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追着反派跑,天道气的哇哇叫》 第1章 娱乐圈:这个小明星,我罩的!(1) (金主老板x过气明星) 江徊站在ktv的走廊中,头顶闪耀的灯光有些晃眼睛,耳边还能依稀听到身后包间传来的动感音乐与酒杯碰撞的声音。 他觉得头脑有些眩晕,低下头,借着灯光看清了手中拿着的房卡。 这是刚刚的一位服务员塞给他的。 江徊毫不意外,因为这是他艰难做下的决定。 可若是不走这条路,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没有。 只是真正从包间中推门走出来的时候,他却觉得每一步都无比的沉重。 江徊不知该作何情绪,这是他挣扎过,努力过,却又无可奈何的唯一道路了。 其他的,早已试过了,不是吗? 耳边的杂音有些多了,江徊分辨不出那些噪杂的声音在说些什么,可也无外乎是‘天才陨落’‘黑料加身’之类的打压言语。 他觉得自己浑身都冷透了,似乎已经无力与命运搏斗,可分明,自己又是那样的不甘心。 不知不觉间,他坐上了上升的电梯。 电梯的铃声骤然响起,将他惊醒,开合的自动门催促着他快些离开。 半晌后,江徊迈出了那沉重的一步。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回想起经纪人的劝说: “江徊,你已经不年轻了,25,你知道这圈子里的明星25岁的有多少个吗?那些比你年轻的又有多少个?” “就算你能熬到公司合约期过去,可那个时候,娱乐圈还有你这号人吗?你拿什么让别的公司签你?” “你说你可以不当演员,退出娱乐圈,江徊,你一没学历,二没文凭,一无是处,你觉得有哪个工作乐意要你?你当真就想这么蹉跎一生?你的梦想呢?” “江徊,我知道公司不给你资源,季少爷他针对你,可我们这种底层人,无权无势的又有什么办法呢?你拿什么来抗?” “你也试过了,可结果呢?现在的你跟被雪藏了有什么区别?更别说你自己的演技退步了这么多!” “别挣扎了,别等了,已经错失了宋导那个机会,你还有几个机会可以错过!” “江徊,这个圈子里早就没有风光霁月的人了,想要资源就必须付出代价,这很公平,这没什么的,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你坚持到现在,有用吗?靠你那些可笑的早已消失的天赋?别开玩笑了!” “我能帮你的就这么多了,是守着一潭死水从娱乐圈销声匿迹,还是抓住机会扶摇直上,看你自己。” 那些尖锐的言语字字句句的刺进胸口,疼的他呼吸都有些困难,靠在墙边捂着胸口缓了许久才有所消退。 手指早已麻木,江徊知道经纪人的目的不纯粹,可他现在,真的没有办法了。 或许对方说的对,赌一把,如果赌赢了,他的梦想,便还能坚持下去。 用力晃了晃脑袋,将那些响在耳边的噪音甩开,江徊撑起身体,寻到了房卡对应的门牌号。 他抬起手背,还未鼓起勇气敲响房门,那黑色的房门,便从内部打开了。 与想象中身材肥硕、膀大腰圆的中年男人截然不同,里面站着的,是一个年轻的,极为漂亮的青年。 江徊盯着对方怔愣了许久,在听到那人轻咳提醒后,忽的缓过神儿来,颇显狼狈的低下头错开视线,下意识觉得自己走错了房间。 可垂眸确认,他的房卡没错,而对面的人发丝潮湿,还穿着浴袍,显然是在包厢内住下的。 “进来吧” 漂亮的青年挑着眼尾,上下打量了江徊一番,让开了位置,转身往里面走着。 他说的太自然,声音又如珠如玉般的好听,让江徊不加思考的顺着对方的话走了进去,也没来得及问,对方是不是剧组的副导演。 经纪人牵出来的线,说是一个副导演愿意给他提供角色,不会被季时鸣搅和的那种。 可他听公司的其他艺人说过,那位姓黄的副导演,年纪似乎已经很大了。 那人发丝还滴着水,零星水珠顺着颈项滑落入浴袍内。 他随意的撩了撩头发,靠近床边弯腰拿了一套睡衣朝着江徊递过去,在江徊愣神的时候也不催促,只勾着唇浅笑的抬着胳膊等人接过去。 青年太漂亮了,是江徊这种见惯了娱乐圈一众貌美艺人许多年,仍旧一眼惊艳的相貌。 江徊恍惚神游,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走错了,他并没有听说过娱乐圈新晋的哪个年轻的导演这般……美。 “拿着”见江徊迟迟不动,青年没了耐心,启唇说着,垂下胳膊将衣服塞进对方怀中。 江徊伸手接住,动了动唇刚想要询问,却被对方陡然倾身贴近,带着些莫名馨香的指尖抵在了唇间。 “嘘,放松些,去洗个澡,乖~” 他听到对方在耳边这般说着,那言语时的气息铺洒在耳际,近的皮肤能感知到陌生的温度。 红唇游移在颊边,在江徊眼睫震颤,心脏越发紧促的时候,蓦然撤离。 他松了口气,却又带着些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后背被指尖打着圈轻推了一下,青年给他指了指浴室的方向,转身倚在床头捻着柜面上的葡萄来吃。 对方表现的太自然,又确实是交易的样子,被这般近似调戏的推了一下,江徊就这么浑浑噩噩的,依言走了进去。 眼见江徊手脚僵硬的走进去,游慕晃了晃手腕,将葡萄塞进口中,同脑海中不断叫嚣的家伙对着话。 【天道公爹~至于嘛,好歹是过来救你儿子的,连亲一口也不给?】 【别这么小气嘛】 舌尖顶了顶口腔内壁,游慕垂眸压下那一阵的不虞,刚刚那一阵电击力道不小,舌尖的麻意还未褪尽。 脑海中的天道一听这个称呼便宛如被踩了尾巴的猫,炸着毛,顶着小奶音气冲冲的吼着: 【混蛋反派!坏蛋恶鬼!别这么叫我!恶心死啦!】 【不行就是不行,有我在,你别想动气运之子一根汗毛!】 【再敢动手动脚,我还电你!】 说着,为了彰显天道的威严,它又加了些电流在游慕的后脑中。 第2章 娱乐圈:这个小明星,我罩的!(2) 脑袋里宛如高压区,滋滋啦啦的响着,但游慕却是越发精神了,忍下来自天道的惩罚,放下指间的葡萄,游慕坐直了些。 伸手捞起一旁的书,百无聊赖的翻阅着,心中冷嗤。 【呵,那你便接着电吧】 【这点力道,可是电不死我的,可惜若是不能让弋冥顺利度过天罚……】 【你威胁我?】这话没说完,但天道听懂了,更是气愤。 它堂堂一个世界的天道,哪里受过这般的对待。 【这是气运之子的天罚,也是对你的惩罚,谁让你抢了他的气运,电你都是轻的!没把你弄死你就合该感恩戴德的,竟然还敢威胁我?】 【公公,这话说的可不对,分明是狗儿自己将气运和天命骨给了我的,怎么说呢?】 【算是……嫁妆,对吧?】 眼见天道被自己气的不轻,浑身被电击的麻痹感加重,游慕笑了笑,故意恶心对方。 【啊啊啊,闭嘴!该死的恶鬼,别这么叫我!】 【啊啊啊啊,不许这样说气运之子!你太可恶了!】 【烦死啦!】 天道气的直冒烟,觉得自己每次都说不过对方,气厥过去倒在游慕的深层意识之中,不再探头了。 只是游慕脑中的电击还在。 游慕习惯了这些麻痹感,电击对他影响不大,气走了脑中闹腾的天道,总算能沉下心想想这个惩罚世界里,江徊的状况。 江徊太紧张了,浑身又都是在包间里沾染的酒气,洗个热水澡,会好很多。 来到这个世界后,天道在他脑海中上蹿下跳的催促着他,要他加急赶过来救江徊。 虽然不喜欢被使唤,但到底脑袋里多出来个不明实力的东西,又是牵扯到他的情债,游慕便也来了。 从天道的只言片语中大致拼凑出了一部分真相后,他买通服务员调换了房卡,截下了江徊原定的路线。 这个法则为弋冥设下的惩罚世界,是围绕着娱乐圈展开的。 江徊的父母在很早的时候意外离世,高中毕业的他怀揣着一直以来的梦想,孤注一掷的揣着全身的家当,从小城镇来到了大城市。 相对于大多数怀揣着明星梦的年轻人,江徊是幸运的。 在影城中做了三个月的群演之后,被片场一位导演相中,饰演了一个男四的角色。 因为年轻,加上有灵气,小范围的火了一次。 越升娱乐的经纪人敏锐的察觉到这是个要火的苗子,便带着资源和合约签下了对方。 江徊还是太小,又未经历过世事,稀里糊涂的签下了与公司二十年的霸王条款。 因为有了公司提供的资源,他又确实有天赋,拿到了一个中等的仙侠剧本,被他硬生生演火了。 大火之后,粉丝暴增,两年内,主演剧本尽数涌来,各种广告代言确实拿到手软,此刻的他,俨然成了公司的资源倾斜重心。 可好景不长,他的厄运,马上就要到来了。 公司老总家的少爷,大学还没毕业,便吵着闹着要来签约做明星。 季总最是疼爱这个老来得子,向来是无有不依的,亲自带着儿子在公司上下走了一圈,又耳提面命的要求现在形势大好的江徊带着人吸流量。 更是为了儿子的牌面,让当下流量正盛的江徊作配,专门选了一个知名导演的剧本,企图复制江徊的成功路径。 可惜季少爷的演技实在烂的惊人,刚一进组便被导演批评了一顿。那导演有人脉有背景,拍戏是一贯的严厉,倒是不怕得罪这个老总的儿子。 因为有了对比,导演格外欣赏江徊这个天赋型演员。 一边是备受批评,怎么拍都ng;一边是温声细语,赞赏有加。这样的落差对待,任谁都不会好受。 季少爷没吃过什么苦,却要在剧组备受委屈,可偏偏合约已经签下,又是知名导演,便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他再怎么哭诉,季总也只叫他应付着把戏拍完,一切等拍完再做打算。 剧组杀青时,导演还约着江徊说下次有合适的剧本会优先考虑对方。这边言笑晏晏,另一边的季少爷也彻底记恨上了一时风光无限的江徊。 果然等电视剧播出之后,对比之下,季少爷被虐的更惨。 一时间‘皇族’‘演技差’‘干瞪眼’的字眼纷纷涌向他,更是把季少爷气得不行。 他此刻已经十分厌恶江徊了,但团队顺应当下,又给出了捆绑营业的策略,试图让他借着这次的电视剧,跟江徊捆绑炒cp营销造势。 季少爷虽然心中不乐意,但他太想火了,他太想被众人仰望了。 可还没等他决定,公司内部便传出了江徊拒绝炒cp的消息。 这下,季少爷更是火大。 到底,这计划没能实施,季少爷没能靠着风口火起来,又因为那个角色,被观众冠上了‘五官乱飞’的称号。 自此,他算是与江徊结了仇。 一山不容二虎,他开始明里暗里的截胡江徊的剧本和代言,更是暗地里勒令其他艺人和自己一起孤立江徊。 艺人们靠公司过活,都是签了合约的,自然没法不听从。 季少爷勒令公司上下不允许理会江徊,更不能给江徊接主角的剧本和好的广告,要求给对方分配一些边缘性角色。 起初,江徊的粉丝们纷纷抗议说公司不公,公司因为舆论压力还有些犹豫。 可时间久了,在季少爷不断的买黑搞爆黑料下,没有出色剧本可拍的江徊,热度终还是降下了。 头条版块被其他的新人顶上,曾经适配的主角剧本没人能想到他,曾经粉丝的阵抗议热潮被压下,被挤到了无人在意的角落,没人再记得江徊了。 被孤立,被降资源,这些江徊自然是知道的,可他没有办法,又觉得只要自己足够努力,一定还有出头之日。 江徊就这么,干了四年的配角和龙套。 可他低估了人的嫉妒心,季少爷眼见着被自己打压了这么久,江徊仍然没什么反应,甚至心甘情愿的作配,反而利用这些打磨演技。 反观自己,仍然没有摆脱掉那些黑称,他心中的天平直接塌了。 第3章 娱乐圈:这个小明星,我罩的!(3) 这之后,他更加变本加厉,在公司指使其他人给江徊使绊子,诸如保温杯里放辣椒水,椅子上扎图钉之类的,更是要求公司不再给江徊接商务合作。 对此,江徊仍旧毫无办法,他没有人脉和背景,曾经大火时的收益,也是三七分的收入公司囊中,天价的违约金他支付不起,和越升的合约还有的熬。 他能做的,只有承受下去,或者,等一个机会,跳槽到其他公司。 但说起来容易,又有哪个公司愿意,在现在的他身上下本赌未来呢? 没了广告代言,公司也不给争取剧本,一切都需要江徊自己去做,自己去争取试镜机会。 靠着毅力,他也确实零零碎碎的拍过几个角色,靠着微薄的薪水过活。 再到后来,因为季少爷的从中作梗,他便彻底没戏拍了。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长达一年之久,自认为沉稳坚毅的江徊,也沉不住气,开始慌乱了。 突然有一天,经纪人拿来了一个品质算不上好的剧本给他,江徊没得选,自然是快速的进组。 但他不知道,这些,只是季少爷针对他,意图毁掉他而做的局。 五年中,季少爷靠着优渥的资源拍过很多影视作品,可仍旧是不温不火,甚至有时候,剧火了,配角火了,只有他无人在意。 而且,他总是无法摘掉出道拍第一部剧时被人冠上的黑称,无法摆脱被人拿来同曾经江徊作对比的情况。 江徊像是一片压在他头顶的阴云,不论他怎么努力,过了多久,好似都没办法跨过。 季少爷不得不承认江徊确实有演技有天赋,可到了现在江徊已经是过去式了,他已经不火了,却仍然有人在自己的账号下提起对方。 这让季少爷无法容忍,他打算,毁掉江徊的天赋!彻底毁掉江徊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江徊进了组,一开始一切正常,可每当他拍戏时,剧组的所有人,都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他。 导演更是一遍一遍的喊着卡,叱骂他的表情和动作,否定他的表演习惯,一次一次的重复与否认,让江徊倍感压力。 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长久的没表演,演技真的退步了,亦或者天赋真的随时间消失了。 这样被打压的情况,每天都在进行着。 等到剧组杀青,江徊人瘦了几圈,更是已经产生了强烈的自我怀疑。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演戏了。 这部剧原本就是个烂剧本,是资本置换的工具,因为季少爷提点过,剧组剪辑根本不用心,草草整理后过审上架,被季少爷恶意买了流量营销。 一时间,‘江徊演技退步’‘江徊灵气全无’‘江徊五官僵硬’‘伤江徊’的词条沾满了屏幕词条。 江徊被打击到,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对镜尝试了半个月,却怎么也回不到曾经的感觉了。 经纪人说,他不是科班出身,演技有很大的问题。 之前因为他火,没人会提意见,现在才是短板的完全暴露,或许需要找一位老师系统的学一学。 江徊去了,可又被那名老师指责的一无是处。 戒尺打在手心,谩骂声,讽刺声,那些否定的话语围绕着江徊久久不能平静。 他对着镜子,按照老师的指导,做着那些不知是对是错的夸张表情,听着老师不明真伪的赞赏,彻底迷茫了。 真正的江徊,似乎已经彻底迷失在了镜像世界之中。 这时候,他其实已经察觉到自己所经历的这些,是有人刻意为之,如同那些明里暗里的算计和排挤一样,只不过更加的高级和令他无可奈何。 他想过要报警,却没用任何有利的证据证明对方对他的迫害。 又是半年过去,公司放开了江徊的商务权限,可已经没有剧本和广告会找他了。 陷入自我怀疑的江徊整宿整宿的看着自己曾经的片子,试图从里面找寻真正的自我,可当他对镜表演时,表情却是那样的僵硬。 在长久的封闭与自我怀疑中,江徊出现了心理问题,可他的情况,没人会在意。 偶然的机遇,曾经合作过的知名导演带着新剧本找他合作,江徊原以为这是一个救命稻草,是他证明自己的希望,却没想到,仅仅只是试了一小段戏份,便被导演皱着眉头请了出去。 他听到了导演与编剧的感慨,‘原本他们说的,我是不信的,可没想到……哎……’ 后面的,走出门的江徊没听到,却也能想到。 全身的力气像是被尽数抽离了,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希望,江徊觉得,自己似乎真的,不行了…… 他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试图接受被黑暗吞没的自己,试图将那些围绕在脑海中的杂音剔除,被一阵铃声惊醒时,惊觉自己拿着刀正要划向手腕。 来电的是经纪人,说找到了一个机会,只要江徊付出一些东西,便能有所回报…… 江徊没得选,他想熬到合约到期,可他又想,这样的环境下,自己真的能熬到吗? 如果他早些年多些防备,在曾经还有价值的时候,或许能够找到可跳槽的公司,起码好过如今的现状。 可那时的他还未经历世事,行为想法都太过稚嫩,完全没意识到还有别的路可走,而如今,再想求其他公司的助力,谈何容易。 没人会在一个不确定的,已经过气的艺人身上投一笔巨资。 经纪人确实说对了一点,他不愿意放弃他的梦想。 于是,他被说动了,打算放弃自己苦苦坚持的东西,听信了经纪人的妄言,他只希望能寻一个机会,让自己能比现在好过一些。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按照经纪人的提示,他去了ktv,去了包间,可就在看到那副导演猥琐模样时,他实在忍受不了,后悔的夺门而出。 因为闻到了房间中燃的香,他全身脱力,在逃脱的过程中跟副导演撕扯起来,被早就蹲点的狗仔拍到了几张角度特殊的照片。 等他好不容易将自己从虎穴里挣脱,忍下了那香料的作用。 次日一早,全网的爆料尽数向他涌来。越升公司以他的行为违反合约规定的理由,向他索要巨额的违约金。 江徊的人生,迎来了最低谷…… 巨大的压力之下,精神崩溃,心理疾病到达了顶点,他总是幻听着一些无端出来的谩骂与指责,那些曾经对他极尽打压的人,一遍一遍的出现在他眼前,围绕在他身旁,让他痛苦不堪。 最终,为了让自己解脱,江徊选择了割腕自杀…… 第4章 娱乐圈:这个小明星,我罩的!(4) 游慕阅览着从天道那里得知的结局,沉默良久。 在他没赶来之时,四楼的尽头早已蹲守了大量的狗仔,即便江徊临时反悔,也没有逃脱圈套的可能。 如果他晚来一步,这些事情马上就会曝光出来。也难怪狗天道之前焦急的催促他动身。 说实话,他还真挺喜欢狗儿的,又乖又奶,分明是来捉鬼的小天师,却被恶鬼戏耍的团团转…… 可惜就是天真了些,总想要一个结果,要一个名分。 和恶鬼谈情说爱,不觉得可笑吗?快乐在当下不好吗? 他这样的恶鬼,可是没有心的。 如果不是来了这个小世界,他倒是想不出,那个笑容灿烂性格坚毅的小郎君,也会被摧残成如此颓靡的模样。 何必呢……自毁前程的救下他…… 青年伸手揉了揉眉心,睫羽低垂,掩下那稍纵即逝的情绪。 法则的惩罚果真厉害,也难怪天道担忧。 这本与他无关,狗天道却非要拉他入局,为狗儿博一条生路出来…… 罢了! 合上书页,游慕再次靠坐在床背上。 ……权当是,为了偿还那份债吧。 包间内只有台灯亮着,游慕拿过包间自带的音响遥控,压低音量找了几首舒缓的歌放着。 懒散的靠坐在床头,等着江徊出来。 江徊这澡洗的格外漫长,他的大脑像是被割裂了,两股意识拉锯般的在他岌岌可危的神经上摩擦着。 一部分理智在告诫: ‘你不能这样堕落下去,靠身体换来的资源,是自己真正想要的吗?你一直以来的坚持,那些信念就要如此破灭了吗?’ 另一部分在不断说服着: ‘别天真了,你已经没有天赋了,早已成了公司的弃子,被季时鸣针对了这么久,还不明白吗?公司怎么可能让你安然无恙的度过合约有效期,他们若是想整你,有的是办法!’ ‘没有钱,没有背景,没有资源,你就是他们展板上的肉!被打压了这么久,你还不明白吗?想要逃离那里,就必须不破不立!’ “砰!” 玻璃镜被重力撞击下,从中心裂开了无数道蛛丝般的纹路,镜中的人脸被分隔成了无数份,像那些经受到的创伤,再也没有愈合的可能。 “滴答滴答” 手背划破了几道口子,血液顺着指尖汇聚,落在洗漱池中,被其中积蓄的水稀释散开。 江徊双手撑着洗漱池的边缘,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缓解那一瞬间的窒息感,肺部逐渐充盈起氧气,他转头看向一旁摆放的睡衣,沉默的换上。 苍白的脸颊上扯出一抹自嘲,江徊自我安慰着: 最起码,他遇到的这位主顾的相貌,要比其他的那些,好上太多太多。 浴室门把转动着,从里面打开,房内的音乐轻快,与江徊沉郁的心境截然不同。 他忽略了那些落在耳中稍显吵闹的音乐,沉默的走到了床边,静等着对方的安排。 游慕算是个古董,很多事情还不清楚,循着记忆,拿手机收集娱乐圈现状,各种娱乐公司、艺人、投资方,看的眼睛酸涩。 转头侧眸瞥见江徊渗着血,被水泡的发白卷边的伤口,指了指对面的单人沙发,示意对方先坐,跟前台服务员打电话询问了一下药箱的位置,以及房间设施的损坏赔偿问题。 刚刚浴室的声响他也听到了,但现在江徊的状况明显不对,贸然闯进去大概率会刺激到对方,而且只是受伤也死不了,游慕便没过多关注。 江徊身形僵硬的后退两步坐下,垂着头,表情隐匿在阴影中。 循着前台客服的指引,游慕在储物柜的最下层找到了放置好的药箱,提出来放在了江徊身边。 “包扎一下” 这话在江徊的脑海中转了半圈,他才意识到对方指的是自己手上的伤。 虽然在这个圈子里,这种潜规则的事情他听得不少,可也没见过那个金主,会好脾气的浪费时间,让自己处理伤势的。 江徊很不习惯,手部关节过于僵直,艰难打开药箱,随意找了两片创口贴粘上了事。 神色微凝,游慕抿唇走了过去,拽过江徊僵硬的手腕,将不怎么有效的创口贴去掉,拿棉签消毒上过药后,用医用胶带缠好。 骤然的靠近,江徊浑身都是绷紧的。 经过常年的被排挤和变相霸凌后,他养成了排斥别人靠近的性子。 手臂下意识的甩开,又在意识到不能得罪对方后,机械的抬着。 距离近了些,青年柔软的黑发和细腻的皮肤尽收眼底。 若有似无无法形容的幽香浸染下,令江徊逐渐放松,原本慌张的情绪得到安抚。 江徊疑惑,这样优越的相貌,娱乐圈中不可能没有这样一个人的信息。 如果他真的是剧组的黄导演,大约也轮不到自己找上门,又怎么可能会被传出肥油大耳油腻男的形象。 一系列的疑问浮现在脑海,江徊终于还是对对方的身份产生了疑问,他看着对方埋头为自己处理伤口,开口询问,声音却嘶哑的厉害: “黄导,我的手没事,您说给我安排角色的事,还算数吗?” 收起棉签的碘伏,‘吧嗒’一声将盒子扣紧,游慕将东西物归原位,折身回来步步逼近立于江徊身前,弯腰侧头反问: “我很丑吗?” 鼻尖近的似要贴上来,对方眉眼含情,望向自己时,像是含了一汪春水。 江徊张了张口,却无声,摇头否认,只觉得心脏在此刻跳动的厉害。 “还算有眼” 指节点上江徊的鼻尖,像是哄小狗一般的反手挠了挠对方的下巴,游慕笑着退开。 从床头拿了一本书递过去,在江徊不明所以的伸手接过后,他说道: “我可不是导演,但我知道你,江徊” 被唤出名字的那一刻,江徊心头一沉。 那感觉,像是曾经早已死亡的自己从别的人口中提及。江徊不知该作何答复,张张口,却是一片沉默。 “……是我找错了,抱歉,我这就……”江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口的,这一刻他觉得无地自容,从喉咙中勉强挤出几个字。 江徊转身要走,又想起自己的衣服还在浴室。 “跟着我,我可以帮你想摆脱越升的掌控。” “角色、资源、钱,我都可以给你” 天道想要让他将狗儿解救出来,又不给他一丝好处,还总拿着那雷电惩罚他,哪有这么便宜的买卖? 他要江徊给他当情人,狗天道醒过来得知了,怕是又要气厥过去! 第5章 娱乐圈:这个小明星,我罩的!(5) 想想都觉得身心愉悦。 游慕搓了搓手指,已经预想到天道气呼呼又拿他无可奈何的样子了。 江徊后退的脚步顿住,诚然,他到现在仍旧处在交易与否的纠结中,但听到对方说的条件,他心动了。 越升是他的梦魇,能摆脱越升,已经成了他做梦都想实现的事情。 不论在他对面的是谁,能给出这样的条件,足够让江徊停下脚步。 小指轻微颤抖着,江徊握拳压下,他转身,微抬起头,对上了床上人的眼睛,认真的询问:“真的?违约金很多……” “我姓游,云游集团,应该没人不知道。你的那些违约金,不算什么”游慕唯一满意的是,天道他安排的身份足够有排面。 对面的江徊仍旧踌躇着,不再敢轻易做决定。 越升将江徊打压到了极致,让他卑微到了尘埃里。对比江徊大火时风光无限、意气风发的模样,如今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而造成这些的罪魁祸首,却还好好的生活着。 【阿娘,我真的不可以直接将他们都吃了吗?】游慕在脑中戳了戳自闭的天道,犯贱似的将对方薅出来。 【别这么叫我!不可以,你都没有法力了,别想了!】天道似乎是心累了,语气不再尖锐,情绪倒是和缓了些。 【对付那些人……还需要法力?】 【!不行!你想都别想!法治社会你就是鬼也要守法的!】想到游慕在原世界的所作所为,天道打了个激灵,当即出言阻止。 【而且,如果你破坏了小世界的秩序…】天道有些急,有些话脱口而出,又在意识到说漏嘴后,戛然而止。 【会怎样?】 游慕心中依然有了几分答案,隐约猜到天道也不是如它自己说的那般无所不能,不过他倒是不戳破,故作疑惑的追问着。 【不怎么样!破坏了秩序,你就完蛋了!哼!】天道冷哼着再次缩了回去,连游慕让气运之子给自己做情人的事都忘了追究。 “……”江徊思索着脑海中有用的信息,想到之前商业新闻板块,似乎有提到云游集团掌权人换新的事情,如今的游氏,是由游家的接班人管理的。 所以,他面前的这位,是那个刚刚上任,还没有正式露过面的小游总。 确认了对面人的身份,确实是足够帮他脱离苦海的人。可像游总这样年轻的人,大约是不缺床伴和情人的。 或许,找上他只是一时起兴。 相比之下,江徊觉得目前的自己,反而没什么价值值得交换的了,唯一仅有的…… 深吸了一口气,江徊艰难的迈出了那一步。 如果能不再受到季时鸣的钳制,他也不是无法忍受,况且,对面的人,他并不反感。 “游总,只要您可以帮我脱离越升……”江徊走近了些,伸手解开睡衣的纽扣。 “过来”游慕放下手机,冲着江徊勾了勾手指。 江徊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靠近。 微凉的指腹抚上胸膛,江徊没动,静静的站着,垂着眼将自己放空,听之任之。 紧闭的眉眼被轻抚着睁开,江徊看见了对方过分貌美和放大的面孔,心跳停了一瞬。 恍然中脑海冒出来了一串想法,他觉得哪怕是对方骗他玩他,他也认了。 不过预料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下巴被捏起,转动了个方向。 耳边响起对方的声线:“去那坐着” 江徊不明所以,带着几分随对方指尖离开温度抽离的失落,顺从的坐下。 游慕收回视线,重新侧躺回去。 他倒是想亲的,狗儿的唇型很好亲,原世界的时候,技术也很合他心意。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纵的对方向自己索要名分。 可惜,脑袋里多出来一个时刻放电的家伙,弄的他没了兴致。 做不了什么,便只能先睡了。 室内的光线被游慕调暗了些,江徊被指使着拿起书本低声读书,再抬头,床上的人已经躺下闭上了眼睛。 虽然不清楚对方的想法,但总好过那些有特殊嗜好的,江徊悄悄放松了些,思绪继续放在了书本上。 “勇士挥舞着铁剑,斩断了围绕在周遭的潮涌恶物,劈开了密布在上空的阴云,一丝金色的光束,从阴云的裂缝中倾斜下来,照亮了大地……” 压低的音量和周围缓和的音乐相得益彰,不知不觉间,江徊竟真的被故事的内容吸引,忘记了现实的压力和时刻紧绷的神经,原本觉得焦躁的音乐,此时作为故事的背景音,也显得格外动听。 一篇短故事读完,书页翻到最后,江徊恍然间抬眸,时间已经很晚了,床上的人呼吸绵长,早已沉睡。 音乐不知何时停了,一室安静之中,江徊感受到了久违的安静。 心脏没有剧烈的收缩,手指不会控制不住的颤抖,那些让他觉得焦躁的噪音也离他远去。 心神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和缓,这些年,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宁静过。 第6章 娱乐圈:这个小明星,我罩的!(6) 一串急促的铃声,将睡梦中的游慕吵醒。 江徊静坐了一夜,突然出现的闹铃声充斥在室内,眼看着床上的人翻身皱眉将要被吵醒,他慌张的去衣服里掏着手机。 大约是越乱越错,手指本是要按上挂断按键的,却不小心划开,变成了接通。 电话那头刺耳又大声的斥责传来,是经纪人的破口怒骂: “江徊,你他妈死哪儿去了!不是说好去黄导哪里的嘛!他妈的人呢!” “我告诉你江徊,你现在把黄导彻底得罪了,以后你的事,我不会再管,唯一的机会还抓不住!你他妈就等着被公司舍弃吧!” 经纪人很生气,原本都是计划好的,只要带着江徊入套,他这个月的奖金就能翻倍。 谁曾想到嘴的鸭子还能飞了!现在不仅黄导骂他,季少爷也看他不爽,他如果再找不到江徊,工作可能就要没了。 “江徊,你他妈哑巴……” “滚!” 好好的一觉睡得正香,被打扰的游慕很是不爽,翻身下床,眼皮还是酸涩的。 他一贯的脾气,还从没有忍气吞声的时候。勉强睁开从江徊手里将手机夺过来,呵斥了一个字后,直接挂断关机。 将手机丢给江徊,朦朦胧胧的脑子反应过来,才想到对方好像一直这么坐了一晚。 想到乖巧的狗儿,游慕习惯性的拉过对方,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带着人躺在床上。 江徊很少与人近距离接触,显得格外僵硬,加上长时间保持着坐姿,骤然起身,双腿开始发麻。 被带着躺在床边,小腿更麻木了。 但身边的青年几乎是倒头就睡,根本没什么多余的举动,江徊觉得自己的紧张有些多余。 习惯了对方的拥抱和气息,游慕下意识的循着熟悉的地方靠过去。 江徊躺着没动,因为小腿的麻痹状态还没过去。 对方靠过来的温度起初只被他沾染上一点,手臂多了一些热度,而后便如火焰燃烧般蔓延全身,将那些浑身的粹冷驱散。 在江徊的感知中,片场的道具是冷的,片场的湖水是冷的,周围的人也是冷的,所有人都是冷的。 他久违的,在人身上感受到仿若从幽冥地狱回归人间的温暖。 游慕穿的还是浴袍,在被褥下滚了这么久,领口开的有些大,他又无意识的翻身过去,正对着江徊侧躺着。 从江徊这个视角,大片的皮肤和肩颈都能一览无余。 他有些无措,垂下视线不去看那些细腻的白,等腿上的麻意过去之后,才小心的后退着从床边下去,继续坐在之前的沙发上。 只是,鼻息间萦绕的幽香持久绵长,不曾轻易散去…… 中午,服务员推着餐车敲开了包间的门。 两份套餐被服务员贴心的摆放在了餐桌上,游慕带着江徊过来吃饭,到底顾忌着狗儿的情绪,为了让对方自在些,他特意点的是单人套餐。 各吃各的,江徊坐的离游慕有些远,两人中间隔着两个空位置。 他吃着手下的饭菜,又看了看隔着位置的游慕,不知怎么的,总觉得环境过于空旷。 ……他应该坐在对方身边的。 冷不丁冒出来的想法,叫江徊惊了一下,甩甩头将乱七八糟的想法压下去,江徊不再多思多想,埋头吃饭。 昨晚到今天,自己料想的情状并没有出现,江徊不知道另一头吃饭的人心中的想法。 他担心自己被耍了,或许吃过这顿饭后,他不仅会被赶出去,还需要支付这顿饭钱。 诸如此类的事情,在之前奔走求试镜机会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只不过不是如今的场合罢了。 可他太想离开越升了,哪怕是一线的可能,他都不想放弃。 就算被耍着玩,他也认了,最起码,他努力争取过解脱的希望。 游慕吃的很慢,等着江徊吃饱。 余光见对方的动作刻意放缓之后,才放下筷子,将餐盘往前推了推。 也没多说什么,他现在还穿着浴袍,需要换一下衣服。 按照手机上的行程,下午公司应该还有一场会议,需要他到场。 游慕真心觉得自己这些密密麻麻的行程,都是天道为了给他添堵,故意增加的任务量。 房门铃声响起,江徊按照吩咐去开门,拿回来几袋新衣物。 “换上衣服,等会儿跟我出去” 游慕还在穿衬衣,侧身随意看了一眼,只让江徊快些换上。 距离公司的会议,大约还有四十分钟,从这里去公司需要半小时,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总不能刚上班就迟到。 对方换衣服没有背着人,江徊过来的时候,后背一大片皮肤裸露着。 他只匆匆瞥了一眼,便垂下头,去浴室换衣服了。 扣上衣领打上领带,游慕往卫生间瞥了一眼。 狗天道只说不让他靠近狗儿,可也没说它的气运之子主动凑上来要怎么算。 五分钟后,一身笔挺西服的貌美青年,身后跟随着穿着黑色冲锋衣,带着棒球帽和黑色口罩的人走出包间。 游慕带着江徊,乘坐电梯来到了地下的停车场。司机早已等候多时,接到人便开车走上了主路。 下楼这一路,游慕分神检查过,那些蹲伏的狗仔已经被清干净了,让江徊换了衣服戴着口罩,也是为了避免被那些漏网之鱼拍到。 这次,就没什么有关江徊的‘真实’黑料被他们拿捏了。 “游总,这是要去哪?”被带着坐上车,江徊还是不确定的,他不知道这辆车要开往何方,就如同不知道自己布满迷雾和黄沙的未来要通向哪里。 “去公司” 游慕手上拿着平板,即便没有接触过这些东西,但好在恶鬼活的久,向来镇定不露声色,又是一点就透融会贯通的才智。 从天道那里要来了公司的各项数据,抓紧时间深入了解,临阵磨枪的恶补一下公司最近在开展的项目。 【哼,这可是个大公司,这么会儿功夫,你能学到什么?】 【可别在会议上出丑了呀!】天道在一旁冷嘲热讽。 游慕一面一目十行的看着文件,一边分出心思和天道斗嘴。 【你给的东西这么少,能知道的也就这点,出丑了也是婆婆你的问题】 【云游集团资产是数一数二的,你选中这个身份是为了让我能更快的帮助狗儿,若是这公司被我搞的破了产,没了钱赎身……狗儿要怎么办?】 【……你】稍有不慎,天道便又被威胁了一下。 它有些麻木,心知说不过游慕,后悔的直想抽自己嘴巴子。 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给了对方机会呢! 第7章 娱乐圈:这个小明星,我罩的!(7) 【哎,阿娘,我有些笨,看不懂这些数据报表…怎么办呢?】 游慕放下平板,拉下车窗,抚了抚侧脸。 天道沉默半晌后,咬牙切齿的说道: 【……我 给 你 加 金 手 指!】 脑海中突然多出来许多有价值的东西,像是怕他突然反水做出对江徊不利的事情,连一直持续的电击都弱了几分。 目的达到,游慕满意了,不介意感谢一下对方。 【谢谢公爹!】 【……】 司机车子开的很稳,速度又快,等到达公司时,竟然还提早十分钟。 游慕领着江徊下车,循着记忆先把人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安顿好人后,便拿着资料急匆匆的去楼下的会议室。 江徊被带着坐着办公室的皮质沙发上,显得格外拘束,他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也不敢将手机打开。 他担心经纪人的连翻轰炸,担心这头还没有定下,又把另一头得罪个彻底。 在他坐立难安的这么独处了十分钟后,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又紧接着缓慢推开。 带着员工牌的特助按照总裁的意思,带了吃食和平板过来。 “江先生你好,我姓徐,是游总的助理。这些是在楼下附近定的奶茶和糕点,还有这个,是总裁日常用的平板,您如果觉得无聊,可以用。” “游总还在开会,预计结束时间是下午四点。您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叫我或者其他助理来处理,我的工位就在推开门的左手边,再往外走便是助理办公区。” 对方说的很详细,江徊一时间也没什么疑问,点头道了谢后,便不知道该如何交流。 好在徐特助很客气,交代过这一切后,便微笑着离开了。 江徊拿起平板,刚划开屏幕,却又轻轻将其放下。 他有些不敢去看娱乐版块,大约那些对他的冷嘲热讽还没过去,看了也是平添郁气。 他其实是后知后觉的发现,那个剧组和那个被誉为‘业界着名’的导师,不过都是季时鸣为他设下的圈套。 可现在明白了,又有什么用呢?事情已经发生了,他曾经的那些演技,也尽数被时间消磨殆尽了。 即便曾经的自己知道是个圈套,可又有什么意义呢? 在越升,他是没有自主选择权的。 他们总有各种理由,来将他安放在任何想放置的边边角角。 江徊不是不知道季时鸣嫉妒他,可那几年的他,还没有意识到,被人记恨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人的嫉妒心,能延续多久呢?江徊在季时鸣身上见识到了…… 江徊讽刺一笑,拿起尚且温热的奶茶,喝了起来。 游慕开完了长达三个半小时的会议,虽然只用了简短的时间梳理项目,但也镇定沉稳的完美结束了这冗长的会议。 会议上的其他同事和项目经理并没有看出任何破绽。 【哼,真会装模作样!】看着游慕在众人敬佩的目光中走出会议室,天道撇了撇嘴,虽然是如愿保住了公司财务不被对方搞破坏,保住了气运之子的靠山,但看游慕出风头,它怎么都觉得不舒心。 【都是公爹给的资料好】游慕毫不在意,在心中调侃答谢。 【……说了多少次,别这么叫我】预料之中的呛火对吵没发生,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天道觉得自己气势又弱了几分。 “游总,车子已经备好了”徐助理拿着文件迎上来,按照游慕会议间发在信息上的安排,备好了车辆和司机。 “走吧”拉了拉领带,虽然不舒服,但工作期间衣着得体是必要的,向来随性的恶鬼也难得耐着性子忍了下来。 “好的”徐助理不再多言,跟在游慕身后乘电梯下了楼。 汽车从云游集团的公司大楼驶离,朝着另一个方向开去。 越升是个大公司,虽然规模比不得云游集团那般大,但旗下艺人也算不上少数。 多数艺人都在跑外勤,极少数没戏拍的,亦或是有任务在的才会留在公司。 但其实对于越升的艺人和工作人员来说,他们更喜欢外勤,毕竟没几个人乐意留在公司供太子爷驱使。 公司五楼的办公室内,传来一阵阵高声的咒骂和哐当摔东西的声响。 杯子玻璃叮叮当当的碎裂声听的人心肝都颤了颤。 “滚!” 一声呵斥伴随着房门被甩开的声音,惊得周围几个侧耳偷听的艺人脖子一缩。 “没用的废物!” 在季时鸣的骂声中,经纪人肿着半张脸从办公室中走出,察觉到周围人的视线之后,侧着脸遮掩着快速离开下了楼。 众人收回目光,各自在工位上坐着,生怕被波及到。 不过这次他们并没有成为那个出气筒,因为老季总带着一众管事,客气的伸手给一个陌生又漂亮的青年引路,从电梯口来到了办公室门口。 撞见办公室敞开的门,以及满地狼藉的房间和气的面红耳赤的季时鸣,老季总的脸色当即便有些难以控制。 “哈哈,让游总见笑了,时鸣,还不快出来打个招呼!” 老季总就是再宠爱儿子,也还是爱面子的,眼瞧着办公室乱糟糟的模样,心中不免觉得季时鸣给自己丢人。 但有外人在场,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使了个眼色让助理在季时鸣出来后关上房门。 “……游总,游总好”气性被打断,季时鸣有些生气,但接收到了父亲的眼色,识相的压下脾气。 游这个姓氏很少,能被父亲重视的,也只有云游集团,可他记得,云游集团的老总不是个中年生白发的老头子吗? “季总,令郎倒是配得上时鸣二字。”那尖利的嗓音,他隔着两层楼都能听到,可不就是个时时刻刻都爱叫嚣的主儿嘛! 【哈哈哈哈】天道没憋住笑出声。 天道听懂了游慕的讽刺,老季总自然也不会听不明白,但碍于颜面,他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装模作样的应着声。 “小游总说笑了,时鸣这孩子还小,总是不稳重。”说着,老季总挥了挥手,让季时鸣先离开,“时鸣,不是还要忙着准备综艺吗?快去吧” 第8章 娱乐圈:这个小明星,我罩的!(8) “…是,父亲,游总,我先走了”这会儿季时鸣理智回笼了些,也意识到自己将办公室砸个稀碎的场景,被外人看到十分下面子,他又是个明星,声誉和形象最要紧。 是以,季时鸣也不敢多待,转身就要走。 结果踩到地面上落着的塑料封皮,腿脚一软,打滑的一头栽在瓷砖地面上。 “咚”的一声在大厅内清晰异常。 众人一时无言,视线却都汇聚在季时鸣身上,眼见他如同脚底抹油了一般,刚从地上爬起,便又跌倒着磕在地上,如此三番,似是黏在了地面上一样,怎么都站不起来。 “愣着干什么,去扶起来!”老季总视线瞪着一旁呆立的助理,出言提醒。 “哦,是,是,季少爷,我来帮你” 助理被凶了一下,反应过劲儿来,连忙过去搀扶,才结束了这场闹剧。 转头,老季总神色由阴转晴,对着游慕笑道:“游总,办公室空间小,我们去会议室吧” “嗯” 一行人从办公室门口走过,更换了目标地点。 【下不为例】 天道看的挺过瘾,不过畅快之后,为了世界的秩序稳定,还是做出了提醒。 别以为它没看到游慕手上的小钢珠,这种事情便罢了,小小的教训一下也是可以的,但再多的便不能了! 【好】游慕应着。 难得双方心平气和了些,没有刻意恶心捉弄的称呼,天道还有些不习惯了。 “游总此次前来……”众人落座,老季总招呼着秘书给游慕上茶,顺便询问着游慕此次的来意。 云游集团更换掌权人的事情虽然没有在外界公布,但商圈里差不多都已经是公开的事情了。 如今游慕新官上任,看云游集团里的形势,以往的合作大约是要经历一次大洗牌的。 越升此前与云游的合作并不多,所接触的内容也是有限的,如今游慕突然到访,倒是让老季总看到了些机会。 毕竟这些年来,越升的资源全部倾泻到季时鸣身上,收益比之以前却是大打折扣,又因为投资炒股,资金链出了些小问题。能招揽大集团合作,也是一件好事。 游慕端起秘书放置的红茶抿了一口,低头嗅了嗅茶香,抬眸浅笑。 “听说季总最近在看东区的发展项目?” “…是,游总真是消息灵通。”老季总面色顿了顿,有些惊异,他为了资金炒地皮这种事情,可不是随便谁人都知道的。 这消息,游慕这小子是怎么知道的? “我认识些朋友,得了一些消息……”吹了吹飘散的水汽,游慕将茶水放下。 东区的开发项目,是上头准备批文件发展起来的商业规划区,但就目前为止,还没有确定具体的哪一片区块。 这些地皮,只要谁能先买下来,后续上头的文件下来,便是巨额的收益。 以往这些事情,都是房地产商的主营区。 但这些年,经济不算好,房地产生意不好做,烂尾楼频频出现,这些房地产开发商没了大把的闲钱,又不愿意放弃上头规划下来的发财机会,便招商引资的吸纳了各行各业的投资商,美其名曰‘大家有财一起发’。 老季总便是被那些噱头吸引过去的,但毕竟目前只是听到了一些消息,还没有准确的文件下发,他仍处在犹豫观望之中,并没有立刻注资扎本。 “游总想要什么?”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不知对方说的消息真假如何,但老季总惦记着那笔未来唾手可得的横财,的确心动了。 “公司新成立了一家娱乐子公司,父亲说在娱乐这领域中,季叔叔排第二,还没人能排第一,我希望能来学习一下季叔叔公司的模式,顺便撬几个有资历的艺人过来” 游慕说到了正题上,刻意压低了辈分,又说着漂亮话,满足对方的虚荣心。 “哈哈哈哈,不敢当不敢当,小游总还真是直爽,有什么说什么”这番话虽然是明显的恭维,但又的的确确说进了老季总心坎里,叫他瞬间心情畅快异常。 又因为游慕的直言,让老季总放下了些警惕,只以为对方背后还是靠着老游总的,到底是毛头小子,想要创新进军娱乐圈闯出一番事业,又没有门路,才拿着筹码来请教。 “那季叔叔可否乐意割爱?当然,自然不会叫季叔叔为难,该是多少我出” “什么割爱不割爱的,做不过是换个公司,艺人的去留,叫他们自己决定就好!” 这两声称呼瞬间拉近了距离,但老季总到底是一大把年纪了,圆滑的厉害,看似是爽快的应下,实则给自己留足了后路。 他还不清楚游慕想要哪几个艺人,话并未说满。 “李秘书,去把公司的艺人名单拿过来……” 第9章 娱乐圈:这个小明星,我罩的!(9) 说是四点,但江徊等了许久,直到日夜转换,黑幕从窗边升起,游慕才裹挟着微凉的夜风回来。 他身边还跟着刚刚来过的徐特助,两人像是从外面刚回来的样子。 一式两份的合同,被人摆放在了江徊面前,游慕脱下外套,扯了扯硌他半天的领带,叫对面人看合同内容。 “看一下,如果对我开出的条件不满意,你可以提。”靠坐在沙发上,游慕懒散的翘起二郎腿。 他生性自由散漫,穿的也都是宽松的大袖法袍,乍一穿修身的西服,怎么都觉得不习惯。 江徊抿着唇没应声,因为吃过这方面的亏,这次他看的格外仔细。 前后翻来覆去看了三遍,江徊确信自己的眼睛没问题,合同的内容也没有隐藏的霸王条款,只是对方开出的条件太过优厚,让他觉得很不真实。 “有问题?”游慕见江徊频频朝自己抬眸,欲言又止,侧头询问。 “没……只是,您确定这是正式的合同内容吗?”江徊摇头,又尝试再度确认。 “嗯”游慕转动的眼珠子思索了半圈,他给出的条件远超市面上的大部分合同条款,还不满意? “我只是,觉得您开出来的条件,有些太好了,以我现在的风评,似乎……” “我既然能给你这些,便是觉得你值得” 六年的打压,足够让一个意气风发的人变得阴郁无措,游慕知道性格上的习惯不好改,但他的狗儿可不是尘埃里的一粒沙子。 他是明华派最有天赋的弟子,是天道唯一的宠儿。 即便是在惩罚世界,也应该是星光璀璨的存在。 这样的拘束无措卑微压抑,不适合他。 这句话震的江徊半晌没做出回应,他只觉得鼻尖有些酸涩。他有多久,没听到过类似的正向肯定了…… 这些年,他听到了太多的否定,面对突如其来的肯定言论,只觉得恍如隔世。 曾经,那个站在灯光和相机下的他,也曾收到过无数的赞誉。可那些赞赏,如同缥缈的烟云,在他登高时急速聚拢,又在他降落时快速退散。 似乎那些外界对他的认可,不过是因为当时的流量与热度,而不是……因为他的演技,他这个人本身。 “看好了吗?没问题就签了”签完或许有惊喜呢? “嗯……没问题”江徊很利落,提笔将两份都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摁上了手印。 这些原先他觉得很艰难的事情,真做下了,倒也没有那么犹豫。 或许,对方开出的条件足够让他心动;或许,面前人那简短的话让他死寂的心脏有了些跳动,又或者是其他的…… 总之,江徊此刻知道,自己不后悔做出这个决定。 【啊啊啊,气死我了!你一个气运之子,怎么还跟反派纠缠不清!】天道眼看着江徊心甘情愿签字画押,难以接受的发疯乱叫。 【你可看到了,我又没有强迫他,是他自己乐意的。岳父总不能棒打鸳鸯吧!】 【鸳鸯个头!他是主角,你是反派!你们是不可以的!】天道有些崩溃。 它原以为主角都是被这个恶鬼迷住了心神,才会主动献出天命骨和主角气运! 它铮铮铁骨的主角,那么大傲气的主角,蹲在反派脚边做狗已经够令它绝望了,怎么都到惩罚世界了,还这样! 【你既然将我拉来了这里,便应该明白,无法绝对的分隔我们,既然如此,何不全了狗儿的愿呢?】游慕轻易的道破天道的矛盾行径。 【左右,等我觉得腻了,自然便将你的好大儿还给你了】 【……渣男!】天道怼不过,怒斥游慕不负责任。 【可我若是不渣,公公就同意我们的婚事吗?】 【……】怎么说都不对,天道彻底哑了。 徐助理将其中的一份放进游慕办公桌后座的柜子中,上了锁,而后又从文件夹中抽出来一份老旧发黄的文件,交到总裁手中。 游慕反手递过去,如料想般的看到对面江徊激动惊讶的目光。被这般灼灼的注视着,倒也觉得不枉自己开完会赶着时间去越升公司的那一趟了。 【阿娘,瞧你儿子多开心!】心情舒畅之余,游慕也没忘了拉着天道一起分享。 【哼!】看着江徊难以按捺的激动情绪,天道难得没多说话。 说起来,越升里面可真是被那个季少爷搞得乌烟瘴气的,大约老季总上了年纪,耳根子软了,竟也不多加约束。 探听到了游慕的想法,天道难得认同又平和的搭腔。 【这般四处得罪人,等越升倒台了,可就没人能再罩着他了,还有那个经纪人,也该吃吃苦头了!】 【其实……真的不可以直接将他们……】闻言,游慕觉得着实麻烦,他向来是有仇当场就报的,哪有这般精密布局设套的时候? 【不可以!】天道严辞拒绝! “……”江徊拿着手里微微发黄的纸页,大脑一片空白。 右下角,那曾经自己签下的字迹,此刻看来,显的尤为陌生。 他触摸着那些打印出来的墨迹,还能回想起曾经自己的天真与稚嫩。 “公司会议结束后,游总去了一趟越升公司,将江先生的合约拿回来了。违约金游总已经替您偿还了,您现在是自由身。” “恕我直言,工作这么久,我还从没见过游总对哪个艺人这般上心。” “集团近期在旗下分出一家娱乐子公司,不知道江先生是否乐意加入?” 徐特助能做到特助的位置,察言观色的能力是基本功,他看准时机,特意解释了一番,又拿出了一份签约协议。 这也是游慕的意思,江徊离开了越升,可他还是要在娱乐圈发展下去的,签其他公司天道又不放心,难保不会再出现被欺负孤立的情况,倒不如他直接签了集团旗下的公司。 云游集团的涉猎领域极为广泛,有意向娱乐圈发展,成立一个娱乐公司也算是拓展商业版图。 “不用立刻答复,这个合同你可以先拿着,考虑清楚再签也不迟。” 刚从一个虎穴里面脱离,紧接着便签下一家,自然会本能的抵触,所以他给足了对方考虑的空间。 “…好”喉咙有些干涩,江徊翻看合约,发现上面已经盖好章签好字了,也就意味着,只要他签上字,合约便能生效。 这份合同让他拿着,便是日后不论他的风评如何,只要他签字,对方都会收下他。 而就在刚刚,他为自己终于离开了越升激动之余,意识到游慕在他还没有签下两人之间的合同之前,便已经为他堵上了违约金。 像是,根本不担心他会突然反悔跑路。 诚然,对方这样身份的人,拿捏他太过容易,但江徊还是忍不住因为被信任而感到动容。 坐的有些累了,游慕从沙发上站起身,抽出江徊还攥在手里的旧合约,将之送进了碎纸机。 “这些都是过去了,没必要继续留着” 老旧的纸页从仪器中进入,出来后,成为了一堆没用的纸屑,被随意倾泄进垃圾桶。 多简单的一个举动,在江徊眼中,却是曾经压在心间的一座沉重巨山被外力轰然推倒、碾平。 ……他在这一刻,得到了期盼已久的解脱。 第10章 娱乐圈:这个小明星,我罩的!(10) 侧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游慕觉得自己这一天格外的累,示意身边的徐特助下班,转身同江徊说道: “时候不早了,走吧” 江徊忙起身跟上对方的脚步,关灯、锁门、下楼,直到坐上大楼电梯下降,江徊才思索着询问出声:“游总,去哪里?” 这话问出口,他便觉得自己问的有些多余,对方帮他摆平了自己的困难,他也签了合约,去哪里,做什么,不是一目了然? “回家” 游慕垂头摁灭手机屏幕,徐特助临走前,特意将明日的工作安排表发在了他的手机中,那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得他眼前一黑。 【你是故意的吧?】 【略略略,你不是很能干嘛?你多聪明呀?累不死你!】见游慕脸黑,天道幸灾乐祸。 【……】这次轮到游慕无奈了。 他一个恶鬼,向来只有吃人的份,看到密密麻麻的文件,突然有种想一头栽过去的冲动。 揉了揉太阳穴,游慕懒得跟天道斗嘴。 江徊闻言微愣,在他的认知中,他是没有家的。 而后,他才意识到游慕说的是带他回自己家。 一路无言,游慕带着江徊回了别墅。 保姆许姐收到了主人家的信息,今晚的饭菜推迟了些,两人回来时,饭菜刚好端上桌。 游慕简单交代了别墅的布局,净手后,两人对坐在餐桌上吃饭。 江徊这一顿饭吃的心不在焉,筷子夹着饭菜,食不知味。 他大概能猜到自己要面对什么,这也是他自愿签下来的交易。 可临了,却又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圈子里这种事情很常见,拍戏的时候,听着剧组人茶余饭后的闲聊,不外乎哪个小明星将哪个金主伺候的很好,又是什么总被情人吐糟有什么特殊的嗜好,亦或者,哪个明星因为伺候的不得力,被金主抛弃…… 他从前听着都是随风过耳,根本不往心里去。但现在不一样,他成了那个,需要讨好金主的人。 江徊悄然抬眸,看了对面认真吃饭的人一眼。 诚然,他面前的金主年轻又多金,相貌又过分的好,可他并不清楚对方的脾性,也不明白对方的喜好。 他会不会在第一晚就被讨厌…… 江徊知道自己有病,从那次剧组拍摄之后,他总会下意识的挥退试图要靠近他的人。 他的身体在抵触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那是基于身体自我保护的本能反应。 这种情绪压力之下,江徊隐隐觉得自己的小指似乎又有了不受控制颤抖的趋势。 他伸手,将手指压下,对身体的不适反应做着对抗。 饭后,游慕喝了杯茶清口,见江徊吃好了,便招呼着许姐收拾餐具,拎着西服外套上楼。 江徊见状,主动起身跟随着对方的背影而去。 托天道的福,游慕接下来的一个月,都是满满的工作安排。 祭奠着自己死去的懒觉,游慕情绪不佳,走到卧室门口,余光一扫,才意识到身后还跟了一个。 “游总”察觉到对方的视线,江徊抬眼,对视了一瞬后,再次垂头错开。 “你过来” 游慕眼波流转,靠在门框边叫对方靠近自己。 被叫住,江徊快速抬眼,不期然的与对方视线交汇,他心脏蓦的开始砰砰直跳。 衣领被人扯住,施加着力道,江徊喉结滚动着,身体却是生硬的。 他在心中说服着自己这没什么,以前拍戏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和人贴近过的时候,他愿意的。 他顺着对方的力道,垂下头。 呼吸洒在鼻尖,贴的很近了,对方身上带着些诡谲的幽香,说不上来是什么香气,却叫人无端的心尖发麻。这气息很淡,但又清晰的被江徊捕捉。 只要对方再往前一点,便是一个吻。 【你太过分了!他都不愿意的!你快把他放开放开!】 【我要电你了!放开!】 无视脑海中天道的叫嚣和逐渐加深的电量,游慕越靠越近。 只是,在距离对方分毫的时候,游慕顿住,没再靠近了。 他手下的皮肤在轻颤着,是江徊在颤抖。 江徊受到的那些打压,不仅是心理上的,更是直接影响了身体的反应。常年的被排挤和欺压,已经让江徊习惯了防备着、排斥着其他人的贴近。 这是自身的保护机制,在排除一切外来的、可能存在的危险。条件反射,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善的。 叹了口气,游慕松手,推开江徊。 他不喜欢强迫别人。 “回去” “对面左手边是你的房间”游慕转身,扣上了房门。 房门的轻响,落在江徊耳中,宛如当头一棒。 空气中的冷香随着对方的房门关闭而迅速消弭,江徊周身都陡冷了几度。 他静默的站了许久,才抱着抓着自己的手腕转身一步步去往另一个房间。 唇边若隐若现的温度,分明没有贴近,却仿佛已经感受到了对方的温热。 江徊无意识的伸手触碰唇角,又垂手用力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手臂。 分明,再近一步,再近一步就贴上了。 为什么不争气,为什么不争气!他不是不愿意,他不是的。 手心刺痒的厉害,江徊用力的攥着,指甲印出的月牙弧度深陷皮肉之中。 他不是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的无能了。 分明机会就在眼前,为什么还是无法抓住! 宋导给的试镜机会是这样,这次也是这样! 他会不会被厌弃,会不会没等到明天的日光升起便被对方扫地出门…… 第11章 娱乐圈:这个小明星,我罩的!(11) 江徊惴惴不安的思索了半夜,又是处在新环境,第一晚睡的并不好。 等清早,游慕被天道吵醒,艰难起床穿戴整齐下楼后,便见江徊已经坐在餐桌前静默的等候着了。 喝了杯冷水提神,饭桌上,游慕嘱咐着: “我今天上午还有会议,不在别墅。别墅内外,你可以随意走动” “想吃什么直接跟许姐说,别墅内的wifi密码许姐知道,如果想用直接问她……” 游慕简单说了几句,拿了许姐打包好的早餐便匆匆离去了。 没等来对方的驱赶,江徊还没来得及应声,便见游慕的背影远去。 他环顾周围,除了在厨房里偶尔可见许姐的身影,宽阔的房间在对方离去之后变得格外寂静。 没了压力,没了必须要完成的东西,肩上没了看不见却异常沉重的负担,江徊看着晨光透过窗子洒在客厅鲜花上折射出的光晕,突然有种身处在梦境的不真实感。 他起身走过去,伸手触碰那朵被阳光选中的鲜花,柔嫩脆弱的却有着异常旺盛生机的触感,真实且鲜明的从感知传递到大脑。 阳光是微暖的,花瓣是真实的,他也是…… ……他似乎,真的自由了。 公司正在筹备两周后的新品发布会,作为云游集团的新任管理人,游慕无疑是本次发布会主持的最优人选,这他第一次面向大众的露脸,因此公司上下都格外重视。 这也加重了游慕的工作,本来刚接管公司便有很多方面需要了解,还要抽空监督发布会的筹备进度,整一个上午,游慕几乎忙的没喝过一口水。 接近下午,游慕靠坐在椅子上,趁着办公室无人进入汇报工作,得了些喘息的时间。 【嘻嘻,大反派,你看今天的天气可真好呀!】天道在一旁看的乐呵,只要游慕不开心,它就开心的不得了。 游慕木着脸,往后仰的脑袋休息,与脑海中的天道互怼。 【是听好了,要不要让狗儿过来给我捶捶背?】 【再不然,把人带到办公室玩玩儿?】 【……你,你怎么满脑子!你想都不要想!主角又不是你的仆人,你果然可恶!你满身罪孽,本该死在主角剑下,你本该死去的,主角救了你,你就该感恩戴德的!】 探知到游慕的心中所想,触及江徊的事情,天道很紧张,对着游慕一同怒吼。 【该死?】 游慕重复着天道最后的气话,眸中情绪起伏了几秒,而后被压下。 手背抚上额头,遮蔽着过于刺眼的光线,游慕戏说着。 【是啊,在你看来,反派都该死,我也该死,是吗?】 听出了游慕情绪的转变,天道察觉到自己说的太过分,太过激了,可它身为天道,是有自己的傲气在的,怎么能跟一个将死的反派低头呢! 【你……你该工作了】 有些心虚,天道生硬的调转话题。 “咚咚” 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了,徐特助抱着一堆新的待批阅的文件,放在了他的办公桌前,见游慕面色不好,快速汇报工作之后,脚底抹油的走了。 刚接触这方面的游慕有诸多生疏,不过他到底活得久,这些工作熟悉之后便也游刃有余。 难得生出了些挑战的心思,游慕处理工作也认真投入,不知不觉便忘了时间。 抬头看了看钟表,又捡起剧情线梳理了一下,游慕拿起手机看了看上面多如牛毛的邀约,给其中一条,回复了信息。 江徊是傍晚的时候,等到游慕回来的,而后便被对方带着出了门,看导航的目的地,是一家规格比较高的酒店。 这家酒店的私密性不错,服务员接引着两人上楼,全程没遇到其他人。 推开包厢进去,圆桌一侧的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江徊跟在游慕身后,但他个子高些,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包间里面、穿着灰格子衬衫的宋导。 这位,便是曾经无意中让季时鸣与他结怨的那部剧的导演;也是不久前,给过他试镜机会,而他却没能抓住的导演。 其实,他应该感谢宋导的,在他最低迷的时候,宋导没有在意外人的评价,给了他一次机会,是他自己,没能抓住。 是他已经,没有曾经的天赋了…… ‘原本他们说的,我是不信的,可没想到……哎……’ ‘江徊啊……不行了,原来演技还是不错的,但后来不知怎的,演技越来越浮夸了……’ ‘哎呀呀,还以为自己火着呢?大明星!哈哈哈,真可笑!自己几斤几两都拎不清!’ 江徊脸色苍白的低下头,有些无颜再次面对曾经给过自己鼓励的导演,耳边的幻音再一次响起,环绕着他,说个不停。 手腕被拉住,那些七嘴八舌的声音瞬间消散,江徊从幻听中挣脱,视线落在两人皮肤相触的位置,茫然的跟随着对方的步调落座。 这边宋导正在和游慕寒暄着。 他虽然有些背景,但若论财力,还是比不过游家的。老游总掌权的时候,是他影视拍摄的常驻投资方,与游氏的合作关系也是相当友好的。 只不过游氏换了掌权人,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个道理,宋导还是明白的。 如今他的新剧正待引资,而以往最大的投资方还没有表现出投资意向,加上宋导尤其重视这次的剧本,已经往设备和服化道方面投进去了不少钱,想要后期不乏力,还是要看游氏注资的。 觉得不能再等下去,宋导便向这位小游总发出来邀请,想要探一探口风。 “家父一切都好,如今公司的压力都落在了我身上,他倒是一身轻。”游慕客客气气的喊了一声‘宋导’,给足了对方面子。 “哈哈哈,游总年轻有为,我看着,倒是比游先生更胜于蓝呢!” “光顾着说话了,服务员上菜。” 宋导说着场面话,招呼着服务员上菜,余光中瞥向一旁的江徊,略显惊讶。 就在不久前,他才看过江徊的演技,生硬造作,比之前些年的表现力,简直像是变了个人。 小游总带着江徊出现,这样的配置,着实让宋导一怔。 他虽然与游家的这位小游总并不怎么熟识,但却从没有听过这位跟其他几家富贵少爷一样花天酒地的胡混。 想不到这小游总看起来长相漂漂亮亮的,竟也学会了娱乐圈的那套混乱做派。 投资商带着小明星见导演,意思不言而喻,只不过宋导才刚看过江徊的演技。 他拍戏向来喜欢精益求精,如果不是资金短缺,私心里,他是不乐意让资方安插人进来的,若是个不重要的角色也就罢了,若是想要主要的那几个……就有些难办了…… 前些年一个季时鸣对他来说已经是折磨了,想不到原先看好的江徊如今也不行了,宋导暗自叹息。 他不知这位小游总的脾性,是否和老游总一样爽快。 若是因为安排角色的事,引得对方不快,缺少了游氏这个豪气的投资方…… 第12章 娱乐圈:这个小明星,我罩的!(12) 宋导心中的想法千回百转,想了各种情况的应对说辞。 饭菜被逐一呈上来,宋导揣着心思,装作看不到游慕身边的人。 游慕懒得跟宋导拐弯抹角,见宋导装作不知,便直接点破了。 “江徊,怎的这般没礼貌?光顾着吃饭了?叫人”看似指责江徊,其实是将话题引到了江徊身上,又点了宋导一下。 一直保持沉默的江徊微愣,立刻顺着对方的话问候道:“宋导好” “…江徊啊,前不久才见过,如今这是,离开越升了?”这下宋导没法再装作眼神不好了,略显尴尬的一笑,回应着。 越升里的艺人什么样,他也是有所耳闻的,想来江徊跟了游总,便是为了摆脱越升吧。 说起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越升为了捧红自家太子爷扎的本有多大,这些年,越升因为资源的过度倾斜,公司经营的也是大不如前了。 但凡能跑出去的艺人,几乎都找门路跑了。 剩下的那些…哎…… 宋导思绪飞的远了些,幽幽叹了口气。 娱乐圈没什么好处,找了一个好的公司,算是运气,可大部分的艺人,都没有那个运气。 “是” 江徊应了声,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有些无措的转头看向游慕。 “剥虾”游慕端起一盘虾放在江徊面前,使唤着对方给自己剥,一边同宋导谈注资的事情。 “我听说宋导新购进了一批海外的拍摄器材?” “对,这些年技术进步的快,我这些吃饭的家伙,也要更新换代了,花了我不少钱呢!” 宋导适当的将话题往投资上靠拢,但游慕不接话茬。 筷子夹起江徊放进自己盘中的虾仁,游慕细嚼慢咽的吃了,才缓缓道: “我听说,宋导之前找江徊试过戏?” “之前也合作过,想着找一找合适的人选,只不过可惜,不太合适”宋导笑意淡了些,当着游慕的面,说的也足够委婉。 再次被带入话题中心,江徊却卑微到想将自己埋起来。 “那批设备月中才能送到,宋导剧组开机是在一个月后,青年周承的选角,留半个月”游慕放下了筷子,双手交叠,撑在桌面,餐桌一瞬间变成了谈判桌。 宋导心惊于对方将他的时间摸的如此透彻,又因为听到对方张口要周承这个角色而面色不佳。 青年周承,是之前他找江徊试过的角色,可他现在也已经看到了江徊的演技,根本不适配! “……游总,选角这种事情,要看缘分……”宋导不想给,周承是他新剧本的命脉。 “宋导之前找江徊,不也是觉得江徊适合吗?” “那是以前,游总,他现在……”宋导有些着急的辩驳。 听着宋导的否认,江徊桌下的手慢慢攥紧。 没错,他试过的,他确实……不行。 江徊想拉着游慕别在为他浪费钱争取了,他配不上那个角色的。 可他还没开口,手腕便被人在桌下强制握着压下,对方的掌心微凉,即便动作不算柔和,也给予了他莫大的底气。 “宋导,他曾经可以做到,现在,也一定能。” 青年的声音不大,语气也不见有多么生硬,却掷地有声,落在其余二人的耳朵里。 “宋导应该很清楚,若是我执意要这个角色,也不难,要么周承由江徊来演,要么这部剧无法开机,大抵只有这两种结果。” “半个月,我只要这个角色的选角推迟半个月,半个月后,江徊合不合适,宋导说了算。另外,游氏的注资不会停。” 其实他大可以如设想所言,一口咬定这个角色,可毕竟江徊还要在圈里发展,还要在宋导手底下拍戏,关系处理的太僵总归对江徊不好。 宋导看了看气定神闲的游慕,又看了看一旁直愣愣盯着着身边人的江徊,沉默了许久。 最开始,周承这个角色,他也是属意江徊来演的,可那是曾经有演技的江徊。 游总说的话不无道理,若是江徊能恢复到最初的状态,确实是周承的最佳人选。 如果只是推迟半个月,最终决定权在他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 “好,我会为江徊留半个月的时间,但是如果半个月后,江徊仍然不能达到我想要的标准,那便抱歉了” “可以” “还有一件事,我听闻,越升似乎有意向宋导的新剧注资?” 越升为了捧红季时鸣,几乎有点名气的导演都会牵线合作。宋导在娱乐圈也是很有名气的,即便上一部时,季时鸣被群嘲五官乱飞,但那部剧也是实打实的爆火了。 有这么一个爆剧潜力股在,他自然不会放过。 但天道怎么可能再放任季时鸣和江徊在一个剧组,嚷嚷着要游慕动用财力将季时鸣踢出去。 “…是有这么回事”宋导瞥了眼一旁的江徊,这会儿倒真觉得游总对他很是不错,连这种事情都考虑到了。 季时鸣跟江徊不对付,抢资源抢广告,圈里人尽皆知。这时候,对方这么说,意图不言而喻。 “三倍,我给宋导原计划三倍的注资,将越升的投资和季时鸣,踢出去” “游总,合作愉快”三倍,比原定的预估超出更多,宋导自然乐意得见,何况,他本就不喜欢季家的那个没什么演技的太子爷。 接下来的饭局倒是吃的和睦,江徊如梦似幻的跟随游慕离开酒店,坐上回程的车子。 一直沉默的他,突然在汽车停下等红灯的时候抬头,视线紧盯着驾驶位的人询问着:“游总,只有半个月,你为什么会认为,我还能回到从前?” 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天赋被打破,被践踏,连他自己都承认了这一点。 为什么,突然有一个人,出来告诉他,他还可以呢? “你还是你,有变过吗?” “外界的声音固然重要,但你自己,真的认了吗?” 握着方向盘,十字路口前,游慕转头定定看了对方一眼,又收回目光数着红灯的倒计时。 【你还…挺会鼓励人的嘛!】天道默默听着,冷不丁的出声说了一句。 【阿娘,你也需要鼓励吗?】游慕心情好了,也乐意逗逗天道。 【……滚滚滚!】 年轻的总裁,不同以往的温和声线,在这个夜晚,这昏暗的车厢里,给了江徊难以言喻的鼓舞。 江徊沉默了许久,脑海中不断回溯着曾经那些人的谩骂和青年的声音,最终,那轻盈却坚定的语气,驱散了所有负面声音。 寂静的车厢内,游慕看着前方的道路,过了许久,身侧传来了江徊低沉的、重新积蓄起力量的声音: “我不认” 第13章 娱乐圈:这个小明星,我罩的!(13) 江徊于灰烬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半个月的时间,是有些紧促的。但江徊不想浪费游慕用金钱和精力,为他争取来的机会。 他开始将自己沉淀下来,摒除那些扰乱和杂念,努力去诠释好一个角色。循着曾经自己的角色影像,试图从对比中寻找出以前的影子。 可对着曾经的自己模仿,试图回到从前,无异于刻舟求剑。 江徊对着镜子,怎么都找不到从前的感觉。 他不信邪,不相信,明明游慕说过,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都是他,既然如此,为什么现在做不到了呢? 他一遍一遍的对着镜子尝试,时间似乎又回到了刚拍完那个陷阱剧本的时候。 每当他想要自由发挥时,戒尺打在皮肉上的刺痛麻痒,透过掌心和指尖的皮肉,由内而外的渗透出来,使他表情一僵,再一次拐向了无法逃脱的旋涡之中。 镜像中的自己,面容逐渐扭曲,变成了曾经那个导演的模样,它面目狰狞,冲着江徊不停的嘲讽和讥笑着,似乎在笑话着江徊的徒劳。 镜中人分明无声,却吵得江徊一阵尖戾的耳鸣。 类似于机械的尖锐盲音充斥着耳道,江徊承受不住这样的声响,猛地伸手捂住双耳,死死按压着,试图将那些声音隔绝到! 他像是身处在一个卷积着旋涡的黑水寒潭,周围的那些似人非人的怪物,拖着长长的舌头,围绕在旋涡上方,那一双双红色的眼睛,死死的注视着自己,透骨生寒。 