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王子》 第一章 【第一章】 第一次遇见冷旭民,何昭颖还是十七岁的高二生。 黄昏,和一群同学从市区补习街走出来,想在晚餐前去麦当劳买薯条、可乐,和同学欢乐相聚聊天,再回家吃晚餐。 进店里,刚要点餐,柜台一阵骚乱。 只看见为首戴鸭舌帽青少年把一大杯可乐泼洒在一名男孩脸上,凶狠叫嚣: 「欠钱不还,欠揍呀!」 三、五个青少年围住那名狼狈快哭的店员,有的拉扯他衣袖,有的伸拳要揍他,眼看就要多人围殴一人-- 乍然,如一阵风,店里闯进另一名青少年,高大瘦长身影奋力拨开人群,冲着为首那人,抓住他衣领一拳就揍下去。 何昭颖和同学见状心惊,本该避开这样的冲突,却吓呆留在现场观战。后来,只能用一团混战来形容,五个人包围打那两个人。 冲进来那青少年就是冷旭民,听闻他哥哥冷旭才在店里被一群中辍生霸凌,急忙赶来帮忙。 何昭颖他们这群学生原本在后面观战,其中有个同学韩婷玉很倒霉,被台风尾扫到,有人撞倒她,一把挥掉她戴的深度近视眼镜,杂沓间,眼镜被一脚踩碎。 韩婷玉啊啊惊叫,何昭颖反应很快,举起书包朝那人扔过去。 结果超乌龙,她把书包扔到冷旭民背上,他伸臂伶俐挡下,回首瞄她,狰狞可怕的表情吓得她猛一缩,下一秒才不甘示弱瞪回去。 这一瞪不得了。冷旭民第一次撞见这样美丽的瞳眸,一名美少女。 稍迟疑,有人招呼他的脸,冷旭民狠挨一拳,门牙差点被打掉,幸好机伶闪过,手一抹,仅牙龈流血。 这时,她的同学早吓得往门外快闪、快躲,何昭颖倒是还傻傻站在原地,好奇得很。 直到忽然有人大喊:「警察来了!」 霎时,所有人一哄而散。 何昭颖没必要逃跑,但她的书包还在地上,甚至被人踩了好几脚,而且距离她有点远,她很想干脆走过去拿回,但她和他们反方向,所有人都急着往外逃,只有她向内走要去捡书包,好几个人撞了她,害她差点跌倒。 冷旭民机警扶她手臂一把,拉她往外跑,急着喊:「走了!」 「可是我的书包!」她冲着他叫。 冷旭民一把从地上捞起来,还来不及还给她,先听见警车鸣笛声,看到警察正要下车,在玻璃门外面要进来,他赶紧推门出去,拔腿就跑。 何昭颖紧追在他身后;她根本没必要逃跑,但书包在他手上呀,她是为了书包才跑的。 冷旭民逃进附近热闹的商店街,随后又转进巷弄补习班林立的补习街,混进一群不知刚下课还是刚要去上课的学生堆里,这才若无其事缓下脚步。 何昭颖冲上前从背后用力推他一把,他凶狠猛回头,正要呛谁敢推他,只见她又美又凶,一把抢回书包。 「你拿我书包干嘛?!」她跑得很喘,缓下脚步,出言质问。 回头张望,发现警察没跟过来,冷旭民这才安心,停下脚步立在一摊炸鸡排店前,等气喘吁吁的何昭颖跟上。 他很高,足足比何昭颖高大约20公分,在男生里算是长相很帅气的,肩膀到背部线条很宽,身材修长,短发俐落,浓眉,黑眸深邃,眼神清澈,直挺鼻梁,装酷时唇角会向左微微拉扯,看起来很帅气。 何昭颖长得很美,在女生堆里那样长相很出众,眉宇间显得聪慧就算了,还有一双长腿,和一双美丽的电眼。 但她脾气不好,十七岁,很任性,很容易就被惹火。 后来,两人认识,冷旭民才知道她身上穿的牛仔裤有多贵,号称什么义大利限量精品,一条牛仔裤的价钱远超过他家三兄弟一个月的生活费。 然而,那都是后来认识后他才知道的。 总之,冷旭民和何昭颖绝对不是一见锺情,两人算是--不打不相识吧。 「叫什么名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也对。」微扯唇角,很酷地觑她一眼。 她双眸璀亮,分外锐利,骄傲浅扬下颔,轻轻瞟掠他。「你呢,叫什么名字?」 「冷旭民。」 她轻点头,似懂未懂,那双漂亮黑瞳定睛凝视他。「你的扫膛腿不错,右勾拳也不错,其它的,就普普。」 「我是有问你意见?」和我讨论打架,凭你?省省吧。 何昭颖无所谓地耸肩,忽听见同学叫她,她回首,看见韩婷玉戴上备用的眼镜,她近视太深,眼镜太常被球打到、被人挥到,包包里随时都有备用眼镜,否则她连看路都有困难。 「掰。」丢下一个字,何昭颖往回走,一直走向韩婷玉那群同学身边,几个人有男有女叽叽喳喳聊得不亦乐乎,不外乎讨论刚才在麦当劳发生的群殴事件。 越过人群,何昭颖用黑睫下的双眸偷瞄冷旭民;黄昏下,他肩膀很宽,双手闲散放在运动外套的口袋,高大清修的身影愈走愈远,逐渐离他们远去。 第二次遇见何昭颖,冷旭民还是十八岁的高三生。 高三,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考试,冷旭民和班上同学不大一样,他们准备上一般的大学,而他已决定要报考警察大学,正准备隔年二、三月警大的笔试。 这年纪的冷旭民不见得正义感比其他人强,当警察也不是他从小作文里的志愿,考警大完全和理想无关,是出于很实际的考量。 他家连小康都不是。 他都跟外人说,他母亲去外地工作,不在家,也没跟他们三兄弟住一起。 实情则是,他母亲因为贩毒被判刑十五年,目前仍在监狱服刑。 他都跟外人说,他父亲在他童年时就过世了。 实情是,他们三兄弟的父亲不是同一人。就他所知,他真的不知自己父亲是谁。小时候曾看过母亲指着电视里某个大明星,对着哭闹不休的小弟说:「他是你爸爸,别哭了,快叫爸爸呀。」 他觉得他母亲这举动荒谬又搞笑,没想到他小弟竟一度相信,后来才知被骗得彻底,哭得更伤心。 总之,冷旭民高中成绩并没有好到能申请奖学金上大学,要继续升学,只能读军校或警校这些免学费的学校,而他选择后者;除了英文成绩有点令人担心,其它学科还算差强人意。 在一次模拟考之后,班上一群男同学跑到篮球场打球。运动兼打屁,这个年纪的男生还能聊什么? 当然是聊女孩子。 冷旭民班上某个男同学掏出手机,篮球架下的他们自然围了上去,男同学说: 「这学妹好难追,谁能成功请她看电影,我就免费请他喝一学期的饮料。」 男生们球打到一半纷纷凑过去看,惊呼加赞叹,不知哪个同学拍到学妹上游泳课的泳装照,对着修长美腿猛赞:「学妹正到不行。」 冷旭民不是很感兴趣,拿着篮球,一个凌厉旋身,跳投,打板进球。 没多久,男同学们一个个主动对这位正到不行的学妹提出邀约,各种大胆行径纷纷出笼,最后全部冷冷被打枪。 校园瞬间谣传四起,说这位学妹出身不凡,父亲是多届立法委员,母亲则是银行界执行长的千金,两个哥哥就读一流大学,帅就算了,还优秀到不行。 这学期,学妹刚转学过来,立刻电翻一整校的男同学。 听说她轻而易举就挤掉原来高校校花,被大伙拱作新校花,俨然成为少男思春期意淫的新对象。 总之,流言传得满天飞,不知哪条真、哪条假。 冷旭民对此一点也无兴趣,直到消息愈传愈夸张,同学将约看电影成功的赌注不断加码,已到一学期饮料、一学期便当和现金五千块。 这时冷旭民才终于感到兴趣,轻瞄同学手机照片一眼,唇角微勾,忖度自己约成的可能性,才发现--靠!他们说的不就是那女生吗? 夜晚临近七点,补习街招牌霓虹闪烁,热闹缤纷。 这条街附近有好几间高中,街道两旁补习班林立,间杂香喷喷炸鸡排店、泡沫红茶饮料摊和店内黑漆漆的网咖。 几个大男生死拖活拉,正怂恿催促将一名个性向来腼腆的男同学往那间补习班推去,男同学犹豫不决,怕被拒绝,怎样也不肯,倒是冷旭民先跳出来解围。 「我去吧,不成再轮到他,怎么样?」 「也好。」众人异口同声。 冷旭民往补习班大门移步,感觉背后男生们一双双眼睛紧盯不放,好奇得要命,盯得冷旭民怪不自在。 第二章 他没回头,还故作轻松地将双手悠哉放进高校黑西装裤口袋内,神情傲慢不羁,白衬衫胸前钮扣几颗没扣,走到补习班门口,等何昭颖下课。 七点,英文课结束,何昭颖和韩婷玉徐缓步出补习班的英文教室,和一群同学鱼贯走向门外,有说有笑,忽听见有人出声叫唤:「学妹。」 几乎所有女同学都停下脚步,安静凝视出声的少年,对方又高又帅,下颚微抬,模样不驯,漆黑双眸微眯起,眼芒倨傲。 「学妹,我有话跟你说。」眸光直接扫向何昭颖。 她身边的韩婷玉推起鼻梁厚重眼镜,眉心浅褶,手指指向自己,困惑茫然。 「不是你,是她。」修长手指指向何昭颖。 何昭颖那双水眸漆黑深邃,荡漾璀璨光芒,又美又凶,桀骜不驯地睨看他,接着,横扫他制服上的名牌,才知他是三年级的学生。 「学长,有事?」 「想请你去看电影,这个星期六下午有空吗?」 「我为什么要跟你去看电影?」目光别开,诱人双唇轻扯,若隐若现,一抹轻蔑微笑。 「就看电影,还需要问为什么?」怎么这么白目? 「跟你去看电影有什么好处?」背着白色书包,清丽绝美的容颜分外冷淡,黑睫轻抬,快速瞟掠他一眼,别开目光。 「有免费的电影可以看,你到底是跟我在罗嗦什么?」很酷地呛回去。 四周补习班的同学们正研究观察着他们;一男一女,长得过分好看,像极森林两只有角的花鹿偶遇,谁也不让谁,相互对峙。 何昭颖唇角蓦地漾开一朵可爱的笑容,扬睫静静凝视他。 那张绝美脸庞此刻看来异常温驯,但冷旭民觉得有股不祥感,那朵笑容可能只是假象,专门欺骗男生用的,让他们晕头转向,被打枪了还撩腮傻笑。 何昭颖忽然从书包里拿出便条纸和原子笔,咬着笔盖,随手写下手机号码,跨两步拿给冷旭民,踮起脚尖,在他耳畔呢喃低语: 「我陪你去看电影,你教我怎么打架,就这样一言为定。」 他手心紧捏她给的纸条,她柔美的声音轻轻在耳畔响起,他不大相信她真的答应,漆黑双眸紧盯她,只见她柔美肩膀耸了一下,唇角美少女花朵般的微笑仍未消失,他内心感受异样,浓眉浅蹙,顽强装作不那么在乎。 沉默转身,冷旭民手心握紧纸条往回走,一路上都在想,这少女年纪比他小,却足以把他们这群少男的心情弄得浮浮躁躁、七上八下。 他只为了赌注,但这是好还是不好? 冷旭民没有回首,不想回头看何昭颖那张清丽绝美的脸庞,是不是正得意洋洋地嘲笑他们,他直接走回那群同学里才停下脚步。 「怎么样?学妹怎么说?」同学围住他好奇追问。 「她同意了,还给我电话。」冷旭民一脸淡然。 「怎么可能?!」 「太酷了!」 同学此起彼落地惊叹,还有人重拍他肩头,原本应该觉得志得意满、很有面子才对,冷旭民神情却一片冷淡;他和同年龄的少男不同,此时的他并不想谈恋爱,对象如果是她,就更不想。 向晚暮色里,蓝黑色天际正从街角深处渗入。 一群少男杵在人行道旁异常兴奋,讨论着星期六冷旭民该带何昭颖去看什么电影,没人询问冷旭民在想什么,没有人理会他的心情。 秋末近初冬,细雨缓慢降落,电影院前的沥青柏油被浓重潮气的雨淋得湿黑闪亮。 两人撑着一把伞徐缓走进电影院内。将雨伞收起,冷旭民微弯腰,低垂脸庞靠在售票口买了两张学生票;然后和何昭颖一起走入电影放映厅,经过灯光敞亮的长廊,墙上贴了各式各样电影宣传海报,每走几步就会看见宣传用的立体人形看板。 「等一下。」冷旭民忽轻拽住她手臂。 何昭颖停下脚步,疑惑回眸;他从背包拿出同学预备好的手机,将她拉近,瞬间手机闪光灯亮了一下。 「你干嘛?」美眸轻眨,不客气狠瞪他一眼。 「当证据。」都事先讲好的,不然怎么向同学换赌注? 「是喔,那再拍一张,刚那张很丑吧?」什么都没准备,她一脸吃惊模样,才不要给同学看到那么丑的照片。 其实也不丑,只是她刚才瞪他的表情很凶,又美又凶,很野蛮的模样。冷旭民嫌麻烦,何昭颖却一脸坚持,迟迟不愿走进放映厅;他不耐地啧了一声,再度拿出手机,招手要她靠近。 于是,两人并肩靠向彼此,头都快互碰到了,自拍刹那,何昭颖刻意绽放招牌美少女甜美微笑,「ya!」 冷旭民对着镜头倒是很酷,没表情。 早先听闻学长请她看电影是为了赌注,换饮料、便当和五千元的现金;何昭颖不以为意,只要他同意教她凌厉的右勾拳,她就满意了。 两人徐缓走入即将开演的放映厅,他们要看的这部英国片是何昭颖选的,剧情有关一名血癌少女决定停止化疗,希望在临终前了无遗憾做几件一直以来想做的事。 没什么离经叛道的剧情,不外乎教人活在当下、追求真爱。这类面临死亡、依旧励志的青春电影,何昭颖可是深受感动,相当着迷。 然而,当电影演到最令人感动的地方,冷旭民却睡着了。 身旁忽传来低沉且深长的呼吸声,侧过脸凝睇对方,原本有点气恼的,何昭颖却不知为何禁不住笑了起来。 剧情高潮点来了,女主角奄奄一息,即将死去,何昭颖泪光闪闪,主题曲「我知道你在乎」的歌声分外催泪。 冷旭民却是愈睡愈熟,头颅微歪,向旁轻点,徐缓靠向她纤瘦肩际。 她的肩头变得沉甸甸,少男沉重鼻息有如一根搔痒羽毛,轻柔喷在她柔美颈项,白皙肌肤很敏感,一颗颗细胞宛如海中气泡怪异轻颤。 这就是所谓不思议的感觉? 冷旭民足足睡了二十分钟,直到背景音乐响起、工作人员名字一行一行跑完,室内灯光倏忽敞亮,电影散场,人都要走光了,他才徐缓睁开惺忪睡眼,还差点被刺目的光线弄得眼皮睁不开。 「睡饱喽?」凉凉奚落的语音在耳畔响起,换来他唇角微扯,不好意思的笑。 都怪剧情里那要死不活的女主角;他人生里的麻烦已够多了,无暇再去欣赏濒临死亡的人怎样诉说该如何活在当下,拚命在那作垂死挣扎。 既然要请学妹看电影,总得选她喜欢的,谁知她竟喜欢这种要死不活的电影。唉,动作片俐落多了,剧情高潮迭起,绝无冷场,她偏不选。 何昭颖站起身,他只好跟着站起来,还慵懒伸直腰;她白眼瞟掠他,信步走出放映厅,两人一路走出电影院,皆无语。 户外,细雨缓慢,柏油路湿黑发亮,街角一隅的天际,黑色电线悬挂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雨滴,不久,因重力而滴落地面。 来的时候,两人相约在电影街附近的麦当劳前;冷旭民搭公车来的,何昭颖则是坐私家轿车,由司机接送,反正他早就知道她家是有钱人。这时,他侧过脸,问: 「你怎么回去?」 她垂眼看了看手表,才刚过五点,扬睫睨着他。 「司机五点半会来接我。」 「喔。」摸着口袋,下颚努着对面的便利商店,他问:「要不要喝饮料?」 「好呀。」 两人虽然有伞,还是冒雨冲到对面去;他喝可乐,她喝冰奶茶,并肩坐在便利商店的高脚椅上,凝视玻璃窗湿漉一条条的雨痕,这毛毛雨有一搭没一搭,却始终下不停。 何昭颖的手机响了,她的来电答铃很可爱,是小七open将的歌。接听之后,韩婷玉打来问她电影好不好看。 「很好看呀,我可以再跟你去看一次,我觉得女主角很酷……」 「欸,别把剧情讲出来啦,我还没看耶。」 「好吧,不讲就不讲。总之,我觉得很好看就对了。」 「那学长呢?」 「他--」轻瞄冷旭民一眼。「他睡着了。」 结果,两个女生在电话里一起噗哧笑出声。讲没多久,何昭颖挂断电话,望见家里bmw加长型轿车出现,冷旭民也看到了,侧脸朝她轻挥手。 「掰。」 「别忘了你要教我拳击。」握拳猛然朝他脸击去。 他很凌厉地反握住她的拳头,浓眉微挑,左边嘴角惯性一扯,嘲弄说: 「你也帮帮忙,多吃一点饭再来练拳击吧,这么点力道。」握住就不放,只想给她一点颜色。 第三章 她那张美少女脸庞僵了僵,起初感到尴尬,然而他紧握不放,想抽回都不行,只感觉他厚实有力的手掌温暖包围着她。 她的尴尬变成羞腼,漂亮颧骨立刻染上浅樱色红晕,黑浓的美眸着魔似,定定注视着他。 眸光相触,当下忽感到一阵暧昧,气氛变好怪,他立刻放手。 何昭颖没吭声,轻松跳下高脚椅,若无其事走出超商,坐上轿车前,她回首对着玻璃窗内的冷旭民挥了挥手。 这是他们第三次见面。还是少男少女的他们,这次,电影之约经历奇妙,有些不言可喻,内心激起不少冲击,但他们回去之后谁都没说,假装根本没发生什么事。 黄昏,下课之后,冷旭民在站牌旁等公车回家。 路过的同学,每一个都侧过脸来偷觑他,然后再和身旁的同学窃窃私语。冷旭民在高校并非风云人物,虽是跆拳道社社长,但连续两年对外比赛输给了他校,连复赛八强的资格都没挤进去。 他跆拳道黑带,在同年龄的选手中不算特别强,他认识真正很强的他校选手,全国跆拳道高中组前三名,可以直接保送上警大。 同学之所以对他另眼相看,是因为有谣言说他和何昭颖在交往。根本就没这回事,他只是想赢得赌注,对校花学妹不感兴趣,她不是他的菜好不好。 只是看场电影就传成这样,冷旭民不断澄清,结果愈澄清谣言传得愈离谱,搞到最后,他连讲都不想讲了。 回到家中,发现他大哥冷旭才又没去麦当劳打工,他放下书包,觑着正摊在沙发上疯狂玩psp棒球游戏的冷旭才。 还没开口问就知道他大哥又翘班。继他母亲之后,他大哥是家中另一个麻烦人物。国中辍学,工作一个换过一个,有偷窃的前科,还积欠地下钱庄几十万,三不五时就会有人上门讨债。 「晚餐吃什么?」冷旭民问。 「隔壁阿姨刚端来一锅鸡肉咖哩,你去洗米煮饭,晚餐就吃咖哩饭。」连眼都没抬,手仍忙着打电动。 「喔。」冷旭民瞄他大哥一眼。「小弟呢?怎么还没下课?」 「教务主任刚打电话过来,说小弟在做智力测验,有可能这学期要让他跳级念高二。」 他小弟冷旭得智商高得吓人,天生拥有资讯方面的才能,高中考进高校的资优班,念不到半年学校就想测他智商,有意让他直接跳级念高二。 说来冷家三兄弟,他大哥和小弟都算怪胎,他算是比较正常的。 「听说你新交的女友是有钱人?」正要去煮饭,听见大哥冷旭才问起,他没回应,迳自走进厨房。 冷旭才放下psp,跑到厨房,劈头就说: 「你干嘛每次都要交有钱人?国中那段还学不到教训?」 「少管我,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你愈来愈行了,国中校长的女儿哈你哈得要死,结果被他爸妈送去新加坡念书;高中立法委员的女儿也哈你,这次,要是被她爸妈发现,不知道会把她送到哪里?」 奚落完,冷旭才拉开冰箱,找到一罐可乐,打开瓶盖,猛灌进嘴里。 冷旭民没理会他哥,舀出米桶的米放进锅中,旋开水龙头,洗了两遍,才倒入量刚好的水,放进电锅里,插电煮饭。 然后,他走进客厅,拿起书包,沉默走回自己的卧房。 踢掉脚下的nike球鞋,他跳上床铺,以手肘枕着头,躺卧其上;天花板是u2乐团的海报,他没有特别迷他们,是那个国中校长的女儿任洁心去新加坡之前送给他作纪念的礼物。 他和任洁心称不上男女朋友,连青梅竹马都不算,只不过是国中同班,她先暗恋他,告白之后,他只同意当她是朋友。 有一阵子,两人太常出双入对;大部分都是放学后逗留在市区的速食店聊天、听音乐,只有这样而已。 然而,她父母反对他们来往;国二都还没念完,就把她送到新加坡寄宿学校念书。他和她对这样的安排都很难过,她哭得特别伤心,去新加坡之后,第一个学期经常写信给他,后来写信的频率逐渐减少下来,起初两天一封,变一星期一封,再变一个月一封,最后变成一学期一、两封。 他们都升上高三了,目前真的是一学期难得在圣诞假期收到她寄来的贺卡,内文不外乎merry christmas兼询问他近来可好的问候。 至于他有没有喜欢任洁心?其实,是有那么一点,但不是很多。在国中那个年纪,他根本不懂什么是男女感情。 就算在他这个年纪,他一样似懂非懂。 【第二章】 何昭颖的卧室大概比冷旭民的家还大吧。 中部近郊豪宅挑高四层楼,独立电梯。四楼一整层都是她的卧房;除了卧房,还包含书房、卫浴,和专门收藏黑胶唱片的音乐房。 外界都以为她只有两个哥哥,其实她有三个。最小的哥哥何昭杰十七岁那年血癌病逝;她和他只差一岁半,曾经形影不离。 她三哥去世之后,家中气氛陡然丕变,没有人再提起他,好像他从来不曾存在过。她母亲的个性也变了,原本只是拘谨婉约,后来变成不苟言笑、小心翼翼,有时半夜还会进卧房来查看她有没有呼吸,每天都逼她吃一堆健康食品,随时担心她有一天会像三哥一样突然血流不止,发现得了癌症。 「为什么你不担心大哥或二哥?」她问。 「因为你和他长得最像,我经常把你们想象成双胞胎。」 这是真的;她三哥长相分外清秀,没做化疗之前,头发留得很长,身材细瘦,他们形影不离,很多人会分不清楚她和他。 她三哥去世之后,她一度爆瘦到只剩37公斤,差点得了厌食症。后来转学上了新高中,脱离和三哥原来那所高中,转到新的学校;换新环境、结交新朋友之后,她的情况才渐渐转好。 她参加学校的乐音社,迷上摇滚乐,买了很多黑胶唱片当收藏,有些限量珍品是她爸爸到国外买给她的。 她很爱看冷旭民口中说的主角「要死不活」、得了绝症的励志片,因为这样她可以回忆她的三哥,借着剧情抒发对他的情感,找到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她喜欢狗,也喜欢猫。 她从小就想养毛绒绒的宠物,但她母亲有严重的洁癖,对动物会过敏,不准他们在家里养宠物,除了院子的鲤鱼和大厅鱼缸里的水母例外。 她母亲实在盯得太紧,不管功课还是生活,何昭颖有时都快喘不过气。 黄昏下课后没有补习,她回到安静巨大的豪宅,屋内除了她,一个人也没有。她站在四楼的玻璃窗前向下望,院内有棵高大的龙眼树,秋季柔煦的阳光穿透叶缝,如丝丝金缕,光芒耀眼,却依旧抚平不了她内心的落寞。 很莫名的。 何昭颖戴上厚重耳机,任由喧嚣、嘶吼的音乐,伴随美丽残响宛如乘风破波,一波波朝她袭来。 高三,冷旭民卸下跆拳道社长职位,不再积极参与社团活动,下课后就去图书馆k书,社团大约一个月去一次。 十一月的黄昏,就这么一次,刚好被何昭颖撞见,她在社团门口堵他。 冷旭民没料到何昭颖会突然出现,率性走入社办,冷不防书包背带被人从后一把扯住,回首,撞见美少女冷凝冰霜的美眸。 「说好的约定呢?」 校园椰林树旁有盏路灯,散发柔煦鹅黄的光线,树林不断传来沙沙的风声,另一角篮球场正传来球鞋摩擦pu地板和运球的声音。 两人静静对峙,谁也没先开口。冷旭民忽冷哼一声,高傲瞄一眼她和紧捉不放的小手,她这才放开,但仍不让他进入社办。 「学长,你是不是想反悔?」瞟掠他浓眉压低、透着不耐的俊秀面容,她凶狠瞪看他。 「不是。你说想学拳击,我们学校又没有拳击设备;还是你想学跆拳道? 你可以加入社团,我们的教练很专业,什么都能教。」跆拳道社有女社员,这并不罕见。 「我才不想学跆拳道。」猛摇头,何昭颖轻瞄一眼社团内部,里面角落明明有个拳击台。「那个是干嘛用的?」 「休息用的。拳击社好几年前就招不到团员,已经废团了。」 拧眉静静思索,意绪在脑海来回盘旋,她睫羽忽扬起,凝睇他。 「学长,我明天带全套的拳击装备来,我来成立新的拳击社,我是社长,你是副社长,就这样说定喔。」快速旋身,黑发飘扬,清丽的身影快乐闪离。 第四章 急拉住她手臂,冷旭民不让她走。「喂!有没有搞错,我高三了,早就淡出社团了。」 「难道你想毁约?」美眸瞳孔深黑,锐利光芒直直射向他,樱唇旁有抹狡黠微笑,既野蛮又美丽。 是很想。怎么这么麻烦!开始考虑干脆把赌注还回去,他可以不要饮料、便当;不过,退钱的话就有困难,五千已经花了两千多买新球鞋,就穿在他脚上。 「呃,我没有想毁约。明天,你带装备来再说。」他一脸懊恼,换来她嗤之以鼻的冷哼。 隔天黄昏,何昭颖如约带齐装备,冷旭民见状骂了一声靠!手套、护具、护胸、悬吊沙包,连缠在手上的绷带都有,又新又齐全,是怎样?想去奥运比赛? 他横眉竖目,啧啧称奇,有钱人出手就是不一样。 小时候,他住的那条街有个老伯姓刘,在一个废弃的修车厂开辟拳击场,专门收留一些中辍生;起初是他哥带他去,他哥还发豪语说要效法拳王阿里,结果去了两次就没兴趣,反倒是他留下来练到国中毕业。 那里的器材和装备都是二手的,破烂老旧,足堪使用就行。 不像何昭颖带来的,简直就是放在运动用品店橱窗的舶来品,发出崭新闪亮的光辉。 放下书包,冷旭民教她把装备一一戴上,主要是护胸、头盔还有拳击手套。先教她挥击悬吊的沙包—— 「注意,攻击时眼睛要直视对手,永远不要放松警戒。下盘要稳,膝盖微弯,利用身体的力量带动双脚、腰,直到手部出击。」 冷旭民先示范给她看,对沙包连击好几下;然后站在一旁指导她的动作,不时发出冷哼,偶尔不耐烦怒瞪,甚至翻白眼。啧啧,真要不得,整体情况可以说:她,公主打沙包,让人不敢恭维。 「好吧,你就这样每天练一小时,练满一百天,我再教你新的。」过去捡起书包,拍掉上面的灰尘,单肩背起,准备落跑先。 「喂,学长!」停下动作,急着叫住冷旭民。 「还有事?」不耐看了看手表。他不是这么闲,他还要赶回家煮饭。 「这样光是打沙包有点无聊。学长,你不可以走,要陪我对击。」指了指拳击擂台的方向。 「你有没有搞错?」还对击哩,小姐,你是欠揍是不是? 冷旭民横眉怒视何昭颖,她细眉一挑,不甘示弱瞪回去。 「学长,你是不是想毁约,说话不算话哦?」冷言警告。 黄昏的光线从天花板棉瓦裂隙照射而下,一束束的光芒里,灰尘在其间上上下下飘浮,冷旭民咬牙抱怨几句,不外乎自己怎么这么倒霉,他还要准备考试,怎会沦落到陪公主练拳击这种地步之类的。 「我不会手下留情的。」拉起缰绳,何昭颖俐落爬进擂台。 「最好是啦。」不知死活。 再度放下书包,冷旭民没戴头盔,只戴上拳击手套,拉开缰绳,翻身跃进擂台。 两人怒目对峙,敬礼之后开打,冷旭民赫然发现何昭颖居然练过一些散打拳击,根本不是生手。她动作灵活,出拳迅速,招招往他脸上攻击,要不是他反应快,频频阻挡,一不小心就会被击中。 「出拳呀!你为什么不回击?」冷旭民只守不攻,存心让她,她可不愿意这样。 连续几轮猛攻,她都往他脸上打,招式是不错,只可惜她力道就是不行。 他猛退了几步,背部已经压到缰绳,然后,终于出拳,一拳就打在她下颔,虽没用力挥击,她已被打倒在地。 「呃!」痛死了。 糟糕!冷旭民忘了叫她戴拳击专用牙套,用来保护嘴和牙齿。追上前,他蹲在地上,黑眸担忧,来回察看她是否受伤。 「还好吧?牙齿有没有流血?」 何昭颖跌在地上,猛拧眉,气恼一拳打在他脸上。 「呃!」很痛,他脸都歪了。「竟敢偷袭我。」报复心有够重,你妈可好。他咬牙低声问候她妈妈。 「是你说永远都不要放松警戒。」摘掉头盔,何昭颖展露招牌甜笑,美眸灿烂,迎上他狂暴的横瞪。 听到学校钟声响起,抬看手表,冷旭民没好气说: 「不陪你玩了,我有事要回家。」起身,翻过缰绳,他拿起书包就往外走。 「学长,下个礼拜同一时间来这里报到。」见他不回头,连应都没应,她忍不住起身,对他背影叫道:「学长!你听到了没?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 冷旭民没回首,压低浓眉,面色深沉地离开。 星期二,放学后的下午四点半,变成拳撃社社团的练习时间。 当然,团员只有何昭颖和冷旭民。 高三逐渐淡出社团活动,冷旭民被迫得陪公主练拳击,不论晴雨,准时报到。后来,这学期期中考结束,学校举行一系列社团招生活动,冷旭民灵机一动,提出建议: 「我们招收新团员怎么样?」凭学妹校花的头衔,想进社团的人一定会爆增,搞不好最后还得抽签,大家挤破头抢成一团哩。 只要有人顶替他,他就能卸下陪公主练拳击这无聊差事。 「学长,你该不会是想有新团员进来,你就可以溜了,对不对?」美眸微眯,冷冷瞟掠他,早已看穿他的计谋。 「我下学期有重要的考试,你是不是想害我考不上?」冷旭民脱掉拳击手套,顾左右而言它。 「不会吧,你功课有那么差吗?」美眸清澈,来回研究他。 当然没她成绩好。今早升旗典礼,教务主任颁奖,这美少女和他弟都上台了,两人全学年前十名。 「我听说你弟是数理资优天才,你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去吧?」 「那你有听说我和我弟的爸爸是不同个吗?」单肩背起书包,语气恶劣,浓眉压低。 「喔,这我倒没听说。」收回目光,她脱掉手套,拔开身上护具、头盔,扯开马尾橡皮筋,轻轻甩头。 