劝架,然后就被误伤了。 徐镜荷很在意他,连忙跑过去给他检查伤势,“怎么样,不要紧吧?” “我没事,可是他们……”林长安无奈地看向那两个人。 “没办法啊,谁叫那个家伙竟然是杀害六长老和七长老的凶手,九长老会想要替他们报仇也是合情合理。” 顾飞雪却有自己的不同见解:“话虽如此,不过真正的幕后推手是上官明昼,他应该清楚这个道理才对,光是杀死一个棋子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应该报仇的对象是上官明昼……” 好歹钟显扬这家伙在一些事上为自己出了不少力,顾飞雪当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晏濯尘就这么杀了他。 她果断出手,以一己之力打断了晏濯尘接下来的动作。 “你想阻拦我?”晏濯尘漆黑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杀意。 “你想杀了他为自己的师兄报仇,这我当然能理解,可是你要想清楚,幕后安排这一切的是上官明昼。至于钟显扬,他之所以现在不想被你杀,是因为他在意的那个人还没有恢复,我想她平安无事的话,最后你想怎么处置钟显扬,他都会同意的。” “所以,你不妨等上几天,给他一点时间,可以吗?”顾飞雪温和的说着。 好在,经过这一番劝说,晏濯尘总算肯收手,没有再继续为难钟显扬,自行回到房间休息去了。 钟显扬拍拍身上的尘土,冷哼一声:“我可不会感激你。” 顾飞雪垂眸苦笑:“就当是还你一个人情吧,如果不是你,我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师父和霜儿原来是父女。” 钟显扬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丢下一句话:“生而不养,何必去想?” 是这样吗?也许他们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而并非是故意抛弃我…… 从前有关任何自己身世的事,她一点记忆都没有,而且已经过去了十几年,或许自己的亲生父母早已饿死,又或是改头换面在什么地方重新开始了。 徐镜荷走过来安慰她:“那个家伙态度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差劲,你别在意他说的话!” 顾飞雪摇摇头,朝她笑了笑:“他也是一番好意,叫我不要留恋过去。” “对咯对咯,重要的是以后嘛,你以前那些事已经翻篇了,你要知道你可是四方城的二小姐!” “啊?二小姐,这一段我怎么不知道啊!”徐镜荷立刻来了八卦的兴趣,“快说给我听!” 看着他们两个谈笑风生的样子,顾飞雪不由得也跟着笑了起来,是啊,过去种种皆已翻篇,现在不仅有家,还有朋友和父母,这样美好的事她以前想都不敢想。 之后,三人一起去找邢千里他们。 邢千里正在为上官凌芸施针医治,但是普通的药根本就起不了解毒的作用。 虽然他有骨仙留下来的药方,可是有一些药在短时间内根本就拿不到。 见状,顾飞雪便毛遂自荐,她想用“易水无寒诀”的特殊作用来替上官凌芸逼毒,毕竟之前在馥郁山庄时,那种药根本就对她无效。 然而,这样的想法邢千里当然不会同意。 且不说能不能成功,万一顾飞雪一不小心走火入魔,伤及自身,那就不妙了。 正当众人束手无策时,一个人的到来打破了僵局。 是骨仙那个老头! 徐镜荷指着他大喊大叫:“啊!是你!大坏蛋上官明昼身边的坏蛋帮手!” 骨仙捻捻发白的胡须,皱眉道:“你这个没有礼貌的小丫头,怎么能这样对长辈大呼小叫啊?” “本来就是嘛!哎,你故意跟踪我们到这儿来,是不是想要报信给你的主子啊?!” “主子?哼,”骨仙不以为然地瞥了她一眼,“我跟那小子之间不过是合作的关系,当初是他主动找上我,答应会为我造一个百草园,我才答应帮他。我跟那些毛孩子杀手可不一样……” “哦?那照你这么说,你并没有受制于上官明昼咯?”林长安默默攥紧拳头。 “哼,那当然,休要将老夫和那些低等杀手相提并论!” 骨仙还没有察觉出话中含义,正得意洋洋的昂着头沾沾自喜,结果一睁眼发现徐镜荷跟林长安两个人围住,一脸阴险的笑。 “喂,你们俩想干什么?!” “邦邦”,老头挨了两下拳头。 “你特意跟过来,难不成是想帮我们解【碧水忘忧】的毒吗?”顾飞雪问。 骨仙揉揉头,“算你这个小丫头说对了,哼,可是这两个小娃娃对我动手,我现在没心情了!” “哎,你怎么这样!” 林长安立马赔笑道:“老爷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看在我们是小孩子的份上,你就帮个忙,把这毒给解了吧!” 久久没有说话的洛明尘也在此时幽幽开口:“此事因前辈而起,前辈一定要想清楚了再回答。”说着,他不经意地拔出剑鞘,寒芒出鞘,吓得骨仙不禁咽了一口唾沫。 老头清清嗓子:“好吧,我可以给她解毒。不过……” “不过什么?”邢千里追问。 “【碧水忘忧】的药性不是很稳定,即便解了毒,也会有副作用,她有极大可能会失去记忆,忘记一些事。” “只要能让她清醒过来,失去一点记忆也没事!” “另外呢,我还需要这个丫头。”骨仙指向顾飞雪。 “为什么?”徐镜荷不解。 “哎呀,当然是因为她练了【易水无寒诀】啊,这种内功有解毒的功效嘛!” 林长安忙开口道:“那我也练了,让我来好了!” “嗯?小后生,你可不要瞎说哦,那【易水无寒诀】可不是人人都能练的,哪怕是上官明昼,也会走火入魔……” “不,他没有撒谎。”邢千里看向林长安,确定道:“那一天长安在道心师太面前演练过一次,似乎【易水无寒诀】在他身上发挥出不一样的效用,让我感觉是心法主动选择了他。” 骨仙半信半疑:“真的?就凭他这个愣头青?” 洛明尘看了一眼自家小侄儿,会心一笑:“这机缘呢有时就是这样,自古以来屡见不鲜,许多人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头绪的谜局,有一天却被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意外破解。” “洛叔叔……”林长安不悦地瞟了他一眼。 随后,顾飞雪和林长安同时运功助上官凌芸解毒。 第154章 一波三折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从白天到夜晚,顾飞雪和林长安都不敢有一丝懈怠。 按照骨仙所说,由他和邢千里共同施针引毒,因为林长安体质较好,所以他会承担大部分【碧水忘忧】的毒性。 事情也进展的很是顺利,这期间顾飞雪没有走火入魔,两个人都没有发生吐血或是突然暴走的现象。 等上官凌芸体内的毒全部排出之后,骨仙和邢千里同时收针,然后提醒他们两个自行运功。 和邢千里所说那般,林长安百分百适配那心法,虽然脸色不太好,但是不到片刻就恢复如初,倒是顾飞雪身体虚弱,脸色苍白。 “没想到这【易水无寒诀】这么奇妙……”洛明尘盯着林长安左看右看,“你小子算是捡着大便宜了!” “那还得多亏我家阿雪给我的那篇拓本,不然我也没理机会练到这么好的心法!” 顾飞雪微微一笑:“这大概就是缘分吧。” 邢千里为上官凌芸探查了脉象,脸色舒展:“毒解了,等芸姨醒过来就没事了。” “太好了!”徐镜荷高兴的差点要哭了。 “那玉衡那边……”顾飞雪有些担心。 “她的情况比较复杂,不过既然罪魁祸首在这儿,就由他本人亲自解毒。”邢千里话音刚落,众人再一次侧目看向老头儿。 “喂喂喂,你们这么盯着看我干什么?” 林长安“嘿嘿”笑了两声,“老爷子,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嘛,那个叫玉衡的妹子也中了毒,不如您老也一并解了呗?” “倒也可以,只不过这两天阴雨绵绵,老夫这副身子骨是越来越不济了,浑身酸痛,也没东西打打牙祭……” 林长安拍拍胸脯道:“这有何难?您老想吃什么,我现在就出去买!” 顾飞雪捏捏手关节,骨节咯咯作响,“晚辈可以帮您松松骨。” 老头儿吓得连忙摆手:“别别别,让你来捏,那我这把老骨头不得当场散架了?” 他起身,转头对林长安吩咐道:“买点下酒菜,再来五坛君子笑,等我这吃好了休息好了,自然就给那姑娘解毒。” “好!我马上去!”说罢,林长安就拉上徐镜荷出去买酒了。 “说起酒,我也许久没有好好喝过一回了。”洛明尘昂起头思索。 顾飞雪说:“前辈既然也想喝酒,那不如今夜大家一起共饮,不过光是喝酒也太单调了,晚辈这就去酒楼订些饭菜来。” “我和你去。” 她拦下邢千里,低声道:“芸姨还没醒,你在这儿守着,万一她醒过来有什么不好,总不至于大家一团乱。” “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 她主动摸上邢千里的手,眼波流转:“放心,我自有分寸。” 说罢,她朝洛明尘颔首行礼,才出门去。 她经过晏濯尘的住处时,刻意停下,敲了敲门。 “是我,顾飞雪。” 晏濯尘打开了门,表情充满迷茫,“有事吗?” “我要上街去买些吃食,但我伤势未愈,需要一个帮手,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请九长老陪同?” “你找错人了。”他想关门,却被顾飞雪拦下。 “你在这儿只会胡思乱想,倒不如找点事来做,分分神。”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门打开,随顾飞雪一起出了门。 然而刚出门没多久,就看见有好些人往一个方向跑去,晏濯尘一眼就知道那是罗府的方向。 他什么也没说也跟着快步走去,顾飞雪紧随其后。 一到地方,果然和他猜测的一样,官差将罗府封禁,还从里面搬出来不少金银瓷器,由官差统一押送。 旁边有百姓议论:“哎哟昨天晚上那阵仗可真是吓死人了哟,又打雷又下雨的,我还以为是天灾呢!” “什么天灾,是人祸!罗家的儿子毒死了凉州知府,惹上大官司了!” “是小儿子还是大儿子?” “当然是大的了,那小的一身毛病,路都走不了,怎么可能下毒呢?” “八成是老大想要和老二夺取家产,所以老大呢就在婚宴上下毒杀人,然后栽赃嫁祸……啧啧啧,原来挺好一孩子,你说咋就成现在这个样子咧!” 闻言,晏濯尘不为所动,只是静静看着偌大的罗府逐渐成了一个空壳,物是人非。 顾飞雪并不知道上官明昼还有个哥哥,不过结合晏濯尘和他相似的长相,再加上晏濯尘特意来这儿,看来他就是上官明昼的亲哥哥罗彦。 不行,在这儿站着太醒目,万一有人发现他就是罗彦,再闹起来就麻烦了。 顾飞雪一言不发抓着他的手腕就走。 好在这个人不是那么的死心眼,没有挣脱,也没有引人注目。 路遇一家酒楼,顾飞雪停下转头问道:“可有爱吃的菜?” 他低着头,无所谓地答道:“你自己决定就行。” “那你站在这儿别走,我马上出来。” 顾飞雪前脚刚进去没多久,后脚就有一队官兵拿着画像四处找人,正巧就来到了这酒楼附近。 晏濯尘气度不凡,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其中一个官兵拿着画像就过来问话。 “你,转过身来!” 晏濯尘从容转过身,随即便注意到此人手中画像和自己颇为相似,不过还是有礼貌的问了一声:“何事?” 那人认真比对画像和晏濯尘,发现他和画像上的人长得极为相似,便赶紧招呼其他官兵过来:“你们几个过来看看。” 其余几人听声立马围过来,那些过路的百姓,也纷纷驻足停留观望。 “哎哎,发生什么事了?” “你还不知道啊?官兵抓杀人犯呢!听说昨天罗府家的大公子杀了人,畏罪潜逃!潘县令正在到处搜捕!” “哦呦,怎么又出这种事了?真是晦气,隔一段时间就发生命案,该不是咱们县冲撞了神仙?!” 一个妇人冲旁边人眨眼示意:“哎哎,你看那人正在接受盘问呢,长得眉清目秀的,应该不会是杀人犯吧?” “我看不像。” “头儿,一样!就是他!” “快!快抓起来!”领头人指着晏濯尘大声命令道。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那些围观的百姓纷纷往后退了几步,却仍是驻足停留不想走。 “你们抓错人了,我不是杀人犯。” “休要狡辩!你和画像上的人一模一样,还说不是杀人犯!大白天的竟敢在街上闲逛,分明就是在向衙门挑衅!” 晏濯尘并没有打算动手,依旧为自己辩白:“杀人的,是另外一个,我只是和他相貌相似。” “宁可错杀,也不能轻易放过!乖乖束手就擒吧,跟我们走一趟,否则,兄弟几个的刀子可不长眼!” 晏濯尘幽幽叹了口气,“我本不想生事,奈何诸位实在太咄咄逼人。” 他出手教训了这几个人,现场一团乱。 顾飞雪听到声音,连忙出来查看情况,看见晏濯尘打趴了好几个官兵,便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好小子,你敢动手伤人,你完了我告诉你,我要上报给县令大人,判你重罪!”挨打的捕头趴在地上,抬手指着晏濯尘低吼道。 “罪魁祸首是罗家二公子,罗毅!你们这些人不分青红皂白乱抓人还有理了?”顾飞雪快步走过来。 第155章 不惧 她抱拳向围观百姓讨个公道:“诸位评评理,我这位朋友不过是站在这儿什么都没做,就被这些官差胡乱扣了什么杀人犯的帽子,就因为长相相似,这理由未免太可笑了吧!难不成这天底下所有长得相似的人都是杀人犯不成?官府办案就是这样胡来的吗?” 那人迅速爬起身,气得牙痒痒:“呔!哪儿来的黄毛丫头,竟敢污蔑官差!好大的胆子!” 顾飞雪冷笑道:“怎么,我不过是理论几句,说不过我便要拿官架子压人么?” “是啊,说几句都不成,这些当官的官官相护,跟那个黑心的杨孝德一个样!” “可不是,好不容易盼到那黑心肝的死了,如今又来一个怕老婆的,这临沭县的县令真是一个不如一个了。” 捕头见其他百姓窃窃私语,拔出刀,恐吓道:“你们这些腌臜婆再敢胡言乱语,老子现在就抓你们进大牢!” 闻言,驻足的百姓赶紧走开,只剩下几人在原地对峙。 “在下乃水云剑宗的长老晏濯尘,并非是你们要抓的杀人犯。” “水云剑宗?”捕头低头摩挲下巴细想,“大人说过,婚宴当晚的确有个水云剑宗的人前来赴宴,不过似乎和罗家有点渊源……” 顾飞雪不由看向晏濯尘,如果他想表明自己的身份,她当然不会阻拦,只是这是一笔糊涂账,弟弟犯下的错实在不应该由这个做哥哥的承受。于他而言,实在不公平。 “杀害梁大人的真凶已被神秘人救走,不在此地,倘若潘大人想要追捕,可下达海捕文书。” “当真?” 顾飞雪态度也软和下来,“当时在场的还有逍遥剑仙洛明尘,他本想抓住罗毅,谁知被人救走,若潘县令不信,我可请洛前辈前去说明情况。” “什么逍遥剑仙,我可没听说过,骗人也不拿出点真本事来,你们两个必须得走一趟衙门!” 捕快小声嘀咕:“可是头儿,咱打不过啊。” “滚一边儿去!”捕头无情地踹了他一脚。 见状,顾飞雪忍不住侧过头偷笑。 “此事水云剑宗会协助潘大人追捕凶手,阁下将此物交给大人,他看过会明白的。”说着,晏濯尘从腰间摘下一块牌子,顾飞雪判断那应该是水云剑宗的信物。 拿到令牌,那捕头似乎打消了一点疑虑。 “水云剑宗是武林第一大派,又有信物给你,你总该信了吧?”顾飞雪抱胸道。 “行吧行吧,这东西我会呈交给大人,不过,你们两个必须得有一个跟我走!” 真是的,怎么还是说不通。 “那就我去。”顾飞雪抢着答道。 “呵呵,行啊,那就请吧。” 晏濯尘拉住她的手,瞳孔一缩,一脸不解:“你……” 她对他轻松一笑:“放心好了,他们那点功夫还抓不住我,只是去走一趟。下酒菜我已经定好了,他们晚些时候会送过去。” 换做以前的她,一定不会管这件事,但现在不一样了,她的心被一点一点温暖,她也想尽自己所能去帮助朋友。 这种感觉很好。 她转身的那一刻,晏濯尘坚定道:“我跟你们走,毕竟你家大人见过我。” “随便吧,赶紧的,玩呢搁这儿……”捕头不耐烦道。 “晏濯尘……” “我可不想欠你什么情,再说,你家小郎君还在等着你呢。”晏濯尘微微一笑,随即潇洒转身离去。 话虽如此,顾飞雪并不打算就这么离开,她悄悄尾随。晏濯尘出身水云剑宗,想必平日行事也是恪守规矩的,万一那个潘荣也是个不讲理的主,再道德绑架他就完了。 几人回到衙门,从前堂走到内院。 顾飞雪一路跟踪,白天不比晚上可以轻松隐藏行踪,为了能偷听到他们的对话,实在是花了不少功夫。 “大人,有个人想求见大人您。”捕头谄媚地笑着将令牌呈递上去。 潘荣看过令牌后,马上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人在哪儿,快请进来。” “是,小的这就去请。” 依稀间,顾飞雪能听到那捕头懊悔的唏嘘声。 稍迟,晏濯尘跟着他进去,只是他第一反应是抬头瞧了瞧屋顶,吓得顾飞雪连忙移开脸,等听到说话声,她才继续偷看。 “长老前来县衙,可是为了昨夜罗府发生命案一事?” 晏濯尘瞥了一眼捕头,那人心虚地不敢抬头,也不敢吭声。 “潘大人,场面话我也就不多说了,这块令牌乃是我水云剑宗之物,将此物交给大人,是为了向大人力证,水云剑宗必定将杀害知府大人的凶手缉拿归案。” “哎呀,长老肯出手,那自然极好……只是此案实在重大,梁大人乃凉州知府,若非收到罗家请柬,他岂会有这遭杀身之祸?”明眼人一听就知道这潘荣话里有话。 “如若抓不到人,我自会负责到底。” 潘荣干笑两声:“并非是本官不信任长老,长老虽年幼时就已拜入水云剑宗,但到底也是罗家子孙,那涉案之人又是您的胞弟,这……”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舍弟所犯下的罪孽这辈子已然赎不清,我自然不会包庇他。” “好!有长老这句话,本官就放心多了。此事本官会如实禀报上级,海捕文书也会下达到各州各地,届时若有消息一定第一时间告知长老。” “既如此,那便告辞了。” 说罢,晏濯尘离开了内院,本来顾飞雪也想走,这时候却听到捕头和潘荣的对话。 “大人,您就这么让他走了?他可是凶手的亲哥哥!按律例,那罗毅杀了人,他这个做哥哥的可逃不了干系。” “律法是律法,可管不到这些江湖人身上,就算要管,也得是上头派人去水云剑宗,和咱们有什么关系?我只管我这一亩三分地,别的,我可没那么多时间管。” “哦~卑职明白,大人所言极是!” 看来,这个潘荣比起前两个县令还好些,至少没有在背后使什么阴招。 随后,她也离开了县衙。 刚从拐角没人的地儿下来,晏濯尘突然出现,拍了下她的肩膀,着实吓着了她。 “……你怎么在这儿?!” “我说顾小姑娘,你怎么在这儿呢?” 顾飞雪没打算隐瞒,也阴阳怪气道:“我是担心某位仁兄学着那些食古不化的老夫子不懂变通,强行绑架自己,跑去给自己的亲弟弟顶罪……没想到,却是我多虑了。” “倘若换做掌门师兄的话,倒是会,我嘛,随性惯了,自然不会大发慈悲到给那个人顶罪。”他望着洁净的天空,自嘲道。 顾飞雪笑了笑:“说起来你跟上官明昼之间的关系还真是令我意想不到,起初在池塘边初见你,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上官明昼来索我的命,没想到是我认错了。” “所以,你当时使出【御水剑诀】的起手式也是下意识的行为?你想,杀了他……” 顾飞雪的眼神变得凌厉:“我当然想杀了他,他以毒药控制我,逼迫我做出许多违背良心的事,将我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那种日子,你没试过……” 他顿了片刻,才缓缓道:“我不会阻拦你杀他。” “如果你拦我,我一定豁出这条命,和你和他同归于尽。” 他看顾飞雪小小年纪露出这么严肃的神情,忍不住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笑道:“花儿一样的年纪,怎么总是把打打杀杀挂在嘴边?这可不是件好事。” “往后余生,你必须要忘记自己曾经是杀手,只有这样,你才能获得最大的幸福和快乐。明白吗?” 忘记…… 谈何容易。 第156章 认亲 待他们回去,已是临近黄昏。 酒楼的饭菜已经送到了有一会儿,徐镜荷见着顾飞雪,跑过来主动牵起她的手,走进正堂,晏濯尘紧随其后。 徐镜荷偷偷瞄了一眼晏濯尘,小声和顾飞雪嘀咕起来:“你怎么和那个什么长老在一块儿?” “他不是心情不好么,我担心他跟钟显扬再起冲突,才叫他一起出去订酒菜的。不过中途发生了一点事。” “啊?什么事?” “上官明昼在婚宴上毒杀了凉州知府,但是那个潘县令还活得好好的,于是下令戒严,在城中抓人,正好看见了晏濯尘。之后,他去了一趟县衙,跟潘县令保证一定会大义灭亲。” “他能下得去手吗?”徐镜荷有些不信,那可是亲弟弟哎,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至亲了,骨肉至亲,血浓于水。 顾飞雪摇摇头,这件事实在不好说。 此刻,这饭桌边,骨仙老爷子已经起了一坛酒,洛明尘和林长安他们三个已经举杯共饮,见着晏濯尘回来,便拉着他一起喝。 邢千里跟钟显扬都不在。 顾飞雪从那些菜里匀出一部分,分成两碗。 她端起来递给徐镜荷,轻声道:“镜荷,你帮我把这一份送到钟显扬那儿,好吗?” “啊……好吧。”徐镜荷虽然不情愿,但是想起钟显扬也挺惨兮兮的,所以点点头答应了。 她站在门外,犹豫了一会儿才敲敲门。 然而,钟显扬迟迟不来开门,她索性就推了推,结果门没有栓上,这么一推,门就开了。 “喂,我进来了哦!” 她轻手轻脚走进来,屋子里陈设很简单,一张桌子,两个圆凳,一张床还有一个柜子。 钟显扬就守在床边,寸步不离地看着玉衡。 “吃饭了,我放在这儿了。”徐镜荷不想跟他有过多交流,放下碗就要走。 但是临走之前,瞥见钟显扬惨白的脸,还是有点心软。 “喂,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先吃点吧。” “不用。” “脸色都那么差了,还不用?” “我说了不用就是不用!”好端端的,他又莫名其妙的发起火来。 徐镜荷气不打一处来,她想咆哮,但是考虑到有个病人在,尽量压下怒火,咬着后槽牙替自己辩白:“钟显扬,你跟我吼什么?又不是我让你心上人中的毒,我给你送个饭菜还要挨你的骂,好心当成驴肝肺,不吃拉倒……” 她倒是没有拿走饭菜,直接拔腿就走。 回到那边,她气呼呼地坐在凳子上,越想越气,本来看那家伙还有点可怜,想同情心泛滥一下,结果人家根本就不领情! 不过在看到一桌子好吃的之后,她马上就把这些烦恼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再生气,也不能亏待了自己。 另一边,顾飞雪端了饭菜进去找邢千里。 “芸姨还没醒过来吗。”她一边放下饭菜,一边轻声询问。 “没有,不过她脉象很稳,醒来只是时间问题。” “先吃一点吧。” 邢千里轻轻应了一声,“不急,”他起身走到顾飞雪面前,什么也不说就抱住了她,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才缓缓说道:“看见你平安无事,我心里才彻底安定下来。” 他的声音低沉,像是掺进了许多压抑的感情,顾飞雪能清晰感受到他的手在微微用力,便也情不自禁被这情绪牵动了心。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罗府……” “如果连你的心思都猜不到,那我这个未婚夫做的可真够失败的。” “贫嘴……”她轻轻推开了他,转身倒了杯水抿了一口平复心跳。 邢千里负手而立,微笑着说道:“从玉山派离开之后,我便直接去找的洛叔叔,普天之下也许只有他能压得住上官明昼,果然,这个决策很正确。” “他行事真是越来越疯魔了,连将尸体做成傀儡这种事都干得出来,好在,玉衡幸免于难。但钟显扬就……” “他做了什么事么?”邢千里似乎还不知道。 “昨天在罗府,钟显扬承认,曾经杀害了水云剑宗的六长老和七长老。” 邢千里颇为震惊,不过转瞬即逝,“这笔债,他算是逃脱不了了。” 顾飞雪大概能预料到之后的结果,以钟显扬的性子势必会一命换一命,自我了断,只是这样一来,玉衡便要一个人承受着挚爱之人离开自己的痛苦。亦或许,她会殉情…… 这时,床那边传来细微的声音,逐渐动静越来越大。 二人连忙去查看情况。 “不,不,我死也不肯……不,你别过来,别过来……”上官凌芸浑身颤抖,只仍闭着眼睛,应该是梦魇了,只见她的手紧紧抓着被子,从额头到脖子全是汗。 “芸姨,芸姨?你醒醒。” “芸姨,芸姨!” 几声呼唤后,上官凌芸逐渐睁开眼睛,她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面前之人。 “你们是……”她有气无力的问着。 “芸姨,我是千里啊!邢千里,我娘是周淼淼,我爹是邢昌宜,您还记得吗?您曾教我医术……” “千里……周淼淼……周淼淼……”她嘴里不断念着他们的名字,记忆和残留的毒性影响着她的大脑,她不禁抱住头,一脸痛苦的神情。 “芸姨,芸姨!”邢千里看情况不对,立即给她诊脉,静静查看过后,发觉余毒未清,立即向顾飞雪正色道:“雪儿,用【易水无寒诀】帮她排出余毒!” “好。” 顾飞雪立即运功,内力由双掌透出,渗透进上官凌芸的五脏六腑中,不至片刻,她忽然身子一扑,扑到床边,吐出一口黑血。 邢千里再谈脉象,已然平和许多。 顾飞雪拿帕子给她擦掉嘴角的血渍,追问:“怎么样?” “没事了。” 随即,顾飞雪扶着上官凌芸躺下。 不一会儿,上官凌芸恢复神智,也认出了邢千里。 “芸姨,这么多年,我终于找到您了,我娘整日记挂着您,还好,您平安无事。” “一晃这么多年,想不到你都长这么大了……当真是岁月匆匆,我都差点认不出来你了。” “您还是和以前一样。”邢千里几乎快要落泪了。 上官凌芸注意到顾飞雪,眼睛里的光逐渐闪烁起来,“小意,你是小意!” “芸姨,她……” 邢千里刚想解释,上官凌芸却已经哭成了泪人,抓着顾飞雪的手十分确认。 “女儿,我的女儿……阿娘好想你,我的小意……” 二人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邢千里忽然想起骨仙的话,倘若上官凌芸苏醒,可能会出现失忆的症状。 看来,她这是记忆混淆了,以为顾飞雪是上官小意。 “来,快让娘看看,你好不好?” “芸姨,我,我不是小意啊,我是顾飞雪……” “顾飞雪……不,不是的,你就是小意,”她摇摇头,满脸悲伤,“你是不是在怪阿娘,没有好好保护你,让你那么小就被人拐了去……对不起,是阿娘对不起你,让你从小就吃了那么多的苦,可是阿娘从来没有放弃过要找你。” 她越说越激动,顾飞雪担心她会因此受什么刺激,只好说着她的意思,反握住她的手,憋了好一会儿才硬着头皮说道。 “好好好,呃,我知道……呃不,我是说,我没有要怪……阿娘的意思,我,我也很想,想阿娘……” 看见女儿愿意认自己,上官凌芸总算舒展笑颜,但是一直抓着顾飞雪的手,就跟焊上了一样,搞得顾飞雪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芸姨,你刚醒,我让小意去给您弄碗粥来,喝了好暖暖胃。” “你去给我盛。”上官凌芸不假思索吩咐道。 “我去?” “怎么,让你伺候伺候你师父不行吗?” “那当然是行了,就是她……”邢千里看向顾飞雪,本来还在担心她会为难,不过还好,她冲自己点了点头,表示没问题,这才放心的出去买粥。 第157章 当场就定亲了 他走之后,顾飞雪扶着上官凌芸坐起身,又是端茶倒水,又是弄炭火保暖,总之就是无微不至的伺候着。 “好了好了别忙了,坐过来,让阿娘好好看一看你。” 顾飞雪又只好硬着头皮坐在床边,但是和一个不太熟的人这样亲近,她多少有些如坐针毡。 “一晃十几年,都成大姑娘了,女大十八变,我家知意如今出落得真标致,比阿娘年轻的时候还要好看。” 面对着上官凌芸饱含爱意的笑脸,顾飞雪长舒一口气,无奈的露出笑容。 “阿娘,我很想你。”这一次,她叫得很顺口。 二人再一次相拥,上官凌芸一会儿摸摸着她的头发,一会儿轻轻拍拍她的背,像哄小孩那样。顾飞雪依偎在怀中,不由自主想起那个早已忘记模样的亲生母亲。 如果当初没有流落街头,没有进馥郁山庄做什么杀手,大概现在过着平静而幸福的生活吧。 想到这里,她不禁流下眼泪。 “阿娘,你还记得师父……呃不是,你还记得爹爹吗?” “怎么会忘……这个混蛋,从有了你之后,他总是不着家,一年到头也不见他的人影,整日里不是跟哪个高手比武,就是醉心练什么武学。这世上哪有他这种夫君……” “他的衣冠冢,您要去看一看吗?” “不去。”她把头转向一边,态度顿时冷了下来,看来他们之间也有许多隔阂。 这也难怪,白浮生这一辈子不是杀人,就是在杀人的路上,对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很少过问,他无疑是个不称职的丈夫和父亲。 “他,其实还是很惦记你的,我常常看他一个人坐在湖边,拿着一片枫叶和一只镯子看,一看就是大半天……” “惦记?”她低头苦笑:“自从成亲之后,他就很少回枫林谷,我一个人带着你四处行医,要不是遇到了淼淼,这日子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过下去。可他,他尽过一天当父亲的责任吗?连你失踪这样的大事他都不知道,甚至最后还与什么人决战,弄得尸骨无存的下落。” 看她如此难过,顾飞雪忍不住道歉:“……对不起,我以后不再提他了。” “对了,你刚才说常常看见你爹爹,你什么时候看见的他?在哪儿看见的?你们相认了吗?”她情绪又忽然激动起来。 “我,我是在一个湖边,那时候我还很小,才十来岁的样子,但他不认得我,我也不认得他……” “你没有被拐走之前,你们父女俩总共也没见过几次,不认得也是正常的。”她眼中的光再次黯淡下去。 “不过,他教过我武功,把最得意的剑招【御水剑诀】传授给了我,也算是冥冥中的缘分吧……” 她抓住顾飞雪的手,表情急迫:“小意,那些武功你不学也罢,阿娘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活着,不求你名震江湖。你不要学着你爹那样,不要再把我丢下,好不好?” “好好好,我不会不管你,你别激动,你才刚恢复,不能太激动。” 这厢事罢,上官凌芸又说起很多年前和邢氏夫妇定下的娃娃亲,询问顾飞雪何时跟邢千里成亲,顾飞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正巧这时候邢千里买了粥回来。 “芸姨,粥买回来了,让雪儿喂您喝吧?” “雪儿?你叫错名字了,她是小意,不是什么雪儿。” 顾飞雪解释道:“呃……阿娘,那是我姑姑给我取的名字,都叫了十几年了,已经听顺耳了,您还是叫我雪儿吧!” “姑姑?什么人?” 顾飞雪不得已撒了个小谎:“……当初我被人拐走,是姑姑把我救下来的,养在身边十几年,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呢。”她有些心虚的避开了上官凌芸的目光。 上官凌芸听罢,也没有过多追问,抓住顾飞雪的手,放在手心里拍了拍:“好好好,你让阿娘叫你什么都可以,阿娘都依你。” “那我,伺候您喝粥!” 顾飞雪连忙起身去端粥,一勺一勺的喂给她喝。 喝完粥,上官凌芸又提起婚事那一茬,邢千里顺势而为。 “只要您一句话,徒儿随时可以提亲!聘礼都提前备好了,就差……她点头了。” “聘礼?你哪来的时间准备那个?” 他满脸笑意:“离开玉山时,我就写了封信回家,叫我母亲备好聘礼,顺道让他们二老去一趟四方城。” “去四方城干什么?” “你如今已经入了林家族谱,林家也算是你半个娘家,亲家见面,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顾飞雪急得脸红脖子粗:“你,你这是趁火打劫!” “怎么会是趁火打劫呢,明明是水到渠成啊。” “你!我懒得跟你说!” 看他俩这样,上官凌芸松了口气:“哎呀,我原来还在担心你们两个会不会不喜欢对方,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跟他成亲的人应该不是我,是流霜才对……” 邢千里一听,连忙拽着她往旁边站,小声说道:“不是跟你说了很多遍了么?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是顾飞雪,不是什么流霜,你怎么还不明白?” “你们两个在聊什么悄悄话呢?也不让我知道?”上官凌芸微微一笑。 “哦没事!是她害羞,不好意思说嫁给我。” 顾飞雪瞪了他一眼,又掐了他一把,现在居然还会“假传圣旨”了?! 上官凌芸很是高兴,看向顾飞雪,温柔地询问:“雪儿,他说的可是真的?你愿意?” “我……” 对上邢千里的目光,她低下头,点了点。 见状,邢千里激动地将她抱了起来,高兴的大喊道:“太好了!顾飞雪答应嫁给我咯!我简直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喂,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多丢脸啊!”顾飞雪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声音传到那边饭桌上,不过他们在划拳喝酒,声音盖过去了,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喜悦过后,邢千里把她放了下来,然后又搂进怀里紧紧抱着,“这回你可不许耍赖,我有人证的,你逃不掉!” “你才是……赖皮,趁火打劫。” “对啊,我就是耍赖,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他轻轻在她鼻尖上刮了一下。 上官凌芸假装生气:“好了好了,你这个浑小子,这会儿还没成亲呢,就对我姑娘搂搂抱抱的,赶紧放开。” “芸姨,咱们明日就启程去四方城吧?您也很久没见到我母亲了。” 顾飞雪捶了他一下:“她身子才刚恢复一点,路上颠簸,怎么受得了?还是再待个两天再走吧。” “是我考虑不周了,那这件事还是芸姨您做主吧,我们都听您的。” “那就后天早上吧。” “嗯。” 说完话,上官凌芸依稀能听见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便问:“这儿除了我们,是不是还有其他人?” “哦,是我们的朋友,就在对面那个屋子里吃饭喝酒呢。”邢千里大概指了下方向。 “朋友?都是哪里的?” 邢千里简单介绍了林长安他们,不过故意漏掉了骨仙。 听闻四方城的少城主也来了这里,上官凌芸有些想见识见识,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顾飞雪宽慰她,“阿娘,今天也不早了,他们喝得又醉醺醺的,别让酒气沾到你了,明天咱们有的是时间聊天。” “你说的也对,那就明天再说吧。不过,你今晚能不能陪着阿娘睡?” 顾飞雪犹豫了下,勉强答应:“……好。” 就这样,顾飞雪陪着上官凌芸睡了一晚,有了她在,上官凌芸一整晚都没有做噩梦,一觉到天明。 第158章 三年之约 翌日清晨。 上官凌芸正在帮顾飞雪梳头装扮,起初顾飞雪是不适应不想的,但架不住上官凌芸软磨硬泡。 小时候顾小琳倒是经常帮自己梳头,但是长大之后就再没有时间做这些事了。 她坐在凳子上有些紧张,上官凌芸却十分从容,有条不紊地梳头,挽发。 待到将发钗还有珠钗一一镶嵌到发髻里之后,上官凌芸拿起镜子左右照了照,温柔夸道:“很好看呢。” “谢谢……”顾飞雪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保持着礼貌和拘谨朝她一笑。 “傻孩子,跟阿娘之间不用说这些,”她双手搭在顾飞雪的肩上,“等你和千里成亲时,阿娘也给你梳头,一定把你漂漂亮亮的嫁出去。” “其实我不是……” “不是什么?”上官凌芸用饱含爱意的眼神注视着她,温柔似水,一下子让她晃了神,真的把上官凌芸看做了亲生母亲。 她逃避了,没有说话。 “怎么了?是不是对成亲的事紧张?” 上官凌芸把她搂在怀里,抬手拍拍她的背,安抚道:“别怕别怕,一切有阿娘在呢,无论将来的路会是怎样,阿娘都会一直陪着你。” “千里那小子要是敢对你不好,我定饶不了他!” 听到这些话,顾飞雪鼻子一酸,眼中渗出泪水。 一个是失去亲生女儿的母亲,一个是没有亲生母亲的女儿,两个人阴差阳错成了母女,这或许就是上天注定。 她情不自禁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母爱。 霜儿,阿娘真的很好,只是你不在了,没有机会见到她。 你放心,我会代替你尽孝,弥补她这一生的遗憾,希望你在天之灵可以魂魄安息。 邢千里来敲门,说是来送早饭的。 顾飞雪跑去开门,就看见他端了三碗粥。 “芸姨,今早身子可有不适?”他大大方方进来,随手把粥碗放在桌上。 “哪儿都好。有雪儿陪着我,心里踏实不少。” 邢千里朝顾飞雪会心一笑,“那就好,先吃早饭吧。” 随即三人一起坐下。 顾飞雪看着这粥,热气腾腾,像是刚出锅的,便问:“你一大早跑出去买的么?” “不过几碗粥而已,我昨晚上先去酒楼打了招呼,付了银子,要他们早上送过来。尝尝看,这是他们酒楼特有的海鲜粥,清淡鲜美。” 上官凌芸尝了一口,果然鲜美可口。 “那镜荷他们呢?” “也正吃着呢,不过钟显扬就……” 顾飞雪立刻明白:“玉衡还没有醒吗?” “骨仙说,她中的毒比较复杂,非一两日就能完全恢复,还需要吃些补药慢慢调理,等晚些时候再帮她看一看。” 提到“骨仙”,上官凌芸手里的勺子没拿稳落在碗里,发出“咯噔”的清脆声。 “芸姨,怎么了?” “心里有点难受……千里,你刚才说的‘骨仙’是谁?我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 邢千里和顾飞雪对视一眼,连忙扯了个谎,解释道:“呃,他是一个四处游历的光脚大夫,没什么特别的,可能是您以前听过吧。” “哦,这名号是挺特别,就是一时想不出来在哪里听过。” 顾飞雪也急着说道:“想不出来就不想了,不过就是一个普通大夫而已。” “唉,要是换做以前,我也能帮你们,只是我好多年不曾碰医术了,都忘了……” 顾飞雪担心她想起来在馥郁山庄所遭遇的那些事,连忙岔开话题:“阿娘,现在的头等大事是我和千里的婚事,需要您费心的地方还多着呢,到时候您可要帮我好好挑一挑首饰。” 上官凌芸摸了摸她的小脸,宠溺道:“好好好,阿娘知道啦。” 吃过饭,顾飞雪陪着上官凌芸留在屋中休息。 徐镜荷跟林长安听说人醒了,便过来问好。 顾飞雪介绍二人身份,得知徐镜荷是个从小没有父母的可怜孩子,但如今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不由得连连称赞。 在相处过程中,上官凌芸也瞧得出来林长安和徐镜荷之间两小无猜,心照不宣。 她拉过徐镜荷的手,又开始做起了红娘,连连追问着徐镜荷有没有喜欢的人。 这一问搞得这俩人都不好意思起来。 “来,跟姨说说,有没有中意的人,姨帮你参谋参谋。” “哎呀!我年纪还小呢!再说,我还有很多梦想没有实现,才不要这么早就谈婚论嫁呢!” “什么梦想?” 徐镜荷开始设想未来,满心满眼都是期待:“我想当一个行侠仗义,惩奸除恶的女侠,像我师父那样,不,要比师父更厉害,更有名!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女子也可以扬名立万,名震江湖!” “这个目标可是有点难实现哦。” “那又怎地?做人就是要敢拼敢想,只要有一线希望,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顾飞雪十分赞同:“好样的,我第一个支持你!” 林长安也赶紧附和道:“我也支持你!” 旋即又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补充道:“但前提是,能不能也带上我?” “带你干嘛?” “我心里想的跟你一样,我也想行侠仗义,惩奸除恶,既然梦想都一样,何不并肩而行呢?” 徐镜荷的嘴角根本压不下去,她看向林长安,明亮的眼眸里闪烁着喜悦的光,但还是很傲娇的拒绝了。 “那可不行,你可是四方城的少城主,四方城的子民比任何人都需要你,哎,把事情都丢给长乐可不行!” “那当然不会!”他想了又想,觉得再不把心里说出来,就不行了,于是正视着徐镜荷,极为认真道:“到了该负责的时候我自然会负责,只是在这之前,我是存了私心想要跟你一起闯荡江湖,分开对我来说是一种折磨。我,我已经不想再经历这种折磨了,我想和你走遍九州,想和你朝夕相处,想每天都看见你的笑容……” 这一番真情告白,徐镜荷一下子脸红了。 “你,你在乱说些什么!”她转身逃出了屋子。 她不是不愿意,不是不喜欢,而是难为情,心率过快,一下子喘不过来气。这种感觉太奇怪了,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玉山派没有那种不准弟子成亲的规矩,道心也从未说过这类话。只是她们师姐妹的心愿一直是将门派发扬光大,在江湖上有一席之地,但若成亲了,这份心愿便会被诸多事情压下去,最后不了了之。 她不希望看到这个结局。 但对林长安,她又是真心喜欢。 她抬起左手,将剑鞘横过来,仔细抚摸一遍。 这时,林长安追了过来,连忙道歉:“对不起,我刚才说的话让你很苦恼吧?我这个人有的时候真的不会看气氛,我不希望你因此讨厌我,不理我……所以……” “我没有讨厌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如果你对我没有那种意思的话,那我就收回那些话,以后咱们还是好朋友,可以吗?” 徐镜荷没有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他一个问题:“你知道我这把剑的名字吗?” “不知道,它叫什么?” “我给它取名叫做‘初夏’,夏日之初,荷花绽放之时。我的名字是师父给我取的,她希望我如明镜一样辨是非,知善恶,亦希望我如同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一样,在这乱世之中始终保持自己的侠义之心。” 她转过身来,笑着对林长安继续说道:“师父教我育我,将一身本事传授与我,倘若我只顾自己开心,就有负于师父多年栽培。我说这些,是想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不想被束缚在内宅之中,只想一人一剑竭尽所能,扫尽天下不平事。所以,所以,你愿意等吗?” 林长安看着眼前这个敢爱敢恨的女子,完完全全被她的一言一行所吸引。 “你,你说什么?我好像没听清楚。” 微风吹拂起她鬓边的发丝,她撩起发丝,面颊略带樱红,“我,我是说,你愿不愿意等我三年?三年之后,我就嫁给你。” “我愿意,当然愿意!” 林长安快步走到她面前,低声询问:“那,这三年里,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闯荡江湖?” “……嗯。”她低垂着眼眸,点点头。 第159章 自怨自艾 在钟显扬无微不至的照顾下,玉衡终于苏醒。 她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挣扎着起身便抱住了他。 “是你吗?我是不是在做梦……”她的眼泪一滴一滴从脸颊上滚落,声音像是哽在了喉咙里,酸涩悲凉。 “不是做梦,是真的。” 她急迫道:“不,你不应该来的!上官明昼,他,他知道你背叛了他,他要杀你!你快走!” 她用力的推搡着,整个人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一样,警惕地四处张望,生怕上官明昼会突然出现。 钟显扬双手禁锢住她的臂膀,宽慰道:“他不在这儿,你冷静一点。” “不在,真的不在吗?不,不对,他一定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的监视着,他就是这种恐怖的人。那天在天香阁,他也是这样,秘密的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最后,他杀了所有人!” 她越说越害怕,露出惊恐的神情,不自觉的浑身发抖。 “紫烟,锦瑟,秋容,玉翡……她们都死了!是我,是我没有能力保护好她们!” “紫烟……紫烟为了救我,被毒性反噬,她早上还在很开心的跟我说搬到新家后,要研究做糕点。一转眼,她就浑身是血的挡在我面前……” “她最后对我笑着说,就差一点,就差一点点,她就可以过上平静幸福的生活了,可惜没有这个福气。” “上官明昼,上官明昼……我要杀了他!”她悲愤交加地不停念着这个名字,恨不得现在就拿一把刀和他同归于尽,替姐妹们报仇雪恨! 钟显扬没有过多表露自己的情绪,他压住心底的愤恨和怒火,沉声回应:“我会帮你,哪怕前路刀山火海,我也陪你一起。” 门外,晏濯尘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心中泛起波澜。 他开始犹豫自己的决定,在心里质问自己:杀了钟显扬,就算是替师兄们报仇了么?可是不报仇,又枉为同门。 他当然知道始作俑者是自己的亲弟弟,也知道从头到尾都是罗毅在搞事,真正报仇的对象应该是他。 正思虑出了神,顾飞雪和邢千里走了过来。 “晏濯尘,你在这儿干什么。” “里头的小姑娘醒了,你们不妨进去看看。”他别的没有说,就径直离开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邢千里猜测:“看来,他是在重新考虑要不要选择报仇了。” “斯人已去,活在当下才是最好的。” 邢千里歪头诧异的看着她:“哎?你怎么突然通透了?有点不像你的风格。” “经历了那么多事,我算是想明白一个道理,总是执着过去,会永远跳不出困顿,倒不如把剩下来的日子过好。” “真的这么想?” 顾飞雪无奈一笑:“比真金还真呢。” 随后邢千里去敲门,钟显扬把门打开,看见是他们两个,防备心也没那么重了。 “喂,你脸色怎么这么差?”顾飞雪皱眉道。 “没休息好而已。正好,你们陪她聊一聊,我去煎药。” “嗯。”随即,二人进屋,邢千里找了合适的位置坐下。 而顾飞雪则是走到床边,轻声询问:“可以坐在这儿吗?” 玉衡疲惫的点点头。 “天香阁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上官明昼拿你的性命要挟天璇,要她到四方城行刺城主,后来被我和千里发现。” 听到天璇的名字,玉衡的眼睛骤然睁大了些,她迫切地追问:“之后怎么样了?姐姐她还活着吗?” “你放心,她在四方城安然无恙,你随时可以和她见面。” 听到这个消息,她控制不住眼泪,低头哭了起来。 天香阁那些姑娘的死,顾飞雪也很惋惜,尤其是紫烟,她当初和邢千里远赴云州,历经千辛万苦才寻到绕丝悬喉的解药,她实在不应该是这个结局。 顾飞雪低头沉声道:“你要振作起来,好好养伤,不然就没有机会替紫烟她们报仇了。” “我也想报仇,可凭我和显扬,根本不可能成功……” “上官明昼人人得而诛之,现在想杀他的人可不止你们两个。” 她苦笑摇头:“你们又何必淌这趟浑水呢。就算你们愿意出手相助,可对手是上官明昼,哪有胜算?” “这江湖就犹如水,水可载舟,亦能覆舟,你怎么反而不明白这道理?” 闻言,玉衡垂眸思索,她忽然明白了什么,抬眸定定看着顾飞雪:“你的意思是利用……江湖舆论?” “不错。”顾飞雪起身,双手负在身后,在房中踱步起来:“只要把有关馥郁山庄的恶行散播出去,制造舆论,多的是侠义之辈找他算账。” 邢千里也赞同:“嗯,这个方法的确可行,同时再把他的画像散布出去,一传十,十传百,我想用不了多久,他的名声不久就会遗臭万年。” 玉衡面露愁容:“可,这件事做起来费时费力,仅凭我们四个可能办不到。” “这个不怕,咱们有人脉。” “人脉?” 邢千里秒懂:“咱们有位朋友是四方城少主,还有位朋友是玉山派的女侠。” 顾飞雪笑着补充道:“不止呢,晏濯尘不是水云剑宗的长老么,让他回去跟沈掌门说,我想若是那位脾气暴躁的三长老知道了上官明昼的种种恶劣行径,相信不用我们劝,自己就组织徒弟去做了。” “只是不知道洛前辈那边愿不愿意帮忙。” 邢千里说道:“洛叔叔那边我会去说。” 玉衡被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弄得有些糊涂了,“那水云剑宗的人怎会来此?” 水云剑宗和馥郁山庄是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没道理他们的人会过来。 如果说是钟显扬请这位长老过来相助救人,那总要问清楚来龙去脉,水云剑宗最忌讳弟子和女子有私,倘若被那些长老知道,钟显扬跟一个女子有关系,岂不是断送了他的前程? 这时,顾飞雪和邢千里的表情都变得不自然起来,似乎有什么事不能说。 “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顾飞雪试探着问:“钟显扬没有跟你提起他么?” “他有什么事都是藏在心里,哪里会主动跟我说。” 玉衡马上恍然大悟,整个人惴惴不安,她迫切地追问顾飞雪:“是不是他的身份暴露了?!水云剑宗已经知道了他和馥郁山庄的关系?” 邢千里起身劝道:“你先别激动,水云剑宗还不知道,但……晏濯尘已经知道了。” 玉衡渐渐流露出震惊,绝望的神情,她自言自语着逐渐低下头去:“完了,一切都完了,他在那里过得好好的,总算有了一个安稳的家,现在都被我毁了……” “你冷静一点,这并不一定是坏事。” 她摇摇头,“水云剑宗规矩严苛,他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好不容易有了其他人关心他,可是现在……都怪我,怪我为什么不再谨慎一点仔细一点,这样,姐妹们就不会死,我也不会被上官明昼抓走,他也就不会弄到现在这个地步。” 话说到这里,顾飞雪刚想开口说些什么,门被推开,钟显扬端着汤药碗走了进来。 第160章 谈心 他面色平静,似乎没有听到刚才的对话。 邢千里知道这时候不必再留下,于是拉着顾飞雪主动离开。 等他们走远了,钟显扬才拿着汤药碗坐到床边,给玉衡喂药。 “不烫了,可以喝。”他舀起一勺没有吹直接递到玉衡嘴边。 她喝了一口,苦涩的药汁游走于唇齿间,她不禁皱了下眉头,咳嗽起来。 见状,钟显扬放下汤药碗,给她倒了一杯温茶水压一压。 “好苦,我不想喝……” “良药苦口,想要病好,就不要耍小性子。”他语气淡淡的,既没有生气也没有不耐烦。 他重新端起汤药碗,想要继续喂药,玉衡却故意别过脸不喝:“我这些伤好不好又有什么要紧,倒不如死个干净,早日和姐妹们自己地下重逢。” “我千辛万苦把你救出来,费了多少心力,你却要去死?夏颜,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无理取闹!” “我这条命我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那是我的事,我根本就不需要你来救,更不需要你来可怜我!”她紧抿着唇,瞪着钟显扬,根本没有服软的意思。 “好,你是天香阁阁主,你想怎样便怎样,我不管……”钟显扬放下汤药碗,夺门而出。 他刚一走,玉衡的神情瞬间软和下来,“对不起,我必须这么做。” 钟显扬出去后,看见顾飞雪独自一人站在外面,便走了过去。 “一个人?” “嗯?你不在里面陪着玉衡,跑出来干什么?” 他不说话,满脸写着不高兴。 “不会是拌嘴了吧?” 他还是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顾飞雪觉得很稀奇,按道理来说玉衡很喜欢钟显扬,此番她又受了不少折磨,钟显扬再铁石心肠也不舍得跟她起冲突才是。 “因为什么?” 他隐约叹了口气:“……不知道。” “你就不能放下架子哄一哄?” “麻烦。” 顾飞雪摇摇头:“那我就爱莫能助了。” 她转身刚要走,钟显扬还是出声拦下了她。 “怎么做?” “做法不是最重要的,是你自己的心意。”顾飞雪看着他,正色问道:“你喜欢她吗?想要跟她长相厮守吗?” 他垂下眼眸,自嘲道:“晏濯尘要杀我,我早晚都会死。” “所以,当年你到底怎么杀的六长老七长老?我不信以他们的武功无力反抗。” “事到如今,纠结这个有必要吗。” 他冷笑了下看着顾飞雪,“杀手,不就是无所不用其极么?为了能活下去,别人的命跟我有什么关系?只有杀人,我才有机会活下去。” 听了这一番话,顾飞雪非但没有指责,而是笑着反问:“那你为什么没有逃走?” 他又不说话了,表情好像是在说“我忘了”。 “我相信你很后悔做出那件事,如果不是为了赎罪,你早就一个人远走高飞了,何必还要承诺晏濯尘什么呢。” 顾飞雪顿了顿。 “赎罪可以有很多方法,死是最快的,却也是最笨的,到最后亲者痛仇者快。玉衡对你的心意我不说你也明白,如果你真的死了,她会选择独活吗?还有陆琛,沈掌门,他们又会怎么样?是觉得大仇得报会开心,还是会因为又失去一个至亲之人而难过呢。” 顾飞雪看向玉衡所在的屋子,轻叹一声:“她在那个地方不知遭受了什么折磨,能迁就的就尽量迁就,至于晏濯尘那里,我会尽力帮你说好话。” 话说到这份上,顾飞雪也没什么可以说的了,只希望他可以明白自己的一番用意,不要再继续低迷下去。 今日是启程回四方城的日子,邢千里早早备好了两辆马车,男子一辆车,女子一辆车。 不过晏濯尘并不打算坐马车,他选择了骑马。还有那骨仙,他也不打算跟着这些人去什么四方城,于是在启程前一夜,就自己离开了。 至于洛明尘,他提前骑马离开,留下字条,说是办完事情自然会到四方城去。 路上,上官凌芸正在打毛衣,徐镜荷坐在她旁边看她打,一边赞叹技术厉害,一边聊天,而顾飞雪则是坐在玉衡旁边。 她始终一言不发,盯着外面的雪景满脸忧愁。 顾飞雪把身旁的包袱打开,里面有好几个用油纸包好的东西,她取出来一包并打开,是热乎乎的糕点。 那是她特意买来留着路上打牙祭的。 她把一块糕点递给玉衡,说道:“我看你最近都没怎么吃东西,吃一块垫垫肚子吧,很好吃的。” 玉衡先是一愣,然后接过去,咬了一小口。 软软的糯米皮又香又甜,包含着玫瑰和牛奶的香气,让人吃了还想吃。 “谢谢……” 顾飞雪温和一笑:“朋友之间互帮互助,不是很正常么。” “朋友……” “在四方城,你也会结识到很多朋友。” 她低头看着这块糯米糕,似笑非笑:“一个天香阁的乐伶,只怕江湖上的人会对我喊打喊杀,说不定还会将我抓起来,严刑拷打。”她说完又吃了一口,表情平淡如水,似乎已经做好了随时被架起来拷打的准备。 顾飞雪却流露出严肃的神情:“没有人敢这么对你。” 玉衡看着她愣了一下。 “到了四方城之后,长安会帮你安排一个栖身之所,你和钟显扬先留在那里休养,等到查到了上官明昼的踪迹,再做计划。” 玉衡知道林长安是四方城的少城主,能和此人结为朋友,还能让人家出手帮忙,可见他们二人之间关系匪浅。 不过她更在意的是,顾飞雪和她没有什么交情,这趟浑水,顾飞雪没必要掺和进来。 “你,为什么要帮我?” 顾飞雪理所当然道:“因为,我把你当朋友。” “朋友?” “也许,是因为我们有着同样的背景,同样的遭遇,”顾飞雪垂眸回想着这一路走来经历的风风雨雨,她抬起头再次看向玉衡,神情温和:“女子之间本就应该互相帮助,难道不是吗?” 玉衡听到这番话心中一暖,是啊,同为女子,总是能感同身受,天香阁的众位姐妹之间不就是如此吗? 随即,她俩相视一笑。 对面,徐镜荷挽着上官凌芸的胳膊,两个人热聊着针线活,上官凌芸还将自己昨日绣的花样拿出来给三人看。 那是鸳鸯的图案,鸳鸯戏水,活灵活现。 徐镜荷拿着那花样,笑着故意打趣顾飞雪:“鸳鸯……看来某些人好事将近,连大婚用的鸳鸯都出来啦!” “贫丫头,八字还没一撇呢!不许胡说!” “我看不是没一撇,一捺都呼之欲出了吧?” “你还说!”顾飞雪作势就要去挠徐镜荷的腰肢,她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只好开口求饶。 “好姐姐,我错了,饶了我吧!” 玉衡听了这一茬,立马明白了,“所以,这次去四方城,你和邢少侠是要……定亲?但,定亲的话不是要家中长辈在场吗?” 顾飞雪没有解释,但表情已然说明一切。 “这么说,他父母主动去了四方城?” 顾飞雪含蓄一笑:“是他自作主张写什么信,真是的。” 玉衡替她高兴,主动握住她的手:“这不是好事嘛!你们两个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总算是修成正果了……” 徐镜荷附和:“可不是,想当初还是我第一个知道他俩有戏的。” 顾飞雪疑惑:“真的假的?”什么时候? “在云霞山庄,密道躲暗箭的,那时候你俩的身份还是林长安和林长乐……噗……亏你俩想得出来,居然去冒用长安兄妹俩的名字!” 顾飞雪无奈轻叹:“还不是因为我们两个没有请帖,为了调查女子失踪案,才不得不冒用,不过还好最后成功救出了那些被困女子,瘦马门也元气大伤。” 玉衡这才知道原来那时候平洲的据点是被徐镜荷跟陆琛他们联手击破的,当时冷素心还发了好大的脾气。 后来,她们又聊了许多,玉衡的心情也在逐渐变好,而上官凌芸则是一边打着毛线,一边笑着听她们聊天,气氛十分融洽。 第161章 阔别重逢 赶了几天几夜的马车,一行人终于回到四方城。 林长安回到自己的地盘,气势顿时上来了,轻轻松松就把玉衡和钟显扬安置妥当,那住处离城主府就一条街的距离,不算远。 分别前,顾飞雪刻意避开人群,单独和玉衡说了几句。 “这几日你在这儿好好休息,不要想着报仇的事,好好把身子调理好,有什么需要的,让人通报一声,或是等我来,不要胡思乱想。” 说完这些话,顾飞雪又从腰间取下一个荷包,递给了她,“这些钱先将就着用,过两日我会再来看你,切记不要动气,对你养伤不利。来了这儿,就当做自己家,千万别跟长安那小子客气。” 顾飞雪真诚待她,她自然感动不已,什么客套话也不说了,手下荷包,随后两个人抱了抱。 “何时成亲,一定要告诉我,我跟显扬也来沾一沾喜气。” “嗯,好。” 交代完事情,几人步行回了四方城。 刚到门口,眼尖的守卫立即上前来向顾飞雪请安。 “小姐回来了,老爷夫人他们都在议事厅等您呢。” 看来是林长安提前打好了招呼。 几人表情各异,晏濯尘神色淡然,徐镜荷一副得意的样子,上官凌芸一脸疑惑,宝贝女儿什么时候成了四方城的千金? 随即,邢千里向他们说明了来龙去脉,上官凌芸这才知道事情有这么多迂回曲折,能得到城主夫妇的青睐,是情理之中,也在她意料之外。 踏入城主府,几人见到的第一个人是蓝研月跟何令安,说来倒稀奇,这两个人第一次见面闹了不愉快,现在倒似乎融洽许多。 老远就看见这俩人并肩而行,在热火朝天的聊着什么,听内容,蓝研月似乎在说着“蛊虫”的事,何令安很感兴趣。 一见到熟人,蓝研月动如脱兔,踮着脚尖,兴奋地朝着邢千里他们挥着手。 等到他们过来之后,何令安展露笑容主动向顾飞雪行礼问安:“二小姐回来了。” 顾飞雪颔首微笑示意回应。 “哎呀,你们怎么那么慢啊,半个时辰前就说回来了,害得我左等右等,等的黄花菜都凉了!” 邢千里言笑晏晏:“去买了点东西,顺道给你带了这个。”他将手里提溜着的一捆包的严严实实的东西递给蓝研月。 “什么什么?”蓝研月好奇不已,接过来,一摸一闻就知道是啥了,她兴奋道:“是榴莲糕!” 何令安微笑着向众人说道:“夫人早已为诸位安排好了住处,请跟我来。” 顾飞雪打断道:“何少侠,麻烦你先带着这位……晏大侠去客居,这位夫人就随我一起住到浮香苑去。” 何令安点点头:“好。” 晏濯尘也没有拒绝,随后他们两个往客居的方向走去。 这期间上官凌芸一直挽着顾飞雪的胳膊,她环顾四周,眼前的繁荣景象让她想起了在邢府的点点滴滴,只是骤然换了地方,她不免有些焦灼。 顾飞雪注意到她的情绪,马上安抚道:“阿娘,你就随我住在浮香苑,可好?” “好,娘都依你。” 见此情景,蓝研月把邢千里拉到一边,“哎,那个人是谁?她俩是母女?” “她呢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人,是我的师父,也是我母亲的好友。” “啊?这么快就找到了?在哪儿找到的?” “说来话长,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中了毒,虽然毒已经解了,但她现在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记忆缺失……你可千万别乱说话,听见没!” “你当我三岁小孩啊,再说,我已经改了很多了好吗?”蓝研月低下头嘀嘀咕咕道。 邢千里揉了一把她的脑袋,哈哈笑道:“嗯,乖啦。” 蓝研月青筋暴动,反扣住邢千里的脖子,一顿揉捏搓掐:“死邢千里,不许摸我头!” 这时候,徐镜荷跟林长安也从外面回来了。 之前徐镜荷想要写一封信寄到玉山派报平安,所以林长安就带她找了人,这会儿信件估摸着已经送出了城,大概三天后就会送到玉山。 “事情都办完了,咱们是不是应该去拜见城主大人啊?”徐镜荷问。 “不急,我爹说了,先让咱们休息,晚上给咱们接风。” “真的?那我现在岂不是可以躺在床上面,舒舒服服的睡觉啦?” “客房已经帮你准备好了,就在西苑,我手头还有事没有办完,晚上再见!” 他跟几人打了个招呼就跑去忙了,徐镜荷打了个哈欠,跟上官凌芸她们说了几句话,随后也走了。 “这一路大家都累了……阿雪,你也和芸姨回浮香苑吧,我先去见我爹娘。” 顾飞雪点点头,“嗯,那你也要记得休息。” 说罢,顾飞雪挽着上官凌芸的胳膊往浮香苑的方向离开。 现在只剩下蓝研月和邢千里了,蓝研月想都不用想就猜到了他有什么意图。 “怎么,支开所有人是想求我帮这个芸姨治失忆症?” “对了一半。” “一半?什么意思?” “我是想让你帮忙治失忆症,但不是治好。” 蓝研月觉得他脑子秀逗了,“喂喂喂,我没听错吧?正常人都是让治好的,怎么到你这儿还不让治好?” 邢千里无奈地在她头上敲了一下,“说什么呢?你仔细想想,一觉醒来忘记了痛苦的事,每天高高兴兴的,这不是很好吗?作为徒弟也作为亲人,我当然是希望芸姨不要再想起来那些事,永远开心。” 蓝研月愣了一下,随后无奈的应答:“行吧,我会帮忙多多留意的,不过,你最好事先和你家里人通气,免得让他们说漏了嘴。” “嗯,这个我知道。”邢千里想起来解药的事,“对了,上次那个解药还有吗?” “哦差点忘了给你。”她麻利地从腰包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十分自豪道:“这东西我改良过了,效果会比之前的那个好,不过还是要注意在半个月之内切忌动用内力。” 邢千里接过瓶子左右打量,称赞道:“一个月变半个月,嗯?又长进了啊!不错不错。” “另外,顾小琳的毒已经解了,记得早日让你家小媳妇也吃下解药。” 说罢,她便提溜着榴莲糕乐滋滋地回去了。 邢千里没有耽误正事,拿了药揣好后往议事厅去了。 一进去就看见林浪和自家父亲在主位上聊天下棋。 “爹,林伯伯。”他给二老行了礼。 邢昌宜笑呵呵对林浪说道:“哦哟,刚聊到这小子呢,这就来了。” 林浪捋着胡子哈哈笑着:“说明你们父子俩心有灵犀啊。” 转头看向邢千里,问:“客人都安顿好了吗?” “都安顿好了。我跟阿雪说,让她陪芸姨先休息洗漱,等晚饭的时候再见面。” 林浪点点头,随后看向邢昌宜:“嗯,安排周到……邢老弟,你这儿子真是不错啊,能文能武,洞若观火,没想到这么快就把人给救了回来。” 邢千里垂下眼皮,翘起嘴角,沾沾自喜。 “林兄,你可别这么夸这小子,他啊高不成低不就的,也就那点轻功还值得一说。” 邢昌宜顿了一顿,又问起邢千里关于“阿雪”的事,“你小子老实跟我说,是不是沾了人家小姑娘的光,才把你芸姨救出来的?” 邢千里摆正了站姿和神色,才解释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没想到她从她姑姑那里学来了易容术,找机会潜伏在上官明昼身边,只是上官明昼这个人疑心病太重,根本不相信任何人。听阿雪说,她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从密室里逃出来,赶到罗府的时候,婚宴已经变成了鸿门宴,而且芸姨还被藏了起来。” 第162章 顺水推舟 邢昌宜问:“那之后呢?” “水云剑宗的九长老在罗府的密室里找到了芸姨,但是……” “但是什么?你一口气说完呐!”邢昌宜急迫地站起身。 邢千里叹叹气,如实道来:“芸姨失忆了,还把阿雪……认成了知意妹妹。” 邢昌宜神情一滞,林浪捻胡须表情若有所思:“这个知意难道就是那个当年在鹤川失踪的孩子?” “嗯”邢千里轻声应答了下,随即看向邢昌宜,认真道:“爹,芸姨被上官明昼囚禁在馥郁山庄十多年,深受其害,她这次因为服用毒药导致失忆,孩儿觉得现在先顺着她的意思,将错就错,让阿雪暂时替代知意服侍在她跟前,这件事阿雪也已经同意了,您看……” “那真的知意哪儿去了?” 邢千里面露惋惜之色:“她……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邢昌宜快步走到他面前,神色严肃:“你是看见了尸体,还是亲眼所见她被人所杀?” “知意被人贩子拐走之后,几经转折流落到了馥郁山庄,被阿雪的姑姑顾小琳捡到,并抚养成人,可是后来被天香阁的阁主冷素心所杀,连尸骨都没能留下。说起来,她和阿雪相处十年之久,真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谁能想到白浮生亲手教出来的徒弟会和他的亲生女儿亲如姐妹呢。 林浪一拍桌子,怒从心中起:“哼,又是那个冷素心,这个女人先前就对四方城的百姓出手,企图霸占我四方城,杀人如麻,真是可恶至极!” 邢千里平静的点点头:“阿雪一直想找机会给知意报仇,但是她那时候武功不敌冷素心,只能按兵不动,后来在冷素心挟持四方城时,她孤注一掷和那女人殊死拼搏,最后成功重创了冷素心。” 早在此前,邢昌宜便从林浪夫妇二人口中听说了这事,邢昌宜虽不懂武功,但能从言语中明白冷素心武功高强,顾飞雪能从那种人物手里救回一整座城,必然是个有胆有识,武力值超强的奇女子。 “唉,没想到,那孩子还是……”邢昌宜连连叹气:“你芸姨失忆的确算是好事,好,就依你所言将错就错吧。你母亲那儿我会去说,走了一路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 “好,那孩儿先下去了。”邢千里朝二老行了个礼,就离开了议事厅。 林浪心中一直存有疑虑,认识邢昌宜这么久以来,都没听过上官凌芸的夫君是谁,而且邢昌宜也一直避讳提及。 “我说,那个叫知意的孩子,她的父亲究竟是谁?” “那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家伙,不要提他!”邢昌宜满心怒火。 “我提他还不是想替你家妹子出气?若是那人还在世上,你告诉我,我找人削他!” 邢昌宜怒极反笑:“唉,算了算了,你想出气也不行了,那个没人性的家伙早就被仇家杀了,这会儿估计骨头都化成灰了……” “就是可怜了知意那丫头,小小年纪就被人拐了去,若是内子知道这事,怕是要伤心过度了。” 林浪细细思量了一阵,压低声音悄声在他耳边嘀咕着:“不如你就这么跟你家夫人说……” 邢昌宜“嘶”了一下,以诧异且犹豫不决的眼神看向林浪,“这么做行吗?” “现在上官妹子已经把雪儿认定做女儿了,这不正好跟你家千里定亲?” “我们林家恰好又认了雪儿丫头做闺女,这娘家婆家都有了,亲事一办,皆大欢喜嘛!” 邢昌宜听他这样说,细细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害,本来他俩成亲我跟内子本来就没什么意见。再说,这知意消失了十几年,我们两口子都没存什么希望能找到,但是千里这个傻小子一直没放弃,最后还真让他找着了。兴许,是他和知意之间缘分太浅,如今他能找到一个两心相悦的女孩子,我们老俩也就放心了。” 林浪嗤鼻一笑,双手握住置于腹部前,“你个老小子别在那儿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啊,我们家雪儿那是万里挑一的好,嫁给你家臭小子算是低嫁了!” “哎呦那有什么招,俩娃娃看对眼了,你不服让你家长安抢一个去?” “可别,当老子的还不懂自个儿儿子是啥样?那个小子整天里沉迷练枪练功,哪儿懂什么儿女情长的,唉,我跟我家夫人也是操碎了心呐……” 邢昌宜调侃道:“那看来你是老来得孙,得多等几年了。” “你再嘚瑟?继续下棋,看我不把你这个老骨头杀得片甲不留!” “哟呵,来就来,不怕你。” 说罢,这俩老头又开始下棋。 顾小琳听说顾飞雪回来了,搁下手里的活,忙不迭的就去找她,门都没敲一下,就推门进去了,正好看见上官凌芸在做刺绣。 “上官……凌芸……”顾小琳惊得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她呆愣愣地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能全须全尾的回来。 但上官凌芸并不认得她,微笑着向她问好:“哎?你怎么站在那儿不进来?” 屏风那头正在沐浴的顾飞雪听见声音,抻着脖子大声询问:“阿娘,是谁来了?” “我也不认得,”上官凌芸放下针线活,朝顾小琳粲然一笑:“你是雪儿的朋友吗?还是……” 顾小琳震惊的神色逐渐转变为不悦,眉头紧蹙:“她为什么叫你‘阿娘’?” 上官凌芸看这个人似乎来者不善,语气也不那么好了:“你这个人真奇怪,不报名字也就罢了,却过问起我的家事?简直太无礼了,现在请你出去!” 顾小琳觉得诧异:“你难道不记得我了?” “我……认识你吗?” 上官凌芸这个反应,顾小琳当即就确定她是失忆了,否则在见到自己第一眼就该认出来。 确定这一消息,顾小琳的敌意瞬间消失,立即化干戈为玉帛,主动向上官凌芸自我介绍。 “对不住,大概是我自己记错了……我是顾小琳,是阿雪的姑姑。” 上官凌芸眼睛一亮,对眼前这人也没有那么抵触了:“原来你就是那个顾小琳!这么说,是你含辛茹苦将阿雪抚养长大……” 她走到顾小琳面前,从上到下的打量,眼睛里充满了欣赏和敬意,“凌芸深谢妹妹大恩,替我平安将那孩子抚养长大!”说着话,她就要跪下来给顾小琳磕头谢恩。 顾小琳很是意外,连忙搀扶住她:“哎!你,你这是做什么?” “妹妹是我的恩人,若不是妹妹,今日凌芸岂能和女儿重逢?这份恩情,妹妹请不要拒绝!” “别别别,你给我跪了算怎么回事?” 二人正拉扯之际,顾飞雪洗完澡穿好衣服走了出来。 “姑姑,阿娘,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一看见上官凌芸抓着顾小琳的手,情绪异常激动的样子,顾飞雪以为她们两个因为顾流霜大打出手,所以冲上去将二人分开。 “哎呀,你把我拉开干什么?”上官凌芸一面怪她,一面眼中带泪,这更让她心生疑窦,当即就看向了顾小琳。 而顾小琳在对上顾飞雪的目光时,却心虚的躲开了。 第163章 别样的争风吃醋 见状,顾飞雪只好转移目标看着上官凌芸,当着顾小琳的面唤上官凌芸“阿娘”。 “阿娘,你刚才这是……” “她可是你跟我提起的姑姑——顾小琳?” “是啊。”顾飞雪小心翼翼的应答,“怎么了?” “她一个女人把你拉扯大,让你这么多年没有挨饿受冻,我怎么能不好好谢一番?若没有她,今日我们母女怎么能有重逢的一天呢?” 原来是这样。 顾飞雪对她展露笑颜:“阿娘,姑姑不会计较那么多的,她只希望我每天快快乐乐的活着,还有就是别舍下她……” 说完这些这话,顾飞雪再次看向顾小琳,而这次,顾小琳没有逃避目光,她的表情似乎在说很珍惜这段来之不易的母女情。 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就互相明白了对方的心意,所谓心有灵犀,大概就是如此了。 安抚好上官凌芸,顾飞雪和顾小琳出门叙话。 但是,两个人过了很久都没有开口。 良久,顾小琳先开口询问:“上官明昼呢?他难道……死了?” 顾飞雪摇摇头:“没有,他被人救走了。” “被人救走?是谁?难道又是他养的什么暗线?” “我也不知道,当时我受了伤没有精力再对抗他,是洛明尘洛前辈及时赶到,他们又打了一场,后来上官明昼企图去城中杀人,洛前辈前去阻拦,之后听他说上官明昼被人救走了。” “洛明尘……他说的话可信吗?” “他,没有理由骗我们吧?”顾飞雪低头沉思:“且不说他当剑仙的时候,上官明昼还没有那么大的势力,单凭他在江湖的地位,也没有道理和这种恶贯满盈的家伙来往啊……而且义父和邢千里跟他关系都很好,我实在没有怀疑的理由。” “既然你选择相信,姑姑也和你一样……只是这上官明昼留着始终是个祸害,他对上官凌芸的执念太深,四方城和鹤川将来怕是要大祸临头。” 顾飞雪心中一紧,着急道:“那岂不是我们很被动?!他在暗,我们在明……”她咬了咬唇,满脸忧愁,“现在我们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被谁救走了,可恶,早知道我那时候就应该追过去!” 顾飞雪只恨自己这具躯体太不争气,如果那时候也跟着洛明尘后面去追,说不定现在上官明昼已经入土为安了! 顾小琳严肃道:“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得亏你那会儿没跟去,要是你不在了,岂不是要留下姑姑一个人在这世上?” 顾飞雪低下头,有些沮丧:“……姑姑,我是不是很没用?练了那么多年的武功,也拥有了很厉害的心法,但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怎么会呢?你不是把该救的人都救出来了吗?若是换做其他人根本办不到不是吗。” “可是最应该救的人,我没有救出来,不然……今天应该多一个人。” 越是这样其乐融融的日子,她就越是想念死去的顾流霜。 顾小琳触动情肠,当初的惨剧也有她一部分的原因,她是很懊悔,但如果当初让冷素心先一步找到流霜,恐怕会彻底成为牵制上官凌芸的棋子。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自己机缘巧合带回来的孩子竟然真的就是上官凌芸的女儿。 “对了,项圈……”顾飞雪从怀中掏出来一块布,那里面包裹着一枚银色的项圈,“您跟我说过,这是霜儿小时候的东西,我特意找出来带了过来。” 睹物思人,顾小琳再次看到那个熟悉的项圈,回忆涌上心头,她放在手心里细细摩挲,只是项圈上的粉色珍珠已经不见了。 她抚摸着那块缺口,心里也犹如这缺口一样缺失了一角。 而那颗粉色珍珠就像是亡故的顾流霜,再也寻不到了。 “您不要怪我自作主张,是我不希望留她一个人在那个地方……” 说到这里,顾小琳再也控制不住难过的情绪,眼泪止不住的流淌。 她抱住顾飞雪,泪水模糊了双眼,看不清事物,只是一味地让决堤的悲伤全部发泄出来。 顾飞雪抬头望向白色的天空,雪花飘落,温柔又清冷,仿佛那颗纯净而美好的灵魂,在诉说着她的深深思念。 冬天的夜总是来得那么快,城主府早早燃起了烛火,四处通亮。 今天对于城主府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亲人团聚,好友重逢。 正厅内,城主夫妇和邢家夫妇坐在主位,长安长乐坐在左侧交头接耳,而邢千里和晏濯尘则是坐在右侧的椅子上默默无闻。 因为这是顾飞雪头一次见未来的公婆,所以徐镜荷跟蓝研月凑在一起决定给顾飞雪好好的打扮一番。 但是这两个人的喜好完全不同,一个喜欢美艳,一个喜欢甜美。 徐镜荷认为顾飞雪适合穿红衣服,英姿飒爽,才能把她的侠女之气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 但蓝研月却觉得,见未来公婆自然要穿得像个大家闺秀一样,于是推荐了一身粉色的衣服。 “红色才对!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个人特色!”徐镜荷双手叉腰,据理力争。 蓝研月不服气的争执:“她现在是见公婆,要个人特色干什么?!你也不看看这适合吗?” “哼,现在还没有嫁人呢,怎么就不能保持个人特色了?以后几十年都要冠夫姓,她只有现在才能做自己!” “你怎么知道她将来不能做自己?你这是偏见!我不管,我就要粉红色!” “娇里娇气的,根本就不适合她!必须红色!” “粉色!” “红色!” 两人的额头都要贴到一起去了。 顾飞雪坐在凳子上,被她们俩搞得哭笑不得。 “你们俩,关系这么好?” 俩人迅速拉开距离,同时将头别到一边去。 “谁跟她关系好了?!”又是异口同声。 “这么同步,还说不是关系好?” “没有!”依旧是异口同声。 俩人同时转过身来,气呼呼的瞪着对方,“你,不许学我!” 徐镜荷看说不过这个小丫头,立即将问题抛给了顾飞雪:“阿雪你说,你喜欢红色这套衣服对吧?” 蓝研月也不甘示弱:“别听她的,穿粉色!好看又温柔,你难道不想给人家爹娘留下一个温婉的好印象吗?” 徐镜荷简直要被气笑了:“好印象需要用衣服来体现吗?如果他们因为一件衣服就不待见阿雪,那还不如不见!反正天底下多的是好男儿追求,还差他一个?” “什么?你竟然想让别的男人来替代邢千里,你想拆散他们两个是不是?!居心叵测,你三番两次驳斥本姑娘的意见,该不是你有私心,想要替哪个野男人来说好话是不是?” “我要是男人,还轮得到他?” 蓝研月一听,惊得捂住嘴,“你居然,居然有那种癖好!” “怎么啦,我就喜欢她,怎么滴?” 顾飞雪看着她们两个争得面红耳赤,吵的耳朵疼,实在是受不了了。 “你们俩,还是出去待着吧。” 她俩被无情的赶了出去,门一关,顾飞雪的耳朵彻底清净了。 她打量着桌上摆放着的两件衣服,一个似骄阳烈火,一个似春气萌动,其实都是很好看的衣服,她也都喜欢,只不过刚才已经有了决定。 第164章 定亲礼 正厅上,邢千里一直焦急的往外张望,都半个时辰过去了,怎么还没动静? 刚这样想着,徐镜荷跟蓝研月走了进来,给所有人都来了个虚晃一枪。 邢千里颇为失望,刚直起来的脖子瞬间又耷拉下去。 “徐姐姐,月儿,你们快来这儿坐!”林长乐连忙朝她俩招招手。 落座后,几个人再次各聊各的。 长安好奇道:“哎?怎么只有你们两个?阿雪,芸姨还有小琳姑姑呢?” “哦,她们马上就来了。” 长乐十分好奇地追问:“怎么样,顾姐姐今天到底穿什么样的衣服?选了你们当中的哪一个?” 徐镜荷,蓝研月互相对视一眼,没有提刚才争执的事。 徐镜荷温和一笑说:“红色跟粉色都没选。” “啊?那她选了什么?” 徐镜荷刚想回答,门口处传来脚步声,几人循声看去,是上官凌芸! 旧友重逢,周淼淼离开座位,快步上前去,二人执手相看泪眼。 “阿芸……你回来了……”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上官凌芸的第一句却是道歉,“当初是我不好,不该不告而别。” “不,是我疏忽了你的情绪,如果那时我多陪你就不会有后来那些事了。”周淼淼眉头压下来,眼中既有懊悔又有失而复得的喜悦。 上官凌芸给她擦了擦眼泪,又摇摇头说道:“没事,都过去了!来,你好久没见到知意了吧!” 众人再次顺着上官凌芸的视线看过去,这回映入眼帘的是身披白色狐裘身着白衣的顾飞雪,那衣摆一角绣着一支红梅,犹如雪地红梅十分好看。 “阿雪见过夫人。”随即,顾飞雪微一欠身,对着周淼淼盈盈一拜。 她容貌虽谈不上惊艳,但清冷坚定,邢氏夫妇一恍神还以为看到了白浮生。 不过这种感觉只有短短一瞬。 “你就是……知意?” 虽然邢千里事先跟她提过顾飞雪会假装成上官知意,可是现在见到本人,她不免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子和白浮生有七分相似。 “这孩子在外头吃了不少苦,和小时候大有不同了,你认不出来也难免。”上官凌芸说道。 周淼淼马上反应过来,连连点头:“是不一样了,女大十八变,现在出落得更好看更清秀了,简直和你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二人手挽着手一起走到桌边落座,而顾飞雪则是和顾小琳坐在林浪正对面的位置。 不一会儿,婢女一个一个将做好的热菜端上来,桌上都快堆不下了。 待婢女斟好酒,林浪举杯起身,“今日是接风宴,亲人重聚,旧友重逢,是天大的喜事。来来来,大家一起举杯今夜不醉不归!” “哈哈哈,好!来,干!”邢昌宜很会拉气氛,整个正厅瞬间热闹起来。 喝完第一杯后,婢女再次斟酒,林浪举杯对着晏濯尘,“今日,晏小兄弟到这四方城来做客,林某人以这杯酒敬你。” “多年不见,城主还是一如从前,声洪如钟。” “哈哈哈,多年前,老夫携犬子拜会沈掌门,逗留数日,你我兄弟二人在树下对弈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城主棋艺卓绝,实在令在下拜服。” 说罢,俩人一起饮了一杯。 坐下后,林浪又开口称赞道:“听犬子说,这次救人行动晏小兄弟也参与其中,并且还和大魔头上官明昼不相上下,水云剑宗不愧为江湖第一大派。” “城主谬赞,此次行动立下大功的并不只我一人……”随即看向顾飞雪:“顾姑娘的武功比起在下更高一筹,此次重创上官明昼,顾姑娘功不可没。” “晏大哥言重了,其实这次能够死里脱险,还是得多亏千里及时带了洛前辈来,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提起洛明尘,林浪正疑惑呢:“怎么他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邢千里解释道:“他走之前说有些事,也许是去追查上官明昼的下落了,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救走的他……” 顾飞雪想起一件事:“对了,上官明昼身边的花眠被惊鸿宫主救走了。” 林长安也想起来了,他从凳子上站起来,激动道:“对对对,差点忘了还有这一茬!那个人突然从天而降,直接就当着上官明昼的面把人给带走了!” “花眠?那是什么人?” 顾飞雪道:“是上官明昼养在身边的一个小丫头,年岁不过十五,但是却拥有惊鸿宫主的游龙丝。我怀疑她跟惊鸿宫主有密切的关系。” 答案已经在顾飞雪心里呼之欲出,虽然只是猜测,但她觉得这个猜测很合理。 说起惊鸿宫主,晏濯尘却提到了卓青枫,当年江湖上谁人不知号称十步杀一人的卓青枫,靠着游龙丝一跃成为杀手榜前三。 “听说他接过不少杀人的活,仇家很多,不过后来没多久就忽然金盆洗手了,传言说他是为了一个女子。”晏濯尘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游龙丝本来是他的东西,后来却落到了惊鸿宫主手里,现在又到了这小丫头手上……” 林长安皱着眉头询问:“晏叔叔,你的意思不会是,他们是一家三口?” “不排除有这个可能,不过她也有可能是惊鸿宫主的徒弟。总之,不论她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惊鸿宫主想要保住花眠的性命是毋庸置疑的,我们也好,上官明昼也罢,只要是想为难那小丫头的,恐怕会引来整个惊鸿宫的人追杀。” 林浪冷哼一声:“呵,只要那女子管好自己的人,别再出来祸害人,谁会想要跟一个丫头片子过不去?” 顾飞雪在这时陷入沉思,假如花眠是惊鸿宫主的徒弟或是女儿,那上官明昼又是如何从她身边带走花眠的? 花眠在上官明昼身边待了将近八年,也就意味着花眠失踪了八年,她一直没有找过来是因为没有线索。那这次一下子找来了罗府,又是谁给她透露的消息? 顾飞雪左思右想,始终想不明白。 这时候,沈夫人端着酒杯站出来主动跳过话题,“好了好了,大团圆的日子就别再聊这个了,别忘了今天的重点。” 林浪后知后觉,随之粲然一笑:“对对对,还有正事,多谢夫人提醒。” “雪儿,你过来。”沈夫人朝顾飞雪微微一笑。 “千里,你也来。”周淼淼也唤了自家儿子。 顾飞雪有些紧张起来,她知道今天是给她和邢千里之间定亲的日子,但具体应该做什么她不太清楚,只是乖巧的服从。 跟着,一个婢女端着锦匣子从内室走过来,沈淑然起身打开匣子,只见里面放着两样东西,一样是同心锁一样是同心结。 “义母,这是……” “这个呢,是我给你准备的定亲礼。”说罢,沈淑然给了一个眼神看向邢千里。 那边,邢千里也收到了东西,也是同心锁和同心结。 看来,这些东西是她们两位一起准备的。 顾飞雪心生感激的同时,又不好意思起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定亲什么的,还真有点难为情。 沈淑然知道她不明白定亲的流程,就挽着她的胳膊,轻声细语引导着。 两个人面对面,先由邢千里将同心结双手赠与,意为永结同心。顾飞雪收下之后他便再赠送同心锁,意为一生一世一双人。 整个过程,周淼淼和上官凌芸紧紧靠在一起,她们互相握着对方的手,上官凌芸热泪盈眶,周淼淼满心欢喜。 顾小琳也为他们开心,总算这两个孩子排除万难,走到了一起,阿雪的下半辈子有了新的指望,她再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第165章 从前种种(1) 双方赠完礼之后,林长安带头鼓掌,他快步过去勾过邢千里的肩膀,故意大声调侃:“哎呀,这亲事算是定下来了,礼也收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妹妹过门啊?我这个大舅哥可等着喝喜酒呢!” 邢千里一直笑着看顾飞雪,想也不想便答道:“只要她点头,随时可以。” 邢昌宜只觉得儿子没谱,抬手敲了下他的脑瓜子,“你这浑小子哪有这么随便定日子的?得看过黄道吉日,还要请媒婆,三书六礼,换庚谱,你当成亲是什么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呢?” 顾飞雪忍俊不禁掩面偷笑。 邢千里揉了揉脑袋,脸一红,小声嘀咕着:“我是第一次,哪儿知道还有这些。” 随即又展露笑颜,目不转睛地盯着顾飞雪看:“不过繁琐一点也不要紧,越是繁琐,才越显得这门婚事来之不易,我会更加珍惜,让她不会后悔。” 听到这番话,其他人一个两个都在调侃邢千里太会说话了,只有上官凌芸,她的脑子忽然“嗡”的一下,回想起她和白浮生私定终身那天白浮生对她说的话。 “漂泊一生是我的宿命,我注定是刀口舔血的人,根本不适合和某个人成亲,你不要再说这些话了。” 上官凌芸铁了这颗心就想嫁给他,和他据理力争道:“你去杀人,那我就留在你身边为你疗伤续命!” “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是剑魔?因为心中没有顾虑,敌人的刀就不会对我有任何影响。没有软肋,我做任何事都可以不计后果,明白吗?” 上官凌芸却无视了他的话,得意的反击道:“再强大的剑魔也是肉体凡胎,顾得了前头顾不了后头,我承认你很强,不过山外有山,你离一个真正的剑客还差得很远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连承认喜欢一个人都不敢,你还敢说自己是天下第一?” “你,你这是无理取闹!” “说不过我就说我是无理取闹,胆小鬼。” 上官凌芸气不过,心生一计,突然朝他发射银针暗器,自然这小小暗器根本奈何不了他,他手指捏着那几根银针,随意丢在地上。 “这种玩笑以后就不要再开了,没意思。” 上官凌芸双手负在身后,得意的朝他一笑:“真的是这样吗?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你的暗器功夫实在太差,以后还是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上官凌芸依旧不服输:“好好看看你的手背吧,中了毒还不自知,还说自己是天下第一?” 闻言,白浮生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如她所言,手背隐隐发黑,而且还有一点点刺痛,这的确是中毒的迹象。 白浮生觉得很有意思,他扬起手,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反倒是很好奇地询问:“怎么做到的?” “我干嘛告诉你,反正这个毒只有我能解。” 白浮生并不在意,握着剑转身便走。 上官凌芸急得在后面大喊:“喂,你就这样走了,毒不解了?” “区区一点点小伎俩,我白浮生还不放在眼里。”说罢,他攥紧拳头,以内力强行逼出毒素。 他擦了下嘴角暗红的血渍,继续赶路,丝毫不理会身后的上官凌芸。 “站住!” 白浮生背对着她,唇角下意识的略微上扬了下,他转过身来,不解的看向上官凌芸,“你还想干什么。” 然而上官凌芸什么话也不说,快步走过来,停下,昂着头,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他看,然后忽然伸出双臂交叉勾住他的脖颈,往下一压,就这么亲了上去。 白浮生愣了一下,他这一生无论做什么主动权都是捏在他手里,如今可倒好,被一个女子强行亲了,这算什么? 他回过神来,双手钳住上官凌芸的肩膀,强行让她跟自己分开。 “你胆子真不小啊。” “我向来如此,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 白浮生在她的眼睛和嘴巴之间来回打量,笑了笑:“确实很符合你的作风,不过我这个人最反感被人偷袭,你知道后果会是什么吗?” 最后这句话他说的时候,语气明显的带了几分冷意,上官凌芸下意识移开视线,露出心虚的表情,怎料,白浮生把剑一扔,剑鞘激起尘土,上官凌芸在惊讶中,反被白浮生捧起了脸,细细亲吻起来。 她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只看到白浮生闭上眼睛十分沉醉的吻着自己,那柔软的触感还有淡淡的鼻息,好不真实。 短暂的热烈过后,白浮生搂着她,看似平静,手的力度却在微微增加,“你留在枫林谷,不要出去。” 声音低沉,还带了几分忧虑。 “那你呢。” “我还有一件很棘手的事情要办,等我回来。” “不能带上我吗?” “……不能,太危险。” 上官凌芸紧抿着嘴,眉目低垂,失落道:“所以,刚才那算是安慰吗?你还是要拒绝我。” “不是。” 他否定的很干脆。 上官凌芸微微一愣,她从怀中挣扎起来,不太敢确定刚才听到的内容,于是再次直视着他,追问:“你说什么?” “我回来的时候,会带上该带的东西。” 他丢下这么一句话,捡起剑就走。 “哎!你要我等你多久啊?” 白浮生背对着她,没有要回头的意思,大声应答道:“今夜!” 原本上官凌芸也只是半信半疑,毕竟这家伙说的话有时候不是那么可信。 然而这一次他真的没有说谎,带了东西深夜应约前来。 那时候,上官凌芸还在桌边打盹,他依旧是从窗户翻身进来,站在那儿直愣愣地把她喊醒。 “你,你真的来了?” 白浮生略一皱眉,一边说话,一边将身上的包袱接下来,“不是答应你了,我会来的吗?” 上官凌芸仔细打量着他的衣服,还好,这次回来身上没受伤,看来事情解决的很顺利。 “有没有笔墨?” “啊?有啊。” “拿来给我用。” 上官凌芸只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照做了。 等她从柜子里取出笔墨,就见白浮生快速将墨汁研墨出来,然后握笔沾墨,在红纸上洋洋洒洒写下什么。 写完后,他将这张红纸递给上官凌芸,认真道:“这是我的生辰贴,你拿去。” “生辰贴?” 在上官凌芸还没弄清楚状况时,白浮生再次从包袱里取出一个精致的方形盒子,打开一看,是一枚玉镯。 “这是……” 白浮生直白道:“彩礼。有些匆忙,只买到了这个,别的可以明天再买。” “彩礼?好端端的,你给彩礼做什么?”上官凌芸又懵住了。 “不是你一直在坚持要我娶你的吗?现在这是打算反悔?”他的表情越来越难看,甚至有些失望和不可置信。 上官凌芸总算反应过来了,她连忙把那镯子抢来,套在手腕上,并在他眼前晃了晃镯子。 白浮生抓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这儿用力一拉,另一只手顺势环住她的腰,刹那间,两个人的身体相互紧贴。 “想反悔也不行了,既然你选择了招惹,就必须负责到底。” 上官凌芸拧着眉头,笑问:“你不是不肯的吗?怎么忽然转了性。” “一想到你这种单纯的没边的人会盲目嫁给一个满腹算计的男人,我可不想看见这种结果。” 他的语气和眼神充满了诱惑力,这让上官凌芸本就躁动的心更加不平静,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她强行保持住理智,一把推开眼前这个男人,然后背对着说道:“你想多了,我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 白浮生沉声问道:“所以,这些东西需要我收回吗?” “不说话我就拿走了。” 他佯装要收起来,上官凌芸马上躲远了些,护着手腕上的玉镯,气呼呼地拒绝道:“都戴在我手上了,哪儿还有收回去的道理?我不给!” “那什么时候洞房?” 上官凌芸惊讶的愣住了,这种话他是怎么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口的? “你,你这也太直接了吧?” 他却不以为意:“早晚的事而已,有必要这么惊讶吗?” “那,那也得慢慢来才对吧?” 他没再说话,拿上剑,默默走出了屋子。 第166章 从前种种(2) 头好痛。 上官凌芸捂着额头,脑袋昏沉,视线逐渐迷离。 脑海中开始不断闪现有关白浮生所有的画面,恍如昨日。 “我杀了许多人,我不希望这些因果沾染到你,但我也可以答应你,有一天,我会结束这一切,和你归隐山林,从此过平静的日子。” “我不会让你后悔。” “孩子的名字你来取就好,希望她这辈子平安喜乐。”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曾经,多么美好。 起初二人的生活算不上很甜蜜,但白浮生陪伴她的时间比起从前更多了,后来她怀了孩子,白浮生几乎寸步不离的照顾,那阵子她真的以为生活步入正轨,他们开始和寻常夫妻一样过日子。 可是就在孩子生下之后没多久,有一天,天上下着暴雨,他带着满身血腥气回来,冷冰冰的站在门口像极了地府里索命的夜叉。 上官凌芸被吓到了,连带着孩子也被吓着了。 他们开始争吵,从那夜之后,白浮生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甚至十天半个月都见不着他的人影。 上官凌芸才二十几岁就过上了守活寡的日子。 在这段时间,上官凌芸带着孩子游历鹤川,正是在这儿结识了周淼淼,二人很是投缘,这么巧,周淼淼有一个儿子,于是二人约定将来孩子长大,便让他们结为夫妇。 但没想到,上官知意被歹人掳走,上官凌芸也不知所踪。 周淼淼曾经见过白浮生,那是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深夜,他蒙面前来,站在窗下,默默看了好一会儿。 一开始,周淼淼还以为是什么采花贼,差点就闹开了,好在白浮生主动坦白了自己的身份。 江湖上谁人不知剑魔白浮生,他的画像恨不得满大街都是,有些人崇拜他,盲目学习,有些人却是想杀了他,一跃成名。 这样一个传奇人物,周淼淼面对他既没有害怕也没有崇拜,她只知道这个男人是伤害自己好友的负心汉。 “白公子,这算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公子的威名我略有耳闻,不过我还是想要问一问公子一些问题。” “哦?你想问什么?” “你既然答应娶了凌芸,为何还要这样对她?” 白浮生眼中闪过一瞬冰冷的杀意,无论什么人见了都会脊背发凉,害怕的发抖,周淼淼自然也不例外,但她守住了,依旧正视着白浮生的眼睛。 “你的胆子倒是很大,不愧是鹤川第一才女。” “士为知己者死,芸儿是我的至交好友,我不希望看到她为了一个男人掉眼泪,郁郁寡欢。” 听到“郁郁寡欢”四个字,白浮生低下头,可怕的杀意顿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沉闷的声音。 “她从来不会郁郁寡欢。” “那是因为你没有真正的去了解她。”周淼淼冷哼一声,“或许你心里想的就是没必要去了解,一个女人而已,何必去在意什么心情?只要她乖乖听话,闲时赏玩便足矣,亦或者,她只是你用来传宗接代的工具。” 她摇摇头,打心底里不认同这种事。 “如果公子真的是这样想,不如早点放手,放她一条生路。” “这是她自己的决定,还是你的意思?” “我会劝她,让她一直留在府里,至少,她会衣食无忧,知意也能得到妥善的照顾。” 是,邢府家财万贯,还有人贴心照顾,比起在那个又破又小的枫林谷,这里的确更适合她。 这不正是自己以前所期望的吗? 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从怀里掏出来一对玉镯,其中一只交给了周淼淼。 “把这个给她,就当做是你送的。” 周淼淼犹豫了一下后才收下,而也正是在这时,她听到了白浮生脱口而出的“谢谢”二字,声音很小,却很沉重,似乎在说着同意放下这段感情。 等周淼淼想再说些什么时,他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中。 自那之后,白浮生再没有出现过。 他的传闻再次活跃在江湖之中,想杀他的人也越来许多,但他就像不会疲倦的刀,心中只有一个“杀”字,昏天黑地,永无止境。 万仞门的落幕,他也有所耳闻,听说,万仞门一夜消失无踪。 