游慕最近太忙了,公司里的事情太多,他想着忙完这阵子,得些空闲帮江徊治一治心理问题,可惜积压成山的文件缠的他脱不开身。 天道又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一旁看游慕围着公司的事儿连轴转,整天乐呵呵的笑个不停。 游慕只平淡的听着天道的嬉笑,倒也不提醒对方。 这天不出意外,游慕又忙到了深夜。 他最近都在公司吃饭,交代过许姐只做江徊一人份的就好,按道理来说,许姐处理完食材之类的事情,便应该下班了。 晚上九点,当游慕刚从公司回来,洗过澡换回睡衣后,房间门却被保姆许姐敲响了。 “先生,这几天,我看江先生的状况似乎,不太对劲,除了一日三餐,他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江徊住进来没多久,许姐不了解这位先生的性格,但也觉得对方的情况有些不太对劲,思来想去,还是要跟别墅主人说一声的。 本是打算微信上说的,但考虑到主人家太忙,微信上大约有好多生意要谈,许姐便想着晚上闲暇时,当面说也方便。 “我知道了,谢谢” 游慕道了谢,给许姐发了个红包,夜路不好走,叫了出租车送人下班。 快速去了江徊的房间,敲门没人应,房门从里面锁住了。 游慕从杂物间找到了对应的备用钥匙。 【都怪你,都怪你太忙了,都不知道关心一下主角的状况吗?】得知江徊出了问题,天道很是焦急,巴巴拉拉的埋怨着游慕一天到晚只顾忙着工作。 【我工作忙是因为谁?不是天道大人不让我靠近他才故意搞出来的吗?】游慕心中反问。 【……那你,那你好歹提醒我一下啊!】原本的气势弱了一大截,天道语速放缓。 【好啦,我知道了,以后不故意给你添堵就是啦!】 【你别愣着,快去看看他呀!】天道心急的催促。 揉了揉还没干透的发丝,游慕打起精神查看江徊的状况。 房门被打开,走廊外的光源透过门框,倾泻在房间地板上,明暗被分割成两个区域。 黑暗中,江徊垂着头,瘫坐在穿衣镜边,死死捂着耳朵,口中喃喃自语。 那断断续续的话,似乎在同什么人对话。 “江徊?” 游慕走过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没得到回应。 “江徊!”呼唤的声音大了些,游慕伸手将对方埋下去的脸颊拉出来。 眼神涣散,似乎困于梦魇之中。 “江徊,醒醒!” 江徊还在低声说的什么,仔细听来,像是在说“别说了……别说了……” “江徊,没人说你什么……醒醒……”伸手用力将对方掩着耳朵的手扯下,游慕在对方耳边,不厌其烦的一遍遍说着。 层层迷雾中,嘈杂的混响和七嘴八舌的吵闹中,江徊迷失了方向,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逃离这片诡谲之地,触目可及,尽是黑色的水域。 他所站立的焦土,越来越小了。 江徊很焦急,他不想被黑水淹没,他不想呆在这片无人之境。 突然,自远处传来的微弱的声线,被江徊捕捉到……并且越来越清晰。 游慕的声音,从外界而来,拨开了迷雾,驱散了黑水,传入江徊的耳朵中。 “……游慕”瞳孔逐渐聚焦,升起了一丝光亮。 室内的灯被打开了,一时间有些难以适应。江徊抬眸,看到了身前,逆着光的人。 对方的发丝,在灯光的映衬下,边缘散发着光晕,整个人漂亮的不似凡间所有。 “江徊,没事了,没人在,没人说什么,只有我”见人被唤醒,游慕松了口气,伸手拥抱过去,不断安抚着。 虽然最近忽略江徊,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整治天道,但见江徊如今憔悴的状态,游慕到底是疼惜的。 好歹是自己的狗儿,总不能放着不管。 “……疼”掌心的幻痛还没有消退,动作间被触碰到,江徊下意识的瑟缩。 “哪里疼?”游慕动作顿住,拉开了些距离,检查江徊身上是否有他忽视的伤口。 江徊抬手,将自己的掌心伸过去。 “这里…很疼”他看着自己的手心,那里还留有被戒尺狠厉抽打过愈合结痂后,残存的浅淡痕迹。 其实不止是手掌,指腹,手臂,那些曾经被人用利器伤害过的地方,都疼。 每当他病发时,那些疼痛便像是用刀子刻印在脑海中的一般,异常清晰且一遍一遍的被重复的感知到。 第14章 娱乐圈:这个小明星,我罩的!(14) 游慕垂眸,见江徊手心并没有什么伤痕,便知道他的疼痛是源于病发时的幻觉…… 【呜呜呜,主角好可怜的,法则的惩罚力度太重了】 【大反派你快去安慰他啊!】 【你安静些】觉得头脑中的天道过于吵闹,游慕抽口回了一句, 低下头,轻轻对着掌心吹了吹,游慕安慰着:“不疼了,没事了,不会再疼了” “……真的?”他的世界黑暗太久了,对于突然出现并照在他身上的一束光,江徊最初,是不敢相信的。 他在观望着,收着情绪与感知,警惕着陷阱与恶意,不敢轻信自己拥有光束的可能。 “真的”游慕敛目,肯定的回复。 江徊认真的望进对方眼底,分辨着其中的色彩,那墨色的瞳仁,不带一丝的虚幻。 他猛地坐直,将对面的年轻总裁拉入怀抱,手臂收束着,靠在对方的肩头。 鼻尖的酸涩感很重,江徊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大约很难看,幸好对方此刻看不到。 【公爹,这可是你好大儿自己抱过来的,总不能还电我吧?】 【哼!】天道不情不愿,对江徊轻而易举的沦陷恨铁不成钢。但考虑到对方现在的情绪不对,也没说什么,默默撤掉了持续施加给大反派的惩罚电击。 “……游慕”为什么这么帮我……为什么要这么好,对我这么温柔…… 压下眼眶中的水意,江徊想问的太多,可又怕,得到的回答并不如他所愿。 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值得对方耗费财力和精力的地方,可就算对他只是心血来潮的玩弄,他也认了。 一个人悬在崖底太久了,他好不容易才抓住了救命的缰绳,哪怕这只是暂时的喘息,他也不愿意放手了。 “不怕,我在的”游慕伸手扶上江徊的背,一下一下的轻拍着。 对方将他禁锢的有些紧,不过还能呼吸,顾忌着江徊现在的状态,游慕倒也没有挣扎。 ------------------------------- 游慕需要出差一趟去分公司视察工作,便把江徊也带上了。 结束了半天的事务,下午他抽空带着江徊去看了提前预约好的心理医生,配了些抗抑郁的药物辅助心理疏导服用。 没了天道的故意捣乱,剩下的两三天,他倒是可以稍微放松一些。 欣海市的近海岛屿中,有一处是游父的私产,现在过户到了游慕名下,算是一个度假小岛。 游慕来的时候提前交代过,岛屿上的别墅被佣人打扫的很干净。 海边风景宜人,小岛上的植物野蛮生长,郁郁葱葱,一片生机。 这一带的气温相对较高,游慕穿的长袖外套和短裤,打断了江徊窝在房间里钻研演技的计划,拉着对方往海边走去。 阳光很充足,仰头看时,七彩的光晕不断放大,拉成一圈迤逦的彩带。 顾忌着江徊还要拍戏,晒黑了上镜不好看,游慕自己也嫌阳光太盛,叫海岛的管家拿来了防晒,指使江徊给自己涂好,两人做好了防护,才从别墅中走出来。 鹅卵石铺就的道路,走起来很平稳,两边的热带植物长势喜人,叶子是浓绿的。 江徊顺着对方的步子走在一段浓密繁茂的树丛间,四周静悄悄,却又因为阳光和绿植显得异常惬意,偶尔有一两声雀鸟啼鸣,声音轻灵婉转动听。 两旁绿意浓烈,惹得江徊的视线,忍不住落在了前人白到发光的小腿上。 垂在身边的指腹相互揉捻,涂防晒时游走在皮肤上的滑腻触感仍旧深刻。 白色透着粉的皮肤包裹着流畅的肌肉线条,腿型直且长,一眼看过去,便是极为漂亮的。 平日里,青年的腿被包裹在西服之内,如今去掉了那层布料的阻隔,便显得,有些……旖旎。 “很漂亮,对吧?” 前方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江徊的视线还是一片白腻,不假思索的回着。 “…对” 潮水拍打海岸与礁石的声响由远及近,拨开绿荫的遮蔽,便看到了海天一色的美景。 江徊视线挪开,惊觉自己已然盯了人家一路。 而对方问的,和自己答的根本不是一个东西。耳根骤然灼烧,江徊闪躲着强迫自己挪开视线。 “从这里看海,视角最开阔” 【小天,你说……刚刚江徊他在想什么?】眼尾轻扫过一旁看天看地的江徊,游慕戳了戳天道。 【哼!】天道气的牙根痒痒。 它能怎么说,它能说自己的主角在那馋反派身子吗?它能说吗?! 【不对!你刚刚叫我什么,这是你一个反派能叫的嘛!不许这么叫我!没大没小!哼!】气了半晌,天道才后知后觉自己的称呼怎么在游慕那里降级了。 之前不是还公爹公爹的叫嘛!可恶的反派真善变! 不对,它绝对不承认反派这个媳妇!该死,差点被对方绕进去了! 天道独自生闷气,缩在游慕脑海的一角,打算画个圈圈诅咒大反派。 游慕拉着江徊的手腕带人去踩沙滩。 砂砾很细,踩上去绵软,那细微的触感,能很好的缓解紧绷的精神和压力。 江徊低头,看着沙滩上前人踩过的脚步,迈开步子跟着印上去。 海风带着潮湿的味道,微凉,但这会儿日光正盛,被吹拂着,反而驱散了被阳光照射的热度。 他低头抓了一把沙子,感受着沙砾从指缝滑落的触感,心中的焦虑不减反增。 流沙。 抓不住,握不紧,他要怎样,才能将这片沙砾,留下来呢…… “游总,如果,我没能让宋导满意,你会生气吗?”距离约定的期限,已经不足十天了。 江徊觉得自己毫无进展。 每当想要坚持下去时,那些如魇兽一般的幻觉,便会缠上他。 他心里没底,担心努力到头,却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更怕眼前人对他失望。 曾经的他,演戏、登台,面对那么多的灯光人群和摄像,他都不曾畏惧过。可现在,只是想到要去试镜,便会心跳加速,心神颤动。 他成功过,也失败过,可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般忐忑,只因为,这个机会,是眼前人花了大价钱换来的。 游慕无言,寻了块海边的平滑石头,面对着大海坐下,拍了拍身侧的位置。 江徊会意,跟过去坐下。 第15章 娱乐圈:这个小明星,我罩的!(15) 脚下浮动着清凉透彻的海水,颊边不停有海风裹挟着水汽而过。 海风拂过发丝,鬓边碎发随风拂过游慕迤逦的眉眼,鸦羽般的尾睫轻挑着,眸光转动对上江徊望着他微愣的目光。 沙滩上的一只空壳海螺被游慕侧身捡起,伸手放在了江徊耳边,他轻语道:“闭目凝神,什么都不要想,去听” 海的声音,透过贝壳的回响,尽数送进江徊的耳朵。 属于自然的声音往往最能治愈人心,没来由的,江徊忘记了内心的焦躁,依言闭上眼,静静的感受着。 “仔细听,听到了什么?”游慕从另一边靠近,低声在耳畔询问,言语间唇瓣偶然蹭过对方耳垂。 江徊心尖微动,又努力压下去听。 “……水,海水,脚下的海水,在涌动的声响……” “还有呢?” 耳侧的呼吸音,被海风吹散了些许,但一丝余温,仍旧拂过耳际。 江徊轻微转了转头,耳边再次擦过什么柔软的东西,微痒。 他转头,缓缓睁开双眸,望向身侧的人说:“……还有…你” 游慕后退了些,稍稍拉开两人间的距离,伸手抚上狗儿的侧脸再次贴近,笑道: “你看,这里除了我们,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用想,远离了那些事,幻觉和焦躁,也就不存在了” “我带你来这里是度假的,可不要弄错了,你只需要,享受这里的一切” 听着对方的话,江徊觉得自己的心脏鼓噪的厉害,他在越升时,只有无尽的内卷与忙碌。 不论是火的那两年,还是其后被打压的六年,他听到的从来都是‘努力’‘奋斗’‘上进’之类或真或伪的鞭策。 还是第一次,有人会告诉他,他可以停下来,可以慢慢欣赏风景,不要想任何烦恼,只需要享受当下。 他们的距离太近了,近到那若有似无得幽香再次出现。 江徊上下滚了滚喉结,记起那晚自己的不争气。 他听着自己越发躁动的心脏,压抑着身体的反应,一点点往前靠过去。 绵软的,温热的触感,一经触及便令他思绪空了半刻,与疾病争夺身体掌控权的行为比预想的还要轻松,他发现自己的肌肉骨骼不再僵硬,取而代之的,是从十个指尖蔓延到胸透的酥麻。 小心翼翼的,手臂试探着拥上对方的后背,江徊轻贴着游慕的唇。 【啊啊啊啊啊!】 【可恶啊!江徊你为什么啊!你争点气行不行!】 【你怎么能又被他迷惑了!】 天道抱头哀嚎,只觉得这个主角练废了,可惜又没办法砍号重来!十分崩溃! 日光一点点滑落,两人在礁石上的影子越拉越长。在海滩逗留了许久,直到夕阳的最后一抹金光落尽,游慕才决定起身折返回去。 道路两边的隐形灯带亮着,细碎的光亮一直延伸到上方的别墅里,宛若碎星指引归途。 回程路上,游慕照旧走在前面,隔了这么久,他回答起了之前江徊的问题。 江徊坠于后方,指腹轻按着下唇,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忆起刚刚仿佛飘向云端的触感。 置身在一片星光之中,他听到游慕说: “江徊,其实你有没有天赋,在我这里,你都是可以是周承。我花钱给你这个机会,是因为在我眼里,你值得。” “周承这个角色不重要,宋导的剧组也不重要,江徊,想要突破,便需要直面自己曾恐惧的东西。 “即便没能拿到角色,也没什么关系,我有钱,还能给你很多你想要的。” “江徊,曾经畏惧的那些,已经无法对你构成伤害,你该做回自己了。” 青年的话如碎玉入盘,不断敲击着江徊的内心,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被看的这么重。 哪怕,他没能捡拾起自己曾经的东西,也没关系吗? 这一刻,不论听到的这些是真是假,江徊都感受到了,自己心脏跃然而出的悸动。 游慕走上最后一层阶梯,转身朝着下方的人伸出了手。 “到了,回去吧” 喉咙有些干痒,他张了张口,耳中传来自己带着些沙哑的声音:“……好” 江徊伸手,握上那在夜色中仍旧白皙可见的手。 宛如,握住了独属于他的希望。 ...... 三天的度假过后,纵使游慕再怎么不情愿,也还是要回公司处理文件,生活又开始两点一线的忙碌起来。 不过好在天道说话算话,不再捣乱,他处理事务的效率高了很多。 距离约定期限只剩下一周,感觉江徊的状态明显变好,游慕下班后,将从宋导那里要来的剧本拿给他看。 剧本中青年周承这个角色大约只有全剧三分之一的戏份,只在回忆中出现,但因为周承这个角色的形象十分立体,人物个性鲜明且多面,青年周承的分量也是不低的。 宋导的原创剧本质量一向是上乘的,周承这个角色如果演得好,热度自然不会少。 陪着江徊看过剧本后,游慕发现,似乎一到正经演戏的时候,江徊便会不自觉的紧张,特别是,房屋中有镜子的时候。 思索片刻后,游慕搬着椅子放在镜子前,示意江徊对镜坐下,伸出双手按在了对方肩膀上。 双手按在江徊的双耳侧,游慕望着镜中的江徊,一字一句的询问。 “告诉我,剧组那些人,是怎么对你的?” “还有,前经纪人请来的那个导师,是怎么教你的?” 【你干什么?你还要继续刺激他吗?】天道第一个不依了,十分不理解的质问游慕的行为。 【我在给他治病】 【哪有你这样治病的,这不是往江徊伤口撒盐嘛!】 第16章 娱乐圈:这个小明星,我罩的!(16) 【他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天道,你该明白的,要想短时间内做出改变,他就必须学会面对这些不堪的回忆】 他知道,让江徊回忆那些近乎是创伤的记忆等同于在伤口上撒盐,但有时候不破不立,腐肉必须剜去,才能生长出新鲜的血肉。 如果想要拾起曾经自然通透的表演习惯,就必须要直面那些强加在记忆中的生硬模版,将基于身体上的条件反射彻底拔除。 江徊正对着镜子,房间的灯被游慕关上了一半,只有一个台灯散发着莹莹的亮光,使他能透过镜子,看到自己的正脸。 听到游慕的话,江徊心脏满了半拍,眼睫微颤,不知对方为何要这么问他。 可他还没想明白,紧接着便感觉肩上的双手施加了些力道,对方在他耳边提醒:“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 【可他,要是承受不住怎么办?】看着江徊逐渐发抖的身躯,天道担忧不已。 【不会】 “……”江徊启唇,对着镜中自己的脸,怎么都说无法说出那些尖酸刻薄的话来。 他抬眼看向镜中的青年,对方面色平静中带着不容置喙的神情,似乎逼迫他回忆这种糟糕的事情会对他造成什么样的伤害,于对方而言,根本不在意。 在对方神色中寻不到一丝的松动,江徊垂眸,哑然许久后,对着镜中自己低落的脸色,迫使自己回想那段他拼尽全力想要忘记的,使自己狼狈不堪的记忆。 “……他们……他们都在看我……皱着眉……冷着眼,看我的时候,像是在看一场马戏团失败的表演……” “他说,我这样不对……那样也不对,怎么做都不对……他在嘲讽,说我,说我不是被外界誉为天才吗?怎么……怎么连这点剧情都演绎不下来……” ‘他总在打断我,每一次,都是这样……’ 江徊看着镜中的自己,那样的仓惶与无措,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剧组的现场,周围的每一个人,都是冷眼旁观的,朝他施加着抽象意义上的暴力。 冷气从心脏的血管蔓延至全身,手脚都被冻的麻痹,就好像,他一直未曾从那场险些窒息而死的溺水戏中挣脱出来。 “还有呢?那个人,是怎么教你演戏的?”青年的声音引导着,将江徊从一处寒潭中,拉往另一处火场。 “他……说,我不会演戏,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好……让我,摒弃从前的……一切恶习……” “他让我对着镜子,一遍一遍的演示着表演的痕迹,没按他说的做,便打……” “掌心很疼,他在骂我,声音很大……” 江徊破罐子破摔的放任自己努力的回忆着,回忆那些细节,回忆那人叱骂时扭曲的面容。 “可以了……我知道了”游慕松了手,低眉眨了眨眼,在对方耳边叫停。 隐隐作痛的手掌被牵起,十字交叠的握在一起,江徊听到他说:“放心,现在、以后,都不用再怕了” 他透过镜子,看到身后的人走了半圈,抬腿跨坐在自己身上。 惊讶之余,视线被遮挡,他的意识和思绪,从镜像中被人抽离出来。 侧脸被修长好看的手抚上,施加压力被抬起,江徊看到了游慕放大的面容,即便在昏暗的灯光下,那双过分绚丽的眼眸也柔和如一汪兑了糖的甘泉。 “乖,你做的很好,这是奖励”指腹摩挲着手下的皮肉,游慕微垂着头,侧了侧脑袋倾身上前。 下一秒,双唇相贴,一个吻落下。 闭合的薄唇被撬开,气息交融的感觉新异又上瘾,极度的刺激着江徊的神经感官。 游慕捧着对方的脸浅吻,这个世界的江徊是拍过戏的,虽然没真亲过,但一定也见过不少。 虽然技术大不如前,可也勉强说得过去。 啧……这种事情还要重新教一遍,麻烦。 游慕在心中幽幽的想着。 天道捂着眼睛愤愤不平的溜走了,难得没出来打扰,也没带上电击。 留存在脑海中的记忆没办法掐头去尾的硬生生删除一段。但用一段新的记忆,去替换那些腐朽生疮的糟糕片段,是帮他克服心理障碍的最快办法。 往后,若是江徊想起来,便不会那么糟糕了。 “……唔”稍稍分开一些,游慕换口气的功夫,腰背被环着,一只手从后脑用力将他再次摁过去。 更显激烈的亲吻,由江徊开始主导。 江徊摁着他的力道格外大,使得游慕一时间没能挣脱,又被卷入其中。 一边用手抵着,游慕心中思绪翻飞。 哎,他之前什么来着? 就说弋冥不能要。 小狗好是好,但在原世界,一开始的奶狗被养大了胆子,逐渐蜕变成狼狗,一个劲的要他负责,向他确认关系。 他本就是打了只撩不负责的算盘,发觉对方占有欲越发过分,有些难以招架,便生出了些许分开的念头。 没想到只是真假参半的说自己活不下去了,弋冥便发疯似的抱着他不撒手,说什么不会叫他死、他们要永远在一起的话。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觉魂体不对劲昏迷过去,再醒来时,还没查看自身的异常和身处的密室,便被天道抓来了惩罚世界。 仅仅凭借苏醒时的环境,他便能猜到弋冥的打算,无外乎是搞那种小黑屋强制的节奏。 可他游慕身为活了上千年的恶鬼,最讨厌束缚和管控。 其实刚苏醒时,看着满身的铁链,他是极为恼怒的。 只不过这种情绪在天道出现时被打破。 到了现在,虽然他仍旧不虞,但也算是理智了许多。 上次也算是简单教训过对方,心中对弋冥虽有气,但看他这般承受着心理疾病,倒也暂时不计较了。 总归是他占了便宜的,便多担待对方一些吧。 等这些惩罚世界结束,便,各自循自己的路…… 第17章 娱乐圈:这个小明星,我罩的!(17) 舌尖刺痛,游慕越飘越远的思绪拉回现实。 手腕不知何时被人抓着反身折在了后背,竟是没了一丝推拒的余地。 得寸进尺。 游慕这般想着。 江徊不满对方的游离,咬过对方舌尖之后,又讨好的蹭了蹭。 被吻上来的时候,江徊脑海一片空白,那些压抑不安的场景,那些孤立无援的心惊,那些绝望可悲的事件,通通都在一霎那烟消云散了。 留下来的,只有过于刺激的感知。 他开始迷恋,开始沉溺,开始……不可自拔,也不想让对方抽离。 后脑的手掌压的游慕有些紧,鼻尖凑在一起,呼吸急促,他凝起一些心神,没忘了最初的目的。 勉强用力推开一些,两厢纠缠中,承受两人重量的椅子侧了侧。 相拥的身影落入镜中,游慕抬眸,望进对方的瞳仁里,而后眼角微抬,朝一旁的镜中侧去。 江徊顺着游慕的眸光,眼神落入镜像之中…… 交叠的人影,亲密的拥吻,温热的拥抱,跳动的心脏,躁动的灵魂。 取代了原本江徊幻觉中的焦土与黑雾,成为了江徊脑海中,新的烙印。 “还紧张吗?” 游慕手臂撑在江徊的双肩上,从对方唇边撤开些,喘着气侧头问着。 下唇被厮磨的秾艳昳丽,昏暗的室内渲染着暧昧的氛围。 江徊盯着眼前的艳色挪不开眼,微微摇头,还没从激荡的情绪中缓和,便见对方红唇开合,耳边传来声音? “要不要再试试……” 试……什么? 从心口冒出来些没来由的痒,江徊把着细腰的手下意识的收紧,将人往自己身前带了带,行动上有些跃跃欲试。 “……剧本第七页那场戏”反手解下后腰处的手臂,同样的坑他不会再掉进去一次。 游慕单手撑着对方的前胸站起身,拉开距离后,将室内的灯再次打开。 随着开关的轻响,卧室由暗转亮,光明驱散了黑暗,也暂时压下了那些暧昧的滋长。 “……啊”或许是那一瞬间的期待和激动拉的太高,骤然落空后,江徊带着显而易见的失望,连回话的声调都暗淡了些。 夜有些深了,打了个哈欠,游慕握着门把打算回房睡下,临走时嘱咐江徊往后几天的安排。 “我请了京戏的教授,给你做四天的加急培训,地点在西环路,明天叫人送你过去。” “早些休息,别熬太晚” 江徊看出了对方微红眼尾中透出的倦怠。一边要忙着公司,一边要挤出时间看顾他的病情和角色,江徊觉得游慕是很累的。 “好”原本挽留的话没能说出口,江徊拿着剧本,点头应下。 ------------------ 最近娱乐圈里又出现了个大新闻,在各大平台都登上了热搜榜,闹得全网皆知。 圈里一位中年演员,因为担任过几档大型选秀综艺的导师,被网友们戏称为中年艺术家方导师。 虽然这位方导师早年凭借一部电视剧出圈,靠着一部剧吃了一辈子,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位属实没什么演技。 不过他火的早,如今在娱乐圈的混出来的资历还是不低的。 任谁都没想到,在镜头前憨厚老实,虽然演技说不上出挑但也算是无功无过,扮演讨喜人设的这位圈内前辈,私底下会出现这么多大瓜。 偷税漏税是被匿名人附带证据举报出来的,而后警方又查到对方涉嫌参与非法集资与洗钱,以及,疑似是一起死亡案件的犯罪嫌疑人。 紧接着,警方又根据他这个线索,顺藤摸瓜的查获了一处地下非法赌场,缴获了大量的赌资,顺带牵连出了几个与海外勾结洗钱,专拍烂片的正副导演。 这些事情像是葡萄串,一提起便是一大堆。警方破获了案子,大功一件,很是激动。网友们吃瓜吃的也十分过瘾。 刑事大瓜吃的过瘾,网友们群情激奋,要求警方一定要严惩不贷,顺带又夸奖了那位匿名举报的勇士,让娱乐圈里少了一位祸害。 甚至有人开始根据方导师关系网,推测这位匿名人的真实身份。 江徊翻看着网友们的各种逻辑与推理,觉得那些推测过于离谱。 其实哪有那么多阴谋论,这些网友们什么都不知道。 想到了某种原因,江徊拿着手机,屏幕折射出他逐渐上扬的唇角。 他调出财经板块的页面,在置顶的链接中,点开直播,刚好看到摄像机切近景投影在画面中异常耀眼的青年。 直播中弹幕刷的飞快,除了一些评价新品汽车性能的,更多人在夸赞这位年轻主讲人的优越外表。 【呜呼呼,我这是财经频道诶,怎么感觉在饭圈!】 【好伟大的一张脸,我们游总明明可以靠颜值撑起公司销量的!】 【哇塞,撕漫男,我超爱!】 【偶吼吼,我第一次在一堆光头总裁里看到一个大美人,哥哥缺不缺秘书呀,可能会洒你一身咖啡的那种!】 【我很少用美来形容一个男人,游总,你现在是我唯一的心头好啦!】 【原地出道吧游总,你的脸是云游集团最好的代言!】 【好好好!买买买!我先订一台粉色的,公司总裁能亲自开过来吗?比心】 云游集团的主营产业是新型汽车,在这个赛道上,还没输过。 游慕作为新任当家人,这次的发布会,算是与大众的第一次会面。 不过恶鬼脸皮厚,从不怯场,哪怕在陌生的世界,在无数摄镜头和灯光的照耀中登台,也从容不迫。 发布会的场地在本市繁华地段的展览中心,场地很大,同一时间,官方账号会在各大平台上实时直播。 直播不到十分钟,便直接从商业板块火进了娱乐圈,云游集团的声誉加持,加上游慕的身份,顶替了原本的头条,登上热搜,吸引了更多颜控的围观。 【虽然我买不起,但我会舔屏!斯哈斯哈~】 【姐妹,你想买车还是买人?】 【都想,都想!】 【那个控制ppt的小哥,帮我问问游总喜不喜欢灰姑娘,我想和他来一场我逃他追的绝美爱情!】 【家人们游氏的公司好不好进呀,我想近水楼台】 【姐妹们,我去微博官方私信要联系方式了!勇敢的人先享受美男!】 第18章 娱乐圈:这个小明星,我罩的!(18) 江徊本来看的挺好的,游慕因为要上台,穿了高定的西服,打理了发丝,还稍微化了些妆。 站在舞台上,被顶光笼罩着,少了些惑人,多了些商场上的锐利与沉稳,比以往更加吸引人。 可是这些弹幕越说越过分,叫他原本的好心情差点被嫉妒心占据,只能清屏,眼不见为净。 手机闹铃声响,又到了上课时间,江徊将手机放在一侧的长椅上,起身往练习室一角走去。 游慕给他请的这位教授在业界资历很深,但脾气有些古怪,一般是不接受私课的。京戏的学生传言,对方很严格,而且上课不记时间,总要让学生自己提前定好闹铃提醒自己。 江徊之前在圈里对此也有所耳闻,只是不知道游慕费了多少精力和金钱请了这位老教授过来,他上课很认真,因为觉得每一秒都在烧钱。 不过这位老教授确实却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邪乎,反而课上的很松弛,并不会给他压迫感。 江徊确实有演戏的天赋,在排除了之前心理阴影的干扰后,稍加训练便改掉了之前僵硬的惯性。 老教授只是看着,看报喝茶玩手机,大部分时候让江徊自己琢磨着演,偶尔爆发力不强,或者情绪有偏差时,便会提点一二。 江徊对此吸收的很快,四天的集训下来,反而比之前更有进益。 八节课过的很快,临走时,江徊向老教授道谢,头一次从对方口中听到了对自己的评价。 “是个有天赋的孩子,原先阿慕那孩子好说歹说让我宽松些,别带着自己的习惯苛待,我还觉得现在的小年轻太过娇气,连这点儿苦头都吃不起……倒是我想错了”老教授失笑,挥挥手撵人离开。 “谢谢您”江徊微愣,而后朝着老教授鞠了一躬,聊表敬意。 是担心他面对责骂,会忆起那些不好的回忆吗? ……被人处处关心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不出意外,在宋导那里,江徊的演技算是过关了。 宋导对江徊半个月的时间,演技突飞猛进堪比换魂儿这件事瞠目结舌,并且一再追问江徊是怎么办到的,在哪里进修过? 虽然惊讶,但是在看到江徊的表演时,宋导便知道周承这个角色稳了,于是高高兴兴的拍板定下了人。 他倒是对江徊有些佩服,天赋这种东西,可不是想有就有,想没有就没有的。 放眼娱乐圈,再也找不到类似江徊这样能寻到贵人,有待逆风翻盘的人了。 角色定好后,宋导便加班加点的准备着开机,微博上也官宣了重要角色的人选。 此前传出宋导将剧本的节选内容,放到微博上时,便引来了一大批的粉丝关注和期待。 《永夜纪事》即将开拍,角色定出来后,各家粉丝敲锣打鼓的庆祝。 只是在看到青年周承的选角时,网友们十分讶异。 江徊这个名字远离了娱乐圈六年,最近一次出现还是因为演技大幅度下滑改去拍烂片而被群嘲。 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人曾经的高光时刻,只记得那些真真假假的黑料。 对于宋导让江徊来饰演青年周承这个角色,他们是不怎么认可的,毕竟之前那个烂片上了热搜,有好事者将其魔性表演做成了合集,到现在还挂在话题榜上。 宋导微博的评论区被划分成了两拨人,一部分在期待剧的播出和那些选角一看就很贴脸,一部分在拼命的抵制自己认为不适合的选角,其中抵制江徊的就占了一大半。 偶有一两个说好话的,但都被战斗力极强的黑粉骂走了。 季时鸣隔着屏幕看着自己请来的水军足够给力,糟糕的心情好了一些。 原本,公司已经同宋导沟通好了,要给他安排一个角色的,哪怕是配角,只要能露脸,按照他现在的粉丝量,也是有话题可带起来的。 但谁成想,临近开拍,宋导却突然反悔,不要他们的注资了! 有钱都不要,季时鸣不禁暗骂宋导缺心眼。 紧接着,便传出《永夜纪事》公布选角,江徊饰演周承的消息!这让他一下子就抓住了关键! 一定是江徊!一定是他在从中作梗! 他倒是想不出来,江徊是什么时候扒上云游集团这棵大树的。 之前他忙着在外拍综艺,等回了公司,照例想要看看江徊的狼狈窘境时,却发现人不在了。 而后询问他爸,才知道是最近风头正盛的云游集团新任总裁将人赎出去了。 他爸说这个新上任的小游总想要在集团旗下开一家娱乐公司,应当是看过江徊几年前的作品,想要从他们这一堆砂砾中淘一个金子出来。 刚巧最近公司的资金链有一处断带,那笔违约金正好填补了窟窿,便将人放过去了。 按照他爸的话,这小游总还是年轻,想法天真,娱乐圈哪有那么好混的,现在多家娱乐公司对打的正是激烈,怎么可能是他能轻易挤进去的。 卖车的就应该好好卖车,别整那些花里胡哨的,而且还找了这么个过气演员,真是有钱不知道怎么砸,估计没等多久,老游总就该重出江湖了! 季时鸣对自己父亲的话无比确信,只是气不过江徊竟然从他手底下溜走,现在更是勾的小游总花大价钱将人硬塞进宋导的剧组。 早知道江徊这么没骨气的出去卖,他当时就不该为了折磨对方的傲气拖那么久,应该多给对方找一些金主,再将对方的脸划烂才是! 他原本想直接爆料出江徊被包养的消息,可如果将另一位当事人爆料出来,多少有些得不偿失。 云游集团有钱,注资这种事情,对游氏来说就是洒洒水。 如果被查出来是他爆料的,怎么说都要和越升结仇,他爸最近还告诫他,公司近期的效益不高,要他做事收敛些,别惹了不该惹的人。 最起码,要等到上头的文件下来,公司的危机解除时再做打算。 况且,那游慕长得确实惹眼,最近还频繁登榜,网上喊话求包养的人不在少数,如果这个时候将江徊与对方的名字绑起来,倒像是凭白给了江徊热度一样。 季时鸣可不愿意为江徊做嫁衣,他都愿意被睡了,还有什么不能忍受,大约觉得黑红也是红,反而开心了呢?! 之前他也不是没有花钱买江徊被包养的黑料,但现在这批网友也不是傻子,没有另一位金主的明确信息,他们都不当回事的。 思来想去,季时鸣放弃了惯用的手段。 他知道江徊已经被他磨的没了演技,就算是有人捧又如何呢?想来拍出来也是被人群嘲的。他可不会再花钱为对方买热度了。 让水军多方抵制一下,说的人多了,说不定宋导就会重新考虑选角。 再不济,等拍出来让网友看的两眼一黑,那不是更合他的意。 他倒是要让江徊的粉丝们都看看,这次宋导的剧本,可不是什么烂片了,他们粉的艺人,演技现在连他还不如呢! 这么想想,季时鸣的气顺了些,抬头望着化妆镜前自己的脸,还有心情看一看眼线是否对称。 第19章 娱乐圈:这个小明星,我罩的!(19) 角色定下,江徊松了一口气,而后便是更加努力,为准备进组而忙碌。 游慕也忙,忙起来的时候,两人有时一天都见不上面。 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挤出了时间给江徊选了助理和新的经纪人,并且在开机进组的第一天,陪同着江徊去了一趟。 剧组开拍一般都会有一个开机仪式,主演和导演挨个在香炉里上香祈祷,祈愿接下来的拍摄进度一切顺利。 仪式最后,游慕作为最大的投资方,被宋导拉在了一群人中心的位置拍摄大合照。 江徊的戏份不算多,站在左侧方,距离游慕隔了好几个人,不过好在他高,稍微侧目便能穿过一众脑袋看到青年的侧脸。 一阵高声喝彩开机顺利之后,众人举着红包微笑的画面被定格。 这些合照是会被电视剧官号发送在网上的,所有人都面向镜头,尽量把自己得体的一面呈现出来,人群中,只有江徊是侧着脸,目光追随着一个方向。 永夜纪事剧组v:开机仪式,预祝永夜的拍摄一切顺利!【图片】【图片】【图片】 宋导在账号上发送了仪式上的合照,有群体合照,也有几个人为一组的合照,粉丝们眼很尖,哪怕游慕带着帽子和口罩,也能从那优越的眉眼认出他的身份。 爱在西元前:猜我看到了谁,这不是我那个虽然人不在娱乐圈,却一场直播圈粉无数的新晋总裁老公吗?老公真有眼光,是投资了我最喜欢的导演的电视吗? 绝不熬夜夜:你没看到吗?游总可是《永夜》最大的投资人了! 林偏偏:哇,我的新老公,哪怕遮着脸也好帅! 见春天:上次那个说要微信的姐妹,你微信要到了吗? 我是艾丽:好消息,找到游总的微博账号了,坏消息是,游总的账号遍布草丛!呜呜呜! 在逃拖拉机:之前那么多人抵制,江徊怎么还没被踢出去! 瘦成骨灰盒:说实话,如果但看颜值的话,我觉得还是挺贴脸的,而且扮演老年周承的穆老师也是年轻时也是浓颜大帅批,两人眉宇有些相似,是合适的。(单论颜值,勿喷) 社恐小韩:其实之前江徊很火的,而且钱老师都说他是老天爷赏饭吃,颜值又抗打,可是公司不做人,后面为了捧皇族,开始资源倾斜…… 彩虹白白:可惜了,不过江徊现在拍烂片出了名,演技也不行了,不知道这次如何。 你的唯一:不过宋导应该不会收演技差的人吧,好歹人江徊辉煌过,万一又重回巅峰了呢? 抗走品如的衣柜:楼上的,你忘了之前宋导还收过那个五官乱飞呀(ps:我都不敢指名道姓,他家粉丝凶的嘞!) 贝贝:那时候宋导不是……咳,比较缺赞助吗? 网上的讨论如何,并没有影响宋导的拍摄,开机第一天,宋导首先挑了一段重头戏。 剧本是以回忆的形式开启的,老年的周承已经位高权重,是权势滔天的宦官九千岁,却被圣上查出暗中谋反,因此派大将军前往围剿活捉。 周承早有防备,提前逃出了上京,暂居江陵一带。 大将军带兵抵达丞相府邸时,府中上下并没有任何反抗,周承就坐在屋檐之下,淡然的喝着茶等待将军到来。 两人对坐,将军不解,他了解周承虽入了宦官之属,却并非那种野心勃勃惦念皇权的人,可铁证如山,由不得他疑惑。 扣押回程的路上,队伍遇到大雪风山,眼看一时半会回不了京,将军带兵暂时驻守驿站,又询问周承此番为何。 此时,故事的正文拉开序幕…… 江徊这次的戏份,是正欲参军的青年周承,却在参军的路上,收到了快马加鞭送来的信件,周家一族因为得罪了京城贵族文家的亲眷而被满门屠戮。 周承悲恨交加,当即打消了参军的念头,改带着冤屈状纸来到衙门告状鸣冤,却被衙门的人当做闹事者,棍棒打了一通,又被按在水缸中差点溺毙过去。 心怀仇恨的周承准备带着亲族惨死的纸状,上京告御状,向朝廷讨个说法,又被文家恶意侮辱着派出了人手绑缚着强制净了身,送进了宫中做太监。 这段演起来倒是不难,可是江徊因为之前被蓄意摁在水中过,虽然心理上的阻碍是克服了,可身体上的记忆一时间很难完全消退。 前半部分演的很顺利,宋导心情不错,一遍过后,让江徊稍作休息,招呼工作人员布置现场,准备下一场的溺水戏。 当工作人员将那口大缸搬来注满水时,江徊便觉心脏紧缩,有些控制不住的心慌和退缩。 他掐着手心提醒自己要冷静些,想到心理医生的话,当他想要克服一件令他存在生理性抵触的事物时,可以尽可能的去做些别的,转移注意力。 “江徊,怎么了?” 打完电话回来的游慕刚好看到江徊拍完一段戏,正要跟对方交代,说自己要先离开的事,便发觉对方的情绪又不对了。 虽然江徊的面上并不明显,可那越攥越紧的手,指节都白的吓人。 “…游总” 江徊一惊,转头看到是游慕时,紧绷的身体才松动了些。他一时无言,下唇因为拼命压制情绪而被咬的发白。 剧组里人多眼杂,游慕不方便靠的太近,无视天道的叽叽喳喳,挑眉再次询问的时候,被一言不发的江徊猛地抬手拉住手腕,快速带进了一旁的换装室。 换衣室隔间的门被拉开又关上,狭窄的室内进入两个人,呼吸都是逼仄的。 场景更迭,快速在眼前划过,帽子和口罩落在脚边,手机脱手落在一旁的垫子上,游慕被压在了墙壁上。 “……唔” 急促热切的吻,捧着颊边而来,询问没能出口,环绕在小空间内的,只剩下细微的水声。 呼吸交织在一起,有些灼热,游慕受不住江徊一个劲压着他的力道,后退又避无可避,伸手抵在对方肩膀处,抬腿用力踢了对方一脚。 “游总,我难受” 第20章 娱乐圈:这个小明星,我罩的!(20) 江徊被踹了一下,身体往后退了退,当即红了眼圈,不甘心的再次贴上去。 手腕被江徊反手摸索着抓住扣在墙面上,没给游慕多余喘息的机会。 江徊本不是一个卑微压抑的人,只是经受了长期的打压,早已学会了掩饰性格来避免自身受到更大的打压。 可突然之间,有一个人将他带出了压抑的牢笼,告诉他不用再畏惧,不用在担心,可以做自己…… 江徊想,他大约是被惯坏了,没有哪个情人敢这么对待自己的金主。 可早在上次对方主动亲吻过来的时候,便给他了可以掌控主动权这个殊荣。 那么他或许可以认为,这次,再做的过分一点,也没什么关系的吧…… 反正,他是病着的…… 感受到江徊微凉的体温,游慕确信江徊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情绪出现了问题。对方每次突发病症时,体温都会受到影响急速下降。 【他怎么回事?】 【今天有一场溺水戏,你知道的,江徊他之前在剧组被欺压时,差点溺死过去。】 天道没眼看,捂着眼回复着游慕的话。 一边要应着对方汹涌的吻,一面还要跟天道交流,游慕稍微一走神,便被江徊咬了一下。 他该生气的,小狗总想忤逆主人。 但毕竟是个病了的狗,总归是需要安慰的,虽然被拉进来的有些突然,不过考虑江徊的情绪,游慕蹙了蹙眉,却也没推拒。 手下的力道逐渐松动,意料之中的结果,江徊捏着对方的手腕,指腹不住的在腕骨那一处皮肤上摩挲着。 其实到这一会儿,他的那些抵触情绪已经消退了,可他还想,再试一试…… 唇间分开,水色一片,他垂着眼,遮下自己清明的神色,转而往下,试探性的落在了对方颈侧…… 他仗着自己的病,一步步的试探着对方的底线。 而游慕一再纵容,使得江徊心中的贪婪被一步步喂养胀大。 “江哥?!奇怪,不在吗?”换装室的门被打开,是助理小林在四处寻找着江徊的踪迹。 马上就要开拍了,他有些着急。 小林说话的声音不小,隔间里并不隔音,两人听的一清二楚。 等小林拍着脑门去另一处寻人时,游慕松了松手腕,伸手推了推,提醒身前的脑袋。 “……江徊,你该回去了”他声音压的很低,因为不清楚是否还会有人进来。更因为,被江徊连续性的索吻弄的有些嗓音沙哑。 “嗯”江徊记着时间,并不慌张。 他抬起头,忍不住又在对方唇上亲了一下,松开对对方的钳制,伸手帮忙拢好领口,扣紧扣子。 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帽子和口罩,逐一帮忙戴好,遮住对方有些红肿的下唇和脸颊的酡红。 末了,又小声说道:“……去拍戏了,等我” 江徊出去了,快速补过唇妆遮掩后,立刻前往了拍摄现场,时间卡的刚刚好。 【哼!你开心了吧!】见江徊离开,天道才冒了头,一口小奶音气呼呼的装老成。 【……还不错,就是他技术退步了】爱咬人的习惯没改不说,还硌的他难受。指腹擦过唇角,游慕似笑非笑的应着。 【哼!你别太得意,这个世界是因为江徊生病的原因,你等着,下个世界,主角一定不会在跟你有牵扯了!】即便没有底气,天道的嘴依旧硬。 【啊……好呀,我等着】 游慕坐在隔间的软椅上,缓了好一会儿,直到一通急促的电话打过来,他才撑起身体从脚边捞起手机。 电话接通,从扬声器中传来了一人的怒吼和咆哮: “游慕,你个小兔崽子,你他妈算计我? ” “你他妈本来的打算就是整垮越升?就为了个男人,你他妈至于吗?” “你老子知道你这么做吗?游慕,你真是好样的!” 情绪激烈的咒骂和砸东西的声响一时间充斥了整个小空间,游慕将手机丢远了些,揉了揉耳朵净听着老季总的无能狂吠。 上头的文件批下来了,却与之前各大投资商得到的内部消息截然不同,他们花了大价钱炒上去的天价地皮,成了一块死地,无法套现。 游慕静静的听着,对老季总的谩骂和评价照单全收。待对方的声音弱下来之后,才拿来手机,幽幽的说了一句 “季叔叔可能真是老了,怎么能忘了……无奸不商这四个字。” “你……你……咳咳!” 游慕的讽刺轻笑被老季总准确的捕捉到,他一时气竭,一口气卡在喉管,上不去下不来,憋得脸色通红,开始干咳起来。 等他再想说什么的时候,电话已经从那头挂断了。 老季总看着满地狼藉的办公室,以及电脑屏幕上各家银行的巨额贷款,眼前一黑,摇摇欲坠的扶着书桌跌坐在地面上。 投资本就是高风险高收益,只不过游慕给老季总提供的情报,遍地都是正确答案的假像,让他从怀疑到逐步确信,根本没有想过是圈套的可能。 老季总也确实是掉以轻心了,游慕拿着利益交换以及虚心求教的态度,极大地满足了他这位长者的虚荣心,使他开始变得自负,进而走向覆灭。 一开始,老季总抱着一次赚个盆满钵满的念头,在确认从游慕那里得到的消息属实后,便幻想着这次投资获得的收益,一举将越升送上娱乐圈的龙头企业。 只是梦想被打破的太快,他还没从越升高升的愿景中抽离出来,便听到了重磅的打击,同时也面临着巨额的债务无法偿还。 更要命的是,查税的风头吹到了娱乐圈,越升的税务还需要他尽快去处理。 这一连串的打击和重压下,原本身体硬朗的老季总一夕之间宛如老了十岁,满脸愁容的揉着花发不知该如何是从。 第21章 娱乐圈:这个小明星,我罩的!(21) “江哥,水” 一场戏随着导演喊卡而结束,下了戏后,江徊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着,今天是外场戏,阳光有些灼热,好在还有几处树荫可以遮阳。 小林熟练的递水过去,而后又给江徊擦额头上渗出的汗迹。 “江老师,盒饭送过来了!”远处,工作人员将运送过来的盒饭从车上卸下,远远的看到江徊坐着,便先喊人来拿饭。 而后,其他的主演和群演也陆陆续续的过去领饭吃,各自找一处遮阳的地方坐着。 工作人员先喊江徊的行为并没有引起片场其他人的不满。毕竟这些运送过来的盒饭,三天两头送过来的饮品和水果,全是游总出资。 来剧组的第一天,江徊是从游总车上下来的。加上宋导无意间的吐露出来的话音,其实剧组的人多少都知道些两人之间的关系不普通。 最明显的是,一开始没戏拍的江徊,突然签了游氏旗下的新公司,又参演了游氏投资的剧本。 而且那个年轻的游总,虽然不常过来探班,可饮品食物什么的,却从没有落下过。 吃人的嘴软,因为游慕的大方豪气,剧组的人对江徊很是客气。 起先叫‘江老师’纯属客气,不想得罪他背后的游慕,但后来,江徊戏拍的越来越顺利,明眼人都能看出演技不俗,而周承这个角色又实在圈粉,意识到这次之后,江徊怕是又要火起来,称呼便叫的越发顺口了。 小林拿回两份午餐,就着小凳子,两人一起吃着。 这次还配了鲜切水果,是小林爱吃的芒果,他吃的开心,又一次感慨着:“江哥,游总对你可真好,我以前跟着其他艺人的时候,很少能吃到这么多大鸡腿,还有水果!” 剧组的伙食好不好,到底跟资金挂钩。 有些剧组为了请流量明星,花了大价钱,剩余的方面便是能省则省的,大部分都会相对的压低伙食费。 又或者,主演、工作人员、群演三档订餐。 “不过,最近游总是不是太忙了,都没过来探班了”小林心直口快的,想到什么说什么。 说完之后又觉得这话有些歧义,小心看了一眼江徊的脸色,确定对方没生气,才放下心。 相对于某些艺人,江哥脾气好太多了,又不会无缘无故的找事向助理撒脾气,他还不想丢掉目前这个工作。 “他一直都忙”上次临时离开后,这一个月,都没来过了。 说是去出差,又是谈合约,又是分公司的工作,大约是几个城市的来回辗转。 江徊不想让对方烦心,最近连微信联系都减少到了夜间的‘晚安’,除此之外,便没有别的了。 手拿筷子夹着饭菜,无怪小林这么想,连江徊自己都觉得两人太久没见过了。 他因为拍戏方便,住在了影城附近,不回别墅,以往晚上的见面机会都没有。 这么想着,江徊开始不安。 会不会因为长时间的不见,游慕就不喜欢他了…… 对方那么受欢迎,会不会在出差的时候……找别人? 他听说,那些老总私下里谈生意,都爱往别人身边塞人! 正胡思乱想着,手机的震动提示传来,江徊拿起看了一眼,神色瞬间来了亮光,饭也顾不得吃,拿起外套往片场外围跑去。 “哎,江哥,你去哪?”突然的动作让小林摸不着头脑,急着询问只得到了对方敷衍的回应。 “你继续吃,我有些事” 片场外围停着一辆黑色的商务车,车牌号是江徊熟记于心的那个。 他穿好衣服戴好口罩,走过去拉开车门。 入眼便是心心念念的人。 对方穿着一贯工作的西服,手上正拿着平板浏览文件,听到声响转头望过来,原本略显严肃的面色有一瞬的缓和,上翘的眼尾望向自己时噙着浅淡的笑意。 “出差路过,最近怎么样?”放下平板,游慕询问着。 不过他事前打点过,片场的食物供应由他买单,其他人也是知道的,大约不会像以前江徊待过的剧组那般苛待他的。 “挺好的”许久没见了,真见了面,江徊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明明之前满腹的言语,在微信上删删减减,却最终没能发送出去。 他担心对方会烦,又担心消息发出去得不到回应。毕竟工作已经那么忙了,没空搭理情人的讯息也是正常的。 又会想,是不是因为上次他亲的太过分,惹恼了对方,所以才刻意不来看他的。 “听宋导说,最近你们在拍外场。” “嗯,拍的很顺利,跟其他演员配合的不错,所以进度快了些。”江徊顺势说下去,他现在只有这一样优势可以展现。 “真乖,不过天气热了,记得防暑。”游慕靠在后座上,伸手点了点江徊的鼻尖,将一旁的药袋递过去。 “给你买了防晒的,还有一些清凉贴和消暑药,应该能用到” “我还有工作,这次是路过,没办法多留。” 虽然天道是不捣乱了,可也没给他提供任何便利,公司太大,他又是刚上任,需要亲自处理的事情多且琐碎。 闻言,江徊面色带着失落,他还以为,这次能相处一段时间的。 “……好,那我先回去了”这么说着,江徊又觉得不甘心,拎着袋子起身要走时,又倏然折返回去靠近,询问着: “…我可以…亲你吗?” “上次你也没问……”游慕心中好笑,单看江徊磨叽着不肯下车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对不起,我上次……”江徊心里一突,觉得自己可能猜中了,对方好像真的生气了。 他刚想狡辩来着,便见对方伸手拂过自己侧脸,清浅笑道:“可以” 身体的反应比脑子都快,手上松开袋子,拉过对方的后颈便吻了上去。 他感觉自己上了瘾,每每思及曾经那些际遇时,总是忍不住将思绪转折到那晚的旖旎氛围之中。 唇齿相交的感觉太过美妙,让他总是下意识的一遍一遍回想,又情绪激动到难以自持。 不知从何时开始,那些缠着他的梦魇越来越浅淡,幻视和幻听已经许久不曾缠上他,取而代之的,却是每晚越发暧昧旖旎令他无限沉沦的梦境。 可他们太忙,总是没办法相见,思念在日日夜夜中叠加,让江徊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矜持。 第22章 娱乐圈:这个小明星,我罩的!(22) 剧组前期的拍摄进度很快,但越到后期,宋导的要求越严格,很多时候,一个镜头都要反复拍上几十条,再花费时间从中找出一个最好的。 江徊戏份不算多,拍完的时间也早,但因为琐碎的补镜头,补配音,竟也在片场拖到了剧组杀青。 期间游慕被天道催促着抽空去看过几次,有时候是避开人进去,有时候是停车在外围,不过每次停顿的时间都不久,给江徊亲几下的功夫,便又要赶着时间去工作。 每次天道都捂眼闭麦十分纠结,一方面它需要游慕去时刻关注江徊的状态,另一方面,它又讨厌主角和反派搞在一起。 天道暗自决定下个世界一定对主角严加看管!杜绝二者的过度接触! 拍戏差不多用了四五个月的时间,剧组杀青当晚,宋导请主创团队去酒店吃庆功宴,一群人兴致勃勃的坐车赶赴宴席。 江徊原本是不想去的,因为他听游慕说今晚没工作,不过下午对方又说临时有个交际酒会需要参加,预估回别墅的时间要很晚,让他不用特意等。 “江老师,想什么呢?叫你都不应?” 肩膀被撞了一下,江徊回神,身边空着的位置不知何时坐了个人过来。 “没什么”江徊看过去,冲那人礼貌微笑。 坐在他身边的这个叫赵和乐,在剧中饰演前期回忆中皇帝身边名义上是男宠,实则为谋士的人,出场率也不算高,但也是个出彩的角色。 江徊和他不怎么相熟,勉强算是点头之交,不过他本人的事迹似乎比剧里面还要丰富,小林在片场混的挺熟,平时有什么八卦,也都会回过头与他分享,他当时听过一耳朵。 娱乐圈不少有靠山金主的,但很多明星都很忌讳这些,严防死守的担心自己会被曝光出去。 可赵和乐是个例外,他是有演技的,但不多,自己又没有后台,能在当下的娱乐圈占据一席之地,并且成功坐上宋导的顺风船,很大原因是他金主换的快。 这事在圈里也算是出了名,不过他分的很开,一般都是短期包养,金主不喜欢了就拿钱走人,相当干脆利落,不带私人情感。 “喂,问你个事呗?”此时,赵和乐捧着酒杯,声音压低了些问道。 “…什么?”江徊不知道赵和乐在打什么主意,他此刻心里想的是游慕那个宴会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又是差不多一个月没见,他很想见对方。 “内个,就是,你跟游总……是什么关系?之前我见游总还来探班看你,最近几个月好像都没怎么来了……你和他……分了?”赵和乐试探着问。 圈子里的老总不少,他们找几乎是包养恋爱两不误的,很多时候正宫和好几个情人同时存在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不过赵和乐不爱找那种情人多的,也不乐意找有对象的,那种容易出现正宫打小三小四的事情,他可不想被打。 虽然这么直接的问人家的私事赵和乐海还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又不想放弃优质股,所以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必须要弄清楚。 “……你什么意思”原本平和的脸色有几分落下,如果不是场合不对,江徊大约是维持不了皮肉上的笑脸了。 对方说的这是什么话?!字字句句往他心口上扎?什么叫没来?什么叫分了?他们好着呢! “你别介意,我就问问,那什么,我之前的合同不是快到期了吗,就想着,提前给自己找个下家来着……”如果是游总那样的,不要钱他也很愿意的,现在这样高质量的金主已经很难找了。 不过他这人怕麻烦,不爱抢别人的,也不喜欢摊上不必要的纠纷。要是江徊还跟游总谈着,那就算了,他只能另外再找一个了。 毕竟江徊的演技他也看在眼里,火起来只是时间问题,他可不想跟对方结仇。 “他是我的金主,签过合同的那种,你不要想了,他很喜欢我” 最后一句,江徊几乎是把字咬着说出来的,他心里很是窝火,可到底众人都在,不好发作,只能告诫赵和乐不要打游慕的主意。 这回轮到赵和乐惊讶了,他眉眼上抬,讶异的说道:“啊?!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们之前在处对象呢!不好意思……是我想错了” 要是这样,他岂不是当着人家的面要抢人家的活和钱了?他真该死呀! 赵和乐真想打自己的嘴,真是多余那么一问!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是包养关系的话,那游总,对自己情人也太好了吧。 在小本本上将置顶的选项划掉,赵和乐有些可惜,不过他总不能抢人饭碗,只好另择人选了。 又瞥了一眼身旁的江徊,赵和乐眼中多了几分鲜明的艳羡,而后心虚的捧着酒杯溜走了。 赵和乐是走了,可他无意中戳到了江徊的肺管子,专找江徊最担心的地方刺,并且瞬间刺激到了江徊。 坐在位置上的江徊,因为赵和乐的突然打搅,心思乱了套。 他是知道游慕抢手的,网络上也没少有人喊话求包养,但现在,竟然连同剧组的人都贴脸开大了。 那就意味着,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一定有更多人试图接近对方。 偏偏他还拍了这么久的戏,要是真被人撬了墙角,他怕是还蒙在鼓里呢! 说起来,这么久的时间,他们之间最亲密的接触,也只不过是接吻。他不是个合格的情人,因为忙着拍戏,甚至连情绪价值都很少能传达到位…… 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根本不像正常的包养关系。可是因为对方的纵容,让他总是忘记两人之间,仅仅只靠着一纸合同维系。 今晚的赵和乐算是有原则,可别人就不一定了,如果游慕真的被别的人勾走了可怎么办?! 江徊越想越觉得自己在这段关系中做的很糟糕,又想到游慕正参与酒会。 第23章 娱乐圈:这个小明星,我罩的!(23) 那种商业的酒会他是知道的,除了一些商业人士,也会有些谋求机遇的人,太多人的场合,往往更容易出现偏差。 如果…… 明明上午还说会早些回家,可只过了一个中午,对方便叫他不用等自己…… 越想越乱,这会儿江徊是真的慌了。 思来想去,江徊拿出手机走出包厢,直接打去了电话。 他现在迫切的想知道对方在干什么。 “……江徊,庆功宴结束了?”手机里待接通的忙音响了几秒后,通话被另一头接起。 游慕的声音如常,江徊还能听到对方所处酒会上隐约透过来的交响乐和酒杯碰撞的声响。 “我……嗯,我想见你”江徊稍稍安心,算着这边的时间,大约也快要结束了,他很想现在就见到对方。 “这边还有大约一个小时的流程”游慕靠在酒会门外的走廊墙边说着,而后压低了些声调,带着些调情的意味又道:“不过……若是你不怕麻烦的话,也可以过来找我……” 这次的酒会是另一家集团主办的,和游氏也有一些合作关系,掌权人还是游父那辈分的,他不好无缘无故的驳了人家的面子。 这一个月他基本上都在各地之间辗转的飞,好不容易在本市落地,又被拉来参与宴会,想见上一面确实难。 “…好,我现在就过去!”听着通话那头传来的笑语,江徊心中萌生起了难言的躁动,想要见到对方的心情越发迫切。 而且酒会那种地方……怎么想都不安全…… “不着急,我让老刘去接你,这里一般的车子不通行” “嗯” 挂断电话,江徊先是跟包间里的人解释了自己有事情要先一步离开。 临出酒店大门时,又忽然闻到自己身上的酒味,想着总不能这样去直接去,又辗转到了酒店的卫生间,整理好自己,用随身带的小管香水压下酒气。 就在此时,卫生间的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江徊最不想见的人,季时鸣。 季时鸣现在的样子远没有曾经那样张扬跋扈了,似乎是受了什么气,嘴上不断地咒骂着,拿湿巾擦拭着西服衣摆的污渍,动作间仍是暴躁易怒的模样。 他正要驱赶洗漱台前的人,一抬眼,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呵,是你呀,江徊,这么久没见,你倒是有了几分人样了!”季时鸣上下扫视着江徊,眼神里是一贯的轻蔑,却掩饰不住眼底的嫉愤。 他本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自然认得出江徊现在身上的这套衣服的品牌和价值。 相比现在显得捉襟见肘的自己,季时鸣对江徊的恨意又叠加了一层。 “哼,真是不一般呀江徊,我以前真不知道你这么会勾引人,没少卖吧,睡了多久才换了的这身行头……啧啧啧…你也是个人物” 简直跟蟑螂一样令人恶心,怎么都打不死! 心理越是不平衡,季时鸣便越是要嘲讽。 “让开!” 江徊确实想过再见季时鸣的时候,他要怎样将曾经的那些憋屈都还回去。可现在的时间不对,他急着去见喜欢的人,没工夫跟季时鸣纠缠。 “怎么,怕了?江徊,你曾经不是很傲气吗,恃才傲物,谁都入不了你的眼,可现在呢?你的才哪去了?你的傲气就是躺在男人身下?靠着皮肉换来角色?” 见江徊要走,季时鸣反而不依了。此刻他也不急着将身上的污渍洗掉了,往右一步挡住江徊的去路,言语间越说越过分。 “江徊,承认吧,你终究还是堕落了。我真想早些看到你在《永夜……啊!” “……我忍你很久了” 被言语挑衅着,江徊终究还是没忍住,掐着对方衣领一拳打了过去。 从前,他受制于人,对方捏着他的合同,叫他不得不低头。 可现在,他已经没什么能被对方威胁到的了,如果再忍下去,他都对不起金主给他的底气! “啊…江徊你他妈的!啊!”季时鸣被摁在厕所隔间里挨打,任他怎么挣扎都找不到还手的机会。 他之前在公司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粗活重活一点没干过。看着挺高,但却没多大力气,连进组拍摄时,同组的女演员都抱不起来。 而江徊,为了贴合周承被皇帝安排暗中特训,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人设,甚至自律到在剧组的几个月,练出了明显的肌肉和腹肌。 手上反击不成,季时鸣嘴上倒是喋喋不休。 “江徊,你不会好过的,你以为扒上……啊!扒上了游慕就万事无忧了?” “你可真…嘶,你可真天真呀江徊……游慕是谁?他是这个圈子里数一数二的少爷,他熟识的那些纨绔子弟什么样你不是不知道……你真觉得他喜欢你?” “别做梦了!他不过是玩玩你,跟养狗……没什么区别!” 江徊下手丝毫不客气,拳拳到肉,专挑疼得的地方打。 没打多久,季时鸣便尖叫着晕了过去。 江徊沉着脸用水龙头冲洗着手上的血迹和无意中划破的皮肉伤,单手抚平褶皱的衣服后,推门走出去,途中借服务员的手机打了个120,而后出门,刚巧遇见前来接他的车子。 第24章 娱乐圈:这个小明星,我罩的!(24) 游慕收到信息,两指夹着高脚杯,悠然踱步的往酒会场所的外围前去接人。 到底是醉了些,穿过人流往外走去时,稍有不察,猛地被一个服务员迎面撞了过来,深色的酒水撒了一裤管。 “对不起,先生,实在对不起!” “衣服我赔给您好嘛,我不想丢了这份工作的!” 托盘和杯子‘叮叮当当’的碎了一地,服务员跌坐在瓷砖地面上,一个劲的仰头道着歉,言语激动之下,还想伸手去擦游慕的裤脚。 游慕蹙眉,快速后退了一步,没让这服务员碰到。 他还未曾说些什么,本懒得责难对方。可不知怎么的,对方像是咬定他会不饶人般,一个劲的请求,闹得原本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也引起了围观。 “将这些收拾了”游慕只略略看了一眼服务员的神色,便心下了然。不过却也懒得理会,只吩咐下去,抬脚要走时,又被对方拦下。 “先生,我帮您擦一擦吧”服务员垂着头,不顾场合,作势就要蹲下来帮忙擦拭。 眼见服务员如同黏上来的狗皮膏药,不知深浅,游慕面色逐渐拉下。 心中烦躁起来,刚有些念头便被天道止住。 【别!不能杀人也不能吃人!法治社会,你冷静点!】 他垂头皱眉往后撤着,正要敲打一番将人呵退,便见那服务员探过来的手腕被人拉住,往后一甩。 “既然是服务员,便先将你的本职工作做好” 服务员被拉开,往后退了两步,觉得自己计划落空,正要想办法再闹一闹,抬眼便对上刚刚那人漆黑的瞳孔。 被吓的一怔,服务员猛地垂下头,不敢再靠近了。 这会周围的人也看出了名堂,无外乎又是些想要寻机会攀附权贵的人,他们见惯了,了无新意般的各自散开,没给服务员一点可折腾的水花。 “正要去接你,走吧,先去休息室清理一下”见江徊将人驱赶,游慕神色缓和,转身往酒会大厅一侧走去。 “嗯” 【大反派,消消火,我们是背着法则来的,做的太过会被发现的!】 【千万别冲动啊!】 天道在一旁努力的减压,生怕游慕一个生气把人嘎掉了,打破它拯救气运之子的计划。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酒会大厅侧边的休息室,裤脚上被实实在在的泼了半杯酒水,带着糖浆的酒水顺着裤脚流进鞋袜里,粘腻的厉害,游慕找路过的服务员送进来一双鞋袜,准备先擦拭一下。 服务员动作很快,送来了合适的码数,又贴心的拿来的清水和毛巾,带上房门离开。 江徊抢下了活计,帮人脱下鞋袜,拿毛巾擦拭着酒渍。 手上的动作不停,心中却是越发的躁郁。他原本就担心会有人想尽办法靠近对方,果不其然,他才刚过来,便见别有用心的人缠上了游慕。 握着脚踝的手越发收紧,眼看着白皙的皮肉被锢出了红印子,江徊才慌张的松了松。 “这又是怎么了?”抬脚踢了踢江徊的胸膛,游慕对狗儿的情绪变化还是很了解的,见对方一言不发的垂头擦拭,便觉得对方似乎又是受到了影响。 脚腕被捏的有些紧,虽然不算疼,但也不舒服就是了。 没办法,江徊的心理疾病还没完全变好,虽然平日里挺正常,但说不得被什么刺激到,又会复发。 谁让他欠了狗儿的,他总要多些耐心和纵容的。 “……他刚才差点碰到你”江徊很生气,一想到自己不在的大部分时间,对方都会遇到这样的人,就觉得气愤不已。 “也不是每次,偶尔罢了,这种酒会我不常参与。”手臂倒在沙发扶手上,游慕觉得来到惩罚世界以后,他脾气变好了很多。 若是以前他才懒得解释。 “职场上也有不少,你又那么忙”忙到我想见一面都难……忙到连我自己也开始不确定,是不是像季时鸣说的那样…… “嗯,前段时间是挺忙的,不过,差不多需要加急的项目已经完成了,后续的一个月,可以多休息一段时间” 之前确实忙的脚不沾地。 他毕竟是‘新官上任’,又太过年轻,接管一个大集团,手下分公司那么多,总有一些管理层仗着自己年纪大资历深在他面前拿乔。 天道不让他用擅长的手段解决,便只能遵循着这里的规则行事,着实浪费时间。 这些时日的忙碌,更多的是为了管束公司上下,敲打敲打那些越发飘忽的元老们。同时需要在短时间内做出些成绩,让下面的人信服。 如若不然,他以后得工作怕是不好实施下去。 穿好鞋袜,江徊放下游慕的腿,凑近了一些抱过去。 把头埋在对方颈侧,语气闷闷的,明显是受了委屈的。 “……我今天,遇到了季时鸣,我把他打了” “打了就打了,赔偿些医药费便是了,游氏最不缺的就是钱”小狗犯事儿他兜着。 “嗯”江徊还是不怎么开心,侧头沿着游慕的耳际往下颚亲吻过去。 “行了,这里快结束了,出去露个面,然后我们回家”单手推开江徊凑过来的脑袋,拉着人起身。 游慕知道江徊大约是从季时鸣那里听了什么难听的话,心下不虞,不过这里毕竟不是自己的地方,不方便待太久,只能等回去了再说。 “……嗯” 第25章 娱乐圈:这个小明星,我罩的!(25) 皮鞋擦过瓷砖地面发出短促的摩擦音,游慕脚下不稳,被江徊揽着肩走出宴会大厅。 鼻息中满是白酒的浓郁酒气,他靠在车后座,侧着头吹风,缓解着越发上头的酒意。 本以为有个照面,便能顺势结束酒会离开了。没想到那群商人要来了白酒喝的上了头,拉着游慕不放,非要挨个碰杯之后才算完。 江徊本是要替游慕喝酒的,但在这些商界大佬眼中江徊这个小艺人是不够格的,根本不理会他,没训斥都算是给游慕面子了。 这群酒蒙子酒精上头,玩心大,专门逮着游慕这个小辈劝酒,说什么不喝酒是不给面子,就是他爸来了,面对他们这群老友,也点喝下一斤半两的。 虽说商人向来是没有仇人只有利益的,但游慕毕竟才踏入游父那一辈的圈子,资历尚浅,很多时候都需要广结善缘。 加上,游慕在原世界酒量不错,几个老总拿出来的珍藏白酒确实醇香,引得他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到了最后,一个个面红耳赤口中呓语着被服务员送入客房,这酒会才算是散了场。 处理好这些酒鬼,游慕松懈下来,靠着江徊,身体大半的力量压住对方身上,借着江徊的力道走出去。 “难受吗?”江徊没喝多少,全程是看着游慕喝酒的,那一杯一杯的白酒灌下去,他看着都胃部灼烧,可也明白交际应酬的时候,这种事情再所难免。 他没能力和身份去替对方拦下酒局,便只能在结束后,保证对方安然无恙。 也庆幸他今晚过来了,若是任由对方自己醉着,还不知道能不能回别墅呢! 想起刚来时的那个服务员,以及之前庆功宴上的赵和乐,江徊就一阵气闷,脸色都黑了几个度。 ……他只有这个人了,可却总有人要来和他抢。 行至阶前,江徊弯腰将醉酒的人打横抱起,抱下台阶放进车厢中。 “咳,还好”相较于胃部的灼热,喉咙的不适感反而没那么明显了。 酒是好酒,只不过喝多了又难受。 游慕往窗边挪了挪,缓缓阖上了双眼。 他意识还很清醒,不过喝进肚子里的酒精慢慢挥发,让身体有些飘忽。 司机开的很稳,车子什么时候停下来的游慕竟也没察觉到,只是在感受到自己被抱起来的时候,费力的转动脑子,意识到应该是到家了。 往江徊肩膀上靠了靠,寻了个舒服些的姿势。 腰上的手臂收了收,游慕隐约听到江徊似乎小声说着什么,可惜他这会儿意识有些朦胧了,没听清。 再次寻回神游的意识时,先听到的,是耳边零碎的水声。 感知回笼,他勉强睁开眼,看到自己泡在温热的浴缸里,全身的疲惫被热水浸染着洗去,酒精的影响小了很多。 手臂被人从水中捞起,拿毛巾一点点的擦拭着,游慕循着那人的手,顺着转头看过去,是江徊。 “……醒了?要不要喝点醒酒茶?”察觉到视线,江徊垂眸,对上游慕发红的眼尾和被水汽蒸腾濡湿的眼睛,心下不由自主飘忽到了别的地方。 他拿过储物柜上方托盘里的杯子,贴近游慕的下唇,喂了一些茶过去。 “…几点了?”茶水滑落干燥的喉管,让游慕舒适了些,微微清了清嗓,说话的声音仍旧带着哑意。 毛巾划过锁骨,将其上的水珠拭去。 又从毛巾上,滴落更多的水,汇聚在锁骨中。 江徊垂眸沿着,眼底的深色越发压暗。 “十点” “嗯”游慕又闭上了眼,脑子还有些迟钝,他刚刚闪过似乎还有会议要开的想法,而后又意识的,那会议是昨天的,他已经处理过了。 今晚,大概能早些休息。 浴室内除了偶尔的水声和蒸汽,似乎再没有其他声响。一片安静中,江徊说了话。 “我讨厌季时鸣”因为季时鸣虽然没什么实力,却总能刺到他最在意的地方。 以前是他的演技,现在是他在意的人。 “……那……我出钱,再让你打他一顿?”游慕闭眼靠着浴缸边缘,听着江徊的告状,淡笑着从喉咙中挤出话。 “不用,我只是,有些难过……” 季时鸣嘲讽他靠皮肉换来资源,可到目前为止,他们甚至没有超出比亲吻更加亲密的接触。 或许真的做过了,他反而安心些,起码他还能确定眼前这个年轻的总裁对自己是有所图的。 可惜不是的,游慕太好了,对方从来没有逼迫过自己,也从来没有说过什么重话。 这样好的不真实,让接连经受了两三次刺激的江徊,心思又开始敏感起来。 他担心真的被季时鸣说中,如果,他在对方眼中,真的只是一个逗乐的宠物? 江徊惊觉自己现在的状态,与小猫小狗的相似性高度重合。 宠物是可以无偿得到主人怜爱的。 ……宠物也是可以被替代的。 若是以前,他大约会松口气,庆幸自己遇到了一个慈善家,而后拼命拍戏赚钱来回报对方的帮助。 可现在的他陷入了名为游慕的旋涡,他被对方的宽纵态度喂大了贪念,他想要的,已经远远不止是现在所拥有的这些了。 他想做绝无仅有的那个,他想他们双方只有彼此。 哪怕是狗,也要做唯一的狗。 他想,再试一试…… 游慕微抬眉眼,从水下伸出手,抚了抚江徊的侧脸,轻佻的安慰着:“小狗乖,不难过,有我” 近期税务局在娱乐圈查的挺严,老季总东拼西凑的拿了不少钱去补税,现在的越升差不多是个空壳子,艺人们能跑的,都跳槽了大半,公司大约坚持不了太久了。 季时鸣可不再是从前越升鼎盛时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太子爷了。 江徊垂下头,听着对方带着醉意的言语和那正中忧心的称呼,抿了抿唇。 他顺从的单膝跪地压下身高,伸手叠上对方伸过来的手背,侧着脸贴上对方的手,一副依偎的模样。 “我乖了,游总会一直养着小狗吗?” “会一直在吗?不论我,做了什么……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抛下我吗?” 第26章 娱乐圈:这个小明星,我罩的!(26) 许是眼前的江徊乖巧的样子,让醉意熏染的游慕忆起了狗儿的好处,他弯了弯眉眼,侧目笑着应道: “不会” 对方回答的没有一丝犹豫,江徊听得愉悦,侧头凑过去亲吻对方唇角,“我知道了” “这样会好点吗?” 白酒喝多了容易伤神又难以短时间内醒酒。