黄昏的光束下,柔细黑发左右晃动,瞬间披散而下;毕竟她是美少女,而他是个少男,不得不承认有几秒钟他完全看呆。 她安静瞟看他,流转过来的眸光蛮横、不客气,他移开视线,下颚抬起,也摆出一张不在乎的嘴脸。 「学妹,你好心一点,不要害我考不上,赶快招募新社员。」这么说的同时,他朝这栋老旧体育馆门外走去,想去林荫转角处投自动贩卖机。 硬币还在手上没投进去,后面已经有人塞入一堆硬币,声音清脆干净,她先说: 「学长,你要喝什么,我请你。」 最近,他们俩在玩谁先投贩卖机的游戏,起因是谁也不想被对方请,有时他抢快,有时她捷足先登,反正先投先赢,他们性格里彼此爱争强斗胜,连这点小事也要抢先、也要争输赢。 按下两次运动饮料的按键,他弯腰取饮料,将其中一个铝箔包拿给她。正要再提招募新社员话题,眼角余光忽瞄见有人靠近,两名男同学你推我拉,害羞腼腆,没要理会他的意思,目标锁定在美少女身上,其中一名鼓起好大勇气对何昭颖说: 「何同、同学,我可以跟你做朋友吗?」拿出一封印着小花的信和一盒小礼物,两手必恭必敬要递给何昭颖。 何昭颖刚抽出吸管,俐落插进饮料孔内,低头用力吸一口,下一秒,那张美丽脸庞忽扬起,大方注视他们,绽出聪慧灿烂的微笑,声音清脆,很可爱地说:「对不起,我妈妈不希望我在高中结交异性朋友。」 「呃,那、那……还是请你收下。」低头双手平举,说什么也要把信和礼物送给她。 何昭颖轻柔摇头,面容很是遗憾,微笑苦恼,安静望着他们。 「何、何同学,拜托你!」另一个也鼓起勇气大声说。 「对不起,我真的不能收你们的东西。」颇伤脑筋,可爱笑着,好人卡一连发两张。 两个男同学被美少女一再拒绝,脸色早羞胀成猪肝红,扭扭捏捏中,只见何昭颖喝完饮料,将铝箔包丢进旁边回收桶,装作没事,慢步离开。 长发飘逸、双腿修长、长相清丽,惹得少男心起了维特般的烦恼,心头发痒难耐,他们一阵怅然若失,默默张望着,见她踪影消失才颓丧着步伐回家去。 旁观者一派悠闲懒散,深吸几口运动饮料,将喝完的包装丢入回收桶,步伐潇洒离去。 最近,高校正如火如荼在筹备校庆活动,除了连续三天运动会,周六、日还有热闹缤纷的园游会。 这五天校庆活动正好是校内社团宣传、招生的最好时机。 第五章 黄昏时下了课,跆拳道社员没有任何练习活动,有些人忙着准备校庆表演,有些人半趴在体育馆的地板上画招生海报。 至于何昭颖,正坐在擂台上整理拳击装备;冷旭民忽拉开绳索翻身上来,斜觑她一眼,打开书包拿出一迭社团报名表。 「学妹,画几张海报,我们也来摆摊招生?」 「不是说了我没兴趣?怎么又提?」冷瞟一眼,何昭颖不疾不徐套上拳击装备。 「可是有很多人抢着想报名。」他扬了扬手上的纸张。「你自己看。」全是她的仰慕者,厚厚一迭。 「学长,你累不累?」冷言淡膘,也不管冷旭民有多懊恼,她径自跳下擂台,走到一旁练习击沙包。 后来,到了六点,体育馆零零星星还留着埋头画海报的学生,何昭颖收好装备,背起书包和冷旭民并肩离开。 秋末的六点,校园响起孤单的钟声,回荡在空旷的场地。两人徐缓绕过椰林小径,转入侧门,沿途种了许多低矮的桂花丛,这时节正飘散淡淡清香。 通常私家轿车会开到侧门等何昭颖,她都在这里上车。快接近冬季,天际暗得早,天色几许晕昧,路径两旁路灯散发鹅黄色灯光,每次拳击练习结束,冷旭民都会陪何昭颖去搭车,然后再独自到校门口等公车。 今天,一路上两人沉默得厉害,仿佛深陷各自年少忧郁的心思,谁也没先开口讲话,安静无语直走到侧门口。 「学长。」 「嗄?」 何昭颖站着等私家轿车,忽从书包拿出一张园游会的邀请卡,里面夹了一张免费的门票。「我们班要设鬼屋,学长,你有空来参观一下,我要扮女鬼喔。」樱唇冒现一抹诡谲的笑。 微扯唇角,冷旭民默然收下邀请卡。 由于何家轿车迟迟没来,他们两人就站在围墙边聊起天。忽想起什么,冷旭民斜睨她缠着白色绷带的双手,问: 「你手怎么样,到现在还没好?」上礼拜,何昭颖不知哪根筋不对,趁他不在场,竟没戴手套就徒手击沙包,两只手背打到全是瘀青。 「还好,不碍事。」停顿一下,目光越过他宽阔肩际,凝睇他帅气侧脸,安静好久,柔弱说「其实,我妈一直反对我练拳击,不知谁告密,我妈发现了,所以,学长,下个礼拜,我不能来了。」 「喔。」隔了好久,才终于弄懂她的意思。 「你应该松了一口气吧。」黯然浅笑,何昭颖垂下眼皮,盯着脚上白色运动鞋,若有所思。「学长,这几个礼拜,谢谢你了,以后不会再麻烦你了。」 「喔。」好像真的该松口气,毕竟陪公主练拳很无聊,然而隐约感觉到了她的脆弱与惆怅,他疑惑问:「你为何要练拳击?你的体型根本不适合这样的运动,肌耐力不够呀。」 「因为我三哥喜欢,我想做些他喜欢的事。」 「我怎么听说你只有两个哥哥?」 「因为他死了,我家人不再谈论他。」 「噢。」转过脸,他蚀刻般深邃黑眸直盯她,忽问:「他怎么死的?」 「国一的时候,被篮球击中鼻子,血流不止,流了满身衣服的血,送到医院检查发现是血癌,后来化疗也没有用。去年,他本来要升高二,但他死了。」 语音轻软平淡,美丽瞳眸映照出侧门那盏鹅黄的光线,闪熠烁亮,隐含水润的光波。 才瞄她一眼,冷旭民就希望自己刚才什么都没问,他对要哭不哭的女生招架不住。忐忑不安中,他别开目光,装作若无其事,双手放入制服西裤的口袋。 「我很想念他。有时,作梦会梦到他;有时,真希望能再见他一面。」略感鼻酸,她怔怔凝视空无一人的前方小径,黄昏的光线将四周景色晕染,显出朦胧迷雾的光影。 隔了一会儿,何昭颖扬睫偷瞄冷旭民,他微显忧郁,面色沉重,望见私家豪华轿车从远方小径那头徐缓开来,忽然松了一口气。 何昭颖大感失望,明知道他可能不会懂,毕竟连看经典文艺片都能呼呼大睡、粗枝大叶、青涩年纪的他又怎能体会她少女敏感纤细的心? 「学长,再见。」留下这句话,何昭颖朝轿车走去,一路都没回头。 见何昭颖静悄悄上车,冷旭民收回目光,缩起脖子,竖直制服衣领,顶着秋末乍冷的晚风,徐缓踱步去搭公车。 校庆期间,冷旭民只参加一项跳高比赛,初赛时间在今天下午三点,难得好天气,他可以睡到中午,不用早起到学校。 昨晚,坐在书桌前,何昭颖给的鬼屋门票从书中掉了出来,他百无聊赖看了一眼,又夹回书中。他没意愿,真懒得去;后来,他小弟冷旭得回来,他就随手把门票给小弟了。 这学期,冷旭得顺利通过智力测验,不费吹灰之力就直接跳级念上高二,最近忙着做科学实验,准备下学期去校外参加比赛,如果得名,也许可以顺利拿到一笔不少的奖学金,靠甄试上大学。 下午,冷旭民如期参加跳高比赛,顺利晋级到复赛,后来取得第三名。过程还算轻松,不费吹灰之力,如果他再卖力一点,或许能取得前两名,然而他这人对比赛名次没那么在乎,也不想什么事情都要争第一。 隔天六、日学校园游会,冷旭民也懒得去参加,睡到中午才起床,随便吃点东西果腹,下午去学校只为了打篮球,三对三和同学斗牛,直到晚餐时间才回家。 高中最后一年,校庆活动就这样圆满平顺闭幕。 大约隔一个月,冬季降临,学校安排高三同学晚自习;吃过晚餐,冷旭民就留在学校温习功课。 这天,搭公车回家已九点,刚拿钥匙开门进屋,小弟房间隐约传来女生清脆笑声,冷旭民纳闷,竟看见美少女和冷旭得一起从房间走出,有说有笑。 「哥,这我同学何昭颖。」手搔着脑后短发,冷旭得羞腼望着他二哥。 「你好。」美少女朝他扬起两边唇角,甜美微笑。 这笑容冷旭民实在太熟了,她那招牌笑容专门敷衍蠢男,不知为何,他怎觉得她美丽双眸隐约浮现一抹挑衅? 冷旭民眸光冷酷,来回打量他们,问:「你们同班?」 「不是啦,我们不同组。」他弟摇头否认。「他们班请我帮他们设计网页,架网站。」 「那什么声音?」忽听见轻轻呜咽声从冷旭得房间传来。 「喔,小狗,叫小米浆。」对上他哥锐利的眸光,怯声说:「我们下午在学校附近捡到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狗,她家不能养狗,所以我把它暂时带回来养。」 「暂时?!」左边嘴角勾起,轻蔑笑了,冷旭民眸光疏冷,来回扫掠他弟。 「有没有搞错,我们连自己都养不活。我没同意——」 「谢谢你们的招待,冷同学我先回家了!」眼看有场家庭纷争,何昭颖机警发话,转身先溜。 何昭颖旋风般离开,冷旭民坏脾气立刻爆发,他弟急着安抚他的情绪。 「哥,别生气,何同学说她会负责所有养狗的费用。我只是暂时照顾,等到找到更适合的主人,小狗就不会住我们家了。」 「那谁帮他清理大便?谁帮他洗澡、除虫?」 「我呀。」 「你确定?」很可疑地瞪着冷旭得,只见后者一脸笃定。 有没有搞错?他是这个家唯一会打扫煮饭的人,他弟电脑宅男,整天粘在电脑前,像棵植物种在那里,这种人竟然想养狗,声称会照顾它的日常起居。 冷旭得还在那边「我绝对会好好照顾它」,他哥不耐低吼:「我警告你,你明天就把它处理掉!」 「哥,别这样,何同学说她每天都会来家里帮忙。」他弟着急安抚。「我发誓我们不会让它随地大小便。」 冷旭得心急如焚,一再保证,好像非养这只狗不可,明明他就不是那么喜欢小动物的人,怎么变这样?一定都是她。 冷旭民气得咬牙,俊脸绷紧,横眉怒目瞪着他弟,质问: 「不会吧,你该不会喜欢何昭颖吧?」走上前,弯曲食指冷冷敲了敲他弟的额头。「你脑袋装什么你还数理天才,像她这种女生只会利用你,不会看上你的。」 「我知道啦。」一把挥开他哥的手,明知自己没他二哥那么帅,可是,对方是何昭颖耶,他二哥不会懂他的心情。 「她把你当工具人,你还被她牵着鼻子走。」只会被她耍得团团转。 第六章 冷旭得竟然腼腆笑了,很害羞地说:「她一主动来跟我聊天,后来很多的女生也会跟着想认识我哩。」 冷旭得在学校社交很单纯,算来算去,只有两、三位同学算好朋友,最近却在学校变得超受女生欢迎。 白痴!她一笑,你就愿意帮她清狗大便。冷旭民嗤之以鼻,冷酷说: 「随便你啦,你自己看着办,狗只能养在你自己的房间,给我弄干净一点,被我发现狗屎,你就惨了。」 半年后,那只小米浆还养在冷旭得的房间里。 三不五时,何昭颖就会跑来冷家,偶尔伴随两、三位女同学一起,她们逗得冷旭得少年宅男心花朵朵开。 原本那只小黄狗又小又瘦,她们几个女生轮流喂养,不出半年就变成一只臃肿的柴犬;偶尔趴在客厅电视机前慵懒昏睡,他大哥开玩笑,半戏谑、半威胁要把它煮来吃。 「小黄、小黄。」 「它不叫小黄,叫小米浆。」 「一黑、二黄、三花、四白,听说韩国人很喜欢吃狗肉,街上到处都是卖狗肉的小吃摊。」 「大哥,你这么说就太过分了。」 冷旭民经常听到他哥和他弟上演类似对话,这只狗被何昭颖养得很干净,没有妨碍他的生活,他后来就不再反对冷旭得把狗养在家里。 寒假结束,二月警大的招生考试也结束了,考试结果要到五月放榜才知。 高三最后这段生活无所事事,冷旭民在手摇茶饮店找到打工的机会,时间大约在下课后四点半到九点。 春日正浓,冷旭民九点回家,发现自己忘了带钥匙;他家公寓没有电梯,屋龄老旧,他在生锈大门前徘徊,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楼对讲机早坏掉,按了也不会发出声响,只好等人进出,才能跟着进去。 冷旭民背着书包斜靠红砖墙,一脸浮躁。隔了一会儿,忽望见何昭颖和那个戴厚重眼镜女同学走来,两人有说有笑,手上拎着好几包零食和香喷喷的炸鸡排。 然后,何昭颖竟掏出钥匙开门,冷旭民浓眉挑起,斜瞪她,很讶异。 「你弟给我的。」她倒是态度坦然,和他目光交接,美眸灿亮,甜笑问:「学长,你忘了带钥匙吗?幸亏我们来了,要不然你不是要等很久。」 「我弟呢?」跟着她们进入公寓,爬楼梯上三楼,他问。 「他在网咖玩电玩,等一下就回来了。」开门进入冷家,超级熟门熟路,和韩婷玉往里面走,直接进到他弟弟的卧房。 接着听到女生们传来开心笑声,狗一阵兴奋吠叫。冷旭民沉默走入自己的卧房,洗完澡出来,结果又听见他弟卧房传来刺耳摇滚乐,冷旭得已经回来了,正和两位少女在聊天。 整晚,冷旭民都没理会他们,躺在床上看连载漫画;刚过午夜十二点,他才奇怪少女们为什么还没回家,虽然隔天是假日,但也太晚了吧。他弟跑来他房间说:「哥,我今天要睡这里。」 「什么?」从床上跳起来,挑眉质疑,指了指隔壁。「她们要过夜?」 「对啦,刚考完试,她们说从没和小米浆一起过夜,想尝试看看是什么感觉。」他弟很顺手地打开衣柜,从深处拿出深蓝色睡袋,摊开后铺平在木头地板上,然后再拿出一张薄毯。 冷旭民极爱干净,房间向来一尘不染。他弟弟盘起双腿坐在睡袋上,只见冷旭民跳下床,一睑严肃。 「她们爸妈知道吗?」 「怎么可能!当然是骗他们在女同学家过夜吧。」冷家无大人,结果被两个女生当作绝佳过夜的场所。 「你确定这样不会有事?你最近要申请大学了,不要给我惹事。」 冷旭民对何昭颖小心翼翼、莫名提防,毕竟和她交手过,知道她绝不是头脑简单的美少女,她心思复杂、令人猜不透。 冷旭得笑了笑,平躺睡下。「哥,你不要过度担心,不会有事。」翻了一个身。「我先睡了,由你关灯。」 后来,卧房灯光暗了,隔壁摇滚乐也停歇,整座老公寓阗静无声。刚要入睡,忽听见他弟说:「不知道何昭颖睡觉会不会流口水?」 「……」 「哥,你觉得何昭颖会不会喜欢我?」 「……」 「如果告诉同学,同学一定不相信,真想看一眼她穿怎样的睡衣。」 「够了喔。」黑暗中,冷旭民在单人床上翻身,面对躺在地上思春的小弟。「不要再胡思乱想,你给我睡觉。」 一阵安静,没多久,渐渐传来兄弟俩沉稳的鼻息。 【第三章】 五月底,警大招生考试放榜了。 冷旭民在电脑室查到榜单上出现自己的名字,确认考上,他欣喜若狂,正想找同学大肆庆祝,忽听见校园广播,训导处主任有事找他。 什么事?冷旭民离开电脑室,要去隔壁栋训导处,途中遇到几个班上同学,他们见到他,纷纷说:「你弟出事了。」 「什么事?」浓眉挑起,狐疑审看他们。 「你去训导处就知道,主任到处在找你。」 冷旭民低咒几句脏话,用跑的冲去训导处,到办公室门口才缓下脚步,喊了报告,慢慢走进去,立刻看见主任正在对他弟训话;冷旭得沉默罚站,头颅低垂,懊恼沮丧。 「主任?」 主任轻瞄冷旭民,徐缓说:「你弟被学校停课三天,这三天在家中好好反省,学校开会之后会讨论如何对他惩处。」 主任清楚冷家现况,平常会特别关注他们兄弟;一直以来,冷旭民和冷旭得在校表现都不错,后者成绩特别优异,没料到竟会惹出这么大的风波。 「主任,我弟做了什么?」冷旭民怒瞪他弟一眼,再看向主任。 「你还没听说吗?」主任先将办公椅转过去,态度严肃面对冷旭民。「昨天学校网页被骇客入侵,高三模拟考公布的数学分数变成一堆乱码,学校首页还被置换成校长殉职的假讣文,网页里公布学校准备治丧的假新闻,上面还有一些乌龙消息,宣布学校停课一天。我们从ip查到网咖,发现主谋,有人看到你弟在那间网咖对学校网页动了手脚。」 冷旭民心脏快停了,屏住呼吸,怒瞪冷旭得,只见他面色惭愧,怎样都不吭声。 「后续的惩处,学校还要开会讨论,你先把你弟带回家,好好看着他,不要再惹是生非。」 「主任,这会影响他申请大学的奖学金吗?」 「不知道。如果他被记过,多少会受影响。」冷眼瞟看冷旭得,只见他薄唇紧抿,不言不语,主任轻叹气。「聪明也要用对地方,这样乱搞,只会害人害己。」 「主任,那他会被退学吗?」 「应该不会。最坏的状况就是记大过,可能被迫转学,但相关惩处还要开会讨论,我也没办法给你保证。你先把你弟带回去,让他在家里好好反省。」 停顿一下,主任才说:「这里没事了,你们可以走了。」 冷旭民一把箝住他弟弟的手臂,把他拽出训导处。到室外走廊,冷旭民忍不住发火:「你搞什么!你活得不耐烦了!」 「我不知道事情会这么严重。」一脸愧疚,默然被他哥哥拉着离开。 冷旭民耐不住坏脾气,一路上,把他弟弟狠狠教训了一顿。可是,又不能完全不管他,放任他自己回去。后来,冷旭民去向导师请下午的假,到教室收拾书包,要离开的时候,正好听到同学在讨论他弟闯出来的大祸。 这才发现这件事并非冷旭得一人干的,何昭颖也在现场。但看见的同学不敢指认她,只敢指认他弟,后果就让他弟一个人扛了。 冷旭得个性单纯,向来不擅社交,几乎像个封闭宅男,在学校从不会恶作剧,他怎么会动脑筋恶搞学校网页,写校长突然暴毙的假讣文? 回到家中,冷旭民气急败坏质问他弟:「为什么要恶搞学校的网页?」 「只是……好玩。」吞吞吐吐,冷旭得端坐沙发,头颅低垂,怯懦愧疚。 「好玩?」厉眸狠瞪,冷旭民一把揪住他制服衣领,把他整个人半拎起来,直视他双眸。「哪里好玩?!被记过好玩,还是被迫转学好玩?」 冷旭得怕挨揍,面色苍白,缩着肩膀不敢吭声。冷旭民忽放开他,他跌坐回去,他哥忍不住怒吼:「是谁叫你这么做的?!」 倒抽一口气,冷旭得轻微摇头,压低声音,硬生生说:「没有人。」 第七章 哀、哀!校长在浴缸里洗嗓突然喝屁,全校哀恸。吻吼!放大假一天。 昨天学校网页上首页就大刺刺出现这几行黑字,背景音乐还是奇怪的地下丝绒乐团的摇滚乐,全校同学都乐翻了,这根本就不是他弟冷旭得会想出来的鬼点子。 何昭颖绝对和这件事脱不了关系,冷旭民面色冷硬,质问他弟: 「有人看到你和何昭颖在网咖作怪,是她叫你弄的?」 冷旭得低垂着脸,怎样也不吭声,搞得他二哥更火大,口不择言讥讽:「现在,她叫你去吃屎,你也去吗?!」 冷旭得猛抬头怒瞪他二哥,怒火上扬,血气方刚冲进卧房,忽回头,撂话说:「你又不是我爸,我的事不用你管!」 黄昏,何昭颖刚下课,直接搭公车到冷家。如果晚上没补习,她通常会负责喂小米浆晚餐,然后再带它到附近的公园遛一遛,大约六点半才会打电话叫家中司机来接她回家。 何昭颖进到冷家客厅,还没察觉有何异样,刚要去敲冷旭得房门,忽被他哥哥叫住,回眸只见冷旭民脸罩冷冽寒霜,厉眸冷索看着她。 「学长。」轻扯樱唇,微笑招呼。然而,下一秒,她笑容整个僵住,因为冷旭民直接把她拽出客厅,拉开大门,扯出门外。 差点要跌倒,好不容易站稳,何昭颖惊慌失措瞪着他,指了指被他关上的大门,苦恼说:「学长,我只是来喂小米浆,你怎么了?」 「怎么了?」冷哼出声,口气很差,粗暴质问:「学校网页被恶搞,是不是你叫我弟弄的?」 「我……」睫羽轻眨,何昭颖扬起双眸,静静地、很无辜地望着他,双眸被慧黠笑意点燃,明亮璀璨。「你也看到了吗?觉不觉得很好笑、很好玩?」 「哪里好玩?」俊脸罩了一层冰霜,他面色像冰河底部快爆发的火山岩浆。「你觉得日子无聊,想恶作剧,何必拖我弟下水?」 「学长,放轻松一点,有那么严重吗?干嘛那么严肃?你会不会太古板,好像你已经活了两百岁。」何昭颖仍不觉得事态严重,漂亮五官、脸庞绽放甜笑,双眸稚嫩,幽柔瞟掠他。 冷旭民忽然单手用力推她肩际,将她整个人推到楼梯间墙角,仗着身高优势,神情冷漠,居高临下逼视她。 「何昭颖,你给我搞清楚状况,我不吃你假意甜笑那套。」横眉竖目,冷旭民手掌紧掐她肩头,只见她吓得笑意冷凝,惊呆慌乱,他这才放开她,咬牙切齿说:「我问你,你喜欢我弟吗?你们两个有在交往吗?」 「没、没这回事,我看是你误会了,我们、我们只是一般同学。」吓到差点说不出话,好不容易找到声音,樱唇忍不住轻颤,怯弱柔声回应。 讲完后,何昭颖顿时一阵委屈,眼眶泛泪,眉心微拧,黑眸依旧清澈呆望着他,只见他一脸凶恶,她一再强调:「我们真的没交往。」 好像真的要吓她,冷旭民单手忽撑在水泥墙上,压低身躯靠近她,恶狠狠盯着她看。 「如果你是我弟女友,他帮你背黑锅,我不会多说什么。偏偏不是,你只是想把他耍得团团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把戏。」唇角扬起轻蔑冷笑,眸光分外锐利,来回梭巡那张美少女面容。「听着,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算了,我不会这么容易就放过你。」 「你在讲什么?背什么黑锅?」困惑轻问。 「看来你还不知道事情严重性。我弟因为网页恶搞被学校停课三天,等学校惩处下来,不是被记过就是要转学。你呢,你这始作俑者倒是一点也没事。你怎样?千金大小姐就了不起,家里有钱有势就了不起,做坏事有人帮你扛,干嘛拖我弟下水?犯错你自己一个人担呀!」 听他不断怒吼,何昭颖缩在墙角,吓得回不了话,面色一阵惨白,安静没吭声。 「你有公主病,你就哭一哭回家找你爸妈帮忙,我保证他们一定马上去学校帮你擦屁股。拖我弟下水做什么?你不知道他被记过没有奖学金就上不了大学?!」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垂下双眸,黯然轻声呢喃。 「哼,你最好什么都不知道。」伸出手掌,冷旭民冷漠说:「我家钥匙拿来,以后这里不欢迎你;你这公主,我们平民高攀不上。」 眼眶泪光打转,忽然豆大泪滴簌簌滑落,何昭颖深吸鼻子,低头从书包拿出一串钥匙,钥匙上挂了会发亮的趴趴熊,红光在幽暗的楼梯间不停闪烁,她将他家钥匙从环扣拆下来。 冷旭民在一旁等着,面庞依旧冷硬,十足不耐烦。 小心拆下来,将钥匙还给他,这时,她美眸清澈中泛着水光,她很快抹去颊上的眼泪。 拿回钥匙,冷旭民没有退开,余怒未消,厉眸梭巡她那张过分漂亮、过分精致的五官,表情一副要哭你滚回家哭的拽样,丝毫没有半点同情。 「你要嘛就老实告诉我弟你不喜欢他,不要让他什么都帮你做尽了,到头来却发现他只是你高中无聊生活中的点缀。」他抬起手,故意以指腹碰触她脸颊侧边。「像你这种女生,漂亮是漂亮,但我根本不屑,惹人厌烦。」 何昭颖双眸忽迸射怒火,愤怒打掉他的手,死命推他的胸膛,却怎样也动不了他,还换来他促狭却敌意十足的笑,那表情让她更火大,最后是他自动退开,让她过去。 越过他,她不小心用力撞了他肩膀一下,他薄唇紧抿,怒瞪她一眼,她立刻头也不回冲下楼梯。 六月,刚用完午餐的休息时间。 冷旭得特地从二年级自然组教室走到社会组教室找何昭颖,站在教室外请同学传话给她,叫她出来,但她就是怎样也不肯出来见他。 等了好久,休息时间都快结束了,反而是她同学韩婷玉走出来见他。 「冷同学,昭颖不想见你,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我们教室了。」推着厚重镜片,凶巴巴一口气很快说完。 「那你可以帮我把这封信给她,我想跟她道歉。」拿出一封信要给韩婷玉。 韩婷玉面色犹豫,又推起鼻梁上的厚重眼镜,沉重摇头,却见他长相斯文、一脸诚恳,最终才勉强收了下来。 「冷同学,我会帮你转交,但不保证她会看,这里不欢迎你,请你下次不要再来了。」 冷旭得默默颔首。午睡的钟声响起,他黯然转身,韩婷玉忽出声叫住:「冷同学!」见他旋身,接着才说:「昨天昭颖把这个月小狗的饲料钱和上宠物店的费用放进你家信箱,你有收到吗?」 「有。」 「记得带它去宠物店洗澡,顺便除虫。」 「我知道啦,跟她说不用担心,我会把小米浆照顾好。」停顿片刻,才说:「可以请她有空来看它一下吗?」 「她不会去的,你哥骂她骂得太过分,说她有公主病什么的。以后你也不要再来我们教室,我们这里不欢迎你。」说到这,她内心一阵怒气。 冷旭得没再多说什么,惆怅望着她;她抿紧双唇,话毕后就进入教室,走廊上学生早就回教室了,此刻空无一人,仅剩他了,他只能黯然离开。 上次网页被恶搞,学校本来只想罚冷旭得一人;然而那天下课,冷旭民痛骂何昭颖之后,隔天她就主动到学校自首,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还说冷旭得是被迫受她指使,结果两人虽受到学校的处罚,但情节都不算严重,各被学校记了一个申诫,回家反省三天,写一篇五百字悔过书,就没事了。 本来学校有意重惩,但何昭颖的妈妈和校长私交不错,一再带着何昭颖向校长道歉,校长只好原谅他们;加上何母是学校家长会的常任会长,每年对学校都有捐献款项,学校才会从轻发落,对他们各自记了申诫,并没有记他们大过。 而且,这处罚不会影响他们申请大学甄试,冷旭得还是可以申请奖学金上大学。 然而,这件事爆发之后,何昭颖被她母亲禁足整整一个月,下课后除了补习班,哪里都不能去。 她的心情变低落,不再开朗自信;在学校上课,她总是郁郁不乐。起初,大家以为她被学校处罚,难免心情不佳,然而事过境迁,她还是忧郁寡欢,要好的同学一再追问,才知道原来是高三冷旭民私下把她骂得很难听。 第八章 几个女同学互相传话,不要再理冷家两个男同学。冷旭得被他哥哥牵连,本来在学校他和女同学一直相处很融洽,只要她们有电脑的问题都会跑来询问他,请他帮忙;然而风声传开,所有女生看到他就像见到鬼,避之不及,连招呼都不愿打。 冷旭得才会写信向何昭颖道歉;但,效果不大。 人家还是不愿意理他。而且,还托女同学传话给他,说从头到尾都没喜欢他,只是把他当一般同学,不知道会引来他哥哥误会,她根本没想过要利用他,或是把他耍得团团转。 冷旭得在学校碰了一鼻子灰,对女生这方面完全吃瘪。愈想愈生气,这全都怪他二哥,回家立刻找他理论。 「你到底是把何昭颖骂得多难听?」 骂人事件早就过了好几天,他当时气坏了,骂了什么,后来忘得一干二净,这时,他弟不断逼问下,他臭脸不耐。 「你还不感谢我?如果不是我出面,她也不会良心发现到学校自首。」 「哥,你太过分!你从来没有考虑我的想法就乱骂人。你不知道我喜欢她吗?」 「我知道你喜欢她,但她喜欢你吗?」 「关你什么事!以后我的事情不要你管!」 「反正过了暑假我也不管你了,你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以后,我上警大要住校,不住家里,你以为我喜欢管你?」 穿上球鞋,冷旭民晚上约了同学打篮球,还没步出家门,就被他弟一把拉住。 「哥,你应该去跟昭颖道歉!她不是你讲的那样。」 「哪样?」 「公主病。你是不是说她有公主病?」冷旭得拉住他手臂不放,堵在门口不让他走,两人僵持不下,最后还是冷旭得态度放软。 「哥,你去跟她道歉,她没有你说的那么坏。现在事情都传开了,学校同年级的女生都不愿意跟我讲话。」 冷旭民俊脸冷漠,淡然瞟掠他弟,拗不过他弟一再恳求的眼神,不耐烦说:「好啦,你先放手。」 冷旭得这才满意,放开他哥,让他出门和同学见面。 下午四点,上完今天最后一堂课,高二的学生都还有社团活动,教室里面只剩零星几个。 原本参加乐音社和电影社,自从被禁足,何昭颖只能乖乖等司机开车到校接她回家。 徐缓收拾所有书本、文具和杂物,一一放进书包,徐缓拎起它,刚起身,望见冷旭民进入教室,直接朝她座位走来。 何昭颖的表情像撞见瘟神,迅速转身,拔腿就想跑。 「学妹,我有话要跟你说。」手掌握住她肩头,硬是不让她跑掉。 「有话说就说,不要动手动脚的!」不客气挥开,回眸神色冷然,静静瞪看他。 「那个——」对上她森冷眸光,冷旭民深吸一口气,好一阵无语,两人僵持,他才扯动嘴角,很酷地说:「上次我弟的事,谢谢你了。」 睫羽轻眨,神色不安睇看他,眸底忐忑,不确定他话里的意思。是真心想谢谢她吗?她迟疑没有回话,忽然听见手机响了,她无精打采从书包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来电显示。 「如果你要说的只有这个,没别的事,我要回去了。」她妈妈坐司机的车来了,已经在侧门等她下去。 何昭颖背起书包,旋身离开。冷旭民跟着她,一前一后走下这栋大楼,刚转向侧门,经过熟悉的椰林小径,两旁种满翠绿缅植,他们前后走出侧门。 这一路上,何昭颖感觉冷旭民亦步亦趋紧跟在后,恼怒不知他想干嘛,忽回首,只见黄昏几缕细丝光线从树影笔直穿透,站径丄逆光的他,双手随意放在制服西裤口袋,地上影子高大修长,面孔一片模糊。 