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结同心》 前 言 十四岁的连震永,已经有了成年男子的身高,只是劲瘦的身子略嫌单薄了些。他那遗传自母亲美丽的五官,让年纪轻轻的他,就成为府内众女婢私下讨论及思春的对象。 但这些爱慕,连震永并没有感应到丝毫。虽然身为「连成织造」的二少爷,但他从小便被送往山上习武。本是纵情山水、奔跑于无尽山野间的自在,却在大哥连震宇接下当家之职以后情况匹变。 他被一封信给召回了苏州,逼着面对织坊所有的事务。他必须开始学习如何将棉麻织成可供使用的布帛、如何从色泽及触感来判断织品的良莠。本应该是享受自由风流的年纪,却因大哥的命令而改变了原有的生活。 本以为此次陪同双亲出游,可以暂时逃离那令他窒息的织坊生活,无奈却因拜访娘亲多年前的闺中密友而宣告泡汤。 他虽然很高兴可以不用再面对苎麻苎子等织物原料,但他更不想在这个时候担任一个六岁奶娃的保母;还被无情的告知,这个呆愣的奶娃,居然是他的未婚妻! 「妳别一直跟着我行不行?」连震永烦躁地甩开小女娃拉着他衣袖的手,装出他认为凶恶的脸,希冀小女娃可以因此吓得离他远一些。 「阿娘要我跟着你。」女娃儿含着大拇指,眨巴着大眼,眼中显现出的信任,让连震永更加烦闷了起来。 连震永晃到东,小女娃儿就跟到东;连震永走到西,小女娃儿就黏到西;摆脱不掉牛皮糖的结果,是惹得连震永恼怒地开口大骂。 「妳简直莫名其妙到了极点!妳知不知道!」 「几点?」小女娃儿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蹙起秀气的眉,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大哥哥不知道几点吗?」 「什麽几点?」没头没脑地,他根本不知道小女娃儿在问啥。 「大哥哥掷了就知道几点了。」小女娃儿煞有其事地从袖中掏出两颗骰子,将其中一颗放入连震永手中,自己则蹲下身子,将手中的骰子往地上掷了出去。 「妳……妳胡搅什麽!」他何时说要掷骰子了? 「同心没有胡说啊,大哥哥不是想知道几点的吗?」曲同心充满疑问的大眼愣愣地望着连震永。「大哥哥掷了就知道几点了。」 什麽跟什麽!简直莫名其妙!对!他就是说她莫名其妙到极点了! 「我说的不是几点!是极点!就是到了顶的意思,极点!顶点!最大的点!妳懂不懂」忍不住满肚子怒气,连震永终于爆发开来。 「喔,那我懂了,原来是最大的点啊,那就是六点了。」曲同心认真地在心裡记下新学到的辞,然后捡起适才掷出的骰子,又朝握着骰子的拳头吹了口气。「同心也要掷个六点,不然就输了。阿爹说,输了要罚亲亲喔。」 连震永手一用劲,轻易地将豆腐渣做成的骰子,捏成了满手的粉墨。他气得想将正手脚并用爬上他身子的曲同心给掼下地,但就在曲同心双臂环上他的肩脖、并用信任的双眼望着他时,他投降了。 「大哥哥,我输了。」曲同心软软的嗓音,奇异地不再显得那麽讨厌了。 曲同心软嫩的双唇贴上他的脸颊,连震永两眼一翻,无奈又埋怨地瞪着蓝天。 小女娃儿没有输,输的是他连震永。 曲同心揉了揉鼻头,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以后,窝上了连震永的肩窝。 连震永整个人僵硬了起来,但当小女娃软嫩的腮边轻贴上他颈侧时,那不需言语的依赖举动,顿时软化了他的不自在。 在小女娃儿睡了以后,连震永一直维持着站姿没有动。他搞不清楚自己心中的感觉是什麽,有一丝莫名的温暖及喜悦,让他嘴角露出了笑容;且在小女娃儿被奶娘抱走以后,心中甚至还出现了一丝丝失落感。 连震永甩了甩头。他才不会喜欢讨人厌的小鬼呢!看向肩头一片被口水濡湿的印子,皱起眉头,提醒自己这桩被强迫的婚约。 他痛恨这样的生活,痛恨任人摆布,痛恨讨人厌的小鬼,更痛恨成为一个没有大脑的小鬼的未婚夫;而他,根本无能为力。对这种结果,连震永告诉自己,他恨死了。 第一章 冲喜?冲什么喜?他大哥大嫂都已经替他老爹生到第三个孙子了,冲的喜难道还不够? 说什么曲家姑娘早已十八了,还不把人娶过门是连家最大的耻辱。 拜托!不要以为他不知道,大哥连震宇多次去曲家,代他表明希望迎娶曲家姑娘入门,曲家总是能搬出理由延迟婚约,这可不是他单方面的问题。 虽然连震永的确很高兴曲家没嫁女儿的意愿,但这是他的错吗?居然说什么曲家是因感受不到连家的诚意,所以这次要他亲自登门拜访,以表达连家重视曲家婚约的程度,并告知因连老爷重病卧床不起,希望能允许连家於近日迎娶曲家姑娘。 “根本就是藉口!”连震永忿忿不平地道。 策马在连震永身後的,是连震永的大哥连震宇的两位副手南柏郁及阮松青,还有恰巧下山与连震永相聚的师兄吕昆阳。此时三人正努力忍住即将冲口而出的笑意,略带同情地看著单骑在前的连震永。 连震永虽有一副高大厚实的体格,却有著一张与身形完全回异的脸容。并非说连震永长得不好看,相反地,还极为俊美。 高挺的鼻,配上形状完美的浓眉,还有著一双与他兄长连震宇相同、不应该出现在男子脸上、极为美丽的眼阵。 拥有这得天独厚的美貌,已是相当令人难以抗拒了,偏偏连震永还有张令女人望之神迷的略厚丰唇,尤其是那笑起来的模样,双眸微弯晶亮,开启的唇形完美地露出整齐洁白的齿,更是迷煞不少女子的心魂。 吕昆阳还记得第一眼在山上见著年幼的连震永时,还以为连震永是新来的小师妹,这让他一直欣喜不已,直到真相让他心碎。 此次吕昆阳下山,特地绕往苏州见见久末碰面的连震永。说实在的,他还挺怀念连震永那让山水失色的笑容;只是。令人失望的,此时不只见不著那令人目眩的笑,取而代之的,是满身怒气、蹙眉撇嘴的脸容。 难得能从连震永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吕昆阳笑开怀了,觉得这趟苏州行,真是太值得了。 此次被逼著上曲家,已让连震永心情郁结恶劣到了极点,而炎热的天气,更让连震永的脾气暴躁难平。 此次离家,唯一让连震永感到开心的,只有一点,那就是终於可以摆脱家里三个小鬼的纠缠。 他大哥连震宇与大嫂年如意,多年前曾受人坑害,不仅导致大嫂出走,还因而失去了他俩的第一个孩子。因此,两人重逢後,便一直致力於生孩子这件大事,以将连家塞满一大群小鬼为目标,不断地努力著。 看著大哥现在离不开大嫂的模样,连震永实在不了解,为何一开始不愿娶妻的大哥,可以在娶妻後变得完全判若两人。有次他实在忍不住地问了。 “大哥,是什么原因让你在失去大嫂的那几年,抛下所有一切,大江南北的寻她?”记得他是这样问的。 “因为我爱她。”连震永还记得当时大哥温柔的神情。“为了如意,要我受千刀万剐之刑我也甘愿。” 对此,连震永信誓旦旦地回说:“我永远不会笨到做那种事。” “等你遇到时,你就会知道了。”连震字笑得神秘。 连震宇的回答,让连震永印象深刻,但这种感情,他完全无法理解,也不想去理解。 不顾连震永黑沉的脸色,吕昆阳策马上前,来到他身侧与之并骑。 “都不知我有多羡慕你。”吕昆阳笑道。 吕昆阳有著不同於连震永的书卷气质。虽然吕昆阳长得也相当俊俏,但站在连震永身旁,很轻易便被比了下去;唯一不让人忽略的,是他那安逸的神态,还有无害潇洒的笑容。只是那平时极为潇洒的笑,此时看在连震永眼中,却让他厌到非常刺眼。 连震永斜瞅了吕昆阳一眼。“我情愿同你对调身份。” 连震永的怨忿,换来吕昆阳的哈哈大笑。 “看来你真的很不赞同这门婚事。”吕昆阳一点也不在乎连震永射向他的怒火,难得嘲讽地道:“你应该感到庆幸,起码你还有爹娘帮你定亲,而你的未婚妻也没有跑掉。” 连震永移开视线。他明白吕昆阳虽是含笑说出这番话,但其实吕昆阳心里是一点也不开心的。 对吕昆阳这个师兄的背景,连震永知道得并不深;虽然师兄弟中,连震永一直与吕昆阳感情最好,但探人隐私不是他的个性,只是难以避免地,多多少少会从其余师兄妹口中听闻吕昆阳全家被灭门、未婚妻改嫁仇人的种种骇人消息。 他明白这番话是吕昆阳埋在心中的伤痛,这让连震永对他与曲家婚事的怨对,减轻了不少。 “你没见过你的未婚妻吗?”吕昆阳好奇地问起,口气里完全没有其它的情绪,好似他刚刚带恨的语气,全只是连震永自己的幻觉。 对此,连震永早已习以为常。吕昆阳是个将心思埋在肚里的人,连震永也很识相地随著转移了话题。 “我只在她六岁那年见过一次,哪里会知道她现在是圆还是扁。”连震永没好气地道。 “六岁?”吕昆阳惊道。“那你对她最後的印象是什么?” 连震永苦笑了起来。“肩上的一大摊口水。” 连震永的回答,不仅让吕昆阳笑开了,连跟上前与两人并骑的阮松青及南柏郁也都大笑了起来。 “那你一定印象深刻了。”吕昆阳忍不住调侃起连震永。 “很难忘怀。”连震永摇了摇头,大叹了口气。 “难怪你这么怕家里的小鬼。”阮松青终於明白连震永对小鬼的恐惧从何而来了。 连震永心里其实也不明白,或许真的是如此吧。自十四岁那年,那小小柔软的身躯离开了他的怀抱以後,那种若有似无的失落感,陌生得让他害怕不已。 他分不清恐惧是来自於小鬼,还是因为那小鬼是个女孩;总之,自那时起,他便远离所有小鬼与女人,不愿多与他们有不必要的相处机会;他相信,这样他就不用面对心里陌生的情感,那种情厌不适合他。 久而久之,小鬼及女人就变得真的令人厌恶了。 第一次,连震永正视了自己心中的恐惧:或许真的是那时的陌生情感,让他有了对女人及小鬼产生惧怕。 当然,他并非不碰女人,而是只在有需要的时候,才花钱去找提供服务的女人。 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单纯地讨厌女人及小鬼,但今日一番省思,让他有了新的体悟;原来他是害怕而非讨厌。但,为什么怕?他却从来没有去细思过。 他喜欢自由,不愿被羁绊,偏偏那种舍不得放开的软嫩肤触,还有无条件的信任眼光,全都让他想逃。 不管是来自小鬼,还是来自女人,他全都敬而远之。 连震永相信,这就是让他害怕的原因。 不让连震永深省自己心底深处的自我,身旁吕昆阳的叫喊声唤回了他的思绪。 “前面有个女子遇到麻烦了!” 吕昆阳因为练武的关系。眼力耳力都极佳;在他喊了声後,连震永马上运足内力望去。 果真,前方有名女子从一辆蓬车上被拖下,挣扎地想要挣脱捉住她的大汉;而旁边的另一名大汉,则在女子遗落的包袱中东翻西找,看似想要找值钱的物品。女子的衣物一样样被随意抛在一旁,而那名受制的女子,则已被拖到了路蒡的大树下。 见此,不用多说,四人火速策马前奔!但就在离事件不远处,四人又因眼前意外的发展而缓缓停下马来。 与其他三人相同,连震永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上演的荒唐戏码,他的下颊惊得落了下来,完全合下上来。 曲同心简直快失控了!她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 此时她被一名孔武大汉捉住了发,逼得她只能跟著这名大汉走。 “请壮士先放开我好吗?有话好说,不需要这样动手动脚嘛。”曲同心一直试著跟这名粗蛮的大汉讲道理,可那大汉却只是邪佞地望著她贼笑,完全听不进她说的话,不仅如此,大汉还试图将她拖到路旁的大树下。 “那位大侠,可不可以不要翻我的包袱?我的衣衫都脏掉了!”曲同心看著另一名大汉正掏出了她的小红肚兜,忍不住又喊道:‘拜托,别丢那件!丢了还要洗,那我就没得更换了。” 不顾曲同心的喊叫,抓著她发顶的大汉淫笑道:“你不用担心,等我俩享受完你的服务,带你回去当咱俩的老婆,你就可以什么都不穿,再也不用担心衣衫脏不脏了。” “什么?!当你们俩的老婆?开什么玩笑!”这可怎么得了!她可是许了人家的,万万不能随随便便又嫁给别人,而且还是同时嫁给两个人,那可不行! “这可由不得你啦!我的小娘子。”大汉将曲同心往树下一丢,动手松开自己的裤头。“先让我好好疼疼你,看看我捡到什么宝,看看这脸蛋,啧!啧!还有这身段,真不是普通的好啊。” 对於自己的好运,大汉喜不自胜,嘴里不断发出“啧,啧”声响,还一边摇头应和著。 大汉嘴里不停,手也没有停歇地开始扒曲同心的衣衫。 “你做什么撕坏我的衣衫?!”曲同心著急地捉紧被大汉扯裂的衣襟,瞠大水眸,不解地望著脱了裤子的大汉,口气中已经透出一丝气愤,“你脱裤子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跟你亲热亲热啦?”大汉贼笑地想要拉开 曲同心护住衣襟的手,一边理所当然地说道。 “什么?”曲同心突然一蹦而起,不敢置信地望著眼前露出毛茸茸双腿的大汉道:“原来你们俩是想占我便宜!” “怎么你到现在才知道!”大汉狂笑了起来。“你该不会也不知道,我们不只要占你便宜,还正好在打劫你吧?”大汉朝蹲在道路中、正在翻找值钱物品的另一名同夥的方向噘了噘嘴。 “什么?!原来你们不是要帮我忙,而是想打劫我?!”再也压抑不住地,曲同心怒不可遏地随地捡起了一段枯木。 本来还得意洋洋的大汉,在见到曲同心居然单手举起了一段长有丈余、比她腰肢遗粗的木头後,吓得倒退了好几步,因而被落地的裤子绊倒,整个人往俊一栽,脑袋撞到了大石,只来得及大叫一声,便没再起身了。 曲同心并没有因此而怒气稍歇,马上转向那闻声转头望过来的另一名大汉走去。 蹲身在地的大汉,被曲同心此时的模样吓得屁滚尿流。 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女子,正单手举著一根长丈余、宽一尺的大木头,笔直朝自己而来,那脸上散发出来的怒气,加上手举木头的气势,骇得他软了手脚,只能慌乱地手脚并用的往蓬车的方向倒退。 曲同心的怒气,在看到满地衣物的同时,沸腾到最高点。 “看看你将我的东西搞成什么样子了!”曲同心尖声叫起,一气之下,将整跟木头往大汉抛掷过去。 曲同心根本没有心思去管被木头砸中而昏厥过去的大汉,她只关心自己的衣物,现下全被抛在砂石地上了。 胡乱擦著泪,曲同心一件一件的将衣物捡起,又挥又拍地,希望将衣物拍打乾净,根本没注意到连震永一行四人的接近。 没有想到遇难女子根本不需要他们帮忙,更没想到会见到这名柔弱的女子展现惊人的气力,一举击倒两名拦路抢劫的盗贼,连震永一直到停在曲同心面前时,都还无法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一见有马匹停在自己面前胡乱踱步喷气,曲同心吓得往後 退了一步,抬起疑惑的水眸,这才发现,原来不只是一匹马,而是四匹,且每匹马上头都坐著一名男子。 “姑娘需要帮忙吗?”最先从惊骇中恢复的,是一脸笑容的 吕昆阳。 噢!老天爷啊!曲同心惊恐不已地又往後退了好几步,希望这四名男子没有见到她刚才的脱序行为。 连震永对她的好奇也跟吕昆阳一样,他可以从她的穿著看出她的身份绝对不是会单独出现在这人烟罕至的郊区。 他也对为何看似柔弱的她,竟会有连男子都无法相比拚的气力而感到有趣。 更吸引连震永的是,这女子虽然披散著头发,却丝毫不减她清丽的姿容,尤其是从那被撕裂的衣襟所露出来若隐若现的春光,让人很难不去注意到,她确实拥有令人垂涎的姣好身段;那丰满的胸部线条,只更加突显了不盈一握的纤腰。如此尤物,除非是瞎了眼的男子,否则怎会注意不到? 除了这些吸引人的因素之外,连震永当然没有遗漏她带泪水眸中的惊惧,於是开口安抚道: “姑娘不需要害怕,咱们只是猜测,或许姑娘会需要咱们的帮忙。” 鬼才需要!连震永可没忘记刚刚这名女子的表现,他只是不忍见她眼眸中透露出的惊恐,这才出言安抚罢了。他可不是真的认为这名女子会需要他们四人帮忙,更不认为这名女子会怕他们四人。想到此,连震永忍不住笑了起来。 此时的曲同心赧然不已。她怕自己控制不住的行为已经全落人四名男子眼中,尤其是眼前这名冲著她笑的俊俏男子。 俊俏?她怎会觉得他俊俏?她不应该觉得别的男子俊俏的,她应该只能觉得自己的未婚夫俊俏才对,虽然她对他根本没有印象。不过,不可否认的,她遗真是从未见过如此高大又俊美的男子。话说回来,她也没什么资格评论,毕竟她看过的男人实际上也没几个。 面对四名男子,曲同心羞怯极了,心里不断对上苍祈求自己失控的行为,没有落人旁人眼。 强装镇定地动手打理起自己的衣衫容貌,尽量维持住应有的端庄。她勉强自己露出笑容,并若无其事地开口道: “谢谢四位公子,小女子已没有危险了,也绝对没有刻意要伤害任何一个人。”曲同心的嗓音软嫩,配上说话的声调和缓,听在众人耳里,犹如春风般轻柔舒适,让人忍不住想要静下来听她说话。 没有忽略她心虚的笑,众人均强忍住笑意,打算假装没见到她瞟向被木头砸昏的那人的视线。 “咱们完全理解。”阮松青忍住笑,率先下马走向一旁,拾起一件粉色衫裙後,走回她的身旁,朝她递了过去。 曲同心感激地对阮松青一笑,接过衫裙,胡乱地塞人包袱之中,看著陆续下马的众人,虽然每个人都笑得非常可疑,但曲同心宁愿相信,或许这四名男子真的没看到她刚刚不小心失控的场面。 “那个人是自己跌倒,撞到头才昏过去的。”看见吕昆阳停在树下的大汉跟前时,曲同心红著脸,忍不住说道。 “看来的确是如此。”吕昆阳低头藏起自己的笑,意有所指地说。 “我说的都是真的。”曲同心在接过南柏郁递来的丝帕时,再次强调。“我绝对没有刻意要伤害人。” “我们都明白。”连震永捡起一件沾了尘土的红色肚兜,就在曲同心红著脸接下的同时,再也忍不住地开口说道:“包括那个被木头砸昏的贼人,咱们也相信你绝对不是瞄准他的头。” 噢!老天爷啊!他看到了!他们全都看到了! 曲同心沮丧地垂下双肩,不需要多余的言语,她也明白,自己那力大无穷的秘密,如今再也不是秘密了。 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就是没人知道她是谁。否则不久之後,大家都会知道她曲同心力气大到能举木砸昏人,然後她那一直迟迟不愿前来迎娶自己的未婚夫,就会以此为由,坚持退掉这门亲事了。 见她丧气不已,连震永也不好再取笑她了。不愿见她继续蹙著眉头,连震永改而问道: “姑娘怎会独自一人在此?”连震永刻意忽略她已被撕裂的衣襟,视线盯著她红嫩的嘴唇。 “其实我也不是自己跑到这儿来的。”曲同心歪著头,想著该如何解释;但眼前男人笑起来的模样实在让人分神,尤其是那吸引人的唇,让她的视线一直无法移开。 “不是自己到这儿来的?那是这两名贼人绑你来的?”此时昌昆阳也因著好奇,来到了她身边。 连震永一边分神听著她的回答,一边打量起她。望著她的红唇,意外地激起了他的欲望;连震永只好勉强自己将视线移开那抹嫩红,转而看向她的双眸。 “不是这样的。”曲同心摇了摇头,接著又道:“我本是同一对老夫妻出城,来到上个城镇後便分道而行;本想在驿站买车马,却遇到了这两名坏蛋,说是家中有年老双亲要供养,又说子女没有食物可吃,拜托我乘他俩的车。谁知到了这儿,他俩却强拉著我下车,然後就……”看著不约而同上前围著自己的四名男子,曲同心忍不住红了脸。 连震永不敢置信於她的单纯无知,心中升起了一股莫名的火气,差点对她劈头就骂!还好理智恢复,才没让话冲出而口。对於她如此轻易使撩起他的情绪,连震永只道自已是看不惯愚笨的女人而已,并不是她有什么特别之处。 “姑娘是否检查过有失物没有?”吕昆阳心思细腻,马上开口提醒她。 吕昆阳的提醒,让曲同心马上回过神来,开始翻找包袱.想要从杂乱的衣物中清点是否有东西失窃。 “哎呀!我的玉佩!”曲同心在倒出包袱内所有的物品後,惊骇地大叫道:“我的玉佩不见了!” 那玉佩可是她与连家定亲的信物啊!其它东西丢了她都可以不在乎,就那玉佩丢不得。 “一定是在那个被木头砸昏的贼人身上。”吕昆阳用肩顶了顶身旁的连震永,想要与她单独相处的意态不言而明。 虽然心里头有那么一点莫名的不甘愿,但连震永还是心领神会地领著阮松青及南帕郁往昏倒在蓬车前的大汉走去。 站在昏死过去的大汉面前,强压不想要一脚将吕昆阳从那女子身边踢开的想法,连震永一掌拍向压著大汉的枯木,那枯木受连震永盈满内力的一击,顿时飞越了道路,落在道路的另一头。那因枯木落下面激起的尘土,翻起了丈高,引起吕昆阳及曲同心诧异的目光。 连震永假装若无其事地与阮松青及南柏郁一同搜索大汉身上,就在南柏郁在大汉胸前搜出了冰透乳色的玉佩时,三人同时脸色大变!因为,同样的玉佩,他们也曾见过。 没有注意到连震永三人异样的神情,吕昆阳走上前,一把拥住连震永的肩道: “这姑娘可真妙,正对了我的胃口。”吕昆阳笑得开怀不已,朝阮松青及南柏郁道:“你们俩已经有妻有子了。”吕昆阳接著又用力揽著连震永道:“至於你呢,有个正在等你娶进门的未婚妻,所以说,这姑娘你们都没资格跟我抢。” 看著得意洋洋的吕昆阳,连震永实在不愿打破他的美梦,但不能否认的,连震永心里的确有那么一丝丝窃喜。 “恐怕不能如你的意了。”连震永摇了摇头,状似可惜地道。 “你不会是也想要她吧?”吕昆阳皱起眉,怀疑地看著连震永。“你可别忘了咱们此行的目的,你还有个未婚妻在等你呢。” “就算我想忘,现在也忘不了了。”连震永从南柏郁手中接过那乳色玉佩,递到了吕昆阳眼前。 吕昆阳当然看过那玉佩,就在连震永颈上。 “不会这么巧吧?”吕昆阳失望地呻吟出声,难得的一个极品啊! “很遗憾地,偏偏就是这么巧。”连连震永自己都没有察觉,此时他正露出了一抹笑,而那笑中带著的,是得意,是胜利,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第二章 手握著玉佩的连震永,正迈开步伐往曲同心走去;那举步之中所散发出来的,绝对是怒气,曲同心不会错认。 “你是建州曲家人?”不需要曲同心回答,连震永也知道答案,还相当清楚这个妍姿艳质的女子是谁。 “公子识得我?”这下可糟了!本来曲同心还庆幸没人知道她是谁呢,谁知才一转眼儿,便让人给认了出来。 曲同心被心里的不安所扰,以致没有马上对连震永如何知道她是谁而感到怀疑。 努力压下不安,曲同心眨著晶亮的双眸,尽量露出和善的笑靥,希望眼前这名俊美到一场糊涂的男子,可以不将她羞於让人知晓的秘密说出去。 因著曲同心的笑,连震永有了短暂的失神;但理智回复後,连震永的火气更炽。他不敢相信曲同心居然会对不认识的男子露出这样媚惑人的笑,气愤之下,连震永忘了自持,猛地出手,一掌捉住曲同心的手腕。 “你为何一个人在这里?”连震永强压著怒火,但手上的劲道却让人难以忽视他散发出来的怒气。 ‘请问公子为何如此生气?”曲同心被连震永突来的怒气给搞糊涂了。明明前一刻还谈笑风生的人,怎么一转眼儿就变了个模样? 曲同心虽然腕上吃痛,但她忍了下来;面对满身怒气的男子,曲同心心中只有不解,却没有害怕,因为她实在不懂,怎会有人生起气来还如此好看! 赶忙制止自己胡思乱想的思绪,曲同心提醒自己,她可是有婚约在身的人,千万不能受未婚夫以外的人吸引才是,“我为何如此生气?”曲同心的回答对他而言简直是火上加油。“你一个女孩子单独在外游荡,难道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 “是……是吗?”曲同心整了整思绪。她不是不知道会有危险,坏人她刚刚不也过上了?她只是没那么担心罢了。 虽然的确如阿爹说的.外面的世道很乱,女子单独在外相当危险,但离家到现在,也只遇上过刚刚那两名打算占她便宜又想打劫她的大汉而已;除此之外,她并没遇著什么不能解决的危机,反倒是眼前这名抓疼了她子的陌生男子,对她莫名其妙凶起来的状况,才真是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刚刚遇上的难道不算危险?那怎样才算危险?你——”连震永吃惊地看向曲同心覆上他手背的掌。柔嫩无骨的小手,传来一阵热流,让连震永忘了原本要说的话了,曲同心不懂眼前这名好看的男子为何会这样突然对她发起脾气来,但直觉地,曲同心用乎时安抚阿爹的方式,举掌包覆住那抓疼她手腕的大掌,轻轻地拍抚著。 “我明白的。”柔嫩的嗓音企图安抚满腔怒火的男子。其实曲同心一点也不明白,她只是用习惯应付阿爹那一套,应付著眼前暴跳如雷的男子。 曲同心在心中叹息著;虽然男子正处於震怒之下,但一点也无损於他俊秀的外表,她认为,他真该为自己的外貌感到罪过啊。 “你明白什么?”连震永如遭雷击地震开曲同心的手。“你居然对不认识的男子这样、这样,你到底知不知羞?!你爹娘到底是如何教你的?居然一让你如此、如此……” 曲同心看著男子握著玉佩的手在空中挥舞著,这才发现他还未将玉佩还给她。 胆颤心惊地,曲同心望著那块玉佩,随著男子饱含怒气的手,又上又下、忽左忽右地,心里直担心他会一个不小心摔了她的玉佩,这让曲同心根本无心注意他说了些什么。 连震永不敢相信曲同心会无知至此!对不认识的人毫无戒心就算了,居然还不知羞耻地主动伸手抚摸陌生男子的手!他不敢想像,若今日是其他男子,曲同心是否也会如此对待他人?! 