竟然有人赶在他前面,灭了万仞门。 他很想知道,是谁在暗中操纵,只是追查了很久,仍旧没有任何线索。 有一次,他和十绝门的门主相约在天连山的湖边决战,那老家伙不出三十招就被他打翻在地,输得牙都被打掉了几颗。 偏在这时候,一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呵斥了他,责问他为什么要把她的鱼吓跑。 十绝门的老家伙落荒而逃,可这个小丫头不仅不逃,反而还用暗器企图偷袭。 而她,就是顾飞雪。 白浮生捡了根树枝,简单试探了几招,然而这时候的顾飞雪却不懂什么武功,三两下就被打趴下,毫无还手之力。 “你怎么这么厉害?!”小顾飞雪还是不怕,拍拍屁股上的土倔强的从地上爬起来。 “是你太菜,你怎么一点武功都不会?” “姑姑只教了我暗器,没有教我别的。” “你想学剑法吗?” “天下第一厉害吗?不厉害我不学。” 白浮生揉了一把她的头,“你这个小丫头还挺贪心的,能不能吃得下来这个苦再说。” “哼,别小瞧我!姑姑说了,我很有天分!” “那你暗器练了多久?” “两个月。” 两个月能练到这个份上,的确有点天分在身上。 白浮生微微一笑,心中有了一个决定,“我收你做徒弟,我教你剑法,如何?” “是最厉害的吗?” “是天下第一。”他说出这五个字时,一把剑出鞘,振臂一呼,湖面的水激起千层浪,大有地动山摇之势。 “哇,你真的很厉害!我同意你做我师父了!” 白浮生觉得她十分有意思,那倔强不服输,傲气的样子和自己小时候颇为相似。 “我可以教你,可是你不能告诉其他人,包括你最亲近的人。明白了吗?” “这个简单,那你也不许再收其他徒弟,明白了吗?” “小滑头……好,就依你所言。”白浮生主动蹲下身,伸出手指和顾飞雪的手指勾了勾,两个人就这么“签订”了协议。 断断续续教武功的这几年里,顾飞雪没有让他失望,初学乍练就已初露锋芒,比起同龄的孩子,她已经可以做到横扫一大片了。 不过白浮生深知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于是再三叮嘱,叫她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显露这些功夫,免得有性命之忧。 这些,顾飞雪的的确确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顾小琳和顾流霜。 她想靠自己逃脱这个牢笼,彻底摆脱上官明昼的控制,现在她做到了。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些醉了,周淼淼扶着上官凌芸先行回去休息,晏濯尘也早早离席,林浪和邢昌宜没喝什么酒,相约去了书房下棋。 剩下他们几个,各自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第167章 从前种种(3) 顾飞雪正在琢磨事情,整桌饭吃下来她几乎没怎么动筷子,她现在只想把上官明昼的藏身点给挖出来,究竟会是什么人救走他? 邢千里看她一直拧着眉头,想事情想出了神,便凑过来坐在她旁边,给她夹了点菜。 “怎么不吃?不合胃口?” “在想事。” “追查上官明昼下落的事不要操之过急,我们现在没有线索,他需要休养生息,我们也需要。”邢千里给她盛了一碗汤,端到面前,“吃饱了才有力气去应战。” 顾飞雪长吁一口气,眉目舒展开,侧目一笑:“好,我听你的。” 她端起碗,一口接一口的全部喝光了。 “现在怎么这么听话?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不是听话,是懂得照顾自己,不让关心我的人再为我担心。” 上一回在玉山,镜荷她们因为自己而受伤,这种事她不想再发生,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会好好保重身体,绝不重蹈覆辙。 见她如此,邢千里不由自主地握住她的手,放在手心里反复摩挲。 那天,在赶来凉州的路上,他无时无刻不在祈祷,他担心顾飞雪会做出什么傻事,还好,还好她没有事。 也许之前他还在迷茫,究竟是报仇重要还是眼前的人重要,他想了很多,也将这个疑惑说给了洛明尘听。 洛明尘告诉他,有因必有果,死去的人不会重生,如果要为了过去而伤害活下来的人,岂不是两败俱伤? 那一刻,他明白了。 什么都比不过活着的人,导致这一切发生的不是顾飞雪,不是顾小琳,而是上官明昼,真正的仇人应该是他。 清冷的月光下,顾飞雪和邢千里坐在凉亭中,共同抬眸望着那夜空中的圆月,皎洁如玉盘,很美。 “在想什么?”邢千里先开口问她。 “没有遇到姑姑之前,我在路边乞讨,每天都在为活着而努力,几次三番差点活不下来,我常常在心里问老天,为什么只有我没有爹娘,为什么我要流落到这步田地,为什么我的日子这么苦?” “我看着那些被娘亲紧紧牵住手的小孩子,我好羡慕,羡慕他们有爹娘可以叫,有人疼爱,每天都有饭吃……” 她托着下巴侧目看向邢千里,笑着打趣道:“你都不知道,我那时候居然想进青楼,因为那儿的姐姐很漂亮,我还记得有一个姐姐心疼我,送了我一包点心,我才没有饿死。” “之后呢,你还有再见过她吗?” 顾飞雪摇摇头:“在被姑姑带走的那一天,我想再去找她说一句话,可是那里的人又怎么会让我进去呢?” “四年前,我第一次下山,执行完任务后,我循着记忆找到了那家青楼,只是时间太久了,那家青楼已经变成了酒楼,而那个姐姐也不知去了哪儿。” 听她谈起这些经历,尤其是脸上还云淡风轻,似乎在说着别人的事,很难想象那段日子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于她而言,顾小琳就是拯救她的光,是她重生的希望。 如果杀了顾小琳,就等于亲手掐灭了她心里仅存的光,那太残忍了。 想到这里,邢千里不由自主将她揽入怀中。 她将自己的脸深深埋在这份温暖中,一笑淡然:“不要担心,我现在真的很满足,有家人,有朋友,还有你……这些都是我以前不敢去想的,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 “我以为,你会怪我。” 她坐起身别过脸,借题发挥:“是啊,不知道是谁偷偷摸摸走了,让我一个人留在玉山,没心肝的。” 邢千里莫名心虚,立即服软认错:“是是是,都怪我不好,不应该什么都不说就走,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我才没那么小心眼呢。” “那你怎么不转过来看我?” “你有什么好看的?” “果然,被偏爱的有恃无恐,明明才定了亲,这会儿就不想理人了……”他的语气全是委屈,怪让人浮想联翩的。 顾飞雪转过身来,看他低头抿着嘴,一副失落的样子,这模样还真是怪可爱的。 托脸不禁笑了笑:“哎,你这样真的很赖皮诶。” “赖皮的是你才对吧?” 看他还是闷闷不乐的,顾飞雪主动伸手摸他的脸,却没想到被他反攻为主,抓住了手,陶醉的沉浸在手心触及肌肤的温暖中。 “除非,你让我亲一下。” “你这叫趁人之危。” 他得意地挑眉:“反正过不了多久,你就是我名正言顺的娘子了,现在趁人之危一下也无关紧要吧。”顺势就欺身过来,贴近些对着顾飞雪的脸,亲了一口。 “你……一天到晚没个正行,不和你说了。”她脸一红,匆忙逃走。 在回浮香苑的路上,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不远处经过。 似乎是晏濯尘。 她快步跟上去,那背影果然是晏濯尘,只是这么晚,他背着个包袱似乎正要往外面去,难道是要辞行? “晏濯尘!” 晏濯尘听到她的声音,回过头来,微微一愣:“是你啊,找我有事?” “这么晚了,你怎么背着包袱,你要走?” 他垂眸看了一眼,然后微微笑着看着顾飞雪:“本来就不打算来的,只是担心我那个弟弟会对你们再次出手……我还要将此事禀报给掌门师兄,若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传信给你。” “那,钟显扬呢?你打算如实禀报给沈掌门吗?” “……这件事我现在还不能给你答复,总之,你不要插手。” 不知为何,顾飞雪总觉得他表情怪怪的,语气也怪怪的。 “别人的事我不会过多掺和,该做的我已经尽力了,结果怎么样全看他自己的造化。” “太晚了,我就不送了,山水有路重相逢,晏大哥,咱们就此别过,保重。” “嗯,你也保重。” 顾飞雪站在原地不动,静静看着这个人的身影,由近及远,最后没入夜色中。 平安过了几日,洛明尘飞鸽传书回来,据他所说,他查到了上官明昼的踪迹。 救走他的人很聪明,一路上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线索,不过百密一疏,还是留下了非常重要的线索。 洛明尘按照路线继续追查,一路追踪到帛州,并且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 惊鸿宫主也出现在了帛州,并且她还暗中和柳墨玉来往。 顾飞雪想起来,柳墨玉是苏小蕊的师父,难道他是要为了自己的徒弟报仇,有意和上官明昼结盟? 这可是个大麻烦! 谈起柳墨玉,林浪说,此人性情孤傲冷僻,不爱与人来往,但绝不是一个是非不分之人,所以这个消息还有待商榷。 有了这条线索,顾飞雪迫不及待想要亲自去查证。 但她刚解了绕丝悬喉的毒,身体还没有恢复,根本不能跋山涉水去什么药王谷。 而且那药王谷远在帛州,属苦寒之地,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能去那儿。 再说,洛明尘来信中也提到,他会继续查探此事,特意提到顾飞雪不能轻举妄动。 第168章 蜜里调油 好在,顾飞雪没有冲动,而是冷静下来仔细思考对策。 “或许,在凉州商讨的计划可以实施了。” 邢千里秒懂。 “利用江湖舆论,逼他出现。” “远远不止,还要利用朝廷的势力。” 邢千里明白她的意思,狡黠一笑:“对,他杀了凉州知府,已经惊动了朝廷,若是这时把消息放出去,上达天听,搜捕帛州,这藏头露尾的鱼再想躲起来就很难了。” “不过,这件事还是要请义父点头帮忙才行。” 林浪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上官明昼害了那么多人,这么个毒瘤必须得除,同时他也很赞同顾飞雪的提议,利用舆论,让更多的人知道上官明昼所做的恶事。 林浪流露出关切的神情,轻声细语叮嘱道:“放心交给义父,你呢也不用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抓人这件事上,当务之急要把身体养好,有空呢陪着你母亲还有芸姨她们绣花听戏,总之别累着自己……” 得到家人的关爱,顾飞雪很是开心,语气中都带了几分撒娇。 “是,一切都听义父的。” 从议事厅出来后,顾飞雪问起邢千里一件事,“你今天一大早不是去看钟显扬和玉衡吗,他们还好吧?” “天璇一直在照顾她,身体恢复的不错,不过钟显扬就……” “他还是不想解毒?” “对他来说,解或不解没什么区别。” 顾飞雪皱皱眉,露出极度不耐烦的表情,“好死不如赖活着,他以为这样折磨自己,高兴的是谁?真是脑子被驴踢了。” 邢千里安抚道:“你先别急,他一时半会儿想不通而已,再给他点时间,好在这毒不会一时三刻要了他的命。我已经跟玉衡提过了,接下来怎么劝,就看她了。” “我就是气不过,咱们这一堆人费了半天牛劲才帮他把人救回来,早点把解药吃了,皆大欢喜。论罪的事还没算到他头上呢,他现在就……一个大男人比女人还矫情!” 邢千里露出坏笑:“他不吃,可以在他的饮食里下进去啊。” 顾飞雪听到这一句,眸光一亮,昂起头,俩人来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对视。 “差点忘了,你从来不按规矩办事。” 邢千里一脸得意:“对付不吃药的人,这招最管用。” “管用是一方面,那药效会不会减小?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放心,解药是经过小月儿改良的,无色无味,没有副作用。” “这么厉害?”顾飞雪不禁对这个来自五毒教的小姑娘有了些许好感,“之前也没听过你说过她的事,我记得五毒教是有圣女争夺的吧?她是圣女人选吗?” 提起来这件事,邢千里将当时争夺圣女之位的事说给了顾飞雪听。 “她跟桑小仙倒是真的情深义重。还好,到最后没有伤亡。” 邢千里努努嘴:“谁说的,我伤得可重了。” “你没跟我说啊?” “那你就不能关心关心我?” 顾飞雪莫名觉得好笑,并不打算做什么亲密的动作,“可你现在不是好好的?” 面对这个女人的冷漠无情,邢千里一刻也不想理,转身就走。 糟了,生气了。 顾飞雪连忙追上去,在一旁喋喋不休。 “当时你什么也没跟我说啊,你不说难道也要怪我吗?” “好好好,怪我怪我,那你现在跟我说也来得及,你说吧,我在听。” 邢千里突然停下,胸膛清晰可见的起伏波动,顾飞雪还是没搞懂状况,歪着头,没心没肺地疑惑着:“哎,你怎么不说话?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此刻四下无人,又是在很偏的地方,几乎没有人涉足。 邢千里忽然转过身来,一步一步将她逼退到墙边,他喉结滚动,眉头间都快拧出一个“川”字了,“我的确很不开心,刚才说了那么多,你一句好听的话都不肯说,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解你的毒,付出了多少?”话音刚落,顾飞雪整个后背已经贴在了墙壁上。 “没心肝的小野猫,我可是差点就死在了云州。” 顾飞雪瞬间严肃起来,急急忙忙就去拨开他的衣领,“很严重吗?伤在哪儿了?让我看看!” 他抓住她胡乱撩拨的手,放在胸口,眉眼间还是有点小生气。 “现在才来关心我,我这颗心早就已经伤痕累累了。” 话说到这份上,顾飞雪算是弄明白这家伙真正的意图了。 “好吧,那就勉为其难安慰你一下。” 她主动迎上去,双手勾住邢千里的脖子,往下一压,唇瓣紧紧贴上,舌尖细细地扫过他的齿列,一张一合,湿润的黏腻感鼓动着两颗炙热的心。 体温瞬间升高,指尖能清晰的感受到这份温度差。 顾飞雪移开唇瓣,逐渐往脸颊、喉结一点一点的亲下去,她能明显的感受到邢千里的紧张感和喘息。 嘴角一扬,她故意伸手在他脸上戳了戳,“怎么样,感觉好多了吗?” “还不够……你挑起的火,必须要你亲自熄灭。” 他丝毫不许顾飞雪有任何的准备,直接强势的亲了上去,交缠,糅合,无尽的需求和欲望在此刻被点燃。 耳边,他断断续续的低语撩拨心弦。 “呼……你身上的味道真的很令我欲罢不能……” “再让我多闻一会儿……呼……还记得在莲花镇的时候,你第一次接受我……” “没想到那么冰冷的你,做起这种事来这么激烈……”他的鼻息停留在脖子,声音越发低沉,喘息声也越来越浓,“最好,那种情况越来越多……” 对视上他那双迷离的眼睛,顾飞雪情不自禁伸手去摸他的脸,他也十分陶醉的享受着。 “你说,我应该拿你如何是好?” 顾飞雪没有回应他,反而在他脖子上轻轻咬了一下。 “你干嘛?!”力度不大不小,刚好让他从那种氛围中抽离出来。 “别太得寸进尺。” “那你也不能咬人啊。哼,果然是只野猫……” 顾飞雪转守为攻,反把他压在墙壁,笑着伸手在他唇瓣上摸了摸:“我这只流浪猫可不是任凭差遣的家猫,由不得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小心一个不注意被我反咬一口哦。” 调戏完,顾飞雪撤身而退,双手负在身后,心情大好,随后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 剩下无助懵逼的邢千里,孤零零的站在原地。 他莫名想笑,主动权明明一直掌握在自己手里,可到了这个地步,才恍然发觉自己无形中渐渐从猎人转变成了猎物。 不过,他心甘情愿成为猎物。 而另一边,方才还主动调戏人的顾飞雪,做贼心虚似的环顾四周,确定没人跟过来后躲在犄角旮旯,抱着发红发烫的脸,紧张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天哪,刚才差点就没收住……” 不过回想起那个画面,她还是想笑,心里甜甜的。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十九岁的小姑娘,情窦初开,难免害羞。 这,就是恋爱的感觉吗?感觉,还不赖。 第169章 流言纷扰 又过了两天。 这天午后,天璇陪着玉衡急急忙忙来城主府寻顾飞雪。 见到她时,玉衡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握住她的手腕,一脸急迫。 “他来你这儿了吗?” 顾飞雪下意识和邢千里对视,这是在问钟显扬吧,随后又看向玉衡,“他没来,怎么了?” “没来你这儿,那会去哪儿………他今天一大早就不见了,我以为他只是和平常一样去街上买东西,可是等到中午还是不见他回来。” “而且,昨天我有看到过他收到一只灰色的信鸽,还落了这根羽毛。” 说着,她将一根灰色鸽子的羽毛拿出来递到顾飞雪手上。 “谁给他送信了?你没有问他吗?” 天璇替玉衡打抱不平道:“问他他也要说啊。这个钟显扬一直是不冷不热的性子,我们小姐和他说话的时候总是轻声细语的,生怕哪里让他不高兴了。现在倒好,竟然一声招呼不打就消失不见,委实气人。” 玉衡垂眸轻笑一声:“他从来就不是那种为了什么人放弃一切的性子,我知道的。” 说话时,顾飞雪把鸽子羽毛递给了邢千里看,他走南闯北的,见多识广,兴许能认出来这是哪里的鸽子。 他拿在手里反复端详,结果在羽毛下面发现一块墨点,他当即肯定道:“是水云剑宗的信鸽。” “你怎么知道?” “我见过他们养的鸽子,那些鸽子的羽毛下面都会点上一个墨点作为标记,你们看这儿……” 顾飞雪瞄了一眼,玉衡仔仔细细拿在手里细看,果然如他所说,是有一块墨点。 她连连皱眉,却一言不发。 “他的解药吃下去了吗?” “还没有,我本来打算在中午的时候,把解药混进去,好让他吃下,结果现在……” 她脸上的表情,是失落大于生气。 “你先回去等消息,如果傍晚他还没有回来的话……” 然而顾飞雪的话还没有说完,玉衡却率先打断了她。 “不必了。” 她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微笑,看向顾飞雪,“这段日子谢谢你们,尤其是你……你我非亲非故,却愿意以身犯险将我从那里救出,这份恩情永不敢忘。” 顾飞雪的心情很沉重,她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只见玉衡抬头望着这座城池,微微一笑:“这里很好,可是却不适合我。” “夏姑娘,你……” 她轻声说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我只是突然明白,一味的将自己锁在过去的回忆中,对自己是一种无声的伤害,无论是他还是我,都是负担。与其互相折磨,倒不如,把这些都抛开,去过自己的日子。” 她说的这些话虽然是光明灿烂的,但顾飞雪总觉得她的眼神透着一丝悲凉,是在故作坚强。 一旁听着的天璇,欲言又止。 “你要去哪儿?” “天大地大,哪里都可以。”她还是那样明媚柔和的笑着,仿佛在说不必替她担心。 离开时,她一句话都没有说,背影逐渐被人群吞没。 之后,顾飞雪和邢千里准备打道回府,却在一个茶摊上听到了一些流言蜚语。 “不过就是一个卖身的浪荡货,高贵什么?” “人家有高贵的本钱,想当初,天香阁那可是千金难求美人一笑啊。” “哼哼,千金难求又怎样?最后还不是被人一锅端了,就是可惜了那几个漂亮妞,老子连个味儿都没闻着。” “哈哈哈,就你这样的也想亲近美人?干一辈子苦力也见不着人家一面,少痴心妄想了。” “嘿?你丫的非挤兑老子干啥?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那娘们家,把她强了?” 一听最后几个字,顾飞雪气得牙根痒痒,随手从地上捡了两颗石子抛掷出去,那口出狂言的家伙的脑门瞬间肿了一块。 “哎呦!是哪个混蛋敢暗算老子!”那人气急败坏,咋咋呼呼就抬脚踩在了凳子上,仗着一身横肉开始大呼小叫。 另外两人也抄起家伙,四下搜寻一番,无关人员已经全都跑开了,只剩下离他们一段距离的顾飞雪和邢千里。 “是不是你们两个?嗯?”那二人扭动了下脖子的筋,拎着明晃晃的刀步步逼近。 顾飞雪都懒得和这俩人多费一句口舌,赤手空拳,三拳两脚就把他俩打趴下了。 剩下那个一看这情况,顿时吓得两腿发抖,但是这张嘴还是不肯服软。 “臭丫头,你知道老子是谁吗?你敢打老子……你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喊人过来打得你……” 他说话声越来越小,因为顾飞雪这时候冷着一张脸,不紧不慢的朝他走了过来,明明只是个干巴瘦的小丫头,身上一件杀伤性的武器都没有,可看起来就是很可怕,仿佛一条蠢蠢欲动的蛇。 “你刚才提到的女子是谁?” “……什么女子,老子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顾飞雪又走近了些。 “你别过来,别过来!” 这家伙还试图反抗,出刀的时候,顾飞雪略一侧身,就轻松的躲了过去,在他擦肩而过时,顾飞雪抬手一抓,钳制住此人的手腕,那可怕的力道直接迫使他手里的刀掉落在地。 这时候,知道害怕了。 这货连忙跪下来求饶:“女侠饶命啊!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想问什么,我都说!” 邢千里一脸看热闹的表情,悠哉悠哉走过来,“果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早这样不就好了?” “说吧,你刚才提到的女子是谁?” “是……是一个挺漂亮的小妞……那天在街上看见她一个人,所以就……就……” “你调戏了她?” “啊不不不,没有没有!我只是,只是跟她聊了几句,真的没有对她动手动脚啊,你不信,你可以问他们!” 顾飞雪冷笑一声,满脸的鄙夷不屑:“你这种人只是聊几句?恐怕,什么难听的都说了吧。” “刚才还大言不惭想要强迫人家姑娘,哼,我看干脆不如阉了。” “别别别,饶了我吧,我刚才只是嘴快,没有真的想对那姑娘做什么,何况,她是天香阁的人,借我十个胆也不敢对天香阁的人动手啊!” 提到“天香阁”,顾飞雪立马想到了什么,她揪住这人的衣领,二话不说给了他几拳,打得邢千里都看不下去了,连忙将她拦下。 “怎么了?” “他调戏的姑娘就是玉衡。”顾飞雪怒瞪着已经被打晕的那人,恨不得当场拿把刀把他裤裆那点玩意给剁了。 这时顾飞雪才后知后觉,难怪那阵,玉衡说什么这里不适合她,原来是遇到了这种混账东西。 流言,当真可怕,它总是在无形中充当着杀人不见血的兵刃,这比凌迟还要可怕。 她想起那会儿杀了冷素心之后,不也是遭遇到了不明不白的侮辱吗?那时她真的觉得天都要塌了,何况玉衡什么都没做就被人这样羞辱。 简直可恶! 她脚尖一抬,将地上的刀向上一踢,顺手接住刀柄,随后那么一划,轻轻松松将那人右手手腕划出一道口子。 他的右手废了。 “啊——”尖锐的爆鸣声响彻整条街,任谁听了这惨叫声都会汗毛倒立。 这人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腕,痛苦的哀嚎着,顾飞雪却站在那里冷眼旁观,那刀尖上还在滴着血。 “本来打算割掉你的舌头,让你这辈子都说不了话,但是想想你这只手更碍事,不如替你废了,免得将来再生事端。” 另外两人一看这情况,吓得拔腿就要跑,邢千里一个轻功翻越,越过他们头顶,稳稳当当落在他们面前。 “杀鸡儆猴,你们不好好看着怎么行呢?” “大侠饶命啊!我们什么都没做啊!都是那小子,都是他做的!求您放过我们吧!” 邢千里眯着眼睛笑了笑:“放心,我不杀人的,不过……” “你们两个必须扇对方耳光,不够一万下不行哦。” “什么?一万下?!这也太多了吧!” 邢千里故意露出为难的表情,“哎呀,你们不肯啊,那就只好把你们交给那位女侠处理了。” “啊不不不,我们打!” 随即,这俩人开始互扇嘴巴子,不过是蜻蜓点水,装装样子,邢千里也没说什么。 但是一万下耳光,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打完的,打着打着这俩货就开始犯困了,手里呢也开始没轻没重。 突然,其中一人的巴掌重重落在了对面那人脸上,然后你一言我一语,推推搡搡,这俩货互相谩骂起来,跟着就是互殴。 邢千里满意的点点头,大功告成。 第170章 矛盾初现 教训完这三人,邢千里找来了巡逻的卫队,卫队队长现在由淬剑谷的曹大容担任。 他一来就看到两个鼻青脸肿的人倒在地上,还有一个失血过多暂时性昏迷,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二小姐,邢公子,这是……” “这三个人口出狂言,我出手稍微教训了下。” 曹大容看了一眼惨不忍睹的画面,内心震惊:确定只是稍微吗? 顾飞雪完全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任何的不妥,继续说道:“刚才我已经盘问过了,这三个人是在码头的劳工,直属上司是丁综,我知道你素来和丁综关系不错,这件事就交由你去处理了。” 曹大容愣了一下,他完全没料到顾飞雪对这种细枝末节的事这么清楚。 “另外,把他们三人的事情当着所有码头劳工的面说清楚,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一个人的嘴里说出来一句污言秽语。谁要是胆敢再犯,这三个人的下场就是表率。” 曹大容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如此铁血治下,怕是会引起众怒。 “你就按我说的去做,谁要是不服气,尽管来和我说。” 曹大容清楚她在城主府的地位,既然她敢打包票,到时出了什么事,自然都是她一力承担。 “好……可他的手……” 曹大容瞥了一眼被两个人架起来的因为失血过多而陷入昏迷的壮汉,他紧张地询问:“二小姐,这惩罚是不是太重了些?” “他的嘴不干净,手也不老实,冒犯了我的朋友,现在你还觉得我处理不当吗?” 顾飞雪一字一句犹如锋利的刀子,加上那双犀利的目光,曹大容哪敢再乱说话,连忙低下头否认:“不敢不敢。” 邢千里看气氛实在太过焦灼,主动站出来调节,赶紧让曹大容离开了。 他们走了之后,顾飞雪憋着一股气坐了下来,仰头满饮了一杯水。 “经常生气容易对皮肤不好,吃块糖缓一缓吧。”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的一包糖,随手拿出来递给了顾飞雪。 “你还准备了这个?多大了,又不是小孩子……”顾飞雪从他手里把糖拿过来,语气也瞬间从冷淡转变为温柔。 “偶尔吃糖有益于身心健康,特别适合你。” 她拆开包装,里面是十来颗晶莹剔透泛着粉色光泽的糖,草莓味的香气扑鼻而来,“这是用草莓汁做的糖吗……好神奇。”她迫不及待含了一颗在嘴里,草莓的香甜味瞬间充斥在口腔里,甜而不腻,隐隐约约还能尝到一丝玫瑰的味道。 “哎?这是怎么做的?” 邢千里单亲托腮看她,微微一笑:“怎么样,不错吧?” “你从哪儿弄来的?” “云娘新制的,特地让我带给你尝尝。” 哦,原来是云记酒楼的云娘,这就难怪了。 “看来这颗糖的作用很大,你现在都不由自主的笑了。” 她抿了抿嘴,收敛了嘴角的笑,见状,邢千里“哎”了一下,“怎么又这样板着脸了,多笑一笑很好吗?你看看那边,被你的气场给吓到了……” 随着邢千里视线,顾飞雪往斜对面那边看,老板夫妇正躲在门框后面,探出半个脑袋小心翼翼一的往这边看。 应该是刚才的事,吓到他们了。 顾飞雪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还不等她开口,邢千里就起身走了过去,说话时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和有礼。 “不好意思了老板,把你的摊位搞得一团糟,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他递过去一锭银子,然而老板根本不敢拿。 “……银子就不必了,二位是城主府的人,秉公办事,我怎么好收呢?” 瞧他俩的表情,刚才的对话,看来是听到了。 “您不收,城主回头可是要责怪我们的,再说,不拿百姓一丝一线是第一任城主立下的规矩,这次在您的摊位上搞出这么大的麻烦,影响了生意,于情于理我们都该赔偿。您就不要推辞了。” “公子这么说实在是折煞老朽了,只是那位小姐……呃,如果老朽没记错,她应该就是那天从女魔头手里救人的女侠吧?” 邢千里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顾飞雪也走了过来,对着老板颔首微笑:“银子您就收下吧,您不收,我们真是过意不去。” “这……实在是太多了,用不了那么多。这样好了,二位不嫌弃的话,稍作片刻,等会儿馄饨就出锅了。” “正好肚子饿了,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随后,他们俩帮着老板娘把地面的血迹清理干净,洗了手,这才坐下来吃馄饨。 吃完之后,邢千里把没有送出去的银子放到了汤碗里,然后不动声色的带着顾飞雪离开了。 “真有你的,把银子放在那种地方。” “弯弯绕绕推来推去太麻烦了,不如悄悄的解决,既不伤体面又能把东西送出去,很完美。” 他语调轻快,在阳光的折射下,棕色的瞳孔散发着光泽,他的脸上始终洋溢着笑容,仿佛什么事都不能打倒他。 一直听他喋喋不休地说着话,顾飞雪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几乎没听见他在说什么,连旁边有马车经过的时候,都没注意。 还是他突然把她拉进怀里,躲开了马车,才回过神来。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不知道躲啊?还好有我在,不然刚才有你好果子吃……” “嗯?怎么不说话?不会是被吓傻了吧?” 他低下头,两只手托住顾飞雪的脸颊,双眼反复打量着她的眼睛,明明只是很普通的对视,但在她看来,像冒着粉红泡泡,连心跳也在控制不住的加速。 这不会是什么毒药留下的后遗症吧? 明明之前看他的时候也没有这样。 “不应该啊,你那么一个警惕心很强的人怎么这会儿……” 顾飞雪心虚的躲开他的视线,并拨弄掉他的手,假装淡定:“刚才在想事而已。” “什么事想得那么出神?该不会又在惦记想要去药王谷找上官明昼单挑吧?” 顾飞雪叹了口气:“不是……” “你着急也没用,这件事已经不止是你跟他之间的争斗了。水云剑宗,四方城,药王谷,惊鸿宫……这些全都牵扯进来了,所以,你没必要把所有的事都揽在自己的身上。” “我知道……可我还是想亲手了结他的性命,这样……”接下来的话她没有继续说,而是在心里默默想着。 这样,霜儿的在天之灵也可以得到安息了。 “那你要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要再单独冒险,也不要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 “危险这种事哪是我能预料的到的……” 他被噎住了,假装咳嗽,用来掩饰尴尬,“那我换一句说法,总之,以后你不论做什么都必须跟我汇报,不许一个人擅作主张。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最后这三个字听起来不像威胁,倒像是撒娇。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我记住了。” 邢千里看着她皱皱眉:“我这不是在跟你开玩笑!”随后又移开视线,喃喃自语。 “那些事我不想再经历一遍。” 面对情绪低迷的他,顾飞雪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安慰,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 她自己也很清楚自己的行事风格,只要是遇到任何有关上官明昼的事,她就无视不了。 似乎,任何的保证都是苍白无效的。 突然间,手心传来温暖的触感,是他的手主动牵了上来。 顾飞雪看了看手,再把视线挪向他,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偷袭的抱抱。 “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不是什么杀手,而是我的未婚妻,再这么不注意自己的安全,大婚的时候,谁又来和我拜天地,喝交杯酒呢?” 他的语气娇里娇气,让人听了都不忍心拒绝。 还别说,顾飞雪很吃这一套。 她嫣然一笑,柔声细语道:“好啦,我都答应你,什么事都先问过你,征求到你的意见再行动。” “这还差不多。” “那……咱们现在是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呢?” 他又气又笑,忍不住在她头上敲了下,随后两个人挽着胳膊,一起回了城主府。 第171章 无需改变 隔天一早,急促的敲门声隔门传来,紧随着的是一个男子的声音。 “二小姐在吗?二小姐?二小姐醒醒。” 顾飞雪尚在睡梦中,还以为是在梦里听到的,不过反应了一会儿后发现这不是梦,而且说话的人似乎是何令安。 “来了来了!。”她从床上爬起来,随便披了件外套,然后站在门边,隔着门追问:“是何师兄吧?有什么事吗?” 隔着门,顾飞雪看不到何令安的表情,但能从他的语气听出来情况紧急。 “冒昧打扰,是城主命我来请二小姐过去议事厅一趟。” 顾飞雪略一沉吟,想来最近发生的事就是昨天教训了那三个家伙,是不是闹到义父那里去了? “那,师兄可知道义父叫我过去,所为何事?” “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不过似乎是码头那边闹起来了,曹大哥兜不住,只能将闹事者带到府内查问……” 果然是因为这件事。 “好,我知道了,我即刻就去,麻烦师兄先走一步。” 不一会儿,门外头的影子渐渐淡去。 顾飞雪折回床边,穿好衣服,整理好一切,才打开门出去。 一路行至议事厅,顾飞雪站在外头长吸了一口气,平复下心情后才抬脚进去。 面前,林浪手里正拿着一本账簿左右翻看,桌上摆放着一副茶具,热茶冒着热腾腾的白气。 顾飞雪照常行礼:“义父,邢叔叔。” “来了,坐。”他匆匆扫了一眼,便抬抬手示意顾飞雪坐下。 此刻,林浪的表情看不出喜怒,翻看账簿时眉头紧锁,整个议事厅出奇的安静,只有他翻看书页的哗啦声和偶尔咳嗽的声音。 无形中有一股压迫感,莫名的叫顾飞雪心中不安。 她婉拒了:“我还是不坐了……义父,您一大早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林浪来回翻了一页纸,随后将账簿一卷,搁置在桌边,“听说你昨天割伤了码头劳工的手腕,有这回事吗?” 果然是兴师问罪的吗。 顾飞雪反倒没那么怕了,理直气壮的承认了:“是,他嘴里的话不堪入耳,我听见了自然不能放任不管。” “关于你朋友的事,我已经从曹大容那里听说了,她是天香阁的人。” “……义父,她和冷素心没有半点关系,您……” 林浪抬手打断她的话,“不管她和冷素心有没有关系,她的身份是毋庸置疑的。四方城容不下这样的人,为父总要替百姓考虑。” 顾飞雪想要争辩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始争辩,只得默默低下头低声说:“她已经离开四方城了。” “离开了就好,这里不是她的栖身之所,再待下去对她没有好处。” “可是,天香阁已经不复存在,她对任何人都没有威胁,为什么这里就是容不下她?!” 林浪抬眸凝视着她,那眼神的威压感十分强烈,仿佛在告诫她要注意说话的分寸,也是第一次,顾飞雪直白的感受到了两个阶级之间的隔阂。 “一直以来,我都很欣赏你不畏强敌的性格,但你要明白过刚易折的道理,假使你有一天失去了武功,是一个普通人,面对这件事,你又该如何去解决?” 面对这种问题,顾飞雪毅然决然的否定道:“没有这种假设,武功这种东西怎么可能说没有就没有。就算没有内力,那些招式都是刻在脑子里的,我一样可以对付他们。” 林浪摇了摇头,“看来你还是不懂什么叫过刚易折。” 他站起身,慢步走到顾飞雪面前,伸出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嫉恶如仇固然是件好事,但有时也需要注意一下方式,换一种手段或许对自己会更加有利。” 顾飞雪似懂非懂。 他忽然一笑,气氛也没那么紧张了,“好了,一大早起来还没吃早饭吧,你母亲她们在内院等你呢,快去吧。” “……是。那,女儿告退了。” 直到走到内院门口,顾飞雪还是没有缓过来。 她停下来,靠在墙壁上,风一吹,旁边的树上干枯的落叶随风飘落,她下意识用手去接。 落叶静静躺在她的手上,绿色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枯叶,宛如生命凋谢。 脑子里不断重复闪过林浪的那句话——“再过不久,你就要嫁为人妻,那些不好的江湖习性都要改掉,尤其是动不动拔剑伤人的习惯……” 她凝视着这片落叶很久,随后一吹,任它随风飘飘晃晃,在空中划过几个弧度,最后落叶归根,回归尘土。 她第一次开始审视这个问题,究竟是该收敛脾气,做一个人人喜爱的深闺淑女,还是做一个毫无顾忌,敢爱敢恨的江湖侠女? 这两个答案在她心里缠绕不休,她垂头丧气的蹲下身,静静看着地上落叶被腐蚀到只剩一点暗黄色的边缘,恍惚间她把自己当成了这些落叶,不由得黯然神伤起来。 从前在馥郁山庄,被条条框框所困住,如今不过是换了个地方,依旧身处牢笼,还是做不得自己。 这样想着,她把头埋在臂弯里,想借着这样的方式逃避现实,逃离一切。 过了没一会儿,传来一阵脚步声,比较轻,她听到了,于是下意识的把脸上的泪胡乱一抹,但还是没有抬头。 脚步声到了面前就停止了,紧随其后的是衣服划过的声音,“等你等了半天了,怎么在这儿蹲着?” 是邢千里。 “嗯?怎么还闷着头?”他疑惑了一下,却没有任何触摸的动作。 顾飞雪这时候的心情很糟糕,也不想理他,于是故意闷着头冷漠地说了一句:“你走开,我不想说话。” 听到这一句,邢千里选择了默默盘腿坐下来,下巴伏在右腿膝盖上,乖乖等着她主动把脸抬起来。 等了好久都没有动静,顾飞雪有点好奇这家伙到底在干什么,于是偷偷抬起了头,哪知道才露出一条缝,就和那家伙的视线对上了。 她猛的一下坐直了身子,愣愣地看着他,“不是,你……你刚才就这么一直坐着,看我?” “嗯。”他回答的语调颇为得意。 “我觉得,你的脑子真的坏掉了,哪有人一声不响坐在地上的?” 他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对着眼前之人微微一笑:“那不是正好?两个脑子坏掉的人就都不会孤单了,牢牢的绑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又在油嘴滑舌……” 她才没心情说什么风花雪月的情话呢,站起身拍拍土,打算拔腿就走。 谁料,手腕被一股力道拽住,硬生生给拽了回去。 他的下巴抵在顾飞雪的右肩上,双手环住了腰,用撒娇的语气淡淡的问着:“是不是刚才受了委屈?” “没有。” 他长长叹了口气:“不管你听到什么,都不要把那些话放在心上,你就是你,独一无二的你,要是因为某些话就去强迫自己改变,我反而会不自在。” 顾飞雪有些意外。 “叽里咕噜的说什么呢?听不懂……” 他不在意的笑了笑,随后放开她,再一次在她额头上轻轻敲了下,“没听懂就算了,走,吃早饭去。” 第172章 突发状况 吃早饭的时候,几位长辈提到了想去慈月庵烧香拜佛。 于是吃完饭后,一行人结伴而行坐着马车往慈月庵去了。 冬日天气越发冷,来上香的人少之又少,几个清闲的小尼姑负责在前院洒扫,见着有贵客造访,都放下扫把,前来礼拜。 “阿弥陀佛,贫尼无忧见过沈施主。”自称“无忧”的尼姑看起来不到三十岁,从她身后跟着的其他尼姑可以看出来,这个人应当是她们的“师姐”。 “我今日来上香,顺路也想拜访一下静修师太。” “主持此刻正在后院打坐念经,请沈施主和各位先移步至大殿上香,贫民随后便去通传。” “有劳了。” 说罢,人群散开,她们几人跟随无忧一起前往大殿烧香拜佛,其他几个尼姑则是回去继续做自己的事。 上次在茶醉小筑顾小琳托顾飞雪到慈月庵找玉奴,但是只得到了玉奴身故的消息。 这件事顾小琳还不知情。 进到大殿内,顾飞雪往左边一看,正巧看到了那位以前给自己测过签文的老道士,他正坐在桌前写着什么。 她纹丝未动,先陪着几位长辈上香礼拜金佛,等到拜完后,沈淑然独自一人随无忧师傅前往后院。顾小琳驻足在一旁,表面上是在参观大殿,但实则悄悄观望着她们去后院的路线。 是的,有些事她急于想找静修师太了解一番。 顾飞雪太了解自家姑姑的心思了,于是想了一招将上官凌芸和周淼淼支开,“阿娘,周姨,上次我来慈月庵测过签文,感觉还挺准的,来都来了,要不你们也测一测吧?” 周淼淼和上官凌芸对视一眼,疑惑道:“……这里还有测签文的?” 顾飞雪指了指角落边上的老道士,然后走过去主动和人家打了声招呼:“道长,许久不见,您可还记得晚辈?” 老道抬眼看了看,眉头一皱,随即放下了笔,客客气气道:“……慈月庵人来人往,就算贫道见过姑娘,也实在记不住啊……” “月余前,您给我测过字,不过那时我穿的是男装,您不记得也是正常。” 听到“扮男装以及测字”,老道混浊的眼睛一亮,捋着灰白的胡须点点头笑着道:“哦——原来是顾姑娘。” “姑娘今日满面红光,看来是已摆脱了桎梏,前途光明啊。” “晚辈还要多谢道长赠言,道长可谓一语点醒梦中人。” “哈哈哈,不必谢老夫,一切是姑娘你自己的造化。” 顾飞雪转头介绍起了上官凌芸和周淼淼,顺道也想请老道为她们二人测字卜卦。原本,一切进行的很顺利,可在她和顾小琳商议好决定晚上来一趟慈月庵的时候,老道那边桌子上的签子筒掉到了地上。 二人的视线立即被吸引过去,只见上官凌芸呆坐在凳子上,没有要去捡东西的意思。 “道长,我们还有事,这测字下次再说吧。” 周淼淼不由分说抓起上官凌芸的手腕,就想拉着她离开这儿,但是拽了一下发现根本拽不动,是她不想走。 “阿芸?” “……我想听。” 此时,顾飞雪也看出来了不对劲,她快步走上前,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到上官凌芸十分坚定的声音。 “你们谁也不许阻拦。” “……阿娘。” 上官凌芸看了她一眼,目光冷若寒冰,和先前完全不一样,是陌生,是冷漠。 顾飞雪被这种突如其来的疏离感刺得恍了下神,微张的嘴不得不再次闭上,顿时心如刀绞。 这时候,老道也不敢开口说话了,上官凌芸抽中的这支签是下下签,签文所指,她这一生注定爱而不得,家破人亡。才刚听到那四个字,她就失魂落魄好像耳鸣了一样,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 残缺的记忆不断涌现,眼前的景象不再是佛堂,而是一望无际的雪山,再次睁开眼时,一把匕首插入了白浮生的胸口,是那一声声拨动心弦的“芸儿”,是沾满鲜血的双手。 她的手抵着沉重的额头,心脏快速的跳动着,那一幕幕画面像一把利刃不断冲击着心房,剧烈的头痛,好像有什么东西随时破土而出。 “阿芸!” 周淼淼急忙扶住她,明明是寒冬腊月,她的脸上和手上却全是汗,明显情况不对劲。 给她把了脉,顾飞雪马上过来帮忙,“现在立刻回去,让千里看一下。” “好。”顾飞雪二话不说,马上把上官凌芸背起来,三步并两步,快速离开了慈月庵。 顾小琳紧随其后。 两个人马不停蹄赶回城主府,一下车,顾飞雪就火急火燎地把人挪到了浮香苑,随即邢千里闻讯而来,另外还把蓝研月这个小帮手给一并抓来了。 “你总算来了,恐怕是毒药的后遗症发作了。”顾飞雪脸色并不好看。 “好,我知道了。”邢千里先给她把了脉,蓝研月在一旁替他打开药箱,取出银针,二人配合默契,顾飞雪在一旁紧张不已,手心里也都是汗。 一番施救过后,上官凌芸的脸色终于恢复了正常,已经进入熟睡状态。 最后一次把完脉后,邢千里轻轻将她的手臂放回了被子里,如释重负:“已经没事了。” 顾飞雪提着的心也跟着放了下来,她吐出长长一口气,“那就好。” “看她现在的情况,八成是想起来什么了。你们想好对策了吗?”蓝研月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问道。 “记忆恢复只是时间问题,但是目前我们并不清楚记忆恢复了多少,我担心芸姨的精神会承受不住。” “别把一个人的精神力想象的那么脆弱,你不是说过,她被那什么上官明昼囚禁了整整十几年吗?换做平常人早就疯了,说明,她比你们想象的还要坚强的多。” “真是这样就好了……” 一直到离开房间,顾飞雪都没再说过一句话,她默默蹲下身坐在台阶上,眼睛放空平视着前方。 “我觉得,芸姨应该已经发现我不是她女儿了。” 闻言,邢千里从容地在她旁边坐下,“为什么这么说?” “出事之前,她看我的眼神已经不太对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本来,我是想找个机会先支开芸姨和周姨,有些话不好当着她们的面说,于是就让她们在老道士那里测字卜卦,没想到芸姨忽然间就情绪激动了……” “慈月庵有算命的?”邢千里也有些好奇。 “颇有些能耐,和静修师太似乎是熟人。我第一次来四方城的时候,就去了一趟慈月庵,姑姑说想让我找一个叫‘玉奴’的人。对了,那本《易水无寒诀》的心法就是玉奴留下的,静修师太见到了信物才将它转交给了我。” 这些信息量有点巨大,邢千里忍不住感慨:“那段时间,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就说你怎么突然来了四方城,原来是带了任务。” “本来是想替姑姑见一见她的朋友,没想到事与愿违,玉奴……也就是乔令玉,她去世已有三年。因为不想姑姑担心,她便一次性写完书信,并拜托静修师太每隔三个月寄出去一封,而且在信封里放一朵栀子花,所以,姑姑才一直不知道玉奴身故的事。” “……刚才在慈月庵,姑姑惦记着玉奴的消息,我又脱不开身,所以才……” “所以才想着让芸姨和我娘去测字。” 她把头埋得更低,不自觉的抱住了膝盖,连声音都开始低沉起来:“……是我的错。” “如果不是我提议,她根本不会去抽什么签文,也就不会影响她……本来这些事都可以避免的,我却……” 邢千里伸出手在她脑袋上摸了摸,“傻瓜,这种事谁能预料的到?” “但,还是我做错了……” 她越想越自责,这种可以完全避免的结果却因为自己的一个不注意而引发了,先前一起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 而且,好不容易得到的情感弥补,也会就此瓦解。 那是她最不希望看到的。 第173章 恢复记忆 “你阿娘,会不会已经对我有看法了。” 邢千里坐得更近了些,轻声安慰:“恢复记忆本来就是随时可能会发生的事,我娘又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不要有压力……” 有了他这一番话,顾飞雪的心里才稍稍平复。 过了没多久,顾小琳买了药回来,她将药包小心翼翼打开并递给邢千里确认。 “嗯,分量和种类都对,煮一个时辰就可以了。” “好,那我去煎药。” 顾飞雪拦下她:“还是我去吧。” 二人眼神交流一番,顾小琳把药包交给了她。 等她离开之后,院内只剩下邢千里和顾小琳两个人。 顾小琳叹了叹气:“这丫头,一旦发觉做错事,就会想方设法的去弥补……她对上官凌芸的感情怎么就那么深了……” 邢千里并没有听到她的自言自语,只是很在意《易水无寒诀》的由来。 “顾前辈,有一个问题晚辈很困扰。” “听阿雪说,《易水无寒诀》是您的朋友所留,可是据我所知,这心法乃是百年前一位高人前辈所创,不知为何会落到您的朋友手中?” “原来,你是想问这个。其实这心法本来在上官明昼手中,一开始我跟玉奴并不知道这心法如此厉害,偶然间看到他练功,明明一身伤痕,却能在须臾间内伤痊愈。” 顾小琳继续娓娓道来:“我们当时想,若是能得到这本心法,或许可以解我们身上的毒,于是我们里应外合,成功窃取到了心法。但是,事情很快败露,为了保全我,玉奴将一切罪责揽到了她自己身上,一个人带着心法踏上了逃亡之路。这一走,就是好几年。” “那,后来你们有过联系吗?” “只有每三月一次书信,不过,上官明昼一直派人盯着我,所以每次联系我都会选择在进行任务的时候。” 她说到这儿忽然就没有声音了,是在思考着什么事。 “顾前辈……” 她抿了抿唇,眼中流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其实我知道,她已经不在人世了,那些信是有人代她送出去的。” 回想起那些信,提到的都是过去的事,而末尾都是写“安好,勿念”,表面上没什么不妥,但前几封的字迹工整清晰,而后面几封信的字迹确实越来越漂浮,似乎写信的人已经油尽灯枯。 “原来,您都知道了。” “如果连这点都察觉不出,还怎么在那种地方生存……”她忽然间想起来一些事,侧目看向邢千里,“你现在突然提起这个心法的来历,难不成你查到了什么重要线索?” “哦,我只是从玉山派的道心师太那里打听到这本心法的来历,据她所说,《易水无寒诀》似乎有择主的能力,相配者则功力大增,不合者则会走火入魔。” “难怪……”顾小琳拧着眉头垂眸思索,应该是在想该怎么对付上官明昼。 这时,屋里头传来上官凌芸的惊呼声。 “不,不要碰我!我不要吃药!我不要吃药!” 听到叫喊声,二人连忙推门进去,发现上官凌芸是梦魇了,唇色苍白,双手死死抓着被子,绷直了身子,额头到脖子惊出了一身热汗。 “芸姨,芸姨?!”邢千里尝试喊了好几遍,但上官凌芸仍是醒不过来。 “这样不行,太浪费时间了。”顾小琳想也不想,掏出匕首在她手心上划了一条细长的口子,顿时鲜血溢出。 方法虽然简单粗暴了点,不过确实有效。 上官凌芸一下子睁开了眼睛,脸上的汗水一滴接一滴的落在领口上,后背濡湿,她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邢千里刚想去触碰她的胳膊,她突然跟受了莫大的惊吓一样蜷缩在角落里,浑身充满了抵触,“不,我不要吃药!求求你放过我!” “芸姨,是我啊!我是千里,你看清楚!” “千里?”听到熟悉的名字,她好不容易才放下一点点戒备,小心翼翼地投去目光,但是不知为何忽然又一次情绪激动起来,抓起被子挡在身前,惊恐的眼神死盯着邢千里,“不,你不是千里,你是罗毅!” “我不要吃那种药,我不要吃!” 痛苦喂药的回忆不断刺激着她的大脑,罗毅为了让她听话,用力的抓住她后脑勺的头发,强行将一碗又一碗的药从嘴巴里灌了进去。 苦涩的药汁流入喉咙,她被呛了好几口,眼泪都被呛了出来,她挣扎着想要逃离,但是罗毅的胳膊锁住了她的上半身,让她动弹不得。任凭那些药汁再次从嘴里溢出来,飞溅到脸上,留下痕迹。 灌完药,罗毅抚摸着上官凌芸的脸,替她擦去药渍,露出了极度兴奋的表情:“再过不久就是我们的大婚之夜了,芸儿,你高不高兴?” “你知道吗?这一天我等了好久,你穿嫁衣一定特别好看……”极致变态的笑容过后就是异常的冷漠,“可我知道你不会心甘情愿的嫁给我,不过不要紧,我已经想到了完美的解决方法。” “刚刚喝下的那些药是我精心配置的,已经试验过无数次,等它们在你的身体里渐渐发挥药效,到那时,你的眼里心里就只有我了。” 一滴绝望的眼泪滑过上官凌芸的脸颊,这样的日子她实在受够了,“罗毅,你杀了我吧。” “就快要大婚了,我不希望在这个时候出现任何纰漏。” 她不屑一笑:“是吗?” 她抱着必死的信念狠狠咬了舌头,结果却被上官明昼从后面打晕。 脑子不受控制的“嗡”了一下,人影重叠,模糊不清,连听到的声音都是时有时无。 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到。 她闭了闭眼,使劲想要看清楚眼前事物,再次睁开眼时,邢千里忧心忡忡的脸映入眼帘。 “芸姨,你感觉怎么样?” 视线恢复清晰,上官凌芸抬起手想要揉一揉睛明穴,才发现手臂的穴位上扎了好几针。 “我这是怎么了……” “应该是毒药留下的后遗症,刚才你晕倒了。” “后遗症……” 短短一瞬,她想起了在馥郁山庄度过的十几年囚禁生活,每天如行尸走肉般,苟延残喘,那些恶心的记忆如同阴影深深烙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上官明昼呢?”她十分镇定的询问。 然而邢千里怔了怔,似乎这个问题不应该从她嘴里说出来。 “芸姨,你……” “他是不是还活着。” “嗯,被人救走了……” 她默默攥紧被子的一角,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他不会那么轻易的死了……” 不知为何,邢千里莫名觉得她的精神状态有点可怕,刚才还吓得浑身发抖,现在又冷静的发笑,一抹寒意从天灵盖直直灌入。 “呃……师父,您不用太担心,洛叔叔已经去调查了,应该过段时间就会有消息。现在,上官明昼处于被通缉的状态,想杀他的人不计其数,所以其实也不需要我们亲自动手。” 上官凌芸一个眼刀子飞过去,邢千里心虚的躲开视线,故意低下头不看她。 “怎么,你叫我一声师父,就不打算替师父报仇了吗?” 这一句质问,邢千里觉得她的状态更加不对劲了,记忆中,自家师父虽然说不上有多温柔,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疾言厉色。 所以说,是长期遭受折磨,精神上出现了问题,分裂症吗…… 第174章 仇恨 见他不说话,上官凌芸便把目光挪到了顾小琳身上,刚才顾小琳察觉到她可能是恢复记忆了,便背过身去。 “千里,她是谁?怎么不介绍一下?” 顾小琳默默攥紧拳头,知道还是逃不过,才慢慢转过身来,正视着她的眼睛。 “你是……” 这张脸,上官凌芸有印象,对,是在密室里见过,那时候她被上官明昼调来服侍自己,当时二人还谈起了知意的特征。 不过现有的记忆和以前的记忆互斥,上官凌芸一时不能判断顾小琳到底是好是坏,比起这个,她更为在意知意的下落。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面对这一句质问,顾小琳张了张嘴,想一次性说个明白,可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怎么说出这个残忍的真相。 “我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吗?还是说,你故意隐瞒。” “师父……” 上官凌芸冷冷呵斥:“这里没有你的事,出去。” 邢千里左右为难,但还是听了话,默默离开了房间。 沉重的关门声响起,上官凌芸不声不响拔掉手臂上所有银针,她似乎感受不到这些细微的疼痛,在默默收好这些银针后,她再次开口质问顾小琳。 “你真的无话可说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她轻笑一声,“你当年特意问过我知意的特征,我和你说过之后,你的表情明显是知道什么。为什么要隐瞒?” 顾小琳没有说话,头低着,眼底没有一丝情绪。 “你也是养过孩子的女人,你应该清楚做母亲的失去自己的亲生骨肉有多痛苦!” 她声泪俱下地控诉着:“那是我的孩子!我一个人把她养大,养的花朵一般,你怎么能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呢?!” “我……”顾小琳也隐隐有了些哭腔,“当年的事我也是有苦衷的,就算我没有那么做,你以为,上官明昼就会放过你的孩子吗?” “她在我身边待了十年,她很懂事也很努力,无量阁那种地方她都能咬牙坚持下来,没日没夜的练功,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带我逃离那里,这么好的孩子,我怎么可能忍心伤害她……” “虚情假意……你从我身边抢走她就是不争的事实!伪善……你和罗毅一样,都是一丘之貉!”上官凌芸的眼神变得尤为恐怖,满眼的杀气。 她默默将那些银针攥在指尖,然后在下一刻,狠狠刺进自己的胸口,鲜血顺着手腕,一点一点滴落,染红了衣服和被子。 一声闷哼,顾小琳睁大了眼睛,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阴冷的笑着:“你可以掳走我女儿,为什么不会伤我?” 她忽然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用尽了全身力气冲向门边,随后跌跌撞撞逃出了房间。 这一幕自然是被邢千里看在了眼里,他担心会出什么事,一直守在外面,在看到上官凌芸负伤跑出来时,他连忙搀扶住了。 “芸姨,发生什么事了?” 不会是…… 她还没有说话,顾小琳从房间里走出。 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芸姨,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我先帮你止血。” 上官凌芸却用沾满血的手死死抓着邢千里的衣服,微红的眼底透出一股强烈的恨意,“千里,是她,就是她拐走的知意!” 邢千里的瞳孔微微一震,该来的还是来了。 “我刚才质问她,没想到她竟然对我出手,我们,都被她给骗了!” 震惊之余,顾小琳嘴角抽了一下,她气极反笑,完全没有想到一直处于受害者姿态的上官凌芸,有一天竟然会用这种卑劣不堪的手段来诬陷自己。 不过,拐走上官知意的事的确是事实,这个她没什么好否认的。 事已至此,她这时候也不得不承认。 “你说的对,当年是我偷偷带走了她……你可以说我为了活命不择手段,不惜牺牲别人的幸福,就算再来一次,我也还是会这么做。” “你……!”上官凌芸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邢千里也是左右为难,手心手背都是肉,向着谁都是个错,无奈,他只得先开口劝一劝顾小琳,“顾前辈,这个时候您就不要说反话了!芸姨她现在精神不稳定,再说下去,她会承受不住的!” 顾小琳没有理会,而是淡淡地继续说道:“往事不可追,斯人已逝,你如今就算再恨透了我,霜儿也不可能再回来了……”她表面装得淡漠,实则双手攥得很用力,连指甲都快嵌进了肉里。 “都是因为你,我女儿才跟我分开!你跟罗毅有什么两样?我要杀了你,替知意报仇!” 上官凌芸这时候已经全无理智,她不知何时藏了一根发簪,狠狠推开邢千里后,手握着那根发簪,飞奔过去,朝顾小琳胸口就要下手。 而顾小琳,丝毫没有要躲的意思。 关键时候,邢千里及时出手,以轻功越过她头顶,抬手打掉了她手里的发簪。 “邢千里,你干什么?!” 邢千里苦口婆心劝道:“芸姨,功过相抵,她是做了不可饶恕的错事,可也护着知意到了成年,我想,即便是知意知道真相,也不会希望她死。”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怎么能帮着外人说话!” 她再次举起发簪,对着邢千里,冰冷冷斥责着:“给我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念师徒情分!” “芸姨,你先冷静一下,这件事顾前辈固然有错,但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上官明昼,他才是主导一切的凶手!不管怎么说,目前最要紧的事就是抓住他,不能再添人命了!” “罗毅要杀,她!我也要杀,你再不让开,我们两家以后断绝关系,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双方胶着之际,周淼淼和沈淑然忽然来了,她们担心上官凌芸,所以一回来就直奔这里而来,没想到却看见上官凌芸受了伤,还拿着发簪分外眼红地对着邢千里。 “阿芸?你们在干什么?”看到上官凌芸还在流血,周淼淼心急如焚想要带她进屋,可是她却握紧了发簪对准了周淼淼,并向后倒退几步,浑身上下充满了抵触。 “别过来!” 周淼淼被她的反应惊了一下,上一次她这样还是知意走失,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周淼淼还是软下语气,尽量安抚她:“阿芸,雨过天晴了,以后的日子还很长,你听我的话,把簪子放下,跟我进屋止血包扎,好吗?” “这点伤比起失去至亲的痛算不了什么,我的知意,她永远都回不来了!你们没有人能理解,你们也不会明白……”她的泪盈满了眼眶,一滴潸然落下,那双带着幽怨和绝望的眼睛平静地打量着她们,跟着视线定格在高高的红墙之上。 阳光被一抹白云遮住,点点阳光折射而出,星星点点撒在脸上,伴着微风的一丝凉气,发丝和泪水糊了眼睛,仿佛看到了幼年的上官知意正对着自己而笑。 她也跟着笑了笑,回想起了那段最快乐的时光,“……意儿,娘好想你,这么多年娘终于找到你了……” 她默默握紧了发簪,嘴角笑意不减半分,“别怕,娘这就来陪你……” 不算锋利的簪子一端,被她用力插在胸口的伤口处,所有人都慌了,纷纷围在她身边,用尽一切办法去挽留。 顾小琳则像另一个世界的人,定定地站在原地,失了神。 第175章 莫离 一直在厨房煎药的顾飞雪,尚不知情,等她熬好了药把药送到浮香苑时,才得知上官凌芸自尽的消息。 “还好这根发簪没有那么长,再往里深一点点,就真的神仙难救了。” 邢千里将刚取下的发簪丢在水盆里,红色瞬间在水漾中晕开一大片。 周淼淼帮着把药上完,并包扎好,处理完这些,邢千里起身洗手,顾飞雪默默递了一块布给他擦手。 接触之时,二人的目光心照不宣地对视,一个想问,一个看向外面院子。 “娘,我出去一趟,配点药回来。” “嗯,去吧,这里有我和沈夫人守着。” 周淼淼特意对邢千里低声叮嘱:“多留意着点,别让那孩子胡思乱想。” “嗯,知道了!”邢千里刚才还紧绷的心弦瞬间舒展开,对于他来说,最大的难关莫过于家人的不支持,所以周淼淼的这一路关心无疑是一枚定心丸。 出了屋,顾飞雪直奔顾小琳而去,邢千里紧随其后。 “姑姑……” 顾小琳不想让她担心,整理好情绪询问:“伤者怎么样了?” “已经包扎好了,暂时没有危险。” “那就好。” 顾飞雪还想继续追问,邢千里偷偷拽了下她的手,及时打断:“今天大家都很累了,前辈先回去休息吧。” “……好。” 顾小琳也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即便他们没有一个人多说,顾飞雪也已经猜得七七八八,所以走的这一路她选择一直默不作声。 不难想象接下来的事情走向会是什么,上官凌芸知道了真相,和顾小琳已经结下了仇,而她作为顾小琳的养女,自动被划分了阵营。 如此一来,她和邢千里之间的隔阂又加深了一道。 “你……” “我……” 两个人同时开口,同时看向对方,又同时礼让:“你先说吧。” “还是,你先说吧,我在听。” “我刚才仔细想了想,要不今晚,还是先带姑姑离开四方城吧。” 这句话在邢千里的意料之中,但他听到“今晚”两个字,不免还是愣了一下。 “真的非走不可吗?” “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这么急着带她走……这也是没办法事啊,哈哈。”她低下头发出虚假的笑声,眼底的不舍在此刻才敢释放出来。 邢千里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淡淡说道:“先搬出城主府,暂时住到那个小别苑吧。” “啊?” “啊什么?我可没答应放你离开,这件事没得商量。”说话时,他的手已经自顾自牵上来,十指紧扣,他像是在欣赏着璀璨夺目的宝物,指腹摩挲,“别的小事我都可以答应你,但是这件事不行……” 顾飞雪呆呆地看了几秒,回过神来时立马抽回了手,背过身去吞吞吐吐点头道:“你……你这个提议……也可以,那就先搬到那儿去吧。” 见状,邢千里嘴角浮起一丝得意的笑。 到了药铺,邢千里独自进去买药,顾飞雪站在外面静静等着。这时候打西边来了一对年轻男女,他们手里拿着剑,背着包袱,看样子应该是刚进城。 不过,男子的步伐很快,脸上写满了讨厌和烦躁,终于他停下,对着身后的女子吼道:“都到四方城了,你能不能不要再跟着我了!” “不行!” 女子的态度也很强硬,跨出几步径直走到男子面前,双手叉腰,“不得到答案,我绝不走!” 两人争执的声音吸引了好几个路人侧头看戏,一看这种情况男子更加无语,他扶额叹了口气,嗓音低了下来。 “我这里真的没有你要的答案,请你别再纠缠我了。” 他刚作揖的手腕被女子一把握住狠狠一扯,整个人失去重心踉跄了一下,可女子仍是不管不顾,在大街上大声质问起来:“别想唬我,你们是朋友,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消息?” “唐姑娘,该说的我已经全说了,请你莫要再纠缠我。” “他刻意留了迷题给你,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停顿了一下,跟着用恍然大悟的语气质问:“是不是他叫你这么做的?故意给我出难题,就是不希望我这么快找到他!” “你和你师兄的事我不想知道,我只负责把信交给你,该说的我都说了,请你不要再来烦我。” 男子的语气和神情已经是不耐烦的状态,是个明事理的人都不会再继续追问下去,可偏偏这位唐姑娘还是死缠烂打,挡在前面硬是不让人走。 顾飞雪继续观望,想知道这两个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女子再次恳求道:“萧长松,算我求你,你告诉我他在哪儿好不好?我找了他三年,可是他每次都只是留下一点信息给我,每当我以为快要找到他的时候,结果还是一场空。” 她的声音明显有了一丝哭腔,可见这个“师兄”对她来说很重要,应该是一起长大的那种。 顾飞雪很能理解这种心情,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怎么可能说丢就丢,若是霜儿还活着,自己一定比她还要着急找回来。 正想继续观望时,邢千里买完药从里面出来了,“都买完了,走吧。” “等一下,先别走。” “啊?” 注意到顾飞雪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某个地方,邢千里便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是一对年轻男女。 萧长松此刻已经非常不耐烦了,他怀抱着剑,眼里看不到一点怜香惜玉的柔情,更多的是不屑,“唐凌,如果你不是魏辛珏在这世上唯一的师妹,你觉得以绝情剑萧长松的脾气能容忍你纠缠到现在吗?我最后再警告你一句,不要再来烦我,否则我马上杀了你……” 唐凌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后退两步,乖乖让开了路。 等她再想去追的时候,萧长松已经不见人影。 “我该怎么办……师兄,你到底在哪儿……”她缓缓蹲下身,包袱随着她的胳膊滑落掉在地上,她低声的哭着,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显得颇为孤单无助。 出于同理心,顾飞雪还是决定走过去劝一劝。 她主动递过去自己的手帕,“不要哭了,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闻声,唐凌抬起头,一看是个挺好看的女孩子,瞬间不哭了,她也没接手帕,站起身,仍直勾勾地盯着顾飞雪看。 “我没哭!”她胡乱抹了一把眼泪鼻涕,否认道。 “没哭就好,这个给你。”顾飞雪示意了下自己手里的手帕。 “……谢谢。”唐凌虽然有点懵,但还是真诚的道了谢,并收下了手帕。 随后,顾飞雪和邢千里转身离开,唐凌握着那手帕看了几眼,再看看那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回去的路上,邢千里忍不住感叹:“没想到短短几个月,那个冰冰冷冷的顾飞雪现在变得这么乐于助人,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人总是会变的,你以前不也是喜欢袖手旁观的吗?” 他不以为然地皱皱眉:“有吗?我一直是个乐于助人的大善人啊。” “可我怎么记得,你有好几次在打架的时候,袖手旁观。” 邢千里继续跟她皮,理所当然道:“夫人武功高强,有夫人保护,我特别放心。”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句话的,男人不都应该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吗?怎么到我这里,就变成我保护你了?” 他无奈地叹气:“唉,不是我不想,是你每次出手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我完全没机会展示啊……” “好,那下次我不出手,让你先上。” “行倒是行,不过有言在先,我要是打不过,你可不能不管我。” 顾飞雪得意的扬眉一笑:“看情况吧~” 第176章 归途 煎药,服药,把脉,弄完这些已经是日落西山,中途上官凌芸醒过好几次,但都是处于精神崩溃的状态,一会儿吵嚷着要报仇,一会儿要找女儿,大家看在眼里,心中都不是滋味。 蓝研月和邢千里也是绞尽脑汁想办法治疗这后遗症,最后却也只能用些安神镇心的药,淬酒给她服下。 折腾了这么久,蓝研月精疲力尽趴在桌上,动也不想动了,何令安守在一边,给她端茶倒水,捏肩捶背。 “啊……烦死了,这个后遗症怎么这么难搞!” 邢千里也是瘫坐在椅子上懒得动一下,“还说呢,这个毒还得多亏你那个便宜师父,要不是他,哪会有这么多麻烦事……” 她立马坐直身子,质问:“什么便宜师父?我什么时候……哎等一下,你说的不会是骨仙那个老头儿吧……” “不然呢。”邢千里抽空瞥了她一眼。 蓝研月无力地翻了个白眼,想发火回嘴却又没理由,只能握紧拳头,使劲往下压桌子,“又是这个臭老头……” 何令安有些好奇,顺其自然就坐在了蓝研月旁边,“骨仙是……” “没你事儿啊,别瞎打听!”她瞪了一眼何令安。 “我只是随便问问,你别生气啊,我不问就是了。”何令安连忙给她倒了杯热茶暖胃。 “虽然说咱们研制的这个药方暂时稳定住了病情,可是往后的日子里每天都得服药,不能中断。是药三分毒,长此以往的服用下去,正常人都会精神不振,何况是……”一想到这里,邢千里就头疼不已。 “那,不如带她去游山玩水呢?顺便四处走访,说不定可以找到医治的偏方之类的……”说到这里,顾飞雪不好意思再继续说下去了,感觉好像有点在影射他们医术不行似的。 蓝研月喝了一口热茶,悠哉悠哉的咬了一口糕点:“出去玩能放松心情,对于病患恢复精神的确是个好办法,不过,你们两家的长辈会同意吗?” “过两天,我爹娘就要回鹤川了,以我娘的行事作风,应该会带着芸姨一起离开。” “那这么说,你也回去咯?”蓝研月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故意瞥了一眼顾飞雪。 邢千里没察觉这份暗示,眉头紧锁,认真思索道:“嗯,的确是要回去,以上官明昼的行事风格,他不会轻易放过芸姨,最好的办法只有时刻守着。” “那……顾姐姐是不是也……” 蓝研月这一句暗示的意思直接拉满。 “啊……我……我还要照顾我姑姑呢……” 蓝研月完全不理解,口无遮拦地一通输出:“大姐,你姑姑又不是七老八十瘫在床上动不了了,干嘛要照顾?她自己没手没脚吗?” 何令安震惊地瞪大眼睛,赶紧拿点心堵住了她的嘴,拽着她就往外走,“呃那个……我们还有事要忙,就先走了啊!” “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事?哎,我还没吃完呢!干嘛拉我走?何令安!你放开我……” 俩人拉拉扯扯磨叽了好一会儿,才出去。 顾飞雪心不在焉的拿起一块糕点尝了一口,半天没吭声。 “……这个丫头说话越来越没谱了,还以为她待在这里能学乖一点……”邢千里边吐槽边留意顾飞雪的反应。 但是她一直在闷头吃点心,好像没听见自己说话一样。 “但是也挺有道理的……你觉得呢?” “啊?”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的……”他的声音忽然带了一点委屈。 “我……我还没想好……” 下一刻,邢千里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浅浅的呼吸令她思绪纷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越来越不习惯孤独了,你不在的每一天里,我都在想你会在做什么?说起来也很好笑,有一次我居然对着一只狸花猫叫了你的名字,是不是挺傻的?” 他的呼吸声更重了些,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自己的期许和不舍。 “能不能不要离开我?我比任何人都需要你。” 面对一个男人的撒娇和软磨硬泡,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铁石心肠,当然也包括情窦初开的顾飞雪。 “……死相,你这分明就是耍无赖。” 听到她无可奈何的语气,邢千里深知自己的美男计得逞了,他扬起嘴角,缓缓放开她,“答应了就不能反悔,说好了陪我回去就一定要遵守诺言。” 顾飞雪皱皱眉头:“怎么感觉我好像上了某人的当了?” “不好意思,上了我这条贼船就没有下船的机会了。” 两人嘴上虽不肯饶过对方,脸上却是洋溢着幸福甜蜜的笑容,邢千里从容地再次拥她入怀,她的脸颊贴在温暖的胸膛上,感受着这份平淡的幸福。 两天后,邢氏夫妇准备启程打道回府,上官凌芸、邢千里和顾飞雪也一并同行。 虽然他们提前打了招呼,但真正要分别的时候,长乐仍是不舍得。 “顾姐姐,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看我?” “我答应你,不会很慢。” “真的?你可不许骗我。” 顾飞雪揉了一把她的小脸,“你二姐说话向来一言九鼎,我保证!”说着,顾飞雪做出发誓的手势。 长乐随即看向徐镜荷那边,不由叹了口气:“唉,没想到徐姐姐也要走……” “玉山派急召她回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顾飞雪在看到林长安那副依依不舍的样子后,不免一笑:“就是你哥,这漫漫追妻路,有点坎坷啊。” “追娘子哪有容易的?让他这个大少爷尝尝爱情的苦也挺不错的。” 这丫头语出惊人,顾飞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错了,“爱情的苦?” “二姐,我也不是小孩子了……”长乐凑到她耳边,悄悄说道:“最近茶馆来了个很厉害的说书先生,我特意买了一本他的着作来看。” 顾飞雪也压低声音对她说:“那你千万要藏好了,别被你阿娘发现了。” “嘿嘿,我知道。” “等到我那边的事定了,一定第一时间写信给你,到时候……” “到时候去鹤川喝你和千里哥哥的喜酒对吧?我懂!” “越来越调皮了。”顾飞雪爱不释手地又摸摸她的脸,“好了,我该走了。” 转头,顾飞雪对马背上的徐镜荷揖手,“镜荷,一路小心,保重!” “你也保重,等我有空了就去鹤川找你玩儿!” “嗯,一言为定。” “驾!”徐镜荷策马扬长而去。 随后,长乐目送着顾飞雪上了马,她抓紧了缰绳,调转马头的方向,鞋边轻轻敲了下马肚子,随即一行人踏上了回鹤川的路。 第177章 风雪欲来 刚出四方城的地界,天上就下起了雪,不算大,但持续的时间很长,地上逐渐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色,银装素裹,很是好看。 顾飞雪坐在马背上慢悠悠的骑着,欣赏雪景的同时,随手取下酒囊,头一仰,一口烈酒下肚,在胃里灼热的沸腾着。 “美酒配雪景,绝妙。” 顾飞雪把另外一个酒囊递了过去,“还好提前找云娘买了很多,不然这漫漫长路可怎么打发时间啊。” “想打发时间还不容易,我给你讲讲我小时候的趣事,想听不?” “喝酒,听故事,这主意不错,那你打算从哪里开始讲?” 他想了一下,就把他小时候学武功的经过说给了顾飞雪听。 学武功呢需要有一个好底子,而邢千里并非出身武学世家,所以一开始学武他并不上心,加上娇生惯养,受不得一点苦,今天气走了这个师傅,明天又气走了那个师傅。 老父亲邢昌宜恨铁不成钢,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无奈只得求助于夫人周淼淼。 那时周淼淼刚结识上官凌芸,还是上官凌芸说与其费尽心思想让孩子学什么,不如从日常生活中去发现孩子喜欢什么。常言道,孩子最好的老师是兴趣,只要喜欢,就有无数的精力去钻研,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听了上官凌芸的话后,周淼淼便经常拉着邢千里尝试各种事物,比如刺绣,种花,手工,厨艺,雕刻等等。 但邢千里对这些东西都是兴趣泛泛,唯独对医理颇有兴致。 于是,在周淼淼的牵线下上官凌芸就收了他做徒弟,每日教他分辨草药。起初学的时候,他还是老样子各种不上心,虽然有天赋,可总是以各种借口偷懒。 结果被上官凌芸发现了之后,拿着藤条鞭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如此反复挨了几顿打,最后老实了。 听到这些,顾飞雪忍不住掩面偷笑:“难怪你到现在还这么怕芸姨。” “唉,想当年,没少挨打,不过也多亏芸姨,我隐藏的潜力被彻底开发,这才练成了天下第一的轻功。” “其实是某人不想挨打才苦练轻功的吧?” 他脸一红,无力地辩解:“理由不是重点,学会了就行。” 他握着缰绳,驱使着马儿慢慢悠悠地往前走,讲着他小时候和小伙伴上树掏鸟窝,下河抓泥鳅,玩到天黑还不舍得回家。 还有读书时,趁着先生打盹的功夫,拿沾了墨汁的毛笔在先生脸上画王八,在先生的墨宝上给人物添上胡子,结果被当场抓包,又是一顿打。 顾飞雪听着这些趣事,不由跟着笑了起来。 声音传进马车里,正闭目养神的上官凌芸微微睁开眼睛,她凝视了一会儿声音来源处,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赶了大半天路,天色渐暗,路过一家客栈,大家决定留宿一夜明日起早再赶路。 上官凌芸在下马车时,顾飞雪主动伸手去扶,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扶着顾飞雪的手下了马车。 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举动,顾飞雪心里比吃了蜜还要甜。 订房间时,掌柜向邢昌宜道声歉,因为雪天气候恶劣,客满为患,只剩下一间客房。 “真的只有一间了吗?”顾飞雪追问。 “姑娘,确实只剩一间了,有钱不挣,咱也不是傻子。” “……那不如把你的房间还有伙计的房间也一并让出来吧。” “这……” 邢千里随即奉上银子表示表示,见着了钱,掌柜是想也不想,果断接了银子,立即走在前头为几人引路。 唯一的一间客房说不上大,但足够两个人住下,顾飞雪提出就让上官凌芸和周淼淼在这儿住下。 掌柜和伙计住的地方他们也看了一下,比较简陋,但在这寒冷的雪天里,显得尤为珍贵。 “邢叔叔,这张床铺比较大,就委屈您和千里将就一下了。” “哈哈哈,不委屈,早年间睡的还有比这更差的呢,倒是你,这床铺又硬又小的,能睡习惯吗?” “行走江湖哪有那么娇贵,您不用担心我。” 话虽如此,邢昌宜还是赶紧让邢千里将马车内的狐皮大氅取来铺在了上面。 吃完了饭,大部分人都早早入睡,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顾飞雪独自一人站在廊下,看着漫天飞雪,她不由伸出手去接住那些雪花。 上次这样安安静静赏雪时又是什么时候呢?她不太记得了,似乎是在某个大年夜里,她和姑姑和流霜,三个人在茶醉小筑里围着火炉烤番薯。 那时也是像现在这样,下着大雪,不知什么时候才会雪停。 流霜拿着一只烤番薯坐在门口,呆呆地看着大雪落下,铺满了长阶,她忽然突发奇想:“阿雪,你说,负责下雪的神仙是谁?” “世上没有神仙。” “怎么会没有?我觉得应该是雪女吧!她一定长得很漂亮!” “雪女是什么?有这种神仙吗?”顾飞雪不在乎这世上有没有神仙,她眼里只有手上的番薯,狠狠咬了一口,好吃到爆。 顾流霜手托着下巴,对着漫天飞舞的天空充满了无限期待:“你的眼界还是太小了,书上没有,不代表真的没有,她一定是一个十分低调的仙女!” “番薯要是不吃的话,就给我,别浪费。” “啊,不许抢!” 回忆戛然而止,顾飞雪不禁苦涩一笑,“傻瓜,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仙……” 不过是,人们的自我欺骗而已。 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身上忽然传来温暖的重量,低头一看,一件厚厚的披风已经披在了身上,邢千里默默将绳结系好,“明知道外面冷,还不多穿点,要是受凉了怎么办?” “我的体质还没差到那个份上吧。” “再厉害的人,他也受不住风寒入体,要是不想喝药的话,就把它抱在怀里。”说着话,他把一只暖炉子强行塞到顾飞雪手里。 “哪来的?” “看到掌柜手里捧着就要来了,温度刚好吧?” “还是还给人家吧……” 他急忙伸手过去扶,“哎哎哎,付过钱的。” “那你怎么不多捂捂?手这么冷……” “我是男人,不需要这个。” “不知道你在犟什么,不是你说的么?身体是本钱,生病的滋味可不好过,这会儿怎么还带头不重视身体了?”说话时,顾飞雪一手抱着暖炉,另一只手按住邢千里的手,低头专心致志地帮他暖手。 “感觉暖和一点了吗?” “还没有……” 她叹了口气:“那只手也拿过来吧……” 某人露出了得意的笑,另一只手顺势就托住了顾飞雪抱暖炉的手,喜滋滋地盯着人家看,“所以,现在算不算是另类的围炉赏雪?” 顾飞雪被逗得忍俊不禁,随即又板着脸傲娇道:“不算,哪有围炉赏雪是站着的啊,最起码得有酒和一桌好菜吧。” “嗯~准备这些倒不难,等回到鹤川,你想赏多少次雪,吃多少顿都没问题。” “那我还要荷花灯,还要烟火棒,对了,我还要去看灯会!以前执行完任务,就匆匆走了,都没好好逛一次灯会,现在想起来还挺遗憾的。” “好好好,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我都陪你去。” 情到浓处,邢千里慢慢凑近,顾飞雪偏不让他得逞,侧身一躲,抱着暖炉转身离开:“不早了,明天还要赶路,睡觉了。” “喂,你跑什么?顾飞雪,你给我站住!” 风雪连绵不断,将大地渲染成一片白色,任凭外面怎么呼啸,睡在客栈的人们只沉浸在各自甜蜜的梦乡中。 第178章 误伤 一直到午后,这场雪也没有要停的意思。 邢昌宜站在客栈门前,眉头紧锁,照这样下去,怕是明天也启不了程。 不一会儿,邢千里风尘仆仆赶回来,他着急忙慌把斗笠摘掉,也顾不得雪顺着脖子流下去,一脸严肃道:“爹,这雪下得太大了,路都看不清,这官道又跟河挨得近,今天肯定是走不了了,还是再等两天看看情况再走吧。” “嗯,也只能这样安排了……对了,刚腾出来俩空房间,你去叫人家起床,顺道帮她把东西搬到客房里去。” “爹,您太上道了!” “难道跟你似的,一天不着四六的样儿,逮哪儿瞎晃……” “爹,我哪有您说的那么糟啊。” “是知子莫若父,以前你怎么样我不跟你掰扯,但是从今往后你必须给我收收心,回到鹤川,好好的给我钻研生意上的事,别一天到晚的出去给我瞎晃!” “爹,您怎么年纪越大,变得越啰嗦了。” “嘿?我这还不是为你好啊?现在不努力,等你老了,要啥啥没有,就你这德性,人家姑娘还能跟你?” 老爷子也懒得跟他掰扯下去了,扭头就往楼上走。 卧房内,顾飞雪裹着毛毯缩在角落里沉沉的睡着,门被推开,邢千里端了一碗热腾腾的蔬菜粥走进来。 他把碗悄悄放下,然后小心翼翼坐到床边,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顾飞雪藏在毛毯下的胳膊。 “嗯……干嘛……”顾飞雪完全没有睡醒,瞄了一眼人,就又沉沉的闭上眼睛,继续睡。 “你说干嘛……当然是喊你吃早饭啊。来来来,快起来吃。” “……我好困……再让我睡一会儿吧。” “客房已经腾出来了,搬到客房再继续睡好不好?” “嗯,好……” 看她还是闭着眼睛不想起来,邢千里只好使出嗅觉恢复神智大法,把粥端到她面前,用手扇风,把粥的香气扇过去。 闻了一会儿,她果然被粥的香气给勾住了。 “怎么样,喝不喝?” “喝,但是你得扶我起来。” 难得她第一次向自己撒娇,邢千里乐不得的马上扶她起床。 “喂我。” “嘶……这还是我认识的顾飞雪吗?有点难以置信。” “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感觉怪怪的。” “别别别,这么难得的第一次,我可不想浪费掉。” 他舀起一勺粥,吹了吹,然后送到她嘴边,一口吃下。 两个人对视一眼后,都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最后还是以顾飞雪自己喝完一碗粥收尾。 收拾完东西,把东西全部归置好后,邢千里提出反正待着也是无聊,不如出去打猎,这个季节呢最容易打到的就是兔子。 说到“打猎”,顾飞雪整个人来了精神,以前从来没有尝试过这种活动,所以就干脆提出来比赛,看看谁打到的猎物多。 “比赛可以,但是不能用暗器,只能射箭。” “不用就不用吧,反正我一定赢你!” “那就先祝你旗开得胜,拔得头筹。” 邢千里问掌柜要来了弓箭,在跟长辈们打完招呼后,两个人背着弓箭就上了山。 幸好这时候雪下的不大了,但是雪积得很厚,一脚下去没了半个小腿,俩人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一点一点往前探。 “我怎么觉得带你出来打猎是个馊主意呢?” “不会啊,我头一次尝试这种事,蛮新鲜的。”她回过头看他,笑着问:“你该不会是想放弃吧?未比先认输?” “我是担心这雪地路滑,你再一不小心摔着了。” “好歹我也是从小练功的,底盘扎实,哪有那么容易就摔跤,你也太小看我了。” 他俩又走了一会儿,顾飞雪忽然注意到前方不远处的雪堆里好像有动静,她连忙拦住邢千里,慢慢蹲下身,警惕地盯着。 “发现猎物了?” “嘘,别出声。”顾飞雪悄悄摸上箭羽,满弓瞄准,只见从那雪堆里跳出来一只灰色的兔子,它似乎正在觅食,趁它背对着两条小腿扒拉着雪,顾飞雪当即放出冷箭,下一瞬,那支箭扎穿了兔子的腿。 邢千里连忙小跑过去,替她抓住了那只兔子。 “可以啊,第一次就打中了,看来真的不能小看你。” 顾飞雪从容地接过猎物,然后熟练的在兔子腿上绑了绳子,拴在一边。 “你还不赶紧去打,不然等下真要被我拿第一了。” “嗯,那好吧,咱们分开打,等太阳落到那个位置的时候,就到这来汇合。”邢千里指了指大概位置,然后两个人就分开打猎。 顾飞雪刚找到下一个猎物,已经瞄准了箭头,蓄势待发时,突然一个少年闯入,不偏不倚挨了那一箭。 顾飞雪连忙过去查看,那少年背部中箭,一整个贯穿伤,流了很多血,而且人已经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 幸好,她有随身携带金疮药的习惯,她先把人扶起来靠在树上,然后把所有的金疮药全部倒在了伤口上。 “喂,你醒醒!醒醒!” 顾飞雪尝试唤醒这个少年,喊了几声后,这少年有了一点反应,但脉搏微弱,再不进行救治,恐怕会死。 “千里!邢千里!听得到吗?!” 不行,这样等下去这人肯定会死,必须马上带他下山找大夫。 顾飞雪实在没办法了,只好扛着这少年的胳膊,架着他一点点往山下走。 可是雪天路滑,才走出去十几米远,她险些带着人一起摔倒。 这样下山肯定不行,看来还是得先把箭拔下来,把伤口止住血才行。 她把人扶好靠在树边,先在各处穴道上点了一下,封住心脉,这样拔箭的时候能够保住他一口气。随后,她用匕首削掉箭头,但是进行到这一步,这流血的速度似乎更快了些。 现在的情况已经容不得她犹犹豫豫,这少年是活是死只能听天由命了。 她扯下来几块碎布,便于到时候包扎伤口,然后她手握住了另外一端的箭羽,在刚做好心理准备一口气要拔下来时,邢千里总算出现了。 原来刚才喊他名字的时候,他听见了,但是由于距离过远,他费了半天劲才找来。 看见血流不止的少年还有满手是血的顾飞雪,邢千里丢下弓箭,三步并两步赶过来检查这少年的伤势。 “是我打猎的时候,这小孩突然出现,被我误伤,刚才我用点穴止血的法子暂时稳定住了他的伤情,但是没敢拔箭。” “这支箭离他的心脏很近,如果你刚才拔的话,他会立刻毙命。” 顾飞雪不禁后怕,还好刚才没有冲动行事。 “那接下来怎么办?” “寒冷可以减缓流血的速度,用这些雪覆盖住他的伤口!” 说罢,两个人立刻就地取材,弄来了很多雪铺在这人的伤口边缘处,耐心等了一会儿后,出血量果然在减少。 之后,顾飞雪配合着邢千里将整支箭取下来,幸好,没有流过多的血,两个人简单给他包扎了伤口,跟着把人给扛回了客栈。 第179章 敲诈 原本,邢昌宜跟上官凌芸,周淼淼正在大堂喝茶聊天,这一看到邢千里抱着个浑身是血的小孩回来,瞬间放下茶杯过来看情况。 突然有个受伤的人出现,在大堂吃饭喝酒的人都不约而同往这边看。 掌柜一眼就认出这小孩是谁,“哎呦,这不是老李家的阿光吗?!怎么流这么多血!” “你认识他?” “咋不认识呢,他是山头上猎户李顺的儿子,叫李阿光,在这片光着屁股长大的,跟我们这儿都是老熟人了!” “难怪他会在那儿出现……”顾飞雪不由自责起来,毕竟是自己没有留意附近有没有其他人,才让这少年受了伤。 趁着人被抬到别处去疗伤,顾飞雪私下找到掌柜请他把李顺叫来,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是要通知人家的,她也不打算隐瞒任何细节。 没想到掌柜却对她说:“姑娘,我看你们一家应该是富贵人家吧,有句话我得提醒提醒你,这个李顺啊他不是什么善茬,一旦被这种人粘上,不死也得脱层皮啊。” 顾飞雪一开始没想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心里隐约有了答案,“好,我知道了,谢谢您。” 前脚刚说完这些话,后脚那李顺就火急火燎的赶过来了。 “怎么回事,我儿子呢?!”他一来就找掌柜的,握了把柴刀来势汹汹,眼睛瞪得老大,满眼红血丝。 “哎哎哎,李顺,有话不能好好说吗?赶紧把柴刀放下,我这儿都是客人呢。” 李顺举着柴刀指着掌柜,咄咄逼人:“张有财,别特么跟老子废话!我问你,那臭小子人呢?赶紧把人给我交出来!” 掌柜的完全不意外这个人是这副嘴脸,“人现在在疗伤,你咋咋呼呼的干啥玩意?” “疗伤?疗得哪门子伤?”李顺目光一扫,视线瞬间定格在一旁的顾飞雪身上。 仅仅就凭一眼,他就猜到了七八分,故意按着不动,等着顾飞雪主动来认责。 果不其然,顾飞雪主动开口了:“你是李阿光的父亲?” “咋的有事啊?” “李阿光受了箭伤,我相公正在里头给他治伤,责任我会负责到底,该赔偿多少我一力承担。” “这么说,是你弄伤了我儿子?” “当时我在打猎,山上树多,雪也很厚,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也在……” 李顺连忙摆手:“你别跟我扯那没用的,现在是你伤了人,你得全权负责到底我跟你说,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我刚才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该有的赔偿我会赔偿,你说个价吧。” 这李顺眼睛提溜一转,直接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两?” “嘁,一百两?你打发叫花子呢?一万两!否则,老子报官!” 这个数一出,惊掉了掌柜张有财的下巴,大堂内不少人指指点点。 “什么?一万两?这……” “打住……小姑娘,我知道你想说啥,但是你要知道这人命都是宝贵的,我儿子年纪轻轻被你弄伤,还是箭伤,搞不好一条命要丢了的啊。我老胳膊老腿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上了西天了,万一他这以后不能自力更生了……你总得体谅体谅我这个当爹的心情吧?” 这些话说的的确在理,顾飞雪自知理亏,所以也没有在言语上跟这个人过多计较。 “行了行了,我也犯不着跟你一个丫头片子说,赶紧把你家里人叫出来,让他们来跟我处理这事儿。” 顾飞雪抹了一把凌乱的发丝,深吸一口气才说:“现在人还没有脱离危险,还是等你儿子醒了再说吧。” “等?那不能够!我告诉你,现在你们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把你们草菅人命的事抖出去,让大家伙也看看,这有钱人就是不把我们穷苦人的命当回事!” 这人把长板凳一拉一拽,一只脚踩在板凳一头,一整个吊儿郎当的样子。 掌柜看了直摇头。 不过这种虚头巴脑的阵仗顾飞雪见得多了,此刻她也明白了刚才掌柜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一万两没有,顶多一百两,你要还是不要?” “小丫头,你在这儿跟谁摆谱呢?今天说破了天,老子也要一万两,你拿不出来,就衙门见!” 顾飞雪冷笑一声:“别拿衙门来吓唬人,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一百两,你要还是不要?” 李顺还没察觉到自己惹出来多大的麻烦,只当顾飞雪是个养在深闺不懂人世险恶的大小姐,拿着他那把柴刀,明晃晃地在人家跟前乱比划。 掌柜还算好心,看到这情况立马出来阻拦,“老李,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别老拿这玩意吓唬人小姑娘,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张有财,这儿没你什么事啊,一边待着去!” 说罢又哼哼两声,装模作样的抬起手想拿刀威胁顾飞雪,结果下一瞬就被她一脚踢中了手腕,夺下柴刀的同时,一个回旋踢把这家伙踹出去三米远,只听“哐当”一声巨响,整个人把角落里的桌椅板凳砸了个稀巴烂。 旁边人都看呆了,心想:我嘞个亲娘嘞,这姑娘这么猛?! 顾飞雪随手把柴刀放在一边的桌上,“掌柜的,砸烂的东西我待会儿照价赔给你。” “……哦,不着急,不着急。”张有财已经惊得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了,没想到真人不露相,这看着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居然力气这么大,一脚把人踹出去那么远,看来是个练家子。 显然刚才的担忧纯属多余。 而邢千里那边,李阿光的伤已经止住了血,也保住了命。 只不过出来打招呼的时候,看到被桌椅废墟掩埋着的李顺,当场愣了一下。 “那是怎么回事?” “据说是那小孩的爹,不过品行不好,哎,里面情况怎么样?” “命是保住了,不过还在昏迷当中。” “没事就好。” 邢千里拉着她往角落里走了走,悄摸小声说:“刚才给他疗伤的时候,发现他身上有许多伤口,还有新伤。” 顾飞雪立马就警觉起来,她瞥了一眼被打得快厥过去的李顺,心生猜疑:“经常挨打,旧伤添新伤,不会是那孙子做的吧?” “那得盘问了,你来还是我来?” 她清了清嗓子,埋头玩手指低语:“我不能来,你爹娘还在这儿呢。” “你的英勇事迹他们俩早就听过了。” “那也不行,听过跟见过是两码事,怎么着也得装一下……”她两手一抱,很自然地撒起娇来:“你去。” “你陪审。”邢千里故意挑起她的好奇心,“难道你就不想知道那小孩经历了什么?” 被他这么一激,顾飞雪还真就好奇上了,想了一下她点点头答应:“行,一起去。” 第180章 给你一个教训 李顺再次醒来时,被五花大绑捆在椅子上,动弹不得,抬眼一望,周围什么都看不清,唯有不知从哪里渗透进来的阴森的绿光,还有满地的白烟。 “这是哪儿啊?给我弄哪儿了这是?”他叽叽喳喳的大喊,并不断挣扎,试图挣脱开绳索,“哎,人呢?有没有人!” “阎王叫你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小鬼李顺,你阳数已尽了。” 空灵诡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这说话的人就在耳边。 李顺冷不丁打了个冷颤,他自问是不怕什么神啊鬼啊的,但是碰到这种情况也免不了心里打鼓。 “谁啊?啊?谁在背后装神弄鬼?!