清风拂面,两人相视对看都没吭声。她对他充满戒心,隔了一会儿,他忽上前,她像被吓到似迅速转身,快步跑向等候的轿车,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只是想道歉,但这少年太骄傲,话都到了嘴边,却是怎样也开不了口。冷旭民自嘲,默然旋身走回校园内。 这天,午休时间,冷旭民又跑来找她。 冷旭民不像他弟天然呆,站在门外等人传话,等到地老天荒,公主躲在城堡内也不会出来,只会冷冷拒绝他。 何昭颖脸贴手背埋头假装午睡,却睁眼偷看抽屉那本摊开的小说;这是同学们私下互相传阅的课外书,这天正好传到她,她不想午睡,想趁午休赶快看完,才会假装睡觉睁眼偷看。 忽听见轻敲桌子的声音,还以为被导师逮个正着,吓得她猛抬头,结果竟是冷旭民,她双肩垮下,大松口气。 指了指教室外面,要她出去说话,何昭颖猛摇头,两人在安静教室一阵比手划脚。 「出去讲。」压低嗓音,再度指了指门外。 「做什么?」虽已压低声音,却还是招来风纪股长一记冷冷白眼,何昭颖只好站起来,沉默地和冷旭民走出教室。 站在安静无人的走廊,怕吵到其他人,两人不敢开口讲话;下楼,刚走进草木扶疏的校园,迎面看见教官正在巡查,两人立刻快速转身,往幽僻小径躲去,直直走向无人的体育馆,躲进运动社团办公室内,才敢开口说话。 「嗯,拿去。」忽然打开柜子,他把两只拳击手套塞进她怀中。 「要做什么?」她纳闷,冷淡打量他。 他拉开拳击台的缰绳,俐落跳上去,招了招手要她上来。「过来揍我。」 「学长,你发神经,午睡时间叫我出来揍你,万一被教官逮到,你想故意害我?」何昭颖漠然把手套抛还给他,决定离开。 「何昭颖!」连名带姓叫住她,她虽停下脚步,却不愿意回头。「对不起。我为我上次口不择言伤害你道歉,请你原谅我。」 她怔住不动,一秒后忽然回眸望向他;他忽然跳下拳击台,走到她面前,捉起她的手就往自己脸上招呼,口吻戏谑:「你不高兴可以揍我呀,我不会还手的。」 何昭颖没握拳,也没有想打他的意思,美眸晶灿,小心翼翼盯着他,不相信他的转变。 上回在冷家门外他狠话说尽,还说对她这女生大感厌烦,深深刺伤她的心。 「学长,你是说真的还假的?」蓦然抽回手,她垂睫,面容绝美清丽,始终一片冷然。 「当然是真的。」他从口袋拿出钥匙给她,低声说:「你的狗很想你,记得有空去看牠。」 她的心略微松动,表面却强装镇定,扬起双眸,静谧凝视他,忽顽皮戏谑:「你哪知道小狗在想什么?难不成学长你也是狗?」 左边唇角轻扯一下,冷旭民没说什么,把家里的钥匙硬塞进她手心,黑眸沉静,眸光温柔来回扫掠她。 「学妹,暑假我要去环岛,开学后就去桃园住校,以后我不住在家里,你讨厌我没关系,反正我也不在家,你就算来看小狗,也不会遇到我了。」 毕业在即,他语气像在和她话别,说毕,长睫下的双眸深深看她一眼,意味深长,步伐潇洒地走出体育馆。 消失的背影,空无一人的场地,高耸的天花板,六月夏阳,正午耀眼夺目的光线穿过细棉瓦屋顶裂隙,漫舞回旋。 蓦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在她心底蔓延,心好像一只茶包在杯底渐色晕染,说不上是什么,握着冰凉的冷家钥匙,这年夏天,何昭颖心想: 学长真是莫名其妙,明明是他说他讨厌她的,她又没说她讨厌他。 整个高三,何昭颖没有和冷旭民见过面。 小米浆还是养在冷家,下课后,她会在固定时间去照顾它;而冷旭民大约一个月回家一趟,每次都在假日,两人一年来从未相遇。 高中毕业,这个暑假结束,何昭颖要离开台中,即将去北部上大学,不禁烦恼小米浆该留给谁照顾,正好遇到冷母假释出狱,搬回家中居住。 有几次,和冷母聊过天,何昭颖觉得冷家的妈妈酷毙了。 首先,她四十五岁,一头飘逸黑发,长相清秀,风韵犹存。 穿着打扮和时下年轻人没什么两样,小腿有刺青,t恤外加破牛仔短裤,双腿修长,完全没长辈架子,讲话无厘头,让人不知该不该相信她说的话。 她说冷家三兄弟有三个不同的父亲。 老大的爸爸是个一无是处的废材,偷拐抢骗样样都会,其余的什么都不会;老二的爸爸又酷又帅,却相当花心,一张嘴骗了一堆女人;老三的爸爸很聪明,可能就是太聪明,知法犯法,害她受骗,顶替他的罪刑去坐牢。 第九章 「永远不要相信男人那张嘴。」坐在沙发上,搽着艳红蔻丹的脚缓慢抚揉狗狗的肚皮。 何昭颖对这样的母亲相当佩服,啧啧称奇。不像自己的母亲,外表看似优雅,内心却是个控制狂。 冷母对小孩完全放任,根本不管他们做什么、需要什么、人在哪里、念什么学校、分数多少、交什么朋友、门禁时间这些琐碎问题。 世界上有这么自由放任的妈妈,何昭颖大叹不可思议。 暑假快结束,何昭颖和冷旭得准备去北部上大学。一年级生,两人都住学生宿舍,不能养宠物,她很担心小米浆在中部没人照顾,哪知冷母一句:「放心,有我。」就把养狗责任担了下来。 可是,何昭颖始终不放心,只要有空就会赶回中部,几次下来,发现冷母对狗很有爱心,小米浆也很喜欢她。后来,有段时间忙着准备期中考,何昭颖连续三周没回台中,考试一结束,她火速赶回来,没有直接回家,反而先去冷家看小米浆。 刚上三楼,拿出冷家钥匙,看见大门敞开,何昭颖径自进入,扑鼻一阵臭得要命的尿骚味,立刻掩鼻,还没走进客厅,听见冷旭民不知在跟谁道歉。 「抱歉,我刚回来,不知道会变这样。真的抱歉,给你们添麻烦。」 「你们家那只狗这几天一直乱吠,半夜发出哭号的叫声,按你家电铃又没人回应,我们差点要报警。」隔壁邻居妈妈不断抱怨。「养狗又不照顾,这样真的很没良心,简直是虐待动物。」 「抱歉,我们下次会注意。」冷旭民不断道歉。 「脏死了,这样不顾卫生也会影响居住品质。」屋里满地都是狗的排泄物,邻居环顾四周,频频摇头,不以为然。 「抱歉,我立刻打扫。」 送邻居出去,才看见何昭颖来了,冷旭民面色阴沉,浓眉紧蹙,完全不发一语。等邻居离开,他立刻去找报纸,拿出扫把、拖把清理客厅狗狗的排泄物。 冷旭民面无表情,不吭半声,低头专心打扫;何昭颖怕他生气,不敢开口,沉默帮忙,倒了清洁剂猛刷地板,好不容易弄干净,逮到空档,才怯生生问:「学长,你妈呢?」 「不知道。」 「你哥呢?也不在家吗?」 「看样子他们两个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淡然瞟掠何昭颖,语气指责:「你不住台中,怎么不把狗带到北部照顾,放我家根本行不通,随地大小便,又没人喂它,它已经饿了好几天,邻居一直投诉说它叫得很凄惨。」 「牠呢?」 「在我弟的房间,我把它关在里面,刚已经喂它吃过东西。」 何昭颖赶紧去察看,发现小米浆蜷缩着身子,趴在电脑桌下懒洋洋睡觉,这才走出来,对冷旭民说: 「我本来想托我二哥照顾的,可是你妈说放心有她在,而且她说她很寂寞想要狗狗陪她,我才会留给她照顾。」 「你相信我妈说的话?」刚拖完地,冷旭民累瘫在沙发上,边摇头,唇角冒出嗤之以鼻的冷笑。 何昭颖两手一摊,颇感无奈。「我怎知道她会人间蒸发?」 「她是我妈,不是你妈,她的保证能相信,猪都会飞了。」摇头笑她傻。 她怎么知道会变这样!脸庞清丽,美眸如水晶莹亮澄澈,有抹无辜。 「前几次我回来,你妈把小米桨照顾得很好,真的。」 「她心血来潮忙起别的事,就会把该负的责任忘得一干二净。」而且,所谓「别的事」,通常都和爱情有关。 「呃,这次我会把小米浆送到我二哥那里。」话说完,卧房传来狗狗呜咽声,何昭颖随即放下抹布,赶紧走进冷旭得卧房,放声惊叫:「学长!」 冷旭民从沙发上跳起来,急忙跑过去,一看就知不妙,狗躺在地上不会动,嘴边还有一堆呕吐物。惨了,明显出问题,可能生病了。 何昭颖忧心忡忡。「我要带它去看兽医,学长,你可以帮我叫计程车吗?」 这两年,小米浆被几个高中女生轮流照顾,体积早已从瘦不拉叽的小狗变成肥胖大狗,看模样根本不是小米而是肉团,何昭颖一把想将它整个抱起来都很困难,那只狗病恹恹、毫无生气,一动也不动,情况不太妙,冷旭民快步过去,越过她,将它整个抱起。 「学妹,还是你先下去拦计程车,快点!」 何昭颖慌乱点头,急忙冲出卧房,跑出公寓,三步两步跳下楼梯,冲到大街上拦计程车。 冷旭民跟在她身后,紧抱着狗站在公寓一楼门前等计程车过来,远远看到车开进巷子,他抱着狗和她匆忙坐上计程车。 【第四章】 把狗养在他家,起初就说不靠谱,这群人怎么都不听他的话? 现在好了吧。 冷旭民坐在动物医院休息椅上,双手交叉环抱胸前,安静听医生和何昭颖的对谈。 原本以为小米浆只是吃坏肚子,毕竟这么多天没有人照顾,一旦乱吃,肠胃很容易出问题;结果医生帮它照超音波,这家伙竟不知死活吞下五颗弹珠,奇怪的是,冷旭民不记得他家哪来这么多弹珠。 「怎么办?」何昭颖忧心忡忡询问兽医。 「我会开泻药给它吃,这两天先住医院,观察一下能不能顺利把弹珠排泄出来。它的肠胃也有一些发炎的现象,我会一起开药,静待这两天看看,如果状况没有改善,才会考虑开刀把弹珠取出来。」医生不疾不徐地解释。 何昭颖默默颔首,双眸愧疚,神情有些疲倦。 「我可以看一下它吗?」 「这边请。」医生带她过去。「它刚吃过药,已经睡着了。」 何昭颖对小米浆感到抱歉,手扶着它脸颊,在它额头印了一个吻。 「小米,对不起。我明天再来看你,一定把你医好,到时我再接你一起住……」细语呢喃,那双黑眼珠亮如水晶,眸底光芒温柔。 隔着诊所玻璃窗,冷旭民安静望着在狗狗病房的何昭颖,她还是和高中时一样美丽,清秀瓜子脸,眉宇聪慧,五官很抢眼,讲起话来聪明可爱,对狗比对人还有耐心,举止温柔得要命。 冷旭民内心莫名被打动,冷峻五官变柔和,直勾勾盯着她。这时,他手机忽响,是他高中同学蓝正新打来的。 「靠!等你很久了,你人现在在哪里,是回来了没?」周遭环境吵杂,有人拿麦克风唱歌,他同学一群人已在ktv替颜同学庆生。 「抱歉,我忘了。」冷旭民猛想起,才记起和同学有约。 「你忘了?!」蓝正新一阵大惊小怪。「那你有记得买小蜜的生日礼物吗?」 「呃!」 「也忘了?」瞄一眼ktv桌上那个草莓大蛋糕,蓝正新小声说:「人到底回台中了没?小蜜还在等你过来,你没到,她不肯切蛋糕。」 颜恺蜜、蓝正新都是冷旭民高三同班同学,他们班上一群人曾在暑假一起环岛;上大学之后,颜恺蜜常和冷旭民通电话,两人放假偶尔会一起出游,两人关系有点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我回台中了,可是我家狗生病,我送它过来看医生,现在一时走不开,你帮我跟小蜜说一声抱歉。」冷旭民解释赶不过去的原因。 「你自己跟她说。」手机丢给小蜜,请她跟冷旭民通话。 「喂,人家等你很久,你怎么不来?」颜恺蜜声音甜美,撒娇问道。 「抱歉,我现在真的走不开,我家狗生病了。」把刚才说的话再对颜恺蜜说一遍。 「没关系啦,你不来唱歌可以,但生日礼物一定要送喔,晚一点这里结束,我去你家找你,顺便留一块蛋糕给你。」 正要说他忘了买礼物,对方已结束通话。瞄一下手表,已经八点了,他和何昭颖却连晚餐都还没吃,后来,两人走出动物医院,他问:「你怎么回去?等司机来接吗?」 「我行李还放在你家,明天一早要赶来医院一趟——」瞅冷旭民一眼,小心翼翼问:「学长,我今晚可以住你家吗?我怕回去之后,我妈明天不让我出门。」 思考一下,冷旭民耸耸肩,淡然说:「可以是可以,但我等一下要去买个礼物送同学。」 「一起去吧,这里离一中街很近,顺便去吃点东西。」何昭颖漾开微笑,指了指热闹的街区,邀他同行。 白日艳阳高照,虽已是秋天,入夜后却没有一丝凉爽,街道弥漫燠热暑气,久久未散。 第十章 两人各吃了一碗花枝羹面,又去光顾附近的粉圆冰豆花。刚拿起汤匙,冷旭民瞟何昭颖一眼,忽然说: 「学妹,我不知道你会愿意吃路边摊,我还以为我带你吃这种东西,你会露出惹人厌的表情。」 刚吞下一口豆花,差点笑到喷出来,何昭颖收敛抿唇,斜睨他。 「学长,我们很不熟吧?私底下的我个性和公主差很多,别再以为我有公主病了好不好?」 冷旭民淡应一声,没再吭声,低头吃冰凉的豆花。 何昭颖说得没错,她和冷旭得、何母都很熟稔;冷旭民好几次放假回家,曾听他们谈起她,唯独两人关系在毕业后仍不见好转。 「听说我弟交女朋友了,你呢,恋爱了吗?」 「没呢。我没你弟那么聪明,功课都忙不过来了。」她美眸浅笑,豆花吃了一半,拿纸巾擦拭嘴角。「对了,你不是要买礼物,送女友吗?」 「不是女友,只是同学。你应该也认识,我们班的颜恺蜜,记得吗?今天刚好是她生日。」 「喔,记得。她和我都是电影社的。」记得学姐活泼外向,笑起来唇角两边有梨涡,很可爱。 冷旭民很快就把一整碗豆花吃完,抽张面纸擦嘴,好整以暇等候她;出于无聊,他注意到她拿汤匙的手指纤细修长,长相清丽,依旧像高中一样留着长发,绑着马尾,右耳耳垂有颗绿水晶的小耳饰,左耳却什么都没有。 「看什么?」放下汤匙,她扬睫问他,双眸聪慧,烁亮美丽。 「没什么。」假装不在乎,很酷地笑了下,看她抽面纸擦嘴,豆花还剩三分之一。「还吃吗?!」 「我饱了。」笑着说:「吃不下。」 「那我们走吧。」 后来,两人逛到附近的商店街要挑礼物,考虑很久,最后去苹果专卖店买了iphone的手机套,颜色款式还是何昭颖帮他选的。 然而,错就错在冷旭民没记清楚颜恺蜜手机的厂牌。大约十一点,她从ktv庆生出来,蓝正新开车载她来冷家,颜恺蜜兴匆匆上到冷家,这时,冷旭民和何昭颖已回来了。 一回来,何昭颖就先去洗澡。后来,颜恺蜜敲门,由冷旭民开门请她进来的,两人在客厅聊了一下,冷旭民去冰箱找饮料,颜恺蜜拆开礼物,却是一脸失望。 「唉,搞错了,我用htc的手机,又不是iphone。旭民,怎么连这个也记错?」娇嗔责怪。 这下尴尬了,冷旭民只好道歉。刚挑礼物时,何昭颖其实有问他要挑什么牌子,他只凭印象,回了一句:「好像是iphone。」结果,现在糗大了。 冷旭民拿出两瓶玻璃瓶的冰可乐,正在厨房找开罐器,颜恺蜜走进来,单手搭在他宽厚肩际,一脸无奈。 「你的礼物我先送给同学,下次你要补一个给我。」 「好吧。」找到开罐器,打开瓶盖,他把可乐拿给她。 颜恺蜜顺势接了过去,才喝一口,这时,何昭颖穿着宽松t恤和合身短裤,露出一双修长白晰美腿,拿着毛巾擦头发,哼歌从浴室徐缓走出。 「学长,浴室热水不热,我觉得瓦斯好像被我用完了。」 这栋公寓太老旧,没有铺设天然瓦斯的管线,厨房、浴室都用桶装瓦斯。 冷旭民轻瞄她一眼,只说:「现在太晚了,明天我再叫瓦斯行来换。」 「喔。」何昭颖走到厨房门口,这时才撞见颜恺蜜,她愣了一下,立刻拿下毛巾,礼貌说: 「学姐,你来了。」打声招呼,随即拿了一瓶可乐,径自打开,旋身走向冷旭得的卧房去吹干头发。 没料到会在冷家撞见校花学妹,而且还是这副清凉打扮,看似和冷旭民熟到不行。颜恺蜜整张脸瞬间大变,觉得冷旭民有心给她难看,她生日庆祝不一到,礼物又买错,还和学妹这么亲密,到底是想表达什么? 放下可乐,颜恺蜜笑容消失,面容僵冷,质疑目光瞅向冷旭民,他竟两手一摊,神情淡然,什么也没解释,对着瓶口喝可乐,仿佛何昭颖在他家很自然。 明明知道她喜欢他,两人也单独出游过好几次,冷同学始终没进一步表示,现在突然杀出校花学妹,见他们互动自然、举止暧昧,分明要她知难而退。 颜恺蜜怒气冲冲转身就走,冷旭民却唇角微扬,自嘲地笑了,杵在原地没有动作。后来,公寓大门霍然开启,碰地一声又关上;他静静走到阳台,从三楼向下眺望,看见颜恺蜜跑出这栋公寓,蓝正新从车上下来,好像女生哭了,男生搂住她安慰。 何昭颖静悄悄从后方走进阳台,踮着脚尖,目光越过冷旭民宽肩,向下凝望楼下搂抱的少男少女,淡淡说:「学姐好像误会了,要不要我帮你去跟她解释?」 「不用了,你没看到有别人喜欢她?」轻瞄她侧脸,冷旭民独自走进客厅。 一直都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一直只差那么一步。他的心不浮躁,总是安静观望,没有想法,一切由颜恺蜜主动,他始终没有具体的回应。 直到这刻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对颜恺蜜没有心动的感觉,没有喜欢的渴望,游玩可以,相伴可以,继续维持同学的关系其实对彼此都好。 「她礼物没拿耶。」何昭颖走回客厅,看见茶几上粉红色的手机套。 「我记错牌子了,她用htc的手机。」左边唇角牵扯一下,冷旭民嘲弄地笑了,然后耸起肩。 「学长,怎么连这也会记错,有够蠢。」冷瞄他一眼,忽同情起学姐的遭遇,很不以为然地摇头,何昭颖走进卧室里。 清晨,天刚破晓,冷旭民很早就起床去附近的公园跑步。 回来,洗完冷水澡,刚走出浴室,撞见何昭颖睡眼惺忪,慵懒站在门口,一副等着上厕所的模样。 「早。」他打了一声招呼。 「嗯。」她敷衍应付。 「没睡饱?」瞅着她揉起眼睛,又一直搔着手臂。 「冷旭得的房间好臭又好脏。」房间都是尘蹒,好像还有跳蚤,害她整晚都很痒很难入睡,禁不住抱怨。 「我弟很久没回来了。」两人错肩而过,她走进浴室,他站在门口问:「早餐要吃什么?我去买。」 「不用了,我等一下要去动物医院,路上随便吃点东西就好了。」正要关上门,冷旭民挡了一下。 「我载你去吧,我今天没什么事。」 忽然睁大双眼正视他,好像想确定什么,隔了一会儿,她点头答应;然后安静将浴室门关上。室内潮湿,飘散他刚洗完澡的清香,她抹开洗脸台镜面上的雾气,以迷蒙的眼睛呆望自己。 她用冷水冲着两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暗忖: 他以前对她一直不太友善,有时太酷、太冷漠,有时太凶、心存偏见。这次怎么突然变了个人?这么友善,让何昭颖不习惯,困惑歪起头。 后来,两人去巷口喝豆浆吃完早餐,冷旭民骑野狼125载她去动物医院。 由于小米浆的状况没有好转,弹珠仍卡在肠子里排不出来,看起来病恹恹的模样,她觉得好心疼,在那里待了很久,冷旭民始终陪在一旁,丝毫没半点不耐烦。 直到中午,两人走出动物医院,户外艳阳高照,商讨要去哪里用餐,何昭颖原本打算去东海大学附近闲逛,那里有一间咖啡店经常播放她喜欢的音乐,晚上偶尔会有乐团现场演出。 「那就去吧,骑摩托车去。」把挂在车把上的安全帽递给她,淡淡猫她一眼。「晚上,或许可以去大肚山看夜景。」 何昭颖扣上安全帽系带,坐上野狼125的后座,双手轻搂他的腰,十月的风温柔吹拂着他们,一路往郊外而去;她特别开心,光影和风景如同金币闪亮,滑过他们,向后消逝。 何昭颖心中响起一首歌,单纯和青春有关,和她的十九岁有关。 后来,他们在店里享用简餐,冷旭民点了义大利面,何昭颖吃鱼排,店里放起那首〈我知道你在乎〉,他们第一次一起看电影的主题曲,这首歌后来她很爱听。 何昭颖美眸灿亮,静静凝瞅冷旭民;他从餐盘抬起脸和她四目相对,黑眸困惑,一头雾水,不解她的用意。 他不记得这首歌了,空茫表情说明他一点印象也没。后来,两人相熟了,何昭颖才知他是音痴,对任何音乐都没有特别的感觉,唱起歌五音不全,很难听,他喜欢运动远胜过音乐。 第十一章 怎么会喜欢一个音痴哩?理性来说,这应该不可能,她把喜欢的对象条件订得很严苛,至少要和她一样爱听摇滚乐,或者像她三哥那样清秀有才;奇怪的是,当真的遇到了,她一点也不介意对方是不是音痴。 何昭颖忽然垂下双眸,唇角扬起,若有似无,浅浅笑了。 「怎样?」他放下叉子,浓眉微挑,觑着她问:「笑什么?」 「没事。」清丽双眸瞟掠他,目光温柔梭巡他的冷峻五官,抽了一张面纸给他,指了指嘴角。「沾到东西了。」 「喔。」以面纸抹掉嘴角番茄酱的红渍,扬眼询问她:「还有吗?」 「没有了。」摇摇头。 黄昏,他们本来要骑车去山上看夜景,然而天气瞬间阴霾,乌云密布,眼看快下大雨,两人决定趁天气变差前赶快回家,从东海骑到市区至少要四十分钟。冷旭民飙得超快,但刚过朝马交流道,豆大雨点渐渐打落。 随后,雨愈下愈大,有一度,冷旭民想停下来躲雨,或是去路边便利商店买雨衣;然而,何昭颖纤细双手将他愈搂愈紧,脸庞贴紧他肩背,细语呢喃:「不要停。」呼吸里温暖清新的气息骚动他,撩拨二十岁年少的心。 冷旭民很想回头看她,却不能回头,只能单手手掌紧握她手,将她拉近,让她搂抱得更紧密,感觉她胸前整个贴在他背上,狂风呼号,黄昏的阵雨像暴君、像疯子一般狂乱打在他们身上,摩托车飞快的速度让他们以为双脚脱离地表,可以飞翔、可以漂浮,尽管只是暂时的错觉。 最后,摩托车停在公寓巷口内,他们脱掉沉重安全帽,她浑身湿漉漉,敏捷跳下摩托车。在红色铁铸斑驳的大门前,冷旭民忽从肩后勾住她,她回眸,黑眼珠水汪汪,晶莹剔透,盈满开心笑意,眸底却蕴含一丝不确定。 冷旭民深沉多了,黑眸有如深潭,纗刻五官陷入某种思绪,分外认真,他专注看她的神情让她害羞,想转开脸,他却主动靠近,深深吻了她。 冷旭民将手伸进黑湿长发,扶着她冰凉的颈后,让她仰起脸,动作不是那么熟练,饥渴吻住她粉嫩双唇。 她星眸半掩,手指揪着他颈后衣领,双手攀住他的脖子,轻启双唇,青涩略焦躁回应,牙齿像小兽般咬他下唇。 她腻在他怀中,热情浮躁,好像有点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做才好。于是,他把纤细的她轻轻压在门上,胸口紧贴着她,温暖舌尖试探喂入她唇内。 她欲拒还迎,两人随即如嬉戏般舔舐纠缠,那感觉陌生、新奇又美好,她有些被他吻得喘不过气,可是又不愿放开他。 他胸腔涨满了对她说不出的喜爱,有别于以往的不在乎,他有些迷恋她散发出的美好气息;他莫名好奇,奇妙饥渴,想夺走她每个呼吸。 狂肆的吻如同另一阵雨,充满疯狂、浮躁、无法满足的热望。 她发出轻声喘息,他粗渴呼吸着,啃咬她的唇、下颚,然后吻她颈侧细腻的肌肤,来来回回吸吮;她有些招架不住,闭上眼睛,微微晕眩,心迷蒙,如同街上被雨幕罩住的风景。 只剩一丝警醒,她手指忽紧揪着他胸口湿透的t恤,唇轻咬他耳垂,在他耳畔间呢喃:「你什么意思呀,明明说过讨厌我的,现在呢,怎么这样?」 他在她潮湿t恤上缘啃咬她白晰的锁骨,留下浅浅樱粉的印痕。「没有喜欢的话,何必费力否认?」黑眸深黝发亮,抬起脸凝视她。 高三时对何昭颖发脾气,是因为她明知自己容易受异性吸引,却故意把他弟当工具人他不喜欢冷旭得对她着迷,自己无端受她影响,情绪起伏过大,搞得好像非得喜欢她不可。 「什么?」困惑不解,她双瞳迷蒙看着他,他左边唇角牵扯一下,很酷地笑了。 「对,我喜欢你,早在我弟喜欢你之前,我就喜欢你了。怎样,不行吗?」 「我没说不行呀。」何昭颖笑了,双眸温柔,静静望着他。 「你呢?」 「嗯。」笑意漫入她眼眸,在眸底浮荡着,很含蓄轻点一下头。 两人相视对看,许久没有移开视线,直到有人撑伞渐渐走近,正准备进入这栋公寓,紧粘不放的他们才忽然弹开,若无其事,并肩靠在一旁水泥墙上。 大雨肆虐,从屋檐狂放落下,何昭颖靠在冷旭民肩上,他握紧她的小手不放。好奇妙的感觉,他怎觉得很喜欢她、她很可爱?而且,心花怒放,不断想笑? 后来,那人进屋,落雨的巷弄只剩他们,两人将头徐缓靠近,碰触对方,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恋爱第一年,只能用甜蜜蜜、甜腻腻来形容。 由于何昭颖在台北上大学,住女生宿舍;冷旭民则在桃园念警大,住学生宿舍,平常非假日难得见上一面,全靠skype视讯或手机联络,两人情话绵绵,总有聊不完的话题。 放假,冷旭民常搭车去台北,两人在学校附近约会,但他在台北没地方过夜,总是当天来回。 两人大约两周回台中一次,何昭颖很少回何家豪宅,反而常借住冷家公寓。至于小米浆,它顺利排出弹珠,在兽医诊所多住了两天,痊愈之后,何昭颖就暂时把它寄养在二哥在北部的住处。 大一结束后的那个暑假,何昭颖几乎都住在冷家,这才把狗狗接回台中。 由于警大只有大一升大二那年有暑假,升大三的夏天,冷旭民已开始去台中市区地方派出所实习,虽每天住家里,但平日生活相当忙碌充实。 何昭颖只好去学开车,又去报名调酒班学调酒,一心想到有摇滚乐乐团表演的酒吧打工。 由于两人正处热恋,见面情话绵绵、如胶似漆,冷母发现两人恋爱,大感意外。误以为何昭颖喜欢的是她小儿子冷旭得,两人高中时一起养狗,常常聚在一起,随后又上了同一所大学。 搞半天,才弄清楚何昭颖喜欢的是她二儿子冷旭民。 冷母觉得很奇妙,她的二儿子老是吸引家境好、成绩优异的女生。可能冷旭民是女生的天菜,长相无敌帅,笑起来坏坏,个性耿直偏酷,对女生有奇妙的保护欲,所以女生很容易喜欢他。 夏季炎热早晨,冷旭民去派出所实习,冷母和何昭颖一起吃早餐,不久,聊起冷旭民。 「你爸妈知道你和他谈恋爱吗?」在吐司上涂抹果酱,没抬眼,冷母淡淡问起。 「不知道,我没跟他们讲。」何昭颖穿了白色短背心、牛仔短裤,轻松悠闲在厨房煮了一壶美式咖啡;这咖啡机还是她买的,咖啡煮好,立刻倒了两杯,拉张椅子坐下来。 「如果知道,他们会反对,对吗?」冷母咬起吐司,翘着修长的脚,喝起何昭颖刚倒好的咖啡。 「可能吧。」何昭颖耸肩,无奈浅笑一下,轻瞄冷母,提醒说:「你不会打电话给他们吧?」 「我哪那么无聊。」美艳冷母嗤笑,咬着吐司,轻轻摇头。「不是我要多嘴,他国中就谈过恋爱,女生爸爸还是学校校长呢。唉,结果发现他女儿谈恋爱,竟然反应过度,把她送去新加坡念寄宿学校。真是的,谈个恋爱有什么?你说是不是?希望你爸妈发现时,不会那么夸张。」 这件事从没听冷旭民提过,何昭颖楞了一下,脸面忽僵冷,垂脸嘟着嘴,拿抹刀涂果酱到吐司上。不知在想什么,隔了一会儿,认真问: 「他国中真的谈过恋爱?」对冷母一席话,完全放错重点。 「嗯。」冷母笑了笑。「他没告诉你?」 「提都没提过。」望了一眼桌上早餐,忽然胃口全失,垂脸沉默,喝了一口咖啡。 「女生对他念念不忘,后来还一直越洋写信给他,好几年没中断,整整一大迭。」冷母伸懒腰,顺势低头逗狗完,后又补了一句:「小心你父母反对,也把你送出国。」 「不会的。」她会很小心,绝对不会让他们发现。 手指沿着马克杯杯缘不停画圈,何昭颖早餐没吃几口,暗自若有所思;冷母吃完就回自己房间,何昭颖收拾餐桌,将用过杯盘放进水槽清洗后,随即走到冷旭民的卧房。 该换衣服去学开车了,她却走到书柜前翻找东西。冷旭民经常打扫房间,东西整齐,排列井然有序;她打开书柜的门,很快就在最下层抽屉发现一迭信件。 全是粉色或花色的信笺,按照时间顺序排列很整齐,最近一封邮戳就在今年五月,这封一样是越洋信件,信封上写了在芝加哥大学设计系,女生叫任洁心。 第十二章 还以为自己是他的初恋,没想到他国中就谈过恋爱了,却什么都没讲。何昭颖心情起伏很大,失望生气都有,本来还劝自己那都过去了,她才不会翻看信的内容,好好地又放回去。 结果放回去才看到书柜深处有个蒂芬妮经典绿色的小礼盒,这不太像是冷旭民会买的东西,果然盒上附了一张精致手工做的生日卡片,祝他二十岁生日快乐。 去年他就收到的礼物,打开礼物盒,是个蒂芬妮男性钢戒,何昭颖的心情跌落谷底;看得出来女生挑礼物、选卡片都很用心,这牌子都会出男女对戒,按照女生纤细的心思,一定是挑了对戒,保留女生的,寄给他男生的。 隔了好几年,那女生一直在国外念书,还是很喜欢冷旭民。 什么意思呀!冷旭民连提都没提。她一直小心翼翼呵护的初恋,没想到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初恋。 