见游慕面上仍显倦怠,他伸手轻轻按压着对方的太阳穴,低声问着。 “嗯” 再次阖上眼,游慕意识放空了些,白酒的后劲很大,处在这种似醒非醒的时候最难受,身体使不上劲,泡在浴缸里好也轻松些。 温热的指腹从太阳穴逐渐滑至肩颈,江徊的动作很轻,存在感不算强。 感知从迟钝的躯体上缓缓蔓延至大脑皮层,游慕未曾抬眼,于温水中挪动手臂,抓住了江徊的手。 “做什么?” “解酒,我会让你舒服的”江徊抿唇,被抓包却不愿放弃,狡辩道。 游慕眼睫睁开一条缝隙,扫了对方一眼,后颈靠在浴池的边缘继续闭目养神,却是松开了手。 本来都有睡意了……算了,明日再补觉吧。 江徊得了机会,耳垂微红。 水花翻涌着,逐渐漂浮出泡沫。 游慕呼吸不稳,猛地从水中坐起。 手掌舀了一捧水浇在发丝上,又将碎发尽数梳理到额后,游慕脸颊潮红着,伸手扯过江徊的衣领,将人拉过来。 “哗啦!”浴缸中的水被摇晃着溢出去,浇在瓷砖地面上,又渗着地漏流尽。 单人的浴缸里挤进了另一个人,显得太过狭窄。 “后背需要擦一下”江徊说着算不上合理的言辞,将浑身热气的人拉入自己的怀抱。 两人对坐着,游慕腰下无力,靠在对方肩头,还没缓过来劲。 毛巾擦拭着后背,带动温热的水珠不断冲洗着光洁的皮肤,本没什么脏污需要清洗,在热水的沁润下,皮肤越发泛红。 单手捧着游慕的脸,江徊轻轻的吻过去,温和的动作消弭着刚刚提起的精神。 被亲的昏昏欲睡,游慕刚冒出江徊这次怎么这般柔和的想法,便感觉对方抚着自己的后背...... “江徊” 短促的呼唤,并没能压下江徊的手。 “游慕…我保证” 江徊亲吻着青年湿漉漉的脸颊,小声说服着。 江徊还是有些怕的,他担心真的把对方惹生气,可又忍不住想试探游慕对自己的态度。 说到底,只是想迫切的求证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全是季时鸣所说那样。 “哼” 游慕哼笑着,他没力气,没了江徊的支撑,脑袋又靠在了对方肩膀上。 装乖扮委屈博同情,这些事情,是狗儿最擅长的伎俩。 江徊没停下,他心想,只要游慕说了要他停下,他便立刻收手。 可热气蒸腾的浴室内,耳边充斥着水流涌动的声音和对方喘息的气音,却没有一字一句的反驳。 “...等等” 闷哼的音调生生转了个弯儿 ,江徊手一抖,又在琢磨出话中的意味之后,直接勒着人的腰背,与自己贴近。 吃痛后,游慕丝毫不客气的报复回去,在对方肩头落下渗血的牙印,却没想到身前人更加激动,心跳声似乎要跃出胸腔。 下巴被捏着,浓烈的吻落下,叫他避之不及。 “好了吗?” “……好了吗?” 浴室内没有时间,江徊激动的早就将备忘录中记得那些准备时长忘的一干二净,他太过急切,隔一段时间便要问一次。 “闭嘴” 游慕低声呵斥,脸颊红透了,哪有人这么问的,他现在有些后悔默认对方的行为了,都这样了天道也不管管! 技术没有以前好,话还不少! 现在想反悔也晚了,江徊把他抱的死死的,像是生怕他跑了一般。 若是以前,他就该一脚将人踹开了,可在小世界法力受限,又喝了酒…… 江徊听话闭嘴不问了,拉着游慕的胳膊往自己肩膀上带。 浴缸里的水忽然急促的波动起来,形似海浪,一下一下的往外面洒着。 哗啦啦的水幕之中,隐约能听到有人轻声的且短促的呼唤。 “……阿慕” ...... 后半夜,游慕彻底醒了酒,却也没什么活动的力气,任由着江徊将他抱回床上。 所幸小狗还知道适可而止,擦干头发,关了灯,抱着他便不做他想。 游慕着实是累着了,脑袋沾上枕头便睡了过去。 但江徊这会儿精神亢奋的不行,怎么都睡不着,听着对方的呼吸声,就这么睁着眼睛直勾勾的看了一整夜。 第27章 娱乐圈:这个小明星,我罩的!(27) 接下来的一个月,游慕确实空闲了些,手头上的项目都在稳步进行,只需要时刻监督着进度便可,花费不了太多的精力。 不过,闲下来后,一开始他是挺舒服的,但时间久了,便有些招架不住。 江徊戏拍完了,但是后期的剪辑过审,排档期,这些事情林林总总的加起来,大约还需要等几个月左右,可能需要耗到年底才能上映。 这些时日,没有紧凑的日程安排,电视剧尚未上映,公司还没有安排广告代言给江徊。 总结来说,就是江徊很闲。 人一闲下来,心思就容易想多。有了之前的泼咖啡事件,加上小狗吃到了甜头,更加护食,他现在看谁都像情敌。 特别是两人关系逐渐亲密,他更是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黏在游慕身边,来补足之前拍戏那几个月的空缺。 因为担心游慕公司里有试图撬墙角的人,他拐弯抹角的提议要求跟着游慕去公司。 他这点小心思游慕清楚的很,但对方说的委屈,总裁便没什么所谓的让人跟着了。 江徊一来便包揽了几个助理的茶水服务,再一次客气的拦下托关系入职的女助理送进来的文件后,转头便像是受了刺激过来游慕这里告状。 “游总,胡助理工作真上进,工位离这里隔着几层楼,都要从楼下跑上来递送文件。” “我在这里是不是打扰到你工作了,胡助理觉得我一个过气明星在公司里影响不好,似乎不喜欢我总在办公室。” 说着,他绕到办公桌后,拉开电脑椅,俯身蹲在游慕腿边,伸手状若环抱却是抚上总裁的小腿肚。 游慕穿着西装西裤,这衣服是量身定制的,掐腰又显身材。 被裤管包裹的小腿长且直,隔着布料都能看出漂亮的线条。 更何况,江徊可是上手接触过的。 江徊在娱乐圈看过不少红毯明星的西服,可他觉得从没有哪个人能将西服穿的这么惑人。 “上班时间,别闹”手中的钢笔敲在江徊鼻梁上,游慕告诫对方不要乱来。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也不能每次都仗着自己的心理疾病讨要福利。真病假病还不全靠对方一张嘴,又是个演技高手,装的像些连他也要费些眼力分辨。 “没闹,真的不能将她辞退吗?”江徊将头枕在游慕腿上,见对方不搭腔,便直接问了。 他是真的不喜欢那个女助理,每次都穿着包臀裙和紧身毛衣晃来晃去,对上他趾高气扬不说,还总想撬他的墙角。 “公司背地里,这种裙带关系不少,要想彻底根治,当然要给足对方机会”游父留下来的一点烂摊子,还要他花心思收拾,游慕转着笔算着清扫乱象的合适时机。 【你还真在认真管理公司呀!】天道冷不丁的冒头。 【不然呢?】 【我还以为按照你的性格,会直接撒手不管呢!】 【是吗?只是觉得有意思。】 与原世界不同的身份和新奇具有挑战性的工作令游慕有了许多奇异体验和感知。其实他无所谓天道一开始所说的,气运之子死掉世界会崩塌,他也会死的事情。 他活了太长时间,上千年的存活都只为了报仇二字,最开始勾搭弋冥也不过是觉得对方给自己的感觉新鲜,又能顺便气一气明华派那些和他作对的老家伙们。 被弋冥献祭式的加诸气运抵挡罪孽,被突然出现的天道卷入弋冥的惩罚世界,是他从未料想到的。 不过,有个词说的很好,随遇而安。 他很享受这些不同世界的角色扮演。 听到是正事,江徊便不纠缠了,知道那人早晚会被弄走,他就放心了。 “那,小狗想要补偿” “……小狗要乖,自己玩儿去”伸手揉了揉江徊的头,游慕并不作答,将人推开,鞋尖踢在对方小腿上。 “那晚上可以吗?” 自从两人做过之后,江徊脸皮厚度简直与日俱增。 “看心情”游慕深谙驭犬之术,没拒绝也没答应。 “好吧”江徊不再纠缠,起身妄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眼神盯着办公桌前的游慕不放,抓心挠肺的想着怎么的心情才能让对方应下。 “对了,我让经纪人给你接了几档综艺,等会去隔壁楼找他选一个,《永夜》播出前增加一下曝光率,对你有好处。” 其实是因为这段时间,游慕觉得江徊太闲了点,忍不住想给对方找点事情,免得那么多精力。 “好,我冲杯咖啡,一会儿就去”大约是已经得到了更想要的,江徊现在对于大火的执念反而没那么强烈了。 虽然更喜欢和游慕独处着,但对方给他安排的事情,他也乐意接受。 他会按照对方所期待的那样走下去,不止是曾经稚气时的梦想,也是因为,他想为这个人带来更大的收益。 将咖啡放在桌面上,江徊刚好收到了经纪人发来的消息,不再打扰游慕办公,他转身下楼,前往隔壁的楼层。 那里之前是闲置的写字楼,集团成立了分公司后,被游慕收购,当做娱乐公司的办公地点。 因为距离集团的企业大楼不远,过去倒也很方便。 经纪人给江徊争取到了差不多时间线的三档综艺供其挑选,江徊挨个看了看,觉得都不错。 最后按照经纪人的提议,选择了一个现场直播加后期剪辑成片类型的。 综艺这种东西,想要注水时,水分便大了去了。 不过相对于录播,观众们往往对直播的真实性更加认可一些。 经纪人的意思是,江徊现在在网络上的风评不算好,直播综艺表现得好,很大程度上,能帮他扭转当下的形象。 节目组动作很快,确定好本期的参与嘉宾后,定下了节目直播的时间,后脚便在微博上官宣了。 网络上的粉丝与受众反应如何暂且不提,综艺活动地点公布后,江徊自己倒是不怎么高兴了的。 节目组不在本市,要坐飞机过去,也就意味着,他需要离开游慕一段时间。 江徊是录制前一天下午坐上飞机的,赶到时还有节目组的人过来接机。 “江先生,这边”工作人员负责将江徊带入场内,安排了造型师整理妆容。 目前距离影棚直播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谢谢”江徊道了谢,坐在化妆间让化妆师根据节目主题随意发挥。 “好的,江老师稍微侧一下脸”化妆师是个女生,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大约是南方人,说起话来细声细气。 因为游慕安排徐特助提前打过招呼,节目组里的人对江徊很客气,没什么偏见和排挤,甚至隐隐有几分讨好的意思。 娱乐圈向来是个名利场,对此,江徊早就见怪不怪了。 第28章 娱乐圈:这个小明星,我罩的!(28) 他不是没有被追捧过,也在跌入淤泥之后被狠踩过,对于这些人情世故,反而看的开了些。 最终受益的都是他,没什么可纠结的。 这档综艺在摄影棚内拍摄,主题是密室逃脱一类的,有三位常驻嘉宾充当气氛组,每期都会邀请五位明星参与。 内容模式有些类似于鬼屋探险和剧本杀的结合体,因为节目组的剧本编写的很不错,又是直播加后期剪辑成期的模式。直播录播的体验都能实现,受众范围也比较广。 化妆师给江徊画好了妆,为了贴合剧本的角色,特意装扮的年轻了些,很有男大学生的感觉。 现场人员按照导演的指示定好点位,直播开启。 刚一开播,直播间里边涌进来大量蹲守的观众和各家粉丝,随着流程的推进,弹幕刷的很快。 【我家姐姐依旧美丽!】 【这次是什么剧本呢?好期待!上次那个冥婚剧本真的哭死我了!天杀的导演你敢刀我!】 【……呃,这个是……江徊?怎么感觉他这么青春,啥也不说,先舔个颜!】 【啊,该说不说,这个妆造是真的好看,化妆师加鸡腿。】 【因为话题榜上的那个鬼畜视频,我本来是不喜欢江徊的,但……怎么感觉他的颜很抗镜头是怎么回事!】 【他本来就很有颜值的,早年大火的时候,除了演技,夸他最多的就是颜值了】 【不过他现在演技好像不行了,原来天赋演员经常拍烂片也是会倒退的】 【是越升公司不做人!在他大火的时候为了捧皇族将他当做消耗品踮脚!越升真该死啊!】 【其实我觉得,如果不在越升,光靠颜值,江徊应该也能火起来的】 中午吃饭的闲暇,游慕随手点进直播,看了看评论区的风向,倒是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乱,意料之外的,竟然还有不少人为江徊好说话。 越升这段时间运营都有些艰难,上次季时鸣被打进医院,他赔的那些钱,大约是老季总求之不得的。 公司面临财政大危机的时候,老季总才算是后悔了之前放任季时鸣霸占资源的行为,到了现在,越升上下没一个艺人能打。连最简单的,靠艺人自身流量缓解财政压力的操作都做不到。 现在季时鸣躺在医院,没功夫更没那闲钱买水军和黑稿,网络上关于江徊的评价缓和了很多。 守在直播间看了一会儿,确认没有水军的痕迹后,游慕便退出去了。 下午公司有会议要开,顺便还要处理一下关系户的问题,游慕的时间并不充足。 晚间,拍摄结束的江徊从摄影棚中走出去,助理小林提着包跟在后面。 “江哥,车子马上到,还有不到一分钟。”按照江徊的要求,小林订了最近时间段的机票,现在距离登机还有二十多分钟,除去赶往机场的车程,留给他们的时间,只剩下十分钟了。 “嗯” 江徊快速往外走着,他连妆都没卸,身上的衣服还是直播时穿的,为了赶飞机,也没多余的时间换了。 他算了下时间,两小时的飞程,等回去差不多时晚上九点多,游慕应该还没睡。 两人脚步不停歇的赶到机场检票后登上机舱,时间不偏不倚挪到晚上七点。 飞机上没有信号,江徊休息了两个小时,下飞机时,才从围堵在出口的接机粉丝应援牌上得知另一个当红爱豆和他坐的是同一班飞机。 乌压压的粉丝将出口堵的水泄不通,透过人群,江徊只看到了被几个黑衣保镖围在中心的人匆匆而过。 相比对方的大阵仗,江徊和小林像是过路人,被挤在了一旁。 两人正寻路要走时,小林的衣袖被旁边的一个女生大着胆子拉了拉。 “你好,请问,他是……江徊吗?”女孩声音有些颤抖,另一只手攥着紫色爱心壳子的手机,看起来有些社恐的样子。 “……啊,那个…”一时间,小林也不知道该不该回答,眼神挪到戴着口罩的江徊那边。 “是我”江徊背对着川流不息的出口,拉紧口罩,点头回答。 “真的呀!”女生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激动地马尾辫都翘了翘,她惊喜之余还不忘跟远处的几个社恐好友招手让她们过来。 “安安,真的是?天哪,遇到真人了!”霎时间,几个女生围了过来,显得十分激动,但因为都是内敛的性格,隔着两人的距离悄咪咪的打量着江徊。 “你好,我们是你的粉丝!”最终,几人中还算大胆的安安朝江徊打了声招呼。 江徊原以为过了那么久,曾经的那些粉丝怕是早已对他失望脱粉,想不到在这个平平无奇的晚上,在当红爱豆的众多粉丝中,竟然还有几个结伴的女生,是为他而来。 她们是看了今天的直播综艺,又听小道消息说了他今晚回来,带着碰运气的心理过来的。 简单交谈之中,他得知这几个姑娘是从六年前便粉上他的,期间虽然生气越升公司的差别对待,江徊拍烂片与演技下滑,但仍旧抱有他能再次高升的期待。 几个女生都是他的颜粉,能近距离接触江徊,都挺激动,又说了些他出演的《永夜》一定会大火的吉利话。 夜色深了些,毕竟是女生,出门在外的不安全,江徊让小林叫了出租车送几人离开。 待一切尘埃落定,江徊坐在回程的出租车上,生出许些感触,他原以为自己低落到了淤泥里,被所有人遗忘,却没料到,竟然还有粉丝一直坚持到现在。 似乎自从遇到游慕之后,他开始变得幸运,一切都在变好…… 窗外霓虹灯光不断地往后掠过,今夜下起了小雨,细密的雨丝打湿了车窗,将那些灯火晕出了更大的光斑。 第29章 娱乐圈:这个小明星,我罩的!(29) 江徊视线虚焦的望着窗外斑驳的雨迹,想见到另一人的心更加迫切。 雨势渐渐变大,办公室内依旧灯火通明,文档上最后一个文字敲完,游慕保存好发送给备份的邮箱中,合上电脑伸手揉了揉眼睛。 抬眼再看时间,已经熬到了晚上十点半。 因为江徊不在,他想着将明天的工作处理一部分,结果一投入,竟然又熬了这么久。 整理着东西下楼离开,回程路上雨势越下越大。 从车库到别墅正门的那点路程,即便游慕打着伞也仍旧被斜飞的雨水打湿了裤管。 打开房门,漆黑一片中,游慕合上雨伞放在玄关柜角,正要开灯时,忽然察觉到什么。 天旋地转间,自己被压在了门板上。 黑皮鞋的中间挤进了一只白球鞋,江徊适应了黑暗的环境,低头压着人不由分说的亲吻上去。 漆黑的夜,风雨交加,急促而猛烈。 隔着合金门的室内,潮湿粘腻的吻,情愫着短暂分别后的思念。 游慕伸手勾上江徊的脖颈,在急促的拥吻中回应过去。 沾着水迹的皮鞋被踢掉,随意的摆在玄关的阶下,紧接着,那双球鞋的主人将在黑暗中清晰可见的白鞋丢在同一处位置,布料零碎的绵延至楼梯拐角…… 雨还在继续着,朝着更加激烈的气势而去。 ------------------ 《永夜纪事》在粉丝们的期盼中,总算是开播了,比预计的时间要提前一些,在年底上了架。 这部电视剧是以回忆加插叙的形式展现出来的,中心主题围绕在朝堂权谋,三大势力的联合与对峙。 人物也很简单,皇帝、九千岁、外戚与大将军,故事是以雪夜中大将军缉拿意图谋反的九千岁开始,雪夜难行,在那个驿站中开始了宦臣周承的回忆。 这部剧最吸引人的是剧情的多重反转,当观众跟着周承的视角回到过去时,以为周承的谋反是因为全家被杀害,朝廷不公,国戚纵容时,下一秒周承成为了皇帝身边的近侍。 当观众们以为这些都是周承为了报复而寻求的机会时,可成为宦官的周承又确确实实为皇帝抗下了明枪暗箭。 此刻的回忆戛然而止,视角来到皇帝这边,透过皇帝的视角,让观众们了解了一个帝王的不得已。 他虽有昏君的名号,可比谁都想让着天下太平。 只是贵族盘踞,外戚干政,就连他的亲祖母,老太后都在偏帮着外戚一家,太皇留给他的烂摊子太多,犹如肆意生长的野草,难以一次性铲除殆尽。 当众人认为君臣一心时,转眼剧情便又翻转了,周承投靠了国戚那边的势力,成为了安插在皇帝身边的奸细。 与以往电视剧中宦官弄权干政不同,《永夜》中的周承,是一个虽然复杂,但从头到尾都是正向的角色。 被仇家设计成了阉人实属无奈,含冤抱屈忍辱负重在宫中从底层做起,一步一步成为皇帝的心腹,与皇帝联合设计了一出精密布置的大戏诛杀干政的外戚左相。 短短二十四集的剧情,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反转,剧情也是十分的烧脑,导演的剪辑手法很棒,每一个镜头都有所保留,前十二集,叫观众看谁都是坏人,后十二集,每一个人都像是一个丰富的个人小传。 最终,谜底解开,这一切的谋反,也不过是几人做下的一个局。 君臣二人,用了二十年的时间,下了一盘大棋,为的就是在保住江山社稷不受动荡,黎民百姓不受政权争夺波及的同时,彻底铲除潜藏在朝堂中乱政的祸首奸臣和一众余孽。 只不过皇帝与周承的计划,唯独瞒下了憨厚忠勇的大将军。 这让喜欢大将军的剧粉们十分不满,更是直接跑到了宋导的微博下面喊话,质问着‘宋老师,为什么不带他们家将军玩儿’。 《永夜》无疑是火爆的,在各个平台的讨论度都是霸榜的存在。 与此同时,扮演青年周承的江徊也被拉上了桌,剧情中,无论是江徊的颜值,还是演绎,都是十分贴脸的。 这也让江徊收获了一大批粉丝,但他们讨论最多的,还是江徊如过山车似的演技。 不过总归,这部剧里,明眼人都能看出江徊演技的不俗。 甚至于,有些操心自家艺人事业的粉丝竟然公开喊话让江徊开个班,教教他们怎么短时间内提升演技,他们一定送自家艺人入学报到。 总之,不论如何,电视剧大火的同时,江徊也乘着顺风车再次火了起来。 只是人红是非多,相应的,曾经那些似是而非的黑料爆料也都卷土重来。 自顾不暇的季时鸣见不得江徊大火,又开始了故技重施。 只不过这次他没多余的钱请人撰写黑料。 越升早就是个空架子了,老季总为了自己的后半生,将公司仅有的一点资金搬空后,变卖了公司,跑去国外养老了。 临走时犹豫着要不要带季时鸣走,可转念一想,公司败落的大部分原因都是因为季时鸣的滥用资源无度挥霍,搞的他风光大半辈子,临了还要被娱乐圈的小辈们耻笑。 老季总没办法找游慕寻仇,只能将胸口积攒的火气全都发泄在了季时鸣的身上。 他面上挂不住,祸及自身的时候,也顾不得对儿子的疼爱了。此刻他看着季时鸣只有恨铁不成钢的挫败感和公司毁于一旦的怒火。 心一横,老季总走了,什么都没给季时鸣留下。 现在越升被娱乐圈里的另一家公司收购,新公司继承了越升公司所有的权利义务,包括与艺人的合同。 新公司实行的是按能力分配资源的管理模式,对于越升原来的艺人来说,自然是有利的,他们能得到更多的资源和机会。 可对季时鸣来说,确是巨大的打击,从前走到哪被人簇拥到哪的场景不再了,他一夕之间从高位跌落。 而且,不知怎么,原先他对付江徊的那些手段,统统被公司的小演员们学会,转而开始孤立起他来。 此时的季时鸣无比后悔没听父亲的话,不要签公司,进娱乐圈随意玩玩就好。 第30章 娱乐圈:这个小明星,我罩的!(30) 可当时他满脑子都是要把江徊比下去的心劲,哪儿会听得进去。 现在后悔也晚了,老季总不要他这个儿子了,叫他在娱乐圈自生自灭。 季时鸣从前为人嚣张跋扈,没少在圈子里招仇恨。 如今败落了,是个人都能朝他踩一脚。被新公司里的艺人欺负排挤着,季时鸣的日子不好过。 正是失意的时候,又骤然听闻江徊登上热搜,还是因为演技被夸上热搜,季时鸣怎么可能忍受得了。 于是便扒出了之前的黑料,又放上江徊被包养的消息,试图用这种方法再次将江徊的名声搞臭。 可惜他刚将黑料发出去,还没来得及看效果,便被公司高管抓到偷懒,毫不客气的训斥了一通。 季时鸣敢怒不敢言,听话的按照对方的吩咐将同公司其他艺人的成箱应援棒和牌子从货车上卸下再搬上楼。 抱着瓦楞纸箱,季时鸣想起高管的丑恶嘴脸,面色一阵铁青,刚要耍性子的将东西摔下去,又意识到现在他已经没有钱了,这些弄坏了,也是需要赔的。 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大楼走时,身边忽然开过来一辆豪车。 季时鸣不明所以,侧头看去,车窗摇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这是……之前江徊的那个前经纪人。 “季少爷,好久不见”经纪人穿的光鲜靓丽,头发还抹了发胶,一副暴发户的气派。 “是你,干什么?”季时鸣打量着经纪人的样子,不敢相信对方现在的样子。 分明,他将人踢出越升的时候,这家伙狼狈又落魄,这么短短几个月,便这般财大气粗了? “啊,没什么,好歹以前在季少爷手底下待过,想着越升不行了,便过来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季时鸣只当对方是来看自己笑话的,脸色一僵,转身就要走。 “哎,季少爷别走呀!现在老季总走了,你可要为自己做些打算呀!”经纪人追下车帮着季时鸣搬纸箱。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改行做了些小本生意,需要个代言人,季少爷要不要帮帮忙!”经纪人笑着从衣服里面掏出一张带着二维码的名片,摇了摇墨镜驱车走开了。 季时鸣确实是缺钱的,他的那些名牌,全都被老季总拿去变卖着抵债了。 可他也知道,这个经纪人是个什么东西,他的生意,大约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用力将卡片丢掉,季时鸣快速回到一楼大厅。 可看着那远处地面上的一抹白,半晌后,他沉默着走过去捡起。 远处车辆中,经纪人隔着车窗看着季时鸣的动作,冷笑了几声,伸手撩开衣袖露出青紫的棍棒伤痕。 一瞬间的怨毒充斥着眼睛,经纪人用力朝季时鸣的方向粹了一口痰。 都怪季时鸣,都怪季时鸣,如果不是他将自己踢出越升,如果不是他拖欠自己的工资不发,自己又怎么会走投无路的欠下了高利贷! 他已经跑不脱了,季时鸣,也别想跑! 经纪人打开手机拨通的话,嘶哑的嗓音在车内响起: “喂,刚哥,新人上钩了,我是不是可以……” “是...是,他父亲是之前越升的老总,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呢!他父亲又怎会真的不管他......” ----------------- 这次的黑料远没有之前的水花大,效果平平。 不过粉丝们还是@江徊,希望对方出来澄清一下,这里面的粉丝有些是六年前的老粉,大部分人对于当时江徊被铺天盖地的黑稿包裹的情形还有印象。 只是那时候江徊什么都没有说,他们觉得很不应该,现在越升被收购的消息公开,粉丝们恍然意识到,可能那个时候,江徊并不是不想澄清,而是没办法澄清。 于是,他们纷纷来到了江徊账号底下喊话支持,鼓励江徊将曾经泼在身上的污水洗干净。 后台收到信息时,江徊正在别墅里按照许姐的方法,给泡芙挤奶油。之前买甜品时,他记得游慕喜欢吃这个,便想着自己做来试试。 被粉丝们追着澄清,江徊还是第一次遇到。 不过确实如他们所说,那时候的黑稿爆的突然又消失的极快,他没什么澄清的机会,事后再想回应时,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期,再提起便显得有些刻意。 后面他热度降下,那些事情,便也不了了之了。 一边拿着裱花袋,一边单手操作的回应那些黑稿。江徊对其逐一作了否认,唯独漏下了那则说他被包养的爆料。 眼见的粉丝和网友很多,一下子就抓住了关键,不过还没等他们议论起来,江徊便单独发一条动态,承认了此事。 江徊v:【是的,这条没说错。他帮我出了违约金,拉我离开了越升那个牢笼,这是我最幸运的事。 我知道在事业正值上升期的现在说这些,可能会流失掉很多粉丝,但我曾火过,也没落过,已经见过了账号后方数字的潮起潮落。 感谢你们的喜欢,可隔着屏幕的喜欢,大多数都是片面的。那些片面的部分都不足以承托起我这个人。 我有喜欢的人,有想要追寻的事业,我可能做不到让所有人喜欢。 但不论脱粉与否,我很感谢你们,我知道你们打开主页点关注的时候,哪怕是一分一秒,当时的喜欢也做不得假。】 第31章 娱乐圈:这个小明星,我罩的!(31) #江徊##被包养# 江徊毫不避讳的承认和出柜,让粉丝和路人都炸了,刚收获的粉丝脱粉了不少,但也吸引来了很多围观群众。 他们吃瓜吃的是爽了,可任谁都没想到江徊这么勇。 @小可小课:我的哥,你真不怕事大,你好不容易才火起来,珍惜一下热度啊哥哥哥! @……:好勇,没打错字吧?“他”?所以说,你还顺带出了个柜?是吧?是吧? @受气包的骄傲:刚想脱粉的,看到了最后,呜呜呜,他好温柔,突然不想脱粉了。 @我一点也不二!:新粉在崩溃,老粉在流泪。你们都在寻找背后的金主,只有我注意到了他的用词“牢笼”!一个人用牢笼去形容一个公司,我都不敢想在越升的那些年,哥哥受了多少苦,正是当红时期,公司不给热度,不给资源,只拍烂片,又有几个人能坚持到现在。 @咕咕咕:我本来还有些反感的,想不到连江徊演技这么好的艺人也会遵循潜规则。楼上一句话点醒我了,若是没有金主,现在我们也见不到他。 @白日梦:这么看来,这个金主还挺好的,现在给江徊的资源都超级好诶!所以,金主是谁?有知道的嘛? @失踪人口洪世贤:其实吧,娱乐圈里这种事情不少,真挺平常的。最起码,你们家艺人很诚恳,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没有遮遮掩掩的西瓜芝麻都想要,最后被爆出来恶心一圈人。 @小鱼吐泡泡:所以,金主到底是谁? @憨憨:为什么要纠结,说不定是个啤酒肚秃头的大汉,知道了岂不是更难接受! @遥遥碎冰冰:天哪,我现在才看到江徊的主页,他现在是枫华娱乐的艺人,什么时候签的? @你好,晚安:你才知道呀,演永夜之前就是了,另外提一嘴,枫华是游氏集团旗下的产业,游氏是《永夜》最大的投资方……你品,你细品…… 网友的话题逐渐拐到了探究江徊背后金主真实身份上。 不过没等他们挨个扒着集团内算得上数的人对号入座,当事人便直接出来自爆了。 江徊经历过大起大落,对粉丝多少并不执着,多数粉丝都是因为他的颜值和演技粉上他,可不论是脸还是演技,都不足以组成他这个人。 仅靠一个特性粉上一个人的风险本来就大,粉丝们可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流逝。 或许曾经的江徊还会在意和难过,可现在的他不会了。 历经千帆,在被拉出越升的那一刻,他所在意的,便只有心底的那一人了。 江徊v: 【我喜欢你,想要结婚的那种喜欢,合同快到期了,我可不可以请求换一种关系? 】 在江徊看来,爱这个字眼太沉重,是需要经历时间沉淀去证明的,总把爱挂在嘴边的人,会显得轻浮。 想要一个名分,这是他斗胆的奢望。 江徊终究还是猜不透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分量,也不清楚游慕对他的纵容和欢喜会持续多久。 可光是想到如果有一天,对方不喜欢自己了,强制性的将自己从身边驱逐,抛弃,他便惊慌失措到无法忍受。 或者,只要他一个,一直被当做听话的宠物也不是不行。 可惜这话不适合放在网络上,江徊没能打出字来。 他斟酌了很久,还是用了喜欢二字,虽然两个动态都有喜欢的字眼,但大家都知道这其中含义的不同。 他没有@游慕,因为事先没有商量,担心会对对方造成困扰,在账号上告白,只不过是期待对方看到他的告白与请求。 第32章 娱乐圈:这个小明星,我罩的!(32) 【别工作了,你看,你快看!】 同一时间,天道在游慕脑袋里蹦迪,指着电脑屏幕上江徊的最新动态叫游慕抬头。 【哦】 【哦什么呀?别愣着,你不回复他吗?】 【公爹这么想我们在一起?】游慕视线扫过手机上发来的一串的陌生短信,挑眉看了一眼电脑屏幕。 【当然不!但好歹……你不能真做渣男吧!你要负责任的!】天道在这个世界,已经有了破罐子破摔的打算,计划着下个世界从头来过。 这会儿江徊都当众告白了,大反派不出现,对方岂不是会很难过? 【呵】游慕轻呵了一声,对天道的话不置可否。 抬手拉过键盘,随意的敲上几个字。 此时天道透过游慕的眼,看到了手机中发来的视频。 【呀,这么惨?你做的?】 【怎么?觉得我太狠了?可我本就是你口中的反派,不是吗?】游慕顺着对方的话点开视频,低垂的眸中尽是凉薄之意。 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手段狠一些,不是很正常吗? 他现在还没踹掉小狗呢,他们将他的人欺负的那么惨,怎么能轻易放过。 【……你做的没错】天道沉默良久,这般说着。 这回复倒是叫游慕有些意外了…… 江徊这动态发出去不到一分钟的时候,身在公司的游慕出现在了评论区。 @游慕:可以#@江徊:我喜欢你,想要结婚的那种喜欢,合同快到期了,我可不可以请求换一种关系?# @憨憨:卧槽!谁?我没看错?游什么?什么慕? @小鱼吐泡泡:卧槽!真假? @……:卧槽!真的!我看了!认证过的账号! @三岁:只听槽声一片……卧槽,哥呀!能不能讲讲你是怎么认识游总的,我也想找个这样的!要不你开个班? @兜里没糖!:坏了,都怪我下手晚了,让这哥们整到真的了! @小可小课:我的哥,你把商圈天菜拿下了?我的哥,你是我唯一的哥!!! @清甜:真的假的,不是金主吗?你怎么真爱上了?包养出真爱?!! @你好,晚安:至于这么惊讶吗?我以为大家都知道,在装不知道呢!枫华就在游氏集团办公区的隔壁,我在三楼上班都能经常看到他往楼上跑,找我们总裁。 @打工人:对呀,我之前再永夜剧组干过,这些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你们真不知道呀? @阿星:楼上的姐姐,我加你了,私信给我讲讲呗,游总是不是很帅呀……他俩…… @白日梦:加我一个 @遥遥碎冰冰:我我我,我也要,一分钟之内,我要他俩的包(爱)养(情)故事! 另一个主角出现,评论区的风向瞬间转变。人都是视觉动物,在得知艺人搞纯爱,金主多金好相貌的时候,看法又不一样了。 江徊攥着手机,紧张的等待着回复,当听到特别关注的提示音时,迅速伸手颤抖着按亮屏幕,又在看到对方简短却肯定的回答时激动的无以复加,手上一抖,将奶油挤出一大坨落在托盘上。 紧接着,叮叮咚咚的电话传来,经纪人火急火燎的唠叨和叮嘱响在耳边,江徊却是什么都没听进去。 勉强听完经纪人的叮嘱,江徊一刻都等不及,换好衣服,带好口罩的出了门。 他知道路上可能会有狗仔偷拍,但现在已经明牌了,他的喜欢是过了明路的,不怕人的。 他现在只想,快一些,再快些的见到对方! 江徊一路冲进了游慕的办公室,房门都没来得及关,就着对方看到他后微扬起的脸颊,隔着桌面吻上去…… 江徊的结局被改善,天道带着游慕的灵魂从分崩离析的世界中脱离。 恍惚回头时,他突然看到江徊再一次站在了大厦顶楼,身影摇摇欲坠。 “江徊!”瞳孔骤然缩紧,游慕下意识的挣脱束缚要折返回去,却被天道的白色光圈卷积拖拽着拉出小世界。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只是为了蒙蔽法则的假象罢了!】 【你不会爱上主角了吧?】天道幸灾乐祸。 将游慕拖到天道自己的白色空间,天道化作一团白光围着游慕打转。 “没有”冷静下来,游慕敛下眉眼,松开了法袍下无意识攥紧的手,下一刻恢复了往日的松弛状态。 【哼!口是心非!】说完这话,天道又觉得不对劲,它怎么弄着弄着,倒像是在撮合俩人似的! 呸呸呸!不行! 主角和反派怎么能在一起呢?主角和反派……没可能得哇!可他们…… 天道再一次陷入了矛盾和纠结之中。 第33章 灵异:病弱少爷厉鬼缠身!(1) (厉鬼x病弱少爷) 八角窗框的虚影前,长廊外的垂丝海棠沁润在细密的雨丝之中,还未盛放,玫粉色的花苞一簇一簇睡着,时而随风摆动一二。 海棠树边,碧绿的湖水中几片翠绿的荷叶承接着天赐的甘霖,落成点点细密的珍珠,又汇聚在一起,顺着绿叶支撑的坡道重新落入湖水的花苞。 一只瘦长苍白的手,从倚在湖边的八角仙荷亭一面伸出,指腹触了触似开未开的荷,反手接起了微冷的雨水。 亭边的纱帐帘幕无风自动,扫过苍白且骨骼分明的手腕,犹如灵动的裙角。 “我知道,咳咳…没关系,只是一些雨水”说话的人,被咳嗽声打断了句子,声音沙哑,零碎的吐露着词句。 他收回手,拿起袖中的手帕将嘴角咳出来的血迹拭去。 视线落到分明除了自己空无一物的亭子里,对着其间一角又开了口:“多谢,我好多了” 亭中无人应答,他也不再开口,端坐在亭边的长椅上,继续静听着雨打疏荷的曲调。 半晌后,有一穿着橘粉色衣裙的侍女,从远处的长廊中急色匆匆而来,在奔至亭外时顿住身形,朝里面坐着的人行了一礼,有急言道:“大少爷,夫人她……她现在请您过去” 侍女愁眉不展,显然知道这一趟并不安稳。 “朱环,夫人…咳…可说了…些什么?”亭中一身浅清长衫的少爷,言语间仍旧难掩咳意,这番话问的颇为艰难。 朱环手心绞着帕子,行礼走近了几步,左顾右盼后,压低了声线,却又愤愤不平:“芙蓉院的两个大丫鬟犯懒时围在一处说了些什么,奴婢不敢靠太近,只远远的听了几字,似是什么…” “……成亲,冲喜之类……” 侍女朱环也只是听了只字片语,言语中并不确凿。她虽然没读过书,却也觉得冲喜一事,过于迷信,而且依照芙蓉院那位继夫人的做派,思来想去都不是什么良善之事。 大少爷闻言,面色淡然,并无任何情绪表露,只是撑起身体,往外走去。 “罢了,无妨,左右…去了便知晓了” “是” 侍女行礼后,坠在少爷身后,一前一后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长廊拐角。 烟雨还在落着,一阵清风吹过,卷起亭边的青纱,朦胧之间,那石桌一侧,似有红衣人影闪过。 再看去,便是一片虚无。 …… 芙蓉院的正堂之中,一位满头珠翠,慈眉善目的和蔼妇人倚坐在垫着团蒲的檀木雕花椅上,正捧着茶幽幽细品,听闻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瞬间扬起唇角。 “瑜儿来了,快,过来坐!” “这丫鬟怎么做事的,这样的雨,竟也不知给大少爷添件衣服?合该一顿乱棍发卖了去,看往后还有谁敢这般怠慢我儿!” 萧夫人见到萧瑜走过来,手上的茶也不喝了,起身迎过去,拉着继子细心询问,又转头对着跟随而来的朱环好一顿厉声数落。 朱环被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冷坚硬的砖石地面上,膝盖骨接触砖石发出的碰撞声在宽阔的正堂异常清晰。 “夫人恕罪!夫人恕罪!”朱环唯恐被处刑发卖,当即求饶着磕起了头。 “是我自己贪凉,母亲仁善,又如何忍心苛责下人。咳咳,我记得清溪院的,安神茶还没好,去看着吧” 萧瑜给侍女解了围,又寻了个理由将她支走。 “是,大少爷”朱环闻言,麻溜的起身,也不敢多留,提着一口气直到跑出芙蓉院才松懈下去。 她看了看精雕玉琢的芙蓉院大门,心中虽忧虑大少爷,却也不敢再踏入其中,几番踌躇后,还是折身回了清溪院里。 菱格窗框外,院子里精心看顾的芙蓉花长势喜人,一个个花头硕大饱满,似有牡丹之姿,深浅不一的粉色在雨水的滋养下更显娇嫩。 萧瑜收回视线,听着主座夫人林氏的问候,时不时的低声应答两句,又在恰到好处时咳嗽两声。 最终,萧夫人做足了面上的功夫,总算是切入了叫萧瑜过来的正题上。 “瑜儿,你这病是经年落下的病根,这么多年,看了多家医馆大夫也不见有所好转……你虽不是从我腹中出来的,可你我也做了多年的母子。” “我早已将你视为亲生骨血,眼见着你这么日日的吐血下去,心中…活像是被剜掉了一块肉。” 越说越伤心,萧夫人哽咽着,声泪俱下,拿着帕子掩面落泪,倒是比萧瑜这个病着的正主更显忧心伤神。 萧瑜低咳了两声,帕子上的鲜血一闪而过,面色犹如白纸,唇间依稀沾着几滴血色。 “母亲宽心……儿子…咳…日日吃着药,不必为此扰神。” “哎呦,好孩子,快别说话了”萧夫人止了泪,将手心的帕子放在了一边,又招呼着门外候着的侍女进来,“晚香,快给大少爷倒杯安神茶!” “是” 蓝衣侍女行礼入内,垂头给萧瑜奉了一杯茶,而后静默着小心退出去。 “瑜儿,往日里,你的事情多是老爷料理着,可如今,你父亲他也病了,这宅子里的上上下下,尽数落在了我一人肩上……” “母亲辛苦” 萧夫人低眉敛目着叹息管理家宅的不易,摆了摆手,又将话题拐到了萧瑜身上。 “这些杂事本我分内,不提也罢。可为娘的,哪能忍心看着孩子经受病痛折磨,你这病,到底还是要看顾着的。” “日前,我与城中孙、杨几家府中的夫人一同前往道观上香祈福,途中遇到一跛脚老道,这人倒是怪哉,竟能在毫无凭证之时,一眼看出我儿病症…” “…细细盘问之下,从那老道口中,倒是得出了一个可行的法子,瑜儿不妨一试?” 萧夫人越说越激动,显然对于这个机遇和意外得来的消息分外高兴,笑意嫣嫣的看着萧瑜。 萧瑜心知不是什么好法子,但总不能当众驳了对方的面子,他这位继母最善做表面功夫,若是稍有言语不当,隔天保准传出他忤逆长辈,不孝慈母的恶名。 “是何方法?咳……母亲但说无妨” “说来,我儿已经二十有二,若是放在别人家,早已是儿女双全的年岁了,可瑜儿房中,却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娘想着,咱们倒不妨试一试那老道的话,为我儿寻一位八字相合的姑娘,纳入府中,冲一冲喜,说不得,瑜儿这病就能见好了!” 第34章 灵异:病弱少爷厉鬼缠身!(2) 萧夫人边说边看着萧瑜,笑意更甚,慈祥几许。 “咳咳”借着干咳的空当,萧瑜垂下头,眼底思索着对方的深意,思绪盘旋几圈,怎么都觉得不能应下这法子。 且不说继母的图谋,就是单纯的娶妻纳妾,他也是不愿的。 他的病,自己最清楚,总不能耽误了人家姑娘一辈子。 “母亲……咳咳……” 正当他想好了理由回绝时,忽觉手心似有异动,借着宽袖的遮掩,他摊开了些手心,感知到那来无影去无踪的灵君,在他手心落下一个‘允’字。 萧瑜心中惊疑,却凭着一股子直觉,毫无依凭的信了对方为他做出的选择。 咽下即将吐出的‘不可’二字,萧瑜缓了缓干疼的嗓子,颔首应道: “母亲慈爱,儿子听从便是” “好,好,瑜儿放心,为娘定为你寻一个样貌出挑的姑娘过来!”萧夫人激动的拍手,照例说着漂亮话,虽然心中微惑这次萧瑜竟如此听从,不过到底计划成功了一大半,也无所谓对方如何想。 眼见着目的达成,萧夫人便也没了嘘寒问暖的心思,单手抚鬓,做出了疲惫的姿态。 “天色不早了,瑜儿快回去歇着吧,想来你那药汤也该熬好了。” “母亲多加休息”萧瑜照例周全了礼数,退出了正堂。 …… 回了清溪院的书阁,萧瑜遣退了洒扫的下人,待下人走远,他旋即环顾四周,与那窥不见身形的灵君对话。 “方才……为何要我应下?” “你想……要我娶亲?” 萧瑜想不通,他现在只想从对方这里寻求一个合理的答复。 案几上的毛笔诡异的自己动了起来,沾着墨迹在宣纸上书写着什么。 对于这种异常,萧瑜早已适应,他抬脚走过去,便见白纸上书写着‘稍安勿躁’四字。 可只是这么几个安抚的字眼,仍旧没能令萧瑜安心。 他不想娶亲,一点都不想。 但当他再次询问时,却没了回应,对方像是早已不在。 萧瑜心生郁气,却也无可奈何。 恰逢芙蓉院的婢女亲自将汤药送来,那侍女是萧夫人房中的,叫晚芳,嘴上问着‘大少爷好’,却迟迟不肯离去,似是非要看着萧瑜喝下汤药才算罢休。 萧瑜心中有气,却也知道此刻他势微,不该打草惊蛇,木着脸抬袖端起药碗尽数喝下。 晚芳得以复命,心中松快了些,端起盘子和空碗脚步轻快着离去,却没发现一个浸满褐色药剂的棉包裹挟着石块,被人从另一侧倚着湖水的窗边,贴着水面丢了下去。 ------------ 萧夫人的办事效率很高,此事说去,没过几日,便定好了结亲的人选,当晚便预备着用一顶轿子将人抬进来。 按照萧夫人的原话是:“瑜儿身为萧家的大少爷,本应寻一桩好人家的闺秀,只是受限于八字属相,又急于让这病好起来,才迫不得已的选了一个农女。” 等萧瑜病好,这农女抬个贵妾倒也算是厚待她了。此事不便声张,后续也好为萧瑜再寻一门顶好的亲事。 可萧夫人此番真的是为萧瑜周全设想吗? 自然不是的,有些事情,怎好声张。 此时萧瑜还不知萧夫人的动作如此之快,他没有接得到任何结亲的消息,还在书房等着那位缥缈无踪的‘灵君’出现。 城西角的一处农院里,四个高大的伙夫壮汉守在一顶矮小的灰色轿子旁,不耐烦的催促着农院里的人出来。 “哎,管事大人,请您在通融通融,老朽这闺女性子烈,您别急,马上马上!”穿着粗布麻衣,手肘处尽是各色补丁的老汉虚掩着房门,点头哈腰的朝门外的四人讨笑着。 “快点!还想不想要银子了?误了时辰你负责?”壮汉凶神恶煞,哼着重音,斥责着。 “一定不会误了时辰的,不会,您别急……” 老汉心急了些,拄着拐杖,转身蹬腿走进屋子里,抬手扇了正在挣扎反抗的姑娘一巴掌。 “啪”那巴掌声分外响亮,姑娘捂着一边迅速肿胀起来的脸庞,眼泪止不住的流,仍旧不可置信的质问着: “爹,你当真,要把我……卖了?” “我会做农活,我会织布养蚕,我知家贫,可我已经在努力赚银两了啊!” 姑娘急促的辩驳着,怎么都不相信自己的至亲会将自己卖掉。 “娘,你知道的,我养蚕已经得了几文钱的……娘…” 被叫到的花鬓妇人浑身一僵,不敢与姑娘对视,只是低头不停抹着眼泪啼哭着: “彩儿,我们家的情况…呜呜……你也是知道的,小宝他……总要上学堂的……小宝长大,还要娶亲的呀……别怪你爹,他也是,没办法了……” “废什么话,废物婆娘,按着她!”老汉等不及,指挥妇人将姑娘按住,从怀里掏出一包粉末洒进姑娘口中,又指挥着妇人给姑娘换上嫁衣,拿绳子绑好手脚。 “你该庆幸有富贵人家要你,否则就该进那窑子里了。” “别怪你爹我,养你这个赔钱货这么久,也该回回本了!” 老汉嘟囔着,扛着浑身被药剂麻痹的姑娘出了屋子,将其丢进轿子里。 第35章 灵异:病弱少爷厉鬼缠身!(3) 壮汉见人进了轿子,将怀里的一包银两丢给老汉,没说二话,抬着轿子,沿着小路往萧家后门而去。 中途,其中一个汉子突然尿急,停下轿子快速的窜向一旁的荒野之地,其余三人口中谩骂着,少了一人抬轿,只得停靠在一旁静等着。 狭窄的轿子内,没有烛火,昏暗异常。 姑娘用力试图挣脱束缚,却迫于那麻药,无法自控。 眼泪浸湿了衣襟,白日里还在悉心养蚕,畅想着一家四口未来的日子,可当晚,便被爹娘为了钱财,像物件似的打包卖了去,姑娘只觉的命途一片灰暗,没了光亮。 她无声落泪,不知自己的前路通向何方。 忽而一阵清风吹过,泪迹被吹干,姑娘突然发现自己有了行动能力,绑缚着她的绳结也松散落下。 轿帘被揭开,一张迤逦的容颜落入姑娘眼底。 “想逃吗?”那红衣墨发的郎君问着,声音空灵不似常人,他一手撑着布帘,素白的手在夜色中指了一个方向,又道: “从这里,一直向南跑,别回头……” 一股推力猛然将姑娘从轿子里推出去,姑娘打了个激灵,腿脚比头脑反应更快,迅速就着对方指明的道路飞奔而去。 她知道,在这寂静的夜色中眼前那道发着光的路途很不对劲,那个突然出现的红袍男子也不对劲。 可在这一刻,寻求自由的渴望大过了一切,令她不假思索的朝着光的方向疾跑而去。 姑娘在夜色中远去,游慕代替她入了轿子。 大约不多时,那姑娘便会在城门外遇上一队妇人女子组成的贸易商队,获得帮助,离开陵城了。 她本是个良善坚毅恪守孝道的女子,怎奈投身到了一户恶人家,又是阴时出生的八字,被那邪道盯上,意图借助萧夫人的财力将之虐杀驯养成嫁衣厉鬼。 坐等同伴回归的几个壮汉并没有察觉到轿前的动静,他们像是看不到从轿子中跑下来的姑娘,待四人到齐后,继续抬着轿子沿路走去。 花轿中,游慕沉下身子靠在不算舒适的座位上,曲起膝弯散漫的坐着。 【你原来……是想救她】 一开始见游慕教唆主角答应萧夫人的暗害计划,天道还极为不理解。 虽说这个小世界游慕变成了鬼怪,有了法力,但受限于法则,还不知道能不能对抗的过那邪道士。 它要避着法则,又不能动作太大。 天道不想让主角涉险,还要抽出精力应付法则的审查,没少当面蛐蛐游慕的捣乱行为。 不过今晚对方将这可怜农女救下,是天道着实没想到的。 就连它自己,光顾着想如何营救主角,都忽视了小世界中的其他苦命人。 这会儿,天道哑然看着游慕的眼神复杂了很多。 【你是天道,藐视众生,除了主角,其他人的命运,自然不会关注】 【别这么看着我,莫不是觉得,在你眼中身为反派的我,不配救下那姑娘?】 游慕自然不可能察觉不到天道的情绪变化,起初遇见他时,这个尚且稚嫩的天道,便是极为讨厌他的。 厌恶他带坏了主角,厌恶他没能按照故事的正常发展死掉,厌恶他引得主角偏离轨迹。 或许在天道的眼中,反派便是恶的代名词,纯然的恶。 【我没有那么想!】被冤枉的天道当即反驳。 【我懂,你只是意外自己没考虑到的善念,被一个自认为是恶的反派考虑到了。你只是突然发现身为反派的我,做出了不符合自己身份的事情】 【……可,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秩序,你们必须遵守,这世界才能正常运行下去】天道争辩着。 【何为正常的秩序?如何才算正常运行?天道,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你看这法则设下的惩罚世界,是否只有让弋冥一直经受折磨才是正常的,可你和我又在做什么?】 【……】天道沉默了,它突然发现了自己逻辑的难以自洽。 它分明是在守着规则的,主角就是善、是对的,反派就是恶、是错的。可如果遵循这样的逻辑,法则没有错,惩罚也没有错。 那么它违背法则的约束救下主角的行为便是错的。 太多凌乱的思绪充斥着天道的思维海,它头脑风暴了许久,突然意识到被游慕绕进去了。 【你别打岔,现在怎么办?你把原本要变成嫁衣鬼的农女放跑了,去哪儿再找另一个!】上个小世界他们去得晚,江徊已经承受了六年的磨难,法则判定已然生效,后续的假象也好设置。 可这次它来的时间线早,萧瑜还没承受那些该有的惩罚,法则尚未生成判定,如果被发现了怎么办? 【我不就是吗?】 【……啊,能行吗?】天道半信半疑。 【试试不就知道了】 第36章 灵异:病弱少爷厉鬼缠身!(4) 给萧瑜纳妾的这位继夫人,原是萧父的良妾,在原夫人病逝后,为着照料病弱的萧瑜,才将其抬为了正妻。 继夫人最善佛面蛇心,在一众妾室中表现的最是尽心,精湛的演技骗过了所有人,是一贯的面慈心恨。 萧父身体硬朗时,萧瑜的吃食药膳都是他亲自料理着,继夫人虽然嫉妒萧瑜得了偏爱,但好在萧瑜成了病秧子,起不到太大的威胁。 又因为是萧父料理着,有关萧瑜的事她插不上什么手,倒是相安无事过一段日子。 只是萧父到底年纪大了,又一次远行经商回来后,便病倒了,期间继夫人闻萧父呓语时得知对方竟然要将家中的大半资产尽数留给萧瑜这个病秧子,心中不平之余,便对萧瑜起了杀心。 她想趁着萧父还没临终分家之时,将萧瑜弄死,那么萧家硕大的产业,便都是她亲子一人所有。 其实,萧父的分配并无不妥,萧家的大半产业,都是萧瑜祖父留给萧瑜的,并非萧父所有。 萧夫人暗中加重汤药中的一味烈性药,可许久过后,却不见萧瑜有任何将死之象。 她暗道萧瑜命硬,竟然连续两次都没能死掉,眼看着萧父似有分家之举,心中越发焦躁。 可她亲子年十六,正待参与秋闱高中举子,萧夫人担心自己若是直接投毒杀害,雁过留痕,影响亲子未来仕途,思来想去,便想到了鬼神之说。 她崇信道教,对其中的玄门秘术也有所耳闻,便找了一名老道寻求天衣无缝且不经手的法子。 也是萧瑜命途艰辛,这继夫人寻来的老道,是个邪道人,专以驯养鬼奴为生。 他听闻了萧瑜的八字,心中惊异好奇,按照卦象所言,这萧家的大少爷,本该十六年前便溺死湖中,身死道消,怎可能多活了这许些年。 老道来了兴致,觉得或许萧家的大少爷,便是他苦苦寻找的,炼制活尸的最优人选。 心思转动之间,老道给了萧夫人一个,让自己一石二鸟的计谋——给萧瑜,配一门冥婚。 当然,这个冥婚并非是早已成为枯骨的死人,而是找一个与萧瑜八字相冲的阴女。 在月隐之日,成亲当晚,丑时三刻,于结亲喜房中,毒发虐杀致死,方可化为嫁衣厉鬼,夺人性命。 而老道,需拿着两人的结发作为引子,控制着怨气夺人的女鬼向着萧瑜索命。 老道的谋划是,借用继夫人的财力的人脉,找到一个阴女驯养成厉鬼,作为鬼奴趋势,又刚好利用这个女鬼,查探萧家大少爷的情况,说不得还能再得一个厉鬼收入锁魂幡中,增进道行。 只不过按照故事的正常发展,萧瑜自然是不愿意娶亲的,冒着不孝不敬的罪名,他同萧夫人撕破脸吵了一架,说什么都不愿意娶亲。 萧夫人没了办法,觉得冥婚这条路行不通,再说萧老爷到底还活着,总不能逼着萧瑜纳妾。 她又一次暗中找到了老道,老道不愿意放弃阴女这个修炼利器,说服继夫人只需寻得阴女,其余的便交由自己处理。 最终,农家女还是死了,身着嫁衣死在了老道的阵法之中,七窍流血,死状异常惨烈。 她也确实化为了毫无理智的厉鬼,受老道的控制去萧宅索命。 再说萧瑜这边,他并非是真的命硬,而是曾经被人逆天换了命,寿命未尽之时,自然是无法身死的。 六岁那年,萧瑜在寒冬腊月之际落入冰窟,本是将死之像,却被一云游道人所救。 那道人曾在苦修人间时差点饿死,欠下了萧瑜生母的一饭之恩,这下便是偿还了因果。 只是他学艺不精,只知道换命一法,在萧母的苦苦哀求下,答应了为濒死的萧瑜做法。 换命,这便是萧母离世的真正缘由。 萧瑜成了阴阳混沌之人,只是因为云游道人的阵法是从经书中各处截取抄录而来,有着许多弊端,未免萧瑜此后沦为恶物,道人特意在萧瑜双目中施加了一道障眼法,可使对方无法见鬼。 被女鬼缠上萧瑜是可以感知到的,却无法得见,因为换命一事,他没能直接被女鬼杀死,而是被女鬼施压索命,徘徊在生死的边缘。 终于,在萧瑜濒死反击的时候,发现了回击之法,他发狂似的将女鬼的魂魄撕扯吞咽入腹,眼前的术法破除,他一直经受的病痛折磨也因为吸食鬼魂精魄而自愈。 继夫人看的心惊肉跳,匆忙间请来了邪道降服。 到底是局限于肉体凡身,萧瑜被阵法压制着困住免不得解脱,被邪道日日剜心放血的试探研究。 在被邪道察觉身上秘术之后,更是被当做升官发财的阵眼,日日消耗寿命,最终还是身死化为厉鬼。 可他终究是新生的恶灵,与老道几番缠斗,也只能做到与其同归于尽。 而萧父,也在发现了继夫人的阴谋毒计时被对方狠心推入湖中溺死。 游慕过来的时候尚早,因着那障目之术,萧瑜见不到他,只能通过微末的异动交流。 但所幸故事中那无辜蒙冤受害的姑娘尚且活的好好的。 游慕本不是个滥施善心的人,只是这农女的际遇,叫他忆起了往昔,颇有些物伤其类的触感,便动了些救下对方的心思。 只是想要救下这苦命的姑娘,又要守着萧瑜不能走远,却也是不易的。 他此前不知这姑娘姓甚名谁,天道也不会在意一个边缘角色的身份底细。陵城的贫苦人家太多,他纵然是鬼身也是不好搜寻的。 天道又是个干看着不做事的,指望不上。 担心老道提前将人坑害了,索性便让萧瑜应下,一来他有了时间将姑娘放跑,二来萧瑜也不用无缘无故的背上不孝不敬、忤逆尊长的骂名。 思绪盘旋之间,轿子已经从后侧的小门进入了萧家宅院内。 萧夫人甚至没有露面,只派人给冲喜的新娘子送来了一碗带有符水的甜汤,而后命下人搀扶着‘新娘子’,送进了大少爷的卧室。 “母亲这是何意……咳,结亲总要有三媒六聘…咳咳…,咳咳……便是从人牙子那里得来的,也曾是正经人家的姑娘,怎能……怎能这般不明不白的送过来?” 萧瑜着实被吓到了,他根本没收到任何提示,正是休息的时刻,他外衫都褪了,竟然被芙蓉院的人敲开门,送过来一个穿着嫁衣的姑娘。 他是应下了,可那也是……他也跟本没打算完婚。 “大少爷,夫人说今晚是吉时,冲喜嘛,赶一些也是正常的,快放新娘子进门吧!”婆子在一旁劝说着,拉着门不让萧瑜将其关上。 “是呀是呀,夫人是一片好心,大少爷可要领情啊!” 第37章 灵异:病弱少爷厉鬼缠身!(5) 被一通劝说着,萧瑜彻底冷了脸,横眉加重了声调,控制着房门的手任由几人怎么推搡都不曾松懈。 “林妈妈,将人送回去。” “……大少爷,您可不要难为我们这些下人啊!左右不过是当个婢妾,二少爷的侍妾也不少,没什么好害臊的。” “需要我,再说一遍?”萧瑜真觉得芙蓉院的人是嚣张惯了,竟然还敢说教起他来了。 正欲发火之时,一旁静立着的‘新娘子’开了口: “大少爷,许我进去吧” 这声音听在几个丫鬟婆子耳中没什么异常,不过是单纯的女子声线,可萧瑜听到的,却是带着几分幽若的男音语调。 他怔了好一会儿,僵硬着手臂,松了房门。 “哎呀,这就对了嘛!差点误了吉时,大少爷好好的,婆子我呀,便不打扰了!”林妈妈甩着手绢,领着几个侍女满意的复命。 待几人走远,萧瑜扣上门窗,转身看着走进房内坐在软榻上,还披着红盖头的人,犹豫着还不太确信。 “……灵君?” “是你吗?” 他刚刚分明听见一阵莫名熟悉的男音,下意识的便觉是对方,虽然将人放了进来,可仍旧不太确信。 坐定之后,游慕不再伪装,直接取下了头顶的盖头。 “我名游慕,非为灵物,实则鬼怪。”他收了一些阴女的生人气息,刚好可以为他的伪装做掩护,也好叫萧瑜透过那障眼法看到他。 毕竟无法言语交流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红衣墨发,皮肤胜雪,却是不似活人所有,他面上没什么血色,却因为眼尾上调的红痕和唇间的颜色,透出了几分诡谲的美感。 似鬼近妖,摄人心魄不过如此。 “你原来……是这般相貌……” 萧瑜直着眼睛,盯着对面的红衣鬼看了半晌,而后又后知后觉的烧红了耳根,侧了侧头,挪开视线。 【哼,没出息!】 【这次你再勾搭主角,就不止是电击了!】 天道气愤于萧瑜为美色所诱,再次警告着游慕离主角远一些。 上个世界是例外,这个世界还能挽救! 【除了那些微不足道的电击,还有什么招式?】 【你不会想知道的!】 游慕淡笑着,不再理会天道,靠在软塌上,理了理衣袍,将所知道的与萧瑜和盘托出。 “我说了,你那继母要害你,今晚便为你布下的局……” 萧瑜静静听着,略有和缓的情绪逐渐生出越来越多的火焰,他胸口起伏的有些沉重,听闻对方简要的叙说,却也足以体会到自己目前身处的劣势地位。 他知那位继母并非心地良善之辈。 或许年岁尚小时,他还会被迷惑,可等到年岁见长,在对方那里吃过几次暗亏之后,他便时刻留意着,多了几个心眼,只待寻个机会,找到证据,与父亲分说清楚。 可还没等来机会,父亲便病了过去,商行的事情交由管事打理,府中上下,俨然成了继夫人的天下。 如今,更是要用这种术法鬼怪之类的诡计,算计着要将他杀害谋得家产。 “多谢郎君多日搭救,只是我如今身患病症,出行不便,却不知该如何报答你”萧瑜作揖行礼答谢,此刻只觉的面前的游慕虽为鬼物,却要比他名义上的亲缘更加友善。 “无所谓报答与否,你若实在过意不去,便为我供奉一方祭坛吧。”受些香火之力,虽没什么大作用,但偶尔体验一下活人的饱腹感,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好,咳…我明日唤朱环去采买一应物品”萧瑜当即应下,说的有些急,喉咙发痒之余又有了咳意。 红衣人影一晃,闪身出现在自己面前,微凉的指尖捻着一颗药丸,从唇缝间推进萧瑜口中。 “吃了,止咳的” 突然之间的拉近距离,萧瑜显得有些无措,视线飘忽着从对方面颊划过,却不知该落向何处。 带着些薄荷气息的丹药衔在唇齿间,那指腹离开时,丹药险些从口中掉落,萧瑜含着往喉中吞咽,舌尖不妨中触上对方的指尖。 眼前纤长的手指微顿,而后收回,隐于宽阔的衣袖之下。 “…抱歉”萧瑜凝滞的道着歉,吃了丹药后,咽喉处的血腥味被掩盖,只是舌尖微麻。 “无妨” 游慕转身重新坐回软榻上,衣袍摆动仿若被风吹动的浓丽花瓣。 “夜深了,去睡吧,这里有我守着。”萧瑜到底是病着的,熬不得夜,游慕也没打算让对方同自己熬下去。 算算时间,也该是那老道隔空施法的时候了。 老道很警觉,和继夫人联络基本上不会面,都是靠着小厮在固定地点放取纸条和物品达成合作。 大约是因为法则的庇护,这人狡兔三窟,他虽每次都寻到了地点,却因为不凑巧的总晚上一步,没直接戳破冥婚这桩事,也是想拿此事当个诱饵,顺藤摸瓜的搜罗出邪道的藏身之处。 “这怎的行?本就是我的事情,我怎能睡的安稳?” 萧瑜自然是不愿的,一来,这本就是他的事情,他做不到置身之外。二则,闻知那老道道行不浅,面前的郎君又是鬼物,这两厢对上,若是出了什么事情…… 游慕眼瞧着萧瑜直愣愣站在房中的样子,轻巧的起身靠过去,伸手勾着对方的腰带,拉着萧瑜往内屋走去。 【你干什么!】天道很应激。 【看不出来吗?送你好大儿上床睡觉呀,我可连手都没碰】游慕反问。 【你最好别做其他的事!】 萧瑜只觉得对方靠过来,周身虽然幽冷,却不似寒霜彻骨,很奇异的感觉,分明是世人该畏惧的一类鬼物,可他却只觉的安心。 就这么亦步亦趋的跟着,被红衣鬼带着坐在了床边。 “睡吧” “我……”萧瑜仍是不愿的,他得知了这许多事,怎还能心大到生出睡意。 只不过争辩的话没说出口,被红衣鬼用指尖摁下了,他见那鬼物蓦的勾起一抹笑意,微微侧头冲着他笑道:“你乖些……睡吧,小相公” 还不等他心神恍惚,便见对方衣袖划过,红纱过眼,意识就此隐去。 游慕将人放倒,拉上了被褥盖着,只松下床幔的这一会儿功夫,便见觉指尖的麻痹感蔓延全身。 【至于吗?公公,哄人睡觉也要电?】 第38章 灵异:病弱少爷厉鬼缠身!(6) 【不许碰他!】这次它要严加看管。 【可我还要为你儿子铲除邪道,这般干扰我……】游慕抬手晃了晃指尖,意思再明确不过。 【……那先欠着,等你打完再继续】 重新坐回榻上,游慕静等着他布施在结发上的一缕魂被触碰。 莫约丑时四刻之际,游慕感知到了灵魂那处传来的波动。 对方还不知道自己操控的不是一个新生的嫁衣鬼,而是活了几百年的厉鬼,正妄图通过结发上印下的术法,操纵游慕去杀害室内的另一人。 无形的黑线从手心处延伸到窗外,一直蔓延到了远方的一处。 游慕摊开手心,捏紧了那段黑线,在对方施法的过程中,动用魂力反噬了过去。 陵城边缘的山脉间,一个四处缠满红线、摆满石块的山洞内,老道正坐定在围满蜡烛的圆心阵法之内,面前的空盘子中摆放着用红纸包裹的结发,他用牙齿咬破粗糙的手指,滴上去一滴血。 这血仿佛有腐蚀和灼烧的能力,一接触到,红纸便被烧出了一个破洞。 那打结的发丝被灼烧着,在白盘子上显现出了一条若隐若现的黑线,一直延伸后山洞之外。 老道见此,心中大喜,施法掐诀,顺着黑线而去。 正当他放松警惕,意识到厉鬼被制作出来,正要控制着这新生出来的,满腹怨念的女鬼去攻击萧家大公子时,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对。 那女鬼的魂力,不应该这么厚重才是…… 可当他发现时,已然晚了。 遭到反噬,老道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血液飞溅在蜡烛上,将四周的蜡烛熄灭大半。 阵法被破坏,令之头皮发麻的危机感陡然袭来,老道翻滚着躲过致命一击,衣物和发丝被烛火沾染着烧焦数处也顾惜不得,赶忙召唤出锁魂幡中的鬼奴应对。 但红衣厉鬼又岂是好应对的。 被释放出来的鬼怪恶物抵不过游慕,被气息威压着瑟缩发抖不敢上前,又因为锁魂幡中的限制狰狞着面目不得解脱。 这些恶物多数是被邪道特意创造出来的,就如同计划被他制成嫁衣鬼的阴女一般。 他们被无缘无故的虐杀,满腹的怨怼无处宣泄,一出世便被吸纳入锁魂幡中驯养着,变得麻木呆滞,哀怨盲目,只会被痛苦压迫着去攻击别人。 游慕伸手,直接将那高悬在空中的锁魂幡撕碎。 裂帛声响,恶物们身上的枷锁不在,获得了自由,却仍旧呆滞。 有的猛然清醒,痛哭流涕后化为一抹烟尘,融入万物之中;有的受尽压迫,哪怕被解放出来,也仍旧反射性的畏惧着老道,瑟缩着抱团取暖。 【他们……怎么都这样】天道一错不错的看着这些鬼怪的反应,觉得有些超出认知。 【天道,你说他们有错吗?】游慕知晓天道的惊诧,大约才生出意识不久的天道,还未能透过云层,真正看出这芸芸众生的疾苦,以及那些善与恶的因果轮回。 他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只觉有时候,人比鬼更加可怕。 【天道,你该好好看看这些世界的】 【……】 邪道见自己的保命法器被那厉鬼一招损毁殆尽,痛心疾首的功夫都顾不得,知道自己敌不过,便从怀中掏出符纸,炸开一阵混淆气息的迷烟,双腿蹬地匍匐着要逃走。 迷烟浓郁,一片雾白,邪道掩着身形和脚步小心躲藏着,逐渐摸到了迷烟的边缘。 只可惜他还是没能逃了,刚要从烟雾中脱身,便被一只手穿透了胸膛,掏出了仍旧跳动的心脏。 “噗嗤!” 游慕抽回手,猩红的长甲将道士的心脏捏碎,又将道士试图逃窜的灵魂捏在手中。 符咒的法力散尽,拨开迷雾,老道的尸体怔躺在荒山野岭之中,死不瞑目。 甩了甩手上粘腻的鲜血,游慕收回了长指甲,退回到原本的样子。 他实在有些恶心邪道血液的腥臭味,若不是为了干净利落的斩草除根,他也不会选择这么恶心自己的方法,不过好在,老道是除掉了。 就是回去大约要多沐浴几次了。 游慕甩了甩袖,闪身离开。 【做一个假道士】用来遮蔽法则的视线。 【我知道】天道应声。 邪道的魂魄被游慕丢给了那群目光呆滞的恶物。 而后,在老道惊恐挣扎的目光中,那群他曾经圈养的恶物,肆意奴役辱骂的鬼怪,一个个张开了獠牙和血口,目光森然可怖的扑向了他…… 第39章 灵异:病弱少爷厉鬼缠身!(7) 天边泛起鱼肚白,萧瑜徐徐转醒,模糊的视线触及床边那一抹殷红时,当即清醒过来。 “天明了……你可有受伤?现下如何?”略微适应了一下环境光,萧瑜撑起半身询问靠坐在床边的红衣鬼。 “安心,那老道死了,并未受伤”游慕摆弄着袖口答道。 萧瑜提着的心稍稍安放,周身放松下来,呼出一口气,点头应着:“那就好” “邪道已除,你继母的事情,便由你自己作主吧”游慕将指尖放在鼻息前嗅了嗅,也不知是那老道的血液太臭,还是他的心里作用,分明回来前沐浴了两次,可现下仍旧能嗅到隐约的怪味。 “我知晓的,本就是我的祸事,倒是麻烦郎君了。救命之恩,萧瑜不知该如何相报……郎君可有意愿言明?” 萧瑜因病,无法与同龄人一般入学堂,听先生讲学。 不过萧父疼惜他,也会请夫子到宅子里为他讲经论史,时下最新鲜的书籍杂文清溪院里也从没断过。 是以,萧瑜也看过许多杂谈志异,他见书中说,那些鬼妖之物,往往最善吸收人气……又或者,诸如白娘子之流,为了因果报恩,下嫁与人…… 萧瑜虽病着,听力却是很好的,他昨晚,被对方拂袖扫过之前,分明就听到对方唤他……莫不是,也如话本中所言,是前世的尘缘吗? 若是如此的话,他自然是…… “昨夜已经说过了,除此之外,便无其他。如今此事了结大半,我亦能休憩些时日了” 萧瑜知道提防继母,没了邪道,萧夫人便没什么好忧虑的,他也不用像之前那般时时刻刻盯着萧瑜了。 说着,游慕起身打算再去沐浴一次,他总觉得没洗干净,即便是魂魄之躯,也还是觉得正经的沐浴最能清洁。 不过显然萧瑜误会了游慕的动向,听了对方这番话,倒像是此间事了,要离开似的。 他一个心急,伸手抓紧了对方的衣袖,颇为迫切的追问阻拦:“你要走?” “后山,沐浴”后山有一处自然形成的温泉,不论人鬼,泡起来都舒服。 游慕晃了晃手臂,眼尾微抬,示意对方松开。 萧瑜没动,眼见对方似有隐匿身形的迹象,连忙握住对方手腕拦下。 “等一下……” 他有事情,想要询问清楚。 他耳际蔓延上薄红,抿了抿唇后,开口询问道:“昨晚,你为何,那般唤我?” 游慕挑眉,瞧着萧瑜扭捏的样子,不由生出了几分逗弄的心思。 “哪般?” “就是......你昨晚,分明唤我…相公” “…啊,可能,听错了吧”游慕单手理着垂落在肩头的碎发,偏头不认。 “我不会听错的,你分明就……”萧瑜虽没娶过妻,可他到底不是三岁孩童,怎会连这种事情都能听错。 “……你是在戏弄我吗?”眉宇敛起,萧瑜情绪变得低落。 分明就是这么唤他了,怎么能不认呢? 他心有不甘,却也在当下见识到了鬼怪玩弄人心的伎俩,当真是鬼话连篇? 游慕勾唇笑意渐浓,突然手掌撑着床沿,倾身靠近,吐息反问:“我戏弄你什么了,相公?” “……”陡然之间的拉近距离,幔帐之内的空间显得分外狭窄,更是在听闻对方这样的调笑后,未曾识过情味的萧家大少爷只觉的浑身的血都滚烫了起来,心脏砰砰跳动不止,那些热量,流经全身,皆往下涌动…… “昨晚,将我放入房中,与你结亲的,难道不是我吗?萧郎?” 红衣鬼轻言细语,学着吴侬软语的腔调,调情似的说着。 “我,我会负责的”萧瑜吞咽着口水,只觉的似是被惊喜砸中,心中的罗雀快要抑制不住的直冲云霄了。 “是吗?”游慕低声应着,凑得更近了些,偏头似要亲吻过去。 萧瑜周身紧绷,一动不动,眼睛紧盯着对方的动向,忐忑却又期待的望着越发凑近的面容。 就在萧瑜眼观心念着,双唇即将贴上去时,只听对方轻笑一声渐渐隐去了身形,那至于身影之后的细碎调侃才渐渐入耳。 “晨起激动,可以理解,只是,硌到我手了……” 萧瑜一下子烧红了脖颈,视线下落,又慌忙用锦被盖好着掩耳盗铃。 第40章 灵异:病弱少爷厉鬼缠身!(8) 待游慕终于闻不到身上的血腥气,沐浴过后,满身潮湿的回来,萧瑜也将自己收拾妥当。 冷静过后,还是要先处理正事。 萧瑜知他这位继母做事谨慎,一定不会留下太多的痕迹,并不急于将对方揭发出去。 一方面是没证据,即便报官最终结果大约也是差强人意,稍有不慎反落得个诬陷继母,忤逆不孝的罪名。 另一方面,萧夫人的好名声远扬已久,陵城皆知这位萧夫人宅心仁厚,现在说出对方的阴毒心思,怕是不会有人相信。 即便当下萧瑜将这一切告知萧父,对方大约也会犹豫几分。 其实如今对方的心思他已然清明,反倒是萧夫人还不清楚自己所掌握的信息。 对付起来,倒也不难,只不过,需要些时间和耐心罢了。 目前萧瑜最该做的,是将父亲的病治好,不给萧夫人下狠手的机会。 “这倒不难,找几个小鬼帮忙守着便是了” 说到府中上下可用之人的问题,萧瑜欲将自小侍候他的亲信朱环派去照看父亲,又担心这么做会引起萧夫人的疑虑,打草惊蛇扰乱计划,几番思索下来,还未有定论。 对于游慕来说,便不是难事了。 邪道死后,那些鬼怪成了孤魂野鬼,身上携带因果线的,游慕放其去了却因果。 又因为天道的勒令,其余的那些,未免鬼怪生恶祸及无辜,都将之打上了烙印,虽不约束自由,却也能知晓和限制这些鬼怪的行为。 想要招来几个帮忙,也是小事。 “那便多谢……娘子了”问题迎刃而解,萧瑜展眉抬目,与游慕对视,又赧然错开视线道着谢。 “娘子?谁是你娘子?”游慕倚着软榻挑眉反问。 脸皮子比那城墙还要厚上几分,顺杆子就爬,这倒是狗儿的做派。 虽然直接唤对方‘娘子’可能有些太快了,但萧瑜觉得既然要负责,这么唤做也并无问题。 而且,既然被唤作相公,那对方可不就是他的娘子嘛! “今晨,你分明认下了。我知道,虽然昨晚结亲一事太过仓促,其中又夹杂着萧夫人的谋划在…不过你等等我” “此间事了,我们再结一次,三媒六聘,礼数周全!” 福至心灵的,萧瑜意识到对方不认的缘由,认真解释着。 红衣鬼‘噗’的笑出声,侧身趴在榻间方桌上,歪头看着对方,眼中变出几滴血泪划落颊边,恐吓着: “…小相公,我是厉鬼,你要娶我?疯了不成?” 萧瑜果真被吓到,却是连忙拿出帕子,动作轻缓的擦着鬼郎君苍白的脸庞,将那些血泪时拭去,颇为无措的反问: “怎的流血了,果真还是同那邪道斗法时伤着了吗?你是不是需要精气,我怎么给你?” 话本上都是这么写,大略是真的如此。若按对方所言,他自己形同活尸,反正寿命未尽如何都死不了,那给对方些精气再值得不过。 就算他是普通人,对方也是救了他的,于他有恩,怎么偿还他都甘愿。 “不怕我将你吸干?”说着,红衣鬼用无名指擦过眼角的血泪,放在唇边,舌尖舔舐了一下。 “…怎么吸”像是想到了些什么,萧瑜顿住言语,视线扫过游慕殷红的唇,脑海里止不住那些从话本中看到的场景。 游慕失笑,小狗满脑子没个正行,他还没迷惑人呢,这就鬼迷心窍的脑袋里全是废料了。 若是换个鬼,那萧瑜便是被卖了,还要帮着数钱呢! 也对,原世界中,可不就是帮着他数钱嘛! 真有这么喜欢? 想到原世界中,弋冥的所作所为,游慕唇角沁着的笑意淡了些,眼底夹杂了些复杂的情绪。 不再逗弄对方,游慕说道:“萧郎可知鬼话连篇四字如何写?逗你玩儿的。” 伸手点了点对方充斥着废料的脑门,游慕抚袖隐去了身形。 “……等…”红纱消失在指缝间,这次萧瑜没抓住,‘等一下’三字还没吐完,对方便消失了。 垂下头,萧瑜看着指缝一时无言。 他不懂,对方说的逗他玩儿,是单指刚刚那几句,还是包括之前的全部…… 也没回答到底愿不愿意与他成亲…… 第41章 灵异:病弱少爷厉鬼缠身!(9) 芙蓉院中,萧夫人见清溪院迟迟没能传出什么动静,等到日光上至高空时,终究是坐不住,派遣身边的林妈妈过去打探。 林妈妈会意,捧着一盒香墨,寻了个借口来到清溪院中,想要进入书房查探虚实。 萧瑜喜静,因病更是要静养着,因此院内的杂役很少,几乎是打扫完院落杂役们便离开了。 虽有看守静侍的几个,但因为认得林妈妈是萧夫人身边人,倒也不曾多加阻拦。 只是行至中廊时,林妈妈被眼尖的朱环拦下了。 “林妈妈,您受累了,哪能劳烦您跑这么一趟呀?交给奴婢便是了”因着萧瑜事先吩咐过,虽未说尽,但朱环也知该如何做。 “哎,什么受累不受累的,都是下人,给主子送些香墨怎能喊累!大少爷在吗?这些是夫人吩咐老妇亲自交由少爷手中的。” 说着,林妈妈便想拨开朱环往里走。 朱环眼急脚快的再次拦下,挡住对方的去路,伸手搭上林妈妈的手臂。“林妈妈,少爷特意吩咐过,不让人进的。” “今早少爷身体又不大好了,需静养着,您也是知道的,都是下人,您可不要为难奴婢呀!” 若是往常,按照林妈妈拿乔的作态,定是要一巴掌教训这没有眼力见的大丫鬟的,但情况不对,林妈妈敏锐的捕捉到朱环话中的关键,忙追问: “又不大好?哎呦!这是怎的,不请郎中过来瞧瞧?” “都是经年反复的老毛病了,少爷说左右看大夫也不见好,倒不如静养着。这不,昨个晚上又是咳血咳到夜半,现下服了安神汤,难得安静一刻,您万不可再过去将人惊动了。” 朱环边说边叹息,拦着林妈妈的手未曾松懈。 “既是如此,那便罢了,这墨你代我交由大少爷吧”林妈妈心道,朱环这丫头片子看着消瘦,手劲倒是不小。 那新娘子昨夜是她送过去的,林妈妈倒是想在追问一下冲喜的新娘如何,又觉得这事儿颇为晦气,生怕沾染上污秽,便未曾多嘴。 眼看着死活不让进,又从朱环的言语中察觉到了问题,林妈妈窃喜,便也不计较那么多,松了手满心欢喜的寻萧夫人复命。 “林妈妈慢走”朱环手上捧着锦盒,含笑目送林妈妈离开。 鬼使神差的,走远的林妈妈回头望去,隔着老远朱环那丫头还微笑挥手的送别,层层窗景中看不清对方的眼睛,只觉得那笑意颇为怪异。 冷不丁的,林妈妈毫无征兆的打了个寒战,抬眼望了望晴朗的天气,揉了揉小臂快速离开清溪院。 长廊尽头的朱环笑容一收,揉了揉自己差点笑僵的脸,冷嗤林妈妈胆小如鼠,提着衣裙转身走了。 …… “果真?” 芙蓉院中,萧夫人的内阁里,林妈妈附耳过去,三言两语的告知。 闻言萧夫人拿着篦子梳着额发的手微顿,对着铜镜将篦子放在深红的梳妆柜上,抬手挥退了林妈妈。 妇人低头退出屋子,只留萧夫人独处。 萧夫人心中疑惑昨晚未曾有过惊叫和异动,按照那老道所言,此刻合该传出那萧瑜身亡的消息了,可如今……只是不轻不重的吐了几口血吗? 不是说厉鬼索命,不待黎明吗? 萧夫人有心探知清溪院现状,却又担忧正撞上那女鬼行凶,若是意外招惹了她,可就不妙了。 老道提醒过,切不可惊动鬼神。 思及此,萧夫人知自己不可太过急躁,此事她定是要撇清干系的,最好的办法,便是从头到尾不曾露面。 至于那被买来,又含冤而死的婢子,拿了她多少银两,便要承担相应的代价。 大户人家死一个丫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至多,不过是女婢拿错了主意,妄想爬上少爷的床,被乱棍打死罢了。 她且静等着,由着那满腹冤屈的女鬼索命,只待萧瑜一死,便没人敢跟她儿子抢家业了。 “母亲!母亲!” 正念着亲子,二少爷萧启便扯着嘹亮的嗓音,直接推开了萧夫人的房门。 萧夫人压下铜镜,侧身训斥儿子,说是训斥,可那语调也是不轻不重的,没什么训诫作用。 “启儿,怎的这般冒失?还有没有少爷的样子了!” “母亲,我一向如此,你又不是不知道”疾步回来额头后背浮起一层虚汗,萧启直接捧着梨花桌上的茶壶对嘴喝了起来。 “你慢些,还有没有规矩!”萧夫人随手抄起团扇起身走近。 “那些规矩都是对外人的,来找母亲还需三叩九拜的吗?”萧启自小便知晓母亲疼爱自己,也知道如何说才能让对方不再揪着自己的礼仪说教。 “……你是读书人,将来要考取功名的秀才公子,我可说不过你!”萧夫人摇了摇头,拿起扇子为萧启扇了扇风。 见儿子干笑两声,知子莫若母,萧夫人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儿子似有所求,不轻不重的放下团扇,质问:“说吧,又怎么了?” “嘿嘿,母亲,我的零用银钱不够了” 听闻,萧夫人面色落下,责备着:“可是又跟你那群狐朋狗友出去鬼混了?说了多少遍,秋闱在即,这三两月的时日,你理应闭门苦读!如今你父亲病着,倒是无人约束你了!” “母亲勿恼,没有鬼混,近日百秀坊换了营生,弄了个以诗会友的妙法,参与秋闱的考生大半在此汇聚,我想着多结交几位郎君,也能为其后做打算,说不得,还能遇上贵人呢!” 萧启单膝蹲伏在萧夫人身边解释着,却没说那百秀坊中的清倌儿个个秀美,更是多才,引得一众才子会佳人。 可这佳人也不是好相会的,需得用银两买了谜题灯笼,抽中了对弈才能得次与之相处的机会。 也是此缘故,萧启的银两下的极快,这才刚到月中,便又没了。 萧夫人身为女眷,自然无法做到抛头露面。这陵城内的一些酒楼茶坊之事,她未曾在意,也无暇查探,倒也信了萧启避重就轻的说法,还真以为萧启转了性,知道为自己的前程做打算了。 “也罢……”萧夫人摸了摸萧启的头,起身入内取了自己的私房钱,又念叨着: “难为你懂事了些,你父亲现在生着病,自己可要顾好自己的学业,最好给娘考一个举人回来。” “只是这几日不平静,白日倒也没什么,由着你去了,日落西斜切记归家,启儿可要记好,晚上扣紧门窗……” 将一袋碎银子放入萧启手中,一句话勉强听完,萧启便点头应着,拿了钱袋子夺门而出。 “这孩子……” 萧启才十六,萧夫人念着儿子年岁小,又因为在读书上有天赋,多次被夫子夸赞,有望脱离商贾搏出个一官半职的,因此格外宽纵着他。 待萧启走远,萧夫人又招来了身边的林妈妈,吩咐对方告诫萧启园中的那些侍妾们,少一些狐媚子作态,若是误了二公子秋闱,一律乱棍打出萧府。 第42章 灵异:病弱少爷厉鬼缠身!(10) 萧瑜劳烦鬼怪们拿来了给萧父喂得汤药,又命朱环避开人从后门找郎中查验过无碍,知道此时萧夫人还没想对父亲起歹念,才算安心些。 毕竟只要自己死了,在萧夫人眼中便是再无阻碍,自然不用凭白要了父亲性命。 窝在屋子里装了一天的重病,萧瑜确认了萧父目前安然无恙,便打算寻个时机,设计让萧夫人露出马脚。 晚间,离去多时的游慕再次出现。 萧瑜已经叫朱环备好了香炉和贡品,在内间辟出了一处不小的祭台,只是主位还空着,萧瑜有些拿不准放什么。 “祭台摆好了,只是该放置何物才能为你受用?”见游慕现身,萧瑜拉过对方问询。 红衣鬼眉眼弯弯,朝着那摆放着贡品和荷花的祭坛扫了一眼,从发间拔出一只血玉簪,放在了主位的托盘上。 挽起的一部分青丝随着发簪的拔出解了束缚倾泻而下,犹如湍急的瀑布银川。 红与黑的对比向来强烈,萧瑜一时间有些挪不开眼。 但好在他并未忘记要做的事,抽出细香,取下灯罩用烛火引燃,在香炉中上了四柱香。 末了,他又问着:“这便好了?这样可好?” 丝丝缕缕的透白烟气卷曲着飘荡开来,行至半空时,像是突然活了起来,循着游慕的方位而去,围绕几圈后,尽数落入了对方鼻息处。 “不错”游慕嗅了嗅,食人香火的味道还不错,带着一股荷花香。 有了些饱腹感,缺失的鬼气似有恢复,他从袖口拿出一枚丹药,伸手塞进了萧瑜口中。 “……这是?”萧瑜自然信任对方,只是不知刚刚吞下的丹药有何效用。 “止咳的”红衣鬼言简意赅的作答,又闪身靠坐在了榻上。 其实不止是止咳,萧瑜病弱体虚的根本原因,是那云游道士的换命之术并不精纯,由几个术法杂糅而来,错漏百出。 萧瑜虽然外表与常人无异,但本质上,形同活尸,周身阴阳混沌不平衡,需要靠吸食鬼气来汲取养分才能缓解。 可鬼气阴虚又易生邪障,稍有不慎,便容易迷了心智沦为人不人鬼不鬼的恶物。 为了剔除自己精魄鬼气中的邪怨,压缩鬼气精益效果,游慕费了些功夫,才炼化了这么一颗。 【又是割魂片,又是炼化的,费这么大功夫……】因着之前的刷新认知,许久不曾露头的天道小声嘟囔着。 【…还债罢了】游慕垂首,纤长卷翘的睫毛遮蔽眸光,端着杯子撇去浮沫,抿了一口。 【呦呦呦!还债罢了!】自认为看透一切的天道阴阳怪气,鹦鹉学舌。 其实也不是没有其他法子,只不过萧瑜到底病了十几年,亏空的太厉害,若想一朝补足,不食精魄是不够的。 他虽然守在对方身边,可终究受限于法则之下,无法打万全的包票。 若是那萧夫人发了疯失了智的,要打要杀的非要置萧瑜于死地,病痛痊愈了,也总有对抗的底气。 毕竟那萧夫人可是将萧父都狠心推入湖中溺死的狠人,不得不防。 【可这样,会不会太明显了些】天道有些担忧,万一被法则发现,它又要浪费能量了。 【不是还有公公在吗?天道无所不能,还会担忧法则?】游慕低眉,瞳仁中微光忽闪而过。 【当然不……只不过我毕竟身份特殊,不方便轻易出手的】天道停顿了几秒,高声解释着,又悄咪咪观察了游慕好几眼。 所幸游慕似乎并未将这对话放在心上。 “其实,自从与你相识之后,我的咳血之症已经好多了,而且,我死不掉的。”对方面色是依旧的白,可萧瑜瞧着,总觉得比上午时,更白了些。 他不清楚这些丹药哪里来的,但估量着,也是得来不易的。 “好些了吗?”对于萧瑜的话,游慕但笑不语,只是询问对方是否好转。 “是好了……但……” 随着丹药入腹,萧瑜明显能感知到那骨子清凉的气息流经全身的血脉,将周身的疲累驱散了大半,通身松快异常。 这效果显现的太过,又太过惊人,怎么想都不是凡品。 又见那红衣鬼眉宇间带着几分不可察的倦怠,萧瑜越发觉得这丹药来的蹊跷。 “这药,是如何得来的?莫不是对你有损?” 为自己添了茶,游慕见对方一再追问,颇有些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便也没有遮掩,伸手在空中比划着大小。 “大约,切了一小片灵魂炼出来的,药效是否灵验异常?” 萧瑜手中放置细香的香盒‘啪哒’落在了地上,这是他未曾预料到的丹药来历。 “为什么……”萧瑜只觉得手脚发麻,可这起因不是来自惊吓或畏惧,他只是不明白自己为何值得对方这么做…… 第43章 灵异:病弱少爷厉鬼缠身!(11) “萧瑜原何……能得仙君如此相待?”情绪冲击下,嗓音有些沙哑,他跪卧在榻下,伏在红衣鬼的身侧。 放下水杯,游慕单手撑起脸颊,侧眸纠正对方:“错了,哪里有仙,是鬼,最极恶的那一类。” 萧瑜摇头否认,抬眼凝望着那鬼郎君,“真正的仙家见不到萧瑜的苦难,能如此竭力帮我的,也只有……娘子” “…得寸进尺”没否认对方称谓的变化,指尖戳在萧瑜眉心,游慕如是说着。 “那日,你分明是应下的。夫夫本为一体,这么唤,也并无不妥。”萧瑜争辩,他辗转反侧的想了许久,都说鬼迷心窍鬼计多端,可他未曾受过什么伤害,反而因其得福。 都这般为他至此了,想来必定是愿意嫁与他的,如若不然,换他来嫁,也不是不可以…… “哼”游慕哼笑,由着萧瑜分说,未曾言语。 言归正传,话头最终还是落到了刚刚那丹药上。 “疼吗?别再这样了,既然寿命已定,那么健康与否对我来说都是一样……” 他起身上前询问,本是借力扶着对方的,却不想力道重了些,径直将红衣鬼压了下去。 音量逐渐弱下,萧瑜撑在其上,眼神直了几分。 墨发散开一片,落在那墨绿色带着竹叶暗纹的垫子上,红衣在拉扯间领口大开,直白的肤色胜雪三分。 萧瑜语言凝滞,他着实没想到,竟能将鬼郎君推倒过去。 “不一样,我希望你……福寿…安康” 下位的游慕开了口,伸手用指尖描摹着上方人的面目轮廓,轻言细语。 或许天道说的对,如果没有他,身为主角的弋冥会一路坦途,按照既定的路线逐渐走上巅峰。 这些惩罚,本不属于弋冥,这些伤痛,他也本不该承受。 若是没有他的从中干涉…… “……那也不能伤害自己”萧瑜只觉心脏在灼烧着,他为对方的祈愿而动容,却并不赞同以损害游慕以自己为代价为他获得的康健。 他垂眸看着对方,恍惚间若觉对方那眼神,似乎是在凝望着自己,又似在透过自己看着谁…… 眼睫微颤,鼓噪的心跳慢了半拍,质问的话脱口而出,又险险止住。 “你在……”你在透过我,看着谁? 他怕,得到一个并不喜欢的回答。 只是起伏跌宕的情绪还没缓和,萧瑜便眼看着红衣鬼的面容突然靠近放大,微凉软腻的触感是以往几十年从未感知过的。 这一瞬,所有的杂乱情绪都被抛之脑后,萧瑜脑中只留下了那片旖旎的感知。 他抓住那片霜雪,用力抱在怀中,试图将之融化汇入骨血,一刻也不曾松懈。 位置调转,手臂撑起身体,红衣鬼落入了病弱的少爷怀中。 “若是不用丹药,倒也有其他法子,只是见效慢了些,需少量多次……” 勉强分开些,游慕吐着微凉的气息,贴着唇瓣低语,而后那言语又隐没于其间。 吃了丹药的少爷恢复速度着实快速,动作间已然没了病人的柔弱模样。 艳红的衣袍与浅青交叠在一处,青丝混杂在一起,不分你我。 红袍在拉扯纠缠中滑落肩头,堪堪收在臂弯处。红衣鬼如玉的小臂攀在对方颈侧,于青丝之下隐现。 萧瑜今日总算是见识了鬼怪的惑人,也理解了那些话本里的书生,为何总是在赶考途中,放弃考学而沉沦在温柔乡、胭脂冢中。 他怀中的这个,要比那些话本中的女鬼精怪,更加令人自甘沉沦。 一人一鬼难舍难分,游慕施了些力道,才将人推开些。 伸手抵在对方胸前,拉开距离。 “还病着,切莫放纵,小相公” 言罢,旧事重演,红衣鬼拖着电流流窜、轻微麻痹的魂体,施施然从萧瑜怀中隐去。 只余下萧瑜垂头,对着衣袍鼓起的一角沉默良久,又蓦的环顾早已没了气息的四周,傻了眼…… 第44章 灵异:病弱少爷厉鬼缠身!(12) 夜色深深,府中仆役支起长竹竿,将高悬在屋檐下的灯笼点燃后重新挂起。 烛火在深蓝一片的院内散发着莹莹暖光,前往各个院子送晚膳的侍女提着灯笼从中廊穿行而过,偶尔说两句碎语闲言。 酒醉归家的二少爷萧启迈着踉跄的步伐,被身侧的小厮搀扶着,晃晃悠悠往自己的院落中走着。 “哎呦,二少爷,您走这边”小厮是萧启身边的贴身近侍,经常陪同萧启花天酒地的鬼混,知道深夜醉酒若是被夫人得知了,轻则挨骂重则打板子。 因而,特意避开了途经芙蓉院的那条路,绕远循着花园小景而去。 “……嘿嘿,喝,李兄真是……出手阔气……”萧启喝的迷蒙,意识还停留在百秀坊的群芳宴上,一群‘才子’会佳人,那酒色具香的场面好不热闹。 “少爷,那宴席已然结束了,如今可是在府上,您可悠着点,别被夫人听到了”小厮撑着萧启往朝竹林小径中走着,一边费心费神的叮嘱着。 他实在怕萧夫人责罚,可又拦不住二少爷偏要往酒宴上扎堆儿的心。 二少爷自然不会有事,可若是被抓了个现行,他就倒霉了。 刚巧艰难搀扶着醉鬼行至花园小亭,小厮思绪回转,打算让二少爷在此醒醒酒。 搀扶着萧启坐在石凳上,小厮嗅着萧启身上的浓重酒意,越发不敢就这么将人送回院子,打算去寻一件外衣回来。 左右在自己府上,二少爷也不会有事。 “少爷,您且在此稍等片刻,奴才帮您取件外衣,去去就回”小厮叮嘱完,赶时辰一溜烟的离去了。 萧启迷迷糊糊的垂头晕在石桌上,走了这么一路,发了汗,酒意倒是消解一二。 缓和半晌后,有了些许意识。 微茫之间,透过模糊的视线,似有人影闪过。 萧启撑起半身,费力睁眼看去,于夜色渺茫中,见一红衣佳人身影立于亭中。 “……美…美人?” 百秀坊见众多佳人尤嫌不足,萧启虽年岁尚浅,可却被萧夫人放纵宠溺着,在外面将那些狐朋狗友的好色之举学了个十成十。 头昏脑涨着也不顾红衣人的出现是否合理,只一心要贪恋美色。 他刚要撑起身体,便被那红衣人甩袖控制着,重新跌坐回石凳上。 “去问吧” 术法布好,游慕得了闲暇,便飞身落在了花园一侧的歪脖柳树上坐等着。 萧瑜从竹林的遮蔽中走出来,往亭中而去。 此番,他只想知晓,继母的谋害,他这位弟弟是否知晓或参与。 往日里,他虽与萧启算不得亲厚,来往也并非密切,可到底两人留着同样的血脉,兄友弟恭这四字也是担得的。 若是,连萧启这友善都是装出来的,萧瑜便只恨自己眼盲不识人心了。 萧启被迷了神志,目光呆滞的坐着,问什么答什么,倒也不需要萧瑜费什么力气,便知晓了自己想了解的。 从亭中走出来时,微风吹散了云层,月华倾泻下来,笼罩在了萧瑜肩上。 他吐出一口浊气,庆幸萧启什么都不知道,否则,哪怕萧启再怎么前途无量,他也不得不狠下心了。 他不是圣人,做不到任人宰割,也做不到放下仇怨。 抬眼,红衣鬼便在不远处,正坐在树枝间,歪头无聊的拿着柳枝四处荡着玩。 “夜深了,我们回去吧”萧瑜停在树下,仰头看着对方,张开手臂。 “好” 丢掉柳枝,游慕从枝干间跳下,落入萧瑜怀中。 鬼魂是很轻的,萧瑜只觉的像是抱住了一片翩然掉落的云,轻的有一种不真实感。 可触感却不能作假,他紧了紧手臂,换了个抱法。 手臂穿过膝弯,对方脚尖离地。拦腰横抱着,使他有种就此将之完全把握的感觉。 “问出想知晓的事了?” 游慕顺着对方的动作,手臂攀在萧瑜肩上,借势将脑袋也靠了上去。 “嗯”分清了恩怨,才好去了结这些恩怨。 见萧瑜不自觉的蹙眉,游慕凑到对方唇边浅吻着,“别皱眉,都不好看了” 行走的脚步顿住,萧瑜克制不住的侧身,将红衣鬼抵在假山一角亲吻一通才堪堪松开。 他眼底尽是晦暗,分明是想深入下去的,可又记着前两次被抛下的事情,没自讨戏弄,只抵着对方的鼻尖,低声说着: “别招我了……”只顾点火,又不负责。 被卡着,不上不下的感觉着实不好。 红衣鬼琢磨着萧瑜的意思,戏谑着笑了好一阵。 他倒也不是故意如此,只是萧瑜久病未愈,身体未好全,他又是厉鬼,本性犹在。 总不能病还没治好,又亏损了些。 诙笑出声,他用鼻尖蹭着对方,也低声答复道:“…等你病好,别急” 得了准信,萧瑜由阴转晴,神色都亮了几分。 为了确信对方没耍着自己玩儿,继续追问:“你说的,不可食言!” “对,我说的……” 第45章 灵异:病弱少爷厉鬼缠身!(13) 萧瑜对萧父的病上了心,暗地里拜托鬼怪们更换了萧夫人端来的汤药。 缩在清溪院装了几天病,萧瑜见时机成熟,便赶在萧夫人前去照看萧父之际,出现在了对方面前。 房间内,萧夫人正端着汤药,一口一口的喂给萧父喝着。 萧父这一病,竟然生出了两鬓的白发,老态横生。不过所幸这病是好转了,没再像原本的发展一般越加严重。 萧老爷身边的房外的下人敲了敲门,说是大少爷来了。 要见到大儿子了,萧父情绪提高了几分,只说快让对方进来,并未注意到床边萧夫人陡然僵住的手臂。 “父亲,近日可好,往日总担心给父亲过了病气,反而加重您的病情。咳……如今我好了许多,便来瞧瞧您。” 下人搬了圆凳,萧瑜落座床边,先问候了萧父。 “好,好,瑜儿的脸色好了许多。为父倒是没什么,原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当时没在意,反而酿出了祸端来。” 萧父是关心自己这个病弱长子的,不论本心如何,但抱病这段时间,他同萧夫人叮嘱最多的,也是大儿子的病症。 这孩子是他少时青梅爱妻所出,也是因为自己的疏漏,才会使其在孩提时期落水险些离世,这些年,萧父四处游走经商,行至某地也会着重为其打探名医求取药方。 眼下看萧瑜面色已显红润,对话时听着气息也足了些,当即愉悦了起来。 “母亲,安好”同萧父简单问候过后,萧瑜朝着一侧的继母问候着。 萧夫人自从萧瑜走进来时,便显得面容僵硬,她脸色有些白,端着汤碗的手用力克制着颤抖的倾向,使得关节有些发白。 “……啊,许久未见瑜儿了”到底是演惯了的,萧夫人压下慌张,缓了片刻,不显山不露水的应着。 “母亲面色不大好,是否最近太过疲累?”像是看不到萧夫人略带僵硬的笑容,萧瑜关心道。 他这么一说,也让萧父注意到了萧夫人算不得好的面色。 “确如瑜儿所言,你最近定是累着了,我这么一病倒,府中上下的一应担子都由你看顾着……” 侧头看着伺候他周到全面的萧夫人,到底相处了这么多年,情分也不浅,萧父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此时见萧夫人面色不佳,便也真心关切了几分。 “左右我这风寒也大好了,最近若芸你便多休息几日吧,商行管事递交过来的账目,便交给瑜儿来做。”萧父拍了拍萧夫人的手背。 他本意是想让萧夫人休息一段时间,免得接连的病倒过去,加上萧瑜身体好转,也该是让他接手家业的时候了。 萧父理想中的样子,是一家子一团和睦,其乐融融,长子继承家业管理商行,次子考中举人谋个一官半职,他们萧家在陵城的地位便能高出一大截了,家中几个妾室所出的女儿,也能在将来谋个好婚事。 可这话落在萧夫人的耳朵里,便不是那个意味了。 本来萧夫人便极为介意萧父的偏颇对待,又在照看萧父时,偶然得知对方竟想将西街和南街的商铺尽数交由萧瑜手中,而她的启儿,只得了几块田粮铺面。 萧瑜,萧启,光是名字,便能看出萧父的倚重偏向! 可凭什么,她的启儿也同样流淌着萧家人的血脉,为何不能得到相同的对待! 想她林若芸尽心尽力照看了萧父半辈子,从妾室做到了正妻的位份,可到头来,竟然还是被原配所出的病秧子比下去,这让她怎么能甘心。 她的启儿可是马上要做举人老爷的,若是没有足够的银两傍身,那以后得官途怎会一路通畅? “这如何使得,瑜儿他毕竟身子虚,若是查验账目累着了……” 心下越发慌张,放下药碗之后,萧夫人双手不断扯动着帕子。可她面上还是和善的,一副为萧瑜考虑的模样。 “无妨,有我看着,不会有事的。”萧老爷打定主意要让萧瑜接管账目,一句话堵下了萧夫人的分辩。 “……可,瑜儿他此前一直病着,还未有这样的经验……” 第46章 灵异:病弱少爷厉鬼缠身!(14) “行了,你也累了,回去休憩些时日吧,萧瑜不小了,不必为他忧心,是该历练历练了。”听萧夫人这般说,越发让萧老爷有了培养萧瑜的决心。 换做别家,萧瑜这个年纪已经是事业有成,膝下子女成群了。 此前因为体虚病弱,浪费了十几年的光景,如今眼看着萧瑜身体好转,萧父心觉不能再耽搁下去。 “母亲宽心,我身体好了许多,也总不能光阴虚度,是该帮父亲分担些了” 萧瑜应下,萧父满意的颔首微笑,这件事便是定了下来,由不得萧夫人再怎么寻借口阻拦了。 “是了,我总是容易忘却瑜儿的年纪……”最终,在萧父的目光中,萧夫人不得不扯出一抹微笑,心不甘情不愿的点头应下。 她的启儿,还没接手家里的营生,竟然又被这病秧子抢了过去。 何况,核验账目一事本是她的分内事务,被夺去了,往后启儿的私用银两,可就难落在手中了。 萧夫人只恨那假道士骗了她,卷钱跑路,而她却因为敬畏鬼神之说,缓了许久才在与那老道的联络断开之后,意识到自己竟被混账诓骗了。 后续,她派人前往卖女老汉家中调查,可那小厮回来直言,那户农家早已搬离了田舍,去向不知。 (其实是家中小儿要入学堂,又因为卖女,继续住在农舍亏心,老汉夫妇便拿着钱搬家到了学社附近,因为他们一家住的偏僻,没什么邻居,小厮也没问出踪迹。) 这情形,倒像是几个江湖骗子惯用的把戏! 付给老道的银钱,以及按照老道的要求寻的阴女的银钱,前后搭进去那么多银子,是她将近五个月的分例。 就这么打了水漂,没掀起一点浪花便罢了,难不成竟然还误打误撞的真给萧瑜冲喜冲好了不成? 萧夫人不着痕迹的用目光扫过萧瑜,又不得不承认,这病秧子的脸色比之先前,确是红润了许多! 那抬进来冲喜的女人,自从被送进了清溪院,竟也没再见过…… “瑜儿,那姑娘,在你院中可还好?”既然是一群江洋骗子,那这被找过来的姑娘定然还好好的,如此深入简出的留在清溪院,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形? 是否也是个妄图富贵的?若真如此,倒不如收买为己用…… 萧瑜闻言,怔愣了一刻,似乎极为不解萧夫人的话,顿了几息之后,略带疑惑的反问着:“……什么姑娘?母亲在说什么?” 说着,萧瑜又不解的望了望坐在床头的萧父,试图从对方眼中找到些线索。 “若芸,你在说什么?”萧父听得也是一头雾水,此前因为萧瑜的病,大夫特意交代过要静养,不可被酒色所累,是以哪怕萧瑜已经成年已久,萧父也没有心急着给萧瑜纳妾娶妻。 倒也不是他不想,毕竟要想萧家的血脉延续下去,必定是要给萧瑜寻一门亲事的。 可现在的情况,远没有到要为萧瑜留后的时候,萧父也不做他想。 “老爷怎么也不记的了,不久前我才同老爷提过的,要为瑜儿纳妾的事啊?” 萧瑜不承认,她只觉对方是故意装相来着,可此事她是同萧老爷商议过的,怎的连萧老爷也这般陌生的询问。 “…什么?”被林氏这般理直气壮的反问着,倒像是确有其事。 这语气令萧老爷都有些疑惑自己的记忆了,莫不是……他生病的这段时间,记事能力变差了? “母亲是否是这段时间忙累了,所以,有些混淆了记忆?”倒是一旁的萧瑜,在经历过片刻的疑惑之后,面色平静下来,寻到了缘由。 “对,瑜儿娶妻的事不着急,看起来你真的是累着了,快回去歇息几日吧!”被萧瑜提醒着,萧父也确认了是林氏在说胡话。 虽然现在是该将萧瑜的婚事提上日程,但萧父私心里,想为萧瑜寻一位官家小姐,只不过男儿成家立业,没有一番事业,又如何能有娶亲的底气。 是以,萧父才会将查账的事情交到萧瑜手上。 “……”萧夫人涂着口脂的朱唇微张着,心下乱了套。 她可以确信自己没有记错,可为何萧老爷也这般说?莫不是……这病秧子已经知道了什么?又或许,是联合着萧老爷在试探她…… 可将人纳进萧府的时候,虽然是夜晚,背着外人,但府中的丫鬟婆子知道的也不在少数。扯这种容易被戳破的谎言……怎么想都没道理…… 萧夫人思绪飞速旋转着,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形都想了个遍,可也没个定论。 最终,她勉强扯起唇角,没说这事到底是否存在,只言:“罢了,先不提这些,看来我真的是忙昏头了,老爷,我先回芙蓉院了” 萧夫人知道自己需要一些空闲,来好好捋一捋这些事情。 她抚了抚衣袖,起身离开。 脚步越走越快,身后父子二人一团和气,谈论着什么,可满脑子慌乱的萧夫人已经顾不得去听了。 第47章 灵异:病弱少爷厉鬼缠身!(15) 芙蓉院内,一身蓝衣的晚香正提着盛满水的木桶,拿着木勺往小花铺中浇着水。 这院子里开的最盛的芙蓉,皆由她悉心培养得来。 正是一片闲适的时刻,大夫人不在院中,院内的活计做完,她也可以偷得半日的空闲。 不料往日一去半日待在老爷院中的大夫人,这次竟然意外的只去了不足半个时辰,便行色略显急促的归来了。 萧夫人身后跟着的是晚芳,与她同为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两日平日里都是轮换着伺候夫人的。 相处久了晚香很容易便从晚芳的神色中察觉出了不对劲。 “夫人” 连忙放下手中的木勺,晚香前去迎接,却不料萧夫人一反常态的快速上前,一把揽住了自己的肩膀,神色怪异的质问着: “晚香,那晚不是你和林妈妈将那农女送到清溪院的吗?你还记得吗?说呀?!” 晚香一头雾水,转头看了看跟随着的晚芳,当即明白对方也被这般问过了。 虽然很想问夫人是不是记错了什么,可晚香终归顾忌着主仆有别不敢逾矩,只答到:“夫人可是累了?要不要去歇歇?” “哪有什么农女,清溪院不是大少爷的院子吗?夫人在说些什么?” 晚香想着伸手去将萧夫人搀扶进房间,却不料下一秒被对方猛地甩开,若不是被晚芳眼疾手快的拉住,一张清秀的小脸便要磕在花圃外围的竹篱笆上了。 差点毁了容,晚香一阵后怕,原本红润的脸色当即发了白。 可再抬眼看萧夫人时,却发现对方的面色比自己还要苍白惊吓几分。 “去把林妈妈叫来!把陈桂家的也叫过来!快!”身边的侍女差点伤到了脸,萧夫人自然不可能看不见,只是现在她内心承受的焦虑感极大,已经顾不得身边侍女如何了。 从萧老爷那边回来,她先是盘问了一番晚芳,而后又招来了守夜仆人问话,可无一例外他们都矢口否认了那农女的事情。 到目前为止,萧夫人虽然慌乱,可仍然坚信自己的记忆没有出现错漏。 身边人或许可能被收买,但林妈妈是她的亲信,相互都捏着死穴,一定不可能被收买! 府上浣纱娘陈桂的丈夫,是当晚带头将那农女抬回来的壮汉,轿子抬了一路,自然不可能忘记。 “是”两个侍女相视一眼,一同小跑着往芙蓉院外寻人了。 眼见两个侍女往外院奔走,萧夫人一路续过来的力气像是骤然被抽干了一般,脱力滑坐在地,手指抚上雕花的门框。 今日所发生的事情,远远超出了她的预估…… 这究竟是…… 萧夫人视线微凝,最终,仰望着天空的视线挪到了萧府的某一处方位。 陵城的雨季连绵不断,上午还是晴空万里的明媚天气,只是过了个午膳的功夫,便又淅淅沥沥的落了雨。 雨水敲打着湖面,激起层层叠叠的浪花。 池边的荷开的更盛了,粉嫩清丽的薄瓣配以翠绿浓艳的荷叶,在这烟雨朦胧中如诗如画。 游慕倚在窗框边,拿着折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风,见雨势大了些,便将向外开的窗子往下收一收,免得微风卷积着雨水溜进来。 窗外的荷景被压低了几分,迷蒙的水意被窗子隔绝。 临近夏末时节,陵城的暑热非但没能过去,反而像是秋蝉最后的啼鸣一般,来势汹汹,燥热异常。 下了雨,室内更是闷热不已。 这般的气候,就是游慕这个鬼怪,不动用鬼气降温时,也会多受些影响。 秾丽的红袍松散的系着,游慕漂浮在空中,顺着微风绕到萧瑜身后。 因着要管理核验账目,萧瑜先找来了上半年商铺送来的账本,用来了解各家店铺的基本盈利状况。 事实上,萧瑜并不是第一次管理账目,之前抱病期间,萧父零零碎碎的也试图让萧瑜接手过几次,可无一例外,皆因反反复复的病情和萧夫人的从中作梗而耽搁了。 他端方的坐在案几前,专心核对着,又在遇到账目对不准时记下店铺的名字和负责的管事。 各种信息记录详实,仅一个时辰的功夫,便写了满满四大张纸。 游慕只在一旁看着,并不打扰,如今萧瑜身体恢复的不错,久坐倒也使得。 无聊的时候,红衣鬼偶尔拿着扇子冲对方扇风,故意扇动碎发蒙蔽视线捉弄人玩儿。 萧瑜任由对方捉弄着,倒也不生气,兼顾着查账的同时,还能分心陪红衣鬼一来一回的玩闹。 砚台里的墨少了些,游慕难得好心肠的帮萧瑜添水磨墨。 “阿慕,这些我自己来便可”余光瞥见那素白纤细的指节沾染上的墨迹,萧瑜放下笔,接手了磨墨这样的活计。 那样白净的手,可不适合做这样的事情。 总觉得,这墨色落在对方手上,有些碍眼。 折扇一角轻敲在额间,红衣鬼的嗔怪响在耳边:“没大没小,若按年岁辈分,你该唤我老祖宗” 一手拢着袖口,一手拿着墨条施力在砚台上磨着,萧瑜打趣道:“那倒是合该我占便宜,反而沾了阿慕的光,抬了辈” “脸皮子越发厚了”虽这般说,游慕还是撑开折扇为萧瑜扇了扇风。 墨好了,萧瑜放下墨条,将漂浮在身侧的红衣鬼拉入怀抱,肌肤相触,鬼气侵染之下,倒是十分清凉。 “无需为我取凉,若想要清爽些,这般便够了” 光裸的脚在空中荡了荡,游慕换了个舒适的姿势,嵌在萧瑜怀中,脑袋搭在对方肩头,没了动作。 拥着的鬼怪很轻,倒也不妨事。 萧瑜一手揽着对方肩头,单手翻阅着账目,时不时的更换宣纸做下记录。 窗外的雨还在下着,时而急促时而舒缓的节奏使人放下了焦躁,游慕把玩着萧瑜垂在前胸的一缕发,听着落雨,渐渐有了困倦之意。 做鬼的时候,他很少自然的睡过去。这困顿之感倒是稀奇,略微转了转头,游慕落在对方肩头睡下了。 怀中的红衣鬼随着沉睡渐渐隐去了身形,萧瑜笔尖微顿,墨珠滴在宣纸上,迅速晕染出一团黑。 看着透明到消失在手臂内的身影,萧瑜的心仿若被一只无形的手抓取着并越收越紧。 他无法忽视这种摸不到,拦不住的,要脱离环抱和掌控的感觉。 就像是,在暗示着他,即便再欢喜,也永远无法真正拉住一阵沁润的凉风。 萧瑜不禁回想起,对方那时望着他的,带着些微妙复杂的神色。 这眼神让他抑制不住的惊慌,让他忧虑现下所得来的一切,是否真正属于自己。 可人都是贪得无厌的,已经得到手的,怎么都无法忍受失去。 萧瑜深呼吸着闭上眼,将那些越想越阴霾的杂念压下,仔细感知到对方仍旧在怀之后,才缓缓抬眸。 将被墨色染脏的纸张丢掉,单手重新摊开一张来写…… 游慕再次苏醒时,窗外的光线暗了一些,雨还在下着,只是不如睡前时那么猛烈。 淅零淅留的细碎雨珠敲打着屋檐和窗框,迸发出滴答的声响,一室宁静,难得的静谧悠然。 萧瑜还在坐着,手头上的账本早已翻阅完,正梳理着笔录,心中对于一条街的各色商铺中的情况有了大致的梗概。 游慕转了转手腕,从萧瑜身前飘起,身体穿透案几,浮去了窗边,倚在窗前的床榻上。 伸手去接屋檐的落雨,微凉的雨丝落在手心,游慕彻底清醒过来。 这边萧瑜整理好了桌案,眼见着红衣鬼身形重现,却又轻盈的从身边飘走,心中没来由的忧虑免不得增长几分。 从桌案旁绕过去,萧瑜坐在游慕身侧,将窗子撑开了些,微风伴着雨丝吹拂过侧脸,得了一阵清凉。 第48章 灵异:病弱少爷厉鬼缠身!(16) “阿慕最近,隐形的次数,似乎多了些”萧瑜伸手抚过游慕的一片衣角,握在手心。 哪怕明知道,只要对方想挣脱,这片布料也会随之而消散。 可他仍旧不死心,这般攥在手里,便像是拉住了对方离去的可能。 恍惚间的一个念头,他觉得自己似是那卑鄙的放牛郎,偏生要藏着织女飞升的彩衣,使其无法离去,将其困于身侧。 可他并没有阻拦对方离去的能力,所求的,也不过是,多看看对方的身影。 “从彩儿姑娘那里得来的生人气用了大半,所以,维持显形的次数少了些” 其实若非有萧瑜身上的障目术法,他倒也不需要用那姑娘的生人气息作为遮掩。 是因为要钻这法术的空子,才麻烦了些。 突然从游慕口中听到了陌生的名字,萧瑜原本就忧虑的心房陡然拉起警铃,话都来不及听完,拉紧手中的布料,迅速追问道: “彩儿是谁?” 袖口被拉扯着,红衣鬼收回了伸出窗外的手,转头见萧瑜一脸警惕提防的模样,当即好笑:“忘了?是被我顶替的,要送进你房间的那位正主呀” 闻言,萧瑜才想起来是有这么个人的。只是他在听闻对方未曾遭受迫害,安全离开陵城后,便没放在心上了。 忆起这位被继母买来的苦命姑娘,仔细盘算之下觉得对自己没什么威胁,萧瑜松了口气舒展了眉,靠近些续上之前的话头: “我想,将眼前的障目术法去了” 他既然形同活尸,又以鬼气为食,自然不畏惧与鬼为伍。 只是,哪怕能感知到对方的存在,可对方隐匿行迹的时候,他总是见不得,听不得,又触碰不到,等待的滋味并不好受。 最近对方若隐若现的频繁了些,不似往常能现形一整天的伴着他。 这种微妙的变化令萧瑜有些仓惶,冥冥之中总觉的,似乎对方在哪一次隐形之后,便彻底不会出现了。 耳边传来声响,游慕用湿润的指尖捉弄似的轻点对方鼻尖。 “若是去了,你看到的,可不止我这一个恶鬼了” 鬼怪的形态各异,若是魂力凝实一些,尚能如他一般维持着正常的形态。可游走于世间的鬼物,大多数都保留着死前的惨状,生人见了,怕是要被吓到。 见鬼并非是件好事。 【哼!】天道哼哼唧唧个不停,宛如一头小猪。 它本来以为有了这层障眼法,能隔绝掉主角与反派的接触,可弄着弄着,反倒是一丝效果都没有了! “我已不似常人,自然是不怕这些的”萧瑜垂眸,指尖搅动着游慕宽阔的袖摆,将红色的布料缠绕在指缝中。 游慕单手支撑着身体前倾,一手扶着萧瑜眉目如画的侧脸。 “我说的,可不只是这些……罢了,既然你想除去,便去了吧” 解除了障目,便是恢复了视听,萧瑜本就是以鬼为养料的存在,若是嗅到了,见到了,怕是需要消磨些意志克服了。 不过,倒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有他看着,总不至于迷失心智沦为恶物。 这般思索着,游慕寸寸贴近,殷红的唇靠近眼睫,轻轻吐出二字。 “闭眼……” 萧瑜依言合上眼皮,只觉得一片软腻落在眼前的那层皮肤上,紧接着,一阵凉意拂过,他忽感对外界的感知更加清晰。 鼻息间嗅到了浓郁的香味,这种味道很怪异,似香非香,引得他周身的血管都躁动了起来。 “好了” 鬼郎君的声音自耳边轻洒而过,萧瑜又是一阵心悸,缓缓抬眸。 眼前的景象与平时并无二致,只是此前见不到的,对面的红衣鬼周身浓郁的鬼气他瞧见了,并且鼻尖已经充斥着对方魂魄中渗透出来的冷香。 喉咙有些干痒,萧瑜张了张嘴,想要压下那点毫无征兆的,像是被蚊虫叮咬在心脏上的瘙痒之感。 却在对方素手于眼前挥动之时,心中压制的细弦断裂,不甚清醒的做出了反应。 他伸手,用力攥住对方的手腕,喉结上下滚动着。 竹质的床榻被撞击着,发出‘吱呀’的声响。 红衣鬼宽松的红袍摊在榻间,墨绿的软垫上素手被压下,陷在其中。 以往吸人魂魄的厉鬼成了弱势的一方,厉鬼不见恼怒,反而纵容着,用尚且能动的手臂安抚着,因鬼气驱使而浑身热血沸腾的人。 只是以亲吻的方式渡去养料,已经无法满足失智状态下的萧瑜。 他鼻尖划过红衣鬼的颈侧,不断地轻嗅着,像只饥饿的凶兽。 皮肤破了个细碎的小口,那浓郁的鬼气从破皮处逸散开来,尽数被守着的萧瑜吞入腹中。 外袍在折腾间越开越大,失了智的萧瑜下手不知轻重。 【没眼看!没眼看!没眼看!】天道捂着眼睛崩溃乱叫! 【看到了吗?你儿子主动的】游慕煽风点火。 眼见着对方动作越发过火,游慕屈指敲在对方额前叫停。 “可以了……” 萧瑜陡然清醒过来,垂眸看他造作的一片,免不得一阵心虚。 此刻他算是悟到了刚刚对方的提醒,原来那障目的术法还有这么一层缘故。 “抱歉,我不知道……会突然不受控制……” 撑起身体,伸手帮对方拢好衣襟,萧瑜神色闪躲的道歉。 “…需要帮忙吗?”躺在榻间的厉鬼动了动手腕。 微凉的手指擦过腰际,激的萧瑜浑身一颤,他顿住了话语,耳根憋的涨红。 他猛地抓住对方作乱的手,按下,正要开口时,又听对方道: “哦,我忘了,现在还不行” 掌心的手像一尾灵活的鱼,就这么施施然的抽走了。 “萧郎还是静养为好” 分明是再温和甜腻不过的言语,可萧瑜却听出了其间的戏谑之意。 撑起身体,游慕紧了紧腰中系带,推开面有不甘多郁气的萧瑜,飘然下榻。 背过身去,布料摩擦着有些刺痛,动用鬼气消了肿,才显好了些。 余光瞥见仍旧兴致勃勃的萧瑜,红衣鬼挑眉,不予理会,转而去卧室吸食香火。 其实萧瑜的病养的差不多了,几乎每日都要渡些鬼气过去,那些亏空也都填补了七七八八。 只不过…… 狗儿不听话,活该受到惩罚! 第49章 灵异:病弱少爷厉鬼缠身!(17) 芙蓉院内,晚芳和晚香两位侍女守在门外,听着房中摔碎茶具的声响,一阵心慌。 夫人召见过林妈妈和那位粗使的汉子后,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两人并不清楚夫人的用意,只见对方发了疯似的驱赶了院内的下人,冲着她们两个发了好一阵的火气后,便将自己锁在封内谁也不准进入。 “夫人,快到晚膳的时候了……”晚香试着轻敲了敲门。 紧接着,一只茶盏隔着房门砸过来,被菱格的门窗拦下‘砰’的一声碎裂四散在地面上。 “滚!别来烦我”萧夫人厌烦的斥责紧随而至。 晚香被那近在咫尺的动静吓到,不由往后退了几步,后脚踩空,差点就要从石阶上摔下去,好在又是晚芳眼疾手快的扶她站稳。 两个侍女都是贴身的近侍,何曾被这般驱逐过。 萧夫人接二连三的举止,免不得令相互扶持的侍女多了些心思。 两人分明是安分守己的做着分内事,却被萧夫人寻了莫名的由头一阵撒气,便是泥人也有三分的脾气。 何况两人还是府中有头有脸的大丫鬟,平日里府中的下人见了,哪个不是要陪着笑脸客气些的。 莫不是…… 大少爷病情好转,接手查账的事情传的很快,她们这些丫鬟侍女的消息最灵,自然有所耳闻。 二人对视一眼,思索到了一种可能。 毕竟有些事情,她们还是知道的…… 夫人莫不是,为了捂嘴,想要寻个错处,将她们这些多少知道些内情的人,打发了去? 毕竟连林妈妈,也被萧夫人一阵问责。 房门外,两个侍女惊疑不定的考虑着各自的前路。 房门内,萧夫人跌坐在床前,看着被自己闹出来的一地狼藉,太阳穴一阵一阵的抽疼着。 如今的她,是真的有些错乱了。 除了自己,周围的下人们,竟然都不记得病秧子冲喜一事! 她不相信自己会记错,道观、跛脚老道、通信谋划,这些都是她亲自做下的,别人可能忘记,可她怎么会忘掉。 若冲喜一事未曾有过,那与老道的通信,派人去查验的农户家又该如何解释。 若自己的记忆不会出错,那便是错在了周围人的身上。 难道……她身边的人,竟都被收买了去? 这…怎么可能,单就林妈妈,就不可能的,不可能…… 可又该如何解释…… 那病秧子知道了吗?又知道多少?萧老爷也是知道的吧……这是否是他们父子二人在做局算计她…… 他们想干什么?逼她自乱阵脚?逼她仓惶就范? 要她惊吓之余主动招认好被官差羁押吗? 现在她要怎么做? 孤立无援,身边尽是叛徒! 要怎么做…… 萧夫人垂着头,染着丹蔻的指甲不断抓挠的梳理平整的发髻,将发丝挑的凌乱打结,朱钗步摇顺着发丝滑落,颤巍巍的吊在肩膀处。 思绪蜿蜒许久,萧夫人猛地深呼一口气,靠着这一息的力量撑着自己站起身,坐在梳妆镜前整理自己凌乱的发丝。 梳子将打结的发丝梳理顺畅,重新戴好钗环绢花。 萧夫人看着借着昏暗的光线看铜镜中的自己,告诫自我。 此事的原委还未查明,切莫自乱阵脚! 半晌后,萧夫人整理好着装,推开了门。 到底如何,她今晚需得去清溪院一探究竟才能得知! 守在门边的侍女离开起身唤着“夫人” “跟我去一趟清溪院,房中找下人过来打扫干净”萧夫人又恢复了得体的举止,仪态端淑的吩咐着侍女办事。 “是”侍女二人忙招来下人打扫,快速处理妥当后,一人提灯,一人搀扶,伴着萧夫人往院外走去。 天色压暗了下来,一片灰蓝的环境中,侍女提着的灯笼照亮了青石板铺就得道路。 穿过一片弯曲的廊道,越过一方人工打造的小桥流水,便到了清溪院。 萧夫人前来,自然不可能直接闯进去,唤了下人前去通传一声,倒也没等下人直返,直接领着侍女寻了进去。 她脚程赶的快,到时萧瑜才刚迎至书房门口,面和心不和的母子二人隔着门框又是一阵寒暄客套。 “母亲请进” 萧瑜推开让了位置,请萧夫人入内。 “虽说老爷将管账的事交由了你来处理,但到底是刚接触这些,我来看看有何疑难,也好帮你看些理清楚” 萧夫人噙着笑,寻了个由头说着,只是眼神不断环视着萧瑜经年所在的书房,试图从中寻找到一丝端倪。 若是这里曾经有过他人,总要有些痕迹在的。 “多谢母亲关心,父亲教导的很好,管事们整理的账目也条理清晰” “那就好,瑜儿聪慧,瞧我,本就该放宽心的,可总是免不得要来看一看”萧夫人摇头自嘲,仔仔细细的观察了三四圈,却并没有发现有女人的踪迹。 但若是,萧瑜他早就知晓不对,提前将这农女送走了,也未可知…… 来的这一路上,她细细的盘算过,自从萧老爷抱病,见到萧瑜的时候,便只有她在场的那一面…… 那院子里是有她的人在的,若是真有什么,也不会一点都察觉不到。 若真是萧瑜暗中告发,以她这些年维持的声誉来看,萧老爷总要犹豫片刻的。 若父子两人联手借此事诈她,要买通萧府上下的奴仆统一口径,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何况,当时的管家权在她手中,怎么着也会有所察觉…… “对了,瑜儿最近可有按时喝药?虽说现在这症状已无大碍,但也马虎不得”萧夫人思绪拉回,试探性的询问着。 萧瑜顿了顿,笑意不达眼底的点头应着:“…自然,母亲叮嘱,萧瑜怎敢不从” 两厢视线交汇,只那一瞬,萧夫人便清楚萧瑜已然知晓了自己的谋害。 得知此事,她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像是自己总算猜中的缘由般,反而镇定了下来。 “那便,再好不过了”皮笑肉不笑,萧夫人唇角勾的弧度更大。 现在她反而更放心了些,反正已经相互明了了敌意,她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萧瑜恐吓她的意图。 无非就是没有确切的证据,想要她自己吐露出来一些。 第50章 灵异:病弱少爷厉鬼缠身!(18) 可她又不是那些傻的,办下的那些事,自然都是要烂在肚子里的! 没有证据,官差也无法将她绳之以法,她倒是要看看,这病秧子能奈她何? “时候不早了,母亲可还有事?”萧瑜下了逐客令,欲撵人离开。 “是有些晚了,那瑜儿早些歇息吧”来这一趟知晓了关键信息,印证了猜想,萧夫人也没了继续停留的心思。 “母亲慢走” 面上照样是恭敬谦和的,萧夫人瞧着萧瑜得体的做派,心中不免发寒,只觉的自己低估了萧瑜的心性。 倒是格外能沉得住气。 “无需送了” 萧夫人携侍女离开,行至廊中时,鬼使神差的回头望过去。 便见那病弱的少爷仍旧立于门前,侧脸映着烛光,温温和和。 只是再定睛一看时,倏然令萧夫人打了一个冷战,寒气从后背直窜到天灵盖。 “夫人?夫人” 身旁侍女的低声呼唤将萧夫人的意识从寒冰中抽离,她僵硬的转头,借着侍女搀扶的力道,继续往前走去。 刚刚那一眼,她分明看到,萧瑜他……没有影子…… 是人都不可能没有影子的,除非…… 鬼。 若是这样,那么这许多事,便能说得通了…… 鬼惑人心。 萧夫人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哆嗦。 “夫人,是否冷了?”晚芳感知到萧夫人的轻颤,将外衣盖在对方肩头。 萧夫人无意识的点头,原本尚且镇定的情绪越发仓惶,心脏步步紧缩。 她想了许多可能,可若是,若是自己要对上的,是一个前来索命的恶鬼…… 她该怎么办? “晚香,现在,去找林妈妈,拿这去换些碎银,要她去道观请一位道长来!快去!”萧夫人猛然拽住晚香的手,来不及回芙蓉院拿钱袋子,扯下头顶的金银发饰,顾不得那些缠枝翠玉撕扯头发,直接放进了晚香手中嘱托着。 “夫人?”晚香一阵迷茫。 “愣着干什么?快去!”见晚香不动,急的萧夫人用力推了对方一把。 晚香无辜极了,看了一眼一旁同样茫然的晚芳,抿了抿唇,在萧夫人的催促中,冲进了夜色里。 见晚香身影消失,处在紧张状态下的萧夫人又猛地想到了萧启,连忙拉住晚芳问着“二少爷呢?” “……这,奴婢不太清楚…”二少爷花天酒地在府上也是出了名的,有时夜间晚归醉酒,路遇她们这些芙蓉院的侍女时,还会塞些银两作为封口费。 是以,晚芳回答的似是而非。 “去二少爷的院子,若是在,便让二少爷出去住,若是不在,守在后门别让他回来!” 萧夫人唯恐萧瑜报复到萧启头上,担忧萧启的安危,以往总不希望萧启晚归,可这会儿却万分祈祷萧启没在府中。 “是” 眼见萧夫人情绪不对,晚芳也不敢说什么,领命跑远了。 回到芙蓉院,萧夫人再次将自己关进了房间内,在放置杂物的箱子中,翻箱捣柜的搜罗出几年前去道观随意求来的护身符,用力攥在手心,试图以此来保佑平安。 萧夫人信奉道教真人,自然也对鬼神之事有所了解。 经书上有言,新生的鬼尚且没有害人的能力,因此才会不断地蛊惑人,引人畏惧自裁。 她只要,不受鬼惑的影响,等到道观的道士被请过来,将其神形打散,便再无妨碍了! 拿着护身的符牌,萧夫人觉得身体回温些,似乎是这护身符起了作用。 今夜太冷,萧夫人裹紧了被子,却仍旧觉得浑身战栗,这种畏惧的情绪,与多年前被险些贱卖时相重合。 萧夫人并非陵城本地人,曾经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本姓林,只是因为父亲在朝堂上站错了队,引得家族被抄。 林氏还算幸运,跟随姨娘逃难,避开了沦为官妓的下场,只是途中又遇上了人贩子,险些被卖进窑子里。 最艰辛的时刻,是外出行商的萧父救了她。 林氏知道这是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因此便拼尽全力的扒上了萧父,做了良妾姨娘。 官员家的内宅之争,有时比之宫门内的也不遑多让,林氏耳濡目染,自然知道如何笼络一个男人的心。 颠沛流离过后,她便再也不想过苦日子了。 只是在回了萧府之后,她才知道萧父有一位恩爱的发妻,还有个聪明伶俐的幼子。 起初,林氏是不在意的,她只想要安稳下来,不被官兵搜查,衣食有靠。 可身为官家小姐,到底不甘愿就这么沦为一个商人的妾室。 十月怀胎时,见萧父与正妻长子一团和气,幸福美满,心中不忿,嫉妒陡然升起,便暗中将那围栏松动,致使幼子失足坠入冰窟。 虽然事后没能将那孩子弄死,却意外的带走了萧父的发妻,这也给了她做正室的机会… … 她原以为萧瑜已经不成威胁了,可谁成想,萧老爷竟然还是这般偏颇。 缩在床脚,盖着锦被,萧夫人环顾着室内的富贵装潢,这是她一步一步用努力换回来了,如何也不能将之抛下。 只要萧瑜彻底死了,萧家便是她的了! 别怪她,萧瑜,谁让你阻了她和启儿的路呢? 死了就应该安生一些,怎的还这般不省心! 萧夫人闭上眼,努力将自己缩在被褥之中。 不知何时,门外突然出现了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紧接着便是指甲摩擦门窗的,尖利短促的撕扯声响。 萧夫人浑身一抖,攥紧了符牌,用颤抖的手紧紧捂着耳朵,不去听,不去想。 门外的声音一直在持续着,渐渐的,声音逐渐嘈杂起来,有女人,有小孩,各种凄惨的哀嚎,环绕在门外和窗外,令萧夫人情绪紧绷着。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了黎明,鸡鸣三声后,一切犹如幻觉般尽数消退。 “夫人?夫人?” 晚香的敲门声有些急促,她已经在门外守了两个时辰了,只听房中夫人的哀嚎声不断,可她如何大声呼唤都未曾得到萧夫人的回应。 第51章 灵异:病弱少爷厉鬼缠身!(19) 不得已,晚香在天边拂晓之时,唤来了萧老爷。 “砰!”萧老爷一脚将房门从外面踹开,拦门的木条断裂滚落在地,房间内腐闷的气息被新鲜空气冲散。 萧夫人精疲力竭,苦苦支撑到了天明,刚疲累的晕过去,却又被这剧烈的破门声惊醒。 “啊!别过来!别过来!” 她反射性的缩在被褥之中,捂着头颅不住的往后缩着。 “夫人,若芸,这是怎么了?”萧老爷扯开被褥,只见萧夫人面色惨白,眼下青黑,浑身发着冷汗,颤抖不已。 依稀听得出是丈夫的声音,萧夫人来不及多想,仿佛有了依仗一般,扑倒在对方怀里。 “老爷,救我老爷” “萧瑜他要害我,萧瑜他要害我!” 萧夫人哭嚎着,哪怕是这种思绪慌乱的情况,也没多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还不待萧父皱着眉询问缘由,萧夫人便听到房内传出了另一个人的声音,令她哭喊的声线一顿。 “母亲这是,何出此言啊?” 从萧父身前抬起头,视线往前方挪去,赫然便见萧瑜站在那里。 晨光和煦,洒在对方肩头,脚下映出的阴影清晰可见。 分明是再正常不过的样子,可落在萧夫人眼中,却是来自恶鬼的把戏,森然的挑衅。 “是不是做噩梦了?你与瑜儿向里来亲和,定是这段时间太疲累了” 萧父心大,可不觉得自己的儿子会有什么坏心,瞧着萧夫人算不得正常的情绪,皱了皱眉只能将对方的胡言乱语归结为做了噩梦。 “……对,是个噩梦,那梦过分真实,是我……有些癔症了”萧夫人哑然,当着萧瑜的面,自然没办法再说什么,只得顺着萧父的话说下去。 “请个大夫过来瞧一瞧吧”虽说看起来没什么大碍,但萧父到底来这么一趟,便唤下人去请了大夫过来看着。 结果自然是没什么病症的,老大夫撸着长胡须,只说是心悸受惊,开了些安神的方子,令人静养着便是。 这边罢了,萧父又拜托老大夫给长子号了号脉,从医术不凡的大夫口中得知长子身体大好,更是心情舒畅起来。 “好了,照顾好你们夫人,这两日,便静养着,别出去走动了” 萧父还有事情需要处理,交代了萧夫人的侍女,整理了衣袍便带着萧瑜大步离开了。 萧夫人自然不想就这么了事,她温顺的等着萧父离开后,便唤来了身边的晚香,询问昨夜交代的事情办的如何。 “夫人,林妈妈已经将那灵清观的道长请来了,就在偏院等着呢!”晚香如实交代着。 萧夫人一下子来了力气,又打探到今日萧父是带着萧瑜一同去查商户的,不在府中,便暗中命人将那道长带到了清溪院中查探。 “如何?” 萧夫人瞧着道长高深莫测的样子,询问着。 这位是灵清观中颇有名气的一位道长,穿着灰色道袍和黑色的帽子,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架势。 “夫人,这院子风水属阴,水气颇中,阴盛阳衰,不算个好地方” 道长挥动着浮尘,停停走走的在四处看着。 “那,您是否能看出,这院中,可有恶鬼?”萧夫人试探着追问。 “通灵术是需要耗费精力的,这一时半刻的……”道长没明说,扶着袖口暗含深意。 萧夫人会意,立刻从袖口掏出一些碎银塞到道长手上。“钱财不是问题,只求道长能在府上好好做一场法事,驱驱邪祟” “好说,只不过开坛做法,也是需要筹备材料的……” “这些道长不用担心,交由府上准备即可!” 得了道长的承诺,萧夫人急切的吩咐身边人筹备所需要的材料,匆忙之间,甚至忘了要请示萧老爷。 许是因为忙碌,萧老爷和萧瑜一连几日竟也未曾露过面。 到了开坛做法的那天,祭坛摆放在正对着清溪院的萧府中心位置,道长拿着桃木剑和黄符,口中念念有词的施法做的招式。 萧夫人就坐在角落里,手心捧着从道长那里求来的,折成三角形的符纸。 靠着这张符纸,她平安的度过了两个夜晚,如今萧夫人对于这位灵清观来的道长异常信赖,盼着对方将恶鬼降服,往后便可安然无恙。 道长施法念咒,长剑直指东南角。 忽而狂风大作,阴风四起,半边天空被阴霾遮蔽。 随着道长木剑的指向,东南角的方向猛地窜出一抹黑烟,数道黄符骤然悬空,一同冲着黑烟而去。 这团黑烟被黄符逼的四处逃亡,横冲直撞的冲翻了施法台,惊得四处老树簌簌作响。 最终黑烟不敌黄符威力,被压着落在了青石地面上。 桃木剑就着黄符的包裹,一剑刺进黑烟的身躯,惊起一阵嘶吼。 恍惚间,萧夫人从那黑烟中看到了萧瑜的脸,她心中惊骇万分,又在见到道长将其剿灭后强自镇定下来。 “恶灵已除,夫人安心便是” 道长擦了擦汗,放下桃木剑,转头冲着萧夫人说着。 “多谢道长,多谢!” 萧夫人命下人递上了钱袋子,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待场地清空之后,她看着石板上残存的那抹灰烬,感叹道: “别怪我,谁让你,拦了我的道呢?” “做人时不聪明,做鬼了,又被除去,能怪谁……下辈子,可别再撞见我了” “放心,这萧家,启儿会替你管理好的” “哈哈……哈哈哈哈” 说着,萧夫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放声大笑着,得意着自己的技高一筹。 萧夫人用力的笑着,盯着那片阴影笑意越演越烈,却不曾窥见,周围越发压暗的环境,和那些隐匿在暗处,攒动的影子…… “啊!” 一声凄厉的惊叫,从房内传出,刺入了房门外所有人的耳中。 “她一直都是如此?” “老爷,一连三日了,自从回了院中,夫人便将自己关在门内,也不知……” 晚香的话未尽,被萧老爷抬手制止了。 几人听着屋内萧夫人一时啼哭一时欢笑的声响,皆是无言。 第52章 灵异:病弱少爷厉鬼缠身!(20) “母亲她,怎么会突然这样?”今日萧启难得醒的早了些,被萧父唤来了芙蓉院,才知萧母病了。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萧启实在很难接受这样的事情。 “听着,倒像是得了失心疯,父亲快请个大夫来瞧一瞧吧,也怪我这两日忙着查账,实在是疏忽了” 萧瑜将视线从门窗上收回来,自责道。 “这不怪你,许是前段时间压在她身上的担子太重了,找了大夫看看吧,兴许养一阵子便好了” 萧父单手搓着扳指,就这么三言两语的敲定了处理办法。 “父亲,不若寻个道观去瞧一瞧?”萧启总觉的事有蹊跷。 他知道母亲崇信道法,或许可以寻个道长过来瞧瞧,是否是不小心冲撞了什么,请人做一场法事? “不可,你秋闱在即,此时万不可传出些不利的风言风语来!” 这提议刚一出口,便被萧父驳回了。 商贾人家想要入仕是不容易的,其中不仅需要硬性的能力考核,还包括了家境品性德行等各种方面的要求。 一般来说,负责考核的官员不会对考生的这些方面刻意品评,可如果在此刻传出些言论,或被有心者捏造了些不实的谣言,禀报了上去,萧启这参试资格,想被刷下来,可就太容易了。 跨越阶层本就不易,秋闱考生那么多,竞争太过激烈,他们不得不做周全的打算。 “……是”涉及到自己的利益,萧启踌躇片刻后,噤了声。 他好不容易才挤进那些官宦子弟的圈子,若是这个时候被有心人抓到错处,可就太不值了。 “看好你们夫人,这两个月,好生静养着,别让人出了院子” “夫人生病一事,谁都不可传出去!” 若是林氏一直不清醒,便寻个由头打发到一处庄子上去。毕竟他即将入仕的儿子,不需要一个疯婆娘作为母亲。 萧父轻描淡写的吩咐下去,根本不在意萧夫人疯魔的缘由,心中有了打算,就这般轻易决定了萧夫人往后的路。 “启儿跟为父过来,近来几日,切忌跟你那些酒友相交过密……” 萧父叫走了萧启,边走边叮嘱着,声音逐渐拉远。 萧瑜再次看了一眼沉浸在自己臆想世界中的萧夫人,收回目光,抬脚往外走去。 萧夫人以为,他的恐吓是想要让她自乱阵脚的吐露实情,从而证据确凿的报官? 从一开始,他便没想这么做。 他父亲,看似爱妻爱子,可终究是个利己者,是不可能会同意报官的。凡是有碍萧家上升的事情,父亲一定不会想将事情闹大。 一旦有涉及利益的事情,不论再怎么有情,他这个父亲,也一定会将阻碍舍弃。 相信若是他真的将所经受的一切同父亲一一摆出来,对方也仍旧会要求他息事宁人,不要闹大。 因为萧夫人的迫害并没有起到实质性的效果,而他自己,命比较硬,没死成。 因为萧启的秋闱,是一次难得的使萧家跨越阶层的机会。 一如曾经那年他坠入冰窟,母亲哭的声嘶力竭,拼尽全力用自己的寿命将他救回。 而父亲,只是愧疚自己的疏忽大意,庆幸他还活着,并且内心没有半分表面上为发妻亡故而流露出的哀伤。 到了最后,因寒冬天气,大雪覆盖了行迹,行凶之人未曾查明,便那么不了了之了。 年少时,萧瑜尚且相信父亲对自己的偏爱。 可等到明事理后,意外翻出了母亲离世前的书信,他才开始疑惑,那年寒冬父亲抱着濒死的自己落泪时,究竟有几分是因为亲情,又有几分是因为祖父的遗书以及那些产业的控制权。 终究是凉薄之人,其实他的这个父亲,和林氏很像,都是个极爱假装、利益至上的人。 只不过,他们看中的利益又并不相同。 萧瑜根本不在意所谓的真相大白,亦或是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才是那个苦主,受了多少萧夫人曾经的迫害。 伤害都已经受过了,再宣扬这些,没有任何的意义。 即便让众人明白了往常和善的萧夫人是个蛇蝎心肠的毒妇,又能怎么样呢? 顶多收获其他人的一阵唏嘘,或者是被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这对萧瑜来说,并没有任何帮助。 他想要的,一直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萧夫人想用恶鬼来害他,那便理应尝一尝,日日夜夜与鬼相伴的滋味。 行至萧府门口,朱环撩起帘子供萧瑜踏进马车内,又请示他萧夫人曾经心腹的处置办法。 “大少爷,那林婆子和几个杂役怎么处置?” “发卖了” “是”朱环附身,目送着马车远去。 第53章 灵异:病弱少爷厉鬼缠身!(21) 萧瑜接手了一处庄子的验收事务,那是一处位于半山腰的田庄,算是萧瑜祖父那边留下来的产业,种植的是一些珍贵的药草,盈利颇丰。 以往都是萧父与管事对接,如今交到了萧瑜手中,自然要去好好查看一番。 车子的滚轮随着马匹的拖行转动着,在土路上印出两道辙痕。 马儿走的缓慢,车内平稳,时间还早,倒也不急。 车厢内,萧瑜揽着怀中的红衣鬼,侧头索吻着,气息交织在一处,已然混淆了今夕何夕。 自从开了眼,得见鬼怪之后,萧瑜便见识了自身体质上的厉害之处。 对方是上了年头的厉鬼,魂力要比普通的小鬼更加纯粹,落在萧瑜鼻息间,便也更加香甜腻人,总令他有种想要吞噬入腹的冲动。 不过好在这念头虽然总是盘旋在脑中,但尚且能够克制。 压制不住了,便拉着红衣鬼厮磨上一阵,吞下些鬼气,倒也能解些念想。 仿佛间,怀中的红袍变成了那夺人摄魄的,形似虞美人却更加惑人的艳丽花瓣,令人欲罢不能。 “大少爷,到庄子上了” 驾驶马车的小厮出声提醒,拦下了车厢内人进一步的动作。 游慕将人推开,指腹擦拭着唇角,拢了拢被扯松的衣袖。 “且去吧,听闻这庄子附近有一汪泉眼,我去瞧瞧” 言罢,鬼郎君翩然的飘出马车,往一处飞去。 萧瑜虽然心中不大乐意,但毕竟还有正事没处理,整理好衣领,起身走下马车,同前来迎接的庄子管事寒暄着。 另一头,游慕飘落在了温泉池水中。 这一潭池水,要比之前那处更加开阔些,周围的环境清幽,倒是极为适合修行。 陵城三面环山,山间泉眼倒是不少,只不过鲜少有人会露天沐浴,大多都是引了温泉水入自家的汤池中。 这反而给了游慕方便,一鬼飘荡在散发着热气的温泉池子中,闲适惬意。 萧瑜在庄子上巡视了农户们的劳作模式,了解了农户的月租收益,以及田庄管事的一应账目。 这一连串的忙碌下来,不知不觉已然月悬高空。 拒绝了管事的酒桌邀约,萧瑜提着灯笼,从庄子的后门走出去,往后山寻找游慕的踪迹。 烛火罩着一层纱帐,光线柔和,吸引来几只闲游的萤火虫。 就着树荫缝隙投下来的月色,萧瑜拨开层层灌木,瞧见了那密林遮掩着的一方温泉池水。 清辉倾泻而下,水面泛起银色的磷光,温泉还散着热气,诱的更多隐匿于林间的萤火翩然到此。 潺潺的水声中,烟云雾霭之内,萧瑜瞧见了那飘荡在池中的红与白。 水声渐近,于温泉中泡的白中透粉的游慕,顶着潮湿粘连的发丝,拨开水面缓缓靠近。 “怎么才来?” 红衣鬼褪去的外袍,光滑的皮肤浸染在水汽中,他双臂撑在一旁的石头上,仰头看着来人。 “…庄子上琐事繁多,误了些时辰。”略微清了清嗓,却仍觉沙哑干渴。 萧瑜垂着头,手上还提着照明的灯笼。那点明黄的光亮,正好使他能透过水面的折射,看清水下…… “来吗?” 厉鬼仿若勾人的水妖,忽的向迷途者伸出了手,诱人落入温柔的旋涡。 灯笼‘哐当’落地,烛火引燃灯罩,又被一阵水汽浇灭。 水声骤然响起,翻涌间揭起更大的浪花和水幕。 温泉水暖,夏末燥热,这热气灼烧了皮肤、血管和心肺,叫人除了抓住那水中的一尾红鱼,再也不做他想。 蓦的,萧瑜带着捕获进怀中的水妖鬼魅跃出水面。 发丝被水打湿,纠缠粘连在一处,月色下分不清归属。 月白长衫早已在水下翻涌辗转中褪去,浮在水面,随意被水波拍至岸边。 两人从池中游曳着,搁浅在一侧的石岸上。 衣物绕团,湿哒哒的垫在光滑的石面上,游慕被按着靠了上去。 掌心扶上萧瑜的肩,被对方猛然攥紧压下,口中重复着数日前的许诺。 “我已然好了,你说的” 许是被游慕卡的次数多了,差不多在这个节点的时候,萧瑜便有些应激,生怕又被遛了去。 游慕闻言,没忍住笑出声,指节描摹着萧瑜的眉眼,抬眸主动贴上去。 萤火仍旧飘荡在四处,时隐时现,在密林中三两成团的四处嬉闹着。 那被打湿的灯笼孤零零的落在矮草丛上,无人在意。 月色很亮,银白的华光足够令撑起手臂的人看清楚一切…… 绯红的脸颊,洇湿的眼睫,粘连着水雾的眼角,以及那…… 热意蒸腾,温泉池边潮湿一片,被水汽附着的叶片越来越重,最终承受不住叶脉上凝聚的重量,叶尖倾斜,落下一滴水珠,重新汇聚进池水中。 “告诉我,那日,你在…透过我,看向谁?”情绪激动之余,萧瑜还不忘追问着令他耿耿于怀的事。 他纠结了很长一段时间,虽然安慰自己没关系,可一想到或许曾经有另一个人,同他如今这般与对方亲密无间,便嫉妒的心肺尽是酸水。 哪怕那人或许是他的前世,也仍旧无法抑制他这种发疯似的嫉恨心。 记恨那人能提早遇到对方,能的到对方的爱。 更是记恨他如今所得到的这一切,也皆因那人而起。 因着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情敌,萧瑜独自慌乱了许久。 最终,还是问了,哪怕所求的答案并非他想要的。但他总要弄清楚,才能在对方的心里,取代那人的位置! “…你…是你,没有别人,我本就,为你而来…都是你” 呼吸断续,语不成调,零碎的回复,却也足以令萧瑜听清楚。 设想中或凄美或遗憾的,却总能令萧瑜嫉妒的故事并未出现。原本打翻的醋坛子,心中的那些酸涩一瞬间尽数如潮水退去。 反而从心里蔓延出了丝丝缕缕的甜。 “真的?”萧瑜心神微动,不可置信的压低追问。 “……”本能惊呼却哑了声,游慕再没能回答他。 由天道设定好的电击效果混合着情绪麻痹在魂魄中,攀附着萧瑜后背的手指骤然收紧,划出几道深红的印子。 “阿慕,阿慕……”萧瑜却是明白过来,心满意足的低声唤着,并不打算就此结束…… 第54章 修真:悲惨主角投靠魔尊!(1) (魔尊x被截取气运的主角) 剑鸣声铮铮入耳,寒光乍现,剑气揭起一阵丛林鸟雀。 高空中二人持剑打斗,带起周围寒风凛冽。飞鸟离巢,一片噪杂过后,本就凄清的山峰间,再无其他响动。 长剑凌空袭来,裂帛声响,剑尖刺入骨血。 “滴答、滴答” 一滴一滴的血,自空中往下急速坠落,渗入泥土,晕染出一片猩红。 “虞怀,你的荣耀,过去了” 说话的人穿着一身太华宗门弟子劲装,面相俊逸,一副和善贵公子的模样。 可他却手握着的长剑,再次深深刺进对面人的腰腹。 言罢,他面色浮现出一抹畅意,眼神狠辣的抬脚将对方从高空踹落。 虞怀垂下头,视线落在剧痛的腹部,和被利刃划破皮肉漏出白骨,不断淌着血的双手上,眸色暗淡,意识一阵恍惚。 “碰!” 本就破败不堪的身体受到重击,受伤的腹部与对方的长剑分离,虞怀再没了反抗的力气,就这么直直从高空坠落,伴着被折断的树枝,摔在了泥土混合着碎石的地面上。 “真可怜啊,你知道自己现在像什么吗?你像一条落水狗!” 那人运转着周身的灵气下落,脚尖点地蹲在虞怀身旁,瞧着对方再无一丝华光的模样,对上那灰暗充血的眼眸,肆意的嘲讽着。 “哈哈哈,虞怀,抱歉呐……可现在,我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他放声恣肆的笑着,那笑声不断回荡在空旷的山野间,最终都尽数钻入落败的虞怀耳中。 这人抬手挑开遮挡视线的鬓发,站起身并不心诚的道着歉。 再次低下头,那原本的笑意猛地收紧,眸底带着些疯魔的意味,看着下方浑身浴血的人,神色中尽是凉薄与傲慢。 那神色,是一种……仿若天神俯视众生的狂妄和轻蔑。 虞怀看到了,脊背止不住的发凉,他知道自己今日大约是要死在这里了,可他从头到尾都不明白,同为宗门之人,为何要被对方接二连三的陷害针对…… 从高空坠落,他后脑很痛,左耳耳鸣的厉害,可即便如此,虞怀也敏锐的捕捉到俞昭话中的关键。 肺腑被剑气震的破裂,不时有混着浆块的血从嘴角溢出,虞怀张了张口,艰难的吐出一句话。 “……主…角…是什么…?” “啊,那个呀……是一个,你已经失去的身份”凉薄又带着些许讥讽的话语,伴随着利剑朝虞怀而来。 “铮!” 虞怀身侧,躺在泥土中黯淡无光的剑猛然腾空而起,用剑身帮主人抗下了这致命一击。 可,仿佛也不过是垂死挣扎。 “切,我倒是忘了,你还有一柄护主的好剑!” 俞昭挑眉,唇角勾起不屑的弧度,嗤笑着运转周身的灵力,咬紧牙关蓄力一击,强劲的力道和剑意竟直接将护主的本命剑拦腰斩断! “…不” 虞怀瞳孔缩紧,却因为内丹被碎,再无法调动灵力与之抗衡。 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长剑碎成两半,彻底失去了生机,掉落在地。 灵魂与本命剑的联系,因为剑的陨落而被切断,反噬的力道冲击之下,虞怀又是一大口腥血喷涌而出。 他挣扎着翻身,拼命的往前想触碰自己的断剑,刺痛到麻木的掌心却也只是抓取了手下一团泥泞。 俞昭提剑,冷光折射在虞怀的双眼上,剑身反射出虞怀充血的眼球和翻滚涌动的仇恨。 他笑了笑,取得胜利的酣畅淋漓使他暂时压下了对那双眼睛的畏惧。 “轮到你了……” 第55章 修真:悲惨主角投靠魔尊!(2) 【不要!住手!可恶的法则!】 【烦死啦!】 隔着一层空气壁,化做一团白光的天道不停朝着墙壁撞击着,试图突破法则的阻碍去营救身处绞杀险境的虞怀。 【我分明已经做好了障眼法,怎么还是被法则发现了!】 【不应该呀!这下好了,要被屏障阻隔到什么时候!】 天道巴拉巴拉的说个不停,还一个劲的往空气壁上冲撞着。 【你干看着干什么,倒是帮帮忙呀!】转眼看着一旁悠闲磨指甲的游慕,天道更加焦心,只觉得这大反派没人性! 游慕抬头,意味不明的瞧了一眼急的上蹿下跳的天道,掸了掸法袍上的浮尘,往前飘去。 【好呀】 他抬手,借给了天道几分法力。 此刻忙碌的天道还未发现,处在小世界之外间隔地带的游慕本不该拥有法力。 ‘砰!’细碎的声响犹如玻璃碎裂,在天道锲而不舍的撞击下,屏障破开一道口子。 它得了机会,立刻卷着游慕钻进小世界,顺带将破开的口子迅速补好。 修士御剑远离了这片鲜少有人驻足的山林野地。 天空中的云层压的极低,从南侧蔓延过来的黑色越来越多。 要变天了…… 炸雷声响,那声音震耳欲聋,惊得飞鸟鱼虫都瑟缩在隐秘的角落。 豆大的雨点忽而下落,随着狂风,雨势之大,顷刻之间便将土地浇打出一片浑浊的泥泞。 一具气若游丝的尸体,浸泡在泥水之中,周身的血迹不断侵染着泥浆,混合着土腥味从身侧蔓延开来,顺着水流越来越远。 内丹被碎,灵根抽离,眼睛瞎了,手脚的筋脉被尽数挑断……虞怀在暴雨中等死。 纵使他有千万般的仇恨与不甘,可身体的热度在随着雨水的冲刷而不断流逝,意识在逐渐冷却中越发消弭。 虞怀意识到,自己真的要死了…… 仅仅是颤动指尖便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他想去碰一碰与自己一样破败的剑,明知道近在咫尺,却如何也无法跨过这短短的鸿沟。