我告诉你,我可不怕你!别装了!这套对我没用,知道不!” 接着就是一阵极其诡异的笑声,有女人的笑声还有小孩子的笑声,李顺一听,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李顺,还我命来……” 幽森的绿光中逐渐出现一个人的身影,此人蓬头垢面,披头散发,衣衫褴褛,但身量较小,是个少年。 “谁?你到底是谁?!” 李顺有点慌了,因为眼前这鬼影的身形特别像他那个白捡的儿子——李阿光。 “我是谁,你不知道吗?你把我害得好惨……” “呸!老子才不认识你!你给我起开!” “呵呵呵,托你的福,不然我怎么会死呢?你说是不是……”那鬼影越来越近,李顺吓得连椅子一起挪动,但是地方就这么大,根本无处藏身。 “这里是阴曹地府,你还想逃到哪里去?” “别过来嗷,我警告你,你,你要是再敢靠过来,我特么就嫩死你!”这威胁的话被他说得一点气势都没有。 “呵呵呵,我已经是个死人了,还不明白吗?”鬼影在绿光的映照下露出苍白的脸,这一次李顺看得清清楚楚,这死鬼就是他那个便宜儿子李阿光! “兔崽子,你死了来找我干什么?反了你了?!” “呵呵呵,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我到底为什么会死……” “杀你的人是那小娘们!你应该去找她索命……对,最好是现在赶紧去吓她,这样一来,她还不乖乖把钱财交出来?”李顺心痒难耐地搓搓手,似乎在金钱面前,见鬼一点也不可怕。 “活着的时候作用不大,死了之后化成厉鬼,倒是有点用处了。”他面露笑容,哄劝道:“乖儿子,你只要帮你爹我好好干完这票,回头我就给你多烧点纸钱,保你在地下做个有钱鬼,怎么样?” “……冥顽不灵。” “李阿光”流下血泪,他整个人飘过来伸手就要去掐李顺的脖子,吓得李顺背着椅子连连后退。 “兔崽子,你疯了?我可是你爹!要不是老子,你他娘的能活到今天?” 就在李顺闭上眼睛,以为自己命丧鬼手时,“李阿光”突然消失不见,这地方又只剩下李顺一人。 他哆哆嗦嗦睁开眼,便硬着头皮四处打量一圈,发现那死鬼儿子不见了,这才敢松懈下来瘫坐在椅子上。 此刻他已是满头大汗,喘着粗气,想要达到最佳的吓人效果,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忽然靠近。 暗中监视的邢千里再次扮鬼,利用昏暗无光的视线死角,悄悄绕行到李顺身后,在他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忽然冷不丁地在耳边嘀咕一句。 “恐惧的滋味感觉如何啊?” 李顺吓得连人带椅在地上翻滚了几圈,绳子也不知何时脱落了,他也顾不上这些,拔腿就跑。 而邢千里也没有去追。 找到门并推开的那一刹那,火光大面积透过来,一时间李顺觉得有些刺眼。 他抬手挡住些亮光后才发觉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阴曹地府,而是张有财经营的客栈的后院。 李顺瞬间就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耍了,刚才那什么鬼啊怪啊的都是假的,说不定连那李阿光都是假扮的。 “他妈的,这些不要脸的玩意,竟敢合起伙来戏耍老子!”他气急败坏叉腰大喊大叫:“张有财,你踏马的给老子滚出来!” 话音刚落,张有财还真就出现了。 “好你个张有财,做戏做到老子头上来了是吧?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我看你是想进大牢蹲两天吧!” “李顺,该被抓进大牢的是你才对吧?”顾飞雪领着苏醒过来的李阿光从人群之中走出来。 “好小子,你果然没死!”李顺仍旧不死心,冲着顾飞雪继续索要钱财,“人没死,这事儿也没完我告诉你!我儿子平白无故被你这小丫头弄伤了,不给钱别想走!” “哦?” 顾飞雪微微一笑,这笑落在李顺眼里犹如夜叉索命一样恐怖,说话的气势顿时低了下去。 “伤人赔钱,天经地义……你,你别想赖账嗷……” 顾飞雪从腰间拽下一个荷包,那荷包鼓鼓囊囊,一看分量就很沉,直叫李顺看直了眼。 他咽了口唾沫,两眼发光。 “这里面有五百两,够不够买你儿子一条命?” “你打量着蒙我呢?五百两就想买他?最少一千两!” “好啊,一千两就一千两吧。”顾飞雪一口答应。 看她答应的如此爽快,李顺这下又觉得自己定少了,连忙改口道:“慢着,刚才我说的是最少,这小子我也养了他十几年了,供他吃喝,你一千两银子就想带走他,不可能!” “李顺,你这不是坐地起价吗?” “他是我儿子,不是奴隶,连一千两都出不起,我这当爹的又怎么敢轻易地把人交给这样一个人?” 顾飞雪只觉得好笑,能把这么有人情味的一句话说得特别功利,也是个人才。 这一次顾飞雪没有说话,反倒是阿光,他挣脱开顾飞雪的手,冷漠地拒绝了:“不需要你同情我。”说完,他捂着伤口艰难的往前走了两步。 “我告诉你,你别想再利用我得到什么。” “怎么,你觉得你有这个资格来跟老子谈判吗?” “我是没有资格,但至少现在……我可以决定自己的生死。” 李阿光不知何时藏了一把小刀,竟然想当场抹脖子自尽,幸亏邢千里一直在暗中观察,及时出手用暗器打掉了小刀,顾飞雪趁机控制住他的手,这才没有造成惨剧的发生。 “呼,还好我暗中留意了。”还没来得及换装的邢千里从楼上屋顶落下来,从容地捡起那把小刀后,眉头一皱,盯着李阿光看:“想不到还挺有心机,居然藏了这玩意。” 李阿光自尽失败,别过脸根本不想说话。 “你你你,你是人是鬼?!”李顺认出来他就是刚才故意扮鬼吓人的家伙,但是由于太像了,一时又不敢确认。 “李顺,刚才你说的那些话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我可什么都没说!” 邢千里抬手,手指在太阳穴轻轻点了几下,挑眉不紧不慢说道:“利用阿光来敲诈勒索有钱人家,这可是你自己亲口跟我说的。” “哎呀,原来你想敲诈勒索我啊!那这钱可不能给你了!”顾飞雪装作很惊讶的样子连忙收回荷包。 “别……”李顺有点慌了。 谁知这时顾飞雪再次开口:“啊不过,虽然你没有得逞,但是就这么放过你岂不是留了祸害,万一你以后继续对其他人敲诈勒索呢?” 温柔刀,刀刀致命。 李顺紧张地额头直冒冷汗,他死盯着顾飞雪,不由自主地抬脚往后退。 这时候别说要钱了,傻子都知道保命要紧。 下一瞬,这厮拔腿就跑,顾飞雪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了,一个轻功越过去,随即打出去极具杀伤力的一掌,李顺当场趴倒在地。 第181章 邀请 这回,他终于知道害怕了。 “女侠,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知道错了!别杀我,千万别杀我!” 他跪在地上,一遍一遍地给顾飞雪磕头请罪,和方才嚣张的样子判若两人。 “贪心不足蛇吞象,刚才问我要一千两的时候不是很嚣张吗?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是我有眼不识泰山,银子,我一个子儿都不要了!不要了!求女侠放了我吧!” 见状,阿光捂着伤口嫌恶地扫了一眼,喃喃自语:“欺善怕恶。” “我们是恶吗?”邢千里冷不丁地贴过来质问。 “啊!你怎么真的跟鬼一样?!你真的是人?” 邢千里立刻直起身板,洋洋得意道:“如假包换,还是个大帅哥呢。” 阿光语塞,他想说些什么时,伤口因为刚才情绪波动过大,撕裂了一点点,他强忍着疼痛,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缓了好一会才开口:“……为什么不让我死?这种日子我受够了!” “既然如此,那你就亲手杀了他。” 李顺听到这句话,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而阿光,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因为说这句话的不是别人,是顾飞雪。 在他的认知里,顾飞雪顶多是那种养尊处优的刁蛮大小姐,但现在看来,是自己低估了,有哪个千金大小姐会把“杀人”两个字挂在嘴边的?! 见他呆呆的不吭声,顾飞雪压下眉头冷着脸质问:“怎么,下不了手吗?心软了?” “一个对你动辄打骂的人,把你当做谋利工具的人,你仔细想想,这十几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处在煎熬之中……” “现在,是你亲手解决这个噩梦的最佳时机,好好把握住。” 顾飞雪的每一句话都犹如来自深渊的恶魔低语,她亲手递上锋利的匕首,而阿光也缓缓伸出手,马上就要碰到匕首了,却被邢千里夺下。 “不可以,杀了人,你就回不了头了。” 他的手搭在顾飞雪的肩上,二人视线交错,一言未发。 顾飞雪重新换了一个温柔的语气询问:“阿光,你愿意跟我们走吗?” “是去鹤川,在那儿你可以重新开始新生活。” “鹤川?”他犹豫了很久,目光不由自主再次看向跪在地上却不敢抬头的李顺,他握紧了拳头,稚嫩青涩的双眼中流露出一丝坚定,“嗯,我跟你们走。” 得到答案,顾飞雪和邢千里不约而同露出了笑容,连掌柜张有财也不禁点头微笑。 后续,对于李顺的处理,阿光透露了一点,这个人之所以会这么猖狂,主要原因他的靠山是本地县令,二人经常一唱一和通过勒索来索取过往商客的财物。 “难怪他张口闭口就是报官,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在。” “去看看?”顾飞雪提议。 “何必这么麻烦,咱们有上好的鱼饵,还怕那条鱼不自己上钩?” “嗯~好主意。” 于是,俩人把李顺给五花大绑了,就让他跪在客栈的大堂门口,这样一来,每个过往的商客都能看到。 为了让其他人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俩人还特别贴心的给他脖子上挂了个木牌子,上面写着“本人李顺,勾结官府,敲诈勒索,甘愿认罪”。 邢昌宜十分赞许他俩的做法,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消息流传出去,既然李顺是县令的敛财的手爪子,那势必会有人留意他的动向。 果不其然,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官府派来了十几个捕快,他们持刀冲进客栈,将他们三人团团围住。 邢昌宜正悠哉悠哉的品茶:“哎呦,来得还挺快,我这杯茶还没喝完呢。” 李顺以为自己要得救了,蛄蛹着身体,想要挣扎着站起来,然而他的手脚被牢牢捆着,这么一动,他重心不稳,狼狈地侧身一翻,根本爬不起来。 脑满肠肥的捕头没空理他,提了提裤子,眼神不屑地打量一番邢昌宜,“就是你这个老小子跟我们大人作对?” “哎呦,误会了,不是我,是他。”老爹指了指一边正在喂点心的邢千里,属于是当场卖儿子了。 捕头瞥了一眼邢千里,随即对邢昌宜摆摆手:“官府办案,闲杂人等赶紧滚开。” “办案?什么案子?” “嘶……本大人需要跟你一个喝茶的报备吗?再不滚开,马上把你抓到大牢里去!” 顾飞雪随手抓起滚烫的一杯茶往那捕头脸上扔去,顿时只听见那人发出“啊”的一阵痛苦哀嚎,烫茶把他脸上烫得红了一大片,瓷片划破了他的脸,鲜血直流。 他捂着半边脸,血顺着指尖缝流下来,眼睛的红血丝快要爆开,他当即指挥其他捕快动手:“他奶奶的,反了,反了!你们快把这臭娘们抓起来!” 大战一触即发,邢千里守在邢昌宜身侧,而顾飞雪单枪匹马不用一刀一剑在十几个捕快当中肆意穿梭。 两柄官刀交叉横扫过来,顾飞雪不急不忙俯身下腰躲过,她单手撑地,飞起一脚踢在左边那人的下巴上,一个漂亮的旋身,双脚连续踩在右边人的腹部,在这两人倒地之时,顾飞雪借力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在桌上。 剩下的人群起而攻,顾飞雪顺手抓起筷子筒里的所有筷子,在她手上,这些筷子如同坚硬的石子,“歘歘歘”几下,打在他们身上,没有出血,但是全打在关节上,痛得他们捂着伤处摔倒在地,来回打滚。 邢昌宜在一边感叹:“瞧瞧人家,出手干净利落,你啥时候能这么能打,我就烧了高香了。” “不是,咋又扯我身上了?” “你看看人家姑娘,年纪比你小好几岁,武功却比你高出一大截!你怎么好意思的?”一想起刚才自己受辱,还是人家女孩子先动的手替他教训,又是气不打一处来,“还有刚才,你老爹都被人家踩在脸上了,就知道在那儿腻腻歪歪,还是雪儿丫头替我出的头,真是生你不如生块叉烧!” “您是不是忘了,刚才是谁急着撇清关系,把矛盾引到我身上的?” “你不上,难道要让我一个不会武功的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去和他们打擂台?你可真是个大孝子。” 他俩斗嘴的功夫,顾飞雪已经把这些捕快挨个教训了一遍,而目击这一切的李顺只觉得天已经塌了。 “叫什么名字?”顾飞雪蹲下身,平心静气地审问着捕头。 “尤,尤大勇。” “回去给你家大人带个话,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我顾飞雪就在这客栈恭候大驾,当然了,他要是去请外援,我也可以奉陪。不过……下一次,我就不留活口了。” “是,是,我听明白了,我这就带话回去。” 顾飞雪站起身,两手抱着胳膊,目视前方,那捕头呢立马带着伤兵退出了客栈。 这个时候张有财主动上前来搭话,“姑娘,看你也是嫉恶如仇的侠义之人,有句话我必须得给你提个醒,咱们这个地界,山高皇帝远,你能解决的了一时,却解决不了这病根啊……” “张掌柜,您对那县令了解多少?” “他原来叫武九,是咱们这霁月县一个卖香料的,后来生意做大了,就给自己捐了个芝麻小官,还改了名叫武耀威。起初的三年里他的确为霁月县做了不少善事,可是人总是会变的,尤其是对金钱极度渴望的时候,唉,没办法,谁叫咱们这霁月县穷得叮当响,庄稼都活不了。” 顾飞雪心想:难怪方圆十里只有这一家客栈,吃的也不怎么好,掌柜的和伙计挤在一个破破烂烂的房间,连睡的床都是用砖头砌的。 听闻这些事,邢昌宜顺势加入对话,和张有财聊了起来,顾飞雪正好抽身离开,李顺还需要继续看着,于是邢千里就自己一个人上了楼看望阿光。 第182章 算账 见到邢千里走进来,上官凌芸脸上的表情没什么起伏,略略扫了一眼,发现就只有他一个人进来时,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但什么都没说继续低头做女工。 “娘,他怎么样了?”邢千里走近些低声询问。 “刚换完了药,正休息呢。外面的事都处理好了吗?” “嗯,都处理好了。”邢千里坐下喝水。 周淼淼忽然一脸严肃:“真的?你确定没什么要交代的?” 邢千里以为她在问那个县令的事,便又补充道:“哦,这不是让那些捕快带话回去给那个姓武的县令么,他们腿脚够快的话,应该半个时辰之内就会有消息。” “还有呢?” “还有?哦,我爹好像要捐钱,他刚才跟掌柜的闲聊,话里话外的意思应该是要出资在霁月县做些生意。” “没了?” 邢千里被自己老娘搞蒙了:“呃,还有什么……” 周淼淼很少因为什么事动怒,即便生气了语气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起伏,但是能从语气里感受到疏远,而她现在就是这副模样。 她微微皱了皱眉头,眼睛里带着略略失望,故意不看他,缓缓说道:“……都过了弱冠了,想着你在外面闯荡,经历了不少事,也懂得该如何照顾别人了。但刚才那些捕快围攻雪儿,你怎么让她一个人面对?我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的?” 邢千里顿时哑口无言。 “虽然说,那孩子武功高,一般的小毛贼构不成任何威胁,可你也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做……男子汉大丈夫,实在是有失风度。” “赶紧去好好跟人家说声对不起,不然,从今天起不许你踏入家门一步。” “好好好,我现在就去。” 等他离开后,上官凌芸不知在想些什么,手指不慎被针刺破,流了一点血,但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默默在红布上面按压不动。 回想起顾飞雪对阿光说的那些话,很难想象是一个十九岁的小姑娘所说出来的,凭借无人能敌的武功,掌控着生杀大权,为何,在她的身上总能看到白浮生的影子? 她知道顾飞雪是白浮生在这世上唯一的传人,算下来,自己更是这孩子的师母,跟顾小琳之间的仇恨根本不应该算在她身上,但自己心里,无论如何还是过不了那一关。 长年作为杀手存活,心性自然不能和常人相比,所以上官凌芸更担心将来顾飞雪会走上白浮生的老路。 顾飞雪一直等到晚上,也不见官府的人再来,出现这种情况无非是两种可能,武耀辉不想和他们起正面冲突,故意按兵不动,等他们离开了再收拾残局。另一种可能,他们想趁夜动手,但不一定是今天。 不管是哪种可能,她都不会坐以待毙,既然他们不想来,那索性自己去会会。 刚让李顺带路,邢千里也跟了出来。 “不是让你留在客栈吗?” “共进退呗。” 顾飞雪叹了口气:“我是担心调虎离山,他们不会武功,万一姓武的买了杀手偷袭,好歹还有你护着,这种时候就不要搞什么山盟海誓了。有情况发信号弹……” 不等他回答,顾飞雪便命令李顺带路离开了。 “唉,我也想帮啊,可人家压根不给一点机会。” 他这时候充分明白了一个道理,老婆太强也不是一件好事。 顾飞雪一手拿着剑,一手拽着捆李顺的绳子,沿着官道一路往北走,走了大概十里路,就看到了刻着“霁月县”三个字的石碑。 雪路很不好走,一脚深一脚浅的,有些石头被埋在雪下面,天又黑,李顺走两步就摔一下,但他又不敢吭声,于是就这么磕磕绊绊了一炷香,总算到了县衙门口。 “女侠,地方我也给您带到了,您就发发慈悲,放我一条生路吧。” “好啊,那你转过去吧。” “呃,转过去?” “不转过去,我怎么松绑?还是说你喜欢被绑着?” “啊不不不,小的绝对不是那个意思!小的只是担心……” 顾飞雪缓缓拔出剑,银光映照出她淡漠冰冷的眼神,李顺知道自己难逃一死,惊恐地连连后退,刚喊出来一声“救命”,就被顾飞雪一剑穿心,当即毙命。 她拔出剑,趁着这个空档提剑飞檐走壁轻松翻上屋顶,接下来就静静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没过一会儿,几个拿着火把的捕快从里面出来,一看到地上李顺的尸体,个个惊慌不已。 “这不是李顺吗?!快回去禀报大人!” “是!”其中一人连忙又折了回去。 踏破铁鞋无觅处,顾飞雪便跟着那个捕快潜入内院,顺利摸到了武耀辉的住处。 “不好了大人,李顺他……” 捕快隔着门话还没说完,顾飞雪从天而降,一脚将捕快踹进屋里,把正在会客的武耀辉给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 “县令大人真是让人好等啊。”顾飞雪目光当时就锁定在了一个梳着狼尾,身材魁梧的男人身上,直觉告诉她,这个人不太好解决。 “你是何人?!胆敢擅闯县衙!” 顾飞雪没有理会,她很在意另外那个人,而那个人抬手拦了一下武耀辉,面带微笑:“想必,你就是那个让捕快带话的女子吧?” “不错,是我。” 武耀辉顿时如临大敌,“好啊,本官不去找你,你竟敢自己找上门来,是想送死?” “大人说笑了,死的只会是大人,怎会是我呢?” “姑娘,我劝你不要太过狂妄。”男人活动了下粗壮的手腕,似乎想要随时动手。 “有时候,轻视对手,不是一件好事。” “哦?那我可太想试试了。” 男子赤手空拳冲上来,顾飞雪抬剑去挡,仅仅这一下,猛烈的震感顿时让顾飞雪紧张起来,这家伙果然不是一般人,拳头打在剑刃上,竟然一丝伤痕都没落下。 正思考对策时,只听见剑刃碎裂的声音从面前传来,顾飞雪震惊地发现,在那人拳头和剑刃接触的地方,剑刃出现了裂痕。 不等她反应,那人的手紧紧握住剑刃,竟然强行掰断了。 失去了剑的顾飞雪没有继续和这人硬碰硬,抬脚踢过去时,借着脚下的力道一个后空翻和此人拉开了距离,轻功飞到屋外的空地上。 她看了看手里的残刃,随即丢掉,而这时那男人闲庭信步走了出来,依旧是那副极其自信的笑容。 “有时候,轻视对手,不是一件好事。同样的话,还给你。” 顾飞雪一脸淡然:“你的确有两下子,不过,胜负还没有分。” “呵呵,有趣……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这么有魄力的姑娘。我越来越好奇,你会采取什么手段打败我呢?”他眉毛一挑,手指抵在太阳穴上轻轻敲了敲。 顾飞雪没有说话,而是默默解下披在身上的斗篷,她迅速抽出环在腰间的软剑,剑尖扫过地面,一道无形的剑气席卷着雪花飞速向男人袭去。 那人对自己的身体很有自信,出拳硬是接下了这道剑气,只是胳膊上还是没能避免地出现了几道极其细微的血痕。 “有意思。” 顾飞雪脚尖点地,持剑御风而行,她抬手只直直刺过去,而那人也不闪躲,剑刃抵在了他的腹部,弯成了一个弧度,即便如此也没有能够伤到他一分一毫。 瞥见此人得意的笑,顾飞雪双脚一踩,半空旋身,抬脚朝着此人下巴飞踢过去,但却被看破了招数,双手死死抓住了腿。 顾飞雪见招拆招,腿被控制住,手上动作迅速变化,反手握剑横扫过去。 见状,此人只能选择放开一只手去挡,但是他没有料到的是,这一招是声东击西,真正具有杀伤力的是她的另一只手。 随即,她一掌打在了此人肩膀上,遭受到此番重击,此人无意识地松开了钳制住顾飞雪的手,脚下控制不住地往后倒退一步。 而顾飞雪单手持剑稳稳落地。 第183章 故人 “江炼,你到底能不能行?!还不赶紧把这个小丫头处理了!” “武县令,你要搞清楚自己的情况,现在是你求我,求人办事,这个态度可不行。” “拿钱消灾,我答应你事成之后,再多付给你两倍佣金。” “两倍?我看不如四倍好了。”江炼双臂抱胸,竟在此刻趁火打劫起来。 “江炼!” “声音再大点,等下就不止四倍了。” 无奈,武耀辉只得硬着头皮答应,毕竟现在他无人可用,若是不能杀了眼前这个麻烦精,恐怕等下自己真要命丧于此。 “江炼?你是……酱料?” 忽然,顾飞雪冷不丁冒出来这句话。 江炼闻之脸色一怔:“你怎么知道这个外号……嘶,你不会是我认识的什么人吧?” “青团。” “青团……”江炼马上想起来什么,指着顾飞雪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哦哦哦!你是那个,呃,喜欢吃青团的那个谁!” 顾飞雪微微一笑,却没打算收回剑,“多年不见,想不到当年那个流浪街头,瘦骨嶙峋的江炼现在变得人高马大了。” 江炼突然娇羞无措起来,声音都变得柔和了许多:“我也没想到能再见到你,你倒是和以前不太一样了,我都没认出来……” “江炼!你在干什么?!你怎么反倒和她叙旧起来了?!”武耀辉两眼一黑,差点当场吐出一口老血。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碰上了呢,我俩好多年没见了,你先别打岔。” 武耀辉气急攻心,直接昏了过去。 “啊?这就晕了?厉害。” 顾飞雪看了一眼,随即看向江炼,语气淡淡的:“我记得,你不是最讨厌当官的吗?怎么还甘心替他做打手。” “是他主动找上我,说要和我做笔交易,我正好缺钱,就来了。”他眉毛一挑,好奇心更浓了些,索性直接走过来,当着面追问:“你呢?你又为了什么要杀人,又是你们那个少主派你的任务?” 她不打算解释,不过眼下这个武耀辉晕过去了,也说不了话,反正天色也不早了,还是先回去休息,明天再来问话。 “明天再聊。” “什么明天再聊,哎,顾飞雪!”他抻着脖子双手叉腰大喊。 然而刚走没几步,听见左右两边角落里好像有动静,顾飞雪眯着眼睛看了看,被她看到官差随身的刀鞘,就马上明白了。 她转过身,对着江炼故意大声说话:“明天我还会来,记得备准酒菜。” “行!我等你!” 等她昂首阔步地离开了县衙,那些捕快才敢露头,江炼看见他们,眉头再次紧锁起来,大声招呼:“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你们家大人扶到屋里休息?” 几个人忙不迭地把人抬进了屋,剩下一个毕恭毕敬支支吾吾地开口:“江寨主,那女子明日还要来,这,我们应该怎么办呐?” “怎么办?备席呗!非要动手才能解决问题吗?” “可是大人那边……” “嗯?”江炼露出不好惹的表情,一下子就把捕快给唬住了,低头揖手,把所有问题自己揽下,然后快步离开。 回想起当年遇到顾飞雪的情形,江炼不由得垂眸一笑。 那会儿他才十八,还在凉州的虎阳县当小混混,今日替这家的夫人捉奸,明日替那家的公子送情书,赚点小钱勉强维持生计。 有一天,他照常替一个公子哥送东西给姑娘,那姑娘姓赵,在当地还算挺有钱的,她正当妙龄,听说家里人给她定了一门亲事,但是她自己不中意,反而中意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公子哥。 殊不知这公子哥是个多情的种,有不计其数的红粉知己,这赵姑娘只是其中一个。 不过江炼根本不关心这种事,拿钱办事,努力活着就已经很不错了,别人家怎么样他才没有心思去管。 就在送完东西的路上,他不小心撞倒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顾飞雪。 她刚买了一包新鲜出炉的青团,结果一个没吃,全掉在了地上。 她气得够呛,一把抓住江炼的手,大声嚷嚷:“你赔我东西!” “是你自己没拿稳,凭什么让我赔?走开走开!”江炼想甩开她的手,可是这丫头的力气不是一般的大,抓得死死的,根本甩不掉。 “你必须赔!不然我不放手!” 一瞬间,吸引来不少人围观,江炼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只能服软,给她重新买了一份青团。 不得不说,食物的魅力很大,足以改变一个吃货的态度,拿到手之后,顾飞雪特别开心,还大大方方分给了江炼两个。 俩人就这么坐在石阶上吃青团。 江炼从来没有吃过青团,第一次吃味道还挺不错,香甜软糯,有一种独特的香味在里头。 侧过脸,瞥见顾飞雪身上的衣服干净如新,头上还有精致的银饰做点缀,至少家境应该不错。可再看她脖子后面又有疤痕,而且露出的手腕上也有深浅不一的伤痕,江炼又觉得刚才的猜测不对。 “你是哪里人?你父母呢?” 顾飞雪嘴里嚼着青团,侧过脸正视着他,眼睛里流露出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冷漠,江炼瞬间怔住了。 “你……你这小孩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江炼心虚的收回视线,继续吃青团。 “我不问你的事,请你也别来问我的。”收好剩下的青团,顾飞雪抬脚就走。 本以为再也不会碰见了,哪知隔了两天,外面下着暴雨,她浑身带伤闯进了江炼睡觉的破庙里。 雷光映在她湿哒哒的脸上,血迹清晰可见,她拄着剑,半跪在地,一瞬间的抬眼满是杀意,差点把江炼吓个半死。 “你,你不是那个,那个谁吗?” 顾飞雪没有力气说话,由于失血过多,加上淋了雨,直接昏倒了。 恢复意识后,已经是第二天的夜里,她是被饿醒的,而且江炼煮了一锅粥,里面有菜有肉,还挺丰盛。 “哟,醒了啊?” 身上的衣服没有换,但伤口上敷了草药,已经不再流血,顾飞雪吃痛地爬起身,也不跟他客气:“也给我一碗。” “可以,五文钱一碗。” “趁火打劫……” “我自己花钱买的菜,粥也是我自己熬的,让你给点辛苦费,不算趁火打劫吧?” 顾飞雪没有理由辩驳,但是她现在确实没钱,“可不可以先欠着,明天就还给你。” 江炼呵呵一笑,直接把手里刚盛的一碗粥递了过去,“你啊还是省省吧,这一身的伤,你拿什么还我?” “就算不是明天,以后我也会还的,我这个人不喜欢欠别人的。” “好好好,以后还,赶紧喝吧。” 没了心里的负担,顾飞雪接过碗,吹了吹,一口一口地喝了起来。 味道谈不上有多好吃,但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顾飞雪吃了一碗又一碗。 “嚯,想不到你还挺能吃,我这一锅起码一半都进了你肚子吧?” “勉勉强强吧,饿过头了。” 江炼没有继续说话,笑了笑,捧着自己的那碗粥坐到对面去,慢慢喝。 外面雷声滚滚,很快雨点落了下来,噼里啪啦的下得很大。 顾飞雪靠在一边闭目养神,渐渐睡了过去。 到了白日,太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她悠悠然醒来,发现身上盖了一件衣服,而且破庙一边的门虚掩着,恰好替她挡住了刺眼的阳光。 江炼还在睡着,她闭着眼感受了一下身上的伤,还好已经没有那么痛了,于是她借着旁边的杂物,颤抖着一点一点站起身,之后走了出去。 等江炼醒来,发现人不见了,马上爬起来四处寻摸,他刚想进城找,却在半路上碰着了顾飞雪。 第184章 县衙赴宴 “你去哪儿了?这衣服……”看她新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江炼满腔的疑惑,“你不是没钱吗?” 顾飞雪没解释,而是伸出手摊开,一块散碎银子在她的掌心上安静地躺着,“昨天的饭钱。” “你哪儿来的钱?抢的?偷的?”江炼没有收,这个小姑娘身上有太多谜团了,谁知道她这钱从哪儿来的。 “不要拉倒。” “哎哎哎,要要要!” 反悔,只需要一秒。 “我要走了,就在这儿告别吧。” “啊?这么快?你要去哪儿?” “……天连山知道吗。” “天连山……”他仔细想了想,压根不认得,遂摇了摇头,“没听说过,你住在那儿?” “嗯,在临沭县,离这儿不是很远。” “哦~原来是在隔壁啊,那确实不远。”他又继续问:“那你,就自己一个人住吗?” “不是,还有姑姑和妹妹。” 他忽然笑了笑:“你不是防备心很重的吗?怎么现在愿意告诉我这些?” “你收留了我,某种意义上来说,不算敌人。” “啊?仅仅只是不算敌人吗?难道不是恩人?” 顾飞雪淡然地转过身,眺望着远方:“你不管我我也不会死。” “……你还真是个怪人。” 她不以为意地笑了下:“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个怪人。” “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青团。” “嗯?”联想起前两日一起坐在石阶上吃青团的画面,江炼不由一笑,“这名字是你临时起的吧?” “你起的头,你先说。” “行吧,我叫江炼,大江大河的江,千锤百炼的炼!” “听着气势很足,不过说快了有点像酱料。” “什么?!酱料?你……”江炼有脾气没地发,这名字是他想破了头才想出来的,现在却被一个十二三的小姑娘说成了“酱料”,怎能不气。 然而在顾飞雪眼里,江炼已经不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算是行走江湖遇到的第一个朋友,虽然以后不一定会再遇见,但顾飞雪已经把他记在了心里。 “该说的已经说完了,江炼,后会有期。” 她转身离开后走了一段路,江炼在心里做了无数心理斗争才大声追问:“喂!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 “顾飞雪,漫天飞雪的飞雪!” “顾飞雪……青团……” 江炼默默念着,嘴角不由自主上扬,他看着这个小姑娘渐行渐远的背影,越发好奇她的来历,想起她刚才提起的临沭县,天连山,江炼暗暗记下。 后来,他也的确去打探了,当地人知道这座天连山,却不晓得那上面住了人,经过多方打听,江炼总算找到了天连山,只是站在山脚下,一股莫名的恐惧感从心底里攀升。 他并没有上山。 ~~~~~~~ 当久别重逢将临时,一些人会把这种喜悦感和爱慕之情混淆,尤其是在看到形单影只变成了出双入对,这种感觉会更加混乱,甚至是演变成酸味。 江炼愣了一下,犹犹豫豫开口询问:“青团,他是……” 邢千里微笑主动搭话:“小可姓邢,名千里,是她的未婚夫。” “……” 顾飞雪有点无语:“倒也不必强调后面三个字。” “我觉得很有必要,这个叫做宣示主权,以免心怀不轨之人居心叵测,你说是吧?江兄弟。” 江炼没有理他,而是自顾自和顾飞雪单独聊了起来,“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菜,不过饭后甜点准备了青团,味道和当年的差不多。” “没关系,客随主便,只要不在菜里下毒就行。” “喂,我做事还是很有原则的好吗?下毒这种下三滥的事我可不会做。” 他俩有说有笑,竟真的把邢千里给抛诸脑后了。 邢千里也是第一次失去了对表情的控制,心里憋着一股闷气,强压着跟在后面。 进到县衙后,所有捕快分成两排站的笔直,一脸视死如归的庄重表情,甚至在顾飞雪经过他们面前的时候,连呼吸都不敢了。 武耀辉身穿官袍站在迎客厅前静候,一见到顾飞雪他们,立马笑脸相迎。 昨天还是剑拔弩张,都被气晕了,结果只过了一个晚上就变得这么客气,到底是江炼做足了思想工作还是这里面有诈,顾飞雪更愿意相信第二个可能。 “本官在此恭候女侠已久,好酒好菜已经备下,女侠,里面请……” “武大人盛情款待,真叫人意外。” “昨夜,大家见面的仓促,还不了解,今天不妨就借着这桌酒席推心置腹一番,不知女侠意下如何?” 顾飞雪言笑晏晏:“大人愿意退让一步,我又怎好拂了您的面子。” “好!女侠不愧为江湖中人,如此爽快本官很是欣赏,请!”随即,武耀辉示意顾飞雪并肩而行,二人一同踏进了迎客厅,邢千里和江炼紧随其后。 待四人落座,侍奉的婢女为他们斟满酒,武耀辉端起酒杯,率先朝顾飞雪敬酒,以表敬意,“此酒是霁月县特产,名为月桂,柔中带刚,女侠不妨品鉴一二?” “武大人客气了,并非是我不愿赏脸,实在是身体有恙,不方便。” 武耀辉表情一滞,嘴唇紧抿了下,不悦感一瞬而过,但还是款款一笑,缓缓放下酒杯,不介意道:“既然女侠不能饮酒,那就让身边的这位公子代替吧,所谓一笑泯恩仇,不妨就让这杯酒泯了你我恩仇。” 邢顾二人对视一眼,邢千里并未急着回应,而是另辟蹊径,转头问起江炼:“江兄弟酒量如何?” “千杯不醉,邢公子呢?” “酒这种东西,我从不贪杯,所以不太能喝。”邢千里把玩着酒杯,看似在欣赏酒杯的纹路,实则已经悄无声息地让酒接触到了手套上的银环。 见银环没有发黑,他这才将酒一饮而尽。。 “哈哈哈。邢公子已经喝了这杯酒,那本官和女侠之间的恩怨也就一笔勾销了。” 顾飞雪垂下眼眸,故意说道:“李顺死之前,交代了一些事。” “嗯?什么事?”武耀辉的语气透着迫切。 江炼假模假样咳嗽了两声,端起酒杯假装喝了一口,眼神扫过武耀辉的脸,仿佛在提醒着什么。 武耀辉心领神会,开始装傻:“他脾气是有些不好,唉,整日里对阿光那孩子非打即骂,可这毕竟是他家里事,本官也不好过多干涉。” 婢女此时为顾飞雪倒了一杯热茶,她看着茶叶从水面渐渐下沉,和其他茶叶堆砌在一起,又问:“那大人今后打算如何处置李阿光呢?” “自然是为他找户人家,安身立命,总不好让他一个人在那房子里生活吧。” “那现在可有人选?” 武耀辉摇了摇头,面露苦笑:“不瞒女侠,咱们这霁月县条件艰苦,最近几年人口流失严重,整个霁月县已经凑不出二十人了,也许用不了多久这地方就会消失在风雪里吧……” 他猛灌下一杯酒,接着又倒了一杯喝,看着一脸忧愁,不太像是装出来的。 “所以,你就让李顺配合你,利用李阿光敲诈过往商客的钱财。” 顾飞雪眼神凌厉,顿时让武耀辉方寸大乱,他“噌”地一下站起身,先是看了看顾飞雪,又将视线转移到身旁的江炼脸上。 顾飞雪冷笑一声,继续攻心:“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也无可厚非,可你们却利用一个无辜稚子,利用他人的同情心,狮子大开口……县令大人的手段还真是下作。” “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我们霁月县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说三道四!” 顾飞雪也站起身,不甘示弱道:“再难也不该利用一个孩子!你知道他身上有多少伤吗?每一寸皮肤,或浅或深,根本数不清!你明知道李顺对他非打即骂,可还是任由其发展,不闻不问,你也配做父母官?” 第185章 化干戈为玉帛 武耀辉忽然发笑,抬起手指了指外面:“你知道什么?霁月县的一草一木都有我武耀辉的心血!没有我,这里早就被风雪掩埋,成为一片废墟了!” 他双目圆铮,奋力的一甩衣袖,控制不住压抑的情绪,完完全全抒发出来:“就算利用他们又怎么样!我对他们毫无保留的时候,谁又真正在意过我的死活?他们只会心安理得的享受一切,到灾难来临的时候,一个个,一个个的避之不及!我绝不能接受!不论用什么方法,哪怕是偷是抢,我也要这里继续留存下去!” 他红了眼眶,像极了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以往这个时候顾飞雪会毫不留情拔剑架在他脖子上,但这回没有。 “张有财对我说,你做了不少善事,他看在眼里,这也是他一直坚守在这里的原因。” 不仅是武耀辉愣了一下,连江炼也愣住了,怎么这一瞬间的功夫,浓烈的火药味变淡了? “你,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向来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之所以昨天没有对你动手,是因为我想看看这件事到底还藏着什么隐情,就在刚才我确认了。” “确认了?”江炼疑惑道。 顾飞雪在迎客厅里踱步,一边看布置和陈设,一边娓娓道来:“如果你用搜刮来的钱装饰宅邸,独自一人贪图享乐,那在刚刚你喝酒的时候,我的暗器随时会了结你的性命。” 武耀辉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但是昨天,我闯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别说是价值连城的宝物,连一样拿得出手的摆件都没有,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遇见像你这么穷的县令。” 江炼忍不住差点笑出声,武耀辉觉得脸上挂不住,背过身去,根本不想说话。 顾飞雪又走到门前,眺望着雪落屋檐,所有一切都被白雪覆盖,发自内心的感叹:“这地方的景色的确很好看,要是就这么消失了,我也会很难过。” “所以,若是有位大财主有意和县令大人谈生意,大人可有兴趣?” 提起“谈生意”,武耀辉瞬间转过身,眼睛里充斥着期望和好奇,“什么?……你要和我什么样的生意?” 顾飞雪笑了笑,随即走到邢千里身侧:“不是我,是这位邢公子的父亲,至于具体要谈什么样的生意,我可不知道。” 邢千里这时也开口道:“昨日,我父亲便已向张掌柜打听了一些霁月县的事,这两日也实地考察过,他希望做这个出资人,让霁月县改头换面,重新来过。” “你说真的?” 武耀辉急忙整理了一下官服,擦擦脸颊上的泪痕,待心情彻底平复后,恭恭敬敬地向邢千里、顾飞雪揖手:“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之前的错事我甘愿认罪,只要能让这里重新活过来,我武九愿意以死谢罪!” 说完,他撩开衣摆,当场给两个人下跪磕头。 “江炼,扶他起来。” 江炼挑了下眉,有点不情愿但还是照做了。 “武县令的这份决心大可不必在我们二人面前表现,大人既然愿意谈生意,那自然最好,不过还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以后不论霁月县结果如何,都不许再利用任何一个人博取钱财,倘若被我知道,我一定毫不手软。” “……好,我答应。” 顾飞雪这时候声音软下来,“另外,阿光那孩子我们会带走,他也已经同意,等到雪化一点了,我们便即刻启程。” “那生意……” 邢千里慨然一笑:“饭还没吃呢,等吃完了,再集中精力详谈,不就好了?” “是是是,邢公子这话说的在理。” 于是,四人重新落座,推杯换盏,好好的把这一顿饭吃完了。 之后,邢千里陪同邢昌宜和武耀辉在迎客厅谈事,顾飞雪则是和江炼在村子里四处闲逛。 “你曾经调查过馥郁山庄?” “是啊,不调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你那个地方简直不是人呆的,还有那个什么少主,最近可是声名远扬。” “这话怎么说?” “离这儿最近的是平天府,他们那儿好多年没发过通缉令了,那家伙正好榜上有名,而且赏金有一万两。”谈到钱,他的眼睛都在发光。 顾飞雪笑了笑,撺掇道:“这么多钱,你不去试试?” “我是缺钱,但更惜命!没有把握的事,我可不做。” 顾飞雪眼中笑意更甚:“不过你这回挣的钱好像也没有着落了吧?” 江炼并不在意:“害,就十两银子,没有就没有吧。” 顾飞雪有点意外,这赏金未免太少了点,不过又转念一想,也对,武耀辉都那么穷了,能凑的出十两银子给他已经是极限了。 “对了,你什么时候离开的虎阳县?后来又去了哪儿?” “总是做那些营生也没什么好的,倒不如出去闯闯,正好锻炼了身体,你看我现在,比那时候强壮很多吧?”说着,他抬起胳膊展示了一下肌肉。 “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你师父是谁。” 他做出思考状:“严格意义上来说,我没有师父,拳法是我自己照着图谱上练的。” “那这拳谱是谁给你的?你可不要告诉我,你不小心闯进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山洞,在无名碑下面找到了这本拳谱。那也太假了……” 江炼哈哈大笑:“你这都是从哪儿看来的?没这么离谱。” 他讲述起这几年的经历,做过码头搬运工,也在酒楼做过杂役,甚至还去镖局做过趟子手,结果半路遭遇山匪抢劫,货物被一扫而空,也因如此,赔光了所有家当。 之后他就想去找那些山匪算账,反正身无分文,有点破罐破摔的意思,但没想到那些山匪的老大相中了他的脾气收做小弟。 一年的功夫,他就和山匪打成一片,还学到了不少本事。 听完这些,顾飞雪不禁替他感慨:“你的经历真是比话本上的还要精彩。” “应该吃了不少苦吧。” 江炼怔了怔,虽然只是她不经意的一句关心,但许多年不曾有人这样关心过自己。忽然间被这么一问,心里还真有点委屈。 “我这点苦跟你经历的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不值一提。” “现在是什么比惨大会的时间吗?”顾飞雪朝他一笑,随即又看向远方,眼神和初见时的阴沉完全不一样,是光明,是明媚,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也更加温柔:“都是过去的事了,过了也就忘了。往前看,才能看到更好的风景。” “是啊,要往前看。” 他们逛了一会儿才回到县衙,这时候邢昌宜和武耀辉的谈话也恰好结束了,从他们二人面容上不难看出,这次面谈挺成功。 “那就这样说好了,武某人在此恭候邢兄佳音。” “武大人客气,天色也不早了,大人不必相送。” “那邢兄一路平安。” “告辞。” 随即顾飞雪和邢千里向武耀辉行礼,离开县衙时,江炼独自一人靠在柱子边,远远看着,他没有选择去道别,若说没有那肯定是假的,只是他明白一个道理,君子有成人之美,只要是她自己选的,那就足够了。 第186章 遭遇埋伏 路面的积雪有些已经消融,有些被村民们扫清堆在了一边,官道可以正常通行。 顾飞雪和邢千里骑着马在马车后面跟着,阿光总是从左侧窗户那里探出半个头来看,似乎对骑马很感兴趣。 邢昌宜笑着问他:“怎么,想学骑马?” “想!骑马很威风。” “哈哈哈,这个回答很诚恳,可是你的伤还没有好,骑马不利于恢复。”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眨了眨无辜的眼睛恳求道:“可我还是很想体验一下,就一会儿。” “这我可做不了这个主,得问问医治你的大夫,要她同意了才行。” 周淼淼不免掩面一笑,上官凌芸这时候也开口了,严肃的表情立马叫阿光低下了头。 “以你现在的情况最好是少动弹,客栈条件有限,用的药不好,所以,骑马就不要想了。” 阿光顿时泄了气,抿了抿嘴,委屈巴巴地窝在那儿一动不动。 上官凌芸无奈地叹了叹气:“养好伤之后,再让千里教你骑马。” “嗯!”他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点头如捣蒜,见状,三人不由得被他这前后反差逗得笑了起来。 怎料这时,一支箭羽穿破马车的帘子,险些擦伤周淼淼的脸,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四人完全没有任何防备,上官凌芸连忙将周淼淼往自己这边拉了拉,右手环住她的肩膀,惊魂未定。 邢昌宜拔下箭,上面没有什么特殊的符号,但箭羽是黑色的,如果没猜错,这是用乌鸦的羽毛做的。 邢昌宜刚想去触碰箭头,上官凌芸连忙拦下他:“小心有毒!” “芸姨,周姨,我害怕。” 阿光坐到了她俩身边,周淼淼伸出手搂住他,安慰道:“不怕,有我们在呢。” 邢昌宜撩开帘子,这时才发现驾车的马夫已经中箭身亡,周淼淼面露担忧:“外面情况怎么样?” “你们待在马车里不要动,恐怕有埋伏。” 这时,邢千里已经来到车头边,“爹,你们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我们都没事,雪儿呢?” 邢千里神色严峻:“她就在前面,我们担心你们的安全,所以我就先来看看……爹,你还是先在马车里待着,我会守在边上保护你们!” “好,你跟雪儿都要万加小心!” 随后,邢昌宜钻回了车厢,邢千里则是站在马车左侧,警惕地盯着刚才射箭的方向。 然而这次是另一个方向射来了箭,数量之多,速度之快,完全超出了邢千里的想象,他踩着马车前头,跃上车顶,同时发射出暗器,但即便如此也不能挡下所有箭羽。 关键时候,顾飞雪凌空飞上来,剑刃划破空气时,所发挥的剑气将大部分箭羽折断,还有一些漏网之鱼,二人通力合作,顾飞雪抓住邢千里的手,随着他用力一甩,顾飞雪斜侧着身体,脚踩在车顶边缘,挥舞手中的软剑,“叮叮哐哐”将那些剩下的箭羽砍了个稀碎。 但还没有等他们松口气,从两侧的树林里,一群身披斗笠的蒙面人破雪堆而出,他们行动极快,不一会儿便将马车团团包围住。 瞧他们一身统一的打扮,应该不是山匪强盗。 难道是什么杀手组织? “千里,你负责保护他们。” “好,要小心!” 话音未落,这些蒙面人一拥而上,顾飞雪先用暗器开路,刚才随手从地上捡起的石子,在她手里跟铁蒺藜没什么两样,打出去的威力瞬间击倒了四个。 而对方在此刻居然分裂队形,正前方负责迎击,斜侧两方一个抬起手臂,发射弩箭,一个丢出流星锤。 当弩箭和流星锤同时射来时,顾飞雪脚尖用力,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翻转了一圈躲过攻击后,飞掷出手里的剑,像旋转的圆弧刃,瞬间割破了两个使用流星锤家伙的脖子。 见状,手持弩箭的杀手继续发动机关,“唰唰唰”连续十几发,顾飞雪连忙拔出藏在腰背上的匕首,边往后退边挡下所有的弩箭。 可能是发觉下手的对象如此强悍,那些杀手面面相觑了一下,再次改变作战方略,一起冲上来,想要以人海战术趁机偷袭。 顾飞雪却丝毫不慌,一手握着一把匕首,冲进人堆里,左手挡下迎面挥过来的刀,右手的匕首直接贯穿那人的喉咙。 血飞溅到她的脸上,她也跟没有反应一样,手里的匕首旋转了两圈,被她反手握住,狠狠地插入杀手的后背。 短短片刻,那些杀手已经被她解决掉了一大半,而她毫发未伤。 “怪物,这女人根本就是怪物!” 这时候,已经有人自乱阵脚,惑乱军心了。 “多谢夸赞,不过,我只需要一个活口就足够了。” 她乘胜追击,任凭那些人是想逃还是想负隅顽抗,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全部解决掉了,剩下一个小喽啰,她先是抓住他扭断了他的右胳膊,然后再一脚将他踹翻在地,跟着就是把他摁在地上,让他动弹不得。 “啊!!!!”这人叫得撕心裂肺,顾飞雪顺手扯掉他的斗笠,摘去了黑面巾,此人面容暴露于前。 “说,你主子是谁?为什么要截杀我们。” 邢千里见危机已除,便领着邢昌宜他们下车来看。 “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顾飞雪冷笑一声:“好啊,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刀子硬。” 她抓住这人的胳膊,手起刀落,直接切下他一根手指头,血淋淋的场面吓得阿光躲在周淼淼身后不敢再往下看一点。 别说他一个小孩了,连邢昌宜他们三个大人看了都浑身一颤,先前都只是道听途说,或是小打小闹,但今天完全不一样,她一个人不仅挡下了不计其数的箭羽,还杀光了所有埋伏的杀手。 夫妇俩不由得对视一眼,而上官凌芸的眼神也变得更凝重了。 顾飞雪继续下刀,又切下了他一根手指,都说十指连心,何况是断指之痛。 他果然承受不住了,连忙求饶:“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我们是……十绝宗的人,有人,有人花钱雇我们跟踪邢昌宜,并找机会杀掉他……” 邢昌宜心下一紧,连忙蹲下来质问:“幕后之人是谁?!” “我不知道,我们只是听宗主的命令……” “难道会是他……”邢昌宜似乎心中已有答案。 “除了你们,还有没有埋伏的人了。” “有,去往鹤川的途中都有我们的人盯着,只要任务目标没有解决,我们就会一直追杀……” 邢千里鄙夷地瞪着他:“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的?” “……出,鹤川之后……” 夫妇二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这些人那么早就盯上了他们,但他们又不解,为何这些杀手到现在才动手?实在不合乎常理。 “不对吧?既然你们的目标是邢老爷,你们应该有很多次机会动手,怎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 “这……主子吩咐我们怎么做,我们听命就是,哪里知道原因啊……我说的句句属实,求求你放了我吧!” “老实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你们埋伏的地点还有哪些?” “这……我……” “怎么,还想再断一根手指?” “别别别!我说我说!”他咽了一口唾沫,颤颤巍巍说道:“西沿镇,枫桥渡和梅阳县都有我们的人,除非看到目标的项上人头,否则追杀不会停止。” 有了这些有用的信息,这个家伙就没有必要活下去了,顾飞雪手起刀落,将他灭了口。 第187章 思念 对于她杀人灭口,邢千里已经习以为常了,甚至在主动递手帕之后开始分析起来:“虽然知道了这三个地方都有人埋伏,但是不知道具体人数,也不知道他们埋伏的位置,有可能藏在客栈,万一在饮食里下毒就不妙了。” “我倒是有个可以完美避开的方法。” “什么办法?” “易容术。” “啊?你什么时候学的?” 她本来想解释的,但想着上官凌芸也在,不便提到顾小琳,就岔开话题搪塞了过去。 “邢伯伯,这些杀手是冲着你们来的,保险起见,你们都得易容,最好衣服也要换成不显眼的。” “这个倒容易,只是你易容的东西要从哪里弄?” 顾飞雪垂眸思索一番:“下一个地点是西沿镇,待会儿我自己一个人去买,你们在马车上等我就行。” “那好,事不宜迟咱们出发吧。” 几人转身折返,由于车夫被乱箭射死,这驾驶马车的位置就自然而然转交给了邢千里。 顾飞雪坐在马背上,心不在焉,她的注意力全在胳膊内侧,刚才和那些杀手周旋,不慎被弩箭擦伤,虽然伤口不深,但疼。 下次,还是不要浪费时间的好。 “受伤了?”上官凌芸透过窗户和她说话。 顾飞雪愣了一下,漫不经心地回答:“一点小伤不碍事,习惯了。” 上官凌芸从窗口递出来一个瓶子和一截棉布,“再小的伤也是伤,快敷上药止血。” 这是这几天来她第一次主动关心。 “谢谢……”顾飞雪接过药瓶,心里暖洋洋的,却仍是不敢去看上官凌芸的眼睛。 药粉撒在伤口上,有点痛,不过无所谓,她嘴角若有似无地浮着笑意,眼睛里盛满了温柔的光点,在这一刻,她不是什么杀伐果决的白浮生传人,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女孩子。 很快,他们来到西沿镇附近。 “我先进去买东西,你多留意附近,我马上就出来。” “嗯,放心吧。” 顾飞雪刚要走,上官凌芸却忽然下车叫住她,“我跟你一起去。”这个要求来的很突然,顾飞雪看看她,又和邢千里对视了一番。 “……芸姨,她一会儿就回来,咱们一起在这儿等她就是了。” “那么多东西你叫她一个人拿是吗?”上官凌芸瞪过去,邢千里马上就闭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了。 “您跟我去也行,那我扶您上马……”顾飞雪刚要下来,上官凌芸却强势的从邢千里取过马鞭,上马,抓缰绳一气呵成。 “走吧。”她双脚微微用力,马儿就开始向前跑,速度不快,又稳当,这有些出乎顾飞雪的意料,没想到芸姨会骑马。 “你们小心点儿!”邢千里在后面大喊。 入镇后,她们俩一人牵着一匹马穿过城门,路面湿滑,行人匆匆,顾飞雪仔细打量着周围,暂时没有看到形迹可疑的人。 “那儿有家药铺,先进去看看吧。” “好。” 拴好马,顾飞雪陪同上官凌芸走进药铺,进门便能看见一个柜台,柜台上方垂挂着很多药包,而后面则是一列又一列的药柜,药铺老板正在替一个略有咳疾的妇人抓药。 “这些药你回去之后一天煎一次,最好是睡觉之前喝,喝完之后再到我这儿来看。” “好,谢谢陈大夫。” 等妇人买完药后,上官凌芸向老板要了几味药,还另外要了一些包扎用的东西,这姓陈的老头便对她说,家中若是有人受伤了,最好还是到医馆里瞧一瞧,免得落下什么病根。 上官凌芸只笑了笑,托词说家中小孩顽皮,帮忙干活的时候不慎划破了手,还说已经找大夫瞧过了,闲聊过程中连“鹤川”的半个字都没提过。 走出药铺,她们又去了脂粉铺和成衣铺,易容所需要的东西很多,不过这次顾飞雪打算弄得简单点,毕竟那些杀手也仅仅只是靠画像来认人。 衣服一换,脸上再抹黑点,加点胡子和肉痣,舍去华丽的装饰,任谁都不会想到鹤川首富会穿的跟普通老百姓一般无二。 两个人手里都沉甸甸的,将东西搬上马背固定好后,才牵着马往镇子外走。 从这儿到马车的地方有一段距离,一句话都不说好像有点奇怪,于是顾飞雪主动开口想拉近关系:“没想到这买买那买买就买了一大堆………芸姨,还好有你来陪我。” 上官凌芸依旧不冷不热的回了一个“嗯”。 “安顿好之后咱们再在街上逛逛吧!可以吃小吃,买一买好看的首饰,”她的声音娇俏,语气里充满了期待:“对了,也不知道这里晚上有没有灯市?好久没有买花灯了……” 看着她,上官凌芸情不自禁想起了小时候的知意,也是像这样很期待每天晚上出去玩,她也很喜欢看灯会。 印象最深的一次,白浮生抱着她放在肩上,她手里拿着糖葫芦和泥娃娃,在斑斓绚烂的焰火下,笑得特别开心。 “知意……她那些年过得怎么样……”上官凌芸低下头,轻声询问着。 “她……每天都很开心,我们一起练功,一起吃饭,一起躲到没有人的地方去偷懒……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 想起流霜,顾飞雪仍是会控制不住的想要流泪,流霜是支撑她走过无数黑夜的光,是她陷入绝望的希望,可是,这一丝仅存的光最终还是陨落了。 她忽然停下来,眼泪滑过脸颊,将所有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哽咽地低头道着歉:“对不起,是我没有好好保护她……” “凶手是谁。”上官凌芸平静地问着。 “是冷素心……我一直记着,这些年我隐藏自己的实力,故意让她对我掉以轻心,在得知她会对四方城出手的时候,我就知道杀她的机会来了……那时候我没有把握,想着,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要跟她同归于尽……” “……谢谢你……” 顾飞雪有些惊讶,她以为上官凌芸会因为欺骗的事讨厌自己,但现在竟然在跟自己道谢。 短短三个字,已让她浑然不觉地流下了泪。 “你做到了我不可能做到的事,就算那个女人还活着,我也没有机会动她……”上官凌芸默默揉捏着缰绳,指甲嵌入绳子里,她表面平静,手指却在轻微的颤抖。 爱女被人害死,客死异乡,连尸体都不曾留下,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这种痛苦又有谁能理解? 这时,顾飞雪忽然停下,她走到马儿的前面,将一样东西拿了出来,“这是霜儿的东西,我一直带在身上……” 是知意小时候戴的那枚项圈! 上官凌芸一眼就认出来了,她放开缰绳,快步走到顾飞雪面前,颤抖地伸出手接过那项圈,女儿的音容笑貌不断在脑海中闪过,压抑许久的情绪在此刻彻底释放出来。 她抚摸着项圈,就好像在抚摸着女儿的脸,双腿已然支撑不住身体,她跪倒在地,眼泪如洪水决堤,此刻只剩下无声的痛哭。 顾飞雪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渐渐露出了苦涩的笑。 霜儿,你看见了吗?你不再是孤孤单单的了,你终于回到娘亲的身边了,她不会再把你丢下,你有家了…… 第188章 做戏要做全套 碰面后,顾飞雪利用那些东西给他们三人分别做了改变。 换上准备的衣服,三人气质明显大变样,鹤川首富邢昌宜变成了猎户,鹤川才女周淼淼穿上粗衣麻布像极了在家织布的农妇,而邢千里,顾飞雪故意给他买了一身黑衣。 头发全部梳起来,用发冠固定住,再配上一把剑,像极了千金小姐的贴身侍卫。 “干嘛给我打扮成这样?”对着镜子,邢千里左看看右看看有点不太满意。 顾飞雪不急不慢地解释起来:“现在我们的身份都得更改一下,我呢,是顾家小姐,身为小姐必须得有一个保镖吧?” 她嫌弃地从上到下打量了一圈:“虽然你这副身子骨柔柔弱弱的,但是人靠衣装,这么打扮一下还挺像那回事的。”说完,颇为满意地笑了笑。 某人感受到了自尊心被摁在地上反复碾压的不悦感,见自家老父亲老母亲也是忍不住想要笑,立刻反驳:“我哪儿有那么弱!只是你看不出来而已好不好?” “早叫你多练练胳膊啦?呃,那会儿在衙门看见的那个年轻人就很不错,壮实,一看就挺能打的!” 周淼淼不由好奇:“什么年轻人?” 邢千里立刻醋了起来:“没谁!一个特别没分寸感的大块头而已!” 转头对顾飞雪无辜眼,哼哼唧唧:“你还是再帮我看看还有哪里没弄好吧。” “你最需要改的就是你的态度,哪有侍卫像你这样没规没矩的?” “嗯~雪儿丫头这话说的不错,侍卫就要有侍卫的样子,卑躬屈膝,惜字如金,这样才不会露馅。” “嗯,赞同。”周淼淼点头附和。 邢千里一整个大震惊。 玩笑归玩笑,现在装扮的问题是解决了,但是以他们的假身份是不应该坐这种豪华的马车的,猎户和千金小姐共乘一辆马车,这实在有点引人注目。 “邢伯伯,周姨……还有件事必须得委屈你俩一下……” 周淼淼对她微微一笑,温柔地说道:“进城的时候,我们分开前后走,我跟你邢伯伯共用一匹马。” “没错,做戏就要做全套,这一点,我们还是很清楚的。” 原来,邢千里那股伶俐劲儿是遗传的。 “好,那我们启程!” 于是乎,周淼淼坐在马背上,而邢昌宜牵着马慢慢的往城里走。顾飞雪则是和上官凌芸、阿光坐在马车里,由邢千里驾驭马车。 平安入城后,他们前后脚进了同一家客栈,为了力求逼真,邢昌宜甚至当场改了称呼,一口一个“孩儿他娘”,邢千里听见了差点没憋出内伤。 倒是周淼淼临危不乱,演起来像模像样,两个人配合得天衣无缝,挑不出丁点错来。 然而在这种轻松诙谐的氛围中,顾飞雪却没有心思看热闹,她更在意的是那些十绝宗的杀手,客栈是最好的埋伏地点。 假如之前那个人没有撒谎的话,那西沿镇的所有客栈里都应该藏有他们的人。 顾飞雪悄悄打量,大堂内坐着吃饭的人不多,有一对年轻男女,有一家三口,有正在划拳喝酒的,还有两个学子打扮的人在碰杯聊天,看上去都没有可疑。 定完了房间,上官凌芸拉着阿光上了楼,剩下顾飞雪和邢千里,掌柜来回望了望这俩人一眼。 “二位,要一间房还是两间?” 顾飞雪不假思索:“一间就行。” 邢千里喜出望外,就差把“可以占便宜”五个字印脑门上了。 偏偏顾飞雪故意当着所有人的面摆起了大小姐的架子:“邢护卫,本小姐的安全就寄托在你身上了,今晚你不许睡觉,看好门,知道了吗?” 邢千里先是一愣,然后呆愣愣的“啊”了一声。 “啊什么啊?还需要本小姐再重复一遍吗?拿包袱,上楼!” 好一个傲娇大小姐。 邢千里尴尬地朝老板一笑,随后拿上包袱,屁颠屁颠的跟在顾飞雪后面上了楼。 关上门,顾飞雪刚坐下来,邢千里就突然靠了过来,两只手搭在桌子边缘,完全把她整个人禁锢在了里面。 “某些人戏瘾大发啊,邢护卫三个字张口就来……” 面对这种赤裸裸的调戏,顾飞雪不以为意,悠闲地转过身,伸手捏住他的下巴,饶有兴致地从眼睛缓缓转移视线到嘴巴,随即刻意用指尖摩挲着他的下嘴唇。 “不喜欢吗?” 极具挑逗性的眼神加上诱惑力满满的语言调戏,邢千里脸一红,匆匆避开了视线,但是身子没有挪动一分。 “倒也不是不喜欢……可你也没必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强调让我守门……” “我故意强调,就是想看看这里有没有十绝宗的人,最好是再抓一两个审问审问。” “等一下,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邢千里忽然严肃起来。 “怎么了?你听到什么了?” 他继续严肃着脸,目不转睛的盯着顾飞雪:“这声音断断续续,而且充斥着强烈的渴望,如果没有听错的话,这声音的来源就是……这儿……”说完,他低头看了看。 “嗯?”反应了两秒,直到某人的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顾飞雪紧绷的心弦顿时舒展开:“饿了就饿了,干嘛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 邢千里直起身板,两手一抱:“吃饭也是很重要的事情,你也不想打着打着就突然头晕昏过去吧?这是来自大夫的医嘱。” “好好好,邢大夫教训的是,那出去逛逛?” 某人一下子喜笑颜开,主动打开门,毕恭毕敬道:“大小姐想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 没想到刚出门没多久就有人在跟踪,察觉到这一点,二人迅速改变方向,故意往人少的地方走。 走着走着,两个人故意走散露出破绽让对方主动上钩,果不其然,对方选择了继续跟在顾飞雪身后。 于是在一个死胡同里,顾飞雪停下来缓缓转过身,目光冷淡地看着这三个“尾巴”,不过比起像杀手,倒不如说是小混混更为贴切。 “小娘子,咱商量商量,给点钱花花?”中间那人一边喜滋滋地搓着手,一边往顾飞雪这边靠。 “抢钱?” “哎,怎么能说是抢钱呢?这叫发善心,给哥几个一点填饱肚子的钱,反正你们有钱人也不差这点……” “我主动给才叫发善心,你们强要可不就是强抢?” 说话间,三个人已经将顾飞雪围住了。 “这话说的,日行一善也是给你积福积德嘛,将来你死了以后肯定是要上天成仙的,多给,福气就越多……” “那我要是不给呢?” “不给?”三人对视一眼哼哼笑起来,接着慢条斯理地撸起袖子,想要来硬的。 这时一直在暗中观察的邢千里果断出手,几颗石子甩出去打在他们后背上,痛得他们“哎呦一声”,连忙转过身来四处张望。 “谁!谁敢偷袭老子!” 不过,看了一圈没看见人,其中一人疑惑:“嘿?见了鬼了,没人啊。” 正当他们松懈一点的时候,邢千里又打出去几颗石子,这回是打在脑门上,痛得他们捂着头破口大骂。 “他妈到底谁啊!只敢躲在暗中阴人是不是?有本事出来正面较量一下!” “正面较量?我怕你们撑不过一回合啊。” 顺着声音,三人终于发现了邢千里。 第189章 情难自禁 “好你个小白脸,总算敢露头了?呵呵,怎么,想学别人英雄救美啊?” “嘁,就你这样式儿的,经得起两拳吗?” “他肯定经不起,瞧他那细胳膊细腿的,估计连两桶水都提不起来。” 三人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疯狂挑衅着。 邢千里不急不忙蹲下身,像在看傻瓜一样看着他们,笑着微微叹气:“唉,你们还是看看身后吧。” “肯定有诈……老三,你回头看。” “老三”回头了,然后就挨了一个耳光,下一秒,整个人飞出去好几米远。 还没等他俩反应过来呢,顾飞雪出手扭过俩人的手臂,架到后背上,只听到骨头“咔嚓咔嚓”的错位声,就这么没有悬念的被擒住了。 “啧啧啧,好惨。” 三人这才反应过来,感情这个人畜无害的小娘子是个狠角色。 “说,你们是不是十绝宗的人?” “哎呦……什么宗?呃啊,不是啊!我们不认识啊!” “你们是本地的?” “废话,不然呢。” 另一个人瞪了他一眼:“蠢货!怎么跟女侠说话的?呃嘿嘿嘿女侠,我们就是一臭要饭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手……” “我只有一个问题,西沿镇这两天有没有形迹可疑的人,至少有十来个,或者三五成群,有意无意地监视着过往的商客。” 老大不愧是老大,眼睛滴溜一转,十分肯定道:“哎,还真别说,我还真就碰着过女侠你说的那种人……”他作思考状,跟着就提供了很重要的线索。 “就在你们住的那家客栈里啊!还有对面那家酒馆!” “糟了……” 顾飞雪当即就放开这些人,转头往回走,邢千里紧随其后,俩人行色匆匆,给那仨人整得一头雾水。 “大哥,啥情况?她就这么走了?” “你是不是傻?”老大给了老三一杵子,恨铁不成钢:“你还想她把咱仨胳膊扭断还是咋着?一天天的,说话净不带脑子。” 等顾飞雪和邢千里赶回客栈,还好,什么事都没发生,邢昌宜和周淼淼好端端的待在房间里。 如此紧张的氛围,邢昌宜竟然在悠闲地剥瓜子,“嗯?你们俩干嘛这么风风火火的?外面出事了?” 邢千里反应很快,笑脸盈盈询问:“哦没事,我俩就是想问问你俩饿不饿,要不让店小二送点菜进来?” 周淼淼正在整理行装,笑着接过话茬道:“我跟你爹都是活了半辈子的人了,这点小事还需要你来操心吗?早定了,过会儿就送进来。” “坐下来一块吃点?” “还是算了吧,我不想看你俩腻歪。”转头,邢千里就拉着顾飞雪往外走,搞得顾飞雪只能抻着头隔着门喊:“那个,我们晚点再来!” “还好,虚惊一场。”邢千里手抵在下巴,反复思量:“咱们是不是太草木皆兵了,也许刚才那个人就是在乱说。” “我也希望是,但敌人在暗……” “嘘……”邢千里竖起食指在唇中示意她噤声,眼睛瞥向过道的其他房间,顺势牵起了手,直接带她回了房间。 关上门上好门栓后,他如释重负般一屁股坐到凳子上,端茶倒水,悠哉的喝了起来。 “你干嘛?” “看不出来吗?我渴了啊。” “邢千里……” “你急也没用,越着急就越容易露出破绽,最平常的态度才是最好的伪装。”他说完看向顾飞雪浅浅一笑,拍了拍身边的凳子,“坐下来陪我歇歇吧。” 她没有拒绝,乖乖坐在了那张凳子上,“好吧,我承认你说的有几分道理……”她趴在桌上长长叹了一口气,下巴抵在桌边,两只胳膊无力地搭着。 邢千里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好了,别叹气了,我知道你担心他们的安危,不过那些杀手又不是神算子,你的易容术很棒,我觉得他们想破脑袋都想不到咱们会用这种方法通过。” “可我这心里还是不安……” 他单手撑着脸颊,目不转睛地看着顾飞雪,嘴角弯起来一个很好看的弧度,像是在欣赏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虽然呢我武功确实不如你,但好歹暗器方面和你平分秋色,咱们两个加在一起,什么十绝宗的杀手简直不放在眼里好吗?” 顾飞雪被他这副真诚又带点臭屁的表情给弄笑了,紧张的心情也在此刻得到了放松。 “不过好饿……” “那你等等,我去楼下点菜。” 她刚起身,就被抓住了手腕,然后重心不稳,跌在了邢千里的怀里。 右手被他十指相扣,他的左手从后面环住了腰,温热的呼吸从颈边传来,身下贴近的部位好似在躁动着。 “邢千里,你干嘛……”脸控制不住地红热了起来,脑子里瞬间宕机,根本不知该做如何反应。 “就想你陪我待一会儿……这几天,都没有机会好好抱抱你,有点难受……”他的脸埋在顾飞雪的右肩上,声音黏腻,绵长沉重的呼吸声弄得顾飞雪浑身痒痒的,尤其他的手还在轻轻地抚摸着腰,甚至好几次差点碰到那极为柔软的部分。 “怎么好像小猫一样,是不是还需要我摸摸你的下巴?” “不行,不可以乱动。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你哄我的把戏,就是想逃走,我才不会上当……” “好吧,我不动,你想抱多久就抱多久,但是……你的腿真的不酸吗?” 这个问题似乎触及到了他的逆鳞一样,忽然强势地把人调转方向,双腿分开,整个人以一种羞耻的姿态正对着他坐在大腿上。 他半阖着眼眸看人,越发分辨不出情绪,从下至上的仰视目光让顾飞雪一度觉得自己像是被捕获的猎物,而他却像是小白兔摇身一变变成了大灰狼,所有的掌控权被他捏在了手里一般。 这样的情况很少见,但顾飞雪并不讨厌。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并非质问,而是提醒。 而他也捕捉到了这句话隐藏的含义,右手抓住了手腕,闭上眼让顾飞雪的手贴在脸颊上,尽情地感受着她掌心触摸的温度,“你不明白这种害怕失去的感觉,只有像现在这样,我才会安心。” “我觉得你需要好好冷静一下。” 她假装想要逃走,果然手腕那里的力道更重了些,连带着搂腰的那只手也开始有了更进一步的动作。 向上逐渐探索,每一根指头都在用力,似乎想要透过衣服在她的肌肤上留下指痕。正当顾飞雪以为他接下来会有更过分的动作时,他却忽然侧头亲吻了一遍掌心。 他的眼尾上扬,脸上的表情好似在说“骗到你了”,嘴巴一张一合:“也许该冷静的人不是我,现在,还要逃走吗?” 顾飞雪瞥了一下门,才反应过来:“所以,刚刚栓门是你故意的?” “客栈这种地方中途随时会闯进来人,不提前做好应对措施,坏了风景可怎么好?” 方才还欲拒还迎的顾飞雪在此刻大胆起来,强行挣脱开手腕的束缚,故意贴近了些,凑在他的颈边,一边在他的胸膛上抚摸,一边低语:“那现在,你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告诉我……” 他喘息急促,睫毛轻颤,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眼睛也开始不自觉地来回扫视,忽然勾过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脑勺,如狂风骤雨般吻了起来。 舌尖战栗,不满足于唇齿之间的交融,他快速转移阵地,贪婪地将目标定格在了锁骨,三根手指巧妙地拨来温暖的衣领,带着强烈的攻城略地,一点一点吸吮。 柔软的舌尖轻轻一点裸露的肌肤,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余光瞥见身处高位的顾飞雪闭目仰头,脸上带着隐忍克制的享受,他抿紧嘴唇,喉结滚动,狠狠地留下了一个吻痕。 “嘶……邢千里,你干什么?”吃痛的顾飞雪猛地皱了下眉,她推开邢千里,还没从刚才的激烈中缓和过来,脸上的余温也未曾散去。 “这是对你的惩罚……只要一想到你跟那个姓江的有说有笑,我就不开心。” “他?我跟他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老朋友重逢而已,这有什么不开心的?” “你难道没觉得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劲吗?” “我又没看他,怎么知道这个?”顾飞雪一时兴起摸了摸他的发丝,指头缠绕着把玩,嘴角一扬,不禁笑道:“哦~难怪,原来某些人忽然霸道强势,是因为吃醋了啊……” 他别过脸去,努着嘴生起闷气来:“你应该庆幸没有尝过这种酸味,可怜我,已经默默吃了很多回了……” “无中生有。吃醋这种事实在很难跟你联系到一起,毕竟我还记得在云霞山庄的时候……” 他急忙捂住顾飞雪的嘴:“停停停,怎么又开始翻旧账了?我那是,打探消息!可真的没有对那女子做什么不轨的事!” 顾飞雪眼睛微微眯起,摁下他的手后,故意询问:“面对主动送上门的猎物,你会不感兴趣?” 他故意在她腰上掐了一把,腰肢下意识地扭动躲避,倒是触碰到了不该触碰到的地方,他垂眸重重喘了一下,脸颊微红,再度抬起眼眸时,双眼好似蒙了一层水雾,压抑着声音说道:“我可以对你发誓,只有在面对你的时候,才会有那种最原始的冲动。” “都到这份田地了,你还要质疑我的感情吗……” 热烈的吻再度侵袭,这一次他长驱直入的速度更快,目标也更明显,享受着甜蜜刺激的同时,眼睛还故意留出一条缝隙,欣赏着对方沉醉其中无法抽离的表情。 短暂的分开后,细长透明的粘液链接着二人,邢千里抬起双手托住她的脸,情难自禁地用鼻尖蹭了一下她的鼻尖,目光由下往上,即使一句话也没有,在顾飞雪看来,这就是一种极端的诱惑。 这一回,轮到她主动亲了上去。 第190章 收买 深夜,一扇房门缓缓打开,一个黑影从屋里走出来,随后轻手轻脚关上了门。 脚踩在木地板上,每走一步,木板便发出轻微的“咯吱”声,经过几个房间,黑影随即在一扇门前停下,他在门框上叩了几下,三短两长。 门很快打开,只见里面那人递过去一根细长的管子,随后,二人悄悄来到上官凌芸所在的房门外,将那根细长的管子穿破窗纸,吐出迷烟。 等了一会儿,其中一人掏出匕首穿入门缝中,从上往下,在触碰到门栓后,用刀刃的部分一点一点挪动着门栓,不多时便听见“咯噔”一声,应是门栓解开了。 二人互相使了个眼色,随即小心翼翼推开门进入。 屋内点着一盏烛火,光线昏暗,却也能看得清房间里的大致布局,床上的被子隐约能看到一个弧度,两个人亮出匕首,步步逼近。 在揭开被子的一刹那,疯狂刺向被子下面,结果发现被骗了,被子下面还是被子。 “人呢?!” “在这儿呢。”邢千里出现在门口,笑得一派从容。 “走!” 这两个家伙一看是骗局,转身从窗户逃脱,邢千里紧随其后。 月黑风高,这俩人刚上屋顶,就看见前面不远好像站了个人,借着月光,此人身上的白色披风泛着点点银光,回眸时,二人才发觉那是个女子。 “你是那个跟在邢昌宜身边的小丫头!” “别愣着了!主人有令,凡是跟邢家沾边的,一并解决了!” 二人冲向顾飞雪,动作出奇的一致,又快又狠,比起先前那些杀手倒是有两下子,顾飞雪以一敌二,双手握着匕首将每一次的攻击都稳稳接住。 对面俩人见她是一个硬茬,临时更改了战术,想要靠偷袭取胜,但是顾飞雪压根不给他们机会,手里的匕首转了个圈,一刀扎穿了其中一人的手掌。 避免他喊出声,顾飞雪还贴心地点了他的穴道,即使痛得浑身发抖,也叫不出一点声音来。 而另一个人见况不妙想要逃走,被邢千里的暗器击中腿部,俩人双双落网。 之后,邢千里将他们捆了,并找了间屋子,关起门来审问。 在看到他撕下伪装后,这两个人明显惊了一下。 “你?你怎么……” 邢千里坐在椅子上悠然自得地整理衣服的褶皱:“你们倒是聪明,提前在我们所坐的马车上留下了标记,不过,聪明反被聪明误,这种记号你们的人可以发现,难道我们就发现不了吗?” 二人低着头面面相觑,一声不吭。 “都成了阶下囚了,何必嘴那么严实呢?” “既为杀手,宁死不屈!” 闻言,邢千里笑了笑,真正有骨气的人屈指可数,尤其像他们这种,没什么生存权利的人,会比普通人更渴望生存。 “话别说太满,啊……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只要你们肯透露你们的所有行动,我不但会放你们离开,还会给你们一大笔钱,保证你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在金钱的诱惑下,那个手受了伤的人沉不住气了,他挺直了背,迫切地追问:“真的?你愿意给多少?!” 另一人赶忙用肩膀捶了下他,眼神威逼后,这人十分不屑地看着邢千里:“呵,别想用这种虚招子来套话,没用。” “哦?是吗?”邢千里不急不忙将桌上摆着的一个锦盒推到前面来,他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是厚厚的一摞银票,很难不让人心动。 “这里有两万两,我这人谈生意向来喜欢先拿诚意出来,二位……再考虑考虑?” 俩人同时咽了一口唾沫,这可是两万两银票!累死累活一百年也不一定能赚这么多! “两位兄弟,跟谁过不去何必跟钱过不去呢?拿了这笔钱,远走高飞,再也不用屈居人下……” “两万两的确很多,可我们的命在你们手上,你想反悔还不是易如反掌?” 顾飞雪二话不说用刀子替他们松了绑,邢千里继续和他们谈交易:“你们是服从命令,本质上我们无仇无怨,松绑依然是我的一份诚意,我可以保证,只要你们肯说出你们的计划,钱和自由都给你们。” 话说到这份上,这两个人也算打消了一点疑虑。 “好,这笔交易我们兄弟二人愿意和公子做,但是丑话先说在前头,做杀手这么多年,最忌讳的就是轻信他人,而且,谈生意也不能没有足够的筹码……” 邢千里微微一笑,似是胸有成竹:“哦?那你想怎么做?” “准备笔墨,你们想知道的事我都会写在上面,等你们把我们兄弟送到安全的地方,我们自会交出。” 邢千里并不着急答复他们,他起身在他们周围踱步起来,步伐踩在地面的每一下,都仿佛是在对心脏的重击,这是一场博弈,在于谁先认输。 这两人此刻的情绪全部表现在了脸上,慌张、恐惧、猜测糅杂一起,只差最后一击。 一直没有说话的顾飞雪当着他们的面缓缓拔出剑,利刃出鞘的声音顿时让他们头皮发麻,恐惧占据了大半,令他们无法思考。 “你,你想干什么?!” “人质,从来就没有上桌谈判的资格……你们当中,只能活一个。” 顾飞雪提剑指向一个,随即变换目标又指向另一个,“既然是好兄弟,那么谁活下来都不要紧,相信另一个人也不会介意……” “应该选谁呢?” “选他死!让我活下来!” 这回先崩溃的却是那个主动谈交易的,兄弟和睦的表象也在此刻分崩离析。 “姓贾的!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凭什么你活下来享受那一大笔钱,凭什么让我去死?!” 这人这下也慌了,跪在地上往前爬,两只手抓着顾飞雪的衣角苦苦哀求:“姑娘!我什么都告诉你!我这人老实,你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诉你!这个姓贾的,他满口谎言,心思最多!你千万不能被他骗了啊!” 姓贾的一听这话,抬起就是一脚,“我去你大爷的!原来你小子早就对老子不满了?没想到装得那么深,哼,平日里一口一个大哥的,现在为了钱,翻脸不认人是吧!” “我翻脸又怎么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也想拿了这钱逍遥快活,然后再回去到主人那里讨赏,把所有的罪责全部推到我一个人身上!贾桐,我是没你那么会算计,但我也不笨!” 转头,这人就把他们十绝宗的计划全部说了出来,贾桐还想动手,却被顾飞雪反手控制住。 “交易达成,本公子说话算话,这钱是你的了。”说罢,邢千里让开地方,示意那人自己过来拿盒子。 一旁的贾桐拼命挣扎:“蠢货!你以为你能全身而退吗?!你要杀他们,他们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放你离开!” “行了,省点力气吧。” 顾飞雪丢给那家伙一瓶药,“金疮药,拿去用吧。” 那人紧紧抱着盒子,早就忘了手上的痛,推拒道:“不用了不用了,一点小伤而已,那我就先走了。” 顾飞雪没有说话,点点头默许他离开。 第191章 交手 至于这个贾桐,顾飞雪并没有对他下杀手,只是暂时将他打晕关了起来。 “你不会真的给了那家伙两万两吧?” “我像那么大方的人吗?”邢千里继续盯着那个拿钱的家伙,在确认没有被发现的情况下低声继续解释:“放心吧,只有上面几张是真的。不过,这家伙走得这么急,不会现在就要跑路吧?” “想跑也得有那个胆子,十绝宗什么情况我不清楚,但,任何一个杀手组织是绝不会让一个人轻易逃掉的。” “那就是去藏钱了。”邢千里托着下巴蹲在那儿,不得不说那家伙警惕心还挺高,走两步就回头瞅一眼,生怕顾飞雪和邢千里追过来。 就这样,他俩一路跟踪,直到追到了荒郊野岭才停下,这儿阴气森森,空气中还断断续续的腐臭味直冲鼻子,满地的落叶里有时还能看到一些动物的尸骸。 突如其来的风声,像极了鬼哭狼嚎,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顾飞雪在这个时候抓紧了邢千里的手。 “你怕鬼啊?” “一点点。” “我还以为你真的没有弱点……怕就抓紧了,千万别松手。” 他们俩躲在暗处静静看着那家伙打开盒子,数了没两下,发现下面全是假银票,气不打一处来,把盒子往地上狠狠一摔,假银票被他撕碎,散落一地。 “妈的,下面全是假的!呵~呸!”他还觉得不解气,吐了一口痰后又踢了一脚盒子。 这人没耽搁太久时间,揣好真银票后,转头往北边走去。 顾飞雪邢千里紧随其后,跟了一段路后,发现又回到了镇子上,随后便见到他停在一家酒馆门前,叩门声两长三短。 这家酒馆白日里顾飞雪也曾留意过,离客栈就隔着一条街,不过人来人往,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邢千里指指上面,随后二人借着旁边堆放的杂物,轻功翻上屋顶。 谁知,刚上去没多久,底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儿,浓浓的夜色中多出来十几个黑影,借着云层洒下来的月光,顾飞雪发现了这些黑影手里的弓箭。 “闪开!”顾飞雪一把推开邢千里,自己抽开软剑左劈右砍,挡下了一部分,旋即又侧翻了一圈身体躲开了另一部分。 在她落下后,第二波箭雨紧接着袭来,邢千里在一旁以暗器辅之,顾飞雪不想让这场仗太难打,索性运用真气,软剑对着脚下的瓦片用力一推,“歘歘歘”几下,强大的气息挟裹着瓦片将那些箭羽全部挡下。 “配合我!” 顾飞雪手持着软剑轻功跃下屋顶,直捣敌人内部,对方显然是没有预料到顾飞雪这么猛,想要将箭头对准她时,已经被她手里锋利的软剑砍断了箭头。 “有人闯入!快捉住他们!” 增援持续增多,顾飞雪虽然能游刃有余地对付这些家伙,但也架不住人多,人一多,搞偷袭的也特别多。 “走!”顾飞雪不想再和这些家伙纠缠不清,递给邢千里一个眼神后,二人迅速抽身而退,轻功遁去。 逃出那地方后,二人躲到了无人踏足的胡同里,在确定没有追兵后,顾飞雪靠着墙壁缓缓坐下。 刚才情况太乱太杂,她都没发觉胳膊受伤了,这会儿才隐隐作痛。 “受伤了?!给我看看。” “没什么大不了的,擦伤而已。” 他很认真地在检查着伤口,动作也很小心,轻轻吹了吹后从怀里拿出棉纱布替她清创:“小伤就可以不用在意了吗?有些小伤可不是你看上去的那么简单,一个不小心,可是会要了你的命的。” “哪有那么夸张,我小时候为了练功,胳膊上都是细微的刀伤,更别说长大之后执行任务遇到的棘手情况了……”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轻松自若,像是在谈论别人的事。 邢千里听了没有说话,默默继续上药。 “哎?这个药怎么有种清凉的感觉?还不疼。” “我自己研究出来的,用过很多次了,不仅可以加速愈合伤口,而且伤口不会疼。” “这么好的东西用在这儿,是不是有点浪费了……” 邢千里包扎的手停滞住,压低了声音质问她:“难道非要等到你受了重伤才叫不浪费?” 她愣住了,侧着头不解道:“你那么大反应干嘛?我说的没有道理吗。” “……” 他紧锁的眉头就没有松下来过,但即使生气,包扎时也还是很温柔很轻。 包扎完毕后,顾飞雪活动了下胳膊,这药的确很神奇,这会儿一点都不疼。 “对了,你这个药还有多少?” “怎么,想买?一百两一瓶,谢绝砍价。” “一百两也太贵了吧,果然无商不奸。” “这种好东西有市无价,卖一百两已经是最大限度给你让价了,总要让我把本钱赚回来吧。” 聊到这些,他的表情又开始嘚瑟起来,语气也比刚才轻松很多。 “行吧,那就看在你给我免费用药的份上,我出五百两订购五瓶,什么时候交货由你来定。” “要这么多干嘛?你要转行做大夫啊?” “带身上以备不时之需呗,反正药效不错,这样就不用担心受伤后没有药止血了。” 他忽然停下,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喂,怎么停下来了?” “……我有问题要问你,你要说实话。” “怎么了?忽然这么严肃。” 他默默攥紧拳头,像在隐忍着什么:“你打算,什么时候服用解药?” 顾飞雪现在还没有意识到气氛变得不对劲,理所当然地回答他:“你不是知道的吗,最快也要等到杀了上官明昼之后了,我早就发过誓,一定要亲手杀了他,服用解药的副作用我没那个能力去承受,所以还是先不吃了。” “可是这个毒越拖越久,只会对你的身体造成更大的伤害,你应该清楚你的身体已经开始出现排斥反应了,那次走火入魔,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排斥反应……难道,前几天和江炼对阵时的头晕也是排斥反应吗? 她想起来最近几天总是精神不振,食不下咽,反应力也没有以前快了,但即便如此,她仍然不想承认。 一旦承认,就必须吃解药,好好休养,躲在别人的羽翼下被迫接受保护,这种生活她不想尝试。 不过她也明白邢千里是为她好,想让她去过平常人的生活,但是只要上官明昼没有死,她就不可能有这种生活。 她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冷脸相对:“解药的事以后再说吧,至少先把眼前的难关过了?十绝宗的杀手搞不好明天就会有所动作,当务之急是要保护好你爹娘。” 邢千里垂眸思索:“贾桐和刚才那个家伙夜袭芸姨的房间,看来是没有发现我爹娘易容了,明天就要离开西沿镇,还是和之前一样分开走,尽量别和他们有任何的交流。” “可这一路都藏有他们的人,如果被暗中监视,易容术这种伎俩很快就会被拆穿……”一想到那些杀手会躲在暗处射冷箭,顾飞雪摇摇头否决:“不行,这样做太冒险了,我不能拿他们的命做赌注,平安出镇后还是让他们和我们一起吧!” “好,听你的。” 第192章 修罗场 天亮后,邢千里去叩响邢昌宜的房门,将他们商量好的决定转告二人,当然他也将其中利弊一并解释了。 只是顾飞雪这里出了些状况,她一觉醒来就觉得浑身乏力,身体发烫,是得了伤寒没错了。 她穿好衣服,收拾好东西就走下楼准备跟他们会合。 “不是,你这人怎么这么犟?跟你打听个人而已,你藏着掖着不告诉算咋回事?” “客官,不是我不告诉你,实在是店里人来人往的太多了,这我哪儿记得住啊?” “那姑娘长得贼拉好看,你怎么可能没印象?再好想想!” 听声音有些耳熟,顾飞雪循着声音望去,只见柜台前一个壮汉正在和老板争论,这身形似乎有点像江炼,便张口喊了一下:“江炼?” 江炼一开始没听出来声音,正疑惑呢,回头一看就是顾飞雪,表情立马从不耐烦变成了喜悦。 “我就知道你在这儿!”江炼本想再多聊点别的,但是一看到顾飞雪脸色很差的样子,眉头一皱,主动关心起来:“喂,你还好吧?” “应该是感染风寒了,不打紧。” “那你快坐下来歇会儿,这种病可折磨人,一时半会儿还好不了。”江炼扶着她坐下,还给她倒了杯热茶,“怎么就你一人?那个姓夏的呢?” “姓夏?”她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原来说的是邢千里,转为一笑:“你记错了,他姓邢,叫邢千里。” 江炼两手一抱,躲过视线不以为意道:“记错就记错吧,对于不重要的人或事,我向来不会特意去记。” “对了,刚才看你和掌柜的在那里争执,是在找什么人吗?” “当然是在找你啊。”他顺势在她旁边坐下来,翘起腿面对着她,撑着脸颊笑意不减,“我仔细想了想,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做,咱们朋友一场,不如帮你一把。” “你帮我?”顾飞雪压根就不信,虽说江炼是有两下子,但是到了上官明昼面前,怕是根本过不了十招。 “心意我领了,帮忙就算了,改日我请你吃饭。” 江炼还想说什么,邢千里已然杀到,坐在顾飞雪身边的时候,简直像个幽灵。 “我靠!你是人是鬼啊?!” “在下不才,也就轻功天下第一好而已,不必太羡慕。” “轻功再好又有什么用,男人就应该练拳头,这样发生危险的时候,也能在第一时间保护心爱的女人,而不是……躲在后面当缩头乌龟。” 邢千里却是不慌不忙,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折扇,轻轻摇晃:“阁下何不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简单的一句话叫江炼不知从哪里开始回怼,主要是没啥文化,实在听不懂到底啥意思。 江炼斜睨一眼:“哼,拐弯抹角,满腹算计。” 初尝胜利,邢千里笑得满面春风:“江兄还是要多读书才行啊,只知道埋头练拳,可抓不住姑娘的心。” “邢兄弟这话我江某人可不赞同,想要抓住一个女人的心,那就必须抓住她的胃,民以食为天,像邢兄弟这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大概不能明白吧?” “江兄又怎知我不擅长?” “哦?那不妨比试比试?” “随时奉陪。” 这俩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个没完,顾飞雪被夹在中间表示很心累,加上头疼脑热,不耐烦地准备起身离开。 谁知他俩竟然同时抓住了她的手。 新一轮的战斗拉开帷幕,邢千里鄙夷地看着江炼的手:“谁允许你碰她的手了?放开。” 江炼不屑的笑了下,根本不让步:“你也太自说自话了,允不允许也不是你说了算。” “呵呵,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你再不服,也无济于事。” “你自己都说了还未过门,那就是八字还没一撇,我仍然有机会争取……” “你们两个……” 顾飞雪忍无可忍,这两个家伙每说一句就要拽一下手,把她当个物件一样拉扯来拉扯去,真是够了。 她使劲甩开俩人的手,直接跑出了客栈。 然后这俩人又一起准备追出去,结果因为同步而卡在了门口,而且更要命的是都不退让,理智逐渐被嫉妒占据,完全忘了顾飞雪还生着病的事。 天冷路滑,为了不让冷风灌进身体,顾飞雪不得不搂紧了披风,想着赶紧给自己买治疗风寒的药,于是忙不迭地去了药铺。 怎知刚走没多久,她就感觉有人跟踪,大概率就是那些十绝宗的杀手。 她假装走到一个卖东西的摊边挑挑拣拣,实则余光扫过,但对方太警惕了,一眼扫过去,看到的只是普通老百姓,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她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随后转身继续往药铺的方向走去,这次,那种被跟踪的感觉消失了。 是放弃了?还是另有图谋? 她暂时不清楚。 踏进药铺后,她找大夫简单看了看,开了一副驱寒宁神的药,正打算回去,那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又来了。 她四下观察,却仍是没发现什么。 她拎着药,故意往反方向走,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死胡同里。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空巷的声音,地上满是枯萎的落叶,踩在上面发出碎裂的“咯吱”声。 细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顾飞雪缓缓转过身来,她实在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还敢明目张胆地跟过来。 在看清来人的脸时,她不由得愣了一下,因为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那个在四方城和唐凌发生争执的男子,似乎叫……萧长松。 “是你一直在跟踪我?”顾飞雪立刻进入防备状态。 “跟踪?”他不解地看了一眼顾飞雪,随即抬起手,顾飞雪看见了他手心里的蓝色手帕,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地解释:“误会了,你掉了东西。” 那的确是她的手帕,不过并不代表她会放下戒备。 “多谢。” 见顾飞雪并不打算过来拿,萧长松便把手帕放在了围墙边垂下来的枝条上,不高不低,她刚好可以够到。 萧长松没有多做停留,放了手帕后转身就走。 看来,真的是误会吧。 她正要取手帕时,十来个紫衣服的蒙面人堵住了出口,他们每个人的手臂上都绑了弩箭,短短片刻,弩箭已瞄准了她。 射出的一刹那,她扯下披风,挥舞旋转着披风将所有弩箭挡下,这个时候应战她完全讨不到好处,何况现在她的身体不太妙。 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那些杀手再次发射出弩箭,顾飞雪只好脚尖点地,飞檐走壁攀上了墙头。 “可恶,完全使不上力气……” 她现在只觉得头重脚轻,呼吸声也越来越重,满额头的虚汗差点糊了眼睛,站在墙头上时,风一吹,头更疼了。 就是这一晃神的功夫,一支弩箭刺中了她的腿,疼痛感从小腿处蔓延到全身,她紧皱着眉头,手背上的青筋凸起,她一咬牙狠心拔掉了那支弩箭,然后狼狈地逃离现场。 第193章 再遇萧长松 逃到大街上,顾飞雪拖着受伤的腿,一步一步艰难地前行。 至少,他们不敢在这里乱来。 过往路人好些个都在看她,一部分在议论,一部分在避开,原本拥挤的路在此时变得十分宽敞通畅。 血染红了衣摆,经过之处也都留下了斑斑血迹,不知走了多久,意识越来越模糊,直到踩到了一块石头,扭了脚,她整个人扑倒在地,强烈的重击让她彻底失去了意识,就这么晕倒在大街上。 再次醒来时,她发觉自己正躺在床上,眯着眼睛从里到外打量了一圈,猛然间想起自己在大街上晕倒的事,而这里也不是住的那家客栈。 她手撑在床边,另一条腿微微用力撑起身体,抬手摸额头时摸到了一条湿润的方巾,敷额头的那一面已经捂热,不过身上的体温还是很烫。 小心翼翼揭开被子后,她发现受伤的位置已经被包扎好,厚厚的一层,感觉像是在腿上套了一层棉被,看不出一点血迹。 奇怪,会是谁救的我? 她没心思去想,只想赶紧离开这个陌生的地方,刚一瘸一拐走到门口,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她急得一蹦一跳又躺回了床上。 门“吱呀”一声推开,那人进来了,把什么东西放到了桌上后,走到床边,然后就没了动静。 顾飞雪莫名紧张起来,紧闭着双眼,连呼吸都跟着急促了:没坐下,不会是在盯着我看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顾飞雪只觉得度秒如年,然而对方还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究竟要盯着看到什么时候? 她眯着眼睛,留出一条缝偷偷观察,还没看清人脸,对方的身影却在向这边靠近,她下意识抓起枕头挡在身前,眼神凌厉地瞪着对方。 突如其来的举动,那人愣住了,顾飞雪也愣住了。 “……你是,萧长松?” 萧长松瞥了一眼她手里的枕头,面色平静地问:“你该不会想要拿这个东西来偷袭我吧。” “正常情况不是应该问,我是怎么知道你的名字的吗?” “那天在四方城,我看到你跟那个姓唐的小丫头说话,不惊讶也是理所当然。” 他的表情犹如一潭死水,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绪。 而且他出现的时机未免也太巧了,送完手帕,杀手就跟过来了,受伤晕倒,又是这么巧被救。很难不多想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英雄救美”。 “不管怎样,还是多谢萧公子救了我,需要多少酬劳,我会尽量满足。” 萧长松去端药过来,“没必要,喝完这碗药你就可以走了。” 这低气压连顾飞雪都有点受不了,虽然以前的她也有点拒人于千里之外,但这家伙明显比她更严重,真是难为唐凌居然能一直墨迹他。 “我家里人还在等我,先告辞了。” 她下床就要走,没想到这个萧长松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并且十分用力。 “喝药。” 这语气带着强烈的命令,令顾飞雪心里不适。 她抬起一掌就要打过去,结果这只手也被萧长松抓住,两个人暗地里相互较劲,一时间竟分不出高低。