何昭颖把礼物放在书柜上方,脸色难看,甩门出去。 【第五章】 实习结束,大约晚餐时间,冷旭民打电话给何昭颖,响了好久,没人接,直接跳进语音信箱。 冷旭民买了晚餐回去,却不见何昭颖人影,他母亲也不在。回卧房,看见礼物盒被拿出来,他蹙了浓眉,第一感觉很不高兴,她干嘛乱翻他的东西? 吃完晚餐,喂完狗,何昭颖还是没回来,冷旭民更不高兴,打了好几通电话给她,依旧没接,只好进语音信箱留言。后来,他带小米浆去附近公园散步,一小时回来后,他母亲才刚到家。 「昭颖去哪?怎么没看见她?」 「不知道呀,她没跟我说。」冷母打开电视,看起连续剧。 冷旭民一脸疑惑,又打了一通电话给何昭颖,这次终于接了,因为他打了很多通,她才接,他口气有点差的问: 「你去哪?怎么不讲一声?」 「我有事和同学见面,去哪不要你管。」冷冷回应。 「干嘛这样讲话?」冷旭民微蹙眉,不解困惑。「在生气吗?气什么?很任性耶。」不喜欢她那么任性、爱耍大小姐脾气。 「你还好意思怪我任性,你说你没谈过恋爱,你骗我。」冰冷话语传来,一副质问口吻。 「你为什么翻我东西?她是同学,我们只是国中生,哪知道什么是恋爱。」觉得她太小题大作。 「如果不是恋爱,她爸妈为什么要担心?为什么要送她出国?」黑眸晶亮迸射怒火,语气很凶。「她一直写信给你就是喜欢你,你呢,你也有回信,不是吗?」 他不想跟她吵这个,脸色紧绷,目光冷然,坐在床缘,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些?谁跟你讲的?」 「谁讲的重要吗?反正我就是知道了,你还想骗我!她送你生日礼物,你还不是收下了。我今年送你手表,你就嫌贵,硬要我退回去换成女表。你对她念念不忘,喜欢她,就直说呀。我才不稀罕!」 「没那回事,你现在在闹脾气,根本就不是你讲的那样。」耐着性子问:「现在在哪?今天会回来吗?」 结果,何昭颖竟挂他电话。 今年,冷旭民生日,两人特地去一间法式餐厅吃大餐庆祝,何昭颖送了一只男用天梭表,他觉得他只是个学生,没必要戴上万元的表,才会叫她退回去换女表。明明是好意,哪知道她会误会,一定是他妈跟她说了什么,她才会这么生气。 后来,冷旭民在后阳台找到他母亲,她一脸慵懒靠着栏杆,正在抽烟。 「妈,是不是你跟昭颖讲了什么?」 「没有呀,我只是稍微跟她提一下,我怕她父母反对你们交往。」 「你没跟她讲,她怎么会去翻我的东西?你以后不要再跟她乱讲。」双手交叉环抱胸前,斜睨他母亲,淡然说:「我们的事,你可以不要管吗?」 「我是你妈,为什么我不能管?」 「你如果真的想管,大哥人呢?他已经好几年没回家,你怎么不去找他?」 「他还能去哪里?不就躲债躲起来了。」话锋一转,他母亲冷冷说:「你们两个整天腻在一起,记得避孕,不要有天出意外把她肚子弄大,你们都还在念书耶。我先讲清楚,到时我不会帮你们带小孩,养你们三兄弟就已经够我受的了。」 冷旭民俊颜冷然,这时,忽然蹙起浓眉,下颚肌肉抽动一下,瞪他母亲一眼,反驳:「我们根本没到那个程度,你到底在讲什么!」 冷母把烟屁股在阳台水泥墙平台捻熄,两手一摊,很无辜地瞅着他。「只是先提醒你一声,别到时候出事了,才怪我什么都没教你。」 冷旭民恼怒又羞腼,想掩饰什么,很快转身,强硬丢下一句话:「妈,我没有要跟你讲这个。」随即走掉。 隔天,直到夜晚九点,何昭颖才从外面回冷家,同行还有三个同学。 有男有女,除了高中最要好的同学韩婷玉、婷玉的男友,还有大学摇滚研究社社团认识的同学严哲裕。 把朋友放在冷家客厅和小米浆玩,何昭颖独自进卧房,不发一语忙着收拾行李。 由于冷旭民晚上和同学约了打篮球,比何昭颖还晚回来,进屋撞见她同学很错愕,又在卧房看见她收拾行李,他瞬间脸色铁青,薄唇紧抿,隔了一会儿,才开口:「你要去哪里?」 「和同学回学校。」美眸冷淡,看也不看他一眼。 「不是还在放暑假,回学校做什么?」他刚打完篮球,浑身都是臭汗,原本想去冲澡,但担心一进浴室,她立刻就会走掉,不知所措站在原地,俊颜深沉,黑眸透着不安,想问清楚她到底是怎么了。 平常只要有女生传简讯给他,或是私下打电话给他,想约他出去玩,何昭颖一发现都会不高兴。在异性交友上,她很容易为这、为那吃醋,以致他不能和同学约出去玩;打个撞球或篮球,她都要知道有没有女生;学生出游、男女联谊更是他的禁忌,他同学都笑他被女友吃得死死的。 真不知他都避嫌避成这样了,何昭颖还有什么不满的。 卧房内气氛沉默紧绷,何昭颖依旧不发一语;他看见她收拾简单行李,心情沉到谷底,忽咬牙问:「到底要去哪?」 冷淡扬眼,美眸清澈,静静凝视着冷旭民,他不客气地迎上她的视线,对峙中彼此表情冷硬紧绷,蕴含某种蓄势待发的火爆。半晌,她微抬下颚,高傲说: 「要去玩,去环岛。」怎样?不行吗? 「好呀,去了就不要回来找我。」咬牙低吼,冷旭民脱掉身上粘腻的t恤甩在地上,拉开衣柜,随手抓了几件干净衣物,正要进浴室,猛回首,补了一句:「小米和你剩下的东西,我会送到你二哥那里。」 「那我是不是应该先谢谢你?」冷冷讽刺,何昭颖抿紧双唇,垂眼拉上行李箱。 相恋之后,他们约定不再单独和其他异性出游,即使有其他男女同行也不行。更何况,冷旭民和她的几个同学吃过饭,对严哲裕印象很深,对方常打电话给何昭颖,他知道他喜欢她,甚至还曾跟她告白过。 现在却大刺刺把人带来冷家,她故意的,她绝对只是想气他。冷旭民抛下手中衣物,几个大步过去,猛然攫住她的手臂,不让她走,低问:「昭颖,是不是要跟我分手?就因为那个礼物?」 「你先骗我的。」何昭颖扬起脸,静静凝睇他,美眸冷冽,有一抹脆弱的神色隠隐浮现。 说她小题大作也好,说她控制欲太强也罢,她也承认她对他近乎偏执的占有欲,总之,她是恋人眼底容不下一粒细沙。 她只喜欢他一个,他是她的初恋,是她唯一想认真对待的男生;结果,却突然发现她不是唯一一个,甚至连他的初恋都不是。 当下,拽着她手不放,硬不让她走,冷旭民觉得自己好孬;然而,他就是一阵心慌,怕两人就此散了。他不想和她就这样分手,偏偏刚刚自己已先说狠话,无法再拉下脸强留她。 「我下午就把那些信烧掉了,等明天邮局开门,我就把礼物寄回给她。是你自己误会的,我跟她根本什么都没有。」蓦地放开她,黑眸隐藏一抹憔悴,面容冷峻,轻声说:「你走了就不要回来找我,我是说真的。」 气不过他昨天冷淡敷衍的态度,也不是有心想跟他分手。何昭颖嘟着嘴,一脸委屈,徐缓放下行李,主动碰他,没有拉他的手,只是轻轻碰一下他手指。 第十三章 「人家只是不高兴你什么都没提,我问过你有没有谈过恋爱,你那时还跟我说没有,你是不是存心想隐瞒我?」 「我没有。我是觉得没那么重要才不提的。」冷旭民眸光专注定定瞅她,她轻咬下唇,美眸柔情似水,迎上他的目光,态度开始软化下来。 「你真的烧了?」柔声问一句。 「不相信的话,自己去后院看,残骸在铁桶里,慢慢找。」 为什么拿这么小的事找他麻烦,他真的不懂。冷旭民浓眉紧蹙,一脸气闷;她主动走上前,搂着他的腰,仰着脸讨好。 「人家只是气不过,又不是真的想分手。」 每次何昭颖用「人家只是……」当开头造句,就表示她想撒娇。冷旭民嘴角浮现微笑,手指轻捏她下颚,俊颜依旧冷酷。 「不高兴就跑走,打你手机不接,去哪里也不交代,对我乱生气,还说你不是公主呀?」只会做一些让人焦急的事。 何昭颖被骂得回不了话,抿唇浅笑,依旧嘟着嘴,那张漂亮的脸蛋还敢对他装无辜。 「而且,你还有双重标准——」目光移向卧房门外,才说:「我不能和女生讲电话,即使有别的男生在场也不能跟女生一起出游,你就可以,还把人叫来,是什么意思?」 他五官轮廓冷硬,唇角忽浮现嘲弄的冷笑;何昭颖双手紧搂他腰,脸颊靠向他赤裸的胸口。「想骂就任你骂吧,只要记得是你先对我坏的。」 呃,他觉得自己快中箭倒地,他哪有对她坏? 事后,她还很贼地笑了一下,从他胸口抬起脸,无辜说:「人家只是气过头才答应的,我去跟他们说我不去了,这样可以吗?」 不然咧?冷旭民很酷地瞪她一眼。难道她以为可以去吗? 后来,冷旭民将礼物寄回芝加哥大学,附了一张卡片,简短交代近况,还顺便寄了一张他和何昭颖的合照。 对方在圣诞节前回了一张卡片,相当明理,趁着佳节祝福彼此。 后来,在冷旭民升大四的这一年,任洁心回台湾散心、探访亲友、老同学,打了一通电话给冷旭民约吃饭,两人这时都分别拥有男女朋友,结果,两男两女成对出现,一起用餐兼叙旧。 何昭颖对这样的安排很满意,从这次起,再也没有对冷旭民有片面微词。 这年,她刚满二十一岁,升上大三之后,对父母好说歹说,用尽各种借口,终于如愿搬出宿舍。 她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套房,如愿把小米浆从二哥那里接过来,过着逍遥自在的大学生活。 遇到假日,冷旭民会从桃园警大骑车到台北找何昭颖。 两人相恋两年,冷旭民很克制,除了接吻、拥抱,从没逾越男女性爱最后防线;但他现在到台北套房找何昭颖,免不了会过夜,两人独处时间增加,更难克制。 尤其这年何昭颖二十一岁,介于女生和女人之间微妙的年龄。她学了很多,却对自己的身体不太了解。何家家风保守,何母一再提醒她不要有婚前性行为,但她一心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也计画毕业后工作几年就嫁给冷旭民。 所以,她没有仔细思考太多问题,总觉得顺其自然就好。 冷旭民不一样,这个年纪男生对女生和女生身体都超级好奇,加上他这么喜欢何昭颖,要控制其实很难。 可是,他家庭背景比较复杂,他不希望女生吃亏,对何昭颖总是有莫名保护欲,往往有他的考量。 有时,两人吻着吻着难抵激情,冷旭民对她太有反应,总是得赶快跳开,想办法熄火。 忽冷忽热,又不解释怎么回事,让纤细敏感的何昭颖很受伤,搞得两人心浮气躁,有时还会为很小的事跟他闹别扭、起口角,事后又因为太爱对方,总有一方会先低声下气求和。 次数大概他七,她三。 何昭颖大小姐脾气难改,自尊心又高,如果不是真的犯大错,她根本不愿先低声下气开口道歉。 冬季的某个午后,冷旭民和同学打完篮球,去找何昭颖,两人约好一起去吃晚餐。他有何昭颖租屋套房的钥匙,他回去的时候,何昭颖还在学校社团里鬼混。 冷旭民从浴室快速冲澡,后来,他还带狗去宠物店洗澡。回来时,何昭颖才刚到家,身上飘散奇怪气味。 摇滚乐研究社社团有很多男成员,他们都有抽烟习惯,平日聚在社团办公室聊天,讨论这学期社团招生和活动,她衣服难免沾染烟味。 「很臭。」冷旭民不以为然,啧了一声。 「等我换干净的衣服。」拉起衣领,低头嗅闻,还真的颇臭,比去烧烤店吃烧烤衣服沾的烟味还重。「算了,我还是去洗个澡。」 「快点,吃完饭还要去宠物店接小米浆,我怕宠物店关了。」 「喔。」何昭颖进浴室洗澡。 等候这段时间,冷旭民用她的笔记型电脑上网,没多久她冲澡出来,吹干头发,笑闹从后面抱住他。 「好了,走吧。」笑闹间,要拉他起身,后自己又跑开。 冷旭民站起来,忽一把勾住她的腰将她拉回,拥抱间,她身上漫着一股香皂清香,他低头吻她柔嫩颊边,然后含咬她的下唇,吸吮她美好的气味,舌尖探入唇中,和她厮磨交缠,空气中爱意迅速弥漫。他吻她,以厚实的胸膛靠着她,她脚背碰到床缘,双手勾着他颈项,顺势躺在床上。 吻得过火,他一时难控制,忽跳开,气息沉重地坐在床缘,回眸凝视她,黑眸灼亮,仿佛幽暗中的烛火。 她躺在床上,茫然困惑,对内心奇妙的浮躁一知半解,坐起身,脸颊靠在他肩头,轻问:「你会娶我吗?」 「嗯,当然会。」吻她额际发梢,单手搂住她的腰。 「就算有阻碍也会?」她担心爸妈会不同意,而他最后会放弃,就像她大哥大学时交往的女友一样。 「我不怕阻碍。」他只爱她,不会再喜欢上别的女生了。 何昭颖仰脸,吻他薄唇唇角,双眸闪烁脆弱神色,但她后来闭起眼,柔声说:「那……」忽羞腼语塞。「叫人家怎么说才好?」 冷旭民手捧她的脸,勾起唇角,冲着她微笑起来;她羞意甚浓,双颊晕染樱红,他侧过脸吻她的耳壳,对她呢喃细语,手指深入她长发里,扶着她颈背,深情款款吻她双唇;后来,愈吻愈深,情欲像是野火燎原,非如此不可般重辗她唇瓣。 他先脱去身上长袖汗衫,裸露精壮结实的胸膛,帮她脱上衣已很紧张,解胸罩勾扣又像卡关,研究了下才解开;她也很紧张,根本不介意。后来,他愈解愈顺、愈熟练,反而被她一阵取笑。 现在,两人情绪亢奋紧张,对彼此身体不熟悉,内心泛起奇异羞腼。 结束之后,仿佛完成考验,她头枕在他肩膀上,双眸氤氲,柔弱望着他;他搂紧她的腰,两人身躯布着热汗,像小兽般腻在一起,他神情慵懒,靠近她耳畔对她轻声细语。 她轻轻点头,笑着回应。 大四这年,冷旭民买了一辆重机,还参加摩托车队,有空就带何昭颖到处游山玩水。 同年,何昭颖的父母送了一辆bmw给她,虽然是入门款,但大学里有车的同学太少,开双b车的人更少,一看就知道她是有钱人家的小孩。 两人家庭背景相差太大,这点冷旭民很清楚,只是喜欢上这人,也已爱上她,这差异能忽略就尽量忽略。 恋爱过程,绝对是他容忍她比较多。 何昭颖有大小姐脾气,个性叛逆又任性,他曾经为了买她想吃的中餐跑三趟,第一趟是他疏忽买错,再去第二趟终于买对,大小姐又跟他说没胃口、不想吃,现在改变心意想吃别家、别的喽。 趁他没发飙前,她先嘟嘴撒娇,讲了一堆理由,最后结论就是要他再跑一趟,类似这样的状况在两人相处期间时常发生。 当冷旭民同学得知他不能参加联谊,也不能参加男女团体出游活动,像露营、烤肉,假如何昭颖没陪他去,他就不能单独参加。 如果被她发现有女生传简讯、打电话或msn,她会很不高兴,有时甚至会借机吵翻天。 同学们听说了他的遭遇,纷纷表示同情。其中有一个大学四年同寝的室友拍他肩膀,徐缓说:「养公主不可以随便放生,好好养着,免得放生会害到其他人,而且乱放生不环保,以后请好自为之。」 「去你的。」害他不知如何是好。 第十四章 大四那年,警大校庆,学校扩大庆祝活动,除了举办运动会,还有化装舞会、游行表演,冷旭民邀何昭颖一起参加。 冷旭民自然把她介绍给同学认识,当他同学亲眼见到何昭颖本人,瞬间像墙头草倒向她这边,各个被她美色迷倒,谁叫何昭颖是双面人,在人前擅长伪装善良、甜美、可爱、亲人的模样。 真是太奸诈了。 除此之外,一如高中,何昭颖还是会不定期招惹一些桃花。有几次,冷旭民放假过来找她,发现有个男孩一直守候在她套房大厦一楼,风雨无阻,照三餐送吃的给何昭颖。 早晨,冷旭民带狗晨跑回来,又在楼下看见那男生,他摇头冷笑,走进大厦内,那男生这次竟跟着进来,两人还一起搭电梯上到十楼套房,冷旭民先出电梯,男生忽出声叫住他: 「请问——」冷旭民回眸冷漠瞥他一眼,他吞吞吐吐说:「呃,你知道何昭颖住哪一间吗?」 冷旭民指了指sq2号套房的门,那男生越过他要去按电铃,他牵着狗杵在原地冷眼旁观,黑眉蹙起,音调挑衅问: 「你找她做什么?」 「呃。」正要按电铃,忽收手,表情腼腆。「送东西给她吃,提醒她星期一要去上课。」 「你知道她有男友吗?」唇角一牵,很酷地笑了。 「知道。」垂肩,深深叹气。「我、我……我就还是喜欢她。」完全是一副情窦初开的蠢样。 「告诉你吧——」冷旭民五官严峻,浓眉深蹙,忽伸手重重按压那男生的肩头,语气很恶劣地说:「我就是她男友。」 那男生吓得倒抽一口气,双眸惊诧呆望冷旭民,两人高度和帅度都差太多,急忙将早餐塞进他手中,匆忙慌乱地跑走,连电梯都不敢搭,劈哩啪啦冲下楼。 然后,冷旭民进到屋里,把狗抱到浴室洗脚,小米浆在他怀里乱窜,莲蓬头没抓稳,喷得他整个人湿透,抓了浴巾帮它擦脚,才抹两三下,它立刻窜出浴室。 一抬头,看见何昭颖杵在门口,双眸深黑,眸底溢满笑芒,静静瞅着他狼狈的模样。 他扔下莲蓬头,无奈起身;何昭颖立刻走上前亲昵抱住他。「回来了,买什么早餐?」仰起脸,晶亮黑眸睨看他,姿态窈窕诱人。 低头轻啄她的唇,嘲弄说:「早餐不是我买的,是你忠仆送来的。」 「我哪有忠仆。」急忙否认,半晌,弄懂他说的是谁,她微拧眉。「先说清楚,我没有指使他送东西,也没有利用他。你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怪在我头上。」 「你有没有断然拒绝过他?」 「他又没有告白,我怎么拒绝他?」她和那男生根本不熟,不同系、不同班;也不是同社团,只不过通识课分组报告同一组,自我介绍过而已。 「他应该不会再来了,我刚已经把他吓跑了。」 「喔。」帮他脱掉爱迪达的运动外套,踮起脚尖主动吻他;他唇角线条还是很冷硬,她眨动羽睫,无辜地说:「干嘛这样就要生气?」 「我没有生气。只是那男生风雨无阻天天送东西给你,你早就该跟他说清楚,每次都假装没这回事,等我去处理,这样对吗?」 「好啦、好啦。」敷衍回应,何昭颖帮他脱掉汗湿的t恤,嘴里嘟囔真的很爱教训人耶,转身要走出去。 这些都是冷旭民觉得她不好的缺点,但从没想过要和何昭颖分手,岂料毕业后,两人关系会起了严峻考验…… 【第六章】 在警大的最后一年,学生会填写未来工作志愿,学校则会依据在校表现和成绩分发。 依照一般规定,毕业生都会先填工作轻松的部门,像南部、东部、离岛的警局,次序由南向北逐一填写。 冷旭民在校成绩优异,30公尺测验和柔道比赛都拿高分,笔试成绩名列前茅,本来可以选比较清闲的南部部门,但何昭颖还在台北念大学,考量两人分住南北,距离遥远,通车来回耗时等因素,他填分发志愿先从北部填起。 后来,就在毕业那一年,分发到北市警局担任刑警。 这工作出乎意料的忙碌,一周七天,工时长,又几乎没什么假,他和何昭颖虽同处一个城市,但任务太多,约一周见一次面,有时甚至两周见一次。 这一年是他们关系变化的关键年,两人恋爱正式从绚烂热恋浓情蜜意转为平平淡淡。后来,感情发生危机就在何昭颖快毕业的春天。 一如所有准毕业生,何昭颖摆荡在现实和理想之间。她父母对她期待很深,希望她像两个哥哥一样考上公职,法官或检察官都可以,或者考上律师执照,开业工作。 她自己则是对摇滚乐难以忘情,大四上学期,趁着课业学分少,在有乐团表演的咖啡馆打工,担任夜间的bartender。 冷旭民清楚她个性叛逆,限制她只会遭到更大反弹,虽然不喜欢她的喜好,也不欣赏她日夜颠倒的夜生活,但从没出言反对过。 直到这年何昭颖大四寒假来临,社团接到一个拍地下乐团记录片的case,她和严哲裕身为社团重要干部,经常随着许多乐团东南西北到处进行拍摄计画,开学后四月垦丁音乐季也要随团南下拍摄表演实况。 五月,何昭颖待在社团办公室剪接影片,顺便学做后制。冷旭民已好几周没见到她人影,起初还很信任她,毕竟他们已不是热恋期,早过了非二十四小时腻在一起不可的阶段。 结果,五月的某一天,冷旭民刚下班,骑车回宿舍的路上,手机响个不停。原以为是公事,车停路边,接起手机,劈头有个男生说: 「昭颖已经不爱你,请你跟她分手。」 「什么?」冷旭民很错愕,立刻呛回去:「你是谁?凭什么跟我讲这个?」 「我是严哲裕,我打算跟昭颖在一起。」 「你喝醉了?」声音听来含糊,不对劲。冷旭民轻蔑哼了一声,结果对方胡言乱语跟他说了一堆,他愈听愈火,冷硬声音迸出双唇:「她人呢,叫她本人来跟我讲。」 「她心太软没办法跟你提分手,她怕你承受不了这个打击——」 「去你的!」硬生生截断他的话,冷旭民很火大。「你算哪根葱,你谁呀?」 「她说已经跟你没话聊;她说你是音乐白痴,她不知道怎么会喜欢一个对摇滚乐一窍不通的男生;她说对你只剩习惯;她说她不知道你有什么优点,可能习惯吧……」落落长说了一串,严哲裕最后说:「她没办法当坏人对你主动提分手,她说你跟她不适合,所以,请你放了她。」 「凭你几句话就要我分手,我和她轮不到你来说话!」 「昨天,她说喜欢我。昨天,我们接吻了……」 何昭颖——你太过分了! 冷旭民俊脸冷硬,无法再听严哲裕讲下去,他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直接切断电话,原本要打手机质问何昭颖是怎么回事,没料到她会跟别的男生这么亲近,她不会突然真的要跟他分手吧? 最近,他们太久没见面,市警局案子一个接着一个来,原本打算忙完这些,申请假期要带她去日本旅行几天。 接到这通电话,他整个人太火大,没办法和她讲电话说清楚,决定直接去找她。骑车到何昭颖住的大厦,直接上楼拿钥匙开门,竟发现她还没回来。 午夜十二点了,她到底在搞什么?! 他的心像一颗未爆弹,随时可能炸得自己面目全非。 他承认近几个月他们没时间相处,见面也没有激烈争吵,日子算忙碌平顺,他以为这样也不错,两人会有平淡的幸福。 从未想过何昭颖会劈腿,从未想过她要分手;可是,现在晦暗的念头却一直在他脑海盘旋不去。 冷旭民骑车去学校找何昭颖,到学校侧门把车停在机车停车场,直接去电影系大楼,何昭颖说过这几天都会熬夜待在剪接室剪片。 深夜,校园内安静无声,这栋大楼大厅一片黑暗,冷旭民从停车场一路跑来,大门却关紧,心想该怎么上楼;这时,有一群人刚从剪接室鱼贯走出,有说有笑。 这群学生模样的少男少女的谈笑声划破深夜静寂,顿时呈现一片喧闹。 冷旭民一路跑过来,胸口起伏不定,他迅速在人群中认出何昭颖,当他看见她和严哲裕有说有笑,对方还伸手摸她头发,他黑眸灼亮,闪熠愤怒不安的光芒。 第十五章 霎时,他太冲动跑过去一拳打在严哲裕脸上。由于太过突然,严哲裕猛被打倒在地,周遭所有人吓呆,发出惊声尖叫,包括何昭颖。她美眸闪现诧异,不解地瞪着冷旭民。 「你干嘛啦!」下一秒,冷旭民硬拽她的手臂,不顾她反对,硬是把她拉出人群,往校园侧门走。 一路上,何昭颖几乎是被迫拉着,冷旭民眸光森冷,五官紧绷,表情罩着寒霜,很可怕,她从没见过他这样。 「怎么了?」途中,她小心翼翼问他,他脚步没停,硬是把她拽出校门外,两人站在校外灰色砖墙下,冷清的月光照映空无一人的小径,扶疏树影,或深或浅倒映在围墙上,高低不一。 紧绷的情绪濒临爆发,冷旭民脸色恶寒,深黑瞳眸紧盯她不放,她揉着被他拽痛的手臂,他质问:「你是不是喜欢上严哲裕,打算跟我分手?」 何昭颖惊诧扬眼,猛摇头。「没这回事,你在乱讲什么!」 「我乱讲?」薄唇紧抿,忽冒出轻蔑的冷笑。「何昭颖,你把我的信任踩在脚底,我相信你,你说你想要拍记录片,那是你的理想,连续几个月我见不到你两次面,我可以忍受。你说你们一群人喜欢音乐,你们懂的我都不懂,我也可以接受。」 冷旭民面容狰狞,咬牙逼问:「现在这样算什么?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你误会了,我跟严哲裕什么都没有。」极力安抚,何昭颖温柔轻触他的手,他狠狠甩开。 「什么都没有,他敢打来要我分手?!」猛然推她纤细肩膀,把她整个人逼到背抵着坚硬墙面,冷硬质问:「你们搞在一起了,你们发生关系了?」 没有多想,何昭颖抬手打了他一巴掌,哭着推他的胸膛,死命槌了他好几下。他年轻气盛,这股火气压不下来,痛苦望着她,只见她哽咽痛哭,美丽面庞全是泪痕。 「昭颖,还好吧?」远远听到他们争执咆哮,同学们很担心,又不敢接近,其中和何昭颖要好的韩婷玉出声追问,也始终站在原地。 冷瞄他们一眼,冷旭民黑眸森幽,浮现复杂的神色,黯然目光紧盯她,粗嘎低问:「你背着我跟他到什么程度,你说呀!」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一直都是一群人在一起,昨天,他喝醉了,突然说喜欢我。」声音愈说愈低,美眸晶亮如星,水汪汪,却忧悒愧疚瞅着他。 「你是不是说了也喜欢他?」用力推了她肩膀一下,冷旭民低吼:「有没有?!」 「只是喜欢跟他聊天,有时候跟他聊音乐、聊电影是真的很快乐。」她咬了咬唇,最后招认了,下一秒,忽然又慌乱起来,拚命解释:「那只是一时的,不是真的喜欢他,我很清楚那不是真的喜欢!」 聊音乐、聊电影,偏偏这些都是冷旭民不擅长的。 根本就是双重标准。他连高中同学会都不能参加,只因为她说不喜欢他和颜恺蜜见面;大学同学聚会也不能去,只因为其中有女生暗恋他。 「去你的!何昭颖,你以为我还会再相信你?!」手指猛地箝制她下颚,逼她抬脸对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接过吻?!喜欢就喜欢,你想跟他在一起就去呀!」 倏忽放开她,下一秒,他声音冷到极点:「想分手就分手呀,你以为我真的稀罕这种小情小爱?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空陪你这公主玩游戏。」 「我没有!根本就不是这样!」一阵心慌意乱,何昭颖拉他手臂,他却冷漠一把甩开。 他扯掉戴在胸口的定情项链,丢在她脚边,面色狰狞,转身离去,表情瞬间变了,听见她哭着叫他,他强忍心酸,压抑崩溃情绪,没回头,咬牙离开。 「我……错了!」 「原谅我!」 没过多久,何昭颖打电话道歉,冷旭民还在气头上,怎样都不肯接她电话。她只好留言道歉,他那方还是不为所动,没反应。 何昭颖这才真正心慌起来,害怕他说分手是认真的,还跑到他工作单位去找他,结果只见到他同事,收到一则噩耗——他离职了,转调新单位;由于新单位属机密,不能对外说明。 她一个大四生哪懂这些官腔,更不明白冷旭民怎会突然离职,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她措手不及。 后来,她打电话到台中他家,冷母一头雾水,根本不知他已离职换单位,冷旭民就这样无端消失,现在担心、害怕已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情。 何昭颖像无头苍蝇般到处找他;她从没想过要和他分手,丝毫动念都没有。 有时,她只是无法抑止叛逆,像一道狂妄的抛物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放纵。有时,她被自我迷惑,快溺毙,灵魂快飘走,谁也管不住她,而他总是在她身边,呵护她、照顾她、提醒她,像风向仪校订她的方向,稳住她那颗乱飞的心。 她从未想过要他离开,从未动念要和他分手,今后,就算要她如卫星般绕着他旋转、生活,她也可以。 何昭颖不断打电话给冷旭民,希望他能接电话,却一再落空。结果,她反覆留言给他,解释她和严哲裕什么都没有,那个吻是严哲裕喝醉造成的,她没有回吻,而且还推开他。 「我从没说过喜欢严哲裕,只是把他当朋友,只说过喜欢和他聊天。我不想再惹你生气,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和他讲话了,也不会和他见面。请你原谅我!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依旧无消息。学校开始期中考了,冷旭得忽接到他二哥电话,心知何昭颖最近一直在打听他二哥的下落,他接完电话,立刻去教室找何昭颖。 他二哥加入警方新设立的秘密单位,必须受训半年,目前无法和家人通讯,半年后接派新任务,可能三年五载不会回台北。 「可是,怎么会这么突然?他从没跟我提过。」无法接受事实,何昭颖一脸困惑。 冷旭得两手一摊,一脸无奈。「匆匆接到他电话,他是这么说的,也没说清楚原因。」 何昭颖为此瘦了一大圈,面容憔悴,眸底显现忧伤,忐忑问:「他是否曾提起我?」 冷旭得停顿一下,徐缓摇头,一脸遗憾。 「真的没提?」