一想到此,胸中的无名火便灼烧了起来,正想对曲同心劈头就骂的同时,却在对上那充满惶恐、不断溜转的美眸时,愣住了。 他循著曲同心的视线来到了他握著玉佩停在半空中的手,连震永隐著怒气,刻意将手往右摆,见曲同心的眼儿便往右转,他将手往左晃,曲同心的眼儿便也跟著往左飘。 曲同心根本没在听他说话!她的心思全在这块玉佩上头,连震永不敢置信地瞳大了眼。 这个徒有无穷气力及美貌的无脑女人! 连震永再也克制不了地捉住曲同心的双肩摇晃了起来,想起她无知愚蠢的行为,若非运气好,还不知将会遭遇到什么危险的状况! “你到底有没有脑袋?!有没有脑袋啊你……” “我……我有啊。”曲同心被晃得昏买转向,差点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有?!”连震永怒火冲天,横眉怒目地看著曲同心。“如果你有脑袋,怎会单独一人在外?怎会遭人打劫?怎会落在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你有脑袋,就不该对陌生男子笑,不该随意触碰,不该……” 原在远处观看的吕昆阳、阮松青及南柏郁,实在看不下去了,赶忙上前安抚连震永。 “师弟,你这样会吓著人家的。”吕昆阳隐忍著笑,缓缓将连震永从曲同心身前拉开了一点距离。 “我吓著她?!我会吓著她?!”真是见鬼了!明明就是曲同心吓著他,他哪有能力去吓这没脑的女人! “还好,还好。”曲同心见因为她而让这男子激动吼叫起来,赶忙开口灭火道:“没有吓著,真的没有吓著。”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又引得连震永暴跳如雷。 “你听见没有?!我居然没有吓著她!我真怀疑,有什么是可以吓著她的!”连震永鼻孔喷气,怒目咬牙,心里愈想愈生气。“你到底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我……我刚刚不是解释过了?”曲同心眨著大眼,小心地开口道:“我就是同一对老夫妻出城,到了上个城镇,本想……” 要说她心里不害怕,铁是假的。面对突然之间勃然变色的陌生男子,莫名地对自己咆哮,曲同心怎会不怕?只是,她再笨也明白,他对自己并无恶意。 “我不是问你这个!”连震永气到没力,再也说不出话来。他要是真娶这个蠢女人为妻,准会被她气到短命。 曲同心满脸不知所措,她不知道眼前的男子为何总对她的回答不满意。是她回答得不好?还是他纯粹不喜欢她的答案?曲同心苦恼极了,但又没有办法安抚他的怒气,本想习惯性地伸手拍抚他,却又想到他说她不该随意碰触陌生男子而作罢,真是好生为难啊。 “我想,他是想问你,你为何会独自离家来到这里。”看著这两人完全鸡同鸭讲的无法沟通,吕昆阳差点忍不住大笑起来。 “喔。”曲同心点了点头,终於明白他想知道的是什么了。 “喔!你只会‘喔’吗?!”再跟这蠢女人相处下去,不须等到娶她,他就已经先被气死了。 “二爷,你也有点耐心吧,曲姑娘不就要说了吗?”话少,但脾气不太好的南柏郁也忍不住开口了。曲同心再次点了点头,完全同意南柏郁说的话。这男人的确很没有耐、心。 连震永怒瞪了曲同心一眼,她居然还敢点头! 曲同心接收到他的怒视,惊得记起自己要回答的话,不敢稍有迟疑,软语说道: “我是要去找我未婚夫。”曲同心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完全不解众人为何在听到她的回答後,个个显出吃惊及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居然想单独一人从建州到苏州?!你没脑袋吗?!” 他的话让曲同心想起,她都还未说明自己来自何处,他怎会知道?这让曲同心不禁联想到——这男人,不仅识得她,还知道她未婚夫在苏州!这不是老天帮忙吗?说不定眼前这四位公子还能一路护送她呢。 “公子识得我未婚夫?”怀抱著美好计划,曲同心开心地笑了。 “熟得不得了。”枉顾连震永的怒火,吕昆阳笑得可狂妄了。 “那公子愿意护送我去找我来婚夫吗?”曲同心眨巴著大眼,满心期待地等著连震永回答。 “护送你?你别想!我要将你绑回建州,然後把你丢给你爹娘,让他们对你再行管教一番!”连震永气得差点捏碎手中的玉佩。 “我……我娘过世很久了。”曲同心惊惧地看著即将要发怒的他,不知自己又说错了什么,只能绞著双手,完全不知所措。 连震永可没因此而熄火。“那我会要你爹好好教训你!” “我……我爹舍不得凶我的。”曲同心好心地告诉连震永真相。这女人是存心想气死他吗!“他舍不得,那我可以代劳!” “你代劳?”曲同心大惊。“公子不会是……” “没错!我就是!”看著曲同心的美眸因惊恐而瞠大,连震永终於感到一丝快意。 还好,看来曲同心还不至於太笨,至少她猜得出他是谁,还懂得要怕他。 连震永怎么也没想到曲同心稍後的回答会令他差点吐血。 “真的吗?”曲同心在震惊过後,开心地拉住连震永的手。“公子是我的远房表兄?还是堂兄?” 伴随著连震永发狂的大吼,吕昆阳等人早已笑得前仰後合。 “都不是!”连震永气愤地甩开她的手。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是白痴吗?! 连震永差点槌胸顿足、指天骂地起来了。 “可你刚刚说你是——”偏著头,曲同心又懊恼了起来。怎么这男人说的话如此难懂? “我比他们有资格多了!”连震永真希望自己手边有条鞭子,这样他就能将曲同心无辜的脸彻底给打成猪头。 “那公子到底是谁嘛!”曲同心当然无法理解他的想法,她真希望这男子不要如此难以捉摸。 连震永转身朝身旁大笑不止的二人胡乱地踢出了几脚,却只惹得三人更形张狂大笑。 连震永气愤难平,他不想再这样耗下去了。深吸了几口气,然後闭上双睑,开始从一数到十。就这样反覆数了数回之後,连震永这才勉强能够平静地开口。 “我就是你那远在苏州的未婚夫。”终於,连震永看见了曲同心姣美的脸蛋先是突然刷白,後又倏然胀红。反覆之间,连震永得到了报复的快感,这个时候,他的满腔怒火终於熄灭了。 连震永笑了,却在看到曲同心隐隐若现的胸前春光时,火气又难以抑制地升了上来。 “还不去将这件破了的衣服给我换下来!”连震永的怒吼让曲同心整个人跳了起来,颐不得羞赧,逃命似地往蓬车方向跑去。 连震永看著曲同心急得跳入蓬车,却在发现包袱遗漏後,又跳了出来。曲同心跳进跳出的滑稽模样,让连震永笑了。这时他才惊讶地发现,在莫名之间,他的怒气已经消退了。 蓬车内的曲同心,自震惊及慌乱中恢复以後,手上换著衣衫,心里则想著她的“未婚夫”。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未婚夫会是这样一名高大俊美的男子。曲同心心中松了口气,并非因为未婚夫长得好看,而是,自她许给连震永以後,她便告诉自己,不论连震永美丑,她都要忠於他。 曲同心的不安是始於,在她不知连震永是自己未婚夫时,竟然会觉得未婚夫以外的男人俊俏!这让曲同心感到羞傀。不过,现在她明白了,她会被连震永的外表所吸引,完全是因为连震永是她的未婚夫。没错,就是这么一回事。 只是,除此之外,曲同心依然懊恼不已,对於自己及连震永的婚约,她是愈来愈没有把握了。不仅因自己力大无穷的秘密不保,且连震永还亲眼看到了。曲同心大叹了口气,对於两人相见的发展及结果相当忧虑。 再者,她也发现连震永是个不大好相处的人,而且,说话拐弯抹角地,真的是好难懂啊。 虽说连震永发脾气看来全是因顾虑她的安全,但说起来,她才是那个有资格生气的人才对啊。要不是连震永迟迟不来迎娶她,她又何苦计划上苏州寻他?说来说去,全该怪连震永才对。曲同心边梳著发,边数落起连震永;此时的她,早已忘却得知连震永就是自己未婚夫时的赧然及慌乱了。 曲同心当下决定,她一定要寻个机会向连震永问明白,他到底是娶她不娶! 两名贼人已经分别被缚在阮松青及南柏郁的马背上,打算一进城,便交由官府处置。 准备妥当,连震永与其他三人不约而同地跃上了马,就待曲同心换好装,大夥便可以再次上路了。 “怎么样?现在见著你的未婚妻了,她是圆是扁,你应该相当清楚了。”骑在马上的吕昆阳意有所指地笑看著连震永。 其实,平心而论,曲同心的模样颇令连震永惊艳。 连震永回想著曲同心的样貌——虽然长发凌乱,却掩不住沾了尘土之下的白嫩肌肤;细长的眼,在眼神流转之时,会不经意流露出不造作的媚态;一张小巧菱唇,红艳得像似在邀请他去品尝;还有她那凹凸有致、姣美圆熟的身段,饱满的胸形、纤细的腰肢,在在都令他忍不住想要欺上前去。 曲同心的确一点也不扁,虽然她没什么大脑,但他可以相当确定,除了脑袋以外,曲同心还有其它地方可以取悦他。想到此,连震永满意的笑浮上了嘴角。 连震永沉浸在愉悦的幻想中,根本没注意到曲同心已经步下蓬车。 曲同心此时整个人已焕然一新,不仅将破裂衣衫给换了下来,还重新打理过自己的外表。虽然曲同心没有贴身丫鬟服侍,但手艺还算差强人意。 曲同心离开蓬车後,视线无法避免地触著了那平躺在路旁的大枯木,虽然那枯木已被连震永给震飞到了路边,却还有一部分挡在道路中间。 曲同心心里挣扎了会儿,转头偷觑了四人一眼,看到没人在注意她,於是快步向前,来到枯木旁,抬腿便朝枯木一踢! 本来应该很完美的,因为她只打算将枯木阳离大道而已,谁知力道似乎过大了点,伴随著枯木落地的巨大声响,曲同心发出了一声懊恼的呻吟。 曲同心僵直著背脊转身,努力表现出端秀的模样,看著四人吃惊地望著枯木掉落的方向,在心底忍不住骂起自己来。 真该不管良心的谴责,就让那枯木绊倒过路人算了。 连震永本来挂在嘴边的笑,在听见枯木落地的重大声响时,倏然消失在他俊美的脸上。虽然曲同心还有其它地方可以取悦他,但绝对不包含力大无穷这一点。 “你一定没有料到,她的力气这么大吧?”吕昆阳的一番话,不仅让阮松青及南柏郁笑得眼泪直流,更让连震永黑了半边脸。 望著连震永黧黑的脸,吕昆阳忍不住调侃起连震永来。 “你不是想与我身份对调吗?”面对连震永向他投射而来带著怒火的眼神,吕昆阳一点也不以为意。 “真的不考虑考虑?”吕昆阳眉一挑,表情好不得意。 “你作梦去吧!”隐含著怒气,一夹马腹,策马直直朝曲同心冲去。 曲同心看著连震永放马朝自己狂奔而来,当下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她紧闭起双眼,双脚不听使唤地打起颤来,就在她双膝一软的同时,一只手臂环上了她的腰,曲同心只觉得自己突然腾空而起,待睁开眼时,已安坐在连震永身前了。 对於两人现下如此亲密的接触,曲同心赧纤了双颊,无法言语地任由连震永将她环抱於身前。 连震永不顾众人的反应,策马越过其他人,直朝大道另一端驰去,看到连震永没有等待大夥,自顾自地策马奔去,更惹得众人狂放地大笑不已;直到笑声稍歇後,众人才含笑踢著马腹,不疾不徐地跟了上去。 第三章 曲同心的胃,就快被急速奔驰的马给颠震出来了。她强忍著不舒服,努力不要在连震永面前表现出自己差劲的一面;她在连震永面前,已经展现够多缺点了,实在不需要再多添这一条;但这样纵马狂奔,还是让她受不了了。终於,曲同心开口了。 “可……可不可以不要……不要这么快?”曲同心强压下冲向喉口的酸液,试著平静地对身後环抱著她的连震永道。 连震永压根不想理会她的要求,却无法忽视她语气中的虚弱不适;不甘愿地,连震永终於拉扯住马缰,改让马儿缓慢地踱步前进,速度明显放慢了许多。 ‘谢谢你。”曲同心努力挤出笑容,抬首回望连震永。 看到曲同心发青的脸,连震永心里竟有了懊恼悔恨的心情,但他很快便摆脱这个想法,不发一语地继续向前。 虽然连震永没有回应,但感受著他浑身散发出来的怒气,曲同心不用问也知道连震永还在生气。曲同心实在很难明白,为何连震永这样爱生气。 两人无语共骑一段路後,曲同心翻腾的胃终於被安抚了下来;这个时候,曲同心才有心思去注意她现在与连震永的姿势,是多么的让人羞窘。 曲同心碍於服装的关系,只能侧坐於连震永身前,她的双腿跨过连震永的一侧大腿,重心不稳的情况下,只能紧靠著连震永胸前,并仰赖连震永环住她腰际的手,才能维持住不摔下马。 对於这样的姿势,曲同心心里真是尴尬万分;因为她很难不从腿下感受到连震永结实强劲的腿部肌肉、臀部两侧由连震永大腿传来的温度,还有那环在她腰上、正炙得她腰腹火热不已的手臂。 曲同心舔了舔乾燥的唇,实在受不了这样无声又暖昧的气氛,於是她又开口了。 “你……你在生气吗?”怯怯地,曲同心低垂著头,她知道自己现在一定满脸通红,她不想让连震永猜测到她心里正有著什么样的遐思。 “没有。”达震永不情愿地开口回答,将曲同心的羞怯误认成惧怕。看著曲同心垂首嗫嚅开口.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不希望曲同心怕他。 听到连震永口气不佳的回应,曲同心懊恼地噘起红唇,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对我不满意?” “你的确出乎我的意料。”没有正面回答,连震永笑了。他是真的没想到曲同心会是这样一个撩人的女子,只是,他不会让她知晓他对她的看法。 连震永的回答,果真让曲同心误会了。她以为,连震永指的是她力大无穷这一点,这让曲同心更加羞赧了,甚至,还多了点不满。连震永怎么可以不喜欢她呢?她可是他未来的妻子啊。 “我……我很抱歉,天生力大也不是我愿意的。”曲同心忍不住要替自己辩解。“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懂得如何控制,我只有在生气的时候才会失去控制,平时我都控制得很好的。”当然.平时根本不会有让她生气的事啊。 连震永的嘴咧得更大了。他知道曲同心误会了,但他一点也不打算解释。 没有等到连震永的回应,曲同心更担心了起来;难道连震永真的会因此而不愿意娶她? “你……你是不是不想娶我了?”曲同心害怕连震永的回答会让她失望,担心得整个人绷紧了起来,本来扶住连震永手臂的手,也不自觉地揪紧了起来。 感受到曲同心的不安,连震永终於放软了口气。“没有这回事。” 其实,在见到曲同心之後,她的美貌,已让连震永对这婚事期待了起来,只是,他绝不会让曲同心知道。 “那……你的意思是,你会想娶我喽?”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曲同心吁了口气,满怀希望地问。 他想不想娶曲同心?如果曲同心不是如此艳美香娇的女子,如果她是个满脸麻子、又胖又傻的女子的话,他会不会这样容易便向婚约妥协了呢?说真的,连震永可不打算如此认命。 连震永的再次沉默,让曲同心很是不安,不假思索地,曲同心问出早就想质问连震永的话。 “你为何拖了这么久?”曲同心终於抬起脸庞,但她还是无法看清连震永的面容,因为他俩的身躯过於贴近,曲同心此时也只能看见连震永那满是青髭的下颔。 连震永开始烦躁了起来。他不想承认自己的确对这桩婚事不怎么积极,若非今日遇上曲同心,上建州迎娶的路程,一定会被他拖得更长更慢。 曲同心不能忍受连震永的忽略,用手时顶了顶连震永的肚腹,藉此表达她的不满。 “干什么?”连震永再也没有好心情了,他刚刚怎会认为曲同心会怕他?看看她现在的举动,难道刚才是他误会了?曲同心根本不是怕他,那到底是什么?害羞吗? 他一定要用这种勉为其难的口气对她说话吗?曲同心蹙起了细眉。“为何一直不来迎娶我?” 天啊!连震永一定要逼她不知羞耻地将问题问得如此明白吗?曲同心开始感到挫败。要连震永开口,真的这么难吗? “你不想解释一下吗?”曲同心又气又恼,不死心地又推了推连震永。 连震永根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难道要他承认他一直没去迎娶的意愿吗?况且,又不是他不愿去迎娶而已,曲家不也屡次回绝连家的迎亲要求吗! 连震永的静默让曲同心生气极了。她赌气地别开脸,眼神气愤地望著前方的道路。 曲同心僵硬地挺起身躯,故意不再靠著他;顿失怀中软嫩馨香,让连震永瞬间有了不能理解的失落感;不假思索地,连震永臂上一个用劲,硬是将曲同心揽贴上他胸前。虽然曲同心还是小小地挣扎了下,但为了不想掉下马,只好妥协。 低头看著怀中闹气的佳人,连震永决定稍加安抚。 “我此趟上建州,便是要和你爹谈咱俩的婚事。” 曲同心的身子又僵硬了起来。 “你要退婚?”曲同心很难不朝这个方向去想,毕竟连震永待她的方式并不如她的期待;而且对於她问的问题,不是避重就轻,就是不理不睬,这实在让她无法作它想。 连震永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因为在遇上曲同心之前,他的确曾有过这个打算,虽然那只是当初一时之气所产生的想法,并不是认真的。当然,他绝不是为了要退婚才亲自上建州这一趟的。 想到此,连震永突然记起,难道曲同心想要退婚? “你又为何要至苏州寻我?”连震永手上一紧,怒气陡然升起。 “当然是去向你问个清楚。难道要我这样一直等下去吗?”面对连震永的质问,曲同心也没好气地道。 原来不是要退婚,这让连震永释然地笑了。连震永身躯微微後倾,低头望著怀中的曲同心。 她的确很美,尤其是那因赌气而噘起的红唇,让连震永忍不住吻上了曲同心。连震永说服自己,这完全是想让曲同心闭嘴,绝对不是他无法抵挡曲同心的魅力。 连震永的气味包围著她;当连震永抬起她的脸,低下头来时,曲同心有一瞬间的迷惘;她不知自己该不该反抗,但她很快便丢开那个念头,她想,连震永会对她表现出如此亲密的举动,应该是好的开始吧!而在连震永吻上她之後,曲同心更是无法思考了。 曲同心柔顺地接纳连震永的吻,她的回应是生涩的,而他的唇则是炙热而有力,而且不断地索求著。 曲同心忘我地转身,并将双臂绕上他的颈,整个人忘情地攀附著连震永,当他俩的唇分开时,曲同心还紧贴著连震永,沉醉在这一吻之中;还不想结束的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叹息。 曲同心完全信赖的回应及柔软的贴近,差点让连震永无法克制;尤其是紧贴在他两腿之间,不断摩擦他的柔软俏臀。每当曲同心不经意地移动,都对他造成致命的折磨。 连震永的饥渴迫切地想要得到解放,但就在此时,一声口哨伴随著一阵笑声浇熄了他的欲火。连震永转头一看,这时才发现,他的马不知何时已停了下来,而他的另外三名夥伴,正缓缓地朝他接近当中,而且显然相当欣赏他及曲同心所带给他们的余兴表演。 三人的笑闹声震醒了曲同心。曲同心羞得无地自容,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如此无耻放荡,而这,全都要怪连震永。 连震永当然气愤这三个半途杀出的程咬金,他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并重新执起僵绳,打算再次策马狂奔;只是,他似乎想得太美好了点,就在他的手因微颤而差点捉不住僵绳的时候,连震永蹙起了眉,开始不满这个吻对他所造成的影响。 连震永很快地便控制住自己,故意不去理会三人不怀好意、想要继续看戏的表情,并假装毫不在乎地继续策马前行。 而为了能再次观赏连震永两人间的火花,吕昆阳三人聪明地拿捏好距离,缓缓跟在他们身後。 虽然连震永已从曲同心的一吻及众人的嘲弄中回复了过来,但曲同心却没这么快摆脱羞涩。曲同心窝在连震永怀中,始终不敢抬头;不只羞於面对吕昆阳等人,更羞於面对连震永;因为她居然毫不羞耻地回应连震永的吻,她真的怕连震永会觉得她放荡。 曲同心懊恼著,想著不知连震永会不会因此而不要她;这让她想起连震永还未回答她的问题呢!倏忽间,曲同心忘了焦虑及羞怯,开口提醒连震永道: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曲同心抬起水眸,想要盯著连震永,可是视线依然只及他的下颔,这让她又蹙起了柳眉。 天啊!这女人到底懂不懂得节制?连震永忍不住鼻孔喷气。 这是什么意思?曲同心气闷。怎么她问了这么多次,连震永全不给个确定的答案? “你说话啊!”曲同心愈想愈生气,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要说什么?”这女人怎么问题这么多!震永开始烦躁了起来。 他居然还敢问她要说什么!对她提出的问题,他根本全都没有回答。“你到底娶不娶我?”曲同心不死心地再次问道。 “我没说不娶。”他都吻了她了,还能不娶吗?连震永忍不住咬牙,心想,这女人到底想要怎样! 他没说不娶?这是什么意思?“那到底是娶还是不娶?” 连震永两眼一翻!怎么他的回答,曲同心老听不懂? “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曲同心很少脾气失控,但连震永真的害她好想尖叫,只是她没有发现,她的确已在尖叫。 “我相信师弟他听得相当清楚。”看著这两人,吕昆阳实在忍不住笑。 吕昆阳的回答让曲同心意会到自己的失控,这让她不仅羞窘,更让她气恼。这全都是连震永害的,她从未有过像今天这般丢脸过。曲同心泄愤似地朝连震永的手臂捏去。 “你到底要不要回答我?”这次曲同心比较懂得控制了,但还是避不了三个拉长耳朵偷听的跟屁虫。 “二爷,这个问题,你真的应该要回答。”阮松青忍住笑,努力正经地说道。 连震永转头恶狠狠地瞪著三人。“如果你们是我胯下的马,我一定要狠狠地踢你们几脚,毫不留情地让你们跑到口吐白沫、腿软为止。” “啧,啧。”吕昆阳摇了摇头。“可惜咱们不是马。” 连震永僵硬地在三人的笑声中转回头,气愤地捉紧缰绳,而曲同心更在此时火上加油地又捏了他一把,试图提醒他,他尚未回答她的问题。 “都说我没说不娶了。”连震永咬牙切齿地道,刻意压低的声调,显示出他正极力控制自己的脾气。 好吧!那她就当他是要娶了。这是当然的,连震永怎会不想娶她呢,毕竟她是他的未婚妻啊。曲同心天真地想著。当然,曲同心也听出了连震永话中的怒气,但她还是必须说几句话。 “你知道你相当难以沟通吗?”曲同心拍了拍连震永环在她爱上的手臂,试图安抚连震永即将爆发的怒气。 不知是曲同心的手真具有抚慰的效果,还是连震永终於放弃抵抗,只见他叹了口气。他真的搞不懂这个女人,而且,不只搞不懂她,也搞不定她。对於曲同心能轻易挑起他的怒气,更是让他气恼;自从他遇上她以後,他似乎一直处在气愤之中,难道曲同心不能放过他吗? “你看,你总是忽略我的问题。” “我没有忽略你的问题。”连震永又叹了口气,他真希望她能闭嘴。 “那你是不是可以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呢?”曲同心放软声调,语气里满是祈求。 连震永根本不知道要回答什么问题,她的问题这么多,难道她不懂得什么叫放弃吗? “你到底还要我回答什么?”连震永认命了,刻意忽略身後三人的窃笑声,终於开口道。 “为何这么久都不来迎娶我?”对於这一点,曲同心实在无法释怀。 又是这个问题!连震永根本不想回答,可是他知道,若他不回答,面对曲同心的锲而不舍,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忍受,於是,连震永决定投降。 “连家每年都有派人到建州去提亲。”连震永将他所知道的告诉曲同心,却隐瞒了他并未积极参与的事实。 “不可能啊。”曲同心坐直了身躯。“我根本没有收到从连家捎来的任何提亲的消息。”曲同心极为不解。 曲同心的回答,让连震永无法理解地望著她。“难道不是曲家一直藉故推托吗?” “一定是你搞错了,分明是连家一直没有迎娶我的意思。”自她及笄後,每隔几个月,她便会向阿爹打探连家是否有来迎娶的消息,但阿爹总是失望地摇头。 看曲同心的反应。显然说的是实话。可是娘及大哥既然说每年的提亲都被曲家一直托辞延缓,那应该也不会是假的才对,否则此趟也不会要他亲自出马,以表诚意了不是吗?这之中一定有问题。只是,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连家确实每年都有派人上曲家提亲,而且是一年好几次,但每次都被回拒了。”连震永正色说道。“不信你可以问问後面的阮姓及南姓两个跟屁虫,他们可以作证。” 曲同心并不知道连震永所指的阮姓及南姓两个跟屁虫是准,但她还是探头朝後面三骑望去。在看到阮松青及南柏部不约而同地点头问应後,曲同心不敢置信地大叫了起来。 “是谁这样大胆,居然瞒著我替我回绝亲事?!” “除了你爹,还有别人吗?”这么简单的问题,怎么曲同心会不明白? “这怎么可能!我爹才不会这么做。”