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不喝药还要强按头吗?” 萧长松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如炬,看她时眼底缭绕这森森寒意:“喝药是对负责煎药的人一种尊重,你不肯喝,是觉得我在药里下毒?” “那你喝一口。” 他没有墨迹,放开了一只手,然后端起碗喝了一口,又是一句话不说直接递到顾飞雪面前,眼神示意她赶紧喝下。 没办法,顾飞雪只能接过来一口气喝光了。 “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吧?” “不行。” 顾飞雪当机立断敲碎了碗,抓着碎瓷片对准了他的脖子,眉毛一挑,威逼道:“那现在呢,还不肯放?” “我不认为你会杀我。” “呵呵,那你就错了,你大概不知道我以前是什么人,杀人是我做的最多的,只要是对我构成威胁的,我从来不会心软……” “试试?” 顾飞雪暗暗用力,锋利的瓷片抵在这家伙的皮肉上,瞬间渗出血来,没想到这家伙真的不反抗,顾飞雪赶紧松手,以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 “你没事儿吧你?” “你主动关心唐凌,足以证明你不是一个喜欢杀戮的人,更何况是我把你从大街上捡回来的,于情于理,你都不会杀我。” 顾飞雪被他这番言论噎住了,她放下碎瓷片,重新又坐回到床上,“那你要怎样才肯放我走?” “你家人住哪儿,我叫他们来接你。” “不用!我自己可以回去。” 让他们来还得了,万一这个萧长松有问题,岂不是被一网打尽! “这样好了,你送我回去。” “可以。” 他答应的很干脆,转头就把挂在架子上的披风递给了顾飞雪:“穿上。” 穿好后,顾飞雪一瘸一拐地跟着他走出了房间,没想到外面是那家药铺。 陈大夫看见他们,温和有礼地询问顾飞雪:“姑娘,你伤的有点重啊,怎么不多休息会儿?” “呃,家里人不知道我在这儿,得回去,不然该担心了。” “哦这样啊……这位公子把你带过来的时候,可是把我吓了一跳,你还发着高烧,要不是他,这大冷天的,可是会冻死人啊。” 萧长松什么也没说,主动把一枚银锭放在柜台上,跟着转身就走出了门。 “多谢大夫了,告辞。” 顾飞雪来不及说别的,匆匆抱拳后就一瘸一拐地追了出去。 陈大夫叹为观止:“这年轻人身体素质就是好,不像我们,老咯……” 每走一步,腿上的伤就在隐隐作痛,简单走两步还没事,这药铺离客栈可是有段距离的。 但是萧长松压根不管她,在前面走得飞快,搞得她走不了两步,就要停下来休息。 到后面,她索性不走了,扶着墙靠好,本以为可以把他甩了,没想到这家伙又折返回来,两手一抱,冷冰冰地看了一眼她的腿。 “不是急着要找家里人吗,怎么不走了?” 这句话顾飞雪是真的分不清他是故意讥讽还是天生缺心眼了。 “走不了了,太疼了。” 他看向远处,问:“住哪儿。” “这个镇上只有一家客栈,就那儿。” 他听到了,背过身微微下蹲,“上来,背你过去。” 顾飞雪犹豫了下,还是趴到了他的背上,两只手搭在肩上,尽量跟他保持着距离。 走了一段路,他也一直没说话,顾飞雪反复思索着刚才陈大夫的话,心里不停嘀咕,是不是自己太捕风捉影了,明明他也没做什么坏事。 顶着心理压力,她扭扭捏捏地开口:“刚才,是我太冲动了,我跟你道歉。” “你道歉也是这么随心所欲吗?如果我不接受,你是不是还会觉得我这个人不给面子。” “我可没这么说。” 他平视着前方,淡淡道:“伤痕不会撒谎,已经发生的事也不会更改,所以,你的道歉我不会接受。” 不接受就不接受呗,反正我已经道过歉了。 顾飞雪这么想着,压根没注意前面,萧长松这时又冷不丁地问她:“前面那个,是不是你认识的人。” 她抻着脖子往前看,这一看不要紧,直接和邢千里来了个隔空对视。 她下意识用力抓了下萧长松的肩膀,惹得他不痛快,皱着眉头一脸厌恶:“放手。” “你赶紧放我下来,快快快。” “确定?” “别废话!” 萧长松手一松,顾飞雪整个人从他背上滑下去,受伤的那条腿刚一沾地,痛得她都要面部扭曲了,险些摔倒,还好萧长松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两个人如此亲密的举动,邢千里醋得飞起。 第194章 争风吃醋 他向来进退有度,极少动怒,这次却彻底沉下了脸,一双眼睛充满敌意,不由分说抓住了顾飞雪的手腕,把她往自己身边用力一拽。 “跟我回去。” 手腕吃痛,脚也痛,顾飞雪十分不喜欢这种强制性的行为,甩了几下后发现根本挣脱不开。 “邢千里,你放开!疼!” “疼也要忍着。”他没有发现顾飞雪受伤的事,心里也在赌气。 “我再说一遍,赶紧放开,我腿疼!” “腿疼”两个字总算让他清醒了一点,他回头视线落在了顾飞雪的腿上,一下子心慌了,连忙放轻了手上的力道,主动去扶着她。 “怎么受的伤?对不起,怪我没注意……”他第一时间选择道歉,眼眸瞬间低垂,都让人不忍心责怪了。 顾飞雪叹了口气:“生起气来就不管不顾,我差点被疼死……” “对不起……” “不仅是我,还有他……”顾飞雪回过头看了看站在原地的萧长松,替他解释道:“我被暗算了,晕倒在街上,是他救的我,把我带到药铺的。” “是吗?”邢千里瞥了一眼萧长松,半信半疑。 “实打实的,没骗你。我又走不了路,只能让他背着我,你不是这也要吃醋吧?” “我才没那么小气。” 她无奈摇了摇头,转头对萧长松客客气气问道:“不要钱,请你吃饭总可以吧?” “无所谓,不过你家里人好像对我意见挺大。” “我单方面请你,跟他没关系。” “你,我……”邢千里想反驳,却又张不了这个嘴,毕竟顾飞雪受伤这事他有脱不开的责任,所以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萧长松“大摇大摆”进了客栈。 由于人多,桌子边的位子太少,所以他们一群人只能分成两桌。 顾飞雪和这三个男人坐一桌,该吃饭吃饭,完全忽略了诡异的气氛。 邢千里主动给她夹了块肉:“多吃点,太瘦了。” 江炼不甘示弱,用公筷给她夹了个鸡腿,“这个好吃,吃这个。” 见状,邢千里又往她碗里添了青菜,“吃点素的,均衡一下。” 同时江炼也给她弄了碗汤,“你风寒还没好,喝点汤正好可以驱寒。” “哦……谢谢……” 端过汤碗,顾飞雪诧异地看了看这俩人,他俩虽然表面笑嘻嘻的,但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相比之下,萧长松倒是极为安分,默默夹菜吃饭,仿佛这里即便发生了暴乱,也动摇不了他半分。 好歹自己是请客吃饭的人,简单的一两句寒暄还是要说的,顾飞雪轻咳两声,问:“萧公子,饭菜还合胃口吗?” “嗯。” “那你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游历。” 又是很简短的两个字,而且自始至终他的筷子就没停下来过。 江炼听了倒是两眼放光,十分热情地提议道:“巧了,我也在游历!兄弟,不如一起结个伴吧!” “不必。” “哎,别这么扫兴嘛,冬日里最好看的就是雪景了,鹤川观雪景最佳,你就跟我们一起去呗!” “喂,谁要跟你一起啊?请你别这么自来熟地贴过来好吗?”邢千里两只手搭在胳膊上,眉头都快拧在一起了。 “我是在邀请这位萧兄弟还有青团,可没你什么事。” “邀请?你看看谁搭理你了?” 江炼委屈巴巴地看向顾飞雪:“青团,你不管一下吗?他好凶啊。” 顾飞雪也是被惊得寒毛直竖,这么大个人撒起娇来好违和,为了不让局面失控,顾飞雪只好把矛头对准了邢千里。 “行了行了,你少说两句,他毕竟是客人。” “呵,也对,毕竟是客人……” 话音刚落,就听见萧长松放下碗筷,投来冷漠的目光:“我吃完了,谢谢款待。” 他起身就要走,顾飞雪没打算拦他,江炼却拦住了他。 “哎哎哎,这么急着走干嘛啊?不是说好了,一起去鹤川吗?反正你也是游历,不如大家做个伴,路上也有个照应。” 萧长松侧过脸看看顾飞雪,但很快又移开视线,偷偷抿了下嘴,依旧冰冷冷地拒绝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他头也不回地出了客栈。 “哇,真冷漠……”江炼不由得对顾飞雪吐槽起来:“这块冰疙瘩你是从哪儿抓来的?有时候问一句只回答两个字,也太没有人情味了。” “不是我抓来的,是他自己……算了,也没什么。” “腿都包成这样了,还没什么?”邢千里压低了声音,满眼都是自责,“一定很疼吧……” “怪我太大意了,这伤寒来的也不是时候,不然我也不会中招。” 江炼也是心直口快:“要我说,你不如告诉我那什么破组织藏在哪儿,我帮你去出气!” “别乱来!他们人多,又有弩箭傍身,要是他们已经在箭头上涂了剧毒,你一个人去不就是送死?!” “现在只有赶快离开西沿镇,而且不能再坐那个马车了。” 许是老天垂怜,让他们遇到了来客栈送菜的人,看到门口停着一辆驴车,顾飞雪意识到这或许是个不被发现的机会。 经过邢千里一番“交涉”,送菜的老头乐不得的把驴车卖给了他们。 现在万事俱备,只差在装扮上下功夫了。 这次顾飞雪也换上了一身粗衣麻布,头发全部挽起,用粗布条束紧,洗去脂粉,再把脸抹黑点,基本上和女人两个字告别了。 邢昌宜夫妇还是老样子骑马,顾飞雪和邢千里则是和上官凌芸、阿光坐驴车,两拨人依旧是分开走,由江炼随行保护邢昌宜夫妇。 这样的安排已经是顾飞雪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她心里也不敢保证这个法子万无一失,对手是杀人组织,训练有素,在她没有察觉的时候,偷偷在马车上留下了标记,要不是及早发现这一点,恐怕上官凌芸和阿光就已惨死客栈。 路上,驴车慢慢悠悠地前行,顾飞雪蜷缩在一堆破棉烂布里,天太冷,她意识有些不清醒,手脚已经冻得像冰块一样,但即便如此,她也没有一句抱怨。 这时一条厚厚的毛毯压在了她头顶,替她挡住了冰冷的寒气。 “不是还在发热吗?怎么都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上官凌芸频频蹙眉,声音却很温柔。 “谢谢……” 顾飞雪受宠若惊,毛毯包裹着她的身体,渐渐生出暖意,阿光这时候也终于鼓起勇气递过来一个小暖炉,但由于太紧张了,搞得说话的时候,不由自主地结巴起来。 “阿雪、姐姐,这个,给你。” “也谢谢你……” “不,不客气。”他脸一红,又把自己捂严实了点。 也不知是顾飞雪的安排有效了,还是那些杀手跟丢了,这一路畅通无阻,一直到枫桥渡都没有出事。 一行人到了梅阳县会合,这里倒是比西沿镇稍微繁华一点,客栈酒楼也不止一家。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加上顾飞雪和阿光受伤需要多休息,所以一行人决定留下来待个两天再走。 只是没想到在这时候又遇到了萧长松。 第195章 图谋 他当时正在客栈大堂吃饭。 第一个注意到他的是阿光,因为萧长松气质出众,在人堆里一眼就能注意到,加上也不怎么爱说话,阿光才特别留意。 看到他,阿光有点惊讶:“啊,是那个大哥哥。” “嗯?谁啊?”邢昌宜有些好奇。 “就是在西沿镇和阿雪姐姐他们一起吃饭的那个哥哥啊。” “哦,原来是那个小孩儿啊,还真是巧。” 这下邢千里又不爽了,小声嘀咕:“这家伙嘴上说着不跟我们一起,私底下却偷偷跟着,摆明了有企图!” 阿光直白地反问道:“可是千里哥哥,明明是大哥哥他先走一步的啊?要说跟着也应该是我们跟着才对吧。” 邢千里在他头上捶了下:“你这个小鬼懂什么?有些人的城府心机可比你想的要深的多,他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们要去鹤川,那必然是会经过梅阳县的。提前在这里等着,一点也不奇怪好吗!” 阿光瘪了瘪嘴:“我看,你是在嫉妒吧?好像凡是每个接近阿雪姐姐的人,你都会讨厌哎?” “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敢说我?!” 邢千里在他头顶胡乱揉了一把,直到把他的头发揉成了鸡窝头才肯罢休。 其实顾飞雪也觉得邢千里说的不无道理,萧长松的来历尚不清楚,而且一直偶遇未免太巧了,四方城是链接九州之间的枢纽,每个乡镇之间又有许多岔路,从四方城到西沿镇,现在又碰到的确可疑。 算了,在这时候遇到了也不能装作没看见。 在邢千里帮着把行李搬上去后时,顾飞雪和江炼,还有阿光一起去找萧长松打招呼。 而萧长松在看到他们后也没有太意外。 “萧兄弟,我就说咱们几个有缘吧?” 江炼十分自来熟,也不管萧长松介不介意,就直接坐在了他旁边,还勾肩搭背,打扰他吃饭。 萧长松也是个体面人,没有发火,只是冷漠地抓开了江炼的手,并坐到了对面继续吃。 “江炼,咱们几个也该吃饭了,你去找小二点菜,饭钱等会儿我来付。” “行吧。” “江大哥,我也要跟你去,我要吃鸡腿!” “行!吃几个都行!哥给你买!” 说着话,这俩人就兴高采烈地点菜去了。 顾飞雪看他们走了,才询问萧长松:“我能坐一会儿吗?” “桌子椅子不是我的东西,你想坐就坐,不必征求我的意见。” 那不是怕你嫌弃吗…… “你就吃这些?” 低头看去,桌上只有一盘小青菜,一盘炒土豆丝和一盘炒鸡蛋,简单清淡,但萧长松却吃得津津有味。 “能填饱肚子就行,以前多的是吃炊饼的时候,这个,已经算不错了。” 是啊,以前是有什么吃什么,甚至是吃窝头都是奢侈,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靠着自己也能丰衣足食。 萧长松话锋一转,漫不经心地问瞥了一眼她的脸,问道:“不过,一天不见,你这脸……” “这个?一点点伪装而已。”顾飞雪灵机一动,身子往前凑近了些:“说起来,我有个忙想请你帮。” “我还没有闲到喜欢帮人的地步。” “先别急着拒绝,有酬劳。” 萧长松喝了一口水压食,不冷不热地拒绝:“那你又找错人了,拿钱办事是打手才会做的,而萧某,非也。” 顾飞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即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行吧,既然生意谈不成,那就算了。” “打算付多少钱?事先说好,我的价格可不低。” 顾飞雪嘴角带笑,大大咧咧坐下,学着地痞的样子翘起一条腿踩在板凳上,“有的商量就行,说说吧,你的心里价?” “一口价,五百两。” 这个萧长松一上来就要这么多,分明就是趁火打劫。 看得出顾飞雪在犹豫,萧长松夹了一口菜吃下:“没钱,可以不谈,我从不做强迫别人的事。” 顾飞雪十分严肃地看着他:“钱可以给你,但是你必须安全护送我们到鹤川的栗阳城,到了地方,钱一分不少的给你。” 萧长松的视线定格在她的双眼,却不慌不忙地放下筷子跟她谈起另一件事:“我记得栗阳城有一个富商,姓邢,这么巧,你的那位朋友也姓‘邢’,你要我保护的,莫非就是他们?”萧长松意有所指。 顾飞雪调整好坐姿,单手托脸,也以同样的语气回答:“这么关心那家人的事,你不会别有用心吧?” “五百两不是一个小数目,你愿意花这么多钱找我保那一家人,想必是有什么人在追杀他们……”谈到“追杀”两个字,顾飞雪眼神骤然一变。 他到底在试探什么? 这时候邢千里他们已经从楼上走下来,顾飞雪起身,微微不悦地看着他:“不好意思,合作取消了。” 这一次萧长松没有开口拦下她,只是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 深夜,萧长松负手而立,身旁只有一棵光秃秃的树,树的顶端,其中一根枝条上绑着一条红色的布。 不一会儿,四五个蒙面人从东侧快步赶来,见到萧长松之后,毕恭毕敬行礼:“见过左使大人。” “追杀的任务你们不必继续了,由我接手。” “……我等并未收到宗主消息,左使大人可有手令?” “怎么,你们是在质疑我?” 杀手领队与身边人相互递了个眼色,“不敢不敢……有左使大人出马,是我等荣幸,既如此,我等先行回宗门复命?” “见到宗主后,把这封信交给他。” “是,属下等告退。”领头那个收下信随即带着人离开了。 等到人走远,萧长松才从袖子里拿出事先存放的东西,那是一张画像,不,严格来说是一张官府签发的通缉令。 而画像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顾飞雪。 半个多月以前,凉州临沭县发生了惊天动地的知府被杀案,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自然是也传到了十绝宗的耳朵里。 不过杀知府的并不是顾飞雪,而是罗毅。 对于此人,萧长松只查到了一部分线索。 当时他宴请了知府和县令到罗府参加婚宴,那知府饮下了毒酒当即毙命,之后罗毅大开杀戒,现场一片混乱。 后来萧长松也去调查过,不过众说纷纭,有人说天生异象,天神下凡收了恶人,也有人说是隐于市井的绝世高手路过打跑了恶人。 虽然萧长松根本不信鬼神之说,但从很多人嘴里听到同一件事,那就是在罗府大婚当天,天的确发生异象,好像被捅了窟窿似的,那暴雨那雷声简直要吓死人。 足以撼动天象的武功,他倒是听说过,世间除却白浮生,没有第二个可以做到。 难道,白浮生当年没有死? 几日后,临沭县县令忽然签发了一张通缉令,令所有人都为之意外的是,那上面的通缉犯并不是凶神恶煞的男人,而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子。 通缉令上描述:经线人供述,本县令已查出前两任县令被杀的凶手,正是此顾姓女子,现发布通缉令,凡能将此女缉拿归案者赏银一万两。 一时间百姓议论纷纷,谁也不信这么个漂亮的小姑娘会是连续杀害两任县令的凶手。 另外一点,萧长松从这些百姓口中也得知,这两任县令都不是啥好东西,尤其是第一任,鱼肉乡里,不少人巴不得他死。所以,反而根本没有人去指责她,更没有人去理会这个通缉令。 “顾飞雪……”萧长松手指按在那三个字上自言自语着。 出于好奇心,他揭下了通缉令并塞进衣服中,并开始一路追查。 第196章 我本绝情 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被他在四方城发现了顾飞雪。 他本来还在头疼如何处理唐凌那个烦人精,好在顾飞雪无意识帮他拦了一阵,让他得以唐凌的手里挣脱。 之后,他又跟踪顾飞雪,发现她竟然和四方城的城主一家有着密切的关系,城主夫妇对她青睐有加。 与此同时,他也在四方城发现了十绝宗的人,通过私下接触才知,鹤川首富邢昌宜夫妇也在城主府做客,这么巧,他们和顾飞雪居然也认识。 一下子就拥有了两个地界的最大势力做靠山,萧长松是越来越好奇了。 在霁月县,他也暗中观察着顾飞雪,这个女人和其他女人一样和颜悦色,脸上时不时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即使被人敲诈也能忍下来,很无聊。 但在她把匕首交给那个少年的一瞬间,萧长松看到了隐藏在她心中的杀戮本性,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 顾飞雪,或许,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真正的你该是怎样的,不要担心,我会帮你…… 萧长松一出生就被父母抛弃,从小跟着乞丐们讨生活,他生长的地方黑白两道互相勾结,这里没有法度,没有和平。人们浑浑噩噩地活着,今日谁爬了谁家的墙头,明日谁家的兄弟因为分财不均,而在家中大打出手,最后无一生还。 没有人会在乎尸体的感受,只有为了食物和钱财而争斗得满眼通红,萧长松站在门前,看着他们争得头破血流,甚至不惜拿刀互相伤害。 最后,只有寥寥几人在这场争斗中侥幸胜出。 在他们精疲力尽地将东西带出门口时,那些乞丐们伺机而动,对着那些人拳打脚踢,直到把人打得快断气了,才肯拿上东西离开。 在萧长松十岁时,他跟着乞丐一路乞讨,辗转换了许多地方,途中饿了就找溪水充饥,好在乞丐中有些会抓鱼的,几个人跳进溪水里,大丰收了一顿。 那是他吃的最开心最满足的一次。 只可惜也只有这一次。 乞丐们嫌弃他这个拖油瓶,私底下一合计,便将他抛弃,他睡醒时周围空无一人,陪伴的只有绵延不尽的溪水。 或许放在别人身上,会轻易地结束这短暂的一生,但他根本无所谓“被抛弃”这种事,没有了束缚,他可以更加随心所欲的生活。 走上习武这条路也是他早就想好的,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于是他开始着眼于一些颇有名气的门派。 哪知这些名门正派根本就瞧不起他,甚至是对他拳打脚踢,一口一个“小叫花子”,根本不把他当人看。 睚眦必报的萧长松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他连续蹲守了好几天,摸清了他们的生活作息,和什么样的人来往,在某一天的清晨,他偷偷爬墙潜入进去,在厨房的碗具上涂抹了事先准备好的毒蛇的毒液。 之后他就躲在树上,静静等着看接下来会不会发生有人中毒不治身亡。 然而他想错了,只有一部分人上吐下泻,可并没有人死掉。 第一次杀人,以失败而告终。 第二次动手是在一个月后,这一次他做了更多的准备,他用乞讨得来的钱,从药铺医馆分批买来了大量砒霜,深夜潜入厨房,掺和进了盐罐子和装水的茶壶里。 “希望这次,幸运之神不会再眷顾你们……” 这一次,他的愿望实现了。 砒霜这种毒见效快,不会给人有任何反应的时间,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已经毒发身亡。 萧长松在一间卧房里找到了一件适合他穿的衣服,将一身污垢洗净后才换上,铜镜中的他没有一丝表情,仿佛这里所有的一切本就属于他。 他随意找了一块布,然后开始不紧不慢地在每一间房搜刮财物,很可惜的是这个小门派没什么钱,找了将近三个时辰才找到了不到五百两。 拿上这些钱,转身之际,熊熊烈火已经将这个地方吞灭。 静下来思考过后,他才意识到也许自己一开始根本就选错了,这种虚伪的名门正派完全不适合他,他需要的是一个不看重出身,不看重来历,但是又存在规矩的地方。 符合这一点的只有十绝宗,他从侧面打听到,这个十绝宗有着严格的等级制度,想要往上爬有两种方式,其一——完成组织下派的任务,其二——比武,等级低的可以挑战等级高的。不过,比武过程中双方需要签下生死状,无论是哪一方死了,另一方都不需要负责,还可以获得对方生前所拥有的一切。 很有意思的地方。 萧长松多方打听,终于找到了他们的人,赖九。 他们约在一家酒馆里,赖九跷个二郎腿,嘴里叼着狗尾巴草,从上到下打量了一圈萧长松,“就是你,想加入我们十绝宗?” “听说你们不在乎来历,也不在乎身份,只需要交一份投名状。” 赖九嘴角上扬,往后那么一靠,双臂自然舒展开搭在扶手上:“是这样没错,既然你能打听到我们这儿,想必也清楚我们的投名状是什么,不过,你能做到吗?” “任务是什么。” 身边站着的人从怀中掏出一张叠好的纸,指尖按在纸上,慢慢向萧长松那边滑过去。 “解决掉那上面的人,就算你过关。” 萧长松打开纸,上面画着一个中年男人,嘴巴上有两撇小胡子,穿的很有讲究,应该非富即贵。 “是要头,还是要手?” 这个问题令十绝宗的人一愣,一般新手第一次接受任务时,问的最多的就是目标的生活作息,或者是一些重要的信息点。可这小子,竟然一上来问他们是要人头还是要人手,挺狂。 “不需要,只要你有能力解决了,就算过关。” “期限呢?” “一个月以内。” “那如果我能在短时间内完成,有没有多余的奖励。” 赖九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小子,等你做到了,再来这儿谈条件吧!” 其实他们说的也不无道理,萧长松并不会武功,又面黄肌瘦,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完成杀人任务。 然而,十天后,他提着一个沾满血迹的包袱来到酒馆。 “我要见赖九。” 酒馆的伙计一看到这副情景,马上明白了什么,连忙去把楼上喝得大醉的赖九给叫醒,下来时,萧长松把那包袱就放在桌上,而他正端坐在凳子上喝茶。 看见带血的包袱,赖九一下子酒醒了,但他还是不信这么个毛头小子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任务。 他一边大喇喇坐下,一边斜眼看包袱:“小子,这么快就解决了?不会是蒙我呢吧。” “是不是蒙你,你可以打开来看。” 赖九把包袱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只断手,手指上还有一个玉扳指。 “不是叫你不要把什么头啊手啊什么的带来吗?还放桌上!这个店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有个信物在,才好证明是我做的,不然你们赖账怎么办?” “你这小子挺牛啊,是个闷声做大事的料,好!今天我赖九就带你去见见我们十绝宗的大人物。” “是去见宗主?” “哈哈哈,你现在还没这个资格,不过这个人可是宗主跟前的红人,见他如见宗主,也差不多吧!” 第197章 荒唐事 赖九说的这个人是十绝宗的左使——司空更生,掌管三千部下,对于调教新人很有一手,更是十绝宗的智囊。 萧长松在心中大概勾勒了一个形象,接近于文人,高高瘦瘦,眉眼间应该还带有一点威慑力,笑的时候会更明显。 这么想着,赖九领着他进了一家乐坊,一进去,女人的脂粉味铺天盖地的袭入他的鼻腔,他厌恶地捂住口鼻,打心底里讨厌这种地方。 “为什么要来这儿?味道好呛鼻。” 赖九回头冲他嘿嘿一笑,以为他是初次来害羞,亲昵地走过来勾过他的肩膀,拉上他一起上楼梯:“老弟,美人怀里温柔乡,等你尝过了就会明白的,你现在啊还太嫩!” “还是有钱更好,或者权利,我想要的是万人之上……” “呦呵,你还挺能想!行了,大晚上的别做白日梦了,赶紧去见左使,晚了可要耽误人家的好事。” 于是,赖九领着他穿过长长的走廊,在夹角的一间房停下,敲门。 “进。” 里头传来寻欢作乐的声音,赖九随即小心翼翼推开门,二人跨过门槛,进入房间,映入眼帘的是一桌美酒佳肴,还有四个美娇娘正在陪着一个青年男子饮酒。 萧长松盯着这个男人看了许久,和他想象的有些出入。此人一身紫袍,长发披肩,右侧头发搁于耳后用发饰固定,眼睛细长,眼尾上挑。 不过,一身酒气,现在又被女人玩弄于股掌,足以见得是个好酒又好色的人。 萧长松不禁在心中耻笑:这种人也能叫什么十绝宗的智囊?怕不是,酒囊饭袋,徒有虚名吧。 “打扰左使大人雅兴,小的先给大人赔罪……”赖九嬉皮笑脸地就要跪下行礼。 “免了免了,有什么话赶紧说。”司空更生身边的红衣女子喂给他一颗剥好的葡萄。 “新来了个尖芽儿(漂亮小伙),您瞅瞅?” 这回司空更生才有空瞥了一眼萧长松,“哟,长得是不错,盘海底了没?(查问来历背景)” “就是个流已生(讨饭的),嫩的很,不过下手黑。”赖九拍了拍胳膊,暗示道:“东西都给卸下来了,是块狠料。” 听这话,司空更生坐直了身子,又问:“几天成的?” “十天。”萧长松不问自答。 赖九眼睛瞪得老大,连忙碰了下他,急道:“跟左使大人回话,需弯腰低头!怎么那么没规矩!” “新人嘛,无妨……嗯,十天就完成了任务,的确不错,赖九,之后的事就由你替他打点。” “是,小的明白,那我们就先退下了。” “去吧。” 在萧长松离开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司空更生,而司空更生端起一杯酒,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嘴角若有似无盘旋着笑意,随后把酒一饮而尽。 出去后,赖九如释重负。 “哎呦刚才真是吓死我了,你这小子怎么回事?之前都跟你嘱咐八百遍了,不要乱说话,回话要恭敬一点,万一惹恼了……” “都做了左使,一点气量都没有的话,何以服众?” 赖九被他这话反问的哑口了,他抓抓头:“也有道理……哎不是,我在十绝宗当差都好几年了,人家一句话决定生死还不是一瞬间的事,跟谁过不去也别跟自己个儿的命过不去啊。” “要想成大事,就不能怕死。” “咋,你还想往上爬啊?别做梦了,洗洗睡吧。”赖九没搭理他,先走一步。 “没错,要往上,就得把碍事的人都处理掉。” 后来,萧长松正式入了十绝宗,学武、读书练字,一样都不落下。而且第一次执行任务,就完成的滴水不漏,如此刻苦又精明能干的良将,自然也受到了高层的赏识,尤其是那司空更生,隔三差五的送东西,萧长松受伤了,他就送药,萧长松爱好练字,他就送书帖和笔墨。 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自然,萧长松的名号也在底层传遍了。 十八岁的他,身形挺拔,高大英俊,眉宇间冷若冰霜,况且,这七年间从未有人见他笑过。 再者,这十绝宗也有不少女子,出了萧长松这么个标致人物,哪能不惦记?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萧长松天生淡漠,对女人更是提不起一点兴趣,无一例外全部拒之门外。 这下便令司空更生会错了意,以为他好男风,择了一日相邀他去了一家名为“梨花香”的小楼听曲。 这家小楼可不简单,地处偏僻,只在特定时日对外开放,而且名额有限,非等闲之人不能入内。 萧长松刚进去,就被眼前的一幕给震惊到了。 这里,全是清一色的男子,他们半裸着衣衫,比女子还要妖娆,动作比女子还要奔放狂热,再怎么对亲密之事毫无兴趣的萧长松,在此刻也无法淡定了。 他抬脚就要出去,却被司空更生扣住了手腕,强行留住。 “跑什么?有意思的事还在后头呢。” “司空左使,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司空更生松开了手,笑意不减:“怎么会是玩笑呢?这可是本左使特意嘉奖你的,不好好享受一番,岂不是浪费了本左使的心意?” “今日我身体实在不适,请左使大人放行,改日我定宴请大人好好喝一杯……” “身体不适?呵……别人我不知道,但你,气色红润,说话有力……长松,你根本就不会撒谎。”说罢,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拉着他继续往里走:“好了,不要再推辞了,今日,咱们不醉不归!” 萧长松的武功属于半路出家,完全比不上自小习武的司空更生,跟他起冲突绝不是上上之策。没办法,萧长松只好跟着他进了这“梨花香”。 然而,萧长松发现了一个更致命的事。 这司空更生男女通吃,在这个地方是熟客,还有不少相好。 而且,他喝多了酒之后,竟然对萧长松不怀好意,意图上下其手。 被女人碰一下都要抖三抖的萧长松这次被男人吃了豆腐,又气又恨,恨不得当场把他的手扭断,可偏偏武功不如人家。 当然,冲动行事不是他的作风,能忍常人不能忍也是他的优点。 萧长松主动端起酒杯敬酒,面带微笑:“能得左使大人青眼有加,是长松三生有幸,此一杯酒,长松敬大人。” “我记得你,甚少饮酒啊,今日倒是一杯接一杯。” “酒固然好,但却会令人丧失意志,今日不同,是为陪左使大人尽兴,自然要多喝几杯。” 司空更生笑了笑,眼睛依旧在上下打量他:“哎呀,别人都说你萧长松待人冷漠,不喜与人交流,今日一见,倒是与传闻不太符合。” “与人交流是要看与什么样的人交流,左使大人是宗主跟前的红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长松也免不了俗气,想孝敬大人。” 说着,萧长松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喝完酒后,他伸手去拿司空更生的酒杯,然后端起来主动送到司空更生嘴边,眼神里充满了暗示。 司空更生心满意足地饮下了这杯酒,目光更是由始至终从未离开过萧长松,目的显而易见。 那一夜,荒唐至极。 第198章 上位 自那之后,萧长松的待遇一下子突飞猛进,在司空更生的帮衬下,加上他自己勤修苦练,一下子成为十绝宗所有杀手里最拔尖的。 自然,因为表现出色,他也成功得到了宗主董云峥的赏识,渐渐在十绝宗内部有了几分地位。 之后,他频频替董云峥办事,几乎已经架空了司空更生的权力,现在的司空更生可以说是一枚弃子也不为过。 不痛快的司空更生整日买醉,最后决定单独找萧长松秘密约谈。 梨花香小楼的雅间,只有他们二人。 司空更生喝得酩酊大醉,一见到萧长松,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揪住他的衣领,反复质问:“你说,你究竟想怎样?你是不是打从一开始就盯上了我这个位置?!” “左使大人误会了,是大人亲手把这个机会送给我,我当然不能辜负左使大人的期待了……” “好啊,给自己养了条不忠心的狗……萧长松,你当真以为这位子你能坐?别痴心妄想了!只要我一声令下,多的是兄弟把你拉下马!” “哦?真的是这样吗?”萧长松推开他,走到桌边,手指轻轻滑过桌面上的酒渍,“谁会忠心于一个整日只知饮酒作乐,玩赏美人的废物呢?” “或许早几年,你还能凭着一身武功征服众人,可现在的你,一截枯木,早就不是号令群雄的刀了。” 习惯了众星捧月的司空更生哪里受得了这般凌辱,当即就大喊“来人”,一下子,从外面涌进来十几个黑衣暗卫,拔出刀,严阵以待。 “把这个乱臣贼子给我拿下!” 然而,那些人不为所动。 “喂!你们都聋了吗!” 萧长松慢悠悠坐下,翘着腿理所当然道:“事到如今左使大人还不明白吗?这些年,我可是做足了功夫,现在,整个十绝宗,还有左使大人能够调遣的人吗?”他双手垫着下巴,撑在桌边,露出了得意的浅笑。 “你,究竟是什么时候……” “你已经没有必要知道了,宗主有令,即刻诛杀司空更生,左使一职,以后便由我萧长松接替!” “你说什么?!不,宗主不会杀我的!你在说谎!”司空更生看了看身边这些暗卫,他想动手解决掉这些麻烦,但是被萧长松看穿了行动。 “把他拿下!” 几乎是同一时间,司空更生空手夺下其中一个暗卫的兵刃,随即和这些暗卫交起手来,其实以他的武功对付这些人是绰绰有余,但是他忽略了一点。 在过去的几年里,萧长松前前后后在送他的吃食里下了较小分量的毒,毒素日积月累已经对他的身体造成了很深的影响。 现在动用内力,无疑是自寻死路。 果然,不消片刻,他体内的毒素爆发,不需要一丝外力,双腿就失去了支撑力,痛苦地倒在地上,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地喘气。 “……看来是药性发挥作用了。” 司空更生这才意识到,问题出在那些补药里,因为常年厮混青楼,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为了稳固身体,司空更生每年固定的日子都会服用一些特制的补药,当然这件事人尽皆知。 他向来不会让其他人掺和进来,但偏偏让萧长松成了例外,说到底还是他自己惹的祸。 “长松,这些年,我也待你不薄,你,你为何这么狠心……” “够了,恶心的话我不想听。动手……” 萧长松一声令下,暗卫的刀插入后背,贯穿司空更生的胸口,临死之前,他伸出血迹斑斑的手,想要再触碰一下萧长松,但萧长松连看都不想看一眼,在他彻底咽气前无情地离开了屋子。 屈辱在此刻终于结束,萧长松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为了上位,他做了许多违背本心的事,比起恶心的司空更生,他更痛恨自己的无能。 因为太弱,所以才会不得不忍受这么多年的屈辱。 他暗暗发誓要变得更强,区区左使算什么?要做就要做武林第一,谁都驱使不了自己才可以! 接下来,就是要代替董云峥,成为新一任十绝宗宗主。 可是,董云峥并不像司空更生那样好对付,他虽然信任也很赏识萧长松,但前车之鉴在前,董云峥当然不会让萧长松有任何可乘之机。 为此,董云峥还特意提拔了一个右使,如此一来二人相互制衡,他这个宗主的位置又相安无事延长了七年。 而此次向董云峥提议刺杀邢昌宜一家的就是这个右使——祝祁知。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怎样说服董云峥的,可有一点不会错,他会从买凶杀人的家伙那里得到一笔十分可观的佣金。 祝祁知那家伙表面上臣服董云峥,实际上也跟自己一样动着想谋权篡位的心思,只要利用好这一点,让董云峥对他不再那么信任,最好再斗个你死我活……还怕十绝宗到不了自己手里吗? 天亮之后,萧长松一如既往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坐在楼下大堂用早饭。 他挑的这个位置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见从楼梯上下来的是什么人,而且可以看到整个大堂。 正巧这时,江炼打着哈欠从楼梯上下来。 以萧长松对他现有的了解,他会先看一圈大堂挑选好位置,然后再对小二点菜,如果没猜错的话,他现在还会主动贴过来跟自己打招呼。 “哎?萧兄?你还在啊!” 果然,他真的来了。 “早。”萧长松依旧不冷不热的打招呼。 “小二!来碗阳春面加两个煎蛋!”他吩咐完小二,转头就坐在了萧长松对面,自顾自地倒水喝:“我说,你起得也太早了吧!” “习惯了而已。” “每天把自己绷得那么紧,不累啊?” “习惯了而已。” 江炼叹了口气,左手撑着脸颊,“……你是不是只会说这句话?唉,别这么无趣好不好。” 萧长松放下筷子,冷漠地看着他:“我一直就是这样的人,如果你觉得我无趣,可以不理我,我无所谓,所以,请你不要这么自来熟,我很困扰。” 然而,萧长松根本就是在对牛弹琴。 江炼干脆趴在桌上,盯着他的脸看出了神:“……哇,突然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 “啊?” “我还以为你真的没有脾气呢,果然还是因为没有遇着健谈的人!咱俩也太有缘了吧!” 萧长松想怼他,但这时候小二端来了面和煎蛋。 江炼把煎蛋的盘子放到桌子中间,眉眼俱笑地示意:“你看你早饭就一碗粥,一碟咸菜,也太简陋了,正好分你一个煎蛋!就当是……朋友的见证礼了!” 朋友的见证礼?他是在玩什么过家家的朋友游戏吗?好歹也是二十好几的人,居然这么幼稚,也太蠢了吧…… “不用了,我不爱吃。” “那奇了怪了,昨天你桌子上的一盘炒鸡蛋难不成是老板送的?可是基本上都吃光了……” 算了,吃一个煎蛋也没什么,反正这愣头青和那顾飞雪关系不错,是一个绝佳的突破口,若是能和他打好关系,或许可以降低顾飞雪的疑虑。 想到这里,萧长松握住筷子,将盘中的煎蛋夹到自己碗里,端起来,一口一口吃下。 江炼看他接受了自己的诚意,什么都没怀疑,也低头一口接一口地吃起面来。 第199章 心生疑虑 因为腿伤,所以顾飞雪的早饭就在客房解决了,她还不知道楼下发生了什么,就见邢千里坐在那里拿着勺子戳着碗里的粥。 “一句话也不说,坐在那里也不吃早饭,一直玩勺子……是早饭不合你胃口,还是有心事?” “心事倒没有,就是心里堵得慌。” “那我倒很好奇,什么样的事能把你弄得饭都吃不下。” 邢千里幽怨地开口:“还不是那个萧长松……” “嗯?你在楼下碰见他了?” “不止碰见,还看见他跟江炼那愣头青一块儿吃早饭呢。那个愣头青,怎么那么自来熟,居然还跟他聊起来了……” “聊就聊呗,反正江炼也喜欢交朋友,咱们管那么多干什么。”顾飞雪又喝了两口热粥。 邢千里坐在了床边,很严肃认真地分析道:“这不是交不交朋友的问题,他想交朋友我当然管不着,但问题是,他一向口无遮拦,万一把一些重要的事随随便便告诉了那个萧长松怎么办?那家伙来历不明,还那么巧又碰见了,我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顾飞雪一边喝粥,一边回答:“你的感觉没错,这个家伙还有意无意打听你们家呢。”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天碰见的时候,我本来想拉拢他做我们的保镖,可是他却问东问西,确实有点奇怪。” 邢千里陷入了沉思,一脸忧心忡忡的表情。 顾飞雪放下碗,亲密地握住他的手,微微一笑:“放心,有我在,不管他到底有什么意图,我一定会保护好他们的。” “不是你,是我~们~”邢千里在她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吃完早饭,还是好好休息,萧长松的事我会去跟江炼说。” “嗯,听你的。”顾飞雪回给他一个甜甜的微笑,她三口两口把剩下的粥全部喝掉了,然后邢千里就端着碗出了房间。 但他刚下楼就发现那两个人都不见踪影了,他有礼貌地询问正在擦桌子的小二:“小哥,刚才在这桌吃饭的客人呢?” “好像是出去了吧。” “他们没说要去哪儿吗?” “听见一嘴,好像是要找个地方比赛,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谢谢啊……”邢千里低头琢磨起来,比赛?这时候比的什么赛啊?嘶,江炼那个愣头青不会是胜负欲起来了,要找那个萧长松打一架? 坏了。 他连忙出去找,走了还没几步,就看见好几个路人一起往同一个方向跑,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是有精彩的决斗即将开始。 看来就是他俩了。 邢千里顺着人流的方向追过去,果然在一块空地上看到了被围观群众包围的江炼和萧长松。 俩人已经动起了手,邢千里不想挤在人群里,所以跳上屋顶,坐在首席位置观摩。目前局势看起来是不分上下,不过在邢千里眼里,还是看出来一些端倪。 江炼下盘稳,出拳又快又准,跟一般习武的打起来绝对占优势,但如果碰到剑走偏锋,步法灵活的,很容易被抓到破绽,溜着玩。 而萧长松,很明显的一个点,他在藏招,又或者说他有意在让。 难不成是为了照顾江炼的心情? 傻子才信。 邢千里继续观摩,那俩人打了几十招,各自退步重新拉开了距离。 江炼双手叉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不理解地质问萧长松:“老萧,你这就不够意思了,藏着掖着,一点真功夫都不露,是不是看不起我啊?” “我练的都是杀招,你就不怕我一时失手?” “没关系,你会啥都使出来!不用对我客气!真有什么,也是我自己技不如人。”江炼拍着胸脯自信道。 “用剑也行?” “行,怎么不行,来吧!” “好啊。”萧长松的手向后伸,紧紧握住了背上背着的剑柄,利刃出鞘,在场围观群众指指点点,纷纷说这场比试不公平,怎好让人空手夺白刃…… 可江炼并不在乎这个,他反而更兴奋了,因为他感觉到有了兵器的萧长松,气场完全不同于方才。 “老萧,气势不错啊,那我也要认真起来了。” 萧长松嘴角略略上扬:“江兄小心了……” 他踩着极快的步法冲刺过去,手中剑刃随即朝江炼喉咙瞄准刺下,众人不禁为之捏了把汗,但看江炼双拳交叉挡在面前,手腕上的特制铁环刚好挡下。 旋即,江炼伸手想要去抓萧长松的剑身,但却被萧长松提前看破动作,剑刃划过铁环,萧长松反手握住剑柄,再次划回来,那锋利的剑刃离江炼的脖子只差一厘,还好江炼反应及时,侧身躲过。 这惊险刺激的一幕叫围观群众看得聚精会神,梅阳县多久没有过这种热闹事了,人越来越多。 不过这时候,有几个人偏偏不去凑这个热闹,反其道而行,引得了邢千里的注意。 如果只是普通百姓,邢千里不会起疑,但是这几个无论是走路姿势,还是反侦查能力都超于常人,很明显不是善茬。 邢千里默默跟在后面,直到看见他们走进了客栈,顿时心往上一提。 他来不及深思熟虑,飞快追了上去,“站住!” 五个人同时转过身来,满眼杀气地盯着他,在短暂的各自对视一眼后,这些家伙突然掏出短刀,朝邢千里猛刺过来。 邢千里左右连续躲了两下,避开要害,他手上没有兵器,只能靠拳脚功夫,闹起来的时候可把掌柜和小二吓坏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堂被他们搞得稀巴烂。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啊!” 这么大的动静,顾飞雪他们自然也是听到了,顾飞雪本想出来看看情况,但是被上官凌芸强行按住。 于是,邢昌宜周淼淼出来查看情况,就看见自家儿子在楼下和五个手持短刀的人周旋。 看了一会儿,邢昌宜不由自主称赞起来:“嗯,兔崽子这两下子还真有白衣少侠那味儿……” 周淼淼神色凝重:“十绝宗步步紧逼,看来老二是铁了心想要你我的命。” 邢昌宜凝视着底下这些杀手,暗暗点头自嘲着:“几十年的感情终究还是抵不过——利禄二字。” 周淼淼挽住他的胳膊,轻轻拍了拍:“该割舍掉的不要犹豫,否则苦的只会是咱们自己。这么多年,你做的已经够好了。” 几句话的功夫,那几个杀手就被邢千里挨个撂趴下了。 他扫了一眼这些家伙,又看向躲在一边的小二,“看啥呢?赶紧拿绳子过来啊。” “哦哦哦,马上来!” 弄坏了桌椅板凳,邢千里也不着急自掏腰包,反手在这几个杀手身上摸索起来。 然而摸了半天,就摸出来仨瓜俩枣,根本不够赔的。 “我说你们这些杀手也太穷酸了吧?还不如街边卖小吃的,赶紧改行吧!” 小二拿来绳子,加上掌柜,三个人七手八脚把人全部捆好了。 夫妇二人下楼来,周淼淼随手付了银钱给掌柜,有了钱,掌柜立马转阴为晴,转头就和小二一起收拾残局。 第200章 欲擒故纵 邢昌宜走过来,瞥了几眼地上捆成一团的杀手,想让他们开口供出其他杀手的位置怕是不可能了,倒不如另行计策。 他朝邢千里勾勾手指,等邢千里凑过来的时候,他附在耳边低语几句,听完,邢千里一脸坏笑。 “爹,您这招太损了。” “没大没小,赶紧去办!” “知道啦!” 不一会儿,邢千里找来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壮汉,一行人把这几个杀手搬了出去。 这梅阳县有个特别大的树,离客栈不远,附近住户也多,壮汉们听从邢千里的吩咐,把这些杀手衣服扒光了,然后用绳子把人倒吊在树上,以此示众。 这样做一方面可以警示十绝宗的杀手,另一方面也能顺藤摸瓜,揪出他们背后的人。 至少,要确定那个萧长松跟他们有没有关系。 不过,以他那么谨慎的性格,就算真的有关系,估计也不会承认吧。 在百无聊赖中,邢千里蹲守在这些家伙后面,围观群众越来越多,不过他却没发现一个可疑的目标。 是故意龟缩不出吗?还是说在等背后的主人下令。 思维正发散时,江炼拨开人群过来了。 “喂,怎么回事啊?这些人是谁?” 邢千里云淡风轻地解释:“还能是谁,是十绝宗的杀手啊。” “杀手?!你怎么抓到的!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所以说你是个用蛮力解决问题的愣头青,一点都没错,要不是我及时发现,他们在客栈怕是真的要出事。”邢千里的手支撑着脸颊,平淡的眼神里透出一丝不屑。 “你这家伙的眼神还真是让人火大啊,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样子,瞅瞅你,病歪歪的,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嘁……青团的审美真是有待提高……” 邢千里露出得意的笑:“不管你怎么否定我,不好意思,阿雪最爱的人只有我,所以,你最好还是认清现实吧。” “你说是就是了?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 俩人斗嘴斗得正起劲呢,萧长松已经站在了人群里,他看了一会儿,便回去客栈了。 其实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个结果,只是没料到这些人行动会这么快,还那么废柴。 现在十绝宗的杀手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回到客栈,大堂桌椅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萧长松径直上楼,直奔顾飞雪的房间,在敲响门后,谁知道打开门的不是顾飞雪,而是一个有些上了年纪却风采依旧的女人。 “芸姨,是谁啊?”顾飞雪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是那个,和我们偶遇的年轻公子。” “哦,请他进来吧。” 萧长松揖手向上官凌芸行礼:“打扰了。” 上官凌芸点头示意,随后萧长松进了屋子,上官凌芸将门关上。 他瞧见桌上摆着喝完的汤药碗,汤药的气味充斥着整间屋子,顾飞雪倚靠在床头,休养生息。 见到他来,她一点都不意外,“有事找我?” 萧长松坐在圆凳上,一言不发。 上官凌芸走过来端起桌上的托盘,对顾飞雪轻声道:“还有一碗药要喝,我去准备。” “好。”顾飞雪朝她甜甜一笑。 等她离开,顾飞雪收起脸上的笑容,警惕地看向萧长松:“现在,可以说了吧?” “你居然还能在这里悠闲的养伤,我还以为一有恶性事件发生,你就会毫不犹豫地冲过去呢。”他左手撑在桌边,翘着腿,右手搭在膝盖上,言语中似乎很期待看到这种事发生,但顾飞雪偏偏没有如他的愿。 “我是人,不是杀人机器,也需要休息,更何况处理一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杀手,根本就不需要我出手。” “你对你的男人还真是有信心。” 顾飞雪懒得跟他再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下去,直接质问:“你特意挑在这个时候过来找我,莫非一开始的目标不是他们,而是我……” 他笑了笑:“做人是应该多一点自信,可你的自信是不是太多了?” “说到自信,我的这一点自信可没法跟你比,萧长松,你到底是什么来历?” “你觉得呢?其实你心中已有猜测,又何必来向我求证呢?” “你的目的,从始至终就不是他们。” “这又是你的新猜测?很遗憾,你猜错了。” 顾飞雪向后靠了靠,整个人处于放松姿态,她不急不忙地解释:“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是猜测了?没有确定性的证据,我不会乱说。” 萧长松却表现得无所谓:“如果你想说,偶遇是我精心创造出来的巧合,那就没必要说了,毕竟,我实在对别人的事不感兴趣。” “你的警惕心的确很高,可再谨慎的人也会有失误的时候……”她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展开来,纸张上面赫然画着她的画像,是官府签发的通缉令。 “这是从你房间的枕头下找到的,你怎么解释?” 萧长松不仅没有惊讶,反而眉毛一挑,嘴角若有似无地上扬:“……解释的不应该是你么?这可是通缉令。” “果然是这样。” 她起身下床,将这张通缉令置于烛火之上,静静看着它被火焰吞噬,一点一点在火盆里化为灰烬。 “你故意把它留在房间里,就是希望我看见它。不是吗?” “能察觉到这一点,你还不算笨,不愧是连续杀了两任县令的人。” “所以呢,你是想借此要挟我?” “那你可是误会我了,我来找你,当然是……合作。” 等上官凌芸回来后,屋子里只有顾飞雪一个人。 她躲在被窝里,呼吸浅浅,似乎是睡着了。 上官凌芸放下托盘,瞥见角落里的火盆边上散落了些许灰烬,而且空气中还有焚烧东西的味道。 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这两个人究竟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呢。 而床上的顾飞雪,她并没有睡着,脑子里仍在想着萧长松的话。 没想到临沭县那个姓潘的县令居然发布了通缉令。但上面的印章是知府的,所以极有可能是朝廷派人来查,结果杀杨孝德和刘弗渠的事败露…… “一个被朝廷通缉的人,可以被世俗接纳吗?” “仔细想一想,假如这件事暴露,你觉得,他们还会接受你吗?” “或许,他们很开明,但是,你忍心你所在意的人终日活在流言蜚语当中吗?言语,可是会杀死人的。” “朝廷,会放过你吗?” 脑海里已经构筑了无数个生离死别的画面,甚至是,千里因为自己而遭受追杀,最后落得万箭穿心的下场…… 如大梦初醒般,她陡然间睁开眼睛,她大口大口地喘气,心脏飞快地跳着,好像随时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这种不安的情绪困扰着她,连同着胃里翻江倒海,一阵一阵绞疼。 “阿雪,阿雪?你没事吧?” 上官凌芸坐到床边,很是担忧地看着她的背影,想要触碰时,她却抱紧了被子,拼命往里挤了挤。 “我没事!有点冷而已。” “是吗。”上官凌芸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能从她的肢体动作和语气,觉察出了一丝丝不对劲。 “药在桌上,要喝吗?” “等下再喝吧,我想先睡一会儿……” 上官凌芸坐在那儿看了一会儿她的背影,轻声说着:“好,那醒来之后记得喝。”随即站起身,离开了房间。 直到门关上的时候,顾飞雪还是闷在被窝里不想出来。 再这样下去,通缉令迟早会送到鹤川,那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我可以承受一切,但周姨,邢伯伯可以吗? 还有,千里…… 脑海中再次响起萧长松的声音:“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你面前,跟我去十绝宗,你帮我坐上十绝宗宗主的位置,我保你不受官府牵制。你可以做你任何想要做的事,哪怕是你想要杀什么人,我也可以帮你……” 呵,说到底这家伙在意的点原来是宗主的宝座,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不过,从头到尾都是他的一面之词,杀上官明昼根本就不需要他来插手,顾飞雪也根本不信他会帮忙。 合作?没必要。 第201章 暗流涌动 邢千里那边,也等来了一波杀手,不过不巧,那里头没有什么重要人物,都是些不入流的货色。 此时,围观群众已经全部散去,只剩下邢千里,江炼二人。 江炼好战,看见这么多可以打的对手,摩拳擦掌,迫不及待了。 “喂喂喂,他们是不是打算来硬的啊?” “这阵仗还用问吗?若是和谈,就不会派这些家伙来了。” “来的好不如来得巧,几个虾兵蟹将,我轻松拿下,你啊就待在一边看着吧!” 邢千里一脸严肃:“别对敌人太大意,小心做了刀下亡魂。” “切,你以为我是你啊,管他什么来路,小爷我全部拿下!” 江炼胜负欲太强,又爱冲动,不等那些人先动手,就冲上去了。 怎料那些杀手早已准备好了弩箭,他们同时向后倒退一步,启动弩箭,一瞬间,几十发弩箭向江炼袭来。 “蠢货……”邢千里嘴上讨厌这家伙,可到底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送死,一手暗器替他挡下了绝大部分。 自然,他自己也躲过了一些。 拉开距离后,江炼心有余悸地瞥了一眼地上杵着的弩箭,“我滴乖乖,真是一点余地也不留啊。” “你下次再想送死,我可不会拦着。”邢千里右手手指捏着五枚龙须针,蓄势待发。 “这份情我先记着,不过阿雪我还是不会让的。” “呵。” 那些杀手还想再启动弩箭,却被邢千里提前占了先机,他的龙须针瞬间要了其中一人的性命,另一边,江炼也很给力,一手抓一个,给他俩来了个激烈的“爱的拥抱”。 剩下的人溃不成军,在短距离内无法发动弩箭,只得掏出短刀和二人对抗。 但他们没料到,这两个人一个是近身战神,拳拳到肉,另一个身法灵敏,还没碰到人就被暗器打中,毫无还手之力。 二人配合的天衣无缝,短短片刻便将这些杀手全部打趴下了。 江炼掸一把胳膊上的尘土,皱皱眉抱着胳膊嘀咕:“没意思,我还没使出全力呢,就结束了。” “这些只是探路的,大鱼还在后头呢。”邢千里屏住呼吸四处张望,对方不可能没有后手,一定还在附近盯着。 “喂,咱们在这儿待着,客栈那边不会出什么事吧?” 闻言,邢千里心头一紧,丢下一句“你留下”,然后以最快最便捷的方式,飞快赶回了客栈。 好在,她们都平安无事。 但那个萧长松还是和之前一样坐在大堂喝茶,似乎在说,那些事那些人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他慢步走过去,坐在了萧长松对面。 “有事?” “刚处理完一些小事,口干舌燥,可否讨杯茶喝?” “随意。” 邢千里饮了一小口润喉,初入口中只觉苦涩,但细细品鉴后,渐有回甘之意。 “想不到萧公子喜欢喝浓茶。” “习惯而已。” “那我还是要劝劝萧公子,浓茶多饮,会不利于睡眠,而且会让你的味觉在短时间内无法适应口味清淡的茶。这喝茶嘛,还是要清淡一点,少饮一点,这样,身体才不会有负担。” “看来邢公子,对茶道也颇有研究。” “研究倒没有,只是多读了几本医书,把这些要点都记在了脑子里。” “那还真是令人意外,萧某以为邢公子会注重经商之道,原来志不在此。” “经商也好,学医也罢,都是家里定好的,由不得自己做主罢了。” 萧长松把玩着杯子,看着上面的花纹却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有些人,一出生就被安排好了所有,接下来只需要静待时机,将这条路好好走完即可。但有些人,他生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和天命作斗争……天道,还真是不公啊……” 说到这里,他手上稍稍用力,杯子顿时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邢千里默默注视着,却不言语,就这么看着他,缓缓将杯子放下。 他正视过来,明明眼中带着微微恨意,嘴角却是笑着。 “刚才一时有感而发,邢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重要的是如何排解,莫要让心魔占据身心才是。” 萧长松似乎并不认同,他冷笑道:“何为魔?为自己心中所求难道就是魔?邢公子这话,似乎以偏概全了吧。” 邢千里身子前倾,声音低沉:“为自己所求当然无可厚非,但若是牵扯到了不该被牵扯上的人,残害无辜,那就有违天理了。” “弱肉强食,本就是这个江湖的生存之道,像邢公子这样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丝毫不用担心生存的问题,自然是不会明白了。” 他起身欲离开时,似乎想起了什么又笑了笑:“其实我也很好奇,如果换成是她,又会怎么想呢?”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休想挑拨。” “是不是,你比我清楚。” 他发誓,真的很想一拳打过去,但是权衡再三,还是忍住了。 不过说句公道话,这家伙和一开始的顾飞雪真的挺像,而且他也提醒了邢千里。 那天顾飞雪教训李顺的时候,把刀递给了阿光,那种表情实在不应该出现在她脸上。 搞不好,姓萧这家伙趁我不在的时候,去找了阿雪乱嚼舌根。 出于担心,邢千里上楼直奔顾飞雪的房间。 “咚咚咚”三下,里面没有声音,他又连续敲了几下,但仍然没有动静。 难道睡着了? 他心里头立即生出不好的念头来,用力一推,刚好撞上了来开门的顾飞雪。 这一“突然袭击”弄得她措手不及,腿上的伤刺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 “扑通”一下,俩人一起摔倒,顾飞雪压在了邢千里身上。 “嘶,好痛……” “我起来开门有点费劲,但你也用不着使那么大的劲啊。”顾飞雪自己爬起来,然后扶起了他,还温柔地替他理了理发丝。 “怎么样,那幕后之人可有现身?” 邢千里绕过她,围着桌子坐下来,倒了杯水:“别提了,引来的全是打手,刚结束战斗,真是累死我了。” “就你一个么?”顾飞雪也坐了下来。 “没有,跟江炼一起。”想起这家伙刚才拖后腿的样子,他就忍不住和顾飞雪吐槽:“这个愣头青,他险些被暗算,要不是我及时出手,估计他那颗脑袋早就被射穿了。” 闻言,顾飞雪却微微一笑,无奈的摇了摇头。 “哎,你这是什么表情?你不信?” “……我一向对你的暗器有信心,也相信你不会见死不救。” “再有下次,我绝对不会救他!” 静默了一阵,顾飞雪低下头缓缓开口:“千里……我可能,没有办法跟你一起回去了。” “啊?” 邢千里脑子一下子宕机,有点没反应过来,他磕磕巴巴地反复确认:“等等,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不能跟你回鹤川。” 脑子“嗡”地一下,邢千里一下子慌了神,他突然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顾飞雪,大脑一片空白,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他按下所有坏情绪,努力笑着看她:“别开玩笑了,这一点也不好笑,干嘛突然说这种话?” 顾飞雪站起身,仍是一脸认真:“我没有在开玩笑。” “理由呢?总要有个理由吧?” 他在心底不断问自己,是不是,是不是因为萧长松?她才忽然改变的心意? 一路走来,他们一起经历了许多事,虽然彼此坦露心迹,也可以将生命完全托付给对方,但……他还是觉得他们之间有一道无形的墙隔着,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顾飞雪离他好远。 “你不说也没关系,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我也没有强逼你留下的权利。” 他满脸落寞,整个人瞬间苍凉了许多,转身之际,他长叹一声:“这次离别,许是永远,我不会再等你……” 第202章 不会对你隐瞒 他刚在为自己的深情而悲痛不已时,顾飞雪眉头一皱,不适时宜地打断了他:“你没事儿吧?邢千里。”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激起了这家伙的戏瘾,带着泪眼朦胧的表情,转过身来,默默低声控诉:“你说,你外面是不是有人了?” “神经……” “是不是因为萧长松?”带着不安和想确认的心态,邢千里迫不及待的追问道。 怎料,顾飞雪忽然移开了视线,否定道:“跟他有什么关系。” 邢千里顿感晴天霹雳,于他而言,顾飞雪的话反而是在欲盖弥彰。 完蛋,还真的跟那小子有关! 他身形一晃,险些没站稳,脑袋里无数遍回放着萧长松的话,满脑子都是他闲庭信步和得意的表情,这家伙人长得不错,武功似乎也不差的样子,两个人身世又极为相似,也许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他们已经互诉衷肠…… 阿雪她该不会,该不会真的喜欢上萧长松了吧? 无形脑补,最为致命。 “我也不想瞒你,老实跟你说了吧,其实是……” “不,别说!”他连忙打断。 “啊?” “我都知道了。”邢千里表面看似平静,内心其实已经碎成了渣渣,这要是让她当面说出来,跟判了他死刑有什么区别?! 顾飞雪半信半疑:“你都知道了?萧长松跟你说的?” “这种事还用得着他说么,一看就知道了,我又不傻……” “不是,你确定我们说的是同一件事?”在看到这家伙抿着嘴,一副受气包的样子,顾飞雪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她长舒一口气,直接点清重点:“我被临沭县的县令通缉了。” “通缉?!” “就知道你弄错了……”顾飞雪摇了摇头后,才把通缉令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邢千里。 “呵,那个潘荣,也是个糊涂官,明明刘弗渠是我杀的,居然也算到了你头上,还签发了通缉令……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杨孝德是被你杀的?总不会是巧合吧。” “杀了杨孝德之后,遇到了一个打更的,我本想利用他脱身,没想到被反将一军,险些被抓住。不过,这也无可厚非,毕竟,我真的杀了人。” “所以,这就是你不愿意跟我回鹤川的理由?” “我知道你不介意,但不代表别人不会,这件事你最好不要跟芸姨他们说,我……” 她话还没有说完,邢千里就抱住了她。 “你……你干嘛……” 他下巴搁在顾飞雪的肩膀上,声音也不自觉地娇气了起来:“还好你告诉我了。你知道吗,我刚才有多怕你瞒着我,许多情侣感情不睦,就是因为什么都不说,误会也就越来越深,到最后兰因絮果……” 听到这些话,顾飞雪的脸微微泛红,内心装着十分复杂的心绪,她不知道这个决定是不是对的,但她真的不想欺骗邢千里,被骗被蒙在鼓里的滋味,她也曾尝过,那种落寞的痛苦,无法言喻。 他放开顾飞雪,紧紧握住顾飞雪的手,满眼饱含真诚地望着:“不就是被通缉吗,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和你一起度过难关,所以,跟我回鹤川吧。” 在这一刻,顾飞雪的确有所动摇,可内心深处的独白还是将她的理智拉了回来。 她慌忙推开邢千里,连连摇头:“不,不行!我们不能这么自私,一旦让官府知道我跟邢家的关系,到时,邢家腹背受敌,百年基业毁于一旦,这种事我绝不能让它发生!” 此刻,她满脑子全是烧杀抢掠的画面,横尸遍野,残垣断壁,虽然没有经历过,但真实到像是就在眼前发生。 就在这时,邢千里忽然双手托住她的脸,轻轻晃了晃,她一脸茫然地看着邢千里。 “顾飞雪,你就是一个忧思过重的小傻瓜……” “你的的确确杀了县令,但,杨孝德做的恶事人尽皆知,还有那刘弗渠,也非善类。算起来,你替朝廷杀了他们,怎么不算大功一件呢?” “可,杨孝德和刘弗渠死了很久,到哪里找到证据指控他们的罪行呢?” 邢千里朝她一笑:“你以为,我是那种做事不顾后果的人吗?” “什么意思?” “算算日子,也差不多有信送过来了。” “送信?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邢千里扶着她坐下,跟她聊起了离开临沭县时,遇到的一伙盗贼。 当时,顾飞雪将一袋子银钱给了他们,邢千里默默记下,后来特意花时间去追查了那伙人的下落。 发现他们用那笔钱建了寨子,钻研手艺,发家致富,也算是过上了安生日子。 其实,他们一直记得这段恩情,只是苦于没有顾飞雪的线索,再次见到邢千里时,他们热情地请客吃饭,开怀畅饮,聊了许多。 那时,邢千里便要他们去联络当初被杨孝德迫害的受害者,另外还要寻找刘弗渠贪财好色的证据,待合适的时机一起发作。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前几日,他收到了来信,证据已经整理得差不多,只要呈递上去,一定可以捶死杨孝德和刘弗渠,到那时,顾飞雪身上的通缉令也就自然会解除。 得知这些,顾飞雪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对邢千里了解太少,她一直以为邢千里是玩世不恭,脑袋空空的富家子,但现在看来,他一直在默默做着许多事。 “这事,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不是十拿九稳的事,提前告诉你,你不是又要担心吗?忧思过度可不是好事……”他眉眼间隐隐露出担忧之色。 他挪来另一张凳子,摆在顾飞雪身边,随即蹲下身扶着她的腿放在凳子上,“伤口怎么样,给我看看。” “恢复的还好,芸姨一直有留意。” “你自己有什么感觉?还痛吗?” “不用力的话,倒没什么感觉。” 说话间,邢千里已经拆下绷带,专心致志地替她检查着伤口情况。 “这命案真的有那么容易结束吗?” “怕什么,一切有我呢,我还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带走不成?” 他小心翼翼上完了药,又重新包扎好,动作轻柔,惹得顾飞雪看入了神。 “好了,这件事你就不要多想了,我会安排好一切。至于那个萧长松,不管他对你说什么,你都不要理会。” “嗯,我知道。” 两人面对面,炙热的眼神才交汇,你侬我侬时,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江炼狼狈地闯了进来。 “不好了,那些杀手全围过来了!” 二人惊诧,顾飞雪的瞳孔骤然收缩,她连忙追问:“有多少人?” “少说也有四五十号人,看来他们志在必得啊。” “没完没了……”顾飞雪眼底升起一抹怒意,好,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如此,就别怪她大杀四方了。 她拿上披风,夺门而出,刚要下楼就见上官凌芸端着汤药上来,还没等顾飞雪开口,两边的窗户突然被什么东西粉碎。 “啊,发生什么事了?!”大堂内的平民百姓还处于茫然状态,不过都清楚这是有人来砸场子了,所以都不敢靠近大门。 “快找地方躲起来!” 几乎是一瞬间,从外面射进来十几支箭羽,不等他们反应,伙计和掌柜,还有几个路人不幸被乱箭射死。 眼看有一支箭羽朝上官凌芸袭来,顾飞雪下意识飞奔下去抱住了她,药碗打碎,两个人一起滚下了台阶。 “阿雪!芸姨!” 邢千里和江炼连忙下去将人扶起,他们还没说上一句话,乱箭再次袭来,江炼扛起一边的桌子,将它挡在前面,抵御住了一波攻势。 得到这片刻的喘息,顾飞雪神色凝重地看向江炼,叮嘱道:“江炼,你守在这里,千万不要让他们靠近邢伯伯和周姨。” “行,你放心吧!” 上官凌芸忽然抓住她的手,眼中满是担忧:“要小心……” 她郑重地点点头,随即和邢千里一起杀了出去。 第203章 梦魇之阵 一道强悍的剑气从屋内打出,瞬间击溃了一大片手持箭弩的杀手。 烟雾散去后,杀手们才看清来人面目,是一对年轻的男女。 顾飞雪手持软剑满眼杀气地立定在原地,而邢千里,手里捏着几枚锋利的回旋镖。虽只有他们二人,可气势汹汹,往那一站便震慑住了那些杀手。 “不怕死的,就出手吧。” “她腿上有伤,不必怕她,主子有令,谁杀了此女,赏银千两!”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随即就有立功心切的家伙提着刀冲上去。 顾飞雪眼眸闪过寒芒之光,手上挽了个剑花,脚踏清风,一人一剑犹如一支离弦的箭,剑尖一挑,迅速划破其中一人的喉咙,鲜血喷洒之际,她双脚踩在那人胸口处,脚尖抵住喉咙,她借力使力翻身越于空中,而那人则是仰天吐出一大口血,一下被踹飞出去,再没有反抗之力。 落地之后的顾飞雪,身后两把短刀交叉砍来,她下腰抬剑抵住,一个鹞子翻身,剑刃擦出了刺眼的火花,她不慌不忙,一脚一个踢中了这两人的头部,当即昏死过去。 与此同时,邢千里借着极高明的轻功穿梭于这些人当中,一手暗器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不过那些杀手里也有功夫不俗的,他们故意拖着时间和邢千里周旋,等到邢千里没有暗器可用时,再一举击破。 但殊不知这只是邢千里故意卖弄的破绽,他侧身躲过直面迎来的攻击后,反手夺下此人的刀,再抬手重重挥下一刀,轰鸣声震耳欲聋,强大的力道更是震得对手不慎脱了兵刃。 “藏拙么?”一直在暗中观察的萧长松静静欣赏着这场打斗。 不过他的重点还是在顾飞雪身上,他想看看这个女人的实力究竟如何,但似乎,光靠这些打手,还不足以让她展露出真正的实力。 “祝祁知,我看你能忍到几时?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一场战斗下来,顾飞雪几乎没有受伤,那些杀手被她杀得只剩下几个残兵败将,他们见顾飞雪提着剑,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继续打下去,纷纷弃械逃走。 “我说过你们可以走了吗……” “三番五次想要我家人的命,不杀你们难消我心头之恨。” 一息之间,她轻功追上,丝毫不管他们跪地求饶,一剑封喉,血溅当场。 “好啊好啊,想不到在这弹丸之地,还能碰上这么能打的……” 空旷寂静的大街上忽然响起一个男人的笑声,普通人听了怕是要寒毛直竖,顾飞雪立即绷直了身体,警惕地环顾四周。 “藏头露尾,十绝宗的首领也不过如此。” 话音刚落,突然一道强风自顾飞雪背后袭来,邢千里及时出现,抬手挡住了这股强风,只是这股风蕴含的内力十分强悍,生生折断了邢千里手里的钢刀。 “什么刀,质量这么差……”他嫌弃地将刀柄丢掉。 旋即,那传音入密的男子从屋顶落下,双手背在身后,一步一步移形换影,逐渐向他们靠近。 顾飞雪打量了一圈,此人戴着黑色罗刹面具,长发披肩,一袭红衣,浑身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难道,他就是十绝宗的幕后之人? 邢千里冷笑道:“等自己人死光了才出来,你这个老大当得够绝情啊。” “小兄弟这话可就说错了,我跟他们可不是一路人……” 顾飞雪觉得事情不对劲,立即上前一步,拨开了邢千里,温和有礼地抱拳道:“前辈既然不是十绝宗的人,那便不是敌人,方才出言不逊实非针对前辈,实在是十绝宗欺人太甚,晚辈有不敬之处,还望前辈海涵。” “小姑娘嘴甜,武功也不差,不如这样,你接我三招,我便不为难你们。” “何必她来,不如让邢某请教一二。” 那人却是轻笑一声:“我说过的话绝不会更改第二次。” “算了,他的目标既然是我,那就我来。” “可你的腿伤……” “接三招而已,不碍事的。” 邢千里凑近些,低语:“别硬撑,大不了我们合力,一定有办法制服他。” “嗯,放心吧。” 旋即,邢千里退至一边,顾飞雪秉剑行礼:“请前辈出招。” 微风渐起,寒意更甚,那面具人什么兵刃都不带,就这么直接冲上来。 他的手爪朝顾飞雪迎面袭来时,顾飞雪微微侧头躲过,但见金色的尖锐指套从她眼前掠过,衣袍上的芳香也随之进入肺腑。 顾飞雪心有余悸:好险,若是被抓住,定会嵌进皮肉,强行脱掉一层皮。 但是,他身上的味道怎么这么香…… 这时,四周忽然出现诡异的红雾,将她包围。 “这是什么?!”顾飞雪大脑飞速思考:“是幻术吗?” 糟了,是那怪异的香味,才会让我中了幻术! 她环视四周,运起功法来:也许,这红雾就是破除幻术的关键,一定要把这红雾驱散开才行。 随即,真气由丹田流出,游过奇经八脉,之后汇聚于掌心,在她睁眼时,用力打出一记掌法,然而,红雾并未散去,她的功力似乎被削弱了大半。 她低头看看掌心,默默握紧:可恶,破不了这幻术的话,我会一直被困在这儿……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她索性盘腿坐下,运用《易水无寒诀》,现在它是唯一的希望,只盼能稍稍克制住那香味的毒性。 然而,她刚闭上眼睛没多久,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那声音越来越近,眼看快要到背后时,她突然起身,弓着背,做出随时迎战的姿态来。 等她看清来人面目,身子一僵,愣在了原地。 “……霜儿……” “好久不见,想我了吗?”俏皮的声音和太阳一般的笑脸,顾飞雪的心乱了,她眉目舒展开,眼睛里的泪光微微闪动。 “我怎会不想你?你怎么,才来见我呢?” 顾流霜朝她伸出手,笑容明媚:“那你快过来啊,咱们一起去抓兔子!我都好久没抓了!” “好,我这就来。”她弯着唇角,自然地流露出温和的笑,她控制不住双脚,不由自主地向流霜走去。 “不,不要去!” 顾流霜的声音在耳后传来,顾飞雪如梦初醒,将将停下。 “嗯?在发什么呆呢?还不赶紧过来!” 不知为何,眼前这个顾流霜的语气里夹杂着命令的口吻,连那么美好的笑容里都掺杂了意味不明的杂质。 不,她不是霜儿,是幻觉! 然而,在她内心动摇时,一把剑就这么穿过顾流霜的胸膛,顿时,鲜血滴了几滴在地上。 顾流霜缓缓低下头看了看沾满血迹的剑尖,惊恐之余,她再次把茫然的目光投向顾飞雪,“阿雪……” 这两个字刚从她口中说出来,那把剑便被人一下子拔出,她顿时跪倒下来,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不,不要,不要!”眼泪夺眶而出,她连连摇头,巨大的冲击力犹如虫蚁蚕食掉她最后仅存的理智。 她抛掉了所有顾忌,拼尽全力奔了过去,鲜红的血液很快染红她的衣服,她呆呆站着,喉咙发痛。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又是这样……” 第204章 一场考验 “至亲之人再次惨死在自己面前,这滋味,如何啊?” 这声音……! 顾飞雪惊愕地回头,她看见从红雾中逐渐出现一个女子的身影,那张脸,她到死都不会忘记。 冷、素、心……是你!! 冲天的怒气占据了她的身体,她气得发抖,恨不得将这个杀人凶手碎尸万段! “我能杀她一次,也能杀第二次,抽筋剥皮,做成灯笼,也算死得有价值了……” 冷素心的每一个字都精准地踩在顾飞雪的雷区,她缓缓起身,发丝挡住了脸颊,看不清她的情绪。 “找死。” 她冲上去,指尖形同利爪,一下又一下朝着冷素心的脖子抓去,强大的怨念操控着她的身体,充斥着强烈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而幻境中的冷素心左闪右躲,对付起她来有一种游刃有余的感觉。 “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原来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冷素心忽然刹住脚步,她狡黠一笑,奋力推出去一掌,重重打在了顾飞雪胸口。 突遭重击,顾飞雪整个人飞出去数米远,滚在地上好几圈。 幻境中的冷素心占尽上风,扭着妖娆的身段以移形换影之术很快突进到顾飞雪身边,抬起脚,狠狠踩住她的手,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凭你这点能耐也想报仇?可笑……” 她想要抽出手还击,但根本使不出一点力气,仿佛在这个幻境之中,弱如蝼蚁。 “冷素心,你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我要杀了你!” 面对她急红了眼的样子,冷素心笑得更加放肆,脚下的力气也逐渐放大,像是十几根银针刺入穴位一样疼痛。 “哈哈哈,杀我?现在的你就是一条丧家之犬,注定要被我踩在脚下,不得翻身。” “你别得意的太早……” “呵呵呵,你待如何?在这幻境之中,你没有任何胜算。”她蹲下身,捏住顾飞雪的下巴抬起来,唇角上扬:“放心,我会好好让你尝尝你的好妹妹经历过的一切……” 内心深处,那个熟悉的声音又来了,是她的心魔。 “杀了她,杀了她……” “只要她死,霜儿的灵魂便可以得到安息。” “不要忘了,你的霜儿是怎么惨死在这个女人手上的……” 顾飞雪面无表情地呢喃着:“没错,我要报仇,我要替她报仇……” “那现在,就用你手里的剑,刺穿她的心脏!” 手上不知何时多出来一把匕首,她想也不想挥刀过去,然而触碰到的却是空气,冷素心居然消失不见了。 她爬起身,这片红雾愈发浓郁,她始终无法寻到出路。 而现实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顾飞雪所面对的“冷素心”其实就是邢千里。 方才的挑衅嘲弄都只是幻境的作用,手上的痛感也只是邢千里在替她施针解毒。 至于那个戴面具的家伙,已经消失不见,走之前还给邢千里丢下一句话。 “好好利用你的医术救她吧,不过,你最好在十二个时辰之内解决这个问题,否则,油尽灯枯,神仙难救。” 面具人的话不断重复刺激着邢千里,此刻的他已经黔驴技穷,但顾飞雪根本没有苏醒的迹象。 方才治疗之时,她的神情时而痛苦时而狰狞,汗水浸湿了她的鬓角,一滴一滴滑过脸颊,连脸色和唇色也愈发苍白。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仿佛她的生命也在进入倒计时。 “不行,光靠我救不了她……” 邢千里一把将她抱起,连忙送回了房间。 “怎么了这是?!”上官凌芸面露担忧,急切地追问。 邢昌宜和周淼淼也十分忧心,但他们能做的只有稳住心神,静静陪伴。 江炼还算有分寸,没有拉住邢千里问东问西,也守在一边静静等着邢千里的回答。 邢千里长话短说,将方才情形简洁明了的告诉了众人。 一听见是戴面具的红衣男子,上官凌芸便紧着追问面具细节,在得到答案后,她才意识到这人她的确见过。 那时,她刚和白浮生成婚没多久,那人忽然登门,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秉着待客之道,她沏了壶茶准备了点心招待此人,好在,这人并没有对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只静静坐着。 约至戌时,白浮生提着鱼肉和酒从外面回来,见到此人,脸色尤为不好。俩人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水火不容的气氛叫上官凌芸如坐针毡。 从他二人针锋相对的对话里,上官凌芸得知了面具男子的名字——裴渊。不难猜出,这俩人是师兄弟的关系,而且从拜入师门那天起就一直互相看不顺眼。 白浮生不爱言语,爱他所爱,恨他所恨,能动手绝不多说一个字。 而裴渊有些相同却又不同,他甚少生气,语气措辞常常柔中带狠,他绝不是一个温和的人,但也绝不是一个嗜血成性的魔头。这次突然造访,纯粹是好奇而已。 很难想象剑魔也会有坠入情网的时候。 尤其是在看到白浮生主动护在上官凌芸身前时,那种认真,比起当年争夺谁当师兄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裴渊也从未想过要对上官凌芸下杀手,抓住别人的软肋借此威胁,他不屑于此。 没想到,时隔多年,竟会在此地碰着,还以为他早就被仇家追杀死了。 “芸姨,你可想到救她的法子了?” 上官凌芸将顾飞雪的手放回被子里,脸色凝重:“你该做的都做了,我也没办法……” “什么?连师父你也没有办法……”他失落地看着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顾飞雪,满心愧疚,早知会发生这种事,还不如跟那面具人拼命。 “现在,我们所有人都帮不了她,只能靠她自己。”上官凌芸轻叹一声:“咱们先出去吧。” 他们刚要走,江炼脾气一上来拦住了去路:“你们这就不管了?那可是一条人命!你们怎么能说不管就不管了呢?” “不是不管,是已经无计可施。” 江炼根本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这一路他看得很清楚,顾飞雪对他们付出多少,哪怕是受了伤也要拼命保护他们,可现在,竟然只配得到“无计可施”四个字,何其心寒。 “你们不救她,我找人救,我就不信这毒真的无人可解!” 上官凌芸与他争辩:“你怎么救?她所中的是裴渊独门特制的毒药,用的是哪些毒草,又是哪些毒虫,我们根本不清楚!况且她的身体里还有一股不属于她的内力,想必也是裴渊的手笔,他摆明了就是故意为之,就算遍访名医,也无功而返。” “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不会放弃,裴渊……我去找他!” “你给我站住!”邢千里叫住了他,整个人依旧背对着,语气也十分冷漠:“别再给大家添麻烦了,这里已经够乱了。” 听到他这个语气,这个态度,江炼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了,毫不留情地讥讽道:“这儿最没资格说这话的就是你知道吗?姓邢的,你特么还算个男人吗?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你自己想想,她替你受了多少苦?每天过得提心吊胆,变着法的找门路保你们一大家子。结果倒好,还是因为你们受了伤!我就纳了闷了,是不是你家祖坟里老太爷的尸骨没了还得靠她来找?明明都是你的事,现在全都落到了她一个人身上……老子活了二十几年,还从没见过像你这么道貌岸然、自私自利的家伙!” 说完这些,江炼瞪了这几人一眼,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邢千里的目光由始至终就一直定格在顾飞雪的脸上,他的呼吸夹杂着无边痛楚,他极力地忍耐着这种痛,脑子里回忆接连浮现。 江炼说的对,她本可以去过随心所欲的日子,完全没必要经历这些,说到底还是爱屋及乌,因为爱,所以才屡屡以身犯险,不遗余力地保护着他的爹娘。 而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咱们先出去吧。”上官凌芸摇头叹气,随后三人也退出了房间。 第205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坐山观虎斗……萧长松,你这明哲保身的意识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厉害。” “那也不如右使大人这么能忍,派出去的人都死光了,居然还能忍得住不动手。” 祝祁知看向对面客栈二楼,由衷的佩服着:“那丫头的武功深不可测,在腿脚不灵活的时候还那么能打,倒是个人物,可惜了,红颜薄命。” 萧长松轻笑:“那不是正好,他们现下没有能力反抗,右使大人还不打算动手吗?” 祝祁知挑眉:“宗主的命令,是要你我一起行动,你让我去,萧长松,你的目的未免也明显了吧……” “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行动?买凶杀人本就是你私下达成的交易,与十绝宗无关,更与我无关。” “宗主的命令你敢不听?呵,你果然是想要造反……”祝祁知缓缓抽出弯刀,想在此地解决萧长松。 这时,萧长松才正眼看他,漆黑的眼底透出丝丝寒意。 双方战斗一触即发,在萧长松捏碎茶杯的同时,祝祁知的弯刀砍断了桌子,萧长松盯着那弯刀的尖端缓缓落下,他双脚踩住地板,身体侧身轻松躲过,他的手指捏着碎瓷片,随即飞掷出去。 自然,这小小碎瓷片也没能伤到祝祁知,这是他们第二次交手,第一次交手时双方打了个平手,两个人都是点到为止,算是先试探一下对方的实力。 而这一次不一样,祝祁知很想让这个毛头小子吃吃苦头。他知道萧长松在十绝宗有一定的地位,不少弟子愿意追随他。 听说,上一任左使还和他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大概是因为那张脸,祝祁知十分恼怒,这样的小白脸凭什么和他祝祁知平起平坐?不打败他日后难以在十绝宗立足,所以这场私斗他必须赢。 简单过了几十招,这喝茶的小楼被他们弄得乌烟瘴气,一片狼藉,但萧长松的剑还没有出鞘。 “还不拔剑吗?” “呵,你还不配。” “狂妄!” 祝祁知一个箭步冲上来,挥刀劈砍,萧长松双手握住剑鞘格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祝祁知根本抓不到他一丝错处。 比武最大的忌讳就是谁先沉不住气,祝祁知原本就自视甚高,瞧不起萧长松,可现在连续过了百余招,仍然伤不到萧长松,心里那叫一个气。 反观萧长松从头到尾镇定自若,似乎对祝祁知的每一招都了如指掌,意识到这一点的祝祁知马上收手,死死盯着萧长松,却没再动手。 “不打了?” “切磋什么时候都能继续,宗主的任务重要,你说呢?萧长松。” 萧长松就近找了窗台坐下,专心致志地擦着剑鞘:“你想要头功,随意,我不会出手。” “本来老子也不指望你会帮忙,不过,你最好说到做到,”祝祁知转过身,那双充满敌意和不信任的眼睛仍在凝视着他,“要是你插手帮他们,就等于叛出十绝宗,后果是什么,你清楚。” 萧长松并不理会,祝祁知也没有逗留,现在是做掉任务目标的绝佳时机,绝不能错过,抱着这样的心理,在拐角处突遭袭击。 一记霸道的拳风迎面挥舞过来,出于身体防御的本能,祝祁知侧身躲过,但速度还是慢了一拍,那拳头擦着他的脸过去,指腹上的铁指环刮破了脸皮,火辣辣的痛感让他不得不暂时搁置任务。 “妈的,敢偷袭老子,害老子破相……” 他连人还没看清,又一拳迎面砸过来。 连续躲避了好几下后,祝祁知才算看清了下手的人是谁。 不是别人,正是江炼,祝祁知没有见过他,只从手下人的描述中听过此人,但由于存在感太低,导致祝祁知完全忽略了他。 “妈的,你谁啊,老子跟你没仇吧?” 江炼骨节被他捏得咯咯作响,心底的怒意已经达到了鼎盛,他压低了声音像正在嘶吼的野兽:“你的确跟我没仇,但是,你伤了不该伤的人,我现在就是要你的命……” 祝祁知杀人无数,以为江炼是来寻仇的,扯了下嘴角不屑道:“老子杀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什么货色没见过,就凭你也想要老子的命?” 江炼没有与他多做废话,手背青筋暴起,他攥紧了拳头迎面直上,怒气似乎大大提高了他的武力值和防御值,每打出去一拳,被打到的地方不是被砸出一个坑,就是被打得粉碎。 祝祁知开始还能从容地应对,压根没把江炼放在眼里,可不知为何,眼前这个家伙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和精力,祝祁知故意耗着他耗了半个时辰,可他就是不会累。 渐渐,祝祁知开始有些力不从心,稍不注意,便被火力全开的江炼逮到了机会,一拳打在脸上,牙齿碎了好几颗。 “混蛋……妈的,老子非弄死你不可!” 他从腰间取下两把弯刀,不同于先前对付萧长松的那一把,这两把刀都是淬了剧毒的,见血封喉。 在楼上的萧长松自然也是察觉到了骚动,他就站在那儿故意看着,最好的结果,他们两个两败俱伤,谁也活不下来。 “小子,今儿你是主动送死,老子待会儿就把你大卸八块!” 被激怒的祝祁知发挥出毕生所学,一招一式只为找到划伤江炼的机会,彻底化被动为主动,局势的压力给到江炼,或许在别人眼中,他就是一个只知用蛮力的莽夫,殊不知,这场战斗将是扭转萧长松对他看法的转变。 他像是知道这两把刀淬毒了,丝毫不给祝祁知任何机会,祝祁知的每一刀他都完美躲避,而且下一秒,他的拳头就正好打中了祝祁知的腹部,几乎是压倒性的碾压对决。 几拳下来,祝祁知已经没什么力气反抗了,相反江炼仍旧是精神焕发的状态,在一拳打趴下祝祁知后,一脚踢开他手里的刀。 江炼将他的脑袋踢正,语气冷得吓人:“都是因为你……” “什么是我?小兄弟,你是不是找错报仇的人了?”祝祁知的语气瞬间软和下来,他可不想死在这个疯子的手上。 “把无辜的人卷进来,看来你特别喜欢这种掌控别人性命的感觉,现在你的命就在我手里,被我掌控,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很嚣张吗?不会是想用这种摇尾乞怜的样子来骗取我的仁慈心吧?你真该死……” 祝祁知的瞳孔中倒映着江炼癫狂,逐渐失控的表情,祝祁知害怕了,他在发抖。 “萧长松!你究竟打算看到什么时候?!快来救老子!” 强烈的求生欲令祝祁知不得不向死敌求助,这个时候不拉萧长松下水,他必死无疑。 果然,江炼的注意力被他的话引到了楼上的位置,而萧长松也没有躲,二人隔空对视。 “……萧长松……”江炼睁大了眼睛盯着他发呆,没有杀意,更多的是不理解和意外。 趁着他分心,祝祁知铆足了劲拔地而起,迅速和他拉开距离。 这家伙重新捡回刀,眼下想要杀了这个疯子,他必须和萧长松联手。 或者,激化他们两个的矛盾,正好借刀杀人。 第206章 梦魇 “萧长松,跟我一起杀了这小子,计划不能有失,他不能活!” 但见萧长松从楼上翻身跳下来,江炼此时多多少少也恢复了些理智,他不敢相信自己用心交来的朋友会是幕后推手的其中一人。 “萧长松……他说的有没有这回事?” “小子,今天算你惹到不该惹的人了,你眼前这位可是我们十绝宗的左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萧长松一个眼刀子飞过去,祝祁知不仅没有闭嘴,反而干脆把锅都甩到了他身上,“我只是十绝宗的一个小角色,所有的事都由左使下达,要报仇,你找他就对了。” 萧长松冷笑道:“祝祁知,两面三刀算是被你玩明白了,让你做十绝宗的区区右使还真是屈才……” 他刻意加重“右使”两个字,为的就是重新把祝祁知这家伙拉下水。 “萧长松,你搞清楚情况,只要你我联手,这小子必死无疑!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哦?究竟是你我联手,还是你想让我跟他鹬蚌相争,你好趁机去杀人呢?” 祝祁知头冒冷汗,这时候他也才意识到那小子很有可能是为了邢家人而来,偏偏萧长松这一句刚好当面拆穿了他的想法。 “江兄,现在,你打算怎么做呢?” 萧长松依旧是笑着的,他已经预料到江炼会是什么表情面对他了,无所谓,反正结果都是显而易见的。 这样杀起来,才没有后顾之忧。 “想杀我吗?我就在这里,不会逃……” 江炼怔了怔,心中百感交集,他想了很多,想到顾飞雪说他可疑,想到邢千里对他百般防备,只有自己,毫无保留地愿意去相信他。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蠢,这么多年过去,仍然不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 “萧长松……如果你还有一点良知,就离开这里,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的语气艰涩,像是在一瞬间做出了最大的让步,那种失望又失落的神情不由让萧长松愣了一瞬。 曾几何时,某个人也曾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良知?”萧长松兀自笑了笑:“良知是这世上最不该有的东西,我早就舍弃掉了。” “所以,你打算彻底撕掉面具,和我们作对吗?” “谁知道呢。” 诡异的气氛在他们身边蔓延开,祝祁知缓缓挪动脚步,想趁机逃走。 结果,还没等他转身,萧长松长剑出鞘,一息之间抹了他的脖子。 “萧长松,你……!” 祝祁知捂着喷血的脖子,倒地不起。 江炼震惊地看着眼前一幕,他居然可以做到在一息之间杀了这人,足以见得身手远在自己之上。 “你,竟然杀了他?!” 萧长松默默擦掉剑上的血,随即将剑收回剑鞘之中,“留着他,只会有更多不可预估的后果,还是说,你想看到他再带一批人来暗杀他们?” “……没有他,也会有你。” 萧长松可以毫不留情地杀死同门,当然也可以杀死他江炼,区区点头之交,他又岂会心慈手软? 萧长松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为何要杀你?” “我知道了你的真面目,这还不够吗?杀人灭口,是你们杀手一贯的行事作风,难道不是吗?你连自己的同门都能下得去手,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 面对江炼的指责,萧长松先是一阵沉默,继而就是低沉的笑,不禁让江炼倒吸一口凉气。 “你笑什么?” “利益面前,何来真正的同门?我今日不杀他,反过来他就要用尽各种手段杀我,规则如此,我不过是规避掉所有不利于我的可能罢了。江兄行走江湖多年,难道这个道理还要装不明白吗?” “所以,接下来呢?” “那就要看江兄配不配合了。” 客房内。 邢千里还在一遍又一遍地为昏迷中的顾飞雪施针诊治,随身携带的医书他翻了又翻,期望从中找到一点希望,但现实总是给他当头一棒。 为今之计,只能孤注一掷。 他扶起顾飞雪,盘腿坐在她身后,运转真气,强行将自身内力汇入她体内。 洛明尘曾告诉他,习武之人最忌走火入魔,倘若真的有一天遇上这种事,是可以利用自身功力强行介入,若是能够成功唤醒入魔者意识,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可若不能,结果就是筋脉逆流,双双暴毙而亡。 这样的法子,不到万不得已,断不能用。 随着内力的深入,邢千里慢慢闭上了眼睛,他的意识也随着这股内力进入顾飞雪的意识领地。 当他看到一片虚无时,不禁感叹武学之奇妙。 没想到,真的成功了。 他迈出去一步,周围景象瞬息万变,原本还是一片白色的世界瞬间变成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他像盲人一样一步一步向前摸索,他尝试在这样的地方大喊顾飞雪的名字,但回应他的只有无尽的黑暗。 常人心境不会像这般空洞虚无,邢千里心想:也许是因为裴渊的内功和毒气,诱发了心魔,导致她的自我意识被困在这片黑暗里出不来。 他加快脚步奔跑起来,时间拖得越久,只会对他们两个人的身体不利,务必要尽快找回她的意识。 这样想着,眼前景象忽然大变,身边人来人往,吆喝声不断,邢千里茫然地低头看了看,再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热闹繁华的大街上。 如此真实的场景,让他的精神恍惚了一下。 不过,他很快被不远处的哭声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女孩,正跪在地上,小手紧紧抓住一个男子的衣角,声嘶力竭地乞求着讨口饭吃。 而男子抬脚狠狠踹开了小女孩,怒骂着“滚开”。 