又问了一句,只见冷旭得眼神为难,她眼眶瞬间红了,一阵害怕。他真的不要她了?才刚想到这里,泪眼即溃堤。 「别难过,也许有任务在身,一时没办法联络,他也是担心我妈,才打电话给我的。」见她难过,他只好出言安慰。 「他有留电话吗?」抱着一线希望,她还是想联络他,就算要分手,也不该是这样。 「没耶,也没来电显示。如果我哥再打来,我会告诉他要跟你联络。」 上课钟声响起,冷旭得得回电机系考试,没再和何昭颖多说两句,急忙回自己系所的教室。 何昭颖黯然神伤,安静转身,走回教室里。 毕业考都结束了,学校即将在六月初举办毕业典礼,何昭颖仍旧没有冷旭民的消息。 黄昏,校园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何昭颖刚下课,和韩婷玉从法律系馆走出,迎面遇见严哲裕,她第一个反应竟是浑身僵硬,立即掉头,快步冲回系馆里,怎样都不肯再出来。 韩婷玉楞了楞,呆看面容憔悴的严哲裕,走上前,不由得说: 「不是叫你不要再来了吗?」从高二认识何昭颖之后,这句话她不知替何昭颖向那些痴情男说过几次了。 「这个月毕业季音乐纪录片要在学校首映,我拿场次表给她。」严哲裕将手中影片宣传单拿给韩婷玉。 她撇撇嘴,勉强收了下来,严肃审视着他,好言相劝: 「我会帮你转告一声,但我觉得她不会去的,你给她添了很多麻烦,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她了。」 「我、我只是……担心她,她看起来瘦了很多。」忧心忡忡,严哲裕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那又怎样?」何昭颖的现况,身为好友的韩婷玉再清楚不过,她一脸冷然,语气严肃:「她消瘦并不是因为你。爱情勉强不来的,她已经够难过了,你不要再给她添麻烦。」 严哲裕没吭声,韩婷玉忍不住说:「你这样三番两次来找她,如果她想见你,早就见了,也不会一直躲下去。你闹够了没?真的请你不要再来了。」 严哲裕本来想再说些什么,掀掀唇,最后什么都没说,面色暗沉,默然无语间,静悄悄转身离开。 隔了好一会儿,望着严哲裕的身影消失,韩婷玉喟叹出声,再去系馆把何昭颖叫出来。 第十六章 六月,何昭颖顺利大学毕业,何母要她搬回中部,她怎样都不肯,预缴了补习班报名费,告诉她母亲说要留在台北准备司法官、检察官国家考试。 八月,她二哥要结婚了,她才不得不赶回台中一趟。 她大哥前两年结婚,今年二哥也要成家,顿时台中老家因为办喜事而变得非常热闹。 假日,何昭颖和她母亲、两位亲阿姨一起去挑婚礼要穿的礼服。 她母亲挑选一堆小礼服要她去试穿,在更衣间里,她差点被那堆衣服掩埋。刚套进一件平口无肩桃红色礼服,还没拉上背后拉炼,她母亲就拿着她的包包过来敲门。 「昭颖,你手机响了。」 「喔。」开了门,何母伸出手将手机从门缝拿给她,她接过去,淡瞥一眼发亮萤幕,上面没显示任何号码,困惑拧眉,接通后,听见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她的心震颤一下。 「昭颖。」 「嘿,你在哪?」双唇颤抖,紧张又担心。「我……可以去看你吗?」 「在受训,不能探访。我不能跟你聊太久,听着——」 「可是,人家好想你。」美眸泛泪,声音开始哽咽。「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爱你,我没有接受别人的感情。我知道错了,你不要再生气了。」 「我没生气,你喜欢谁,我都不会怪你。不要再打电话到警局问我去哪里了,我很好,暂时不会回去。」声音冷静平淡。 「那我等你,多久都等,好不好嘛!」怕他真的不要她,何昭颖痛哭失声,断断续续的哭泣声引来她母亲注意,频频敲门问她怎么了。 「昭颖,我身上没零钱,要挂电话了,你多保重,不要等我了。」 「怎么可以这样!我又没说要跟你分手!你不喜欢的地方,我一定会改,我不会再对你那么任性,你不喜欢我太叛逆,我一定会改的……」 她低声下气求冷旭民,换来他一声沉重叹息;隔了好一会儿,没回应,不知该怎么说,竟断了讯。 许久没声音,发现已断讯,何昭颖无法接受,不知为什么会变这样,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蹲在地上掩面痛哭。何母不知发生什么事,还一直猛敲门,问她怎么了,她直想拿头去撞墙算了。 胡乱扯掉身上的礼服,何昭颖边哭边急忙换回原来的t恤和牛仔裤,紧握手机,狼狈冲出更衣间。 「昭颖!」何母沉着声音叫住她。「你要去哪里?」 「我有急事——」她一定要查出他在哪里。狼狈抹掉脸颊的泪痕,何昭颖停住脚步,望了母亲一眼,茫然失措,她要……她要去找他,她要去把他找回来…… 可是,她要去哪里找他? 「昭颖,过来。」何母一脸温婉了然,主动拉着她的手,要她坐下来,叹口气,语气沉重说:「你该收心了,都毕业了,不是吗?」 何昭颖眼睛和鼻子哭得红通通,泪水、鼻水全在脸上,急着要起身,她母亲轻握她肩头,一阵柔声安抚。 「我前几个月在你包包里看到避孕药丸,和你交往的那个男生叫冷旭民,对吗?」 「妈!」何昭颖双眸陷入恐慌,紧盯她母亲,只见她母亲一副了然于胸的沉稳。何昭颖大惊失色,忽然一阵激动。「你是不是去找他?!你跟他说了什么?是不是你叫他躲起来不准回来的?!妈!别这样,我爱他呀!」 何母无奈失笑,轻摇头。「我怎么可能叫他躲起来。昭颖,我没有反对你们交往。我去探望他几次,他是个不错的男生。」 「为什么他没告诉我?」完全被蒙在鼓里,何昭颖很错愕,为什么冷旭民提都没提?忍不住质问母亲:「你们到底是为什么背着我见面?」 对方品行个性都不错,但综合各方条件并不适合她女儿。这点何母省略没提,只简短告诉她上次两人见面的情形。 早在上次寒假前,何母第一次和冷旭民在北市警局会面,何母很讶异他的表现;原以为昭颖冲动叛逆,选男友不知睁大眼睛,会故意挑个庞克小子,穿洞刺青那类型的,没料到冷旭民是个干净帅气、沉稳早熟的男生。 只是他在市警局工作,这工作充满危险不说,查他父母背景,身分证父亲栏竟是空白的,冷母还刚坐过牢出狱,怎么说各方面条件都不适合昭颖。然而,这些问题似乎冷旭民比她还清楚。 何母和他谈话愉快,可是,客观来说,就是好可惜喔。 这段年轻的恋情根本不需要何母反对,感觉他们就是年轻,恋情本身也不太稳固。果然,冷旭民比她还了解,只是她女儿个性执拗,叛逆又好强,无法轻言放弃,认清事实。 何母忽然从手提皮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主动放在何昭颖的腿际。「他去受训前曾来台中找我,要我把这交给你。我告诉他至少要亲自打电话给你,不然怕你会傻傻等下去。」 盒子里是蒂芬妮男生钢戒。很久以前,她为了他国中有要好的女生跟他闹别扭,那女生曾在他生日送钢戒当礼物,她硬要他退回去,结果自己偷偷买了别款,任性赌气,硬要冷旭民戴上。 没想到现在会被冷漠退回。 当初说喜欢她、爱她、什么事都顺着她,还说会娶她的那个男生竟会这么狠心呀。 她低声下气求他都没用,教她情何以堪? 【第七章】 因为失恋,何昭颖黯然神伤了好一阵子;周遭亲友见状,不知该如何劝起;失恋让她心碎欲裂,仿佛赤脚踩在碎玻璃上那样凄惨。 何昭颖自尊心太强,这样被迫单方面分手,受伤之后,反而更不愿认输。 她彻底改掉大学四年漫无目的、荒唐的生活,痛下决心努力上进,务必考上司法官。 未来,她要嫁一个比冷旭民还帅、还酷两百倍,比他更优秀、更好的男人!等到两人再度见面,她要冷旭民为甩掉她而后悔,甚至痛不欲生;万一两人再也不相见,她才不会为他感到难过。总之,就是要过得比冷旭民好、比他强就是了。 接着两年,何昭颖每天认真苦读,试了两次,终于考上三等司法官特考,接受两年训练,二十六岁那年在北部正式就职为检察官。 正式就职之后,这年秋天,在何母精心安排下,何昭颖去相亲两次,第二次对象叫璩季颖。璩母和何母是世交好友,他从小在美国德州长大,大学、研究所在纽约念完,回台湾和朋友开了一间建设公司,他担任公司的总执行长,擅长投资理财,算是很有生意头脑的实业家。 何昭颖对璩季颖没有太强烈的感觉,既不讨厌也不喜欢;大家都说他粗犷帅气,但她对他外型没意见,谈话倒还聊得来,两家亲朋好友开玩笑说他们名字里都有个「颖」字,是冥冥中注定的缘分。 如果结婚对象是他,几经考虑,何昭颖觉得可以接受。 反正何昭颖爸妈、大哥、二哥都是相亲结婚的,他们结婚后,夫妻没什么争执,感情也很融洽。 到了年底,两家爸妈已商讨订婚的细节,隔年春天,何昭颖二十七岁,顺利和璩季颖订婚了。 何昭颖家人却不知晓,在订婚前一周,她差点逃婚反悔。 试装的当晚,睡梦中她忽然梦到冷旭民,两人在梦里结婚了。她半夜惊醒,发觉只是梦,就在一片漆黑的卧房抱着小米浆哭得凄惨,唏哩哗啦,眼泪流不停,差点以为自己哭到快断气。 以为不会再哭,不会再想起他,怎么又来了? 起初,何昭颖搞不清楚冷旭民去了哪里,出个任务却搞到人间蒸发,连他妈妈、弟弟都不知道他的下落;定情信物绝然退给她,最后一通电话讲得好像不会回来。 后来,她在司法官训练所遇到负责教学的主任检察官,私底下聊天,她提到冷旭民的状况,他才说消失几年都查不到税务资料,很可能变换身分去当「卧底探员」了。 一去,消失四年。 而且,不知这种情况会持续多久。很可能冷旭民早安排好了,接任务之前就认清两人没有未来,才会什么都不说。 既然他都已想清楚,也能把她撇得一干二净,她为何还要对他恋恋不舍? 她真傻,过这么多年还想不开。这么多年再度梦见他,表示她没有完全忘了他,就算被抛弃的是她,也无法就此割舍,只是把心封闭起来,伤口没有显露,一直不知道还在痛。 一旦梦见,痛啊,还是痛。 心像被针扎到隐隐刺痛,半夜哭到喉咙干哑,筋疲力尽,才累到放弃。 第十七章 后来,这周,何家喜气洋洋,上下忙着筹备何昭颖的订婚,她却徘徊在订婚与退婚的十字路口,犹豫再三;不想让家人担心,她没人可吐露心事,只敢对好友韩婷玉吐露心声。 毕业那年,韩婷玉顺利考上律师执照,毕业没多久就在律师事务所工作。 她们两人不定期会相约聚会,订婚前几天,何昭颖和她在一间餐厅吃中餐,告诉她半夜梦到冷旭民。 「梦里面,他在婚礼上一直等我,我就是头发弄不好,新娘礼服穿起来不合身,好不容易全部搞定,却找不到婚礼现场在哪里。梦里面,我怎样都到不了,可是,他却还在那里等我。」 「最后呢?」 「没有最后了,我醒来只有一个人。」泫然欲泣,何昭颖面露无奈,轻咬下唇。「我真的好气他,也恨他。」 「昭颖。」一阵心疼,韩婷玉轻轻握住她的手。「还是你要考虑退婚?这样和璩季颖订婚好吗?」 可是,就算退婚又能怎样,难道不是冷旭民亲自把她推上这条路的吗?当初,她愧疚自责不该让严哲裕吻她,冷旭民却已想到五年、甚至更远的未来了。 一句话都不商量,决定了就去做;他可以这么洒脱,他已经不要她,她又有什么好留恋? 「没有什么好不好的。季颖说我们是成熟的大人,有成熟的做法,起初就是以结婚为前提交往,不过问对方以前的感情;婚后,可以慢慢培养两人的感情,我大哥、二哥也是这样。」 「好吧,其实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韩婷玉幽幽叹气,有感而发:「我男友,不,应该说是前男友,我都毕业出社会,他研究所待了两年、当兵又两年,好不容易终于找到工作,上个月竟然被我发现和女同事搞暧昧,我一气之下提分手,他也没挽留,摆明不在乎我们的感情。虽然分手是我提的,可是我不禁愈想愈气,这样我等于白等了他四年耶。」 四年青春,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全浪费在一个烂人身上。说到这,韩婷玉仍隐隐气愤。 「倒不如冷学长当初明快分手,不让你苦苦白等,到头来发现『他』根本不合适,岂不更气?」 出社会之后,青春宛如轻轻小鸟悄然飞走,校园生活和工作环境截然不同,两名少女蜕变成了女人,单纯的爱情不在了,当时的热情与承诺也消失了。 何昭颖樱唇牵扯,无奈浅笑,轻拍韩玉婷肩际,只能幽然叹气。 如今两人算是同病相怜,只能互相安慰、互相打气了。 经过这次谈话,不能说是渐渐释怀;但后来,何昭颖还是如期和璩季颖订婚了。 梅雨季节刚过,气温陡然升高,天气愈来愈炎热,夏天总算正式来临。 梁主任是地检署资深检察官,算是何昭颖的上司。 中午过后,何昭颖忙着签桌上的一堆公文,整理那迭待处理的卷宗,正焦头烂额之际,梁主任轻敲办公室门,不等回应,随即推门进来,双眸锐利,完全藏不住兴奋的光芒。 扬脸望着梁主任的兴致昂扬,何昭颖瞬间明白:有大案了。要不然梁主任不会这样。 果然,听见他说 「大案来了。下午三点,我要去录重要证人口供,你有空吗?可以过来协助我一下,所有工具都要带着。」 「好。」何昭颖浅颔首,低下头,忙起手边的事。「我再一小时就能弄完。」 「时间充裕,可以的。」瞄看手表,梁主任自信满满。「这次是密案,证人身分必须完全保密,这消息暂时不能泄露,档案里证人只能以代号相称。记住。」 「好。」忽扬眼审视梁主任,他等在一旁没走,焦躁难耐,黑眸冒现万分期待光芒;何昭颖凝看几秒,放下手边的工作,明快说:「等我十五分钟,我把东西准备好,我们现在就去。」 「很好、很好。」梁主任笑了笑。 后来,梁主任带何昭颖进入北区医院,搭电梯直接上到单人病房区。这区病房走廊安静,看来戒备森严,头尾都有警戒,房门外还有两名警察管制,进去必须接受是否带违禁物的检查。 「这名证人很重要,前两天刚从外科手术病房转移过来,警方高度戒备,不能有任何闪失。」 「是吗?」何昭颖淡定瞟掠梁主任,见他眼眸光芒熠熠,一副准备办大案、蓄势待发的模样。 一一拿出西装口袋内的物品,梁主任先接受员警搜身,对员警笑了笑,接着轮到何昭颖,她将录音设备提袋拉炼拉开,也将套装口袋的东西全掏了出来。 员警这才浅浅颔首,将物品一一归还他们。 何昭颖虽是检察界的菜鸟,但依照眼前态势,这证人可能牵扯不止一件大案,不知是不是某黑道大哥身负重伤,怕再被追杀,迫于情势弃暗投明,才会转为检调重要证人。 和梁主任一前一后进入病房,何昭颖走在后方,视线被梁主任阻挡,并没看清楚床上伤患梁主任和对方打了一声招呼,听见回应声音,她瞬间浑身僵冷,非常震惊。 太难以置信。她轻缓移步掠过梁主任,直视对方,发现真的是冷旭民,黑瞳立刻变深,诧异莫名。 护士刚过来打了止痛针,冷旭民躺在病床上,头脑昏沉,见人进来,双眸半眯,挣扎要认清对方,发现是梁检察官,上回曾来探访过;冷旭民安心下来,正想看清他身后的女性,对方忽移步和他面对面,对上视线,她一直瞪着他猛瞧,他完全楞住,好一会儿,没办法有反应。 「冷警官,这位是何检察官。」梁主任跨步走上前,替何昭颖作介绍。 冷旭民顿时有所反应,挣扎想起身,忽牵动身上伤口,又痛又麻,护士小姐正在旁边登记用药状况,见状上前,急说: 「先生,不要动,我帮你就好了。」摇起床尾摇杆,垫高他颈后枕头,将病床床头稍微调高。 冷旭民半坐直身,视线正对着何昭颖,那双熟悉美眸仍旧紧盯不放,又冷又利,如闪亮刀锋边缘。 「何检察官?」他迟疑着,眉心微褶,黑眸困惑梭巡她;她美丽如昔,五官冷艳,美眸清澈,淡淡映出聪慧的光芒。 他垂下目光,下一秒,望向梁主任。 「你目前状况可以吗?如果没问题,我们今天就正式录下口供。」梁主任一脸关切。「伤势复原得怎么样?医生有说什么?」 「没什么异样,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他回话同时,轻瞄何昭颖,好像想再度确认她真的存在。这不是梦吧?她深沉安静,樱唇紧抿,冷冷回瞪;他立刻别开目光,她这才熟练打开装备的拉炼,要架设录影器材。 如果不是有梁主任在场,她真想冲上前揍扁他。 等护士小姐离开,房内没有其他人,梁主任走上前将门锁上,才拉张椅子坐下;何昭颖忙着架设摄影机,打开镜头调整角度,ok之后,走近病床,将麦克风别在冷旭民睡衣上。 「说两句话,我测一下声音大小、清晰度。」嗓音冷淡自制,视线也不再接触他的。 可能她靠近的刹那,他闻到再熟悉不过的淡淡香味,冷旭民蓦然想握住她的手,想紧紧抱住她再也不放手。 然而,他什么也没做,像个小男孩般黑眼珠紧盯何昭颖;她绑了整齐的马尾,露出光滑白晰的颈项;他视线来回研究她颈部柔美的线条,感觉她纤纤玉手在他睡衣胸口移动;轻瞄她唇际紧抿的线条,他知道她正在生闷气、她很不高兴,等一会儿,也许就会发作。 果然,她扬眼狂暴横瞪他,瞟掠他过长头发、漂淡的发色、下颚没刮干净的脏乱胡渣,像个痞子般惹人厌,除了五官熟悉,分明是另外一个男人。 「冷警官,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叫你讲两句话试一下声音大小、清晰度。」 他愣了一下,立刻回神,清一清喉咙,对着小麦克风讲一两句话。 「可以了。」何昭颖按下摄影机的开关,拉来另一张椅子,拿出笔记本准备将案子重点记下。 期间,全由梁主任主导发问,让冷旭民有条不紊将这四、五年卧底的经历说清楚。 他从开头说起。起初,他由酒店泊车小弟做起,里面有个警校、早他几期毕业的学长,负责黑道大哥的日常起居,学长已成功混入组织核心。 第十八章 冷旭民受学长提拔,成为大哥身边的保镳,四、五年来掌握不少犯罪证据。举凡黑道角头毒品供应链、东南亚走私毒品路线、沿海秘密制毒工厂,贩毒后累积的巨款,有些转向投资酒店、按摩店等色情行业,有些非法收购政府土地,违法标建政府各大建案,中部、北部几个重大建案皆扯出官商、黑道互相纠结的弊案。 冷旭民将这些重大弊案叙述得巨细靡遗,除了走私毒品、贩售、违法色情行业以外,光政府弊案少说就有五、六起,涉案索贿的官员、立法委员等至少五、六人,难怪梁主任会以大案来形容。 原本冷旭民有意继续埋伏,然而前几天他和学长偷偷侵入财务室管帐的电脑,下载牵涉索贿、收贿官员记录,不小心被发现。 当时引发激烈枪战,冷旭民为了保住学长身分不致曝光,身中两枪,腹部、左大腿各中一枪,情况危急;他身分既然已泄露,只好调请附近警力支援,他上级长官立刻调派警力包围现场。 没多久,大批警力支援,其他人瞬间一哄而散,包括学长为了不让身分曝光,也逃了。警方最后攻坚成功,顺利把他救出;身分一旦暴露,他只能重回警界。 冷旭民前后讲了近两小时,梁主任每一项问题他都答得非常清楚。何昭颖埋头记下笔记,有时起身察看录影机运作情况,整个过程她不发一语,仔细聆听。 其实,好几次何昭颖对他描述的细节感到触目惊心,愈听,面色愈惨白,忍不住深深蹙眉,猛盯着他,没料到他消失期间竟过着如此危险的生活。 有些经历相当脏秽不堪,除了角头拥枪互斗,还有色情、毒品泛滥等问题。冷旭民倒是神色平静,不以为意;他那双黑眸太深沉,表面已看不出他对这类案件有何看法,似乎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假如是别人的遭遇,卧底探员以身涉险,只为瓦解黑道恶势力,何昭颖绝对对他佩服不已;偏是冷旭民,她对他仍旧又气又恨,陷入矛盾情结。 这次,检方目的要先瓦解贩毒组织,冷旭民握有多项证据,已列为检方重要证人,至于其它牵连甚广的案件,将会一一分它案进行,包括揭发官员涉及的弊案。 最后,询问告一段落,梁主任松口气,说:「冷警官,辛苦了,好好休息吧。昭颖,东西收一收,我在外面等你,先抽根烟透口气。」 何昭颖浅颔首,关掉录影机,默默收拾仪器。此时病房里只剩他们俩独处,刚讲太多话,冷旭民真的累了,他侧过身要拿水杯,动作迟缓许多。 几步上前,何昭颖拿起水杯递给他,他接了过去,低声称谢。 她没吭声,美眸半掩,静静偷觑几眼。他看来变壮不少,神色疲倦憔悴。 她内心气也好、恨也好,见他这受伤模样还是会不忍心,一时消气,却难掩惆怅。 她顺手取下冷旭民胸口的麦克风,手指卷起电线;他伸手悄悄轻触她手臂,她怔了一下,目光轻浅移向他,很短暂,他收回手。 四面白墙,静悄悄无声息,只有他们轻柔的呼吸、闪熠不定的视线,空气仿佛微微振动,隔了一会儿,他低嗓划破静寂: 「昭颖,你还好吗?」 「你记得我?」唇边有抹冷嘲微笑,冷淡回应,收起麦克风,将电线卷成一团后,放进包包里。 冷旭民黑眸深邃,唇角微扬,自讨没趣地无奈笑了一下。 见他没出声,何昭颖垂眼轻瞄指间订婚钻戒,忽抬眼,凝视他说:「我订婚了。」 说完,她忽然好想哭,克制着,强忍一阵鼻酸,转身背对他。 「喔。」轻应了一声,他表情没有显示错愕。倒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回来后总是那么沧桑疲惫,对现实缺乏适当反应,表情空茫迟钝,好久,才终究回了一声:「那恭喜了。」 不说其实也就是心酸而已,那声恭喜害她开始生闷气,下一秒,她忽然转身,很野蛮地横瞪他一眼。 「恭喜什么?你毁了一切,我恨你!还敢跟我恭喜?!我才要向你恭喜,一个人破这么多案,冷警官,你很厉害,该叫你大英雄,不是吗?」 她冷言讥讽,他黑眸冷缩一下,俊颜深沉,没出声回应。气氛一度僵滞,后来,她收拾好东西,连再见都没说,就离开了。 挡风玻璃映照窗外台北夏日街景,白日的阳光金灿耀眼,高楼、路树、马路全令他感到陌生。 这几年来他很少在这时段活动,接触的事物和他人日常生活截然不同,他活在另外一个世界,纸醉金迷的夜生活,藏污纳垢,那里让他像沟渠的老鼠,黑暗肮脏。 下车之后,冷旭民身后跟着两名员警保护,他戴着警帽,身穿警官制服,拄着拐杖,徐缓走上法院阶梯。 离开医院两个月,前两天,他才终于去理发院剪掉过长的头发,还把发色染回来,重新回到俐落短发。卧底期间,他的发型过度花稍。 冷旭民进入刑事法庭内部,随即看见梁主任和何昭颖站在走廊上等候他,他立刻走上前。 她那双漂亮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他的跛脚,神情冷艳自制,害他有些紧张。 「等一下轮到你作证出席,别紧张,就照你之前据实作答就可以了。」梁主任目光平稳,轻拍他肩膀。 冷旭民试着放松心情,徐缓深吸气,轻轻颔首。 后来,出席作证过程堪称顺利,对方律师并没有出言刁难,法官一度不断询问他身分来历,他如实说了好几遍。 他们这批卧底干员都很年轻,单身、没家累,而且曾受过半年特训,家庭背景相较其他警官复杂,相对的容易深入黑社会生活。 这些内容何昭颖采证过程听他说过一遍,再听一遍,她还是不明白当初他为何会同意接受这危险的任务。 后来,离开证人席,冷旭民在警方护送下步出法院;目前他依旧住在饭店内,等这些案子告一段落,他会先被分发到警务内勤的工作,按照规定接受心理治疗,通过程序检查后,他才能申请调派外勤单位。 两名员警护送冷旭民回饭店,在车上,听他们聊起何昭颖,,果然不管到哪,她始终吸引异性的注意。 「何检察官好正!」 「嗯,别想了啦,名花有主,已经订婚了。没看她手上婚戒,又大又亮,听说比一栋房子还贵。」 「她家有钱人,未婚夫也是有钱人咩。」 「唉,望尘莫及。」 听他们这样提起他前女友,并不是真的没感觉;冷旭民有感觉,而且感到很不舒服;但如今他已是局外人,没有立场阻止他们谈论下去,只能冷淡将目光移向窗外,望着不断倒退、消逝如流光的街景,和玻璃窗上自己模糊脸孔的映像,相互重迭。 后来,回到饭店,冷旭民独自留在房间内回忆过去——这么多年后再度遇见何昭颖,如今,已是物换星移、沧海桑田了。 当年他没办法无条件包容她的任性、接受她的叛逆,说穿了,他真的没自信能永远保护她、宠溺她、给她幸福。 如今,两人甜蜜的爱情、曾拥有的山盟海誓,想来有些讽刺;这些倒像故意在嘲笑他,让他在她面前自惭形秽、无地自容。 最好她能幸福,忘掉他也罢,要不然,他不知要如何是好。 见到冷旭民,何昭颖的情绪一次一次大受影响。其实,近两个月,他们见面次数屈指可数,不是为了采证、录口供,要不就是上法院,全为公事,身边也不乏一堆人,但—— 她就是没办法做到完全淡定、无动于衷。 心情波涛起伏、上下震荡就算了,猛想起两人现在一点关系都没有,总是又气又恨。 说到底,何昭颖爱太深、自尊心太强,没办法轻易放过冷旭民。 夏天结束,九月初,何家积极安排何昭颖和璩季颖的婚事,时间订在明年一月,筹备工作很多,项目繁琐,首先要挑婚纱,拍摄一系列婚纱照。 「地点选巴黎怎么样?那里有很多唯美浪漫的场景,一生一次值得纪念。」婚纱公司经理向何母、何昭颖热情推荐。 何昭颖提不起精神,轻摇头。「唉,我没意见。」 「还是要去希腊,可以到小岛拍希腊海洋,摄影风格浪漫,还可以去拍雅典古迹,照片会有千年以上的历史感。」 见何昭颖表情一片空白、若有所思,经理开始向璩季颖大力推荐,然后问:「璩先生,你觉得呢?」 「我没意见,女方决定。」手机响了,璩季颖忙着应付他的生意。 第十九章 何昭颖一声不吭,心思百转千回,璩季颖又忙着谈生意,结果经理和何母讨论热烈,两个要结婚的准新郎、准新娘从头到尾都没意见。 后来,连续几天,何昭颖恶梦连连,半夜数度惊醒。有一晚,终于承受不了内心压力,竟然忍不住打电话到冷旭民住的饭店。 「喂……」 听见熟悉声音,冷旭民顿时惊醒,反应过来后,关心问:「怎么了?」 「我……要结婚了。」 「喔。」上回说恭喜,她反应激烈,不是很高兴,这次,他不敢再开口说了,结果停顿好一会儿,竟找不到话回,于是选择沉默。 「你在睡觉呀?」 「嗯,现在醒了。」打开床头灯,冷旭民半坐起,背部倚靠枕头。「什么时候结婚?」 「明年一月,席开五十桌。这个月就要飞去巴黎拍婚纱,我未婚夫有小型私人客机,这还是我生平第一次坐私人客机呢,我要寄喜帖给你吗?」语调虽轻快,可怎么有股惆怅挥之不去? 「可以……就寄到台中老家吧。」顿了一下,冷旭民才回应。 两人不知该说什么,安静好久,默然无语。后来,冷旭民认为她可能只是要告知结婚的消息,想讲的一下就说完了,那么就这样了,正要结束通话,却忽听见她问:「你那时到底为什么要抛下我?」 冷旭民呆住,许久不知怎么回答,轻叹气,低声说:「都过去这么久了。」 「我实在不明白,你至少欠我一个解释。」内心希望他能说点什么,好让她安心去嫁他人,语音轻柔,挥之不去的忧伤:「是我不好吗?你已经不喜欢我了,却不敢告诉我?是我太任性跋扈?还是我妈去找你,反对我们在一起?」 「都不是。昭颖,算我辜负你,错在我。」 「我是负累,我挡住你想要做的事,所以,你非抛下我不可?」 「不是这样的,昭颖。我很爱你,可是我看不到我们的未来,没办法实现对你的承诺,我很抱歉。」 他讲到最后声音粗嘎沙哑,难掩哽咽;她泪眼婆娑,泪水像断线珍珠般簌簌滑落,断续抽搭声从话筒传到他耳中,她哭得很伤心。 「结婚,我会幸福吗?」她现在就是怎样都没办法披上婚纱,和别的男人步上红毯。 「会。你有我的祝福。」毫不犹豫,他低嗓轻柔说着,声音在黑暗中回荡她耳边,久久不散。 何昭颖深吸一口气,缓下啜泣,擦掉眼角潮湿的泪,而难忍悲伤。「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初秋,天气乍暖还凉,何昭颖请了五天事假,准备明天飞巴黎拍婚纱。 下午,为了其它案件起诉,她去了法院一趟,又遇到冷旭民前来作证。这次,依旧还是像上次一样,他一拐一拐朝她走来,程度比上次轻微,也没拄着拐杖。