曲同心激动地反驳道:“我爹还很不满连家不看重婚约的态度呢。” “难不成是我骗你?”连震永嗤笑。 “这其间定有误会。”曲同心肯定道。 “难道曲家当家的不是你爹?”最好是误会,若他此次亲自上门提亲未果,他一定会不管礼数,先将曲同心绑回苏州成亲再说。 “曲家当家的当然是我爹,但我爹绝不会瞒骗我的。你这样指控我爹,实在太没道理了。”曲同心极力替阿爹辩驳,不愿相信阿爹真是阻挠一切的始作俑者。 连震永并不认为曲老爷子真的完全无辜;曲同心对曲老爷子盲目的信任也让他有些气闷,但他不想在此时让曲同心失望,所以决定不再反驳。 面对连震永对阿爹的暗示指控,曲同心是不太开心的:但一想到连震永一直有迎娶她的打算,这让她极为满意。原来,连震永心里是有她的,虽然她不知道事实上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激动之下,曲同心抱住了连震永。 连震永完全没有防备,曲同心这突如其来的感情表达,让他的心防顿时失守。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并不喜欢自己有这种脆弱的情绪。 照理说,曲同心应该满意了,但还有个不安,一直在她心中,她知道,若不问出口,她绝对不会释怀。 “最後一个问题。”倚在连震永怀中的曲同心保证道。“你会不会觉得我不够漂亮?”曲同心的语气透出了她的担心。 “你认为你不够漂亮?”连震永不敢置信地望著曲同心的娇颜;虽然从他这个角度无法完全一览曲同心的美貌,但连震永远都不会忘记曲同心那媚眼红唇、凝脂玉肤,还有她那令人血主脉债张的婀娜身段。她怎会觉得自己不够漂亮? “至少我自认没你好看。”曲同心沮丧地说道。本来她也不觉得自己不够漂亮的,但在看到连震永的俊美以後,她实在很难想像,在连震永看惯了他自己的美貌以後,怎会觉得她好看呢?虽然如此,曲同心还是必须替自己说说话。“虽然我不够美,也不够纤细,但你不能因此而觉得我不够好,至少我有足够的条件成为你的妻子。” 连震永闻声失笑!他根本不在乎曲同心有什么条件,就他目前仅见的,他便已相当满意了,只要曲同心能问题少一点,他就要额手称庆了。 听到连震永的笑声,曲同心以为他不相信,只好赶忙开口道: “虽然我不比你好看,但我会染布!”曲同心得意地宣告。 “这是当然的,曲家染坊可出名得很,若你不会染布,才真是稀奇。”连震永理所当然地道;不过,对於曲同心会不会染布,他一点也不在意,毕竟,他是要娶媳妇,又不是要找染工。 “我能读会写,可以帮你作帐。”曲同心自信地笑著。 “连家已经有两位帐房了。”连震永一点都不信任曲同心的沽脑袋。 “我作得一手好菜。”曲同心依然笑著。 “连家有厨子,而且还是特地由京里重金请宋的。”她是要嫁他当二少夫人,又不是去连家应聘厨娘。 曲同心不肯死心,歪头想了想後又道; “我的女红也作得相当好。”她没有撒谎,只要针不扎到她的手指。 “绝不会比我嫂子年如意强。”这是当然的,年如意的湘绣,可是远近驰名呢。 “那……有了。”曲同心的笑已开始有点勉强了。“我很聪明,学习力很强的。” 聪明?不只连震永笑了,连两人身後的三骑,也一同爆山一阵笑声。 这实在太侮辱人了!曲同心气愤填膺,小脸不禁胀红了起来。 “我真的可以的!”曲同心发出不平之鸣。她不懂为何大家要笑成这副样子,她的话很好笑吗?曲同心一点也不觉得。 真是奇怪!曲同心这么想做事吗?连震永勉强止住了笑,但他还是想要逗逗她。“我想到一件你绝对能够胜任的事了。” “真的吗?你快说,我绝对做得到。”为了证明自己配得上连震永,不管他说的是什么,就算她不会,她也会学到会为止。 “连家正好缺劈柴长工,若你能以自己特殊的能力,不仅能够胜任,还无人能及。”连震永一说完,本以为又会是一阵狂笑,但意外地,连震永发现,除了自己之外,根本没有人发出笑声;当连震永终於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事後,已经为时已晚。 这实在太差劲了!她怎会认为自己配不上连震永?以他这样不顾她心情的羞辱方式,根本是连震永配不上她。曲同心既伤心又悲愤,一阵委屈上冲,眼泪竟滴了下来。 曲同心的泪不偏不倚落在连震永揽住曲同心腰际的手臂上。就在连震永发现不对劲的同时,曲同心的泪刚好灼上了他的手,烧疼了他的心。 “在你眼中,我是否一无是处?”若非察觉曲同心的泪水,他一定不知道他伤了她的心。 “没这回事。”连震永懊恼地开口,他从未如此后悔过,一时之间,他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挽回。“我……我……” 他应该道歉的,偏偏话到嘴边,就是吐不出口。真是该死了!连震永又气又手足无措,持著缰绳的手缩紧了又放,放了又紧,来来回回不知道多少次,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曲同心开口了。 “我早知道你会介意我力大无穷的事。”曲同心吸了吸鼻子。 “我并没有介意。”真是的!或许他之前是有那么一点不……好吧,他承认,他的确是有那么一点点介怀,但现在,他真的不在乎了。 “你不需要解释,我都明白。”曲同心提袖擦泪,却无法止住更多的泪水溢出眼眶。“你根本不愿娶我对吧?” “胡说。”那是一开始没见过她的时候。“我当然想娶你。” “你真的不用勉强。”曲同心深吸了口气。“我不是非你不嫁。” 乍听到曲同心的话,连震永不能克制地大吼道:“你当然要嫁给我!除了我,不许你嫁给别人!” 连震永没有注意到他身後的三人已开始发出压抑的笑声,他现在只在乎曲同心,虽然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曲同心不嫁他的言语,会让他如此失控;但连震永一反他一开始避女人如蛇蝎的态度,现在,他绝不能接受曲同心不嫁给他。 “你真的不用安慰我。” “我才不是安慰你!”一气之下,连震永双手抱起曲同心,将兰同心的身子扳转过来,对上她的双眼,一字一字清楚地道:“你给我听好。我是心甘情愿娶你,若你现在跟我说你不嫁我,我会马上把你绑回苏州,押著你也要跟你拜堂成亲。” “你……你是说真的?”怔愣地望著连震永,曲同心阴沉的心里,终於燃起一簇火苗。 “我连震永从不打诳语。” “震永。”第一次开口唤他的名,曲同心又羞又喜,眼泪更是控制不了地直落了下来。 “你别哭了。”连震永顿时气焰全消,他见不得曲同心掉泪,偏他又不懂得安慰人,一时之间,手忙脚乱了起来。在其他人面前,这道歉的话语,他是怎样也说不出口,不得已之下,只好将曲同心的身子狠狠压进自己怀里。 “你适才的话很伤人。”曲同心忍不住控诉道,但很快的,曲司心便不再难过了,甚至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甜。虽然连震永斗没有向她道歉,但他的举动已经说明了一切;而且,他还承认;也是心甘情愿要娶她呢!这让曲同心怎么也难过不下去了。 “你真的不会介意我一无是处吧?”曲同心羞窘地低垂著头,柔顺地依在连震永怀中,她的手轻抚著连震永的胸膛,心里是甜蜜的。 “当然不会。”压住了曲同心不安分的小手,面对她如此柔情攻势,连震永完全无法抵抗,他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他决定要小小反击一下;轻抚著曲同心的发,连震水用令人迷醉的低沉嗓音说道:“你有你的位置。” “我的位置?”曲同心不解了,但此时她已经有打趣的心情了。“不会是柴房外吧?” 连震永笑了出声。“当然不是。” “那是哪里呢?”曲同心暗喜,连震永指的定是他心里重要的位置了。这个男人啊!曲同心心中轻叹著,自己一定是爱上他了。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我的床上了。”连震永一说完,就听到身後又爆出一阵狂笑,忍不住地,自己也笑了开来。 这个男人!曲同心气恼不已。自她遇上他後,以往的恬静与柔顺全都离她而去,连她一向控制得很好的脾气也快失控了;这个男人根本想把她逼疯,好似就爱看她出丑为乐。她实在怒极恼极了,她怎会认为自己爱上了他!这男人根乖是狗改不了吃屎!既然他不介意她的“长才”,曲同心决定,就好好赏他个扎实。 如是想著,曲同心便一掌朝连震永胸前狠狠击去,没有意外地看到连震永露出骇然的表情,这让她的心稍有了一点安慰;但是,曲同心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她忘了自己是被谁抱在怀中,於是乎,一声尖叫、一阵咒骂,伴随著恼人的声声狂笑,曲同心恨死了,她决定再也不原谅连震永了。 第四章 这一折腾,天色都已昏黄了,还好眼前便是个小镇,众人策马快骑,很快便入了城镇,要说这是个小镇,的确有点勉强。除了几处民居之外,只有间客栈;在客栈的对街,还有个驿站,勉强可供过路人马休息过夜就是了;说是个村落还差下乡,若说是个小镇,则太过牵强了点。 其实这个驿站便是曲同心遇上两个贼人的地方,但她什么也没说,因为此时的曲同心还在气头上呢。 五人四马一停在驿站门口,便有两个照顾马匹的汉子上前来招呼了。两名汉子见到分别被缚在马上的两名贼人,先是心里一惊,但很快便镇定了下来。 原来驿站人员跟两名贼人根本是同夥,两名贼人会将别将曲同心引到郊区去,为的便是不让受害的人联想到驿站其实就是贼人的大本营。当然,曲同心也不会知晓。 “大……大爷啊,这两个……两个……咱是该如何处理啊。”两名照顾马匹的汉子面露无助的表情道。 “就将两人卸下来,缚在马房里,给点水跟吃食,但不可松绑。明儿个咱们上路时,自会带走。”阮松青仔细交代。 “行、行。这咱做得到。”两名大汉频频点头,露出了讨好的笑: 众人下马後,便直朝对街的客栈走去。入了客栈,众人先要了三间房,一间当然是曲同心用,其它两间,则是连震永与吕昆阳一间,阮松青与南柏郁一间了。大夥安排妥当後,并没有先入房,因为大家都饿了,於是便在一楼大厅内寻了张大桌,随便点了几样饭菜吃了起来。 从头到尾,曲同心都闷不吭声,不管大夥的话题是如何好笑,她都不予回应,尤其是针对她的那些笑话。这也使得连震永发起愁来了。万一曲同心因此而不嫁给他,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但要他向曲同心道歉?这种温柔的举动,他又做不出来。连震永心烦郁闷不已,对於自己如此矛盾的心情,他根本无法厘清,尤其是曲同心轻易便能挑起他的情绪波动,更让他心烦意乱;正在懊恼之际,酒送上来了。 一看到酒,连震永二话不说便抢了过来,还直接就口地灌了起来。连震永的举动惹来大夥的一阵嘘声,不满及抱怨开始朝他袭来。 “师弟,这酒是给大夥共同享用的,你这样一人霸住一壶酒,未免太差劲了吧。”吕昆阳不满地上前抢酒,却被连震永左闪右躲地避了开去。 “要喝,不会再点吗?”连震永说罢,转身朝内喊道:“小二,再来三壶!” “得勒!”小二将手上的白布巾朝肩上一甩,高声回应。 回异於四人的热闹气氛,曲同心可是气闷得很;虽然马上一摔是直接摔进连震永怀里,并没有摔疼她,但她可没有因此而开心一点。 曲同心愈想愈气,根本就吃不下,也坐不住,终於受不了地率先起身,朝送酒而来的小二道:“小二哥,我的房间可准备好了?” “好了,好了。”小二鞠躬哈腰地涎著笑脸回应。“姑娘这边请,这边请。” 曲同心转身一甩发,斜睨了连震永一眼,接著“哼’地一声,转头便随著小二的脚步,往二楼厢房处而去。 “哼!你们看到了没?她居然哼我。”连震永瞠著眼,不敢置信地道。“难道我说错了?她将成为我的娘子,而我娘子的位置,不在我的床上,难道是在隔壁老王的床上吗?” 同桌三人噗哧一声,口里的酒不约而同地喷了出来。大家都没想到,连震永会有这番孩子气的举动,大夥更没料到的是,连震永竟然开始抱怨了起来;果真是三杯黄汤下肚,人就变了。 “拜托,要不是我,她早吃满口沙了。”说到这,连震永还起身揉了揉摔疼的臀。“看看我的屁股,真是倒楣透顶。” 众人不敢大笑,因为连震永正在气头上,难保不会将气出在旁人身上,他们可不想当那个倒楣鬼,只好强忍著笑,不敢吭声。 “她以为她能迷惑我吗?”连震永嗤笑道。“我告诉你们,我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她有多美。还有,嗯……”连震永挺了挺胸,又缩了缩肚腹道:“还有,她的身段……”连震永摇了摇头,将曲同心撩人的曲线赶出脑海。“总之,我是不会陷下去的!” 连震永的表演,的确娱乐了大夥,他们知道连震永是被曲同心惹毛了,才会有这样失去理智的行为;这可是非常难得的,所以三人均非常兴奋,满脸认真地不敢笑出声。 连震永从怀中摸出了两块玉佩,看著那玉佩散发出的柔润光泽,差点想当场摔碎它们。 “二爷!”眼看连震永将做出不可挽回的事,冷静的南柏郁率先出声制止。“千万不要冲动。” 阮松青也赶紧上前抢下连震永手中的两块白玉,塞回了连震永怀里。 若真让连震永摔了这婚约信物,他与南柏郁两人都要吃不宅兜著走了。 “都是这该死的婚约。”突然间,连震永又泄了气,颓然坐了了来。 “难道你想反悔?”三人中,只有吕昆阳笑容不减。“你忘了你对她说过,你会娶她,而且是心甘情愿的那番话了吗?” “我——” “反悔也没关系。”吕昆阳抢下连震永的话。“我是一点也不介意接收下来,尤其是——”吕昆阳也学著连震永适才的举动,不只故意挺了挺胸,还夸张地摆了摆腰道:“尤其是那身段……” 连震永突然气红了眼,抬手便朝吕昆阳击出一拳。“你别想!” “师弟啊,火气何必这么大?你这可是在向我发火吗?”吕昆阳摇了摇头,似笑非笑地道:“你忘了你曾对我说过,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不是吗?” “吕爷,我家二爷现在肯定不是这样想的。”阮松青虽然知道不该,但还是忍不住捋虎须,谁教连震永适才让他受惊呢!这绝对要报复一下。 “现在应该是女人似命根,兄弟是草根了。” 连震永不想继续再受三人嘲弄,於是愤而起身,朝正从二楼下来的小二说道:“小二,领我去我的房,再给我送三壶酒进去。” “行勒,大爷随我来。”小二机灵地转身,领著气呼呼的连震永,一同往二楼厢房去了。 驿站马房里,两名被缚的贼人终於清醒了过来。守著两人的汉子,一见两人转醒,赶忙上前,蹲在两人身边,轻声开口道: “二哥,三哥。”大汉开口唤道。“你俩不是载了个小妞离去,怎会被四个爷给缚了回来?” “先将我俩松绑再说!”被称作二哥的大汉扯著绳索,气呼呼地命令道。 “二哥、三哥,您俩先忍忍,此时天色尚早,咱怕他们会来察看您俩的状况。晚些时候,咱再将您俩松绑,然後咱们再狠狠地干上这一票,一定替您俩出这口衰气。”汉子缓著口气,尽力安抚两名被缚著的贼人,还一边递上装了水酒的皮袋子,一口一口地喂著两人。 ‘对了,大哥问了,为何您俩会被缚著回来?”汉子又拿出了盘包子,喂起两人。 “还不是那婆娘……” 两名贼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叙述起整个状况,说得咬牙切齿、面红耳赤的,一副恨不得能马上抡刀上场,将曲同心砍个七段八段。 蹲在两人身前的汉子听完後义问:‘那四位爷儿又是何人?”这肥丰的底子可得先摸清楚,以免坏了大计。 “咱哪会知道!搞不好只是恰巧路过给遇上的。”两名贼人根本不知道连震永等人的来历,在连震永等人出现之前,他俩已被曲同心给打昏了,哪里还会晓得什么四位大爷的。 “可看起来不像啊。”汉子面露疑惑。“这四男一女之间,感觉起来并不像是不相熟的啊。 “不管了!反正你去跟大哥说了,那娘们是咱俩的,要由咱俩亲自去逮著她,你们其他人可不准来抢。”被称作二哥的贼人恨恨道。 “你去将咱俩的事同大哥说清楚了,晚上,咱就去找那婆娘报仇!”被称作三哥的贼人也气道。 那汉子点了点头,转身正欲离去,又听那二哥对三哥说道: “那娘们可值钱了,她是建州曲家人。” 汉子一听,大喜道:“那这赎金肯定不少了。二哥、三哥,您俩可要小心点,别把人玩坏了。” “放心吧,最少也会留她一口气。”两名贼人话落,忍不住淫笑了起来。 汉子跟著也笑了。“那咱先眼大哥说去,晚些再来将计划说给您俩听。” 汉子没等两人回应,急匆匆地找人去了。 曲同心在店小二的领路,来到了二楼一处房门外。店小二热络地帮曲同心打开了房门,先将围在脖子两侧的巾子拿下,顺手弹了弹桌上的尘灰,又帮曲同心将房内的油灯给点上之後,才弯身笑著离去。 对店小二离去前别有深意的一笑,曲同心根本没有注意到,因为此时她正被房中的尘灰吓得差点夺门而出。 房内处处都积著一层厚厚的灰尘,曲同心一走动,那灰尘便随著她的裙摆飞扬了起来,惹得曲同心喷嚏连连,眼泪都快夺眶而出了。 “怎么都没有整理?”曲同心皱眉,抬袖掩住了口鼻。“连个能坐的乾净地方都没有,真是差劲透了。” 曲同心掏出了绣帕,先将自己的口鼻给掩了起来,再从包袱里掏出另一条绣帕,开始了清理房内的工作。 这一忙活,让曲同心轻易就忘了连震永所带给她的怒气,待她终於将床榻清理到勉强可以接受窝上一夜的程度之後,这才在床边坐了下来,稍事休息。 才一坐下来,曲同心便不由自主地想起连震永;本已消退的怒气,又再生了起来,於是,曲同心只好起身,继续房内的打扫工作。 曲同心用桌上壶内的水沾湿了帕子,开始擦拭起桌椅柜子,她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只知道外边都静了下来,大概很晚了吧。 正当曲同心转身打算休息时,一个不小心,帕子掉了下去,正好掉在门边上。 曲同心正弯身打算捡起帕子,却突然看见一根细小竹管从纸糊的门框上插了进来。曲同心正纳闷著怎会有根管子莫名其妙地穿窗而人时,却见那管子缓缓冒出白色轻烟。 曲同心心里一疑,好奇地单指一伸,朝前堵住了管子。 曲同心并没有取下蒙著口鼻的帕子,也就根本没有吸进那白烟,所以她并不明白那白烟是什么东西。当看著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竹管,她只是出於好奇的自然行为,伸指堵住那冒出烟的管子,却没想到会因此破了歹人的计谋。 曲同心房外的吹烟人,没有料到管子的另一头已被堵住,依然轻缓地朝管子吹著气。那烟进不了曲同心房内,便从吹人的这一头冒了出来。屋外没有灯光,所以吹烟的贼人不察,正吸了一大口气,准备朝管子再吹气的同时,没有预警地眼前一黑,“咚”地一声,便朝後倒了去,完全没了知觉。 房内的曲同心根本不知道自己因此而逃过一劫,在来回放开又堵住管子数回後,发现不再有白烟从管子冒出後,她好奇地抽出管子,东瞧西看地打量起竹管。 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曲同心顺手将管子往桌上一放,这才朝床榻走去。 终於坐了下来,曲同心疲累地扯下遮面的绣帕,本以为拿下窒闷的帕子後会觉得舒服一点,却发现房内闷热得可以;莫可奈何下,曲同心撑著酸疼的後腰,拖著疲累的双脚往窗边走去,心里盼著能开窗迎进点凉爽的夜风,好吹散屋内的闷热。 曲同心不知道,两名贼人早已搬来了一架长梯,此时那长梯正架在她的窗外,梯顶正好抵住了她的窗框。曲同心来到了窗边,想将窗子推开,却发现不知怎地窗子像似被什么东西从外给挡住了,她试了几次,却总是推不开,这举动可吓坏了窗外的两名贼人。 屋外的两人,早站上了梯顶,正算好了时辰,准备开窗入内,忽闻曲同心朝窗前走来,两名贼人一阵惊惶,慌忙压紧了梯子;当曲同心尝试开窗的同时,两人更是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只能使出吃奶的力气,用尽全身力量抵住窗扇,不让曲同心将窗子推开。 好不容易,推窗的动作停了下来,两天还以为曲同心放弃了,却没想到一阵强大的劲道突地袭来,不仅将那窗给推了开来,连带著窗外的木梯也被推离了墙边。 木梯一失了依靠,便开始前後摇晃了起来,而站在梯顶的两人重量,更让木梯重心下稳地大幅摆动。梯上的两人,被这状况吓得屁滚尿流,惊惶之中,对上了房内曲同心的眼。此时两名贼人心里均不约而同地有了同一个想法—— 那婆娘真是他俩的瘟神! 两人还没有机会喊叫出声,便随著木梯倒下而摔落到地面。这一摔,早让两人眼冒金星;而迎面倒下的木梯,更是狠狠地砸上两人头顶:在两人失去意识之前,均同时在心里立下了誓言,这辈子,他俩绝不会再碰曲同心一根手指头。 意外地,贼人坠地的声响并没有引来骚动,因为其它两间厢房都被刻意安排到了客栈另一侧,正是与曲同心厢房遥遥相望的对面。 加上曲同心及连震永两人有趣的发展,早让众人被好奇心占满了心神,渐而降低了应有的警觉,就连武功最为深厚的吕昆阳,也因忙著取笑连震永而失了防心。所以四人也只在隐约听到声响时,分别开窗察看了下,因为厢房根本没有与曲同心同榔,当然也就无法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曲同心惊诧地望著窗外,一发现那眼熟的两名贼人,竟然攀梯抵在窗外,一时间竟呆愣了起来。当木梯终於倒下之後,曲同心才倏然回过神来。 “槽了!那两个坏蛋居然挣脱了束缚。”曲同心惊愕不已。“难道驿站的人都遭他俩毒手了?” 曲同心的想法简单,居然替贼人烦恼了起来。她担心贼人还有其他同夥,更担心客栈的人已遭到伤害,想到连震永等人的安危,曲同心急得端起油盏便往门口街去,谁知才一打开房门,便吓了一跳。 “怎么小二哥会倒在我房门外?”曲同心细细思索後,很快便有了结论。“可怜的小二哥,定是为了阻止贼人人我的房,才会遭贼人的毒手。”曲同心蹲下身,伤心地拍了拍店小二的肩头。 “小二哥,你安心地去吧,你的尸骨,我一定会好好安葬的。” 说完这一番话,曲同心早已热泪盈眶;她深深相信,店小二是为了保护她才会惨遭毒手,而贼人也因店小二誓死的护卫,才会转从窗外下手。一想到绝不能让店小二为她门死,曲同心燃起了斗志,她轻轻咬牙,站起了身,眼里透露出了坚决;一旦心中下了决定,便不再迟疑。 曲同心担心著连震永等人,於是便朝对面的厢房走去。绕过长廊,才来到分隔两边厢房的楼梯口时,曲同心便听到了连震永等四人的谈笑声。 此时曲同心终於放下了心。既然连震永等人都没有事,那就代表了贼人是冲著她来的;既然如此,她决定独自先行查探,再作打算。 曲同心转而走下楼梯,正打算进入大厅时,一阵杂乱细小的交谈声从灶房方向传了出来。 “还有人在!我得赶紧去警告他们。”曲同心担心贼人会打劫客栈,於是加快了脚步,冲进了灶房。 灶房内的贼人现在个个都磨刀霍霍地准备大开杀戒,却没想到曲同心会突然冲进来,双方都因这突发状况而慌了手脚。 曲同心瞳著大眼望著贼人,贼人也惊讶地看著曲同心。曲同心手中的灯光映上了贼人们手中亮晃晃的大刀;正当其中一把大刀朝著她砍来的同时,曲同心心下一惊,双手往旁一个使劲,灶房的门板便给拆了下来,恰好挡住朝她砍来的一刀。 曲同心惊骇不已,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将手中厚重的木门板用力朝贼人的方向掷去,没有遗漏地,一千人等全被门板给压垮在地。曲同心一见机不可失,趁势跳上了门板,将贼人们压得叽哇乱叫,几个贼人还因此被自己手中的大刀给伤了。 曲同心又使劲地踩了几下後,很快地,就连呻吟声都没了;此时曲同心才发现,她有多么害怕。曲同心惊慌地冲回二楼,直往连震永及吕昆阳的厢房冲去。 此时众人全都在连震永房内谈笑,除了连震永以外,其他三人心情都极佳。而连震永在喝了多壶水酒之後,已经呈现微醺状态,正打算起身上榻,却在起身後,一个脚步不稳地朝後退了好几步,直到他的背抵上了门,才止住了退势。 “我醉了。”连震永傻傻地对三人露出了笑,身子还未离开门前,就听到曲同心一声大喊: “我杀人啦!” 曲同心的喊叫伴随著门被撞开的声响。犹如作梦般,连震永飞了起来,还越过了房中众人,直直撞破了窗板,往客栈外的夜色中飞去。於是,在门板的“碰”,然後又窗板的“碰”,接著又落地的“碰”,连三“碰”之後,房中其余三人全傻了,唯一能做的,便是缓慢地转过头,怔愣地望著冲入门来的罪魁祸首。 曲同心在推开房门、眼睁睁看著连震永飞出窗外之後,大张的嘴里,终於说出了一句话—— “我……我杀人了。” 连震永整整昏睡了两天。这段期间,南柏郁已将所有贼人送交附近的官府处置,阮松青也从最近的城里请来了大夫替连震永疗伤。这两天,都是曲同心衣不解带地照顾著连震永;而连震永,却连一次也没有张开过眼,直到第三天天色亮起时才醒了过来。