邢千里不忍心看到这样的画面,立即上前去想要教训一下那男子,结果手伸过去的时候,穿过了男子的脸,根本奈何不了。 “果然还是幻境吗。” 意识到这一点,邢千里也只能放下心中的不平,安安静静地看着接下来发生的事。 小女孩被踹倒后没有放弃,依旧在对过往路人乞讨,但可怜她的少之又少。 邢千里望了一眼沿街的路,基本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两三个乞丐,有好些都是小孩子,但女孩子似乎只有她一个。 邢千里想继续去寻找顾飞雪,但刚走出去没几步远,就被无形的墙挡住了去路,似乎有意让他留在这里。 脑海中忽然想起顾飞雪向他提起自己的经历,他意识到这女孩或许就是小时候的顾飞雪。 时间流逝很快,他就这样陪着小顾飞雪从街头走到街尾,从白天陪到黑夜,最后跟着她去到了破茅草屋里。 这儿应该是乞丐的据点,小顾飞雪人微言轻,只能在门口的位置将就一下。 看着别人讨到了口粮,饥肠辘辘的她壮着胆子走过去讨要吃食,结果,食物没讨到,反被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打。 “你们住手!”邢千里下意识地想帮她,但根本改变不了。 顾飞雪拼命从他们手里抢到了一点吃的,想也不想就塞进嘴里,哪怕是那些乞丐把她按在地上打,打到刚吃进去的食物都吐出来了,她也要捡起来再吃进去。 “死丫头,我让你吃!” 其中一个乞丐还不满足拳打脚踢,抓起地上的干草,硬是往顾飞雪的嘴里塞。 然则,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顾飞雪拼尽全力反抗,稚嫩的小手在那乞丐脸上留下了抓痕,那倔强不服输的眼神,的的确确就是顾飞雪。 她很机灵,趁着那乞丐愣神的功夫,上手直接抢走了馒头,头也不回地跑出了茅草屋。 邢千里紧随其后。 第207章 非人的考验(1) 她跑出去很远,直到确定乞丐没追上来的时候,才敢停下来啃馒头。 即使饥饿,她吃的时候也是一点一点小口吃,倒不是怕噎着,只是能吃到白面馒头的几率实在太小,她要慢慢品尝,这样就可以吃得久一点。 邢千里蹲在她身边,眼里满是心疼。 只有亲眼见过,才能明白她以前的日子过得有多苦。 吃完馒头,她捂着肚子面露难色。 “还是好饿……” 她起身拍拍土,扭头又不知要去向哪里,邢千里只能跟在后面。 看见她直奔一条河而去,邢千里急得立马追上去,在一旁大喊:“快停下!你要做什么?!生命诚可贵,爱情价也高!你还没遇到我呢,你怎么能现在就投河自尽呢!” 然而他想多了。 只见顾飞雪小心翼翼地蹲下来,捧起一把水洗起了脸。 “呼,虚惊一场,你真是吓死我了……” 她转头跑到街上,目的明显,这次她停在了一家名为“百花楼”的青楼前,她站在一边,聚精会神地盯着那些揽客的窑姐看,似乎在琢磨什么。 然后她又明确了目标,坚定地走了过去。 称呼,流泪,跪下,恳求……一套流程行云流水。那女子虽说不上温和,但起码被她这一套组合拳给弄得于心不忍了,于是出手随便打发了几个铜板。 她全部捡起来,谢了又谢。 之后她又找到一家卖馄饨的小摊,依依不舍地递出去两个铜板,换来了一碗热腾腾的馄饨。 好在,老板也是个好心肠的,看起来跟她还算熟络,多给她弄了一碗馄饨,让她坐下来慢慢吃。 许久不曾吃过一顿饱饭的顾飞雪,此时此刻因为多出来的这一碗馄饨哭了。 天晓得,她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邢千里想安慰她,可手伸过去,依旧什么也碰不到。 陪着她吃完馄饨后,她没再回茅草屋,而是在街上随便找了个杂物堆,简单弄了下就钻了进去睡觉。 睡梦中,她断断续续喊着“阿娘”,惊醒后迷茫地看了一圈周围,发现一个人都没有的时候,她蜷缩着身子默默流泪。 “为什么,为什么阿娘不要我……” “是因为我是女娃吗?” 邢千里忍不住反驳:“不是的!这跟你是不是女孩子没有关系!是他们……是他们没有眼光,别怕,以后有我在,我会保护你。” 可这些肺腑之言,顾飞雪根本听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她沉沉睡去,邢千里就这样静静陪着,不知何时也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周围场景又一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认识这里,是那个地狱,馥郁山庄。 小顾飞雪跪在大殿中央,顾小琳和顾流霜陪在身侧,而见她们的是冷素心。 “顾小琳,你当馥郁山庄是什么地方?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吗?” “山庄向来不问出处,只要是通过考验的就能留下来,少主定下的规矩,我又怎敢违背?”顾小琳抚摸着顾飞雪的头顶,坚定道:“这孩子资质不错,我相信她一定可以通过考验。” 冷素心慢悠悠走了过来,白皙的手掂起顾飞雪的下巴,颇为满意地笑了笑:“瞧着模样生得不错,要是考验不通过,到时候拿来做我的药童。” 顾小琳将顾飞雪拽到身后,毅然决然地挡在了前面:“请冷阁主三思。” 冷素心不由分说给了她一耳光,顾小琳当场跪下,眼神中却毫无惧怕之意。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来管我的事?!” 顾小琳依旧不卑不亢:“眼下,山庄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若都拿来做冷阁主的药童,那少主的千秋大业何时才能实行?还望阁主三思而后行。” 冷素心听罢冷笑一声,随即在她们身边踱步,当面讥讽:“两个丫头片子,能有什么作为?你少在这里拿少主当挡箭牌。” 她得意地细数起上官明昼对她如何特别,单独为她建立天香阁,赋予她号令无量阁暗卫的权利。 她坚信自己早晚会是这馥郁山庄的女主人,但实则,上官明昼一直心属上官凌芸,顶多只是把她当做宣泄感情的工具。 终究,是她自己一厢情愿。 离开了大殿,顾小琳一手牵着一个,忽然顾飞雪拽了拽顾小琳,顾小琳诧异地看向她。 “怎么了?” “考验是什么?” 顾小琳摸摸她的头,摇头道:“现在还不到时候呢。” “我想知道,你告诉我吧。” 在顾小琳脸上短暂闪过一丝犹豫后,她蹲下身很严肃很认真地告诉她考验的过程,她会经历什么,过不了考验会是什么下场,也一并告诉了她。 “怕吗?” 顾飞雪低下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 “怕的话,我立刻送你离开,你还有后悔的余地。” “不!我不走!我在外面活不下去的,姑姑,求你别赶我走……”顾飞雪当即跪下。 “考验,我一定会通过!” 话音未落,顾流霜亲昵地握住她的手,像个小太阳一样暖暖地笑开:“嗯!我相信你!” 顾小琳扶她起来,贴心地给她掸去膝盖上的尘土:“既然已经决定接下来的路,就要做好心理准备,考验的内容我会一一告诉你,难度因人而异,你只需要切记——坚持,不论遇到什么挫折,你都不能轻易放弃,明白吗?” “是,姑姑。” 回忆再次消散,接下来的便是她们口中的考验。 在无量阁挨过整整七日,便算考验通过。 同龄的孩子会被集中关在一间牢房,加起来一共五间,每间房人数相同,但吃食只有一顿,不计任何手段,只要是能在这七天内存活下来的,就算成功过关。 第一天孩子们还在彼此礼让,互相帮助,但人性是最经不起推敲的,第二天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所有人都在为了食物大打出手。 顾飞雪因为有顾小琳照顾,打从第一天进来,身上就藏着一根可以杀人的铁针,她叮嘱顾飞雪,该狠心的时候绝不能心慈手软,一旦流露出那一点点的善良,就会被当做踏脚石,会死在地牢。 而顾飞雪也的确记住了这一点。 发生骚乱的时候,她躲在一边,尽量不让自己掺和进去,她的注意全在饭食上,那些人一打起来,她就可以趁机吃上饭。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他们发现顾飞雪抢先一步偷吃食物,果断在这时候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将顾飞雪控制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 “小小年纪就这么奸诈,咱们一起打死她!” 那些孩子一拥而上,对她拳打脚踢。 她不堪受辱,被打得趴在地上时,果断拿出那根铁针,随手胡乱划拉了几下,只听得一阵尖叫声,手腕上传来温热黏腻的不适感。 睁开眼时,她才发现自己杀了人。 她在发抖,其他人也在发抖,尖叫着抱成一团缩在角落里。 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吓得丢掉铁针。 这动静自然是引来了地牢里巡逻的暗卫,发生这样的事,他们的人第一时间将此事禀报给上官明昼。 本来他并不关心这种小事,可听到有人私藏利器,还杀了人,不由来了兴致。 他并未让暗卫没收那铁针,还让暗卫继续盯着这里的动向,他想看看,这个顾小琳安排进来的女娃娃究竟能不能做到活过七天。 第208章 非人的考验(2) 饥饿之下,必有勇夫。 这些个小孩虽然被死人的场面给吓到了,他们但大多来自最底层,平常经历最多的就是欺凌或者被欺凌,他们深谙想要存活就必须不择手段的道理,而顾飞雪无疑是挡路石,不想办法解决她,等待他们的就是死亡。 趁着顾飞雪睡得很熟,几个少年互相递了个眼神,准备动手。 顾飞雪睡眠很浅,尤其是在这种地方,越安静,她的耳力就越敏感,睁开眼的一瞬间,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快,控制住她的手脚!” 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双手已经被死死抱住。 “摁倒她!” 话音未落,来了个人趴在了她身上,压得她喘不上气。 此刻,她整个人处于被压倒无法动弹的状态,唯一可以活动的只有眼睛和脚。 她看向角落里唯一的女孩子,乞求的目光并未得来一丝希望。 而控制住她的那些人,在她身上摸索来摸索去,就是想找出那根铁针,那是她在这场残酷的考验中唯一可以帮她胜出的东西。 绝不能被拿走,也绝不能输! “记住,在地牢里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努力想要存活下去的心让她的力气骤然倍增,也不知是摁住她手的人分了心,还是掉以轻心,她一下子甩开了右手的桎梏,用尽全力想要爬起身。 结果搜身的人用胳膊锁住她的头,另外两人重新抓住了她的胳膊,她再次陷入无法挣扎的困顿中,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又一次被按在地上。 一滴泪从她眼角渗出,全身的力气已经用完,那根铁针也被他们搜了出来。 跟着,她被强行拽起来,反扣住双臂,牙尖嘴利的少年拿着那铁针在她脸上反复摩擦,满口污言秽语,命令同伙逼迫她跪下求饶。 她不肯跪,那些人就专门朝她的膝盖踹上一脚。 膝盖结结实实跪在地面时,邢千里的心在滴血,他不忍心再看,只能逼自己闭上眼睛,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他想做些什么,但根本无力改变。 正是在这时,一团诡异的红雾从他面前闪过,钻进牢房,钻入了顾飞雪体内。 就像提线木偶一样,顾飞雪被这团红雾控制了心神,一下子爆发出来,震退了所有人,整个人好似脱胎换骨。 听到动静,邢千里连忙过来查看情况,此时此刻的顾飞雪判若两人,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站在上帝视角的邢千里能清楚地看到她身上的诡异红雾。 “是心魔?!” 眨眼间,小顾飞雪已经变成了现在的顾飞雪,她步步紧逼,眼睛里满是无处宣泄的恨意。 “不要过来!救命啊!” 顾飞雪丝毫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一把便掐住了他的喉咙,“我不会再重蹈覆辙,现在,给我去死吧!” “阿雪,不要!” 只一下,她便轻松扭断了那小孩的脖子。 此时,顾飞雪缓缓转过身来,目光转移到了邢千里身上,与他四目相对。 这扑面而来的杀意,邢千里顿时只觉得后背发凉,汗毛战栗。 “阿……雪?” 时间静止了一般,嘈杂的声音再也听不见,周围场景化作一片虚无,顾飞雪慢慢朝他走来,杀意逐渐转变为丝丝暧昧。 她伸出手,由下而上缓缓抚摸着邢千里的胸膛,直觉告诉邢千里,眼前这个女人根本就不是顾飞雪。 他惊得后退几步:“你不是阿雪!你是谁?!” “你怎么了?我就是阿雪啊。” “别装了,你根本就不是她,说,你到底是谁?” “千里哥哥当真不记得我是谁么?好薄情啊。” 一个答案在他心里呼之欲出,但这个答案实在太疯癫了。 “我可是一直都记得清清楚楚,你为我编花环,送我香囊,陪我玩小木剑……” 邢千里神情一滞,他的脑袋里一团混乱,眼前这个人难道是,是上官知意?! “不可能,你不可能会在这儿……” “我确实不可能在这儿,可阿雪一直记着我,是她的心创造了我,我就是她,她就是我……” “荒谬,简直荒谬至极!” 她理所当然地说道:“这没什么荒谬的,你可以走进这心境,我当然也可以选择另一种方式存活。” 她再次走过来,语气更加温柔,也更失落,“千里哥哥,和我重逢你不开心吗?” “可我很开心,我一直盼着能够再见到你,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可我,只能被困在这里……” “不必多言,你要怎样才肯离开阿雪的身体?” “离开?”她冷笑了下,“我为什么要离开?现在这样很好,我终于重获自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邢千里顿时觉得大事不妙,他粗暴地掰过顾飞雪的身体,严词威逼:“我警告你,现在立刻马上离开她的身体!否则,否则……” “否则怎样?杀我?”她露出得意的笑容,丝毫不担心邢千里会做出任何对她不利的事,她凑近些,指尖在他的胸口打转,“你敢杀我吗?我死了,她也会死,这辈子你都休想再见到她……” 耳边只剩下她的笑声,她被黑暗吞没,而邢千里的意识也被强制性推回到现实中。 他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身旁传来周淼淼关切的声音,若即若离,不是很清晰。 他侧过脸,努力看清楚身旁的人,周淼淼和邢昌宜一脸担心地看着他。 “爹,娘,你们……什么时候来的?”他说话有气无力,眼皮沉甸甸的,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大半灵魂。 “我们再不来,你的命都要没了!”周淼淼难得生这么大的气。 “我没事……” “没事?你现在这样叫没事?”周淼淼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邢昌宜也在一边安抚。 “娘知道你做事一向是有分寸的,但是这一次你实在太冲动了!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回不来,我跟你爹要怎么办?我们……只有你一个儿子,你要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周淼淼越说越激动,开始忍不住掉泪。 “好了好了,儿子不是没事吗?他现在安然无恙,说不定那孩子也……” 一提起顾飞雪,邢千里一刻也不想等,马上从床上下来:“我要去看她,她还没……” 邢昌宜强行将他按了回去:“臭小子,你给我消停会儿!” “爹!你们干嘛拦我?”邢千里眼里满是不解。 “你现在都自顾不暇了,还去操那份心干什么?你去了她就能好?” “她只有自己一个人,我再不陪着,她会很苦!” 邢昌宜还想说些什么,周淼淼默默扯了下他的衣服,两个人对视一眼,邢昌宜摇头叹气:“罢了,想去就去吧。” 见他们松口不再干涉,邢千里微微颔首以表谢意,随后拖着病体直奔顾飞雪的房间。 第209章 反常 敲了门,上官凌芸把门打开,见他来,一点也不意外。 “就知道你脾气倔,谁劝也没用。” “芸姨,她怎么样了?” “还没醒过来,不过,应该是脱离了生命危险,至于什么时候醒过来,还不清楚。” 心境内的事历历在目,一种不好的预感从他心里滋生而出。 “进来吧。”上官凌芸默默让开路。 一进门,邢千里就快步走了过去,见顾飞雪躺在床上睡得平静,恍然觉得心境里看见的画面不过是梦魇,她只是睡着了而已,要不了多久就会醒来的。 “我问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上官凌芸的直觉向来敏锐,她也知道邢千里不是一个冲动行事的人,强行运功为顾飞雪疗伤,必定是有一线生机。 “……芸姨,您之前行医多年,有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同一具身体里却有两个灵魂。” “你说什么?” 邢千里自嘲地笑笑:“我知道我这么说很奇怪,但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对吧?” 上官凌芸快步走到床边,严肃地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我……我看到了阿雪的过往,还见到了……知意,不,严格来说,是阿雪跟我说,她是知意,一体双魂……” 邢千里捂住头,脑子里一团混乱,“我觉得我快被逼疯了,一体双魂这种事怎么可能会存在?一定是阿雪被心魔影响,把对知意的愧疚化作了执念,她一直不能从阴影里走出来,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提到知意,上官凌芸神情恍惚,她扶着床,支撑住身体,她已经尽力不再去想这件事,可难免还是会难过。 “……她对你说了什么。” “她说,她一直被困在牢笼里,她想要回来,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她要代替……”说到这里邢千里忽然起身,情绪异常激动,“不行,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阿雪就再也回不来了!” “你要做什么?!”邢千里刚要运功,就被上官凌芸拦下。 “芸姨,我不能让这种事发生!你别拦着我!” “强行入心境会消耗掉你剩余的内功,你这样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提起衣摆,双膝跪地,朝上官凌芸磕头。 “千里?” “师父,阿雪她这一路走来吃了不少苦,为了给知意报仇,决意赌上性命,哪怕是同归于尽也要亲手手刃仇人,她已经做的足够好,我不想辜负她……”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难道想为了她牺牲掉自己的性命吗?” “是,我早就想好了,哪怕是一命换一命,我也要这么做。” 上官凌芸激动地捏住他的双肩,“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千里,你不能这么做!不可以的!” “只要有一线生机,我就必须这么做,否则我一辈子都无法原谅我自己。” “无法原谅自己?那你的爹娘呢?他们要怎么办?” 提到他们,邢千里沉默了,这个问题不论是谁都会心里难安,何况邢昌宜周淼淼是百里挑一开明的夫妇,对邢千里想要做的事常常是支持的。就算是邢千里喜欢上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也不会有太多干涉,他们在真正意义上做到了尊重邢千里的想法。 上官凌芸的手搭在他的肩上,语气放软了些:“我不是要让你在他们当中做抉择,是想让你不要冲动,天无绝人之路,阿雪现在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我们还有时间商议对策。所以,你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做出让你父母伤心难过的事……” 许久过后,邢千里才答应她:“好,我知道了,我不会再做傻事了。” “你先在这里陪她,我去把江炼和萧长松喊来,他们都是行走江湖的人,说不定有办法。” 上官凌芸没有耽搁,马上出门去喊人了。 而邢千里失魂落魄地从地上站起来,他看向床上的顾飞雪,满眼透出不舍、无奈,他蹲下来,伏在床边,轻轻握住她的手,艰涩道:“不要怕,我一定会救你出来。” 谁知这时,顾飞雪的手反抓住他,邢千里一惊,在震惊之下他看着顾飞雪慢慢睁开了眼。 “阿雪?!”邢千里转惊为喜,他连忙坐到床边,关切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不对,你还记不记得我?” “你是邢千里。”她很平淡地念出眼前人的名字。 “对对,是我……呃不对不对,你怎么能这么冷淡地念我的名字呢?应该是含情脉脉地看着我,再用饱含情意的口吻念出‘千里’才对!” “无聊。”顾飞雪避开了视线,整个人看起来不太情愿的样子。 “好啦好啦,总之你醒过来再好不过……毕竟,你真的醒不过来的话,我会很孤单的。”他心情错综复杂地盯着顾飞雪看了一会儿,努力挤出一丝微笑。 “呵,你们做窃贼的都是这样喜欢说些漂亮话来哄骗女孩子吗?” 邢千里呆愣住,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她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这时,上官凌芸跟江炼和萧长松走了进来。 顾飞雪微微斜视,忽然从床上坐起来,靠在里边警惕地盯着他们三人,语气不悦道:“为什么有这么多人?你的朋友?” 邢千里,上官凌芸和萧长松察觉到了她的异常,不约而同露出微妙的表情,倒是江炼,没心没肺地靠过来,“阿雪!你没事了!太好了!” “别过来,我不认识你!” “不认识我?哎,你坏掉了吗?怎么说不认识我,我是江炼哎!” “江炼?”顾飞雪将他打量一遍,身体依旧处于防备状态。 邢千里连忙挡在她身前,解释道:“她现在脑子有点混乱,需要休息一会儿,你们先出去吧,待会儿我再来找你们。” “喂,你有没有搞错,我们才刚来,现在又叫我们走,呼呼来喝去,你当我们是什么小猫小狗吗?” “你脑子秀逗了吗?我不是说了吗,她需要休息!” 萧长松不甚在意道:“既然人没事,那再好不过。”说罢,他就径直出了屋子,下楼去了。 江炼虽然很不乐意,但考虑到顾飞雪的状况确实有点不正常,所以还是跟着出去了。 邢千里和上官凌芸眼神一番交流,随即站到门口小声地说着话。 “怎么那孩子看上去好像不认识我们了?”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她的态度和说话方式简直和刚开始遇见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上官凌芸思索道:“难道是,中毒之后留下的后遗症引起的失忆吗?” “我想应该是,之前她也有过这种情况,不过很快就恢复了。” “这件事可大可小,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如果真的是失忆的话,恐怕还要在这里多耽搁些时日,不过我担心这症状要是不能好转的话……” 上官凌芸心有忧虑地看着邢千里,只见邢千里长吁一口气,苦笑着说:“没关系,如果她真的把我忘了,那就重新来过,反正,也不差那点时间,现在,我只希望她平安,不要再出什么事了。” 上官凌芸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两个人没再说什么。 等他关上门,顾飞雪已经下床坐在桌边喝水了。 第210章 失忆 “刚才那些人是怎么回事?看起来好像认识我的样子,不过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的语气冷冰冰的,看起来好像真的失忆了一样。 邢千里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她却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就放了狠话:“你再看下去,我不敢保证你的眼睛还保不保得住。” 邢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只得顺着她现在的情况,陪她演下去:“你对救命恩人的态度一直这么差的吗?搞得好像是我才是被救的那个。” “就算是救命恩人,也不代表可以肆无忌惮地盯着别人看,很没有礼貌不是吗?”她喝完最后一口水,就起身开始穿衣服。 “等一下,你现在还不能随便乱走动,需要好好休息才行。” “没这个必要,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关于酬谢,我会给你的,尽我最大能力。” “……我怎么可能会要你的钱呢?”他一脸失落。 “不要?”顾飞雪斜睨着他,根本不信他说的,或者说看透了那点小心思,直接质问:“等一下,你这个家伙该不会有喜欢偷现成的钱的癖好吧?送上门的不要,就喜欢偷来的,以此来满足所谓的成就感……” “不是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 “无所谓,就算你是真的这么想也没用,因为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她穿好外袍,披上披风,就准备往外走,邢千里却忽然抓住她的手。 她回眸,瞳孔微微收缩,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邢千里,心脏就会有明显的不适感,她不悦地想要甩开邢千里的手,却无论如何都甩不开,为此,她厌恶地瞪着邢千里:“你干什么?谁让你随随便便碰我的?还不赶紧放手!” “我不会放的。” 见他态度这么强硬,顾飞雪也不打算再以礼相待了,她抬起另一只手打向邢千里的脖子,却被他侧身躲过,然后还被游刃有余地控制了另一只手。 邢千里抓住她的两只手腕,将她拉近些,微微一笑:“脾气这么暴躁,将来嫁不出去可怎么办?” “那也不关你的事!” 话音未落,顾飞雪顶起膝盖朝他的腹部狠狠踢过去,这下邢千里倒是没有防备,疼得他龇牙咧嘴,连忙放开了她。 “喂,你真下死手啊!痛死我了!” “我警告过你,是你自己咎由自取。”她的声音和表情都透着冷漠,丝毫没有任何感情,可见,她是真的失忆了。 她走出门去,邢千里急忙追上去,两个人来到楼下,正好碰见了江炼和萧长松。 “怎么起来了?你身体还没恢复呢!”江炼堪堪上前,出言关心。 却不料,顾飞雪突然从旁边桌子上的筷子筒里拿出一根来,指着他,冷冰冰道:“你想干什么?我跟你不是很熟。” “不熟?阿雪,你怎么变糊涂了?我是江炼啊!你……” “江炼?”顾飞雪垂了下眼眸,似在回想,不过她没想起任何有关此人的事,依旧冷冰冰的说着话:“我不认识你,请你离我远一点。” 说罢,她轻轻一挥手,那筷子便直直插回筷子筒里,她抬脚就走,丝毫不理会他们。 见此情景,江炼拦下邢千里,追问:“不是,什么情况?她这是怎么了?” “失忆症。”萧长松轻描淡写地说道。 “……所以,是因为中毒引起的?” “只有这个解释。” 邢千里懒得跟江炼掰扯,紧接着追了出去。 “不是,你不是说她只要醒过来就没什么问题了吗?怎么还会失忆?”江炼一屁股坐在萧长松旁边,已经把先前的不愉快抛诸脑后了。 “我不是神仙,做不得掐指一算,无论是什么事都会存在变数,何况,失忆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 “这还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她都不记得我了!” “照刚才那个情形,恐怕连那个邢千里她都不一定记得。” 听到这句话,江炼弹射起步,这操作也是把萧长松难得的无语到了。 另一边,邢千里正跟在顾飞雪身后,对于季节的变化,顾飞雪的印象还停留在炎炎夏日,现在却是严冬,似乎中间的记忆丢失了。 她走在街上,四下打量起周围,这里她很陌生,不是凉州,她心里愈发不安,一直在寻找着能够令她安定下来的事物,但看了很久,什么都没有。 对面迎面走来一家三口,父亲把小女儿扛在肩头,右手牵着妻子的手,小女儿手里拿着刚买的冰糖葫芦,笑得那样甜。 她不由得看入了神,目光被这一家三口吸引住,恍惚间,她把儿时的自己替代成那小女孩,也许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样过着平淡却幸福的日子。 欢声笑语无法融进她的心里,这一刻,仿佛她被世界孤立了,再也无处可去。 “邢千里!!” 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涌入耳中,她回头去看,只见江炼正向这边狂奔而来,不过目标似乎是身后的邢千里。 “你小子,休想独占她!”这家伙冲着邢千里就过来了,一下子把人扑倒在地,顿时引来不少人注目。 顾飞雪被这一幕惊住了,两秒过后,邢千里嫌弃地推搡着他,大喊大叫:“江炼,你是不是有病?!赶紧放开我!” “休想,我告诉你,现在咱们俩在同一起跑线,我绝对不会让你有任何机会的!” “神经病,你快点放开我!我才不要和你这种没素质的男人抱在一起!” “你叫我放我就放?我偏不放!” 这俩人的行为动作放在顾飞雪眼里,属实逗趣,她不由得笑了起来。 看到她笑,这两个人同时看过去,不仅仅是笑得很好看,是这笑发自内心,难得一见。 闹剧过后,顾飞雪对他们的态度有所好转,虽然还是惜字如金,但至少语气柔和了不少。 三人并排走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顾飞雪听完邢千里讲了她受伤前后发生的事,才缓缓道:“也就是说,我是因为受伤,所以才会失忆。” “也许是余毒未清,晚些时候我再好好给你看一看。” “你看?你师父不是在吗?干脆让她来看。”江炼插嘴道。 “我师父很多年没行医了,这种时候还是我看比较保险。” “那可不一定,要不是有我和老萧在,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醒呢!打肿脸充胖子,非要强行运功入什么心境……” 一听这话,邢千里急得给他使眼色,他连忙闭嘴不提。 “怎么回事?你俩有事瞒着我?” 他俩一个不吱声,一个故意岔开话题,这时候倒是统一战线了。 “说不说?不说,就永远别和我说话。”她作势就要走,吓得这俩人一人拽一个胳膊,拦下她。 她嫌弃地抽回手,眉毛一挑:“说吧,怎么回事。” 邢千里抿着嘴唇,扭扭捏捏解释道:“也没什么,我自作主张运功入了你的心境,想救你的话,就只有这个办法了……” “哪有这么容易?弄不好的话是会出人命的,就你那身板,要不是我们发现及时,现在躺板板的就不止你一个了!” 听到这些,顾飞雪的瞳孔微微放大,她不明白,为什么这家伙要做到这份上? 难不成是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还是说他知道了什么。 第211章 与你再相识 “我要回凉州。” “啊?!” “不可以!”一个发出惊讶的声音,一个直接拒绝,顾飞雪看了看这俩人,略略叹了口气。 “你们似乎没有资格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吧。” “问题是,你去凉州干什么,你那个仇人也不在凉州了啊。” 顾飞雪露出惊讶的神色,一下子像是触及到某种开关一样,语气顿时带着焦急,追问江炼:“你说谁?上官明昼?他在哪儿?” “这我也不知道啊,我又没参与……”江炼朝邢千里投去求救的眼神,顾飞雪立即把目光调转,那眼神好像在说不说实话的话,就马上送他去见阎王。 他当然不敢有所隐瞒,马上把罗府大战的事告诉了她,不过 结局却是上官明昼已经死掉,而非被人救走。 “死了?你觉得我会信吗?”上官明昼是什么人她再了解不过,狡兔三窟,他才不会那么容易被人杀死。 “我对天起誓,如有半句虚言,就叫我死无葬身之地,尸骨无存。” 江炼悄悄戳了戳他:“喂,没必要发毒誓吧?” 顾飞雪双臂环胸,“生死之事谁能预料,我从来不信这种东西,既然你说他死了,那他是被杀的?尸体又在哪儿?有多少人看见了,官府可有继续追查?” 一连串的问题打得邢千里措手不及,他只想着希望借着这次的失忆事件让顾飞雪先按下寻仇的事,等到后面有了上官明昼的具体下落再做决定。 谁知道,这丫头根本就不好糊弄。 看他不说话,顾飞雪挑眉,扯了下嘴角:“怎么,说不出来了?” 她扭头就走。 邢千里连忙叫住她:“好好好,我跟你说实话,他没死,被神秘人救走了。” “大婚之日,当时在场那么多人,就没有一个看见是谁救走他的么?” “当时你跟他交战,已经筋疲力尽,快到极限了,后来逍遥剑仙赶来帮忙,他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想拉全城的人陪葬,后来逍遥剑仙和水云剑宗的九长老一起去追……” “你没去?” 他抓了抓头发,不敢正眼看顾飞雪:“没去。” “那我呢?” “你,睡着了。” 睡着了?好好好,这种千载难逢的击杀机会竟然就这么放过了。 顾飞雪扶额无语,压着心底的怒火继续问:“既然逍遥剑仙和水云剑宗的人一起去追,那又怎么会被他逃掉?难不成救走他的人武功在他们二人之上。” “你不相信?我说的都是实话。” “我只信我自己。”她的表情冷漠地让人心寒,邢千里完完全全懵住了,愣在那里连拦都不拦了。 由于失忆,加上洛明尘追人失利,顾飞雪对这位大前辈的印象瞬间降到最低分,她甚至在怀疑洛明尘和上官明昼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 “果然是真的失忆了,这前后态度差的也太多了……” 江炼的话无疑是一把刀,狠狠扎在了邢千里的心上。 本来他还心存侥幸,也许这次失忆她是装的,又或者间隔时间很短,她很快就会恢复,可现在看来…… “难过了?想哭吗?” 邢千里白了他一眼,扭头就走:“哭你大爷!” 回去后,顾飞雪在大堂见到了邢昌宜和周淼淼。 “阿雪回来了……怎么没和千里一起?” 顾飞雪皱皱眉,这怎么又多两个认识自己的人? “我为什么要和他一起回来?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说完这些,她就主动绕开了他们,直接上了楼,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说。 夫妇二人面面相觑,直到邢千里和江炼从外面回来,邢昌宜立马把他抓过来,本来想问清楚情况,结果一看到自家儿子哭丧个脸,明白了。 “得,好不容易有的儿媳妇这下黄了。” “爹,您就这么想看见您儿子没媳妇啊?幸灾乐祸……” “我这哪是幸灾乐祸啊,还不是替你着急?你是刚才没看你那小丫头的表情,冷得就像寒冰洞的冰块。” “呵,您还真幽默。” “你们两个刚开始认识的时候,她就这样吗?” “不止对我冷脸,还动手呢。” “哦~原来是打出来的感情,还是单方面被碾压的那种……儿子,你的癖好很奇特啊。”邢昌宜拍拍他的肩膀,忍不住想笑。 他刚想说点什么,结果这时,楼上却传来东西摔碎的声音,紧接着,萧长松背对着他们飞身落下来,顾飞雪则是抻长了胳膊,满脸杀气追出来。 “什么情况?他俩怎么打起来了?” 还没等他们搞清楚情况,这俩人已经在大堂大打出手,虽然没有动刀动枪,但从出招方式不难看出,顾飞雪是动真格的想杀萧长松。 只见她踩在桌子上,一手抄起一把筷子,当做暗器瞄准了萧长松,萧长松见状,一甩衣摆抬脚将身边的桌子踢飞出去,那桌子在半空中翻转两圈半,不仅挡下了那些筷子,还朝顾飞雪这边飞来。 在桌子砸过来之前,她双脚使力使自己腾空而起,翻身躲避开,在落地之后的第一时间,从旁边桌子上的筷子筒里抽出一根来攥在手里。 她疾步而来,抬手就用筷子插过来,反应慢点的人估计都得被她刮掉一层皮,萧长松躲开第一下后,两个人当场拼起了拳脚功夫。 攻上不行就攻下,为了能伤到萧长松,顾飞雪无所不用其极,最后那一下,两个人同时控制住了对方的手,四目相对。 “失忆了就暴露出本性,不过你现在这样才有意思。” “形迹可疑,胡言乱语,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撕烂你的嘴。”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顾飞雪决定不再隐藏实力,她抽出腰间软剑,剑刃掠过空气时发出的轰鸣声顿时让她气场拔高两米,萧长松此时也认真起来,握着佩剑的手也在暗暗发力。 再放任不管下去肯定得出大事,邢千里急忙叫停:“别打别打!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 “对啊,大家都是朋友,有什么误会说开就行了,别打架,别打架……老萧……”江炼也过来劝架,他跟萧长松也算熟络了一点,现在能劝一点是一点。 “没关系,反正我也想跟她比一比,你们就当我们是在切磋。” “谁家好人切磋砸东西啊?你看看这大堂你们弄得……”江炼看着一地狼藉,还有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路人,扶额无语。 闻言,顾飞雪扫了一眼周围,现场的确被她和萧长松搞得一团糟,而且还有无辜的百姓被他们牵扯其中。 她收回剑,立刻向柜台那边的老板诚恳道歉:“对不起,我不应该这么冲动,该赔多少,我认。” 邢昌宜走过来打圆场:“没事没事,只是几张桌子,换新的就行了,至于银子嘛,就让千里替你出了。” “不必了,平白受人恩惠,将来要还的,我可以自己赔。” 但她摸了一圈,发现身无分文,顿时吞吞吐吐起来:“掌柜,这些东西劳烦您算个总账,我晚点再付您钱。” “呃,不不不,不必了,女侠您不生气了就行……”老板显然是被她刚才的气势给吓个半死,就这样的煞星,再要钱岂不是自寻死路? 好在,邢千里这时主动过来付了银钱,“老板,给您添麻烦了,这是补偿,您就收下吧。” “啊,这……” “我们不是那种打家劫舍的匪徒,砸坏了东西自然要赔,老板,您就别跟我们客气了。” “……那小人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老板收了钱,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见状,萧长松闷闷不乐地走出了客栈,江炼也跟了出去。 现在,邢千里替她解决了这么大的麻烦,她总算不再拧巴,好言好语地道了声谢。 第212章 先从护卫拉近关系 “……多谢。” 难得她语气这么温柔,邢千里简直要乐开花了,一双星星眼盯着她看:“没关系,这是我应该做的。” “钱,我会想办法还给你的。” 邢千里直勾勾地盯着她发笑:“其实想要抵消债务,不止拿银子这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 “以身相许。” 顾飞雪的脸立刻拉了下来,缓缓抬起手,将手里的那根筷子轻松掰成了两截。 邢千里眼睛里透出清晰的恐惧感,立即清了清嗓子改口:“这个要求确实有点强人所难了……那就请你做我的贴身护卫,护送我们到达鹤川。如何?” “好端端的怎么提这个?” 邢千里凑近了些,说悄悄话:“我们家有点小钱。” “哦~原来是被人惦记上了。”顾飞雪笑眯眯的看着他,不知为何,总有种笑里藏刀的感觉,“那你就不怕被我惦记?” “我可是杀手,只看重钱,像你这样的肥羊,自己主动送上门来,你说,我是下毒好呢?还是直接拿刀架在你的脖子上好呢?” 邢千里环抱双臂,对着她会心一笑:“你会吗?” 面对这家伙的一脸真诚,顾飞雪顿时觉得无趣,扭头就走:“切,没劲。” “哎,咱们下午就启程,你做好准备,小护卫!” 顾飞雪回头瞪了他一眼,随后上了楼。 听说终于要启程上路了,阿光和江炼倍儿高兴,特地买了一堆好吃的留在路上吃。 顾飞雪还是坚定地独自一人,骑着马走在马车前头,邢千里却只能委屈巴巴地留在马车里,谁家未婚夫妇还带分开坐的。 邢千里那叫一个有苦说不出。 周淼淼担忧道:“现在就启程会不会太仓促了?那孩子的伤不是还没好吗。” 上官凌芸正在翻阅医书,边看边解释:“我给她检查过,除了失忆以外,身体没有其他问题,况且,我们在梅阳县已经耽搁了太久,再不回鹤川,你们家怕是要天翻地覆了吧。” “本来是想带你出来到处散散心,却没想到遇上了我们家的糟心事。” “咱们是那么多年的朋友了,还说这些干什么……”上官凌芸垂眸回想着在城主府几近失控的自己,喃喃低语:“其实是我拖累了你们,如果当年不是我执意离开鹤川,也就不会发生后面那么多事了。” 周淼淼默默握着她的手,宽慰道:“阿芸,那些事不要再想了,忧思成疾,你这样身体迟早会拖垮的。” “……放心吧,这些天我也想开了,往事不可追,再继续沉沦下去,会让知意那孩子担心的。我想重新拿起医书,把失去的都补回来,将来,好在鹤川开家医馆。” “真的?” “嗯。”上官凌芸轻轻点头。 “嗯,那做大哥的就不祝你生意兴隆了。” 闻言,她们两个不由得掩面笑了起来。 只有邢千里,幽怨地叹了口气。 三人同时向他投去视线,邢昌宜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一旁打趣起来:“我说你啊,有空在这儿唉声叹气,要死不活的,赶紧想办法怎么跟阿雪那丫头拉近关系吧……” “您以为我不想吗?就她那个脾气,我稍微凑近一点,她马上就能拔簪子抹我的脖子,我还想多活几十年呢。” 上官凌芸道:“其实只是失忆,过段时间就会恢复的。” “依我看,还是要慢慢来,不如试着在小事上关心她、体谅她,现在也不失为一个好时机。”周淼淼意有所指地一顿,邢千里似乎是受到了某种启发,拿上暖乎乎的手炉就从马车内出去了。 江炼和阿光一脸茫然:“喂,你不在车里坐着,下来干嘛?想换岗了?” “闭嘴~” 随着两个人诧异的目光转移,当定点到顾飞雪身边时,江炼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小子不会又是想偷跑吧! “阿雪……” “你,有事?”顾飞雪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天寒地冻,我怕你冷,特地帮你把手炉拿来了。”邢千里边走边说话,顺势将手炉举到她跟前来,这样的关心,顾飞雪的心里自然有了一丝波动。 “手炉我用不上,还是留给你阿娘她们吧。” “这不仅是我的意思,也是我阿娘她们的意思,你就当帮帮忙,拿着吧。” 顾飞雪勒紧缰绳,停下来和他说话:“我骑马不方便拿,还是算了。” “这有什么难的,你搭我一程,我来骑马,你抱着手炉,两全其美。” “想得倒美。” 顾飞雪不搭理他,继续骑马前行。 马车行驶到他身边,江炼不遗余力地挖苦:“哎呀,今时不同往日,某些人的好算盘落空了哟!” “关你屁事。” 不等江炼反击,邢千里连忙拿着手炉追上去,他发自内心地在担忧顾飞雪的身子,急言:“你的身体才刚恢复,现在天越来越冷,更加要精心养护……” “好,你要是不愿意和我同乘一匹马也行,那你进马车里休息,我保证绝不打扰你。” “我说真的!” 话音刚落,顾飞雪勒紧缰绳再次让马儿停下。 “邢千里,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们好像没什么交情吧?” “错了,你现在是我的护卫。” “就算是护卫,可我也只是答应做护卫,我的职责仅仅是保护你们一家平安抵达鹤川而已,至于其他的,我希望你和我保持距离。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那手炉要不要?” “哎,你这家伙到底有没有听懂我刚才的话?” “我做不到。”他很认真地拒绝,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之前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我没有办法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那些记忆对我来说是十分珍贵的东西。我不想放开。” 顾飞雪微微睁大了眼睛,睫羽轻颤,不知为何,就这么看着他的眼睛,胸膛里的那颗心会有种喘不过来气的感觉,很压抑很不舒服。 难道,真的如他所说,我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她避开视线,深呼吸道:“天意要我忘记,就证明我们之间有缘无分。”说完,她骑着马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邢千里一人站在冰天雪地的世界里。 马车经过他身边时,江炼叹了口气,都不知现在是该嘲笑他,还是该替他悲哀。 萧长松骑着马慢悠悠地跟上来,经过他身边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也扬长而去。 待他们抵达下一个驿站时,竟被他们遇到一个“不速之客”。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给顾飞雪下毒的裴渊。 第213章 意欲何为 他就坐在驿站之内,静静喝茶。 当顾飞雪踏进门槛,看见他的背影后,一股恐惧的寒意从脊背升起,直觉告诉她,这个红衣男子很危险,一定要远离他。 可强大的恐惧感压得她动不了身体,也说不出一句话,直到上官凌芸他们一只脚踏进来后,她才反应过来,猛地把人一推,重重关上了门。 她麻利地将门栓拴好后,整个人贴在门上,警惕地盯着裴渊的动向,任凭外面怎么敲门,她也不肯挪开一步。 这时,驿站的管理人员走过来质问:“小姑娘,你怎么回事?怎么可以把门堵住,不让外面的客人进来呢?!” 顾飞雪一门心思扑在裴渊身上,根本没时间跟这个人好说好商量,恶狠狠破口大骂道:“滚开!不想死的话就给我滚!” “嘿?你这姑娘长得挺俊的,怎么张口就骂人呢?哼,这里不欢迎你,请你出去。” “我叫你滚,没听懂吗?”顾飞雪的眼神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吓得那人一愣一愣,僵在了那里。 “失忆的你脾气倒是火爆了许多,这一点跟你师父也出奇的一样……” 师父?这家伙难道知道我师父是谁吗? 她刚想质问裴渊,旁边的窗户却被人从外面打得粉碎,邢千里的身影一跃而进,宛如冲破阴霾的一束阳光,照进了这片寂静之地。 为什么,为什么又是他? 见她平安无事,邢千里松了一口气,“太好了,你没事。” “笨蛋!你这时候进来干什么?” “谁叫你突然一下子把门关上,我担心你啊。” 裴渊却在这时笑了起来,听到笑声,邢千里才发觉害得顾飞雪中毒失忆的罪魁祸首居然也在这里,一下子就挡在了顾飞雪身前。 “居然是你……” 带着面具的裴渊让人无法看到他的表情,他的语气充满了轻快,欣赏:“看来你这个毛头小子也不是完完全全的绣花枕头,居然知道以内力探入心境的方法,不过可惜,你的内功底子太薄弱,间接导致心爱的女人失忆了……” “那还不是拜你所赐,这一次你又想做什么?打算故技重施吗?” “是的话你打算怎么办?你认为以你那点武功能拦得住我吗?” 邢千里的额角渐渐渗出密汗,裴渊说的没错,凭他的本事根本就拦不了,但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等下这家伙攻过来的时候,你就从窗户逃走,知道了吗?”他压低声音悄悄说着。 “你……” 顾飞雪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地背影: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到这种份上? 思考间,裴渊的身影已经欺近,还不等顾飞雪反应,邢千里的暗器飞掷了出去,却连裴渊的头发丝都没伤着。 在被裴渊掐住喉咙之前,邢千里一把将顾飞雪推开,“快走!” 裴渊扼住了他的喉咙,发出轻笑:“为了心爱之人能活命,选择让自己先送死,真是令人感动啊。” 顾飞雪急道:“慢着!你的目标是我,放了他,我可以任你处置。” “没这个必要,你们两个一个都逃不掉。” 话音未落,一记霸道的拳风声势浩大地轰了过来,威力大到直接把门还有另一边的窗户捣毁了,不用想弄出这样大动静的是谁了。 “青团!我来救你了!” 然而,烟雾散去,只看到一个戴面具的红衣男子站在面前。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抱歉,我不知道还有无辜的路人在,救人心切,小哥你多担待。” 邢千里护着顾飞雪站在一边大喊道:“白痴,你跟他道什么歉?他就是裴渊!” “什么?你说他是裴渊?!”江炼不敢相信地看着红衣男子,他猛地意识到这个人的相貌都和先前他们口中描述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打扰了打扰了……” 还没等江炼撒开腿溜走,裴渊抬手推出去一掌,其威力强过江炼的拳风数十倍,江炼直接被打飞出去十几米远,要不是他身强力壮,换做一般人早就手脚尽断,气绝身亡了。 上官凌芸急忙用银针帮他吊住了命:“不要说话,守住丹田。” 江炼闭了闭眼,大概连他自己都料不到今日会有这样的血光之灾。 “阿芸,那裴渊是不是跟白浮生有什么仇怨?他为什么还要苦苦相逼?” “我只知道他们入师门的时候总是切磋武功,借此争抢师兄的名头,但两个人从未分出过胜负,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废墟之内,顾飞雪搀扶着被余震波及到自身的邢千里,神情恐惧,这个人远比上官明昼危险的多,就算是使出“御水剑诀”,也根本没有一丝胜算。 裴渊轻蔑一笑:“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你先前对我下毒,现在又刻意在这里等我们,究竟想干什么?” “听说你会御水剑诀,把剑拔出来,让我看看你练到什么地步了。” “我不知道什么御水剑诀,你找错人了。” 裴渊扬起嘴角笑了笑:“小姑娘,骗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我现在是在给你生还的机会,确定要浪费吗?” “让不相干的人离开,我只有这一个要求……”顾飞雪很少对什么人低声下气,她太清楚这种时候能走一个是一个,反正这个人本来就是冲着她来的,死了也没什么。 “你够资格跟我谈条件吗?” 顾飞雪知道自己已经绝无生还的可能,索性拔下头上的发簪对准脖子,威胁道:“我现在唯一的筹码就是我自己,这世上只有我知道御水剑诀的剑谱和心法在哪儿。你大费周章对我下毒,却又不给予致命一击,大概率是想要两样东西。前辈,这个条件对你而言,很简单,你要他们的命也没什么用不是吗?只要你愿意放过他们,心法剑谱这些我都可以给你。” “阿雪,不可以的!” 裴渊嘴角扬起,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他负手而立,尽显从容之姿:“好,我答应你不杀他们。” 闻言,顾飞雪举着发簪转过身,随即慢慢后退,眼里充满了赴死的不畏决心,见邢千里欲接近自己,她出声制止:“别过来!你再动一步,我马上杀了你!” 但她的手却在把控发簪往自己的脖子上顶,这时发簪已经刺破了她的肌肤,渗出血来。 “你还有父母,朋友,你不可以死……” 她的眼睛里似乎噙着泪,没人知道她已经在竭力控制着支撑不住的情绪,能活到现在,拥有过短暂的美好时光,她已经知足了。 这时,萧长松突然从外面闯入,趁着邢千里不注意,搂住他的人,立马把他带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见他平安离开,顾飞雪侧过身正视着裴渊,淡淡道:“只要前辈还想着追出去杀人,那前辈就休想从我这里得到完整的心法。” “你在威胁我?”裴渊立在原地,他的指尖拂过发丝,轻笑一声不以为意道:“区区一个心法,我还不放在眼里。” “……难道,你费那么大的功夫不是为了得到御水剑诀的心法?” “或许对于别人来说,这东西的确很有诱惑力,可对我来说,只不过是故人遗物罢了。” 提到故人二字,他的语气明显地哀沉下去,似乎,他和白浮生之间并不是如上官凌芸口中那般,针锋相对。 第214章 指点迷津 “放我下来!” 萧长松很干脆,没有犹豫,立马将他放下。 他刚想回去,却听萧长松在身后幽幽开口:“去了就等于浪费她辛苦为你求来的生还机会,别做那种自我感动的事,没意义。” “错了,我不是要去送死。” 他们二人折返回驿站内,邢千里本想悄悄接近,听一下里面的动静,然而那两个人却早已消失不见。 萧长松找了驿卒问话,得知了一点很重要的信息,顾飞雪是自愿跟裴渊离开的,并非被挟持。 也就是说,事情还有转机。 知道顾飞雪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邢千里长舒一口气,又恢复精神开始指挥起来:“老萧,咱俩正好兵分两路,我去东边,你去西边。” 然而萧长松纹丝不动。 “喂,干嘛呢?发什么愣啊。” “我好像没答应要帮你救人吧。” “行,那你开个价?” 萧长松伸出一只手,张开手掌。 “五百两是吧,没问题。” “五千两,黄金。” “五千两黄金?你当我是吐钱的许愿池吗?萧长松,你还真敢说啊!” 萧长松不经意地调侃:“哦~原来她在你心里不值这个价啊,那算了,反正我也不想和那种高手正面起冲突。” 邢千里嘀咕着:“把我自己所有小金库加起来也不够啊……” “你家家大业大,还差这点钱吗。” “这么大人了,谁还用家里的钱啊。” 闻言,萧长松扯着嘴角淡淡道:“……我可以帮你度过这个难关,不过相对的,你也必须帮我做一件事。” “除了滥杀无辜,我都可以帮你。” “放心,我还没这么变态。” “行,我邢千里说话一言九鼎。” 于是二人兵分两路,分头探寻顾飞雪的下落。 另一边,顾飞雪跟着裴渊轻功来到一处断崖边。 一身红衣的裴渊站在雪地里十分扎眼,他站在断崖边眺望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是要在这儿演示吗?”顾飞雪问。 裴渊没有说话,而是暗暗凝结真气,一把晶莹剔透用雪制作而成的剑就这么出现在他手里,不等顾飞雪反应,他轻轻一挥剑,挑起一道翻卷强劲的风雪向顾飞雪袭去。 顾飞雪来不及抽出软剑,只能是靠着自身的内力抵挡,仅仅这一道剑气便叫她耗损大半体力,很难想象要是裴渊全力以赴,这附近的枯树连同她自己怕是要全部粉身碎骨了。 她强撑着应对时,右手摸向腰间,在风雪将她彻底吞没之前,她使出拂雪剑法杀出了这片风雪,并飞上枝头稳稳立住。 裴渊却是不慌不忙抬头看向她,随即剑指,在那把由冰雪完全打造的冰剑飞向她时,她倒吊着身体翻身飞下去,怎知这冰剑好似长了双眼睛,无论顾飞雪怎么躲,它始终紧追不放。 当顾飞雪准备正面迎击时,这冰剑却又突然碎裂,她正疑惑,却发现周围不知何时成了白茫茫的一片,莫要说裴渊的身影了,便是枯树都不见一棵。 寒风夹杂着雨雪,刮在脸上犹如刀割一般,顾飞雪紧握着剑环顾四周,企图看出点什么端倪,但周围除了雪还是雪,根本看不出任何破绽。 是幻术还是阵法? 她现在没有时间思考这些,直接剑指天空,运用内力将真气灌注剑身,使出了“御水剑诀”第二式——一剑震乾坤。风雪随她的剑气变得更狂,铺天盖地犹如排山倒海之势,这阵仗看似很厉害,但剥去那些花哨的表面后,对于裴渊而言,就是照着心法上的图依样画葫芦,并没有发挥出这第二式的真正威力。 当年的白浮生,可是人人惧怕的剑魔,天下第一,无人能敌。 但又仔细想想,这小姑娘能学到白浮生的十之一二,也算有点天赋。 许是裴渊故意放水,这幻术也就这么被顾飞雪给破了。 “再来。” 裴渊不容犹豫地发起第二轮进攻,他还是在手里凝了一把冰剑,不过这次不是什么幻术,而是直直向顾飞雪冲过去,其如狂骤雨点般的攻势让顾飞雪招架不及。 而且这些剑招似乎和白浮生教授的拂雪问剑大同小异,只不过是加强版。 到这里,顾飞雪才意识到自己的练了那么多年的绝学只练了表面功夫,对付一般人当然足够,可在面对裴渊时,根本是班门弄斧。 堪堪挡下几十招后,裴渊又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她身后,被一掌打出了内伤。 她单手扶剑半跪在地,一口鲜血染红了白雪,然而裴渊还不打算收手,持剑继续攻来。她抬手挡住,左手撑在地上,整个人几乎呈仰卧状,这时候根本使不出一点力气。 裴渊的面具离她仅有一尺之隔,“面对敌人,不是要看他出什么招式,而是专注自身。” 专注自身…… 她心里默默念着这四个字,似是明白了什么,她直接左手抓住那把冰剑,右手用力向上一扫,冰剑就这么被她轻松斩断。 “还算聪明……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你还能迎刃而解吗?” 话音未落,裴渊的身影遁入风雪之中,顾飞雪警惕地环视四周:又是幻术吗? 忽然,裴渊手持冰剑从侧面刺来,顾飞雪反应稍慢了一拍,眼见着那锋利的剑尖从眼前掠过,等她想在去追寻那抹红色的身影时,周围却寻不到一丝痕迹。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不必在意对方的招数,只需专注自身…… 顾飞雪选择闭上眼睛,静下心来感受着周围的变化,比起睁开眼看这个世界,闭上眼所见到的世界却要更加丰富多彩。 她听到了风声,脚踩在雪地里的咯吱声,树枝撺动声,还有一个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利刃划破空气的尖锐声。 她看准时机抬剑迎击,裴渊的剑和她的剑交叉相叠,隐隐有势均力敌之势。 见她闭着眼,裴渊不由赞叹:“不错,把我的话记在了心上。” 左手却悄悄又凝了一把冰剑,双剑合力压上来,顿时将顾飞雪压制住。 好在她及时抽身离开,和裴渊拉开了一段距离。 “双手剑?江湖上鲜少有人练这样的功夫,前辈居然会?” “闲来无聊就练了练,还是挺有意思的,想学?” “晚辈早年只练过匕首,这双手剑实在麻烦,晚辈怕是难以练出什么水花……” “还未尝试就想打退堂鼓,该罚。” 裴渊二话不说施展幻术,幻化出十几个分身来,这些分身每个手里都有两把剑,且分身都具备了本体的实力,顾飞雪守得了前边,却顾不了后边。 况且这些分身又懂移形换影之术,想要识破本体藏身何处,难如登天。 要想把这些分身一网打尽,只有孤注一掷,用“御水剑诀”的最后一式,或许可以…… 她踮起脚尖,奋力一跃,腾飞到半空中,那些分身也追上来和她缠斗,她落在积雪的树枝上,突然其中一个分身的冰剑向她的脚踝刺过来,她只得勾住树干向上攀越。 但她迟迟不出手,只一味地躲避。 直到所有分身同时从下方冲上来,想要重创她时,她提着剑调转方向,直面迎击。 只不过令裴渊十分意外的是,看似飞蛾扑火的举动,却在双方剑刃即将相撞的时候,顾飞雪的那把剑忽然散发出灼热的红光,随即一剑贯穿过去,分身消散。 待她落地,几乎是筋疲力尽的状态,她强撑着身体靠在树边,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第215章 搬来了救兵 裴渊负手走来,颇为赏识地称赞起她来:“还不错,居然破了我这寒梅傲雪之阵。” “……多谢前辈指教。” “今日磨炼就到此为止吧,把这个吃了。”裴渊抬手掌心朝上,一个紫葫芦的瓶子赫然在目。 “这是……” “毒药,敢吃吗?” 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拿了过来,将葫芦瓶攥在手里,有些虚弱道:“既是毒药,待晚辈将心法和剑谱默写出来,再吃不迟。” 裴渊默默念了一段口诀,顾飞雪尤为震惊。 “这,这是御水剑诀的心法!原来前辈早就知道了,那刚刚又为何……” “偶尔骗一下你们这些小辈还是挺有趣的。” “所以,前辈从未打算要杀我?也没有要夺取心法和剑谱的意思?” “不,有一点你说错了,”裴渊抬起手,按在面具上,随后缓缓摘下面具,俊美的容颜仍旧让人无法忽略眼睛里暗藏的杀气,“我确实是来杀你的……” 阴风一吹,顾飞雪脚下一滑,险些没站稳。 裴渊却笑了起来:“身为剑魔的真传弟子,这么胆怯怎么行?” “以我现在的状态,即便想反抗,也无济于事。我还想多活几年呢,怎能不害怕……” 裴渊背过身去,“我真要杀你,见你第一面时就动手了。” “那下毒又算怎么回事?也是前辈的恶趣味吗?” “姑且是吧。”他回过头来,嘴角含笑,盯着顾飞雪说道:“不过,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什么?” “已经不重要了,我现在要交代你去做一件事。”他的目光冷冽,几乎是一种命令的口吻在要求顾飞雪。 “什么事?” “杀人。”他缓缓说出一个名字,“上官凌芸。” 听到这个名字,顾飞雪的脑子“嗡”了一下。 “为什么要杀她?不,我不能答应!”顾飞雪连连摇头,脚步开始向后倒退。 “为什么?因为她是杀你师父的凶手。” 这句话在顾飞雪脑子里炸开,天底下谁都有可能杀害师父唯有她不可能! “不,不可能!芸姨深爱师父,她怎会对师父下手?你休要在这里颠倒黑白,我一个字都不会信的!” “当年师弟与人决战雪山之顶,遭人暗算,我亲眼所见是那女子将匕首刺进了师弟的胸口。” “亲眼所见便是真吗?你如何确定那女子就是上官凌芸?!” “哼,我没必要向你交代……我现在只问你一句,上官凌芸你到底杀还是不杀?”裴渊的语气不容置疑。 “事情未曾查明之前,我不会乱杀人。” “好,你既不愿报仇,那我便替你师父先清理门户。” 裴渊刚要动手,邢千里从天而降,护在了顾飞雪身前。 “邢千里?” 裴渊从容笑道:“居然敢跟到这儿,是想一心求死吗?” “错了,我敢过来,是因为给前辈带来了一个旧友。” “哦?是吗?”裴渊挑眉不以为意,这荒山野岭的,还能搬来什么救兵? 怎料,在看到来人时,裴渊压下眉头,表情从无所谓一下子转变成不悦。 “别来无恙。” “洛明尘,居然是你。”看他的表情和语气,他似乎很讨厌洛明尘。 “本来是送一些消息给我这侄子侄媳妇,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多年不见,你还是那么固执己见。” “彼此彼此,你也和当年一样多管闲事。” 顾飞雪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都在阴阳怪气的,不禁担心起接下来的局面会不会演变成世纪大战。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咱们还是离远点为好。” 邢千里伸头凑了过来:“正好,你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他主动牵起顾飞雪的手,两个人悄悄往边上退,但是没有走远。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本来是不知道的,但是我听到了很大的动静,就顺着声音找过来了,还好来得及时,不然我得孤寡一生了。” “天底下好姑娘多的是,你又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喜欢一个人怎会轻易改变,我不是那种移情别恋,喜新厌旧的人,认准了就是认准了,再来一万次,我的答案还是不会变。” 顾飞雪既觉得他眼光很差,又觉得自己配不上这样的喜欢,笑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你是顾飞雪,六七岁的时候流落街头,被一个叫顾小琳的女子收养,她把你带到馥郁山庄。你在无量阁熬过了考验,刻苦习武,你还有一个妹妹叫顾流霜,三年前被天香阁阁主冷素心所残害,你为了报仇,蛰伏多年,终于在四方城手刃仇人……” 顾飞雪怔了怔:“你怎么知道这些……” “因为是你告诉我的。” 邢千里默默握着她的手,轻声细语:“我还记得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穿着夜行衣到县衙的内宅里偷盗佛心血莲,我们打了一架。后来你中了毒,危在旦夕,只有那血莲能救你……” “佛心血莲……中毒……” “想起来了吗?” 记忆的零星片段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但她看不清记忆中男人的脸,也听不清他的声音。 顾飞雪扶着额头,身形晃动,越是往深处想,头就越是疼,但她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邢千里不愿见她如此痛苦,忙抱住她,安慰道:“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以后都不想了!那些事我记得就行。” 身体的记忆不会骗人,她并不想推开他,他的怀抱很暖,似乎即使世界抛弃她,她也可以逃离到这里来。 “我已时日无多,你又何必……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邢千里被她这话吓得不轻,放开了她连连追问:“怎么了?是不是裴渊给你喂什么毒药了?!” “不是他。是……” “是绕丝悬喉?” 顾飞雪有些讶异,他居然连这件事也知道。 “这毒是上官明昼用来制约下属的,每月派发定量的解药,叫我们不敢背叛他。这些年我也找了大夫,可都束手无策。” “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 见他云淡风轻,顾飞雪脸上闪过一阵诧异:“该不会,你有解药?” “嗯,一直带在身上呢。” “你怎么可能有解药?”想起他窃贼的身份,顾飞雪又问:“莫非,是你从上官明昼那儿偷来的?” “馥郁山庄易守难攻,我就算本事再大,也不可能明目张胆地从上官明昼手里偷解药啊,是有人相助……对了,你姑姑已经吃了解药,现下正好端端地留在四方城养身呢。” 他说的这些顾飞雪一点印象都没有,不过得知顾小琳安然无恙,她连连点头,潸然泪下。 制作解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需要损耗的人力财力都是不容小觑的,现在却被他三言两语一笔带过,再铁石心肠的人此刻也狠不下心说狠话了。 “谢谢你,为我做了那么多的事。” 他脸一红,不敢再看她:“咱们两个之间还谈什么谢谢,都是我应该做的……” 结果下一秒,她就主动凑上来,双手搭在他的肩上,轻轻一吻,落在了他的脸颊上。 第216章 腹背受敌 “你……” 顾飞雪背过身去,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什么都没做,不许乱说话。” “……嗯。”他邢千里呆呆地应声,但是内心已经笑开花了。 等他们再去看洛明尘和裴渊那边的情况时,才发现裴渊已经不见踪影。 二人快步过去,邢千里先开口询问裴渊下落:“洛叔叔,那个人他……” “他不想跟我说话,就走了。”洛明尘语气轻松。 “走了?”想起那家伙说过要杀上官凌芸的话,顾飞雪暗道不好:糟了,该不会他现在就赶去对上官凌芸下手?! 她来不及解释,也顾不上身体的疲惫,直接轻功下山,见状,邢千里和洛明尘也紧随其后。 等看到上官凌芸平安无事后,她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那家伙没有动手。 “怎么了?突然赶回来。”邢千里在一边小声询问。 “我待会儿再跟你解释。” 见顾飞雪平安无事,上官凌芸他们也是松了口气。 江炼忍着身体的剧痛,也要先来关心她:“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 “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就应该好好休养!你还有心思关心别人?”顾飞雪板着脸,严肃道。 “我皮糙肉厚的,这点小伤还……嘶呃……”他一动,就龇牙咧嘴的,腿都站不直了。 邢千里无语地过去,扶住他,“拜托你这时候就不要再给我们添麻烦了,老实待着得了。” “切!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 “真的?那我放手了。” “放!你放!” 邢千里就听他的真放手了,结果下一秒,江炼没站稳,直勾勾往顾飞雪那边倒。 他眼一闭,以为真的要经历二次伤痛,但并没有,顾飞雪扶住了他,还主动关心他。 “还能走路吗?” 江炼被她声关切暴击了心脏,只剩下呆呆点头回应:“能,能走。” “那我先扶你进客房休息吧,晚点想吃什么,我去买。” “那我想吃你做的东西呢……行不行?”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让邢千里特别想暴打他一顿。 这个死江炼,竟然敢提这种要求! 想和她拉近关系……哼!想都别想! 邢千里笑眯眯地把人拽了过来,疼得江炼嗷嗷叫了两声:“你干嘛?!” “你这么大块头还是两个人一起扶比较安稳,万一你上楼的时候脚底打滑,左脚绊右脚,再弄出个二次受伤就得不偿失了。” “听着像好话,可我怎么觉得有诈……” 邢千里不搭理他,上官凌芸催促道:“行了别斗嘴了,上去之后好好躺着,明天一觉起来没事的话应该就没事了。” “好嘞芸姨,谢谢芸姨!” 说罢,顾飞雪和邢千里扶着江炼一步一步上了楼。 等听见关门的声音,上官凌芸才追问:“是不是已经查到了罗毅的下落?” “的确查到了,在药王谷。” 一听到药王谷,上官凌芸就坐不住了,“这么说那天在罗府,救走他的人是柳墨玉!” 她不明白,一向不问世事的柳墨玉竟然会选择帮一个恶贯满盈的江湖败类?!呵,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的爱徒苏小蕊死在四方城,据我所知,他另外三个徒弟已经启程往四方城去了,林兄那里恐怕有危险……” 周淼淼急道:“什么时候的事?!” “从时间上推算,可能这两天就快到了。” “糟了,四方城易攻难守,只有几个淬剑谷弟子在,长安虽然武功好,但热忱过了头,没什么防人之心,若是他们假意接近……” 邢昌宜提道:“长安是热心肠没错,但他身边不是有一个泼辣的小姑娘吗?我记得叫蓝……” 上官凌芸:“邢大哥是说五毒教的那个女孩?” 她有印象,这个小姑娘颇爱钻研毒术,嘴巴不饶人,看人眼光毒辣,有她在,那三个柳墨玉的弟子不一定能讨到便宜。 “五毒教?”洛明尘还不知道这件事。 邢昌宜略做解释,经他这么一说,洛明尘才稍稍放心,五毒教他不太熟悉,但有一点没错,他们几乎都是用毒高手,想来这位姓蓝的小姑娘毒术应该不凡。 或许有她在,四方城不会有事。 “其实嘛,年轻人还是要多历练历练,再说长安已经长进多了,不是以前那个冒冒失失的傻小子了,咱们也该试着多信任信任他,毕竟将来城主的担子是要移交到他肩上的。” 上官凌芸也觉得很有道理,轻轻拍了拍周淼淼的肩膀,以此安慰她宽心。 他们的对话自然是被顾飞雪和邢千里听见了。 邢千里一直有在留意顾飞雪的表情,她看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了?” 顾飞雪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而是拉着他走到没人的僻静处,缓缓开口:“……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我不想隐瞒这件事。” “……是不是裴渊跟你说了什么?” 顾飞雪点点头,“他说,他亲眼所见杀害我师父的真凶是……是上官凌芸。” “什么?!这怎么可能!”邢千里纵使吃惊,也没有弄出太大动静。 “这件事一定有隐情!”邢千里思绪万千,唯一能解释得通的只有一种可能,“会不会是,有人易容冒充?” “易容……” 旋即,两个人同时想到一个人,并且同时脱口而出:“千面郎君!” 邢千里慢条斯理道:“我记得那会儿在四方城,你姑姑曾经说过这个千面郎君,他的易容术难辨真伪,或许就是他假扮成芸姨,故意接近白叔叔!” 顾飞雪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而且姑姑说他心有愧疚,做了一件违背良心的事……难道,真的是他易容成芸姨……” “可这么说又有点说不通,假如真的是他易容成芸姨的样子刺杀白叔叔,费这么大功夫,最后又因良心谴责而一心求死,就说明他与白叔叔之间其实并无深仇大恨……” “所以,是有人指使他这么做。” “你说会不会是,上官明昼?” 顾飞雪也是这么想的,毕竟上官明昼对上官凌芸是爱而不得,于他而言,最大的障碍就是活着的白浮生,能用最简单最有效的法子除掉这个心头大患,他当然愿意。 “这件事说到底也没有决定性的证据,还是先按下不提吧,免得芸姨知道了又要劳心劳神。”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好不容易她决定要放下过去好好活着,再让她牵扯进这件陈年旧事,怕是会……唉。” 顾飞雪低头沉思:“但我现在最担心的,是裴渊会选择自己动手,如今能拦得住他的就只有你那位洛叔叔了。但是刚才听他们的谈话,好像明天他就要赶回四方城,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要告诉他这件事吗?” “说是一定要说的,不过我也担心长安他们会不会有危险,柳墨玉那三个徒弟实力如何我们也不清楚,万一真像我娘说的那样,长安被他们的表象迷惑,那就是引狼入室了。” 长安……四方城…… 顾飞雪没有说话,而是在脑子里不断回味这两个词,尽管失忆,但潜意识告诉她,她和四方城一定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她还是一点都想不起来。 第217章 一意孤行 隔天一大早,一辆马车停在在驿站门口,邢千里和顾飞雪朝洛明尘盈盈一拜。 “洛叔叔,那边的事就拜托您了,麻烦您辛苦跑一趟。” 洛明尘粲然一笑:“无妨,就当是沿路欣赏雪景了,你们也要保重。” “保重……”顾飞雪抱拳一拜。 两拨人自这条路分别踏上不同的路程,然而白茫茫的雪景中,有一抹显眼的红色一闪而过。 他紧跟着马车追出去很远,直到轻功跃过马车,站在路中央拦住了去路。 “又是你!”邢千里勒紧缰绳控制住受惊的马。 “小子,我给你逃命的机会别碍事。” 邢千里扯了下嘴角,不屑道:“我是武功不如你,不过不代表我没有骨气,今天,你休想从我这儿踏过去一步。” “呵……我该说你是勇气可嘉呢,还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呢?” 裴渊缓缓拔出随身的佩剑,大步流星飞身过去,这时,从马车内飞出来一抹白色的影子,二人的剑在半空中交叉叠合,隔着面具,裴渊死死盯着那张清冷孤傲的脸,宛如白浮生重新活过来了一样。 顾飞雪反手抬剑将他击退,随后一个翻身飞上车顶,“前辈莫要再执迷不悟了。” “小姑娘,我是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才没有对你动手,但不代表我会一直心慈手软……赶紧让开。” “不让。” 没有听到自己想要听到的回答,裴渊的眼神瞬间变得杀气腾腾,他的周身若有似无地浮现红雾,连带着那把剑好像也在散发着诡异的红光。 顾飞雪和邢千里严阵以待,一刻也不敢松懈。 谁知当裴渊剑指他们时,一个又一个的分身从他身边掠过。 “邢千里,绝对不能让那些分身靠近马车!” 顾飞雪率先提剑冲了上去,经过裴渊先前的提点,应对这些棘手的分身,她的身手反而更游刃有余了。 短短一天她的武功就精进了这么许多,果然是天生习武的好料子,可惜,被那种无聊虚假的感情牵绊住,终究不能成大事。 裴渊没再管她,他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杀了马车里的那个女人。 一道白光闪过,他手里的长剑挑破马车的车顶,上官凌芸毫不畏惧的脸曝露于日光之下。 “上官凌芸,我看你这次能躲到哪里去?” 锋利的剑尖离上官凌芸的喉咙不到一厘,她仰视着裴渊,缓缓开口:“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躲起来。” 邢千里睁大了眼睛,明明之前马车里坐着的是爹娘,怎么变成了芸姨? 顾飞雪在这时也乘风赶来,两个人一左一右站在马车两侧。 裴渊并不理会这两个人,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上官凌芸身上:“看来你是打算死在我手里,好弥补昔日之过么?” “裴渊前辈!她没有杀害白浮生!你见到的都是有人精心打造出来的骗局!你不可以滥杀无辜!”邢千里在一旁焦急道。 “以师弟的武功绝对称得上当世剑道第一人,连师父都说他将来必有一番作为,我自然也相信……偏偏,他竟然生出了想要隐退江湖,去过什么普通人的生活。我绝对不能认同……”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你无权干涉。”上官凌芸冷静道。 “我和他相识整整十五年,每日切磋比武从未间断,我们一样都醉心武学,我太了解他了,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会被感情牵绊住的人,无非是心头寂寞,需要一些慰藉,正巧才找上了你。” 听完这些话,上官凌芸呼吸轻颤,显然这些话她也认同。 她与白浮生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屈指可数,女儿都没怎么见面,要是他真在乎这个家,怎么会再去应承什么决战。 “你说的对,我从一开始就错了。”她抬眸冰冷冷地看向裴渊,眼神毫无波澜,“说到底,我才是那个苦主,姓白的始乱终弃,抛妻弃女,我就算是杀了他,也无可厚非。” “呵,你承认了就好。” 裴渊刚要动手,一道剑气袭来,裴渊侧身躲过,邢千里见势立即将上官凌芸救下。 不必知晓来人是谁,裴渊就朝着剑气袭来的方向瞪过去:“洛明尘,又是你!” 随即,洛明尘踏风而来,“杀女人,非君子所为。” “你是君子,我可不是。” “当年白兄弟葬身于雪山,是被人故意所害,但这个凶手并非是上官凌芸。” 裴渊闻言冷笑:“当年我亲眼所见,她将匕首刺入师弟胸膛,只言片语历历在目,不过你这个提出决战之人,也脱不了干系!” 邢千里出言打断:“这话不对!前辈当年所见那女子乃是千面郎君所扮,幕后主使另有其人,前辈应该详查清楚再做决断,岂可乱下定论!” 裴渊脸上闪过一阵犹疑,这千面郎君他也有所耳闻,不过只是听闻此人能变化千面,易容之术了得。但裴渊从不信道听途说之事,定是姓邢的小子为了保全上官凌芸,故而拿出此人扰乱视听。 “不必多言!宁可错杀,也绝不可放过,今日,上官凌芸的命我一定要取!” 他突然挥剑朝邢千里那边砍去,见状,邢千里拉上上官凌芸轻功躲避,但马车被剑气砍得四分五裂,马儿也受惊逃走。 顾飞雪不想牵涉其中,早就在他们打起来之前走掉了。 一方面,她已经知道上官明昼在哪里,另一方面,她不想去什么鹤川,她这样的身份只会连累邢家,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一走了之,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 谁知在这时,却碰上了骑马而来的萧长松。 “你要走?” “你想找你的朋友,他们在那里。” 顾飞雪说完这些话就要走,谁知萧长松又开口问她:“你要去杀上官明昼。” “关你什么事?” “据我所知,你的这个仇人背有药王谷这座靠山,你一人去,以卵击石,只有死路一条。” “死又如何,我死之前必定杀了他以泄我多年遭受囚禁之恨……” “那邢千里呢?” “他……”顾飞雪原本满腔恨意,但在提到他时,眼神骤然变得迷茫无措,“他与我何干。” 她看向萧长松,冷冰冰质问道:“你无缘无故和我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最讨厌拐弯抹角。” “因为我想和你谈笔交易。” “我没兴趣做什么交易,阁下另请高明吧。” “先别急着拒绝,”萧长松跳下马来,随后从腰带里摸出一样物什,“药王谷的信物,有了这个,你可以畅通无阻的入谷。” 顾飞雪定睛一看,那物什似乎是一块刻着字的木牌,并无特别之处。 “你打量着诓我呢,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木牌,能有什么用?” 萧长松收回手,打量着木牌,微微一笑:“有没有用,去一趟药王谷不就知道了。” 第218药王谷之行 萧长松说,药王谷在距离此地东北方向六百里,日夜兼程大概四天。 报仇的机会就在眼前,顾飞雪不想放弃,但她信不过萧长松。 “为什么要选我?” “因为我们一样……一样的都是从最底层往上爬。谁生来愿意去过刀口舔血的日子,但你跟我都没有选择的余地。只有一直往上爬,爬到了谁都不敢小觑的位置,才能随心所欲地做自己。难道不是吗?” “所以,你想让我做什么?” “你帮我杀十绝宗的宗主,我帮你入药王谷,杀上官明昼。” 顾飞雪挑眉不屑地看着他:“你连你们十绝宗的宗主都杀不了,还大言不惭地说帮我杀上官明昼,你不觉得你的话有些可笑吗?” 他皱皱眉,如实道来自身的困顿:“杀他我的确可以做到,不过他那些手下还算忠心,我一个人对付不了那么多人。” “……呵,我还以为你会拿别的理由来搪塞我。” 他听了这话,对顾飞雪认真说道:“他们人多势众,我势单力薄,自然做不到上位。” “江湖上比我厉害的人一大把,你干嘛偏偏找我?” “随你怎么妄自菲薄吧,总之,你是最好的选择,作为交换条件,我可以帮你杀了上官明昼。”说罢,他把那块木牌主动递了过去。 顾飞雪看看那木牌,又看看他,半信半疑后才接过来拿在手里来回翻看。 这块木牌正反两面都刻着竹子,而正面左下角有一个印章的印记,顾飞雪仔细辨认,这印记似乎是“溪山凝秀”四个字。 “这东西是什么信物吗?” “几年前意外得来的,此物的主人跟我说,这是药王谷卖给他的一个人情。” 萧长松说的这个人正是司空更生,他那天喝得酩酊大醉,得意洋洋地拿出这块木牌在萧长松面前说出了来历,当时萧长松便留了个心眼,在除掉他之后,果断将这块木牌暗中收好。 “那这么说,你也不确定它有没有用了?” “有没有用,去一趟试试不就知道了?” 顾飞雪诧异地看着他:“你不怕我到时候反悔么?” “你会吗?我觉得你不会。”他似乎很有信心。 “这趟去药王谷凶险万分,保不准我和你都要死在那儿,所以……” “所以到时候我会提前逃跑。” 顾飞雪愣了一下,“嗯,随便你。” 做好决定,两个人共骑一匹马飞快离开了。 抵达下一个驿站后,顾飞雪本想去买一匹马,但忽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钱,唯一值钱的大概只有头上的发簪。 不过,这个发簪看起来做工挺精细的。 她想了想,还是没有拿这个发簪去换马。 谁知萧长松竟主动替她买了一匹马,理由是,他觉得自己的那匹马要驮两个人太可怜,想让它轻松一点。 行吧,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简单买了点饼,两个人便一起骑马上路。 晚上的时候他们就幕天席地生火驻扎,好在是穿的衣服够厚,再加上火堆取暖,总不至于晚上睡觉的时候被冻死。 隔天他们又快马加鞭沿着路继续赶行程,路上倒没碰着什么打劫的,只是听到了一些传言。 “哎,水云剑宗那事你听说了吗?” “传得沸沸扬扬,谁不知道啊。” 顾飞雪一边喝着水,一边静静听着旁边那桌讲闲话。 “我就说嘛,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是血气方刚的小年轻,正常!” “沈掌门怕是要被气得半死,栽培多年的弟子竟然被一个烟花女子拐走。” “可不是?现在江湖上谁不知道水云剑宗出了这种丑事,清誉一朝被毁,要我啊,直接杀了了事。” “确实死了人,你们不会还不知道吧?” “嗯?谁死了?” “就那个什么三长老,叫啥来着?好像是姓殷吧……” 其他人越听越起劲,纷纷八卦起来。 “怎么回事?那殷长老不是挺厉害的么?怎么还能死了呢?谁杀的,不会是那个犯了戒的弟子吧?!” “害,不是他!是另一个籍籍无名的弟子,据说下手还挺狠嘞!” “啧啧啧,连宗门长老都能下手杀了,这水云剑宗培养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啊?那个被美色所迷,这个忘恩负义,我看,水云剑宗蹦跶不了多久了……” 听了这些话,顾飞雪颇为在意,心里没来由地心慌。 萧长松也听见了这些八卦,不过他并不在意,只是注意了顾飞雪脸色的异样,有些担心。 “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不舒服。” 敏锐的萧长松再次瞥了一眼隔壁那桌人,她刚才那么在意那些八卦,难不成是勾起了什么回忆? “你认识水云剑宗的什么人吗?” “……” 萧长松提醒道:“你现在的注意力要全部放在药王谷,不相关的人和事只会让你分心,千万不要本末倒置了。” 她喝了一口水,不悦地皱眉,沉声:“好了,我知道。” “今晚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出发。” 夜里,顾飞雪做了个梦。 梦里她身处火海,人们的哀嚎声不绝于耳,头顶的房梁燃着熊熊大火就快要烧断掉下来,她连忙躲开,刚好砸在地上噼里啪啦地燃烧着。 “怎么回事,这是哪儿?” “救救我,有没有人……”依稀间她听到了什么人发出的微弱的求救声。 顾飞雪仔细寻找声音来源,却因为浓烈的黑烟挡住了视线,根本找不到求救的人在哪儿。 “你在哪儿?!” “顾姐姐……你终于回来了……长乐好想你……” “长、乐?”这个名字好熟悉,她的声音也好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究竟是在哪里? 顾飞雪想不起来,只要一去深想,头就痛得要命,仿佛有什么东西就要钻破她的脑袋,将她抹杀。 她捂着头半跪在地,视线越来越模糊,而那个声音也听不见了。 最终,她在梦里被大火吞灭。 “长乐!” 她惊呼着从噩梦中挣扎而醒,一身一身地冒冷汗,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在萧长松看来她像是刚经历一场差点丢掉性命的大逃亡。 除了做噩梦,他想不出来还能是因为什么。 主动递上一杯热茶,算是他最温柔的一面,不过语气还是那么不以为意,“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看来你还是没把我的话听进去。” 顾飞雪斜睨一眼,当即抽出藏在枕头底下的发簪,指过去,“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水要凉了,不喝么?”萧长松丝毫不奇怪她这个举动,依旧淡定地端着水杯,纹丝不动。 “我自己会倒。” 见状,萧长松自己仰头喝掉了这杯水,然后在出门之前,背对着她叮嘱:“如果你不想被那个姓邢的傻小子抓住的话,就赶紧起床赶路。” 门关上后,顾飞雪揉了揉眉心,梦里的事几乎已经想不起来,她麻利地穿鞋下床,披上衣服,随后喝了一口水跟着也出了门。 一大早起来,天又开始在下雪,她把斗篷的帽子戴好,骑上马,两个人顶着风雪继续赶路。 渐渐,风雪越来越大,雪花被风吹进眼睛里,脖子里,又冷又糊眼睛,马儿也开始焦躁不安,不愿前行,甚至要往回跑。 没办法,顾飞雪只能下马,强行拉着马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 “先找个地方躲一下!”萧长松牵着马,大声朝她提议着。 她当然没反对,点了点头后,两个人一起在这片风雪中寻找可以躲避的地方。 不知走了多久,手都要冻僵了,总算老天不负有心人,他们寻摸到了一个小村庄,二人连忙牵着马沿着小路进入。 第219章 其实是个好人 现在风雪太大,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 萧长松找了一家看起来条件还算不错的人户前去敲门,不一会儿门从里边打开一条小缝,隔着门缝,萧长松看不太清那人的长相,只看到他脸上有个不大不小的疤。 对方见萧长松是个陌生面孔,颇有些防备。 “有事吗?” “不知道能不能通融一下借个地方躲避风雪?”萧长松的语气依旧那么讨打。 顾飞雪不想被冻死,果断上前来卖个笑脸,“这位小哥,我们是过路的,这雪实在太大了,也看不清路,等雪停了我们就走,绝不打扰。” 对方一看顾飞雪是个漂亮姑娘,眉目舒展开,但也并没有马上打开门,而是让他们稍微等了等。 关上门的时候,萧长松说起了风凉话:“又是一个见色起意的,呵……” “有求于人,你就不能态度好点?” “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精力。” “行,那你等会儿别说话。” 没过多久,门再次打开,这回顾飞雪看清了男人的长相,高高壮壮的,穿得很随意,脸上有疤痕,看起来像是猎户那一类。 “屋里有点乱,二位少侠莫要见怪。” 进屋后,顾飞雪便闻到了一股难闻的血腥气,她本能地捂住了口鼻,余光注意到长桌子下面有没干透的血迹。 “……不好意思,刚才我在家里杀鸡,味道确实有点难闻。”那人紧着解释。 “可杀鸡不应该是在外面吗,在屋里杀,很难清理吧。”萧长松盯着他,话里有话。 气氛瞬间凝固,那人陪着笑脸解释:“少侠真会开玩笑,刚才我确实是在杀鸡,你看那鸡毛还没处理呢。”说罢,他指了指角落里还沾着鲜血的鸡毛。 “哦,那看来真的是我弄错了,别见怪。” “无妨,无妨。” 误会解除,那人倒了茶水给他们喝,顾飞雪浅浅抿了一口。 “二位少侠怎得这大雪天还在外头赶路?可是有什么急事?” 萧长松不想说话,顾飞雪早已想好应对的话,直言:“实不相瞒,我和师兄是为求医,跋山涉水,正要往那药王谷去呢。” 萧长松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急着揭穿她。 “药王谷?可你们看上去也不像是得了重病的人啊。” “病人自然不是我们,我们二人是为了病重的家师,只是他老人家身体抱恙,实在不宜远行,这才让我们前来求医。” “哦,是这样……不过那药王谷规矩很多,好多像你们这样的江湖人去了都是吃闭门羹,依我看呐,希望渺茫。” 顾飞雪并不在意,但仍然装作满怀虔诚的样子,“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要去试一试。” “姑娘一番赤诚之心,想必老天爷不会苛待,希望姑娘心想事成,尊师病体好转。” “承小哥吉言。” 这人望了一眼外头,又说道:“外头的风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二位若不嫌弃,不妨在我这儿吃个便饭,等什么时候风雪停了再走也不迟。” “这……实在叨扰。” 小哥粲然一笑:“没事,一顿饭而已,反正我们这村子一年到头也没啥人来,你们先坐着,我去做饭,马上就能好。” “那就麻烦小哥了。” 一番客套后,小哥撩开帘子,去厨房忙碌了,剩下顾飞雪和萧长松在外屋闲坐。 “人精……”萧长松喝了一口水,幽幽开口。 顾飞雪不甘示弱:“那也比你这个憋不出一句话的闷葫芦强。” “先说好,我只是带你验证一下东西的真伪,你不要没头没脑地乱冲一气,免得把我拖下水。” “放心好了,我没打算动手。” “啪嗒”一声,厨房传来东西摔碎的声音,顾飞雪和萧长松对视一眼,随即她出声询问:“没事吧?” 里头不一会儿传来小哥的声音,“没事没事,我这笨手笨脚的不小心打碎了碗……饭菜马上就好,你们再等会儿。” 二人都没在意。 过了没多久,小哥端来了饭菜,都是些清淡小菜,不过对于顾飞雪来说已经足够。 “家里没啥好东西招待二位少侠,这野兔肉是我昨日打猎得来的,你们快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萧长松拿了一个白面馒头左右翻看: “我们风餐露宿惯了,对吃饭没那么多讲究。” “……哈哈哈,说的也是。” “对了,还不知小哥你怎么称呼?”顾飞雪问道。 “我姓王,王大成,你们叫我大成就行。” “王大哥,这屋子就你一个人住吗?” 王大成笑了笑:“是啊,就我一个,省心,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嘛。” 一般说这话,家里或多或少都有些变故,顾飞雪也就没再问关于他父母的事,转头问起他的营生。 “那你平日是不是全靠打猎维持生计?因为我看这附近也不像是有农田的样子。” “那倒不是,家里的田地被征用了,每年都有银钱拿,虽然少了点,不过勉强够用,加上我平日里打猎拿到集市上去卖,自己一个人也算过得滋润。” “那怎么不娶妻生子?”萧长松突然一个问题打得两个人都措手不及。 “萧长松,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师妹,这就是你跟师兄说话的态度吗?” 顾飞雪微微挑眉:“现在不是在师门,请你别拿师兄的架子来批评人,好吗?” “既入师门,师兄就是师兄,永远都改变不了,身为师妹就要有师妹的觉悟。” “萧长松,你别太得寸进尺……” 两个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这剑拔弩张的样子吓得王大成以为他俩要开打了,连忙劝架,“二位少侠,有话好好说,千万别伤了同门情谊啊。” “没关系,我没生气,是她不经逗。” “我也没生气,就事论事而已。” 两个人不约而同往侧边挪了挪,生怕跟对方沾上一点关系。 但这种行为落在王大成眼里,是羡慕。 他说,父母在世时也总想给他安排婚事,只是家里太穷,没有姑娘瞧得上他,后来父母过世,他自己也没上心,所以就一直耽搁到现在。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王大哥保持现在这样就挺好,也许缘分哪一天就降临了。” “我倒没奢望过,不过要是真的哪一天等到了,就算是彼此喜欢,我这样的家境……害,还是算了。” 顾飞雪多少能理解他的心情,但她也不太会劝人,正想着该如何接话的时候,萧长松再次开口。 “与其贬低自己,不如想办法努力提升,总是自怨自艾永远没有结果。” 这话一出,王大成再次呆住。 而萧长松本以为顾飞雪会针对自己,但她只是瞥了一眼,什么都没说。 “只是我个人想法,你不用太在意。” 王大成反应过来,主动给他杯子里加了水:“不不不,警示良言,很好,很好。” 到这里,气氛才开始好转,三个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些,一开始还端着的萧长松在后面也愿意敞开心扉,多说了几句掏心窝的话。 也正是此刻,顾飞雪才对这个冷冰冰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闷葫芦有了一些改观。 风雪过后,寒意又增添几分,顾飞雪搂紧了身上的披风,跟王大成简单话别几句,随即二人策马离去。 第220章 结下了梁子 不远处,便是药王谷。 顾飞雪和萧长松并肩站在一处小山丘上,一想到上官明昼就躲在那里的某个地方养精蓄锐,她就恨不得马上冲过去一剑杀了。 “你答应过我,不会胡来。” “嗯,我记得。” “可你刚才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是记得的样子。” “怎么,连恨也不让我恨了……” “要想彻底击垮对手,就必须等待时机,上次就没有给他一击致命,难道这教训还不够吗?” 这句话说到了点上,顾飞雪心底的怒气暂时被削去了一部分,她长舒一口气,侧过身看着萧长松,“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不过,还是谢谢你提醒我。” “等确认木牌真伪之后,再谢也不迟。”他转身就走。 两个人顺着方向一路找过去,总算是找到了这药王谷的入口。 不过这谷口丛林环绕,树木茂盛,和外界的雪景形成鲜明的对比,顾飞雪稍微往前站了站,只见一条石阶蜿蜒向丛林深处曲折,一眼望不到头。 “你确定没找错地方?” “不确定。” “萧长松,你是不是故意耍我呢?” 他环视四周,一边解释一边想看看这山谷有没有人把守,“耍你的话我为什么要把自己搭进去?我也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来之前你不是也看见了我在找人问路呢?又失忆了?” “我要是再失忆,一定第一时间跟你分道扬镳。” 