她听到梁主任问他: 「腿伤好一点了吗?」 「好很多了。」听见他回答后,梁主任下颚浅点,轻颔首,随即走入法庭里面。 何昭颖心思复杂,面容却平静无波,站在走廊多等他一下;自从上次半夜打电话给他,两人便不再有其它联络;后来,她情绪已不再那么强烈,只是想起时还是有莫名的失落感。 如今再度相遇,她内心百感交集。原本打算明天飞巴黎拍婚纱,见到他的刹那,内心犹豫不定。 越过何昭颖,冷旭民走向法庭内,目光和她短暂交集,她美丽容颜映在他心房是否永远不忘?他很害怕会是这样,心明明受震动,仍要节制收回目光。 两人错肩而过,何昭颖忍不住轻触他手指,碰到后却很快收回。他侧过脸疑惑看着她,她下唇微撅,闷声不高兴。 要是以前他们关系僵住、冷战的话,通常都是他出言安抚,要不就低头道歉;若她还是不听,他会凶她两句,要她收敛。可是,现在他讲什么都不对,只好对她说: 「何检察官,你好。」 她知道自己很任性,但她就是讨厌他客气的问候,扬眼冷漠瞪他,抿唇不愿回答。 于是,冷旭民不再理会她,径自走入法庭内。 这次,庭上讯问大约持续一个半小时,何昭颖心思无法集中,有大半时间不在案件上,她只想到今天离开法庭后,她就要飞去巴黎和另一个男人拍婚纱照。 两人不知何时还能见面,明年年初,她将嫁作人妇,未来她好或不好、幸福与否,都跟冷旭民全无瓜葛了。 法官讯问结束,何昭颖忽然快步离开现场,整个人好像快呼吸不过来,深吸几口气来到室外,一路奔向停车场,拉开车门,躲进车内默默流泪。 她原本定下心要嫁人,但遇见他一次,就动摇一次。 她还是在意,内心还是对他很生气呀。 根本不可能会有更适合、更爱她的男人,她把所有的都给冷旭民了,她受不了必须假装和他是陌生人,想到未来两人再无瓜葛,她内心又气又急,不甘心就是不甘心。 青春无法被复制,当一切结束,只能依赖气味、光影、音乐,许多残影,在脑海一格格放慢动作,不断追忆。 那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他们小小的爱情,却在她心中激起最大的涟漪。 叫她放下谈何容易,他怎会不明白? 何昭颖抹掉泪痕,整理好情绪,翻出手机,按下璩季颖的电话;接通后,她艰难开口:「季颖,我真的很抱歉。」 「怎么了?」 「他回来了,我跟你提过的初恋男友,他最近出现了。我……我还是爱他。」 「喔。」停顿良久,仿佛正思考着什么。「所以……」 「我不能嫁给你,我想取消婚约。」 「好吧。我是说按照之前商量的,如果你有疑虑,可以取消;不过,你真的确定?」 他们没有太深的感情基础,比较像是到了适婚年龄,彼此、家人都觉得该找个对象稳定下来。相处一阵子,璩季颖觉得何昭颖很适合,但她突然要取消婚约,还是令他措手不及。 「很确定。」凝视指间钻戒,何昭颖叹气,好好解释:「我真的没办法嫁给你。他回来了,受了不小的伤,我放不下他。如果我嫁给你,就真的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我没办法忍受和他从此形同陌路。」 璩季颖听得一头雾水,在办公室里,深深蹙眉。 「所以,你打算要跟他复合?」 「我不知道。但是——」略显激动,何昭颖深吸一口气。「我说不清楚现在的感受,我就是没办法跟你结婚。」 「唉,好吧。」深思片刻,毕竟旁观者清,璩季颖意绪明晰,思路透彻;实情大概就是昭颖对初恋男友还有很深的感情,虽分手多年却还念念不忘。既然这样,坚持执行他们的婚约也没有意义,不如明快处理。于是说: 「好吧,我大概知道你的意思,你还爱他,没办法轻易忘掉他,所以我们得取消婚约。我了解了,我可以接受。」 「那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小心翼翼问了一句。 「什么?」 「我想请你对我母亲说,告诉她是你不想结婚的。我知道这要求听起来很无理,可是我怕由我去说,我母亲不会轻易同意。」 「呃?」璩季颖浓眉挑起,思索片刻——他被何昭颖退婚,坏人还得由他来当就对了,听起来确实很没道理,然而何昭颖都开口了,他也不好拒绝,最后,沉稳说:「好吧,这件事我担下来,我去说吧。」 「谢谢你。」结束通话,何昭颖吁了一口气,将订婚戒拔下来,放进皮包里,准备找个时间退还给他。 【第八章】 路灯洒落温暖黄光,照过柏油路、电线杆、凸出的屋檐,落在这栋灰朴朴、不起眼、熟悉的老旧公寓上。 已是冬季十二月,寒风瑟瑟。 冷旭民拿出钥匙开门上三楼,他弟冷旭得毕业后去当兵两年,兵役结束就到新竹工作,是某3c大厂的工程师;他母亲最近没谈恋爱了,依旧住家里,只有他大哥目前仍行踪不明。 这阵子,除了上法庭作证,加上腿伤必须勤做复健,冷旭民已正式调到北部市刑大案件分析小组,下周开始做内勤的工作。 趁正式上班前,他回中部老家一趟。 冷母见到冷旭民回来,也没有特别热络,打了一声招呼就径自看她的连续剧。反倒是街坊邻居看新闻知道他身中两枪,破了大案,算是历劫归来,煮猪脚面线、鸡腿什么的,亲自端来他家请他吃。 第二十章 邻居算是好意,冷旭民只好每一样都尝几口。后来,八点过后,他弟冷旭得特别从新竹回来,载他和母亲去热炒餐厅吃饭。 席间,他弟冷旭得忽然说: 「你和昭颖还有联络吗?今年春天我有去参加她的订婚宴,听说她未婚夫是经商的,超级有钱。」 「当年她还有回来问我你的下落,但这几年倒是很少回台中了,果然快嫁人了。她的对象你认识吗?」冷母闲聊问了一句。 「你们问我?」冷旭民扒了几口饭,黑眸冷淡,莫测高深,没有丝毫表情。「我不清楚。我们在法院见过几次面,没聊到这个。」 「你们见过面了?」他弟倒是很惊讶。 「有些案子是她负责的,都是公事见面,私下已经没有来往了。」简短解释,冷旭民继续吃饭,还配口汤。 「那你现在有对象吗?」他弟又问,很好奇。 「才刚回来怎么可能马上有对象?」冷旭民俊颜失笑,眸光里有份无奈。 警局里有些长官想介绍自己的女儿给他,但他现在还不想放感情在女人身上;明年他要报名国考,想趁年轻多增加升等的机会。 「你呢?有对象要结婚了吗?」转移话题,冷旭民问他弟弟。 「哼!你们两个兄弟半斤八两。一个女友订婚快嫁人,一个女友劈腿已经怀孕了。」冷母淡淡讥嘲,倒起桌上的台啤,喝了好大一口,直爽说:「两人没什么好说的,一样不争气。」 冷旭民啧了一声,好看的薄唇有抹冷笑,浓眉扬起觑看他弟,冷旭得两手一摊,无奈说: 「她怀孕我还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起初我还以为是我的,谁知道她早就劈腿了。」 用过晚餐,本来要直接回家,冷旭得却提议想去找朋友算命,冷旭民兴趣缺缺,但冷母说他二十八岁了,转眼就快三十,硬逼他去算最近到底有没有桃花。 拗不过两人一再怂恿,冷旭民还是去了,但先声明他是陪冷旭得去的,他自己并不想算什么命。 他以为算命师不是老婆婆就是老阿公,结果却是个清秀女生,看年纪比他小吧,他有些讶异。他弟弟似乎刚失恋,对未来恋情很迷惘,一到女生面前,就劈哩啪啦问了一堆问题。 女生安静了好一会儿,没回应冷旭得,黑眼珠忽盯向冷旭民,研究什么似,说:「先生,你可以过来一下吗?」 冷旭民站得有些远,迟疑看她一下,他弟猛招手要他过去。他走了过去,女生示意他坐下,他颇不耐地坐下来,女生要他伸出手,他深蹙浓眉,但她很坚持。他伸出手,她看了看他两手的掌纹,审慎轻摸几下,忽然说:「你之前是不是受过很严重的伤?」 「对耶,没错!我哥是警佐,之前腹部和大腿都中弹。」他弟急着回答,内心一副对方算得好神准。 目前腹部伤势已渐愈合,左大腿中弹,有些骨头碎掉,所以里面打了钢钉,要等骨头长好,才能把钢钉取出来,少说也要花一年的时间。这段期间,他走路看起来就是一跛一跛的很不顺,当然一看就知受过伤。 冷旭民唇角浮现不屑的冷笑。这谁都看得出来,也算准? 「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黑眸凝视他,忽问道。 「没有。我是陪我弟来的。」他冷淡把手抽回来,微拧眉,站起身。 「你和她的缘分还没完喔,这是经过好几世的,到今天还没断掉。」女生仰起脸望着他,不疾不徐地说。 「咦!我哥之前有个交往很久的女友,可是对方跟别人订婚了,你说——」 「闭嘴!冷旭得,你不要那么多事好不好?」他冷呛一句,他弟就不敢再说下去了。 「她不会结婚了。你们说的那个女生,她一直都没有结婚。」她说的「一直」是指很长的时间,包括好几世哩。 冷旭民脸色僵硬,想走了,他不想跟陌生人聊感情的事,那个女生也没有阻止他,只说:「你们身分并不适合。有一世她削发为尼,另一世你战死沙场。你们一直没能在一起。」 冷旭得听了起鸡皮疙瘩,内心有什么莫名撼动,感叹:「竟然有这种事呀!」 冷旭民浓黑眉宇深褶,眼眸眯了一下,侧过身瞅她一眼,冷淡地说:「我不太相信这个。」 「没关系,给你作参考,未来的事测不准,一直都有变化,难说。」 「那我呢?」冷旭得苦着一张脸,对她说:「我女友怀孕,可是小孩不是我的。」 女生浅浅弯起唇角,眸底有促狭的笑芒,徐缓说:「她不是你的正缘,要再等一段时间。」 问要等多久,这女生却不说,冷旭得不免觉得朋友介绍的算命师太两光了吧。 后来,两兄弟离开,冷旭民只觉得刚才的经历有些怪异,却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听听就算了。 早晨,刚进办公室,冷旭民接获外找的通知。 同事说他妈来访,暗忖怎么可能,结果去了之后才发现是何昭颖的母亲。 两人在会客室见面,何母十分客气,讲话温温的,看他的眼神会让他想起何昭颖脾气好的时候。 每次来找冷旭民,何母前面十分钟寒暄话题绕来绕去都不重要,最后几句话才会点破她内心隐藏的目的。 这次,何母带了补品过来,他虽一再婉拒,还是拗不过她的坚持,默然收下。先问他工作现况,话题转向后,温和说: 「局长、副局长我都熟,他们说你在这里适应得不错,表现很好。听说副局长想把女儿介绍给你,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不接受呢?」 「我明年可能会调回台中,台北的生活我不太习惯,介绍当朋友是可以,万一对方不这么想,有更多的期待,总觉得有些麻烦。」 「这样呀。」何母温婉微笑,凝视他,语重心长说:「等你调回台中,我再请那边的长官帮你介绍对象,你可不要再拒绝,也快三十岁了,不是吗?」 「好吧。」不说好,还能怎么回答? 何母跟他闲扯了十分钟,最后,她才说:「对了,你知道昭颖订婚了吗?」 「知道。前阵子我们有碰面,她提过这件事。」 「那她有说些什么其它的吗?」何母扬睫,静静审视他。 「没有。我们后来在法院见过几次面,我都是去作证,私下已经没有往来了。」眸光沉稳,冷旭民对上何母怀疑目光;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她怕他们旧情复燃,然而,真的没这回事。 对冷旭民而言,何母的态度有些耐人寻味。 交往期间,何昭颖对家人东瞒西瞒,其实早瞒不过精明的何母。 有一次,何母告诉冷旭民,她是看刷卡单发现两人的关系,昭颖固定一段时间会买男性服饰,那些衬衫、t恤、牛仔裤的刷卡单,她不用猜也清楚女儿有对象。 如果何母没提,冷旭民也不会知道他那时穿的牛仔裤一件要一、两万;何昭颖买来送他,似乎怕他知道价钱,都会先把商标剪下来。 当初,大学快毕业,何母三番两次来找他,每次态度都很温和,对他说情说理,头头是道,结论不外乎他和昭颖并不适合。 何家的婚姻都是政治与商业联姻,彼此政商关系往来密切,鱼帮水、水帮鱼,不只何母、何父,大哥、二哥娶的妻子皆是如此,何昭颖也早早就被安排走一样的路。 大学时期,何母虽知道两人交往,却没有硬要他们立即分手,反而是等冷旭民慢慢想通;他的工作危险性高不说,他也没办法为昭颖提供优渥的生活,双亲的背景又太复杂,对何家来说完全无法接受。 谈校园恋爱,他们都很单纯;一出社会,马上面临严峻挑战。何母不需要拆散他们,两人也会选择分开。 然而,好不容易昭颖接受家里的安排订婚了,在拍婚纱照前夕却忽然解除婚约。何母一脸忧心忡忡。 「前两天,昭颖的未婚夫主动退婚了,这件事有点突然,完全没道理。昭颖跟你提过吗?」 「没有。我完全不知道有这种事。」陷入深思,冷旭民微摇头。 「这真的太突然。两家已经在筹备婚事,她的未婚夫忽然取消婚约,说爱上别的女人。这——」眸光锐利打量冷旭民,他五官冷峻,毫无表情。她接续说:「这不太可能。我观察他很多年,他不会是三心二意的男人,总觉得退婚退得太突然。依我推断,可能跟昭颖有关。她没跟你提过什么吗?」 男方退婚和冷旭民回来时间点太接近,冷母难免生疑。 第二十一章 「伯母担心我们私底下重新交往?」冷旭民黑眸冷淡,唇角浮现苦笑。 「你们还有来往吗?」又问了一次,怕真是这样。 「伯母,别担心了,绝对没这种事。分开的时间不算短,我和昭颖都变了;现在,就连朋友都不算。我坦白说,她还是不谅解我当初的做法,态度始终有敌意,就算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会告诉我。」 「你说没有,我相信你的话。」自己的女儿会对她扯谎隐瞒,但冷旭民态度坦然,对她倒是向来诚实。「你不会怪伯母啰嗦吧?昭颖个性叛逆,我老是想怎么会生个女儿比儿子还难管呢。」 「不会的,你只是关心她。」 「旭民,你不会怪伯母不同意你们再交往吧?我比较自私,为昭颖想了很多。她爸爸对她期待很深,过几年,她二哥可能会出来竞选市府公职,她爸爸希望昭颖未来的夫婿能帮上忙,所以对她的另一半要求比较严苛。」 「我能理解。」冷旭民沉重颔首,完全明白何母的苦口婆心,毕竟已不是第一次听她提起了。 两人再寒暄几句,何母没再提起别的,冷旭民送她离开,直到电梯口,两人才道别。 年底,警察局举办一系列活动,包括慈善餐会和义卖募款,所得款项全数捐给慈善团体。 结果地检署这边来了一批义卖的订购单,什么蛋糕、手工艺品、月历、桌历之类,让同仁选购。 几个地检署的女同事,包括女法警全围在一起,不知道在看什么,叽叽喳喳笑得花枝乱颤。 在贩卖机投了零钱,何昭颖买了一杯热咖啡,以塑胶小匙搅拌咖啡边缘,低头喝了一口,正要走进办公室。 「太帅了!」 「很可口耶!」 乍听一群女人不断赞叹惊呼,何昭颖也凑过去热闹一下,发现警察局推的猛男月历本来用意在义卖捐款,结果惹来一群女人边看边尖叫,根本是诱人犯罪。 起初,何昭颖跟着不断瞎起哄,待翻到八月那张,她双眸微眯,瞬间变脸—— 八月是冷旭民的半裸照。五官帅气,表情又酷又痞。没穿上衣的他,胸肌、腹肌超明显,还有最近流行的人鱼线;另外,他腹部那个刚愈合的弹孔是历劫归来英雄的标志。 已经不是惊呼赞叹了,女人们两眼发直,垂涎轻叹。 「哇,冷警官的人鱼线好明显喔!」 「啧啧,这张帅到爆表了。」 「好酷,好惹人犯罪!」 何昭颖一股火上扬,再听到女人夸她前男友很帅,她就快要抓狂。 如果两人还在一起,她根本不会同意让他拍这种引人犯罪的照片,气得她咬牙切齿,脸色很难看。 剩下后面几张月历匆匆翻过,女人们早就拿起订购单开始抢购。 「昭颖,你要不要订?」女生都买了,就剩她。 「不用了,我不需要。」买来做什么?难道要把月历挂墙上,拿飞镖射他的脸?何昭颖冷冷回应,气愤旋身,回办公室生闷气。 严冬消逝,春天悄悄来了。 下了班,冷旭民走入警局附近的小巷,推开厚重的木门;室内酒吧的聚光灯制造暗影与亮面,他眨了眨眼,待适应里面的光线,再熟悉地往更深处走。 天花板顶端水晶灯折射出光线,洒在深褐色木质吧台上营造抛光的质感。 音乐是钢琴爵士,空间中弥漫酒与烟慵懒的氛围。 有时,冷旭民会来这里喝一杯,约同事到酒吧里面打撞球;偶尔打撞球的时候,冷旭民会抽几根烟。 打了一轮,他去吧台点一杯vodkalime,刚好遇到两名年轻的女法警,她们见到他,忽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其中一个俏丽短发女警大胆说:「冷警官,可以帮我们签名吗?」 「签什么名?」浓眉轻蹙,疑惑侧过脸望向她们。冷旭民看她们从座椅旁拿出滚筒般的月历,脸色微变,阴沉着,很酷地说:「饶了我吧,别开我玩笑。」 说什么做善事,要他们去拍月历义卖,结果他们一到摄影棚,摄影师的要求实在太夸张,他们一群人都有被出卖的感觉。 「没想到冷警官也会害羞呢。」其中一名女法警以调情口吻说着。 冷旭民扬起唇角,淡淡微笑,别开脸,却遇上冷然森幽的眸光;隔着几张座椅,何昭颖默然瞪他。 有时,他们会在这间酒吧相遇;有时,越过熟识的人群,她会狂暴横瞪他;有时,她会神秘瞅向他,他则旁若无人地以火热目光对上她的眼睛,期待两人交换不言可喻的微笑。 但,她总是默然移开目光,不愿意跟他交谈。 今晚也是如此。瞪看他几眼,悄悄移开目光,寂静啜饮马丁尼。一杯、两杯、三杯……她是他见过少数几个酒量超好的,不会醉酒、不会吐、不会失态、也不会宿醉的女人。 担心何昭颖最近受退婚影响,心情才会这么低落,冷旭民过去找她聊天,她随即显露不耐,垂睫,轻轻瞟掠他,低问:「有事?」 「没事,聊一下应不会怎样吧。」捉一把她酒杯旁的花生,悠哉丢进嘴里。 「没事的话请走开,我不想跟你聊天。」 「生气哦?气什么?」黑眸微笑,调侃问她。 「你管我。」下颔扬起,何昭颖高傲瞪他,唇角冷嘲笑着。「害不害臊!你怎么不全部脱光,那张八月的照片能看吗?」 冷旭民一时语塞,别开目光,冷哼回:「放错目标了吧,你怎么不把未婚夫盯紧一点?很讶异你竟然会让他有机会爱上别的女人。」以前她占有欲出奇强烈,防得滴水不漏,根本不让任何女生有机会接近他。 何昭颖耸肩,一副无所谓。下一秒,才觉得不对。 「你怎么知道?」美眸凌厉静静瞟掠,忽了悟。「我妈跟你说的。你们见面的次数会不会太频繁?」 「是她来找我的,我能怎样?」 「你可以不要理她。」眸底闪熠冰霜光芒,抿唇冷笑。「这么喜欢跟她聊天,怎样,你喜欢我妈?」 一直以来,她们母女的关系便有些紧张;她母亲有一个标准的轨道,只要她脱轨不在轨道上,她母亲就会费尽心力想导正她。 而她只会更加反叛。 像是,她母亲不喜欢动物,曾把她国中时期捡来的小狗偷偷送走,为了报复,她就把母亲花园里的植物全砍光;她母亲阻止她玩拳击,她就把母亲插花课堂要用的素材全毁了,高中二年级她母亲不让她报名念电影系,她就请冷旭得帮忙骇进学校网页,恶整校长放讣闻。 都是一些母女间小小的战争,很无聊的那种。 现在,连前男友都站在她母亲那边。何昭颖冷哼一声。「我比较欣赏你妈,你妈很酷。」 「那我们交换。」冷旭民黑眸烁亮,开起玩笑。 「好呀。」何昭颖浅浅勾笑,无所谓耸肩。 黑发在肩上披散成一片云,她面容美丽如昔;他凝望她,想起两人曾拥有的美好时光。 「小米浆还好吗?」 「很好呀,只是又更胖了一点。」 「你要常带它去跑步,别让它愈吃愈肥了。」 「它胖或瘦都是我的狗,和你有什么关系?」毕竟是他狠心抛下她和小米浆的,凭什么现在还跟她说这些? 她口气很冲,美眸晶灿冷然,侧过脸瞪他一眼。他嘲弄笑了一下,没吭声,静默中,垂眸凝视透明玻璃杯,浮在液体上面的冰块映照着天花板水晶灯璀璨的碎芒,忽听到她幽幽说: 「我的一切都和你无关,我过得好不好也和你无关,有没有婚约、被退婚也和你无关,你是这么想的吧?」 「我从没这么想过。」伸手轻抚她颊边柔细黑发,他黑眸深邃,蕴含无法说出口的感情,低嗓轻语:「昭颖,我希望你能幸福。我不清楚你前未婚夫是怎样的人,只知道他没眼光;你也别难过,我想你母亲还会帮你挑到最好的,属于你的一定是最好的。」 不会有最好的。她没办法像爱他一样再去爱别人了,也没办法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和他这样并肩闲聊。 那太痛了,有时光想起就会痛到几乎无法呼吸。 「冷旭民,我觉得你很矫情。算了吧,真正伤害我的人是你,你有什么资格再安慰我。」深深凝睇他,何昭颖起身离开前,这么对他说。 对他来说,何尝不痛? 明知道离开她是对的,却依旧存有很深的负疚,内心割舍不下对她的情感,想到那样深度的爱意,他提不起精神、也没办法再去爱其他女人。 第二十二章 五月国考之后,冷旭民升上二线二星警官,申请调回台中的正式公文下来了;他升职后,成为保安大队第三分队的副队长,下个月就要正式上任。 原本他想打电话告诉何昭颖,但两人私下已好几个月没有往来,怕打扰她的生活,犹豫了好几天,要搬回台中前,决定还是主动跟她说一声。 何昭颖刚离开法院,在路上突然接到冷旭民的电话,他支吾半天,终于说:「下个月,我要调回台中了,你一个人在台北多保重。」 「调回台中?」一脸讶异,她将车徐缓停到路边,专心讲手机,低问:「你为什么突然被调回去?」 「刚好有职缺吧。」 「哪里的职缺?」 「保安大队第三分队的副队长。」 「你升官了?」何昭颖浅浅微笑,很自然脱口说:「恭喜你,请我吃饭!」 「好。今晚你有空吗?」他答得也很爽快。 何昭颖却立刻后悔,急忙改口:「不用请我吃饭,我是说……恭喜你,但不用请我吃饭。」 「没关系,我请你。」若有所思,黑眸深亮,冷旭民几近恳求:「昭颖,我们能当朋友吗?」 不能复合,不能在一起,至少可以当朋友,彼此关心,他不会逾矩的。冷旭民认为自己可以做到。 静默好久,望着车窗外午后熙攘的街道,何昭颖觉得自己做不到,怔然说:「不行,我没办法。」她怎可能只当他是朋友? 冷旭民听了很失望,只说:「好吧,那就这样了。」没有继续坚持,他低声说:「你多保重。如果有喜事,传个简讯告诉我,好不好?」 「告诉你做什么?」她忽冷嘲热讽:「你喜欢接我的红色炸弹?」 他很酷地笑了。「丢过来吧,我还行,接得住。」 「你如果结婚的话,别寄给我,我还是很气你的。」 「放心,我一定等你结婚了,才开始谈感情;到时你有老公,就不会再介意过去发生的事。你说这样好吗?你就不要气我了,好不好?」温柔安抚她。 不好、不好、不好!她心里完全不同意,咬唇始终不吭声。隔一会儿,才冷冷说: 「如果我永远不结婚,你就永远不谈恋爱?」黑眸清丽,蕴含轻蔑冷笑。 「可能吗?你又想骗我了。」 以往她任性闹起别扭,他总是得花时间好好安抚她,弄到最后他耐性尽失,放狠话说:「那你说要怎么样嘛,一句话我说到做到。」 可是,现在他没办法这么讲,只能淡淡说:「相不相信都随便你,这些早就不重要了。」 说完,他先结束通话。 她一个人坐在车内发呆,一时反应不过来。其实,他们已很久没联络,扯东扯西,他只是告知一声要调回台中,没关系的,他调不调走对她来说差别不大。 可是,思绪反复,没来由地沮丧。说到底,就算不联络,她还是不想和他分隔两地。 结果,何昭颖默默申请调回台中;然而,短时间内不太可能有职缺,等了四个月,好不容易台中地检署出现一个职缺,但有其他同事比她更早申请,她只好装可怜说自己不喜欢台北、很想家什么的,苦苦哀求,对方终于心软先把机会让给她。 后来,何昭颖终于顺利调回台中。 十一月,冷旭民听说地检署新调来一名冰霜美人型的检察官,态度冷淡,行事精明,品味很好,家世很好,常穿名牌套装,浓黑直长发,气质一流。 重点是女检察官未婚,害他底下男性刑警各个蠢蠢欲动,常假借公务主动邀约,对方却笑着婉拒。 办公室整天热闹哄哄,还公开打赌看谁能约成,连冷旭民也被拱;他完全没有恋爱的冲动,无聊到直接拒绝。后来,才发现那美女检察官就是何昭颖,他忽然想起高三时同学相约打赌,争邀她看电影的青春往事。 如今,往昔已逝。 冷旭民默然旁观众人喧嚣,不理会何昭颖怎么任性对待他们,他早就料到始终有一、两个愚蠢男人搞不清楚状况,被她美色诱惑,误以为自己有机会,却被她耍得团团转。 私底下,他们真的没有往来了。 何昭颖调回台中也没有通知他,警队和地检署经常有公务往来,冷旭民和长官餐叙,他的大队长黄致中曾为两人介绍,极有默契地,他们装作不认识,没人知道他们的过去,没人发现他们学生时期曾深爱过、分手过,自然就不会传出夸张的八卦。 警队和地检署还是有许多公务往来的机会,但这些交由下属去做就可以,除非遇到大案,他们公务接触的机会并不多。 直到年底,他有个下属是刚毕业一年的菜鸟女警,叫李姿勤,频频抱怨何检察官会没理由压她的案子,送到那里的公文总是签得特别慢,请她向法官申请搜索票常被刁难,害她无法顺利办案,破案率出奇低。 起初,冷旭民不怎么相信。这不太可能吧?会不会她是菜鸟,工作不顺就把错推到别人身上?这不是没有可能。 有一次,冷旭民叫李姿勤去申请搜索票,告诉她很紧急,叫她请检察官通融一下,速去速回。结果等了一个下午还没申请下来,竟然还有脸回来;回来之后,不断抱怨何昭颖对她有成见。 「喔,对了——」女警官一脸沮丧。「何检察官说如果是你要用的,叫你自己过去拿。」 冷旭民不信居然有这种事,也不过是一张搜索票还要他亲自跑一趟? 后来,他亲自去一趟地检署办公室,何昭颖正埋首研究明天起诉的案件,看也不看他一眼。 「嘿,我要的东西呢,你签了没有?」手指屈起,轻敲她的办公桌。 她冷淡扬眼瞄他一下,又埋首研究档案。「等我这边忙完好不好?冷、副队长。」 冷旭民暗压怒气,等了好一会儿,何昭颖还是不理他,他脸色变阴沉,五官冷峻,微怒说:「这我很急,你可不可以先签给我,我现在就要。快点!」 还是没反应,而且这次她连脸也懒得抬。搞得他超火大,浓眉压眼,动手找那张申请单,怎样都要她先签。结果,何昭颖美眸清澈,淡然瞟掠他。 「你不要把我桌子弄乱,我很多资料要看,你就不能等一下吗?」 「我中午就派人过来拿了,你到底要我等多久?」搜索票需经检察官通过,再由检察官请示法官核准,急的话,半个小时就能搞定,哪知道她会拖成这样。 问一句,她竟半天不吭声。 她分明故意刁难,李姿勤没乱说,冷旭民不知道哪里得罪她,不禁涌上一股闷气。 静默中,何昭颖徐缓抬脸,淡淡瞟掠,只见他脸色铁青,紧抿薄唇,气到不愿开口。她看了一下申请搜索票的内容,慢慢签上名字;他一把抢过去,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查案、破案需要「检警合作」,检察官这边,冷旭民得罪不起。 然而,陆续又发生几次类似情形,最严重的一次,他都已经整队要出发了,李姿勤才赶回来告诉他:「搜索票申请不下来。」 一再忍让都没用,何昭颖愈来愈得寸进尺。冷旭民气得飚车去地检署,当时何昭颖正在开会,他双手交叉抱胸,面罩寒霜,等在会议室门外,她一出现,他当着大家的面终于爆发: 「你对我有意见,直接冲着我来,何必在公事上故意刁难我的同仁?!」 「冷副队长,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唇角嗤笑,何昭颖冷淡瞟看他。 「少给我装无辜!」猛地捉住她的手肘,将她推向办公室。「你是故意的,明明半个小时可以办好的东西,你偏要拖延一整天!何检察官,你知道你延误我们的进度吗?!」 「事有轻重缓急,说延误太夸张了吧。」美眸冷瞪着他。「你如果不满,可以投诉我。」 「去你的!你对我有意见直接说,何必故意整我?!」 冷旭民将她推进办公室,怒吼声压不下来,引起旁人的围观,他一把将门在他们面前关上。 「说吧!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有怎么样吗?」