才一张开眼,便痛苦地希望自己再昏过去算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知道全身痛到几乎无法动弹;连震永不禁质疑了起来,虽然他被曲同心从马背上击落,还被曲同心重压在地,但为何他觉得好像不只如此?难道,他被马踩了吗?终於,连震永问了出口。 “我……我是怎么了?”他的声音像是吞了炭,喉口乾得不得了,想吞咽口唾沫,却发现连这个小动作都让他疼痛不已。 好像过了一刻钟,连震永才听到回答,久得让他都忘了自己曾开口问过话。 “你被门给击中了。”曲同心真希望她永远不用回答这个问题,但在她向房内的其他人投出求救的视线未果後,只好认命地开口道。 “被门……击中?”他没听错吧?连震永终於吃力地转头看向曲同心。不知是不是他眼睛有问题,怎么曲同心看起来像是吞了十斤黄连,比他还痛苦似的? 曲同心不去理会房内其他人的笑声,此时她心里不仅难过不已,还相当害怕;而令她既难过又害怕的原因,还不只是一两个而已,这些原因让她惊惶不已。她最害怕的是,经过这件事之後,连震永很可能真的就不要她了,这让她开始不知所措了起来,水雾开始漫上了双眼。 “怎么了?”曲同心异常的表现,让连震永疑虑更深。 面对连震永的问话,曲同心只是摇著低垂的头,没有说话。 曲同心是藏不住心事的人,只要她心里有话,就一定会马上说出来,怎么现在却不吭一声?这让连震永质疑了起来。 “你现在的样子,跟我被门击中有关吗?”连震永想了想,最後觉得这是最有可能的答案。 曲同心犹如被什么吓苦了一般,在听了连震永的问话後,先是轻微地一头,然後整个人便开始抖动了起来。直到曲同心哽咽地吸著鼻子,连震永才知道曲同心哭了。 “怎么好端端地就哭了起来?”连震永最怕曲同心哭了,因为他实在拙於安慰人,於是转而看向房中的其他三人,却见那三人早笑得眼泪直流,看来是帮不上忙了。 “我……我真的很抱歉。”曲同心终於决定面对现实,但她还是忍不住要替自己说话。“虽然这是我的错,但如果你没有站在门前,那你就不会被门给击中了。” 房中的其他人,在听到曲同心居然还敢指责是连震永站错地方,大笑声更是难以歇止。 连震永不顾恼人的笑声,只感到一头雾水,他不知道这跟他站在哪里有什么关系。 “让我搞清楚一点。你是说,我现在会躺在这里不能动弹,完全是因为我刚好站在门前,然後又恰巧被打开的门给击中?” 曲同心止不住啜泣地点了点头。 连震永蹙眉回想;他只记得他喝得差不多了,正打算上榻捶觉,然後好像一个不稳,就退到了门边;接著,他听到了曲同心的叫声,正想探个究竟,突然眼前就出现了幻影——他好像……会飞? 连震永看著曲同心局促不安的模样,心里大概已明白了七八分。 “那我为何全身像是被辗过一般?”既然是被门击中,那也该只有背部受伤不是? “你……你又撞到了窗。”曲同心害怕地一缩,声音小到让连震永差点听不清楚。 连震永的视线缓慢地移向了窗,接著在看到残破不堪的窗框之後,才感到头顶一阵疼痛;不需要问,他也知道他是以哪个部位去撞破了窗。为了不想让曲同心更加害怕,连震永放软了声调。 “嗯,我想,这就是我头疼的原因。但你还没告诉我,为何我全身会痛到几乎不能动弹?”连震永有个预感,他不会喜欢接下来的答案,“你……掉出了……”曲同心忍不住停顿,然後在吞了口唾沫以後,才勉强怯怯地道:“嗯……窗外。” 他就知道他不会喜欢这个答案。“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是谁开了那道门?”其实他用肚脐想也知道是谁害了他,但他就是忍不住想要报复。 果然,曲同心根本不打算回答他,还整个人跳了起来,并快速地往门边移动。 “我……我去给你准备早膳。”曲同心飞也似地逃出了连震永的视线,然後没多久,便听到曲同心大哭的声音从外边传来。 曲同心的反应让连震永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这是他未来娘子对他的第二次谋杀了。如果在上次摔马後,他认为最惨也不过如此的话,那他就真的错了。在这个时候,他真是哭笑不得了。若今天的主角换作是别人,他一定会大笑上三天三夜不止,但主角若是自己,他就很难笑得出来了,尤其还不能动弹地看著别人笑他。 “你们到底要不要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连震永打断正笑得东倒西歪的三人。若他没有记错,在他失去意识之前,确实听到了曲同心的大喊。 “就是曲姑娘说的那么一回事。”吕昆阳的回答,又惹得众人一阵大笑。 “我问的是,到底是哪一回事,造成了我现在躺在榻上的这一回事!”若不是他现在全身痛到无法动弹,他一定会跳下床打人。“我相信在我昏过去之前,确实听到有人大喊‘杀人了’。”连震永耐著性子提醒三个笑到直不起身的人。 “你放心,她没杀人,只是把人弄昏过去而已。”吕昆阳一语双关地道。 “我指的不是我!”连震永终於开始恼火了,这三人真是愈来愈过分了。 “我也不是说你啊。” 又一阵大笑,这使得连震永的耐性被磨光了。“你们到底笑够了没有?!谁来将始末给我交代清楚?!” 终於,个性较为沉稳的南柏郁开口了。 “这个地方根本就是个贼窝。”南柏郁开口後,其他两人才开始将整个事件的原委解释明白。 曲同心的大胆及无知,差点让她送了性命,这一点让连震永恐惧不已;但他最不能原谅的,却是他们四人均失了警戒心,才会处在危险之中还不自知;最糟的是,他还喝醉了。 连震永不敢想像,若非曲同心误打误撞地解决了危机,四个男人中,一个醉酒,两个不懂武,剩下的那个又防心尽失,这样的状况,哪可能应付得来十几个持大刀的大汉!换言之,是曲同心救了他们四人,而这个结果,的确让他生气。 想想,他们居然被一个头脑简单、只有外表及气力的女人所救?不!他绝对不会承认;这只能说是这群贼人没有给他出手的机会,就是这样没错!他才不会承认他喝醉了。这样一想,连震永心里果然好过许多。 “那群贼人呢?”连震永恨恨地想,若非这群歹人,他也不会在床上受苦。 “全绑起来送交官府了。” 连震永点了点头,但他还是心绪不宁,终於,他开口说道: “拜托,谁去安慰一下我未来的娘子,她这样哭,我头都痛了。”连震永蹙起双眉,一副头疼不已的模样。 “我去。”吕昆阳马上满心欢喜地起身。 令众人吃惊地,连震永整个人倏地从榻上弹坐了起来。 “你不准去。”强忍著痛,连震永怒目切齿地道。 开什么玩笑!若让吕昆阳去安慰曲同心,难保他不会安慰到床上去! “柏郁,你去。”不顾吕昆阳取笑的模样及南柏郁难看的脸色,连震永下令。 在南柏郁不甘愿地出了房门後,连震永终於倒回榻上;但他不知道,这一躺下,可比起身时要痛上好几倍,尤其是脑袋撞上木枕的同时,更是让他发出了一连串难听的咒骂。 由此,连震永应证了一个观点——女人,祸水也。 连震永暗暗发誓,娶了曲同心後,若他没有英年早逝,他就跟曲同心姓! 第五章 不幸中的大幸,连震永的坠楼,并没有伤到筋骨。或许是因为他从小便练就一身铜筋铁骨,也或许是坠楼的楼层不高,在休养了两天之後,连震永差不多已摆脱身上的疼痛了,只除了头顶上的大包之外。 但是,对曲同心来说,这几日却是她永生难忘、最痛苦的日子;不仅怀抱著对连震永的歉疚,还得担心被连震永厌恶。不只如此,在连震永终於可以下榻之後的那天开始,更是挑战曲同心忍耐极限的开始。 连震永的脾气变得无法预测的暴躁,要将他留在榻上几乎成了不可能的任务,加上他坚持尽快启程上路,更让曲同心对他的伤势担心不已;只是,连震永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连震永强忍著头上的不适,拒绝以车代步,坚持继续骑马赶路。而多日的烦闷,也终於在再次坐上马後,立即烟消云散。离开了让他恼恨的小镇後,连震永终於露出了笑。 曲同心坐在连震永的身前,她无法感受到连震永的愉悦,因为她的心依然被罪恶感给团团包围住,既歉疚又懊悔。 曲同心难得的乖顺让连震永几乎忘却因马的颠踬而来的头疼。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他这一受伤,不仪换来曲同心温柔的照抚,更让曲同心忘了曾与他闹气的事;而他,更乐得省去向她道歉的窘境。 曲同心倚在连震永怀中,偶尔听著连震永因疼痛而发出的气声,终於忍不住地打破沉默。 “是不是还很疼?”曲同心软嫩的掌心贴上了连震永颊边,暖热温柔地抚触,适时降低了连震永的不适。“我真的很抱歉,我平时不会这样的,我一直都控制得很好——” “我了解。”连震永打断了她的话,因为他知道曲同心要说些什么。 “不,你不了解!”曲同心懊恼不已,直恨自己为何要如此冲动,一股无法抑制的热气涌上了眼鼻,让曲同心忍不住又啜泣起来。 一听曲同心的哭声,连震永又头疼了。他受不了看见她的眼泪,也不懂得要如何止住她的泪水,安慰的话语梗在喉头,不知为何,温柔的话,就是说不出口。 连震永气愤地揽紧了曲同心,他觉得自己笨拙又无助,他或到手足无措,因为他无法减低曲同心的哀伤。在无法可想的情况下,连震永决定转移曲同心的情绪,或许,激怒她是最好的方法。只是这次他会适可而止,因为他可不相信,以他现在的状况可以禁得起又一次坠马。 “你是故意将我撞下楼的吧?”配合上讥讽的口气,连震永觉得自己实在是演得太好了。 惊骇地倒吸了口气,曲同心不敢置信地道:“我当然不是故意的!你怎么可以这样认为?!难道……难道你想退婚?” “不许你再提退婚两个字!”一听到退婚,就让连震永失去了理智。 “可是我害你……你一定很气我吧?你一定不会要我了!”曲同心哭得更大声了。 连震永皱起了脸。早知道会有这样的反效果,他绝不会使用激怒她的笨方法。 “我是绝不会放开你的。”连震永认命地叹了口气。“我说过我不介意你的力大无穷,也绝对是心甘情愿地想要娶你,既然你不是故意要谋害未来的夫君,就不要再想这些无聊的问题了。好吗?” 连震永想了一想,掏出了怀中属於曲同心的那块定亲信物,交到了她手中。 “除非是你打算退婚,否则我是不会主动退回信物的。”言下之意便是,他将决定权交到了她手中了? “谢谢你。”曲同心喜笑颜开,握著带有连震永体温的玉佩,感到连心窝都暖了起来了。 “嗯。”连震永蹙眉撇嘴,虽是一副不甘愿的口气,但他揽紧了曲同心,并用掌轻柔地摩挲著她身侧,这举动让曲同心认为,连震永只是不擅表达自己的感情罢了。 “震永,你对我真好。”曲同心心满意足地决定原谅连震永的粗鲁。 曲同心的柔情依偎,也同样安抚了连震永的心;或许,他该学著如何安慰女人,因为,这样的感觉,似乎并不差。 “你放心,连家二夫人的位置,你是坐定了。”连震永开心地笑了。 看著曲同心开心的模样,让连震永感到一股莫名的满足,尤其是她就在他的身旁;这个认知让他同时紧绷了起来,这时他才发现,这是多么危险的状况!因为曲同心在他心里,已经变得愈来愈重要了;而他,从来都不认为会有哪个女人能让他把她看得比一匹马还重要,这实在不太妙。 曲同心没有察觉到连震永心绪的起伏变化,在听了连震永的保证之後,心想,原来这才是她真正的位置。曲同心也笑了,更加地偎进连震永的怀里,抛开担心愁苦的情绪之後,让她突然有了说笑的心情。 “这位置,不会再换了吧?”曲同心眼中闪出俏皮的光芒,只可惜连震永看不到,否则他定会知道曲同心的诡汁。 “换什么位置?”连震永完全不解曲同心的意思。 “我的位置啊。”曲同心假装无辜地说道:“一开始是柴房,後来到了你的床上,现在又升格坐上了夫人的位置。”曲同心故意前倾著身,好抬头看清连震永的表情,她可不想错过如此精采的一幕。 “接下来,应该不会再换了吧?再换上去,可能就只能当佛祖了,我可不想让你祭拜。”隐忍著笑,曲同心相信,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此刻连震永的表情。 伴随著身後三名跟屁虫传来的笑声,连震永难得地窘红了脸。他真是太低估曲同心了。或许,她也有聪明的时候? 因为连震永的身体状况,众人并没有赶路,只是放任马儿缓步前行;所以本来短短的路程,他们却花了三天才进建州城门。虽然连震永的娘亲也是建州人,但因建州已没有连夫人娘家的亲戚,所以除了十多年前陪同娘亲来访的那次以外,对建州,连震永并不熟悉。 由著曲同心的指引,终於在进城後不久,到达了曲家大宅。 众人才一下马,就让内里迎出的一位家仆给吓了一跳。 “小姐啊!”老管事曲大缙老泪纵横地扑倒在曲同心身前。 “您是去了哪儿啊!您是想吓死老奴吗!您知不知道您这一离家,大夥都急得吃不下、睡不著啊!” “对不起,缙伯。”曲同心赶紧扶起曲大缙,心里懊悔不已。 “让您担心了。” 曲大缙胡乱擦著脸上的鼻涕泪水。“您吓老奴没关系,但您这样一声不响地离家,老爷都快急出病来了。” “阿爹?”曲同心惊喘了声。“阿爹怎么了?” “老爷……老爷……”曲大缙边哭边哽咽。“老爷他现在每天坐在园里的亭子里等您,茶不思饭不想的,好可怜啊!” 一听到自己书阿爹如此操烦,曲同心顿时慌了手脚地直往内冲去,根本忘了连震永等人还站在曲家门外。 连震永很能理解曲同心的惊慌,但他并没有因此而忘了礼数;他先上前扶住顿失依恃的曲大缙,并将曲大缙扶到了大门边上後,才开口道: “老伯,您家小姐既然平安归来,您该高兴才是,千万不要哭伤了身子才好。”连震永温言安抚著曲大缙。 曲大缙这才抬眼望著众人。“多谢几位公子送我家小姐回来。”曲大缙感激地作揖向四人说道。 “老伯您客气了。”连震永笑著搭上了曲大缙的肩。“这是我该做的。” 本来以为曲大缙会迎四人入府,却没想到曲大缙安静下来之後,就不再打量四人,反而垂下了眼,拱著的双手也因弯著身躯的关系,垂到了肚腹前。曲大缙一直维持著这样的姿势,不再说话,这让气氛突然冷凝了起来。 马儿喷气嘶鸣著,静默尴尬也持续著,四人互望了几眼,对现在的情况顿厌荒谬。终於,连震永明白了,这曲大缙根本没有让他们四人人府的打算,没有办法之下,连震永只好开口道: “老伯,咱们四人是从苏州来的——”连震永话还未完,便被曲大缙给打断了。 “感激四位公子的恩情,还请几位先回,待我家老爷精神回复些後,再亲表谢意。”令人惊诧地,曲大缙突然以非常快速的动作後退,还边说边将两侧大门合了起来。 门外的四人呆愣地看著大门合上,吃了这突如其来的闭门羹,一时之间,众人均瞠大了双眼,说不出话来了。 片刻之後,连震永才有办法开口,“这实在太荒谬了。”连震永放下还停在半空中的手,转身看著其他三人。 这令人啼笑皆非的发展,让众人均哭笑不得了起来。 “如果你现在上去敲门,大声说出你的身份,不知道会不会有用?”吕昆阳挑高了眉,眼中满是兴味。 “如果他们是刻意将咱们拒於门外的话,恐怕只是自取其辱啊。”阮松青并不看好吕昆阳所提的点子,他可是清楚地看到了曲大缙在听到“苏州”两字时,突然蹙眉的反应。 这个时候,连震永终於明白了。若是每次连家派来提亲的人都是如此被拒於门外的话,也就难怪曲同心会不知情了;因为他们连大门都进不去,曲同心又怎会晓得呢?只不过,这将连家拒於门外的行为,若没有上面的指使,下面的人敢如此做吗?面对现下的窘况,连震永也只能摇了摇头道:“咱们就先候在门外,就算曲家的人打算忽略我,也只是一时的,等曲同心镇定下来後,自然会想起咱们。”没错,连震永打算跟他耗上了,他就不信曲同心会忘了他的存在;就算曲同心要三天後才想起他,他也会等下去。坚持到最後的人,才是贏家! 只是,连震永没有想到,这一等,果然等上了三天。 到了第三天,连震永的脾气已经濒临爆发边缘。他不敢相信曲同心居然真的忘了他! 三天以来,曲家大门都没开启过,曲同心也没出现过。当然,他们四人也不是真的傻傻地全守在大门前,毕竟,这样实在太过难堪。 在一开始等了两个时辰之後,连震永便独自守在曲家对街的巷子内;白天的时候,吕昆阳等三人会为他带来膳食,大部分时间也都会轮流陪他打发时间;但入夜以後,连震永坚持要其他人回客栈休息,因为这是他一个人的仗,他要独自去面对,而且,誓言一定要打赢。 只是,他真的不敢相信,曲同心竟然完全没有想起他!她竟然敢忘了他! 其实,事实并非连震永所看到的。当曲同心安抚完曲老爷子受伤的心之後,马上想起了连震永;正打算到前门去找他的时候,却从曲大缙口中得知连震永等人已在她进府後匆忙离去了。这个消息重重伤了曲同心的心,她不愿相信连震永会这样对待她,於是打算追上连震永去问个清楚,却发现府前大门紧闭。曲同心要求曲大缙开门让她出去,但曲大缙却哭了起来地道: “小姐啊!您不要怪老奴关起门来,老奴这是被您给吓到了。您如果又这样离去,老爷要怎么办啊!可怜的老爷啊!” 想到了阿爹因她离去而消瘦的模样,曲同心不得不打消念头。如果连震永真的不要她了,她也只能默默承受。 但曲同心并未因此而接受这个结果,她在房内哭了三天,哭得曲老爷子的心都疼了,不得已的情况下,曲老爷子终於作了决定。 正当连震永气愤地计划著当晚要夜闯曲府、还要在见到曲同心的同时,给她的屁股一阵好打的时候,曲府的大门打了开来。看著走出曲府大门的身影,连震永立刻知道此人是谁了。 曲老爷子面貌尔雅,消瘦的脸上,蓄著用心照料出来的美须。他的衣著华贵却不失高雅,瘦长的身形更凸显他的温文气质;略微斑白的两鬓,并未替曲老爷子增添老态,反而让曲老爷子多添了几许飘逸风采。 曲老爷子并未作态,而是令连震永意外地笔直朝他而来。 连震永说不出此刻的心情;他承认的确有点忐忑,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怯懦的情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丑婿总要见家翁的,他应该早有准备的不是吗?连震永恼怒地一甩头,重整了下自己的心情,强逼自己表现出冷静自得的模样。 连震永潇洒地站起身,等著曲老爷子来到他的面前。他压下了对曲同心的怒火,改而展现出从容不迫追的姿态。他不会将对曲同心的不快,在曲老爷子面前展现,因为,这笔帐,他还要跟曲同心好好地算。 连震永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他像是操兵多时,就等著上战场的大将军一般,正等著敌方发出攻势,好让他得以狠狠地回击。只是,他没料到,敌方会用这样的方式来袭。 曲老爷子的眼神明显地表达出他对连震永的鄙夷;这个打算抢走他女儿的贼头小子,一看便知没有什么才识,这样的角色,相信只需他三言两语便能很快解决了。曲老爷子唇角斜勾,缓缓地开口道: “肚中无点墨,想绘采莲图?”曲老爷子斜睨了连震永一眼,他就不信连震永能回答出个屁来。 连震永没想到曲老爷子砍出的第一刀,居然是如此切中他的要害;虽然他不是文人,但多少也读过点书,听也知晓这分明是在说他肚中墨水不多,居然也想要娶曲同心!暗指要他别痴心妄想。 说起来也没错,他肚里的确没多少墨水,但他今天是要来娶妻,又不是来应试,谁说一定要是读书人才能娶曲同心?连震永愈想愈不服气,冲著要出这口怨气,即使想破头,他也要想出个回答来让曲老爷子说不出话来,绝不能让未来的岳丈大人给瞧扁了。略微迟疑後,连震永眼中终於透出了光。 “拳脚有韬略,直攀桂花香!”哼哼!没错,他连震永是没什么墨水,但他有拳脚功夫,他就是要硬采曲家这朵香花,看他拿他有什么办法! “依凭何物采撷?”这狂妄小子居然想直接硬采?凭什么啊? 连震永笑了,这曲老爷子是昏了不成?居然问他凭什么! “脚踏白云夺香。”连震永掏出随身的乳色玉佩,玉佩上的刍云细雕,正对上连震永话中的意思。没错,他与曲同心可是有婚约的,这浮云佩,就是依凭。 曲老爷子没想到连震永会拿婚约来塞他的嘴,这让他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地忿忿难乎。曲老爷子鄙夷地将连震永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递後,嗤声笑道: “看似半点条件也无。”就算是有婚约,但想这么简单就娶走他家的闺女,也要看看有没有那个条件! 连震永现在是决心跟这臭老头杠上了,此时他也对出了个趣味来。没想太久,马上灵光一现! “实则满载诚意俱足。”连震永朝曲老爷子弯身一拱手,脸上露出了一抹自信的笑。他不敢说自己有何过人之处,但诚意是绝对有的。 “哼!”曲老爷子脸颊微微抽搐了起来。 “嘿!”他就偏要气死这老头。 曲老爷子当下被“嘿”得往後退了三步。 既可恶又可恨啊!曲老爷子咬牙切齿地转身。这连震永比他想像中的还要难摆子,他没想到连震永的反应如此之快,文思也如此敏捷,本来以为他很好打发,现下看来,他得要再好好思量思量。 曲老爷子不发一语地踏过大门;虽然他没有任何明显的表示,但在连震永发现曲老爷子踱人後,那紧闭了三日的大门并没有再次合起时,连震永明白了。 连震永举步缓缓朝曲府走进。终於,连震永得意洋洋地笑了开来。这第一仗,他打赢了。 第六章 曲同心一接到达震永人在府内的消息,便马上迫不及待地直朝前厅而去。才在厅外见到了连震永的身影,便整个扑了上去。 “震永!”曲同心哭著抱住连震永。“你为何不声不响就走了?” 不仅扑进怀里的人儿让连震永惊讶,曲同心悲愤的泣诉也让他讶然。看著曲同心双眼红肿的憔悴模样,原先对曲同心的恼怒情绪,霎时灰飞湮灭!因为他不需问出口,也看得出曲同心对他被拒於门外这事,根本毫不知情,甚至还因误会他抛下她离去而伤心欲绝。 连震永看向横眉竖目的曲老爷子,心里马上有了底。想来,要娶曲同心过门,曲老爷子会是最大的难题。 不满被曲同心忽略的曲老爷子,虽是心中怒火焚烧,但他按捺不满腔气焰,故意狠狠瞪了连震永一眼後,才假咳了起来。 曲老爷子发出的咳嗽声响,果然让曲同心羞赧地离开了连震永的怀抱。 曲同心又羞又嗔地偷偷睇了曲老爷子一眼後,才呐呐开口道:“阿爹。” 曲同心羞人答答、眉眼含春的模样,让曲老爷子更加怨恨起连震永了,但曲老爷子可不会在女儿面前表现出来。 曲老爷子面带慈爱地望著女儿,抬手抚了抚美须,口气温和,含笑道: “同心啊,你何不与贤侄先在园里逛逛,晚些时候厢房整理好了,你再领贤侄过去。”曲老爷一副通情达理的模样,故意在女儿面前表现出对连震永的喜爱,还展现出他是多么在乎女儿的感受。 若非连震永看过曲老爷子不同的面目,肯定会被此时秀雅慈蔼的曲老爷子给骗了。果然是高招啊!若是连震永向曲同心说出曲老爷对亲事多方阻挠的话语,曲同心一定不会相信,反倒还会显得连震永心胸狭隘,心态可议地想离间他们的父女亲情呢。 果然应和了连震永的想法,曲同心在听了曲老爷子的建议之後,开心地上前亲热地抱住曲老爷,还大大地在曲老爷两腮各印下一个响吻。 “就知道阿爹最疼我了!”曲同心撒娇地以头钻著曲老爷的胸膛,惹得曲老爷子开怀大笑不已。 避开了曲同心的视线,曲老爷子特意赏了连震永一记得意眼神。接著,曲老爷子才笑著拍了拍曲同心的脑袋瓜子说道: ‘好了,你这娃儿的个性不改,小心未来的相公可是会吃醋地。” “讨厌啦!阿爹。”曲同心佯怒地嗔道。 连震永当然发现了,曲老爷子对曲同心的管束果然不同於一般。也因为这样的方式,才会教养出曲同心这样纯真且毫无心机的女子吧!虽然曲老爷子对他俩的婚事多方阻挠,但连震永看得出来,曲老爷子对曲同心的爱护,绝对是情真意切的。也因为如此,连震永才没有因曲老爷的恶意行为而生气。 曲同心在得到曲老爷子的首肯後,便拉著连震永出了前厅,朝内院走去。 连震永发现,曲府占地相当广,虽然一样是采用江南园林的布局及造景,却少了些精雕细琢的繁复纹饰,多了点简约大器的古朴自然,其品味之高,绝非一般商贾富绅宅邸会有的呈现。 曲同心亲昵地拉著连震永走入园中的小亭里。 “这儿是彩槐园,通常府里都单称‘园’,只是阿爹觉得应该给它起个名,所以才会命为彩槐园。”曲同心轻快的语调,可以看出她的心情相当愉悦。 彩槐园中栽植著各色花朵,有的是盆栽,有的则是直接栽种於园里的地上,花儿们尽情地绽放,微风吹来,摇曳生姿,更显得生气盎然。 空气中盈满花朵的香味,让这艳丽的景色添上了些许柔和色彩。亭子提供了遮蔽,适度地挡去骄阳。两人立於亭中,享受著这美丽的夏日午後。 曲同心依偎著连震永,眉眼中尽是春意。 连震永低头望著曲同心,此时的曲同心,美得让他心惊。 曲同心抬首迎上连震永的视线,当连震永的唇在她期待中落下时,曲同心发出了轻微地叹息。 这一吻,一开始只是轻柔地接触,但在曲同心以为要结束的时候,连震永突然拥紧了她,趁著曲同心微诧地开启芳唇的同时,连震永的唇舌,毫不留情地攻城掠地了起来;需索转变为饥渴,星火烧灼成欲望。就在连震永即将失去控制的同时一阵轻微嘻笑声敲醒了他沉伦的理智。 连震永强迫自己停止这令人心荡神驰的一吻,努力地以呼吸来平息蠢动的欲望。不过曲同心可就没连震永那么自持了。她的心魂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迷蒙的双眼正显示她尚未从这一吻的迷雾中回神,若非连震永正紧拥著她,她那可怜无力的双膝,定会让她跌落地面。 