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掂了掂分量:“嗯,那你就永远不会知道你的仇人在哪儿了。” “……那要是都忘了才好。” 话音未落,萧长松用力丢出那块石子,刚沾到地上发出声响,从两边突然射过来十来根削得极为锋利的竹子。 他们二人立刻反应过来,一个拔剑砍断竹子,一个轻功踢开,刚结束这场骚动,紧接着又是镶满了铁钉的木板四面夹击。 顾飞雪拔出束在腰上的软剑,她拔地而起,一剑刺向迎面而来的木板,她铆足了劲向上挑开,想破开它,谁知这木板却纹丝不动,而且剑好像还卡住了。 没办法,只能舍弃了。 再看萧长松那边,直接选择用剑抵在铁钉与铁钉的缝隙之间,然后再用力整个推出去,这样就不会被困在死局当中。 脱离危险后,两块木板相撞随即掉落在地,顾飞雪用脚踩住木板一边,把软剑拔了下来。 “喂,你刚才扔的那石头是不是触碰到了什么机关啊?” “不是机关,是人。” 话音未落,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说的没错。” 二人严阵以待,只见远处树林顶端飞来一个碧绿色的身影,这姑娘轻功不错,踩在树枝上树枝也不过轻轻晃动,尤其是她身上的披带,给她增添了一种九天仙女的错觉。 她落地后,萧长松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压根不想正面看她。 “老远就看见你们两个在我们药王谷门口鬼鬼祟祟,想干嘛?” “你是谁?”顾飞雪问。 “你又是谁?” 顾飞雪双手抱胸,跟她扯皮:“你不告诉我,我又怎么告诉你?” “你既然来药王谷,定是有事相求,既然有事相求,那还不赶紧报上名号来?”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药王谷的人?” 她眉头一皱,“我怎么不是了?你刚才没看见我从里面出来吗?” 顾飞雪继续跟她扯皮:“从里面出来又如何,那也不能证明你就是药王谷的人,说不定和我们一样,也是来求药的。” 果然,这小丫头经不住逗,才几句话就咬牙切齿:“什么?……你敢质疑我?” “我只看证据,除非让我即刻见到柳谷主,否则,我什么都不信。” 她指着顾飞雪一顿问候:“呸,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求见我家谷主?趁本姑娘还没发火,赶紧滚!” “姑娘何必这么大火气呢?我只是就事论事,姑娘却如此咄咄逼人,未免有些刻薄了吧。” “我叫你滚,听不懂话吗?” 遇着这种不听一句话的人,顾飞雪也不想再多费唇舌,反正她是来确认木牌真假的,索性就伸手往怀里摸,没想到这时萧长松故意往前站了一步。 “呵,好一个药王谷,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净是用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来对付求医之人,言语恶毒,我看药王谷不如改名叫恶人谷算了。” “你说什么?” “耳朵有问题可以去找你家谷主医治,脑子有问题的话,我建议你找个悬崖大头朝下跳下去,重新投胎。”说罢,萧长松还故意扯着嘴角对她笑了笑。 顾飞雪默默摇了摇头,“有人比我还沉不住气。” “是她蹬鼻子上脸,欠缺教养。” 俩人正说着悄悄话呢,那绿衣姑娘忽然吹起了笛子,这曲子没什么特别,但听久了有点刺耳。 “这笛声我好像在哪儿听过……”顾飞雪皱眉扶额。 “不好,有蛇!” 还没等顾飞雪反应过来,萧长松立马拉着她往没有蛇的地方跑,谁知道那些毒蛇跟得特别紧,数量又多,他们只能用轻功逃脱。 这种狼狈的画面落在那姑娘眼里,惹得她捧腹大笑,“知道我的厉害了吧!敢跟我叫板?非得让你尝尝这些蛇宝宝的滋味!” 擒贼先擒王,顾飞雪可不是那种任由小角色摆弄的人,她一面躲避蛇群,一面借着机会利用附近的树,借力使力一个突袭冲到那女子面前。 她想跑,顾飞雪当然不让,拔下头上的发簪就往她小腿上丢。 “啊!”那小姑娘小腿受袭,重心不稳,“啪叽”一下摔了个狗啃泥。 顾飞雪拿剑指着她:“小小年纪就学操控毒蛇咬人,谁教你的。”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好大的胆子,敢打伤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柳墨玉的徒弟?” “没错!我劝你现在最好赶紧把你的剑拿开!跪下给我磕头请罪,不然就等着吧,我师父知道了,一定不会放过你!” 顾飞雪却是笑笑,不以为意道:“你这话吓唬三岁小孩还差不多,吓我,还缺点火候。” “我警告你,你再不放人,我就喊了!” “好啊,你喊啊。” 哪知她刚张大嘴,声还没发出来呢,就被顾飞雪点了穴道,动都动不了了。 之后,萧长松找来了麻绳,把这丫头五花大绑捆了起来。 “现在打算怎么办?扛着她混入药王谷?” “不急,我们都不熟悉那里面的情况,万一她使坏故意害我们,到时候中了圈套,真就叫天天不应了。” “那,审问?” “先找个地方待着吧,天黑了之后再做打算。” 萧长松没什么意见,从容地把那丫头从地上拉了起来,然后在附近找到了一个比较隐蔽的山洞将就住下。 “我去周围看看有没有水源。” “好,小心点。” 等萧长松走了,那个被捆成猪儿虫的小姑娘立马撒泼打滚,即使被堵了嘴,依旧表现得歇斯底里,弄得顾飞雪一个头两个大。 “你对我用这招没用,再折腾下去,只会对你的嗓子、身体造成不同程度的损害,要是不嫌累的话,随时继续。” 那丫头听完这番话后,的确不再折腾了,但她一直“呜呜呜”的,看起来是想说话。 但这招对顾飞雪也没用,刚才已经领教了她的本事,大概她也不会说什么真话,还不如晾她一会儿,灭灭威风。 第221章 恻隐之心 等到萧长松打了水回来,看到她们还是刚才那样,不由奇怪。 “你还没审问她?” “我不觉得她现在会说实话,还是晚点再问吧。” 萧长松点点头,随手把水袋递过去:“周围我大致看了一下,离这儿不远有条小溪,喝水的问题算解决了,只是蛇虫鼠蚁很多,最好还是捕鱼吃。” “好,我现在去。” 轮到萧长松看管,那绿衣姑娘连挣扎都不挣扎了,顾飞雪同为女子,至少不会太为难她,可这个萧长松看上去就很凶,毕竟在这个深山野林,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谁知这时萧长松忽然拔出剑,她瞪大了双眼,下意识往回缩了缩脚,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只见萧长松拿着一块布在那里漫不经心地擦了起来,指不定下一秒就要把剑架在她的脖子上了。 突然,萧长松眼神一瞟,一句话也不说就盯着她看,吓得这小丫头直接闭上了眼睛。 等到顾飞雪带了鱼回来,她二话不说就开始向顾飞雪用呜咽地求救。 顾飞雪诧异的看向萧长松:“你对她做什么了?” “什么都没做。” 顾飞雪也没再问,把鱼放在一边后,就走到那姑娘跟前,取下她嘴里的布。 “你别听他瞎说,他刚才想杀我!” 萧长松并不理会,默默地在一边架柴火,点火。 顾飞雪笑问她:“好好的,他为什么想杀你?你做什么事得罪他了?” “像他这种杀人不眨眼的人,杀我还需要理由吗?总之,我不想跟他单独待在一起!” “那可由不得你。” 顾飞雪不由分说再次堵上她的嘴,气得她在角落里蛄蛹着腿铲地上的土发疯。 火堆里烤着鱼,不一会儿阵阵香味飘来,可把那小姑娘馋坏了,盯着那些鱼垂涎三尺。 顾飞雪拿起一串烤好的鱼,走到她跟前,蹲下来,故意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吃不吃?” 她没点头,还别过脸去一副看不上的样子。 “看你这个样子,肯定没怎么饿过肚子,也好,不吃就不吃吧,反正饿一顿也不会死。” 俩人你一条我一条,愣是全吃光了,这可气死她了,暗暗发誓,等有人来救她的时候,一定要报这个仇。 可等了两天,一直没人找过来,这下她真的慌了。 萧长松背倚着墙壁,在一边讥讽:“嘴上说着自己是柳墨玉的爱徒,原来只是一厢情愿啊。” 小姑娘脸憋得通红,眼圈湿润,才两天,九天仙女已经变成了脏兮兮的流浪猫,现在更是一点张牙舞爪的气势都没了。 顾飞雪把木牌拿到她面前,问她:“这东西认识吗?” 她不理人,低着头默默挤着眼泪。 “我没有那么多耐心等你哭完,这木牌你到底认不认识?” 她抬头看看木牌,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顾飞雪拿掉她嘴里的布,又问了一遍:“认不认识?” “不认识不认识!你烦不烦!” 顾飞雪瞬间冷脸,五根手指捏着木牌,指尖发力,表面看上去是在捏木牌,实则是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怒火不杀人。 “那这么说,你没有价值了。” 见状,她脾气立马收敛了,恳求道:“别杀我别杀我,我真的没有骗你……你想进山谷,我可以带你进去!” “我凭什么信你?” “我的命都在你手上了,这个时候撒谎对我没好处。” “你以为我会信?” 她又问:“那你说怎么办?” 顾飞雪沉思了一下,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打探一下上官明昼。 这丫头还算识趣,告诉了顾飞雪半个多月以前,柳墨玉的确带回来一个受了重伤的男人,当时柳墨玉就下令将上官明昼软禁,任何人不得跟他说一句话,违令者杀。 负责上官明昼生活起居的是药王谷的一个哑女,这个哑女是柳墨玉捡回来的,因为天生患有哑疾,加上长得也不好看,她在药王谷几乎是人人可欺的处境,所以让她照顾上官明昼是最合适的。 说到这里,顾飞雪不由追问:“那个男人没有反抗过吗?” “怎么可能反抗!他来的第一天,谷主就给他吃了抑制内力的药,别说反抗了,就是杀只鸡都做不到。” 什么?上官明昼成了毫无反抗之力的废物? “你确定你没骗我?” “这种事我有必要骗你吗?” 萧长松忽然开口问她:“那这半个月内,你有没有见过那个男人?” “他单独住在荒废的别苑里,平时只有哑女过去给他送吃的,我们从来没去过,谷主的命令,我们当然不敢违背。” 这丫头的话顾飞雪仍是半信半疑,但若是上官明昼真的成了废人,那现在杀他就是最好的时机。 无论如何,都要入谷一探究竟。 看顾飞雪如此在意这件事,那丫头心存疑惑:“你们……不是来求医的吗?怎么那么关心那个人的事?” “不该问的别问。我问你,那个荒废的宅院离谷口大概有多远?你们谷内守卫有多少?” 这丫头忽然缄口不言。 “不说吗?那我就没办法保证你的命了。” “即便我说了,你也不会放过我的吧?” 顾飞雪掂起她的下巴,威逼利诱:“你现在不说,即刻就死,你说了,我兴许留你一命……该怎么回答,想清楚了再说。” 也许是她想通了,两天了都没人来找她,药王谷根本就没人在意她的死活,索性也就交代了一切。 得知那处荒废的宅院离谷口并不是很远,顾飞雪抬脚就走,萧长松担心她乱来,立马追了出去。 “你这样贸贸然闯进去万一被俘怎么办?” “那个院子几乎没人把守,现在就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来之前,你答应过我不会乱来,现在听了那小丫头几句话就要闯进去?!顾飞雪,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顾飞雪只觉得他管得太宽,索性把话摊开了讲:“随你怎么说,反正今天我一定要进药王谷,杀了上官明昼!你给我让开!” “不让。” 顾飞雪气得当场就和他动起手来,两个人只以拳脚功夫比拼,谁也不让谁,偏偏这一时半会儿还分不出胜负。 僵持了半晌,她逐渐冷静下来,不再吵嚷着要去杀人。 她靠在一边,隐忍地紧闭着嘴唇,没人能明白她心里的执着,多少个午夜梦回,她被困在噩梦里走不出来,一想到在无量阁,自己馥郁山庄所受之苦,她就恨不得把上官明昼千刀万剐! 一滴又一滴的泪珠从她眼里滑落,模样楚楚动人,任谁见了都会心生怜惜,即使是从未对一个女人动过心的萧长松,看见她这般,平静的心也泛起了涟漪。 “……夜半三更再去吧。” 她不说话,自顾自地擦了眼泪,抬脚就走。 见状,萧长松想追上去,但从没有服过软的他,现在就算追上去,又能说些什么呢,不过是平添厌恶罢了。 第222章 潜入药王谷 他回到山洞,坐下来刚翻动了几下火堆,那小丫头偏在这个档口好奇他们刚才在吵什么,结果不偏不倚撞上了枪口,萧长松可没有那么好脾气跟她废话。 一剑指过去,划破了她的脖子,顿时渗出血来。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我不过是好奇了几句,你就拿剑伤我!” “再啰嗦一句,我不介意送你去见阎王。”萧长松懒得多看她一眼,潇洒把剑插回剑鞘之中。 没想到这丫头大哭了起来,声泪俱下地控诉:“……我怎么这么倒霉,有家不能回,还要被你捆起来折磨……我要回家……” 这哭天喊地的本事跟唐凌简直不分上下。 萧长松听得烦了,快步过去,掐着她的脖子把她压在身下:“这么想死?那我就成全你好了……” 随风摇曳的火苗,把他的侧脸映衬得十分危险,脖子的痛感是真实的,窒息感也是真实的,明明是非常惹人厌恶的臭男人,偏偏她现在一点都气不起来,反而还有点喜欢。 “你叫萧长松是吧,名字真好听,不过,你这张脸更好看。” 话音未落,萧长松拔出了剑,一下子插进她耳边的泥土里,距离之近,足以震慑住任何一个怕死之人,偏偏这小丫头这时候根本不怕。 而且,她还在笑。在火光的作用下,她的眼睛宛如一颗闪烁着光芒的黄宝石。 “需要我告诉你我的名字吗?我叫青奴,青色的青,奴隶的奴……” 萧长松微微皱眉,这小丫头怎么回事?突然间不求饶了,不害怕了,反而还笑着告诉自己她的名字? “我有点冷,你能不能抱我,让我取取暖……” 这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萧长松马上从她身上起来,偏偏她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盯着他看。 “你躲什么?我现在被捆着,又不能对你做什么。” 萧长松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马上把她的眼睛蒙上,顺道嘴也堵上,叫她发不出一点声音恶心自己。 顾飞雪回来后,看到青奴不仅被堵住了嘴,还被蒙了眼睛,不由诧异,“好好的,你把她眼睛蒙起来干什么。” “恶心。” “啊?”顾飞雪不太理解他的意思,也是从未听闻用“恶心”两个字来形容一个女孩子。 “马上就子时了,一起进去吧。” “嗯,那她呢?”顾飞雪看了一眼被五花大绑的青奴。 “打晕。”萧长松回答得超级干脆。 “……也行。” 随即,顾飞雪封住了青奴的穴道,她身子一软,直接不省人事了。 “你们两个……又有矛盾了?” 萧长松不想解释,扭头就走,无奈,顾飞雪只得跟了上去。 他们再次来到药王谷谷口,小路两边有燃着烛火的石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勉强看得清这条小路的走向。 果然,白日里那些机关都是由那个叫青奴的小丫头操纵的,现在走在上面根本没有触发任何暗器,也没有任何陷阱,不过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敢大意。 穿过大片竹林,周围能见度越来越低,而且路也越来越难走,顾飞雪没注意脚下,一个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 萧长松及时扶住她,两个人一步一步向前摸索,不知走了多久,总算前头出现了亮光,二人走近一看,又是两座石灯。 并且石灯后方是一座栈桥,铁链拴住木板,一环扣一环,人走在上面,会有摇摇欲坠的失重感,而桥下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顾飞雪刚迈出去一步,脚下的木板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不由让人感觉下一秒这木板就会断裂。 她警惕地后撤一步,又回到了原点。 “萧长松,轻功过去。” 这种时候自然不能就这么慢慢走过去,谁知道前面的木板有没有断。 借着牢固的铁链,她踩在上面,快步踏过,没一会儿就成功飞到对岸。 萧长松紧随其后,也成功抵达对岸。 接下来的路就好走多了,二人看到一条石阶蜿蜒向上,石阶两侧有石灯点亮,从附近的环境来看,这是一条上山的路。 二人借着石灯的亮光,沿着石阶一路往上,行至一棵大树下,药王谷的真正面貌才展露在二人眼前。 萤火虫微弱的光点缀其中,一汪碧绿色的溪水反射出淡淡光芒,本是十分优美的景致,偏偏在这浓浓夜色下,显得格外危险可怖。 这附近全是树,被大片的迷雾笼罩,根本不知晓那所谓的荒废宅院坐落何处。 不仅如此,顾飞雪时不时还能听到有什么东西在摩挲树皮发出的声音,如果没猜错的话,大概率是蛇。 突然,萧长松“啊”了一声,他只觉得脖子凉凉的,被什么东西咬了,他抓下来一看,是一条颜色翠青的蛇。 “糟了,是竹叶青!” 萧长松将那蛇斩断后,捂着伤口半跪在地,被这种蛇咬伤后,大部分都会血流不止,伤口附近还会肿胀,必须要及时解毒。 顾飞雪蹲下身帮他查看伤口,随即点穴封住主要筋脉,防止毒液进一步扩散。 幸好走之前,顾飞雪特地带了辟毒丹,她连忙喂给萧长松吃下一颗,随后运功催动辟毒丹的药性快速发挥作用,一段时间后,那伤口总算是没有出现肿胀坏死的情况。 顾飞雪撕下裙角,另外敷上药粉帮他止血,“好了,没事了。” 她站起身环顾四周,冷静道:“这地方到处都是毒物,防不胜防,你跟我都要小心。” 萧长松艰难站起身,顾飞雪扶了他一把,关心道:“怎么样?头晕吗?” 他自嘲着:“……没想到刚进来,就拖你后腿了。” “待会儿说不定也有我需要你的时候,扯平了。” 说罢,两个人继续往前走。 顾忌着这里是药王谷,说不定连这些雾都有毒,顾飞雪分给萧长松一块棉布用来遮面,以免到时候吸了什么有毒的东西。 沿着这条碧绿的溪流,穿过重重树林,几所房屋赫然出现在眼前,二人对视一眼,随即分开探路。 顾飞雪选择了左边,她潜行到围墙之下,一个鹞子翻身跳了进去,落地后,旁边用油毡盖住的东西引起了她的好奇。 她掀开一角偷看,原来这下面藏着的是晒干的药草,没什么特别的。 周围安静如鸡,四处却又灯火通明,看上去似乎是在唱空城计,请君入瓮。 顾飞雪继续在附近搜寻,刚走到一个院墙口,转角迎面走来一个女子,她连忙找地方躲了起来,只见这女子端着漆盘,步履匆匆。 偌大的药王谷,现在只碰到这一个人,顾飞雪紧随其后,希望能从这女子身上探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她一路尾随,直到看到这女子走进一个偏僻的院子,透过窗户,顾飞雪看到女子正在往碗里倒汤药,另外又看到她从蒸笼里取出几块糕点放在盘子里。 难道,她就是给上官明昼送药的哑女? 顾飞雪不敢确定。 她选择按兵不动,静静等着那女子从厨房走出,然后又跟着她一路往西边去。 第223章 一触即发 这女子独自一人端着东西走进一处偏僻的院子,行至房屋前,她先是在门上叩了两下,然后才推门而入。 顾飞雪快步过去,身子贴在墙壁,慢慢向窗户挪动,她在窗户纸上抠出一个洞,烛光从里面渗出,她悄悄凑上去,只见那女子端着东西放到桌上,然后又走到床边,搀扶着什么人坐起来。 由于视线被床幔挡住,顾飞雪根本不知道床上的人到底是谁,但有一点,这女子从头到尾都没有吭过一声,可见,她就是青奴口中提到的哑女。 这么说,里面那个,极有可能就是上官明昼。 压制住内心的怒火,顾飞雪没有直接冲进去,她蹲下身小心翼翼换了地方,当她透过小洞往里看时,正好和上官明昼的视线对上。 那眼神,她这辈子都不会忘! 是他,就是他!他果然就在这儿! 她本能的后退,不慎弄出声响。 哑女打开门,看见一陌生女子出现在这儿,惊恐地张嘴,但她是哑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而她身后的上官明昼,此刻正靠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顾飞雪。 “……是你啊,顾飞雪……” 顾飞雪攥紧拳头,眼眶微红,仇人近在咫尺,她咬紧了牙关,勾起嘴角冷笑:“上官明昼,我们又见面了。” “难为你能找到这个地方来,以前真是小看你了。” “我早就已经想好了,哪怕是赌上自己的性命,我也要杀了你。” 闻言,上官明昼却是连连发笑,“好啊,那你就来杀我吧,我就在这儿,你随时可以动手。” “你以为我不敢吗?” 这时,刚刚还被来路不明的贼人吓得呆愣在原地的哑女,却忽然挺身挡在了顾飞雪面前,眼神坚毅,看来是想保护上官明昼。 呵,愚不可及。 “上官明昼,你是打算让这么一个哑女来做我的对手吗?还是说,其实你已经是个废人,沦落到需要人保护的地步了。” “你以为,这药王谷是什么广纳善缘的福天宝地吗?” 顾飞雪顿感不妙:“你什么意思?!” “从你一开始踏入药王谷,就已经掉入姓柳的所设陷阱之中了,你当真以为骗过了所有人?天真……” 不等顾飞雪反应,身后突然有人袭击,顾飞雪背部惨遭重击,她被打出去,口中呕出鲜血,随即翻滚在地。 她抬头看了看凶手,眼前这人身形魁梧,体格健硕,刚刚那一掌差点就打死了她,没想到药王谷还有这号人物。 她捂着胸口爬起来,将嘴里的鲜血吐干净后,趁机运用内力调息内伤。 “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呢,原来是个黄毛丫头。” 哑女当即俯身行礼,上官明昼的眼神里却透着厌恶嫌弃。 “谷主真是多虑,一般的小毛贼哪里是我的对手?更不必说是这么个小丫头……” 此人步步逼近,但顾飞雪尚未调息好内伤,此时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 只能拖延时间! “慢,我有东西要给你。” “管你手里有什么,我可没兴趣,擅闯药王谷者,死。” 顾飞雪连忙掏出木牌,这人看了之后眼神骤变,顾飞雪内心存疑:难道我赌对了?这木牌果真大有来历? “深夜造访,确实唐突,但在下有一件事必须要亲自确认。” “你这女贼何处得来我药王谷的信物?好啊,偷东西偷到药王谷来了,简直胆大包天!” 那家伙直接抢走了木牌,根本不听顾飞雪的解释,由此看来这木牌也不是什么正规手段得来的。 本来她想要利用木牌换取一些信任,没想到一点用场都派不上。 不过刚好,拖延了一些时间。 就在那大块头想动手杀人的时候,顾飞雪打出去一掌,这一掌对于这人来说,就像挠痒痒一样,奈何不了他半分,但顾飞雪也并不是想和他硬拼。 她反手抓住此人胳膊,脚下用力,轻轻翻身一跃,就倒吊着身体从他头顶越了过去。 等这家伙想抓人的时候,顾飞雪已经逃了出去,不见踪影。 见识到这么一出好戏,上官明昼不遗余力地讥讽道:“柳谷主千算万算,可惜还是算错了一步,抓人也不找个脑子聪明点的下属,真是贻笑大方。” 那家伙听了这番话,径直走到床边,一把揪住上官明昼的衣领,冷言冷语:“区区药奴,你也配来指手画脚?不要忘了你是什么身份……” “想杀你就杀啊,你不会不敢吧?” 才短短半月,上官明昼就变得丧家之犬一般任人宰割。 结果,那人刚动手掐住上官明昼的脖子,瑟瑟发抖的哑女突然扑上来,跪在一边,抓着那人的裤腿,一边磕头一边“呜呜”地央求着。 “哼,要不是谷主有令,要留你一条贱命,你的尸体早就化作药田里的养分了!”说罢,他一把甩开上官明昼,随即离开了屋子。 哑女走过去准备扶上官明昼,却被他凶恶的眼神吓退一步:“谁让你碰我了,滚。” 哑女比划着手势,又去桌边端来糕点,递到他面前,结果他怨恨地抬手一挥:“我叫你滚,你听不懂吗!”盘子摔碎,糕点散落一地。 哑女有苦难言,只能跪在地上,将碎瓷片和糕点收拾好,才离开。 另一边,顾飞雪正被人追杀,准确来说是一群丧失自主意识的药奴,这些药奴个个肤色紫红,瞳孔漆黑,不知疼痛,一旦被下达命令,至死方休。 一不留神,顾飞雪被他们逼退到咕咚咕咚冒着泡的池水边,是个人都知道这池水有问题,偏偏这些药奴纠缠不休,纷纷扑过来。 顾飞雪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拔出剑来,奋力向前一扫,强大的剑气瞬间击倒那些药奴,顾飞雪立马踩着药奴的身体,轻功逃走。 她之所以没有立即离开,是因为到现在还没有萧长松的消息,按理说,她这边闹出了那么大动静,萧长松不应该没有察觉,所以,很大可能,他被抓了。 一路逃至广场,突然灯火通明,从四面八方涌出来一大群药奴,这些比刚才那些难对付百倍,从拳脚功夫来看,似乎是练家子。 “有新玩具出场了,正好,拿来做药奴……你们,给我抓住她!” 顾飞雪在和药奴周旋时,余光瞧见萧长松被捆住了手,还被一个穿得极其妖娆的女人踩在脚下。 这种时候绝不能手软,否则她和萧长松都会死在这儿。 她握紧了剑,眸光透着冷冽的杀意,剑随心动,体内的真气充盈全身,只见她一人一剑在一群怪物中厮杀。肮脏锋利的利爪从她眼前掠过,她微微侧过脸颊,同时右手握剑横扫过去,当场一剑封喉,血溅三尺。 眼看近在眼前的猎物越来越难以控制,女人咬着指甲连连咂舌:“霍坚怎么回事?她不是受伤了吗?怎么还这么能打!” 萧长松忽然笑了起来:“她可不是你们能控制的,待会儿怕是连你也制不住她……” 女人丝毫不担心,她蹲下身,捏着萧长松的下巴冷笑:“能不能控制,全看我的心情,任凭她本事再大,也敌不过毒气侵体吧。” 萧长松拧着眉头不以为然:“好啊,那你尽管试试?” “不着急,且让我的药奴跟她好好玩玩。” 第224章 力战 药奴的数量不减反增,天晓得这药王谷究竟祸害了多少无辜之人。 顾飞雪逐渐站不住脚,步伐也开始虚浮,刚才那大块头打得那一掌,导致她内伤复发,现在又被拖着耗费心力,难免有些体力不支。 而且,不知怎的,头好晕,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在不断蛊惑她。 【把你交给我,交给我……】 支配药奴的女人一见有突破口,勾唇轻笑,她手持长鞭踩着药奴的肩膀轻功飞来,随即,用力挥出去一鞭,不偏不倚打在了顾飞雪背上。 遭受到重创的顾飞雪身形不稳,往前踉跄一步,但她好像没有感觉似的,只是手扶着头,慢慢跪了下去。 见此情景,女人并没有继续鞭打,她轻轻抬手,那些药奴便四散开来。 女人慢慢走到顾飞雪面前,在看到顾飞雪低着头一动不动时,颇有些惋惜地说道:“哎呀,毒性发作了啊……唉,真没意思,我还以为你至少能多坚持一会儿呢。” 此时,那个叫霍坚的大块头赶来,见女人已经擒住了顾飞雪,似乎又在盘算着什么,顿时脸上闪过一瞬不悦。 “白翎,既然人已经捉到,就马上关起来等着谷主回来处置。” “你算老几,也配来命令我?” “谷主临走之前,已将药王谷全权交付于我,凭这一点,你就必须得听我的。” 白翎弯起唇角,毫不留情地讥讽道:“省省吧霍坚,整个药王谷就属你最没用了,若非谷主心慈,留你听用,你早就被做成药奴了,还有机会在这儿跟我耀武扬威,别笑死人了。” “你说什么!” 霍坚刚想动手给这女人一点颜色看看,怎知顾飞雪低垂着头慢慢起身。 “怎么回事?这丫头不是毒发了吗?” 白翎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谨慎地后退几步。 霍坚冷笑一声,逮着机会就开始嘲讽她:“我还以为你的毒有多厉害呢,还不是失了手?” “你是白痴吗?看不出来这丫头不对劲吗!” “什么不对劲,她不就是没中毒吗,看我怎么收拾她……”只靠蛮力不动脑子的霍坚捏捏拳头,眼前这个受了伤的小丫头已经是强弩之末,他自认为是不可能对自己造成任何伤害的,于是想也不想就扬起拳头冲了上去。 怎料,顾飞雪只是微微偏了下头,就躲了过去,离她仅有一臂之隔的霍坚这时才看清她的表情。 黑云散去,诡异的月色投射下来洒在她脸上,只见她的嘴角上扬着,漆黑的瞳孔里看不见一点光亮,宛如一个失去灵魂的傀儡。 尽管如此,霍坚也不可能被这种小儿科的画面吓到,他顶多觉得这顾飞雪只是因为中毒而神志不清了,没什么可厉害的。 他再次出拳,却奈何全被躲开,甚至顾飞雪挥舞着剑时几次三番没挡下,伤口往外渗着血,他这时才后知后觉情况不太对劲。 “白翎,快来助我!” 等了一会儿见没人回应,霍坚移开视线看向一边,谁知道白翎早已挑好了观战位置,坐下来悠哉悠哉地看好戏了,根本没打算帮他。 “白翎!你什么意思!” “显而易见,我想你去死……” 这边,顾飞雪提剑冲来,看似毫无章法的乱劈乱砍,但每次出招都让霍坚躲避不及。 就在下一剑朝他脸上劈来时,霍坚一把抓住剑刃,顿时鲜血淋漓,双方也就此僵直住,霍坚一咬牙,那把软剑便被他强行折断了。 “顾飞雪!” 萧长松急得想要起身,却被白翎狠狠踩住了伤口,她的两只手把住长鞭的两端,勒住了萧长松的脖子。 “别乱动哦小帅哥,不然,你的脖子会断掉的。” 闻言,萧长松只得被迫静静观战。 大风起,顾飞雪的长发被吹得猎猎狂飞,霍坚冷哼一声:“没了兵器,我看你还能翻出什么花来!” 顾飞雪并不言语,她只是立定在原地,从容的样子仿佛胜券在握。 霍坚握拳冲向她,她侧身迈出一步,躲开了这一招,旋即,双手抓住霍坚出拳的胳膊,整个人借力翻身抬脚向他胸口踢去。 怎料霍坚反手抓住她的腿,重拳落下,她见势用力一蹬,飞身脱离,二人拉开距离。 未等霍坚反应,顾飞雪随手拔下十几片绿叶,丢掷出去,霍坚躲避不及,绿叶刮花了他的脸,鲜血顺着伤口流下来,糊住了眼睛。 趁此良机,顾飞雪快步闪来,翻身抬脚重重踢在霍坚的脸上,几颗牙和着血从他嘴里吐出。光是这样还不够,趁着这家伙没时间反击,顾飞雪拔下头上的发簪,一下子插进他的眼睛里。 惨叫声此起彼伏,那血腥的场面饶是炼制了许多药奴的白翎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贱人,贱人!我的眼睛!啊——” 霍坚胡乱地出拳,然而这一幕落在顾飞雪眼里不过是垂死挣扎,她绕到霍坚身后,一脚踹在霍坚腿上,同时抓住了他的手,迫使他半跪在地。 “白翎!白翎!快来救我!” 却道话音未落,顾飞雪一根发簪插下去,霍坚的脖子顿时喷洒出鲜血来,让他连话都说不出了。 可顾飞雪仍不打算放过他,一下又一下,直到霍坚身软无力地倒在血泊中,再不动弹。 “心狠手辣,出手果决,不错,真不错,是块好料子……”白翎是真喜欢她,眼里放着光,心想着这样的人才若是留为己用,岂不美哉? 这时,顾飞雪慢慢向他们靠近。 药奴们围成一排挡住了去路,顾飞雪没有立刻动手,像是在故意等待着白翎开口说话。 “小姑娘,我挺中意你的,不如,归顺我药王谷,我保你一生荣华富贵。” “把他给我。” “他?”白翎低头看了一眼萧长松,马上明白了什么,“哦……原来是郎情妾意的小情侣啊,给你也可以,但你必须吃下这颗药。”说着,白翎从腰间香囊里取出一枚药丸。 “把他给我……”顾飞雪再一次重复道。 “我说了,你吃了这药,我自然放人。” “我叫你把他给我。” 白翎微微动怒,当即下令:“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杀了她!” 药奴们一哄而上,白翎是想采用人海战术,耗也要把顾飞雪耗死,等到她筋疲力尽,再也动不了的时候,自己再出手制服。 想法很好,但奈何现在的顾飞雪处于失心疯状态,区区药奴,根本挡不住。 她的拳脚功夫也很好,很快在药奴堆里杀出一条血路,直冲白翎而来。 涉及到身家性命,白翎不能再躲,索性拿起鞭子,和顾飞雪交起手来。 这时,一个俏丽的身影一闪而过,是那个哑女。 早在霍坚被杀死之前,她就在附近了,之所以一直不走,躲在暗中观察,是因为她想救萧长松。 趁着白翎无暇分身,哑女偷偷靠近,她拿着匕首割断绳子,然后塞给萧长松一瓶药,尽管不能言语,但不难从她的神情看出,她是真的希望他们能活。 “……多谢。” 哑女很聪明,在白翎没有发现她救人时,就赶紧离开了。 萧长松拼着一口气赶上去相助顾飞雪,白翎腹背受敌,逐渐落了下风,双方默契同时收手,顾飞雪就这样带着萧长松消失在夜色中。 第225章 重见天日 二人一路逃到栈桥对面,体力不支的顾飞雪终是倒下。 萧长松直接背起她,一步一步背着她直到回到山洞。 他添了柴火,让火烧得更旺些,火光映照着顾飞雪苍白的脸,想起刚刚她为自己拼命的那一幕,再冰冷的人此刻也不可能毫无感觉。 他恍了下神,低头一看才发现手上全是血。 他立马帮顾飞雪检查伤势,鞭痕很深,必须要赶快包扎。 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了,他脱下顾飞雪的外衣,让她趴在自己身上,雪白的背部一条鞭痕触目惊心,还有霍坚那一掌,掌痕隐隐发黑,似有中毒迹象。 萧长松打开哑女送给他的一瓶药,他把药丸碾碎并放在鼻下嗅了嗅,确认没什么问题后,立即给顾飞雪吃下。 那是用来解毒的药,这哑女应该也懂些药理,所以特地将这瓶药赠与,足见,她是良善之人。 顾飞雪吃过了药,脉象逐渐恢复平稳,萧长松从外面找来了药草,研磨好再帮她敷在伤口处,接下来就一直默默陪着。 一夜过去,顾飞雪从昏迷中醒来,身上的伤还火辣辣的疼,瞥见身下似乎压着什么人的腿,她惊得立马坐起身,但一下子扯痛了伤口,痛得她叫出了声。 萧长松睁开眼,看见她醒,没有表现得多紧张。 两个人不经意的对视,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萧长松默默扶着她靠在一边,自己的斗篷也披在了她身上,良久,她才开口询问:“昨天……我们怎么回来的?” “你在药王谷大杀四方,耍了一通威风后才回来的。” 闻言,顾飞雪仔细回忆,但记忆只有零星片段,不过印象里好像确实是大杀四方了,具体怎么回事,反而忘得一干二净。 “对了,上官明昼呢?” “你没找到他吗。” “……我,我也记不清了,脑子里乱乱的。” 萧长松回想起刚才她和霍坚打斗时,神态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搞不好那时候失忆症发作,所以才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想到这些,萧长松替她分析起来:“你应该是见到他了,不出意外的话,他也的的确确成了废人,否则以他的武功,绝不可能轻易放过你。” 听了他的推测,顾飞雪反而沉默不言,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杀了他们的人,柳墨玉断然不会放过你……你,还是跟我回十绝宗吧。”萧长松说最后一句时,平淡的语气里夹杂着一点关心。 她依旧不说话。 是因为她想起来她跟上官明昼对峙时的画面了。那个时候,上官明昼倚靠在床头,别说对她动手了,就连说话的力气都比以前弱了许多。 这下,是真的成了废人了。 她恍惚了一下,就算亲手杀了那家伙又如何?对付一个废人毫无意义…… 那我以后该怎么办? 我又该去哪里? 一下子,人生失去了目标,顾飞雪陷入了自我怀疑,头又开始痛起来,她闭上眼,那些痛苦的回忆再次浮上心头,顿时被心魔钻了空子,占据了身体主导权。 萧长松看她有点不太对劲,出声关切:“喂,你没事吧?” 顾飞雪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他,而是缓缓抬起头,凝视着他,许久才开口:“你很关心我啊。” “毕竟你救了我,关心一下,也不会少块肉。” 萧长松侧过脸,并没有看见顾飞雪露出了奇怪的笑,她知道这个人在想些什么,也知道他的野心。 “我跟你回十绝宗……” 萧长松诧异的眼神中带点欣慰:“你,这么快就同意了?” “一开始就谈好的条件,我不会忘。反正上官明昼也得到了他该有的报应,与其我杀了他,不如就维持现状,让他生不如死的活着……” “你能这样想最好,倒是省得我费心劝你了。” 走之前,那个被他们抓来的小姑娘青奴姗姗醒来,顾飞雪扯掉她眼睛上的布和嘴里的布,冷眼瞧着。 “好姐姐,你放了我呗,反正我们也没有深仇大恨,对吧?” 顾飞雪对她莞尔一笑:“好啊,我放了你。” “真的?你真的打算放了我?” “萧长松,你去外面等我吧。” 她既然这样说了,萧长松自然没什么反对的,直接就出去了。 剩下她们两个在山洞,顾飞雪蹲下身点住了青奴的穴道,在她震惊的目光下,顾飞雪从身边地上捡起来不大不小的石块。 等顾飞雪从山洞走出来,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萧长松往里望了望,“你真打算放了她?” “本来碰上她就是意外,现在目的也达到了,何必再为难她呢?” 说罢,顾飞雪抬脚就走,萧长松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随后跟了上去。 一个时辰后,白翎和一个公子打扮的人在附近搜查,他们发现了这个山洞,也发现了死在洞中的青奴。 她并非被刀剑刺死,而是被人强逼着吞下石块而死。 “一定是昨天晚上那两个人,是他们下毒手害死了青奴!” 公子打扮的男子环视四周,不冷不热道:“他们跋山涉水来药王谷,定然不是为了求药,而是为了谷内某个人。” “谁?” “谷主捡回来的那个叫上官明昼的。” “他?那不就是一个药奴吗,长得还挺好看,可惜,嘴巴太贱。” “那可不是一般人,十年前的万仞门就是被他一人所灭。” “还有这种事?”白翎对他露出欣赏的笑:“不愧是百晓生,连这种细微的秘事都能查到。” “所以,要想知道昨日那两个人的身份,回去细细盘问那上官明昼,便清楚了。” 另一边,顾飞雪和萧长松快马加鞭往平洲方向赶去,历经五天四夜才抵达。 刚入平洲,他们就听闻了水云剑宗广邀侠客共同参与“除魔大会”的事,本来萧长松就不在意,但顾飞雪却忽然来了兴致,提出要去看看这“除魔大会”,不为别的,只想见一见故人。 听她这么说,萧长松误以为她是恢复记忆了,却没料到心里存着搅弄风云的心思。 两个人一起登门造访,只见水云剑宗门庭若市,来来往往的好多人,知道的是要举办“除魔大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人要过寿辰。 萧长松冷眼瞧着这些人,惩处弟子居然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水云剑宗的掌门还是一如既往地道貌岸然。 二人四处闲逛,却不想遇到了熟人。 不是别人,正是水云剑宗的九长老,晏濯尘。 再次见到顾飞雪,他挺意外,更意外的是,顾飞雪身边的人不是邢千里,却是另一个人。 “晏大哥,好久不见啊……” 这一声问候,晏濯尘脸色一变,怎么一月不见,反而有些轻佻了,不过他也没多当回事,点头微笑以示回应。 萧长松明白他们有私话要说,便先行一步到旁边等着。 “你,不是和邢千里要去鹤川吗?怎么突然来了平洲?” “半路上听说水云剑宗出了事,我就先过来看看。” “……处置钟显扬,是师兄们共同商议的决定,希望你不要,掺和进来。” “这本就是你们水云剑宗的私事,我当然没资格评头论足,那陆琛呢?” 提起他,晏濯尘似乎也不愿多说一个字,推辞道:“我还有事要忙,你随意到处看看,先走了。” 顾飞雪没拦他,只是抬头看了看这偌大的水云剑宗,不知不觉闭上眼,像是在享受着阳光沐浴身体的感觉。 第226章 除魔大会 二人出了水云剑宗,到附近的酒楼吃饭。 要了几盘小菜后,萧长松略略看了几眼顾飞雪的表情,悠然自得,一派从容,果然不太一样了。 一个人的心性转变真有那么快吗? 萧长松还没喝上一口水,就听见楼下传来激烈的争执声。 “人家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碍着你什么事了?你凭什么在这里乱嚼舌根!” “哪儿来的毛丫头,活腻味了吧?!” “本女侠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徐镜荷是也!怎么滴,你还想打人不成?” “老子今天还就打了!” 紧跟着楼下传来叮叮哐哐砸东西的声音,不少吃饭的路人都被吓跑了,不一会儿,大堂桌椅被砸得稀巴烂。只见,身穿斗篷的徐镜荷一人一剑同四五个男子在废墟上周旋。 那几个男子的武功其实并不怎么样,但惯会用下三滥的手段偷袭徐镜荷,一不小心,徐镜荷的胳膊和腿都受了伤,跟他们交手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眼看徐镜荷就要被他们控制住,顾飞雪暗中利用桌上的筷子,随意一丢,砸中了那些家伙,徐镜荷看准时机,抬脚就踹,一下子这些人打得落花流水,纷纷逃了出去。 解决了麻烦事,徐镜荷抬头往上看,想着是哪路英雄好汉伸出援手,却没想到竟是顾飞雪,顿时喜出望外。 “阿雪!” 她兴冲冲跑到楼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眼前之人的的确确就是顾飞雪。 “真的是你啊,你怎么会在这儿!就你一个人吗?你未来夫君呢?” 相比起激动万分的徐镜荷,“顾飞雪”却很平静。她知道本体跟徐镜荷交情好,但她不一样,她是另一个人格,即使她们共用一具身体,共用记忆,但她委实对徐镜荷没什么特别的好感。 瞧见有个冷脸的男人端坐在一边喝水,徐镜荷立马拉着顾飞雪小声询问:“……阿雪,他是谁啊?” “朋友,姓萧。” “哦,那邢千里呢?怎么不见他?”徐镜荷还在四处张望。 “他在鹤川。”顾飞雪淡淡地解释道。 徐镜荷看她的表情有点奇怪,心有忧虑:“……你们俩,不会又吵架了吧?” “他有他的事要忙,我也有我的事要做,分开,不是很正常吗?” 徐镜荷默默点头,这话说的确实在理,她没想那么多,马上又自拉着顾飞雪坐下聊天。 “水云剑宗的事,你听说了吧!唉,你都不知道那几天发生了什么,陆师兄和秦姐姐……他们也是可怜,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在一起,谁知道水云剑宗突然派人来抓,钟显扬过去的事也被捅开,现在整个水云剑宗一团乱麻,明日,钟显扬那家伙就要被当众处以极刑……阿雪,难道这件事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吗?” “你心疼他?”顾飞雪微微侧目。 徐镜荷双手撑着下巴,一脸苦恼:“好歹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也算朋友吧……这家伙虽然嘴巴贱了点,可也不至于……唉,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顾飞雪继续慢悠悠地喝茶,语气淡然:“你要知道,他杀的人可是他的师叔,两条人命,难道不应该偿命?” “我也知道……但是,就不能让他活着赎罪吗?一定要他死才可以吗?” “那我问你,他被抓的时候,可有反抗?他若是一心求死,以命赎罪,你纵有再多的不舍,也没用。” “所以,真的没办法了吗……” 顾飞雪却话锋一转:“不到明天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隔天,水云剑宗的练武台周围已经围满了人,宗门所有长老和弟子也陆续到场,随即,一个蓬头垢面,形同乞丐的人被人押解走到练武台中央,跪下。 徐镜荷大惊:“不会吧,这是……钟显扬?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严刑拷打,大概现在只剩半条命了吧。”萧长松的心里憋着一股气。 “好歹也是自小养大的,他们的心难道都是铁做的吗?” “道貌岸然。” 徐镜荷疑惑地瞥了他一眼,心想:这个人大多时候不吭声,一开口说话就这么精准厉害,跟钟显扬倒是有几分相像。 正想着,水云剑宗三长老殷仲民出来见礼。 “深谢各位江湖同门远道而来赴我水云剑宗的除魔大会,掌门师兄身体抱恙,不能主持大会,现已全权交由老夫主持。” “本派自立门之日,便以【虚怀若谷、顶天立地】八字真言行走江湖,不想,却养出了一个屠戮亲长,自私自利的叛徒!今日除魔大会,请诸位共同见证,我水云剑宗绝不允许这种叛徒为祸江湖!” “钟显扬!你谋害亲长,和馥郁山庄私下往来,你认不认?!” 一听见钟显扬和馥郁山庄有关系,在场所有人无不震惊,这馥郁山庄是什么地方早就传开了,只是没想到那上官明昼竟然早早安排了奸细藏在水云剑宗,简直细思极恐。 闻言,钟显扬供认不讳:“……要杀就杀,何必多言。” “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枉费掌门师兄对你多加栽培,你这么做对得起他吗?!” “那还废什么话?你要杀就赶快,别在这儿趁机羞辱人。” 殷仲民看着他这副毫不认错的样子,连连点头,当即下令:“好!来人,上钉刑!” 从身后走出来四名弟子,两人架起钟显扬,两人准备刑具,一起将钟显扬捆在刑架上,并用铁链锁住,到这里,徐镜荷已经不敢去看了。 随着殷仲民下令行刑,第一根铁钉被打在钟显扬的左手手心,顿时鲜血溢出,他整个人都在颤抖,脖子和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有多痛,可想而知。 “第二根铁钉,继续。” 话音刚落,第二根铁钉被打在钟显扬的右手手心。 接下来是第三根,钉在了左大腿,第四根在右大腿。连续四根铁钉打下去,就是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偏钟显扬就是固执地紧闭着嘴,一声也不吭。 如此模样,倒是赢得了不少人赞叹,说他有些骨气,是条汉子。 钉刑共有八钉,另外四根则是两处在琵琶骨,还有两处在腰腹两侧,倘若这样还能活下去,水云剑宗便不再为难他,任他去哪儿。 但大家心里都清楚,哪有人受了这酷刑还能活下去的,无非就是场面话。 “第五根铁钉,行刑!” 行刑之人一手拿着锤子,一手拿着铁钉,对准了左边锁骨,一锤下去,痛得钟显扬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声,这一下几乎令他昏死过去。 “第六根……继续!” 殷仲民还在发号施令,此刻其他几位长老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如此折磨,还不如一剑杀了他,但他们又没有人站出来替钟显扬说一句软话。 就在这时,一抹蓝色的身影从人群中跳出,她一掌打退行刑之人,护在了钟显扬身前。 “是她?!”徐镜荷一眼就认出那是玉衡。 见突然有个女子出来捣乱,在场不少人都认出来她是天香阁的玉衡,私下里议论纷纷。 几位长老一同起身,还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呢,殷仲民就指着她质问:“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对我水云剑宗的弟子动手!” “我若再不出手,他今日就要被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残害致死了!” “胡言乱语,他残害亲长,今日就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处死他都不为过!你又是什么人,凭什么在这里过问我水云剑宗的家事?!” “既是家事,那为何水云剑宗非要弄什么除魔大会?你们大可关起门来处置,如此做派,将他人尊严践踏在脚下,这就是正派所为吗?真是令人不齿。” 玉衡字字诛心,原本一件理所当然的惩处,现在却变了性质,其他几位长老的脸上哪里还挂得住面子。 第227章 据理力争 殷仲民盯着她,突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世人皆知天香阁归属馥郁山庄,钟显扬亦是馥郁山庄培养出来的杀手,你们两个早就暗通款曲,企图里应外合吞并我水云剑宗!好啊,好一对豺狼虎豹,原来一直贼心不死……” 听了这些话,玉衡只觉得可笑:“原来殷长老惯会乱给人扣帽子的,不过,是长老高看我们,凭我们二人,势单力薄,如何能吞并水云剑宗?” 玉衡心疼地抚摸着钟显扬的脸,看他变成这副样子,不由落下泪来,她不想做不会争辩的哑巴,直言:“馥郁山庄自立庄以来,四处收留无家可归的孩子,将他们关在地牢,让他们自相残杀……活下来的才有资格替上官明昼做事。你们这些人生活在阳光下,如何能体会我们所受的苦……” 此言一出,围观的人又是一阵议论。 这时已经有人开始替钟显扬说话了。 “唉,也是可怜之人,只怪命运弄人啊……” “若非是被人胁迫,想必他也不愿做杀害亲长的事。” “此言差矣,就算他是受人胁迫,也不能拿别人的命来邀功,没这个理!” “功过相抵,好歹他也受了五根钉刑,何必还要冤冤相报呢。唉……” 四长老子桑有容悄悄在殷仲民身边低语,:“三师兄,我看,钉刑就到此为止吧。” “住嘴!你怎么能替杀人凶手说话?老六老七何其无辜!就因为他钟显扬遭人胁迫,因为那一个不得已,他们就得死?老四,你说这话就不怕寒了他们的心吗?!” 五长老李言谨也劝道:“三师兄,当年之事我们都没有亲眼所见,也许杀人凶手不是……” “他自己亲口承认!时间地点,杀人凶器,种种细节都吻合!不是他还能是谁?!够了,你们都不要再替这个杀人凶手辩解了,今天他必须替老六老七偿命!” 殷仲民拔剑就向玉衡钟显扬二人刺过去,玉衡死死握住了那锋利的剑,哪怕鲜血直流,也不肯退让一步。 “妖女,让开!” “我不让!有本事你就先杀了我!” 存有一息的钟显扬见她为自己拼命,虚弱无力地开口:“你走,我……我不需要……不需要……你……” “妖女,你听到了没有!他说不需要你来当这个好人!赶紧给我让开!否则,休怪我一剑穿喉。” 闻言,玉衡却是轻轻笑了起来:“这条命,本来就是我欠他的,今日,就由我来替他偿还这笔账……” 说罢,她握着那把剑,朝着自己的胸口,用尽全力往里扎,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那把剑的剑尖没入她的胸膛,热血喷洒,她流下泪来,甘愿为爱赴死。 “阿颜——不……不要……” 钟显扬看着所爱之人就这样慢慢倒下去,鲜血将她的衣衫染成紫色,她微睁着眼,眼泪从她眼角滑落。 这还是第一次从他的脸上看到这样温柔不舍的表情。 真好…… “玉衡姐姐!”徐镜荷挣脱开顾飞雪的手,冲上前来,她扶起玉衡,慌忙地在自己身上摸索,想拿出金疮药给她止血。 “没事的没事的,你一定没事的!我帮你止血……” “不用、救我……”玉衡再次看向钟显扬,“到现在,我还是,还是很喜欢你……你,要好好活下去……为了你自己……” 钟显扬在刑架上挣扎着,可他的手脚被钉子钉得死死的,根本动弹不得,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之人的生命逐渐走向凋零。 “玉衡姐姐,玉衡姐姐……” 一个花一样的生命就这样逝去,众人唏嘘不已。 就连心跟铁板一样硬的萧长松也不禁有所动容,只有顾飞雪,冷漠地看着,一滴眼泪也没有流。 “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还以为,你会在她选择自尽之前,不管不顾冲上去救人呢。” 顾飞雪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浪费时间的事,没有意义。” 这一句话就更奇怪了,萧长松越发看不透她,总感觉身边站着的这个人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 这时,徐镜荷放下玉衡的尸体,转过头来瞪着殷仲民:“殷长老,已经有人为此付出性命了,难道殷长老还要再继续咄咄逼人吗?” “那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我!” “好一个咎由自取……这件事本可以有更妥善的解决方法,可您非要一意孤行,在大庭广众之下给钟显扬处以极刑,连赴会的江湖同仁都看不下去了,殷长老,您到底是为了六长老七长老,还是为了您的面子?” “你这小丫头,在这里胡言乱语什么?你若再不住口,我便……” “你便要怎样?像杀了她一样杀我吗?先说好,我可跟你们水云剑宗的人毫无关系!” “既如此,请你速速离去!休要在这里继续胡搅蛮缠!” 徐镜荷冷笑道:“据我所知,自打钟显扬拜入水云剑宗以来,就遭受同门师兄百般欺凌,之后更是污蔑他偷盗心法,栽赃嫁祸,殷长老当年听风就是雨,没有仔细调查就当场给人定了罪责,之后被查出真相,证明钟显扬实属遭人陷害,但殷长老却拒不道歉,这又是何道理?” “一派胡言!这都是没有的事!” “呵,是吗?那你敢不敢当着其他几位长老和诸位江湖同仁的面发誓,这些事你没有做过,你从没有听信谗言,诬陷好人?!” 事已至此,其他几位长老的态度已然明了。 徐镜荷继续说道:“钟显扬当年拜入水云剑宗不过六七岁,这么小的年纪,他怎么可能死心塌地的为了上官明昼办事?说到底还是诸位长老和同门师兄弟的所作所为让他寒心。他不敢求救,因为他知道下场会是什么,被驱逐出宗门,客死他乡,试问换做其他人又会怎么做呢?” 人群中有人哀叹:“唉,真是可怜啊,小小年纪就背负了这么许多,那馥郁山庄可是个堪比十八层地狱的魔窟啊……” “说到底,这上官明昼才是导致悲剧发生的罪魁祸首啊!就算要报仇,也应该找他,不应该把账算在这年轻人身上!” “是啊。” 眼看舆论一边倒,殷仲民身形不稳,险些摔倒。 “殷长老,晚辈敬您是长辈,希望您现在悬崖勒马,不要再继续错下去了!” “你,你……” 子桑有容和李言谨也来劝他:“师兄,收手吧。” “你们,你们置老六老七于何地?难道,就凭这丫头三言两语,就一笔勾销了吗?!妄想,妄想!” 台下有人议论:“这殷长老怕不是得失心疯了吧?” 结果,殷仲民气得一口老血吐出来,几个弟子连忙从身后护着,二长老贺良招呼着大家伙散开,一群人急吼吼地把人往回抬,现场一片混乱。 这时候,顾飞雪才快步走上前,用内力为钟显扬吊住一口气,拔除钉子,封穴止血,然后再给钟显扬解开铁链。 萧长松扶着钟显扬,可他脱离刑架第一时间就是奔向倒在血泊里的玉衡。 他跪下,他懊悔不已,可是无论他怎么后悔,他的阿颜都不会再回来了。 “钟显扬,你爱过她吗?” 顾飞雪继续说着:“她倒是对你一往情深,宁可自己豁出去,也要护住你,这么好的姑娘,该珍惜的时候你不珍惜,现在人死了,你又在哭给谁看呢?” 听完这番话,钟显扬失声笑了起来:“你说得对,是我负了她,像我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活在世上……” 第228章 苦肉计 他刚要以死明志,却被顾飞雪点住了穴道,动弹不得。 “把他扛走,眼不见心不烦……” 萧长松听到了便照做了,扛起人就往外走。 也不知是不是水云剑宗有意安排,此刻整个练武场一个人都没有。 顾飞雪眼神示意徐镜荷,两个人一起把玉衡扶了起来,几人从没人的小路,一路行至晏濯尘的厢房。 萧长松把人安置到榻上,二长老贺良匆匆赶来带了伤药为其医治。 见此情景,萧长松大概猜到了一部分。 他悄悄站到顾飞雪身边,低声询问:“苦肉计?” “嗯。” “那自尽的那个姑娘呢?” “假死。” “单瞒着我一个人?” 顾飞雪对他笑笑:“我只是被迫参与,提出这个主意的可不是我。” 时间倒退到昨天晚上,顾飞雪正要睡觉,门外却响起敲门声,打开门就看见徐镜荷神神秘秘地四处张望。 “有事?” “阿雪,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顾飞雪本来不想去,不过徐镜荷提起有个明天营救钟显扬的计划,心血来潮,很好奇他们究竟会怎么做,就跟着去了。 于是,她跟着徐镜荷深夜造访水云剑宗,见到了沈莫止一干人等,都是熟面孔。 其实见到玉衡的时候,她心里就大概明白了他们的计划是什么。 沈莫止作为水云剑宗的掌门,明天除魔大会必定需要他主持公道,但他当即就开口向在场人表示,除魔大会他会全权交由殷仲民。 “掌门师兄……” 贺良刚想开口追问,沈莫止抬手打断。 “今日深夜相邀诸位到水云剑宗来,是为明日除魔大会,当年六师弟七师弟无故身死,三师弟一直想查出幕后凶手,这件事几乎成了他的心病,直到显扬自己承认……但当年,显扬年岁不过十二,以他的武功根本不足以给二位师弟致命伤,可,三师弟对显扬一直成见颇深,即便此事还有追查的余地,他也不想知道。” 徐镜荷走向前一步,朝沈莫止和另外两位长老行礼,才开口:“掌门,晚辈有一事不明,掌门既知此事另有隐情,为何还要任由三长老如此苛待钟显扬?也许这件事跟他就没有关系呢?!” 闻言,晏濯尘出言提醒:“徐姑娘,掌门师兄自有他的用意,姑娘且静下心来听一听。” 徐镜荷看了一下众人脸色,自知刚才确实有点太操之过急,连忙行礼以示歉意,随即后退回去。 沈莫止叹了一声:“此事虽不一定和显扬有关系,但杀人凶器确确实实是出自显扬,连作案时间,地点,以及如何杀人,这些证据通通都指证了他就是凶手。我虽为掌门,却也不能公然偏袒他,再者,他自己也有求死之心啊。” 顾飞雪揖手行礼:“掌门既深夜唤我等前来,莫非掌门心中已有对策?” 沈莫止对她印象很好,微微一笑:“破局之法在于……玉衡姑娘。” 话锋一转,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了一旁沉默不语的玉衡身上。 她这时也走上前来,揖手下跪:“若能救下显扬,小女子愿一命换一命,绝无怨言!” 徐镜荷听她这样说,是真怕水云剑宗会这样做,连忙帮她求情:“掌门,就没有别的法子吗?一命换一命,这实在……” 顾飞雪心若明镜,直言:“掌门的意思,莫非是让玉衡姑娘配合着演一场苦肉计?” 沈莫止赞许有加地点头。 晏濯尘这时道明:“玉衡姑娘要做的就是要让显扬生出怜惜后悔之意,必要时候在他面前……假死。” “假死……”玉衡眸光一亮。 “可是,就算玉衡姐姐假死,三长老那边还是行不通的啊……” “所以,明日的刑罚,显扬必须要承受。” 这句话,沈莫止是看着玉衡所说,毕竟钟显扬在她心中的分量明面上摆着,若是明日行刑,她不能承受,破坏计划,钟显扬得救的几率就真的渺茫了。 至此,玉衡郑重朝沈莫止拜了拜:“玉衡深谢沈掌门大恩,明日,我必定会沉住气,好好演完这一场戏……” “如此甚好,显扬那孩子有你这样的红颜知己,他这一生,总算苦中有甜了。” 话说到这份上,沈莫止算是默认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掌门,我……” “此事过后,他不能留在水云剑宗,自然也不再受宗门约束,之后的路要怎么走,全看你们自己了。” 徐镜荷替她开心,挽着她的胳膊喜悦道:“太好了,掌门伯伯成全你们了!” 晏濯尘打趣道:“徐姑娘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这会儿倒是掌门伯伯的叫我师兄了?” 见状,徐镜荷不好意思地再次揖手行礼:“晚辈是一时口舌之快,实在是不想看见有情之人分离……掌门伯伯,刚才,是镜荷冲动了,镜荷在这儿给您道歉。” 沈莫止捻着胡须慨然一笑:“无妨,无妨。” “只不过,明日这场大戏也需要徐小姑娘出份力。” “啊?还有我的事?” 跟着晏濯尘就替沈莫止讲了明日这场戏的流程,玉衡何时救人。徐镜荷何时上场,该怎样调动围观之人的情绪,一五一十全计划好了。 徐镜荷不禁感慨:“原来九长老才是那个出谋划策之人啊……” 想起来当时在临沭县,他知道钟显扬就是杀害六长老七长老的凶手,恨不得当场杀之而后快,现在倒是出谋划策上了。 晏濯尘长叹一声:“该受的惩罚他都受了,冤冤相报何时了。” “九长老通情达理,镜荷佩服。” 时间拉回现在,玉衡从昏迷中醒来,她第一件事就是找钟显扬,陪在他身边疗伤,自始至终,他们的手都紧握着不曾分离。 上完药后,几人都退出了房间,给他们俩留空间。 “难怪方才那姑娘自尽时,你说什么毫无意义,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你错了,我说没有意义,是真的觉得没有意义,男女情爱如何比得过,权势……” “从你嘴里说出来,还挺稀奇的。” “怎么,我看起来像是无欲无求的人吗?”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透着娇媚,显然不对劲,尤其是她看向萧长松的眼神,欲望,野心,得意…… 萧长松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手就伸过来摸上了萧长松的胸膛,眼神都快要拉丝了,就是块木头,也知道她现在存的是什么心思。 萧长松不适应这种关系的突然转变,侧过身去,故意不看她,“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难道不明白?”顾飞雪继续上手摸,从肩背慢慢延伸到腰部,“这么些天,只有你陪在我身边,你陪我涉险药王谷,我心里可是很感激你的。” 被自己暗恋的女人明晃晃的勾引,萧长松气血方刚,自是受不住,他反手抓住顾飞雪的手腕,将她拉近些,由上往下打量了一遍:“对一个男人说这些话,你就不怕吃不了兜着走。” “我怕什么,只怕某些人不敢吧?” 怎料,下一秒萧长松猛地推开她,“你果然不是顾飞雪。” “现在发觉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萧长松冷冷质问:“她人在哪儿?你什么时候做的手脚?” “你猜她在哪儿?” 如此挑衅,萧长松果断掐住了她的脖子,“你说不说,不说,我就杀了你。” 怎知这一幕,偏偏被徐镜荷瞧见了。 “萧长松!你干嘛?!” 第229章 猜忌 “镜荷,我没事。” “什么没事,他都掐你脖子了!” 徐镜荷气冲冲地看着萧长松:“喂,你离我家阿雪远一点,别让我再看见你,听到了吗?” 萧长松却只是盯着顾飞雪看,但他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奇奇怪怪……阿雪,你从哪儿认识的这人啊?” 顾飞雪却顾左右而言他,一边撩起她的头发丝,一边问起了别的:“你怎么一个人来了平洲,你师姐没跟来吗?” “她……” “她不想掺和水云剑宗的事,对吧。” “嗯。其实她也不想让我管,但是知道我的脾气根本拦不住,只说,任何事都希望我思虑再三再去行动……师姐还是希望这件事能有个好结局的。” “现在如愿以偿了,你可高兴了?” “嗯,高兴!不过更高兴的是,咱俩又见面了,真好!”徐镜荷抱着她撒娇。 “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是要去哪儿吗?” “跟着我就行,”顾飞雪亲密地摸了摸她的脸,眉梢微挑,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镜荷,无论我想做什么,你都会帮我的,对吧?” “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吗?没事,有我在,一定帮你!” 她的脸上绽开一个鲜花般明媚的笑意,迅速在脸庞上荡漾开来,泛至眉梢处,如冬日般温暖的阳光,简直和死去的顾流霜一模一样。 顾飞雪微微怔住,她并不是被这句话所打动,而是被眼前明媚少女的笑容深深打动,因为徐镜荷一颦一笑都像极了顾流霜,顾飞雪之所以会生出心魔,极大原因也和顾流霜有关,所以,即便是心魔,也会被这样的小太阳所影响。 当她意识到自己的心志有所动摇时,她迅速躲开徐镜荷的视线,“我还有事,你先回客栈吧。” 不等徐镜荷开口回答,她转身匆匆离开。 结果刚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萧长松突然杀出,和她打了起来,萧长松一直想找机会戳破她的伪装,但无奈她的拳脚功夫实在厉害,几十招下来,根本碰不到她的脸。反倒是萧长松疏于防守,被她抓住了机会,反咬一口,成功在他脖子上留下一道抓痕。 “知道吗?我之所以对你感兴趣,就是因为你这张脸……” “不好意思,我对你这种喜欢用别人的脸的丑八怪只觉得恶心反胃!” 这家伙突然拔剑刺过来,顾飞雪侧身躲过一下又一下,紧跟着抬脚一踢,在半空中旋身一圈后,她双手抱着萧长松的胳膊,绕到身后,挑逗性地把人搂在怀里,顺手摸了一把萧长松的下巴。 “你!”被揩油的萧长松又气又急,立马挥剑反抗,结果被顾飞雪双指捏住了剑身,轻轻一弹,剑身震动,并发出爆裂的刺鸣声。 “就这两下子还想上位,做十绝宗的宗主?萧长松,不如你辅佐我,怎么样?” “不可能。” 萧长松振臂一挥,剑未到,可怕的剑意已抢先一步正面朝顾飞雪袭来,顾飞雪连连后退,退无可退时,她左脚用力抓住墙壁,旋身一跃,二人一上一下擦身而过。 落地后,顾飞雪凝聚内力于掌心,化落叶为暗器,萦绕周身,她脚尖点地,踏风飞来,随即一指,大量落叶便朝萧长松袭来。 萧长松反应极快,抬手挥剑,连续劈砍,好不容易扫清一切障碍时,迎面而来的却是顾飞雪那一张孤僻冷寂的脸,幽冷深邃的目光悄悄侵入萧长松的心底。 在那把剑即将刺入顾飞雪的身体时,萧长松调转剑刃方向,最后只是负剑从她身侧飞过,跟着,两个人背对背静静站着。 刚刚的感觉究竟是…… “你,你到底……” “无聊的游戏我已经玩够了,实话告诉你,你想要找的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只要有我在,她就永远回不来。” 萧长松凝视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一个可怕的念头油然而生,他并不希望现实就是他心里所猜想的那个,但结合之前各种异样,他越发觉得,这个念头或许就是真的。 天空渐渐飘起了雪,洁白晶莹的雪花落在她身上,她佝偻着背,呼吸加重,身体仿佛被一根无形的丝线操控着僵硬地前行。 刚刚,封闭的主人格想要重新夺回身体的主导权,被她压制住,好不容易体会到掌控身体的滋味,她当然不会轻易放手。 等到心跳恢复正常时,她才得意地扬起嘴角:“别白费力气了,我是不会让你有机会逃出来的,你就永远当个观众,看着我是怎么利用这具躯体呼风唤雨……” 第一个就拿十绝宗开刀。 这十绝宗也在平洲,只是没什么人知道他们的总舵究竟在哪里,不过想要打听到也不是什么难事,这世上属消息最灵通,莫过于大隐隐于市的丐帮。 她用了些特殊手段,让那些乞丐开口,从他们的嘴里知道了十绝宗的位置,原来这十绝宗一直就在大家眼皮子底下,只是利用了青楼和赌坊做幌子。 两处营生紧紧挨在一起,却是分别面向不同的街道,而这十绝宗总坛就在这下方。 等到入夜,顾飞雪来到那家赌坊门前,人声鼎沸不绝于耳,看起来生意很不错。 她刚想进去,却被门口的人拦下,那人打量一番,双臂环抱着,用十分傲慢的口气说道:“姑娘,入场费,一两银子,没有的话,谢绝入内。” “我不是来赌钱的。” 那人听了不免觉得好笑:“那就对不住了,咱们天盛赌坊的规矩就是这样,姑娘你连一两银子都拿不出,是没资格上赌桌的。” “还有其他办法吗?” 他摩挲着下巴,再次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顾飞雪,如实告知:“办法也不是没有,就是不知道姑娘能不能做到。” “说来听听。” “很简单,姑娘跟小人来场赌局,比骰子大小,姑娘的点数只要比小人的点数大,姑娘就可以进咱们赌坊。” “你说话算话?” “这是东家立的规矩,小人哪敢乱来。” 这个人从刚才提办法的时候就一脸胜券在握的表情,看来是有什么门路。 “不知小哥迄今为止胜率几何?” “哈哈哈,惭愧,也就五比一吧,胜率还算可以。” “想不到小哥还有这样的好本事,小女子佩服。”顾飞雪先给足了颜面,随后再淡淡挥手:“那就请吧。” 这人准备了两个骰盅,在赌局开始之前,让顾飞雪选择一个作为自己的骰盅。 两个骰盅摆在面前,从外面看自然是看不出什么,顾飞雪要求检查,那人也应允。 在检查完后,确定骰盅里的骰子数量相同,骰子也没有异样后,赌局开始。 有一些来赌坊赌钱的人此刻也纷纷驻足,不过他们对开设赌局的人很有信心,这也从侧面证实,此人极有可能耳力很好,会听声辩位。 两个人同时摇起了骰盅,但顾飞雪摇了一下就放下了,这倒是给对面那人整不会了。 “姑娘,你确定摇一下就可以了?” “只是比大小而已,又不是比谁摇的次数多,开盅吧。” “好,姑娘有魄力,不过可惜,这场赌局是小人赢了。” 两个人同时打开骰盅,所有人都围了上来,只见顾飞雪的骰子点数是三个六,而那个人却是四五六。 “我赢了。”顾飞雪处变不惊道。 “这怎么可能?!”对自己赌术很有信心的这个人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结果。 但他并没有质疑什么,而是一改先前傲慢的态度,毕恭毕敬请了顾飞雪进去。 第230章 双重人格 前脚刚踏进这天盛赌坊,后脚顾飞雪就被几个彪形大汉围了起来,是个人都知道这是被盯上了。 “姑娘,我们东家有请。”面前这人粗着嗓子低声道。 顾飞雪根本不在怕的,挑眉不屑:“怎么,你家主子这么羞于见人?” “此地人多口杂,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东家也是为了姑娘着想。” “既是为我着想,怎么还要把我围起来,倒像是逼着我去见,若我不去,你们是不是打算要对我动手?” “怎么会呢?我们东家向来以礼待人,姑娘赌术高超,我们东家很是欣赏姑娘,实在是想当面和姑娘较量一番,倘若姑娘赢了,姑娘想知道什么,都好说。” 别的都不重要,这最后一句,看得出来这个天盛赌坊的东家知道她此行的目的。 “好,带路吧。” 她跟随这几个人下了楼梯,推开门,眼前是幽深的密道,一眼望不到头,墙壁两边高处设有烛台,带路的人就送到这里,顺手递给顾飞雪一个烛台,然后就走了。 密道里时不时有风吹过,听起来很像是什么人发出的哭声,若是换做其他人定要吓得尿裤子了,偏偏顾飞雪一点都不在意,举着烛台一步一步朝深处走去。 直到走到尽头,却是什么都没有,只有那一堵墙。 偏偏这时她回头看向来路,突然发现墙上的那些烛台一个接一个熄灭,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 直到只剩下她手里的这盏烛台还留着一点亮光,周围已经被黑暗笼罩,还没等她挪动地方,脚下忽然悬空,“啊——”,顾飞雪没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掉了下去。 好在,掉下去的地方离刚才的密道不是很高,顾飞雪平安落地,只是这烛台掉在地上,唯一的光源就这么熄灭了。 “喂!无聊的游戏玩够了吧!再不出来,信不信我把你这赌坊整个掀开!” 话音未落,远处出现一个光点,那光点由小变大,还伴有轻微的脚步声,有人过来了! 顾飞雪死死盯着那团光点,手右手悄悄取出藏在袖子里的飞镖,蓄势待发。 直到那个人走进了飞镖命中的距离范围内后,顾飞雪两指夹紧飞镖马上甩了出去,随后看到那光点急速变化位置,一看就是在躲避暗器。 趁着那家伙正分神躲避暗器,顾飞雪从黑暗中突然跳出,杀了那人一个措手不及,那家伙一手握着烛台,一手抵挡顾飞雪挥来的拳头。 烛台的光影在两人之间不停变换,尽管离得很近,但顾飞雪依旧看不清那人的长相,直到她掐住了那人的脖子,夺过来了烛台,她才看清来人是谁。 “……是你,萧长松?”她有些意外:“原来你就是赌坊的东家啊,藏得还挺深。” “所以,可以放开了吗?” “绕了这么大弯子,还故意设机关害我,哪有这么容易。”她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眼睛一眯,质问:“说吧,引我到这里来,想干什么?” “当然是想让你继续履行你的承诺。” “呵,我可不记得答应过你什么。” “你是没有答应过,但顾飞雪答应了。” “就算共用一个身体,但她是她,我是我,希望你分清楚。” 萧长松笑了笑:“那你来这儿做什么?我的人可是收到消息,你有意打探十绝宗总坛的位置,看来,是真的想取代董云峥。” “取代他也只是第一步,我想要的可不只是十绝宗……” “怎么,你还想要水云剑宗不成?” 顾飞雪凑得更近些,理所当然道:“没有野心,跟待宰的羔羊有什么区别?” 她掐住萧长松脖子的手,渐渐松开,变成轻柔的抚摸,撩拨着他的喉结,连语气都变得暧昧,“我还是那句话,不要把我和顾飞雪扯到一起去,她想要过安稳的生活那是她没有野心,而我不一样,这武林第一的宝座我势在必行。” 话音未落,萧长松反手抓住她的手腕,一个拉扯,把她拉进怀里,昏暗的光线,两个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萧长松不免被她身上的香气吸引,眼神不由得变得迷离。 他控制不住地凑近,埋下头贪恋的深吸一口这香气,燥热、暧昧弥漫在空气中,顾飞雪故意抬起手抚摸他的脸颊,她知道他在克制,在这种时候只需要一个小动作,一句话,就会让他破功。 “知道吗?黑暗里人的感官会更敏锐。” 她说着话,就转过身拨开萧长松的领口,陶醉地在这片裸露的肌肤上吻了起来。 她能感受到这个男人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呼吸声也变得更急促了。 “你,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不喜欢吗?可我觉得,你很喜欢,甚至只是这样还不够……” 副人格就这么霸占着身体再次做出了逾矩的行为,嘴唇传来柔软的触感,濡湿的黏腻感冲击着萧长松的意识,每次的缠绕都让他欲罢不能。 她在做什么?! 就在她准备进行下一个攻略的动作时,头猛地一下痛起来,副人格的意识正在被剥离出身体,眼看着视线越来越模糊,她不得不赶紧离开这里。 怎料,萧长松却抓住了她的手。 “你放开我,放开我!” “是不是她在和你争身体的主导权?” 她大力甩开萧长松的手,咬着牙极力忍耐着痛,否认道:“没有这回事!我警告你离我远一点,否则我立刻杀了你!” 她话还没说完,痛感持续加重,一下子昏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看到的东西都是糊糊的,顾飞雪揉着太阳穴从床上坐起来,跟着她猛然惊醒,摸摸脸,又摸摸胳膊,这才发觉自己是真的换回来了。 她记得清清楚楚,那个心魔在占据身体后,从一个叫白翎的女人手里救出了萧长松,之后还用残忍的手段把那个叫青奴的小姑娘给杀了! 回忆起种种细节,恶心反胃的感觉涌上来,“让你这张嘴再叫出声!给我吃!”强行给青奴灌入石块的画面在她脑子里不断重演,她惊得叫出了声。 “不,不是我做的!不是我!” 强烈的不适感让她不小心从床上摔了下去,正从外面经过的婢女听见动静连忙推门进来,一看到她跌坐在地上抱着头,快步过去准备扶她起来。 “姑娘,姑娘,你还好吧?” 深受副人格影响的顾飞雪已经不能自控情绪,红血丝的双眼瞪着那婢女,着实把人家吓了一跳。 婢女磕磕绊绊地张嘴解释:“姑……姑娘,我,我没有恶意的,是,是我家公子,他让我……” “我不需要人照顾,给我出去……” 这婢女是个有眼色的,只是放下汤药碗就出去了。 门关上的一瞬间,头又开始痛起来,副人格的声音如同弓弦在她的脑子里来回摩擦。 “拿回身体的控制权又怎样?瞧瞧你,弱成这样,真是难看!” 顾飞雪弓着手背,指甲死死嵌入圆木凳里,硬是被她抓出一道道痕迹,她在尽力地控制着不让副人格有任何可乘之机,同时让自己的呼吸努力平复下来。 渐渐的,头疼的感觉没有了,她满脸是汗,虚弱无力地趴在凳子上,总算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不一会儿,萧长松闻讯赶来,推门进入时,她已经端坐在凳子上喝水,只是面色苍白,整个人没什么精神。 第231章 暗生情愫 见他来,顾飞雪没什么情绪波动。 “是你啊,坐吧。” 萧长松还不确定眼前这个顾飞雪究竟是哪一个人格,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坐下了。 看到汤药一口没动,他才说:“这是补药,大夫说,你气血两亏,神思倦怠,需要多休息静养。这药,你还是赶紧喝了吧。” 她此刻的心犹如一潭死水:“喝不喝药又有什么打紧,连做什么事都不能自己做决定,也许,只有死,才能真的让我解脱……” “你现在是在逃避。” “如果是你,你又会怎么做?” 他捏着瓷杯看入了神:“不管是哪个我,目标都是一样的,无非是心境略有不同。” “是么……” 顾飞雪垂眸思索,不知此刻心里正在想什么,萧长松看着她脸上没有一点喜悦之色,反而充斥着忧郁,才确定这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 想起先前发生的那些事落在她眼里,事不关己的冷漠模样,还有在暗道里主动挑逗的模样,越发确定她这是生了病,需要找大夫来瞧。 “别想那么多了,你只是忧思过度,才会有……后来那些事,这段日子就在我这里好好休息吧。” 比起安慰,她倒更希望萧长松骂她两句,“我怎么能不想?从前,即便是被上官明昼摆布,我也尽力保全底线,可现在我……”一想到那个叫青奴的小姑娘是被自己逼着吞下石块,窒息而死,最后还死不瞑目,她就生理性地厌恶自己。 萧长松不由自主被她的情绪牵动,忍不住伸手去触碰她的手,只不过,临到头还是收回了手。 “已经发生的事改变不了,剩下的就让时间慢慢淡化,不要总是为难自己,日子总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的。” “……汤药喝了对你有好处,如果想吃什么东西,就告诉下人,我已经打好了招呼。” 说完这些,萧长松便起身离开。 顾飞雪看了一眼那碗汤药,念在他也是一片好心,于是端起来一饮而尽。 穿上外袍,她打开门往外头一看,这儿似乎是萧长松的私人住宅,地方不算太大,但环境清幽,倒是适合养伤。 沿着走廊走了一段路,看着院子的仆人有些在忙忙碌碌扫着雪,有些手里抓了雪团互相打雪仗玩,笑声此起彼伏,没什么看着比这更舒心的了。 她站在廊下静静看了一会儿,那些打雪仗的婢女应当是发现她了,拉扯着还没注意到的人的袖子,一起假装忙着扫雪。 等她走远了,那些婢女才围起来私下议论。 “我刚才听小景说,公子带回来的这个姑娘好像有疯病,你们可千万别去惹她。” “天哪好可怕,公子为什么要带这种人回来,万一她突然伤人怎么办!” “可是……我感觉她看上去挺正常的啊,而且很漂亮呢。” “漂亮又怎么样,还不是有疯病,咱们又不像公子那样懂武功,遇着这种人最好是退避三舍,免得惹火烧身。” “就是就是,尤其是你啊小依,别总是那么天真,你也最好别去招惹那个人,听到了没有。” “哦,知道啦。” 这个嘴上这么回答,但心里还是很在意顾飞雪,趁着姐妹们都去忙事没空管她的时候,她带了一个暖手炉特地去找顾飞雪。 见顾飞雪独自一人坐在凉亭里呆呆看着池塘,凉风又起,小依犹豫再三还是走上前去和她搭话。 “姑娘,这里风大,小心着凉啊。” 顾飞雪回头看了看,诧异之余眼神里又带了几分冷淡。 “公子说,姑娘身体抱恙,奴婢见姑娘没有手炉取暖,所以自作主张给姑娘带了一个来。”说着,小依双手将手炉奉上。 “多谢。”顾飞雪既没有冷漠的拒绝,也没有高高在上的不屑一顾,而是很自然地双手接过去,这足以见得她的修养很好。 “姑娘不必客气,您是公子的贵客,小依自然也会像服侍公子那样服侍姑娘的!” “你不怕我吗?” “姑娘是公子认定的朋友,我相信姑娘是好人,又怎么会怕呢?” 好人……这两个字真是有够讽刺,用在谁身上都很适合,唯独用在她身上不行。 “你似乎对你家公子很信任。” “这是当然的了!如果不是公子肯收留我,给我一口饭吃,我现在大概已经被人抓进青楼里卖身了。”小依说话时眼睛里闪烁着光,对美好未来充满了期待,“所以,从进来府邸之后,我就发誓一定好好侍奉公子,绝不让公子有后顾之忧。” “原来是有救命之恩在。” 顾飞雪想起了自己的身世遭遇,当初是姑姑把她从街上捡回去养的,如果不是姑姑,她早就饿死了。 对,为了姑姑,绝不可以死。 “姑娘,在这儿待着也是无聊,不如小依带姑娘四处走走吧。” “嗯。” 这小丫头性格讨喜,嘴也甜,是个小话痨,有她在顾飞雪身边陪着,总算没那么寂寞了,生活也变得有乐趣些。 时间一晃到了晚上,小依按照吩咐给顾飞雪送饭,收餐盘的时候,这小丫头一脸愁容。 顾飞雪自然不能当看不见,一番询问才得知,萧长松从出去到现在都不见人影,饭点都过了,所以不免有些担心。 “也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吧。” 在顾飞雪看来,萧长松武功不错,反应能力很强,也不轻易惹事,所以并不担心他会有什么危险。 小依没再多想,兴高采烈地端着盘子出了屋,在这之前,顾飞雪问她要了笔墨纸砚,写字可以修身养性,最是适合打发时间。 只是轮到笔真的拿在手里,她又不知该写些什么了。 小依坐在对面给她出了主意,不知道写什么的时候就写名字,或者写自己最在意的人的名字。 听了建议,顾飞雪提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在旁边顺其自然地写下了邢千里三个字。 “邢,千,里……姑娘,这个人是谁啊?” 她不知从何说起:“一个,朋友。” “那看来他对姑娘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啊,不然姑娘怎么会写他的名字呢?” 小依拿着这张纸欣赏起来,她在那里喋喋不休地说着话,顾飞雪却没什么心思听。 很重要的人…… 他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吗? 她忽然喃喃自语地问着:“这世上真的会有无缘无故对人好的人吗?” “嗯?姑娘是在问我吗?”小依认真的想了想:“除了父母以外,能够无缘无故对我好的人,大概只有公子了吧……公子就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人!” 闻言,顾飞雪无奈的笑了笑。 之后,她又写了其他人的名字,还写了顾小琳以前教她的诗,小依很好学上进,跟着她也练了很多字,两个人一直聊到很晚。 直到深夜,睡得迷迷糊糊时,她似乎看到了萧长松走进她房间,还拿起桌上的字帖看了看,跟着就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第232章 负伤,照顾 结果一大早,小依哭哭啼啼过来找她,说是昨天后半夜萧长松负伤回来,半个身子都是鞭伤,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如果不是小景说漏了嘴,不知道还要瞒到什么时候。 说到底他们也算朋友一场,顾飞雪当然不能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不管不顾,便跟着小依去看望萧长松。 刚到门口小依却停下说不进去了,因为萧长松不喜欢人多,也不喜欢下人过问他的事,所以就先去厨房看看药膳什么时候好。 顾飞雪悄悄推开门走进去,房间里还有血腥气,一堆治疗外伤的瓶瓶罐罐全放在桌上,还有沾血的绷带没有处理掉,看来他真的伤得很重。 她走到床边,坐了下来,只见萧长松闭着眼睛睡得很熟,细看脸色确实不太好,但还不至于到生命垂危的程度。 她本想出去,但一想既然答应了小依留下来照看,不能言而无信,于是就坐在桌边,研究起那些瓶瓶罐罐。 不得不说,有些外伤药的味道真是呛得很,她闻了一下,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她赶紧起身往床上那边瞅了两眼,幸好,萧长松没被她吵醒。 坐了一会儿她又觉得无聊,便起来在房间里走走看看,看陈列摆件的架子上还放着书册,于是取下一本来翻开阅读。 这是一本集合了许多短篇故事的书,有写作恶之人死后化成恶鬼坠入十八层地狱,尝尽各种刑罚,日复一日饱受折磨……还有描写书生在荒山野岭救了一只能幻化人形的狐妖,狐妖为报答恩人助书生博得功名,还为书生牵了红线,只是这书生贪得无厌,不听狐妖劝告,终是落得一个不得善终的下场。 顾飞雪捧着书坐下来慢慢看,很快便被书里的内容吸引,一刻也不舍得放下来,连萧长松醒了都没察觉。 “在看书?” 顾飞雪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然后才后知后觉放下书,“……嗯,挺好看的。” “我吵到你休息了吗?” “没有,口渴了。” “哦,那我帮你倒水。” 倒完水,她端着茶杯走到床边,再小心翼翼扶他起来,还拿了软垫放在他身后让他方便靠着,周到体贴,惹得萧长松又多看了她两眼。 喝完水,萧长松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询问:“你怎么会来我这里……” 顾飞雪接过来茶杯放在一边,随即坐下来,说:“小依说你受伤了,所以请我来看看情况。” “真是的,一点点小伤也会被她说成是重伤,小题大做,也就只有她会去烦你……” “她是关心则乱,一片好心。” “……那你呢?是关心,还是好心?”看向在意之人时,他的眼中透着一点期待。 “这有什么区别吗?” 没听到想要听到的答案,他别过脸去,“现在你也看到了我没事,这里也用不着你,待会儿小依自然会来照顾我,你回去吧。” 他这话像极了在赶人走,不过顾飞雪并不打算走,反而是坐下来继续看书,“我答应小依在这里看着你,等她过来了,我再回去。” 他更来气了:“这个家是我做主!又不是她!你用得着问她的意思?” 结果刚一动气,情绪牵动了伤口,他“嘶啊”一声,额角青筋凸起,哪怕是尽力忍耐,也能看得出一丝端倪。 “受伤了就不要乱动,免得又要重新包扎。” 顾飞雪又问:“你这伤到底怎么回事?” 他忍着痛,不想跟顾飞雪多解释一句:“……这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不用你管。” “我答应过你的事自然会履行承诺,但你现在又说和我没关系,到底什么意思?” 履行承诺?萧长松有被气笑,原来她那么在意只是惦记着“承诺”,根本不是真的关心,也不是好心…… “没什么意思,我现在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交易终止!你自由了,你想去哪儿我都不会拦着!” 顾飞雪本来想发火,但是考虑到这家伙现在是病人,没必要跟他计较,所以就干脆坐下来继续看书。 “喂,你怎么还赖着不走?” “我走不走关你什么事。” “这里是我的地盘,我不想看见你懂了吗?” 顾飞雪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怒火,假笑着说道:“有本事你现在爬起来赶我走,不然,我是不会走的。” 油盐不进有时也是一种策略,萧长松这种属于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不痛不痒,反观他自己气得都要心肌梗塞了。 没过多久,小依端着做好的药膳进来,看到自家公子睡醒了而且精神很好的样子,一颗心总算落了地。 “姑娘一直在这守着,多谢姑娘费心了!” “对了,姑娘有没有想吃的忌口的?我这会儿就让小厨房准备!” 这才半天时间,小依就对顾飞雪蒙上了厚厚一层滤镜,仿佛已经默认她是这个家的女主人,而完全忽略了自己这个正牌主人。 “她要想吃什么自己不会去厨房做吗?你倒是会做好人。” 小依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看向自家公子,她有点没弄懂为啥自家公子发这么大的脾气,不过就是这天然呆的性格刚好让她忽略了被责怪的情绪,甚至还反问起萧长松一句。 “可是,公子不是说,顾姑娘是贵客,要我们好好伺候吗?” 萧长松瞬间红温。 “……出去。” 小依不理解,但执行力很强,出去前顺手把桌上的染了血的绷带拿出去处理。 现在屋子里又只剩下他们俩。 顾飞雪端着碗走到床边,她坐下来,右手握着勺子来回搅弄碗里的粥,让热气散发的更快些,好让萧长松可以直接吃进嘴里。 “张嘴……” “不用你喂,我自己来。”他抬了抬胳膊,又是一阵刺痛。 “这时候就别逞强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当是,你收留我的报酬……可以了吧?” 他没拒绝,却也没说话。 顾飞雪一副拿捏的神情,然后一勺一勺的把碗里的粥喂给了他吃。 喝完粥,小依又端来药,同样也是顾飞雪一勺一勺喂的,等到晚上该换药的时候,依旧是顾飞雪亲力亲为,主要是她不想欠一点人情,怎么说人家也提供了衣食住行,干这点活情理之中。 但这些行为落在萧长松眼里,却有着完全不一样的意义。 尤其是换药,每一次顾飞雪的手指轻轻蹭过他的皮肤时,他都会下意识地眨两下眼睛,更不必说她的头发会蹭到他的脖颈窝,又痒又暧昧…… 每当顾飞雪凑近,就让他再次想起在暗道里她主动亲上来的画面,那种柔软的触感,伴随着身上的幽香,已经在无形中抓住了他的心。 不知不觉又到了晚上,顾飞雪看着看着书,就趴在桌上睡着了。也许是照顾萧长松没时间胡思乱想,她的头痛症一直没有发作,也没有情绪低落的说“不想活了”。可见,分散注意力对她的病情是有用的。 这一晚,她不但没有做噩梦,反而一觉睡得很香甜直到天明。 醒来时,热腾腾的早饭已经放到了桌上,萧长松披了一件外衣正坐在她对面喝粥吃馒头,看起来,身上的伤似乎对他吃早饭没有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 “就一晚上,胳膊能抬了?” “我又不是胳膊断了,怎么抬不了?” “行吧,能自己吃饭就行。” 她端过粥碗,大大方方喝了起来。 “你现在是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回头我还得帮你解决董云峥呢,吃你一口饭算你占了大便宜了。” 看她精神恢复得不错,萧长松几乎不可察地笑了笑:“你记得就行,事情办成后,咱们就此散伙,各不相干。” “正合我意。” “那就预祝咱们合作愉快了。”说罢,萧长松端起碗和她的碗相碰,两个人也在此刻共同达成了和解。 第233章 改观,送礼 五日后,萧长松的身体已大有好转,跟一般人动手几乎没什么问题,然后他和顾飞雪就在院子里简单过了几招。 本来奴仆们以为自家公子带回来的这个女子又是从哪家青楼里逃出来的失足少女,却不想是个武功高强,甚至盖过自家公子的厉害角色,一下子肃然起敬。 而且过招的时候时刻把握着手里的分寸,没有让萧长松遭受二次创伤,分明是一个既厉害又心思细腻的女侠! 二人切磋过后,立即赢得一片喝彩,大家表示看的都很过瘾,纷纷扬言想要再看一次。虽然被萧长松狠狠拒绝了,但顾飞雪答应给他们表演剑术和轻功。 开始之前,顾飞雪问萧长松借来了剑,然后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她先在手里挽了个剑花,随即向上猛地一抬手,剑气激起一道雪花在空中飞舞,她持剑脚尖点地飞身追出去,旋身于半空中。在即将接近硕大的树身时,她控制着身体突然调转方向,双脚借力踩在树身上,一个漂亮的倒挂金钩乘风落下,但这时那些被她激起的雪花还没有全部落下。 她脚下使力,同时快速挥舞着剑,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让人看得目不暇接, 踏雪前行时轻盈如燕,她点剑而起,树上的积雪虽剑气纷崩落下,恍若雪飘人间,就像她的名字一样美丽。 众人再次一片喝彩,她的笑是发自内心的,仿佛阳光穿透厚厚的云层,将所有阴霾挥散,寒意被瞬间融化,在这一刻,她忘记了沉重的过往,抛掉了所有烦恼,尽情享受着大家对她的赞赏,这或许就是她最想要的生活。 人群散去,顾飞雪向他走来,把剑还给了他。 “偶尔这么玩两下,感觉也挺有意思的。谢谢你的剑。” “上次在药王谷,你的剑被弄断了,不如去铁铺重新打一把用来傍身?” 顾飞雪觉得意外:“你送我?” “办大事总不能让你赤手空拳的上场吧。” “既然你诚心实意的想送我兵器,一把剑可不够,我还需要两把匕首,一兜子暗器……不知道你萧公子能不能负担得起?” 萧长松嘴角勾着轻浅的笑,只说了一个字:“买。” 据他介绍,有一家铁铺是他经常光顾的,经营这家铁铺的老板曾几何时也是江湖上说得上名号的人物,只是后来觉得打打杀杀不如沉下心来打铁有意思,所以就开了这家铁铺。 他带着顾飞雪去,刚好看到了人家一家三口的温情时刻。 男人一手握着铁锤,一手握着烧红的铁器,而男人的妻子则是给男人温柔体贴的擦汗,男人的女儿捧着一碗水乖乖在旁等着。 “爹爹,喝水。”小女孩声音清甜,眼睛里充满了对父亲的崇拜。 “哎呦,我家小乖最乖最好了!”男人搁置下手里的东西,蹲下身兴高采烈地接过碗,夫妻俩即使什么都没说,也能从彼此的眼神中感受到他们对对方满满的爱意。 “屠大哥。”萧长松浅笑着打了个招呼。 “哎?萧老弟,有日子不见你了!”屠武见着他先是高兴,眼睛一瞥,看到兄弟身边还跟着一个漂亮姑娘,顿时笑得合不拢嘴。 “糖人叔叔……”屠武的女儿一见着萧长松,更是脱口而出,这样下意识的亲密反应非一朝一夕就能有的,可见萧长松对于他们来说就是第四个家人。 屠武抱起女儿,戳了戳她的小脸忍不住说道:“不是叫你以后别叫这个了吗?要叫萧叔叔……” “我不我不嘛,糖人叔叔更好!” 屠氏在一旁憋笑。 “没事,一个称呼而已,她喜欢怎么叫就随她吧。”在这时候,萧长松竟表现得很随和,和他以前对任何事都抱有漠视的态度截然相反。 屠武眼神示意了下:“不介绍介绍?” 萧长松侧过头看她,眼神里似乎多了几分温柔:“她姓顾,叫顾飞雪。” 顾飞雪随即颔首表示礼貌,她落落大方解释来意:“今日来屠大哥这里,是想请屠大哥帮忙打一把趁手的剑,听萧长松说,屠大哥打的兵器好用又耐磨,所以就不请自来了。” “姑娘谬赞了,不过就是找个喜欢的营生养家糊口,但你放心,做兵器这种事交给我屠武,一定保证姑娘你满意!” “那就先在这里深谢屠大哥了。” “害,别客气,你既是萧老弟的朋友,自然也是我屠武的朋友!朋友之间还谈什么谢不谢的。但是有一点,银子一分不许少……”屠武憋不住笑地看向萧长松。 “放心,一定只多不少。” 屠氏在一旁招呼道:“快别在外面站着了,进屋说话,我给你们泡茶喝!” “对对对,快进屋,外头可冷!” 说罢,几个人乐呵呵地进了屋。 屋子里的墙壁上垂挂着许多种类的兵器,刀、剑、斧、钺、爪等等,每一样都彰显着锋锐,而且雕花装饰部分格外精细,可能是出自屠氏之手。 萧长松说,屠家嫂嫂擅长描绘,这些成品的兵器都是先让她打样,然后在交由屠武一点一点打磨,二人的技艺相得益彰,铁铺的生意才会蒸蒸日上。 之后他们又聊到顾飞雪对兵器的需求,有萧长松的话做保证,她自然不会客气,直言不讳地表示需要两把剑,一把可以束在腰间的,一把平常用的,除此之外还要一对匕首,长度略长,另外还需要一些精巧的暗器。 屠武一听这话,瞬间好奇起顾飞雪的来历,要知道一般行走江湖的侠客,普遍只会有一把剑或者一把刀傍身,但像顾飞雪这样身上携带这么多兵器的,还真是少见。 用她的话来说,这叫令敌人防不胜防,哪怕命悬一线,也有机会绝地反击。 屠武颇为欣赏,对这单生意更是信心满满。 之后,屠家嫂嫂帮着描绘图样,顾飞雪在一旁说着自己的想法,萧长松则是被屠武拉到一边去说起了悄悄话。 “这是想开了?想成家了?” “啊?” “唉,我还以为你真的不喜欢女人呢……原来是没遇上中意的。” “就是朋友而已。” 屠武一脸“你猜我信不信”的表情,“普通朋友你会带到我这里来打兵器?你什么时候对一个姑娘这么用心过,喜欢就喜欢呗,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他没说话。 屠武语重心长道:“不是我啰嗦,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既然喜欢就好好把握住,免得将来后悔终生。” 好好把握吗…… 等她们画完图,屠秀秀拿着图纸兴高采烈地来找屠武,“爹爹你看,娘亲画的新图纸!好好看!” “你个鬼丫头,小心别把图纸给我烧坏咯!”屠武眼疾手快,一把将孩子捞起抱在怀里。 “哼,我才没那么笨呢!这是娘亲的心血,我每一张都好好保存了呢!” 这时,顾飞雪和屠家嫂嫂走出来,她们边走边聊,似乎已经约定好了收货的时间。 临走之前,顾飞雪将贴身收着的一枚平安扣系到了屠秀秀手腕上,她没有钱,所以只能借花献佛,问小依要了料子专门做了一只,正巧今日就送给屠秀秀。 “娘亲说,别人送我东西要说谢谢,所以秀秀要谢谢姐姐,嗯……以后就叫你平安姐姐了!” 顾飞雪听罢忍俊不禁,不过她倒蛮喜欢这个新称呼。 回去的路上,萧长松好奇地问她:“那个平安扣……是你做的?” “嗯,问小依借的材料,我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既然请人家帮忙做事,送些亲手做的小玩意更显心意嘛。” 有些人听了以后假装不在意,但局促不安的动作已经出卖了他。 行吧,见者有份。 顾飞雪微微笑着客气道:“如果,萧大公子不介意的话,回头我也做一个聊表谢意。” “嗯,尽快吧。” 第234章 以身入局 等待的时间里,萧长松给她讲了十绝宗总坛的人手分布情况,以及这么多年来他所观察到的有关董云峥的一切信息点。 此人好酒却不贪杯,好色却很谨慎,不论做什么事都以小心谨慎为主,从不急功近利。 另外,他身边有四个亲卫,老大暴雨梨花针——唐虬,使得一手好暗器,据说是唐门后人。老二狂刀——尉迟骁,杀人从不废话,一击必杀,老三苍龙破军——秦独涯,曾为一方统领,内力深厚,掌法刚猛。至于老四薛无暇,其实萧长松至今都不清楚此人究竟是男是女,他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应该是精通易容术,弹得一手好琵琶,琴音易蛊惑人心,最是棘手。 