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雨势丝毫不见有收拢的动向。 虞怀失血太多,面色惨白,双目的深重伤痕还在不断渗出鲜血,又被雨水稀释着从眼尾滑落。 他只觉得置身万丈冰窟之内,感知不到任何鲜活的生机,最终不敌生命的流逝,彻底没了意识。 天光暗淡,墨色渐浓,雨仍旧在继续着。 【呼~】 天道喘着不存在的气,在游慕脑袋中习惯性的叽叽喳喳。 上次的小世界,到底是动作大了些,被法则发现了,它消耗能量换了好几个马甲才重新钻进来。 可惜因为法则的警戒性提高,它无法再随意捏造角色给游慕,只能找一个小世界中一笔带过的空壳角色给对方。 虽然这个魔尊壳子实力不错,能帮到主角,但就是岐南魔域离这里太远了,赶路耽误了时间。 天道生怕这个小世界的虞怀扛不住。 【还好还好!赶上了!】 【大反派愣着干什么,快去救他呀!】 天道在游慕识海中嚣张乱窜着,指使着游慕,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正在一点点被剥离开游慕的灵魂。 【啊啊啊,你干什么!不是,放开我!你怎么敢抓到我的!你为什么会碰到我!】 直到被游慕抓在手中,它才突然吱哇乱叫,语无伦次的开口! 指节掐着象征天道的一团白光,游慕将之捏圆捏扁,冷不丁的讥笑道: 【还以为是多厉害的角色,想来也不过如此】 【你才不过如此,你全家都不过如此】天道死鸭子嘴硬。 【从被拉进惩罚世界之后,我便一直在思考你和法则的关系,按常理来说,你们本应是一体。】 【可实则不然,你生出了意识,法则却只是一团强大而没有情绪的梵文,你们,大约是相辅相成、相生相克的吧】 手心晃动的光耀一滞,被戳中的天道突然安静下来。 可游慕并未停止,继续拆穿着天道的虚张声势。 【法则强,则天道弱。你身为初生的天道,尚且连这世间万物的黑白灰都琢磨不透,如此维护弋冥,是因为他主角的身份,更准确的来说,是你们之间存在某种互利的关系,我说的对吗?】 主角的气运由天道赠予,那么随着主角的一步步登顶,天道也会得到越来越多的反馈,逐渐强大。 可现在,主角放弃了自己的身份,抛弃了气运,因此天道实力削弱,法则趁虚而入。 【你之所以如此紧张,是因为弋冥在这里真的会死,而并非之前糊弄我时所言】 最初,天道说弋冥触犯了法则,身为主角却背弃身份,因而被惩罚到小世界受难。 而引诱弋冥犯错的他,则需要天道亲自审判,同样深入小世界用解救弋冥的行为来为自己赎罪,如果不能遵循惩罚,他便会在小世界中烟消云散。 其实天道故意说反了,真正有危险的,一直都是弋冥。 法则设下惩罚世界是为了惩戒弋冥放弃身份的罪孽,更深层的目的是借机消耗掉弋冥剩余的灵魂和价值,成为壮大自己的养料。 即便弋冥的神魂足够强大,在一个又一个世界的高压环境压迫下,也难保不会迷失其中,最终落得魂消神殒的下场。 这也是天道最在乎的事情,因此,对方才会背着法则将自己带过来解救弋冥。 法则不在乎谁是主角,只需要保证自己的绝对权威。 而获得了气运的自己,在法则的判断中,才是现在的主角。 天道与弋冥绑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它大约不是没有想过放弃弋冥这个可能。 天道不认可反派成为主角,在它看来,认定一个反派作为主角,世界的正常发展线便会崩塌到无法运行,这便是天道一直坚持的各司其职各占其位的真正原因。 可若是舍弃掉自己这个可能,选择新的气运之子,天道不仅需要耗费能量,还要面临着两个气运之人的对垒,便是人言道的一山不容二虎。 天道需要保证自己的最少能耗以及世界线的稳定,所以,最稳妥的方法,便是救下弋冥,仍旧扶持弋冥这个主角,待惩罚世界结束后,将一切拨乱反正。 第56章 修真:悲惨主角投靠魔尊!(3) 【你之所以要带着我,是因为在法则的眼中,现在我是主角,我享有着绝对的特权。你可以轻松利用我穿过法则的审查屏障,顺便拿我当掩护,对吧?】 当然,之前的弋冥也是有的,只不过但他放弃气运和天命骨,不再受到法则的庇护。 天道被扒了个底朝天,缩成一团久久不曾言语,白光忽明忽暗之间,它才忽然明白过来,上个世界游慕给自己下了套! 【你是故意的!你在上个世界,就和法则搭上了线!】 【你还为了降低我的警惕心,故意表现的喜欢主角!其实是故意露出破绽叫法则发现!】 【你在试探我?你果然是个诡计多端的大反派!】 【法则给了你什么好处?它就是一团冷冰冰的东西,能给你什么!】天道不理解,非常不理解! 天道又气又后悔,恨自己粗心大意,明知道反派的狡诈,还是因为对方的刻意顺从而掉以轻心。 【兵不厌诈,我游慕做过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后悔一说,那些心声不过是逗你玩的罢了!】 【可恶,大坏蛋!大混蛋!】天道缓了许久后,再次蓄力挣扎。 游慕施加压力掐着光团,令对方惊叫出声,他勾唇笑着,盯着天道的视线淡漠冷然。 【是我和善的假象,给了你很好压制我的错觉吗?】 【如果不想你的主角死掉,不想被法则吞吃的话,你该识相一些】 其实生死与他而言,并未有多大差距。 可他游慕,生平最恨被逼迫和束缚,不巧,天道一脚踩在了他的雷区上。 能被他费心思设计,是对方的荣幸。 天道抖了抖,被对方那凶厉的视线盯着,想到自己身处法则的地盘四处受限,又想到岌岌可危的主角,挣扎蓦的顿住,游移半晌后竟‘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呜呜呜,我错了,别杀我,我好不容易才凝出了意识,别把我喂法则!】 【我听你的,不电你了还不行嘛!不在你脑海里放dj音乐,也不故意蹦迪了!我错了还不行嘛!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你真的不喜欢主角吗?他真的快咽气了,救救他吧!】 天道哭成了软趴趴的一团,边哭边告饶着。一边嘤嘤呀呀的抹着眼泪,一边偷瞄游慕的脸色。 游慕对天道的变脸有些意外,他还以为,对方要嘴硬很久呢,没想到只是稍微施压威胁了一下,对方便服了软。 【没出息】 知道天道这服软只是权宜之计,其心不诚。但游慕无所谓,他本就是想教训天道,对方怎么想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夹杂着法则之力的魔气暂且将白光捆缚,游慕从半空中降落。 【哼哼!】天道吸了吸鼻头,敢怒不敢言! 脚尖落地,漫天的疾风骤雨落不到游慕肩头。衣袍下滑,他蹲在了虞怀身旁。 血泊泥沼中,虞怀遍体鳞伤的躺着,看不出心跳,感知不到气息。 【……救救他】天道不敢催促大反派,生怕对方一个心情不好又不救人了,可又忍不住小声嘀咕。 瞧着虞怀凄惨的模样,游慕叹了口气,眉宇缓和,俯身贴近,从口中将一颗萦绕着金紫色的魔丹渡了过去。 暂且用魔丹护着虞怀越发破碎的心脉,游慕起身将浑身破败的虞怀小心抱起,魔气随身影消散在雨中。 其实有一点天道想错了。 他游慕做过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后悔一说,当然,也向来不屑用那些虚情假意达成目的。 【跟上】 【…哦】 ...... “师尊,是徒儿无用,没能将师兄带回来…” 太华宗主峰紫阳殿内,俞昭跪在阶下,满身狼狈,胸口的剑伤还在渗着血。 他垂着头,面色自责不已,主动向师尊领罚。 大殿之上,鸿云尊者一身青白色的长袍端坐着,眼见下方的弟子伤势不轻,挥袖动用灵力帮其止了血。 “多谢师尊”俞昭抚了抚胸口的伤痕,又擦拭了唇角的血迹,跪拜叩谢。 这时,上座的尊者才蹙着眉开了口。 “你是说,你师兄他不愿伏法,入魔将你打伤?” 到了现在,鸿云尊者仍旧对自己曾经的得意门生突然坠入魔道,并在太华宗五十年一度的宗门比试时期,将玄虚宗的弟子杀害这件事抱有怀疑。 他这个天赋过人的弟子,性子最是沉稳,往日向来醉心于修炼。 虽然宗门大比时败给了同样天赋惊人的小弟子俞昭,可对方的心性一向坚韧,如何想也不至于因此入魔。 哪怕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虞怀,可鸿云尊者仍觉得有异。 他本意是,让俞昭将虞怀带回来,关在静思崖,名义惩处,实则庇护。 毕竟玄虚宗的齐长老因为丧子,已经恨上了虞怀,自虞怀从太华宗逃离之后,便下达了诛杀令。 外界并不安全,只有留在太华宗,他才能将徒弟护住。 待事情彻底查明,还虞怀一个清白,可没想到,俞昭竟然被打伤了…… 俞昭头压的更低,迟疑了许久,像是在努力回忆之前的所见所闻,难以置信的说着:“师兄他,有些不对劲,我找到他的时候,眼睛通红,浑身都溢泄的魔气,正朝着魔域埋骨岭的方向而去…” “……我想将师兄拦下,却不想师兄连我的不认得了,竟直接提剑刺向我……” 眼瞧着小弟子的难过与颤抖不似作假,鸿云尊者还要再问些什么时,一个守着长明殿的小童突然急色匆匆的闯了进来。 “不好了!尊者!尊者!虞……虞师兄的魂灯……灭了!”小童边跑边喊着,在急促的呼吸中艰难的串成一段话。 “什么?!你可看清了?”闻言,鸿云尊者猛地从座位上起身,面色一震,甚至来不及与小童确认是否是看岔了,甩袖瞬移至摆放着象征弟子生命安然与否的长明殿内亲自求证。 “俞昭先回去养伤”简短的话语落在其后,命跪在下方的弟子先行离开。 小童见尊者离去,又匆匆赶回去,仓惶之下,也忘了要向俞昭行礼便迅速跑开。 殿上没了人,俞昭缓缓抬起头,那些被师兄刺伤的伤怀与未能完成师尊嘱托的自责,尽数从面上消退。 他站起身抚了抚衣袍上的细碎尘埃,瞧了依言上方的座椅,挑眉颔首戏谑应着。 “是,师尊” 转身离开时,俞昭唇角的笑意更浓,可眼神却透露着烦躁。 他原以为自己的实力和天赋已经远远超越了虞怀,按理来说,这鸿云尊者应该更青睐他才是。 却不想,都已经证据确凿了,对方竟还想着追查线索让虞怀脱罪…… 啧,主角光环,都是这该死的主角光环! 第57章 修真:悲惨主角投靠魔尊!(4) 不过没关系,倒也多谢了他师尊的好打算,叫他先一步找到了虞怀。 死无对证,看吧,谁说的主角不死定律。 杀掉虞怀,简直……易如反掌! 现在,他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师兄,你没事吧?我听说,虞怀师兄他……伤了你”紫阳殿外,一袭粉衣的同门师妹方绵绵见俞昭衣襟带血的从殿内走出来,当即担心的迎了上去。 俞昭脸色很白,自然而然的受着方绵绵的搀扶,摇了摇头:“师妹,不怪虞师兄,毕竟我奉了师尊之命,要将师兄带回来,师兄他……自然不愿……” “那……那他也不能下狠手啊,大家都是同门,情同手足,他怎么能这般?”方绵绵扶着俞昭走下台阶,闻言更对虞怀心生不满。 她总觉得虞师兄变了,虽然以往虞师兄对她也淡淡的,但同门之间也算和谐。可不知什么时候起,对方便开始刻薄善妒起来,如今更是对同门下了狠手。 “师兄,先吃些血气丹”眼瞧着俞昭唇角又渗出血迹,方绵绵从锦囊中拿出丹药,喂到对方嘴边。 俞昭就着手势咽下,而后转头朝方绵绵温和一笑。 “多谢师妹” “师兄不必客气,我送师兄回去”方绵绵颊侧有些泛红,垂下头遮掩似的将视线挪到前方的路段上。 虽然俞师兄并非她心仪的类型,但这许久的相处之下,方绵绵放下了原本心悦的虞师兄,觉得若是与待她温柔的俞昭结为道侣,倒也是个很好的选择。 “寻找师兄的途中,遇到一片芙蓉花海,本欲带回来些赠予师妹的……只不过又受了伤。” “没关系的,师兄好生养伤才是”被惦念着,方绵绵有些欢喜,哪怕没有收到对方口中的芙蓉花,也开心的红了耳根。 闲聊之余,方绵绵将俞昭送回了他居住的院子。 将人扶上卧榻,方绵绵留下了些丹药,又担心只是这点不足以治愈伤势,提出了帮对方去仙医堂领药的建议。 “咳…那就,麻烦师妹了”俞昭掩面轻咳,目送着方绵绵身影远去。 待那粉色的影子彻底在视线和感知内消失,原本的病态伪装才全然卸下。 俞昭翘起二郎腿,侧靠在榻上,用灵力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一口清茶下肚,那勉强挤压出来的咳嗽引起的痒意被压下。 闭眼用神识扫过丹田内的另一道蓝紫色的灵根,俞昭动了动灵力,用绿色的灵气将出现排异现象的灵根尽数包裹。 好东西,他自然要收着了,这灵根不错,在他身上也算物尽其用。 睁开眼,俞昭动作轻慢的从怀中掏出一张带着金边的符纸,得意之余,将那符纸往唇边凑着轻吹了两下。 再看他胸前,哪还有什么渗着血的剑伤。原本苍白的面色也因符纸的离身而迅速红润起来。 这些,竟都是符纸做出来的伪装,连鸿云尊者都未曾察觉。 “虞怀呀虞怀,用你的金手指去打败你……哈哈,还是多亏了你的符纸…哦,不对,现在都是我的!” 俞昭仰躺在榻间,解决了心头大患的畅快之意跃然面上,轻快又肆意的放声笑着,爽快极了。 欣赏了一会儿那泛着浅金光芒的符纸,俞昭小心翼翼的折好将其收回衣襟内。 双臂交叉的放在后颈处,俞昭转着眼珠,又将视线放在了方绵绵离开的位置。 这个师妹,虽然不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大美人,但好在娇俏宜人,身材也不错,性格又是绵软讨喜的,倒是配得上做他的后宫之一。 可惜虞怀那个不解风情的直男心中只有自己的剑和修为,竟然丝毫不在意小师妹方绵绵的追求。 追更的时候,俞昭便觉得虞怀这个主角不识好歹,送上门的妹子都不要。 不过现在好了,他来了,那些原着中追着虞怀跑的各色美人,现在可都是他的。 他不像虞怀那么不解风情,会给所有美人一个依靠的! 不知那被称作寒霜仙子的寒语眉是如何美的不可方物,还有原着中提到的魔族大美人殷曼纱,火辣尤物,光是看那文字描写便着实令人心痒…… 俞昭转动着脚腕,惬意的回想着那些出现在剧情中的红颜,心痒难耐到迫不及待的想要一睹角色姿容。 ------------------- 半山腰密林遮蔽的一处竹屋内亮起昏黄的光,天色暗淡时,雨势转小,竹制的屋檐落着水珠,滴答作响。 房中,一盆澄澈的温水随着布巾的浸透逐渐被鲜血染红。 虞怀被放在了木床上,虽然还有一口气吊着,但周身的伤口和血液还在止不住的渗出,浸湿了身下的一大片被褥。 喂了丹药,撒了药粉,游慕将虞怀身上的伤口尽数用布条包扎好,丢掉深红血腥的布巾,转身靠坐在了一侧的竹榻上。 这里是修仙界与魔域相接的一处混沌山脉,竹屋外有游慕设下的结界,可保安全。 虞怀如今的状态着实算不得好,虽然有游慕的魔丹护着心脉,但到底周身太过脆弱承受不住魔域浓郁的魔气与胀气,只能先这般养着。 【法则就是个冷冰冰没感情的家伙,它能给你什么好处?】 【大反派,打个商量呗!我们和平一点行吗?】 被束缚了这么久,天道那不太聪明的脑子也回过些味儿来,它与法则相互克制,且不说它生出意识的这段时间,单就之前它能力尚且薄弱的时候,法则都很难直接将它压下去。 它可是天道,就算比之其他大千世界的天道再弱小,也仍旧是天道。 被游慕束缚住,不过是因为它在法则织造的世界束手束脚罢了。 天道想通了刚刚游慕的威胁大部分是为了诈它,但这个大反派既然能通过法则反击它,也是不可小觑。 而且,顾及到法则和游慕可能会有什么后手,天道也不敢掉以轻心,思来想去还是要和游慕求和的。 毕竟它总觉得这个大反派不至于真的看着主角走向消亡,虽然对方嘴上总不承认。 它现在跟着大反派学聪明了,知道要和平谈判。 游慕动了动手指,操纵着魔气再次将角落里的白光捏在手中。 【和平?你拿什么和我谈?】 【哎呀……你轻点!又不是面团!我…我给你好处!】 【这样,只要你配合我帮主角顺利度过惩罚世界,回到原世界后,我可以改一下你的剧情,保你不死……不过气运还是要还给主角的!】 白光动了动,咬咬牙决定退一大步。 伸手戳着白光,指尖传来的触感有些奇异,游慕无所谓的开口,【不感兴趣】 本以为自己突破底线开出的条件足够对方心动了,可听游慕这般不上心的回答,天道挑高了声音质问。 【那你想要什么?】 第58章 修真:悲惨主角投靠魔尊!(5) 【你不会真的要帮法则对付我吧?如果把我困在了这里,你也出不去的。】天道试图好言说服。 【那不更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你说,你想要怎么样!】天道怎么可能甘心一直待在惩罚世界被法则压迫,它哼唧着鼻音努力辩驳。 【很简单……】见把天道逼急了,游慕将其放置的桌面上,端了一杯茶润喉,悠然喝了半盏才道: 【如果你想要救下弋冥,想要他安然脱离这些世界,那这之后,便需要听我的。】 游慕开出的条件与天道所想大相径庭,它狐疑追问:【只是这样?】 【嗯】游慕当然知道法则无情,天道和法则缺一不可,否则这世间便不能平衡。 他只是觉得这小天道最开始太过嚣张,目中无人,略施惩戒罢了。 【其一,你仍然可以寄宿在我的识海中,但不能窥探我心中所想,你那电击的手段,也该收一收了。其二,此后有关弋冥的惩罚世界,你必须听我的】 天道认真想了想,觉得现在它和游慕属于僵持状态,谁也奈何不了谁,既然对方乐意帮着主角,那么它伟大的天道做出一点牺牲还是可以的…… 【行!就这么说定了!你不能反悔!】 约定好后,游慕松开了对白光的绑缚,放对方再次钻回自己的识海中。 回到熟悉的空间,天道晃了晃身体,安稳的趴下了。 【那接下来要怎么办?法则的惩罚判定也不知生效了没有,我套了许多层马甲,查不到法则的判定了】在识海里戳了戳游慕,天道弱弱的问。 游慕喝着茶,给天道分享了一些小玩意儿,对方看过之后,惊讶的询问着【你怎么会有法则的判定进度?】 【身为法则认定的‘主角’,总要有些特权不是吗?】法则没有意识,虽然条条框框繁多且死板,却也好钻空子…… 褐色的汤药被倒入陶碗中,挥手散了散热气,游慕端着汤药靠近虞怀。 竹屋不算大,几步便行至内间,游慕走近些将汤药放在床边的木架上,伸手试了试鼻息。 虞怀伤的太重,光是浑身的包扎纱布和止血药便用掉了大半。 游慕临时赶过来,储物袋里的丹药灵草并不多,现下已然空了,只剩下灵草用真火煨出来的汤药了。 耐着性子用汤匙慢慢将汤药从虞怀唇缝中渡进去,灌下小半碗后,便怎么也灌不进去了。 游慕坐在床边,指尖悬停许久,最终落在虞怀的侧脸上,轻碰了碰。 他双眼被蒙上了几层厚重的布料,可那血水伴着药膏的青褐色仍旧洇湿一大片,看得人心肝发颤。 放下手,游慕坐在床侧,沉默的守着昏迷不醒的人。 伤口处理过了,丹药汤水的灌下去,他的魔丹也在有条不紊的稳固着虞怀的神魂,接下来,便是慢慢静养着了。 这次惩罚世界的剧情里,虞怀是一本修真文的主角,他有天赋,又刻苦修炼,加上遇到的众多机缘,一路升级打怪成为修真界的仙道剑门第一人。 但如果真的如文中所写,便不是惩罚世界了。 这个由小说架构出来的世界里,来了一个穿越者。 穿越者熟知剧情走向,先是利用自己的‘天赋’拜入虞怀的师门,与虞怀成为同门师兄弟。 利用自己的优势每次都先一步夺取故事线留给主角的金手指,能抢的便占为己有,抢不过的便直接毁掉,以此来截取和偷走虞怀的气运。 抢夺金手指的计划成功之后,穿越者便开始了进一步的取代计划,他潜移默化的在宗门中离间着虞怀与同门的关系,又利用抢来的金手指,提升自己的修为,打算彻底取代虞怀的位置。 穿越者有剧情加持,即便虞怀有所戒备,有心防范,也免不得要落入对方为其织造的陷阱之中。 宗门大比上,穿越者利用金手指,打败了宗门上下公认天赋极佳的虞怀,成为宗门新晋的天赋型修士,备受注目。 又利用剧情线,设计诬陷虞怀入魔,勾结魔族杀了人。 那受害者是玄虚宗长老的儿子,杨长老得知一向宠溺的儿子死了,暴怒之下不由分说一掌震裂了虞怀的内丹。 彼时太华宗内长老和各峰峰主尚未赶到,不逃便是留着等死,虞怀别无选择,只得捏爆保命符逃离是非之地。 后续便是一些‘证据’摆在众人面前。 穿越者得逞了,却仍旧不甘心。寻了机会,名义上领了师尊的命令去抓人,实则是将虞怀逼上绝路,意欲诛杀,取而代之。 虞怀内丹碎裂,又有玄虚宗发布的诛杀悬赏,东躲西逃中遇上了不少前来杀他的散修,本就灵力濒临枯竭,又遇上了前来索命的穿越者。 虞怀是死了,可却没有死的彻底。 他被过路的魔修丢进了万蛊窟,那魔族最善制蛊,见虞怀撑了这么久都没能彻底咽气,觉得对方是个制蛊的好苗子,便将其丢在毒虫洞穴里自生自灭。 日日经受着虫蛇蝎蚁的啃噬,其中的痛苦可想而知,可虞怀还是撑下来了,他不仅活了下来,还将那万蛊窟中的所有毒物全都吞吃入腹,从洞穴中爬了出来。 那魔族似是提前有所预料,将虞怀带去了魔界,给虞怀断掉的手脚接上,将其当做工具为自己试药杀敌。 被那魔族压制着,虞怀做了十年的药人,听闻穿越者的名气在修仙界越来越大,风光无限,虞怀的恨意越积越盛。 终于,他找到时机,将魔族反杀。 内丹碎了,灵根没了,便将一切推倒重构,虞怀如了那穿越者的愿,转修了魔道。 到底是主角,没有金手指的傍身,虞怀也凭着自己的毅力,硬是在魔界闯出了一片属于自己区域。 可惜虞怀毕竟没有预知能力,被穿越者占尽先机,对方率先带领着修真者讨伐魔君,碰巧撞上了虞怀。 一群正道人士唏嘘不已,感叹虞怀这个曾经的天之骄子自甘堕落,还有那玄虚宗的杨长老不依不饶的前来索命。 穿越者以为虞怀早就死了,惊疑不定间便下了杀心,碰巧,虞怀也是这般想的。 他早已无所谓澄清自己的冤屈,活着的目的,便只有报仇。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两人交手,穿越者太多金手指傍身,虞怀要防备着玄虚宗的人,着实不好对付。 就在他抓住漏洞,要给穿越者致命一击时,太华宗的鸿云尊者,他原本的师尊,被穿越者捏爆符咒召唤了过来。 这兵戎相见的一幕,坐实了穿越者数年前同太华宗的说辞。 鸿云尊者庆幸于虞怀还活着,却因对方满身的魔气,和周围人的声声控诉,最终偏信了正派,朝着往日的徒弟出了手。 虞怀死在了往日同门和一群追捧穿越者的正道修士手下。 再次濒临死亡的那一刻,他猩红的目光透过人群,对上了穿越者那狂妄得意的目光,最终不甘的被众人联合阵法压的魂飞魄散。 第59章 修真:悲惨主角投靠魔尊!(6) 游慕留了一分神识在竹屋中看顾虞怀,本体卷积着魔气离开,朝着一处方向遁去。 琼云大陆多为绵延的山地峡谷,分为上中下三界,高处是山峰林立高耸入云的仙门修行之地,低处仅有的平原是灵气稀薄的人间界,其间由云层分割,界限较为分明。 再往下,便是妖魔鬼怪混居的三不管地带以及更深处的魔界领域。 从边界区域径直往上,游慕折返回救走虞怀的那片山区。 【你要干什么?】 天道看不明白游慕的动向,露头询问。 【杀人】游慕言简意赅。 天道张了张口,犹豫再三没能吭声。 手腕翻转间,魔气组成的墨色弯刀瞬间在手,循着陌生气息的踪迹,游慕提速追赶。 密林树荫不断从身边掠过,天道总算看到了视线内的一抹白。 游慕动作很快,还不待那人有所察觉,便闪现贴近,刀锋偏折,一刀抹了对方脖子。 利刃划破皮肉,血液乍然飞溅。 白衣人捂着脖子翻滚几圈拉开距离,根本无力招架,心惊之余直接甩了一个符咒飞速遁形而去。 【……这是,俞昭?】 事情发生的太快,天道只来得及匆匆掠过一眼,大致弄清了这人的身份。 【嗯】 弯刀化为魔气重新归入身体,游慕松了下手,视线盯着那片早已干涸发褐,被雨水冲刷所剩无几的血迹上,新增的一滩血水,淡淡应声。 虞怀魂灯碎了,但他毕竟是主角,俞昭这个穿越者心知主角的不死定律,为了验证虞怀是否真的死透了,必定会再次前来查验。 【为什么不追了!】砍的好!接着砍呀! 【没必要了,这符咒隐匿了气息】既然一次杀不死,便没必要强追下去。 这俞昭现在还动不得,否则免不得又要惊动法则。 刚才是他冲动了,匕首越拉越近时才堪堪收回些力道放过了俞昭。 连他的一招都接不下去,这般的草包作态,竟也能将虞怀欺辱至此? 法则的干扰影响果然不容忽视,否则以俞昭这般狂妄自大的穿越者,不可能斗得过虞怀。 【也是,俞昭抢了主角不少金手指呢!保命的家伙一大堆】天道点头认同。 指节操纵着一缕魔气伸向某处,游慕答道:【不妨事,再多的秘宝也经不起消耗……】 他要俞昭从今日起,时刻提心吊胆的活着。 与天道交谈间,游慕周身涌动魔气突然骤起,从左侧薅出来一个隐匿气息的魔修。 “啊!” 蹲在一处隐身的魔修突然被抓着腿脚倒吊着提了出来,又被重重抛在了泥土包裹碎石的地面上。 魔修浑身黑色斗篷,戴着一个极为丑恶的罗刹面具,顾不得被摔下来的疼痛,感受到对方强大的魔气威压,噗通一下跪倒在地,磕头求饶。 “大人,大人我本无意打扰,纯属路过,大人饶命!” “路过?”游慕勾了勾手指,示意魔修靠近些。 魔修透过面具偷瞄着那魔族大能的脸,心中狐疑不定,他细细思索着魔域的几大尊者,一时间拿不准面前的这位是谁。 虽然心中难以论断,但魔修口中还是喋喋不休的求饶着:“对,小的确实是路过,无意扰乱了尊者的兴致,实在抱歉……” “不知尊者可知典姒魔尊座下的昉炎魔君,那是我堂兄……” 魔修匍匐跪地拖着膝盖蹭过去,一句话未曾说完,言语便卡在喉咙中未曾发出。 一滴血顺着额头一路滑落进眼球中,染红了视线。 游慕手掌搭在魔修头顶,操纵着紫色的魔气将魔修的修为吸纳殆尽。 魔修尚未将魂体抽离寻找生机,周身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骤然干瘪下去,如同干柴一般被随意丢弃。 又被一把阴火快速燃烧成一抔尘土,与脚下的这方土地融为一体。 生死之间的距离,大约只有半句话的空当。 刚刚还竭力求饶的魔修,转瞬间已然消散于世。 天道看的心惊,有些后怕自己之前那么嚣张的对待这个反派大魔头,对方出手可是一点都不带手软的。 杀了人的反派只是拍了拍衣摆沾染的尘埃,未曾分给灰烬丝毫的眼神。 【他是那个,将虞怀丢进万蛊窟的魔修?都怪你上个世界脱离的时候故意将法则引来,现在法则不定时检测,你杀了他,这部分剧情缺失,法则一定会发现的。】 天道冷静下来,认真合计着游慕将人杀掉后的连锁问题。 【既然法则的判定标准是虞怀受难,那么这个‘难’由谁来施加,并不重要】 游慕抚了抚袖子,飞身离开。 【你的意思是……】 俞昭一连给自己用了十几张金色符咒,捂着不断淌血的脖颈,忍着越发急促的呼吸,勉强跑出了几个山头,落在了一处隐蔽的溶洞之内。 没再感知到那股可怕的威压,才屏住呼吸颤抖着手取出了纳戒中的回血丹和金疮药粉,毫不吝啬的一股脑洒在脖颈的刀伤上,止了血,缠上了绷带,定了定神。 可饶是如此,他后背的冷汗也不住的滴滴滑落,劫后余生的感觉实在算不得好。 俞昭不顾身下的坚硬石块,卸下了几分力气,躺倒下去,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那种陡然之间的,毫无防备的压迫感袭来之时,叫他全身的气血凝滞,连身形都僵在了原地。 太快了! 他已经是只差半截就要步入元婴中期的修士了,竟然被这魔气压的喘不过气。 魔族之中,还有这般厉害的人物?是哪一位大能?为何要杀他? 俞昭循着记忆中的剧情线认真捋顺,却毫无头绪。 这突然出现的魔族大能,打乱了他对剧情的掌控程度! “剑灵前辈,你刚才为何不救我?”琢磨着剧情,可魔域的魔尊各自盘踞,小说里也只是一笔带过,前期他根本没在剧情中看到过魔域各个魔尊的动向,无从考证。 思索之余,俞昭突然想起了寄宿在自己身上的那个,自称是剑灵的大能神魂。 被俞昭唤着,那剑灵才不耐烦的出了声。 “对方太敏锐了,我一旦动身,便会被发现,你手上拿着秘宝,死不了” 听着剑灵的语气,俞昭下意识蹙起眉头,但考虑到他现在还需要仰仗剑灵的实力,便也做小伏低的应声作罢。 他此次前来,本意是想查看一下虞怀的尸骨是否还在原地,只是那摊血迹干涸,尸身却消失了。 正待他仔细寻找踪迹之时,却被猛然出现了魔族打断了思绪,令他不得不如同无头苍蝇一般逃窜。 或许,只是误打误撞遇上的,毕竟正道修士与魔族向来势不两立,遇上落单的正派修士,出手击杀也是常事。 若是他外出任务时遇到修为低下的魔修,当然也不会手下留情。 该死的魔族! 等着…等他羽翼丰满的时候,一定要将今日之仇,记以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虽然这般想着,但这次的意外袭击,到底让俞昭心中落下了一片惶恐之地。 第60章 修真:悲惨主角投靠魔尊!(7) 虞怀仍旧处于昏迷状态,不过好在汤药一日一日的灌下去,药膏一次一次的更换,气息算是稳定了些。 房间里唯一的木床垫上了几层被褥,安置着虞怀,不至于被硬木板硌到伤口。 竹榻上,游慕盘膝吐纳,周身附着着一层淡色的魔气,有一只毒蝎,蜷缩着蝎尾,趴伏在游慕黑袍的一角。 待周身的紫气尽数收拢,游慕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伸手触碰着毒蝎的尾,蝎子垂着头,顺从的用脑袋碰了碰新主人的指尖。 “乖”有时候动物要比人更加的敏感和识时务,游慕很满意毒蝎的反应,点点它黝黑的脑壳,挥手将其收回袖中。 炼化了来自那死去魔修的魔丹,他顺便也取代对方成为蛊虫的新主。 【虞怀好像要醒了】 天道话音刚落,房内出现了微弱的动静,游慕转头查探,撩了衣袍走下竹榻,起身往内间走去…… 身体在疼,如坠冰窟,彻骨的冷。 灵魂被撕裂,被拉扯到破败的痛觉尖锐的刺激着神经,虞怀恍若置身地狱。 不知过了多久,痛觉伴随着耳中鼓膜的颤动消退了些,身体的感知在麻痹中逐渐清晰。 额角沾上些温热,轻盈的滑落耳际。 这温柔的触感让虞怀有些恍惚,他知道自己是死了,可已死之人,为什么还会有触感呢…… 他分明,已经被那俞昭和一众修士联合布施的阵法绞的神形俱灭,又怎会活下来…… 俞昭,怎么可能让他活下来…… 俞昭…… 心中的恨意翻涌躁动着,那些记忆中的暗害和伤痛,无一不在刺激着虞怀的神经,令他的思绪只剩下的仇恨二字! “醒了?” 突然出现在耳边的声音,那漫不经心的腔调伴随着额前微凉轻柔的感知,打断了虞怀满腔恨意的积攒。 他凝滞了许久,这声响像是他濒临死亡时的幻听,可在一片寂静黑暗中,他分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虽然缓慢,却又坚强的跳动着。 “噗通……噗通……” 心跳还在,他……还活着吗? 他惊疑不定,迅速从承受着痛苦的身体中试探出活着的真实性,又急切的整理着思绪,猜想着一切可能。 丹田内空空如也,调转不出一丝的魔气,虞怀无法感知到,刚刚那声音的归属。 正当他思索着以目前的状况如何试探下去时,鬓发被轻柔的梳理着,那人似乎靠的很近,近的他能从充斥着血腥味的鼻尖嗅到些别的气息。 “……是…谁…?”虞怀强撑着张了张嘴,要开口言语,却发现无法出声。 他艰难的牵动着声带,沙哑且缓慢的吐出两个字。这声音仿佛两片生锈的铁片相互摩擦,干涩如经年无雨的贫瘠沙漠。 不能视物,视线一片朦胧灰暗。无法动弹,四肢疼痛到神经麻木。虞怀光是微微侧头的动作便耗费了浑身的精力。 微张的唇缝中被渡进了几口温水,渗透湿润着干涸的喉管。 虞怀好受了很多,耳中鼓膜的嘈杂之音也消散了些,听力缓缓清晰起来。 “喝水”游慕拿着汤匙舀着温水,滴进对方口中。 “…你……是谁”有了温水润滑,虞怀再次开口时,虽然依旧哑的厉害,但至少喉咙的疼痛减轻了很多。 他问着,试图获得一些有用的线索。 游慕放下陶碗,视线下移落在虞怀颤动着的,似乎想要抬起的手臂上,伸手放缓动作握住,拦下对方的举动。 “别动” “……你…是谁?”虞怀浑身无力,被拦下,连那轻飘飘的力道都无法挣脱,他没再试图调动身体的行动,固执的询问着。 “你无需知晓” 游慕并未回答,放下陶碗只交待了虞怀不要乱动,转身往外走去。 虞怀不得动弹,只有手指能轻微的颤动一二。 他想知晓当下自己身在何处,却无法从一片漆黑的环境中,分辨清楚。 房外的药罐‘咕嘟咕嘟’的冒着大泡,水蒸气催着药罐盖子不停的摇晃。 游慕扶着宽袖口,一手将煮药的茶壶从炉子上拎下来。 内间一片沉寂,虞怀确定自己还活着之后,便警惕着周围的一切。 对于突然救下他的人,以及这陌生的环境,他第一反应便是又一个陷阱。 这人究竟是谁?为何要救他?亦或者……是俞昭折磨他的新把戏? 游慕冷好了汤药入内,端着碗一勺一勺的喂过去,虞怀很安静,除却刚刚对他身份的问题,再没有询问别的。 躺在木床上喝着汤药,伤者很是配合,汤匙放在唇边便张口咽下。 醒着喂药到底是方便些的,不用担心灌不进去的问题,一碗极为苦涩的汤药就这么被虞怀一声不吭的喝完,也没流露出任何表情。 捻了颗从山间摘回来的野果子,游慕塞进对方口中。 带着果香的甜味冲淡了一些药草的酸苦,可口中依然满是汤药的味道。 自从被诬陷以来,虞怀苦惯了,相比起那些带着黏浆和苦胆的蛊毒,这些草药算不上什么。 可那随着果肉破皮而渗透进口中的丝缕甜意,却令虞怀恍惚了许久。 ……甜的。 有多久,没尝到甜味了……这味道,叫他恍若隔世。 “睡吧”一缕魔气从游慕手间散出,附着在虞怀眼前。 躺在床上的伤者气息逐渐安定,睡了过去。 天色渐暗,游慕拂袖灭了灯,用热布巾将虞怀的脸和脖颈擦拭过后,为其拢好棉被,回到榻上休养。 夜色寂寥,无风也无月。 一室安静,躺在床上的虞怀动了动指尖,仔细辨别着室内再无任何动静后,松懈了部分警惕,分了些心神去查看自己的现状。 视线再一次陷入漫长的黑暗,筋脉滞塞,丹田空无一物,他重新沦为废人。 从魔宫中搜罗的心法还刻印在脑海深处的记忆里,虞怀默念着心法,忍着筋脉的疼痛,开始吸纳空气中微薄的灵气。 不破不立,他不是第一次成为废人,也不是没体会过更加痛苦的洗筋伐骨。 虽然这个心法风险极大,但他已经处在了最低处,不会有更加糟糕的事情了。 这点子疼痛,熬过去就是了。 是死是活,一试便知。 牙齿死死咬着下唇,用力到破皮流血,也没能放松下来,溢泄出一丝声响。 虞怀额头冒着冷汗,却一声不吭的扛下了随着心法运转筋脉被打碎重组的漫长过程。 疼痛之余,他还在思索着接下来的对策。 虽然不清楚自己在阵法下逃生,又被救起的种种缘由,也不清楚那个无名之人究竟是否是敌对关系。 但虞怀庆幸自己还活着。 只要他还活着,还有一口气在,他便不会认输。 仇,他一定会报! 第61章 修真:悲惨主角投靠魔尊!(8) “呵” 拿着药瓶往虞怀下唇的伤口上撒着粉末,游慕抬眼瞧着虞怀平静的面色,意味不明的冷哼了一声。 虞怀行动上倒也配合着游慕的动作,微张着嘴供对方上药。 只是无言,双目被缠着纱布,自然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他怎么了?】天道自从不能时刻听到游慕心声后,倍感无聊,又因为要躲法则扫描,无法从游慕识海中出去,现下唯一能干的事,就是休眠了。 【不知道】 游慕的语气不好,不过天道学乖了,小声嘀咕着没敢跟反派对吵。 它疑惑的转了个圈,听着游慕的语气,可不像是不知道的样子。 药粉被血迹浸湿,凝成一团覆盖在破口处,游慕收回视线,将药瓶收起,转身离开。 虞怀默然无声,随着脚步远去,他心脏微顿。 忽视了那点莫名之感,趁着独处的空档,查看着丹田的状况。 昨夜,他强行贯通了经脉,既然没了修为,那便重新来过,左右也不是第一次修魔了。 只是与记忆中第一次转入魔道洗筋伐骨相比,这次所承受的骨血崩裂之痛竟然缓和了许多。 丹田内重新积攒起微弱的魔气,他窥探自己丹田之时,隐约察觉到了些不同,可细细看去,却又没有任何异样。 竹榻上,游慕拿着从魔修廖泣那里搜刮来的储物袋和纳戒,将内里储存的东西统统丢出来。 如今虞怀修为几近于无,身体与普通人无异,自然是要吃饭的。 只是要他游慕做饭? 简直是玩笑! 随意吃些东西垫巴垫巴得了。 掉落的装备铺了满榻,游慕一顿翻找,也只寻找了些饱腹的丹药。 指尖捏起一枚五谷丹,游慕皱了皱眉…… 片刻后,房门的木门被推开,门体的转轴年久生锈,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米粥的香气清甜,随着热气蔓延,充盈着室内的空间。 游慕端着碗走近,给虞怀垫起枕头。 “吃……啧!” 汤匙搅动着粥碗,加速散热,他本意要直接递过去让虞怀自己动手,手臂伸到一半,忽然意识到对方四肢还伤着,动弹不得。 让一个大反派生火做饭已经是极限了,游慕厌烦这些琐事,又因为伤的是虞怀,才没多说什么。 有些烦躁,用脚勾了个凳子过来,游慕打算屈尊降贵的亲自动手给小狗喂食。 虞怀喝下喂进唇边的粥,回甜的口感刺激着味蕾,久违的引起食欲和身体的饥饿感。 “这里,是何处?”清了清嗓音,他开口问。 拿着竹筷往汤匙里拌了一小块蘑菇,游慕递过去,简短的说着:“仓罔山脉” “……” 又是一阵沉默,对方没了言语,游慕也是沉默,只一勺一勺的喂着。 两人默契的没再开口,倒是相互配合着将这顿饭用尽。 因饥饿而阵痛的胃被填满,饭菜的热度融化了身体的霜寒,连疼痛,都减轻了些。 将陶碗丢在一边,还需要给虞怀的伤口换一次药。 游慕心中揣着不悦,懒得同对方解释,见虞怀默不作声,便直接拿了养伤口的膏药和干净纱布,开始为虞怀的手脚伤处换药。 他动作没多轻盈,但好在虞怀能忍,也敏锐的发现救他的人情绪不佳,未曾溢泄一丝不满。 青褐的膏体敷在患处,虽然看不清楚,但伤口不再渗血,愈合的不错。 游慕清楚虞怀这般恢复速度的原因,冷哼着只当看不见。 换好药后,拿着脏污的木盆离开,转身就走,毫不留恋。 余光扫过竹榻上摆放的虞怀的那只断剑,游慕动了动手指,将其丢在对方手边。 狗的东西,看见就烦! 虞怀失明后,耳朵很灵敏。侧耳听着脚步声远离,指腹挪动着,去触碰被抛在手边的东西……那是自己黯淡无光的惊寒剑。 在仓罔山中,在被俞昭废掉修为沦为废人的那一日,他的本命剑,为了护他,断掉了…… 后来,他再次寻回,却因为剑意彻底消失,断剑无法修复,只得亲手融掉重新铸就了一把匕首。 虽然匕首仍旧名唤惊寒,可他知道,他的惊寒剑早已不在了。 连自己的剑都护不住,他不是一个……好的剑主。 熟悉的触感,剑身仍旧是清寒的,可虞怀却无法通过那仅剩的犹如蛛丝一般的牵绊,去感知本命剑的具体情况。 断面折在剑身的正中,拦腰折断。 虞怀转动着手腕,猛地抓住剑刃,却并未被锋利的利刃划破。 指尖的皮肤完好无损,虞怀摩挲着指腹,确定了这是他的惊寒剑无疑。 灵剑识主,哪怕剑身损毁,也不会伤及主人分毫。 他的惊寒剑,不会认错自己。 虞怀抬起胳膊,将剑放在怀中,感念寻回了自己丢失已久的佩剑。 可接踵而至的,是更多的疑问。 他的剑寻回来了,是成为匕首之前,还残存着一丝微弱联系的断剑! 对方到底是谁? 还有……他分明已经经历了那么多,可眼下从对方口中,以及他的身体状况来看…… 断剑、仓罔山脉…… 怎么看都像是回到了几十年前…… 第62章 修真:悲惨主角投靠魔尊!(9) 葱林翠色的山野间,浮着或深或浅的淡蓝色缥缈云烟,竹叶上还悬垂着颗颗晶莹露珠,欲落不落,期间映射着一片碧绿之景。 时而鸟雀清啼,橘黄的小爪浅浅落在柔韧的竹枝上,又忽而振翅猛地飞走,惊起一阵梭梭的露水落下。 游慕斜倚在摇椅上,于屋前院落内把玩儿着毒蝎小宠,只觉得现下手心中瑟缩成一团的蝎子要比那野狗更加听话识趣儿。 屋内忽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游慕脖颈微转,本不想理会,却又被天道小声嘀咕的烦心,低声呵斥着叫天道闭嘴。 收回了毒蝎,游慕揉了揉太阳穴解乏,起身推门。 内间里,虞怀狼狈的摔在床下,双目因为受到了磕碰,缠在眼前的纱布上再次渗出大量的血渍。 纱布殷红一片,还有许多顺着鼻梁间的缝隙滑落脸颊,那血痕瞧着格外骇人。 【呀,他怎么摔了!你快看看他!】天道自诩是老父亲,十分关心虞怀的状况。 游慕没理会咋咋呼呼的天道,暗骂虞怀活该,却还是抬手操纵着魔气将人扶起送回床上。 “……咳,前辈......为何救我?” 被疼痛冲撞的短暂眩晕过后,虞怀轻咳着转醒,躺在床上动了动手指,不似以往般的沉默,出声询问。 游慕上前拉起虞怀的脉门查看,在对方刻意压制下的平淡情绪中,收回手嗤笑开口: “救你?正派的修士,还需要魔族相救?” 算算日子,已经过去莫约七八日了。 按照虞怀那心法中洗筋伐骨的效果,又有他魔丹的温养加上给对方喂下去的那些丹药和汤汤水水,虽不至于内外伤痊愈,但此时的虞怀也早就能站起身了。 如今这般虚弱的做派,可不就是做给他看的吗? 这是刻意戒备着他呢! “那前辈,缘何……”虞怀迟疑片刻后,再次出声询问。 若是曾经身为正道修士的他,自然不愿被魔族搭救,也不想和对立阵营的魔族有任何牵扯。 可此刻被救下的,是已经死过一遭,早就成为魔修的虞怀。 长达几十年的魔界历练,使得他早已没了黑白分明的善恶观念,正道和魔族的纠葛,在他看来已经不重要了。 他只想,活下去,去报仇! 他隐约有了些猜测,可如今对方的实力难以捉摸,还不清楚自己是否安全,自然是要避免冲突的。 只是这些天他一直沉默着,对方竟也丝毫没有与他交流的意思,他到底是急于弄清楚现状,才故意弄伤了自己,引对方过来。 “若早知道你这般没用,我便没必要浪费那些丹药了” “既然这伤好不了,那便直接喂给虫子吧” 游慕陡然发难,冷声说着,伸手动用魔气将床上的虞怀卷积着吸过来,指节用力掐住对方的脖颈,闪身遁形到了一处山间谷地。 “前辈…”虞怀没料到这魔族突然变了脾性,动了动指节想要抬手抓住对方的手腕,犹豫再三还是压了下去。 他如今实力太低了,一定无法斗的过身前的魔修。 本就刻意扮作虚弱,若是他突然出手激怒了对方,怕是没得活。 而且,亦不知,这人是否已经识破了自己的伪装…… 【你干……】 “闭嘴!”游慕一声呵斥,将想要说话的虞怀和天道都惊了一下。 天道瘪了瘪嘴,还没见过游慕这般凶厉的时候,有些委屈,刚要继续嘟囔着谴责对方,便透过游慕的眼睛,看到了天空之外,壁垒上流窜的道道金色光线。 那是,法则的眼睛。 法则已经来到这个小世界审查剧情了。 天道意识到游慕的用意,慌忙捂着嘴缩好,点头示意对方,保证自己不再说话。 “砰!” 虞怀被丢进了漆黑一片的洞窟之内,这里地矿陡峭,他知道魔修在洞窟外看着,生生止住了抬手的动作,任凭惯性带动自己的身躯滚落到更深处。 “砰!” 再一次落地,后背总算是摔在了算不得平坦的石面上,身体稳住了平衡。 洞口似乎被封住了,虞怀感受不到魔修的气息,也感知不到空气中的气流涌动。 可他不敢轻举妄动,仍旧躺着,扮做将死之像。 周围黑暗的阴影中,逐渐出现了窸窸窣窣的响动,在空无一物的山洞中格外清晰。 虞怀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他曾经吃过的东西,各种形态的蛊虫。 这里,是曾经的万蛊窟,他差一点就身死的地方。 此刻,虞怀确信自己真的回来了。 只因当时那炼蛊的魔修将他从万蛊窟中带走时,便一招炸山,将这里彻底毁掉了。 洞中的结构,一石一砾,虞怀都深深印刻在脑海中,不会忘却。 即便再次重建,也无法达到一模一样的程度。 “沙沙”“沙沙” 角落里,有鳞片泛着冷光的蛇缓缓游走着,摇着尾巴发出类似落叶颤动的轻响。 洞穴内,越来越多的蛊虫毒物被惊动,开始循着陌生且新鲜的气息爬去。 虞怀依旧躺着,他一遍一遍的对比过往的记忆,确信了这次与上一世的不同之处。 上一世,可没有哪一个魔修将他从泥沼中救下,也没有那竹屋养病的一幕。 他记得,那个将他当做蛊虫药人折磨,后来又被他反杀的魔修名唤廖泣,是个疯魔的炼蛊之人,周身都因为被反噬的蛊毒腐蚀出了燎泡和疮痍,行动之间总带着些腐臭之气,令人闻之作呕。 可如今这个将他丢进万骨窟的魔修,气息和声音都不对。 对方没有那沙哑的嗓音和作呕的味道,反而在靠近他时,有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淡香。 虞怀想不通,原本的廖泣去了哪儿?眼下这个魔修又是何人?为何要救他? 魔族最看重利益,他们向来不会在没有价值的人身上浪费心神,若是要将他喂给这些蛊虫,又何必花费心神来医治他? 可这魔修确实喜怒无常,叫他摸不着头脑。 思绪翻飞之余,一只黑红相间的小蛇摇着尾巴缠上了虞怀的脖颈,它嗅到了虞怀脸上的血腥味。 正要张开獠牙撕咬下去时,被一只手轻易的捏住嘴巴和七寸,稍加施力便将小蛇拦腰撕裂,肠子落了一地。 小蛇被随意丢在了石窟的一角,周围观望的毒物们感受到了威胁,纷纷顿住动作,片刻之后,又争先恐后的朝着死蛇爬去。 只一会儿的功夫,它们便将一条小蛇啃噬分食的连骨头都不剩了。 虞怀知晓这些毒物的弱点和习性,蛊虫对他来说早已不足为惧。 他如今在思索,那将他丢进来的魔修的真实意图。 是要他死吗?那便不会浪费那些丹药了。 对方必定是要他活着的,只是,如何活?如何才算活? 逃吗?以他当下的修为,逃脱的几率近乎为零。 一时间,虞怀参不透。 他不知该以何种状态出了这万蛊窟,才能使自己在那魔修手下活的长久些。 第63章 修真:悲惨主角投靠魔尊!(10) 将万蛊窟的洞穴结界加固之后,游慕飞身离去。 天边金色流光隐于云层之外,虽然只是暂时的,但憋久的天道总算是抓住机会开了口。 【喂,你就这么将他丢进去不管了?里面可全是毒虫!】 【放心,死不了】 【……可你这也】太心大了吧! 天道努了努嘴,眼瞧着法则似有回归的迹象,没再开口。 游慕没理会天道的碎碎念,从交接地带一路往上,前去了太华宗的地界。 他记得,宗门大比之后,有几个北域的魔族奸细,从玄虚宗渗透到了太华宗的外围,正是这几个魔族,将那玄虚宗长老的独子杀害。 而俞昭算准了时机,刻意设计了那死去修士与虞怀的过节,又用高阶的符咒伪造了虞怀身负魔气的假象,将罪行栽赃嫁祸给了虞怀。 而真正的凶手,还潜伏在太华宗外围未曾被宗主和长老发觉。 俞昭要代替虞怀走大男主的路线,自然不会放任这几个魔族肆意渗透,只不过他在等一个时机,在这几个奸细给宗门带来一场不大不小的祸事时,及时出面绞杀,力挽狂澜,以此来获得宗门上下的赞誉。 太华宗内,鸿云尊者仍旧未曾从虞怀魂灯灭掉的事情中释怀。 “师弟,既然虞怀他……那玄虚宗那边,也该给那杨长老一个说法了” 宗主瞧着鸿云尊者立于魂灯之前,久久不曾言语的样子,暗暗叹了一口气。 接连出了这样的事,任谁都未曾料想到。 其实私心中,他也是不信虞怀会勾结魔族,可事情发生的太快,他们赶到时,人已经畏罪潜逃了,如今虞怀的魂灯已灭,这人……极大概率是死了。 毕竟,玄虚宗已经下了诛杀令,虞怀他一个金丹境的修士,若是遇到玄虚宗的那几个长老,属实难以对抗。 可惜了那难得的天赋…… 宗主摇了摇头,见鸿云尊者仍旧沉默不语,转身离开了长明殿。 长明殿外,俞昭静等在一旁,见宗主出来之后,立刻闪身上前拜见。 “宗主师伯” 俞昭垂头附身行礼,拦下了宗主的去路。 宗主正为着玄虚宗的事情思虑着,被俞昭的声音打断,顿下步子,侧头瞧了这弟子一眼。 “是你啊,来找鸿云?” “……弟子是来,找虞师兄的,事情发生的太快,弟子实在没想到,上次一见,竟是最后一面” 俞昭说的情真意切,提及上一次,又叫宗主想到了他声称被堕魔的虞怀打伤一事。 “上次的伤……可好了?你脖颈上……” 毕竟是宗门内仅剩的一个天赋型弟子,宗主着意对俞昭多关注了些。 原本太华宗有了虞怀和俞昭两个未来可期的弟子,令宗主对太华宗的前路更加期许,可这骤然之间,便落了一个,仅剩的一个,宗主自然要更加重视。 “已然好了,这……”俞昭恭敬有加,面上浮现出感激之色,伸手抚向脖颈上的伤痕,他接着道:“这是下山时偶尔路遇魔修所致,不打紧,多谢宗主关怀。” 宗主见那伤痕上确实有没散干净的魔气,斟酌片刻后,从袖口拿出了一个瓷瓶,递了过去。 “这里是三品的伤药,拿去吧” “多谢宗主!”俞昭立刻双手接过,见宗主微蹙着的眉头,询问起了宗门内的事宜。 “宗主师伯,现下虞怀师兄他……玄虚宗那边仍旧不依不饶,大比已经结束,可玄虚宗的弟子仍旧不愿离去,非要讨要说法……这…” “此事你无需过问,且去吧” 宗主心中已有成算,并未向俞昭说明,拂袖而去。 “……是” 俞昭垂头,恭敬的神色在宗主的气息彻底消失在长明殿后,缓缓收起,取而代之的是颇为沉郁的面色。 原先虞怀在时,宗门上下的事物,除了管事堂主管外,宗主和师尊也会着意交由墨青和虞怀带领众弟子处理,俨然一副历练接班人的模样。 可到了他这里,怎么就是无需过问了?! 论实力,他俞昭比之虞怀差哪儿了? 分明虞怀已经生死未卜,彻底从太华宗消失了,怎的还是这般不公! 俞昭的所思所想,宗主一概不知。 从主峰离开,宗主传唤来了自己的大弟子墨青,吩咐对方从库房中将单据上的物品拿出来,再同自己一同前往苍云峰。 太华宗地界众多,峰头不少,宗门大比期间,苍云峰是容纳其他门派的地方。 如今比试早已结束,只有玄虚宗为了讨要说法,仍旧留在苍云峰的客房之中不肯离去。 原先太华宗以证据不足为由,一直压着对虞怀的处罚,不肯认罪,只说将虞怀寻回来,是非分明再做定论。 但玄虚宗的杨长老不依不饶,不顾两宗的和谐,径直接下达了诛杀悬赏令。 他们顾忌着杨长老的丧子之痛,加之太华宗这边确实没有有利的证据证明虞怀的清白,便忍了下去。 可如今,虞怀已死,又是死在了宗门之外,其中种种内幕他们虽然一概不知,但这事情,总要有个了结。 他们太华宗如此大的宗门,还从没有受人钳制的时候,即便没有理由,也该为了颜面辩驳上三分。 思索间,宗主领着几个长老和一众弟子行至苍云峰的扶云院内。 墨青为师尊和几位长老推开院门,便听闻院内的玄虚宗弟子的嚣张言语。 “太华宗的,你们真是欺人太甚,我扬师兄无端身死在你宗门之中,竟然还想抵赖下去不成?莫不是人命在你太华宗众人眼中不值一提?” “也就是那该死的虞怀死了,若非如此,你们太华宗便该以命抵命!就该将那虞怀拉出来挖骨鞭尸,方可解我宗心头之恨!” 墨青上前一步,对上玄虚宗弟子记恨的一双双眼睛,语气笃定沉稳。 “是非对错,玄虚宗也该凭证据行事,你们若是真有虞师弟的罪证,便该昭告天下,而不是赖在我太华宗的地界迟迟不肯离去。如此口出狂言,实在不像正道宗门的做派。” 第64章 修真:悲惨主角投靠魔尊!(11) “你……强词夺理,你们宗门的弟子杀了人,还有理了!”玄虚宗的弟子被戳中了虚处,急着争辩。 “你有何证据证明杨建便是我虞师弟杀的?如今虞师弟身死在外,岂不是随你们如何污蔑再无辨别的机会?” 墨青据理力争,相识多年,即便虞怀与那杨建有过节,有口角争辩,他也无法相信,对方会因此行凶杀人。 何况虞师弟道心稳固,又如何能不甚堕魔? “你就是在狡辩!当时玄虚宗一众弟子都看到了,就是他虞怀杀了人,怎的落在你口中,便换了个样子!”玄虚宗的弟子也是一脸气恼。 “你亲眼看到虞师弟提剑砍人?可有证据?留影石何在?人证物证何在?仅凭一处存疑的场景,便能定夺事件原委?” 玄虚宗弟子说的急,太华宗弟子也越发不依不饶。两边都觉无辜蒙冤,越发觉得对方宗门心存包庇之态。 “你们!” 争执之下隐隐有了要动手的迹象。 “够了!都住嘴!” 瞧着事态有些失控,宗主抬手施压制止,场面当即安静下来。 宗主瞧着院中主屋紧闭的房门,唤了一声:“杨长老,且出来吧,事情总要有个了结” “哼,太华宗主倒是说说这事情,该如何了结!” 一个老者带着愠怒的声音,随着破门声传入众人的耳中,房间的两扇木门被灵气打的破碎在地,杨长老飞身而出,灵气运于掌中,朝着宗主袭去。 宗主并未闪躲,抬手迎了上去,接下杨长老这一招。 两人一番打斗,但也都知道点到为止,各自落下回归原位。 杨长老甩着袖子,手臂背身在后,冷哼着面对一众太华宗之人,丝毫不客气:“齐宗主且说罢,吾儿身死这件事,到底该如何了结!” 幼子虽张扬跋扈,但杨长老如何不知自己的孩子是怎样的心性,纵使杨建再怎么目中无人,可也不该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杨长老,令郎身死一事,确实出在太华宗,这点,我太华宗认下,一应赔偿,也会从太华宗出。但,虞怀一事尚且存疑,玄虚宗便大张旗鼓的设下诛杀令,如今虞怀魂灯已灭,更是无从追查真凶何在……” “听着齐宗主的意思,倒像是他虞怀的死,是我玄虚宗的手笔了?”杨长老冷嗤着打断齐宗主的话。 “确有此疑” “放屁!他虞怀谋害我儿人尽皆知,我就算是杀了他,又该如何,本就是一命抵一命罢了。他自己畏罪潜逃死在外面,又如何能赖到我们玄虚宗的头上,如今那诛杀令尚未有人揭榜,如若不信,齐宗主大可命人前去查探!” 闻言,杨长老着实觉得冤屈,自己亲子身死之事尚未明了,眼下又被太华宗扣上了一口大锅,恼的他当场爆了粗口,伸手指天对地,言之凿凿。 “虞怀是否杀了杨建尚且存疑,杨长老切莫往下论断!”齐宗主也沉下了脸色。 “如若不是他虞怀,又有何人?我亲眼见他立在我儿尸身之前,难道也是假的吗?”杨长老触及亲子死去,心中悲痛不已,面色白了几分。 “既然杨长老断定是虞怀杀了人,那便拿出证据来!在太华宗调查了这许些时日,杨长老可有直接证据证明虞怀是真凶?还是说,评判凶手,全靠杨长老一张嘴?”关乎宗门声誉,齐宗主分毫不让。 玄虚宗与太华宗都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门派,为着第一的位置,明争暗斗多年。 若是考虑到两宗的争斗,齐宗主也有理由怀疑虞怀一事是有人存心设计的。 气氛再次紧张起来,两厢对峙,双方都不肯对让半分! 突然,有一内门弟子御剑闯入了扶云院中,急促的呼喊打破了双方僵持的画面。 “宗主!不好了!有魔修!死了人!……死了外门弟子!” “在流雨峰!”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齐宗主神色一顿,暂时放弃了与杨长老的争执,飞身上前拉住了前来报信的弟子,细细盘问:“别慌,说清楚,怎么回事!” “是,弟子是流雨峰的外门弟子,刚刚去后山采摘药草时,发现死去的三个同门。” 小弟子惊慌失措,勉强喘了几口气组织好一句话。 “去后山!”齐宗主挥着袖子,闪身而去。 其后众人也纷纷跟随离去。 扶云院内,对峙被打断,杨长老听着那太华弟子断断续续的话,褶皱的眼皮微微眯起,片刻后,也带着一众弟子跟随而去。 “跟上他们!” 乌泱泱的一帮人一刻不停歇的赶赴流雨峰的后山。 这里种植着大片珍奇的草药和仙畜,因着草药习性奇异,是以大多都是放养生长,平日里弟子们不会刻意前来。 今日这内门小弟子是奉了堂主之命,过来采摘草药的,却不料正巧撞见了三具尸体。 “瞧着,倒像是刚死不久” “这几人的伤口上,还有魔气溢泄!” 众人围在尸体边,仔细端详着试图寻找些线索。 “这几个,是哪个峰头的?阿林你认得吗?” “不认得,瞧着面生,不像是流雨峰的外门弟子” 太华宗的弟子七嘴八舌的小声嘀咕着。 俞昭隐在人群之中,瞧着那死去的三人,心间一跳。 别人不知道,可他最是清楚不过,这三个可是披着人皮的魔修,也是那杨建身死的元凶。 可如今这个节骨眼上,这三人分明隐藏的好好的,不该死啊? 俞昭有一瞬的恐慌,因为事情超出了他的掌控范围,剧情出现了脱轨的情况! 没关系,大约是蝴蝶效应吧! 本想养着这三人为自己增加声望的,不过......死了也好,死了也好。 俞昭自我安慰着,可握起的拳头越收越紧。 “呀,这不是玄虚宗的洒扫弟子嘛!叫何西的那个!”突然,不知是谁认出了死者,人群中发出了一声惊呼,紧接着众人的视线从死者身上挪到了玄虚宗一行人的身上。 玄虚宗弟子显然早已看出了死者的身份,却因为情形不对未曾出声,神色不自然的纷纷将目光放在了主心骨杨长老身上。 被众多眼睛盯着,又有人提名道姓的认出了死者的身份,杨长老无法再沉默下去,往前走了两步,认下了这人。 “是,此人确实是我宗负责洒扫的弟子” 第65章 修真:悲惨主角投靠魔尊!(12) “他们伤口上还有魔气,可见又是魔族所为,若真如玄虚宗所言,那杨建是我虞师弟所杀,这三人又该如何解释?”墨青抓住了一点,再次牵扯起虞怀一事。 众人一阵沉默,在杨建死后,太华宗上下搜查过一次,期间玄虚宗也全程跟随过目,并未再有魔族的痕迹。 可如今,虞怀死了,魔族却再次出现,杀死了两宗的外门弟子。 “那万一,是共谋呢,是你们太华宗并未发现的魔族奸细!” “太华宗阵法向来严密,说不得,就是大比期间,你们玄虚宗带过来的魔族!” 两宗弟子又开始斗嘴,各有说法,各持道理。 这无意间的猜测,却着实让偷听的俞昭抹了一把冷汗。 眼瞧着虞怀似有洗脱罪名的意思,可他却不敢说些什么,唯恐那些线索追查到自己身上,引火上身。 “肃静!”齐宗主盯着三具尸体,突然抬手制止了聒噪的人群,蹲下身仔细查探起来。 杨长老觉察到齐宗主面色有异,也往前走了两步查看尸体的状况。 灵气合成一把匕首握在手中,齐宗主转动着匕首锋利的一角,从死者的耳后,挑开了一角薄如蝉翼的皮肤…… “我的天!这是……”人群中,有人看着这诡异的场景惊呼,又下意识捂住口鼻。 齐宗主用匕首,剥开了何西的一层皮,可这层皮下,不是血淋淋的肌肉组织,而是另一张人脸。 杨长老见了,如法炮制的将另两个的人皮假面,也尽数揭下。 “天哪!” “他们不是玄虚宗的弟子,也不是太华宗的弟子……那这些人”有人喃喃低语。 “是魔族”鸿云尊者的声音由远及近,他飞身落地,将留影石中的画面再次呈现在众人面前。 “杨长老,这是令郎身死时的画面,当时令郎的配剑上还留有反击时凶手的血迹,从那血迹渗透出的魔气中,可以得知凶手是魔族。 那么,杨长老是否记得,当时虞怀身上有无剑伤?” “这伪装何西的魔族身上,便有一道剑伤”齐宗主上下查探,接上了鸿云尊者的话。 “……你们的意思是,这魔族杀了我儿,那虞怀是无辜被人陷害的?”杨长老对比着影像中的剑与尸体的剑伤看了许久,沉声作答,又再次反问: “可这几个魔族,又是被谁所杀?” “本尊的意思是,虞怀没有足够的动机去杀死杨建,而这些魔族有。随意挑起两宗之间的对垒,顺便解决掉两个重要的宗门弟子,这般一石二鸟的计划,是魔族之人最擅长的。” 鸿云尊者收起留影石,三言两语将虞怀的嫌疑摘了出去。 “至于这几个魔族的死,还需要进一步调查,不过从他们的伤口上看,那狠厉的程度,不似正派所为。”齐宗主起身,沉吟片刻后,安排起了接下来的事宜。 “杨长老,不论此事真相如何,魔族之人已然渗透到了两宗之内,甚至暗中杀害了两宗弟子,却没有任何人发现,这便是我们的失职。” “我会派鸿云在太华宗上下再次排查,也请杨长老管理好自己的宗门” “当然,之前已经说过了,事情出在太华宗,自然有我们的责任,墨青会将赔偿一应送达,为了两宗的安危,还请杨长老告知玄虚宗主,允太华宗之人协助调查魔族祸乱两宗之事。” 杨长老一听便明白,这太华宗是要为虞怀正明,洗清冤屈了。 但毕竟齐宗主的要求还算合理,这事情牵扯到了两大宗门的安危,有魔族从中作乱,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暂时合作共御外敌。 况且玄虚宗赖在太华宗这么久,怎么都说不过去,沉思半晌后,杨长老颔首应下来,准备携一众弟子返回。 临走之际,杨长老转身回望,瞧见了人群中的俞昭,突然开口说道:“听闻鸿云尊者的弟子在外曾遭遇过堕魔虞怀的袭击,此事属实?” 若虞怀是被栽赃嫁祸的,那俞昭的这番言论,可就令人深思了…… 当初,亲子身死的消息,便是这俞昭散布出去的。之前只顾着为儿子离世伤心,又痛恨太华宗助纣为虐,倒是没有细想过这俞昭的一举一动。 现在回顾,大比前后,这俞昭倒是格外忙碌。 杨长老意味深长的瞧了俞昭一眼。 “杨长老此言何意?可是在暗指我说谎?虞师兄和我乃是同门,我缘何捏造这种谎言,那些伤难不成是我自己给自己割出来的?” 俞昭突然被点了名,一瞬间,他后背浮上了虚汗,慌张之下不知该如何是好。 幸而识海中的剑灵提点了一句,心知此时不可沉默下去,他迅速调整好状态,开始争辩。 “既然魔族善于伪装,变换出虞怀的样子行凶,想来也不是不可能。”今日之事太过复杂,齐宗主只想快些将玄虚宗人送走,到底是护了短,替俞昭分辩了一句。 杨长老不再多言,转身带着一众弟子离开。 玄虚宗的人总算离开了,太华宗众弟子也各自按照安排回了各峰。 第66章 修真:悲惨主角投靠魔尊!(13) “俞师兄,你没事吧?大抵真的如宗主所言,是魔修所为,伤了你的也是魔修,这下师兄你不用难过了!”散开的人群中,方绵绵找到了空隙,穿过人流靠近了俞昭。 她瞧着俞昭神情失落,出言安慰。 之前被虞怀师兄打伤时,俞师兄那么伤神,如果确定伤害他的其实是别的魔修,大约便不会因为同门相害而难过了吧。 “……可惜虞怀师兄已经……不过好在,如今也算是势态明朗了”方绵绵有些遗憾虞怀的死,慨叹之时,却未发现俞昭更加阴沉的面色。 精密谋划了虞怀的坠魔,到头来却是一场空,别人不清楚,可俞昭最清楚不过虞怀的真相,他还不确定虞怀到底死没死,眼下又让对方洗清了罪名,若是对方再度回来…… 可恶! 正是满腹忧心之时,耳边又听到了方绵绵的安慰,俞昭只觉得有那么一瞬间,气息卡着上不来,差点窒息过去。 “……师妹,我还有些事情,先回去了”俞昭勉强控制好情绪,勾起皮肉上的微笑,转身离开。 “好……哎,师兄,你脖子上…”方绵绵以为俞昭被杨长老冤枉,情绪不佳,也没多想,点头准备离开,不再打扰。 视线划过对方脖颈时,突然伸手指着俞昭的脖子,惊讶开口。 “……怎么?” 俞昭下意识顺着对方的指向伸手抚摸,脖子上一片刺痛,抬手便是一片粘腻的血迹。 一瞬间,冷汗灌满全身,周身肌肉僵硬。 “师兄你的伤还没好吗?”方绵绵连忙从锦囊中翻找伤药递给俞昭。 俞昭手臂僵硬的接过,顾不得维持人设道谢,飞身迅速离开。 “哎……”还没找全丹药的方绵绵见着俞昭远去的身影,不解的拧了拧眉。 一瞬间回到院子里的俞昭,拿起铜镜惊恐的照向自己的脖颈,见那原本养好的伤口上再次添上的新伤,心脏突然缩紧。 他之前的伤口,已经用上好的药材养好,成了一条淡色的痕迹。 那么这新增的伤痕,如出一辙的伤痕,便是刚刚才出现的…… 有魔族,混进了太华宗,宗主,鸿云尊者,各大长老都未曾察觉,甚至连他自己……什么时候突然被划破了脖颈,都不知道! 俞昭突然抱头缩了起来,紧张的环顾着四周,惊恐的情绪持续蔓延。 他被盯上了,他被盯上了! “刚刚那个魔修又来了!他又来了,你都没有察觉吗?”俞昭捂着脖颈,呼唤着剑灵现身。 “对方修为很高,我即便察觉,也帮不了你什么”剑灵依旧冷漠,并未回答俞昭的问题。 “……可你总该提醒我的!” “抱歉,前辈,是我太慌张了……” 俞昭心知指望不上剑灵,却还要依仗着剑灵给他的便利,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对之后,迅速道歉。 “放心,他现在不在了” 空气中没了那魔修的威压和气息,剑灵松了口气。 看着俞昭龟缩的样子,打心底的嘲讽,但到底目前他还需要俞昭,出言宽慰。 “……多谢前辈提醒” 俞昭紧绷的身体仍未缓和,心中对寄宿在自己体内的剑灵越发不满,却还要压抑着情绪朝对方道歉。 他拼命安慰自己,这些只是暂时的…… 主角的成神之路上,总会有些波折和磨难,他不会死的…… 他不会死的。 ------------------- 离开太华宗后,游慕重新回到万蛊窟。 天道催促的厉害,生怕虞怀在里面死掉。 撤掉结界,游慕跳下去查看,洞穴内廖泣放养的蛊虫死了一地,虞怀一身伤痕,躺在湿冷的地面上一动不动,瞧着像是晕死了过去。 【他没事吧?……这些毒虫都死光了】天道缩着脖子说道。 游慕伸手探了探虞怀的鼻息,从后颈捞着对方的衣领将人提起来,答道: 【死不了】 操纵魔气卷起虞怀的身体,游慕带着人离开万蛊窟,朝着魔域的方向飞去。 天道仔细回想着虞怀的状态,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诶,我怎么觉得,虞怀有些不对劲,他的灵魂……】 待天道定睛一看,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呀,他好像有这个世界后续的记忆!】 天道很是惊讶,转头将这个消息分享给游慕,但游慕神色平静,似乎早就知晓。 【你怎么不惊讶,你早知道?】 【猜到了】否则现阶段的虞怀,没可能会知晓来自北域魔宫中珍藏的修习心法。 【你怎么不告诉我?】天道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告诉你有用吗?】游慕反问。 【……】天道沉默。 【那,那虞怀岂不是知道了你不是那个魔修?】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也是】反正只要将法则糊弄过去就行了。 【行了,去玩儿吧,放首曲子来听】 【好哦】突然被大反派温柔的对待,天道还有些受宠若惊,点点头美滋滋的去了。 它突然觉得,现在的状态也还不错,它不用操心,真是太悠闲了! 想通了,天道瞬间不再纠结,乐呵呵的缩进游慕的识海里听小曲儿。 不过听曲儿听到一半,天道突然晃了晃脑袋,意识到不对劲! 它可是伟大的天道呀!怎么能听一个反派的指使!虽然现在的服软只是权宜之计,可它自己要挺直腰板,不能向大反派低头!绝对! 好险好险! 它差点就被大反派策反了?这怎么行! 严格的说,魔域并不是统一的,除了一些充斥着瘴气或高阶妖兽的险境之外,魔域在四大魔尊各自盘踞之下,被划分为了四块在地图上形态各异的区域。 游慕幻化成了死去魔修廖泣的装束,带上了罗刹面具,拖着虞怀前往的地界,是魔界的北域魍魉城。 这里相当于北域的都城,城中最大的宫殿楼宇,是北域魔尊典姒的魔宫。 廖泣临死前说的,倒也确实没有夸大其词,因着与那昉炎魔君是远方亲信的关系,又因廖泣善蛊,在魔修之中实力不弱,倒也能在魍魉城站稳脚跟,有一处自己的府邸。 罗刹面具犹如身份牌,加之游慕从廖泣的储物袋中搜罗出来的令牌,轻而易举的进入魍魉城,占据了原属于廖泣的府邸。 带着兜帽的黑袍人行走中漏出一角青面獠牙的面具,打扫院子的低阶魔族见了,立刻丢下手上的扫把跪地拜见。 “拜见大人!” 那声音带着颤抖,似乎格外畏惧廖泣此人。 游慕无声挥了挥手,示意这杂役继续洒扫,拖着仍旧昏迷不醒的虞怀入了府中廖泣专门用来研究蛊毒的院子。 院子不算大,算起来只有左中右三间房子的空间,院落里种植着各色的毒草灵植,干枯的老树上,还盘旋着一条黑红相间的毒蛇。 正睁着竖瞳,吐着信子打量着突然闯入院内的人。 它觉察出气息不对,正要张开毒牙骤起攻击时,被飞扑上来的毒蝎打断。 一蛇一蝎相互缠斗着掉落进满是毒液的花丛中,滋啦滋啦的腐蚀音轻响着,却未能截停他们之间的争斗。 游慕只瞥了一眼毒蝎,便抱着昏迷不醒的小狗进入了内间。 房中随处可见的各种瓶瓶罐罐,几个装满不明粘稠液体的木桶,散发着阵阵恶臭,角落里还有几摊灰烬和尚未完全炭化的白骨。 单看这场景,也能料想到此前廖泣做的是什么勾当。 被屋内铺天盖地的气味熏得险些失去嗅觉,游慕遮掩着鼻尖捏了一个净化咒,将空气中的浊气尽数清理干净后,又唤出了几个魔气操控的纸人打扫房间。 半晌之后,这屋子总算能勉强站得住脚。 第67章 修真:悲惨主角投靠魔尊!(14) 刚巧此时,甲壳破裂负伤,却赢得胜利的毒蝎,从门槛处爬进来,前肢的钳子上还夹着毒蛇的尾巴,生生将长条的毒蛇拖拽了进来。 似是邀功,毒蝎用另一只钳子哒哒的磕着地面发出细碎的声响,吸引游慕的注意力。 将虞怀放在榻上,游慕俯下身,指尖点了点毒蝎的脑袋,紫色的魔气顷刻将毒蝎包裹,快速修复着它的伤势。 “做的不错,这个当做奖励,给你了”稍加赞赏了毒蝎的殷勤劲儿,游慕指了指被毒蝎硬生生拖行进来的倒霉蛇,留给它当口粮。 “哒哒” 被夸赞和奖赏后,毒蝎看起来很是激动,肥硕的钳子敲在地面上,尾尖晃了晃,先是冲着游慕转了几圈,而后再次费力的拖着死蛇往外走,直到隐匿在一片草丛中才开始慢悠悠的下口吞食蛇肉。 屋内的游慕伸手将虞怀破败的衣服尽数抽走,稍微透过魔丹检查了一下对方的状况。 与上辈子不同,这次虞怀提前改修了魔道,不再是破败的身躯,那些毒虫的毒性对他起不了太大作用。 不过虞怀为了掩饰自己的修为,似乎刻意放任了毒素的蔓延,那青紫的唇色和满身的啃噬痕迹,瞧着要比上一次还严重上许多。 【咦~看着都疼,他明明能反抗的,为什么还要受这些毒虫叮咬啃噬?】 被虫蚁啃噬腐蚀过的皮肉溃烂青黑,原本四肢的伤势还没好全,又添了新伤,单瞧着,便是触目惊心。 【他在防备我】 拿了轻薄的锦被给虞怀暂且盖上,游慕转身踱步到房间中放置药材毒水的一墙瓶瓶罐罐中,左挑右选的从中拿出了几个瓷瓶,又取了些纱布来。 【这不是自找苦吃吗?你又不会害他,若是要害,之前又何必出手相救呢!】天道听得有些烦躁,他们是来救虞怀的,怎么还吃力讨不着好呢! 之前的江徊和萧瑜可不是这样的! 将瓶瓶罐罐里的干料和毒液尽数倾倒入药臼中,混合碾碎成泥。 分明是再普通不过的活计,落在游慕手中也分外雅致。 他一边混合着药物,一边回答天道的疑惑。 【如何不会害他?我现在做的,便是要祸害他的事情,他防着我,不是很正常吗?】 【可,我们这也是为了救他呀!】天道想不通。 它只是很不明白,分明是有了未来的记忆,虞怀仍旧要给自己苦头吃。 而且他不是最喜欢大反派吗?怎么到了这个世界百般忌惮? 真到了如天道所愿之时,虞怀这样的表现,又让天道有些不适应。 【他不知道】 【他在自我保护,这没有错】 捣药的空隙,神识窥见毒蝎将护院的毒蛇吃掉大半后,游慕传唤起院中的两个杂役奴仆,命二人将房中的木桶搬出去丢了,再换新的过来。 