她静静凝睇他,眸光柔和无辜。 他才不会被她这副表情蒙骗,他很清楚她的个性,标准的双面人,外表装作冷淡专业,骨子里却会为无聊琐碎的小事介意。 「上次我那个案子你说罪证不足不起诉,要我多找一些证据,现在好不容易有新线索,你却故意拖延——」 第二十三章 「冷副队长,你现在是在暗示我专业、判断力有问题?」黑眸微眯,眸底冒出冷焰,直盯着他。 「少跟我来那一套!我认识你也不是一、两年,你要这样整我,还不如直接说你到底是哪里不满!还有,你对李警官看不顺眼,是不是?」 「没有。」否认到底。 「没有!」低吼暴怒,冷旭民浓眉挑起,深思凝瞅她。「搜索票签一签,你跟我一起出任务!」 「我今天事情很多——」 不听她说完,他把笔硬塞入她手中,要她签名,然后就把她拽出办公室,飙去法院找法官签名。一路上,何昭颖冷眼瞪他,他置之不理。 这次任务和诈骗集团有关,他们找到涉案嫌犯住处正进行搜索。 由冷旭民带第三大队出发,全副武装,何昭颖坐在他开的车的副驾驶座,连防弹背心都穿上。通常这类任务由检事官负责即可,不懂他为何坚持要她一起。 目的地是一重划区的独栋屋宇,冷旭民下车,派几个人从前后面进屋搜索,留李姿勤留守,然后叫何昭颖躲在车内不要下车。 所有人都进屋之后,结果有一个嫌犯太慌乱,直接从二楼阳台跳下来,吓得何昭颖在车内楞住,呆望着李姿勤。 「那人要跑了,你不去追吗?」李姿勤也和她一样,完全呆住,动也不动。 「呃?可是冷、冷副队长要我守住你,不让你乱跑。」声音轻嗲,表情无辜困惑。 「守住我干嘛?人都要跑了!」眼睁睁看着那人跳下来伤到脚,仍一拐一拐要逃走,何昭颖急着开车门跳下车。 一看有人下车,嫌犯拿枪就是一阵乱射,吓得何昭颖急忙蹲下,找掩护躲藏。 听到户外枪声大作,冷旭民赶紧冲出来察看,发现漏掉一名嫌犯,赶紧派下属去追;然后,他跑去何昭颖那里,质问她为什么要下车。 「我看到他从二楼阳台跳下来,我不知道他有枪。」 见她惊魂未定,美眸恐慌,冷旭民护送她上车,瞅见车内李姿勤,忍不住问:「你刚怎么没追上去?」 「副队长,是你叫我留守,看住何检察官的。」清秀瓜子脸十足的无辜。 「我叫你保护她的安全,但看到嫌犯你不知道要下车追,我真不知道你怎么毕业的。」酷脸冷凝,他双手叉腰,嘲讽说道。 李姿勤忽地羞腼,羽睫轻眨,唇角微抿笑了笑。「人家是因为崇拜副队长才报考警校的。」 冷旭民黑眸森冷,艰难扯动唇角,苦笑一下,暗忖:简直是少根筋的天兵。 后来,嫌犯捕捉回来,搜索结束,冷旭民开车载何昭颖回去,两人在车内几近无语,下车前,何昭颖忽地冷嘲:「听说李警官的大伯是局长,你这新对象不错,对你未来官运很有帮助。」 冷旭民徐缓侧过脸,定睛凝瞅她。大家都说她精明干练,但没人知道她这女人野蛮任性,很小心眼。 「何昭颖,你该不会听了传言,误以为我和李警官有什么,才会故意整我吧?」 「当、然、不、是。」彻底否认。「我怎么可能是这种人?」 冷旭民利眸微眯,显露怀疑,浓眉深褶,不以为然摇头,只好强调:「她不是我的新对象。」唇角微扯,有抹冷笑,黑眸直盯着她猛瞧。「你真的没拿这件事找我麻烦?」 「没有呀。」她美眸晶灿,轻佻笑了。就算有,他们都分手这么多年了,她哪好意思承认? 但明明就有呀。 继上次两人一起出完任务,陆续又发生不少摩擦。 结果,谣言四起,说两人水火不容,互看不顺眼,说什么冷旭民对何昭颖态度太强悍,何昭颖对冷旭民反应太冷淡。 冷副队长动不动就冲进地检署的办公室找她算帐。这,会不会太夸张? 但没人发现,其实,都是何昭颖故意先激怒他,把他惹到跳脚,自己再转身偷笑。 其实,两人就算没在一起,相处模式还是跟以往没什么两样,冷旭民不能有女性对象,连被女生崇拜也不行,等于还是被何昭颖吃得死死的。 两人共事之后,冷旭民获得的唯一好处,就是他决定的事情,何昭颖无法拒绝他;所以,有很多次,他觉得可以展开行动,她觉得还要再等、再搜集更多证据,每次都被他说服。 一年来,她帮了他很多忙,有些案子顺利破了,有些却冲过头,害她被主任检察官严正警告、训话好几次。 整体而言,和冷旭民一起工作很好玩也很过瘾。而且这一年来他们一起破了两个大案,加上两人外型出众,不久,传言四起,将两人称为检警界的「金童玉女」。 浓冬之际,中部检警合作,掌握诈骗集团犯罪事证,逮捕首脑、党羽等三十人,破获大案,没多久,联合举行一场庆祝餐会。 地点靠近美术馆的一间西班牙风格红楼餐厅。 夜晚,飘着寒冷细雨,冷旭民刚到,里面气氛热闹非凡。餐点全采自助式,饮料可以去吧台点;他拿起餐盘选餐,正要找座位,不经意瞄见何昭颖周边围了一群男警官,吆喝声很大,似正在拚酒。 他敢说那群男人没有一个喝得过何昭颖;远远瞄到她优雅端庄,流露温婉的微笑,他觉得她真的好会假喔。 如果告诉他们,她大学时期会在屋里裸体听绿洲或皇后乐团的摇滚乐,而且把他灌醉,自己还很清醒,不知有没有人会相信他说的话? 当然,这些他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果然,整晚就看到何昭颖把男警官一个个放倒。冷旭民唇角微扬,露出轻蔑的笑,走向何昭颖。 「你下属好像酒量都不怎么好。」轻瞄他们喝醉了还在胡闹,她抬起脸,微笑凝视冷旭民。 「玩够了吗?可以放过他们了吧。」伸出手要拉她起身。 她挎起皮包和黑色大衣,朝他漾开浅笑,搭着他的手起身;他帮她套上黑大衣,闻到浓浓酒味,然而她晶亮美眸依旧清澈,仿佛一潭深黑的湖水。 「该回去了,我送你吧。」冷旭民没喝酒,刚好可以载她回去。 「嗯。」微颔首,何昭颖和他一起走到户外。 外面冷飕飕的,飘着微微细雨,两人走向停车场,冷旭民侧过脸说:「我今天骑机车,不会介意吧?」 「不会。」眸底有抹娇柔,撅起嘴,轻轻睇看他。「你好久没载我去兜风了。」 「你想去哪里,我载你去。」走到那辆红白色熟悉的重机,停下脚步,他将安全帽递给她,她戴上;他面容低垂替她将扣环扣上,指尖扫触过她脸颊,她扬睫凝睇他,眸光水汪汪,亮得出奇。 「不知道耶,你觉得我们能去哪里?」 如果可以,哪里都好;最好载她去只有两人的天涯海角。其实,这才是她心底真正想说的。 冷旭民戴上全罩式安全帽,耸耸肩,没回答她。 上车之后,何昭颖紧紧圈搂他的腰,细致的脸庞熨贴他的肩背,感觉冷冷潮湿的风刮在脸上,心却一片温暖,不明白为什么她就是这么爱他,希望永逮都不要放开他。 已经特别绕远路,可是不管怎么绕,最后还是得面对现实。远远看见她住处大楼,冷旭民渐渐缓下速度,停在那栋大厦阶梯前。 由于她家别墅在郊外,她觉得上下班不方便,调回台中后,独自租了一间二十五坪的公寓,就在地检署附近。 她跳下机车,他拿下安全帽并踢下脚架,将车停妥;她脱下安全帽还给他,他接过去放在机车上,陪她走上大楼的阶梯,两人停在一道玻璃门前,她安静凝视他。 「下次不要喝那么多了,就算不会醉,对身体还是不好。」 「好啦。」就像以往,他多念她几句,而她老是敷衍答应。「晚安。」忽踮起脚尖,在他俊脸印上一个轻吻,依依不舍瞟看他。 他以指腹轻触她脸颊,眼神相当温柔,劝说:「早点睡吧。」 停顿半晌,她美眸璀亮,犹豫地轻启双唇,终于鼓起勇气说:「你不上来看小米浆?牠也很想你。」 「改天吧,等天气放晴,你把它带到公园,我可以跟它一起跑步。」他垂下手,别开目光,婉转拒绝她。 他伤了她一次,没办法轻易再给她任何承诺,两人复合这条路要是行不通,再多的留恋、再多的感情,也只是徒然。 她心里也明白,可是就是没办法坦然放开他。 尴尬咬唇没说话,低头在皮夹内找到门禁卡,安静侧过脸正要刷下门卡,冷旭民忽然温柔说:「昭颖,你该去相亲。听说你拒绝了好多次,这样怎么行呢?」 第二十四章 她一颗心瞬间往下沉,怔怔回眸看他,只见他眼眸深黑,若有所思正望着她。她早就明白,她母亲还是有跟他联络,还是反对他们,他对她的态度还是没变,一切和以往没什么两样。 可是,她就是没办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何昭颖黯然,声音紧绷说: 「我工作很辛苦,没多余的时间去相亲。你和我妈整天提,够了没?你们不嫌累,我都累了,可以不要再这样逼我了好不好?」冷冷回应,她刷卡进入屋内,头也不回。 近一年,何昭颖和冷旭民都拒绝太多次相亲的机会,何母不改初衷,打电话给他也总是苦口婆心劝说。 「李警官是个不错的对象,她很年轻、有朝气、有活力,她伯父是警界高官,对你的事业大有帮助。如果你们都没有稳定对象,工作接触又这么频繁,昭颖对你仍旧存着复合的希望,才会不断拒绝那些相亲。」 「不会的,我们都清楚不可能。」 虽然嘴巴上是这么回复何母,但冷旭民说得太心虚。 这一年相处又拉近他们的距离,外人以为他们水火不容,私底下,两人互相调情的意味愈来愈浓,暧昧与心动的火苗焰光四射,心知肚明。 但,复合又能怎样?现实无法扭转。这年,冷旭民二十九岁了,而何昭颖也二十八岁,他怎能因爱她而耽误她的青春? 目送她背影进入电梯,冷旭民独自走下台阶,戴上安全帽,旋动引擎,呼啸远去。 【第九章】 就算相爱,两人还是不能在一起。 认清这事实,何昭颖心灰意冷了。 工作上,不再为好玩整冷旭民;私底下,也不会再说暧昧不清的话语,完全遵守公事公办的规则。 母亲安排相亲,她也去,当场对男方东挑西嫌,吓得对方退避三舍,说她很难搞。实情上,连冷旭民都说她有公主病,很难搞定。 春天结束,转眼夏天又到了。 早晨,天气燠热难耐,何昭颖上班途中,短短五分钟路程,走到一半,忽然晕倒了。 等她醒来,已在医院急诊室。她错愕慌张,身旁护理师才告知她在人行道晕倒,好心路人叫救护车送来医院。 「啊,小姐,你不能下床!」护理师阻止何昭颖。「医生规定等一下要安排进一步检查。」 「我没事,我早上还有工作要做。」何昭颖不理会她,径自下床,双脚刚踏地,眼前忽又一阵黑,感到晕眩。 护理师扶她坐在床缘,没多久,急诊室医生过来询问她情况,她气色不是很好,略显苍白,仍顽强说:「可能只是工作太忙,没吃早餐,贫血吧。」 「要检查后才知道。小姐,这样突然晕倒是第一次吗?」医生询问。 何昭颖语塞,抿了抿唇,低语:「上个月在家里晕过一次。」 「头会痛吗?」 「有时候会。」何昭颖手摸太阳穴,指了指后脑,诚实说:「这里会痛。」 「有其它症状吗,还有上次晕过去怎么不来就医呢?」 「轻微呕吐、恶心,我吃止痛药就不会痛了,可能只是身体太累,我觉得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医生做了一些记录,抬眼看何昭颖一眼。「等一下先安排照x光,验尿液、抽血检验一下。需要通知你的家人吗?」 「不用了。我得先打电话请假。」何昭颖低头在公事包找手机,打电话到地检署请半天假。 在医院接受检查结束,离开后,何昭颖去吃中餐,午后一点才进办公室。 她助理立刻告诉她,早上有一些紧急电话需要她马上回复,都写在便条纸上。 里面竟然有冷旭得的电话。有一阵子没联络了,何昭颖疑惑讶异,立刻回 电话给他,结果,他说:「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和我哥有关的。」 「什么事?」美眸微眯,颇感好奇。 「电话里讲不清楚,我可以现在去找你吗?」口吻略显严肃。 「好呀,我在办公室等你。」 何昭颖脱掉西装外套,打开电脑、放音乐,随意浏览网页,等冷旭得过来。大约半小时,他终于来了,还提着笔记型电脑和一大袋牛皮纸袋。 见他一脸忧心忡忡,何昭颖困惑:「你哥怎么了?」 「看来你还没接到消息,这案子应该还在政风处办理。唉,不知会拖多久。」将电脑放在一旁,把牛皮纸袋的文件拿出来,请何昭颖过目,接着说:「我哥被上级长官要求停职,接受彻查。」 「为什么?」对此她一无所知,惊诧万分。「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已经停职五天了。」冷旭得拉了一张椅子坐下。「他不要我告诉你,怕你担心。但这件事我想来想去,不知道该找谁帮忙才好,所以,还是决定找你。」 「怎么会有这种事?」何昭颖低头翻阅文件,眉宇深锁,研究一阵,不解问:「你哥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停职?这些是什么东西?」一大堆资料帐号,没头没脑的。 「这是我骇进市警局电脑查到的东西。我哥的长官叫黄致中,你应该也认得吧?」见她颔首,他继续说:「他说我哥被查到帐户有可疑资金,怀疑他向毒枭索贿。照理来说,他每月薪水都固定汇给我妈了,所以帐户里没多少钱,可是前阵子有好几笔钱忽然同时汇入,加一加大约三、四百万。」 「三、四百万?这金额对公务员来说有些庞大。你查到是谁汇钱给他的吗?」 「查得一清二楚,所有资料都在上面。起初,都是一些人头帐户把钱转来转去,最后全转到我哥名下,我查不到什么线索,但慢慢研究那些人还是可以找到关键人——林琴雅。你对这个名字有没有任何印象?我问过我哥,他说根本不认识这女人。」 「这名字有点熟悉。」疑惑深思,何昭颖忽记起刚调来中部,曾办过某个电玩索贿警察案,这女人是白手套,任职某酒店公关,好像是黑道大哥的情妇,但后来查无实据,案子不了了之。 何昭颖起身,走向书柜,要找出那档案,边找边对冷旭得说: 「你先把资料放我这里,我研究一下,发现有什么新线索再告诉你。」 「好,那就拜托你了。」冷旭得站起正要离开,忽又说:「对了,你如果还需要什么资料,告诉我一声,我再想办法弄出来。」 「暂时应该不用。」她无奈笑了,侵入警局资料库是违法的,为了冷旭民,他才会铤而走险,依她检察官的身分,可以申请调阅资料,不能像他行事这么鲁莽。 犹豫片刻,何昭颖终于还是问了:「你哥呢,还好吧?」 「他没事做,整天在打篮球,晒得很黑。」停顿一会儿,冷旭得说:「我中午还没吃,怎么样要不要一起?」 「我才刚吃饱呢。」 「那我自己去了,有进一步消息一定要跟我联络。」 「没问题。」何昭颖送他出办公室,两人一直聊到门外,等他离开,她才又回到办公室研究这个案子。 照理来说,市警局内部恶斗,完全不关地检署的事,最好不要插手,静观其变才是最上策。 但事关「冷旭民」,等于挑到何昭颖的敏感神经。不出几天,她动员地检署底下的人力,要大家先放下手边的案子,专心清查林琴雅这女人。 何昭颖不相信冷旭民可能牵涉索贿,他不是这样的人。 更何况,他调来中部没多久,权力还没到达一定程度,怎可能有包庇非法电玩或毒枭的能力? 但对方为什么汇了几百万给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酒店执照快过期了,何昭颖派人先去店里彻查,找一个借口将林琴雅叫来讯问。这女人一问三不知,完全装糊涂,矢口否认到底,何昭颖只好先把她饬回。 接下来,她派底下干员天天前往酒店、电玩店彻查,只要查到不法事证就要断水断电,让他们生意难做。 没过几日,林琴雅竟主动到地检署说明,改口说她汇错帐号,不是要汇给冷警官,可能汇款操作错误,不小心汇到他的户头。 会有这么乌龙的事?何昭颖一阵冷笑,还是照三餐派人去酒店查案,她就不信查不出真相。 对方生意难做,终于受不了,突然找冷旭民上司黄致中来关切,何昭颖亲自接见黄队长,两人在办公室展开对谈,泡茶寒暄,一阵官腔,黄致中才破题说:「这案子政风处还在搜证当中,地检署这里实在没必要大动作插手。」 第二十五章 「黄大队长,您说插手就不对了,警方的调查我不会干涉,我自己有案子和这牵涉在内,具体的内容我必须保密,这点还请您见谅。」 冷艳美眸淡然瞟掠,有些话何昭颖没点破,这案子她会紧咬不放,如同猎狗追杀他底下一兵一卒,都是因为他动到她的人了。 冷旭民比较好对付,但何昭颖这人他惹不起;黄致中清楚她家世背景雄厚,人脉也很广。她大哥是法官,二哥已经进入市府团队,是副市长,她父亲当过多届立委,政商关系向来良好。 黄致中见情势不对,顾左右而言它,官腔几句,随即告辞。 夏夜晚风,九点后的高中校园,寂寥冷清。 刚结束一场球赛,篮球场上人零零落落,高耸的灯光斜斜映在pu地板上,将人影拉得老长。 冷旭民坐在篮球架下喝掉一罐矿泉水,低头擦汗,忽听见高跟鞋踩在pu地板的声音,他抬起脸,远远望见何昭颖朝他走来,人影在光线中一片模糊,但姿态是如此熟悉。 何昭颖慢步到他眼前,见他浑身是汗,美眸轻眨,取笑:「日子这么清闲哦?」 「运动健身也不行?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浓眉微蹙,略显怀疑。 「打电话去你家问呀。」 「有事?」 「没事。听说你被停职了,来关心一下。」将沉重公事包搁在篮球架旁,轻快俐落坐到他身边,斜觑他。「怎么不告诉我?很见外喔。」 他停职快两周了,虽个性耿直自觉站得住脚,但内心仍旧为此焦躁不安,更不想让其他人担忧,当然不会主动告知。 「你不要插手,免得惹来一身腥。」瞟她一眼,忍不住叮咛。 「嗯哼。」垂眼淡应一声。 冷旭民侧过脸盯看她,好像不习惯她这么顺从。察觉他紧盯不放的视线,她眨眼无辜,两手一摊。「我什么都没做。」 收回目光,他单手拿起篮球,站起来。「我要回去洗澡,你呢?」 「我开车过来的,可以自己回去。」 正弯腰拿起公事包,他倒是先替她拎起来,单肩背上。「我送你过去开车。」 「嗯。」轻轻应了一声。 一前一后走向校外,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晚风轻送,何昭颖走在后面,冷旭民在前方,不时像个大男孩运起篮球,嫌她走太慢,偶尔还会停下脚步等她。 穿过两排高耸椰林大道,两人走出校外,冷旭民停下脚步,转身问:「哪边?」 何昭颖指向左方,他朝那走去,看见她的车,才停下来等她走近。「最近有去相亲吗?」 黑眸深邃,目光专注,在她脸庞来回梭巡似寻些什么。她冷瞟他,不耐烦说:「有啦。」 「那有稳定交往的对象吗?」 何昭颖拧眉,一把抢回公事包,找出车钥匙,开启中控锁。「没遇到喜欢的,能怪我?」任性傲慢回他。 「年纪不小了,稍微合适,就别挑了。」苦劝说道。 「你不挑,你先去结婚呀,我拦着你了?」嫌他挡住车门,何昭颖挥开他,他却反捉住她的手。 「又生气了?怎么讲两句话就要生气?」放开她,低声温和问。 她抿唇不语,眸底一片忧郁;他直勾勾看着她,等她出声,她才倦怠说:「不要逼我,好不好?我最近很累,事情已经忙不过来了。」 「忙些什么?」将她长发轻轻挽至耳后,眸光温柔看着她。 还不是你的事!话到嘴边又收回去,她干脆把脸靠向他胸口,双手勾着他脖子,也不管他浑身弥漫汗臭味,含糊不清说:「就那些事,我不想讲。」 她看起来好像真的很累,需要有人可以依靠;他双手搂着她的腰,将她拉进胸怀。两人好一会儿都没开口讲话,他一点也不想放开她,闻到她头发散发香气,他忽然很冲动地贴近她耳畔,对她说: 「下次你母亲要是又打电话来问我你的事,我就告诉她我要把你藏起来,带你走,和你私奔。」声音蛮横,粗渴的气息直接喷在她肌肤上,热吻她耳壳、颊面,和她脸贴脸,耳鬓厮磨。 她扬起脸,想吻他的唇,他却握紧她双肩,半推开她。她樱唇微启,美眸茫然,怔然凝视他;他双眸如火烛灼亮,薄唇紧抿,压抑情感,好一会儿才说:「昭颖,我们两个得有一个人先放手。」 「你放呀。」轻扯唇角,痴然噙笑,美眸一片晶亮,愤恨瞪着他。他要是先放的话,她刚好有借口可以恨他一辈子。「我是怎样都不会放的。」 他也笑了。「好吧,那我们就这样耗着吧。」 话刚说完,他转身要离开,她拉开车门,正把公事包放进车内,忽然眼前一黑,双脚发软,她以为自己要像上次一样要晕过去——冷旭民先一把抱住她。 他原本回头是要跟她说再见,看她不对劲,立刻冲过来抱住她,紧张不安地问:「怎么了?我看你快昏倒了。」 「没事。」她站稳脚步,这才放开他,手轻摸额头,蹙起细眉。「头有点痛。」 「要不要我带你去看医生?」 「不用了,我没事。」她很快回答,眼神却闪烁不定,别开目光,独自坐进车内。「我有点累,要先回去。」 「好吧,开车小心一点。」见她关上车门,他退开几步,等她把车开走,他才走回家。 【第十章】 星期六,冷旭民收到下星期一复职的好消息。 林琴雅主动向政风处说明她汇错帐号了,希望把钱讨回来;政风处先前已将冷旭民帐户冻结,在查明真相后,才会把钱退回给林琴雅。 既然两人不认识,进一步也查无具体事证,林琴雅又一再主动到案说明,这案件就不了了之,算是还了冷旭民清白。 星期一,冷旭民回警局复职,同事们私下都说冷旭民调来中部短短一年冲太快,破了两个大案,功高震主,黄大队长备受威胁,才会找人陷害他,诬陷清白。 要不是何检察官对林琴雅紧追不放,真相不可能短短两周就水落石出;这种案件通常能拖就拖,半年、一年都有可能,而且污点既沾上了,名誉早已受损,时间拖太久,冷旭民就算后来复职,到时候相信他清白的人恐怕不多。 案件顺利了结,警局传言甚嚣尘上,再也没人说何检察官和冷副队长水火不容,两人——怎么说?美女检察官一路护卫冷副队长,关系「万万」,很暧昧呀。 冷旭民复职隔天,打电话给何昭颖,劈头第一句话就说:「不是叫你不要插手?」 「我自己有案子牵涉进去,可不是为了你,别想太多。」否认到底。 「唉,我不想欠你人情。」双眸深黑,低声温柔对她说:「你叫我怎么办才好?」 「那……」沉吟一会儿,她撒娇说:「我现在肚子饿了,你帮我买晚餐。」 「你就只有这个要求?」挑浓眉,他唇角失守,笑了起来。 「干嘛?不要跟我讲连这你都做不到。」微嘟嘴,伸手弯腰在桌下逗弄小米浆。「我肚子很饿。」 「我现在如果去你办公室送吃的,明天这里就谣言满天飞了。」 「我在家里呀,你送到楼下管理室,等等我下去拿。」娇蛮任性。「买错,要给我重买喔。」 「你今天请假吗?」才五点就想吃晚餐,而且还在家里。「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没有,我年假太多没请,这几天没案子进来就先放假呀。」口吻轻松,内心却很心虚。 其实是健检报告上周出炉,医生觉得不乐观,又安排更进一步精密检查,今天才会请假。检查完,都下午三点了,她不喜欢医院提供的便当,才会什么都没吃就回家。 「好吧,我买好送去给你,等我一下。」挂完电话,冷旭民拿了钥匙离开办公室。 初秋,冷家爆出喜事,老三冷旭得和公司柜台小姐决定闪婚,婚礼从筹备到举行,短短一个月内完成。 冷旭民没帮上什么忙,婚礼全由女方主导,之所以一切都这么急、这么赶,因为女方已经怀孕了。 他们这种快三十岁的年纪,同学、朋友或同事只要有对象本来就会一对对走入礼堂,这很正常,没什么好奇怪。 婚礼这天,由于冷家这边亲戚很少,冷母拉何昭颖过来凑数坐主桌,婚礼结束之后,冷旭民开车送何昭颖回家。 过后没几天,冷旭民突然接到何母的电话,寒暄问候,话题进入正题,何母忽问: 「你弟结婚,怎能叫昭颖坐主桌?」新娘那边有亲戚刚好认识何母,喜宴上对方看到何昭颖坐冷家主桌,这话传到何母这边,还说看到昭颖和冷家互动亲密,俨然冷家一分子。 第二十六章 「我妈只是想说凑个人数,没想那么多。」 「这样不行,昭颖最近已经去相亲了,对方陈医师对她很有好感,两家也都觉得彼此适合。唉,我知道你母亲没那个意思,但其他人看见,会怎么想?以为昭颖已经有对象,结果还去相亲,万一话传到陈医师家人那,不就不好了?」 「抱歉,是我妈疏忽,想得不够周全。」 「你们年纪也不小了,有好的对象就要好好把握,陈先生这边对昭颖很满意,他在纽约开业,是优秀的外科医生,陈家很多亲戚都住美国,和我二媳妇算是远亲关系。总之,我们这边是想如果一切顺利,明年初就让他们在美国举行婚礼。」 听完,冷旭民心情低落,一阵无语,真的不知要怎么回应,只好沉默以对。 「昭颖她太任性,你有空真的要帮我劝劝她。」 这句话冷旭民听过不下百次。有别于以往,他总回答好,这次,他不知哪来勇气,忽说: 「伯母,有件事想征得你的同意,我还是爱昭颖,如果她答应嫁给我,我希望你——」 「这不行呀,我们不是谈过了,就算我答应,你何伯伯也不会同意的!」 何母失了平常的温婉,声音恳切急迫。「你千万别鲁莽,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上次不是跟你提过李警官这对象不错,你怎么不试着交往看看?」 硬吞下被否定的负面感受,冷旭民觉得何母的声音像镜花水月,浮浮荡荡,从耳旁飘走。内心浮现在他弟婚礼上,昭颖那张美丽却略显哀怨的脸庞,有意无意瞅向他,仿佛怨慰、怪罪他什么。 「你看新娘那么漂亮,那我呢?」垂睫,在他耳边低语。 「你也会很漂亮。」他朝她低语。 「真的?那新郎是谁?」 「你想要谁就谁。」他说完,何昭颖瞄他一眼,轻佻笑了。 冷旭民专想这些甜蜜画面,对何母的话听得不怎么经心,后来虚应几句,结束这场对话。 刚收到官司败诉,嫌疑犯获不起诉的坏消息,接着母亲打电话给她,要她晚上回去吃饭。 她看看手表,才刚过六点,手边还有一堆案件要研究,好说歹说希望能改天,哪知道她母亲很坚持。 「你爸生日快到了,哥哥们都回来了,没什么理由不能回家吃个饭。」 「我很忙,可以改天吗?」 「几个小时而已,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晚餐七点开始,少你一个可不行。」 何昭颖叹气,放下手边工作,开车返家。回去后,发现她家非常热闹,两个哥哥带嫂嫂、小孩回家,家里气氛比过年还欢乐。 还以为二嫂又怀孕了,家中有大喜事要宣布,结果看见陈医生也在,何昭颖脸色立刻变了。 这陈医师是何母帮何昭颖物色的新对象,何昭颖见过他两次,大家都说他长相斯文,待人和气有礼,何母大力赞扬他的好,频频向女儿推荐,何昭颖就是对他没什么感觉,印象很普通。 陈医师这次是陪他母亲返乡探亲,本身条件确实不错,名校毕业,三十三岁年纪适宜,谈吐不俗,又是在美国开业的外科医生,何母认为介绍给何昭颖非常合适,才会一再约他到家里聚餐。 晚间,家人一片和乐,只有何昭颖闷不吭声,大摆臭脸,心想今天真倒霉,不仅官司败诉,还要浪费时间和没感觉的人吃饭。 席间,不管陈医师问她什么,她都很冷淡,一副懒得回应的模样,晚餐气氛常陷入尴尬冷场,有时还降到冰点,让何母、何父忙着打圆场,笑容勉强。 好不容易晚餐结束,何母一直敦促何昭颖开车带陈医师逛逛市区,想要制造两人独处机会,她怎样都不肯。她大哥只好打圆场,主动提议载陈医生去逢甲夜市逛一逛,介绍台湾小吃。 「我要回去了,我还有工作要做。」 见他们离开,何昭颖也想回去,却被她爸叫住:「你过来,我有话要讲。」 何昭颖嘟嘴不悦,默默跟在何父身后,由于她整晚态度不好,见客人不在场,何父终于说出重话: 「这个也挑、那个也挑,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还这么任性,我们不能放任你这样下去,这次,对方父母如果不反对,我们就挑个好日子,直接为你们举行结婚仪式。」 愣了一下,何昭颖神色不悦,赌气:「随便你们,反正我人不会到。」说完,转身要走。 「昭颖!你给我站住!你这是什么态度!」何父难得严厉,冷声斥责:「怎么可以这么没礼貌,我们还有话要跟你说!」 何昭颖回眸,压抑怒气,静静凝视父亲。「还有什么事?」 「好了,不要这样大小声的,有话好好讲。」何母心平气和走过来,对她说:「这礼拜,我想招待陈太太一家去台北玩,你请两天假陪我们一起北上。