看著曲同心迷蒙的神情,让连震永获得了莫大的满足。若不是这地点不对、时机也不对的话,连震永相信,他绝对会无法克制地占有曲同心,因为曲同心是如此的甜美可人,如此的娇柔妩媚。 曲同心微喘著气,眨了眨长睫之後,才听到了那打断两人欲望的嘻笑声。 “咱俩演的戏,总是有人捧场。”连震永自嘲道。 “希望咱们演洞房花烛夜的那一段时,别有戏迷才好。”曲同心羞赧地靠上连震永的肩,然後才小声抱怨道。 曲同心虽是单纯,但多少也知道洞房是两人最亲密的时刻,而她好喜欢连震永的吻;她一直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所以她相当绍待那一刻的到来。 曲同心的话语让连震永忍不住失笑。他没想到曲同心居然会如此直言不讳,但他喜欢她这样大胆直率的表达她的想法。 当两人终於不再相拥,两名穿著月牙色衣衫的小婢才敢走上前来。这时曲同心及连震永才知晓,这两名小婢其实并不是故意偷看,而是有事要禀告,才会一直在远处观望。 两名小婢红著脸走上前来,嘴角的笑,代表她们看得相当尽兴。 “白珂、白玫,你们俩看戏还没付钱呢。”曲同心噘起红唇,素手故意掌心向上地往前伸到两名小婢面前。 “小姐啊,咱俩还想向您讨医药费呢。”白珂不依地反驳道。 “就是啊!您害咱俩的眼睛都泛疼了。”白玫跟著道。 ‘好啊!你们俩真是愈来愈大胆了。”曲同心又气又好笑,忍不住又开口道:“才给钱——”曲同心话还未说完,两名小婢又抢著说话了。 ‘拜托啦,小姐,不要每次都是这句话。”白珂蹙起眉头。“都说咱俩只能拿月白色,染坊开不起来啦。” “就是啊,小姐。”白玫也跟著一搭一唱了起来。“您的话,咱俩都会背了。怎么咱俩的回答,您听不厌啊?” “牙尖嘴利,真会被你们俩给气死。”曲同心终於放弃与两名小婢斗嘴。“还不快说是什么事!” “缙总管要咱俩来告诉您,蓝绽居已经准备好了。” “知道了。待会儿我就过去。”曲同心对两婢摆了摆手。“你俩先去通知缙伯,记得要他交代灶房,晚膳要丰盛些。” 看著曲同心与小婢的相处,不只让连震永觉得有趣,也让 他对曲同心的纯真善良感到满意。这种主仆之间的感情,其实并不常见;而由仆人对待主子的态度,更能明白主子的个性。 骄纵的女子,连震永看多了。以“连成织造”的声望,多少富商巨贾想将女儿送上他的床,那些女子的娇羞作态让他想吐,那些骄纵任性,更让他反感。他很高兴曲同心并没有这些缺点。 曲同心笑颜如花地拉著连震永离开彩槐园,来到以矮墙隔开的一处院落前。 “这是蓝绽居,内有四间厢房,刚好可以让你们四人同居一处。”曲同心说完,便托著连震永跨过院门。 “怎么我觉得,曲府内园圃的名称,似乎对颜色均别有隐喻?”刚刚是彩槐园,现在是蓝绽居,搞不好还会有紫莲苑、红香阁之类的院落? 连震永的敏锐,让曲同心笑眯了眼。 “没错,这全是阿爹的巧思。”曲同心眼里霎时晶亮了起来。 看得出来曲同心相当崇拜曲老爷子,这让连震永心里突然有了一点不快;他说不出是为了什么,但他不喜欢曲同心欣赏其他男子的神态,就算是曲老爷子也不行。没机会让连震永细思自己陌生的情绪,曲同心带著轻松的语调说道: “府里总共有五处院落,原来的名称是青苑、赤苑、黄苑、白苑,还有黑苑。”曲同心开始细细解说。“色彩的五方正色是青、赤、黄、白、黑。本来这儿叫青苑,但阿爹不喜欢这些名,所以便取了蓝草、苏木、郁金、白云,还有石墨等五种正色染料的名,将五处厢苑分别改成蓝绽居、苏枋苑、郁香阁、绢云舫,还有黟墨楼。这些名儿,要懂织染的人,才会觉得别有深意。” 此时连震永才知道自己所想的紫莲苑、红香阁的名称,是多么肤浅了。曲家以织染起家,自然颜色名号就要与织染有关了。连震永摇了摇头,耳里听著曲同心轻快的叙述,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曲同心带笑的语气,很容易便感染了连震永。她展现出的开朗一面,的确比之前气怒爱哭的状况要来得轻松许多。连震永享受著曲同心带给他的愉悦,也享受这样放松的相处方式。曲同心的笑,还有偶尔引他发笑的妙语,都让他开怀。连震永不得不承认,他喜欢曲同心的笑。 连震永同时也被自己这个念头给吓了一跳,他居然会喜欢一个女人!不可能!连震永赶忙否认这个想法。他当然不会喜欢任何女人,女人;一麻烦也:他可不会傻到跟大哥一样,他只是不讨厌曲同心的陪伴罢了。就是这样没错!他没有喜欢上曲同心,更不可能会爱上她。拉回了心思,连震永回到了原先的话题。 “照这样说来,那彩槐园,也是染料名喽?”想起那彩花处处的美丽庭园,连震永问道。 “真不愧是我未来的相公!”曲同心不害臊地夸了连震永一句,但一想起园内她与连震永缠绵热吻的小亭,却忍不住赧红了脸。‘槐木因为能与多种染料作用,所以能染出各种不同的色彩,刚好园内是唯一栽种各式花种的地方,所以阿爹才会将它命为彩槐园。” “看来曲府内事事都与织染有关。”连震永对此廐到颇为有趣,他没想到这织染的一些俗物,在利用巧妙的文思、结合各处主活细节之後,竟是如此引人深思。 “这是当然的。别忘了曲家可是染印起家的呢。”曲同心颇为得意地继续道:‘像是曲府的前厅,便名为涅缁堂。《周礼,锺氏》里面提到:三人为缍,五人为涅,七人为缁。燻、涅、缁三种颜色都是黑色的基调;而这意思就是说呢,一块布放进染缸中互覆染色之後,会有不同的深浅,也就成为不同的颜色——” “让我来猜猜。”连震永赶忙打断曲同心的话。“反覆染色三次,颜色为绕;反覆染上五次,颜色为涅;反覆染上七次,颜色为缁。是不是这样?” “呵呵!”曲同心乐得拍起掌来。“好棒喔!” “那为何要命为涅缁堂?”用黑色替正厅命名,似乎极为少见。 “因为这个名称,直接表达了染色技术的意境啊。” “那偏厅呢?”连震永忍不住好奇道。 ‘偏厅名为三颛厅。”曲同心笑语嫣然地道:“夹缀、绞绥、蜡缜是曲家染坊最主要的三种印染方法,所以取为三撷厅。” 听了曲同心的解说之後,连震永不得不承认,他似乎应该对曲同心改观。或许曲同心真的不笨,只是太过单纯,有时行事不加思考罢了。 “没想到你懂得这么多。”连震永忍不住道。 “我家可是名闻天下的‘曲家染坊’呢!”曲同心说出这话对,可是一点也不害臊。“不过,这用说的我是在行,但是技术嘛,可就差远了。” 曲同心踏著轻快的脚步,拉著连震永跨过苑门,继续往蓝绽居定去。 此时苑内已有两名青衣丫鬟候在:一旁,一见两人到来,忙迎上前,对两人一福。 曲同心指著左边的丫鬟。“这是天青。”接著曲同心转向右边的丫鬟又道:“这是云青。你们待在府里的这段期间,她们都会在这伺候著。” 连震永这才想起在彩槐园的那两名丫鬟,一个唤白珂,一个名白玫。 “府内连婢仆的名字,也都与颜色有关吗?” 对连震永的好奇,曲同心相当开心。“没错。婢仆人府後,阿爹都会依个人的工作内容重新命名。” “那管事及其它职务的家仆呢?’这实在令连震永好奇。 “当然也是一样的。”曲同心闪著晶亮的大眼,继续兴致勃勃地道:“老管事名曲大缙,帐房老伯名曲亮姓。缙是大红色,珪则是应和钱财的金色。” 没想到给婢仆取名也这么讲究,要是换成他,大概只会取简单的小红、小青之类的吧?此时连震永不得不对曲老爷子的文采感到佩服,对於自己能幸运人得府来,深觉侥幸。 不过,虽然连震永对曲老爷子的文采相当佩服,但也不得不让他觉得,这曲老爷子还真是闲哪。 连震永拉回心神,但在见了两个丫鬟的青衣穿著後。又忍不住问: “丫鬟的穿著,是否也依照做事的内容而定?” 曲同心开心地点了点头,显然相当欣喜连震永注意到这些安排。 “蓝绽居的丫鬟穿天青色,苏枋苑的丫鬟穿水红色,郁香阁的穿牙黄色,绢云舫的穿月白色,还有黟墨楼的穿皂玄色。” “都是些比较浅的颜色。”连震永不得不注意到这一点。 “没错。颜色愈重,职位愈高。”曲同心笑道:“像是缙伯就穿枣红色;看到穿金色的,就一定是帐房役伯了。” “那适才园里两个穿白衣的丫鬟,就是在绢云舫做事的喽?”连震永推测道。 “没错。那两个臭丫头,是我的大丫鬟。”曲同心皱起鼻子,洋装恼怒地说道。 “所以你住在绢云肪。”真是一点也不难猜。 “没错。”曲同心笑得更开怀了,很是欣喜连震永对曲府展现的兴趣。 “那为何称作舫?你住在船上?”连震永质疑。 “当然不是。但是也相去不远。”曲同心咯咯笑了起来。“绢云舫建在湖上,所以阿爹便取了舫字作名。” 连震永点了点头。正当两人开心地谈论著关於织染的话题时,曲大缙领著吕昆阳、阮松青及南柏郁人苑来。 原来三人一来到曲府门外,见不著候在巷口的连震永,又见曲府的门扉大开,心思一转,便明白了。没有任何犹豫,三人马上登门造访。 吕昆阳一见连震永,忍不住打趣道: “看来你已经望穿门扉了。” 连震永当然明白吕昆阳的暗喻,虽然他也挺佩服自己能闯过曲老爷子设下的第一关,但以曲老爷子的态度看来,後面可还困难重重呢。关於他与曲老爷子斗智的那段,连震永并不想在曲同心面前提起,於是便转移了这个话题。 “同心正在跟我解释曲府内人事物的名称,你们一定会感到兴趣。”连震永领头朝苑内的青石桌椅走去。 吕昆阳当然一听便明白了连震永的暗示,当下便压下了对连震永是如何人府的好奇,改而回道: “是有什么特别的意境吗?” 跟随著吕昆阳身後,曲同心、阮松青及南柏郁也跟上前去,并纷纷在石椅上落坐。 “我再让同心向大家解说一遍,大家也可以猜猜看,的确是别有深意。”连震永笑著回答,然後便示意曲同心将府内各园圃、仆人衣著、还有名字的特别之处,再次跟众人解说。 五人同坐苑内,免不了又是一阵嘻笑怒骂,众人的心情均相当愉快;一直到黄昏时刻,大夥才各自回房休息。曲同心踏著轻快的脚步离去,开心地等待晚膳时刻到来。 晚膳的气氛非常热络,除了曲老爷子及曲同心外,在坐的当然还有连震永、吕昆阳、阮松青及南柏郁。 曲老爷子客气和善地层现出待客的热情,众人也不客气地开始大啖桌上美食。 “同心啊,你到酒窖去取三亚酒来。这客至远方来,咱一定要好好招待。”曲老爷子看似开怀地对曲同心道。 曲老爷子话一出口,连震永便有了预感,这令他担心的第二关,看来即将登场了。 曲同心欣喜於阿爹对连震永等人的重视,尤其是对连震永似乎特别喜欢,这让曲同心开心不已;却也因为太开心了,所以当曲老爷子一提出要她至酒窖取酒的要求时,曲同心马上应允,并兴高采烈地离去,以致於没有去深思,明明还有在场伺候的婢仆,为何却偏要她去? 曲同心一离厅,晚膳的气氛马上由热转寒。曲老爷子变脸如翻书,原先热切的笑容,此时早变了样。但连震永等人并不意外,因为连震永早私下将他如何人曲府的过程告诉了吕昆阳等人,所以当曲老爷子於此时现出怒容时,连震永等人均不感惊讶。 连震永正等著曲老爷子出招;而吕昆阳等人,则像没事人般地继续吃著饭菜。此事并无他人置喙的余地,就如同之前,这是连震永自己的仗,他必须得自己去迎战。 只见曲老爷子紧盯著面前的烤鸭,那烤鸭已烤得外皮酥脆、油亮诱人,曲老爷子突然忿忿地一箸插上烤鸭,嘴里不满地道: “徒具漂亮外皮。”意指无肉,暗批连震永只剩外表好看。 只见连震永摇了摇头,跟著夹起一片烤鸭。他先是将烤鸭取至鼻端前闻了闻,接著才道: “另含真材实料。”这烤鸭可不是普通烤鸭,而是先以数十种香料腌渍,还要在表层涂上蜜汁,才能烤得出如此油亮的外表及诱人的馨香呢。 曲老爷子闷著一肚子气不好发作,引得额际青筋直跳,但二并未就此作罢,改而故意推开面前的饭碗。 “尚未人口,不知饭馊。”这是在暗示连震永可能人品极差,二是曲同心还没嫁给他,不清楚罢了。 不同於曲老爷子的举动,连震永反而端起面前的饭碗,狠狠扒了口饭人嘴後道: “切莫拒尝,才晓米优。”连震永边说边摇了摇手上的筷子,提醒曲老爷子千万不要先人为主地反对,他保证曲同心嫁给他后,便会知晓他的好处啦! 连震永实在太佩服自己啦!他不知道原来自己的文采也不三呢,就连低头吃饭的吕昆阳三人,也忍不住嘴角含笑。这得意之余,连震永决定点点曲老爷子。 “墙底女儿酒,早晚要拆封。”他是在提醒曲老爷子,别忘了曲同心迟早要嫁人他连家的这个事实。 没想到曲老爷子一听,胡子一吹,哼了出声道:“此坛不拆封,留作陈酒酿。” 这可不行。连震永赶紧接道:“留待旁人挖墙脚,不如当初窿佳婿。” 好个伶牙俐齿的毛头! “佳婿无,贼人有毛。”曲老爷子眼皮直抽,差点拍桌而起。 对曲老爷子的固执,连震永摇了摇头後道:“莫待佳婿成贼人,空留酒瓮无酒尝。” 这老头怎么还如此冥顽不灵?这墙脚早晚也是要被他挖的,不如早点接受的好,不是? 连震永的一番话,听得吕昆阳等人差点喷饭,却让曲老爷子气得差点吐血。 连震永看了曲老爷子真的要恼羞成怒了,只好缓下口气道: “有诚缔结约盟。”他是真的还满开心能娶曲同心的,至少,三同心并下令他讨厌。 连震永的话并没有安抚到曲老爷子,只见曲老爷子“哼”地一言道: “不孝独留孤老。” 原来,这才是曲老爷子频频阻挠的真正原因。连震永这下也同情起曲老爷子来了。想想,曲老爷子的妻子走了,而捧在手心里疼的宝贝女儿又老想著要出嫁;若真的让曲同心嫁了,那曲老爷子可真要成为孤单老人一个了。尤其这建州到苏州,又不是走个几条街便能到得了的,这让连震永也苦恼了起来。 连震永怜悯的眼神,让曲老爷子明白了自己在不经意间所透露出的讯息。他先是恼怒地拿桌上的饭菜出气,在将一条上好的白鲳戳得满身洞之後,曲老爷子才泄了气般地垂下双肩,突然,曲老爷子意外地缓缓开口道: “养女十八身旁伴,拱手让人徒心酸。”这酸,岂是旁人尝得出来的! 这个时候,连震永也无法开口强求了;他不禁犹豫了起来:若要他放弃娶曲同心,他是否做得到?连震永坦白承认,现在的他,的确是做不到。那到底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拖著吗?这可也不行啊!突然之间,连府满园子小鬼到处乱窜的影像闪人了他的脑海。连震永展笑乐道: “弄孙三五膝上坐,得陇望蜀乐开怀。”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连震永的话,犹如当头棒喝般地击人曲老爷子的心,只见曲老爷子原本消极的面容陡现光亮,这让连震永也跟著开心了起来。看来,第二关他也赢了,而且,顺利的话,应该不会再有第三关、第四关出现了吧? 只不过,连震永开心得太早,谁知曲老爷子眨眼间又不甘了起来。 “此去一别三五年,人生得几年?”曲老爷子马上回复了一开始的冷脸,看来连震永还有得受折磨了。 就在此时,曲同心取了酒进来,众人赶忙说笑谈话,低迷的气氛转瞬便热络了起来。这冷热的转换,曲同心根本没有注意到,因为她实在是太开心了,以致於忽略了曲老爷子笑脸下的悲苦,也看不出连震永眼底的挫败。 第七章 今日天清气爽,曲同心打算与连震永来个愉快的出游。 一大清早,曲同心便打扮妥当地步出缉云舫;一踏上连结绢云舫的曲桥,便看到了迎面而来的连震永、吕昆阳、阮松青及南柏郁。 曲同心真美!连震永惊叹。 曲同心穿著粉色浮染短襦夏衫,下著桃红洒金花裙,头上绑成数条小辫,由额际直编至脑後,再柬成反绾髻,配上桃红丝带,饰以蝠形粉珠鎏金钗,整个人看来肤光如雪、颜若朝华;而系於腰上的五彩系带,吊挂著粉珠玉环,行走之间,玉石碰撞的清脆声响,增添了动人的美感;此时,湖上一阵清风拂来,吹得三同心衣衫裙带翻飞,更显得蛮腰纤纤、娇媚可人。 曲同心满心雀跃地快步向前,来到了众人跟前。 “今日我们去染坊走走可好?”曲同心笑靥——花,让连震永差点迷失在她的笑容里。 “你家染坊在哪里?”个问题其实放在他心里很久了。 “城郊铜牛山下。”曲同心说著,便拉起连震永往马厩而去,其他三人不用多说,自是跟著去了。 五人四骑一同出了府,曲同心一样被揽在连震永身前与他共骑,不同的地方在於,众人的鞍袋里装的不是行李,而是灶房特别为大夥准备的膳食。五人心情愉悦,出了城後,缓步而行,此时,连震永想起了另一个问题。 “我见你爹整日舞文弄墨地,难道他不需要管理染坊的事务吗?”连震永觉得,曲老爷子似乎太闲了一点,要不然也不会如此担心孤独终老的问题了,“我爹不管染坊的事的。”曲同心笑了笑。 “那是谁在管?”不会是曲同心吧?连震永不敢想像曲家染坊若是由单纯的曲同心当家,那会是怎样的一番惨况。 “娣姨啊!”曲同心理所当然地道。 “娣姨?她是谁?你爹的侧室?”连震永皱了皱眉,曲府内有这号人物吗?怎么他完全没有概念? 曲同心失笑。“才不是呢!你难道对我家的状况,一点也不清楚吗?” 连震永不好承认自己因为不想成婚,所以对曲家的一切,确实是漠不关心。 “我娘没同我提过。” “娣姨是我娘的小妹,也就是我的姨母。”曲同心解释道。 “怎会是由你娘的妹子管理?难道曲家没有其他人了吗?”这还真是奇怪,家传祖业,居然是由嫁入府的女方亲戚掌管? “娣姨就是曲家人啊。”曲同心完全没有迟疑地回道。 “可她是你娘亲那边的亲人不是吗?”连震永还是不解。 曲同心狐疑地瞅了连震永一眼。“你不会连我爹是曲家招赘的也不清楚吧?” 招赘?连震永脸红了红。他的确完全不知此事。难怪曲老爷子会完全不管染坊事物,反而整日诗词书画的了。 连震永赶忙转移曲同心的注意力。“那你娣姨没有嫁人?” 曲同心先是摇了摇头,接著头朝连震永靠了过去,神秘号兮地开口道:“娣姨从年轻时就有喜欢的人了,可偏生对方不懂她的心。” 曲同心的模样让连震永不禁好奇心起:“托媒人去谈也不成?” “不太适合。”曲同心摇了摇头。 “是因为曲家染坊祖业的关系吗?”连震永理所当然地猜测道. “这也是原因之一.”曲同心点了点头。 “那就再招赘不就得了,难不成对方不愿入赘?”是有这可能;毕竟现在这个世情,招赘对男子来说,还不是那么能被接受。 曲同心叹了口气。“问题就出在这,那人已经入赘曲家了。” “你爹?”这不是真的吧?!那个只懂赋诗题文,却不事生事的曲老爷子? “是啊。”曲同心也是满脸无奈。 “你爹完全不知情吗?”这更引起了连震永的好奇。 曲同心又摇了摇头。“我爹很爱我娘的。我娘过世後,我爹身边的女子,就我一人。” “那如果你爹知道了呢?”连震永再问。 曲同心更是无奈了。“娣姨不会让我爹知道的,不然她何必搬到染坊去住?” 突然间,一个完美的计划在连震永心中成形。 要让曲老爷子愿意对曲同心放手,第一件连震永要做的事.便是替曲老爷子找个老伴。连震永相信,一旦曲老爷子的心神不得不分散在旁人身上的时候,那他要娶曲同心,就会变得简单许多。 再者,给曲老爷子找个良伴,他也就不会觉得自己是孤家寡人一个;对曲同心来说,也较能放得下了。 这样一想,连震永对未来更是信心满满了。 曲老爷子本姓魏,名翰生,是个秀才,年轻时因机缘巧合之下,遇上了曲同心的娘亲,并为曲同心娘亲天人般的美貌所俘虏,於是心甘情愿入赘曲家,虽然曲老爷子在娶了曲同心的娘亲後,开始接触起染坊的营生,但毕竟他兴趣不在此,所以目前曲家染坊的所有事务,均是由妻子的妹妹曲昭娣打理。 两人轻松地一路边走边聊,不多时,已到了“曲家染坊”的所在地了。 曲家染坊位在城郊,依山傍水,占地不小,但大部分都是空地,全是用来晾晒染好的布匹之用。 曲同心拉著连震永,穿过院门後,直朝大院中去,其他三人则是缓步跟在後头。 大院里,清一色全是女子,年纪从十几岁的小丫头,到四、五十岁的妇人都有;众人一见五人,均停下手边的工作,一边与曲同心打招呼,一边好奇地盯著曲同心身後的四人。 四人的潇洒风采,很轻易地便掳获众女子的眼光。曲同心开心地与众人寒喧,连震永则是面带浅笑,跟在曲同心身後,对众人好奇的注视,仅回以有礼的微笑。 “我娣姨呢?”曲同心问向众人。 “这几日来了批红花,她正在里边忙著呢。”一个福态的大婶,嘴里虽是回著曲同心的话,眼儿却直往连震永身上飘。 曲同心没有多作停留,直接拉著达震永又往里走去。五人来到一处砖房外,曲同心回身对大夥一笑道: “这儿是专用来取色的,娣姨一定就在里边。”曲同心说罢,又拉著连震永往砖房内走去。 众人一人房内,便好奇地观望了起来。 房内极为宽敞通风,几位妇人正在窗旁捣花,也有几名女子从屋後架上抱下一盆盆的花泥,然後和水漂洗著。 屋後还有几大缸颜色灰浊的水,几名女子将漂洗好的花泥装袋扭绞,又放人不同的缸子内。 众人熟稔地分工做著自己的工作,均没注意到走人房内的五人。 曲同心环顾房内,不一会儿,便发现了她要找的人。 “娣姨。”曲同心朝站在大缸前的一名紫衣女子唤道。 曲昭娣闻声一转,在看到了曲同心後,马上快步一上前,一把拥住了曲同心。 “你这丫头,到底是跑哪儿去了?我听府里的人说,你居然独自离家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曲昭娣将曲同心拉开了些,从头到尾细细打量了一番又道:“你不知道你这样一声不响地离家,差点把你爹给急坏了吗?你真是愈来愈没分寸了,实在是太宠你了。” “娣姨。”曲同心撒娇地开口道:“您别念我了,我已经被大家念到快疯了。” “你这丫头真是……”曲昭娣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时,她才三意到站在曲同心身後的四人。“这几位是?” 曲同心害羞地红著脸,先是转向连震永说道:“这是震永,就是与我有婚约的连府二爷。” “小侄连震永,给娣姨请安。”连震永拱手施礼道。 待连震永请安过後,曲同心接著才陆续介绍了其他三人。趁著这个空档,连震永打量起了曲昭娣。 其实,连震永心里是有点诧异的,因为曲娇娣的外貌,看来约才三十五、六左右而已,而且还非常的艳丽。曲昭娣有著跟曲同心一样的一双媚眼,体态也是婀娜多姿,甚至还多了点成熟风韵,就算没有华丽的衣服衬托,也难掩其姝丽的姿颜及玲珑身段。没让连震永有多余的时间观察,曲昭娣便已开口了。 “你可终於来了。”曲昭娣等曲同心介绍完以後,才对著连貫永略微不快地道:“不会是同心真去了苏州,才把你们给请来的吧?” 连震永并末因曲昭娣的指控而不快;只是脸微红,正要开口便给曲同心给截了去。 “才不是这样呢,娣姨您误会了啦。”曲同心赶忙为连震永说话。“震永此次是来提亲的,我还没到苏州,就在半途过上他们四人了。”“你们在半途遇上的?怎么这么巧?”曲昭娣好奇了起来。“是怎么过上的?” “嗯……这个……”那么丢脸的事,要曲同心如何说得出口;只见她红著脸,支吾了半天才道:“反正……反正就是在半途遇上了。” 曲昭娣一看曲同心的表情,便知内情绝不是曲同心说的这般简单,於是曲昭娣直接转朝连震永问道: “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危险?”曲昭娣担心地问道。 谁知连震永还未开口,曲同心又急著道: “我们一路平安,根本没什么危险。” 曲同心这话,众人可不认同,只见吕昆阳开口说道: “你不会真的认为没有危险吧?” “哪……哪有什么危险。”曲同心心虚地说道,声量是愈来愈小。 “不是吧!”吕昆阳怪叫了起来。 此时就连连震永也忍不住跟著大夥笑了起来。 “本来就都是些小事嘛。”曲同心狠狠地瞪了众人一眼。 “原来摔马是小事。”阮松青忍著笑地开口。 ‘那不一样。我那时心情不好。”曲同心极力辩解。 “那我相信误宿黑店,在贼窝里过了一夜也是小事了。”连震永起了逗弄的心,便也跟著笑道。 “还有坠楼呢?难道坠楼也是小事?更没人撞伤了头,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好几天,这些难道都是咱们的幻觉不成?”吕昆阳不可思议地道。 曲同心此时整张脸早已胀成猪肝色,只见她跺了跺脚,嘟著嘴儿说道: “我那时太紧张了嘛。” 曲昭娣听到此,又看著大夥取笑曲同心的样子,大概知道出了什么事了。 “看来是挺多灾的。”曲昭娣笑道。“同心呢?都没事吗?” “娣姨放心,同心一点事也没有。”连震永的话一落,不约而同地,众人均大笑了起来。 众人的取笑,并没有影响曲同心出游的好心情。曲同心拣了个溪畔大树下的位置,铺上两块布垫,然後将厨子替大夥准备的吃食二摆放其上。 众人坐在溪旁,大树的阴影适时遮去了炙热的阳光,大夥边吃边说笑,度过了愉快的野餐时光。 餐後,吕昆阳及阮松青、南柏郁三人,满足地在收拾乾净後的垫子上直接躺了下来准备小寐;连震永则是背倚著树干,一腿曲起,一腿伸长,看似非常享受这轻松的一刻。 曲同心悄悄地离开众人,走到小溪畔,她回眸对连震永一笑,连震永认为那是个邀请,於是也随著她来到溪畔。 曲同心轻巧地褪去鞋袜,还拉高裙摆地坐在岸旁,她将皎白的双足探人了清澈的溪里,当溪水抚上她的双足,曲同心忍不住舒服地叹了口气。 曲同心转头望向连震永,频频笑著要他也一起体验这舒服的滋味。连震永当然不会拒绝,於是也脱去了鞋袜,卷起裤管,三曲同心身旁坐了下来。 “这天气简直热到极点了。”曲同心弯身并拢双掌,从溪里冤了一捧水,在喝了一口後,便将剩下的水,拍打在红嫩的双颊 看著曲同心泛红的脸颊,连震永突然有了逗弄她的兴致。 “几点?”连震永眼中闪著促狭的光芒。 “什么几点?”曲同心愣了会儿才回答。 “你说热到了几点,那到底是几点?”连震永似笑非笑地盯著曲同心的脸。 曲同心不敢置信这样没头没脑的话,居然会出自连震永的口,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说的是极点,就是到了顶点的意思,不是什么几点。”曲司心摇了摇头,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你不记得了?”连震永心里有点失落,难道曲同心不记得了吗? “记得什么?”曲同心一脸茫然。 “我俩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失望地,连震永这才发现,原来曲同心早已忘了他俩第一次相遇的情节。 连震永无法摆脱这样没有道理的失落感,他感到极其不公干,对他俩共同的过往,却只有他一个人清楚的记得,这样不明听以的怨怼,让他胸口闷了起来。 “我俩第一次见面的情形?”不同於连震永心中的不满,曲司心兴奋不已,“你快说给我听!” “你自己想吧。”连震永已失去逗弄她的心情了。 “那时我才六岁,怎会记得呢?”曲同心不依地拉住连震永约衣袖摇了摇。 “既然你不记得了,那就没啥好说的了。”连震永挑眉,心中略有不甘。 “就是因为我不记得了,你更要说给我听啊!”曲同心又扯了扯连震永的衣袖,兴奋之情盈满双眼。 看著曲同心眼中闪著期待,让连震永也忍不住感染了相同的喜悦,他忘了适才心中的不快,开口说道: “那时的你一直黏著我,我便忍不住说你莫名其妙到了极点,结果你却反问我是几点?我搞不懂你的意思,结果你居然掏出骰子,要我掷了便知道是几点了。” “我真的这样说?”曲同心惊喜道。 “不只如此,当我气得告诉你,我说的极点,是顶点的意思,你居然回我说,那就是六点了,害我立时哑口无言。”连震永摊开双手,一副无奈的样子,逗得曲同心开心极了。 “真没想到我小时候如此聪明。”曲同心乐得拍掌。 “聪明?”连震永一点都不认为那是聪明的表现,而且他会想拿这件事逗曲同心,完全是因为它够蠢。 他以为曲同心会同他一样,对自己小时候愚蠢的回答感到可笑,却没想到曲同心开怀的原因跟自己如此不同。 聪明?她怎会认为自己聪明? “是聪明啊!难道你不认为吗?”曲同心不仅开怀,还开始起了小调。 看著曲同心欣喜的模样,连震永没有说出心里真正的看法;因为他对曲同心觉得那是聪明而非愚蠢的想法,完全无法理解。 这又应证了连震永的一项观点——女人,难懂也。 回程时的气氛极为轻松,虽然众人还是不改爱嘲弄曲同心的举动,但明显地,连震永比以往要平和的多,少了毒舌攻击,多了点温柔呵护,这让曲同心极为欣喜,她相信,这是连震永爱上自己的表现。 当然,连震永若是知晓曲同心的想法,定会吓得脸色大变,他绝不会认为自己爱上曲同心了,顶多,只有一点点的喜欢罢了,再多,他可负担不起。 黄昏时分,五人四骑终於回到城内,但放松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就在他们回到曲府大门前时,却见府外一片骚动。 一名衣衫褴褛的妇人正拉著管事曲大缙的衣袖,脸上涕泗纵横的哭喊著,而几名曲府家丁,则试图将妇人拉开。 曲同心等人见情况不对,赶忙下马上前了解事由。 原来妇人的儿子被牙婆子引到了城里做事,但自离家後便再无音讯,妇人只知儿子是被引至曲府做长工,於是便独自寻到曲府来了。 只是曲府内的众人均称府内并无此人,妇人哪能接受这个答案,当下便在门外闹了起来。 曲同心等人了解了原由後,心里明白妇人是给骗了,因而允许妇人入府寻人。妇人找不到人,知晓自己上了当,儿子自此下落不明,无依无靠之下,当场就要寻死。 曲同心见妇人可怜,於是好言哄劝,先作主让妇人在府内灶房帮手,空下的时间,也好继续在城内寻人。 对此决定,众人均无意见;妇人得了帮助,马上跪著叩谢起曲同心来,吓得曲同心赶忙扶起妇人。 “大婶,您别这样,现下您有了安身的地方,得赶紧琢磨著如何找您家狗子啊。” “小姐说的是,小姐说的是。”妇人频频拭泪。 曲同心见此,赶忙让下人领著妇人人府,终於结束了这段插曲。 几日下来,连震永与曲同心常相偕出游,不仅经常到染坊闲晃,两人也逛遍了建州的知名美景。曲同心沐浴在爱的喜悦当中,整个人益发亮丽动人;连震永没有发觉自己想要曲同心培伴的时间多了,且只要曲同心在场,他的视线几乎都是胶著在她身上;虽然连震永自己并没有察觉到这样的变化,但身旁的众人可是看得很明白。 这日一早,曲同心梳洗完毕後,见离早膳尚有一段时间,便打算至蓝绽层找连震永;还不到连震永房门外,便听到了他们几人的谈笑声,忍不住嘴角噙笑的放轻了脚步。 房内的吕昆阳内力深厚,又离门口最近,当然听到了曲同心的脚步声,他见连震永因与其他两人谈话正酣,没注意到曲同心的到来,於是便故意开口朝连震永问道: “这些日子我见你与同心妹子是渐人佳境了,同心妹子人美个陸又讨喜,要爱上她该是不难吧?”吕昆阳问这些话是有用意的。他明白连震永脸皮薄,心里想要帮曲同心一把,於是想办法套出连震永的话,让连震永能正视自己的感情,好赶紧加把劲把曲同心给娶回苏州去。 谁知吕昆阳的话听人了连震永耳里,却是相当刺耳。 连震永听著吕昆阳口里将曲同心唤得如此亲密,又说爱上曲同心该是不难,心里顿时吃味地恼怒了起来,开口便道: “没有大脑光有美貌,不讨厌还说得上,要说爱就差得远了。” “你——”吕昆阳见没套出连震永的好话,反而还说了这翻伤人的话语,当下只能连连大叹。“你真是……唉。” 话一出口,连震永便後悔了,但已出口的话,又怎可能收回:况且连震永一想到吕昆阳将曲同心唤得如此亲密,心下又再醋劲大发,哪里还会注意到吕昆阳脸色大变。 “你喜欢同心?可惜啊!如果我与她没有婚约,一定把她让给你。”连震永心里酸得口不择言,若非听到了门外传来的惊喘声,他还不知道要停止。 连震永先是愣了会儿,又看著吕昆阳直对他无奈的摇头,心下霎时涌起一阵惶恐,他赶紧跳了起来,一拉开门,眼中便映人了曲同心悲恸灼双眼。 曲同心在不经意间听到了连震永的话,顿时伤心不已,几乎是肝肠寸断了。只见曲同心双手掩唇,身躯轻颤,一串串珠泪无声地沿著她惨白面颊,缓缓滴了下来: “同心……”连震永此时是悔恨不已,若是可以,他愿意撕烂自己的嘴,只是他心里明白,这已无济於事。 连震永心里一阵焦虑不安,一时之间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只知他必须挽回些什么,於是他伸出乎,想要将曲同心抱人怀中,谁知曲同心躲开了他的双臂,开始摇著头往後退去,连震永一步尚未迈开,曲同心便已转身掩面而去。 连震永愣在当场.反而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此时房内的吕昆阳、阮松青及南柏郁在看了这场意外的发展後,都只能叹息著走出房外。 “我说你啊。”吕昆阳摇头叹气,见连震永还愣在当场,只好出手推了他一掌。“你还愣在这作啥?还不快去追!” 一语惊醒梦中人,连震永当下赶忙迈步而去。 连震永边追边懊悔,心下也明白这伤害已经造成,现在也只能想尽办法弥补;他说的一番话并非真心,他相信只要曲同心愿意听他解释,一定可以化解这场误会。 一见曲同心哭得唏哩哗啦地出现在染坊,曲昭娣想也知道一定跟连震永脱下了干系。她叹了口气,开口对曲同心问道: “你想嫁给他吗?” 曲同心吸了吸鼻子,低垂著眼帘,犹豫了会儿才答道:“我……我不知道。” “这可跟你以往的答案完全不同。”曲绍娣冷哼了声。“以前的你总是迫不及待地希望他早日来迎娶你——” “那是以前!”曲同心大声打断了曲昭娣的话。 曲昭娣不禁失笑。“你是打算告诉我,以前的你爱他,而现在不爱了吗?” 曲同心这时才知道以前的自己有多幼稚。现在想想以前的自己到底爱不爱连震永呢?幽幽地,曲同心开口道:“以前的我不爱他,可现在的我爱他。” “你把我搞糊涂了。”曲昭娣摇了摇头,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我自己都搞不懂了。”曲同心沮丧地往椅上一坐,虽然已不再哭了,但红肿的双眼,还是让曲昭娣不舍,“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曲昭娣又叹了口气。 曲同心迷惘了,一时之间,反倒不知该从何说起。曲昭娣也没有催促她,只是捡了曲同心身旁的位子坐了下来,静静地等待曲同心开口。终於,曲同心道: “以前的我一直期待著他来迎娶,是因为我以为我爱他,而他是我的未婚夫,我也应该爱他。”一直以来,曲同心都是这样认为的;直到此时,曲同心才明白自己是多么可笑。曲同心眨了眨酸涩的眼,接著又道:“可是现在,我发现自己真的爱他,才知道,以前我根本不爱他。” 曲同心捧起了曲昭娣替她倒的茶,却没有就口,只是傻傻地望著杯内的水。 “以前我以为的爱,根本只是出於我美好的幻想;看著阿爹跟娘相爱的那种甜蜜,我以为,我也会得到一样的幸福。我怎么会那么笨!那时的我根本就不了解他,现在我只要一想到,万一与我婚配的不是他,那我会嫁吗?我会爱他吗?我实在太天真了。” 曲昭娣明白曲同心所言,毕竟曲同心是她看著长大的,曲同心对连震永的那一股傻劲,府内有谁不知呢? “那现在呢?”曲昭娣轻声问道:“你说现在的你是爱他的?” 曲同心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那还有什么问题?”曲炤睇笑了。“你应该高兴才对啊,起码你可以嫁给你爱的人啊。” 谁知曲同心听了以後,却苦涩地摇了摇头,然後望著曲昭娣道:“娣姨,若是你嫁给了我爹,而我爹却不爱你,你还会嫁给他吗?” 曲昭娣先是一愣,接著便不由得纤了脸;她没想到曲同心会说出这番话来。 “我想我不会。”这也是为何她会离开曲家,独自搬到染坊的原因了。 曲同心将视线移回了手中的瓷杯後道:“所以,你一定能明白我的痛苦了。” 曲昭娣蹙起了柳眉。“你的意思是,你爱著他,但他却不爱你?” 曲同心点了点头。 “你怎会认为他不爱你?”曲昭娣不敢置信地开口道:“他根本就离不开你,简直是为你疯狂了,明眼的人都看得出来,你居然还会认为他不爱你?” “不、不是这样的。”曲同心又红了眼眶。 曲昭娣拍了拍曲同心的手。“就是这么一回事,全都是你想太多了,我觉得你现在就应该回去。” 可是曲同心却一动也不动地盯著杯内的水,一脸的哀凄,对曲昭娣的话语根本无动於哀。 “你现在是怎么了?十八少女强说愁?”曲同心的模样也惹恼了曲昭娣。“我告诉你,等你到了我这年纪,就会知道你现在有这些想法,是多么地可笑。” 未待曲同心回应,突然一个人影旋风般地卷进了房里。 “我那些话都不是真心的。”不等厅里的人回过神,连震永劈头就是这句话。 曲同心先是一愣,接著垂下了视线,试著平静说道: “你不需要解释,我都听得很明白了。” ‘那些话,都不是真心的,我是……我是……”一时之间,连震永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我明白,我们解除婚约吧。”曲同心忍著泪,强迫自己说出不愿说出口的话。 “我不许!”连震永心急地往曲同心大步而来,根本顾不了旁内是否还有其他人在,一把拥住她道:“我不许你退婚,你非嫁我不可。” 连震永说完,也不给曲同心反应的机会,低头便吻住了她。 曲同心完全被连震永的举动给震慑住了,不多时便软化在连震永的怀里。其实,就在连震永说出那些话并不是真心的同时,曲同心便原谅他了。 而对连震永来说,这一吻根本不在他的计划之中。他只知当他在曲府内遍寻曲同心不著时,他的心有多慌乱;又在追到染坊见到曲同心的时候,他内心有多激动。此时的他根本无法好好思考,又听曲同心提起退婚,当下他只知道他不想失去曲同心,他不会放手,於是接下来他的一切举动,均已不受理智的规范了。 两人同时沉浸在这一吻当中,根本未觉何时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连震永狂热的舌在曲同心口中肆虐著,手也没空闲地扯开了曲同心的衣衫;曲同心早已迷乱得不知反抗,任由连震永褪去她的外衫。曲同心的纯真反应,还有完全信任的付出,让连震永瓦解了。 当连震永的手探进兜内,罩住了那软嫩的浑圆时,曲同心忍不住一颤,一声嘤咛无预警地逸出了口。 这销魂的乐音,差点就让连震永疯狂,但也因此震醒了连震永。当他发现曲同心竟能让他如此失去控制,而自己又是如何在乎她的时候,他震撅不已。 曲同心不仅让他疯狂地一路追寻至此,甚至还让他失去理智地差点在这里占有了她。连震永没有想到,他竟会如此受她吸引,这是多么危险又愚不可及的事!这几日下来,他几乎忘了自己以往的坚持,甚至差点忘了自己是谁,再这样下去,他会变得脆弱无比,就像他大哥一样,他将会不堪一击,所以他提醒自己,他必须保护自己。 不可以,绝不可以再这样下去! 警讯来得如此之快,快到连震永整个人突然跳离了曲同心身上,他飞快地奔出房去,好像後面有鬼在追他一般。 望著连震永落荒而逃的背影,曲同心迷惑不解;再发现自己衣衫不整的模样,曲同心愣了一愣,抓紧了胸前衣襟,却挡不住一股怒火中生。 她不懂为何连震永会这样伤害她,但是,够了,真的够了! 既然连震永不让他退婚,好!她就成全他,但是这次,位置必须对调过来。 第八章 一回府,曲同心便往彩槐园走去;当她见到独自坐在庭中阿爹的身影时,心中更感一阵愧疚。 这一路上,她想清楚了。以前的她太单纯,一昧地只想早日出嫁,却从未想过自己的行为是如此不孝,如此伤人。 而自己又太傻了,居然还真的爱上了连震永。既然她拒绝不了与连震永成婚的命运,也无法让他爱她的话,那至少,让她做一件对的事,那就是换她来娶他。 没错,她决定了,除非是连震永入赘曲家,否则,她俩的这纸婚约,只能等著解除了。 曲同心知道要实行这计划绝不简单,但她绝对要证明,她可不是如连震永所说的,没有大脑只有美貌的女子。 信心坚定後,曲同心朝曲老爷子走去。 “爹……” 吕昆阳在城内的酒馆中找到了连震永。当午膳时刻,厅上只见冷著一张脸的曲同心,而不见连震永时,吕昆阳心中便有数了。 看著连震永一口一口地直朝嘴里灌酒,吕昆阳没有阻止,直接就在连震永的对面坐了下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会连哄个女人都不会吧?”吕昆阳不理会连震永投来的威吓眼神,依然若无其事地笑著说:“你只要告诉她,她对你多重要,你有多爱她,这不是很简单吗?” “我不爱她!”连震永愤怒地将酒壶往桌上重重一放,好似如此才能显现这句话的真实性。 “你不爱她?”吕昆阳大笑了起来。“你不爱她的话,会如此不知所措?你不爱她,又怎会如此在乎她的感受?你若真不爱她,解除婚约又有何难?你到底在怕什么?” 是啊,他到底在怕什么呢? 直到这个时候,连震永才愿意承认,原来他不是害怕女人及小孩会让他失去自由、让他有所牵挂及羁绊;也不是害怕那种舍不得放开的软嫩肤触,还有无条件的信任眼光;自曲同心的身上证实,连震永还相当喜爱这两项特质,但既然这些都不是他所害怕的,那他到底是在怕什么呢? 没错,原来他是害怕“爱”,他怕爱上曲同心後,自己会变得软弱;爱上曲同心,会毁灭他自己。 但是,来得及阻止吗? “你爱她。”吕昆阳笑得笃定。 是的,一切早已迟了,早在不知不觉中,他便已爱上曲同心了。 连震永苦著一张脸,仰头又灌下一口酒。 “不是这么可怕吧!”吕昆阳大笑。“要不,你就真把同心妹子让给我吧。” “不许你靠近她!”连震永脸色一变,手中的酒壶已朝吕昆阳的面门掷去。 吕昆阳笑了笑,身子一倾,单手一带,酒壶轻松落人掌中。 “这样便动气了,还不承认你爱她吗?” “爱她又如何?”连震永冲口而出。 “是啊,爱她又如何呢。”吕昆阳手持酒壶,翮然起身。 “你的脾气一点都没变啊。”吕昆阳笑著对连震永说完这话後,转身悠哉地离去了。 是啊,爱她又如何呢? 再次思考吕昆阳的话後,连震永终於豁然开朗。 爱她又如何呢?他连震永还是连震永,没变啊。 “哈哈哈!”连震永忍不住大笑了数声,此时他心里只想快些见到曲同心。管他什么鬼!真是自寻烦恼。 连震永一路大笑狂奔而去,根本不在乎旁人诧异的眼光。此时他心里,真的只有曲同心了。 “我不嫁你了。”曲同心瞪著直闯她闺房的连震永,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说什么?!”本来还满心欢喜的连震永,在听到曲同心这话後,忍不住一股气又往脑顶上冲了。 “你以为我会容许你拒绝?!” 连震永绝对没有想到,在他终於想通之後,居然又要面对这种考验。 “我可以不嫁。”曲同心努力忍住泪;如果这个时候连震永能表现出一点点爱意,她绝对会抛下所有在气愤之下所作的决定,毫不犹豫地嫁给他。 “我们可是有婚约的。”连震永可不接受曲同心的理由。 “那就取消婚约吧。”气愤之下,曲同心说出了气话。为什么连震永不能爱她?他就不能对她好一点吗?他就一定要这么明白地表现出他的不耐吗? “你爹不敢!”连震永恫吓地望著曲同心。 避开了连震永摄人的目光,曲同心坚定地开口道:“不,我爹同意不让我嫁了。” “那死老头竟敢退婚?!他不怕对不起你娘吗?!”连震永忍不住大吼了起来。 “我爹不会对不起我娘的,因为我爹并没有退婚。”曲同心尽量维持平静的口吻,但心里其实是害怕又伤心的。 “那就对了。准备好当你的连府二少夫人吧!”连震永虽然松了口气,但火气却没有降下来,他只觉得莫名其妙,女人真是让人难懂。 面对连震永不耐的口气,曲同心差点就要忍不住掉泪了。难道连震永不能哄哄她吗?只要连震永能抱抱她,她就会愿意抛下一切了呀! 强忍住悲伤,曲同心深吸了口气道:“我说我不会嫁。” “这可由不得你,只要你爹不退婚—一” “我说过爹不会退婚,但我也说了我不会嫁你。” “你到底在说什么废话!”这女人疯了不成?他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鬼话。 “你的位置。”此时曲同心好想对他吼叫。 “什么位置?”连震永已快耐不住性子了。 “我替你想好了你将来的位置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连震宇突然感到全身发冷,似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我不会退婚,但我会成为你的妻子,只不过不是我嫁,而是你嫁。”曲同心吸了吸鼻子,忍住泪水,大声说道。 “不可能!”连震永终於忍不住大吼了起来。 “那就等你愿意的时候,再成婚吧。”曲同心转身,不愿面对暴怒的连震永。虽然曲同心口气听来是如此淡然,但她心里其实害怕连震永会真的不要她。 “你不要逼我。”连震永气得握紧了双拳。 “那你就可以逼我吗?”曲同心愤然转身面对连震永,终於忍不住掉下泪来。 连震永闭上了眼,努力要自己平静下来,但因气愤而抖颤的双拳,却完全泄露了他的情绪。 “你不要再胡闹了。” “我没有胡闹,我再认真不过。”曲同心缓了缓又道:“我俩是有婚约没错,却没约定你不能嫁我。” “不准你用‘嫁’这个字!”连震永差点没气红双眼。 “那要用什么字?你喜欢的话,要说我娶你也行。” 连震永终於忍不住一拳击向了桌面,接著便转身大踏步离去。只见片刻的静默後,厚重的桌子竞碎成一地。 看著连震永愤怒地离去,曲同心以为连震永打算放弃她了。 曲同心没有被连震永的怒气骇住,却怕连震永会真的抛下她。他怎么能真的就这样离她而去?她所说的一切都不是真心的,她只是要连震永能哄哄她罢了,为什么连震永不懂她的心思呢? 又气又悲伤的曲同心,忍不住朝愈走愈远的背影放声大叫道:“你考虑考虑吧!未来的曲家老爷,就是你将来的位置!” 他知道自己是浑蛋,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但连震永还是有股想要掐死曲同心的冲动。 开玩笑!冠妻姓?有没有搞错?!他可是大丈夫一名,绝对不会做这种有辱男子气概的事。 连震永心里这样想著,却挥不去曲同心占据他心房的身影。 自那天他一气之下离开曲府後,他已有三日没有见到曲同心了。何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算是体会到了。 不过,说到底,一切都要怪他自己。是他没能及早认清自己的感情,才会一而再的对曲同心造成伤害。 连震永烦躁地耙著发;三天下来,他已冷静不少。他知道曲同心是爱他的,从曲同心表现出的依赖,还有完全信任的眼神,他知道,她是爱他的,她非得是爱他的不可,因为接下来,他的计划非得曲同心配合不可。 只要曲同心是爱他的,那他唯一要解决的问题,依然还是只有曲老爷子这一关。 没错,他绝不会“嫁”进曲家,但在曲老爷子联合曲同心要他入赘的情况下,他只能一件事一件事来解决。目前最重要的,是要如何让曲同心原谅他。 连震永想起了吕昆阳的话。“你只要告诉她,她对你有多重要,你有多爱她,这不是很简单吗?”是啊。连震永苦笑。还真是简单啊!简单到他都不知要如何说出口了。 他不想承认,但他的确变软弱了。心里接受爱上曲同心是一回事,但要对曲同心说出口,那又是另一回事了。若曲同心知道他有多在乎她,是否就会以此控制他?最可怕的是,他不但不因此而生气,还会像条狗,只要她摸摸他,他便会满足地想要发出呼噜的叫声了。 连震永马上明白,他绝不可能放任自己沉伦下去,否则,很快地,他将会成为她的俘虏,而那时,他可真要跟著她姓了。 只是,他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连震永一叹。看来是没有。他的确害怕,但他没得选择,除非他愿意失去曲同心。 连震永颓然起身,他必须去投诚:至於他此时受伤的自尊,婚後,他会要回来的,到那时,他绝对要教会曲同心什么叫出嫁从夫。 一切顺利到让连震永差点没放声狂笑。 他才一走进曲同心房内,曲同心便哭著冲入他怀里,不需连震永说出在乎与爱的那些话,曲同心就已软化了。 他就知道,曲同心是爱他的。 连震永不知有多得意,但得意之余,他还是必须哄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曲同心。这可真是大改变啊!若是以前的他,绝对无法忍受女人的眼泪,但此时他发现,当曲同心为了他而伤心掉泪时,他其实是暗自心喜的。 “你怎可以就这样离去!”当曲同心知道连震永离府後,几乎马上就後悔了。“你是不是真的不想要我了?”此时的曲同心早就忘却了当初的愤怒及坚持,这几日,曲同心几乎是在眼泪的陪伴下度过的。 连震永离开的第一天,曲同心开始恨起他,想起连震永说过的话,更坚定她若他不入赘便悔婚的信念。虽然痛苦不已,但她还是要自己坚持下去。 到了第二天,曲同心开始痛苦地反覆问自己,为何连震永不能爱她?从小,她所接触到的,便不是这样,为何连震永不能像她阿爹对待她娘那样对待她呢? 到了第三天,曲同心已经不在乎连震永是否爱她了,只要连震永愿意娶她,不爱她也没有关系;只要连震永有一点点喜欢她就够了,一点点就足够了。 所以,当连震永出现红她面前时,没有任何考虑地,曲同心直接哭著跳人了连震永怀里;这个时候的她已经不在乎了,只要连震永还要她,那就够了。 见著曲同心哭肿双眼的模样,连震永苦笑著。他一边擦著曲同心的泪,一边道:“我怎可能不要你,我只是在思考,该如何才能把你娶回苏州去。” 一听到这,连震永感到怀中的曲同心瑟缩了一下。曲同心的反应,让连震永有了质疑;他想看看曲同心的表情,但曲同心直将脸往他怀里藏,让他根本不知她到底是如何想的。 “你会嫁给我吧?”连震永想再次确认。 非连震永不嫁的话语,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了。 曲同心当然想嫁给连震永,虽然她已向自己妥协,就算连震永不爱她,她还是要嫁给他,但这并不代表她不在意。在不确定连震永是否爱她的情况下,她实在害怕会再次受连震永所伤,加上此次她的确成长了,想起阿爹孤单的背影,她真的无法孰这样抛下,於是已与阿爹有了要连震永入赘的计划。 一想到此,欲出口的话含在嘴里,曲同心畏怯了。 这次连震永没有错认,曲同心明显的又是一缩!到底曲同心在逃避什么?连震永厌到一丝不祥。 “你会嫁给我吧?”连震永拉开怀里的曲同心,强迫她抬首看著他。曲同心胆怯地避开连震永严厉的眼神,却避不开连震永紧抓住她双臂的掌。 “你不想嫁我?”连震永开始沉不住气了,脸色也暗了下来。