他们四人可以说是除了睡觉,洗澡不会近身守着,其他时间几乎寸步不离。所以,要想成功接近董云峥并杀了他,可谓难如登天。 而且,效忠董云峥的人不在少数,所以如果硬拼的话,萧长松是没什么胜算的。 说了这么多,顾飞雪面对眼前棋局垂下眼眸思索一番,很快她落下一枚黑子:“既然你说那四个人不一定时时刻刻都守在董云峥身边,那谁离开的次数比较多?或者说离开的时间较长?” 萧长松一边思忖着下一步走棋,一边解释:“唐虬年逾五十,对外界的事不太关心,很少出总坛,老二和老三其实情况也差不多,没有必要的情况他们都不会擅自离开总坛。” “所以,能有机会接近的只有薛无暇?可你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确定,这要怎么下手?” 萧长松伸进棋篓里钳出一子,按在了棋盘上:“我的人说,他最近隔三差五流连青楼乐坊,有时甚至喝得酩酊大醉直到第三天才回去总坛。前几天我受罚,偶然间听到秦独涯十分不满他的态度,还差点动起手来。” “那他们四个人以前关系如何?” “不能说好,但从未在明面上起过冲突。” 顾飞雪嘴角扬起,不仅是这棋局有意思,听的故事也有意思,她的手指转着棋子玩,一边悠哉地思索着这颗棋子接下来该在哪儿,一边说道:“我倒是挺好奇,这四个人是怎么被董云峥收入麾下的,听起来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董云峥的武功其实不怎么样,但他懂得如何博弈人心。唐虬虽然精通暗器,但架不住年岁大,声名逐渐没落,江湖上基本上听不到他的任何传闻了,董云峥一直留着他,让他传授暗器术,在十绝宗也算得上如鱼得水。” “那尉迟骁呢?” “他入十绝宗的目的很简单,躲避仇家追杀。董云峥给了他庇护之所,同时满足了一些低级趣味,可以说是各取所需吧。” 随着他这一子落下,顾飞雪的黑棋已经陷入白棋的围剿之中,她还没有决定自己的棋下在哪里时,萧长松已经取出白子,并自信地盖上棋篓盖子,似乎这一局胜负已定。 “看起来好像我已经没有落子的必要了。” “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结局呢?” 看着这盘棋,似乎以前也跟什么人下过,是谁来着…… 她随意选了一处落子,结果自然是被萧长松杀得片甲不留。 “我刚才还在期待,你会不会突然神之一手,反败为胜呢。” 看着这家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欠揍表情,顾飞雪深吸一口气选择收拾棋盘上的棋子,冷着一张脸说道:“那真是对不住了,辜负了你的期待。” “偶尔像这样对弈也不错,不是吗?” “……我觉得,练功更适合我。” 盖上盖子,顾飞雪问他:“接下来该说老三,秦独涯了吧?” “他的事我知道的也不多,刚才说的那些,已经是我能够打探到的全部消息了。” “没有弱点吗。” “非要说弱点的话,那大概就是自视甚高,目中无人吧。”说罢,他正好收完最后一颗棋子,并盖上了盖子。 “你确定这是弱点,不是缺点?” “缺点也可以是弱点。” 顾飞雪嘴角抽了抽,这种假大空的话骗骗初学者还差不多,骗她,完全没有说服力。 “既然想不到接近他们的方法,那就想办法让他们来主动接近我。” 五日后,当夜,乐坊醉江月内,丝竹琴音绕梁不绝,宾客们觥筹交错,相谈甚欢。 楼上雅座,四女一男遗簪绝缨,薛无暇衣衫半解。 离他们不远的一桌酒席传来议论声,宾客一道:“听说近几日醉江月新来了一个冰山美人,模样很是不错呢。” 宾客二不屑地摇摇头:“冰山美人?这有啥可稀奇的,醉江月什么女人没有。” 宾客一:“会武功的见过没?” 宾客二顿时来了兴趣:“会武功的还能来这儿?我怎么就不信呢。” 宾客一压低声音:“我昨儿个就见过一回,那模样可真是标志,而且才十九,初夜还在呢……” 宾客二舔了舔被酒浸湿的嘴唇,他虽然很感兴趣,却又不敢动心思:“这么上等的货色,偏偏懂点武功,那岂不是接近都很难?” “害,都做这行了,她还能装什么清高?放点东西进酒杯,保准她欲仙欲死……” 两人的谈话声自是引起了薛无暇的注意,醉江月好久不曾有新人了,还是个懂点武功的,这么个宝贝待会儿可得好好瞧一瞧。 不多时,楼内烛光陆续熄灭,乐师轻弹琵琶,琴声,笛声随即跟上,众人目光全部聚焦于楼内中央的舞台。 清一色着蓝色薄纱长裙的舞姬在舞台中央随曲摆弄着各种柔美的舞姿,随着乐曲渐入佳境,舞姬围成一圈,舒展手臂,抛出数条青色飘带,画面看上去就像一朵绽放的花。 鼓点声渐起,乐曲已经进入高潮,舞姬各自散开,不知何时,舞台上多了一个蒙着珠帘,异域打扮的女子,众人目光全部被吸引住。 只见女子跟着乐曲的鼓点舞动身躯,相比起舞姬们的妖艳风情,她的舞姿更显柔情,高洁,宛如不慎坠入人间的神女。 琵琶声愈演愈烈,女子的动作也变得果断简洁,一记鼓点奏出,舞姬们同时向她抛去飘带,她踩着飘带一跃而起,楼内提前布置好的绸带成了她表演飞天的利器,金色的烛光洒下,她沐浴在光芒中,身上的宝石项链散发出金灿灿的光芒,在这一刻,所有人都恍然以为神女临凡,不由站起抻长了脖子欣赏。 当她从高处落下时,舞姬们两两扯住的绸缎犹如水面波光粼粼,她如蜻蜓点水般轻轻落在上面,脚尖微微用力,她的身体宛若一片羽毛,跨过一道又一道绸缎,这次借着楼内柱子绕着整个楼内轻功飞了一圈,可谓雨露均沾。 “妙啊,当真是仙女下凡,太美了。” “许久不曾见过如此精彩的舞姿了,习武之人果真厉害,身轻如燕,亦可做掌上之舞……不知我等可有幸与神女共度良宵……” “怕是,价钱太过昂贵,你我捉襟见肘,如何享受得起……” 乐曲激昂不止,女子再次变换舞姿,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镶着宝石的匕首,她跃至高空,从顶端的大绣球里奋力一划,粉色红色的花瓣飘洒而落,她旋转着手里的匕首,花瓣四散翩飞,花香四溢,可谓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正当所有人沉迷美景时,女子抛出匕首,正中薛无暇的桌子,陪着饮酒作乐的四名女子被突然出现的匕首吓了一跳,薛无暇却是镇定自若,嘴角带了几分笑意,看来很吃这一套。 “有点意思。” 不少人议论,匕首或许是代表着舞姬的选择,也就是说她的初夜要献给薛无暇。 有人羡慕,有人惋惜。 第235章 横生枝节 曲毕舞停,掌声哗如雷动,顾飞雪走上前依次朝三个方向盈盈一拜。 “妾身紫苏见过各位贵人。方才紫苏已将心爱之物刺中了一位恩主的桌子,今夜,紫苏愿与他共度良宵。” 或许其他人他们还有所怨言,但一看仙女挑中的是薛无暇,一下子鸦雀无声。 薛无暇是他们这儿的常客,生得男生女相,十分好看,若他着女装,必定雌雄莫辨。仙女选中了他,倒也合情合理。 只见薛无暇已将那华贵精致的匕首握在了手上,众人目光齐聚于他,本以为他不会拒绝这种美事,却不想他眼神转瞬闪过一抹狠戾,将匕首抛了出去,正中顾飞雪脚下,吓得其他舞姬往后退了几步。 顾飞雪倒是十分镇定,先是看了一眼匕首,然后抬眸看向扶在栏杆上的薛无暇,“恩主……这是何意?妾身不明白。” 薛无暇嘴角泛着一抹浅笑,用轻佻的口吻说道:“还用说吗,自然是看不上你了。” 原本在其他人看来,这是板上钉钉的美事,谁承想这薛无暇竟然不要,还当面拒绝。 果然长得好看的人都有恃无恐。 他前脚刚拒绝,后脚就有人争先恐后地想要顾飞雪作陪,一时间场面纷乱,不受控制。 这时,醉江月的楼主出面安抚,既发生了前面这档事,那“紫苏”的初夜就需要拍卖,老规矩,价高者得。 其中不乏有钱的财主想一亲芳泽,价格也从十两金逐渐提高到了三十两金,又从三十两金提到了五十两,众人依旧情绪高涨,看来提高到一百金不是问题。 结果,在喊到五十五两后,大部分人都偃旗息鼓了,一个戴着扳指的胡子男直接喊到六十两,基本上无人与他相争了。 就在他以为得手时,又有人开始喊价。 “我出六十五两。”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个年轻人扬起手臂,这人是个生面孔,基本没人认识他。而刚才那个叫价的胡子男有些愠怒,这种时候怎么偏偏跳出来一个平平无奇的臭小子来跟他抢。 胡子男嗤笑道:“六十五两金?你出得起吗?瞧你一身寒酸样。” 萧长松麻利地解开袋子的绳,随后把金灿灿的叶子倒了出来,别说六十五两,就是一百两也有。 胡子男这下有点慌了,他没想到这小子竟然真的能拿出来这么多钱,但七十两已经是自己的极限,再加价对自己毫无益处。 不过,让这小子多花点钱好像也不错。 “我出七十两金,小子,你有胆就继续加……” “七十五两。” “八十两。” 萧长松笑了笑:“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兄台这么想要,那就让给兄台了。” “你不继续加了?” “这么吃惊干什么,虽然我有很多钱,可是并不代表我就一定要花那么多钱买一个女人的初夜。” “那你刚才加什么价?”胡子男一愣,“难道,你是故意的?” “下次要阴别人之前,麻烦把表情收一收,那样你的诡计或许成功率会高一点。”萧长松单手托腮,露出一副欣赏却是在嘲讽的表情。 “不过,你现在能拿得出来八十两金吗?” 胡子男明显表情一滞,眼看着自己被来路不明的毛头小子逼得在大庭广众之下丢尽颜面,他一气之下摔破酒杯,当场命令自己的护卫动手。 “抓住他!” 眼看就要动起手来,楼主连忙劝解:“二位贵客,二位贵客,莫要伤了和气,也莫要吓坏了姑娘们啊,有话好好说,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 服侍胡子男的三个姑娘也连忙上前安抚。 偏偏胡子男揪着不放,硬要萧长松给个说法,“除非他现在下跪道歉,否则一切免谈!” 虽说萧长松故意叫价却不买账不合规矩,但胡子男的说法更加刻薄,下跪这种事摆明了就是折辱人,堂堂七尺男儿岂可随意给他人下跪,顿时又引起不少人侧目不满。 这时,楼主站出来解围,“既然这位公子无意加价,那便按先前张老爷叫价六十两算,张老爷,您看如何?” 一听还是按六十两来算,胡子男算是消了点气,只要萧长松不说话,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偏偏萧长松在这时也改了口,当场出价八十两,直接把一袋子金叶子给了楼主,再次讥讽道:“区区八十金,我能出得起,可兄台又出得起吗?” 同样的话奉还给胡子男,胡子男一下子破防了,当即叫护卫去收拾萧长松。 那些半吊子的家伙自然不是他的对手,简简单单就把人打得满地找牙,胡子男一看萧长松是个硬茬,也怕了,纵有再大的火气这会儿也发不出来了,灰头土脸的带着人离开了醉江月。 “好了好了,没事儿了,继续奏乐,各位贵客继续喝酒啊。” 收了钱,又免了一场风波,楼主自然高兴,连忙拉着顾飞雪送到萧长松面前。 “公子人中龙凤,一掷千金,今日就让紫苏啊好好服侍公子,包公子满意。”楼主牵起顾飞雪的手,拍了拍手背,眼神示意。 萧长松满意地审视着她:“紫苏姑娘倾城之姿,萧某,很是满意。” “好好好,公子满意就行,美酒佳肴均已备下,公子楼上请吧。” 萧长松从容地握住顾飞雪的手,两个人自楼梯而上,刚巧经过薛无暇那一桌。 “好一出一掷千金的好戏啊,左使大人。” 看见薛无暇,萧长松面色一变,语气里带有一点不确定:“……薛无暇?” “真是有点意外,不近女色的左使大人竟然也会到这醉江月里寻欢作乐……”他的语气明显是在怀疑什么。 “跟你无关。”萧长松不愿与他多费唇舌,拉着顾飞雪就走。 薛无暇喝了一口酒,看着他们两个人一起离开的背影,微微挑眉。 进了屋,关上门,萧长松隔着门还在看薛无暇那边,心有不忿:“呵……这家伙果然没那么好骗。” “想想也是理所当然的,以你平日的行事作风,却突然花重金买一个青楼女子的初夜,怎么会不起疑?”肚子饿,顾飞雪坐下来就是吃,压根不担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恐怕再不对他们动手,很快他们就要对我动手了。” 他们…… 顾飞雪想起来还没有问他董云峥为何一定要杀他,董云峥既然把他提拔为左使,说明在一定程度上很器重他,但又为何起了灭绝之心。 他,还有多少实话没说? 也许,失忆前,自己一定知道什么。 顾飞雪正要开口问他时,他忽然快步朝这边走来坐下,不由分说搂着她,还拿起了酒杯装模作样喝着。 “你干嘛?” “嘘……薛无暇来了。” 顾飞雪一脸疑惑,但也来不及追问,只好也拿起酒杯假装和萧长松喝得很开心。 门外,一个人影隐隐绰绰,不难看出的确是薛无暇的身影,他就站在门外,顾飞雪和萧长松紧盯着影子,紧张不已。 随即,敲门声响起,萧长松没有第一时间说话,反倒是薛无暇在门外好奇地问:“左使大人歇下了吗?” 萧长松和顾飞雪对视一眼,这时候不说话也不行了,便大着声音问:“……什么事?” “原来左使没有歇下啊?那怎么,刚才一点声音也没有呢……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顾飞雪眼睛一眯,这家伙果然棘手。 第236章 疑点重重 “不过是和女人喝酒而已,我能有什么事?” “哦?这样啊,但又很奇怪了,既然左使在和美人喝酒,怎么没听到美人的声音,看来这美人不大懂规矩啊……” 顾飞雪无语,怎么有这么无聊的人,去在意这些有的没的? 为了不穿帮,顾飞雪连忙开口演戏:“公子说,喜欢安静,所以妾身才没有说话。” 闻言,薛无暇轻笑一声:“那也太没有情趣了,鱼水之欢时怎么能不说话呢?左使大人未免太紧绷了些。要不,本公子送两个贴心的美人一起伺候……” “不必了,她一人足矣,没什么事,萧某要歇息了。” 话音未落,顾飞雪忽然用力握住萧长松的胳膊,送上门来的机会她不想错过。 萧长松暗暗摇头,提醒她不要轻举妄动。 她和萧长松对视许久,渐渐松开了手,而薛无暇也离开了。 为了以防隔墙有耳,萧长松还特意打开了门确认,等确定没有可疑的人在附近后,才关上门。 “不是你说的要尽快下手吗?怎么又不行动了?” “那家伙属狐狸的,你太急着表现,他肯定会疑心。” 顾飞雪啧啧赞叹:“平白无故花了八十两金,结果什么都没捞着。唉,不愧是左使大人,心态就是比一般人强。”说完,夹了一口菜吃进嘴里。 “……你倒编排起我来了。” 等他坐下来吃饭,顾飞雪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紧张道:“等下,那些人知道你住哪儿吗?” “他们只知道我常去赌坊,但是并不知道赌坊和我的关系,也不知道赌坊的暗道和宅子连通着,所以,你不用担心他们的人会出现在那儿。” “那就好。”确定小依不会有什么危险,顾飞雪松了口气。 吃完饭,萧长松就从窗户翻了出去,顾飞雪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换上常服,她直接去找方才服侍过薛无暇的女人。一开始那些姑娘还挺不屑,但顾飞雪二话不说给了一大笔钱她们就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这个薛无暇是她们见过最会疼女人的男人,且不说长得好看,嘴也甜,连外头时兴什么妆容什么穿衣风格,他也能侃侃而谈。不过奇怪的是,他从来不跟女人有过分亲密的举动,那些姑娘怀疑他那方面不行。 这就更加佐证了萧长松说的话,非男非女,也许这薛无暇是练了什么邪功,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顾飞雪又问起,薛无暇是不是在这里有好几年了,那些姑娘摇摇头,说他是半个月前才来她们醉江月的。 照这样说,他以前是在别的青楼,换地方是因为腻了,想换换口味? 就在顾飞雪打探完这些消息后,有人盯上了她,甚至跟踪她,不过这家伙的跟踪技巧实在太拙劣了,很快就被顾飞雪抓了个正着。 顾飞雪扭着他的胳膊,把他的头按在地上,膝盖顶在这家伙的腰上,只要稍稍用力,他的胳膊就会废掉。 “疼疼疼疼……放手!” 顾飞雪冷冷质问:“鬼鬼祟祟跟着我,谁派你来的?”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路是你家的?” “我对嘴硬的家伙没什么耐心,你不说,我就扭断你的胳膊。” 顾飞雪开始用力,审问人她最有一套,就是要找准囚徒的心理防线在哪儿,大部分都是不怕死但怕疼的。 十指连心,她就抓着这家伙的一根手指往后掰,轻轻一下,指节骨头一下发出“咔哧”的断裂声,但顾飞雪提前把他嘴堵了,导致他只能呜咽呜咽地发出一点点声音。 “怎么样,还想不想尝试第二根手指断掉的滋味?” 这人浑身战栗,疯狂地摇头,眼泪鼻涕一流一大把,顾飞雪拿开堵在他嘴上的布,他就一五一十把所有的事都说了。 顾飞雪献舞时,他也是宾客之一,因为没钱叫妞陪着玩,所以就一个人喝闷酒,直到薛无暇拒绝了顾飞雪后,他因为喝酒喝太多,嫉妒心起,直接就去找那薛无暇理论。 他说了一大堆,那薛无暇却是一点脾气没发,还请他坐下喝酒。之后更是塞了钱给他,要他盯着顾飞雪的房间,如果顾飞雪出来,就跟着。子时在东街巷尾的绸缎铺里碰面,一手交钱一手交信息。 得知这家伙是薛无暇安排的,顾飞雪又弄不明白了,按理说他也是董云峥的心腹,怎么会沦落到需要花钱雇人去跟踪?而且还找了个这么个不靠谱的路人,钱多烧得慌? “那家伙只是让你跟踪我?没有叫你做其他事吗?” “没有没有,他只是说让我跟着你,看看你晚上去哪里,做什么,哪怕是出门吃碗面也得跟他汇报!” 顾飞雪再次陷入沉思。 那人连忙求饶:“女侠女侠,我就是被猪油蒙了心了,实在是缺钱花,才答应接这活的,实在没有害人之心啊!您大人有大量,念在我是初犯,就饶了我吧!” 想起被自己杀了的那个叫青奴的姑娘,顾飞雪起了恻隐之心,也是抱着赎罪的态度,她并没有为难这人,仅仅是言语上威胁,下次再看见他,一定轻饶不了,然后也就把他放了。 过后,顾飞雪又仔细思索那些话,可明明答案就要呼之欲出了,但她就是想不出来。 “什么都要汇报,一手交钱一手交信息……汇报,地点……东街巷尾的绸缎铺……地点……时间……时间是子时……” 不去会有什么后果吗? 顾飞雪一下子想通了原因,问题就是在时间上! 如果那家伙是按照约定时间到绸缎铺见面,那就从侧面说明,我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角色,但如果那家伙没有按照约定时间去,就证明我有问题。 普通人被跟踪的话,要么不会发现,要么会吓得往人多的地方躲,不管是哪一种情况,这人都会按约定时间到。 距离子时只剩下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那家伙惜命大概率是不会去绸缎铺了。 我要去吗?我能去吗? 现在尚不清楚薛无暇有没有在绸缎铺布下天罗地网,萧长松又不在,万一中计,到时候不敌,岂不是要给萧长松添麻烦? 她在内心做起了斗争。 【又遇到麻烦了啊,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交换?】 又是另一个人格。 她消停了几天,现在又开始骚动,顾飞雪当然不允许她主导身体。 “你想都别想!” 【真冷漠啊,我可是真心实意的想帮你,这个薛无暇可不好对付。】 “那也不关你的事,你给我好好待着,不许出来作妖!” 【你指的是什么?】 “当然是你杀人的事!” 【这么激动干什么,你杀的人可比我多了去了,我这才杀了一个而已。】 “这两码事根本就不一样!” 【都是杀人,有什么不一样的,别忘了你第一次杀人是在无量阁,需要我帮你回忆细节吗?】 “……不用了。” 【杀个人而已,干嘛要有这么多的心理负担?你仔细想一想,你不杀她,就是在为将来埋下隐患,提前除去隐患,有什么不对?更何况,那个小姑娘一开始就是想致你于死地。她没能杀了你,可不是因为她良心发现,只是因为她太弱了……】 “就算这样,你也不至于用那么残忍的手段对付她。” 【难道她驱使毒蛇咬你,就不残忍了吗?】 这一句,顾飞雪无力反驳。 【我们的利益都是一样的,这世上只有我最心疼你,伤害你的人,我会帮你一一解决,这回也让我帮你,如何呢……】 “大可不必。” 第237章 迷茫之人 最后,顾飞雪还是没有去那家绸缎铺。 等到萧长松来找她时,她直接将这事说与了他听。 没想到萧长松说出了一句令她脊背发凉的话,“那家绸缎铺是我和我的人碰面的地点,昨夜子时,我就在那儿。” “等一下,薛无暇早就察觉你的人在监视他吗?他是故意的……” 如果昨天晚上她去的话,就坐实她和萧长松合起伙来演戏,她是萧长松故意投放到醉江月的鱼饵。 萧长松沉默了。 “你有没有什么计划?不管是调虎离山,还是声东击西,都可以试试。再这样拖下去,你不但杀不了董云峥,还有可能会被董云峥反杀!” 她说的不错,一个薛无暇就已经让萧长松焦头烂额,更不必说还要对付另外三个人。 第一次,萧长松少有的萌生了想要放弃的念头。 一直以来,他都在觊觎那个位子,他想要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唯一的出路就只有不断往上爬,爬到谁都不能小觑的位置。但是选择了这条路就意味着赌上一切,甚至性命,就为了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 不,他不会放弃。 一路走来,他清楚自己付出了多少心血,从默默无闻到十绝宗左使,甚至有了一支完全忠诚臣服的队伍,现在放弃,就等同于告诉那些人他是个还未开始行动就主动放弃的失败者!是在完全否定以前所有做过的努力,也在否定那些忠诚他的人的所有认同。 无论如何,都不可以放弃,无论如何。 “……你,走吧。” “什么?”她有点没听清。 “离开这里,走的越远越好。” 突然说让她走,还要求走的越远越好,真的很莫名其妙,她站起身质问:“你又在发什么疯?” “我不需要你了,刺杀计划终止,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你不打算杀董云峥了?!为什么?” “突然想开了而已,今天你就找机会从这里脱身吧,对你来说应该很容易。这是路费,足够支撑你去鹤川了。”说完,这家伙放下一个荷包,没有多余的话,起身就走。 这算什么…… 顾飞雪下意识地拦下他,并打了他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使得整个房间一下子陷入寂静。 第一次被女人打,萧长松根本都没有反应过来,甚至心里的感觉也不是生气,而是惊讶,还在思索着顾飞雪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做出这个举动的。 “……算我看错人了,你根本就是胆小鬼,不,是骗子,更可恶的骗子!” 钱,她没有拿,就离开了。 在下楼时,迎面正好碰上了醉江月的楼主,顾飞雪对于她来说就是新的摇钱树,看见她,自然欢欢喜喜地凑上来打招呼。 “紫苏,萧公子来找你了,你们见面了吧?这么有钱又长得一表人才的好男人你可别放过啊……” 顾飞雪懒得说话,直接忽略了她,下了楼,气冲冲的态度也是让楼上回廊看热闹的姑娘们一头雾水。 她走出醉江月,直到许多路人都对她投来怪异的眼神时,才注意到穿的这身衣服不太适宜走出来见人。 为了能在薛无暇面前演好这出戏,她做足了功夫,从装扮到语气,彻头彻尾地努力着扮演好,结果到头来,被他一句不需要就结束了。 换做谁,都无法忍受的吧! 绝对不能原谅!! “你,你不是那个……紫苏小美人儿?!” 正烦着呢,偏偏遇着了来讨打的家伙,那个拿不出钱被萧长松羞辱,差点在醉江月弄出大乱子的胡子男,真是倒霉,竟然在大街上碰见了。 顾飞雪理都不理,抬脚就走。 这样轻慢的态度自然是引起了拿胡子男的不满,本来在醉江月就丢了好大的人,这会儿居然还被一个出来卖的女人甩了脸子,他怎能甘心? “臭婊子,敢无视老子……” 这家伙被怒火冲昏了头,不管不顾冲上去,想要抓住顾飞雪的头发,让她也尝一尝在大庭广众之下受辱的滋味。 却没想到,顾飞雪反手擒住了他的手腕,像抓犯人一样扣住他的手,再一次把他当众处刑。 “你的嘴和你的人一样令人作呕,要不要我帮你清理清理?” 胡子男挣扎着,再一次破防,“你这个疯女人,你知道老子是谁吗?!” “喂,你们几个饭桶,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这疯女人给我抓起来!” 愣住的那几个护卫这才反应过来抓人,但是被顾飞雪三拳两脚给打趴在地,胡子男见势不妙,撒腿就跑,结果还没跑出去多远,跟正在街上买东西的徐镜荷撞了个正着。 “给老子闪开!碍事的家伙!” 东西掉了一地,还被犯事的人倒打一耙,徐镜荷气得一把揪住胡子男的衣服,直接把人拽倒了。 “撞到人不说对不起就算了,还这么理直气壮!给我道歉!” “死丫头,赶紧放开我,不然,不然……” “不然怎样?嗯?” 谁知道这家伙竟然吓出了哭腔,“不然我就要死了……” 徐镜荷正觉得莫名其妙时,从天上落下来一个艳丽的身影,从她手里一把抓过胡子男的肩膀,粗暴地上演了一场背摔。 顿时,震惊路人三百年。 “什……什么情况?!” “我让你跑,让你跑!嘴不干不净,连最起码的尊重人都做不到,我今天就替你老娘好好教训教训你!”顾飞雪狠狠踩了他几脚,直到解气了才松开。 “阿,阿雪……?” “嗯?” 失踪好几天的顾飞雪忽然出现在大街上,还穿成这样,实在是让徐镜荷难以接受。 “我们认识吗。” 徐镜荷愣住了,为什么,为什么阿雪的表情那么疏离,简直就像是在看陌生人一样。 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们就近找了一家茶馆坐下,在此之前,徐镜荷特意从成衣铺里买了一个斗篷给她披上。 两个人相对而坐,周围异常安静。 这才几天不见,就变得好生疏了,果然还是发生了什么事吧。 徐镜荷这样想着,却迟迟没有开口问她。 “一定要我来这里,是想说什么?” “呃……那个……你,你这几天去哪里了?” “想说的只有这个?” 她的语气好冷漠,徐镜荷张了张嘴,但是心里的落差感让徐镜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虽然这么问可能不礼貌,但是,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啊。” “老实说,我觉得很奇怪,明明对你没什么印象,但是直觉告诉我,我们认识。” “啊。” “啊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 徐镜荷连续眨了眨眼睛,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我只是太意外了。” 顾飞雪叹了口气:看来,果然是这样,失忆前认识的女孩子吗……还真是意外,我这种性格居然可以交到朋友吗? 话虽如此,朋友也是分很多种的,酒肉朋友,谈心的朋友,真正互相理解包容的朋友,而眼前这个女孩子又会是哪一种呢。 “我就不和你绕弯子了,你知道我多少事?” “呃这个,我当然知道很多了!”徐镜荷开始掰着手指数起来比如你曾经是馥郁山庄的杀手,有一个很在意的妹妹叫顾流霜,还有姑姑叫顾小琳,喜欢吃青团,武功很好……” “好了好了,可以停下来了。” “那你相信我们是朋友了?” “你说了这么多,怎么可能不相信。” 的确,知道这么多,就代表着自己对她很信任,是可以信赖的托付后背的好朋友。 不过还是很意外,一般人不会和杀手做朋友的吧,难道她心里就不会觉得膈应吗?真实的想法又是什么呢? “所以,阿雪你,是不是因为什么事失忆了?” 第238章 爱就像下雪 顾飞雪没有否认。 “什么时候的事?!原因呢?!” “因为什么我也记不清了,总之不是好事吧。” “那你也记不得邢千里了?”徐镜荷突然起身,双手撑在桌上。 “你也认识这个人吗。” “怎么可能不认识!我们大家可是一起经历了很多事啊!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你在客栈帮我说话,后来又在云霞山庄帮我们救了人,还劫富济贫……你们还一起保护了四方城,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顾飞雪一脸为难:“就算你这么说,记忆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涌现的吧。” 闻言,徐镜荷失落地坐下来,失忆是谁都不希望发生的,可是落差感还是会影响到胸膛里的心脏,就像什么东西被抽去了一样难受,一切退回到了原点。 “今天,谢谢你给我买衣服,也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干嘛突然道谢啊,我也没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道谢,徐镜荷心里更加乱了,她总感觉顾飞雪下一句就要跟她分道扬镳,放弃这段友情,如果真是这样,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她忐忑不安时,顾飞雪却微微一笑:“作为谢礼,待会儿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两个人绕路回到了萧长松的住宅,本来顾飞雪是打算挑一家酒楼吃饭的,但是这身行头实在惹人注目,所以还是来了这儿。 两天不见顾飞雪回来,这下一见到顾飞雪,小依快步朝她奔来,第一句就说萧长松状况不太对劲,从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而且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提到他,顾飞雪心里又泛起一把怒火。 “不用管他,在发疯而已。” “啊?发疯?果然是生病了,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请大夫!” 顾飞雪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傻丫头,你家公子没有生病,只是单纯的脑子抽风而已,让他自己一个人冷静会儿就行。” “真的没问题吗……” “总之,你别乱跑就行。”薛无暇这个人防不胜防,实在不知道他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动作,要是在这个档口,小依被抓了,那可就麻烦了。 吩咐完一些事情后,顾飞雪领着徐镜荷往自己住的房间去。 “哇,不得不说,这里还挺适合你养身体的,风景又好,还有人照顾你。”徐镜荷站在门口左顾右盼,四处张望。 “姑且算是因祸得福吧。” “我还是挺好奇,刚才那个小妹妹提到的公——子——是谁啊?” “萧长松。” “啊?是他?!” “你认识?” 徐镜荷又诧异了。 不对啊,那天在水云剑宗,我们三个分明碰过面,怎么阿雪会有这么奇怪的反应? 等等,说起来那时候,我遇到她的时候,她的表情和语气好像是有点……不对劲…… 是我的错觉吗? 不对,不是错觉,真的有问题! 她刚想说出口,顾飞雪作出恍然大悟状,说道:“哦,我想起来了,你见过,是在水云剑宗……唉,最近事情太多了,脑子里一直乱乱的,你别见怪。” “哎呀,咱们两个是朋友嘛,说这些不就是见外了,你不记得也没关系,我记得就行!只要你愿意听,我可以随时跟你讲以前的事。” “好啊,那你就从……第一次相遇讲起吧。” 少女滔滔不绝地讲述着故事,看着她时而抱怨时而欢喜到眼睛放光的表情,一种很安心的感觉在心底里生根发芽。即使失忆,顾飞雪还是会想和她做朋友。 讲到一半,小依和另外一个丫环来送午膳,吃饭时,徐镜荷继续给她讲故事,她也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还和四方城有了密不可分的关联,还有邢千里…… 但是那时候,他什么都没说。 “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那就以身相许吧。” 似乎,不止一次听过这句话。 在驿站,裴渊那么凶恶,当时她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那家伙,还是义无反顾地冲过来挡在面前,明明弱的很,明明也会死的…… 她忽然想起邢千里说过的那些话,那些充满了关心的话。 “我自作主张运功入了你的心境,想救你的话,就只有这个办法了……” “那就请你做我的贴身护卫,护送我们到达鹤川。如何?” “小护卫~” “你会吗?我觉得你不会杀我。” “天寒地冻,我怕你冷,特地帮你把手炉拿来了。” “你的身体才刚恢复,现在天越来越冷,更加要精心养护……” “之前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我没有办法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那些记忆对我来说是十分珍贵的东西。我不想放开。” “谁叫你突然一下子把门关上,我担心你啊。” “等下这家伙攻过来的时候,你就从窗户逃走,知道了吗?” “喜欢一个人怎会轻易改变,我不是那种移情别恋,喜新厌旧的人,认准了就是认准了,哪怕再来一万次,我的答案还是不会变。”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以后都不想了!那些事我记得就行。” 原来,雪已经这么厚了啊。 忘记的人不会痛苦,痛苦的只有守着记忆的人。 她想着想着,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很奇怪,身体的反应很奇怪,为什么会流泪?心里也好难受,好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抓住一样,闷闷的很痛。 这个世上真正在意她关心她的人没有多少,除了顾小琳和顾流霜,邢千里是她在这条荆棘之路上遇到的第一束光,他一点一点地走进她心里,成为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相守相望,莫失莫忘。 但是从她故意离开那一天起,这份美好这份温暖就再也和她无关了。 思之念之,痛心疾首。 徐镜荷看她哭了,紧张得起身安慰,给她拿帕子擦泪,“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哭了?” 她不知该从何说起,只是自顾自地把头埋进徐镜荷的怀里,低声啜泣着。 这一幕,自然是被躲在暗处的萧长松看见了。 小依给他送饭时,就说了顾飞雪回来了。 他还是忍不住想过来看一看,谁知道却听到了她们谈起邢千里,看到了顾飞雪为了邢千里而流泪,那个样子大概是记起什么了吧。 他忽的垂眸在内心自嘲,自己和顾飞雪何来什么感情?只不过是互相利用的一场交易,有什么可伤怀的。 他默默离开。 日渐西沉,夕阳将天边染得橘红,顾飞雪呆呆站在一棵梧桐树下,望着被雪覆盖的树枝,她伸手接下一片随风飘零的落叶,思绪也跟着风飘走。 此刻她想起的,是那个在她心底留下一道热烈灼痕的少年,鹤川风雪交加,少年此刻又在做什么呢?或许与家人围炉赏雪,亦或许静坐房中提笔练字,又或者,陪着什么人嬉笑怒骂…… 落叶不慎被她揉碎了,从手中散落,她恍了下神,竟不知不觉生出了嫉妒,但静下心来又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嫉妒任何人,这段感情是她主动放弃的,现在又在矫情什么呢。 冷风渐起,发丝拂过她的唇畔,她喃喃自语着:“邢千里,我还是想你……” 第239章 约定,冷战 又过一日,这天屠氏夫妇和屠秀秀送东西来,是前些天顾飞雪和萧长松去店里订做的兵器,已经全部做好了。 看着一把又一把做工精细的利刃,顾飞雪拿在手里比了比,把玩的动作丝滑,简直把屠秀秀看呆了。 “哇,好厉害!”屠秀秀两眼放光。 “阿娘,我也想学!”她拽拉着屠氏撒娇卖乖。 屠氏蹲下身笑着摸摸她的头,“想学可以,不过在这之前呢,你得先把你爹爹买的字帖全部临摹好才能学。” 屠秀秀紧张到咽了一口唾沫:“阿娘好狡猾,明明就是不想让我练,拐着弯说练字而已……” 见状,顾飞雪也蹲下身来,握住她的两只小胳膊,顺势滑下去摸摸小手,笑着解释道:“秀秀乖,练好了字才能练得好这刀啊。就像吃饭一样,秀秀一开始不会用筷子吃饭而是用勺子吃,这是一样的道理,学东西需要循序渐进,打好基础,姐姐答应你,等你把字练得漂漂亮亮的,姐姐就教你练刀,好不好?” “真的?你说话算数?可不许骗我!” 顾飞雪伸出小指:“那来拉钩吧!” “嗯!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两个人勾着手指,异口同声。 之后,顾飞雪试着将软剑束在腰上,长度和柔韧度都刚刚好,和以前用的那个差不多,手感也不错。 至于另外一把长剑,顾飞雪拔出鞘来,日光的照射下,剑身熠熠发光,指尖一弹,剑身震颤发出清脆的响声。 “顾姑娘,你舞一段剑法试试吧,正好也让咱们见识见识。” “那我要看糖人叔叔和平安姐姐打架!” “哎?这个提议也不错啊,不过怎么到现在都没见着他,人呢?”屠武诧异地抓头,在院子里打量一圈。 “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找他。” 顾飞雪也没拦,索性就先当着屠氏和屠秀秀的面舞了一段剑法,动作行云流水,看得屠秀秀大饱眼福,直拍手叫好。 “阿娘阿娘,我要学这个!”屠秀秀揪着屠氏的衣角嚷嚷着。 “那转刀呢?” “我都要学!”屠秀秀双手叉腰,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自信模样。 屠氏憋住了笑,她刮了下秀秀的鼻子,打趣道:“想学是件好事,不过还是等你这个小皮猴子什么时候学会用筷子吃饭再说吧。” “哼,我一定会成功的!” “哎呀,我们家秀秀这么有信心啊,嗯~那阿娘跟爹爹就拭目以待咯。” 不多时,萧长松和屠武朝这边走来,顾飞雪负手执剑静站在一边,直到萧长松来,她都没有和他的目光有过交汇。 “嫂子。”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大概是夜里睡觉着凉了。 屠氏微微一笑,屠秀秀朝他奔来,抓着他的衣角,露出期盼的小眼神要求道:“糖人叔叔,你快和平安姐姐打一架,我想看!” 屠武应该是知道他俩吵架了,紧忙着拉开孩子,“秀秀,你糖人叔叔今天身子不舒服,等他身体恢复精神了,再来看他好不好?” “嗯,好……” “啊?怎么了吗?” 屠武给媳妇递了个眼色,屠氏立马意会,转头对着顾飞雪抱歉道:“妹子,家里还有活没干完,我们就不多打扰了,改明再来。” “好,那我送送你们。” 说完,顾飞雪便陪着他们一家三口往外走。 一路上,顾飞雪一直闷着不说话,屠武故意放慢了脚步在后面小声和屠氏说话,刚提到“吵架”两个字,屠秀秀就疑惑地大声询问。 “爹爹,他们为什么要吵架?就像爹爹和阿娘之前那样吗?” 屠武惊得立马捂住了她的嘴,“你这小嘴儿也太快了……” 顾飞雪当然是听到了,正好也走到了门口,她停下来转过身,淡定地说着:“屠大哥,屠大嫂,我就送到这里了。” 屠武重新背好背篓,摆摆手,敞亮道:“送到这儿就行,不用那么客气。” 但他们似乎还不想走,面面相觑,像是有话想说。 顾飞雪知道他们的意思,坦然直言:“我跟萧长松只是在某件事情上意见出现了分歧,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于我而言仍然是朋友,屠大哥不必担心。” 屠武先是一愣,而后和屠氏对视一眼,转忧为笑,他点点头道:“有妹子这句话,我跟内子算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他继续和顾飞雪推心置腹起来:“其实我跟长松认识的时间不是很长,还记得刚开始他到我那儿打兵器,话很少,人也不爱笑,有一天他喝多了倒在雪地里,没人管,我看见了就把他带回家,就这样,我们慢慢熟络了。或许不熟的时候会觉得他没什么人情味,但心地终归是好的,所以,他要是哪天哪根筋不对了,跟你闹脾气,也是担心你,你千万别跟他计较……” “放心吧,屠大哥,我心里有数。” “好,好,你别嫌我啰嗦就行。” “怎么会呢,屠大哥快人快语,江湖儿女就应该像屠大哥这样,我羡慕还来不及呢。” “哈哈哈,妹子也是爽快人,跟爽快人说话就是舒坦!改日,咱们可得聚聚,一醉方休!” “好啊,一言为定。” 说罢,夫妇俩带着孩子转身离开,顾飞雪仍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 等她回去,就看见院子里围了一堆人,个个面色凝重,还在窃窃私语,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 一见到她,他们就四散开来,各忙各的去了,只有小依过来跟她搭话。 “姑娘……公子他……” “怎么了?” “公子他把你的东西给……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顾飞雪没有追问,而是绕过她,走进了屋。 桌上堆积了两个包袱,包袱里放的应该是衣服,还有一个放的是干粮和水袋,敢情这是要下逐客令啊。 再细看,只见茶杯托盘下压着一封信,信封外面写着“顾飞雪亲启”,她麻利地打开信封,取出信笺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信的内容她也猜到了七七八八,无非就是说放她自由,江湖路远,各自珍重之类的。 全是废话。 顾飞雪看完后就把信直接点火烧了,然后解开包袱,把衣服各归其位,把干粮送到了厨房,之后更是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继续在院子里练剑。 要说她心里一点没气那是不可能的,前头刚和人家夫妻俩约定好不会和某人计较,转头就被某人下了逐客令,连包袱都帮她收拾好了。 这火气她是一定要发出来的。 但见顾飞雪挥舞着长剑,剑气绕过树梢,落叶飘飘,她一剑又一剑挥过去,将落叶砍得稀碎,明眼人都瞧得出她是在发脾气了,那些仆人压根不敢去打扰半分。 “扫不完,这叶子根本扫不完……”小厮一抱着扫把唉声叹气。 “唉,节哀顺变……”丫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摇头安慰。 “你们说这些会武功的,是不是都喜欢拿树啊花啊草啊的出气?咱家公子是这样,这顾姑娘也是这样……” “这你就不懂了吧,写书法的讲究随性,这练武功嘛也是一个道理,是讲究潇洒漂亮!” “所以呢,为什么倒霉的是我们?” “拿钱办事,知足吧你就!” “哇,你好有道理。” “行了行了,你们别贫嘴了,就不能大家一起想个办法让他们和好?”小依迫切道。 “我没招。” “我也没招。” “别看我,我只是个打杂的,啥也不懂,我干活去了……” 顿时,吓跑了仨,剩下两个还在一边看着顾飞雪练剑一边讨论,小依根本没机会插嘴。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小依暗暗给自己加油打气,修复关系的重任就交到她身上了!不成功便成仁! 第240章 威胁 徐镜荷跟顾飞雪提前约定好在哪里见面,她按时辰到了约定地点,可是左等右等都不见人来。直到一把飞刀从外面射进来,钉了张纸在墙上,她才意识到徐镜荷是出了事。 人在我手上,想救人,就自己到城西三十里外的断月崖边。 落款正是薛无暇,镜荷果然是被他抓了。 拿上家伙事,顾飞雪就径直出了院子,小依在后面喊她,她都置若罔闻。 很快,她骑马来到了这断月崖附近,几番寻找之下才看到悬崖边上的树上吊着什么人。 她飞快奔过去,就见徐镜荷双手被麻绳绑住,整个人悬空着,但凡这棵树支撑不住,她就会掉下去。 顾飞雪来不及细想,连忙要过去救人,怎料刚迈出去几步远,从四面八方涌出来十好几个带刀的杀手,他们二话不说就朝顾飞雪攻过来。 一瞬间,刀光剑影,顾飞雪完全占据上风,那些杀手不要说伤到她了,还没出几招就被她抹了脖子,一命呜呼。 如此强劲的对手自然是吓退了剩下的杀手,他们不敢再轻举妄动,只是死死盯着顾飞雪,随时准备进攻。 “薛无暇呢,叫他出来见我,有本事就冲着我来,别拿无辜的人泄愤!” 话音未落,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踏风而来,她蒙着面纱顾飞雪看不清她的容貌,但此人身形纤瘦,衣着清秀,看起来应当有几分姿色。 那些杀手对她毕恭毕敬,纷纷抱拳行礼,想必这女子地位不凡。 “想不到醉江月的紫苏姑娘原来这般深藏不露啊,真是小觑了……” 这新身份没什么人知道,又想起萧长松说过薛无暇雌雄莫辨的事,顾飞雪眯起了眼睛,嘴角扬起露出一抹嘲笑:“我也没想到薛公子还有男扮女装的癖好……” “这也是萧长松跟你说的?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同床共枕了吗?滋味如何?” “你自己脏,别把别人想的跟你一样脏……你不配和他比。”顾飞雪挑眉不屑。 “嘴巴这么厉害,搞得我有点生气呢,嗯……杀个人玩玩吧。” 薛无暇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飞刀,他突然丢出去,一下子扎中了徐镜荷的右边胸口上,巨大的疼痛感刺激得徐镜荷从昏迷中醒来。 “啊——” “镜荷!”顾飞雪攥着拳头,怒火中烧,提剑直接冲上前去想将薛无暇大卸八块,怎料,薛无暇在她过来之前,再次丢出飞刀,这一次射断了吊着徐镜荷双手的绳子,徐镜荷根本自救不了,只能尖叫着掉下了悬崖。 顾飞雪救人心切,也跟着跳了下去。 呼啸的风从耳边吹过,冷冽刺骨,风夹着雪迷得她眼睛几乎睁不开,徐镜荷离她很近,她伸出手拼命朝徐镜荷抓。 “不要管我了!你自己保命要紧!” “说什么傻话!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可是无论顾飞雪怎么努力,她们的距离始终都差那一点,仿佛命运早已为她们写下了结局。 不幸,接近我的人都会遭受不幸。 即便是剑魔的徒弟,我也无法拯救我的朋友,无法跨越死亡的节点…… 那个时候也是,明明心里感到不安,却还是抱着一丝侥幸,才导致流霜被冷素心残忍杀害。 明明可以避免的,为什么要和徐镜荷建立起友谊?像以前一样冷漠的拒绝,或者忽视,她就不会因为我遭受危险,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我…… “对不起,对不起……” 【事已至此,不应该是道歉吧?不抗衡了吗?】 副人格的话像是破冰的锤子,给予了重击,敲醒了顾飞雪。 她的眼神变得认真起来,不努力就栽入命运安排的陷阱了,不服输不就是她的人生信条吗?迄今为止,自己经历过多少次死亡节点,每一次她都是抱着活下去的信念坚持的,这次也是一样。 借着峭壁突出来的石块,顾飞雪落在上面紧跟着用力踩出去,她运用了内力,速度加快了两倍不止,右手的剑被她替换到了左手上,她成功抱住了徐镜荷,左手紧握着剑一把插入峭壁之中,身体的惯性加上两个人的重量,一把剑根本不能控制她们下坠的速度。 情况不容乐观,再这样下去恐怕还没有坠到崖底,左手就废了。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顾飞雪惊讶地回头看过去,是镜荷,她手上的绳子不知何时已经解开了。 “你什么时候……” “阿雪这么努力地在救我,我怎么可以坐以待毙呢!毕竟我将来可是要当万人敬仰的大侠的!” 顾飞雪愣了一瞬,随即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她点点头,“嗯,我相信你。” 两个人一起努力,互相救赎了对方。 脱离危险后,顾飞雪小心翼翼帮徐镜荷拔掉了飞刀,撒上止血的药粉。 “好了,这样就没事了。” “刚才,我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 “对不起。” “不是不是,好好的怎么突然跟我道歉啊!” 顾飞雪低垂着头,还是很后怕,“你出事完全是因为我,我明明知道的,知道薛无暇早就盯上了我……” “这是他们那种人惯用的手段罢了!只会利用亲情友情来达到目的,正面打都不敢,又怂又下作,根本不是你的错啊!而且,刚刚要不是你奋不顾身跳下来救我,我早就摔死了!”徐镜荷握住她的手,义正言辞道。 “话虽如此,可是……” “不要说可是啦!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了!你再自责,我就不理你了。” 闻言,顾飞雪无奈地笑了笑。 “话说回来,那个叫薛无暇的人为什么会盯上你,难道他也是馥郁山庄的?是上官明昼的亲信?” “不是,他是十绝宗的人。” “十绝宗?”徐镜荷更诧异了,“不对啊,十绝宗为什么要盯上你呢?你又没得罪他们……” “老实说,他们盯上的人其实是……萧长松。” “啊?是他?不过也有可能,那家伙脾气跟钟显扬一样臭,肯定到处树敌了……”说到这里,徐镜荷留意到顾飞雪表情凝重,她发觉这件事远没有那么简单。 “阿雪,萧长松是不是……也是十绝宗的?” 其实,这只是她的猜测。 但接下来顾飞雪的反应佐证了她的猜测。 “不会是什么内乱吧?你在帮他对抗薛无暇?” “是也不完全是。” 她不理解,为什么顾飞雪要帮萧长松,上次那家伙可是直接掐着顾飞雪的脖子,那副神态可是要她死的啊。 “为什么要帮他?”徐镜荷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但顾飞雪犹豫了。 “我们不是朋友吗?为什么你什么事都要瞒着我呢?” “……我只是不希望你牵扯进来。” “现在已经躲不开了,这伤口就是证明。” 犹豫了一会儿,顾飞雪还是决定将事情始末告诉徐镜荷,她们边走边说,身后的雪地里留下了一深一浅的脚印。 不多时,有人循着脚印追了过来。 第241章 陪伴是无声的告白 “你们俩就这么直接闯进去了?” “本来只是想确定木牌的真伪,谁知道事与愿违,弄出来后面那么多事。” “不过,令我最惊讶的还是药王谷偷偷炼制药奴?就像你说的,那些药奴很有可能就是江湖上曾经莫名失踪的侠客,药王谷藏得也太深了,居然从来都没有人怀疑过,可怕。” 关于心魔控制身体的事,顾飞雪也没有告诉她,一来这种事太匪夷所思,二来即便说了她也不一定会信,反而有可能把顾飞雪当成疯子。 两个人走了很久的路,顾飞雪一个趄趔,险些摔倒,徐镜荷连忙扶住她,应该是体力消耗过多,只是说话声对于她来说,突然一下子变得好远……视线也模糊不清了。 “怎么了怎么了?不会是哪里受伤了吧?!”本来受伤严重的是徐镜荷,这下反倒要她一个伤患反过来照顾人,偏偏她自己也不剩什么力气,伤口还疼的要命。 顿时,她觉得天都要塌了。 忽然,一只有力的大手扶住了顾飞雪,才得以让徐镜荷有了喘息的机会。 “萧,萧长松?!” 听到徐镜荷的声音,顾飞雪抬头去看,果然是他。 “你怎么……来了……” “别说话,闭眼休息。” 萧长松直接将人抱了起来,徐镜荷都看呆了,她觉得,这萧长松不喜欢顾飞雪才怪呢! 回到住宅,萧长松把人放到床上,摸了一下额头,暂时没有发烧的迹象,脉象也很平缓,看来只是累到虚脱。 “哎,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那儿的?” 萧长松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顾飞雪身上,“婢女说看到她匆匆离开,我觉得可能有事发生,就跟了过来,哪知道刚看到薛无暇把绑你的绳子弄断,她就跟着跳了下去。” “所以……你也跳了?” 萧长松转过头以一种“你是不是蠢”的表情看着她,他深吸一口气说:“下去的方法有很多,不仅限于且不包括跳崖。” 徐镜荷内心蛐蛐:得了吧,那着急的样子,恨不得替我家阿雪受了这苦,心思这么明显,当我是木头看不懂吗? 徐镜荷皮笑肉不笑,不以为然道:“哇你好聪明啊……哼,马后炮,要不是托你的福,阿雪又怎么会被那种人盯上?我也不会被抓走,那样,阿雪也就不用跳崖救我了。” “她因我受伤这件事我自然抵赖不得,不过你被抓完全是因为你太弱了……随便把罪责推卸到别人身上的你,难道不应该好好反思吗。” 冷漠无情,薄情寡义,和这家伙还真是相配…… 不过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被抓之前,徐镜荷的确察觉出似乎有人跟踪,但那种不适感当时并不强烈,所以她没有当回事。 她一直坚信着只要她不去惹别人,就没有人对她下手,事实证明她还是低估了人性的恶。 但是…… 这本来就是他的错啊!凭什么说的好像全是我一个人的错! 徐镜荷一点都忍不了,张嘴就输出:“那你怎么不反思啊?有本事就别让阿雪帮你啊!呵,其实你从一开始就打定好主意了吧?说什么鉴定木牌的真伪,陪她去药王谷找仇人,我看都是你一步步精心设好的局!你就是摸清了阿雪对上官明昼的执念,故意引导她,然后再让她顺理成章地帮你,这个交易根本就是完全有利于你的交易!大骗子,狗男人!” 一顿连环密集的输出让萧长松顿起杀心,他抬眸看过去,仅仅一个眼神就让徐镜荷心生惧意。 “我,我警告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可不怕你!” “这里有我一个人照顾就行了,请你出去。” 徐镜荷整个人僵住:不行,不能怂啊!天晓得这个狗男人会对阿雪做什么事! “该走的人应该是你才对!男女授受不亲,你给我出去……” “你说什么?”萧长松又一个眼神威压,徐镜荷虽然有被吓到,但仍是不肯退让一步。 “第一,我不会趁人之危,第二,我打不过她,第三,你需要一个大夫。” “呃……你居然会关心人??”等一下,重点不是这个,她借机抖落起来,“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趁人之危?好人两个字又不是写在脸上!让你来照顾我才不放心!” “她现在需要休息。” 徐镜荷赶忙捂住嘴压低了声音,“反正这里不需要你,有我就够了。” 这回萧长松不想再跟她废话了,直接把人强行推了出去,然后关上了门。 徐镜荷使劲推了推,想拍门又怕吵着顾飞雪,在多次尝试无果后还是放弃了推门,只能在门外头口头警告一番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床上,顾飞雪正熟睡着,只有这种时候萧长松才敢正大光明的看她。 听着她的呼吸声,感受着自己的心跳,世界安静到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 “为什么不能自私一点,为什么要去跳崖救人……” “朋友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重要到可以付出性命?” “那,如果遇到危险的是我,你会不会也……” 他叹了口气,自嘲地撇撇嘴角:“怎么可能呢。” 再在这里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他起身帮顾飞雪盖好被子就要走,怎知手腕被顾飞雪牢牢握住。 不会吧,她没睡着? 萧长松心里泛起了嘀咕:刚才那些话不会被她听见了吧。 “你别误会,我只是,发发牢骚。” 过了半晌,顾飞雪仍然没有动静,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没醒? 他抬手在顾飞雪眼前晃了晃,确定她没有醒,只是无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之后,无奈地拨开她的手,企图帮她把手重新塞回被子里。 但是她越抓越紧,甚至侧过身来,两只手一起抓住了萧长松的手。 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让萧长松方寸大乱,他想抽回手,但顾飞雪力气很大,就是不让他乱动。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萧长松一直守着她直到晚上,期间,顾飞雪从紧紧牵着手,到逐渐变成抱着他的胳膊,甚至最后枕着他的手睡觉。 等到她醒过来,看到萧长松的脸离自己特别近,而且自己还抱着人家的手,她一整个尬住。 等一下,等一下,我睡着了之后做了什么?! 莫慌,莫慌,镇定…… 顾飞雪努力调整好心态,她小心翼翼一根一根拨开萧长松的手指,把自己的手悄悄抽回来,还好,他没醒,要不然可太尴尬了。 等她蹑手蹑脚下床后,她披上外袍,轻轻打开了门。 “去哪儿?” 萧长松的声音冷不丁从背后响起,吓得她一哆嗦,尴尬地咳嗽两声后,假装什么事都不知道的样子,解释道:“饿了,吃饭。” “我去叫人准备,不用出去。” 萧长松刚走到她身边,她突然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一下子躲开,两个人瞬间拉开了距离。 “那就,麻烦你了。” 萧长松转过身正对着她,抿起嘴角笑了笑:“忽然这么客气做什么,是因为,知道自己睡着之后胡作非为了吗?” “那个是无意识行为,我不是故意的。” 他想逗逗她,故意高调地质问:“那你跟我解释解释,为什么会在睡着的时候喊我的名字?” “不可能!我从来不说梦话!” “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你不止喊了一遍,还喊了四遍,常言事不过三,喂,你是不是……梦见我了?” “梦个屁。”她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萧长松分明就是在诓她。 “这就对了,扭扭捏捏可不是你的性格。好了,你在这儿等着就是,饭菜待会儿让小依给你送过来。” “等一下,我朋友呢?” “她不归我管,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你睡着的时候,她还活蹦乱跳的。” 听到徐镜荷没事,顾飞雪总算放了心。 第242章 劝说 很快,小依送来了饭菜,徐镜荷换了身衣服连忙过来找顾飞雪。 见面第一句当着小依的面,徐镜荷就问:“姓萧那家伙没对你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顾飞雪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她咳嗽了几下,脸都憋红了,直接否认三连:“没有没有没有!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 “啊?没发生吗?”小依开始吃瓜。 “等下,你想发生什么?” “嗯……按照我心里的想法,公子早就该向姑娘提亲了,毕竟他已经二十五岁了,是该成家了。”小依一边端盘子一边说话。 听到这些,徐镜荷面部抽搐了下,“等等,你家公子年纪大了跟我家阿雪有什么关系?他喜欢,阿雪就必须跟他成亲吗?她名花有主了知不知道!” 没错,她看准的男人只有邢千里,人家父母双全,鲜衣怒马翩翩少年郎,还有那么一点小钱,最主要是他很少和顾飞雪唱反调,事事兼顾她,体贴又关心,能为她上刀山下火海…… 这萧长松是什么鬼?来路不明,心机深沉,还有一堆破事没处理,才几天的功夫,就又有仇家追杀,这门亲事他想都别想! “啊,难道姑娘已经成亲了吗?”小依像一团棉花,面对徐镜荷的言之凿凿压根不生气,尤其那双懵懂好奇的眼睛,这下徐镜荷理不直气也不壮了。 “她……还没成亲,不过也快了!” 老实说,徐镜荷现在压根没底,失忆的顾飞雪怎么可能对邢千里情根深种呢,倒是这几天她和萧长松相处居多,搞不好已经暗生情愫了…… 没想到小依语出惊人:“没成亲怎么能算名花有主呢?关键还是得看姑娘自己的想法才对吧。” “我说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啊?她有喜欢的人了!跟你家公子是绝对不可能的!” 小依淡淡地反驳:“也不对吧,如果姑娘有喜欢的人,那为什么还要跟着公子回来?难道那个男子不会吃醋吗?其实,他们也没有多喜欢吧。” “不是你……” 这时,顾飞雪突然站起身,双手重重拍在桌上,她们两个人同时看向她,小依依旧云淡风轻,倒是徐镜荷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 “吃饭吧。” 小依开开心心地接茬:“好,那我待会儿再来收盘子。” 等门关上,两个人都坐下来吃饭,吃了好一会儿顾飞雪还是一言不发,看起来像是生气了。 完了,她生气就代表我的担忧是对的,她真的不喜欢邢千里了! 一想到自己坚定选择的一对情侣就这么分了,她比正主还难过,眼泪不争气地从眼角流了下来。 “呜哇……”哭声一下子就绷不住了,吓得顾飞雪。 她睁大了眼睛,显然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说话都开始结巴了:“怎……怎么了?怎么……就……就哭了?” “我,我就是……难过嘛……”徐镜荷边哭边抽搐,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那就……别难过?” “嗯?”不安慰还好,这句话一出,徐镜荷一下子破防了,她感觉只有自己在替这俩人的感情负重前行,真是应了那句古话,皇帝不急太监急。 “是不是萧长松欺负你了?” “不是……” “伤口疼?还是想家了?” “都不是!” 顾飞雪根本没往自己身上想,还在琢磨是不是萧长松说了什么。 “你还记得邢千里吗……” “……”顾飞雪沉默不言。 “你真的不记得了?!” “不记得。” 那一瞬间,天塌了。 “不过,我失忆的时候他就在身边陪着我。” 嗯?有苗头! 徐镜荷立刻调整为吃瓜状态,把凳子搬得离她更近了,“那他跟你说了你俩以前的事了吗?你还记得多少?” 顾飞雪摇摇头:“他说我是因为中了毒,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引发了失忆症。” “又是中毒?!” 这不是一般的倒霉。 “那不对啊,以他粘人的脾气,怎么可能放你一个人到平洲来?” 徐镜荷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看过去,顾飞雪的表情再次佐证了她的猜测。 “不会吧……你,偷跑了?” “那时候,我一心想着找到上官明昼报仇,没想那么多……” “可……他……你……”徐镜荷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该说啥了。 问题是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偷跑了,脾气再好的人也承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啊。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去想也没什么意义。” “怎么会没有意义?只要你心里还有他,那就不要放弃!” “可是……” 有破绽! 徐镜荷双手掰过她的肩膀,很认真很认真地追问:“可是什么!我问你,你喜不喜欢他?想不想见他?” “我想见他。”她几乎没有犹豫。 徐镜荷满意地笑了起来:“好!有这个答案就够了,我陪你去鹤川找他!明天早上就去!” “明天吗?我……”顾飞雪心里忽然有种上刑场的焦虑感。 “这种事肯定是越快越好啊!正好,我还没去过鹤川呢,顺便领略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徐镜荷已经在心底开始盘算起到鹤川之后的行程了,她这回可是做了一件大好事,不得好好宰一顿。 然而,她们的对话被萧长松听见了。 没多久,小依送来一锅参汤,可她俩已经吃不下了,所以就一人喝了一小碗。 约莫一炷香后,两个人都开始出现困意,本来都没放在心上,可是当顾飞雪起身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四肢无力,甚至有头晕的症状,这不是困了,是中了药。 是萧长松! 这时,徐镜荷已经倒在桌上不省人事了。 顾飞雪立即运功调息,怎料萧长松忽然推门进来,他被黑夜笼罩,漆黑深邃的瞳孔使得他看起来像一只即将亮出爪牙的野兽,预示着暴风雨即将来临。 “萧长松,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只知道再不拦着你,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什么机会?你在说什么?” “你跟她的对话我都听见了,你想回到姓邢的小子身边,你要弃我而去了……” “那又怎样?我想去哪里是我的自由,你没有权利约束我……我最后再警告你一次,把解药给我,我还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顾飞雪越是这样拒他于千里之外,他内心的渴望就越是强烈,现在已经到了无法抑制的地步,他突然逼近,单膝跪下来扼住顾飞雪的脖子,双眼微红,“为什么?为什么你还在想着邢千里?你不是把他忘了吗?你不是已经决定好不会回头了吗?这里的生活难道不好?我让小依事事依顺你,你想要兵器我可以请朋友帮你锻造,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可你为什么就不能看看我?为什么……” 顾飞雪愣住了,她知道萧长松对她有一点点男女之情,但没想到居然会这么深……不,这段暗恋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只是把你当朋友而已。” 他开始发疯,站起身叫嚣着:“我不需要什么朋友!从前不需要,以后也不需要!” 突然一下又凑近,伸出手轻抚着顾飞雪的脸,病态的眼神里透着几分渴望,“但你不一样,你和其他女人都不一样,尤其是身上的那股韧劲,不会对命运屈服,不需要任何人来拯救……也是你让我知道,原来我还可以拥有一个喜欢的人,我可以和普通人一样去过正常的生活……” “我不喜欢你。”顾飞雪直接拒绝了。 “我知道……不过没关系,感情这种事可以慢慢培养,我等得起,只要你一天在我手里,我就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对我倾心。” “恐怕……你没那个机会了……” 顾飞雪调息完毕,《易水无寒诀》已她体内残存的迷魂香排除干净,她恢复了力气,在萧长松意识有松懈的时候,她奋起勃发,一掌打在了萧长松的胸口上。 而萧长松躲避不及,被打得吐出一口鲜血。 第243章 装模作样 “呵呵呵……”低沉幽怖的笑声从他的喉咙里发出,他的身体在发抖,鲜血染红他的嘴唇,他看向顾飞雪时,眼睛里充斥着——“兴奋”? 不对劲,不对劲…… “连我精心准备的迷药都困不住你,不愧是剑魔白浮生的徒弟……” 顾飞雪压住怒火,伸出手来,冷漠地索要:“把解药给我。” “……我还记得,在药王谷,你也是这么跟那女人要我的……” 药王谷的,女人?谁来着,哦……好像是那个饲养药奴的叫……白翎…… 但其实被霍坚打伤之后,她就不太记得了,当时她一心只想着活下去,是信念支撑着她活了下来。 不,不对,不是信念,是藏在她心底里的另一个灵魂。 那时候她受了伤,意识也不清醒,就这么被副人格趁虚而入了。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是换做她自己,一样也会救人的。 “你想多了,就算是换成其他人,我也会救的。” 她的语气还是那么冷漠疏离,萧长松刻意把自己营造成破碎执着的疯癫模样,却仍然得不到多余的关注。 顾飞雪理性的过了头,仿佛温柔,感动这样的词汇不会在她身上出现,但其实不然,她在面对邢千里的时候,也会闹小女生情绪,也会吃醋,只是不会在萧长松面前表现出来罢了。 他挪了下身子,往后一靠,似乎是认命了,也不再问那些明知道答案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从怀里拿出解药,心甘情愿地抬起手,送了出去。 “闻过之后,药性就会慢慢消失,半个时辰后她就会醒……” 顾飞雪没有犹疑,从他手里接过,马上给徐镜荷解了毒。 余光瞥见他还坐在地上起不来,手按在胸口位置,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虚弱,嘴角的血迹也未曾擦去……这么一看,他倒确实有点可怜。 “喂,还不起来吗?” 他微微抬眼,顺势演了起来,表现得像是真的受了重伤一样,有气无力地控诉着:“昨日去找你我也跳崖了,山势险峻,不慎受了内伤,现在又被你打了一掌,哪里还起得来……” “我看看。” 顾飞雪把他扶起来坐在凳子上,随即给他把脉,的确气息紊乱。 “你既然会调配迷药,那治疗这种内伤的药想必也难不倒你吧?你房里有没有药,我去拿。” “没有……” 顾飞雪运功为他疗伤,还不忘在一边吐槽:“一门心思全用在歪门邪道上,有这东西怎么不放到薛无暇的酒里?” “没机会。” “所以就下到我的饭菜里来了?” 萧长松闭了闭眼,他这会儿脑子清醒了许多,什么邪念杂念都没有了,甚至开始主动认错。 “……我……我道歉。”他快速地眨了两下眼,还伴随着拱鼻子的动作。 顾飞雪挑眉,颇为期待:“好啊,那就现在吧,我听着。” “现在?” “不是你说的要道歉吗?这点诚意都没有?我没耐心,麻烦你快——点——”显然,顾飞雪没打算就这么轻轻放过他。 “对不起。” 声音很小,还口齿不清,顾飞雪抱着胳膊很不满意,“听不见,大点声。” “对不起。” “嗯,比起上一句,还是听不清楚,再来。” 其实她听见了,也听得很清楚,但她就是想继续为难他,谁叫他突然发癫,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区区几句道歉就想翻篇?没那么容易。 “对不起!” 声音放大了两三倍,咬字也清晰,实在是没什么可挑剔的点了,顾飞雪就说他声音太大,把她吓着了。 萧长松只好又重新说了一遍,这回声音适中,还很郑重,但顾飞雪还是不满意,甚至坐下来,单手托腮,继续盯着他皮笑肉不笑。 “已经说了七八遍了,你怎么还不满意?” “喂,你搞清楚,是你做错了事,我只是让你道几句歉,已经很宽容了,你就这么不耐烦啊……” “还要我怎么真诚?跪下来给你磕头?三跪九拜?” “也不为过,来吧。” 什么?她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接受了提议? “顾飞雪,你不要得寸进尺。” 她不以为意地笑笑:“我得寸进尺你能怎么滴?你觉得以你现在的状态能打得过我吗?” 上次被裴渊指导过后,她的武学造诣更上一层楼了,萧长松那点半路出家的功夫在她面前根本就排不上号,属于完全被碾压的状态。 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过,萧长松难得吃瘪了。 “我闭嘴行了吧?” “不——可——以——” “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又不是小依,什么事都依着你……快点,三跪九拜,我等着呢!” 诚然,用硬碰硬的方式对她是无效的,还不如……卖惨。 说做就做,萧长松先是悄悄运功,含了一口血在嘴里,然后站起身,提起衣摆,做出一副马上要下跪的样子,再在时机恰当的时候把血吐出来。 一下子顾飞雪就从凳子上站起身,快步闪到他跟前,紧张兮兮地给他擦血,“怎么回事?!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我也不知道,忽然一下子……气血翻涌……咳咳咳……”萧长松一直在留意她的表情,她很紧张,计划很成功。 但是这样还不够。 “应该没什么事。等我给你道完歉,我再……自己回去……休息一下应该就没事了……咳咳咳……” 说几个字他就装病咳嗽,演得像模像样,是个正常人都不会狠心让他继续跪了,顾飞雪自然也不例外。 “行了行了,都这样了还跪什么跪,我送你回去躺着,等下让人找大夫来给你瞧瞧。” 计划通,但萧长松还要继续演拒绝。 他轻轻推开她的手:“一点点内伤而已,要不了我的命……还是让我跪下……” 他假装站都站不住了,身子一歪,不经意地就往顾飞雪身上倒,没办法,顾飞雪只能抱着扶住他,“算了算了,你就在我这儿躺着吧!” 这回萧长松没再假装拒绝,而是配合着被她扶着坐到床边。 “你老老实实在这儿坐着,我去找人请大夫。” 她刚想走,但萧长松抓着她的手还不肯放开。 “现在我的居所有随时暴露的风险,还是不要去找大夫了,我自己调息一会儿,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顾飞雪诧异地打量他,手腕有力,吐字清晰,看起来又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难不成是装的? 萧长松还算警觉,马上扯开了话题:“我要休息了,你带着你朋友出去吧。” “……我可告诉你,今天这事先记下,等你伤恢复好了,还是得跟我道歉!” 说完,她就带着徐镜荷出了屋。 萧长松起身紧跟其后,等他亲眼看到她们两个离开,他才取来纸笔,沾上墨汁,在纸上写下寥寥几字——与我配合,除掉薛无暇。 他吹哨唤来了信鸽,将纸卷成一截塞进信鸽脚上绑着的小竹筒里,等他放走信鸽,他又急召来暗卫,耳语几句,似乎很快就要有大事发生。 而这一切,全都被躲在暗中的顾飞雪看在眼里。 暗卫……一直潜伏在这处宅院里,神龙见首不见尾,我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难怪十绝宗一直没有人闯进来,原来暗中有人守护。 萧长松,你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不让我知道? 第244章 封闭 徐镜荷一直睡到第二天才醒,她打着哈欠伸了伸懒腰,丝毫没察觉昨天有什么不对劲,也没奇怪昨天是什么时候回的房间。 出了房间,她就直接奔着顾飞雪的房间去,没想到一推开门就看见萧长松正在穿外衣。 “啊——”她尖叫起来,反应过来后马上冲进去指着萧长松大喊道:“你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萧长松继续淡定地绑腰带。 “这是阿雪的房间!你……”她看了看萧长松身后乱成一团的被子,又看到架子上还挂着顾飞雪的外袍,这怎么能不误会。 正好,顾飞雪又端着一盆热水走进来,那架势自然得像极了婚后小夫妻的日常。 徐镜荷看看她,又看看萧长松,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 “你,你们……你们背着我做了什么?!” “啊??”顾飞雪以为是药性未解,一个眼刀子瞪向萧长松,“喂,什么情况?你弄得?” “她突然闯进来,对着我大喊大叫,跟我可没关系。” 话音未落,徐镜荷忽然拽着她到一边说悄悄话,“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你不是答应我要去鹤川找邢千里的吗?怎么,怎么又跟他……哎呀!” “我跟他没什么啊。” “还没什么?你们昨天晚上都睡一起了!” 顾飞雪惊得急忙捂住了她的嘴,连忙解释:“他昨天内伤复发,我就让他在这儿休息了,然后咱俩在别的房间睡觉的,你忘啦!” “是这样吗?可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顾飞雪怕她想起来什么,赶忙打岔:“你想啊,人家毕竟收留了咱们,有吃有喝有地方睡,我稍微照顾着点也在情理之中,对吧?” “嗯,那倒是……” 谢天谢地,这孩子很好哄。 谁知道下一秒徐镜荷又暴走了,她叉着腰理直气壮地质问正在洗脸的萧长松:“就算是我弄错了,那你怎么也不解释解释?就这么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好啊,姓萧的,你果然是别有居心!事先声明,你是不会成功的!趁早死了那龌龊的心思吧!我会一直盯着你,绝不会让你有可趁之机的!” “镜荷……”然而,火力全开的徐镜荷连顾飞雪都劝不住。 反观萧长松,擦完手,就随手把方巾往水盆里一丢,身高的差异让他斜着俯视徐镜荷,露出很欠扁的得意表情说道:“近水楼台先得月,有些事真的很难说啊。” “胡说八道!痴人说梦!” “是吗……从临近鹤川到药王谷,又从药王谷到平洲,真正意义上的时间过了很久……” 顾飞雪无语扶额,又开始了是吗。 “你,你又想说什么?!” “我知道你很看好那个姓邢的,恕我在这种时候泼冷水,但,那家伙似乎还没有找过来吧。” 徐镜荷立马反驳:“废话!你把人带到这儿带到那儿,能找到这儿才有鬼呢!” “你这么说也无可厚非……不过,最好不要小瞧了男人的执着,特别是在感情方面,也许最后会弄巧成拙,两个人已经在这条路上渐行渐远了。” 说完这些,萧长松就出去了。 徐镜荷气呼呼地在后面痛骂,“这个萧长松突然在那里装什么很懂的样子,说白了不就是想撬墙角吗……哼,人渣,我才不会让他如意!” “啊不行不行,只要一想到和这种人相处在同一屋檐下,我生理上完全不能接受,阿雪你肯定忍受得很辛苦吧,咱俩还是早点离开……” 她说了这么长一段话才注意到顾飞雪闷闷地一直没有反应,“喂,那家伙的话你不会是听进去了吧!” 可恶的萧长松,净在这里捣乱! “阿雪,邢千里这个人呢,他挺随和的,也不怎么容易生气,你自己也接触过的嘛,所以,只要你回去找他,我想他肯定……” “肯定会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是吗……”顾飞雪心里泛起一片酸涩,她那时候被报仇冲昏了头,不仅仅是想躲开他,更是想和过去做个了断。 十三年前她被顾小琳捡回馥郁山庄,被丢进无量阁自相残杀,她见过太多被折磨得体无完肤的小孩子,那些人处理起尸体来也是很敷衍,随随便便裹了一条破布,就丢了出去。 害怕,恶心反胃,崩溃……那画面严重影响了她的心理,也正是从那时起,她无意识分裂了人格,只是那时候副人格并没有跳出来控制身体。 她生怕哪一天被残忍杀掉的事就发生在自己身上,她想要活下去,既然想活,就必须除掉上官明昼。 这份仇恨积累到现在,已经成为了她的心魔,所以只要一提到上官明昼,她就会想方设法地去报仇,她认为只有这样,才可以从过去真正解脱。 只是没想到,那么不可一世的上官明昼居然会变成一个废人,连起居作息都需要人伺候。 报仇,已经是一个笑话了……这么多年的执着,一瞬间坍塌粉碎,她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她对邢千里有万分愧疚,她想做出补偿,她想要挽回这段感情,但一想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副人格夺舍,又犹豫不决,一下子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阿雪,其实你不用这么有压力,也许事情根本就没你想得那么坏,你和他说清楚,我觉得他会理解的。” “他又不是我,怎么理解……我们的身份差距的不是一星半点。” “怎么会?他也在江湖上闯荡了那么久,怎么会在乎什么身份呢?再说,你已经是四方城的二小姐了,身份什么的完全不用担心啊!” “你不明白。” “你跟我说清楚,我会明白的!” “我已经想好了,你不用说了。”这时,顾飞雪的神情已经开始转变,陌生感扑面而来,黑瞳的光亮被眼皮恰好遮住,又是那种疏离感。 “为什么?你昨天不是答应我……” “昨天是昨天,怎可同今日而语?” “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就,一下子变得让我不认识了……”徐镜荷苦笑着,一时难以接受。 “也许,你从来就没有真正认识过我。” 徐镜荷还想说什么,却见顾飞雪骤然抬眸,拔出匕首抵在徐镜荷的脖子上,动作之快以至于徐镜荷根本就没有时间反应。 温暖的什么东西顺着肌肤的纹理流了下来,是血吗。 好痛……这不是梦,是真的。阿雪的刀竟然真的刺了过来,究竟…… “为什么……” “我从小就被当做杀人工具培养,感情对我来说只会是多余的存在,邢千里是,你也一样。” “你,你又在骗我了对吧,”徐镜荷完全不相信顾飞雪会真的弄伤她,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是不是,你不想让我涉险,才故意这么说的?我懂的,懂的……” “涉险?我有什么危险,别人应该怕我才对,如果所有人都知道剑魔白浮生还有一个徒弟在,那场面一定很有意思。” “你怎么会这么想?杀人这条路原本就是你师父走错了,你不能步他的后尘啊!”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应该由我来决定!徐镜荷,你是正道人士,而我是杀人无数的剑魔传人,我们本来就应该是仇敌……懂吗?” “你跟我说过,你想要过安稳的生活的,为什么一夜之间就变了?是不是萧长松跟你又说了什么?是不是他蛊惑你,煽动你,我去跟他理论!” “没那个必要,你也好,他也罢,任何人想要拦我的路,我都不会心软。” “好!那你现在杀了我,我就相信你说的。” 徐镜荷在赌,她绝不相信顾飞雪会真的动手,她始终坚信着顾飞雪不是一个杀人嗜血的魔头,过去的经历不能说明什么,重要的是现在和将来。 然而,这份信任在冰冷的匕首刺入她的腹部时,彻底破碎了。 第245章 扬名第一步 耳鸣,思绪在这一刻完全停止,整个人如同被冰封住一般,无法动弹,这是徐镜荷从未设想过的情景,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二位姑娘,我来给你们送早膳了……” 小依端着热腾腾的早膳,一只脚刚踏进来,就看到这一幕,吓得尖叫出声,东西也摔了一地。 “血……不好了!杀人了!快来人!” 她惊慌失措地逃离现场,见状,顾飞雪一下子拔出刺在徐镜荷腹部的匕首,轻功追了出去,徐镜荷反应过来,紧跟其后。 “不要!” 徐镜荷顾不得伤口流血,拼命去留住顾飞雪。二人在走廊里交起手来,即便受伤,徐镜荷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一丝怯懦,直到萧长松闻声赶来,二人才拉开距离。 此刻,徐镜荷的衣服已经被血染红一大片,她唇色发白,额头上的汗水将她的头发沾湿一片,她捂着伤口,虽然仍然不敢相信顾飞雪会对自己动手,但身体的反应已经出现了抗拒。 但做戏就要做到底,要让她彻底对自己失望,就不能止步于此。 【唉,你对人家也太心狠了,我看着都不忍心。】 “得了吧,你下手只会比我更黑。” 【这么夸我,好不习惯啊。】 纵有万般无奈,顾飞雪也只得狠下心去刺伤徐镜荷。 步履蹒跚,地上滴落着斑驳血迹,徐镜荷拖着伤躯往外逃命,身后顾飞雪提剑穷追不舍。 令徐镜荷又没有想到的是,顾飞雪轻功越过头顶,拦住了去路。 身体上的痛远没有心里的伤痛,徐镜荷看着眼前之人,昔日曾为她多次与自家师姐争吵,也言辞凿凿发过誓,身份和来历不能判定一个人的品性,如今回旋镖砸在自己身上,何尝不痛…… “阿雪,你当真要杀我?你有任何的为难,可以说的,为什么一定要刀剑相向……” 顾飞雪强忍着心底的伤痛,扬起剑尖,指向她,“够了!不要再说了!我不需要你的怜悯,实话说,当初接近你,也只是因为你很像霜儿,我一直把你当做她的替身。不过现在,我有自己的事要做,我已经决定不会再沉溺过去,你对我来说没有价值了……” 这一段话,徐镜荷只听到了“替身”两个字,原来自己的猜想是真的。 年龄相仿,性格相仿,喜好也相仿。 自己第一次付出真心交的朋友,到头来只是因为思念故人而故意接近,什么都是假的。 假的。 她轻笑着仰头看天,泪眼婆娑。阳光好刺眼,即便努力穿过云层,也始终无法照耀到阴暗的角落。 就像自己其实从未走进过顾飞雪的内心,那些欢声笑语,那些坦言相护,全部都是她的一厢情愿,笑话罢了。 顾飞雪一直注视着她,手里的剑慢慢放下来:镜荷,从今以后我们就是陌路人了。 对不起…… 她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这一次连最心善温柔的小依都不敢过来伺候了。 她没有时间去伤心,白浮生传给她的心法她要好好修习,还有因缘际会得到的“易水无寒诀”,一样也要勤加修习。 一天,两天,三天……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过去了七天,心境也比从前更沉稳许多,甚至这些时日里副人格都没有再出现过。 她更加清楚了自己想要走的路,不断变强,在这江湖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重新书写她的人生。 所以,这关键的第一步就是取代董云峥,利用十绝宗在江湖上崭露头角。 打开门,外面下着大雪,明明前几日还有几片叶子的大树现在成了光秃秃的一棵,被白雪覆盖,院子里一下子冷清不少。 顾飞雪哈着热气,但并不觉得寒冷。 她走出游廊,踩在雪地里,抬头静静看着那棵树。 才看一会儿,远远就听见匆忙的脚步声,顾飞雪往声音那边看,原来是小依,不过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事走得那么匆忙,说起来也有好长时间没有看见她了。 顾飞雪没想那么多,当即就追了上去,没想到,那丫头在看到她跟过来后,大声喊着“救命,不要杀我”的话。 才几日不见,怎么就如此生分了? 她一时没想通。 直到看到所有奴仆都抱团取暖,连以前互相看不顺眼的两个人都在这时候摒弃前嫌,顾飞雪才后知后觉自己这是被厌恶了。 对了,赶走镜荷那天,小依看见我对徐镜荷捅了刀子。 也罢,厌恶就厌恶吧,没差别。 “萧长松呢,我有事找他。”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 “不在家吗?去了哪儿。” 结果还是没人说话。 顾飞雪叹了口气,算了,问了也白问。 她回屋收拾好东西,直接离开。 大街上人来人往,卖东西的比比皆是,穿过人群,停在一个卖字画书法的摊位前。 书生眼皮都没抬一下,懒洋洋地介绍起东西,“山水花鸟图,五十文一张,书法字帖二十文一张,谢绝砍价……” “可以代写吗?” “二十个字以内十文钱,超过十字,多加两文,谢绝还价……” “钱不是问题。” 一提到钱,刚才还颓废沉闷的书生陡然间精神抖擞,他抬头一看,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一个漂亮姑娘来光顾他的生意,立马整理起衣服,揖手行礼。 “姑娘青眼有加,不知是相中哪一幅画了?容小生给姑娘再介绍介绍……” “不必了,我只想让你帮忙写几个字,有大一点的横幅吗。” “有是有,不过需要点时间准备,不知姑娘想写什么?” —————— 西街有个闲置的戏台子,偶尔会有游历四方的戏班在此演绎求打赏,也有比武招亲的或是江湖人士在此比武。 今日,顾飞雪便借此摆下了擂台。 擂台正中央挂着一条横幅,上面的黑色毛笔字格外显眼——剑魔传人,天下第一。 即便天冷,也依旧挡不住百姓们的如潮热情,不一会儿擂台下就聚集了不少男女老少,也有不少江湖侠客驻足打量。 他们见摆擂台的是个瘦弱的女子,一时嗤之以鼻:“剑魔传人,天下第一?好大的口气啊!” “老哥,你不服就上去打嘛!” “打女人?老子可没那么变态!” “哎呦呦,不会是不敢吧?”身旁人再度起哄。 “有啥不敢的?天底下就没有老子不敢做的事儿!哼,来就来!” 大汉轻松爬上擂台,稍微往前走了走,眼睛里满是对顾飞雪的不屑,他转了转手腕,又听见台下有人嚷嚷,“你个大男人上台打姑娘,臊不臊啊!” “去去去!比武分什么男女!你丫的懂啥!再吵吵叭火的,老子把你牙打碎!”大汉说话虽然冲,但说的很在理。 他看向顾飞雪,满眼不屑:“我丑话先说前头,既然是比武,免不得会受伤,你这个医药费我可是不赔的!” “可以。” “那就开始吧,你先出招。” 话音刚落,一边坐着写写画画的书生突然跑过来拦下,“哎哎哎,懂不懂规矩,报名费先交上来。” “啥报名费?” “我说大块头你看没看那牌子上写的?”书生指了指擂台角落摆着一个木架子,上面贴了一张红纸,写了密密麻麻一堆。 大汉自然是一问三不知,比武比的就是兴起,谁还看那玩意。 “啥?老子没看,麻溜的说道说道!” “规矩就是,想比武,就得交十文钱,赢了我们给你二十文,输了,你再给十文。” “咋还有交钱一说?” “话可不是这么说,那你不能白让人家跟你打啊,总得出点钱意思意思吧?再说了,你要是打赢了这位姑娘,咱不仅不要钱,还倒贴你二十文,稳赚不赔……” “嗯,那倒是……行吧,十文钱而已,老子掏了!”说罢,这壮汉从怀里摸出十文钱给了书生。 这么快就开张了,书生拿着钱乐不得的回座位上待着,这可比他卖字画来钱来的快多了! 只是,这两个人的体型差距,实在是…… 第246章 擂台设局 “我更倾向于谋定而后动,请吧。” “整那些有的没的干啥,就是你不想先动手呗,那就怪不得老子了!看拳!”这壮汉一个箭步冲上来,扬起拳头就朝着顾飞雪的脸打过去。 “哎呀,打人别打脸啊!” “这下完了,这姑娘肯定要毁容了啊,太可惜了,还不如我老汉把她带回去给儿子做媳妇儿!” 旁边看戏的妇人一边嗑瓜子,一边翻白眼:“妈呀,你家穷得揭不开锅了都,痴心妄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咋不去河边照照镜子呢!也不看你儿子啥德行!” “嘿,我儿子力气大肯吃苦,咋就不兴娶媳妇了?有我一口饭,还能差她一口吃的?” “谁要跟你家过苦日子啊,你家连和像模像样的首饰都拿不出来一件,还舔着个脸想娶漂亮姑娘?切……” “哎哎哎,别吵了,看台上,那姑娘赢了!” 听人这么一说,耳边顿时响起络绎不绝的掌声和赞叹声,“嗨呀!打得真不错啊!”吵架的俩人往台上这么一瞧,就看见那壮汉已经被打飞出去几米远躺地上起不来了。 而顾飞雪,毫发未伤。 “承让。” 书生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因为顾飞雪只用了两招,躲了一下,打出去一掌,那壮汉就飞出去了,可以说是实力碾压。 壮汉的同伴赶紧上来扶人,挺大块头的一个人嗷嗷喊着自己的胳膊脱臼了,几个人七手八脚地连忙把人抬走送到医馆救治了。 “坏菜,我的铜板!” 顾飞雪不急不忙摊开手心给他看,十枚铜板一分不少都在这儿。 “哇,真的可以赚钱啊。”书生两眼放光,拿到了钱什么都好说。 有了第一场,第二场很快就来了。 这次挑战的是个有点年纪的女人,大家伙的情绪更加高涨了,女人之间的打架那可比男人的有意思多了,一年也瞅不着一回。 她登台后,痛痛快快交了钱,也没放什么狠话,只是特别想领教一下顾飞雪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厉害。 简单抱拳作揖后,顾飞雪依旧不动如山,等着对方先手。 却见女人拔出一把匕首丢了出去,那匕首旋转着犹如飞镖一般急速划过,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却没注意女人以诡秘莫测的身法绕到了顾飞雪身后,准备偷袭。 怎知,下一秒,女人便被无形的气流弹飞出去。 “我嘞个天爷啊,这高手之间打架都这么邪乎的吗?啥也没看着呢就倒地下了?” “可不是,都快赶上那修仙的嘞!” 在围观群众的议论声中,女人捡起匕首继续攻过去,但无论她怎么进攻,尖锐的刀刃始终都没有碰到过顾飞雪一根头发丝。 只一下,顾飞雪抬脚踢掉了她手里的匕首,轻灵一跃,落地后推出去一掌,刚好她转过身来,一掌一脸几乎零距离。 “是我输了。” 顾飞雪收回手,摆正身形作揖:“承让。” “老四,你不行就让我们兄弟俩来会会她!” 女人还想说些什么时,只听见一阵笑声破空而来,顾飞雪略略抬眼,并未在意。 突然从对面屋顶上射来两只铁爪,铁爪牢牢抓住柱子,跟着两个长发男人顺着这铁索飞到台上来,其怪异打扮和花里胡哨的出场方式让台下看热闹的人以为是打异域他邦的高手。 “你俩来凑什么热闹?”女人的表情显然瞧不起这兄弟俩。 “不来,咱们恶贯满盈的蟠龙七怪的面子岂不是被你一个人丢光了?” 台下有人知道这名号,惊呼:“蟠龙七怪?!那不是传闻会吃人的怪物吗?!居然是人!” 女人双手叉腰冲到台边跟人据理力争道:“什么吃人?看老娘不把你的嘴撕烂!让你再传谣言!” “……老四,咱们兄弟六个只有你没吃过而已……只是不知道这个小姑娘的肉吃起来是不是比一般人更有滋味些呢。” 这俩人的目光如垂涎猎物的狼一样,从刚才就一直盯着顾飞雪看。 “你俩有本事打得过再说。” 趁着他们还没动手,书生赶忙去问女人要钱,“姐姐,二十文,麻烦您给一下?” “你也是个人才,没听着刚才那俩人说喜欢吃人肉吗?不怕?” 书生一本正经地回答:“当然怕咯,那也得先把钱收了再怕。” 女人是个讲信用的,二话不说掏了钱给他。 接下来就要看这小姑娘能不能敌得过一向阴险的兄弟二人了。 不出女人意料,他们二人还是老样子喜欢先磨叽两句,然后在对手放松警惕的时候放出无影毒针偷袭,如果不是眼力极好的人,恐怕直到毒发都不会察觉。 而顾飞雪一直没有动过,女人猜测,她一定中了毒针而不自知,估算着时间,她也差不多到时间毒发了。 兄弟俩忽然哈哈大笑,惹得底下人一头雾水。 “小姑娘,你已经中了我们兄弟俩特制的毒,天下无人可解,你若此刻认输,乖乖跪下磕头,我们兄弟俩兴许还能发发慈悲,给你解药。” 底下自有打抱不平的人,“咋回事,比试就比试,咋还用毒呢!不讲武德的玩意儿!” “闭嘴!再吵吵老子也让你中毒!” “老三,你俩做事确实不地道。”女人笑着抱臂附和。 这时,顾飞雪却是抬手捏着两根细如发丝的银针镇定问道:“这针做工不错,你们还要吗?” 女人颇为震惊:“你没中毒?!” “这怎么可能?!”兄弟二人也根本不相信眼前所见。 “中了,但是,这点毒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顾飞雪云淡风轻地将银针轻轻揉搓成齑粉,她的确没有注意银针射过来,发觉胸口刺痛时,她已经运功将毒吞噬,剩下的就只是将针取出。 “我不信你一点事没有!”这两个人一起动手,双拳难敌四手,难道这小丫头还能翻了天不成? 拳未到,拳风先到,顾飞雪运用内力推出去一掌,顿时狂风骤起,风卷起残留的雪糊得人眼睛直睁不开,台上的横幅随风猎猎飞扬,突然,只听到什么东西“嘭嘭嘭”爆开的声音,紧接着几声惨叫由近及远。 待风停下后,众人才看清台上状况,台子中央裂开一条大缝,从顾飞雪站的地方一直延伸到对面很远,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俩兄弟已经四仰八叉地僵直了身体。 “啧啧啧,真惨啊……”女人见他们脸上全是血,双腿曲着,两只手成握爪状,简直就像两只丧家之犬,完全没有威严可言。 话虽如此,但到底是自家兄弟,再嫌弃也不能让旁人欺负了去,女人立即点燃信号烟花,放了出去。 “不好意思了小妹妹,你把我家老三兄弟俩打成这样,实在说不过去。” “无妨,你们来多少人都可以。” “口气这么大?呵呵,我于四娘承认你的确厉害,可寡不敌众,你只有一个,而我们有六个,你没有胜算。” “起码,在你们的人来之前,我可以先杀了你。” 不同于刚才留有余地的打法,这一回顾飞雪拔出了剑,眼神的转变让于四娘心头打鼓,颇为忌惮。 “想杀我?恐怕没那么……” 顾飞雪没等她说完话,就一剑指了过去,片刻后,她的脖子出现一道极细的血痕,“简单”两个字甚至都没能完整的说出来,就倒地身亡。 围观群众都愣住了,说好的比武怎么变成杀人了?! 大概安静了三四秒,围观看戏的老百姓一哄而散,全跑掉了,便是爱财如命的书生见到这一幕,也不由得浑身打颤,险些尿了裤子。 “拿了钱赶紧走吧,不然,待会儿你会死在别人手里。”顾飞雪淡定地将剑收回剑鞘之中。 一听这话,书生连忙把东西收好跑路。 第247章 立威 不一会儿,于四娘的同伴收到消息赶来,见台上站着一个姑娘,几人不约而同看向她,却又没太在意。 忽然其中一人指着台上一处,高喊:“大哥,四娘在那儿!” 跟着,两个瘦骨嶙峋的家伙拿着家伙式跑上台子查看情况,结果才发现于四娘早已死于非命,眼睛瞪着死不瞑目,脖子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而另一边趴着的老三兄弟俩也不省人事。 “四娘!四娘!” “老三!老三醒醒!” 台下一个头发半白的中年男子追问:“怎么,人昏过去了?” “大哥,四娘被人杀了!”查看情况的其中一人带着哭腔,嘶哑着声音喊道。 “那老三兄弟俩呢?!” “他俩只是昏过去了,但是受了重伤,若再不施救,恐怕也……” 短短一会儿功夫就死了一个,重伤两个,被叫做“老大”的中年男子抿紧嘴唇,显然气的不行,很快便把目光转移到了顾飞雪身上,这儿只有她一个人,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姑娘,刚才发生何事?你可有看到凶手往哪里走了?” “哼哼,刚才就看见这丫头一直傻站在这儿,保不齐跟凶手还有点关系呢。” 