抽空又对天道说着: 【天道,我们和你不同,没有人生来便是上苍的视角,即便是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也仍旧需要小心前行,多思多想才能安稳的活下去。】 【况且,当下我对他的威胁最大,他无法预估从我手中逃脱,隐匿实力自然是最佳选项】 【……好吧】人类的情绪和思维太复杂,天道试图理解,最终因为太过弯弯绕绕而放弃。 言语间,仆人收到传唤战战兢兢的踏进从前被禁止入内的院落。 两个低阶魔修唯唯诺诺,迫于廖泣随时随地拿仆役试药的恶行,他们生怕惹了对方不满,垂着头不敢看游慕,也未曾敢仔细打量榻上躺着的人,合力将半人高的木桶搬出。 更换了新的木桶后,游慕坐在榻前,招呼着两个仆役过来。 两人当即被吓得抖若筛糠,噗通两声跪倒在游慕脚边,哭喊求饶游慕放他们一命。 事实上,原本廖泣的府上,前后院落共有十几个卖了身契的奴仆,可惜被廖泣霍霍的只剩下这仅有的两个了。 两人眼瞧着共事的仆从越来越少,如何能不害怕。 只是他们被廖泣捏着命脉,出逃也是一死,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这是你们的身契与这些年的酬劳,拿了便出府吧” 游慕倒也不多说,丢了两袋银钱玉石落下二人面前,只叫人快些离去。 两个仆役正哭喊的厉害,被着突然砸来的报酬打搅的怔愣片刻后,遮掩不住激动的慌忙收起身契和银钱,磕头道谢着仓惶逃出府去。 遣送走了两个奴仆,这府上算是彻底清静了下来。 按照剧情中所写,他至少要披着廖泣的名头,待在魍魉城十年,磋磨虞怀十年。 他虽是恶人,却也没到无缘无故肆意杀人的地步,这两个奴仆于他没用,放了便是。 --------插个题外话--------- 【关于天道】(不喜欢可以直接忽略哦!划过就好!): 【先有世界生成,而后生出故事线和框架,在小世界人物和事件不断丰富的同时,剧情出现,天道才会应运而生,但天道从死板的机械运转到生出意识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天道刚生出意识不久,它还不懂人心的复杂,还没有见识过各种人性和冲突,最初的思维仍停留在直来直去非黑即白的状态,行为处于绝对的守序阶段,又因为处在俯瞰众生的高位,不可避免在言行中带上高傲的色彩。 它拥有高位者的所有缺点,任性,高傲,双标,初时它关心主角也并不是关心主角这个人,而是主角的身份中与自己和原世界稳定牵扯的那一部分。 所以它虽然关心主角,却会忽视掉主角那些细节上的问题(比如第一个世界光顾着惩罚游慕导致江徊发病)。 它最初是很讨厌游慕这个反派的,不仅是因为身份的问题,还因为游慕破坏了世界的稳定秩序,引的主角甘愿放弃身份,触动和违反了它首要遵循的规则和秩序。 但天道能违背法则前往惩罚世界救主角,就是它脱离刻板认知,成为一个独立思考个体的开始。 在经历过两个世界的磨合之后,天道的观念已经有了变化,只是自己去理解去体会还需要时间。 此时在它的认知中,游慕是为救虞怀而来,虞怀便应该毫无保留的信任游慕,它不明白人类思维的曲折。 它需要一个调试的过程,去理解和体会苍生万物的不易,而不是端坐高台当一个理想主义冷眼旁观的高位者。 ps:天道这个位置,初期定位便是一个中性的角色,于游慕而言天道一开始是一个惩罚者,而不是盟友。 起初天道不明白主角的疯狂行为,它刚生出意识便接收到了主角的反叛和原世界剧情的大变动,气愤不解之余将自己‘被迫加班’的怨气都撒在了游慕身上,所以确实对游慕很坏,被大家骂也是它活该,但如果没有天道,这个故事便无法进行下去。 其实惩罚世界,也是天道学会爱众生的过程,它会慢慢体会到每一个角色的丰富性,而不是遵照角色设定浮于表面的看待事物。 感谢大家观看小葡萄的碎碎念,?( ′???` )比心】 第68章 修真:悲惨主角投靠魔尊!(15) 伤口被毒素侵蚀的异常灼热刺痛,虞怀哪怕是昏迷着,也被这痛楚折腾的不安稳。 直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覆盖在了不断灼烧的伤口上,肌肉的惯性抽痛有所减缓。 从昏迷中幽幽转醒,意识回笼之后,虞怀先是查探了身体中的毒素。 他刻意放任了毒素的蔓延,虽然不会最终危及性命,但也不会轻易苏醒。依照周身包扎的绷带来看,应当是被人用了药解毒。 掌心悄然微动,触摸着手下的被褥,不着痕迹的查探着身处的环境。 他虽然看不见了,但剩下的感官更加清晰。 细微的神识扫过周围的环境,这是一处,陌生又异常熟悉的空间。 在被当做药人的那十年,虞怀几乎没有离开过这间房屋,这里的格局在他模糊的神识中异常清晰。 只是,那记忆中腐败恶臭的气味没有了,终年不开的窗户似乎敞开着,空气中还夹杂着一丝新鲜的微风。 有些不确定,但陈设又确实是记忆中的样子。 虞怀掌心触碰着手下的布帛,不敢轻易断言自己再次回到了充斥着苦痛的地方。 脚步声由远及近,虞怀当即收拢神识,按兵不动。 “既醒了,便起来吧,你身上的毒清了七八成,没必要再装下去” 一个男声响在室内,这声音虞怀记得很清楚,是那个魔修。 被戳穿,虞怀并不意外,毕竟这魔修的修为在他之上,能看透他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撑起胳膊支起上半身,蒙着一层纱布的脸转向魔修的方位。 “前辈……”长时间未曾进水,虞怀的嗓音沙哑的不成样子,刚开口说了两个字,便因为极端的沙哑而失了音。 魔气突然靠近,微凉的指节抚上侧脸,虎口卡在下巴处,虞怀被迫抬起来头。 那魔修离他很近,近到仿佛脸贴着脸,因为他的鼻息间,嗅到了属于对方身上的浅淡香气。 这香味很特别,形容不上来,又根本无法贴合到任何已知的花草气息上,但显而易见的,这人不是上一世将他捉回来炼药制蛊的廖泣。 因为常年研究蛊毒和各类毒药,廖泣的身体早就被蛊虫腐蚀透了,周身都是腐败的腥臭味,那味道深入了骨子里,哪怕经年后他将之反杀烧毁,尸骨灰烬之中的腐臭仍旧经久不散。 “想活下去吗?” 幽幽的音调响在耳边,将虞怀不断拉远的思绪扯回来。 “……想”掐着他脸颊的手越发用力,摁的两腮开始生疼,虞怀料想如果他再犹豫片刻,对方便会将他的骨头捏碎。 魔修不置可否,冰凉到犹如实质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掐着下巴的手松了些,向下滑动,攥住了他的脖颈。 “砰!” 虞怀猛地被这魔族从榻上甩了出去,沉重的身体落在砖石地上,膝盖骨隔着皮肉嗑出一声闷响。 许是已经对疼痛麻木了,这般重的力道摔下去,虞怀竟然没觉得有多痛。 脖颈上被魔气环绕威胁,他不敢反抗,也根本无法反抗,掌心撑起身体,缓缓爬起。 游慕将人撂在了地上,隔着面具眼瞧着虞怀狼狈匍匐的样子,自己挑着衣袍坐在了榻间。 抬手伸出食指,操纵着虞怀颈项间的魔气越收越紧,游慕戏谑着: “你的命,在我手里” 脖颈越发收紧,虞怀有些窒息,听对方这么说,上道的立刻服软求饶:“前辈,求您……” 挥手扯去魔气的束缚,游慕身体前倾,朝着跪地的虞怀勾了勾手。 “过来” 手掌猛地收紧,虞怀用力到骨节有些发白,片刻之后,又再次松开。 “……”虞怀依言,沉默又过分顺从的跪地爬了几步。 这本是极为屈辱的事情,可虞怀已经经历了太多更过分的,只要能活下去,只要还有命让他报仇,一时的忍耐,也算不得什么…… 他这般安慰着自己,一步一步,缓慢的爬到了魔修的脚边。 “很好,你很乖” “从今天起,你便是我的狗了” 游慕满意的轻笑出声,指尖捏着丹药塞进虞怀唇缝里,伸手拍了拍虞怀的脸,起身离开。 丹药入口即化,薄荷味的清凉气息划入喉管,带走了干涩的疼痛。 虞怀觉得自己分明该受到屈辱的,可那尾指划过他唇角的时候,莫名的情绪却充斥着脑海。 长袍裙摆于行走间划过虞怀的手背,拖出一阵没来由的痒意。 魔修走远了,虞怀缓缓撑着床榻站起身,另一只手的指腹,用力擦去左手背上的麻痒。 晚间,虞怀摸索着路线,磕磕绊绊的从茶水房泡好了一壶茶,端着托盘敲响了魔修的卧房。 “进” 躺椅上的游慕屈腿而卧,捏着拇指大小的灵果送入口中,挥了挥手打开房门。 这不是廖泣常住的那间屋子,即便是顶替了廖泣的身份,游慕也不想委屈了自己。 那廖泣浑身的腐臭都腌入味了,他的房间自然也是不能住人的,游慕嫌弃的厉害,直接放弃操控着傀儡小纸人们另外打扫了一处院子出来。 虞怀不能视物,虽然有神识勉强分辨方位,但行走之间也显得磕磕绊绊。 他缓慢的挪到了游慕身边,单膝跪了下去,双手举起,呈上了托盘。 “主人,茶” 游慕不语,并不理会,拿着一旁魔域时下最热销的话本看了起来。 【你怎么不理他】 天道瞧着法则这会儿不在,偷偷冒头。 【我为什么要理他?】 【这会儿法则不在,你就不能对他好点吗?】天道反问。 【我又不是精分】一阵好一阵坏的,岂不是有病? 翻着纸页,游慕不再理会天道。 虞怀没得到回应,抿着唇沉默片刻后,缓缓将托盘放在了一旁的矮几上,倒了一杯拿起,递了过去。 “烫了”游慕未曾抬眼,随口一说。 虞怀无言,用法术将茶冷了冷,再次递过去。 话本从面前挪开,游慕伸手接过温度刚好入口的茶,转动着杯子在唇边划过,伸手翻转,将混着茶叶的水浇在了虞怀头顶。 第69章 修真:悲惨主角投靠魔尊!(16) 【你干嘛?】天道一惊,立刻出声质问。 【看不出来?我在欺负他】 【可这会儿法则不在了!】 【我知道,我是反派,欺负主角不是很正常的事?】 天道还要再说些什么,眼见法则又有折返回来的迹象立刻缩了回去,嘴里还不闲着。 【怎么感觉法则过来的次数突然多了?这么多小世界,没事乱逛什么,真是闲得慌!】 【你少说几句,它便不来了】 【哼!】 温水顺着发丝往下淌着,从额角落在眼前的纱布上。 虞怀垂着头,逆来顺受。 “既然湿了,便丢了吧”虽然眼睛不能用了,但好歹伤口是长好了的,围着纱布瞧着碍眼。 指尖微动,魔气化刃,便将虞怀眼前的纱布割下。 双目之间的剑伤结痂,眼球的划伤已经长好了,只可惜原本坚毅的眉眼低垂,清亮的瞳孔附上了一层白膜,雾蒙蒙的没了光彩。 游慕眼瞧着,只觉得手中的魔气隐约有了再次化刀划破俞昭脖颈的意向。 “……是”虞怀仍垂着头,知道这魔修对他的修为应当很是清楚,否则,不会连他的伤势是否养好都这般明了。 这是在警告他不要动歪心思…… 虞怀很听话,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反感和不满,游慕挑了挑眉,却又不意外。 毕竟能在魔界摸爬滚打几十年的人,能从一个废人重新积攒起修为的人,可不是莽撞的愣头青了。 这一世的虞怀,只会成长的更快。 指腹挑起虞怀低垂的下巴,游慕指使人坐起来。 “捏” 简短的吩咐后,小腿搭在虞怀的腿上,游慕再次拿起话本,津津有味的看着。 “……是” 虞怀有些琢磨不透对方所想,魔修的性格阴晴不定,这会儿似乎心情尚可,并未过多折腾他。 可不论魔修的想法如何诡谲,虞怀知晓,现在的自己还惹不起对方。 伸手触上布料包裹下的小腿,虞怀循着为数不多的记忆,生疏的开始按摩起来。 只是他这双曾经握剑的手,终究是掌握不好力道,弄疼了魔修。 听到对方吃痛轻呼出声,虞怀颤了颤手,当即停下,待对方收起小腿后立刻跪地认错。 “主人恕罪...” 虽是认着错,可虞怀满脑子想的,却是对方怎生的这般娇气,分明浑厚修为加身…… 法则离开了,游慕没了磋磨人的心思,随意寻了个由头,伸腿踢在虞怀的肩膀上,将人撵走了事。 “滚出去” “……是” 说是要遵循廖泣的做法折磨虞怀,可游慕又不是廖泣,只要骗过法则便可,没必要真的时时刻刻都捏着虞怀肆意打压,总要给虞怀一些空间去修炼和寻找反杀的机会。 除了偶尔找事和拿对方试药之外,游慕大多数时候都声称闭关,不去刻意理会虞怀。 这府上除了些被游慕操控的纸人,也只有虞怀一个活人,他的可行动范围不小。 虞怀已经习惯了魔修阴晴不定的性格,又一次被摔掉茶盏,鞋底踩过手背后,虞怀听着对方的怒骂利落的收拾好碎片滚出房间。 房间被砰的一声合上,紧缩的房门与布设的结界昭示着魔修再一次进入了短暂的闭关状态。距离虞怀被魔修带到府上奴役起来,已经过去大半年了。 将碎片处理掉,虞怀毫不在意的抚了抚手背上沾染的尘土。 对方踩的不重,他甚至没觉得痛。 他本以为,这个比廖泣修为还要高上一大截的魔修大约有更厉害的手段和折磨人的手法。 可对方施加给他的,无外乎打骂斥责,远没有上辈子在廖泣那里经受的屈辱多。 许是最开始他预估的太过糟糕,如今的生活,竟然意外的平静。 算起来,他已经活了两世了,相似的经历,他仍旧落在了魔界的北域,可又似乎改变了许多。 虞怀拿着托盘,转头将神识放在了紧缩的房门上,停顿片刻后,转身去了那长满毒草的院子。 他上辈子也不是一无所获,最起码,获得了不少魔族心法,在被当做药人期间,对廖泣研究的蛊虫也有所了解。 那院子里有一个暗格,是廖泣存放蛊虫配方和各种奇门异术的密室。 虞怀猜测闭关的魔修并不知道,亦或者,根本不关心这些。 他不太清楚魔修顶替廖泣的意图,可对方的漠不关心,无疑给了自己探索这些的机会。 虞怀从房屋中找到机关,熟门熟路的进入密室之中。 另一头,闭关的院子里,有一缕魔气从门缝中飘散出去,飞出了魍魉城,离开了魔域。 【你要去哪儿?】 【出去走走,闭关多无聊】修真界这么大,他总要逛一逛的。 再者,魍魉城库存的那点子话本都看完了,游慕想搜罗些没看过的。 最好是少一些烂俗桥段的话本,那些没必要的桥段看的他心烦。 【那去人间界逛一逛呗!】天道也来了兴致。 【也行】 言语间,游慕带着天道来到了仙山脚下的人间境,凌城。 虽说是人间界,但大多数下山的修士也都会汇聚在此,算是一片混杂的区域。 不过因着修士的频繁到访,凌城的繁荣程度倒是周边几个城区难以企及的,大多数属意修仙的凡人,也会着意来到凌城,试图谋求一些奇遇或机会。 游慕来的时候,似乎刚好遇上了凌城每月一度的集会,街道两边摊位众多,张灯结彩,人群熙熙攘攘,格外热闹。 虽是第一次到访,但书坊这种地方牌匾清晰,寻找起来也不麻烦。 “呦,客官,请进请进,想要什么书籍您尽管说!”门口的小厮仰着微笑,连忙将游慕迎进去。 这家书坊开在主街一侧,门店有两层楼高,场地不小。 游慕打眼望去,四周的书架中排列整齐的书籍不少,若没有小厮指引,还真不好找自己想要的。 “话本有吗?” “啊,有的,有,您想要什么类型的,这边请!”瞧着游慕一身华服宽袖的装束,加上那遮掩的半张面具,小厮还以为是云游的修士,要寻一些功法剑诀之类的。 不过他们店铺最不缺的就是话本了,提到强项,小厮来了精神,倒豆子的说着: “客官,您想看什么类型的?奇幻的亦或是言情?妖怪志事?哦对,还有我们合作的笔者最新推出的同人系列《清冷仙君为爱成魔》《无情剑尊多情赋》您看您想要什么……” 小厮引着游慕上了楼,去往陈列话本的区域。 书坊一楼,两个修士装束的人后脚踏了进来。 第70章 修真:悲惨主角投靠魔尊!(17) “柳师妹,我们此次下山意在除妖,这书坊晚些再逛也可以的”俞昭跟在蓝衣仙裙的女子身后,好言相劝着。 “青天白日,那妖狐出现的几率不大,你若着急,便先过去,等下我自己追上便可”柳风眠靠近一个书架,就着上面的书册,随意翻看着,视线在书坊中张望个不停,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不可,师妹,柳长老嘱托我一定要护你周全,我怎能将你抛下!这闹市人太多,我们快些与其他师弟师妹们汇合吧!” 俞昭当即反驳,亦步亦趋的跟着柳风眠轻快的步子,朝着二楼的方向走去。 “那你就安静些,别催我行吗?” 柳风眠撇了撇嘴,止住翻白眼的冲动,不再理会啰里啰嗦的俞昭,快走两步将人甩在身后。 俞昭落在后面,垂头压抑住有些不悦的情绪,再抬头时,又是一副好师兄的表情。 自从那次太华宗发现有魔修混入宗门之后,两宗派弟子不断搜寻蛛丝马迹,可也只是在玄虚宗找到了一个魔族奸细,搅毁了一个魔族在人间界的小据点,在那之后,线索便断了。 未免被魔族离间,太华宗与玄虚宗达成合意,进入了短暂的友好状态。 预想中靠着那几个魔族,在太华宗与玄虚宗赢得声誉的计划被破坏,俞昭却没有丝毫的补救办法,又生怕被波及到,拜托剑灵将自己掺和其中的痕迹销毁。 只是越到后来,俞昭便越发心急。 他的修为不是自己的,而是借助剑灵的力量捏造出来的,之前为了在宗门大比上大放异彩,俞昭便和剑灵做了交易,允了剑灵寄居在自己体内,而剑灵也会将力量分给他使用。 后续成功斩杀虞怀的时候,也是用了剑灵的力量。 可这些终究不是自己的,一开始俞昭以为这剑灵也是自己的金手指,用的毫无顾忌,根本没有沉下心去闭关修炼,提升能力。 在感知到魂体不稳之后,俞昭才猛然发现了剑灵的图谋。 对方想要将自己的灵魂吞噬,好顺利的夺舍了他,占据他的身体。 隐约摸到些真相的俞昭心中惊骇不已,开始防备着剑灵,尽量不借助剑灵的力量行事。 但身为修士,太华宗的弟子,怎么可能会一直不施展术法灵力呢? 他如今已经为自己打造了天赋型的人设,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修为也应该与日倍增才是。 而且,他必须快些找到将剑灵从自己身体中剔除的办法,快些将自己的修为提升上来。 因着这些亟待解决的事情,俞昭盯上了玄虚宗炼丹长老的女儿,柳风眠。 原着中,柳风眠的天赋并不高,能跻身在玄虚宗一众弟子之前,其实是因为柳长老炼制的独门丹药效果极佳。 柳风眠的修为,便是被这不计其数的丹药堆上去的。 可惜的是,这柳长老除了炼丹再无所长,因此在玄虚宗一众长老中,地位算不得高,又因为自己已经过了适宜的年纪,丹药起不了什么作用,修为早已止步不前。 但柳风眠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柳长老为了女儿的未来,便瞧上了虞怀,打算招这个太华宗天赋极佳的弟子作为女儿的夫婿,也好在自己未来陨落之后,让女儿好过一些。 只可惜虞怀是个木头,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的修道之路,根本没有察觉到柳长老的有意撮合。 俞昭庆幸自己当时虽然厌倦主角的强大光环,却还是认真看了小说,否则这些内幕,他也不会记得如此清楚。 如今他才是太华宗数一数二的大弟子,配上柳风眠自然绰绰有余。 瞧着那蓝色绫裙从楼梯尽头消失,俞昭势在必得。 只要他拿下了这柳风眠,柳长老那些丹药便能收入囊中,有了高阶的丹药补给,他便能解了燃眉之急。 “师妹,别生气,我陪着你便是!”思虑着前因后果,俞昭忍下了柳风眠对他算不得恭敬的态度,追了上去。 修真界的女修几乎没有丑的,灵气修饰下,哪怕是再普通的长相,也能显得清丽可人。 这柳风眠虽不是一眼见的大美女,却也胜在耐看,与方绵绵的风格不同,带着些书卷气,俞昭前世没见过这类美女,倒也乐的收下这个后宫。 “师妹,你在找什么?我帮你寻可好?” “不用!” 俞昭跟在柳风眠身后,七拐八拐的来到陈列话本的区域。 “嘿嘿,客官,您先看着,来新客了,容小的去招呼一二”小厮见又有新客上楼,挠了挠后脑勺,讨笑着说道。 游慕翻看着话本,点了点头。 隔着一道书架,小厮讨巧的声线再次响起:“两位客官,想看些什么?小店的种类不少,您看您喜欢什么类型的……” 【是俞昭】天道被隔壁的声响吸引,听出来俞昭的声线。 【嗯】 【嗯?你不去砍他吗?】许是习惯了游慕每次撞见俞昭就要提刀划脖子的场面,对于无动于衷的游慕,天道还有些不习惯。 【不急】再看会儿话本。 柳风眠翻着话本看来看去,每本都只草草看了个结尾,像是在寻找些什么,最终也没买下一本,带着些郁闷的神色径直下楼出了书坊。 “师妹,是都不喜欢吗?要不我们再去别的门店瞧瞧?”俞昭不清楚柳风眠在耍什么性子,但不论如何,他现在要获得对方的好感,还要表现得万分体贴。 “算了,你不是急着去找同门吗?走吧!”柳风眠甩了甩袖子,抬脚往前走着。 “……好,师妹说什么都好” 合上话本,游慕将手上的,以及身后靠着的书架上的,尽数收拢到了八宝袋中,慢悠悠走下楼。 “哎,客官,你可看好了?”送客的小厮刚巧迎上,笑问着,被这客人迎面丢过来一袋沉甸甸的钱袋子。 “话本钱” 游慕走的不快,但街道上行人太多,一晃神的功夫,便不见了踪影。 小厮拎着钱袋觉得烫手,他们店铺都是实惠的买卖,一个话本才多少钱,哪里使得这么多银钱。 正疑惑这客官拿了多少话本,脚步踏上二楼,小厮傻了眼。 一整片西北角的区域,竟然都被搬空了,其中不乏有书坊珍藏许久的话本,还有一些没法言说的图册,也都没了! 第71章 修真:悲惨主角投靠魔尊!(18) 俞柳二人穿过闹市区,出了凌城正门口,前往郊区一处靠山的镇子上,与其他同门汇合。 他们此次前来,是受了镇民所托,意在降服近期在灵山镇霍乱的妖狐。 听闻那妖狐道行不浅,在此之前已经吃过了不少人的心肺,镇民们也出钱请过专人降服,但都是有去无回。 没了办法,镇长只得请求仙门的帮助,为了万无一失,向两大门派都递送了书信。 两宗同时受理了委托,便双方各派遣了一半弟子前往,合作击杀狐妖。 本来一队人是同行的,只是遇上凌城的热闹集市,柳风眠打了声招呼脱离了队伍,只说在镇上汇合去去就回,便御剑降落。 俞昭要立人设,自然不可能对柳风眠不闻不问,也只得跟着迫降。 修士脚程不慢,几息的功夫,二人便赶到了汇合地点,与其他六个同门再次相聚。 如今时间还是正午,他们原定的计划是晚间待那狐妖出动预备伤人的时候再追击围剿。 只是没想到如今的妖物如此猖狂嚣张,仙山脚下,修士众多的凌城郊外,竟然也如此肆意妄为。 听闻镇民报信,众弟子迅速赶赴现场,可也只瞧见被剖了心脏还尚且温热的尸体。 “追!” 察觉到那狐妖刚走不远,妖气还在弥漫,柳风眠翻转手腕唤出佩剑,飞身跃出窗外。 紧接着,其余众人也纷纷追了出去。 沿着妖气的走向,一行人直追到深山之中,合力堵截之下,才拦住了狐妖的去路。 这狐妖嘴角还沾着血,手爪狰狞的抬着,竖瞳紧盯着拦路的修士,龇起獠牙凶恶异常。 “师妹,你小心些”俞昭保持着人设,这个时候还不忘提醒一句。 “别废话,上!”柳风眠不是个爱磨叽的性子,最近只觉得这俞昭过于聒噪,十分不乐意听对方的声音,在狐妖视线被俞昭吸引的那一刻,提剑进攻。 “柳师姐,我们帮你!”周围同门看准时机,也纷纷上前,与狐妖缠斗。 修士们人多势众,纵使狐妖法力不低,也被缠斗的没了太多反击的机会。 狐妖也明白,再拖下去于自己不利,于是释放出一阵呛人的浓烟,趁着烟气的遮掩,暂时逃脱。 “咳咳!别跑!”柳风眠站的最靠前,吸收的烟尘最多,但也看清了狐妖的出逃方向,她不愿就这么将狐妖放走再次祸害凡人,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立刻提剑追了出去。 俞昭站在众人的最后方,在众人合力攻打妖狐的时候,表面似乎极为卖力,可事实上却是处在观望的位置根本没有出力。 他知道自己的实力与众人也差不了多少,根本没有自己捏造的那么厉害,可又不能总是凭借着剑灵的能力包裹自己,便想寻个机会,在狐妖虚弱之时趁机击杀,营造他在团队核心实力的假象。 却不料狐妖还有后手,被对方跑了。 俞昭本不想追,因为按照常理,一行人被分散开来准没好事。 不过他看着柳风眠离去的身影,眼珠子转了半圈,当即抬脚跟了上去。 这头一群仙门弟子与狐妖缠斗,颇显狼狈。 另一边游慕还悠哉游哉的在集市上逛着街,买着糖葫芦和可食面人儿。 【你不着急?再等等俞昭的人气都在没了,你还去哪儿砍人?】天道露头提醒。 刚刚那么好的抹脖子机会放在眼前,游慕竟然不动手? 【糖葫芦吃吗?不过,你好像没法吃】 游慕站在老师傅捏面人的摊位上,叫老人家照着自己的样子捏一个,再按照自己的描述捏一个。 【……你先别吃了,去找俞昭呀!】天道一阵无语,它是天道,它才不喜欢吃这些! 【你怎么跟没逛过庙会似的,这有什么好稀奇的!】看着游慕四处侧目观望的样子,天道吐槽着。 游慕嚼着琥珀色糖块的嘴巴没停,识海中回着: 【啊……我算算,我死的时候……十四,确实没来过集会,你真的没法吃这些吗?挺好吃的】 说着,游慕晃了晃吃剩下一半的糖葫芦。 【……】天道默了一瞬,又不死心的小声询问【你不是说,你活了上千年……你都没赶过集?】 【大部分时候,都被关在阵法之内,见过,但出不去……】后来能出去的时候,满心满眼都是报仇,哪有心思到这些地方游玩儿呢? 盯着老师傅手里越发活灵活现的彩色面人,游慕无所谓的说着。 又是一阵沉默,天道觉得自己似乎戳到了大反派的痛处,好像揭起了对方不为人知的秘密。 说起来,它还没有真正了解过游慕的身世。 说不上来的心虚,天道突然有些愧疚。 直到游慕拿着代表虞怀的小面人,一口咬掉小人的头颅,咯嘣咯嘣嚼的起劲后,天道才磨磨唧唧的说了一句。 【那个,给我也做一个面人呗!】 游慕调转朝向,走回那个老师傅的摊位上。【你的做不成人,是个球】 【球我也要!还有糖葫芦,我也要!】 第72章 修真:悲惨主角投靠魔尊!(19) “柳师妹,你没事吧?” “别碰我!” 柳风眠的身形在灰暗的洞穴中摇摇欲坠,察觉到俞昭上前靠近,她猛地甩了下胳膊,推开一些,拉远了同对方的距离。 迷烟中,她来不及跟同门指路,担心狐妖在眼皮子地下逃掉,紧随其后的追了上去。 却没想到狐妖太过狡猾,一番缠斗之后将她引入了四通八达的隧道之中。 明明她马上就能将狐妖一剑刺死,却被突然出现的俞昭打搅,给了狐妖可乘之机不说,还中了那狐妖逃窜时放出的呛人迷香。 “师妹,你中了那狐妖的毒!”俞昭拿出一纸符咒照明,隧道内有了光源,两人的身影逐渐显现。 “废话,你不说我也知道!” 柳风眠气着俞昭的突然出现以及那被放跑的狐妖,没什么好脸色给对方。 她真的想不透,太华宗人人认可的天赋弟子竟然是这么个莽撞的家伙,连这种击杀狐妖的事情都能出错! 只可惜了上一届被太华宗认定为天赋型修士的虞怀。 她本来还想以对方为灵感再写个话本出来的,大纲都写好了,只差近距离接触,分析一下人物特性的时候,没想到人没了。 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通,柳风眠觉得后脑有些混沌,大约是迷香的药效上来了,双腿乏力,手臂也开始变得酸沉。 柳风眠后背靠在石墙上,费力的从锦囊中掏出大把的解毒丹药塞进嘴里。 俞昭在一旁看着眼热,光是看柳风眠手中那些丹药的成色便知其不凡,分明是千金难求一粒的金贵货,却被对方这么浪费的胡吃海塞。 “师妹,这狐妖有些古怪,我觉得它的迷香,不一般” 俞昭感觉身体有些发烫了,为了做戏做全套,他故意让自己也吸纳了一些狐妖的迷惑香。 原着中,此行当然是主角虞怀和这群同门师兄弟前来的,他们也同样遇到了这只狐妖。 不过那作者像是抽风了一般,为了凸显主角的灵敏机警,让虞怀提前防备着躲过了迷香攻击。 这么好的艳遇机会,还让虞怀躲过去了!不过也正好,如今他来了,刚好拨乱反正。 “算了,先回去吧”柳风眠叹了口气,还在为错失了诛杀狐妖的最佳机会而郁闷着。 只是眼下两人脱离了群体,又都中了狐妖的毒,再不回去,恐生事端。 见柳风眠收剑要走,俞昭当即伸手拉住对方的小臂,拦下了对方的步伐。 “你干什么?!放开!” 柳风眠一惊,察觉到俞昭手掌的温度,挣扎着要甩开对方的禁锢,可终究她不是体修,自己的力道稍弱于俞昭这个男子。 一时没能挣脱,柳风眠运转灵气,想要施展修为将对方甩开。 却不想,灵气在静脉运转还不足一周,反而激化了强压下的那迷香的药效。 “师妹,柳长老属意招我为婿,将你托付于我……放心,我会好好待你的” 瞧见柳风眠被药力催红的脸颊,俞昭知道自己得逞了,如今的洞穴隐蔽没有外人,倒也方便。 待这药效过了之后,约莫那些同门也能循着他预留的踪迹找过来了。 届时,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事情,就算她柳风眠再怎么不情愿,不还是他的人吗? 不过,若是闹得人尽皆知了,还要好好哄一哄方绵绵,免得两个后宫为了他争风吃醋…… 俞昭笑了笑,瞧着柳风眠撑着身形强压药效的样子,像是看到了那些高阶丹药在向自己挥手。 “你在说什么鬼话?招婿?是你疯了还是我爹疯了?!” 柳风眠已经十分目眩了,但还勉强稳住身形,用力挣脱手臂上的碍眼手爪。 “师妹,别怕,我会帮你的” 对于柳风眠排斥的态度,俞昭面色微凝,而后又不甚在意的笑笑。 其实他仍旧觉得不公,分明看小说时,那虞怀冷面冷心的爱搭不理人,这柳风眠还能围在虞怀身边有说有笑, 同样的剧情落在他身上时,就都变了。 他自认为做到了温润如玉的人设,谦和有加体贴入微的对待这柳风眠,得来的却是对方的冷眼相待。 莫不是这女子都喜欢自己上赶着的? 俞昭在心中冷嗤。 不过没关系,女子嘛,也就那么回事,时间久了,自然就爱上了! 这般想着,俞昭朝着向着柳风眠步步逼近。 “俞昭,我警告你……” 此时柳风眠也察觉到了局势的不妙,她原以为自己那些解毒丹足够解了这迷香,但狐妖的毒性着实阴狠,隐于体内,越是运转灵力,药性发挥的越快,势头也越发猛烈。 如今这种情况,已经是她个人难以控制的了。 眼见着俞昭的面孔逐渐靠近,柳风眠握紧了剑柄,若是俞昭真敢做些什么,她便蓄力挥过去…… 第73章 修真:悲惨主角投靠魔尊!(20) “砰!” 笼罩在身前的阴影突然倒下,柳风眠有些重影的视线内,再次出现了悬浮在空中的照明符咒,以及一个,突然显现在洞穴中的黑衣人。 “…你……魔修!” 晃了晃脑袋,柳风眠还在苦苦支撑着,在察觉到模糊视线内,黑衣人周身的魔气之后,她本能的拉开长剑,横于身前。 黑衣人只稍稍抬手,“哐当”一声,柳风眠握在手中的长剑落在了地上。 “别紧张,你的命不值钱,不过,我对你储物袋中的丹药比较感兴趣……想活吗?” 那魔修的实力明显高出自己一大截,仓惶无措之间,柳风眠听到对方这般说着…… 得了一袋子沉甸甸的上乘丹药,游慕心情不错,贴心的将死去狐妖的苦胆连带着内脏抛出,尽数丢给柳风眠,便不再理会对方。 柳风眠盘膝坐地,吸收着狐妖的苦胆用以消解狐妖的毒气。 可她吐纳的并不安稳,因着环境中突然出现的魔修,她不敢放松警惕,只是这妖狐的毒气太熬人,她等不了太久,只能快些炼化苦胆解毒。 转身抬脚,游慕几步走到了俞昭身前。 俞昭虽然吸食的毒气不多,毕竟也是中了毒的,虽然被游慕打晕了,但药效逐渐上涌,面色涨红着,并不好过。 游慕蹲下身,转手幻化出弯刀,视线隔着罗刹面具上下打量着俞昭,似乎是在衡量从哪里下手合适。 【可别弄死了,这边法则的判定还没生效呢!】担心游慕下手过火,天道提醒着。 其实它更担心游慕突然反水,将法则招来给它找麻烦。 毕竟已经吃过一堑了,怎么说它机智的天道都要长一智! 【知道】 游慕答着,选好了下手的位置,手起刀落将俞昭的下三寸彻底切掉。 锋利的刀刺入血肉的声音并不清晰,但鲜血喷涌的动静却如同流水,滴滴哒哒的在安静的洞穴里异常鲜明。 柳风眠被惊动,转头看去,便见那魔修捏了个诀,将俞昭腿边沾血的一小团衣物烧成了灰烬。 俞昭还在流着血,隔得远,柳风眠看不清他伤在了哪里,只能从对方昏迷中仍然抽搐疼痛的反应推断出他伤的不轻。 活该! 柳风眠心中暗骂道。 一个不小心,便对上了那魔修转头看过来的视线,她被看的浑身一怔,下意识续起灵气准备防守时,便见那魔修将沾血的弯刀往俞昭身上抹了抹,擦拭干净血迹。 指节竖在獠牙面具的血盆大口上,朝她比划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嘘” 低声警告过后,魔修的身形渐渐散去。 没了魔修的身影遮蔽,这次,柳风眠借着照明符看清了俞昭伤在何处。 这样血淋淋的伤势,连她一个女修看了都脊背发凉。 谨慎查探过那魔修的气息彻底消失后,柳风眠从一处通道悄然溜走,顺带拉走了根据俞昭留下的线索找来的一众师兄弟。 北域魍魉城,暗中修炼的虞怀很警惕,并没有长时间的停留在密室内。 从密室出来之后,先是看了看魔修闭关的院落,见房门口的结界仍旧坚固,虞怀略略放心,拿起了一旁的扫把打扫地面的落叶。 垂下头,虞怀一边检视着自己修炼的成果,一边思虑着。 廖泣的私藏不少,那密室中竟然还有一份不错的剑诀心法。 只可惜,他的剑断了,没法再用。 被魔修丢进万蛊窟后,他便没再见过断剑。 虞怀猜测那断剑还留在山间竹屋之中,若是他寻得了逃脱掌控的机会,一定会再次将惊寒剑寻回的。 【还不回去吗?】 远离了灵山镇后,游慕前行的方向却并不是北域,天道疑惑询问。 【这狐狸的皮毛不错,只可惜不够做一件大氅】游慕不理会天道,自顾自的拂着狐狸的皮毛琢磨。 【你去岐南干什么?】 【你猜】他记得,他那个魔宫的右护法,好似有个什么炼器师的称号。 天道想不出来,觉得游慕分明就是想跑着玩儿,还故弄玄虚,回识海中吃属于自己的面人去了。 而被虞怀惦念的断剑,正安稳的躺在游慕腰间的八宝袋中,随着游慕一同去了岐南。 ------------------------ 从外面跑了一圈,再次回到魍魉城后,游慕照例收回结界,从紧闭的房门中走出来。 院外的虞怀尽职尽责的扮演着一个仆人的角色,打扫着府中的道路,瞧见游慕跨过门槛走出来时,放下手中的活计,低眉顺眼的循着方位靠了过去。 “主人” 游慕扫视了一眼院子里一尘不染的环境,颔首满意道:“做的不错,跟我来” 不待虞怀做出反应,便直接被这魔修拉着手臂从府中飞了出去。 瞬息之间,两人已落在了一片黄沙戈壁,漫天瘴气烟尘之地。 这里是魔界的混沌之域,是旧时魔族与妖族的古战场,漫天的魔气和瘴气便是当时遗留下来的阵法造成的。 因为其中遍布着各种被瘴气侵蚀的妖兽,被魔界之人誉为埋骨之地。 身处埋骨之地的妖兽实力要比一般的妖兽强上两三倍不止,是以,一般的魔修没实力进入。 而凡是修为高的魔修,都有了自己盘踞的领地,没必要攻下充满瘴气无法居住的混沌之地,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一处高阶妖兽肆虐的荒漠。 但这里对于虞怀来说,便是一个加速提升实力的斗兽场。 在游慕已知的剧情中,虞怀将廖泣杀死之事做的并不隐秘,虽然一场大火烧了廖泣的尸骨和府邸,但廖泣死前的求救信号,还是发送了出去,被昉炎魔君收到,并展开了对虞怀的追杀。 虞怀便是被魔兵们追杀围堵到了末路之后,无可奈何的进入了混沌之域的深处,惊动了深处的阵法,将魔兵隔绝在外给自己留了一丝喘息的余地。 可也因此,他被阵法困在了混沌之地,硬生生挺了数年,才设法从中走出去。 这里随处可见的妖兽尸骨,处处透露着死寂和不祥的意味,即便虞怀看不见,也能感知到此地的气息不一般,以及,那刻在骨子里的熟悉感。 “……这里是?”他试探性的询问身边的魔修。 游慕从八宝袋中拿出了一张躺椅,就着沙地和半截被风沙掩埋的白骨放下,坐了上去。 抚了抚宽大的袖口,游慕说着: “这里是埋骨之地的边界,听说里面的黑狐皮毛品质最佳,刚巧,我缺些黑狐皮毛做衣服” 坐定之后,游慕从八宝袋中拿出了一颗从柳风眠那里搜刮来的丹药。 一颗泛着浅淡红色的丹药被捏在指腹中,馨香之气从丹药的本体逐渐逸散在空中。 游慕嗅了嗅,很香,不过为了将香味扩散的更开,他又取出了一个香炉,将丹药放置其中引燃,运出魔气,把香炉悬在空中。 “……”空气中突然出现的香味虞怀自然不可能忽视,如果他嗅觉没有辨识错误的话,这丹药应该是注灵丹,不论是对于修士还是妖兽,都是大补的东西。 更何况这丹药品级上乘,香气更甚。 丹药之香刚被扩散开来,虞怀便敏感的察觉到周围的气息变了。 四处蛰伏的妖兽,被这丹药的香气吸引过来了。 埋骨之地鲜少有魔修驻足,其中的妖兽也只得相互蚕食,可被瘴气侵蚀的肉质并不好吃,难得有新鲜的血肉人气传来,那些隐匿的妖兽当即红了眼睛。 “懂事的小狗,会满足主人的心愿,对吧?” 第74章 修真:悲惨主角投靠魔尊!(21) 虞怀警惕着周遭的环境,耳边,传来了魔修戏谑的调侃。 魔修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轻笑着拉开距离。 这哪里是与他商议,分明就是布好了场景等他被一众妖兽群起围攻。 即便是外围的妖兽,实力也不容小觑,这些妖兽的厉害,他上辈子便见识过了! 即便他这一世提早入了魔道,挤压出时间不间断的修炼,可他没了灵根,如今也不过是到了炼体境。 是要他死吗…… 虞怀睁着雾蒙蒙的双眼,不停用神识观察着周围被丹香和人气吸引而来,步步靠近的妖兽。 心下又在飞速考量着魔修的用意。 若是真要他死,又何必拖到现在……那么,这么做的目的是…… 只是以欣赏他徘徊在生死之间苦苦挣扎的惨状为乐吗? “……是”思绪凌乱,袖管下的手续起魔气,备好反击的准备,虞怀沉声吐出一字。 “那么”游慕带着躺椅浮在了高空中,从这里往下看,视角更加清晰完整。 打了个响指,游慕调高了音量:“开始” 下一秒,被声音惊动的妖兽开始张开獠牙巨口,朝着中心的虞怀奔来…… 场地中心的虞怀,仅能用神识分辨着妖兽攻击而来的方位,双手空空,甚至没有一个趁手的武器。 妖兽咆哮着肆虐而来,一个个被丹药熏的失去了理智,朝着虞怀失智的扑过来。 利爪坚硬且锋利,虞怀闪躲不及,抬手遮挡,手臂瞬间被划破了皮肉,深可见骨。 血腥味刚一散出,便惹得更多妖兽嘶吼不止。 妖兽更加兴奋狂躁,犹如被引燃的熊熊烈火,而虞怀,便是那个被架在火上炙烤的人。 沸腾的兽群围攻一人,干涸的沙漠之地上,血腥味越发浓重。 身上的伤痕和血腥味越来越重,可悬在上座的魔修却毫无反应。 虞怀从砂石之地中摸索到了一根坚硬的兽骨,以此作为武器,卸下了伪装,开始用前世的攻击模式进攻。 时间一点点推移,天边光线开始变得昏暗,入夜之后,埋骨之地的气温骤降,妖兽的敏锐程度更是提高了一大截。 若是单单对付一个,虞怀还有几分空余和技巧,可面对前赴后继的兽群,饶是他曾经的战斗经验丰富,也不得不提起万分的精神,全力以赴来给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夜色逐渐深了,虞怀低头急促的喘息,血水混着汗水滴落在沙漠之中,被毫无水分的沙地瞬间吸收。 漆黑的夜色中,周围的瘴气内隐现着一双双发光的眼睛,那竖瞳凶狠兽性,正紧盯着浑身浴血的人不放。 虞怀身侧已经横了四五只妖兽的尸体,可这些远远不够,四周有更多的眼睛盯着他。 他不敢休息,不敢给那些妖兽偷袭的机会,擦过唇角渗出的血丝后,立刻撑起身体警戒着四处。 妖兽此起彼伏,不知疲倦,车轮战之下,虞怀伤的越来越重。 鲜血糊满了眼睛,他早已没有多余的力气关注上位的魔修,可即便再怎么集中精力,人的耐力总是有限的…… 手臂很沉,精疲力竭,攥着兽骨的手磨破了皮,血肉混合着泥沙,凝结在一起。 伤痛对虞怀来说,似乎已经是家常便饭,他对疼痛的忍受程度很高,但纵使如此,他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一只妖兽从围攻的兽群中纵深一跃,踩着同伴的肩膀狰狞的向虞怀扑来。 利爪锋芒毕露,迎面朝着虞怀挥过去。 这次,虞怀没能闪避着躲过,他双腿沉重犹如灌铅,下意识的挪动一步,便脚下虚浮径直往前,朝着妖兽的爪牙摔了过去。 真的……就到此为止了吗? 他还没能报仇…… 虞怀不甘心,身体却在迎向妖兽的巨口时,浑身身疲累的阖上了眼。 料想中的血腥疼痛和脖颈喉管被咬断的窒息并没有袭来,周围咆哮的妖兽突然噤了声,仿佛一瞬间消失。 干涸的,充斥着黄沙与血腥气的鼻息间传来一阵浅淡的香,虞怀感觉自己落入了一片温软的怀抱之中。 “……可以了” “小狗做得很好,有奖励” 疲惫影响了听觉,魔修的声音分明在耳边,可虞怀却觉得忽远忽近,仿佛是错觉,那声音不似以往,分外温柔些。 身体被抱起,环境的变化并没能被意识朦胧的虞怀感知到。 直到,温热的毛巾擦拭上脸颊,拂去那些风沙和血渍。 虞怀意识尚存,只是周身都在高强度的作战之后彻底麻痹。 “忍着些” “不过,我想你会喜欢这奖励的” 他听到魔修这般说着,对方话落时他还不明所以,紧接着双目的剧痛便由眼眶侵蚀入大脑。 “……疼…”饶是对疼痛适应性极强的虞怀,也被这强烈的痛感激的浑身打颤,他言语破碎的痛呼着,手掌无意间抓住了什么,用力收紧。 “乖些……很快的” “虞怀……忍一下…很快的” 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从眼眶蔓延到大脑,又充斥到全身的疼痛宛若洪水瀑布要将自己吞噬殆尽。 攥着的手更加用劲,人在极端痛苦的时候,总会下意识的寻找一个足够支撑自己的力量。 “没事的,很快,我保证” 手臂被虞怀爪出了红印子,游慕瞧了一眼,没去拉下对方无助的手。 右手还在操纵着魔气为虞怀置换双眼。 他原生的眼球不能用了,被划得太深,再没了医治的可能。 可若想在法则的压力下,将俞昭彻底击杀,虞怀不能总依靠这双废眼度日。 他为对方换上了一双妖狐的眼睛,只是要想完全契合,浑然一体,还需要不加药物的干预,剥离出神经与狐妖的眼球融合。 在这个过程中,疼,是不可避免的。 选在虞怀精疲力竭的时候,也是想让对方少受些罪。 可惜终究,疼痛无法消解。 叹了口气,游慕右手剥离的动作不停,并且加快了速度。 “……救救……我…救我”剧痛之下,虞怀的神志开始混沌,他太痛苦了,这种疼痛像是将灵魂放在针尖矩阵上不断碾压磨碎。 他下意识的呼救,却不知道有谁能救他。 “不怕” 带着些混响的音色,穿过了层层屏障,传入耳中,虞怀只觉得熟悉,却想不出那声音属于谁。 身体还在因为疼痛而克制不住的抽搐着,唇间被渡来了一口过分清甜的水,混合着酸甜的果味,压下了零星的痛觉。 是什么…… 这味道……是糖。 冲击灵魂的疼痛逐渐弱了几分,伴随而来的,是唇间更加绵软的触感…… 是什么呢…… 意识消弭的前一刻,虞怀还在思索着感知的来源…… 第75章 修真:悲惨主角投靠魔尊!(22) 对于修士来说,时间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往往弹指一挥,已过经年。 这年初冬,魔域的魍魉城罕见的下起了一场大雪。 纷纷扬扬仿若鹅毛的雪花洒下,将一切凌乱烦扰的愁绪暂时掩埋。 游慕于屋檐之下静立着,望着零落的雪,偶尔伸手去承接一片雪花过来仔细观赏。 黑袍人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是一贯的兜帽装束。立于霜白之间,分明未曾表露什么,可仍旧能被他人窥见几分寂寥。 仿佛天地之间,孑然一人。 从埋骨地传送回来后,虞怀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此刻距离他恢复视力,已经过去了三年之久。 可剜目换眼的痛苦虞怀仍旧记忆犹新,以及……那在他神识混沌之时旖旎的亲吻。 即便意识模糊,可疼痛加深了他对感知的记忆,他不会记错。 只是,那夜的亲昵如梦似幻,好似从未发生过。 自那之后,一切如常。 对于这魔修,虞怀想不通,看不懂,更不知道对方究竟在做些什么,又想要些什么。 可是自那晚之后,虞怀便惊觉自己如何都没办法像对待前世的廖泣一般纯然的憎恨这人了。 哪怕对方待他并不好,哪怕对方眼瞧着他困于兽群,将他当做试药制蛊的工具磋磨。 虞怀自觉不是自轻自贱的人,可那极端情绪下得到的温柔缱绻,便犹如凿石刻金一般印在了记忆深处,要他如何轻易释怀忘却…… 垂头隐去杂糅一片的纷飞思绪,虞怀敛着眉,再抬起头时,换上了一贯的平静神色。 他捧着折叠细致的狐皮大氅,靠了过去。 埋骨地的黑狐并不多,这类妖兽着实难以在瘴气和各类兽群中存活下去,而能活下去的,实力也都不可小觑。 虞怀在埋骨地的外围与一波又一波的妖兽厮杀了三年,历练了三年,才得了这一件完整无杂质的狐皮大氅。 “主人,氅衣做好了” 虞怀靠过去,小心将衣服搭在对方肩头。 游慕并未回身,抬手拢了拢宽大厚实的大氅,从身前的围栏中翻身跃下,行至积满雪的院中走了两圈。 其实修士并不需要厚实的冬衣御寒,有自身灵力加持恒温,再穿着厚重的衣物,便有些束手束脚。 大多数修士,即便在严寒之际,也仍旧是一身干练的轻薄劲装。 虞怀便是如此,他穿的还是春夏的衣衫。 此前,他并不理解为何对方分明修为极高,却执意要这难以搜集制作的狐皮大氅。 可瞧着那人披着毛质松软的大氅行走在雪中的模样,虞怀又觉得曾经听过的‘佳衣配佳人’一词,用在对方身上异常契合。 “还不错,我很喜欢” “对了,要你培育的情蛊可是好了?稍后拿来给我” 游慕难得好心情的踩着雪转了几圈,又不加吝啬的夸奖了小狗一句。 记起昉炎传来的讯息,吩咐着虞怀将蛊虫晚些送来,自己披着新得的氅衣往后院沐浴的暖房中走去。 “是” 灰蓝的竖瞳映出一片雪色,虞怀再次垂下头,隐去眸中跳动的弧光。 晚间,飘零的雪总算止了下落的趋势,雪停了。 虞怀从满墙的药罐中找到了着重培养的那几只情蛊,收拢好放入锦盒内,连同魔修喜欢的荔枝甜酒一同送过去。 暖房内空间很大,从房梁上悬垂下来许多绯红色的幔帐,那轻飘飘的纱质随着行走间搅动的空气和微风悄声摇曳着。 轻薄的红纱被虞怀伸手挑起,将端着的物品,放置在软榻的一侧。 “主人,您要的东西,温好的酒” 虞怀扮演着一个绝对贴心的奴仆角色,侍立在软榻旁,隔着重重叠叠的纱帐,瞧着其后影影绰绰间从温泉池水中走出来的人影。 “知道了” 游慕声音有些散漫,伸手挑起一侧木架上的衣袍披上,从纱帐之中赤脚走出来。 发丝还滴着水,湿哒哒的落在肩颈处,游慕施了术法将发丝烘干。 也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抬眼便对上了虞怀望过来不加掩饰的目光。 游慕对上去,侧了侧头,对方才惊觉回神,在下一秒将头垂下。 懒得计较小狗的冒犯之举,又是在室内,游慕也没了演给法则看的心思,抬腿躺上软榻,指使着虞怀给自己按压太阳穴解乏。 “…是” 单手准确无误的将一旁托盘里的锦盒捞过来,游慕打开抬眸瞧了一眼。 锦帛之上的两三个黑红色小点稍微动了动,而后又安静的伪装成静物。 这些蛊虫要比人更加能分辨出危险的气息,和毒蝎一样,察觉到更加不好惹的存在便异常乖觉。 “养的不错”品相还算上乘,拿去给典姒也足够了。 将锦盒扣上,又端来了一旁刚好入喉的荔枝酒,游慕喝了小半盅,才施施然的躺下供虞怀方便动作。 虞怀从榻边绕过去,搬了椅子坐在一侧,伸手触碰上魔修的脸颊。 刚沐浴过的皮肉还沁着粉,虞怀鲜少见过对方取下面具的样子,之前在室内只是匆匆掠过,这次却是正眼瞧了个仔细。 虞怀曾经是剑修,又在埋骨地与妖兽斗了三年,双手新新旧旧的茧子结成了片,数都数不过来。 还记得上次因为轻重没拿捏好弄疼了魔修的事,虞怀按压的十分小心。 见魔修闭着眼,眉宇平和,并未流露出不满的面色,他便顺着这样的轻重力道继续按下去。 沙漏里的时间在这安宁的场景中逐渐变慢,房中只剩下了浅淡的呼吸音。 对方似是睡了,气息绵长,睫羽沉沉垂着。 虞怀心间开始轻晃,动作间,袖口不经意的轻扫过魔修的眉心,一点细微的红轻易隐匿在皮肉之下。 他无声的动了动喉结,压下那一丝紧张,手上是不变动作。 抚在魔修额间的手突然被对方伸手拉下,虞怀心跳停了一瞬。 料想自己的试探被对方发现了,便听那人依旧慵懒倦怠的眯着眼,声线不似往常利落,带着些轻佻的尾音说着: “让我猜猜,小狗做了什么……” 第76章 修真:悲惨主角投靠魔尊!(23) 说着,游慕陡然翻身侧坐起来,拉着虞怀的手没放下,而是施力拉近,将他整个人都往自己的方位靠近倾斜。 带着对方的手腕贴近,在虞怀震荡惊异的眸色中,游慕拉着他的手,放进自己松散的衣襟内。 “给我下了情蛊?你想做什么?” 游慕手臂支撑着身体往前倾,距离虞怀更近了。 他抬眼瞧着那一片慌乱之中紧缩着的兽瞳,缓慢的将字句吐出来。 “想要我对你言听计从……还是,想要我……” 手下的触感灼烧着指腹,虞怀僵直着腰板,不敢多动。 不止是心思被戳破,还有…… 他以为自己做的足够隐秘,即便被发现,也能解释为锦盒中不慎落下的一只。 却不料魔修比他想的还要敏感且戒备,才刚将蛊虫下了去,便被发现了。 魍魉城的消息并不滞塞,他知道自己的污名早在几年前就被洗脱了。而原本应该在此时声名鹊起的俞昭却迟迟没有动静。 与上一世不一样的发展,让虞怀看到了报仇的希望。 虞怀知道自己目前仍旧无法与对方抗衡,可他不能一直被压制在魍魉城,他要报仇,他要俞昭死! 他只是想寻一个离开的机会。 脖颈被掐起,虞怀被魔修甩袖摔在了地面上。 “咚!”椅子顺着力道往后倒下,发出一阵沉闷的撞击音,盖过了虞怀摔在地面的闷响。 白净的脚落在视线里,虞怀咳嗽喘息着抬头去看。 居高临下的魔修散着青丝,垂头定定的望着他瞧了一阵,伸手聚起魔气幻做那把常用的弯刀。 “咣当” 通体乌黑的锋利弯刀被丢在了虞怀手边。 “既然狗胆包天,生出了忤逆的心思,那让我瞧瞧,你的修为进益了多少” 虞怀听对方这么说着,深吸着气,从地面上撑起身体,伸手拿起了弯刀。 游慕立在一旁,让招等着虞怀先行动手。 上翘的眼尾睨着狗儿的动作,却在虞怀收起弯刀放置在一边雕花柜子上时挑了挑眉。 不用武器? “冒犯了”虞怀低声说着,按照攻击妖兽的方式起了势,卷起一旁垂落的纱帐朝着魔修进攻。 游慕招招狠厉,次次正中虞怀命脉,又在落下时收了力道,给了机会供虞怀反击。 实力悬殊,即便虞怀严阵以待,也只是在游慕手底下接了不过十招。 房中纱帐随着魔气的溢泄四处翻飞,更多的红纱被魔气化做的利刃割下,飘散的落了一地。 最终,虞怀败落,被游慕掐着脖子摁倒在地。 命门被捏着,虞怀不敢赌阴晴不定的魔修是否会突然捏断他的脖颈。几年的相处下来,他多少琢磨出些对方的脾性,吃软不吃硬。 “主人……我想报仇,我想出去…”虞怀当即软下姿态求饶。 游慕伸手从虞怀的眉眼游曳到高挺的鼻尖,再到正说着软话的唇间,摁下,止了虞怀的话。 “我知道” “别急,还不到时候” 松开了钳制在虞怀脖颈的手,却仍旧压着人没动。 游慕伸手扯下一旁的红纱握在手中,覆盖在了虞怀的眼前。 这房间里的红纱是他特意布置的,天道还曾问过他为何将房间内搞成红霞的一片,瞧着扎眼。 记得当时他的回答是,这随风摇摆的红纱,像极了仇人身死时从脖颈处喷涌而出,翻飞舞动的新鲜血液,他瞧着心情舒畅,格外欢喜。 当下,游慕将让他欢喜的红纱,覆在了令他欢喜的人身上。 廖泣对蛊虫的研究着实有着不凡的造诣,否则也不会被典姒瞧上眼,将人收入麾下为她做事。 这情蛊确实厉害些。 不刻意去压制的时候,游慕瞧着下方的虞怀,心跳逐渐加快,眉心一点的红色越发艳丽。 情蛊设下,便不可能是单独一端,总要有一处牵引之人。 蛊虫发力的时候,虞怀自然不可能觉察不出来。 眼前一片绯红,烛火摇曳,隔着纱帐看不见上方人相貌,只能瞧出大致的轮廓。 还在思索着对方那句‘还不是时候’的安抚言语,便被情蛊牵引的动静凌乱了思绪。 对方分明能直接将眉心的小虫子碾碎的,为何…… 不待他想清楚,衣料摩擦声响在耳边,腰带被人挑开,无措之际,唇间突然贴上了柔软且熟悉的触感…… ...... 风雪缥缈,银装素裹。 通向魔宫的长街上,游慕踱步在积雪之中,静听着脚踩积雪的声响。 原是可以直接移形过去的,本不需要花费时间,但这场雪下的格外大,游慕喜欢上了行走在雪地上的触感。 黑狐大氅上落着白雪,又随着行走间的动作簌簌的往下落着。 虞怀跟在身后,亦步亦趋,垂着头窥不见所思所想。 “廖泣,这次怎么慢了些?嘿,这身皮料可真不错!” 行至宫门口,便有一绀色长袍的魔修走上前来,自来熟的伸手勾上游慕的肩膀拍了拍。 “典姒在吗?我要见她” 伸手扶开昉炎搭上来的手,又顺带掸了掸身上的落雪,游慕问着。 “喂!”昉炎听闻游慕不怎么客气的语气,瞪大眼睛瞧了瞧周围的魔兵,扯过游慕的手臂将人往一边拉了一步。 “没大没小的,是魔尊大人,虽然堂弟你这阵子闭关修行颇有成效,但也不能飘成这样!被大人听见,可是要掉脑袋的!” “别说哥没照顾你,最近魔尊大人正为宠君的事情生气呢,你可别触了霉头!” 昉炎压低声音说着,提醒游慕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嗯”拉开昉炎的手,游慕往后退了两步,点头应下。 隔着面具,昉炎瞧不出这个隔了十八代的远方堂亲是否真的听懂了自己的告诫,对方一向爱戴着青面獠牙的罗刹面具显示自己的高深莫测。 前几年刚来魍魉城投靠自己的时候,昉炎还觉得这廖泣有些装,不过对方是制蛊的一把好手,而他的顶头上司又是个热衷于更换男宠、逼正向邪的主,刚好有这方面的需要。 因着廖泣的蛊虫,昉炎也在魔尊跟前得了脸,在一众魔将里面被提拔成了魔君。 利益捆绑之下,昉炎也对廖泣多有提携。 第77章 修真:悲惨主角投靠魔尊!(24) 不过一段时日不见,他总觉得这小堂弟似乎突然变了,格调一下子变高了起来。 尽管装束没变,但周身的气场总归是不同了,还有那身上的味道,似乎也被治好了。 现在昉炎闻着,他这个堂弟身上还挺香! 若是以前,他可不乐意靠近。 许是因为修为上涨的缘故吧,昉炎这般想着。 转眼瞧见游慕身后跟着的虞怀,昉炎定定扫了两眼,‘哟呵’一声来了兴致。 “这不是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正道小修士吗?太华宗的那个!可以啊,堂弟,你挺厉害啊!”能把正道修士拉来役使,真的很可以了! 归因于当时杨长老发下来的漫天悬赏令,不论正邪,但凡是瞧见过悬赏令的,都见过虞怀的脸。 昉炎仔仔细细打量了虞怀一圈,发现虞怀已经入了魔道,当即给游慕竖起来大拇指。 “不过仙门那边都以为他死了,要是知道他还活着…… ” 话还没说完,三人已经来到了大殿门口,游慕解下大氅递给身后的虞怀,吩咐对方留在殿外等候。 “到了,你留下” 言语被打断,但刚刚也只是闲聊,自然没有正事要紧,昉炎收敛了神色,也理了理自己的衣袍。 临到要走进大殿之时,他又压低声音,往游慕的耳边侧了侧。 “咱们都是在大人手底下讨生活的,可要机灵些,不该说的别说”现在他瞧着廖泣挺顺眼,最起码比以前顺眼太多,也不介意多提醒一二。 两人同步进入殿内,留下虞怀守在殿外,抬眼看着两个魔修相谈甚欢。 殿门合上,虞怀抱着尚存暖意的氅衣,立在一旁。 黑色的皮毛从指缝间溜走,触手软腻,令虞怀忍不住回想起昨夜暖房中的种种。 他也想不通自己为何……就那么稀里糊涂的…… 可他到现在还没从昨夜凌乱的场景中缓过神儿来,而情境中的另一个主角,却好似早已忘却,轻易的抽离了所有思绪,一切如常…… 殿内,昉炎俯身朝着阶上侧坐的丰腴女修行礼。 “大人,属下将廖泣带来了,他的蛊虫,或可消解大人您的苦闷”昉炎恭恭敬敬的垂着头,认认真真向上司汇报自己拉来的成果。 若是当下转头,瞧见他身后的‘廖泣’仍旧挺直腰板站立着,正隔着面具迎上典姒的目光无声交锋,怕死要吓出一身冷汗来。 宽敞的妖兽骨椅上,典姒翘着光裸的小腿,指尖支着侧脸,视线游移在‘廖泣’身上许久。 昉炎没听到典姒的声音,弯着腰僵持着,也不敢出声。 不知道是否是自己那一句话说错了,周围的气压越发拉低,威压逐渐加强,昉炎后背开始冒汗也愣是不敢动一下。 良久之后,两个隔着昉炎暗中较量的人各自撤了神通。 “昉炎,你出去”典姒坐直了身体,撩袍盖住了双腿,将昉炎撵出去。 “……是”昉炎周身一抖,而后又卸下了紧张,转身时朝着游慕投过去一个‘望自珍重’的眼神,脚下抹油的溜了出去。 他最爱护自己的小命,今日魔尊大人的气压格外低些,惹不起,他真的惹不起。 至于小堂弟,好自为之吧! 溜了溜了! 昉炎走的快,转瞬间大殿之内,便剩下了两人。 典姒先发了话,直接戳破了游慕的伪装。 “魍魉城不大,可装不下第二个魔尊。岐南一族向来避世不出,离竺,你想干什么?” 在满是魔气威压的殿内,游慕挑了个最左侧的位置坐下,后背靠在椅子上,松懈了姿态。 “别紧张,我可没有攻打北域的闲情逸致,北域的环境,不适合岐南魔族栖息” 典姒仍旧警惕,讥笑的讽刺道: “莫不是你上次雷劫被劈坏了脑子?你伪装成本尊的部下,在本尊的城区跟本尊说没有侵吞地盘的想法?” 越说越觉得游慕刻意,典姒雍容华贵表情完美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就差拍桌子指着游慕说对方居心叵测了。 相对于典姒的暴躁脾气,游慕没有丝毫的焦躁,静等着典姒输出完毕之后,才托着腮笑道:“碧华姨母还是这么暴躁,我此次前来,是有交易要谈。” “哼!” 闻言,典姒的表情收敛了几分,许久不曾听过自己的本名,不可避免的令她恍惚拾起旧时回忆。 “北域与岐南可没什么亲缘,本尊也没什么侄儿,离竺魔尊还是不要攀亲带故为好。” “魍魉城不欢迎岐南之人,本尊并不觉的有何交易需要与你攀谈,你还是快些离去,免得经受刀剑相向之苦!” 典姒甩袖起身,就要离开。 “听闻典姒魔尊修行有异,我岐南有一处琼林秘境,对于摒除修行杂念,最是有效”游慕不急不缓的开口,成功让典姒停下了脚步,再一次坐了回去。 她面色凛然,望向游慕的神色尽是探究,反问道:“这消息,你如何得知?” 她修行出了岔子的事情,除了女儿,其他人一概不知,对方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曼纱自然不可能将这么重要的事情泄露出去,那么,可是魔宫中出现了奸细?! “道听途说,不值一提”游慕淡笑,避开回答。 “听谁说?”典姒追问。 “……莫约是年纪大了些,记不得了,典姒魔尊勿要见怪。”游慕抚着额角,不予作答。 这话典姒听着总觉得不那么舒坦,自己像是被阴阳了。 深吸了一口气, 典姒心中窝火,却也认真考虑起了游慕的来意。 琼林秘境,于高阶魔修来说,便是极好的闭关之地,她自然不可能不清楚。 只是北域与岐南相隔太远,又因曾经的一些纠葛互不干涉,老死不相往来。如此经年过去,若是让她贸然到访,总归是拉不下脸面的。 原本还在为修行一事愁眉不展,离竺便突然出现在她的魔宫之中。 说不心动自然是假的,万事都没有修为提升来的实在,只是她身为北域之主,要考虑的不止是自己。 总要琢磨清楚离竺在打什么主意,才好作出决定。 “且说吧,你的条件?”典姒握着扶手,身体往前倾斜。 “瞧见我带来的那位小郎君了吗?廖泣死后,给他一个护法的职位玩玩” “……哈?”典姒还以为对方要提出什么让她割地赔款的交易,正是做好谈判准备的时候,听闻游慕这么说,高速运转的脑袋有那么一瞬间的卡壳。 “你……确定?你在搞什么名堂?”典姒难以置信,就只是这样,为了个男人??? 把这么珍贵的机会送出去,她那死去的瞎眼师姐和那老牛吃嫩草的老家伙,知道自己儿子这么儿戏吗? ……会不会直接气的从坟包里爬出来。 这么一补脑,典姒竟然莫名的有些幸灾乐祸。 “确定,几日后仙门之中的玲珑秘境便要开了,仙山之人向来颇具傲骨,典姒姨母可想瞧一瞧仙门递来议和书的光景?” “……你到底想做什么?”典姒自认为活了许久,各种计谋也都见识过不少,可离竺这般毫无关联的言语,实在难以让她从中捕捉到什么阴谋诡计。 游慕噙着笑,并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继续吩咐着。 “姨母去了琼林之后,北域暂时由我代管,放心,我对征伐北域没兴趣……” “……等等,你怎么就安排上了?本尊还没答应呢!”典姒抬手打断,她觉得自己这个魔尊好似没有话语权了! “那姨母要拒绝吗?” “……你继续”划算的交易,她自然不会错过。 姑且相信离竺,权当是为了她那个早逝的师姐...... 第78章 修真:悲惨主角投靠魔尊!(25) 玲珑秘境,是由五大仙门宗派共同掌管的几处秘境之一,供正道弟子历练之地。 秘境的开启没有固定时间,但此处秘境已被仙门发掘,仙门各派的长老在秘境开启时出现的几处区域设下了结界,当秘境灵气波动之时,仙门中人便可探知并做出安排。 眼下,又是一次秘境之旅。 各仙家门派都选出了年轻的弟子前往,以求得在秘境之中得到机缘。 仙门断崖之上,云雾缥缈之地,秘境的旋涡之门逸散着青蓝色的浓郁灵气,内里的景象被雾气遮挡,看不真切。 各派弟子御剑聚集,乌泱泱的人群浮在空中云层之间,颇为壮观。 位在其列的,太华宗中,宗主和各峰主的内门弟子自然不能少。 比之前几年,如今俞昭显得格外沉默,随着墨青的引领,跟随同门落在秘境之前,并未有多张扬。 队伍后排的玄虚宗人,与太华宗相识的,还会分神去说上一两句话。 “哎,柳师姐,你不去打个招呼吗?太华宗的墨师兄在呢!”粉衣的师妹拉了拉柳风眠的袖口,瞧着身边开朗的同门脱离队伍朝着前方的一队人走去,也有些心动。 “马上就要进入秘境了,安稳些”拍了拍小师妹的脑门,柳风眠将人拉回身边。 她知道小师妹为何这么说,毕竟之前她父亲有意招那俞昭为婿,这事也不算个秘密。 虽然后面不了了之了,但好歹玄虚宗与太华宗还是交好的状态,总不能闹得太僵,显得她玄虚宗太过小气。 师妹特意将俞昭抹去,只提墨青也是担心她不高兴。 但一看到对方,她就恶心反胃,实在没什么心情过去瞧见俞昭的脸。 “好叭,反正进了秘境有的是机会”小师妹不再多言,点点头站在柳风眠身边。 仙门这边各门派还在不断的聚集着,只待时机一到,便率领众弟子一同前往。 另一边,一群魔族正离开北域,朝着仙门秘境这里赶来。 四头魔狼驮着的轿撵上,游慕正坐在柔软的坐垫之中,享受着虞怀剥好的灵果和干果吃食。 虞怀坐在一侧,垂着头,手头上还在耐心的剥着一颗颗晶莹的青葡萄。 坠在轿子之后的,是骑着独角兽的昉炎魔君和几位魔族小将,以及临时感兴趣非要插进队伍里的北域少主殷曼纱。 魔域的生活百无聊赖,寻些事情做也是不错的,殷曼纱闲的太久了,说什么都要跟着。 典姒魔尊宠爱女儿,本不想让殷曼纱掺和这些,但又拗不过女儿执意要去,又想有离竺跟着,便也答应了。 只不过要求对殷曼纱多加照拂的代价是,游慕抢了原本安排给殷曼纱出行时乘坐的轿子。 赶路中,殷漫纱穿着深紫色华丽的罗裙,骑着一匹毛色乌黑发亮的独角兽,瞧着前方惬意的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拉过一边随行的婢女,娇俏的声音中满是控诉:“不是,那不是我的轿子吗?凭什么他坐轿子我骑马?凭什么!” “少主,息怒,您忘了临行前大人的嘱托了吗?或许这位廖泣魔君,有什么特别之处吧!”侍女安抚着主子,想到典姒魔尊的再三嘱托,拉着殷曼纱衣摆的手又紧了紧。 要想这一遭秘境之行过的安稳,一定不能让主子舞到那廖泣的面前! 【这是干什么……你怎么不按剧情来!】由于法则扫描的次数频繁,天道许久不曾露头了,主要是最近它也迷上了看话本,原先还觉得游慕的喜好无聊,这下它也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在将《仙门不得不说的禁断二三事》系列着作的十几本看完后,才意犹未尽的将意识往外放了放。 这便瞧见了游慕一反常态的举动。 【剧情没变,我只是稍微改动一下,给剧情提一下速而已】吃着虞怀递过来的葡萄,游慕和天道对话着。 【你可别再惊动法则了】天道心有余悸,总担心游慕又给自己下套,将光团身体往后缩了缩。 【安心】法则关注的,是对虞怀的惩罚是否到位,上个世界萧瑜没尝到被阵法折磨的苦楚,才会被法则检测到异常波动。 只要在虞怀经受惩罚的这个表象之下,一些合理的变动都是可以的。 加速虞怀的成长,压缩俞昭的生存环境,才好顺利实施下一步。 【好吧】天道仔细瞅了瞅法则的判定,确认没有什么问题,又摊开了新话本,继续看着。 一行人速度不慢,掐着点赶在秘境之门关闭之前抵达现场,仙门弟子已经尽数被送入了秘境之中,只余下几个长老管事善后。 轻易将两三个宗门长老放倒后,游慕安排着手下的魔兵魔将守在秘境之外,提前布好法阵,等待半月后秘境的再次开启。 在秘境关闭的前一刻,他带着昉炎等人进入其中。 第79章 修真:悲惨主角投靠魔尊!(26) 几人运气还不错,并没有被秘境隔开,一起传送到了秘境内的某个角落。 秘境之中,所有人的修为都会被压低到一定的境界,盘旋的风搅动之下,殷曼纱被直接卷落在了一处灌木丛中。 “哎呀!” “主子,您没事吧!” 紫色纱裙的荷叶边被树枝勾出了大大小小的口子,殷曼纱被随行的侍女从灌木中薅出来,精致的盘发也松散了大半。 抚弄着自己花了两个时辰做好的发型,殷曼纱努了努嘴,又在转眼看到游慕好端端的从高空中落下之时,心中更加愤愤不平。 “小霭,他凭什么!你说他凭什么!抢我的坐轿便罢了,凭什么风都不吹他!” 还能因为什么,只能是廖泣魔君实力足够高呀! 但这种心里话,熟知少主脾性的侍女小霭自然不可能说出来,只能细声细气的哄着人,重新整理好衣冠。 比殷曼纱更加倒霉的,还属昉炎,他是头着地的,又因为秘境的压力差,直接被拍在了一片泥泞之中。 “呸呸呸!”艰难的从泥沼里爬出来,昉炎吐着满嘴泥沙,即便给自己施了净身术,仍旧觉得口中不干净。 “哎,真遭罪,这秘境可真不好进!”手臂撑着腰,昉炎弯腰吐了好久,漱了不下十来遍口,方觉得好些。 “收拾好了便快些跟上”游慕靠在虞怀坐在巨树的树荫之下,耐心的等着几人修整好,见昉炎将自己收拾干净,殷曼纱也重新梳好了发髻,才起身寻了个方向往前走着。 殷曼纱抚弄着满头叮叮当当的银色发饰,瞧着游慕慢悠悠的步子,又看了看跟在他身后默不作声的虞怀,眼珠子转了半圈,生出些坏心思。 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前走着,赶上前方二人的步伐。 “喂,廖泣,我瞧着你这奴仆挺俊俏的,借我玩玩儿呗!” 修真界以实力为上,强者为尊,典姒能坐上魔尊的位置,实力自然不容小觑,当然身边也不会缺乏追随者。 可她最爱找那些正派修士里面的俊秀小生当男宠,喜欢的时候捧在手里,腻了就将人放走,换男宠的速度极快。 殷曼纱虽然没有其母一般放纵,却也不愧是典姒魔尊的女儿,母女俩的性情嗜好都是一样的,瞧见俊俏青年也是异常心动。 之前赶路时,虞怀跟着游慕坐在轿子里,隔着纱帐殷曼纱瞧不清楚虞怀的脸,这下算是看清了,当即想要过来占为己有。 “我母亲宫中还有许多俊俏的侍君,各种风格的都有,你想要随你挑!”见游慕不理自己,殷曼纱快走几步又靠近了些,提出了换人的条件,说着便要伸手拉上虞怀的衣袖。 一旁的虞怀听了,眸光颤了颤,抬头极快的瞧了一眼前方游慕的反应,可游慕背对着他,又带着面具,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垂下竖瞳,动作慢了半拍,没躲开殷曼纱伸过来的手。 “嘶!” 刚一触到虞怀的袖口布料,殷曼纱便觉的手背一痛,触电般的收回手,抱着手背一瞧,俨然被气刃划出了一道口子,还渗着血。 “不让就不让嘛!凶什么凶!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才是北域的少……”殷曼纱抱着手背抱怨,她身为北域的少主,还从来没有被这般轻视过。 话还没说完,便对上了前方游慕投过来的视线。 她被吓的后背一冷,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当即靠在了侍女身侧,安静的闭上了嘴。 若是以往,面对母亲下属的无礼之举,她是一定要发火问责的。 但她因为血脉的缘故,对于危险的感知比一般人更强烈,对上游慕的冷眼时,她下意识收敛了暴躁脾气,没敢在游慕面前咋呼。 见殷曼纱安静了,游慕收回视线,又转眼看向身后的虞怀,漫不经心的问着:“你想跟着她?” 这话说的淡然,可虞怀摸着被割下一角的袖口,慢慢琢磨出那语调中的几分不满来。 是在怪他没立刻躲开吗? “…不想” 眉眼明显上扬了几个度,虞怀步子大了些,靠近最前面开路的游慕,与其肩并肩的走着。 两人贴的有些近,因着刚刚殷曼纱闹的一场,虞怀总算觉察出一些魔修的心向,他试探着,于宽袖之下握住了对方的手。 没被甩开。 “啧!”躲在侍女身侧的殷曼纱看着前方并肩的二人,从牙缝里品出了几分酸味。 “喂,昉炎,他不是你堂弟吗?他一直这么嚣张?”怎么以前没听母亲提起过。 殷曼纱转头询问跟上来的昉炎。 昉炎一脸复杂,正思考着什么,冷不丁的像是被问住了,隔了好久才看了看前方的游慕,焦急慌忙中带着几分掩饰的肯定: “……对,是堂弟呀!我们隔着好几代……咳咳,亲着呢!没错,如假包换!” 他都承认了,别搞他!别搞他! 都这么明显的差异了,真假堂弟昉炎自然不可能傻到分不清,只不过‘廖泣’能在魔尊大人手底下安稳出来,瞧着还丝毫不畏惧魔尊的威压,明显是个厉害的主儿。 真堂弟假堂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不能安稳的保住小命顺便升升职位,最好此行之后,升个护法当当。 第80章 修真:悲惨主角投靠魔尊!(27) 怪石林立的褐色沙丘之中,一行人遇上了巨蜥妖兽。 妖兽周身都是坚硬的护甲鳞片,刀枪不入,可口中吐出来的一波波毒液却具有极强的腐蚀性,只要沾染上,便可将上等的法衣灼烧破碎。 “小心!” 巨蜥的毒液似乎没有用尽的时候,一直张着硕大猩红的巨口蓄力向四周吐着。 柳风眠本想寻找机会偷袭一手,却被巨蜥发现,一团浑浊粘稠的毒液正迎面吐过来。 一旁布下护盾结界的墨青瞧见,迅速闪身过去护着,二人顺着沙丘的斜坡滚向一侧。 “师姐!” “师兄!” 其余的师弟师妹们实力更差,又是被秘境压制着,只能躲在护盾之下免受毒液的侵袭。 “回去!” 众人刚想要冲出去解围,便被二人双双呵退回去。 “你没事吧?”借着怪石的掩护,柳风眠从砂砾间爬起,又将护着她的墨青拉起来。 “不妨事,我带你回结界里” “你后背上……”柳风眠瞧见了墨青后背一片灼烧的痕迹。 “没事,快走!”他们没有太多的时机,落单的修士一定会被巨蜥针对,墨青顾不上身后的刺痛,拉着柳风眠向护盾结界那边赶去。 