他忍不住加重了手中的力道,痛得曲同心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连震永要自已不可操之过急,於是他缓了缓口气,再次对曲同心问道:“嫁给我吧。” 曲同心面对连震永的进逼,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虽然三天来的折磨,让曲同心痛不欲生,但她没有忘记,现在已经不是她要不要嫁的问题而已了。 当她与阿爹提起要让连震宇入赘後,整个情势就已不再单纯了。 自娘亲过世後,她就再也没见过阿爹为了什么事如此意气风发、如此积极地想去进行什么计划,但入赘这个点子,却让她阿爹整个人活了过来;因此,她没法对阿爹开口说她後悔了,她做不到。 “到底怎么回事?”连震永不敢再强逼,他压不满腔火气,他可不想这次又如同上次一般,最後落得两败俱伤的下场。 “我……我不想丢下阿爹一个人。”怯怯地,曲同心间接回答了连震永的问话。 连震永心里松了口气。若只是曲老爷子的问题,那他已有解决的方法,只要不是曲同心不愿嫁他,那就没有不能解决的事。达震永再次将曲同心拥人怀中,试探地道:“若能不丢下你阿爹一人,你就愿嫁我了?” “可以吗?”曲同心喜道。她当然不会傻到认为连震永会愿意入赘曲家,但听连震永这么说,似乎是还有转圜余地,难道…… “咱们婚後可以继续住在曲府?”欣喜之下,曲同心脱口而出。见到曲同心欣喜的模样,连震宇也笑了。“我有更好的计划。” 於是,连震永将他的计划告诉了曲同心。 首先,必须帮曲老爷子找个老伴。而最适合的人选,不用说,就是曲昭娣了。 若能成功地让曲老爷子娶曲昭娣,最好是能让曲老爷子老来得子,这样的话,不只他能轻松将曲同心给娶回连府去,他更不用再面对招赘的窘境。 但要怎样撮合这两人呢?先决条件就是要让曲昭娣搬回曲府,好让两人有机会能相处。 但光是这样实在太浪费时间又不保险,万一这两人一拖,就拖上个几年,那他与曲同心的婚事,不就得一直延宕下去吗? 所以说,在这计划施行之前,必须先将整个曲府以及曲家染坊搬迁到苏州,只要连府与曲府近在咫尺,那曲老爷子应当就不会再坚持要他入赘曲家的这件事;接下来,搬迁到苏州後,据连震永的计划,是将曲府及染坊设在一起,以增加曲老爷子与曲昭娣的相处机会,如此一来,就皆大欢喜了。 整个计划完美至极,曲同心忍不住开怀地捧著连震永的脸又亲又笑。 连震永享受著曲同心的吻及赞美,心满意足地拥著曲同心;此时,连震永心想,就算是当条狗,似乎也没差到哪儿去吧。 他被将了一军了!连震永抖著乎,将手中的信揉成了一团。 这个死老头,竟然先下手为强! 在他与曲同心闹翻的这段日子里,曲老爷子已将希望连震永入赘的消息连日送到苏州连府;而连府的回应,也有没让曲老爷子失望。没错,他娘及大哥简直是兴高采烈地将他拱手送入曲家,不仅不在意他直接在建州成婚,还毫不犹豫地同意将他嫁给曲同心! 嫁?!他们居然将“出嫁’两个字用在他身上!连震永愤而将信团随手一扔,差点砸中房内的吕昆阳等三人。 “火气别这么大啊。吕昆阳依然笑得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连震永眯眼往三人的方向望去;难怪他这几日不见这三人来烦他,原来是去帮曲老爷子送信回苏州,替曲家当说客去了。 所有的人全都是帮凶,包括他自己在内。如果他不是如此在意曲同心,如果他不是非曲同心不可,他大可屁股拍拍地抛开这一切,直接走出曲家大门。可他偏偏就是走不出去。实在是太可恨了!不过他告诉自己,君子报仇三年不晚。 哼!他不需用三年,他相信,只要计划得好,说不准短时间内,他便能带著曲同心回苏州了。 看著吧!死老头。虽然这一切差点打乱了他的计划,但他还没输。连震永暗暗发誓,他绝对会让死老头再“嫁”一次,否则的话,他就跟他姓!只是,连震永忘了,若他真失败了,不需立什么誓言,他也会跟曲老爷子同姓了。 连震永冷笑了下。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决定忍辱负重,先与曲同心成婚後,再继续完成他的计划。 对他来说,成婚不等同於入赘,他现在只是虚与委蛇,就让大家认为他是入赘吧!等计划成功,他就能一吐怨气,回复他连二爷的身份了。 第九章 婚事的筹备工作已如火如茶地在进行。虽然入赘曲府这件事目前已无转圜余地,但经过曲同心不断向曲老爷子哭求之下,为了保住连震永男子汉的自尊,入赘的形式可以免除,也不对外强调,并且婚事一切从简。这当中当然有连震永的考量。 免去入赘的古礼,这样一来,他可以翻脸不认帐,根本没有入赘这回事,依然还是曲同心嫁给了他。 而只以简单的方式举行大婚,为的是届时计划顺利,回到苏州後,他要盛大地重新迎娶曲同心,一吐胸中怨气。 当然这部分只有连震永自己知道。而对於这种种不合理的要求,曲老爷子最後还是同意了。当然,曲老爷子老奸巨猾,不是没想到连震永要免去入赘古礼的理由,但基於两人婚後依然还是待在曲府,他不会因此而失去同心这个女儿,曲老爷子也就睁只限闭只眼地放过了他。此时的曲同心完全沉浸在即将成为新嫁娘的喜悦当中,不管做什么事、何时何地,都难掩喜悦之情。不过与曲同心相反的,连震永可烦得焦头烂额了。 并非婚事准备繁忙;婚事的筹备,曲老爷子早已一手包办。 连震永烦扰的是,他本想在大婚之前让曲昭娣先搬回曲府居住,若曲老爷子与曲昭娣两人的感情先有谱了,那他人赘曲家的事,或许还有转圜余地;但要如何让曲昭娣搬回曲府同住,又要如何说服曲昭娣将染坊搬迁至苏州,却不是那样简单的事。 这段期间,连震永不厌其烦地陪著曲同心每日造访染坊,不断要曲同心游说曲昭娣先搬回曲府居住,但效果一直不彰,於无可奈何之下,连震永只好被迫改变策略,转回从搬迁染坊这计划下手。 连震永先让南柏郁与阮松青回到苏州,先行寻找适合染坊的用地,并且还写了一封文情并茂的长信给他的大嫂年如意;因为连震永知道,要得到他大哥连震宇的配合,唯一能说服他的人,就是年如意了。而一切计划都顺利的进行著,在今日他收到苏州来的消息後,便拉著曲同心直接跳上马背,朝染坊奔来了。 “建州到苏州虽是有段距离,但说远,也还不至於,何不考虑将染坊整个移到苏州?”染坊大厅内,连震永早已展开行动,开始滔滔不绝地说服曲昭娣。 “苏州织这业发达,‘连成织造’又是织纺界的龙头,对曲家染坊来说,不是有益无害吗?”这染坊搬迁可不是小事,看著走过来又走过去,口里说得头头是道的连震永,曲昭娣微蹙起眉头。 “染坊搬迁不是不可,但要考虑的事太多了。”曲昭娣接过曲同心递给她的茶水,先喝了口後才又道:“光是这水的问题—”不待曲昭娣话完,连震永便击掌叫道:“水,对染坊的确相当重要,若能在交通上也成为助力,岂不更佳?” “听你的意思,似乎已有了计划?”这果然吸引了曲昭娣的注意。 “这水,基本上就是苏州的命脉呀!”连震永瞠著大眼,努力说服道:“苏州城水陆并行,河街相邻,在运输上,绝对是大大有利。” “可是地点——”曲招睇话未说完,又再次给连震永截了去。 “连府恰有块地,就位在苏州城外,一样是前水後山,且那溪,还与城内的水巷相接,绝对是设置染坊的绝佳地点。”连震永笑得胸有成竹,连在一旁的曲同心都被这气氛给威染了。 连震永的一番话,说得曲昭娣也心动了起来,於是开始与连震永讨论起枝微末节的问题。 面对曲昭娣的问话,连震永也对答如流;加上曲同心不时地以亲情攻势,直指不愿婚後两家相距过远等等理由,一场讨论到了最後,几乎已成定案,就只差安排搬迁事宜及时机的问题了,此次连震永使出了浑身解数,滔滔不绝地说服。他这辈子从未有如今日这般多话,甚至,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口拙的,谁知在遇上曲家人以後,居然让他发掘出自己的另一项才华——原来,他也是相当有口才的。 现在,他只需要曲昭娣订下日期将染坊移往苏州,那要曲老爷子举家搬迁到苏州,便再也不是问题了。 一想到此,连震永差点忍不住想大笑三声。 虽然已说服染坊搬迁,但婚事却没有被延宕。也就是说,场面上,连震永还是必须入赘一次曲家,但毕竟这只是一时的,且连震永也不希望在婚前就让曲老爷子知晓染坊即将搬迁至苏州这事,以免曲老爷子识破他的计谋,又再次阻拦他与曲同心的婚事,那这次可就不好解决了。 一切都顺利得让连震永开心不已,让他走起路来几乎是用跳的了。这样愉快的心情一直延续到大婚当日,就连繁琐的婚礼仪式,也没有打坏连震永丝毫好心情。 拜堂之後,连震永与曲同心先是被送入了新房,接著连震永必须到前厅继续去待客敬酒,独留下曲同心及两个喜娘在房内。两个喜娘嬷嬷将曲同心牵引至喜床旁坐好,还一边说著吉祥话,让头顶戴著沉重凤冠的曲同心忍不住的忘了疲累。 红巾子还覆在凤冠上,所以曲同心只听得到却看不到。但这并不影响她的好心情,倒是饿了一整天,肚子有些受不了。 当曲同心正想偷偷掀起红巾一角偷看的同时,房外传来了一阵声响,骇得曲同心以为是新郎要进房了,赶忙放下手。 房内的两个嬷嬷也以为是新郎来了,赶忙开启房门。 房门开启後,曲同心听到的不是大夥人闹洞房的嬉闹声,反倒是两声怪异的击打声。曲同心心里感到似乎有什么不对劲,但她太过紧张了,手心直冒汗;她等了又等,但真的是太静了,曲同心实在忍不住,正打算掀红巾偷觑一眼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来到了她面前。 曲同心还来不及开口问来人是谁,便觉头上一阵剧痛,接著意识便随著飘落的红巾坠入黑暗的深渊。 一群人大笑大闹地半推著连震永前进,伴随著几句下流的醉语,连震永笑了。 他承认他是有点醉了,但还没醉到无法独自走入喜房的程度;只是,他独自一人无法抵挡众人笑闹的包围,才会被如此簇拥著前进。他明白要打发这群打算闹洞房的无赖根本是奢望,此时他不得不向待地前来的大哥达震宇求救道: “你大婚时,可是我帮你挡的。当时你不是答应过我?这次就换你报答了,怎么不是这么一回事?” “我怎没报答?”连震宇嗤笑道:“你看上的那块土地,我可是费了很大的工夫才抢下来的,还把它当成你的大婚之礼,这样还不算报答吗?”开玩笑!因为连震永的一封信,害得年如意两天不愿与他同房,这个仇他还没报呢!他没让连震永醉到无法洞房,连震永就该偷笑了,居然还敢跟他提什么报答! 连震永被连震宇一番话堵得苦笑,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随著人潮前进,几乎就快完全放弃了。 人潮大吵大闹的推挤著,在转过回廊後,前方几人的脚步突然一顿,差点让後方涌上的人潮给撞翻。寂静如同传染症股慢慢蔓延开来,此时被夹在众人中的连震永也感到不对劲了。 “怎么回事?”最先发声的是连震宇。他拨开前方的人群,从後方走了出来。人群自动往两旁散了开来,连震永心急地推开挡在身前的连震宇,这才看到了眼前让众人无法置信的一幕。 大红灯笼照著一个趴伏在地的女子身影。 女子发丝散乱,面孔朝下,令人骇然的是,在女子头侧的地面上,有著一大片鲜红色的鲜血。连震永心中一惊!虽然他无法看清女子面容,但他不会错认那身衣裳,那是曲昭娣。 “娣姨!”连震永惊慌地街上前去,一把揽起曲昭娣,一边急著探曲昭娣的呼息,一边摇著曲昭娣。 见了连震永的举动,连震宇赶忙上前阻止。 “先别摇晃她,看来她的头部受了重击。”连震宇镇定地探向曲昭娣的脉搏,然後才对连震永道:“还活著,快请大夫。”连震永将曲昭娣交给连震宇後,转身欲往前厅而去,却被吕昆阳给阻了下来。 “我看不对劲。”吕昆阳难得正经,一脸凝重地望向喜房的方向。“大夫由我去处理,你快去看看同心妹子。” 经吕昆阳提醒,连震永才发现,此时喜房的门居然是大大敞开著,而且还安静得有些离谱。 连震永心中一凉,一股惊恐紧紧抓住了他的心。当他来到门前,看到躺在门内的两个喜娘嬷嬷时,几乎喘不过气来。 “同心!”连震永两步并作一步,直往内室而去。 这短短的距离,却有如千里之遥。一想起门外廊下曲昭娣满脸是血的模样,第一次,连震永有了几近崩溃的焦躁号隍恐。 千万不要!老天爷!求求您,千万不要让同心出事啊! 望著空无一人的内室,连震永突然慌乱不安了,虽然没见到全身浴血的恐怖景象,但这并不代表曲同心没出事,或许.情况还更为危急。曲同心到底在哪里? 痛!曲同心唯一的厌觉,就是非常的痛! 下意识地,曲同心想抬手往头侧摸去,却发现手被捆住了。 曲同心眨了眨眼,一时之间还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眼前的影像渐渐清晰了起来。此处像是问废弃的居所,些微的光线从屋顶的细缝洒落下来,虽然无法使屋内明亮起来,但还是可以看清地上散放著的大堆杂物,还有满地从破落屋顶上掉落下来的稻草。曲同心此时侧卧在房内的一处角落,身上发上都沾上了稻草及脏污。 曲同心想动动身子,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她的双膝弯曲顶在胸前,手腕及脚踝则被缅绑在一起,甚至连抬头都有闲难,因为捆绑住她手脚的绳索,竟然往上绕住了她的颈项,只要曲同心想要挣脱,缠绕在颈部的绳索便会连带跟著紧缩,使得她呼吸困难不已,这让她本就疼痛的头侧,更加抽痛起来。 这个时候,曲同心就算空有一身蛮力,也无用武之地了。 头侧传来阵阵疼痛,让曲同心几乎无法思考。她努力想厘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这……到底是哪里?到底为何要将她绑至此处? 有太多的疑问想问,却连个人影也没有。曲同心想要出声大喊,这才发现她口里被塞了布条,难怪双颊如此酸疼。 震永呢?曲同心担心了起来。会不会连震永也遭到意外了? 一想到此,曲同心便静不下来了,她开始扭动身躯,想要挣税束缚住她的绳索,却反倒引得颈部一阵紧缩。 曲同心强忍著窒息的灼热疼痛,却依然无法挣脱绑住她的束缚。曲同心咳了起来,每一咳都让她的头愈加紧缩疼痛,而塞住她口的布条更是阻碍了她的呼吸,差点让曲同心昏了过去。 曲同心试著冷静,好让头疼趋缓,但惊惧的泪还是滴了下来。就在此时,一个人影推开了门,人影看到曲同心已醒了过来,便走到了曲同心面前蹲了下身。 一看清面前的身影,曲同心心里一惊!大婶?!曲同心心中惊喊,怎么会是她?出现在曲同心面前的,居然就是日前在曲府门外哭诉著儿子失去踪影的那位妇人。 为什么?曲同心含著泪,无声的问出。妇人笑了笑,起身从角落拖了张矮凳,接著才在曲同心面前坐了下来。 “心里很害怕吧?”妇人哑著嗓,神态不见一丝罪恶感,与那日哭倒在曲府门外的模样,完全不同。妇人问完话,又笑了笑才道:“你想知道我是谁?为何将你绑了来对吧?” 曲同心无法回答,只能骇然地望著妇人。 妇人好似相当满意曲同心的表现,只见她咧开了嘴笑道:“记得几个月前,你们几人剿了咱家的饭馆,还把人全给送人官府这件事吧?”说到这里,妇人嘴角的笑己不见,眼神充满了狠戾。“当你用门将老娘的相好压在门板下时,我就在角落里。若不是我懂得先行逃跑,早被你们一同给送官了。”妇人说到这里,曲同心才慢慢懂了,原来这妇人是来找她报复的。 这下曲同心更害怕了。这妇人将她绑到了这里,却又没有想杀了她的迹象,看来是想拿她当饵,引诱连震永上当。 曲同心一想到此,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拚死挣扎著,却只让手脚及颈上多了更多摩擦出来的血痕。 看著曲同心无助地扭动身躯,眼泪鼻涕直下地差点无法呼息,妇人只好伸手将曲同心嘴里的布条给掏了出来。 “我警告你,这附近可没有人烟,你就算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我劝你最好乖一点,别让我耳根生疼,否则我就把布再塞回去,让你闷死算了,反正老娘犯下的杀戒也不止你一人。”妇人的威胁奏效了,曲同心可不想现在就死,她还没真的嫁给连震永呢,怎么可以就这样死了!曲同心不断要自己冷静,她知道,一定会有办法的;首先,她必须先知道这妇人要的是什么。 “大婶,若您是要报复,尽管冲著我来。会发生那些事,全都是我害的,你没必要用我来当饵。” “报复?”妇人笑了起来。“那是一定要的,但老娘我更想要钱。”这让曲同心更加不安了。若单只为了钱还好解决,但若是伤害了连震永,曲同心是万万无法接受的,只是现在她根本无能为力”到底该怎么办呢?曲同心忍不住心焦了起来。 妇人根本不理会曲同心,迳自起身走到门边。“你给老娘老实一点,老娘就不会让你饿著,否则,哼,有你好受的。”妇人说完,转身便离开了房间,独留下曲同心一人蜷缩在地上。 曲同心心里虽然害怕,但一想到连震永可能会为了救她而误人陷阱,这让她更不愿就此坐以待毙。 曲同心此时就如同煮熟的虾子一般蜷伏在地,受制於被捆绑的状况下,曲同心只能边蹭边蠕动地移动身躯。 曲同心的动作不能太大:只要头部晃动,头内就像被箍住了一般,愈缩愈紧,疼痛难当,而且还会有晕眩及呕吐的情况。 曲同心完全无法可想,身体上的疼痛,加上心里的慌乱,让她再次留下泪来。 曲同心失踪的当晚,曲府总管曲大缙就查出当日为寻子而在府门外哭闹的那名妇人也同时失去了踪影;这让众人更加担忧了,也肯定这是一起预谋的犯案。连震永心急如焚,情绪已到了临界点,几乎一点小事都能让他暴跳如雷,这让气氛更加地紧张不已。家仆从失踪妇人的床铺上看到了一张短笺,不敢稍有疑迟地,马上送到了曲家老爷手中。 曲老爷子还没看完短笺,连震永便一把将短笺抢了过去。 短笺中只简短交代了赎款金额、时间及地点,并交代放下赎款後,必须马上离开;接到赎款後,曲同心自然会被放回来,其它就什么都没有了。面对这短笺,连震永的心情一边因著此事件只是要求赎款而放松,却又因为担心曲同心而再次绷紧。 连震永暗自咬牙。他会付出赎款,但他不会就这样算了。并非他不顾曲同心的安危,而是盗匪之徒不可信任,他绝不会任由匪徒拿了钱就走,万一匪徒不放人,那曲同心的处境将更为危险。依著短笺中的地点,连震永比指定的时辰更早到达;藉著夜色的帮忙,连震永藏身於树上,陪同的只有吕昆阳,因为只有他两人懂武。 夜色愈来愈深了,曲府的人到来,将装有赎款的包袱放在指定地点,然後静静的离开。连震永两人屏息静待著,明明夜凉如水,但连震永却满脸细汗。 风吹著枝叶晃动,伴随著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吕昆阳朝连震永无声地打了个手势,连震永心口一紧,明白吕昆阳听到了来人的脚步声了。 果真,不多时,一个人影鬼祟地从下方的树影中现身,正是那名在曲府外哭闹的妇人没错。一股怒气从连震永胸腹之中升起,扶著树干的掌忍个住收紧了起来。吕昆阳担心连震永因意气而坏事,赶忙一掌压上连震永的肩头。连震永闭上眼,将怒火压下,接著才睁眼朝吕昆阳点了个头。 两人静静看著妇人拿起地上的包袱,待妇人转身离去後,两人便离开丁藏身的树,保持著距离,偷偷跟在妇人身後。 妇人脚下没有停留地直朝前走,只偶尔停步朝後观望,小心查探是否有人跟踪;但妇人毕竟不懂武,当然没有发现连震永与吕昆阳。 大约一刻钟後,终於出了树林;妇人脚步一转,绕著林外往另一侧走去,不多时,眼前出现了一间木造小屋。小屋已经非常破旧,月光照耀下,屋顶老旧的稻草早已霉黑没有光泽,多处木板也已腐朽,门也歪歪斜斜地勉强合上,只在门外用了根木棍抵住,破败处的隙缝中隐隐透出屋内的些微光源。 妇人来到门外,移开了抵门的木棍,开了门後走了进去。 此时连震永几乎已可确定曲同心便在此屋之中,只是目前不知屋内是否还有妇人的同夥,所以连震永与吕昆阳两人不敢马上贸然冲进去救人;於是连震永与吕昆阳两人一左一右,分别从小屋的前後悄悄潜近。 还没靠近小屋,便听到从小屋内传出的说话声—— “……老娘可没忘记你呢,一定要给你相公一个大礼才行。”伴随著妇人的说话,几声陶瓦的破裂声传进了连震永与吕昆阳耳中。连震永正纳闷著不知发生了何事,妇人的脚步声已来到门口,连震永赶忙往旁一闪,就在妇人从屋内街出的同时,连震永一掌击下,恰恰击在妇人的後颈,妇人连出声的机会都没有,便已倒地不起。连震永不敢掉以轻心.小心探头朝屋内一看。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差点惊岔了气! 屋内早已大火处处,浓密的黑烟充满了整个空问!就在连震永这一停滞,几缕火舌已从小屋中的隙缝窜了出来,大火更无情地往上直延烧到了稻草铺就的屋顶。 现在,连震永明白了适才听到的陶瓦碎裂声是什么了,那是装了油的瓦罐,瓦罐一碎裂,本就是易燃的木板及稻草,沾上了油以後,一遇上火,便一发不可收拾,看来,妇人根本就不打算放曲同心回去。 一篷篷的稻草落了下来,烧灼的哔啵声处处可闻: 曲同心还在小屋里!连震永突然感到肝胆俱裂,红了眼地就要往小屋内冲去,却被赶上前来的吕昆阳给阻止? “你疯了吗?!”吕昆阳一把抓住几乎理智全失的连震永,硬是将连震永往後拖了数步。“这样的大火,你进去不只救不了人,连你自己也活不了啊!” “你放开我!”连震永根本顾不得自己的安全,只要一想到曲同心还在屋内,便完全失去理智。 吕昆阳见连震永连命都不想要了,哪里还肯放手!岂知连震永蛮力一起,双臂一震,吕昆阳便突地被震得松开了掌,还往後退了数步;趁隙,连震永奋力一起,直往火里冲去,待吕昆阳再次冲上前欲阻止时,已经迟了一步了。 不知为何,此时连震永竞想起了大哥连震宇曾对他说过的话,当时他还不愿相信自己会为了任何一个女人而受千刀万剐之刑;但现在,连震永一点也不怀疑自己会为了曲同心而受千刀万剐之刑了;更甚者,他现在必须为了曲同心而受炼狱之火的纹身.可是他一点也不退缩;曲同心的安全,才是他是担心的事,至于自身可能会受的伤痛,则根本及不上会失去曲同心的恐惧。连震永一个腾身,跃进了火场之中,高温灼烫著他的肌肤,浓烟熏得他双眼泪流不止;他无法看清,根本不知曲同心在哪里! “同心!”连震永强迫自己冷静,若他找不到曲同心,那两人就真的要同时葬身在这火窟了。“同心!你在哪里?快回答我!” 角落中,被束缚住而蜷缩著身子的曲同心死命挣扎著,她听到了连震永的呼喊,想要回应,但被封住口鼻的她根本没有办法出声,呼吸对曲同心来说愈来愈困难了,她知道自己就怏失去意识了。 强忍头疼,曲同心强迫自己再次扭动身躯,朝连震永发声的方向蠕动过去,终於,连震永看到曲同心了,心中一喜,赶忙冲上前去。曲同心此时早已撑不住了,眼泪模糊了视线,空气也无法再进入口鼻中,她知道她就要死了,她好想在死前看连震永最後一眼,最梭一眼就好了…… 在失去意识之前,曲同心看到了连震永,终於,她笑了。 连震永冲到了曲同心面前,当他看到被捆绑成犹如煮熟虾子般的曲同心时,真恨不得冲出去朝趴在地上的妇人狠狠踹上几脚,不过他知道他没有那多余的时间,他弯下身,正打算抱起曲同心的同时,头顶上却传来惊心动魄的爆裂声。 屋顶终於塌了下来,火雨般的飞屑烧痛了连震永,但这不是最严重的,屋顶上的梁柱早已烧成火柱,并且直直朝两人身边砸了下来,为了护住曲同心,连震永单手撑起梁柱,不顾火舌烧痛了他的掌,也顾不得爆裂开来的火舌纹上了他的脸。 连震永只觉左脸及左眼一阵灼痛,但他还是勉力撑持住;他一把将梁柱往旁一抛,强忍著剧痛,弯身抱起曲同心,终於冲出门口时,身後的门板却倒了下来,压上了连震永的背,连震永被这一冲击,只能将怀中的曲同心朝吕昆阳抛去,接下来,就不省人事了。 第十章 曲同心已经有月余没见到连震永了。自她从床榻上清醒以後,她不止一次问到连震永,但得到的答案都是不清楚;每个人都只知道,她是由吕昆阳送同曲府的,至於连震永,则从头至尾没有出现过,达吕昆阳等人都失去了踪影。 曲同心心里担心不已,在无法确定连震永是否安好的情况下,她根本无法安心养病。 虽然曲同心的状况并不是太严重,她裸露於衣衫外的肌肤,有几处被火星飞烫的小伤;颈部、手腕及脚踝则是被捆绑而弄出擦伤,但在经过月余来的治疗後,烫伤处只剩下淡淡的疤痕,擦伤也已无碍,唯一不能下榻的原因,是她的头伤。 但这些她都不放在心上,她只担心连震永。为何连震永没来看她?是不是受了更严重的伤?如果受伤了,人又在哪儿呢?连震永到底去了何处?为何一点音讯也无?一想到此,曲同心更是无法继续待在榻上了。 曲同心推开白玫递上来的药碗,掀开被褥便要下榻;白玫阻止不及,只能与白珂两人好言相劝。 “你们俩到底要不要帮我更衣?”曲同心板起脸来,完全不容白玫白珂反对。“要我就这身单衣走出门外我也不在乎。” 曲同心说罢,就要往外厅走去,急得两丫鬟手足无措,张口说不出话来。就在此时,两个人影相伴进了屋来,正是曲老爷子与曲昭睇。看到两人的身影,心里再烦躁的曲同心也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阿爹、娣姨。”