陈先生国外医院手术排得很满,难得有机会抽空返国,你就带他好好逛一逛。」 「那怎么行!我还有好几件案子要起诉,法院已经排好时间,没办法任意请假。」 「不行也得行。如果要辞职也可以,婚后你就到美国住一段时间,陈先生有计画回台湾开设新的诊所,到时你们再一起回来长住。」 何昭颖闷不吭声,一心想反抗,何父义正辞严: 「明年你二哥要离开市府团队,独自竞选公职,到时有需要,你和你夫婿可以回来帮忙。你的婚姻大事不能再拖下去,我们都喜欢陈先生,婚礼过了年非办不可,知道吗?」 何昭颖脸色铁青,双眸迸射怒火,隐忍咬牙,突然整个爆发。 「好呀!你们什么都安排好了才通知我,这么喜欢,你们自己嫁呀!逼我做什么?!」 何父一巴掌打过去,力道之大,打得她左脸瞬间红肿,还差点站立不稳。 「你打她做什么!话好好说就行了!」何母心急,两边不断安抚。 父女两人脾气都很硬,这时,更在气头上没人要先低头,何昭颖被打内心委屈,眼眶泛红,气得掉泪。 「跟你爸道歉,昭颖,你听到了没?」 「为什么要我道歉?我有错吗?」何昭颖摸着脸颊,哽咽痛哭。「从小到大,我什么事没照你们安排?你们想怎样就怎样,从不问我!为什么当初死掉的是二哥不是我?!我宁愿当年死掉的人是我!」 何父气得再度举手,何母从中挡了下来,柔性劝说,何父依旧气不过要她道歉,她态度顽强,偏偏不肯,眼看父女冲突愈演愈烈,这次何母没再拦阻她,反而先叫她离开。 何昭颖抹掉颊上眼泪,哭着冲出家门。 什么都没拿就冲出家门,何昭颖一路哭得凄惨。走了大约五十公尺,她才一脸茫然停下。她家在郊外,离市区很遥远,附近民宅全是大坪数豪宅,也没有公车站,约三百公尺外才有一间超商。 从小,她在家里很受宠,她爸很少骂她,更不可能打她,这次,竟然被呼巴掌;她太委屈,才不回家低头认错,要她现在回去拿车钥匙和公事包绝对不可能。 一个人默默走向超商,愈想愈气,委屈到像个小孩哽咽流泪。 后来,到了超商门口,何昭颖摸了摸牛仔裤口袋,发现口袋里只有一张百元钞和几个铜板,犹豫好一会儿,她买了一张电话卡,打电话给冷旭民。 冷旭民刚下班,正在开车回家,路途中接到她电话,她话说得含糊不清,不知发生什么事,只听到她说被打,没车、没钥匙、没办法回家,哭得很伤心。他还以为她发生危险、出了什么意外,不断询问她现在人在哪。 何昭颖报上超商位置,冷旭民立刻说:「我去接你,你在超商里面等我,不要乱跑。」 隔了半小时,冷旭民开车赶到超商,远远只见她神情憔悴坐在休息椅上,发现他来了,瞬间泪眼婆娑。走近之后,他看见她左脸有点红肿,不见其它外伤,他关心问。 「出了什么事?谁打你?」他低下身,手轻抚她脸颊,专注检查。「其它地方还有伤吗?」 「我爸。」不断摇头,眼眶泪光闪闪,泪珠簌蔌滑落,伤心难过,忽然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抱紧他安静哭了起来。 冷旭民见状心疼,抱着她单薄身躯轻声安慰着,唇吻一下她的额头,含到细细香气的发丝,低声安抚:「嘘,别哭了。」 可是,何昭颖眼泪不听使唤一直猛掉。脸埋在他颈窝,泪弄湿了他衣衫,她觉得她根本没错,一直努力讨好爸妈,为什么他们还是不谅解她? 第二十七章 她这么爱冷旭民,却还是被迫分手。她身边一对对情侣都结婚了,她仍旧孤单一个人,永远等不到他,他就是不会娶她。 平常她内心没那么脆弱,这次和她父亲冲突太大,她担心自己最后不得不和家人妥协,长久积压的苦闷、隐忧一次全爆发开来,才会完全没尊严,在他面前落泪哭泣。 「你父亲为什么打你?发生什么事?」等她情绪渐渐平复,手指轻抬她下颔要她看着他。 她睫毛挂着泪滴,哭得一脸狼狈,鼻头、眼眶都红了,哽咽、含糊不清地说: 「我爸妈要我嫁到美国去……叫我离职。我补习两年,每天念到半夜,好不容易才考上特考,这几年署里成绩至少维持中上,他们竟然叫我离职……」 当初她想念电影系,他们不同意,按他们意思念法律,现在竟然变这样。 终于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冷旭民安抚,要她别哭了;她躲在他怀中,忽怨慰低喃:「都是你的错,全怪你。」 很小声,他还是听到了,他唇边浮现苦笑,微倾上身,面容低垂靠近她,薄唇熨贴她耳畔,轻语:「昭颖,我还是爱你。」吻了吻她耳垂,尝到她发丝的香气。 她的心莫名颤动,感觉他气息温暖潮湿轻拂她肌肤,他手指抹去她颊上未干泪痕,难以控制;她双眸瞬间雾湿,她想仰起脸好好凝视他,他不让她移动,双手圈住她的腰,感觉她纤细身躯安稳靠在他胸怀,感觉彼此温暖的体温。 「让我抱着你一下,一下下就好了。」轻轻地说。 她忍了忍,又哭了,这次是闭眼安静流淌眼泪。 隔了一会儿,冷旭民才放开她,眼眸又深又黑,坚强看着她,温暖指腹擦掉她颊上的泪,对她说:「别哭了,来,我送你回家。」 何昭颖默然颔首,他牵她手带她离开。 初秋气息悄然迎面,夜晚空气清爽干燥,他们并肩走向停在商店外路边的车。鹅黄色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黑夜里,照了一地柏油温暖的光。 走到车边,冷旭民替她拉开车门,她回首看他,轻触他手臂,美眸幽深,脆弱怜楚。 「我没带钥匙就跑出来,我不想回去拿,署里有放一份备用的。」 他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嗯,我们开车去拿。」让她先坐进车内,再绕到车前头,坐了上车。 冷旭民开车到地检署,何昭颖低头解开安全带;见她脸色憔悴,双眼红肿,脸颊被打的痕迹仍未消失,他忽说:「我去帮你拿,你在车内等我。东西放哪?」 「左边抽屉拉开就看到了,有磁卡还有钥匙。」 快十点了,署里仍有很多人在加班,门口警卫对冷旭民不陌生,点头就让他进去,他径自走向何昭颖的办公室,她助理还在,见到他很讶异,微笑一下。 「副队长,有什么事?」 「我帮何检察官拿钥匙,她忘了带,没办法回家。」 「喔,你知道东西放哪吗?」助理帮他开办公室门,回首问了一声。 「办公桌左边抽屉。」他站在门外,助理帮他进去拿,拉开抽屉,将备用钥匙拿出来。 「何检察官呢?」将钥匙给他,他顺手接了过去。 「在车上。」 「喔。」小心翼翼望着冷旭民,等他进一步解释;他面无表情,黑眸冷冷,没多说就离开了。 上车之后,随即开车送何昭颖回家;路上,两人话不多,她情绪已平复,只是有些疲倦。开到她住处大厦,冷旭民不放心她一个人,要送她上楼。 这一区很难停车,冷旭民直接停路边红线,在挡风玻璃挂上「处理公务」的牌子,和何昭颖进到大厦里。 两人搭进电梯,没多久就到何昭颖住处门口,冷旭民才刚拿出钥匙,门内随即传来狗叫声,声音兴奋莫名。果然,把门打开,小米浆立刻扑向他,前脚搭在他身上,尾巴狂摇,猛嗅猛舔,对他完全没陌生感。 它变得又大又胖,捡到时是只小黄狗,如今早已变成一只大肥狗。冷旭民被它庞大身躯一扑,有些招架不住,倒退两步,差点撞到后方的何昭颖。 幸好他机警,单手拉住狗狗颈圈,另一只手扶住何昭颖,避免「三只动物」撞倒在一起。 看见眼前景象,何昭颖站在后方笑了起来,笑声清脆悦耳,推开硬挤过来的小米浆,温柔催促它先进屋,它撒娇低呜两声,乖乖听话进去。 后来,何昭颖站稳了,冷旭民仍旧扶着她的腰,没放开她,她瞟他一眼,忽怯弱问:「你可不可以陪我,今天不要走?」 「嗯。」本来就没打算走,冷旭民低头靠近她,她踮起脚尖,忽轻吻他魅力唇角,仿佛在试探什么。他顿了一下,只有那么一下,蓦然回吻她,甜蜜罩住她樱嫩双唇,愈吻愈重,如暴雨突下;她仰起脸,向后退一步,背抵着大门旁的水泥墙。 他来回啃噬、轻舔后,深深吸吮她粉嫩双唇,舌尖宛如跳动的光焰,煨入她口中点燃她的热望,她发出轻声呻吟,眨动睫羽,柔弱仰瞅他。 他吻完她,唇滑落下方,吻她柔美下颔,顺着肌肤线条向下,轻咬舔她颈侧,这里神经特别敏感,唇触及之处引起震颤,她手指揪着他衬衫,不小心太用力,扯掉一颗钮扣。 她双手越过他宽厚肩膀勾着他,内心涌起无以言明的渴望,宛如蝶翼振飞,他唇落在她丝质衬衫胸口上方,她发出轻轻叹息。 他手掌粗糙有力,缓缓抚摸她腿际,隔着牛仔裤无法满足,向上将她衬衫拉出裤腰,解开两颗钮扣,舔吮她肌肤,在她胸口留下吻痕,最后轻咬她耳垂,低声呢喃:「我好想你。」 她轻揪他颈后短发,要他看着她,想确认什么;他单手呵护般捧着她脸,黑眸半掩,眸底光芒灼亮,魅惑迷醉瞅她;她专注凝视他,掩不住心慌意乱,忽说:「我也好想你,我很爱你,我们该怎么办?」 她一字一句触动他心房,他单手搂紧她腰,将她整个人拉近紧贴着他,吻她直到无法呼吸。他们举止太狂热了,隔着衣衫,她竟觉得他身躯热得发烫。 他热情如火地半抱起她,胸口贴紧她,让她背部整个抵靠墙面;他手掌伸进衬衫内,隔着内衣抚揉她柔软胸部,他们发出粗喘,嘴里阳刚热气拂上她脸颊,她额头轻靠他肩头,无端焦躁。 忽听见电梯开启的声音,两人全楞住,猛然发现他们还站在门外走廊,这里算是公共空间吧,冷旭民意识后浑身僵住不动,倾听脚步声、谈话声从电梯口传来,他立刻放开她。 何昭颖羞腼脸红,理了理衬衫,旋身进屋,冷旭民跟在她身后,一进屋内,小米浆又热情向他直扑过来。很伤脑筋耶——处在激情未退当下,小米浆跑来捣乱,瞅见他一阵手忙脚乱,她在一旁掩嘴轻笑,觉得有趣。 后来,冷旭民拉着何昭颖的手笑着躲进卧室,硬把小米浆关在卧房外,它不甘愿呜咽一声,掉头离开去咬骨头玩具。 冷旭民打开卧室的灯,何昭颖却关上它,顿时灯光一明一灭,窗外稀落光线映照卧房,她美眸晶亮,侧着脸凝视他,满眼是笑。 他过来从背后圈搂住她,拨开如丝的黑发,吻她颊侧,帮她脱掉衬衫,拉下牛仔裤,露出姣好身形,她拥有完美的身材。 他黑眸深情,难掩火热的欲望,直瞅她不放,她微带羞怯静静回望。 「有多久了?」他低声呢喃。 她轻摇头,时光漫长,几乎忘了当年他们为什么争执、为什么分手,这代表她是不是成熟了,早就学会不去记忆那些没有他的日子?这几年,她有时还是爱他,有时又恨他,宁愿失忆,也不愿记得时光消逝速度,这样一来,心里才不会那般难受。 如今提起,她才想他们分开了真久,那漫长到令人难以忍受。 她在他怀里转身,双手揪着他衬衫两襟,甜美微笑。「让我看一下你的伤疤。」从裤腰拉出他的衬衫,徐缓替他解钮扣。 垂眼凝视她纤纤玉指,浮躁拨开她,低头要吻她,她笑着闪躲。「看什么?」他问,急着想解开钮扣,再次拨开她的手,却不小心扯掉两颗扣子。 她愣了一下,双唇漾开微笑。「你急什么?」看他焦躁不耐脱掉上衣,她想动手帮他解开西装裤,他竟也拨开她,很快动手脱下长裤。 第二十八章 她不懂他在急什么,垂脸看向他紧实腹部,手指滑过腰际那条明显的人鱼线,立刻嘟嘴,质问:「上次,到底是谁叫你拍那种月历的?」 「多久以前的事了,你还在介意?」他失笑,低头吻她,她又躲了一下,双眸闪熠,晶亮出奇,笑得可爱。 「总之,我就是不喜欢,以后不可以再给别的女生看到喔。」 「什么嘛。」冷旭民唇角又上扬,忍住笑,单手轻推她肩膀,另只手捧住她脸颊,不让她闪躲,好整以暇深吻她嫩唇,她仰脸回吻。 迫不及待将她推向床铺,胡乱脱掉两人身上剩余的衣物,解开胸罩时,速度快得惊人,她推他肩头,抱怨说: 「哼,你平常有练习?」 这女人又开始了,只要他们相处超过一分钟以上,她对他奇妙的控制欲和占有欲全冒出来。 「不用练习,我闭着眼睛也解得开。」吻她锁骨,轻咬粉嫩肩头,对她低语:「那些日子要是见不到你,我闭上眼睛就全是你了。」 他的一字一句触动她心房,仿佛时间暂停,她血液停止流动,胸口莫名震颤,她幽幽地说:「我不想再过没有你的生活。」 两人赤裸相拥,他双手手肘撑在她脸颊两旁,微抬身躯,垂眼静悄悄凝瞅;她长发微乱,五官柔美,双眸流淌温柔的水光。 「不管发生什么事,不会再和你分开了。」他答应她,不愿她再为他落泪。 「真的?」她脆弱地问,换来他慎重点头;她为之动容,泫然欲泣。 冷旭民脸庞低垂深深吻着她,双手爱抚她美丽胴体,听见她轻柔喘息,逐渐变成细细呻吟,然后,他手掌扳开她膝盖,挺进她身体里,和她紧密结合…… 激情结束,两人呼吸渐渐和缓,她美眸半掩,迷蒙慵懒地靠在他怀里,手指滑过他雄健厚实的肌肉,细数那些受过伤留下的疤痕。 她低垂头颅,凝视大腿那道伤疤、腹部愈合的弹孔,手指轻滑过,又回到左肩肩颊骨、胸口,上面有一道道明显的刀伤;他们分开的那几年,他去卧底期间受了不少伤,真不知那些日子他是怎么熬过的,她不禁轻叹。 「想些什么?」发现她烦恼拧眉,他吻她肩头,低问。 过去的,他们追不回了,现在,她只知道自己想好好拥有他。摇头没回答,淡然说:「过去像一场梦,做了好多白工。」 冷旭民唇角勾笑,手掌熨贴她窈窕腰侧,很酷地嘲弄:「我刚那么卖力,你竟然说我做白工?」 她垂睫腻在他怀里笑了。「我又不是在说你。」像一头小兽啃咬他的肩膀,留下细细的齿痕。「你很好笑耶。」 他将她整个人半转身,压在他高大的身躯下面,两人双脚仍旧亲腻纠缠,只见他浓眉蹙起,五官严峻;她抬起脸吻他下颚,安抚笑说:「真的不是说你,我在想我们到底为什么要分手。」 他双眸瞬间变暗,深沉瞟掠她。「别想这个,好不好?」 她抬手抚摸他俊脸,点点头,极有默契地不再提了。然后,他替她拨开她落在额前的凌乱发丝,靠上前细细密密吻她,嗓音低沉轻柔: 「昭颖,你很久没跟我撒娇了,我想听一句,一句就好了。」 「我哪有爱撒娇?」矢口不认,娇嗔腻在他怀里。 「我喜欢你撒娇的样子,说一句来听听。」怂恿着,轻推她催促。 她咬下唇,垂眸沉思,忽甜甜说:「人家口渴了,去帮我拿饮料。」 「自己去吧,我怎么知道你要喝什么?」直盯她,猛笑个不停。 「人家只是请你帮这么小的忙,连这样你都不愿意?」歪头微撅嘴,美眸宁静,怔然睨看他,直到他受不了为止。 冷旭民笑着跳下床,穿上四角内裤,拉开房门,去冰箱拿饮料;他忙着搜刮好几种不同饮料,以防公主心血来潮,忽跟他说想喝这个、不想喝那个。 小米浆一度被他吵醒,很兴奋地要过来扑倒他,他忙着安抚,闪闪躲躲冲回卧房关上门。 发现他抱着一堆饮料,她忽然觉得他荒谬好笑。最后,他们每一瓶都打开来喝一口,可乐、雪碧、柳橙汁、绿茶……边笑边乱喝。 何昭颖太顽皮,摇晃可乐,故意对着他打开瓶盖,喷了他一身甜腻气泡;不甘示弱,他用力摇晃雪碧,她尖叫乱窜逃跑,还是被他捉住,喷了她满头满脸的汽水。 她笑着尖叫,佯装生气槌打他,他忽然一把将她抱起,将她整个人抱坐在梳妆台上,两人亲密拥吻,细细品尝对方唇上甜滋滋的味道。 深夜一、两点,他们闹了整晚,都没睡觉。 冷旭民坐在阳台边逗小米浆,它很舒服地翻肚躺着,露出肥胖肚子。早就到了该睡觉的时间,但他的公主一下子要洗澡,一下子要他把卧房弄干净,换干净的床单,他做完所有的事情,两人刚躺下来,公主又说:「人家肚子饿了,难道你都不会饿?」 冷旭民只好下床找东西吃,把她厨房柜子和冰箱翻了一遍,发现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当消夜,又回来问她想吃什么。 「不知道耶。」公主歪着她那颗美丽的头,可爱地说。 三更半夜,她该不会要他绕整个台中市区买她想吃的消夜吧?冷旭民干脆直接把她拖下床,两人跑去逛大厦旁边一楼那间二十四小时的生鲜超市,最后煮了馄饨汤,吃饱喝足,照理来说该睡觉了,公主又说:是你说要陪我一整晚,每次都骗人。 其实,她就是舍不得入睡,怕睡醒,他走了,一切都是梦,宁愿整晚腻在他怀里,张眼不睡。 当她发现他单手搂着她,竟伸出脚用脚趾帮小米浆肚皮搔痒时,她弯腰拍他的小腿,抗议:「你很过分耶。」 「有关系吗?它很舒服,又分不出来是脚还是手。」冷旭民说。 她回眸怒瞪他,把小米浆拍醒,对它说:「拔拔对你很坏,快走开,去睡觉,不要理他。」 狗狗无辜望着她,慵懒趴在原位。冷旭民扬起酷笑,伸臂搂紧她说:「我们才应该睡了,你看几点了?」瞄一眼墙壁上的钟。 何昭颖困了,脸颊埋进他温暖颈窝,语音慵懒:「你唱歌给我听,唱完我就睡了。」 明知他五音不全、不擅长唱歌。冷旭民下颚轻靠她头顶,苦恼一下。忽轻声唱: clinging to me 你倚靠我身边 likestbreathyouwouldbreathe 像下一秒你就要走了 youwerelixehomerhome 你曾是我回家最想见的人 idon''trecognizethisstreet 我却迷路忘记回家的路 pleasedon''tcloseyoureyes 请你不要闭上你眼睛 don''tknowwheretolookwithoutthem 你闭上双眼,我就不知道该看向哪里 outsidecarsspeedby 直到现在我才听见户外车子疾驶而过 i know you care 我知道你在乎我 i kinow it is alwaysbeenthere 我知道你一直在那里 but there is travheadicanfeelit 虽然万物流逝,我心里还是可以感觉到…… (词、曲:ellie goulding、justing parker,原唱elliegoulding) 每对情侣都有定情的歌曲,这首是属于他们的歌。 热泪盈眶,将脸埋进他怀中,静默无语;隔了很久,两人都没开口。几年了,人生仿佛是悠长的征途,时间变成一条长河,他们遇见,相互认识;他们相爱,又分开。 他们依旧是相爱的,她只希望剩余的生命里有他相互陪伴。抹掉眼角泪痕,轻声取笑:「这么多年,怎么你音还是不准呢?」 「嘿,这首英文歌我练很久。下次不唱了,不,是永远不唱了。」 「不要这样嘛!人家喜欢听。」美眸温柔,双手勾住他脖子猛撒娇。「再一首。」 「不行。」他就只会这一首。 「好啦。」求了很久,他才坦承只练这一首,而且还练很久,原本是女生唱的,抓key就抓很久。 何昭颖甜在心底,手掌触摸他俊脸,吻他的嘴,笑说:「我今晚真开心。」 第二十九章 冷旭民唇角上扬,流露一抹好看的弧度,正想抱她进卧房,可是,她舍不得就这样睡觉,她想跟他待久一点,不要聊天,光看着他也好。 「我想听音乐,一首就好了。」挣扎起身,她走向客厅视听矮柜,按下音响开关,想听正版的女生唱歌。回眸凝视他,忽一阵昏眩,双眼黑蒙蒙,她蹙眉不解,摸着头,下一秒,突然晕厥,瘫软倒在地板上。 冷旭民吓坏了,回神后,赶紧冲上前扶起她,抱着她叫了好久,她依旧没清醒。 「昭颖!昭颖!」怎会这样?!她是不是顽皮开他玩笑?她看来不对劲,担忧之情溢于言表,冷旭民心慌意乱,不知所措地将她抱起,打119送医院。 深夜,急诊室挤满了就诊的病人,一床难求。 医生已替何昭颖做了初步检查,调出她以往就诊的病历;研究之后,第一时间询问冷旭民,发现他不是她家人,决定先通知她家人赶来,于是告诉冷旭民说:「她必须立刻动手术,要签手术同意书,请你通知她家人过来。」 「我马上打电话。医生,她怎么了?怎么会突然晕过去?」 「她都没告诉你吗?已经来医院做过很多检查,主治医生等一下会过来对你说明,主要是她大脑视神经下方长了两个神经鞘细胞的肿瘤,已经压迫视神经了,不能不切除。」 冷旭民顿时脸色惨白,错愕地望着医生;他这才补充说:「别担心,这是良性肿瘤,不会恶化扩散到其它器官,但她前几次检查都说工作太忙排不出时间开刀,拖了好久,现在肿瘤变大,经常压迫到视神经,才会这么容易晕倒,不开刀不行,会影响她的视觉功能,医院已经替她安排手术时间,你得帮忙通知她家人。」 为何没听昭颖提起?明明是很严重的事,连这她也隐瞒?冷旭民忍不住自责。他没在她身边看紧她,她才会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照顾。 浓眉紧蹙,望着病床上的她,刚做完脑部检查,现在睡着了。 猛想起什么,他赶紧打一通电话给何母。大约半小时,何母、何父和她两个哥哥全都匆忙赶来。首次见他们全在场,冷旭民有些惊楞,后来,发现他衬衫钮扣掉了几颗,衣衫敞开,身上衣物发皱又被汽水喷脏,看来邋遢狼狈,但已无法补救了。 她家人都装作没看到,客气礼貌地只向他询问她的病况,后来主治医师赶来,他们遂围着他询问她的病况。 「手术安排在明天下午,必须把两个神经鞘细胞的肿瘤切除取出,以防愈长愈大,影响健康。」 「会有生命危险吗?」何母忧心忡忡。 「有一定风险,但手术不会太困难。」说明完,医生就先离开急诊室,护理师过来,要他们去安排她的住院手续,还有签手术同意书。 何父态度严肃,询问何母:「这人是谁?」三更半夜,自己女儿不知自爱,竟和男人鬼混。 「昭颖开刀的事情比较重要,先别谈这个,等等再说。」何母沉静使眼色,怕何父当场发作,场面难收拾。 何父冷哼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后来,好几名护理师过来安排病房,推病床去搭乘电梯,何父和两个哥哥一起跟着去,只留下何母和冷旭民。 「旭民,今晚谢谢你了,看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这里有我们就够了。」 「我等她醒过来,告诉她一声。」怕她醒来见不到他会伤心,冷旭民不想走。 何母神情凝重,望着他邋遢不整的模样,忽语重心长:「你跟昭颖都不小了,不能再这样贪玩下去。我话先明说,昭颖和陈医生已经论及婚嫁,明天陈医生和他家人也会在场,我不希望他们以为我们是个不体面的家庭,请你体谅我们做父母的苦心,别让昭颖和她父亲起冲突。为了昭颖的幸福,不要再来了。」 冷旭民内心难受,面色紧绷,虽不愿意,但不想违抗何母的意思,他不想害昭颖因为他和家人决裂,他最后选择不发一语转身离开。 脑部手术结束,过了五天,所有人都来探望何昭颖,包括地检署同事,就是不见冷旭民人影。心知家人有心阻止,何昭颖还是会忍不住想他,只好找时间半夜偷偷打电话给他。 何昭颖住的是单人病房,开完刀后,白天她母亲会来探病,哥哥则轮流陪她过夜,前几天照了核磁共振,医生宣布她术后状况良好,肿瘤一一夹除,伤口清理得很干净;这种显微手术切割外伤很小,对日常生活影响不大,休息一周,明天就可以出院。 她哥哥这两天不再陪她过夜,她才能趁半夜偷打电话给冷旭民。他们有聊不完的话题,昨天两人还开视讯,聊到她都睡着了还不自知。 护理师每隔几小时会来巡房,刚发了药给何昭颖,离开之后,她频频看表,焦躁兴奋,仿佛期待着什么。 隔了大约半小时,冷旭民和三名警局女同事身穿制服,搭电梯出现在这层楼,柜台区护理师告诉他们探病时间已结束,冷旭民拿出证件,说: 「有通缉犯明天申请临时住院,我们上来察看病房这区安全措施有没有漏洞,例行性公事。」 护理师看了证件,轻瞄他们两眼,颔首之后,让他们自由通行。 冷旭民悄然进入何昭颖的病房,其他三名女警官则分头四处察看,没多久他和穿警察制服的何昭颖从病房走出来,没有多逗留,立刻搭电梯离开。 剩下两名女警和值班的护理师聊了一下,忽然又有一名女警独自去搭电梯,护理师一阵疑惑,叫住她: 「咦!你是?刚刚不是已经离开了吗?」奇怪,刚全部四个,走了两个,怎么还有三个员警? 「没有呀,刚一直在各病房间察看。」女警官脱下帽子,让护理师看清楚她的长相。 「喔,可能是我记错了。」难道她忙着记录整理病人资料,没留意? 后来,三个女警一起搭电梯下楼,在里面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离开医院后,何昭颖坐进冷旭民的车内,立刻脱下警帽,顽皮呦呼一声。 明天就可以出院,没必要玩什么障眼法,特地送制服到病房,还对护理师说谎,让何昭颖假扮女警偷溜出院。可是,何昭颖在电话里频频向他求救,她妈已经打电话到地检署,找署长请长假,决定带她去纽约养病,在长岛过完新年才回来。 假如真的飞去纽约,她可能会因为父母不断逼婚而发疯,冷旭民才会出此下策,商请其他同事帮忙,提前先带她出院。护理师大概要到早晨送药时才会发现她人不见了。 冷旭民全计画妥当,早上去户政事务所办理结婚登记;下午两点飞印尼峑里岛度六天五夜的蜜月旅行。他订了豪华vi,他们可以哪都不去,整天泡游泳池就好,顺便让她养病。 「准备好了吗?」冷旭民坐在驾驶座上,轻摸她的头。 「嗯。」她很兴奋地点头,双眸闪耀光彩,看来很开心。 「我看看你开刀的伤口。」冷旭民很关心,撩开她长发,露出脑后一小块刚愈合、没头发的伤疤。「还需要擦药吗?」 「愈合就不用了。」她甜美微笑,忽慎重看着他。「我们真的要结婚?」 「嗯,我差点忘了。」他掏出口袋里的钻戒,「这我自己去百货公司挑的,喜欢吗?」他只在电话里提到结婚计画,先登记、度蜜月,从国外回来再包餐厅公布喜讯,请同事吃饭。 他们的婚礼仓促简便,毕竟这婚姻她父母可能坚持反对,到时发现了,或许还是不会同意;所以,他们还是速战速决比较好。 「喜欢呀。」何昭颖垂睫看着他手中的钻戒,神情微带羞怯,深情睨看他,正等候着什么。 「昭颖,你愿意嫁给我吗?」他清了清喉咙,声音还是有些紧张。 「我愿意。」她心花怒放,美眸璀灿,朝他绽放幸福洋溢的微笑。在他帮她戴上戒指那刻,忽然感动得眼睛雾湿,热泪盈眶。 「旭民,我爱你。」她双手圈住他颈项,依恋地腻在他怀里,美好身躯柔柔丧贴着他。 「我也爱你、很爱你,不管有什么困难,今后我们一起面对。」他捧起她的脸,轻啄她下颔、唇角,然后,徐缓深吻她的唇。 窗外黑夜蛰伏,秋风凉爽,在高中那年两人相遇,如今已过十二年寒暑。 曾经几度以为两人分开,不再相爱,昭颖会嫁给别人,她却耗损美好的光阴,只为了等他给一个承诺。 他非常爱她。 后记 【后记 月光石】 大家好,我是月光石。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书名都说了《我不是王子》,可见女生至少有微量「公主病」。 通常公主病没药医,除非自己想通,要不然王子一定会放弃攻城去寻找另一个城堡屠龙,或者一心想逃走。 我也不太赞成女生变女王,因为女王能配谁?国王?弄臣?还是小丑或骑士? 国王一定会有爱妃,爱妃是女王的自古以来很罕见,女王要是配骑士或弄臣都不是正配呀,虽然故事精彩,但结局不一定完美。 最近很流行的《冰雪奇缘》,女王真的找不到人可以匹配。 所以,女生还是当微量公主比较吃香,像女王的妹妹或女儿。 这本书有主题歌,是elliegoulding唱的iknowucare。 冷旭民和何昭颖曾在《暗恋》中当过配角,戏份不多。本来想说有暗恋,就一定有初恋,这本书名就叫它《初恋》好了,可是因为男女主角曾分手,而且分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叫初恋好像怪怪的耶,才改书名,反正刚好讲到女主角有轻微公主病。 这本主要焦点集中在两人恋爱过程。本来写到最后,曾想过让女主角得脑癌死去,不过,后来想这样太坏了,男主角可能会哭死。 我自己还满喜欢这个故事的,比起也写到高中生活的《雨天炎天》,这本男女生爱得算是比较直接。 本书爆字数了,有史以来第一次写到12万字(实字数s000),我都不知道我话那么多。 ps.对我的小说有戚觉想留言给我,可以上脸书,附上网址,加我朋友也可以喔。 https://.facebook/stone.moon.33 或上痞客帮留言也可以。 http://moonstone505.pibet/blog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