远处,虞怀站在怪石组成的高崖之上,俯瞰着下方的场景。 那是他曾经的同门,两辈子,隔了这么久,如今得见,难免恍惚。 肩膀搭上一分重量,耳边传来魔修的声线: “太华和玄虚的关系不错,你并没有背负上杀人的罪名,想回去吗?” 魔域的消息灵通,玄虚宗撤掉诛杀令,并昭告天下杨建身死元凶的消息早在几年前就被传遍了。 正邪不两立,但若是虞怀想要再次回到仙门,也不是不可以。 他有办法,让虞怀转回正道。 哪怕虞怀重活了一次,拥有了上一世被俞昭陷害的记忆,可他本心仍旧是纯善的,除了向俞昭报仇,便再没了其他的贪念。 游慕将手搭在虞怀肩上,侧目看着虞怀的反应。 是选择光明之下的正道仙门,还是要在往后的境遇中,都与他这个反派为伍? 游慕给了对方重新选择的机会。 虞怀收回远眺的目光,垂眸仔细揣度着魔修的话。 想回去吗? 如何不想,自然是想的。 被无缘无故的陷害虐杀,无可奈何的坠入魔道,这并不是虞怀的本愿。 可虞怀总觉得魔修这问题对他来说极为重要,好似已经脱离了问题的本身,让他踌躇着未能立刻作答。 抬眸,隔着面具,他仍旧无法看清对方的表情,但视线相交时,望着对方漆黑不见底的眼眸,毫无缘由的,虞怀确信了自己顾虑是对的。 没得到虞怀及时的回复,游慕错开视线,唇间压下轻嘲的笑。 收回手,转身要走,声音落在身后。 “我给你时间考虑” “我不回去!”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虞怀握着游慕的手腕,用力抓紧。 在对方错看视线转身要走时,他没来由的心慌意乱,总觉得要是就这么放任对方走了,他便再没什么机会了。 可这想法涌上脑海,连他自己都不清楚那个‘机会’代表着什么,只是凭着下意识的反应,做出了决断。 手腕被牵动,游慕没能走远。 转过身,他对上虞怀眼底难掩的慌乱神情,再次询问:“想清楚了?” 想清楚,真的要放弃正道的身份? 想清楚,放着自己好端端的主角不做,却偏要与他纠葛不清? 若是应下了,便再没有回旋的余地。 他是恶鬼,不会再给选择的机会。 “想清楚了,我不回去”就在你身边,哪也不去…… 虞怀走近几步,拉近两人的距离,掌心下落几分,握住对方微冷的手。 游慕仔细分辨着虞怀眸中的底色,半晌后,落下几个字。 “知道了,走吧” 没有甩开牵连相握的手,游慕拉着对方走下石崖。 提着的心终于安然落下,虞怀知道自己做出了正确的决断。 惊慌失措的情绪渐渐散去,他将交握的两只手,变为十指相扣。 自高崖之上宛若轻纱般飘荡而下的一缕魔气拂过巨蜥的黄绿色竖瞳,巨蜥吃痛,嗷叫着用前肢抚弄刺痛的眼睛。 这点空隙,给了被困原地的墨青众人一线反击时机。 沙丘边缘,距离柳风眠一队人相隔不远的雨林地带,另一波被秘境分散开来的同门修士,也在经受着妖兽的袭击。 一只通身黑色的狼妖,于丛林中跃出,凶性毕露的竖瞳盯上了新鲜的血肉,拦住了俞昭等人的去路。 “俞师兄,你没事吧?”这一队人中女修居多,众人之中唯一能挑起大梁的,便是俞昭了。 可自从与玄虚宗那次合作任务之后,方绵绵便觉得俞昭变了。 以前对方温润如玉,现在虽然也是温和的,可总是带着些说不上来的阴郁感觉。 俞昭被狼妖挥爪甩向一边,方绵绵刚要蹲下将人扶起来,便被俞昭伸手推开,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我没事,师妹放心”俞昭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和善表情,迅速爬起来,将腰间的衣袍摆好。 “…哦”连续被冷落着,方绵绵也不是面团一般没有丝毫脾气的,收了表情,转身提剑对抗狼妖,不愿再理会俞昭了。 她觉得或许俞昭对她的态度变化是因为那个玄虚宗的柳风眠,毕竟那次任务柳风眠也在,而且玄虚宗人都说柳长老有意撮合俞昭和柳风眠在一起。 但后来柳风眠极力反对,俞师兄也并未做出任何反应,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方绵绵自认为不是那种喜欢死缠烂打的人,此前她与俞师兄的暧昧,相信俞昭不可能不清楚。 虽然没捅破明说,可她也能感觉到双方都是相互心悦的。 如今对方的态度转变,不得不令方绵绵多想。 既然入了仙门,她们女修的心性也不比男修士差,自然是拿得起放得下的。 若是俞昭同她直接挑明了说自己移情别恋,方绵绵也认可对方有担当。 如今这般不承诺,不讲明,不负责的态度,只让方绵绵觉得自己曾经瞎了眼,看上个这般没担当的男子。 她的耐心和喜欢已经被耗尽了,以后俞昭如何,都与她再无瓜葛! 方绵绵收敛了神色,开始专心对付狼妖。 哪怕是攻略游戏,好感度不加以维持也会自动掉落。 俞昭仗着自己是穿越者的身份,仗着自己抢来的主角光环,太过自信,认为自己的魅力足够吸引红颜知己争相追随。 他还不知道自己费劲刷上好感度的攻略对象已经对他无感,并且自动远离他了。 他是真的不喜欢方绵绵吗?自然不是的。 只不过如今他缺了些东西,再想做什么都是徒劳。以往牵手拥抱的接触也没什么,可如今再贴的近些,难保不会被对方发现。 这也是俞昭刻意与方绵绵拉开距离的原因。他总不能被对方发现自己…… 听闻秘境之中有恢复断肢的灵药,他才愿意来上这么一遭。 否则秘境凶险,又是与剑灵交易,又要消耗法宝的,他如何都不愿意前来的。 俞昭躲过狼妖的攻击,却刚好留了空缺,使得狼妖朝着方绵绵咬去。 “师姐小心!” 第81章 修真:悲惨主角投靠魔尊!(28) 狼妖凶悍,方绵绵修为在太华宗之中不算出挑的,可现在五人之中,除了俞昭便数她修为相对高些,虽然心中恐惧,却仍旧挡在了几个修为更弱的小师妹前面。 心知狼妖这一击自己躲不过去,方绵绵还是站稳了脚跟,在身后师妹惊恐的目光中,深吸一口气,长剑横在身前,没退开分毫。 箫声空灵,自远处急速传来,音波化为一道可视的利刃,在狼妖的双目之间化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狼妖受伤,被激怒后双目泛红,更加狰狞的朝着方绵绵咬去。 玉质的青箫拦下狐妖的利爪,月白衣袖下的手拉过方绵绵的腰间衣带,将人从狼妖的攻击范围中救下,飞向一侧。 “没事吧?” 这女声极为好听悦耳,伴随着一阵夜昙的馨香,让方绵绵脸颊微红。 “我没事,多谢道友相助。” 英雄救美这种桥段无怪那些写书人常用,实在是因为不论男女,在危急时刻的搭救,总能瞬间拉满好感。 此刻这轻纱掩面的厉害女修在方绵绵眼中,就如那话本中的广寒仙子一般。 音波暂时将狼妖眩晕,这会儿俞昭也得了机会,刺瞎了狼妖的一双眼睛后,将狼妖击退,又靠过去与陌生女修打招呼。 这样特殊的攻击模式,俞昭很熟悉,小说原着中,这是仙乐阁的女修独有的技法。 而这位身着月白衣裙的女修,看那装束,俞昭便有七成确信对方的身份。 仙乐阁中,被誉为寒霜仙子之称的女修士,寒语眉。 “音攻?阁下可是仙乐阁的弟子?” 语末,他才意识到要适当关心一下自己的后宫,将目光落在方绵绵身上,放缓了声音关怀着: “师妹可有受伤?” “…没事,既然狼妖已除,我们继续赶路吧,尽快与墨师兄汇合”对上俞昭时,方绵绵的面色明显落了下去,摇头敷衍着回答,不愿在路上继续耽搁。 可惜俞昭盲目自信,专注的观察新出现的后宫人选,没注意方绵绵的态度。 对上刚刚救了自己的女修,方绵绵再次扬起了清甜的微笑,询问对方的去留。 “道友也是落单的?不若我们一同前行,也好作伴,我叫方绵绵,是太华宗的弟子” “……也好,秘境危险重重,结伴同行是优选,仙乐阁,寒语眉”寒语眉收起玉箫,思虑片刻后,便应下了。 “那我叫你寒道友,或者寒师姐?” “都可” 两个女修相谈甚欢,倒是让俞昭没了插话的机会。 六人暂且组成队伍,继续在雨林深处寻找着出路,与之相隔不远的地方,殷曼纱三人不远不近的跟在其后,跟着俞昭几人的路线走着。 游慕二人跟随殷曼纱留下的记号姗姗来迟。 坐在树枝上的殷曼纱叼着草根,瞥见两人交叠的双手,当下酸倒了牙。 她们三个按照这戴面具不知美丑的家伙的吩咐,又是挖草药又是追踪正派修士的,瞧瞧这家伙悠闲的样子!他俩干什么去了?! “喂!” “有没有搞错,你们去哪儿啦?让我们盯着这群修士,你们去偷情了?!”殷曼纱语出惊人,谴责两人擅自脱离队伍。 “噗!”树下喝水的昉炎被呛的,咳着吐了一地。 “我说他们,你激动个什么劲儿?”上面的殷曼纱听见了动静,略带嫌弃的瞧了昉炎一眼。 “下来,跟上她们” 游慕算着时间,也该是俞昭发现地宫的时候,叫上原地休整歇脚的几人,继续循着前面六人行走的踪迹前行。 “我警告你,我才是北域的少主,你该对我客气……小霭,你怎么还在吃,别吃了,走了走了!” 殷曼纱还是挺怕游慕的,立威立了一半,被不冷不热的瞧了一眼瞬间怂了。 “来啦!”无辜背锅的小霭拿着糕点一口一口塞进嘴里。 几人暗中跟随着俞昭的队伍,一同进入了机关复杂的地宫之中。 俞昭因为熟知剧情,轻松的带着一群女修避开了地宫门口的机关,却在进入地宫之后犯了难。 他知道哪里有秘宝,几件珍贵的秘宝又该如何获取。 只是如果一直让这群女修跟着,岂不是要共享机遇? 俞昭有些难办,又不愿意错过这次进入地宫的机会,行走的速度越来越慢。 刚巧,游慕指使着昉炎三人,给俞昭解了燃眉之急。 殷曼纱持鞭出手,魔气弥漫了整个地宫的过道,一言不发上来便带着小霭和昉炎同俞昭几人打斗起来。 边打边退之余,俞昭推波助澜着被魔修隔开,与其他同门走向了不同的石门内。 石壁落下,彻底将俞昭和其他人分隔开来。 俞昭松了一口气,庆幸方绵绵几人将魔修引走,自己可以安稳的寻找想要的秘宝。 隔着一面石墙的另一条过道内。 游慕带着虞怀在硕大的地堡迷宫中走了一圈,行至尽头,游慕停下脚步,从挂在石墙,折射景象的铜镜上,看到了俞昭推门走进迷宫的身影。 “迷宫的路线可记清了?”游慕侧头问着。 虞怀从铜镜中收回视线,眸中还带着恨意的底色,闻言微愣,而后点头应声:“记得” 游慕满意的点点头,摘下自己戴着的罗刹面具,身体前倾贴近虞怀,就着对方的唇角仰头轻吻了一下,一触即分。 袖口中蜷缩着的毒蝎受到感召,从游慕宽袖里悄悄探出头,顺着两人相叠的衣摆,爬上了虞怀的肩头。 “很好,猫捉鼠的游戏会吗?去玩儿吧” 魔修眉眼笑意盈盈,不等虞怀有所反应,将面具扣在了他的脸上,手下唤出弯刀,又一次放进了虞怀手心。 这次,虞怀并未将弯刀供起来,反手握紧,视线望向铜镜中毫无防备的人影,竖瞳越发暗沉。 “…是” 【不会被发现吧?】天道忧虑,抬眼透过地宫的层层墙面看了一眼天空。 【放心,带了面具便是廖泣,法则比你还要好骗】况且还是在秘境之中,要想查探,还需要浪费能量,法则可舍不得自己的能量。 这点上,法则跟天道的抠搜样子没什么区别。 【……你!你才好骗!】两句话没说完,天道又被气走了。 游慕放了软椅,坐在迷宫尽头,注视着虞怀的身影消失在迷宫里。 小狗受了那么多的苦,总要出出气才是。身为主人,自然要做主给这个机会。 虽然目前俞昭的傍身法器不少,但多杀几次,总能弄死。 第82章 修真:悲惨主角投靠魔尊!(29) 俞昭循着记忆中原着的描写,谨慎的走进了地宫之中的迷宫建筑内。 依照原着所说,这里是一处精于建造的大能留下的宫殿,其中留存法宝不计其数,相应的,机关阵法也随处可见。 这处迷宫还只是第一层的关卡。 走在狭长曲折的迷宫中,俞昭视线不停在四处搜索着。他记得书中写过,走出迷宫的关键是几个松动的砖石,只要踩上去,头顶便可出现几道指引方向的光束。 可惜书中描写的再怎么详实,都不如身临其境时来的真切。 真正走入迷宫之后,俞昭只觉得后背浸出一层冷汗。 宛如复制粘贴般的环境,相对幽闭的空间,连一丝风声都寻不到。 他走了很久,留意了角落的砖石,却仍旧一无所获。 有些泄气,俞昭心头呼唤着寄宿在自己身体内的剑灵,也没得到什么回应。 自从他与剑灵撕破脸后,双方便一直僵持着。 剑灵期盼着能寻到机会将他夺舍,占据他的肉体。而他,也同样希望此次地宫之行,能寻找到安稳固魂的前提下,将剑灵从自己身体中彻底捻灭的方法。 如今,剑灵自然不会出现帮忙。 俞昭扶着墙壁歇脚,不死心的再一次蹲下身查探地砖是否有异。 脊背突然发冷,汗毛炸起,危险的感知迅速传入大脑。 俞昭本能的一个翻滚,躲过刀刃的攻击,却还是慢了一步,颈侧被划出了一道淌血的伤痕。 脖颈!弯刀! 熟悉的刺痛感瞬间将俞昭拉入了那个莫名的恐惧之中。 他以为过去了许久,那魔修的暗杀已经过去,说不定,那魔修与其他修士结仇,已经被杀死…… 竟是,这般穷追不舍的跟过来了吗? “谁!到底是谁!阁下且慢,是否有误会,为何三番四次的暗算我?!” “即便是死,也该叫我死的明白!” 俞昭拿出配剑防御,警惕着周围的墙壁,高声呼喊着试图将隐匿的人唤出来。 但四处静悄悄,周围都是自己的回音,根本没有人理会他。 俞昭不敢掉以轻心,却也知道不能长久的停留在一处,提剑防备着,边走边听着动静。 隔着一道墙,突然出现了轻盈的脚步声,俞昭刚要靠着墙壁去仔细分辨,后背的刀刃便划破了衣服和皮肉。 再回身,又是一片沉寂。 俞昭被彻底激怒,抚着后背的划伤,身体又气又怕的不断颤抖,大声咒骂: “滚!杂种!邪祟!有本事出来!出来啊!” 中气十足的话音刚落,再一转身,狭长的过道尽头,突然多出来一个通身黑衣,戴着青黑色罗刹面具的魔修。 手上拿着的,正是让俞昭产生生理性恐惧的黑色弯刀。 俞昭被惊到,张了张口却没能发出声响,黑袍人猛然闪现,弯刀直直刺向自己的心脏! “……铮!” 刀剑相撞,惊起尖锐的铮鸣之声。 俞昭边打边退,心底不断呼喊着剑灵,希望对方能出来帮一帮忙。 此前他已经清楚了这魔修神出鬼没的厉害程度,秘境压制修为之下,他也根本无法探知对方究竟到了何种境界。 如此穷追不舍的暗杀他,实在叫人防不胜防。 俞昭还是怕的,他怕疼,也怕死。 剑灵仍旧无动于衷,它的目的是俞昭的身体,只要俞昭的身躯不被毁坏,便与他无关。 暗骂剑灵过河拆桥,俞昭咬紧牙关,甩出了随身携带的咒术护符。 许是因为地宫的特有阵法压制了符咒的作用,这么多意外得来的天阶符咒,也只有瞬移符是最好用的。 顾不得浪费,精神和身体的双重压力下,俞昭只想从黑袍人手下逃脱,也根本没有认真观察过现在这个黑袍魔修的用刀手法,与之前他所遇到那几次魔修用刀的微妙差异。 迅速给自己身上贴上符咒,俞昭立刻瞬移到了迷宫的另一处角落。 停下挥刀的动作,虞怀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头顶,那之中暗藏玄机,有无数个细小的铜镜相互折射,在迷宫的尽头形成一处极大的镜像世界。 镜像之外,还有人在看着他。 虞怀放出毒蝎引路,寻找俞昭的方位。 猫捉鼠的关键要素是松弛有度,并且时刻让老鼠保持着紧绷的状态。 这出表演,他会认真完成。 俞昭暂时安全,松了一口气,连忙从储物戒指中拿出丹药吞吃,为自己补充气血。 越慌乱越出错,他还没有弄清迷宫的方位,又被逼着瞬移到了陌生的角落,这下是彻底分辨不清方向了! 心中焦躁,俞昭不仅要防备着黑衣人的追杀,还要寻找迷宫的正确出口,心间的压力越积越大,他暴躁又不过脑的拿脚踹在坚硬的墙壁上,反倒让自己吃痛受伤。 前方是一个分叉路,看不清楚各自通行的方向,俞昭唯恐自己迷失在这硕大的迷宫之中,面对两个选择,举棋不定。 只是没等他纠结,后方的毒蝎,已经循着气息找到了他…… 铜镜前,游慕兴致不错,品茗观看,靠坐在椅背上倒像是来度假的。 【你要不要再吃点枣泥糕糕?】天道觉得游慕未免太过悠闲,自己又不能自由自在的出去,酸了吧唧的说反话。 【陵城的糕点吃腻了,下次去别的地方瞧瞧吧】被天道提及,游慕一本正经的认真考虑。 【……我的意思是,你看起来很闲】 【确实……那找些事情来做】袖口挥动,收起茶盏,游慕理了理衣袖起身。 算起来,昉炎一行人,也该遇上守护墓地的机械兽了。 看了一眼铜镜上的进度,特意给迷宫的虞怀留了张纸条,游慕的身形消散在迷宫尽头。 第83章 修真:悲惨主角投靠魔尊!(30) “吼!吼!吼!” 地宫的另一处墓穴外侧,林立着六根大理石柱子的宽阔空间内。 一个满身都是骨架的机关妖兽正张着开裂的骨骼,大声嘶吼着。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些并不能称作妖兽,而是基于妖兽死后的骨骼制成的机关傀儡。 它机械的做出攻击的动作,力道之大,将三人合抱的粗大石柱都拍断了三根。 “轰隆隆!” “不是,到底是谁把它惊动的,有病吧!这玩意儿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殷曼纱在石柱断裂之前闪开,躲进另一侧的石柱后,躲避着机关虎的进攻。 发髻彻底凌乱了,纱裙直接从小腿开叉撕裂大半,身上带着尘土和擦伤,爱美的她危急时刻也没能顾上形象。 急速翻滚之后,丰盈胸脯随呼吸轻颤,可惜在场的除了昉炎这个男修,其他都是女子,情况紧急之下,没人有闲心情欣赏战损版的美人。 “闭嘴,它能听声!”另一侧的石柱之后,亦是一身狼狈的寒语眉低声提醒。 “吼!” 这话刚说完,巨大的机关虎便敏锐的转头冲着寒语眉几人藏身的石柱方向大吼一声。 那吼声裹挟着冷风,连带着地宫都是震动的,寒语眉皱了皱眉,原先戴着的轻纱早已不知掉落何处,清冷的眉眼也染上了忐忑。 众人闭气凝神,收敛着声响,保持安静,期望以此让机关虎的红眼状态平稳下来。 三个魔修,五个正派女修,显然已经没了初见时不死不休的打斗状态。 说来这一行人也算是倒霉,打斗正是激烈之时,不知谁踩到了机关,脚下地砖瞬间塌陷,几人便随着重力掉落了更深层的区域。 清醒之后,还未弄清环境,双方便又要不死不休的恶斗一场,只是武器还没掏出来,便被突然跳出来的,怪异无比的机关虎吓了一跳。 “喂,我们的恩怨暂且放一放,想想办法,先从这里逃出去呗!” 昉炎是最先看清楚形势的,知道这镇守地宫的机关兽不好对付,打算拉那几个女修合作。 “哼!我们正道修士,可不能与你们魔族为伍!”方绵绵传音回去,哪怕满脸沙尘,也仰着头,冲对面的昉炎凶巴巴的瞪了一眼。 “合作什么?不要,本少主最看不上她们这些爱装相的正道修士!”接着便是殷曼纱十分傲娇的语调。 “别吵了”昉炎暗觉不妙,试图劝架。 “我们还瞧不上你呢!女魔头!衣着暴露!丑死了!” “这是我北域的特有服饰!你个没见识的!你才丑!看你那灰头土脸的样子!” “主子,禁声”小霭也低声拉架。 “你不也是!” 双方传声中吵得激烈,一时不查便漏了音,又让听觉灵敏的机关虎捕捉到了。 坚硬的虎爪一招拍在石柱上,仅剩的两个藏身之地也被破坏了。 众人彻底暴露在了机关虎的攻击范围内。 兽眼猩红的光将众人团团笼罩,昉炎一脸菜色,低声喃喃: “我就说别吵…这下真的完蛋了!” “吼!!!”机关兽彻底发了狂,混合着矿石齿轮的兽骨头颅猛地张开大口,一声嘹亮的嘶吼震的地宫颤动起来。 充斥着红光的竖瞳彻底瞄准了几人,身体前倾,后爪蓄力便要扑上去攻击。 “散开!” 不知谁冷声呵斥,惊醒了众人紧张僵持的状态,各自飞身逃离,分散开来。 “要想活命,我们合作,找出机关兽的破绽!”寒语眉一边利用音波攻击抵御从机关虎口中发射出来的火球,一边高声想着对策。 这样下去自然不是办法,如今面临着实力未知的非人生物,如果不先把恩怨放一放,还要内斗下去,她们这些人都要死! “……我同意” “可以!” 有了寒语眉的带头,方绵绵踌躇片刻之后同意了,她身边的几个小师妹也接连应下来。 一边躲避着机关兽的大掌,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在了殷曼纱身上。 殷曼纱皱了皱眉,挥着鞭子将碎石抽开,转头对上许多双眼睛: “......都看着我干嘛!你们不都决定了吗?” “好吧好吧,不过先声明,合作只是暂时的,等出了地宫我们接着打!特别是你!”殷曼纱瞪了方绵绵一眼,她这个人很小气,方绵绵说她丑的话,她可都记着呢! 要是让她找机会逮到了对方! 现在有更大的敌人,殷曼纱的瞪眼便显得有些小打小闹,方绵绵不怎么在意,还能抽空瞪回去。 尽管相互看不顺眼,但为了保命,众人还是暂时达成了合意。 只可惜这机关兽并非肉体,身体似有着源源不断的核心驱动力,持续攻击之下,没有丝毫的缓和冷却期。 “呼~这玩意到底他么的谁搞出来的!”昉炎靠在墙角用力喘着气。 几番躲闪下来,他们显然都有了疲惫之感,可机关兽的攻击并未停止,口中的火球还如喷泉般发散着。 在众人熟悉了机关兽的攻击方式之后,长久的僵持中,机关兽似乎也察觉到了简单的攻击模式并不能捻灭意图溜进墓地的小虫子。 在齿轮的运转之下,机关兽迅速变换出了第二形态,从原本的兽型之中脱离,逐渐站了起来。 它白骨爪子中伸出一把锋利硕大的四棱刺刀,迅速朝着离他最近的殷曼纱扑了过去。 “小心!”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方绵绵,情急之下,她抽出腰带甩过去,缠在殷曼纱的脚腕上,将人用力拽了过来。 “嗷!” “哎呦!” 可惜力道没控制好,两人撞在一起,齐齐倒在了废墟之中。 “……谢了,但我真怀疑你试图用脑壳撞死我!”殷曼纱揉了揉胸脯,爬起来,皱巴着一张俏脸,只觉得胸前一阵闷疼。 但毕竟这个讨厌的女修刚刚救了她,道谢还是没有落下。 方绵绵捂着鼻梁起身,没顾得上争辩。 第84章 修真:悲惨主角投靠魔尊!(31) “主子,身后!”小霭焦急的呼唤拉回两人短暂交流的思绪。 许是殷曼纱拉的仇恨值更高,这机关兽应当是锁定了殷曼纱这个攻击目标,大部分的爪击和火球都朝着殷曼纱而去。 密集的火球攻击将殷曼纱逼退,这火球的灼烧力度不小,带着灵力的防御衣物被火星触碰到,便能瞬间燃烧大半。 众人不仅要防备着攻击,还要时刻灭火,自顾不暇。 刚躲过一截,危机再次紧随而至。 这次的位置并不好,处在一个死角上,殷曼纱避之不及,没有刚才避险的运气了。 站立的机关兽用兽爪将殷曼纱拦腰抓起,在她惊恐的瞳仁里,獠牙利齿越来越近…… “碰!” 一只手穿过怒张的兽口,径直破开了金属矿石制作的护甲喉管,打碎了机械齿轮,捏爆了机关兽头颅中闪烁着的橙红色能量源泉。 金属碎屑和闪烁的红色光点从兽口中迸溅而出,兽脑的内核被摧毁。 猩红的兽眼骤然暗淡,闪烁几次后,彻底没了光彩。 机关兽松开了手爪,静默几秒后,硕大的,由支架支撑的身躯轰然倒塌,白色的兽骨和齿轮零件散落一地。 半空中将要摔落下去的殷曼纱被游慕提着衣领,放在了可落脚的地面上。 “你……廖泣?”救星突然出现,殷曼纱转头一看, 原本被吓的发白的脸色硬生生转红,变脸的速度快极了。 再定睛一看,熟悉到令她讨厌的装束,不是那个戴面具的廖泣是谁? 只不过现在的廖泣没带面具,他长得……长得……简直就是长在了人心坎上嘛! 从前怎么没发现她母亲的部下里,还有这么个好看男人! “站好” 游慕蹙眉略带嫌弃,松开手,将越发没骨头的殷曼纱丢向一边,转头去查看开启墓穴的机关。 好在小霭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扶住了往一边倒栽过去的人。 机关兽在游慕手上死的太容易,让众人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但好在危机解除,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去休息调适。 “呀,堂弟,你的脸总算治好啦!”昉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是见过廖泣曾经相貌的,掩耳盗铃似的找补上一句。 “机关兽没了,所以我们……”还要继续之前的打斗吗? 一个女修开了口,瞅了瞅自己阵营里一众女修的实力,又颇为忌惮的瞧了瞧游慕。 刚刚说好暂时停战,所以现在还要不要继续。 但……这个突然出现的魔修,似乎格外厉害,她们这边瞧着没什么胜算…… 若是贸然出手,对她们极为不利。 刚喘口气的众人,又因为阵营问题,被女修提醒着再次警惕起来。 双方注视着对手的动作,生怕互相之间生出偷袭的心思。 游慕搬开一块松动的砖石,开启了前后两扇石门。 石门沉重的声响打断颇为凝滞的气氛,地宫内一阵轻微晃动之后,众人听到游慕的话。 “出口在你们身后,如果想与其他同门汇合,出门沿着石路走,便可离开地宫。当然,若是想寻机缘,不怕死的,便走这里” 相貌迤逦的魔修指了指前方的门,又指了指身后的门,领着其余三个魔修预备走进去。 “你们三个,跟我走” 昉炎没什么意见,寻找机缘当然要比打斗更重要,这点毋庸置疑。 他们与这群正道修士的打斗完全可以往后放一放。更何况,等出了秘境,还有好果子等着这些正道修士呢! 小霭本来就很少说话,当然也不会提出什么反对意见。 殷曼纱看了看对面的几个女修,本还想说些什么的,但触及游慕的视线,当即便怂了,鹌鹑似的缩了缩脖子,又颜控着忍不住偷瞄游慕的脸。 四个魔修的身影走入石门,留下原地的几名女修犹豫不决,不知该往何处走,亦不知那魔修的话是否可信。 “寒师姐,你看呢?”方绵绵看向寒语眉。 寒语眉沉吟片刻后,抬起玉箫指了指通向墓穴的石门道:“我去那里,若是你们要回去,我也可先将你们送出” 既然入了秘境,自然是要寻求机缘的,没道理半途而废。 但寒语眉心知自己的决定并不能代表所有人,也给了其他女修足够的选择余地。 同门女修相互看了看,最终决定继续走下去。 “这秘境将我们的实力都压低到了相差无几的水平,你怎么没事?”甩了甩头脑,抵挡住好相貌对自己的诱惑,殷曼纱还没忘了这魔修的凶狠劲儿,纳闷的询问着。 他们对付那个机关兽极为费力,险些断胳膊断腿的,怎么到了‘廖泣’这里,就是一招制敌? “只有弱者,才会被秘境压制,你太弱了,仅此而已”当然,还需要了解一点机械兽运行的原理。 游慕走在前方,提灯引路。 通向墓穴的这段绵长又曲折的过道没有壁灯,太过黑暗,借着光亮方可通行。 “……”张着三对耳朵聆听秘诀的三人同时被言语刺中,沉默着无言以对。 【可恶,被你装到了!】天道补脑三人的心音。 迷宫尽头,虞怀站在空了的椅子前,拿起了游慕留下的纸条。 他面色不好,因为在这场猫鼠游戏中,他让俞昭逃掉了。 原以为能一招击杀,但俞昭确实有本事,手上的法宝也多,运气也总是好的过分。 被他逼到了死角,都能寻找到地宫下一层的暗道逃脱。 在迷宫浪费了太多时间,虞怀担心对方等的着急,便放下了追逐的意愿,折返回来。 原以为对方一直在的,只是到了这里却不见人,虞怀紧绷的唇角压的更低。 ‘小狗扮演的喵咪很不错,临时有事,结束了来找我’ 纸条上的字迹肆意洒脱,字如其人。 只是再轻易不过的夸赞,却让虞怀阴霾的情绪好转很多。 俞昭不好杀,他一直都知道,虽然失误将人放跑了他确实有些烦闷,但…倒也不急于一时。 这次,他同样知道未来的发展走向。 不再拥有绝对的优势之后,俞昭,还能如前世一般一路顺畅的走向仙门顶峰吗? 俞昭可以利用运气逃掉一次、两次......但总有一次,他逃不掉! 肩膀上的毒蝎挥动着前肢,‘哒哒’的敲击着发出声响,虞怀回过神,将毒蝎放回地面。 “走吧,带我去找主人” 一蝎一人行走在地宫长廊中,身影隐匿于灰暗狭长的过道内。 第85章 修真:悲惨主角投靠魔尊!(32) 墓穴中秘宝不少,但有灵气的秘籍经卷,会自主选择有缘人。 方绵绵等人脚程倒也快,游慕几人前脚到达,她们后脚便跟上了。 虽然两拨人还是免不得要吵上一番,但墓穴密室之内,散发着光晕浮在空中的法宝秘籍很快便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到底是一起抵御过机关兽的,双方勉强能和平相处一段时间。 各自寻了个角落,消化自己的机缘。 游慕在一堆闪烁着斑斓色彩的宝物堆里翻翻找找,挑了几个收起来,去了隔壁的密室。 跟着毒蝎的指引,虞怀走过曲折的漆黑过道,路过处在领悟境界的几人,最终推开了密室的石门。 这里是一处卧室的陈设,桌椅床榻样样俱全,一侧的石墙上尽是开凿出来放置书籍的凹槽书墙。 红纱浮动,床上的人抬手挑开了落下的纱帐。 “这里”幔帐之下,游慕侧躺着招手示意虞怀走近。 烛火摇曳,红色的床帐和璎珞在密室中异常显眼,像极了……喜床。 虞怀瞳孔缩了缩,随着对方的招手走近了些,也没忘记汇报游戏落幕时的最终结果。 “抱歉……主人,他逃了”虞怀垂下头,立在床边。 游慕撑起身体坐起,探身拉住虞怀的衣领,直接将人拉入其中。 隔着一层纱帐,环境光突然暗淡下来,却因为离的更近,近到虞怀能看清楚对方根根分明的纤长睫羽。 “无妨,多杀几次就是了” 掌心撑在虞怀胸膛上,游慕倾身越说越靠近。 “……是”视线顺着对方的眼睛直落到唇上,面前人逐渐贴近,他的视线也被拉的越发靠下。 虞怀下意识滚动着喉结,心都提了起来。 相似的位置,绯红的环境,和那次暖房中简直没什么区别…… 似乎下一秒,已经预见了情景的重现。 在即将接触的那一刻,游慕却未再继续贴近,侧头靠在了虞怀颈侧。 指尖勾起虞怀耳后的一缕碎发,绕在手里搅动着,游慕指了指对面一整墙的书籍说道:“这里是一处藏书阁,里面的东西,你应该,会很受用” 虞怀看着对方的指尖,只觉得分明搅动的是发丝,可似乎连自己的神魂都随着那缕发丝被牢牢绕在了对方手心。 “虽然半个月的时间,学完几十卷有些困难,但对小狗来说,也不是不能实现,对吧?” 游慕翻身支起脸颊,侧目瞧着耳根微红的虞怀,说的话轻巧柔和,可内容却并不如此。 那面墙上的书卷单本都是极为厚重的,其中所着的内容又大多是旧言繁体,经文晦涩难懂,若想吃透也是不易。 可惜满眼都是身边魔修的狗儿此刻根本没有注意对面墙壁的经卷厚度,只盯着对方张合的红唇满口应下。 “好” 听到虞怀这般应下,游慕唇角的弧度更高,眼尾的睫羽越发卷翘,笑意盈了满脸。 “那就这么定了,开始吧!”魔气卷积着一卷书籍卷轴飘过来,游慕直起身体,将卷轴塞进还处在云里雾里的虞怀手中。 拂袖屈膝,游慕靠坐在了床头一侧。 “……现在?”拿着手上分量十足的卷轴,其间蕴含的灵气虞怀自然不可能忽视,这经卷是极好的。 只是,刚刚不是还…… 虞怀有些懵,因为游慕戛然而止又瞬间转折的动作和话题。 “学完的小狗,才有奖励” 一秒抽离的游慕此刻已经掏出了话本翻开,余光瞥过愣愣捧着卷轴的虞怀,好心的给了点盼头。 奖励? ……是他想的那种? 虞怀将游慕的话掰开了揉碎了在脑袋中盘旋了几圈,隐约琢磨出点东西来。 定了定神,见游慕不打算再关注自己,虞怀缓了口气,将目光放在卷轴上。 卷轴的内容精妙深奥,与自己的修行心法格外相辅相成,随着烛火燃烧,虞怀越发认真,盘膝端坐,专注起来。 【你这么着急的让他学,会不会拔苗助长?】天道大约猜到些游慕的打算。 不论是将虞怀放在埋骨之地击杀妖兽锻体,还是带他入秘境学习这些功法,都是在加快虞怀修炼的速度。 可如今也太早了些,按照剧情中,这时的虞怀还在魍魉城试药呢! 【惩罚剧情于他而言,是不利的,拖久了反而不好】法则利用磨难境遇来打压虞怀的心性,一板一眼的遵循剧情,还谈什么救人? 虞怀既然重活一世,自然也不会遵循剧情发展走下去。再者,俞昭必须死,他不会低估法则的眷顾,那么虞怀,便必须在俞昭之前迅速强大起来。 杀死俞昭这件事,还需要虞怀亲手去做。 况且,他的打算不止于此…… 【那我帮你们看着法则,不过你还是要小心一点!】天道巴拉着话本,瞟了一眼外界的天空,算是出过一份力。 【去玩儿吧,这里有我】游慕根本没指望天道能干正事。 【好哦!】天道咂咂嘴,做了甩手掌柜,乐呵呵的继续看话本去了。 第86章 修真:悲惨主角投靠魔尊!(33) 半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倒也不算短。 最起码,这半个月里,虞怀在地宫中不间断的学习着内容繁杂的卷轴,收获颇丰。 虽然过程确实枯燥,但好在他是性子沉稳的人,能忍下这些经卷的繁琐晦涩。 学完给他挑出来的那些卷轴秘法,竟比游慕预估的时间还要提前一日。 当然,虞怀记忆力一向很好,根本不曾忘记之前游慕承诺的奖励,这便主动索要着要求兑现了。 相较于虞怀这头的安逸,俞昭便显得异常狼狈。 从迷宫中摸索出暗门逃生之后,却意外掉落到另一层的关卡中。 机关排布的尖刺铁锤层出不穷,这些机关的渡过没什么技巧,单纯依靠实力,俞昭即便拥有剧情加持,也没在机关阵下讨不到好处。 卡在机关阵中多日,脱了一层皮,险些丢了命,才从阵法中走出来。循着道路七拐八拐的,俞昭总算是瞧见了藏宝的墓穴。 墓穴中已有不少人到访的痕迹,但俞昭能走到这里实属不易,已经不计较秘宝是否被自己独享的事情了。 他最关心的,还是这堆宝物之中一个名唤千芝万穗的灵草。 书中说,这东西可以使血肉重新生长,修复残缺的肢体,正是俞昭如今最需要的。 那次击杀狐妖的经历,具体情形俞昭如何都记不起来,询问剑灵对方亦是闪烁其词,怎样都不肯如实相告。 可他无法忘记自己苏醒时的崩溃情绪。 因这致命的打击,俞昭一度颓废了许久,怀疑起了自己的身份,是否真的是主角。 但他不甘心,又拼命的说服自己,这些都是暂时的,主角的成神之路总是坎坷,他只要熬过去,自然能享受气运带给他的殊荣。 俞昭给自己下了太多的心理暗示,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填补自己缺失的部分,才能确信还有机会恢复完整。 但事实总会给抱有侥幸的人当头一棒。 俞昭在成堆的宝物中翻找着,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心心念念的灵草。 他足足留在墓穴翻找了五天,甚至想过将墓穴的砖石地面都翻个底朝天,却仍旧不见千芝万穗的踪迹。 偏偏此刻暴躁到极点的俞昭,又听到了剑灵在脑海中的催促。 剑灵一直惦念着俞昭的身体,自然也想让他的身躯完好无损,一反常态的催促着俞昭多寻找几次。 往常俞昭顾忌着剑灵寄居在自己的身体中,惹恼对方恐会对自己不利。 可正在气头上,烦闷无处宣泄之时,一个闪着光的法器又落在了手边。 俞昭眼神微动,将之不动声色的收了起来。 而后趁着剑灵不察之时,动用法器将剑灵的灵魂从自己身体抽离。 剑灵自然不愿,双方缠斗起来,再一次触动了墓穴的防御机关。 巨大的冲击之下,剑灵魂体更加脆弱,俞昭也被震的晕死过去。 这一晕,便直接晕到了秘境关闭的时刻。 秘境之中机遇越大,风险便越多。但凡进入一次秘境,便会有修士陨落。 通往外界的旋涡之门再次开启那日,被弹出秘境的修士明显少了很多。 但能从秘境中走出来,或多或少,一定是遇到了机缘的。 “方道友,有缘再会” 寒语眉换了身干净的衣袍,重新带上了面纱,与秘境之中暂时组队的方绵绵告别,回到了仙乐阁的阵营之中。 “嗯,寒师姐,再会”从秘境中走过一遭之后,方绵绵变化不小,实力也提升了一个层次。 “对了,师姐,怎么没见到俞师兄?”身旁几个师妹环顾着四周,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半晌之后才意识到,自从入了地宫之后,便再没见过俞昭。 后来他们从地宫中出来,竟都忘记了折返回去寻找。 “……无妨,俞师兄修为可比我们高多了,想来遇到的机缘更大吧”此刻方绵绵已经对俞昭彻底无感了,并不关心俞昭如何。 不过她倒是顺着小师妹的目光往身侧看去,瞧见了结伴而出的墨青和柳风眠,以及两人身后的两宗弟子。 “墨师兄也出来啦!” “还有玄虚宗的人” 各派弟子重新聚集,等着长老清点人数过后,各自回归仙门,正三三两两的说着话。 “哎呀,看我的脑子,我们秘境溜进了魔修的!”正听着几个师妹暗戳戳观察墨柳二人,打趣玩笑,方绵绵突然想起了在地宫时遇到的魔修。 虽然那时她们有过短暂的合作,但到底双方不合,此刻脱离了秘境,方绵绵的智商难得重回高地,开始考虑起魔修溜进他们仙门秘境的意图。 莫不是有什么阴谋?要搞什么动作?! 想起那个面容姣好又实力强横的魔修,方绵绵知道此事拖不得,必须尽快告知宗门上下。 她这么高声呼唤的一嗓子,瞬间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什么?!魔修!在哪里!” “魔修已经如此胆大妄为了吗?” 各派弟子听到魔修二字,心中那根敏感的弦也立刻紧绷。 只可惜众人还是晚了,从他们踏出秘境的那一刻,便落入了魔族的阵法结界之中。 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四周布满黑气的牢笼显现,将这群年轻的修士包裹其中,没了逃脱的余地。 “诸位,请随我们走一趟吧” 隐身符撤下,坐着轿子的游慕,侍立在侧的虞怀,骑着独角兽的殷曼纱小霭,以及站在前方微笑的昉炎,连同身后的众多魔兵,和被捆绑成麻花粽子的几个长老统统出现在众人面前。 “长老!” “又是魔族,你们想干什么!” “果然是你们!在搞什么阴谋诡计!” 修士们七嘴八舌的说着,有的试图破坏结界,但没成功,反而被结界的防御震晕过去。 “虞怀?是你吗?虞师弟!” 人群中,墨青的视线直直落在了虞怀身上,高声的呼喊带着法力,压过了所有人的音量,使得众人都朝着那立在轿子旁的黑衣魔修看去。 “……虞怀,他不是死了吗?真人还是魔修假扮的?” “真的是虞怀诶!可他怎么跟魔族在一起?” “之前太华宗不是还说,行凶的不是虞怀,是魔修吗?” “所以,虞怀就是魔修……那太华宗是为了脸面,刻意寻了个说辞吗?” “你别乱说!” “可太华和玄虚还在交好呀?总不能也是假装的吧?” “他就是凶手!他是魔修!仙门的败类!” 修士们窃窃私语,朝着虞怀看了又看,说着各种猜测。 这些眼神或炽热或讥讽,纷纷朝着虞怀刺来,让他有些呼吸困难。 即便清楚总有一天会面临这样的场景,即便前世已经体会过一次千夫所指的情形,虞怀还是有些不适应。 “诸位若是去写话本,陵城的书坊定然火热。对虞怀这般感兴趣,不妨来魔域坐坐,当面询问一二?” 众说纷纭之际,悬浮的轿子上,有人挑开了纱帘,伸手搭在了陷入话题漩涡中心的虞怀肩上。 声音夹杂着浑厚的魔气,虽不尖锐,却震的那些嚼舌根的修士皆是耳鼻渗血。 “行了,不听话的弄晕,都带回去” 不想再听修士们叽叽喳喳如鸟雀一般密集的话语,游慕摆摆手,将虞怀拉入轿中,指挥着殷曼纱带领魔兵连笼子带人拉回去。 “你们老实点,可免受皮肉之苦” 殷曼纱站在硕大的牢笼之外,折起的鞭子一下一下的落在手心,眼睛巡视着牢笼中的一众修士,就看谁不听话的大声嚷嚷。 “魔头!妖女!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抓人,你们就不怕仙门围攻吗?” 第87章 修真:悲惨主角投靠魔尊!(34) 性子暴躁些的修士,想要挥剑运灵,却发现这笼子格外邪门,将他们的法力压制的几近于无。 “我看你还是学不会闭嘴!”这修士的声音有些大了,殷曼纱揉了揉耳朵,转头看了看轿子,没什么动静,才挥鞭穿过笼子打在修士眉心,一招将人打晕过去。 被笼子上设下的结界阻隔着,消息传输不出去,又没有法力施展,修士们逐渐焦虑起来,警惕着外界这群魔修的动向。 “算了,直接都弄晕得了!昉炎,过来帮忙!”‘廖泣’明确说过这些修士他有大用,不让杀人,殷曼纱虽然手痒,但迫于威压,不敢不听。 笼子里的修士不少,一开始还很抗拒被魔修打晕,挣扎着反抗。 后来他们发现这群魔修好像暂时不会杀他们后,便老实了些,沉寂下来,默默接受被打的命运。 殷曼纱一个个的敲着后脑勺,路过方绵绵的时候,左右看了看,好歹对方在地宫之中还救过自己,总觉得没办法下手,摆了摆手,压低声音说道: “算了,你自己晕一下!” “啊……哦”方绵绵眨了眨眼睛,反应倒也快,听懂话中含义,直接装晕过去,倒下的时候还不忘眨眼示意身后的几个师妹。 随后众人也都如法炮制的‘晕’了过去。 殷曼纱满意的点点头,不管真晕还是假晕,总之现在安静了,可以交给魔兵拉着上路了。 魔族的队伍拉着硕大的笼子,浩浩荡荡的上了路,辗转朝着北域的方向进发。 牢笼之中,墨青睁开眼,视线尽头正是前方的轿子。 纱帐珠帘遮掩着,轿中的情景并不为外人所知。 “伤心了?” 指尖划过虞怀的侧脸,游慕问着。 虞怀微微摇头否认,伤心谈不上,他自愿入了魔道,便是与正道彻底分割开来。 即便一开始入魔道是形势所迫,无可奈何,可魔修就是魔修,他回不去的。 况且,他已经做出了选择,便不会后悔。 “没有,只是我还没能在秘境中杀了他”想到使自己坠入魔道的罪魁祸首,使自己上一世艰辛坎坷的元凶,虞怀对俞昭的恨从来不曾随着时间的消磨而减少。 手臂揽在游慕腰际,动作随着心情的沉郁步步收紧。 虞怀垂首,低眸主动吻在魔修微启的唇间。 地宫密室中尝到甜头之后,虞怀发现了主动带来的好处。 良久之后,游慕侧头靠在虞怀肩头,凑在虞怀耳边轻声却肯定的说着: “他会死在你手上的” 俞昭被秘境踢出来时,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 秘境之门早已闭合,而他被抛出门外后,从高空摔落,砸断了几根树枝,整个人犹如风筝一般勾在树杈上。 他吸了吸气,被重击的下腹抽疼着。 翻身从树枝上跃下,又因为腿脚不稳而摔在岩石上。 俞昭甩了甩头,环顾着四周,并未发现其他门派和守门长老的踪迹。 想起这秘境之行的糟糕情况,最想要的没能找到,连一点秘宝都没能捞到,俞昭便气不打一处来! 又因为被队伍所抛弃,他气的跺了跺脚。 “…都不知道等我!” 拿出佩剑,不明情况的俞昭御剑返回宗门。 ------------------- “师弟,俞昭和你有过节?” 被魔兵押送回牢狱之时,墨青与虞怀擦肩而过,这般问道。 他相信自己的眼光,虞师弟不是那般心思狭隘的人,即便是堕魔,也没必要因为一些口舌之争杀死杨建。 当日杨长老质问俞昭时,对方眼底那一闪而逝的慌乱墨青看的清楚。 虽然存疑,却没什么证据。 如今虞怀没死,即便他已经成了魔修,但事实是怎样的,其中的内情如何,总要梳理清楚。 虞怀没想到事实摆在眼前,他已是敌对魔修,墨师兄还愿意唤他一声‘师弟’。 “…是,我和他,不死不休”只是虞怀没有多说什么,他不指望自己的一面之词能让正道宗门放弃俞昭,上一世他已经试过了。 身份的不同,已经代表了立场相悖,即便知道他存在冤屈,那些长老,乃至他曾经的师尊、同门,不还是持剑指向自己? 他已经对仙门不抱期待了。 相反,魔修的身份没有限制,反而更自在些,使他能理所应当的拿起弯刀刺向俞昭,这个曾经的同门师弟。 墨青还想追问些什么,却被压着往前走去。 仙门的弟子,或是被扣押着行走,或是昏厥着被抗走,陆陆续续被转移到漆黑一片的地牢内。 即便虞怀已经摒弃了正道的身份,可眼看着往昔的同门一个个被扣押送入狱,他依然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他知道对于魔族来说,攻打仙门没有错,双方的积怨很深,站在各自的立场上都没有错。 可他,终究无法眼睁睁看着同门被杀死。 虞怀跟在游慕身侧,几番犹豫之后,还是拉住了游慕的衣袖。 “能不能,别杀他们”这话刚说出口,虞怀便后悔了,他对着刚将修士们捉回来的游慕这般说,无异于让妖兽放走口中的猎物。 会惹对方不悦的。 “抱歉……我不该……”虞怀立刻垂头认错。 下巴被指尖捏着,往上抬起,虞怀看到了游慕的眼,其中并未有愠色。 “虞怀,你要记住,当你实力足够强时,便不需要求我” 对方鲜少唤他的名字,虞怀瞳孔微张,仔细揣度着游慕的语义。 这是要他努力修炼……越过对方? 游慕微扬起头,视线望进对方眼底,而后又恢复了一贯的懒散神色,并未给虞怀准确的答复:“至于他们会不会死……看我心情” “桃花树下的青梅酒想来是能入口了,我要喝热的”撩开颈侧挠人的碎发,游慕甩了甩衣袖,去了魔宫正殿。 “是”虞怀顿住脚步,没再跟过去,转身回了府上,为其备好热酒和吃食。 魍魉城的地牢内从未有过这般人满为患的情况。一下子抓到了这么多修士,魔族之人气势高涨,各个激动的不得了,觉得他们北域的魔族似乎就要崛起。 交代了殷曼纱和昉炎安排魔将将人看牢,游慕引领典姒,去了岐南的琼林。 第88章 修真:悲惨主角投靠魔尊!(35) 魔宫上下激动的活像过年节,而仙山的几个宗门,却是彻底乱了套。 刚赶回太华宗的俞昭,敏锐发现了宗门上下的诡异气氛,平日里常见的几个峰中的弟子竟然全都不在。 当他还在疑惑太华宗到底发生何事之时,主峰正殿聚集着宗主和长老,正愁眉不展的与其他几个宗门的长老传声通讯着。 “欺人太甚!他们魔族简直无法无天!”一白发长须的长老气的一掌震碎了手下的檀木方桌,声音浑厚有力,怒斥魔族的恶行。 齐宗主还算是冷静的,分神查探了一下长明殿,发现弟子们的魂灯还亮着,稍稍松了口气。 “按理来说,仙门脚下,那秘境外又有五大宗门一同布设的结界,不可能察觉不到魔族的气息。” “可事实就是那帮子魔修竟然将我们几个门派的拔尖弟子都虏了去,且不论他们是怎么做到的,目前这种情况,我们又该如何营救!” 被抓走的那些,可都是宗门的未来呀!青衫长老都快急哭了,他最喜欢的徒弟可在里头呢! “哼!急有什么用,魔族能嚣张到传讯过来通知我们,便是做足了抵御诸位的准备,你们想怎么做?直接去魔域打一通?对方可捏着我们那么多人质呢!还不如先弄清楚这些魔族到底想干什么!总要有个目的和章程!” 几个长老正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正殿的门突然被推开,俞昭就这么直接闯了进来。 鸿云尊者闭关多时,未有出关的迹象,俞昭的本意是和宗主搞好关系,担心自己回来的太晚,特意前来报备。 只是他没想到,正殿内来了宗门大半的长老。 几双眼睛齐齐望向他,目光多变且复杂,除了最开始的惊喜,后面的含义俞昭便看不懂了。 “……几位长老都在呀,弟子俞昭回来的晚了些,特来向宗主报备。”不明所以,但俞昭还是按照提前组织好的说辞开口。 …… 虞怀从桃树下挖出了青梅酒,刚启坛便嗅到了清甜的酒香。 游慕偏爱喝甜口的酒,是以虞怀埋了不少果酒。 将酒坛处理好,取出一部分热着,虞怀又去魍魉城最大的酒楼打包了些点心回来。 虽说修士们辟谷之后,不需要用食物饱腹,但魔修大多不拘规则,喜爱口腹之欲,这酒楼开的倒也热闹。 热好温酒,装好点心,放入托盘。 处理好这些,虞怀端着食物往游慕常住的院落中走去,对方已然处理过魔宫的事情后,折返了回来。 “朱芳楼的牛乳糍团?” 瞧见虞怀端上来的几盘点心,游慕来了兴致,从榻间起身,拿了筷子去夹。 牛乳的味道十分浓厚,夹杂着糯米的清香和内陷的果香,倒是适口性极强的甜点。 游慕吃的挺开心,几盘点心都吃了大半,才拿起酒杯喝了起来。 “还不错,好吃” 手上捏着酒杯,游慕将视线挪到一旁的虞怀身上。 “这是在为那些太华宗的人求情?” 虞怀抬头,对上游慕的问询的视线,点了点头,却否认道:“是,也不是,我确实无法看着曾经的同门去死,但……” 虞怀顿了顿,蹲下身,单膝跪在了游慕脚边。 “我如今是魔修,跟在主人身边,做任何事,都是为了主人” 这话说的诚恳,叫人生不起一丝厌倦来。 游慕将酒喝尽,示意虞怀接着斟满:“漂亮话倒是说的一套又一套。” 虞怀的心思,游慕如何能看不明白。 狗儿还是聪明的,既表明了忠心,又哄他开心,要他宽纵那些被扣押的修士。 这是听进去了他离开时说的那句‘看心情’的话了。 “若有一日,你的那些同门之人,站在了你的对立面呢?你要求情救下的人,却要你死呢?” 握住了虞怀递来酒杯的手腕,游慕垂头,直视着虞怀的瞳孔,试图从中得到虞怀的答案。 心头一跳,虞怀眼睫颤动了两下。 对方所言之景,与上一世自己身死阵法时,那些冷眼旁观的人脸重合。 虞怀僵了僵,直觉对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他在游慕的注视中,敛下眉宇,平复着突然涌上心头的,上一世身死前汹涌难平的恨。 “为他们求情,是我所愿,但既然站在了与他们不同的道上,如果有那么一日,我亦不会手软。”冤有头,债有主,上一世师门之人大多被俞昭蒙蔽,能做出合力围攻他的事情也不足为奇。 况且,他们本就处在不同的阵营,剑锋相对是迟早的事情。 但这一世,终究是不一样的,他不再孤立无援。 “知道了” 游慕突然轻笑出声,就着虞怀的手,仰头将对方手中的酒饮尽。 虞怀,终究还是逃不出善的底色,即便再来一世,也丝毫没能混淆自己的仇怨根源。 “他们不会死,不过……你该走了”从虞怀手中取下酒杯,放在一侧的托盘上。 游慕拿起酒壶晃动着,反手将壶身抛向身后。 “砰!” 瓷质的酒壶触地破裂四散,酒液随之迸溅而出,喷洒在周围的家具和床榻上。 焚烧术法紧随而至,酒液燃烧着,迅速生成熊熊烈火,张扬的火舌不断在游慕身后吞噬房屋。 事情发生的太快,虞怀还没来得及庆幸同门暂且安全,便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 刚要抬手施法扑灭,手背便被游慕摁下。 “什么叫…我该走了……我要去哪儿” 满腹的疑问不知从何开口,在这越来越大的火势中,虞怀预感到了什么,开始惶惶无措,看着橘红的火势,他下意识的拉着游慕便要离开。 顺着虞怀的拉力起身,游慕却并没有随着对方迈开步子,而是伸出双手,贴上虞怀的颈侧,抬脚吻了上去。 火焰的灼热感十足,透过衣料的温度直达血液和心脏。 分明是关紧的时候,可这样的情形,虞怀自然无法推开,只得顺着对方垂头下去。 先主动的人,也是先退开的。 游慕指节擦拭了唇角,攀着虞怀肩膀的手往下滑,落在了他的心脏上,说了一句,叫虞怀听不懂的话: “炼化它,便是你的了” 第89章 修真:悲惨主角投靠魔尊!(36) “……什么?” 虞怀听不明白,刚要追问,手上一沉。 面前人不知何时拿出了一柄剑,放在了虞怀手心。 心头那份蛛丝一般的牵扯,在剑柄入手的那一刻陡然凝实起来。 他的本命剑! 虞怀低头看去,剑身清寒霜白,通体寒气凌厉,从心间传来的波动不会有错,这就是他的惊寒剑! 剑身完好无损,看不出丝毫断裂的痕迹。 ……何时,修复完好的? 手腕再次被抬起,虞怀抬头,从惊喜和迷茫中抽离,惊觉游慕竟然握着自己的手腕,要他带动着剑身刺向自己。 “你干什么!” 虞怀抖着心跳,猛地将剑丢下,制止了游慕的举动。 “你在我手下三番四次险些死去,不恨我?”游慕不理虞怀的紧张情绪,自顾自的问着。 本能的摇头,虞怀下意识反驳,张口时却发不出声音。 周身一怔,他视线在下一瞬挪到游慕身上,确信对方封了他的言语。 为什么不让他开口?为什么不给他分辩的机会? 游慕叹了口气,有些不知这戏该如何演下去,狗儿不配合,连捅他一剑都不愿意,可天边法则的流光还在闪烁着。 弯下腰将惊寒剑捡起,随手划开一道伤口,又顺势抹在胸前,游慕直起身,再次将剑放回虞怀手中。 “能杀了我,便是你的运气” 伸手将虞怀推入身后布好的传送阵中,游慕转身朝着向自己蔓延而来的火海走去。 不要!别走! 虞怀张口,想呼唤对方,却惊觉自己连对方的真实名姓都不清楚! 无力感油然而生,可虞怀不甘心就这样被传送走。 “碰!碰!碰!” 运转中的阵法形成的圆柱护盾将虞怀笼罩其中,即便他用尽力气捶打,也只是微微震动了两次。 虞怀被封了言语,又无法从阵法中脱离,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焰将对方吞噬。 脚下金色的六芒星已然成立,不给虞怀突破的时机,浅金色的光华乍现,将虞怀传送到了预设好的埋骨之地阵眼位置。 游慕于汹涌的火势中,看着虞怀的身影消失在阵法内。 头顶的房屋被火焰烧透,四处正不断掉落着瓦片横梁。 他抬起头,透过天幕,望见虚空之外暗淡的法则之力,手心续起些夹杂着碎金的魂力。 天命骨并不是一节具象的骨头,而是自弋冥出生时,便附着在其脊背骨骼上的一个,象征着主角身份的一团能量。 它是汇聚气运的核心,是弋冥生而有之的东西。 而弋冥为了留住他,将自己的天命骨从脊骨处剥离,碾碎,融进了他的魂体中。 他当时说自己造就的杀戮太多,罪孽加身,已经到达了峰值,如果不被弋冥杀死,化身鬼王那日,也一定会引来天罚惩处。 弋冥为了留住他,用自身大半的气运抵消了他身负的因果积怨,替他接受了天罚。 其实说起来,这惩罚世界,有一部分应该是为他设下的。 只不过又因为弋冥的违规行为,数罪并罚,被法则锁定在了这无尽的惩罚世界之中。 这本应该,是他的轮回。 【愣着干什么?走呀,不是说要去芙州吃桂花藕片和芙蓉醉花鸡吗?】天道跃跃欲试的声音响起。 天边法则似有波动,而后再次沉寂下来。 游慕蹙眉垂下头,看着手心的碎闪金光思索良久,最终缓缓收回了魂力。 【……走吧】火光中身形渐隐,游慕与天道离开了火场。 【我还想吃糖醋鱼,还有那个烧鸡……还有……】 天道并没有察觉到刚刚游慕的异常,正兴致勃勃的数着预备好的菜名,就等着到了地方游慕给它买单。 【…好】算了,这方法太冒险,天道又是个没成算的,会不会出差错,还真难说。 游慕本做了两手打算,其一,便是试图在这个剧情节点上,在虞怀被阵法隔绝的时候,利用携带气运的魂力直接将法则破开一道口子,再由天道将虞怀送回去。 法则被破坏便需要能量修复,由他牵制着,天道可趁此暂时摆脱法则的制衡,保住虞怀顺利回归原世界。 至于他自己,便接替虞怀留在这里。 他有气运傍身,总不至于找不到出去的办法,若是出不去,也没什么关系。 这些不同的世界,他过着倒也新奇。 只是被天道出言打搅,错过了最佳时机。 既然如此,便罢了,慢些也好,起码稳妥。 游慕不是爱纠结的性子,这般想着,眉宇舒展,朝着芙州的地界飞去。 ------------------- 环境突然沉寂下来。 温度骤降,眼前的火光消散,瘴气和魔气充斥在脚下这片土地上。 虞怀张了张口,发现禁言已经解除了。 周围阴沉的环境和阵法被启动的轰鸣声虞怀很熟悉,这里是上一世他被魔将逼得走投无路时,冲入的埋骨地中心区域! 上一世! 电光石火之间,虞怀抓住了关键! 对,上一世,他现在所经历的,上一世也经历过! 严格来说,在对方手下的磨难和经历,都像是在复刻上一世! 将他丢进万蛊窟,却又耗费灵药救起,将他当做药人,却又为他换了一双眼睛,带他去秘境,去学习那些秘技经卷…… 这一桩桩一件件快速在虞怀脑海中回闪过一遍。 对方知道些什么?为什么要遵守那些事情的发展?却又私下里帮他提升修为! 是有人逼对方这么做吗?可到底是什么厉害的存在,才能驱使对方? 那样猛烈的火势,就那么走进去,火焰灼烧着皮肉的疼痛他最清楚。 到底是为了什么?总要有些原因,可为什么不同他说清楚? 虞怀觉得自己好像探知到了一些东西,却如何都无法将其串联起来。 思绪乱糟糟的,又有些难以言喻的委屈和不甘。 他已经决定了一直跟着对方,却又被不由分说的抛下,丢到这危险重重的埋骨地…… 埋骨地的中心地带,温度降的厉害,几息之间,周围干涸的土地便成了一片干结的冻土。 这些虞怀上一世都经历过,自然知道。 因为是曾经的战场,阵法之中气候紊乱,极寒天气时,那透骨的冷意连修士都无法抵御。 第90章 修真:悲惨主角投靠魔尊!(37) 提剑站起身,虞怀情绪低迷的环视着周围浓重的黑气和焦土环境,压了压思绪,抬脚快速寻找着相对安全的环境。 这里,随时都有可能出现骷髅士兵和妖魔死去的怨灵,但最危险的,还是直到死去都守着阵法核心的那条蟒蛇妖兽。 他曾经差一点便死在蟒蛇的巨口之下,狼狈逃窜了许久才找到阵法的缺口离开。 周围的气温越压越低,呼出的气都开始泛白。 幽冷的寒气附着在皮肉上,逐渐朝着骨骼渗透。 虞怀动用魔气为自己套上一层防护,但他知道,哪怕有了这层防护,也并没有起到多少效果。 这寒气极具穿透力,虽不致死,却是熬人。 避开从冻土中时不时探出的虚影手爪和颤抖着立在地面上的幽魂,虞怀循着记忆,继续往前走着。 行走间,手背拂过腰间系着的,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上的八宝袋,虞怀怔了怔。 这,分明是对方常用的储物袋,什么时候…… 屈了屈指节,虞怀伸手,将袋子打开。 从中拿出了那皮毛极为油亮的墨狐大氅。 触手生温,光是抚上这一层皮料,便消减了周身的几分寒气。 生存在埋骨之地的墨狐,皮毛材质极为坚韧,能有效的抵御来自阵法混沌造成的极寒气候。 虞怀抿了抿唇,摊开大氅,抬手披在自己身上。 周身凝结的寒气顿时被皮毛的柔软消解,这氅衣上,还有对方的微弱气息。 原来在那时,对方便已经知晓他会有这么一遭?亦或者,在那时,便已经预设了他今日的情状? 那么,他是不是可以认为,这件氅衣,本就是要给他的。 土地无声隆起,尖锐的兽骨穿透板结坚硬的泥土,从地下向上穿刺而来。 虞怀往后跃起,避开兽骨的攻击,寻了个方向继续躲避。 这些守护阵法的妖兽骨骼在死去后,仍旧维持着生前的举动,并不好对付。 他现在,需要寻找到记忆中的那处洞穴,相对安全的区域。 妖兽骨骼的攻势很猛,锁定了虞怀这个外来者后,便穷追不舍的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黑土地被从下往上揭起,翻腾出其下掩埋的众多妖兽尸骸,这些尸骸受瘴气影响,纷纷被吸纳入正在进攻的骨骼之中,组成更加可怖的形状。 脚下的这片区域,已经没有可落脚的地方了。 虞怀靠着隆起的石碓,不断跳跃着往前走。 要快些,这么大的动静,一定会惊动那条蟒蛇。 快些!再快些! 虞怀飞速往前奔袭,试图甩开身后的恶骨,可惜事与愿违。 前方的土地不断动荡着,昭示着有什么更危险的存在正在靠近! 巨大的黑灰色蛇尾破土而出,自虞怀的脚下骤起,打碎了岩石,将虞怀拍向一侧。 心脏一沉,他最担心的,还是来了。 强劲的力道连魔气都无法做到缓冲,虞怀被惯在满是妖兽尖锐肋骨的土地上。 腹部被尖锐的兽骨穿刺,瞬间洇出一大片血迹。 血腥味飘散,周围的亡灵也被催化着发了狂。 蛇尾接踵而至,虞怀翻滚着躲过,又被追上的骨刺夹击,为了躲避蛇尾,生生受了一击,吐出一口鲜血。 情急之余,他记起了曾在秘境中读记过的瞬移阵法,虞怀以剑为笔,以血为引,在地上划着法阵。 虽然没施展过,但布阵的步骤他记得很清楚。 阵法繁杂,又需要用法力启动,尽管焦急,但虞怀还是在危机时刻快速镇定下来,一笔不差的画完。 妖兽来的很快,可阵法还需要启动,虞怀心知自己躲不过这一击,打算硬扛下来,撑到阵法开启。 硕大的蛇尾裹挟着寒风和戾气迎面而来,虞怀稳住心神,垂眸不去看,继续向阵法输送着魔气。 预料中的飓风和疼痛并没有袭来,虞怀确实被掀翻在地,可当那蛇尾要打在身上时,心脏中闪烁着异动,掺杂着金色的紫光显现,一颗魔丹从胸口飞出,生成护盾为虞怀抗下了这一记杀招。 虞怀睁大眼睛看着从身前飞出的魔丹,突然明白了之前读不懂的言语。 脑海中回闪过火光中对方说的话:‘炼化它,便是你的了’ 说的,是这魔丹,属于对方的魔丹…… 下一秒,阵法开启,虞怀成功瞬移到了别处。 “咳!” 漆黑的洞穴中,虞怀低声咳嗽着,吐出的那口鲜血呛到了喉管,引发了他更多的不适。 照明符亮起,微弱的光亮充斥着狭窄的洞穴,将洞内填充上几分亮度。 魔丹已经回到了体内,再一次发挥着蓬勃的力量稳住心肺。 以往这魔丹隐匿着气息,虞怀曾有过疑惑,却未曾察觉到什么。 如今再看,身体中处处都是被魔丹温养过的痕迹。 是何时留在他体内的,换这一双兽瞳之时?在被带回魍魉城之时? 亦或者,更早……在将他从仓罔山救起,筋脉碎尽的时候。 难怪,难怪在他洗筋伐骨的时候,总觉得不似第一次来的痛苦…… 可魔丹,是魔修的命脉,如何能轻易给出去…… 虞怀褪下氅衣,将脸埋进了那柔软的皮毛之中。 他的思绪很乱,他本该因自己被抛弃被推开而感到难过的,可又因为突然得知了这其中的许多不可言明之事,多了几分夹杂了伤感的欢欣。 他想对方应该是喜欢他的,否则为何连魔丹都能割舍。 可对方似乎又因为某些原因,什么都不曾解释过。 担心氅衣损坏,虞怀拉下八宝袋,叠好了放回去。 他还算幸运,瞬移到的地点正是他要寻找的安全地带。 放置衣服时,指尖触碰到什么,虞怀顿了一下,从中翻找出了许多疗伤的丹药。 虞怀认得,那丹药上的标识是玄虚宗的,玄虚宗的丹药品阶向来不错,也不知,对方是如何搜罗了这么多,又放置在储物袋中,留给他。 垂下眼眸,虞怀只觉的心头忽冷忽热,他实在想不通对方转折又难以琢磨的心思。 可这些提前准备东西,如今都在他手中,总做不得假。 在百宝袋中翻找着,从角落的位置,虞怀又翻出了两个加了定型术的面人。 人间界的东西,竟然也会出现在魔修的手中。 面人的形象他认得,一个是对方,另一个……是他自己。 伸手用指尖碰了碰戴面具的‘小魔修’的脸,虞怀原本紧绷的唇,又忍不住松懈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像是那个被打了一巴掌的孩童,只需要一颗甜枣,便能被哄回去。 他早就不是稚子了,却偏偏吃这一套。 伸手抚了抚胸口,悬在心间的魔丹还在不断运作着,虞怀不舍得吃掉带面具的那个,打算吃掉代表自己的面人。 可是左看右看,总觉得少了哪一个寓意都不好,最终只摸了摸,将两个放在一处。 第91章 修真:悲惨主角投靠魔尊!(38) 太华宗主殿,聚集了各大宗门的掌事长老。 此刻,宽敞的殿内坐满了人。 “如今可如何是好?我仙乐阁一向低调,不问世事,偏就这次参与了你们五大宗的秘境历练,便被那可恶的魔族掳了去!诸位掌门宗主,总要有个交代!” 说话的是仙乐阁的阁主,一位身着浅紫色纱衣的女修,年纪明显要大一些,挽着发髻,此刻蹙着眉,言语之中数不尽的焦躁。 “阁主莫急,此事牵扯太多宗门,还需从长计议。”齐宗主叹了口气,安抚着。 “不急,怎么能不急,你们仙门域内的秘境,这么简单便被魔族攻破,倒不如直接将仙门各派拱手让给魔族算了!”仙乐阁主冷嗤着反驳。 “急有何用,如今我们的弟子都在那北域魔族手里,怎可轻举妄动?仙鹤送去了议和的书信,还未有回复。” 玄虚宗主面色沉郁的说着。除了议和,他也没有其他好办法。 虽说仙门与魔族对立,修士们铮铮铁骨,绝不屈从妥协。可被捕的全是他们的拔尖弟子,各个都是心头肉,如何能割舍下!如何能就这么无动于衷的将一众未来可期的弟子放弃! “议和?!玄虚派莫不是疯了,要我们正道门派与那些魔头议和?!”一灰衣道袍的老者闻言眼睛瞪大如铜铃,俨然被玄虚宗主的话惊骇到了。 齐宗主看了看那人,低声询问:“宋长老可是有什么好主意?亦或者,有什么能人志士可深入魔窟将我正派弟子安稳救回?” 眼下他师弟鸿云还在闭关中,以防被那魔族设计调虎离山钻了空子,仙门不可没了坐镇的人。 可如此一来,能前往北域救援的人,实力达标者,便寥寥无几了。 且不说能不能救回来,单就是那魔族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际,虏获他仙门弟子数众,便足可得知其中定然有大能坐镇。 他仙门再莽撞的冲上去,胜算微乎其微。 再者,既然魔族提前精密布局,抓了许些正派弟子又不杀害,便定然是有所图谋。 他们目前要做的,便是弄清楚魔族在打什么算盘。 “……这,诸位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小门小派的,在你们这些大宗门面前,算不得什么”一提到冲锋陷阵,原本瞪眼叫嚣的老者哑了火。 “行了!你们太华宗那个谁,不是完好无损的回来了吗?带过来问问!”杨长老拍桌子另起话题。 说来也是怪异,除却那些在秘境中陨落的,一众弟子之中,只有那俞昭安稳的回来了。 若说这里面没有些曲折,杨长老是不信的。他早就觉的这俞昭行为怪异,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此话一出,其余人的思绪也被拉到了俞昭身上,神色各异。 魔族抓获正派弟子,偏偏漏了个名声不算小的太华宗风云弟子俞昭。若是这俞昭与魔族勾结,暗中帮助魔族行动,那倒也能圆了魔族知晓仙门动向一事。 可这般明目张胆的将俞昭放了,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魔族的阴谋算计一向缜密,又怎么会露出这般大的破绽。 可若说俞昭是无辜的,对此毫不知情,在座的几位宗主都不太相信。 “俞昭不会勾结了魔族吧?”沉默半晌后,有人这般询问。 众人看向首座的齐宗主,没得到回应,又继续说着:“若真是,也应该随着被捕获的弟子回魔域才是” “万一是个计中计呢?魔族可是玩弄心机的一把好手” “可魔族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又是一阵沉默,各自分说没个结论。 最终,面色几经波澜后,齐宗主收敛神色,唤来了殿外守候的弟子, “去将俞昭唤来” 俞昭被洒扫弟子传唤的时候,才刚刚得知前往秘境的弟子竟都被魔族捉了去。 他感叹自己的主角光环果然没丢,竟然能在无知无觉中逃脱这样的险境。 御剑飞往主殿的时候,俞昭还在暗自窃喜。 他向外门弟子打听过,墨青被抓了,其他长老的器重的内门弟子,大多也都被抓去了魍魉城,那么现在这太华宗,便是他一人独大了。 虽说没了虞怀,但这几年,俞昭为了压制剑灵,鲜少动用剑灵的法力,修为的进益也大不如前。 在他努力寻找机缘,妄图走捷径提升修为的时候,太华宗以墨青为首的几个大弟子,已经悄无声息的超越了他。 这事情是俞昭进入秘境后才知道的。 他讨厌太华宗的这些弟子,讨厌那些总想抢他风头的人! 最好让那群北域的魔修,将他们尽数杀了,省的挡了他的道! 俞昭这般念着,转眼走入了大殿。 只是,大殿上的气氛异常凝滞,熟悉的面孔,陌生的面孔,坐满了两侧的椅子。 俞昭行礼前,分神偷瞄了一眼前方众人的神色,原本轻快的心情蓦的一顿。 “弟子俞昭,拜见诸位师叔师伯” 他低下头,瞳仁迅速转了两圈,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所有参与秘境的弟子都被抓了,偏他被落了下来,岂不是凭白惹人误会…… “起来吧,秘境一行可还顺利?” 太华宗内,先发言的自然是齐宗主,其余的门派长老纷纷将目光落在了俞昭身上。 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可此时俞昭却高兴不起来。 他吞咽了一口唾沫,快速思索着该如何作答,最终还是如实道来:“弟子运气算不得好,虽然误打误撞入了大能遗留的地宫,但却没能寻到适宜的秘法” “不过,弟子与方师妹等人探寻地宫之时,遇上了北域的魔女殷曼纱…” 俞昭顿了顿,抬眼观察了周围人的神色,犹豫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他要排除自己的嫌疑,什么都不说显得太假,可说的太多,又担心长老们多想。 可这次,他属实是冤枉的。 这一遭原剧情中根本没有,也不知那魔族到底在打些什么阴谋诡计。 齐宗主面色如常,看了一眼下方的俞昭,叫他继续说下去。 “是,弟子和其他师妹在地宫中被魔族分开……” 第92章 修真:悲惨主角投靠魔尊!(39) 阵法之内,没有阴阳之分,虞怀早已记不得自己在这里打转儿了多久。 埋骨之地的气候变幻莫测,极端天气数不胜数。 又是一次黑色飓风翻卷过焦土尸骸之后,阵法内突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这些雨带着黑色的瘴气和腐蚀万物的能力,沾染上皮肤,便会立刻灼烧掉一片皮肉。 虞怀护着怀中的八宝袋,满身倦怠的行走于阵法之中。 下垂的剑尖不断滴落着乌黑腥臭的血液,身后,是骸骨盘虬在一处,彻底没了声息的妖蟒。 黑雨灼烧着皮肤,刚要把皮肉腐蚀透骨,又被极为强大的恢复能力对抗着,血肉与皮肤在破碎和生长之间拉锯。 只是身上的衣物随着密集的雨点越来越破败。 虞怀很累,魔丹他炼化了一半,连升了三个境界,与妖兽搏斗了许久,最终成功斩断了那蛇妖的头颅。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走,才能寻找到那四处游走的阵法缺口。 双腿犹如灌铅,越发累的迈不开腿。 虞怀垂首,抚了抚怀中护着的东西,拖着倦怠的身体,继续一刻不停地往前走。 有多久,没见到那人了……他要出去,他要问清楚,他…… 想见他。 意识越发混沌,前方的道路出现了重影,四处晃动着,看不真切…… “噗通!” 最终,虞怀还是没能撑住,倒在了前行的路上。 雨势渐渐收起,埋骨之地鲜少有拨开瘴气见月光的时候。 银辉驱散了墨色的云雾,照在了这片寸草不生的焦土之上。 混合着妖兽尸骨与腐肉的土壤中,有什么细小的东西在鼓动着,小小的一个,晶莹剔透,用自己娇弱的颤枝,从坚硬的土壤中破土而出。 月华之下,一株柔弱的水晶兰,迎着月色开出透色的花苞。 这之后,越来越多状若豆芽的细小单枝从土壤中钻出,顷刻之间便将虞怀身下的这片土地覆盖上了一层霜雪浮白。 熟悉的冷香中,虞怀在朦胧中感知到眉宇似乎被人轻轻拂过,疲累的身体逐渐轻盈。 处于危险之地的警惕感时刻提醒着他,叫他下意识的紧绷,艰难的睁开眼睛侧头看去。 身旁,有一人侧坐着,正沉静的望着他。 月光洒在那人的发间和面部轮廓上,他发着光,落在虞怀眼中,宛若梦境一般虚幻。 “……为什么……丢下我” 见到游慕的一瞬间,虞怀支撑不住的红了眼,他挣扎着起身拽住对方的衣角,抓住对方的手臂,哑着声音质问。 游慕伸手去擦拭虞怀眼角的水渍,姣颜姝色的面上绽露出鲜少的柔和意味,他轻声道: “辛苦了” 只是这柔和的语调并不能平复虞怀的委屈和不甘,反而让他多了几分胆色。 猛地将对方扑倒在这片与埋骨之地极为不符的洁白花海上,他只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你知道我的未来?