曲同心快步走上前,挽住了曲老爷子另一侧的手臂。“你们俩是要来通知我你俩的大喜之日的日期吗?” 曲同心的话引得曲昭娣潮红了脸,倒是曲老爷子大方地露了笑容。 没错,自曲同心被绑当晚、曲昭娣受伤後,便一直留在曲府内养伤:这段时日里,曲老爷子与曲昭娣多了相处的机会,两人又同时因曲同心失踪受伤而担心烦恼不已;在这样的过程中,两人相依扶持,互相鼓励安慰,很快地,曲老爷子终於正视到曲昭睇的好;两情相悦的情况下,感情进展自然令人满意了,也因著如此,曲同心是真心为两人开心。 “婚事是一定要办的,但日期我想等染坊搬迁,一切安置妥当後,再风风光光地迎娶她进门。”曲老爷子笑得满面春风,却被曲昭娣偷偷在手臂上一拧而扭曲了面容。 “什么娶我进门,明明是你再入赘曲家一次。”曲昭涕谈起两人婚事,虽是羞红了脸,但态度却一点也没有商量的余地。 “知道了,知道了。”曲老爷子歪著脸妥协道。看著两人打情骂俏的甜蜜,差点让曲同心忘了连震永的事了。 “对了,阿爹,到底有了我相公的消息没啊?”一想起连震永,曲同心又急了起来。 “有了,有了。”曲老爷子边说边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来。“原来我这好女婿是回苏州处理染坊事宜去了,你看,还特别把地要都送过来了。” “相公回苏州去了?”曲同心根本不想管什么地契不地契,她只想知道关於连震永的消息。 “是啊。”曲老爷子这时又拿出了另一封信,口气还带著一些挪揄道:“你相公可没忘了你,也给你捎了封信来了。” 曲同心急著一把抢下曲老爷子手中的信,根本不在乎其他人见了她这模样是如何的嘲笑她。 曲同心急匆匆地一把撕开,紧张到手都抖了起来。大夥见状,更是摇头不已;只是,没想到的是,曲同心拿信的手却愈来愈抖,连脸色也益发难看了,这不禁让众人担心了起来。到底怎么回事?难道信里写的是坏消息? 曲老爷子首先出声问道:“同心啊,这信……没问题吧?” 谁知曲同心突然胀红了脸,气愤地三两下就将信给撕个粉碎,这让大夥都傻了眼了,只见曲同心喘息著开口怒吼道 “他……他居然休了我!” 他居然休了她!理由竟是她犯了七出里的“口多言”!他竟然嫌她话太多!他有没有搞错?!就算要休,也是她休夫,哪里轮得到他来休她!名义上可是他嫁给她耶,他哪有资格休了她? 随同休书附上的一张地契,正是连震永当时所说的那块在苏州城外、依山傍水、最适合建造染坊的那块地。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以为,送上一张地契,就可以将她打发掉吗?她曲家要买块地还怕会买不起吗! “可恶!可恶!”曲同心愈想愈气,撕完手中的休书俊,转身伸手便想抢下曲老爷子手里的地契。 “到底怎么回事?”曲昭娣最为冷静,一看情况不对,抢在曲同心之前,将地契拿到了手中。曲同心抢不到地契,心里又苦又委屈,曲昭娣一开口,曲同心终於忍不住哭了起来。 “他……他居然休了我……”曲同心哽咽著说完,接著便“哇”地一声放声大哭了起来。曲老爷子这下恨本不知如何是好,白珂与白攻也吓得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只有曲昭娣走向了曲同心,一把将曲同心揽进了怀里。 “别哭了,别哭了,这大夥刚刚就听见了,咱们想知道的是,他为何休了你?”曲昭娣一边拍抚著曲同心的背,一边温柔地开口道:“若他真是负了你,那咱们也不会饶过他。” “他……‘他说……”曲同心哭著哭著,还打起嗝来。“他说我口多言……”才一说完,曲同心又是“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曲昭娣蹙起了柳眉,抬头望了曲老爷子後说道:“这里定不对劲。” 口多言?这绝对不是连震永休妻的真正理由。曲同心或许天真了些,有时说话做事不经大脑,但口多言?不.这绝对不是他真正休妻的原因。 曲老爷子这时才终於回复了过来,他低头细思了会儿.然才接上曲昭娣的视线道:“的确是不对劲。” 曲昭娣望著曲老爷子,等著曲老爷子会有什么反应。 曲老爷子面容一整,只见他一甩袖道:“我想,我该派人去苏州查一查。” 人是派出去了,但一时半刻当然不可能会马上有消息传回来。这段等待的期间,曲府上下并没有闲著,搬迁染坊的计昼正在进行。不管连震永的理由是什么,等到了苏州,很快就能真相大白了。 等待是折磨人的,为了让曲同心能保持忙碌,曲老爷子将染坊搬迁的事宜全交给了女儿去处理;一开始当然是困难重重.曲同心难以放下连震永抛弃她的伤痛,不时的以泪洗面,不吃不喝,更不用说是处理染坊的事务了。 但这样的低迷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在众人不断安抚下,曲同心自卑伤感的状况很快便被愤怒给取代,而愤怒则是最强大的动力。 两个月过去了,当染坊搬迁的事宜到了最後阶段,曲同心的悲愤情绪也达到了最高点,时时都有爆发的可能,但当消息从苏州传回来的这天,一切都不同了。 “你说……”曲同心不敢置信地瞠大双眼。“你说相公他、不………这不是真的……” “是的,小姐。”被派往苏州打探消息的曲府家丁曲墨摇著头说道:“听说姑爷是被抬著回到连府的,整个人几乎体无完肤,不仅半张脸毁了,还瞎了只眼,整只左臂还差点废了。若非吕公子,姑爷这条命恐怕就没了。” 曲同心再怎么样也想不到情况居然是这样让人难以接受!她已经气连震永整整两个月了,早就决定见到连震永一定要给他好看。怎么可以!结果怎么能够是这样?! “为何这么久才查出来?为何现在才说啊!”曲同心急得哭了起来,她冲向曲墨,控制不住地又哭又骂。 曲老爷子与曲昭娣心里也是震惊不已,见曲同心情绪如此激动,也只能赶忙上前将曲同心劝拉了同来。 “同心啊,你别心急,让曲墨把话说完啊。”曲昭娣边拉著曲同心坐下,边指示曲墨继续说下去。 曲墨还算镇定,并未让曲同心的举动给吓著,略微停顿後,接著才道:“小的一到苏州便四处打探连府及姑爷的情况,一开始只知连府大少爷独自领著阮、南两位家仆同府,而姑爷及吕公子则并来回府。当时听说连府内已传出姑爷休妻的消息,但原因连府内家丁都不明所以。直到日前,吕公子带著姑爷回到苏州,小的才从常进出连府的菜贩处得知姑爷的状况。原来姑爷受伤後,吕公子独自带著姑爷上山,求助於姑爷的师父,才得以保住性命;但姑爷的左臂因被燃烧的粱柱击中,几乎算是废了,而左脸灼伤毁容,左眼则不可能复明了。” 曲老爷子听完曲墨的叙述,整个人消了气般地往椅背上一靠,说不出话来,只能长叹出声。 曲昭娣则是一边强忍著泪,一边又得安慰曲同心道:“看来震永并非自愿休妻,他定是认为自己已成了废人,不能给你幸福了,才会瞒著大夥,做下休妻这个决定。” 曲同心静静地留著泪,她耳里听著,表面看似平静,心里却苦涩伤痛不已。 她好心疼啊!为何这样的伤痛,连震永要独自承受?他为何不愿告诉她实情?难道他真的认为她曲同心会在意他的外表吗? “我现在就要到苏州去!”曲同心突然站起身,眼神异常地坚决。“我不会让相公用这样的理由休了我,我不会在他需要我的时候离开他,我不接受!” 曲同心的坚持,激活了众人的信心。 “没错,我的好女儿。”曲老爷子也站了起身。“再怎么说,他的伤也是因为救你。况且,冲著他对你的心,这样的好女婿,再也没得找了,要怎么做,阿爹支持你!” 曲老爷子难得的豪气顿时成动了一屋乎的人。曲同心含著泪,奔入曲老爷子怀里哭道:“阿爹,谢谢你。” “说什么傻话呢。”曲老爷子红了眼眶,轻轻拍抚著女儿的背。 “那咱们得赶快准备准备。”曲昭娣也走上前来。“一起到苏州去吧。” 经过连日的奔波,曲同心实在累极了;但她等不了,她坚持不休息,直往连府而来。 曲同心不要任何人跟随,她要曲老爷子与曲昭娣留在苏州城外刚整备好的曲家染坊。她想独自面对连震永,她要自己去解决;而这样的坚持,一直陪著曲同心到了连府门外。 站在连府大门外,曲同心情怯了;但一想到达震永受的伤,曲同心再次鼓起勇气。她知道连震永不会轻易妥协,她也一样。 曲同心深吸了口气,举步跨过连府的大门,朝内走去。曲司心的出现,当然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不仅连震永的大哥连震字及大嫂年如意亲自来迎接,还惊动了连震永的母亲连夫人。 一见连夫人,曲同心便知道连震永像谁了。连夫人虽已年近五十,但容貌依然姣美,风韵犹存,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隐隐含著威仪,可以想见年轻时是如何美了。 “同心啊!”连夫人一出现,马上上前一把拥住曲同心。“你长得真像你娘,一样是那样漂亮,都是咱们连家没福气,咱们连家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娘啊!” “婆婆……”面对连夫人自责的言语,曲同心根本不知所措。 “你还愿意喊我婆婆啊……”连夫人拉著曲同心坐了下来,掏出绣帕擦了擦眼角。“你知道……我那不孝子震永他……” “婆婆,我都明白。”一想起连震永,曲同心心里一痛。 “你明白就好。是咱们连家没有福气,我那可怜的儿子啊!”连夫人说到这,也说不下去了,只能拿起帕子又擦起泪来。 “婆婆,那休书,我撕掉了。”曲同心轻轻开口道。 “撕掉了?”连夫人顿时双眼一旁。 “嗯。”曲同心点了点头,她不敢看连夫人的眼,怕人家觉得她脸皮厚不要脸。不过,她这次就是要脸皮厚不要脸,否则,如何挽回连震永呢? 突然,连夫人拉著曲同心站了起身。 “撕得好!”连夫人开心地笑了。曲同心惊诧地望著连夫人.毫无抵抗地任由连夫人拉著她出了大厅。 “婆婆告诉你。”连夫人拉著曲同心转过几个廊道,直往连府一处院落而去。“震永这不肖子,居然每次都将我赶出来。我跟你说,待会你敲门,他若不给你开门,你就直接踹进去没关系。他现存脾气可大了,谁都靠近不了他。” 曲同心从没想过是这样的情形,她本以为要见到连震永会很困难,却没想到情况会急转直下,变得如此简单;当然,这不包括面对连震永。 终於,连夫人领著曲同心踏入了一处院落,连夫人没有再往前,直接停在了院落门内。 “有句话婆婆一直很想对你说,却一直没机会说。”连夫人转身面对曲同心,握起她的手轻声道:“震永娶到你是他的福气,婆婆很高兴能有你这媳妇。” “婆婆……”这话感动了曲同心,差点让她留下泪。 “别哭、别哭。”连夫人又捏了捏曲同心的手道。“记得啊,他不开门,你就直接踹门进去没关系。我听松青他们说啦,婆婆知道你可以的。” 曲同心突然感到一阵羞傀,她知道连夫人指的是她身有蛮力这回事,这让曲同心差点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但连夫人没给曲同心羞赧的时间。 “婆婆走啦,别放弃啊。”说罢,连夫人又拍了拍曲同心的手後,才转身离去,留下曲同心面对紧闭的门扉。 霎时之间曲同心心绪转了几转,她紧张地擦了擦汗湿的手心,深深吸了口气後,举步来到一扇双扇离花门前,接著,曲同心抬起手,轻轻地扣门。 叩、叩、叩。曲同心等待了片刻,却没有回应? 叩、叩、叩。还是没有回应。 这下,曲同心也有点恼火了,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曲同心死命地敲,她就不信连震永耳朵也聋了。 突然一声爆吼响起。 “滚开!”连震永喑哑的声音隐含著狂怒,吓得曲同心往後退了好几步。 曲同心喘了喘息,镇定了下心神;虽然连震永吓到她了,但同时曲同心也厌到一丝狂喜,因为,她终於可以见到连震永了。 曲同心收摄住心神,踏出稳定的脚步,她决定不敲门了,她要直接把门给拆了。 这次,换连震永被吓著,还吓得不轻。 本来他还独坐在厅中,他痛苦、烦躁,却都比不上思念曲同心的心痛。 正当他在静静地缅怀过去、舔舐自己的伤口时,突然,大厅的门爆出了恐怖的破裂声,然後,两扇大门不见了,阳光洒了进来,刺眼得让他差点以为仅剩的右眼也要瞎了。 就在连震永眨眼努力适应後,背光的人影吸引住了他的视线。他一定是疯了,否则怎会认为曲同心来了!他今天还没开始喝酒呢,怎会先醉了?可是那玲珑有致的身段、那随风飘扬的发丝,怎会这么像?怎会! 当曲同心不费吹灰之力拆下两扇大门後,映人跟帘的,是蚀自坐在桌边、困惑地望著她的连震永。 曲同心惊诧地吸了口气,双眼大瞠,虽然她早已知道连震永遭遇到了什么,但当亲眼看到,还是令她惊骇不已。 连震永的外表的确骇人,他的气色不佳、脸色苍白,而且瘦了许多;但让曲同心心痛的不只这些,在连震永的左脸上方,一片灼伤後皱起的红色皮肤,凹凸不平的从左眼下延伸到额际,一个黑色眼罩穿过这片红色伤疤,罩住了连震永的左眼。虽然是坐著的,但连震永的左臂却整个垂下,曲同心的视线沿著臂膀往下,心痛的看著那五指因扭曲而蜷缩著的黑红色拳头。 突然的吸气声,刺耳地穿透连震永梦境般的迷惘。他终於确定自己没有错看,这使得连震永既气愤又难堪,“你来做什麽?”连震永暴躁地开口,他坐立不安的想要遮住自己的脸,却又悲愤地不愿表现出自卑的模样,这让连震永的口气愈发尖锐: “我早就休了你!我休了你!你懂不懂?!”曲同心还未从见到连震永的惊骇中同神,又听到连震永伤人的咆哮,惊得双手捣住了胸口,眼眶里的泪水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曲同心害怕的模样,刺伤了连震永的心,这让他更加羞惭於面对曲同心。连震永握紧了右拳,喘息声既重又急促,接著,连震永突然狂笑了起来。 “我的外表吓著你了?”连震永语气嘲讽:“真是抱歉,我不知道你要来,否则我会戴上漂亮的面具来迎接你!”说到最後,连震永又控制不住地大吼了起来。 连震永的话的确伤了曲同心的心,但她明白连震永的心比她的更痛。她知道连震永是想逼她走,不过她不会放弃的,她知道自己一开始的表现,一定让连震永误会了。 曲同心想要将连震永抱在怀里,然後告诉他,她一点都不在乎他的外表;於是曲同心慢慢往前移动,但她的靠近,却逼得连震永逃离似地从椅上往後跳离。 “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隔著圆桌,连震永则困兽般嘶吼著;他的痛苦,差点就撕碎曲同心的心。 曲同心停住脚步,她不想逼连震永太紧,於是开口道: “你为何不要我?”曲同心的语气里没有指责,只有哀怨与酸楚,好似受伤的是她曲同心而非连震永。 “你……”连震永不敢相信.曲同心居然会认为是他不要她!这让连震永又怜又怒,但在无法忘却自身缺陷的情况下,连震永又再次吼道:“你难道没看清楚吗?!” 曲同心知道,此时她绝对不能露出怜悯的眼神,不能让连震永感觉她是在可怜他。 曲同心忆起她来的目的,她早知道连震永的状况,也清楚连震永会用什么话来回应她;而她,绝不会让连震永继续沉浸在自怜当中,她要让连震永明白,这些外在的残缺,绝不是真正的伤害,真正会让他无法振作的,是他自己的心。她会让连震永看清楚,她不会放弃他.她也不允许连震永放弃自己。 曲同心刻意隐藏起哀伤,装出气愤的口气道:“看什么?!你恶意抛弃我的行为吗?那我可看得非常清楚!” 曲同心知道,她必须毫不留情地展现自己的怒气,这样才能逼著连震永抛开自卑的情绪,也才能让连震永明白,她曲同心是多么不在乎这些外在的残缺,用这理由抛弃她,她一点也不感激,还会非常非常生气! “你……”连震永诧异地瞠大了限,根本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你!”曲同心很满意连震永的反应,於是更加不客气地冲了过去。连震永觉得自己快疯了,他不懂,曲同心怎会看不出来。“你张大你那双眼,好好看看我的样子!” “我看得非常清楚!”曲同心又朝连震永逼近了一步。连震永先是瑟缩了下,接著又朝曲同心大吼道:“那你怎么还不明白!” “明白什么?”曲同心咄咄逼人地开口道:“我只想弄明白,你为何毫无理由地抛下休书,就这样将我休了了我还想弄明白,我到底是哪一点不合你的意,让你这样休掉我?我更想弄明白,那个口口声声说要娶我的连震永跑哪儿去了!” 曲同心的逼问,让连震永差点懦弱地逃跑。但连震永收紧抖颤不已的手,终於咆哮悲呜道:“看到我这副模样,你怎么还不懂?!” 连震永如受伤野兽般的哀号,让曲同心的心跟著碎了一地,眼泪急涌而出,心疼不已的差点就说不下去了;但曲同心知道自己不能心软,一旦心软,很可能会让连震永以为她对他只是出於悲悯;面对连震永这样的状况.温柔的抚慰是没有用的,要让连震永再次回复信心的话.她必须骂醒他。 “你要我懂什么?”曲同心趁连震永不敢看她的同时,偷偷拭去泪水,强逼自己硬起心肠来。 “你看看我的脸!看看我的手!”连震永极力想要抬起受伤的左臂,但不管如何努力,那因扭曲而原形不再的手,只能不断难堪的颤抖著。 “这样你懂了没?!”连震永甩下手臂,大声狂吼。 “喔,我懂了。”曲同心不敢真的看向那只受伤的手,她怕自己会哭出声来,所以故意紧盯著连震永的脸,口气悲愤地道:“你是想要用你的脸跟手,来当藉口好摆脱我?” “那不是藉口!”连震永暴怒地冲向前来,他单掌捉住曲同心的肩臂,忍不住摇晃起曲同心。 “明明就是!”曲同心被连震永摇得牙齿打颤,但她还是坚持说完。 “你的睑难道见不得人了吗?!你的右手也不能动了吗?!”连震永突然一震,他放开曲同心,脚步不稳地著朝後退了两步。看著连震永答不出话来,曲同心虽然一阵不忍,但她知道她快成功了,於是赶紧又道:“既然没有,那为何休了我?” “你怎么这样无法沟通!我再也不潇洒了!”连震永气得猛然摘下他遮眼的眼罩。 乍然看到那皮皱红黑的凹陷,曲同心的心揪了起来,但她强迫自己面无表情地看著连震永道:“我今天不是来跟你讨论你的外表,我是来追究你为何休了我,为何不要我!” “我没有不要你!”连震永颓然往椅子上一坐。 “你突然消失,然後又遣人送来一纸休书,还敢说你不是不要我?”曲同心从怀里拿出已被她撕碎的信,缓慢地洒在连震永面前的地上。 望著地上破碎的休书,连震永举起单掌覆住了脸? “我是没资格要你啊!你不懂吗?我的手再也无法像之前一样活动自如了,我的脸也被火给毁了,你不明白吗?我配不上你了!”连震永的声音从手指後传出,更显哀凄。 曲同心缓缓在连震永面前跪了下来,她温柔地捧起他的脸,坚定地不让连震永躲避她的视线。 “你的意思是,我是因为你潇洒,所以才愿意嫁给你吗?我是因为你的手能活动自如,所以才愿意嫁给你吗?这是你心里所想的吗?你认为我是如此肤浅的女子吗?这是你眼中的我吗?” 曲同心接著轻柔地吻上连震永左脸上方的伤疤道:“你这些伤,都是为了救我而留下的,在我心中,它们一点也不丑,它们是你爱我的表现啊。”曲同心眼中散放出对连震永无庸置疑的爱,说不出的暖流穿透连震永最後防护的底限。 “我……”曲同心的吻及话语,让连震永差点不顾一切地将她拥人怀中,但连震永没有那样做,他克制住了自己,他还不能相信,他不相信自己如此幸运。 曲同心知道自己快撑不下去了,再下去,她一定会在连震永面前痛哭流涕,於是曲同心抖著双膝站了起身,接著以严历的口吻豪不客气地对连震永道: “我什么我哦,告诉你,我曲同心这辈子非连震永不嫁,你最好给我搞清楚了!” “同心……你……”连震永震惊地抬头看著曲同心。曲同心假装没注意到连震永的惊讶,漫不经心地转身朝门口走去。 “好了,我不想再看你自怜的样子了,我限你马上走出这个房门,开始筹备我俩的婚事,还要马上派人给我阿爹还有娣姨下聘。别忘了,是你说过要再次娶我过门的。” 说到这,曲同心刻意转身狠狠瞪了连震永一眼道:“一个月内,我要你一个月内再次将我迎娶进门,否则下次我要拆的,就是你连家的大门!你最好有心理准备,我不会再接受你任何的借口!”连震永看著曲同心离去的背影,不敢相信,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一滴泪水滴了下来。连震永迟了许久才抬手抹去,接著,他露出了大大的笑容,起身也跟著走出了房门。 连震永直直朝前厅而去,一路上都没有遇到曲同心。他不知道曲同心躲在院落中的草丛里,在看到他走出院门外後,放声大哭了起来;他也没注意到一路上当连府内的奴仆看到他出现时,有多少人跌跤撞在了一起;他更没注意到当他一踏入大厅,连震宇、年如意及连夫人在看到他的笑容时有多惊讶。 因为他此时心中充满著喜悦及希望,还有对曲同心满满的爱意。当连震宇突然问他: “震永,你……你居然走出房门……还……还笑了?”连震宇给吓得结巴了起来。如果是其它时候,连震永一定会大大嘲笑连震宇一番,只是目前他有更紧要的任务,因为他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了。 “大哥,我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连震永朝连震宇道。 “什……什么?”众人惊得异口同声地望著连震永。 只见连震永点了点头,接著开怀地笑了起来道:“我有责任拯救连府的大门。” 终於,他俩又再次成婚了。而这次.是曲同心嫁给了他。 在烛火的映照下,曲同心的帆肤染上了最美的颜色,她拱起诱人的身躯,螓首往後,一头乌瀑散了开来,随著炙热的气息,一股揉合著她秀发的馨香朝连震永直袭而来。 曲同心若隐若现的凝脂,挑动著他的视线:她就如他所想像的一样,热情又撩人心魄,她完全没有令他失望,反而是连震永怕自己会让曲同心失望。 虽然他明白曲同心一点也不在意他身上的伤疤及残缺,但如此裸裎相见,他还是忍不住迟疑了。只不过,曲同心一点也不给他犹豫的机会,当曲同心的唇从他脸上,一路往下,连震永几乎连吸气都要忘了。 “告诉我……”曲同心的声音沙哑诱人.就像她柔软的身躯,吸引著他的视线,也撩起了他的饥渴。 “这段时间……你想我吗?”连震永忆起了那段日子,心中一颤,立刻拥紧了曲同心。 “我的思念超乎你的想像。”连震永再也把持不住了,他将曲同心轻柔地放倒在榻上。 “一直一直……”连震永轻啄著曲同心的眼。“比你能想像的.还要更加深刻。” 是的,曲同心早已融入了他的体内,就犹如他身上被火烙印的伤疤,早已成为他的一部分了。当烛火燃尽之前,连震永藉著微光,轻柔地顺著曲同心汗湿的发际。 “我又帮你换了位置了。”连震永暗哑的声调饱含了无数情感。闻言,曲同心噗赤一声笑了起来。“这回,换去哪儿了?” “这儿。”连震永执起曲同心的手,贴上了他的心口。“我的心里。” 连府院内,一大群小鬼跑过来跑过去,让连震永觉得自己并不喜欢小孩。 蹙著眉,连震永盯著曲同心日渐增大的肚皮,忍不住想要叹起气来。 “如果今天被火烧伤的是我,你还要不要我?”曲同心嗑著瓜子儿的小嘴并没有因问话而停下来。 “我不会不要你。” 连震永耳里听著众小鬼吵闹不已的噪音,一边痛苦地默默祈求,希望曲同心肚子里的这个会不一样。 “如果我没来找你呢?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曲同心还是继续与瓜子壳奋战著,但眼神却一点也不打算放过连震永。 “都说过我不会不要你了。”一声小鬼的尖叫,让连震永不耐地揉起发疼的双耳。 “当我来找你时,你心里有没有非常感动?非常欣喜?”曲同心好似完全不受千扰般,继续对连震永提出问题。 连震永没有回答,只是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你是不是应该谢谢我?”曲同心完全不理会连震永的举动,继续努力的发问。 “你可不可以安静一点?”这头也吵,那头也吵,早说了,女人与小鬼难养也。 “如果我不闭嘴,你又会用‘口多言’的理由休掉我吗?” 曲同心双眼突然泛起泪光,本在嗑著瓜子的小嘴,也嘟了起来。 终於,连震永投降了,他爆出一声怒吼,而曲同心根本就好似没有听见般.自顾自地假设连震永的意思是不会。 “那你说,你爱我吗?” “……”连震永大叹了口气,他知道,若他不回答她,她是不可能放过他的。 “爱。”翻了翻白眼,女人——难搞也。 “那你有多爱我?” “……”连震永又叹了口气,突然,灵光~闪,连震永笑了。 “六点。” 连震永笑看著曲同心,当曲同心也同样笑起来时,连震永上前拥住曲同心,轻柔地吻上曲同心柔软似粉办的唇。 隔著圆滚滚的肚皮而不能确实将曲同心整个人揽人怀中,让连震永心里有些不甘;但当他感觉到隔著衣物传来的胎儿震动时,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就连原本吵杂的小鬼打闹声,似乎也不再是困扰了。 “我爱你。”连震永再次吻上曲同心道。 “有六点那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