从语气和表情不难看出这些人根本不觉得自家兄弟是被顾飞雪所杀,也根本不认为杀了人的凶手会留下。 孤立无援的顾飞雪微微侧眸打量来人,淡淡开口问道:“……你们,吃过人?” 见她不回答问题,老大诧异地打量了一番,至于台上的那两个暴脾气,摇头晃脑地跟个二溜子一样走过来,亮出兵刃威胁恐吓:“嘿?你听不懂话还是怎么着,让你回答就回答,谁给你的胆子敢问我们问题的?” “我不跟蠢货说话。” “你说谁是蠢货?可恶……找死!”三白眼的男人扬起砍刀就要杀人。 “慢着老五!”刀快砸下来的同时,老大出言阻拦,老五脾气爆但胜在听话,马上放下了刀,只是仍愤愤地看着顾飞雪。 “你知道我们是谁?” “方才比武,听到了你们家老三自报家门罢了。” 老大微微一笑,继续好声好气地说道:“既然小姑娘你已经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了,那就告诉我们那个杀人凶手往哪里去了,免得,自讨苦吃……” 最后四个字颇有些威胁的意思。 “不用找了,杀他们的就是我。” 台上两人顿时如临大敌,倒退两步。 他们是了解于四娘身手的,刚刚也检查了尸体,于四娘身上只有脖子上的一道血痕,死前没有挣扎的迹象,很明显是被对方一招毙命。 “小姑娘,你知道你说的这句话需要承担多大的风险吗?劝你掂量掂量后果再好好说来……” “本来我也不想杀人,可是你家的那两个好兄弟说,你们蟠龙七怪吃过人,正好,我也需要在平洲闯出一些名头,就顺手解决了。” 顾飞雪的语气和神情都十分从容淡定,这完全不符合她这个年龄的小姑娘说出来的话,但仍然吓不住在江湖纵横多年的“老大”。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废话了……” 此言一出,老大身边的老二老七一起飞上台,和老五老六站住四个角围控住顾飞雪,企图强势用武力逼她就范。 四人同时出手,顾飞雪脚尖点地一跃而起,长剑出鞘时她倒吊着身体一剑刺下,强大的剑气刚一接触到四人手上的兵刃,“嘭嘭嘭”几声爆裂的巨响,搭建台子的木板顿时爆炸碎裂。 借着扬起的尘雾,顾飞雪反手挑起一剑,整个人旋身一圈,锋利的剑刃横扫一切,只听到惨叫声连绵不绝。片刻后,顾飞雪持剑稳稳落地,从她的剑尖上滑落下一滴又一滴鲜血,宣告着四人的死亡。 短短十几秒,她就杀了四个人,那四个人根本没有还手抵抗的能力,即使是称霸一方的蟠龙七怪的老大也不得不心惊胆战起来。 这人太可怕了…… 他余光瞥见那条完好无损的横幅,“剑魔传人”四个字足以威慑住他,混江湖的谁不知道剑魔白浮生,当年此人的事迹可是响彻整个九州。 莫不是,这小小女子真的是白浮生的传人? “你究竟是何人?!” “想必前辈心中已经有数了。” “你当真是?” 这人微微眯眼,显然仍心存怀疑,他踱步起来,细细琢磨:“谁都知道白浮生自成名以来,从未收过什么徒弟,今日却凭空冒出来你这么个传人。呵,虽然你一招杀了老夫的兄弟,但仅凭这点也只能说明你武功高强,算不得什么,而你,却大言不惭说自己是他的传人,哼哼,狐假虎威,胆大妄为,像你这样的年轻后生到了江湖上可是要吃大苦头的……” “既如此,那晚辈就让前辈看看我师父的绝学之一,【御水剑诀】的威力……” 说罢,顾飞雪抬手以剑指天,周身气流涌动,顿时万里无云的天阴云密布,不一会儿雷声滚滚,可怕的紫色电流击透重重云层,砸下来将屋顶打出一个洞来。再看顾飞雪,她手里的剑浑身散发着红光,犹如烧得滚烫的红铁,遇雪化水,蒸发的水汽上升到空中,一滴一滴汇聚成凤凰的幻象。 凤凰发出长鸣,盘旋于空中,它扇动翅膀,狂风大作,迫使那人抬手遮住面颊,他喃喃自语着。 “这就是御水剑诀的威力吗……”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能再见到这幅景象!哈哈哈哈,此生无憾了!” 这人张开双臂,闭上眼睛,似乎很乐意迎接死亡的降临。 但过了很久,痛感没有传来。 他睁开眼睛一看,乌云散去,凤凰的幻象也已消失,周围恢复如初,一道彩虹在高空中若隐若现,天空如水洗一般碧蓝,晴空万里。 顾飞雪已将剑收回剑鞘之中,娴静恬淡的神情依旧让人忽略了她的危险气息。 “为何不动手?” “我不杀一心求死之人。” 那人笑笑:“小姑娘,我不听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说说吧,你不杀我的条件。” “跟聪明人说话有一点好处,话不必说透也能明白其中含义。我之所以不杀你,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是看中了前辈在平洲的影响力。” “想出名?” 她背过身去,暗自一笑:“我就是想让天下人都知道,剑魔之心未死,我顾飞雪做定了当世剑魔!” 闻言,那人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有点意思,你这小姑娘胆子大,也敢说狂话,是有点白浮生那股子傲气了!不过……没点真本事可做不了剑魔,今日我会将这事传出去,来日找你比试的人可不在少数,希望你比你师父活得更久一点吧。” 她喃喃自语:“……我当然会努力活下去,因为,我比谁都想要活下去……” 此地离水云剑宗不远,方才弄出这般大的动静,九长老晏濯尘和二长老贺良带了弟子前来查看情况,不想却看见了蟠龙七怪的老大和一地的废墟。 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是此人造成的,进而忽略了台上站着的顾飞雪。 “丁红延!三年前你曾允诺掌门师兄不再踏足此地,今日不但破了诺言,还闹出风波,是何居心?” 丁红延笑了笑:“我是破了诺言不假,但让这里变成废墟的可不是我,是台上那位姓顾的姑娘……” “姓顾的姑娘?” “顾飞雪?”晏濯尘这时才后知后觉那些异象是【御水剑诀】造成的,也就是说,她刚刚想杀人…… 第248章 划清界限 贺良注意到了台上的尸首,那些人是丁红延的拜把子兄弟,一个不少全死在了这里,很明显杀他们的人就是顾飞雪。 “顾姑娘消失了好些日子,怎会在此出现?” 顾飞雪对他没什么印象,不过这人既然能主动搭话,就证明是失忆前认识。 “到处逛逛,有何不妥吗。” “并无不妥,只是……”贺良打量着她脚边不远处的尸首,眉头紧锁。 晏濯尘抢过话茬,和颜悦色地打起了感情牌:“只是徐姑娘屡屡提及你,一直在寻你,还托我们,说若是见到你,就让你到冀州寻她。” 徐姑娘……是指徐镜荷吗? 哦是了,副人格占据她身体时,曾在水云剑宗见过徐镜荷,也就是说他们之间也很熟。 “人各有志,有缘自会相见。” 她的语气十分平淡冷漠,贺良与晏濯尘相互对视一眼,这贺良虽与顾飞雪没什么交集,但起码清楚顾飞雪和徐镜荷之间,情谊深厚,怎得她突然又不闻不问了…… “顾姑娘,我们就不和你打哑谜了,那些尸体,是怎么回事?” “他们想杀我,被我反杀了而已。” 贺良和晏濯尘又对视一眼。 “她说的不错,老夫亲眼目睹了全过程。” 贺良更诧异了,这顾飞雪凭一己之力灭了蟠龙七怪的六人,丁红延作为老大竟不为所动,甚至表情还有些微妙的惊喜?方才天地变色,也不知是不是和顾飞雪有关…… 晏濯尘担心顾飞雪是白浮生弟子的事暴露,还想替她遮掩,立即岔开话题道:“掌门师兄还念着你呢,说何时请你到宗门和门内弟子较量一二,也好让那些初出茅庐的小子知道知道自己的分量,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去吧?” “九师弟,师兄何时说了这话?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正事要紧。”贺良并未被绕进去,转而严肃地质问顾飞雪,“顾姑娘,江湖纷争我们不便多管,但这里毕竟归我们水云剑宗管辖,眼下被弄成这样,请顾姑娘给个说法。” “比如?” 顾飞雪杀心渐起。 “两个选择,其一,出资修缮,其二……”他突然抬手拍了一下晏濯尘的肩膀,笑着提议:“让九师弟替你出资修缮。” “师兄?” “反正你们也有些交情,帮她这点小忙也不算什么。” 刚才贺良察觉到了顾飞雪的眼里有杀意,若在此刻强行起了冲突,只怕那丁红延会在一边捣乱,倒不如先将此事按下不提,看看后续情况如何。 听他这样说,顾飞雪按在剑柄上的手指渐渐放松,没有必要的冲突不起自然最好,况且水云剑宗是江湖第一大门派,她现在还没有把握能打得过那么多人。 眼看顾飞雪就要被他们哄走,丁红延立刻出言打断,“你们这些正派还真是有意思,不是一向最不耻与我们邪魔外道打交道吗?怎得如今却和剑魔白浮生的徒弟走得这般近?” 此言一出,水云剑宗的弟子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什么?白浮生的徒弟?!谁?” “笨呐,这里除了那丁红延,还有谁?” “啊?你是说那个比咱们年纪还要小的姑娘?不会吧?” 贺良虽然震惊,但还是要制止手下的弟子嚼舌根,“都闭嘴!还未查清事实的事不许多言!” 那些弟子一听,马上乖乖低下头闭了嘴。 晏濯尘向前走了几步,怒视着丁红延:“姓丁的!你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什么剑魔徒弟,搬弄是非也不找一个好一点的理由!谁不知道白浮生性情孤僻,他怎么可能会收什么徒弟?” “呵呵呵,我有没有胡说,你们心里清楚,你们来这里的原因不就是看到了异象吗?当今世上只有白浮生的【御水剑诀】才会令天地变色,这便是最好的证据。在场之人,除了我,就只有这个姓顾的姑娘,我想,你们应该清楚明白了吧……” 丁红延方才就猜测,这顾飞雪的真实身份,水云剑宗的人也许并不知情。 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丁红延拍拍额头,作出懊悔状:“哎呀,原来你们还不知道啊,那就是老夫错怪你们了,莫怪莫怪……” 贺良的注意力成功地被转移到了顾飞雪身上,换做常人肯定想方设法的证明自己,但她没有,从表情来看,更像是默认了。 “顾姑娘,你有什么想解释的都可以说,水云剑宗定不会冤枉了任何一个好人。” 丁红延不齿道:“得了吧,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善之人,也就你们那个掌门还算明事理一些。” “我等自问样样逊色于掌门师兄,但也轮不到你这个恶贯满盈的杀人魔头来评判,屡屡口出狂言,辱我宗门上下,简直欺人太甚!” 一言不合,贺良就和那丁红延打了起来。 他们二人势均力敌,一时也分不出胜负,晏濯尘趁着这个机会飞上台跟顾飞雪单独说话。 见他靠近,顾飞雪下意识地做出拔剑的姿势,一脸防备。 “我不是要抓你回去。” 顾飞雪仍半信半疑地盯着他看,依旧保持着防备状态。 “你放心,你的事我一直没有告诉其他人,连掌门师兄都不知道。”他瞄了一眼还在打架的贺良,又悄声道:“趁现在贺师兄还没察觉,你赶紧离开,免得事情越闹越大。” “……你要帮我隐瞒?” “既然已经瞒过一次,还在乎瞒第二次?快走吧,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不要再来了。” 想要的生活…… 顾飞雪一瞬间失了神,但丁红延求助的声音将她的意识又拉了回来。 “小丫头!只要你救我,我愿意无条件供你差遣!” “丁红延!快快束手就擒,随我们回去面见掌门师兄!”贺良大喊。 顾飞雪现在急需用人,多一个忠心她跟随她的,就越有希望攻破十绝宗。 她刚要过去,晏濯尘抓住了她的手腕。 “别做傻事!” “你凭什么管我?放开!”顾飞雪用力挣脱着。 “那种人十恶不赦,你帮他就是在害人!也是在害你自己!你难道想再走一遍白浮生的老路吗?” “我跟你没什么好解释的。”顾飞雪抬手打了他一掌,但这一掌并未发挥多少实力,他只是被震退几步,毫发未伤。 等他想拦时,顾飞雪已经轻功飞下去,协助丁红延将贺良击退。 “顾姑娘,你??” 水云剑宗的弟子连忙扶住贺良,随即纷纷拔剑剑指二人。 “哈哈哈!有白浮生的徒弟做靠山,贺良,你又能拿我怎样?” 晏濯尘赶来,仍在劝说:“顾飞雪,别再做错事,快过来!” “我说了,你们不能带他走。” “你知不知道你今日袒护了他,就意味着助纣为虐,那些被他残害的人,灵魂在九泉之下如何安息?” 顾飞雪确有犹豫,丁红延又在一旁煽风点火:“小丫头,你莫要被他们的花言巧语所欺骗,他们如今知道了你是白浮生的徒弟,定会酷刑伺候,逼你就范!老夫向来只敬枭雄,你师父白浮生乃旷世奇才,只恨他遭人所害,是多少人的遗憾,老夫此生无缘再见……但,今日就算是死,老夫宁愿死在你手里,也不愿死在这群道貌岸然的家伙手里!” 丁红延这番话纵然有为自己开脱的嫌疑,但顾飞雪听了进去。 她清楚,白浮生并不是滥杀无辜的恶人,但人们的成见是无法逾越的鸿沟,是一座大山,多少人盼着他死,盼着他跌入泥潭再也无法起来。 他们站在高处指指点点,随波逐流,没有自己的判断,只想借此抒发心中的恶,好满足自己卑劣而又可悲的内心…… 这种人也不需要活着,对吧? 在众目睽睽之下,顾飞雪缓缓拔出剑,将剑刃的方向对准了水云剑宗众人。 第249章 狂性大发 “顾姑娘,你当真决心要与水云剑宗为敌吗?此事并非儿戏,我劝你还是好好考虑清楚。” “道不同,不相为谋。丁红延说的不错,若我今日真的跟了你们回去,你们那位姓殷的长老怕是立时三刻就联名书信各大派将我枭首示众了吧?与其闹到你死我活的场面,倒不如由我来把这层窗户纸捅破,现在,就各凭本事比一比,看看谁会笑到最后……” “顾飞雪……” 晏濯尘怎么也没想到那个行事谨小慎微的顾飞雪,今日像是彻彻底底变了个人,而且方才和她说话,她的表情一直都怪怪的,就好像完全不记得他一样。 还有,她身边也不见邢千里。 晏濯尘记得,她似乎是要跟随邢千里回鹤川办婚事的,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顾飞雪,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贺良不解:“九师弟,都这时候了,你怎么还有闲情和她拉家常?” “你记不记得?”晏濯尘眼神犀利,仍盯着顾飞雪不放。 她犹豫了一下,明显慌了,随即神色又恢复正常,“呵,水云剑宗的九长老晏濯尘嘛,谁不知道?你又想说什么?” “我是说,另一个名字。回答我……” “晏濯尘,你到底有完没完!” 他却拧着眉头笑了笑,“果然……你失忆了,对不对?” “失忆?”贺良一惊,顿时觉得大脑短路了,他连忙打岔:“等等,等等,这么隐蔽的事,你是怎么想到的?” “语气不对,表情也不对,现在连名字都叫不出来,可不就是失忆了么。” 的确,顾飞雪是直接参与过罗府大战的,她也是知道事情始末最全面的人,不可能连晏濯尘的本名叫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不是什么其他人易容假扮的话,那就只有失忆这一个答案了。 “难怪,难怪我觉得哪里怪怪的……” 知道这一层内幕后,贺良神色倒显得更为宽和了,毕竟在她身上看到了钟显扬的影子,加上她又被四方城城主收为义女,总的来说,即便做不成朋友,也绝非是敌人。 短短一会儿功夫,这个姓贺的家伙变脸比翻书还快,顾飞雪眉头紧皱,心头闪过一阵不悦,当即拔高音量:“我没有时间在这里和你们叙什么陈年旧情,识相的,马上带人滚得远远儿的!否则,别怪我剑下无情!” “小丫头,别和他们多费唇舌,咱们一鼓作气灭了他们!” 丁红延选择直接开打,顾飞雪也紧随其后,首当其冲的就是晏濯尘。 二人的剑碰撞在一起,谁也不让谁,晏濯尘试图开解她:“我知道,你是你,白浮生是白浮生,他犯下的错不应该由你来承担,只要你现在收手,一切还来得及!” “呵,你打得赢我再来跟我谈条件吧。” 今时今日的顾飞雪已不可同往日而语,她经由裴渊调教,武功内力都更上一层楼,随手一挥释放出来的强大剑气就让晏濯尘招架不住,他双手紧握住剑柄,迎击那剑气,直到被逼得半跪在地,却还在强撑。 此刻,顾飞雪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报仇雪恨! 看着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顾飞雪的怒气直线上升, 径直将晏濯尘错看成了上官明昼,“……上官明昼,我说过,有一天我迟早会杀了你的……” 果然,她又把自己错认成了弟弟罗毅。 “顾飞雪,你睁开眼睛好好看清楚,我不是上官明昼!” 不是上官明昼…… 混乱的记忆充斥着大脑,她摇了摇头,闭着眼又重新再看一次眼前之人,晏濯尘与上官明昼长相相似,但细微之处却有不同,使得这两个人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药王谷的画面浮现眼前,她才想起上官明昼失去了武功,变成了废人,又怎么可能会是眼前之人呢。 但她的脑子现在太乱了,以至于她无法静下心来分辨,报仇这件事已深深刻进她的骨子里。 头嗡嗡作响,一个声音劝她不要滥杀无辜,另一个声音却要她杀死晏濯尘,她痛苦得捂着头,眼睛努力分辨眼前事物,渐渐,她只感觉到视线出现了重影,听到的声音也开始不真实起来。 晏濯尘:“我不是你的敌人,你看清楚了……在临沭县,你陪我散心,陪我到县衙证明身份,是你说要找对事情的根源……” 上官明昼:“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弱得可怜,顾飞雪,你一辈子也逃脱不了我的掌控……” 晏濯尘:“我知道你只是误入歧途,其实你有一颗向善之心……跟我回去,一切都有商量的余地。” 上官明昼:“从你踏入馥郁山庄的那一刻起,你就注定不可能是个正常人,你没有机会活在阳光下,你存在的价值就是替我杀人。想活下去?那就去杀人,杀人……” “够了!不要再说了!上官明昼,为什么你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缠着我不放!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她手起剑落,划伤了晏濯尘的手臂。 “师弟!”贺良铆足了劲一招击退丁红延,冲过来护住晏濯尘,并和顾飞雪对峙。 眼下顾飞雪根本控制不住暴走的情绪,在她眼里,这些人一个两个都是无量阁的暗卫,是她的噩梦。 她见人就砍,疯魔的样子足以震慑住所有人。 “糟了,她走火入魔了。”晏濯尘忧心道。 “如果道心师太在的话,她的静心咒应该可以帮她恢复神智,可……” “师兄,助我一臂之力。” “好!” 二人配合,贺良负责吸引顾飞雪的注意力,晏濯尘从旁悄悄近身,他本想着偷偷封住顾飞雪的几个穴道,让她散了功,可他低估了顾飞雪的实力。 贺良根本拖不住她,见状,水云剑宗的弟子们一拥而上,想以人数取胜,控制住顾飞雪,却不料顾飞雪入魔的程度已达到了非可控的地步。 “快散开!不要靠近她!”贺良大喊。 可惜,总有那么一两个弟子头铁,认为这是立大功的机会,不听指挥,非要冲上去和顾飞雪硬碰硬,结果,被她一剑穿胸,当场暴毙而亡。 杀红了眼的顾飞雪立即将目标对准离得特别近的一个弟子,那人知道自己被盯上了,吓得两腿发软,摔倒在地。 他的手撑在地上,不断向后移动,但就是没有力气起来逃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飞雪越来越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只见顾飞雪扬起手中之剑,毫无犹豫对着他的腿狠狠落下,千钧一发之际,晏濯尘突然从侧面冲过来,两个人翻滚几圈后,他将顾飞雪扑倒按在地上。 见状,贺良立马过来协同控制,他在顾飞雪身上点了几个穴道后,顾飞雪身子一僵,不再挣扎,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 晏濯尘将她揽在怀中,她闭上了眼睛熟睡过去。 “二长老,九长老,丁红延逃走了!需要弟子们去抓回来吗?” 贺良起身吩咐道:“穷寇莫追,你们先行回去回禀掌门,另外找五长老医治受伤的弟子。” “是!” “另外,子虚乌有之事不许乱传,倘若让我知道,你们当中谁胡言乱语,捕风捉影,当逐出宗门,记住了吗?” “……是” 弟子们散去,现场只剩下他们三人。 “师弟,先暂时不要把她带回宗门,找一家客栈安置下就行。”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先去趟义庄,那些尸体也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 “多谢师兄……” 贺良没说什么,拍拍他的肩膀,随即也离开了。 第250章 私心 这是哪儿? 眼前是一片黑暗,她觉得好冷,不由自主地抱住了胳膊。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这是谁的声音?!谁在说话? 她到处寻找声音的来源,却什么也看不见。 “阿雪,我们不是朋友吗?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从来没有想过你的剑有一天会刺在我身上。你知道吗?真的好痛……好痛……” 镜荷! “对不起镜荷,我不想那么做的,但我没办法……”她一个人对着无尽的黑暗自言自语着。 “从今以后,我们不再是朋友,你让我觉得厌恶。”徐镜荷的身影一闪而过。 “不!别走!” “阿雪,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的阿雪不是一个会伤害朋友的人……你不是她……不是……”顾流霜的身影也出现在眼前,可顾飞雪仍然抓不住,留不住。 紧接着是邢千里,“我们的婚约不再作数,既然你那么想要自由,那我就给你,今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顾小琳摇着头:“阿雪,你太让我失望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残暴不仁,我当初就不该把你捡回来。” 她眼里的泪夺眶而出,被抛弃是她最怕的事,她发了疯似的在黑暗中寻找顾小琳的身影,一直哭着道歉:“姑姑,不要丢下我……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求你别丢下我……” 突然,黑暗中出现一双手,死命地掐住了她的喉咙,是上官凌芸:“你一点都比不上知意,因为你,我的知意才会死,都是你害了她!我要你替她偿命!” “芸姨……阿娘……” 手,一点一点缩紧,她却使不上一点力气抵抗,眼看着朋友们,所爱之人,都漠不关心地站在一边。 她的眼尾流下泪来:“……不要……”她艰难地抬起手,黑暗将她吞噬,仿佛一道无形的监牢永远将她困住。 她猛地从噩梦中惊醒,一下子从床上坐起了身,头还在嗡嗡发鸣,她闭着眼晃了晃头,眼前的重影逐渐重合,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环顾四周,这里似乎是某个客栈的房间。 这是哪儿…… 她揉揉太阳穴,疲惫感迫使她再次闭上眼,等她再次睁开眼时,视线忽然被袖口里的血迹留住。 有血…… 一段又一段的记忆不断涌现,大脑无意识地将它们拼凑在一起,还原了经过,她想起来了,她又杀人了! 有个水云剑宗的弟子被她一剑贯穿了胸口,当场毙命! “是不是又是你!” “我知道是你!你又开始占据我的身体,肆意妄为了对吧!” “为什么不回答我?你说话!你说是你下的手!快说!” “我不可能随便杀人,不可能……”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呵,别把什么事都栽在我头上,好吗?你扪心自问一下,到底是我夺舍了你,还是你自己动的手?】 晏濯尘闻声推门而入,见顾飞雪醒来,又开始发疯,立即上前制止住她。 “你骗我!不是我,不是我!” 【你好好想清楚,我有多长时间没有控制过身体了?】 【承认吧,其实你比你自己想象得还要残忍,这么些年,死在你手里真的没有无辜的人吗?】 【你为了自己活命,为了完成任务,你的刀杀过多少人,这些你自己算过吗……】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出现?】 【顾飞雪,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一体双魂啊。】 【我就是你,我们从来都是同一个人。】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她痛苦地抱着头蹲下身,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顾飞雪,顾飞雪?” 晏濯尘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她的名字,使劲把她的头掰过来看向自己,“顾飞雪!你看着我,我是晏濯尘,不要被心魔所影响!凝神静气,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这句话在她听来却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番景象,自己的脸和身体被完美复刻,代替晏濯尘得意洋洋地对自己露出笑容。 【表面上说的好听,绝不会滥杀无辜,其实呢,还不是和我一样,仗着一身武功,想杀谁就杀谁……顾飞雪,谁还能比你更懂“两面三刀”啊?】 她情绪激动地抓住晏濯尘的胳膊,不断追问:“告诉我,你究竟要怎样才能放过我?我真的要被折磨疯了!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 “顾飞雪,是不是罗毅又在你身上下了毒?到底发生什么了?” 她的意识短暂地恢复了一点,看见晏濯尘,她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双手紧紧握住晏濯尘的手,恳求道:“晏大哥,不是我杀的人,你相信我!你要相信我!” “你先冷静下来,抱元守一,不要再胡思乱想!” “她在这儿,她就在这儿!都是她做的,是她杀了人赖在我头上!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我说过,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副人格的身影像鬼魅一般出现在晏濯尘身后,顾飞雪看见她,连连摇头,嘴里口齿不清地重复着“不是我”三个字,陡然间一口血吐了出来。 见状,晏濯尘立即扶好她,运功替她疗伤。 奇怪,她口中所说之人到底是谁?是心魔还是…… 过了一会儿,顾飞雪才清醒,“你救我干什么……” “救人还需要理由吗。” “……我杀了你门内弟子,你应该替他报仇才对。” “当时的情况我一清二楚,那个弟子想立功,故意往你那里冲,他完全有机会活命的,是他自己选择要去以卵击石。” “但他还是因我而死,这是不争的事实。” 运功完毕,顾飞雪自己调息了片刻,总算没什么大碍了。 她伸出手腕,示意:“你若要抓我回去复命,我没有怨言。” “你可要想清楚后果……我和贺师兄自然不会多说半句,但悠悠众口,你是白浮生弟子的事很快就会人尽皆知,三师兄向来痛恨邪魔外道,他不会因为你是女子,就怜香惜玉。” 想起钟显扬那浑身的伤,她怎会不怕,只是面上装得平静。 “我还是那句话,离开平洲,走得越远越好。” 她失神一笑:“……我还能去哪儿?” 她这种身份,又随时会走火入魔,无论去哪里都会给别人带来灾殃,倒不如死了干净。 晏濯尘本想问她和邢千里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想了想又按下不提。 “实在不知道去哪儿,就找个山间野林安顿下来,远离江湖纷争,自给自足。” 说到这个,顾飞雪眸光一亮,“我知道去哪儿了。” 她只在这里待了一晚,隔天一早就和晏濯尘道别。 “说再多也不如一句——多谢。” 晏濯尘慨然一笑:“希望我这个提议对你对我都是正确的,再见时,你依然平安无恙。” “会的,我会的。” 直到她骑上马,扬长而去,晏濯尘还在回味昨天在房间里,她抱着他的胳膊,那一声“晏大哥”,她是不是恢复记忆了呢? 晏濯尘无从得知。 第251章 大隐隐于市 一路风尘仆仆,她来到这个既给她希望又给她绝望的充满复杂回忆的地方——凉州,临沭县,天连山。 之所以再回到这里,是因为天连山有茶醉小筑,这里是她和姑姑和流霜共同生活的温馨的小家,如今这里人去楼空,屋子里到处布满了尘土。 她找来扫把沉下心从里到外认认真真收拾了一遍,两个时辰后焕然一新。 接下来,她又把床铺铺好,从附近的山林里捕回来野兔,打了水,生了炭火,一个人倒也乐得自在。 不知不觉,她忙了一整天,直到最后一丝阳光消失在天际,她还是躺在躺椅上,身上盖着被子,呆呆地望着天。 “姑姑,霜儿,我好想你们……” 就着炭火取暖,她渐渐闭上了眼,不一会儿就累得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这一夜,她睡得无比安稳。 醒来后,她直接下山去了一趟钱庄,将姑姑寄存的钱取了一部分出来,然后往住的地方添置了不少东西。 几天过去,原本还死气沉沉的茶醉小筑被她养得活泛了起来。 她在后山那边养了鸡鸭,捉了条大狗陪着自己,还弄来一个大水缸,装了几尾鲫鱼进去养着。 白日里,有时她会精进身法,练练剑,有时她会围着炉子绣花,给自己做暖手炉的套子。就这样一日复一日的平淡过着,竟也一次梦魇都没发生过。 直至过年,看到山下升起连天的焰火,她带着狗子下山四处闲逛。热闹的街道人来人往,有戴面具讲故事的,有街头耍杂技的,也有那生动有趣的皮影戏,引得观众一片叫好。 她逛了许久,买了钟爱的糕点,吃了热乎乎的饺子,路过卖花灯的,架不住这老板的热情吆喝,她只好买下了一只兔子灯。 春节是不眠夜,家家户户门口都会点上明亮亮的灯笼高高挂起,有些大户会在地上撒上芝麻杆,人踩在上面,意味芝麻节节高,祈求来年顺风顺水。 不过她们在茶醉小筑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顶多坐下来一起剪剪窗花,然后贴在门框上,就算庆祝了。 即便简单,顾飞雪却还是很怀念那段日子,她想念那些为数不多的温存,想念顾小琳做的桂花圆子羹,想念流霜为她剪的窗花,想念她们还住在一起的日子。 热闹过后,她又独自一人带着狗子回到山上,她把兔子灯找地方挂了起来,风一吹,兔子灯随风摇摇晃晃摆动,烛光透过灯笼布打在她脸上,暖暖的。 冬去春来,转眼已是万物复苏,新枝抽芽的时候,小屋前院的那块空地被她利用起来,播种了菜籽。 除了种菜,她也花时间重新拾掇了茶园,所幸,过去很多年她跟着顾小琳学了很多种植茶叶的知识,重新来过,没什么难题。 日复一日,不知不觉她在这儿已经生活了大半年,现在的茶醉小筑比起往年还要温馨好看。 清晨的露珠点缀在粉色的花瓣上,如同珍珠般闪烁着光泽,微风轻轻吹过,花香四溢。 顾飞雪穿着一身素衣从屋里走出来,她撸起袖子,认真仔细地给每盆花打理,过后,她从上面摘下几片不同颜色的花瓣,放在舂碗里备用。 接着,她又去菜田里摘菜,自从上回培育出来的菜品相不佳后,她就去找了世代务农的老人家取经,经过改良后,菜田里的菜,长势越发不错。 弄完了这些,她又去鸡圈里掏鸡蛋,今天收获满满,足足有五个! 她举起一只鸡蛋对鸡圈外边汪汪叫的“土豆”晃了晃,笑着点头:“土豆!今晚给你加餐!” 土豆也朝她“汪汪汪”,表示很期待。 还记得一开始养鸡的时候,因为根本没养过,她被弄得一身鸡毛,还被鸡追着叨人,一连着很长时间母鸡都不下蛋。她这时才意识到离了武功,她其实还不如一个普通人。 没想到这么磕磕绊绊也过了大半年,到现在她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生活秘籍,上到种田,下到修桌椅,基本上什么都会。 快到中午,活总算忙完了,顾飞雪提着一篮子鸡蛋下山去买肉。 这大半年,她早已跟街上一家卖肉铺子混得熟络,久而久之就跟人家谈定了买卖,一篮子鸡蛋换五斤肉。 刚到地方,就看见有个人在肉铺跟前比划,“老板,一斤五两里脊肉,三斤四两的排骨,不许多也不许少!” “嘿呦客官,哪有您这么买菜的?人家都是多少钱多少钱的要,您这我还是头一回听说。” “废什么话?你能切的出来就卖,切不出来你还卖什么肉?趁早滚蛋!” 关胜一听这话就知道这人来找茬的,不恼怒也不着急,乐呵地就应承下来,“那行,我老关要是切得刚刚好,不多不少,您不能赖账,都得买走。” “那是自然,我刘某人向来说话算话。” 顾飞雪听他这么说,快步上前替关胜做起了见证,“关大哥,刚刚我都听见了,既然人家有要求,咱们一定满足就是,还怕这单生意逃了不成?” “哎呀,你来了就好,大哥这心里啊有底了!” 姓刘的完全没把顾飞雪当回事,翻了个白眼继续在一旁等,这么一会儿功夫吸引了不少人驻留观望。 关胜在一排刀具里挑选了一把剔骨刀,一把拽过一大块猪肉放到案板上划弄,三两下行云流水的刀法就把排骨,里脊,五花等等分类好,动作之快,丝毫不拖泥带水,已经把姓刘的弄出一脑门汗了。 跟着,就看关胜换了把刀,沿着肉的纹理又轻松划了几下,一块里脊肉被他放到了秤上一称,刚好一斤五两。 姓刘的顿时咽了一口唾沫,擦擦已经流到脖子上的汗。 “接下来就是三斤四两的排骨是吧,客官?” “废……什么话?还不赶紧的。”别看他还拽了吧唧的,其实心里已经在盘算该怎么跑路了。 顾飞雪悄悄把篮子放好,站到离那家伙很近的地方,就等着他开溜。 等到关胜把排骨也称好后,这家伙果然如顾飞雪所料,撒丫子就跑。 顾飞雪当即轻功追了上去,他腿脚再快也没有顾飞雪的轻功快,只不过顾飞雪没有急着抓住他,反而是故意遛他多跑了一会儿,这样等他跑累了就不跑了。 “我服了,我认输,我给钱……别,别再追了……”姓刘的累趴在地,乖乖从怀里掏出买肉钱。 “那我就替关大哥多谢客官惠顾了,拿好了,您的肉跟排骨。”顾飞雪把打包好的肉完整无损地放在了这人身边,随即拍拍手,打道回肉铺那儿。 见到关胜,顾飞雪把钱一分不少地给了他。 “关大哥,给。” “今儿幸好有你在,不然这笔生意做不成了。”关胜接过钱,数都没数就放进了钱箱子里。 “害,顺手的事儿。” “话可不是这么说,三斤四两的排骨还有那一斤五两的肉,加起来也不少钱,最近生意没那么好,偏偏还碰上这种来找茬的人,要不是你帮忙,今儿还不知道啥时候收摊呢。”关胜说着话,随手从一旁拽过来排骨,小刀一拉,三下五除二打包了一份排骨。 “来来来,肉跟排骨都拿上。” “这么多?我一个人哪儿吃得下啊。” “吃不下就放冰窖里囤着,别跟我客气,都老朋友了,再说,你平日也帮了我不少忙,这点东西算个啥……快拿着!” “那行,我拿着,晚上送些个鲜花糕来,到时候你可别不收。” “行行行,晚上见。” 说完话,顾飞雪拎着一包肉,一包排骨,就回去了。 第252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回到住的地方,顾飞雪将肉洗净了,切了土豆块,煮了一锅美味的红烧肉,另炒了一盘青菜,有荤有素,完美。 脚边,“土豆”沉浸地啃着排骨,小尾巴摇得飞起,顾飞雪又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肉给它吃,可把它高兴坏了,吃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吃完了饭,顾飞雪开始捣花瓣,调颜色,做鲜花糕。 新鲜出炉了一份,她装在食盒里,另外还装了肉和米饭,之后便独自前往花涧池。 来到白浮生的衣冠冢前,她把食盒里的盘子一一拿了出来摆在墓碑前。 焚上香,她照例拜了拜。 “老家伙,这是我新做的鲜花糕,还有红烧肉……” “这些日子,我过得很好,也学了很多东西。” “如果你还活着,知道我不去争什么天下第一,怕是会气得跳脚吧……但是,我挺满足的。” “只是,我心里始终放不下一个人。” “都过了这么久了,他大概早就已经心灰意冷,不愿意再想起我了吧……” “可是我没办法,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怕我会伤到他,我怕流言蜚语会把他压垮,他拥有那么一个幸福完美的家,我不能毁了他一辈子。” “……我宁可他恨我,恨我绝情……” 她在墓碑前没待多久就回去了,剩下的糕点,一部分自己吃,一部分包好准备送给关胜两口子。 出门时,差不多天要黑了,她带着糕点一路下山,直奔关胜的家。 说起来,她结识关胜也是巧合,准确来说,她先认识的是关胜的老婆钱氏,当时钱氏带着孩子刚从外面探亲回来,路上遭遇乞丐抢劫,是顾飞雪及时出手打跑了乞丐,一来二去就这么认识了。 夫妇俩都是热心肠的好人,知道她是一个人住在山上,常常留她吃饭,她没什么擅长的,就缝了两个香包当做谢礼送了出去。 刚行至一家“满宾堂”的客栈门前,顾飞雪就瞥见四五个背后挎刀的黑衣刀客进了门,那身打扮她很熟悉,是十绝宗。 他们怎么来了临沭县? 算起来,这大半年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什么江湖人了,临沭县又不是什么风水宝地,这十绝宗的人来这儿不会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她提着糕点也走进客栈,不声不响地跟着那几人坐在了一边,假装只是个路人来吃饭的。 “小二,来盘花生米,一斤酱牛肉,还有两壶酒。” “好嘞,您稍等。” 等着上菜的过程中,几人开始打起了牢骚。 “也不知道大护法怎么想的,非要咱们几个去追杀那姓萧的,人家再不济,也做过左使,这不是明摆着让咱们送死吗?” “可不是,脏活累活全是我们做,好处全让他们给拿了,办不好,还得挨顿呲。” “行了行了,别抱怨了,那姓萧的中了毒,又受了伤,跑不了多远,明天再上山找一遍,不管怎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不死,死得可就是咱们。” 顾飞雪暗暗思忖:萧长松?他被追杀逃到了这儿? 真是冤孽,哪里不去,偏偏来了临沭县…… 哼,管他作甚,随他去。 顾飞雪拿起糕点就往外走,却故意碰到了其中一人的胳膊,弄洒了他杯里的酒。 “靠!老子的酒!”这人脾气果然大,一拳头锤在桌上,弄出不小的动静来,“打哪儿来的泼皮,走路不长眼啊?” 一回头瞧见是个模样标致的良家女子,这人顿起色心,说话都稳当不少。 “哎呦,没撞坏你吧,小美人儿?” “老四!好色也不看看什么时候,别乱生事。” “哎呀老大,咱们都到凉州了,放肆一点也没什么,再说了,你不说我不说,大家都不说,还有谁知道?” 另一个无赖也起身凑了过来,挡住了顾飞雪去路,“小娘子,相逢不如偶遇,哥哥们想请你吃顿饭,喝喝酒,这初来乍到的,还要劳烦你……解答一二呢。” 顾飞雪假装为难,亮了亮手里的东西,“可我还要去给义兄送东西,实在不得空。” “哎,送东西什么时候都能送,也不急着这一会儿,你就当发发善心,陪陪哥哥们聊天解闷,晚点,哥哥们陪你去送东西便是。” “这……好吧,那就晚点再去。” 酒过三巡,这些家伙的手开始越发不老实,顾飞雪用了些非常手段,假装和他们玩闹,这一会儿功夫就绕到了没有人的黑巷子里。 “原来娘子还是个小辣椒啊,竟喜欢这花样的,那哥哥们就陪你好好玩玩……” 顾飞雪就这样静静等着他们自己主动送上门来,弹指一瞬,她一人赏了一脚一巴掌,把他们打得鼻青脸肿,晕头转向。 “说吧,你们在追杀的是不是萧长松?” “你,你……到底是谁?” “废什么话,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顾飞雪抬脚踩在他锁骨上,鞋尖抵住他的喉咙,只要轻轻一用力,这家伙必死无疑。 “是萧长松,是他。” “那他现在藏在哪儿?” “是座山,呃好像是叫……叫啥来着……” “天连山啊蠢货!” “啊对对对,是天连山!那山地方太大,林子又多,我们一时半刻找不到他,所以就打算先住下,明日再去探探究竟。” 顾飞雪又问:“你们此行有多少人?还有没有其他埋伏?” “没了没了,就我们兄弟五个。” “我可警告你,骗我落不着一点好,那萧长松我也交过手,岂是你们几个就能追杀的?” “他的确武功高强,可惜被大护法的暗器打中,身中剧毒,为了追杀这厮,这些日子已经折损了我们不少人手,依照时日推算,这家伙应该差不多快毒发了,所以……” 什么?毒发?! 顾飞雪一刻也没有耽误,转身就往天连山赶去。 只是这天连山地域广阔,现下天也黑了,要怎么在这么大的地方找到他? 不过她想着,既中了毒,应该也走不了多远。 她沿着山脉一路找,直到将近子时也没有寻见萧长松的身影。 会不会,他趁夜又离开了天连山? 算了,这天黑路滑,也不方便再继续找,还是等天亮了再说。 她返回茶醉小筑,却老远看见“土豆”汪汪叫着向她奔来。 “土豆”还是老样子,疯狂摇尾巴迎接她回来,就是反常的是,它一直在叫,边叫还边回头看她,感觉小筑那边像是有什么事。 难不成…… 她带着土豆回到小屋,果然在小屋门口看到了什么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土豆”跑到那人身边又叫了几声,还用鼻子拱那人的手,不多时从他手里叼出来一块帕子。 顾飞雪从它嘴里取下手帕,她认得这块帕子,蹩脚的针线,凌乱不堪的针脚,的确出自她手。 她这才敢上前把人扶起来,在烛光的映照下,又是那张熟悉的脸。 “算你命大,也罢,救你一回,就当还人情了。” 她搀扶起萧长松,把人带回了屋内疗伤。 仔细号过脉后,她发觉萧长松身上中的毒并不是什么致命的毒,而是一种致人虚弱,发挥不出五成功力的慢性毒。但这种毒解起来,也相当复杂,若想用内功逼出,反倒会让毒入肌理,更难拔除。 如果换做一般人,自然是束手无策,偏偏顾飞雪练的功法是刚好可以解决这种毒的厉害玩意,她立刻盘腿坐下,运功深入萧长松的奇经八脉。 一炷香的功夫,那毒便被她破解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这些伤口需要止血。 等给他处理完,已经是深夜。 顾飞雪累瘫了,趴在床边就这么睡着了。 第253章 争辩 一大清早,顾飞雪就起来干活了,还是老样子给花浇浇浇水,到菜地里转一圈。 弄完这些,她就开始做早饭,煮了点米粥和俩鸡蛋,一会儿功夫就好了。 就是萧长松这家伙还没睡醒。 看着他气息平稳,睡得很熟,顾飞雪没喊他起来:罢了,这些时日也不知他经历了什么,就让他多睡会儿吧。 吃完早饭喂了狗子,她又去鸡圈鸭圈喂食。 喂到一半,身后感觉有道视线正在看她,她转过身一看,果不其然就是萧长松。 “睡醒了?” “嗯,你……” “灶台里有热粥,自己去端,还有俩煮鸡蛋,也是给你留的。” 大半年未见她,还以为她去了鹤川,没想到竟来了凉州,还在这儿巧遇?而且,她怎么变得和农家妇人一般,还在弄什么……喂鸡,喂鸭? 见他半天不动,顾飞雪直起腰来盯着他看:“你杵在这儿干什么?不会是连灶台长啥样都不知道吧?” 他没说话,转身回了小屋前,看到白烟袅袅升起的小破厨房,他走进去,掀开锅盖,热腾腾的一大碗粥和俩鸡蛋就静静躺在蒸笼上。 这些时日,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顾飞雪背着背篓回来,忙前忙后的样子已看不到一点杀伐的戾气,就好像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甘愿在这一亩三分地做村姑。 “你变了。” “神经,大半年的时间当然足够改变一个人。” “我是说你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所有的一切都变了!”他突然起身,发起了脾气,“我以前认识的顾飞雪不是现在这样!你根本就是在逃避!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跟那些乡野村妇有什么区别?你的手应该用来握剑,而不是这些东西!” 顾飞雪对他的话无动于衷,自顾自把昨天没绣好的花样拿来继续绣,“我还以为你至少会装着感恩言谢一下,现在装都不装了。” “是,我谢谢你救我,但这不是重点,你知道外面现在乱成什么样了吗?” “就算乱成一锅粥,也不关我的事。” “好,别的不管我理解,那要是你的家人朋友,还有邢千里危在旦夕,你也会这么信誓旦旦地袖手旁观吗?” 顾飞雪手中动作一滞,很明显她很在乎。 “……人各有天命,他们若没有自保的能力,便只能一辈子活在担惊受怕中。再说,我也有我自己的事要做,没有多余的闲心管别人。” “你能躲避一时,躲不了一世。现在,不只是平洲出现白浮生传人的消息,其他八州也陆陆续续出现传言,更有你的画像被人故意张贴,你自己看。” 说着,萧长松从怀里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叠好的纸,铺开来,那上面赫然画着她的画像。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你想要躲个清静,也要那些家伙答应才行,他们迟早会查到这里,你必须早做打算。” “他们要来早就来了,我这儿又不是什么隐蔽的地方,你都能找到,他们还能找不到?” 见这招没用,萧长松索性破罐破摔,话锋一转威胁起她来:“好啊,那我就把他们引到这儿来,这我看你到时候还怎么躲!” 听他这样说,顾飞雪心里窝着的一股火终于发泄出来,毫不客气地把他的东西一股脑全塞到他手里,“随你的便!现在,请你立刻马上从我家圆润地滚出去!” “土豆”也跟着汪汪两声,表示附和。 萧长松明显不想走,却还是被她生生推了出去。 门“咚”地一下关上,这家伙隔着门还在喋喋不休。 “顾飞雪!我这不是在危言耸听!听着,我被追杀,也全是因为药王谷的人忽然造访,董云峥那个家伙被吹了枕边风,那些家伙动作很快,半个月的时间就把我多年来苦心经营的一切全部瓦解了。接下来不知道他们还要做什么……兴许,他们的势力已经渗透到其他门派了。”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她一头扎进被窝里,大被子盖过头,以为这样就能解决问题。 但是她低估了这家伙的恒心,见说不听就一直敲门,敲得她脑壳痛。 “吵死了……” 她气呼呼地把门打开,直接跟他理论,“你烦不烦?都跟你说了,我不想掺和这些事!什么传人什么流言,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也一点都不想管!我现在过得很开心,我不想再打打杀杀了,我受够了那种日子!听明白了吗?” 吼完这些话,顾飞雪喘着气心里舒坦了许多,就是这家伙一直低着头靠在一边没有反应。 “喂,你别装死啊,听到了就赶紧走,趁我还没发火。” 但这家伙还是没反应。 “萧长松,你搞什么?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心软,你这招没用……” “喂,说句话啊……” 她半信半疑地凑过去,伸出手指戳了戳,结果这家伙的身体惯性往前一倒,她下意识地就去扶。 这时她才注意到萧长松这家伙就是晕过去了,应该是刚才开门的力气过大,把他撞晕了。 呵,该。 她轻轻一推,人就往后一倒,摔地上了。 “土豆”跑去舔他的脸,显得很亲近的样子。 “傻狗,你到底站哪头的!快过来!” “土豆”被她吼得吓了一跳,哼唧哼唧跑开了。 她白了一眼那家伙,转身进屋坐下来,继续去绣她的花样。 但是,绣了很长时间,却还是静不下心来,甚至有种一剪刀把这块布剪得稀巴烂的想法! 没办法,她又只好把人扶进来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萧长松醒过来,睁开眼看见自己又躺在床上,垂下眼眸,嘴角不经意闪过一抹笑意。 他下床走出小屋,在院子里四处看了看,他看到角落里几盆开得正盛的花,从颜色和形状来看足见养花之人细心。就是这旁边摆着晒咸菜的架子,还有风干的萝卜,属于是雅俗共赏了。 这个院子不大,加上桌椅和晒的东西,还有一个大水缸,就基本上放不下别的大件了。 小屋左边有一条小路通向后山,他沿着路过去看了看,就是早上看到的鸡圈鸭圈,还有一大片菜田,一看就是花了时间和精力的。 他没多逗留,鸡圈鸭圈的气味实在太冲鼻子了,很难想象顾飞雪每天早上都要去一趟那种地方。喂食,铲屎,无论哪一件都足够压垮他了,可顾飞雪竟然日复一日的做了大半年?! 但凡她把这些心思花在武学上,现在,估计都能压过她师父白浮生了。 恨铁不成钢。 他坐在床上盘腿调息,被追杀的记忆历历在目,挥之不去,他原本是痛苦的,沉浸在残忍的世界里无法逃离,但倏然的一抹幽香闯进了这片黑暗,将阴云撕扯开一道缝隙,照耀在心田里。 他缓缓睁开眼,循着幽香侧目望去,原是床头斜挂的一个香包。 他忍不住伸手取下,握在掌心仔细摩挲上面的针脚。 不难看出,是出自某个人的手艺。 其实,不仅仅是这个香包的作用,还有这屋子里的每一样东西——枕头,被子,床褥,甚至身上的衣服……这些,都沾染上了某个人的气味。 是这气味让他安定下来。 他一直未曾忘记在药王谷,某个人为他披荆斩棘,所向披靡。 他开始反思:是不是我把她逼太紧了……她在这里生活也没有不好,起码不会被心魔控制了不是吗。 我到底在气什么。 难道真的是气她在这里蹉跎光阴吗? 他清楚的知道,只是换一种方式怪她不辞而别。 其实外头根本没有什么人知道她是白浮生的徒弟,也没人在意,那画像,是他自己画的,这一路的逃亡,心里总要有个慰藉吧。 他紧紧攥着香包,看入了神,没注意到有人进来。 “小姑姑,你屋里有个男人!” 第254章 小小的摩擦 突然闯进来的一个小屁孩,盯着他看了两眼就张口大喊。 “喂,你是哪家的小孩,随随便便进别人房间,有没有礼貌?”萧长松随手把香包藏在怀里,紧着追了出去。 就见小男孩小跑着躲到一个妇人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往这边偷看,想来这妇人应当是他的娘亲,而他口中的“小姑姑”,是顾飞雪。 呵,她在这穷乡僻壤倒是认了不少亲戚。 “妹子,这小哥是……”钱氏拉住了调皮捣蛋的儿子,看萧长松时上下打量了个遍,简直挪不开眼,扪心自问嫁给关胜这么些年,早就看习惯了他那张粗糙的脸,这下突然来了个长得这么好看的年轻小帅哥,一下子心花怒放了。 “我表哥。” “哦,表哥啊,长得可真俊,十里八村也挑不出比他更好看的了……” 被人这么盯着看,萧长松脸都黑透了。 “去哪儿了?半天不见人,我肚子饿了……” 顾飞雪眉毛一挑,有点想骂人,但还是忍住了,“早上给你留饭了,你自己不吃怪谁?” 萧长松刚要反驳,结果顾飞雪从他面前快步走过,一句话都不想多说。这时候钱氏三步并两步跨过来,从兜篮里拿出一个白面馒头递给他,笑盈盈说道:“老弟,姐这儿有吃的,先垫吧垫吧?” “多谢好意,我不饿。”萧长松直接拒绝,冷着脸也跟着进了屋。 钱氏不仅不生气,反而一脸陶醉,“哎呀,这帅哥冷脸咋就那么招人稀罕呢?” “娘,你不要我爹啦?” “嘿?我看是几天没收拾你,屁股又痒了是吧?这话也能胡说!”钱氏揪着自家崽子的耳朵往外走,“走,回家!” “啊?不在这儿吃饭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人家家里有事……走走走。” 钱氏一边撵着孩子走,一边回头大声朝屋里头喊:“妹儿啊,家里离不开人,过两天上家里来吃饭啊!我们先回去了!” 顾飞雪急急忙忙出来送人,两个人简单寒暄了几句,钱氏便带着孩子下山了。 等她回来,萧长松挡在门口,不让她进来,“不是不想和外界有任何牵扯吗?怎么还认了个侄子,还把人带到家里来。” “你又想说什么?” “跟他们亲近就可以,跟我就不可以?” 他的语气忽然柔和许多,十分认真地看着她:“为什么不辞而别。” “想走就走了,不行吗?” “不行。” 顾飞雪被气笑了:“大哥,你之前千方百计赶我走,怎么,我真走了你又不满意了?”她推开他的胳膊,憋着一股闷气走进屋里。 “你就打算这么一直过下去?” “不然呢。”她收拾着桌上刚买回来的菜。 “你师父的仇不报了?上官明昼也不杀了?” 她闷头拐进厨房,把买回来的豆腐放到砧板上,切成小块,装进盘里备用,“害死师父的人早就死了,我难道还要去把那人的尸骨挖出来鞭尸么?” “那上官明昼呢?你也打算放过他了?” 她专心择着菜,毫不在意道:“他现在一点武功都没有,活着比死了还难受,不是正好合我的意?你若是那么希望他死,就自己去,别来扯上我。” “我不信你就这么放下了。” “你爱信不信。” 过了一会儿,顾飞雪递给他一个小竹篮,语气轻飘飘地命令:“去菜地里揪点葱拿过来,还有辣椒,也摘几个。” 他直愣愣地看着不为所动。 “干嘛?你还想白吃白住啊,在我这儿,想吃饭就得干活!” “不去,我的手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做这些粗活的。” 顾飞雪深吸一口气,尽量控制着脾气不发火,“行,那你中午别吃了,饿着吧。” 等她摘完菜回来,把菜洗干净,往砧板上那么一放,“咚咚咚”几下,就把菜全切好了,油锅一下,那香味瞬间就上来了,惹得萧长松肚子咕噜噜的,更饿了。 菜,一道一道被盛出来,摆在桌上,顾飞雪一口饭配上一口肉,有时还不忘丢给“土豆”一块肥肉吃,吃得那叫一个享受。 终于,萧长松忍不住了。 他把罪恶的手伸向了馒头,顾飞雪伸出筷子钳住馒头,不让他拿,“没干活,就没饭吃。” 萧长松不甘示弱:“你在我家白吃白喝那么多天,我现在吃你一个馒头而已都不行,说不过去吧?” “那是你自愿请我的,再说了,我还救了你好几次呢,你的命可比那些饭菜值钱多了吧?拿来吧,诊金,药材费,辛苦费还有精神损失费。” “前面的我都还理解,精神损失费又是什么?” 敲诈,妥妥的敲诈! “从你醒过来之后就开始发疯挤兑我,我平白无故受你气,该你的吗?”她抬起左脚踩在板凳上,像极了混混样子,摊摊手,毫不留情道:“赶紧的,拿钱吧~” “……大半年不见,又变成钱串子了。” “这世道,没钱寸步难行。”她把脚放下来,身子往前凑了凑,单手托脸,表情透着戏谑的看着萧长松,“喂,其实你是压根拿不出钱来吧?啊?” “谁说的,本公子会缺钱?” “哦~不缺钱啊,那你现在当着我的面拿出一文钱,只要你拿得出来,别说这桌饭了,我包你每一顿。” 拿钱是不可能拿的。 萧长松被十绝宗的人追杀,身上根本就来不及揣钱,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可能就是那把随身的佩剑了。 他起身走进房间,把那把剑拿过来横着递给顾飞雪,“这把剑乃是上好的材料炼制,你把它当掉,少说也值个十几两银子。” “不好意思,本姑娘只收现钱。” “你!” “怎么,求人就是这个态度?”顾飞雪慢慢跟他掰扯细算起来:“别忘了,你身上的毒是谁给你解的,那慢性毒除了配制的解药以外,就只有我的功法才能解,我耗费精力帮你解了毒,还照顾了你一宿,天将将亮才得空眯了会儿。你倒好,嘘寒问暖不说,对我百般刁难,我真是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狼心狗肺的人。” 她起身,干脆下了逐客令。 “反正你现在也没事了,对付那几个杀手绰绰有余,我就不送了。” 她冷眼相待,一点情面也不给。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萧长松认栽:“大不了,你陪我下山走一趟,把这剑当了。” “不去。” 再次被无情拒绝,萧长松差点又控制不住情绪了。 他努力记着顾飞雪的功劳,总算收敛了脾气,“早上是我不对,不该向你发难,这样好了,你有什么需要做的活,我都可以做。” 这样一说,顾飞雪顿时气消了大半。 “什么都做?”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出口的事,我自然守信。” “好,希望你说到做到。”话锋一转,她给了个眼神,“厨房有碗,自己去拿吧。” 萧长松心想:这么好说话了?变脸可真快。 等他们吃完饭,桌上剩一堆空碗空盘子,顾飞雪舒舒服服往外面的躺椅上一躺,开始指挥:“去洗碗吧,锅里有热水。” “洗碗?” 好家伙,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她笑了:“碗,是不会自己变干净的,我做了饭,洗碗的活自然就是你的了。” 本来萧长松还不愿意,但是想起来刚刚才答应人家什么活都做,这会儿反悔不做,岂不是言而无信,有失面子。 “好,我去洗。” 别看萧长松嘴上说不喜欢做活,但真干起活来有板有眼,碗洗得干干净净,灶台也擦得锃亮。 之后顾飞雪又叫他搬花盆,扫地,除草,总之什么累就让他干什么,他倒也没撂挑子不干,任劳任怨的,还挺上道。 日落西山,不仅是云朵,所有一切都仿佛披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晕,柔和的余晖落在她的脸上,风一吹,她轻快明媚的笑容深深镌刻在萧长松的记忆里。 第255章 酒,是个好东西 晚上,顾飞雪煮了一锅饺子,萧长松提前到山下买了酒,两个人总算是放下偏见,对酌一番。 酒过三巡,菜却吃了一半,盘子里还剩下几个冷透的饺子没有吃掉。 “今朝有酒今朝醉,但愿长醉不复醒……干!”萧长松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高高举起酒壶,对月痛饮,冷白的肤色染了酡红,褪去了几分高傲,显得顺眼了不少。 许久不曾喝酒的顾飞雪这会儿也有些意识不清醒,她扶着额头,闭眼嘀咕:“这两句是出自同一首吗?” “我说是……它就是……”他又饮下一口烈酒,心中满是伤怀,“犹有壮心在,付与百川流……” 十几年的心血付诸东流,被他人一朝夺去,真是不甘心。 他默默攥紧了酒壶,对着漫天星辰暗暗发誓:十绝宗……董云峥……来日,我必定百倍千倍的讨回来! 身后,顾飞雪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好喝……喜欢……真好吃……”她还咂了咂嘴,脸上挂着幸福满足的笑,脸往臂弯里又埋了埋。 “喂,你怎么这么快就醉了?”萧长松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脸。 “……”她没有回应,只有沉沉的呼吸声。 其实萧长松这会儿也有点不清醒了,但心里想着顾飞雪这么趴着睡,第二天起来脖子会疼,会落枕,所以就把她抱起来送回到房里。 “谁!哪个混蛋在摸我!”谁知道她突然躁动起来,搞得萧长松只能放下她。 “醉鬼……” 她微微眯起眼睛使劲看清楚眼前之人,萧长松的模样在她看来是重影的,就好像一对双胞胎,做着一模一样的表情,“哎?萧长松,你什么时候还有个兄弟啊!还别说,你俩长得……嗝……还真像!” 她越说越想笑,加上鬼迷日眼的表情,实在很难让人把她和清冷孤傲四个字联系在一起。 “……你酒量还真是不敢让人恭维。” “胡说!我……海量的很呢!”她给自己竖起了大拇指,一脸自豪。 “行行行,顾女侠海量!”萧长松一面附和着,一面把她送进房间里。 等她一屁股沾到床边时,直接一个卧倒,四仰八叉的。 “喂,你鞋还没脱呢!” 萧长松只好又费劲把她扒拉起来,她倒好,直接把萧长松的背当做桌子趴了上去。 “顾飞雪!” “别烦……我要睡觉……” “你在我背上睡什么睡?快点起来!” 顾飞雪烦躁地回了一句:“你这人……这么小气干嘛……我收留你,你得感恩戴德……” 声音越来越小,得,她又睡着了。 没办法,萧长松只好又耐着心帮她把鞋子脱了,然后挺起腰背,小心翼翼扶着她躺下来。 结果,这女人可好,躺下来还不但两秒,使了好大的劲一把拽着萧长松往下拉,萧长松没防备,整个人俯身趴下来,两个人的脸离得好近。 突然凑近,萧长松不知所措,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本来他就对顾飞雪有好感,之前没有机会接近,一方面是他太瞻前顾后,另一方面是顾飞雪不给机会。 现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又都喝了酒,萧长松盯着她的唇瓣不禁喉结滚动。 他慢慢伸出手去摸她的脸,手指关节轻轻刮着肌肤,仔细描摹着她脸部的线条,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敢做出这么一点逾矩的行为。 趁人之危的事,他当然不会做,掰开顾飞雪的手后,他就走出了屋子,躺在躺椅上将就了一晚。 天亮鸡鸣,顾飞雪睡得迷迷糊糊,很快就被吵醒了。 毛躁的头发丝代表了她的心情很糟糕,今天怎么回事?鸡崽子发癫?一大早在鸡圈里嚎什么呢! 她气呼呼地穿上鞋,随便整理了下衣服,就往鸡圈那边去了。 哪知道,不是鸡发癫,是萧长松发癫。 呃不对不对,他没有发癫,而是在……铲屎? 只见萧长松卷起了袖子,灰头土脸的站在鸡圈里,弯着腰,两只手握着铁锹,铲起一堆鸡粪往旁边的桶里装。 “你这么早就醒了?” 听到她的声音,萧长松抬起头看她,淡淡一句:“不习惯睡懒觉而已。” 她抿着嘴浅浅一笑,点了点头表示满意:“挺不错的嘛,还知道主动找活干。”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都是要干活的,还不如主动点。”说罢,他又俯下身继续铲屎。 顾飞雪没说什么,扭头回去打水洗脸,然后开始准备早饭。 吃饭时,顾飞雪把盛着煎蛋的盘子挪到他跟前,“奖励,可别嫌少。” “难得……”他嘴角挂着笑,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对了,你昨天下山买酒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十绝宗的人?” “没有。”他一边吃着昨天剩下的饺子,一边淡淡地反问:“你前天不是说遇到了吗?没动手解决掉?” “我跟他们又没仇,干嘛要杀人。” 萧长松愣了一下,也是,她这大半年过得都是田园生活,接触的都是普通老百姓,又怎么可能随意杀人。 “也许那些家伙正躲在哪里等着援兵呢,以董云峥的作风,像我这种揣着异心的叛徒,他是绝不会允许我活着的。” 他仰头一下子喝完一整碗粥,把碗重重放下,又说:“与其等着他们上门来找,倒不如我主动把自己卖了。” “想法是好……”顾飞雪单手托脸打量他:“可你现在健健康康的,就这样露面,那些家伙可不会那么容易露头,多半还是会藏着,等到援兵来了,才动手。” 萧长松略略思忖,提议:“或许,你可以和我配合演一场戏。” “呵,果然又在打我的主意,你该不会早就想好这一步了吧?” “好歹朋友一场,你不会要见死不救吧……” 顾飞雪也放下碗筷,一改方才说笑的语气,认真地看着萧长松:“既然你说把我当朋友,那我就不得不多问一句了……萧长松,你愿意像我这样归隐山林吗?” “我若说愿意,你会信吗?” 她知道的,这家伙根本就没想过这回事。 “我可以答应帮你,但只有这一次,结束之后,你离开临沭县,咱们就此别过。” 犹豫良久,萧长松才点头答应。 见状,顾飞雪如释重负般深吸一口气,笑容又再次出现在她脸上,她伸了个懒腰,继续把洗碗的活留给萧长松,自己则是到房中拿上匕首藏在鞋袜里。 “我出去一下,待会儿回来,你记得洗完碗帮我把鸡和鸭喂一下。” 萧长松撇撇嘴,她倒还真不客气。 离开茶醉小筑,顾飞雪仔仔细细地在附近巡逻,这座天连山从以前开始就没有什么人踏足,加上馥郁山庄的事曝露,就更加没人敢来了。 杀手行事的方式都大差不差,大概率他们会向人打听有关天连山的事,不过就是不知道关胜一家有没有把自己住在这山上的事告诉其他街坊。 但就算说了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区区几个小喽啰她根本不放在心上,就怕那些人做出挟持的事……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顾飞雪立即下山直奔关胜的肉铺。 好在,他们一家三口都平安无事,钱氏正帮着关胜张罗卖肉,今天生意火爆,买肉的人很多,夫妻俩没空管孩子。 小孩子就是这样,家长没时间管,他们就自己去找小伙伴玩,何况街里街坊大家都熟,临沭县又没出过拐卖孩子的事,自然也就不怎么担心。 顾飞雪穿过人群,一路暗中跟随保护,同时又留意周围有没有形迹可疑的人,结果一不留神,孩子不见了。 第256章 下手不成反被杀 “小同?小同?” 顾飞雪在街上四处寻找,但人来人往,噪声很大,她的声音被淹没,关不同的身量又小,过往的商队经过此地,恰好挡住了他的视线,也遮住了他的身影,导致两个人错开了。 关不同抓了抓头发,诧异地张望,他听到了有人在叫他的小名,但转身之后又没看到有什么人找他,便以为自己听错了,也就没放在心上,转头往小伙伴的家去了。 而顾飞雪则是走街串巷的寻找,在一番寻找无果后,忽然有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孩子在身后拽了拽她的衣服。 “小同?”她本以为是小同,结果一转身看到的却不是那孩子,但这小孩她也见过,前几天还特意买了馍馍给他吃,只是这两天没看见他。 顾飞雪蹲下身,很有耐心很温柔地问他:“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不说话,只是眼巴巴地看,手里又拽了拽顾飞雪的袖子,似乎想让顾飞雪跟他去哪里。 顾飞雪对这样的小孩总是心疼不设防的,她以为他是有什么急事,一时找不到人帮忙,所以才这么执着的拉着她着急往某个地方走。 直到她被一张从天而降的网给困住,那小孩惊恐却又颤颤巍巍接过什么人给的钱后,她才知道自己这是被阴了。 出手的多半就是十绝宗那几个。 熟悉的面孔从四面包抄过来,抬头得意洋洋地看着被网兜控制的猎物,“哼哼,还是老大你的法子好用,这小娘们真的就过来了。” “所以说啊,这人善,没什么好下场。”被称为老大的男子抱着胳膊,得意一笑:“小姑娘,惹上我们十绝宗,是你这辈子做的最错误的决定,谁叫你跟萧长松走得那么近,我们只好把你灭口了。” “这就是你的临终遗言?”顾飞雪丝毫没把这几个臭鱼烂虾放在眼里。 “大哥,这小娘们先前把咱们几个弄得那么惨,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她,依我看……”那人附在耳边嘀咕了几句,两个人时不时用猥琐的眼神打量顾飞雪,不用想就知道他们的心思。 “还得是你小子会玩,行,只要不耽误事,随你们怎么搞,不过要快,另外……下得重一点,嗯?” “大哥放心,小弟门儿清的很。” 可惜他们的如意算盘落了空,区区一张用绳子编的网根本控制不住顾飞雪,她闭上眼睛,调动身体内力,在睁眼的一瞬间,她振臂一挥,网兜瞬间炸开,变得四分五裂,散落在地。 几个家伙眼睁睁看着她缓缓落下,从容不迫和极具霸道的破坏力震慑住他们,连逃跑都忘了。 “这怎么可能,这绳子可是牛皮绳,坚韧无比,她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挣脱开了……”老大喃喃自语,浑身止不住的发抖,紧张地吞咽口水。 “就这点本事还想抓我?” 怎料,那老大就跟得了失心疯一样,挥刀就冲顾飞雪砍过来。 顾飞雪头微微一偏,反手掐住他的脖子,生生扭断了。 “你……”血从他的口中不断流出,滴在顾飞雪的手上,而顾飞雪自始至终都没看他一眼,平静而又阴狠。 “怪物……这女人根本就是怪物……我不想死!”出主意的家伙顿时没了色心色胆,吓得连连后退,撒腿就跑。 剩下三个见状也是往外面不要命的跑,顾飞雪轻功追出去,轻松越过他们的头顶,将他们拦下。 “做了恶事,还想跑?” “女侠饶命!我们错了!千万别杀我们!我们只是一时糊涂!” “女侠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娃娃要养,他们不能没有我照顾啊!” “女侠女侠,只要您今天饶了小人,小人愿意痛改前非,再也不当什么杀手了!” 这几人当即滑跪道歉,求神拜佛的废柴样子简直没眼看。 顾飞雪微微眯眼,“刚才你们不是还在商量,不能轻易放过我的么?怎么,现在倒肯认错,决定痛改前非了?” “女侠,是我们有眼无珠,我们真的知错了!这都是那杀千刀的大护法,在我们身上下了毒,逼迫我们来追杀萧长松,我们也是为了自保,没办法才听命的啊!” “哦……你们是说,你们的大护法也命令你们对女子行不轨之事,还教你们必要时候拿孩子做诱饵,引我上钩?” “不不不……啊,是是是……是他以我们家人性命做要挟,若我们不做,死得可就是小人的家人了!” “嗯?刚才不是还说是大护法在你们身上下了毒吗?怎么这会儿又变成要挟家人性命了……” “女侠容禀,”另一人担心他越描越黑,主动趴在地上磕了下头,“女侠可能不知道,这十绝宗宗主做事可比那馥郁山庄的上官明昼还要歹毒百倍!那董云峥为了扩大势力,四处笼络人脉,有点资质的先用一点点好处哄过来,然后就被强制下毒,倘若我们敢反抗,他们就要对我们的家人下手啊!” 这家伙倒是聪明,编得也像模像样,但凡是容易心软的侠士,恐怕都会轻饶放过,可顾飞雪见多了这种套路,根本不上当。 “我没什么耐心听你们编故事,说点有用的出来,不然,待会儿就没机会说了。” 那几人面面相觑,对顾飞雪的话半信半疑,一方面谁都想活命,另一方面如果真按她说的交代了,最后顾飞雪突然反悔,再动手杀人,也不是不可能。 这时,顾飞雪已取出藏在鞋子里的匕首,她抚摸着刀鞘上面精致的纹路,继续威逼利诱:“你们好好考虑清楚,究竟是想一起死,还是弃暗投明,向我投诚……” “三。” “二。” “一……” 见没有人吱声,顾飞雪手里的匕首顿时飞了出去,正中其中一人的脖子,那人捂着呲呲冒血的脖子,说不出一个字,惊恐地瞪着眼睛,最后僵直了身体,重重往后一倒,死了。 还剩三个。 顾飞雪继续倒数,只是她刚数了一个“三”,那三个就分头逃命,顾飞雪果断拔出死了的人脖子上的匕首,随后又果断丢出去,一人背上插了一刀。 剩下的那个,顾飞雪轻功追上,一脚踢中他的肩背,痛得他趴倒在地,只能一点点向前爬。 由于脖子动不了,这人只能看到一双脚正在向他步步逼近,他此刻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了,连哭带嚎地求饶:“我说!我什么都说……呜呜呜……” 顾飞雪蹲下身,稍稍挑眉:“你们的支援什么时候到?” “明日午时之前……” “有多少人?四大护法来不来?” “四位护法只保护宗主安危,并不会来此。” 顾飞雪冷笑了下:“你当我好糊弄呢?萧长松的武功在你们十绝宗数一数二,董云峥会不派厉害的人过来?你再跟我耍心眼,我把你大卸八块,让你亲眼看着自己流血流到死!” “别别别!我说!”那家伙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急忙挑了重点:“是药王谷!他们的人会协助我们的人!” 哦,对。萧长松之前就跟她说过,药王谷的人突然造访十绝宗,应该是已经谈拢了,统一阵线,想做点什么。 真是麻烦…… “你们怎么联络?烟花?联络用的暗文?还是哨子之类的?” “是暗文。我们会在没什么人的地方留下暗文,他们看到了暗文,自然会来。” “记录暗文的小册子呢?交出来。” 那人瑟瑟发抖,连连摇头:“我没有这东西,都在老大身上呢!” “那这么说,你没有用了啊。” “别,别……” 顾飞雪悄无声息地解决了他。 随后她折返回去,从“老大”的身上摸到了记录暗文的小册子,粗略浏览一遍后,她把小册子收起来,离开了那儿。 第257章 再见林长安 所幸,在顾飞雪回到关胜家的肉铺时见到了平安无事的小同。 趁着夫妇俩都在,顾飞雪又跟他们叮嘱一遍,夫妇俩都是明白人,连连答应,何况他们也不想惹祸上身。 之后她又去了脂粉店,裁衣铺,买了很多东西。 等她回到茶醉小筑,就看到萧长松在逗狗子玩,狗子听到了动静,闻到了主人的气味,撒丫子往她这边跑,直围着她身边打转。 萧长松快步过来帮她提东西,“出去了一趟,买这么多东西?都是些什么。” “胭脂水粉,油膏,刻刀,还有……” 他们把东西提回到屋里,全堆在了桌上,顾飞雪把其中一个包袱拆开,里面是一套崭新的衣服。 “穿上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萧长松愣了一下,他没想过顾飞雪会自掏腰包给他买衣服,“怎么突然想起来买这个?”在他脸上难得的看见了意外又有点小得意的笑。 “因为我人好。” 他轻轻摇头又笑了笑,随即脱下旧衣,换上了新衣服,新衣服样式简单朴素,敛去了他的杀伐戾气,衬得他看起来像个年轻力工。 顾飞雪从上到下打量他,嘴角就没下来过,“嗯,不错不错,挺好的……”她在憋笑。 “你这笑……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没什么。”她转过身,继续去整理桌上的东西。 萧长松抱着胳膊,歪着头死盯着她看,“不对,你肯定是在憋什么坏心思,”他眼睛上下这么一扫,又看了一眼桌上的乱七八糟的东西,猜疑道:“刻刀,油膏,你该不会是懂易容术吧?” 顾飞雪的动作立刻停滞,她以一种略略震惊的眼神看向萧长松,这家伙未免也太敏锐了,连她要做什么都猜到了,敢情是涉猎甚广,什么都知道一点。 “我是懂易容术不假,不过没那么厉害就是了。” “易容术可不是谁都会的,你确定你懂?” “再厉害的易容术,也得配合精湛的演技才有效,否则一眼就会被识破。” 她说到这里就从怀里掏出那本册子,递给了萧长松看:“喏,这是从他们杀手手里拿到的,他们还交代,支援很快就会来。” “校对册,有了这个就好办了。” “这么快就有计策了?说来听听。” 萧长松却是把册子塞进怀里,“接下来靠我自己就可以了,对付那些人应该问题不大。” “行,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但是有一点……别把人引到我这里,我可不想替你收拾烂摊子。” “行了,知道了。”他摆摆手,转身就走出了屋子。 看着桌上剩下的这一堆易容用的东西,顾飞雪先是叹叹气,然后麻利地把包袱收拾好,塞进了闲置的箱子里。 之后她仍然是该干嘛干嘛,先是去鸡圈鸭圈大致看了下,那儿打扫的干干净净,鸡崽子们吃完了东西正躲在窝里睡觉。 她又去了厨房,看见墙角的柴火添了一大堆,水缸里的水也添得快满了,就连锅碗瓢盆也都刷得干干净净…… 活倒是干的很好。 闲来无事的顾飞雪只能蹲坐在门口,两只手撑着头,呆呆地看向天上的云。 “好无聊啊……突然间少了个能说说话的人,这心里还真是有点不舒坦。” “也不知道,萧长松这家伙能不能对付得了那些人。” 她拍拍自己的脸,使自己清醒一些:“不行不行,说好了以后不参与江湖上的任何事的,这是他自己的路,又不是我的路,我那么操心干嘛?” 趁着时间还早,她把买来的用来易容的材料全部归拢到一起,开始认真绘制人皮面具,临沭县这地方看似一派祥和,但不知道哪一天就爆发战争了。 还记得第一天刚来的时候,看到布告栏上的画着自己的通缉令还残留一半在上面,虽说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但她还是不免担心哪一天睡着的时候,官府突然带人围剿。 所以,为了避免这件事真的应验,她一直在做着随时撤离的准备。 靠着卖菜,卖鸡蛋鸭蛋,还有一些贴补,这大半年她攒了一点小钱,折成银票存放在房间箱子的暗格里,这些钱足以她在新的地方重新开始。 当天夜里,她就带着狗子背着包袱离开了这儿。 临行前,她特意绕去了花涧池,郑重其事地在白浮生墓碑前三跪九拜。 “师父,徒儿要离开一段时间,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看你,不过你那么没心没肺,肯定都不在乎这些……”她深吸一口气,揖手朝墓碑行礼:“我会好好活着的。” 说完话,她便离开了。 她留了一封信塞进了关胜家的门缝里,鸡鸭随便他们处理,至于那些花盆,如果他们喜欢,可以留下自己养着。 出了临沭县,她一路向北,累了就随便找个地方幕天席地的睡觉,加上带着的干粮,还有一身打猎的本事,倒也没饿着没冻着,很快她就到了四方城附近的驿站。 如今这里大不一样了,地方扩建了十倍,来往客商都住在这儿,吃的好,住得好,这价钱嘛当然也更上一层楼了。 看着自己兜里那点攒了很久的钱,顾飞雪还是选择了在这儿吃顿简单的饭。 结果刚和掌柜的打了个照面,那掌柜就总是有意无意地上下打量她,而且不光是他,还有那个小二,看那架势,像是在确认什么。 不会是通缉令发到这里来了吧? 这下,她饭也不敢吃了,抓上包袱就往驿站外面跑,狗子在后面追,一人一狗从来没这么狼狈过。 偏偏那掌柜和小二还追了出来,嘴里不知道在喊什么,顾飞雪只听到了“留下,等等”模糊的声音。 这边,迎面奔来一匹马,马上的人看到有人冲过来,猛地勒住缰绳,马儿发出惊鸣声,两条前蹄向上蹬了两下,当时离顾飞雪的脸就差那么一点点,还好,她躲过去了。 骑马的人惊出了一身冷汗,控制着马儿在旁边踱步几下,这才转过身来跟顾飞雪算账,“喂,你这人怎么回事?路那么宽,你偏偏要走中间,万一伤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下次不会了,不好意思……”顾飞雪没时间和他掰扯,急吼吼抬脚就走,因为那俩人已经快追上来了。 结果她刚一转身,包袱就被人从后面拽住了,她干拉拉不动。 “我不是跟你道过歉了吗?你还想怎样?”顾飞雪只觉得莫名其妙。 一回头,只见那人微张着嘴,不说话,但就是用一种高兴的不得了的表情看着她,弄得她一头雾水。 嗯?这家伙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 “少爷……少爷……就,就是……就是她……” 掌柜和小二紧赶慢赶过来,俩人气喘吁吁地同时指认。 坏了,这怎么还真是冲着我来的…… 既然这样,那就不得不用点非常手段了。 “土豆,上!” “土豆”块头不大,但胜在听话好用还粘人,一扑上去,就咬住那小公子的裤腿不放,还发出低吼警告的声音,吓得掌柜和小二连忙过来拖拽,场面一度很滑稽。 “哼哼,叫你不撒手,怕了吧?”一面又夸起狗子,“土豆,干得漂亮!给我狠狠咬他裤腿,让他看看什么叫狗胆包天!” “别咬了别咬了,就算是久别重逢也用不着对我那么热情吧!” 久别重逢? 难道,他认识我? “我是林长安啊,你不记得我了。” 林长安……好熟悉的名字,谁啊。 “土豆,别咬了,回来。” “土豆”很是听她的话,马上就撒开了嘴,摇着尾巴跑到她脚边一屁股坐下。 “你认错人了吧?我不认识你。” “认错谁也不可能认错你啊,你可是城主府流落在外的二小姐!我的义妹。”林长安特自豪地双手叉腰。 …… 还城主府的二小姐,还义妹?说瞎话也不打草稿。 顾飞雪领着狗子就往外走。 “哎,你别走啊!我真是你哥!”林长安紧追上来,“我真不是骗子啊……” 欲盖弥彰。 “我一穷二白,不是你行骗的对象,你还是换个人吧。”顾飞雪依旧无视他,继续往前走。 狗子发出“呜呜呜”地恶吼声,那样子像是随时都会暴起咬人的,林长安多少有点害怕,但就算是怕,也还是紧紧跟着顾飞雪。 “喂,你还要跟到几时?” “跟到你同意跟我回城主府为止。” 这愣头青,一口一个城主府,胆子还真是不一般的大。 “你既然说我是你义妹,那就是说你是这四方城的少城主了?” “如假包换!” “有证据吗?” “当然有呀!李掌柜——”他招招手,让那站在门口的掌柜过来,“他是这驿站的老板,我是东家,是我的人证。” 李掌柜吭哧吭哧赶来,对着林长安行礼,“少城主,您有何吩咐?” “来,你给我证明一下,我的身份!” “呃……这要怎么证明?小的不太明白。” “你就说,我林长安是不是四方城的少城主,我爹是不是四方城的城主林浪!” 李掌柜先是默了一下,然后嘿嘿一笑,揖手道:“那当然是了,您的确是咱们四方城的少城主,您的父亲也的确是四方城的城主啊。” 林长安对着顾飞雪一笑:“你听见了吧,现在总该相信了吧!我没骗人~” “哦。” 哦???她居然只是哦??? 虽然邢千里早就给他提过醒,顾飞雪失去了一段记忆,但着实没想到忘得这么彻底,以前的她本来就不好接近,现在一失忆,一夜回到解放前啊…… 第258章 添油加醋 有了! 小脑袋瓜灵光一闪,他又摆正姿态,昂首挺胸地让开后路,“那我要是能让你在这驿站住最贵最好的房间,吃最好的东西,你是不是就相信了?” 最贵最好?最好吃?! 这个有一点心动。 “你要是真能做到,那我……可以信。” 见计划行通,不必林长安眼神示意,李掌柜立马就附和:“是是是,我这就去安排,二位请!” 回到驿站,顾飞雪还真就住上了最好最贵的房间,明亮通透,床和被子都是上等货色,连床幔上的花样都是金线绣的,还有单独的大浴桶。 只是,这房间粉扑扑的,一看就是给女孩子住的,若是男客误订,岂不是很…… “怎么样,喜欢吗?” “还凑合吧。”顾飞雪装得面上淡定,“住这儿一晚,得不少钱吧?” “不要钱。” “不要钱?不可能。” “我说真的,这房间本来就是留给你的,哦,不光是给你,还有长乐。”林长安从容地在房间里打转,那样子那语气,仿佛一掷千金对他来说真的是家常便饭。 “长乐……” “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当然了,也是你的妹妹。她挺想的,明天一起回去看她吧?” 有这么雄厚的财力,看来此人的确是四方城的少城主,所以,是我失忆以前的事? 饭菜一道道端进来,色香味俱全,每一道都让顾飞雪食指大动,连吃了几天的干巴巴的饼,面对如此美味,实在很难不动心。 “少主,全都按您的要求上完了,您和贵客慢用。” “嗯,有需要再找你。”林长安对李掌柜点头示意,语气也很沉稳,这样子倒是挺像一个少城主的。 “好啦,饿坏了吧,快吃吧!” 一转眼,又是这副憨憨傻傻撒娇娇的样子,属实让顾飞雪没绷住。 “少城主……也一起吃两口?” “别叫我少城主了,好别扭啊,还是像以前一样叫我长安吧。” 顾飞雪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看得他心里发毛。 “你,干嘛这样看我?是这菜不合你胃口?” “没有,你不一起吃,我不放心。” 林长安忍不住笑出了声:“怕什么,我还能下毒害你不成?”说罢,真就拿起筷子随意夹了一口菜吃进嘴里,“嗯,挺好吃的,你也尝尝?” 顾飞雪也夹了一口菜细嚼慢咽起来,其实她倒不是怀疑菜里有毒,而是觉得奇怪。这林长安一点都不惊讶她为什么会不记得他,而且一个疑问都没有,似乎是早就知道了原因。 顾飞雪一边吃菜一边思索:所以,只有一个答案,他和邢千里是朋友,两个人互通过书信。 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李掌柜在看到我时,一个劲的打量,可见是在确认,确认我是不是林长安要找的人。 如果猜的不错的话,千里应该早就和林长安通了书信,将我失忆一事在信中简单解释,并让林长安多留意。 如果我来了四方城,十有八九会在驿站投宿,如此一来,便联系上了。 她抿着嘴唇犹豫了许久,还是按下了心里的想法,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继续吃饭。 只是林长安还是时不时地偷看她,一副有话要说却又不敢乱说的样子,弄得顾飞雪饭都吃不好。 她把嘴里最后一点食物咽下去后,猛地抬眼瞪了一下,吓得林长安把刚夹上来的一块鸡肉没夹稳,弄掉在了桌上。 “有什么话就说,这么偷看不怕得斜眼病吗?”她索性放下筷子,准备开诚布公的和他好好谈一谈。 “我确实有很多话想问你,但是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问.......” “既然你不知道问什么,那不如换我来问你,如何?” “好,你想问什么,只要是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邢千里......他还好吗?” 林长安像是得到了重磅八卦一样,那个嘴脸都快憋不住了,他强忍着笑意故意板起脸,皱着眉,叹了口气:“唉,能好吗?茶饭不思,夜不能寐,身体都熬坏了.......” “他!”一听到这消息,顾飞雪哪里还矜持的住,语气都变急了,“他不是大夫吗?不是还有芸姨在身边照拂吗?怎么还能把身体熬坏了?!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说清楚!” 见状,林长安慢慢站起身,装作高深莫测的样子踱步,“这世上,有一种病药石无医,你难道没有听过吗?” “只要是病,怎么会药石无医?” “不,你错了,这世上有很多的疑难杂症都是绝症,只是病发了,不会立刻要了性命,就像点灯熬油一样,慢慢耗尽生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生命流逝。”他顿顿,转身看向顾飞雪:“就是相思病。”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他这相思病已经毒入骨髓,病入膏肓了。你应该知道,你在他心里的分量有多重,你突然不辞而别,一走就是大半年,他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你,只能一直等一直等,等到现在,整个人都病恹恹的,大概没几天活头了吧。” 空气霎时间凝固,她只觉得脑子嗡嗡的发出鸣声,林长安的那些话犹如晴天霹雳,给她当头一棒,她失了神,不小心碰掉了手边的碗。 “你说什么?你说他,他怎么了?” 林长安不敢接话,他觉得自己好像搞砸了,把事情闹大了…… “呃……他……”林长安故意避开她的视线,绞尽脑汁地编故事,“他……他确实病了,而且病的很重,整日整夜地在念你的名字,可不就得了相思病吗……” 说完,他还特意瞄了一眼顾飞雪的表情,看效果显着,他继续添油加醋说了一通。 “我听说,这相思病轻则断水绝食,重则拿利器自我伤害身体,那胳膊上,唉……我都不忍心说了,全是各种伤痕……” 顾飞雪彻底慌了,也没有思考林长安的话是真是假,饭都不吃了,站起身追问林长安:“他在哪儿?鹤川吗?.......我现在就去!林长安,不,少城主,我知道你和他是朋友,我请你帮我,帮我找一匹快马,我可以把我身上的钱都给你!只要你帮我,我可以帮你做任何事!” 说到这里,顾飞雪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眼里噙着泪,迫切的想要现在就飞奔到邢千里身边,只是依然强撑着没有让理智崩溃。 这下轮到林长安慌了,邢千里明明安安稳稳的待在鹤川,她就这么过去,到时候肯定露馅!邢千里还不得削死他? 他连忙安抚:“你先别急,这不是有芸姨在身边照顾吗?再说了,他家大业大的,还能真让他出事吗。” “可你不是说,连芸姨也束手无策吗?” “那,那,那倒也不是完全没办法……你想啊,这世上能人异士多的很,保不齐他这个病也不是很难治,你要有信心才行,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冷静,冷静……”林长安眼疾手快赶紧递给她一杯凉茶降火。 “冷静……”她怔了怔,还是接过了这杯茶,只是她没有喝,手心紧紧攥着,她突然把杯子给捏碎了,碎瓷片刮破她的手,血顺着纹路滴落下来:“我冷静不了!” 她一把揪住林长安的衣领,睁大了眼睛阴狠地瞪着林长安,那眼神就跟要杀了他一样:“别跟我扯东扯西,我没时间跟你耗,他现在人到底在哪儿,告诉我……” “他,他在鹤川啊,你不是知道吗……” 又来了,这个眼神…… 时隔大半年,再次看到顾飞雪这种想杀人的眼神,林长安还是忍不住地害怕,这种情况下绝不能惹怒她,否则小命休矣。 “你知道的情况那么多,要么是亲眼所见,要么就是在编瞎话诓我,少城主说话可要掂好分量,莫要信口胡诌……” 事到如今,林长安只得冒险迎难而上,他并未表露出一丝畏惧的神色,而是很认真地看着顾飞雪:“阿雪,我知道你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这不是你的错,你对我们大家有防备心,这也没问题,可是……千里对你如何,你比我们任何人都清楚,但你还是要离开他,一走就是大半年,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的身体确实不好,这大半年的时间里一直在家里养着,上次我们联系还是在前两个月,他现在到底怎样,我也不清楚……” 这顿饭无论如何,是不能一起吃了。 “你想在这里住多久都没问题,缺什么就跟李掌柜说,我先回去了。” 她没有拦着,也没有说话,一直等菜凉了,小二进来收盘子,她仍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姑娘……小的帮您把这菜热一热吧?凉了也不好吃。” “……有劳。” 小二把菜端走拿回厨房,等厨子把菜热完了,小二再把菜送回来,见她还是端坐着不动,不敢多言。 “姑娘,菜给您热好了,您慢用。” “……多谢。” 小二躬身行礼,他退回到门口,关上门之前留心瞄了一眼,见到顾飞雪拿起筷子夹菜,这才关上门离开。 第259章 内心的纠结 这一夜,她没有睡好,脑子里乱乱的,想了很多事。 在临沭县生活的这段时间里,她的记忆渐渐恢复了一些,她记起来她和邢千里,徐镜荷她们在云霞山庄盗宝,揭露谢应天的真实面目,也记得跟冷素心在四方城决一死战,还有在罗府,拼尽全力去杀上官明昼…… 原来,那家伙早就已经渗透到她的生活里,方方面面,插科打诨是他,风趣幽默是他,不离不弃是他,生死相随也是他…… 他逐渐在她的心中有了一席之地,这块面积在日积月累当中,已经超过了顾小琳、顾流霜,成为她最在意的一个人。 连她自己都没察觉。 这份感情于她而言弥足珍贵,她更加不能让这份感情被她自己亲手摧毁,离开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却也是最好的办法。 “千里……” 她呢喃喊着邢千里的名字,想着他的笑容,渐渐入梦。 起来下楼时,她因为没睡好,下楼梯不慎踩空了一阶,差点摔倒弄出了动静,李掌柜听见了,以为她是受伤了,连忙过来关切:“怎么了怎么了?哎呦,二小姐,您没事吧?” “呃,我没事……” 二小姐?……哦,昨天林长安刚说过义女的事,这掌柜的肯定是打听到了,所以才这般奉承。 她没排斥,但有些不太习惯,索性揖手给掌柜回了个礼:“李掌柜不必如此客气,我常年行走江湖,你还是叫我顾女侠或者顾姑娘吧。” “这怎么能行呢……” “只是个称呼而已,无妨的。少城主昨晚和我说,若我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请教掌柜,不知待会儿可否方便送一套文房四宝到房间里?” “那当然没问题了!姑娘先上楼等着,我这就安排,待会儿姑娘先吃早饭……呃,不知姑娘想吃什么?鲜肉包子,汤包,粥,油面团,还是海鲜面?” 一下子给出那么多选择,她反应了一下,“就……海鲜面吧,再来两个汤包。” “好,待会儿就让人给你送上去。” “那就有劳了。”顾飞雪略略颔首,微微一笑以表谢意,随即便又上了楼。 吃过早饭,顾飞雪提起笔写信,她仔细斟酌,力求每一句都是肺腑之言,没有刻意讨好,没有放低姿态求和,只说明当初逃离缘由,以及……思念之情。 写好后,她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拿着这封信下楼去找李掌柜。 “姑娘可是有什么事?” “呃……的确有……”她把信笺藏到身后,只问:“不知这驿站里可有送信的信差?” “有是有,不过每个信差都有各自负责的区域,不知姑娘想送信到哪里去?我好直接叫人来。” “他们哪里都能送到吗?时间怎么算的?” “这个嘛……每个地方都有固定的收信点,咱们这儿就是,假如外面的人要寄信来,都是统一送到这里,再由我们的人按照具体地点和信的紧急程度分批送出,至于这时间……还是得看您要寄到哪里去了。” “那如果是要紧的信,可以加急吗?” 李掌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捋着胡子会心一笑:“姑娘若是想寄信,只管说一声,不出七日必给您送到。” 不出七日,快马加鞭…… 他收到这封信会高兴吗?也许这封信还没到他手里就被烧了吧, 事到如今,我还在奢求什么。 见她走神,李掌柜轻声喊她:“姑娘,姑娘?” “我没什么要寄信的人,谢过掌柜介绍了。”她抱拳颔首谢过,垂眸思索一番后,她又问掌柜:“今日我想去一趟城主府,只是许久没来了有些不认识路,掌柜可否找个人陪我一道?” 闻言,李掌柜笑了起来:“姑娘不必担忧,昨日少城主曾与在下留言,今日午后还会来此,到时,姑娘想去城主府,与少城主说便是。” “哦,是这样,那我等着吧。”说罢,她再揖手表示谢意,上了楼。 这下难办了,本来她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把陪同的人打晕,直接远走他乡,再不回来,但现在一点机会都没有。她总觉得这个李掌柜,还有整个驿站的人都在盯着她,但凡她想做点什么,这些人总会有意无意接近,攀谈一二。 被人监视的感觉真的很不爽。 她耐心地一直等到林长安来,只是这位少城主日理万机,打来了之后就前前后后的忙个不停,不是在检查商队运来的货物,就是在盘算账本核对数据,根本没时间听她说话。 好不容易等到他身边没人了,刚想过去说几句话,结果又被人打断,说是有要紧的事需要商量,林长安又把她给撇在了一边不管。 走又不让走,讲话又不听,这不是把我当猴耍呢! 士可杀,不可辱! 她气冲冲地来到他们谈事情的房门前,外面有两个护卫把守,见她来,同时抬手挡住,“姑娘,少主在里面谈事,请姑娘不要乱闯。” “好女不跟男斗,让开。” “少主有令,任何人未经许可不得擅入,姑娘莫要为难小人。” “我就说一句话,说完就走。”她抬脚就要进去,偏偏这两个护卫不让她进,这回还用剑鞘挡,不动真格的看来是不行了。 她往后退了几步,正当那俩护卫有所放松的时候,她一改强硬的态度,委屈地大喊道:“堂堂四方城少城主,百姓口中备受赞誉的少主大人,没想到竟来欺负我一个弱女子,表面上客客气气,实则,却将我幽禁!这世道还有王法,还有天理吗?” 一番了不得的言论自然引来了不少人抬头围观,俩护卫一听说自家主子坏话,立马靠过来阻拦。 “姑娘,你怎可污蔑我家少主?!” 另一人也皱着眉头道:“姑娘,请慎言!” 顾飞雪却不理他们,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向旁边又挪动几步,“你们别过来!你们想干什么?又想把我关起来吗?” “什么关起来?怎么回事?姑娘,要不要洒家帮忙?!”楼下一彪形大汉本来正喝着酒吃着花生米消遣时间呢,见此等不平事,第一个站出来关心顾飞雪,侠义之心可见一斑。 顾飞雪抓住了这机会,趁机向那大汉“求救”:“若能得大哥照拂,小女子感激不尽……” “好妹子!就冲你这句话,洒家一定帮忙帮到底!” 眼见底下那人蠢蠢欲动,想上来看一看情况,两个护卫相互递了个眼神,一个去解释,一个安抚顾飞雪。 “姑娘,少主操持商会事宜劳心劳力,你就别在这个关节去折腾我们少主了。” “少跟我来这套,他辛苦那是他要赚钱,钱又没落我兜里……你把他给我叫出来,我倒要问问他,整天让人盯着我的行动,到底想干什么?!” “少主安排自有他的道理,姑娘在此宾至如归,一切花销自有少主承担,小人实在不解姑娘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你喜欢当金丝雀,那你来当!别在这儿跟我废话,再不让开,别怪我下狠手……” 话音未落,林长安总算是从里面出来了。 “别打别打!这年头找个忠心的护卫不容易,别给我打坏咯!” “少城主终于有时间纡尊降贵肯听小女子说一句话了吗?”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那林长安此刻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我真的在忙啊,一堆事呢……”林长安摆摆手,示意护卫退下,随后又让开路,两个人一起走进屋,关上门说话。 和他谈事的那个中年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这屋子只剩下他们两人。 林长安给她倒茶,轻声询问:“怎么了?那么大火气,是饭菜不合口味?还是睡得不好?” “给我一匹马。” “想去踏春?郊游?没问题,过两天陪你一起去!”他递过来茶杯。 “我、要、离、开!” 他把茶一口闷了,随即垂眸沉思:“去别的地方玩吗?嗯……那可就有点难办了,最近事情太多,最快也要等到下个月月中才有时间,要不,先等等。” “少城主,你别跟我装傻行不行?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待在这儿了,我要走!” 他也认真起来,眼里尽是审视哀怨的情绪,“又要走?这次打算消失几多久?一年两年,还是永远消失?” “……永远消失不好吗。” “一点都不好!你的名字已经在林家的族谱上了,就代表着你是林家的女儿,不再是那个杀手顾飞雪!我是很迟钝,不懂你的心思,可是,既然已经决定做一家人了,怎么能半途而废?” 他抬手摸摸她的头,轻声道:“回家吧,爹娘还有妹妹,大家都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