在帮我,可为什么要这般曲折?你什么都不告诉我……连你的名字,我都不知晓……” 分明是质问的,可越说,虞怀眼眶积蓄的水意便越浓。 他是真的觉得委屈,可又不知该如何倾诉。 一滴泪落在锁骨处,‘吧嗒’的一声轻响,倒像是敲击在了心间。 游慕瞧着上方虞怀那难过的样子,伸手环住了虞怀的颈项,靠近了些安抚:“吾名,游慕” “其他的事情,暂时还不能……唔” 游慕,游慕…… 虞怀将这两个字在心底反复默念着,只觉得这名字似乎已经存于心头多年。 他忽然不想听对方的敷衍,低头堵上了游慕的唇。 分明几次三番要他濒临死亡,却又为他思量周全,却叫他恨不得爱不够,怎么都是放在心间落不下的。 稍稍分开些,虞怀盯着对方的眼睛询问着。 其他的事情,他可以不在意,可以不去深究,但他必须要清楚一点。 “主人,还要我吗?” 许是虞怀眼中的忐忑与不安几乎要溢出来,游慕原本那些逗弄的话,怎么都无法说出来了。 狗儿瞧着可怜极了,像是被主人丢弃之后再不愿放手又唯恐被再度抛下的样子。 最终,游慕只是浅笑着吻过去,说着:“要的” “不能再把我抛下了”捧着游慕的脸颊,蹭着鼻尖,虞怀低声诉说着。 对方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在了心底,他记得游慕曾说过,只要有足够强大的能力,便不需要有求于人。 所以,如果他足够强,便可以留住对方。 如果对方骗了他…… 竖瞳在垂眸时缩成了一条线,虞怀收敛起那些晦暗的心思,单手将游慕的手腕放下,又迅速将之压在了对方头顶。 “不抛下” 这般大胆忤逆的举止落下,游慕却并没有生气,只是眉眼带笑,温柔缱绻的望着他,点头应着,纵容至极。 明显宽纵的态度,催化了虞怀的动作和心思。 扯开游慕的衣襟和腰带,在环绕着水晶兰暗香的花丛中,虞怀垂下了头…… …… 魍魉城外,一群修士正敲敲打打的搬运着工具,挖坑埋土的布设阵法。 “动作快些,挖坑的别偷懒!本少主可看着呢!”殷曼纱甩着鞭子游走在场地之中,监工做的尽职尽责。 她母亲临行前特意叮嘱过她,要依着那离竺的性子来,怎么做由着他去,她只要好生听着便是。 远处方绵绵拿着铁锹一铲子一铲子的挖着土,再运送到独轮车上。 别问她为何他们一众修士会沦落给人挖土,连她自己也弄不明白。 一开始大家都很焦灼,生怕北域的魔族在打什么灭世独霸的阴谋。 可惜预料的没来,没料到的却完全超脱认知。 谁家恶毒魔修逼着正派修士挖坑刨土啊喂! 方绵绵越想越觉得憋屈,刚要顺势把铁锹丢了,就被抓了个现形。 “喂,你干嘛呢?”殷曼纱背手走来,手上的鞭子在身后一下一下的轻甩着,艳丽的眉眼正盯着方绵绵不放。 “没……干着呢!别催!”方绵绵微笑摆手表示自己无辜,把将要甩出去的铁锹重新握回手里。 殷曼纱上下瞧了她两眼,哼了一声撩了发丝走开。 那幸灾乐祸的声音传入方绵绵的耳朵:“哼,灰头土脸的,真丑!” “哎…不是,你怎么那么记仇呀!” 第93章 修真:悲惨主角投靠魔尊!(40) “好了,落在魔族的地盘上,低调些,我帮你”一旁寒语眉瞧见了这边的动静,拦住方绵绵要追上去的动作。 “…不用不用,我可以的” 这边两个互帮互助十分友好,另一头迫于大魔头的威压,动用灵力布施阵法的墨青和柳风眠的气氛显然已经插不进去第三个人了。 墨青施法,柳风眠便在一旁伸手帮着擦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暧昧氛围。 “切!” 回到高处监工的殷曼纱翻了个白眼,不再伤自己的眼睛。 怎么奴役着这群修士,还给他们创造上机会了? 一对一对的!烦人! “进度如何了?” 许久不见的游慕突然现身,站在高处看了看城外阵法的布设情况。 “快了,还差西北角的一支,完工后便可以开阵眼了”提到正事,殷曼纱正经了不少。 余光偷偷瞄了一眼游慕,她总觉得几日不见,对方的相貌,似乎比之前更艳丽了,说不上来的旖旎感,看得她一个女修都忍不住羡慕。 可惜这个不能当做侍君,不过,要不问问离竺变美的方法,殷曼纱暗戳戳的想着。 【你有什么打算?】看着游慕的动作不小,天道虽然摸不着头脑,但也觉得对方在筹备一件大事。 【再等等,你便知道了】 【哦】天道看了几眼游慕,觉得对方好像被主角折腾的有点惨,想说他要不要去睡一觉,又别扭着拉不下脸,最后也没吭声。 暗中叹了口气,天道有了些老父亲对儿媳妇的愧疚感。 它突然觉得,就这么放任两人在一起,好像……也还行…… 虽然,可能需要它花费大量能量重新撑起原世界的新剧情……嘶~想想就好心疼自己的能量哇! 天道的心中犹如拉锯。 “嗯” 游慕颔首,眼尾还带着些倦怠与殷红,随意看了一眼下方的修士,正打算回去补个觉的时候,瞧见了柳风眠。 他记得这女修之前在陵城的书坊出过话本来着,正好,最近没什么可看的,现成的人呢,物尽其用也好。 闪身来到下方,在墨青警惕的目光中,游慕视线穿过他落在柳风眠身上,询问道:“柳姑娘,《太华宗辛秘纪事》这书写的不错,给你换个活计可好?” 比如,写一本以虞怀为原型的…… 本以为魔修要大开杀戒,正是警惕的时候,猝不及防被爆了个马甲的柳风眠:…… 虞怀从昏迷中苏醒,手下仍旧是一片干涸的焦土,仿佛那些月光下的水晶兰从未出现过。 天空仍旧是灰蒙蒙的瞧不见方向。 刚刚那些,似乎只是自己太过思念而织造的一场过分欢愉的梦境。 抬手撑起身体,虞怀站起身,却突然愣住。 他记得,自己昏倒之前,魔气已经耗干……可现在,丹田之中的魔气却异常充盈。 鼻息间隐约还能嗅到游慕身上独有的暗香,虞怀摊开手,一株小小的雪白的水晶兰,正躺在手心里。 心跳猛然提高,虞怀意识到……那不是梦! “你的意思是,你有占卜之能?可预见未来的影像?” 齐宗主看着俞昭的视线,已不似从前那般关切,眼底尽是对俞昭的审视。 俞昭点头应下,急切的解释着:“师伯,这本是我偶然获得的机缘,可以窥见些将要发生之事,眼下典姒实力削弱,是我宗营救同门的好时机!若是顺利,或许能一举剿灭北域作乱的魔族!” 距离仙门弟子被魔修抓去,已经一月有余。 这一个月中,俞昭越发认清楚自己如今的处境算不得好,周围的弟子都已经开始避着他,就连外门的洒扫弟子都敢明目张胆的怀疑他! 更令俞昭心悸的是宗门中几个长老的态度,甚至齐宗主还将他留在了主峰,名义是上监督修行,可他再笨也该知道这就是监视。 俞昭知道如果自己再不做些什么证明清白,即便没有确凿的证据,周围的人也仍旧会像怀疑曾经虞怀入魔一般怀疑他勾结魔族,坑害同门。 可惜如今的剧情已经乱了套,俞昭没了对前路的准确把握,思虑良久,只能试图暴露出原着后期才浮现的信息,北域魔尊典姒练功出了差错,实力大减的消息。 这原本是他留在后期的计划,按照他的谋算,有了声望,有了正道派别的支持,在实力足够强的情况下,一举携领正道修士,斩杀魔尊典姒。 有此一战,他在正派的地位便是立住了! 只是如今的他,实力还远没能达到与典姒抗衡的水平,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说出来,实在是迫不得已。 俞昭不愿意放弃正派修士的身份,也只能紧紧的扒着这层身份,才能安慰自己,他还是主角,这些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暂时的低谷期。 只要熬过去,便能达到顶峰,只要坚持一下,他所错过的、缺失的,都将会乘以十倍百倍的补回来! 他丝毫不敢想象自己被正道视为魔族时的场景,那会让他忍不住想起虞怀,忍不住担忧自己会步入了虞怀的后尘…… “这秘法消耗修为,非是万不得已,弟子定然是不会启用的!宗主,我们该去前往北域救出师弟师妹们!” 若是不能协同各大宗门将那些同门弟子解救出来,他便无法破解被正道猜忌的局面,也无法继续自己在仙门的主角之路。担心齐宗主不信,俞昭再次补充道。 “可这消息,你如何确保准确无误!”俞昭的话并非没有漏洞,齐宗主心存疑虑。 一月有余,仙门不断向北域递送书信,但毫无例外的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北域的魔族,似乎在密谋一件大事。 可派出勘查的修士并没能从北域瞧出些什么,有的被发现,竟也直接被扣下了。 这段时间,齐宗主简直快要愁白了发。 “这是弟子透过秘法亲眼瞧见的,自然不会有错!或许正是因为典姒有恙,他们魔族才会想方设法牵制住仙门!这是在为典姒那魔头创设度过危机的适宜空间啊宗主!” 越说越觉得自己猜对了,俞昭十分激动。 “可……仙门内必须有人镇守……”若要前往营救,又该派遣谁去呢?俞昭有秘法,遮掩着不为人知也情有可原,可……若魔族布设了陷阱,他们贸然前去,岂不是正中了魔修的下怀? 俞昭的猜测,倒也不无道理,只是齐宗主毕竟思虑周全,又对他的话抱有怀疑,还未有确凿的定论。 鸿云尊者的声音自远方传音过来,叫齐宗主持续阴云的情绪有了些和缓。 “师兄,有我” 埋骨地,虞怀终于在一片荒漠中,寻到了缺口,借着前世的记忆,轻松破开阵法。 刚从狂风凛冽的屏障中走出,便见一群魔兵守在埋骨地的边缘。 “恭迎左护法!” 这场景与上一世被追杀的境遇重合,只是没等虞怀疑惑,这群魔兵便整齐划一的念着敬语从两侧撤开。 左护法? 上辈子,他从埋骨地艰难逃脱之时,典姒魔尊见他大难不死,着实坚韧,生了用才的心思,给了他一个活命的机会。 他从魔族混乱割据的城池中厮杀出来,才一笔勾销了廖泣一事,做了典姒手下的一名魔将。 其中的种种艰辛,也只有虞怀自己知道。 如今,便是这般轻而易举吗? 攒动的人群打乱了虞怀两世交织的回忆,魔兵队伍中间让出的一条道路,一人从中走出。 他面上含着笑意,朝自己伸出了手。 虞怀定定的看着,视线不愿挪开分毫,耳边传入对方的声音: “欢迎回来,虞怀” 第94章 修真:悲惨主角投靠魔尊!(41) 正当仙门筹备着援救计划时,却突然收到了魔族的邀约。 几个宗门再次汇聚起来,针对这邀约商讨了一天一夜,最终还是决定前往。 不论如何,他们的好苗子被扣押着,怎么都无法叫人心安。 当乌泱泱的一群正道修士赶赴北域时,却没有遇到料想中的魔族前来对抗亦或者是布下陷阱等着他们去踩。 反而异常奇怪,去往魍魉城的路上,十分顺利,别说魔修了,连一只妖兽的影子都没见到。 “这……是否有诈?” 玄虚宗长老看着魔域死寂的环境,心里发怵,愈发担心这北域的魔族在暗中搞什么大动作。 鸿云尊者审视了一圈,并未发现有隐匿的气息,思索片刻后,仍旧带着一众长老前往。 已经来到了魔域,若什么都不做,见都没见到那些被囚禁的弟子,岂不是白费周折? “仙门有师兄和诸位掌门镇守,尚且安稳,且去一探究竟吧!” 那长老不再多言,点头携身后的一众人跟上。 俞昭混在人群中,亦觉得这情状万分可疑。以往,这几个魔族的城池可是人满为患,何时有过如此清净的时候? 可当下后悔也晚了。 消息是俞昭提供出去的,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他是一定要跟随队伍前行的。 更何况,若真斩杀了典姒,这里面自然该有他的一份功劳在,那些被解救的弟子,也需要知道谁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行至魍魉城外,一片平坦的砖石地界上。 前方紧闭的城门突然大开,玄色的厚重石门向两侧挪去,一队魔修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出现在众修士眼前。 他们身后押着的,正是仙门缺失的那些弟子。 “徒儿!”一行人中,有认出自己徒弟的长老脱口而出,恨不得立刻杀过去将自己的弟子解救出来,只是又因为忌惮着魔修横在弟子项上的刀剑,忍下了冲动。 “师尊,师伯” “我们挺好的!师伯别担心!” 魔族阵营这边,被扣押的弟子显然也瞧见了对面的一波人,仰着脸高声回应着。 他们倒是没有长老们想象中的萎靡不振,反而面色红润,精神也不错。 “典姒何在?” 鸿云抬了抬手,示意其余人稍安勿躁,视线环顾着出现的魔修,却并未瞧见典姒的影子。 “魔族扣押我仙门弟子月余,又在日前发来邀约,如今我仙门已至,典姒却迟迟未曾出现,莫不是怕了?” 俞昭眼尖,也发现了典姒不在,心中越发笃定魔族的打算。 仗着自己是鸿云的弟子,站出来先一步抢了话。毕竟他可是要让对面的同门知道,自己才是救他们的人。 “你师尊还没说话呢!有你什么事?对魔尊不敬,该杀!” 城墙之上,殷曼纱听闻俞昭对母亲不敬,当下便恼了,一袭黑纱一跃而下,鞭子挥舞着魔气便要向着俞昭袭去。 城外修士严阵以待,正要反击时,便见那魔气被另一道黑气阻拦。 “回来”未曾有人现身,声音却先传了过来。 魔族兵将从内向外让出一条路来,一头硕大的妖狮正拖着步辇往城门口走来,其上坐着的人,挥动手臂,将殷曼纱唤了回来。 “哼!”殷曼纱面露不满,狠狠剜了俞昭一眼,跺着脚回到了游慕身侧。 突然出现的人打乱了仙门修士抵御殷曼纱攻袭的动作,只是这坐在贵妃步辇上的魔修,显然是个男子。 他穿着区别于一般魔族和仙门的服饰,系于发间的闪烁金饰和坠在额间的宝石,即便在雾蒙蒙的魔域依旧闪耀。 用金线罗织的玄色鲛纱连帽遮面,叫人隔着薄纱看不真切具体面貌,但只那瞄着金的眼尾,便足够艳色。 波光粼粼的面料制成的短衣和灯笼裤,再点缀上数不胜数的繁杂金饰,稍稍抬手便是一阵轻灵碎响。 这明显异域的服饰,使仙门众人一眼便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鸿云尊者面色微诧,目光灼灼望向这魔修:“岐南魔族早在万年前便退出了仙门与魔族的纠葛,可是要再度参与其中?离竺,你如今出现在北域,是何意?” 如果是离竺的话,那能破了仙门的结界倒也情有可原。 毕竟自小被用醍醐灌顶的方式提升上来的修为,又有两个大能教导,离竺的实力确实是数一数二的。 鸿云的心情不禁凝重起来,若是单论起来,他的实力,对上离竺,胜算不高。 这话一出,他身后的长老一行,乃至被扣押的弟子们,都忆起了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瞧着游慕的神色畏惧中多了几分怪异。 雄狮趴俯,步辇安稳落下,游慕手臂撑在扶手上,形态是与对面正道修士截然不同的松弛。 “鸿云,若论辈分,你该唤本尊一声小师叔才是。”面对鸿云的警惕和质问,他也并未生气,调笑般的说着。 第95章 修真:悲惨主角投靠魔尊!(42) 游慕声音不小,足够在场的所有人听见,这番言论说出来,不论是魔修还是仙门中人,皆是一片哗然。 【啊?这都哪跟哪?】静静观看的天道和其余修士一般震惊,它怎么不知道离竺这个出现连一句话都不到的边角料角色有这么纠葛的关系。 【人和事不可能凭空出现毫无根据,法则未能设下的剧情,小世界会自动补全】他也是成为离竺,又去了岐南之后,才了解这些弯弯绕绕的。 原本的魔族并非是割据分裂的,几个魔尊都是魔界始祖座下弟子,相互之间倒也和谐。 仙门与魔族连年作战,相互之间磕磕碰碰不断。 偏就是这般紧张的关系中,却出现了两个异类。 原身离竺的娘,与那仙门太华宗的开宗元老,也就是鸿云与齐宗主的师祖,相恋了。 这师祖虽然外表年轻,却已然是一大把年纪,老房子着火恋上了一个魔女的事被传的沸沸扬扬,当时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两人不管不顾的相爱,惹恼了一圈人,离竺娘为了与夫君在一起,叛出了魔族,带着一部分属下割据在岐南,发誓永不再出,不问世事。 而鸿云的师祖,毕竟肩负着太华宗和正道的使命,为了与心爱之人相守,废去了半身的修为,发了诛心咒永不过问仙魔之事。 两个都是仙魔两派的佼佼者,实力不凡,若真是被逼得极了,难保他们不会合力将这修真界搅和出更大的浑水。 仙门担心鸿云师祖投靠魔族,魔门担心离竺娘为爱反噬,双方便这么咬碎银牙默认下岐南这个安稳地界。 这事不怎么光彩,仙门和魔门都觉得面上无光,此事了结之后便直接压下了。 后世的仙门众人鲜少知道离竺的存在,但旧事重提,又因为游慕这特殊的称谓,众人自然也明了他的身份。 鸿云默了默,沉下心思,仔细观察着游慕的情绪,反问着:“也好,既然离竺魔尊同我讲亲缘,那这些被魔修扣押的弟子,皆应唤尊者一声师叔祖,不知可否放了他们?” “啊?什么...”被扣押的弟子们看了看鸿云尊者,又看了看游慕,简直要惊掉下巴。 “本尊无意杀他们,只不过是借用一下,如今师侄过来,将他们带走便是,不过…”游慕说的轻巧,却在仙门弟子欢喜如雀鸟归林般奔过去时,又转了话音。 “不过什么?” 修士们原本上前迎接雏鸟们的动作顿住,原本略略安定的心再次被提起。 意识到魔修言而无信,有的已经开始拿武器了。 “不过,如今正道和魔族都在,正好,请诸位,做个见证” 话音落下,游慕抬手,一缕魔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锁定了人群中的俞昭,并在修士们不防之时绕上他的脖颈,收紧,将之拖拽着拉入了场地的正中心。 “碰!” 膝盖重重地磕在地上,这次游慕可没有收着力道,俞昭只觉得双膝疼痛剧烈,耳边都能听到骨裂的声音。 这声音格外响,听得众人也觉得膝盖疼。 只是不等这群正派修士有所反应,砖石地面突然浮现了月白华光的繁杂术法,层层叠叠组成了一个半月形的结界大阵,将其余的修士统统隔绝在外,只余正在吃痛惊呼的俞昭一人。 “你干什么!为何单独捉出俞昭一人!” “是呀!魔修果然不可信!废什么话,直接开打吧!” 这变故使修士再次警醒,试图突破结界的屏障将俞昭救回,可惜也只是徒劳。 阵法太复杂,层层嵌套,一时半刻的根本无法破除。 而且最令仙门之人气恼吐血的是,这些阵法上的气息,他们格外熟悉,分明就是出自各家弟子之手。 此刻仙门前来救援的诸位长老,心中只有一个疑问:这魔修到底要作甚? “干什么?他,会告诉你们”说着,游慕抬起手臂,手心上翻指尖向后。 一只布满厚茧的手自下而上的握了过去。 黑衣人看不清面貌,扶着游慕的手,垂头落在他的手背上,像是在虔诚的亲吻。 “去吧”游慕抽回,摆了摆手,推他走出人群。 “是”视线落在游慕纱衣下还未消散的印子上一瞬,黑衣人顿了顿,忍下将自己的斗篷解下搭在对方身前的冲动,点了点头。 随着游慕的指引,众人瞧见了身穿兜帽斗篷,一直跟随着游慕步辇一侧的黑衣人。 “……是你”阵法之内的俞昭定睛一看,认出这是那个在秘境的地宫之中,一直追杀他的人。 万众瞩目中,黑衣人站在阵法前,微垂着头,抬手取下了遮面的帽檐。 “……虞怀!” 距离最近的俞昭自然最先瞧见,他呆愣了一瞬,而后目眦欲裂的盯着身前的人,胸口起起伏伏昭示着他不平静的心境。 “啊?虞怀!真的是虞怀!” “可他……现在是投靠魔修了!” “既然虞怀活着,为何不曾现身?!” 第96章 修真:悲惨主角投靠魔尊!(43) 被扣押的弟子们瞧着长老一个个面露惊诧,已经见怪不怪了,同样的情况,他们早就经历过一次了。 鸿云仔细辨认了面前的虞怀并非魔族之人的伪装,才从震惊之余,快速理智回笼,走上前,隔着结界询问: “虞怀,为何不向师门传信,可有人逼迫你入魔?为师定然为你作主!” 这话具有明显的指向,就差没说是不是离竺逼迫虞怀了。 虞怀自然听得出来,他虽然感慨师徒重逢,却也不想被误会,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游慕的反应,立即摇头否认道: “没有,没有任何人逼我。” “师尊,虞怀自请脱离太华。还请师尊宽恕弟子,背弃师门条例之过!” 收敛了神色,虞怀撩袍朝着鸿云跪拜叩首,一如当日被收入太华宗时,行的拜师礼一般。 “虞怀!” 鸿云皱起眉头,后退半步,并不赞同弟子的做法。 虞怀站起身,却不再看向鸿云尊者,垂下的手翻转,惊寒剑浮现。 剑尖划过地面,拖出金属摩擦的铮鸣,虞怀在俞昭惊恐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入结界。 “还请师尊,谅解孽徒,戕害曾经同门之罪!”刻意挑高的音量使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到。 “……你,你怎么进来的,你别乱来,虞怀,我警告你,停下来!”俞昭极度惶恐,他转头看向师门的人,可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虞怀身上。 再次见面,虞怀周身已不似过往的沉稳气质,那凶兽的竖瞳望着他时,平添森然寒意,叫俞昭心虚慌乱,步步后退。 “虞怀,你这是做什么?” “对呀,虞怀,有话好好说,俞昭可是你的同门师弟啊!” 阵法外,不明真相的长老们还在劝说着。 虞怀提剑上前,陡然发起进攻,长剑挥动过去时,俞昭才慌忙的祭出自己的配剑抵抗。 “还认得它吗?这柄被你拦腰折断的剑。” 打斗中,虞怀招招狠厉,那出招的方式与游慕已有八分相像。密集的攻击根本没给俞昭反击的机会,只得不断后退着防御。 刀光剑影,他根本看不出剑身的样子,被虞怀提醒后,俞昭才记起当日的情状。 “倒也难为你……” 如今仇恨已然解下,俞昭只有应战一条路,安慰自己镇定起来,他还有法宝,还有保命的术法,而虞怀连灵根都没有了,就算修魔又如何? 只是这话刚要说出口,他忽然抽空意识到二人的言语,阵法外的人都能听到。 到嘴的话变了个调,俞昭向着结界外的众人求助:“虞怀,虞师兄,你这是怎么了?师尊,长老,救我!” “这结界该如何破解?鸿云尊者,总不能眼看着俞昭被杀吧!” 莫约是俞昭的呼救声太过凄惨,有心急的长老站不住,当即要走上前寻找方法破开结界。 “站着” 只不过刚要迈出的脚步顿住,被游慕一招压了下去,这长老再不能动弹。 这局势,仙门众人也算是看明白了。 离竺这是要袒护着虞怀,不论他们是否相信虞怀所言,非杀了俞昭不可啊! 其余修士眼见游慕着实凶悍,也都收回了脚,比照着鸿云的举动站好,不敢再轻举妄动。 而鸿云,只是盯着结界内打斗不断地两个弟子,面色沉沉。 “俞昭,宗门大比期间,你分明知晓门内出现了魔族中人却隐而不报,蓄意挑起我虞杨建的争执,又在杨建死后,借助符咒之力构陷与我……” 虞怀的声音,随着刀剑的嘶鸣,一同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真相被说出来,俞昭步子乱了一瞬,立刻矢口否认:“你胡说!师尊,师伯,他是魔修……魔修的话不能信!” “杨长老因为误解,打碎我的内丹,发布诛杀悬赏,我被各派修士连番追杀,又遇上了你,俞昭,你假借师尊之名,前来诛杀我……” 这些事情,他历经两世,仍旧记忆犹新,那些血淋淋的伤疤,不到俞昭身死,永远不会愈合。 再次提及这些时,虞怀却意外自己的冷静叙事。 “别听他的,他……这都是他刻意捏造的!虞怀,我和你无冤无仇!啊!”俞昭越发焦灼,给自己一连施加了两三道防御符咒,却仍旧挡不住虞怀的攻击。 身上的剑伤越来越多,又在听闻虞怀越说越多,惊慌失措之间,乱了招式,被虞怀一招砍断了手臂。 鲜血从断口处,随着断臂的抛落撒了一地。 霜白的剑体淬了血,更显的寒气逼人,虞怀的攻击,还在继续。 俞昭捂着断臂,保命的意识使他不再犹豫,当即将身上保命的金手指一样样的展示出来。 精致的金色铃铛从怀中冒出,围着俞昭形成一个钟型的护盾,这样的天阶法器有价无市,十分难求,若放在以往,俞昭是如何也舍不得拿出来。 虞怀眸光微闪,顿了顿,提剑劈砍过去。 “咚!”浑厚的一声咚响,金钟的虚影往下凹了一寸,却抵挡住了惊寒剑的进攻。 “虞怀,你敢…伤我,你会……付出代价的!” 俞昭缩在金钟的庇护之下,喘着粗气,趁着耗费大价钱争取来的空隙,给自己的断臂上药。 第97章 修真:悲惨主角投靠魔尊!(44) “是吗?我想……你等不到了” 虞怀沉声答复,提剑再次劈了过去。 第二剑,在俞昭信誓旦旦的目光中,惊寒剑周身布满魔气,积蓄起力量,在触碰到护盾的那一刻,“砰”的一声,金光骤然熄灭,护盾炸开,俞昭拿着的金色铃铛彻底碎裂。 “啊!” 又是一剑,朝着俞昭的肩头砍去,俞昭在惊恐中抱头鼠窜,却还是被划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怎么可能……怎么会……”一边掐着符咒躲避,一边丢出金手指抵御,俞昭口中还疑惑不解的喃喃着。 虞怀提剑跟上去,突然有些好笑。 当日虐杀他时自负高傲的俞昭,或许没能想过,他还能有回来寻仇的这么一天。 至于,他为何能破除这护盾…… 虞怀回望了一眼游慕所在的位置,对方正饶有兴致的看着阵法中的战况。 回过神,又是一招,破开了俞昭祭出的法宝。 那些在地宫中修习过的卷轴,皆是应对俞昭的破解之法! “你在干什么?俞昭,把主动权交给我!”一直蛰伏的剑灵终于忍不住了,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阵法便是为了虐杀俞昭来的,如果不能帮着俞昭对抗过去,连带他也会死在这里。 “……闭嘴!” 俞昭猛地摇摇头,怎么都不愿意交由剑灵出场。 “快些!你想死吗?!”相比俞昭的盲目自信,剑灵看的更清楚,对面那个虞怀,分明还没有展现全部的实力。 眼下放任俞昭这般在阵法内逃窜,和猫捉老鼠有什么区别! 又是一记杀招,俞昭总算是在心悸中松了口,剑灵迅速顶上俞昭的身体。 一瞬间,俞昭周身的气息暴涨,单臂提剑,开始有了反击的余地。 虞怀开始后退,给了剑灵反击的时机,但显然剑灵还是低估了虞怀。 在脚下布局完成后,虞怀一剑刺中俞昭的心口,将寄居其中的剑灵挑出,碾碎。 “你…在…伪…装……”剑灵心有不甘,却无法抵挡魔气幻化的火焰灼烧灵魂的痛苦,最终只是呜咽一声,彻底消散。 “被你发现了啊”都将主人的魔丹炼化了,若他连一片孤魂野鬼的神识都斗不过,岂不是太没用了。 许是相处久了,虞怀的说话模式,隐约有了向游慕靠拢的倾向,这般言语的腔调,和游慕学了七八分。 “呀!虞怀刚才从俞昭身体里拉出了什么?是一个灵体!” “我觉得……虞怀刚刚说的,好像是真的…” “可他已经是魔修了……那我们是不是不能叫他师兄了” 剑灵彻底消失,与之有牵扯的俞昭猛然吐出一口鲜血,被疼痛再次唤醒。 剑灵在他身体中扎了根,骤然被拔出,对身躯的损伤极大,俞昭已经没什么力气爬起来了。 他躺在地面上,口中不断渗出血迹,惊惧的目光望向头顶俯视他的虞怀。 这一幕,与当日俞昭杀害虞怀时何其相似,只是角色再一次调转,躺在地面上的,换成了俞昭。 “还有什么法器,一并用出来……或者,等死” 虞怀提剑,站在俞昭身侧,剑尖悬在俞昭四肢关节上,恰如当时虞怀被挑断筋脉那样。 四肢都在抽疼着,可俞昭想的却并非当日不该下此狠手,而是不可置信自己的主角光环,就这么没了。 “为什么……我是主角啊……我是主角……不该是这样的……”俞昭低声呓语。 或许是因为穿越者的身份,俞昭从一开始便带有高人一等的自傲,他将这个由网文为根基生成的修真世界,当做以往的游戏来对待。 将所有的人和事物,都视为npc,视作游戏设定的场景,而自己,便是这里的主宰者。 他一开始确实享受着这里的一切,等待着自己的成神之路,享受着在异世界称王称霸的快感。 可在这一刻,在被原文主角反杀的这一刻,俞昭突然开始疑惑,他到底是不是主角。 或者,他其实从未成为过主角,他所经历的这些,都是为了历练主角而造就的…… 他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不论任何世界…… “…是梦吧…回去……我会回去的……” 相比于修真世界的失败,俞昭如今万分怀念自己在现实世界的生活,即便欠债,即便龟缩在杂乱的出租屋内,但他还活着……太痛了……这里太痛了…… 是梦吧……一定是的,一觉醒来……他一定会回去的。 在剑尖刺向双目的那一秒,俞昭这么祈祷着…… “噗嗤” 染血的长剑利落的刺入俞昭的心脏,虞怀静听着那些血液涌出的律动,缓缓拔出长剑。 俞昭,彻底死了。 虞怀抬起头,转身对上了游慕的视线。 空气突然凝结,周围的环境突然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卡顿,那极快的一秒蓦的出现了掉帧的现象,缓和几秒后,世界再次恢复运转。 这样的异动,天道自然不会忽略。 【刚刚怎么卡了?你刚才让我藏好……你干了什么?】 眼见尘埃落定,游慕晃了晃手腕上的金饰,冲着望向自己的狗儿笑了笑。 【不是我,是虞怀】 【他怎么了?】天道的脑子直来直去,还没想清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虞怀杀了俞昭,法则瞧见了】 【然后呢?】 【然后……动用阿爹聪明的脑袋想一想,会发生什么?】游慕难得心情大好,逗着天道玩儿。 【咳……那我想想】突然被架高了一下,爱面子的天道装模作样绞尽脑汁的开始思考。 所以,它到底该思考些什么? 第98章 修真:悲惨主角投靠魔尊!(45) 游慕也不戳破天道的空乏脑袋,朝远处的虞怀招手,示意对方回来。 法则相当于一道程序,它没有思考的能力,只会按照预设的程序逐步执行,当然,发现了问题,法则便会去处理。 从不断被天道带着跳跃世界的过程中,游慕意识到,这些法则设下的惩罚世界都是预设好的,有固定的剧情和结局,法则的审查,便是围绕着固定节点开始的。 这一点在游慕加速剧情的发展却没有得到法则的审查时,便已经确定。 在游慕改变剧情的细枝末节,并被法则安全通过之时,游慕便有了两手的计划,第一个,被天道意外打搅,放弃了,而如今成功的这个,便是其二。 虞怀被法则锁定,连天道都基于法则之下,轻易无法带出。 除却第一种暴力突破的方式,便只剩下了更为和缓的一种方式。 游慕明确了法则的运行方式,便计划了与固定结局相悖的结尾,由虞怀将俞昭杀死,打破既定结局。 在法则看来,前面的剧情都是完好安全的,可结尾却出现了意外,这就出现了惩罚世界的现实发展与预设剧情相悖,造成整个惩罚世界的停止运转。 其实也很好理解,用第一个世界的专业术语来说,便是在法则看来,程序一切正常,可在运行的结尾却出现了bug。 这个bug说大不大,但却足以妨碍正常程序的运转。 那么法则便需要抽出能量来修补这个bug。 如何修补,两条路径,其一,推倒一切预设的条条框框,重新排查编写设定,找出错漏的根源。 其二,改变结尾虞怀死亡的概率,只需要将百分百的比率拉低一点点,便可合理化偶尔异常的结局,保证接下来世界的继续运转。 在与天道的相处中,游慕得知了能量和气运这些东西对于天道和法则的重要性,甚至可以说,这些就是天道和法则赖以生存的能量来源。 天道尚且紧缺这些能量,围着这点能量抠搜的不成样子,那么法则也无外乎如此。 很幸运,游慕赌对了,正如他料想的那样,法则在衡量了两种解决办法之后,果断选择了低能耗的方式,给了虞怀,以及其后的惩罚世界,结局可变的概率。 如此一来,即便不用天道布设的假象,虞怀也能在法则的眼睛下活下去,并且不用担忧天道的遮掩被法则发现的可能。 虽然只是微乎其微的一点百分比,但对虞怀来说,已经足够了。 或许在法则看来,这些变动的概率极小,后续浪费的能量也在它的预估之内。 但有他在,往后的每一个惩罚世界,结局都将更改,虞怀不死,惩罚世界继续,损耗的能量,便不是法则说了算的。 惩罚世界为的是消磨虞怀的魂力,可有他在,这种事情便不会发生。 如果法则舍得浪费自己的能量送虞怀一直轮回下去,他也乐意奉陪到底。 当然,他想法则大约不会乐意。 阵法消散,虞怀将擦干净长剑收起,又抹去了沾染一身的血腥味,才踱步走过去。 “主人,我杀了他” 他不顾正派修士众目睽睽的视线,拉上游慕微抬的手腕,贴在自己的侧脸上。 思绪千回百转,游慕破开了虞怀必死的结局,欢欣溢上眉梢,也十分满意虞怀下手利落的手段,毫不吝啬的夸赞。 “干得不错,很合我意。” 这明显喜悦的情绪感染了虞怀,叫他竖瞳微张,抬起头,拉着游慕的指节落在唇间磨蹭着。 “离竺,你既是为了虞怀,如今俞昭已死,可否将仙门弟子放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鸿云,在众人还在心惊俞昭的死相时,鸿云已经通过虞怀与游慕的举止,快速推断出了造成如今这一情状的根本原因。 不管俞昭秉性如何,所做的恶行是否如虞怀所言,他如今都已经死了。 受着离竺的压制,不得干涉虞怀的私仇,他们这些人也认了,但那些仙门弟子是无辜的,弟子们不知晓虞怀和俞昭的恩怨,不该被波及。 被鸿云的声音拉回注意力,游慕点了点头,却并未立刻驱使魔将放人: “本尊既然是替着典姒暂为管理,自然要保证北域魔族的安全。你们且回去吧,远离了魔族边境,这些弟子,自然便回去了。” “你不要仗着自己实力强便可以得寸进尺,我们走了,你们魔修言而无信,蓄意杀人又该如何?” 修士们并不信任魔修,自然也不会如游慕所言撤离。 “既然如此,要打一场?”游慕挑眉,周身威压骤起,惊得那说话的长老浑身一震。 “徐长老并非有意,只是两派纷争已久,没多少信任可言”鸿云替说话的长老解了围,又道: “曾经师祖和师祖母立过誓言,永不插手两族纷争,如今虞怀的仇也报过了,小师叔,请善待我这徒儿,我们走”最后一句,是同身后的长老们说的。 鸿云知道,光靠他们这些人对上离竺以及其后的魔族,没什么胜算,对方还有大把的人质在手,仙门这边束手束脚,根本无法打斗起来。 况且,从一开始,离竺便明确了态度,能用言语沟通的事情,着实不需要兵戎相见。 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在利害关系面前,敌对关系,也可以往后放一放。 再者,离竺没有太多挑起纷争的动机,又是跟虞怀…… 思虑再三,鸿云决定赌一次。 言罢,鸿云看了一眼虞怀,负手而去。 “哎,鸿云尊者…” “这……” 其后的一众长老,虽然不甘,可他们之中最能打的走了,剩下的留下来也没用。 一个个也陆续飞身离开。 “真的就这么放他们走吗?”殷曼纱磨磨蹭蹭的靠近游慕,隔着一个虞怀,不情不愿的问着。 北域好不容易有这么扬眉吐气的时候,都不能多留些时日?他们修士好没礼貌的! “万一将这些人放走了,仙门之人记恨我们,回来报复怎么办?”殷曼纱想着母亲不在,万一这离竺再走了,他们北域的魍魉城便真的太脆了。 “本尊会等你母亲归来之后再离开”殷曼纱的想法都在脸上,很好懂,游慕给她定了定心。 “……好叭” 虽然不太情愿,但现在这里离竺最大,离竺说了算!放就放! 哎……谁能想到伟大的布局居然是这个,害得她在布阵的时候激动了好一阵,就等着踏平仙门成就霸业追随离竺永不言弃呢! 封号她都想好了,可是这霸业雄心却先咽气了! 谁能想到,岐南魔尊还是个恋爱脑呢!不过也是,听说她母亲的那位师姐也挺恋爱脑的!更别说那太华宗曾经的师祖了。 果然,这玩意儿会遗传啊! 殷曼纱的思绪越飘越远。 “这魍魉城的阵眼你知道,如何开启,如何关闭,可记住了?”游慕的声音响起,将殷曼纱越发翻飞的思绪截停。 “记得!当然记得,我记忆力一向好!” 也不是一无所获,最起码,这个复刻埋骨地布阵建成的阵法是个好东西!可保魍魉城在很长一段时间不受侵扰! 这么想想,殷曼纱平衡了很多。 当即不再纠结,拉着昉炎和小霭带着魔兵,将扣押的那群仙门弟子丢出魔界。 【哎呀,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嘛!】天道装模作样了许久,见游慕迟迟不理会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目送魔将带人质们远去,听着天道焦急的声音,游慕没忍住笑,识海中与天道解释着,从步辇上跃下,拉着虞怀的手往回走。 金饰晃动的轻响伴随着夹杂笑意的声音: “走吧,我们回家” 虞怀灰蓝的眼眸当即亮起,唇角是压不住的笑意,反手与其十指相握,亦步亦趋的并肩而去。 “嗯……回家” 他其实没有家,但只要有他,哪里都可以是家。 第99章 修真:悲惨主角投靠魔尊!(46) 原先烧毁的府邸修缮的很快,游慕念着自己的果酒,特意护下了那棵开的极艳的桃树。 魔域的气候变换的极快,院落中大火之前还未生出花苞的桃树,如今桃花却已然纷飞飘落,煞是好看。 周围的草丛绿植是游慕役使木灵根的修士催发而来,即便在魔域生长的也十分葱郁。 魔域总是阴云密布,鲜少有金光穿透云层的时候。 今日,在这铺满浅粉花瓣的桃树下,其上的墨色云团裂开了一道口子,一缕金光穿透云层,又透过满树的桃花,撒在了游慕额间的金饰上。 游慕拎着小坛子喝着剩下的青梅酒,仰头间坠着宝石珠子额饰随着发丝晃动,那折射出来的绚丽色彩正映入虞怀的眸底。 “主人”虞怀拿着一小盘糕点走近。 游慕放下酒坛子,抬眼瞧着虞怀端过来的东西,那模样做的极为精致,瞧着便是可口的样子。 “朱芳楼的新品?我瞧瞧” 他取了之前遮面的头纱,只是还没换下这一身岐南的装束。 本是为了少费些口舌,显示身份的装束,相较于这复杂的着装,游慕更喜欢宽松舒适的衣袍,穿着更自在。 不过瞧着狗儿那眼珠子像是长在他身上一般,他倒也不介意多穿几刻。 饰品随着他抬手的动作叮当直响,游慕捏起一块,送入口中,伴着果酒入腹。 这岐南的服装多以轻纱为主,墨色的纱衣透光透肤,胸前又因为衣服主人不甚在意的动作,开的越来越大。 虞怀那灼热的目光都能隔着衣服烧到皮肉了,游慕自然不可能装作瞧不见。 慢悠悠将点心果酒都吃掉后,才拨弄着垂在眼尾的碎发,朝一侧的虞怀伸出了手。 “抱我” 虞怀正处在要不要逾矩的天人交战之中,猛地听游慕这么说,当下弯腰将人打横抱起,朝这屋中走去。 天道暗戳戳叹气,显然已经看开了,晃晃脑袋缩在游慕识海中继续看话本。 手臂的轻纱从腕间滑落至肩头,菱形金片相互碰撞,发出轻盈的碎响。 虞怀拉起游慕的手腕,其上还隐约可见未曾消散的痕迹,他眸色深了几分,垂头将那些印子上覆上新的痕迹。 埋骨地的那次,他于昏迷中,混淆了现实与梦境,动作并未收敛,甚至可以说是过分。 但他却并未受到责罚,甚至,还被渡来了许多魔气,保他安稳离开。 这样的宽纵,这样的缱绻,他是不是可以认为,对方是喜欢着他的。 虞怀觉得他是好运的,纵使上一世如何惨烈,可他熬过去了,也迎来的生机。 如果经受的那些苦难,便是为了积攒重来一世与之相遇的机会,那么重选一次,虞怀也不会后悔。 “虞怀喜欢主人” “虞怀喜欢……游慕” 脚踝上的铃铛叮当作响,游慕环抱着虞怀的脖颈,听见了,却顾不得反应。 虞怀没得到回复,有些不甘心。 垂在榻下的轻纱摇曳,他追问着:“主人喜欢小狗吗?喜欢吗?” 他摁着游慕的手腕,颇有些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着。 游慕被闹得不耐烦,抬腿要将人踢开,但迷糊中忘记了如今的虞怀已经炼化了他的魔丹,实力不同以往了。 小腿很快被压制了下去,小狗又问的急,一直凑在耳边一刻也不停地追问。 游慕没了脾气,随意敷衍着:“……喜…欢” “喜欢小狗……还是虞怀?”虞怀很固执,在的到纵容之后,胆子被喂大了,偏要求一个结果。 “…都喜欢……别问了,快些” 不上不下的着实恼人,游慕耐性不多,直接将人拉下,堵住了虞怀念叨个不停地嘴。 该说弋冥不愧是弋冥,哪怕更换了身份名姓,落到了惩罚世界,对于要个名分的执着依然像是刻进骨子里,经久不散。 他活了上千年,见过许多人和事,看过各种聚散离合,目睹过许多人的丑恶嘴脸。 以前的游慕不明白,弋冥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哪里来的这么多汹涌爱意,他不懂,也十分不理解。 在他看来,没有谁是能一直陪着谁的,也没有谁永远离不开谁。 那些热烈的情感都是有保质期的,实在没必要纠结未来与长久,况且,他本就是抱着目的靠近弋冥的,又怎会同对方计划以后。 只可惜招惹了,便甩不掉,惩罚世界这些境遇,是他从未料想过的。 不过,如今看来,倒也算不得坏。 第100章 修真:悲惨主角投靠魔尊!(47) 典姒顺利度过难关,再次返回北域之时,已经是半年后了。 这半年里,有游慕坐镇,北域领地内格外安宁,连临近辖区之间的摩擦都少了许多。 典姒归来后,游慕完成的诺言,便带着虞怀回了岐南。 岐南不似其他魔域一般充满着黑气,反而与仙山的环境相似,树林葱郁,栖息在岐南的魔族身上也少了许多戾气,多了些平凡山民身上的闲适之感。 与虞怀料想的截然不同,因为岐南的安定,这里的魔族开放友善,个个都是友好以待。 岐南的几个长老听闻自家小子带了个人回来,纷纷赶过去围观。 虞怀谨慎恭敬的逐一拜礼,又着重叩拜了为他修复断剑的长老。 离竺的父母早已陨落,剩下的这些长老又都是看着离竺长大的,对于离竺的喜好自然是百依百顺,就这么乐呵呵的接受了自家小魔尊喜欢的人。 不知何时,人间界的书坊中开始流传起魔族至尊与仙门弟子相爱相杀的纠葛话本,剧情曲折又离奇,加之其中过分香艳的描述,瞬间便在三界流传开来。 各地的书坊生意皆因此火热起来之时,游慕拉着虞怀出了岐南。 听闻盛夏时节淮州玉林湖的荷花开的正好,当地最大的香楼酒馆又推出了画舫游船的游乐方式极为雅致。 去淮州的路上,两人顺路还去观了墨青与柳风眠的合籍大典。 虽说虞怀如今是魔修,但入了岐南,倒也算是中立派系,加之鸿云尊者并未在太华宗将虞怀除名,显然是念着这个弟子的。 墨青思及往日的同门之情,斟酌再三,又经过了师尊和鸿云的同意,便向岐南送去了请帖。 太华宗首徒与玄虚宗弟子的合籍礼自然隆重,当日仙门数得上名号的门派几乎都前来道贺。 虞怀也趁着这个机会,前去紫阳殿拜见了鸿云。 师徒二人说了什么游慕并未在意,只是等虞怀回来的时候,情绪明显欢欣了很多。 礼成之后,墨柳二人特意过来浅谈,柳风眠还谢过了游慕当日相救之恩。 相携而来的二人之间亲密无间你侬我侬,虞怀看的眼热,央求着游慕,也想来上这么一场结成道侣的仪式。 只是当时游慕顾着去淮州游玩,没工夫搭理小狗,只说等回来岐南再议,便拉着虞怀从仙山离开了,临走时还从柳风眠那里得了本近期大火系列的最新一部《仙门弟子坠魔记之情缠道心》。 粉紫、浅橘的云霞犹如纱绸横于天边,河岸两侧,是悬垂而下的柔弱柳枝。翠绿的荷叶卷着边,层层叠叠的碧绿之中,一只只玉立的荷正开的娇艳。 再往下,便是映射着晚霞,随着船桨挥动泛起波澜的水面。 一只手从船头伸出,拨弄着河水,拂过水面飘落的花瓣,又用水波将花瓣推向更远处。 带着水珠的指尖抽回,游慕翻身,靠在了船头,仰躺着欣赏天边如同画卷的霞光。 远处两层的画舫极为热闹,透过明纸窗子,便能看到攒动的人影,和携着绸带翻飞起舞的舞女。 离得远了些,丝竹管弦的靡靡之音飘过来时,并不真切。 【这里的景色可真好,东西也好吃!】天道一路上跟着游慕没少吃好东西,只顾着埋头尝鲜,乍然抬头,窥见这水天一色的光景,也觉得甚美。 不过再美的景色也不如到嘴的美味来的实在,没看两眼它便又缩回去了。 这个世界的惩罚结束,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只需要隐匿好自己,再给游慕套好马甲便不需要考虑其他。 天道很闲,却也很自在。 船身轻晃,乌篷内出现另外一人。 虞怀将买来的琴放置安稳,循着记忆中那琴女的技法和拨弦次序,复刻琴曲。 弹的是时下流传最广的诉情之曲,讲述了女子以琴声传情,向心爱人婉转的告白。 琴声袅袅,从小船中缓缓散开,引得湖中以花瓣为食的鱼儿纷纷游曳着停泊在此。 游慕屈腿仰躺在船头,听着那悠扬的琴音,将壶中的葡萄酒送入口中。 原是在香楼听曲儿的,那香楼的姑娘倒是各个吴侬软语,小调宜人。 可惜虞怀不懂欣赏,非要拉着他离开。 他说花了银子点琴女弹的那曲子还没听完,颇为可惜,狗儿便说这曲子他记住了,又向琴女要来了曲谱,要亲自弹给他听。 琴声初时有几分生涩,但虞怀模仿能力不弱,很快便得了技巧,虽然偶有错音,倒也不失为一种情调。 游慕听着,指尖敲击着身下的木板,随着琴音打起了节拍。 那琴女弹的柔和小意,曲子中尽是女儿家的细腻心思。只是同样的曲谱,落到虞怀手中,便弹出了与众不同的凌厉之感,仿佛这情郎若是不愿应下,便如何都不肯罢休似的。 琴音随心,也随人。 这般想着,游慕便蓦的笑出声来。 船内的虞怀弹奏着,心中却还在为着刚刚在香楼的事情生闷气。 他本就不愿去那香楼,游慕的相貌太好,去了便是惹眼。 果然不出他所料,对方一踏入楼中,便吸引来了无数道视线。若单是这样也就罢了,对方兴致正好,他便用力忍下了。 可那舞女的红纱都快甩到游慕脸上了,若他再不拦着,保不齐那舞女便能落到对方怀里! 还有那琴女,说是安安分分的弹曲子,可那眼神可直勾勾的,看得他一阵窝火。 忍无可忍之下, 自然便是要拉着对方离开的。 肝火酿醋的奏完一曲,虞怀放下琴,落在了游慕身侧。 伸手抚上游慕的手腕,指节挑开衣袖往内延伸:“小狗的琴音可好?” “尚可” 游慕睁开眼,吐出两个字。 “那,有奖励吗?”虞怀垂头靠近,就要吻下去。 伸手推开凑过来的狗头,游慕翻身,将虞怀压下。 “你想要什么?嗯?”游慕挑眉,压低了身形,明知故问。 天色暗淡下来,远处的河灯亮起,光线随着水波传来,明明灭灭。 粼粼波光透过水面折射在游慕浓丽的面色上,借着满池清荷的衬托,不似魔修,倒像是水生的灵魅。 不论多少次,这般贴近距离的接触,总叫虞怀不可自抑的心跳加速。 他喉结上下滑动,比之从前,胆子着实被养大了很多。 “…你” 游慕不置可否,压着虞怀的手腕不让他借机压制,在对方殷切的目光中,刚要低头贴近,又瞬间拉开距离,支起了身体。 壶中最后的一口酒被饮尽,游慕伸手撑在一侧,低下头,将带着酒香和甜腻的果酒渡过去。 得了空,虞怀伸手揽上对方腰肢,位置再次调转。 厮磨间,口中的葡萄酒彻底饮尽,但得了好处的人却并不知足。 衣带从船边滑落,被河水沾湿,随着船身轻缓的晃着,那轻盈的动静仿若垂钓者的诱饵,引得无知鱼儿驻足围观,试图咬上一口,尝一尝这奇怪东西的味道。 湖面水波逐渐增多,一圈接着一圈,密集的波动似乎卷不过来。 船身带动水声潺潺,动静有些大了,将试图啄食衣带的胆小鱼群吓得四散。 鱼儿们不懂那偶尔的细碎呜咽,满脑子都是食物,离开了碧叶荷丛,朝着更为明亮的画舫游去…… 修真界岁月悠长,游慕心知惩罚世界不会给修士飞升的机会,便也不执着于修炼,数年间走遍了修真界的人间与秘境,游玩寻乐,倒也惬意。 虞怀一直陪同着,在得知游慕无心飞升后,便也刻意压慢了修为,只为赶上游慕的境界,与对方寿命持平便可。 曾经游慕以为自己会腻了这过于粘腻炙热的情,可修真界经年过去,虞怀未曾有变,他亦然。 反而,在虞怀占有欲逐年增强之后,迁就着倒也适应了几分。 游慕暗自喟叹,若是放在从前,他是如何也不愿被人绊住脚步的。 只是时过境迁,思绪早已转变。 【走吧】 见法则将虞怀的魂体从这个小世界抽离之后,天道出来说着,释放能量将游慕的灵魂从肉身中卷出来。 【嗯】游慕的魂魄离体,在棺椁中垂头轻吻过虞怀身躯的额间后,转身离开。 第101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1) (架空朝代:地主傻儿子x黑皮长工) 从小世界脱离后,天道带着游慕暂时停靠在了世界之外的混沌空间,在法则条条金色光圈的间隙下,搜索着下一个小世界的位置。 白色光团正搜寻着法则将弋冥投放的下一个惩罚世界,转头瞧见游慕正盘膝端坐着,魂体周身还逸散着点点金光。 那是主角自己碾碎的天命骨,也是珍贵罕见的气运之力聚集的核心。 天道看的牙根泛酸,那可是气运啊!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东西,只需要一丁点便能改天换命的东西,就这么被主角轻而易举的给了游慕。 哎……主角太任性,难为的都是它这个老父亲! 回到原世界它不仅要耗费能量重新梳理剧情,嫁妆也不一定能重新回到主角身上,它还要再分出一份帮助主角重新积攒气运! 想想就心疼! 天道抽了抽鼻头,觉得自己命苦,刚生出意识便要给主角收拾烂摊子。 “找到了吗?”游慕闭着眼,冷不丁的询问了一句。 满腹的惆怅被打断,天道下意识的应和着回答:“快了快了” 这话音刚落,它便觉得不对劲。 它可是天道诶!怎么能应的这么勤快! 它天道的颜面何在,长辈的威严何在?要是让其他世界的天道知道了,一定会笑死它的! 现在是混沌空间,法则间隙,游慕应该...驱使不了它吧? “喂,游慕,我跟你说,这里可不是小世界,不要使唤我,知道吗?”光团这么一想,瞬间硬气了不少,身体散发的光芒都变强了些。 “是吗?你想……翻身农奴做主人”游慕抬眸,挑眉,看着光团的视线带着些忍俊不禁。 “这可是跟你学的,上个世界,我只是暂时…服软…而已……”天道哼哼唧唧,还很骄傲,只是在触及到周身的黑色细丝后,声音越来越弱。 游慕抬了抬手,由魂力组成的细丝捆着天道,将其拽到自己手心,“知道我为何要让你留在识海中吗?好好学,反派就要诡计多端。” 他可不是慈善家,识海也不是出租屋,能住进来,当然要付出些代价。 “……嘿嘿”天道真的学聪明了,相对于上一次的咋咋呼呼,它已经清楚了游慕的脾性,尴尬又讨好的笑笑,装乖觉。 在游慕伸手揉它的时候还能学之前的毒蝎一般靠上去蹭一蹭。 天杀的!究竟是谁研究出来的反派啊!嘤嘤嘤!它简直是最憋屈的天道了! “好了,安静些,免得将法则惊动了” 戳了戳天道的光团身体,游慕看着空间中不断流动着光华的金色网格,松开了对天道的束缚。 “…哦,找到了” 天道蔫儿了,讪讪的寻到小世界,在快速浏览过这个世界的剧情后,找到了与游慕的匹配度最高的角色。 在看到角色之后,天道眼珠子滴溜转了两圈,背着游慕不敢出声。 “你在笑?” 这点动静自然逃不过游慕的感知。 “哪有!走了……快走,法则要扫过来了!”正要插科打诨的糊弄过去,远处的金色光波越来越近,显然是他们在此处停留的时间久了些,引起了法则的视察。 天道急着推游慕走,炮仗似的在身后推。 游慕预料了它的轨迹,往一侧靠,只是没料到法则突然靠近,天道为了避开,生生转了个弯儿,径直撞上了游慕的后脑。 不过好在,有惊无险,成功进入了小世界。 只是,天道这一下撞得不轻,看着游慕昏过去之前望向自己的眼神,天道抖了抖身体,而后追过去。 完蛋,大反派一定觉得它是故意的! 可它这次真的不是呀! …… 东厢房内还碎着一地的茶具瓷片,穿着绸缎长衫的少爷正倒在雕花的床上哭闹个不停。 他身侧,一个穿着绫罗盘着发髻的妇人,正温声细语的拍着少爷的后背,不停安抚着。 “走,他!走!” 少爷又气又恼,漂亮的眸子哭的红肿,又因为气性大,血气上涌,两颊酡红。 大夫人看的一阵心疼,养尊处优的手擦拭着儿子眼角的泪,却也知道今日这一遭,本就是儿子的蓄意迁怒。 叹了口气,大夫人劝说着:“慕儿,若是让这薛河走了,院子里的厨娘,你薛婶子,便也要走的,那桂花糕,荷花酥,可都吃不到了” “……”哭声滞了一瞬,少爷眼眶中闪烁的泪花一收,神色晃了晃,似乎在权衡着到底要不要继续哭下去。 “再者,如今正是农忙,院子里的做工的人本就不多,若是将他赶出去了,这些粗活,可是没了人去干的。行了,慕儿哭的伤心,今日的功课便免了,可好?” 知子莫若母,大夫人对今日儿子闹着一场究竟为何再清楚不过,眼见哭着这般惨,便也软了态度,免了儿子向来厌恶的课业。 “……嗯,娘,好!”少爷闻言,眼泪当即一收,窝在大夫人的怀中蹭着。 “这话说的,之前娘罚你抄书,便是不好了?”哄好了儿子,大夫人松了口气,心情转好,余光瞥见还立在一侧的高壮人影,挥了挥手示意对方下去。 僵立在角落的薛河顿了顿,弯腰将地上的瓷片捡拾干净,又擦干净了地面,弯腰转头退出去。 “娘好,不罚,好!” 身后的少爷还在同大夫人说着话,那语气软糯的不行,与刚刚面对自己时的跋扈样子截然不同。 薛河理了理被茶水泼湿的短衫,将其上粘黏的茶叶摘下,虚掩上了房门。 第102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2) 一转头,亲娘正站在阶下担忧的望着自己,见他看过来,立刻上前询问着: “老大,没事吧,砸疼了吗?其实,少爷本性不坏,只是脾气大了些” 薛婶子拉着大儿子的胳膊,站在屋檐下的阴凉处看了看对方肩头被茶壶砸出来的红印子。 也幸亏薛河皮糙肉厚,浑身肌肉的,才不至于被那沉甸甸的瓷质茶壶打破皮。 “游夫人人好,没赶我” 薛河摇头,低沉的声线从喉咙中发出,近期接连的遭遇使他面色沉郁。 闻言,薛婶子安心了,又连忙点点头,附和着: “是,夫人心善,能让我们做工抵债,是大好人……”这话还没说完,只是薛婶子有所顾忌,拉着薛河从东厢房挪到了耳房的后厨小院,小声叮嘱着: “少爷他最讨人别人说他痴傻,厢房也不能随意进出,打扫要尽心,老大,你小心些,不要忘了” “我记得”薛河点头应下。 “那就好,那就好,如今就剩下我们娘俩……不说了,娘去厨房洗菜了” 薛婶子连连点头,双手不断揉搓着腰间的围裙,刚要提及家事,便有了颤音,生怕自己再一次哭到停不下来,误了活计,用围裙抹了眼角的泪,转头进了厨房。 薛河知道性格软弱的娘突遭变故心中并不好受,可这种事情,总需要个人独自吞咽释怀,因此并未多说什么。 沉默着转身,拿起劈着一旁的木柴,想到此前种种,薛河叹了口气,从未像当下这般感叹人生如此不易。 薛河此前在镖局谋生,数月前随着镖局离开时,家中尚且安稳,虽说家里不富裕,却也有他随着镖局押运货物得来的报酬积攒起来的积蓄。 只是不料,弟弟薛海是个惹是生非的泼皮,不知在县城干了些什么勾当,竟然欠下了不少债务,将家底挥霍一空后,卷着仅有的一点银钱,跑了。 薛父得知此事,当即便气病了过去。变卖了家里的耕牛家畜衣柜陈设却还是补不齐欠下的缺口,又因为生病急需用银子,薛婶子便求到了十里八村的富户游家这里借。 因着曾经接生过游家少爷的恩情,大夫人心地也不错,见薛婶子着实困难,便前后借了不少银子过去。 只是银钱没少花,县城的大夫没少看,薛父这病仍不见好,最终还是熬不过去世了。 薛婶子没了依靠,小儿子不知所踪,大儿子远行未归,以泪洗面的过了许久。 可欠下的银钱总不能视作无误,农家人心地质朴,薛婶子做不出那种昧人钱财,拖欠银两的事情。 可她又不确定薛河何时能归家,便求到了游夫人这边,想着先做工抵扣那些债务。 游夫人虽然不坏,但也不是心善到无处抛洒,自然是不愿丢了这些银钱的。 念着薛婶子年轻时在县城酒馆做过一阵子的厨娘,手艺确实不错,加之院子里少了些做工的人,便与其签下了长工的契书。 依照薛婶子欠下的银钱,折扣成在院子里做工的日子,签了三年的长工契,只说若是她那大儿子回来了,还了欠的债,便可提前解除这契书。 再说薛河这边,虽是一行人押送货物,却并不顺利。 货物很贵重,而货物的主人,因为牵扯进了朝廷官员的派系斗争,致使货物在途中被截了去,整个镖局都受到了牵连,赔了不少银钱不说,最终也没保住镖局。 他们这些送货的人,虽然无辜,但终究被连累,忙活几个月的辛劳都打了水漂,不仅没拿到工钱,还丢了活计。 县里的商户老板们听到风声,生怕得罪贵人,短期内是不愿雇佣他们的。 薛河满身疲累的回来桃溪村,便迎面从村民口中得知了父亲的死讯,又听闻母亲在游老爷家中做厨娘,便寻了过去。 他自然不愿母亲劳累,只说自己替母亲在游家做工。 可契书已经签下了,游夫人又不傻,这般无凭无据的,若直接销毁了契书,母子俩连夜跑路也不是没可能。 便只说让薛河来做工,干粗活,若是不含糊的干满一年,薛婶子的工期便能提前解除。 至此,薛河便同母亲一起留在了游家做工还债。 厢房内,少爷早就止了哭声,被免了功课后,正周身轻松的躺在床上翘着脚,吃着薛婶子端过来的蛋羹。 蛋羹上飘了几滴香油,配上糖水香甜可口,少爷吃的很是欢欣,眼角哭红的痕迹也褪去不少。 【游慕,游慕……】天道在少爷脑中小声呼唤着。 少爷放下汤匙,蓦的四处扭头巡视,却并没有见到声音的来源。 【完了完了,不会真的傻了吧?】天道戳着手指,看游慕的反应,越发心虚。 天杀的法则!坑惨它了! “谁,说话” 傻少爷心智不高,口齿也不算伶俐,情绪平缓的时候倒也能勉强将字连成话。 他对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并不畏惧,反而很是好奇,四处搜寻着。 【嘘!嘘!小声点,是我啦】眼瞧着游慕要喊人,天道怕闹大了剧情出岔子,再把法则招来连忙制止。 “谁?” 【是我,你忘了?】 “……”少爷捧着蛋羹呆愣了一秒,似乎在考虑手上这碗蛋羹会说话的可能性,而后在下一秒对着蛋羹歪头发问了: “……你” 【噗】好傻!天道没忍住笑出声,突然觉得变傻的游慕格外有趣,比大反派有趣! 【错了,那不是我】 【咳咳…那什么,我,天道,你爹,忘了?】忘了好呀,这个乖巧听话,它喜欢! 心思转了一瞬,天道觉得可以晚点再完蛋,过过瘾先。 少爷抬头,将视线从蛋羹上,逐渐挪到汤匙上。 在天道以为他要冲着汤匙再次发问时,少爷突然放下汤匙和碗,仰头躺在了床上。 天道熟悉的声线响起: 【呦,公爹,总算同意这门亲事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天道诡异的沉默了一瞬,避开不谈,猛地在神识中背身过去,上蹿下跳的抓狂又被游慕骗了去。 【……啊啊啊!你又骗我!害得我担心好久!】 而后便是着急忙慌,摸着良心的澄清自己无辜:【天地良心,我真的不是故意砸你的!都是法则!你知道的!】 【行了,暂且不追究,这个世界的剧情给我】 【好嘞】 第103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3) 晚霞漫天,袅袅炊烟从各家的烟囱中慢慢朝着天边扩散。 小厨房内,薛婶子正热火朝天的炒着肉和菜,灶台一角,薛河垂头生着火,被火光炙烤的蜜色皮肤上沁着汗水。 随意扯过衣角擦拭,薛河又往火光中添了些柴。 “行了,老大,这些火足够了,去外面打水吧”薛婶子看着火候,见儿子热的汗流浃背,抄着锅铲的动作不停,声音抬高些让薛河出去松松气。 “嗯” 薛河点头,站起身,用手背擦了擦下巴上悬挂的汗珠,转身正要走出满是燥热的厨房。 木门被推开,声响不大,进来的是个年轻的姑娘,扎着单边麻花辫,穿着碎花的棉布薄衫,臂弯里正提着篮子,见着突然出现在厨房的外男,还有些惊诧。 “……这是?” 听到身后的动静,正巧饭菜也熟了,薛婶子一边分盘盛出来,一边同月娘解释着。 “啊,月娘,这是我家老大,从外面回来了,现下也在院子里做工的” “哦,这样呀”月娘点了点头,一双杏眼快速打量了这人一番。 记忆中确实有听这厨娘提到过自家的儿子。 不过听更多的,还是左邻右舍茶余饭后提起的,厨娘那个气死亲爹,还卷钱跑路的不孝子。 没料想,这厨娘口中的大儿子,竟生的如此高壮,皮肤虽然被晒得很黑,却难掩那五官的俊气。 月娘的身份有些不好说,半主子半奴才的,薛婶子没读过什么书,实在想不到合适的说辞,便含糊的说了两句,算是介绍。 “老大,这是月娘,在少爷身边伺候的” “知道了”薛河点点头,垂着眼并不在意院中的伺候的人都是谁,侧着身从放置蔬菜的桌子另一侧走出去。 “别介意,我家老大性子闷,平时也不爱多言”担心月娘觉得儿子脾性不好,薛婶子特意解释着。 “……没关系,都是在院子里伺候人的,没那么多讲究”月娘迎着笑脸,虽是这么说,到底眼神里没多少笑意。 不过这会儿夫人院子里的丫鬟掐着点过来拿饭了,薛婶子忙着装盘,没在意月娘的面色。 月娘从篮子里将后院采摘来的小番茄和甜瓜洗干净,又用刀切好放入盘子里。 跟随小丫鬟一同离开后厨时,小院里砍柴声咚咚作响。 循声望去,落日那最后的一缕金光下,身高体阔的长工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正伸着有力的臂膀,拿着砍刀破开木柴,右臂上的肌肉,隔着粗布都能瞧出来。 “月姐姐,愣着干嘛?走呀”小丫鬟才十三四的年纪,端着菜盘子却很稳当,见月娘步伐缓慢,便催促了一声。 将这些饭菜送去夫人的屋子里,她们就能去吃饭了呢! “哦,来了” 月娘回过神儿,跟上小丫鬟的步伐。 游夫人住在院子的主屋,一进门便能瞧见吃饭的八仙桌子,按照以往的习惯,夫人和少爷是一起吃的。 “少爷,果盘我放去你屋子里了,饭后再吃可好?”饭菜上桌,月娘站在一侧询问着。 游慕正吃着游夫人夹进碗中的菜,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见傻少爷埋头吃饭,不似往常般拉自己坐在老爷的位置上用饭,月娘微微疑惑,正踌躇着要不要出言提醒时,夫人发话了。 游夫人拿着筷子的手停顿了一秒,视线转到月娘身上,又挪到贴身伺候的小丫鬟身上,见这丫头馋的咽口水,显然是饿了,便放人去厨房吃饭。 “行了,你们两个去吃饭吧” “是” 两人应声,一前一后的走出去。 月娘看了看桌子一侧的空位,到底不好说什么,抿着唇,随欢天喜地的小丫鬟一同跨出了门槛。 余光中,埋头吃饭的游慕瞥见月娘心有不甘的身影,静默片刻后,收回视线。 这次的惩罚世界虽然没有修真世界的强度高,但对弋冥来说,同样不好过。 鄞朝虽然对土地的政策相对宽松,却规定了这些地主富户征收粮食的最高额度,保证了佃户的生存环境,加上近年来风调雨顺,粮食年年大丰收,土地主和佃户的关系倒也没有太过紧张僵持。 游家是桃溪村有名的富户,手上握着不少地契,附近的村民几乎都是游老爷的佃户。 游老爷在县城还有几个粮油铺面,生意不错,家底十分富足。一大家子原本定居在县城,只是游夫人怀着儿子时,宅子里有姨娘生了坏心,要坑害这一胎。 险些得逞后,小妾被发卖。游夫人心有余悸,不愿再理会妾室的争斗,便回了桃溪村游家的老宅住着。 乡下环境好,风水好,只不过有一点,不好请医馆的大夫。 薛婶子于游夫人的恩情,就是在游夫人分娩的时候,没等上从县城过来的大夫,被薛婶子帮着顺利产子,才结下的。 是以,游夫人才会在薛婶子遭难时,帮了一把,又让薛河也来院子里做工抵债。 若单是院子里的这几个人,倒也闹不出什么风浪来。 问题就出在刚刚离开的月娘身上。 这月娘的身世复杂,原是邻村寡妇秀娘的女儿,只是这秀娘丈夫死了两年后,才怀上这胎,秀娘不常出村,到底是谁的血脉,村里人各有猜测。 而后秀娘为了生活,又与村东头的王瘸子搭伙过上了日子,还生了个儿子,月娘年纪大些的时候,秀娘患病离世,这王瘸子便换了副面孔,怎么说都要将月娘卖了去。 以月娘的姿色,不论是送到富商家做小妾丫鬟,还是送去那窑子里,都能捞到一笔不小的收益。 月娘虽小,却也知道后爹说的窑子不是好去处,哭闹着不愿离去,死死抱着门前的杨树不放。 这件事在村里闹的挺大,但王瘸子在村里名声不好,看热闹的不少,却没人愿意出手相助。 村子里的汉子本就因为月娘的出身避讳着,如今这一遭,但凡谁出手拦着,便要传出些风言风语来。 第104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4) 事情传到游夫人耳朵里,出于为儿子行善积德的念头,加之儿子心智低龄不好医治,看那月娘相貌不错,游夫人便生出了为儿子养个童养媳的念头。 从王瘸子手里将月娘买来,拿了月娘的卖身契,这月娘便留在了游家的宅子里。 年纪尚小时,月娘还很感激游夫人的恩情,也认真照顾着傻少爷。 可人总会变的,长大了,懂事了,又被村中好事者蓄意嘲笑着叫‘傻子媳妇儿’,月娘自然觉得无法接受。 游夫人会定期带儿子去县城府上住一段时间,一次随行时,月娘被一个富户瞧上,想买了她回来做妾室,不过被熟知富商底细的游夫人搪塞着,这事便作罢了。 游夫人觉得这富户的家事太龃龉,不适宜说给姑娘家听,又见月娘没什么意见,便没刻意解释。 月娘虽面上不显,到底是记上了这么一遭,私心里怨上了游夫人。 她认为自己本可以在县城富贵人家做个养尊处优的姨娘,过着被人伺候的日子,却因为大夫人的一己私欲,将自己买来给傻子做妻子,吃穿用度也只比丫鬟好一点点。 可月娘自己也知道,她的身契捏在夫人手里,除了赎身,便是如何都跑不了的。 即便是攒钱赎了身,她这样的身世,又顶着童养媳的名头,临近几个村子乃至县城,怕是也相看不到好人家。 虽然看不上傻少爷,但自从见着游夫人账房里那一沓的银票子和金银珠宝后,月娘看的眼热,便惦记上了。 仔细权衡一番,觉得还是傻子好拿捏的,何况游家确实富裕。 若是她当了少夫人,说不得也能分到些家产。 月娘对自己的位份上了心,多次暗示游夫人,却未见对方给予回应。 便哄骗着傻少爷,只说两人圆了房,要傻少爷转告游夫人。 游夫人原本想让月娘做童养媳也不过是多年前的随口一提。 过了这些年,月娘也大了,细细想来也觉的凭一个念头便困住一个姑娘家的一辈子这种事情做不得,终究要看双方意愿,总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 毕竟养了月娘十年,总归是有感情的,游夫人原想着,若月娘乐意,便帮她寻个老实本分的丈夫,拿了身契给了嫁妆,放她去过自己的日子。 自己的儿子游夫人清楚,这么被月娘一闹,便察觉出了月娘的不安分,没能如了月娘的意,随意敷衍了过去。 一计不成再施一计,月娘想用怀孕逼游夫人认下自己的地位,傻少爷是游老爷的独子,这唯一的儿子有了后,总归要好生照看着吧? 但奈何傻少爷心智如儿童,怎么也不开窍,没了办法,月娘便盯上了令她心动已久的长工薛河。 多番示好也不见有回应,她寻了机会,打算来硬的。暗中下了药,不料被薛河躲过去不说,反而祸害自己委身给了村上的混子。 这本不是光彩的事,月娘计划出了偏差,但好歹那混子长相还算周正,又会花言巧语哄她开心。 她只想靠孩子上位手握家产,至于这孩子是谁的,她根本不在乎。 两人搭上之后,便没少暗中幽会。一次偶然,差点被薛河撞破她与那混子的事。 月娘不清楚薛河到底看见了没有,心生戒备,开始哄骗着傻少爷针对长工,试图将长工逼走。 傻少爷不知轻重,本就看不惯这个眼神如鹰的长工,又因为月娘的教唆,十分讨厌薛河,没少欺压对方。 而薛河念着母亲的工期和那些欠债,沉默的忍下了。纵使他知道月娘的针对,但他只是个长工,说出来反而会招来麻烦,被污蔑着泼脏水,得不偿失。 游夫人慧眼如炬,看出了近期月娘的飘忽和暗中教唆,思虑再三,觉得儿子身边不能再留伥鬼,便想将月娘放走。 听闻这消息,月娘满是焦躁。若是以前她自然欣喜自己的解放,可努力的这么久,将自己赔了进去,又惦念着游夫人的银钱箱子,她自然不愿意就这么离开游家。 与月娘相好的这个混子,是个花天酒地的好色之徒,他好色,更贪财,最开始勾搭上月娘,为的便是从月娘手头上拿银子花。 无意中听月娘提起游夫人手头的大把银票,便有了占为己有的念头。一听月娘要被赶走,情急之下,当即生出歹毒的心思。 他到底是四处鬼混的,阴招数不少,从月娘口中打听到了游夫人屋子的方位,备好了迷药,劝说月娘里应外合的要将银钱偷走,哄骗着她此间事了,双宿双飞。 只不过真正实施起来时,傻少爷却意外醒了,这混子见傻少爷生的实在漂亮,起了歹念,侮辱过后将人掐死,又一把火将游家烧毁,撇下月娘独自跑路了。 县城中的游老爷听闻消息赶回的时候,院子已经烧没了,妻儿家奴尽数死在火场,游老爷震怒,发誓要追查出凶手。 没能第一时间逃跑的月娘为了自保,直接将事情都诬赖到了薛河身上。 大火烧毁了所有东西,薛婶子也没能逃掉,薛河侥幸逃过一劫,没能从火场中将娘救出来,又被扣上了谋杀的罪名。 官差因为月娘的口供和村民的证实,认为一直被傻少爷欺负的薛河怀恨在心,不想再偿还游家的债务,才谋财害命,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薛河并不清楚月娘和那混子的事,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便被扣押进了地牢中。毕竟月娘在游家生活的久,游老爷听信了月娘的话,塞了银子给官差,没少折磨薛河。 没有实质证据,官府还在追查,尚未定罪,薛河还有机会活。却因为遇上了敌国边境来犯,大多数罪犯都被押送边疆冲去前线抵罪,他也被扣押着送了过去。 因为曾经跟随镖局走南闯北,薛河体力很好,为了立功活命,杀敌很是卖力,还在战场上救了将军一命。 这些都被缩在暗处的薛海看在眼里,他同样犯了事,却是那种罪无可恕的罪行,哪怕活着下了战场,也未必会被释放。 上了战场的罪犯,灰头土脸,满面泥浆,根本看不清面目,薛海看薛河那么卖力,杀敌又利落,与自己畏首畏尾的样子截然不同,心中生出了不平。 一母同胞,薛海与薛河至少有五分相像。 薛海知道父亲被自己气死的事,一开始并不敢靠近薛河与其相认,后来因为生出了歹念,更是缩在暗地不动声色。 最终,薛海顶替了薛河的功绩,得了宽恕,战事结束后被释放,还得了一笔不少的赏银。 薛河被同为罪犯的弟弟薛海背刺,死在了战事胜利敌方撤兵的那一天,死在了弟弟的刺刀之下。 “来,慕儿,吃肉,多吃些,才能长得高!”因为在怀孕时受过毒害,游夫人总觉得是自己没留心,才使得相貌极好的儿子心智受了影响,连身子骨生的都比一般人弱。 “谢谢娘!” 思绪回笼,游慕收回望向门外的目光,转头捧着饭碗,抬眸时眼神变得澄澈,乐呵呵的道谢。 游夫人很照顾这个傻儿子,恨不得拿着汤勺一口一口的喂过去。 游慕扮演着傻角色,用筷子巴拉着饭碗,抽空还能给游夫人夹几个菜,叫这贵妇人激动地感念儿子懂事。 【演的还挺像】天道看的有意思,他还真没见过傻了吧唧的大反派。 【天道,我喜欢这个娘】饭后,游慕像往常一般倒在游夫人怀里蹭着脑袋,合上了眼。 母亲的怀抱最是温暖,拍在他背上的手轻柔和缓,叫他久违的拾起了生前为数不多的记忆碎片。 千年前的他没有能力,护不住娘亲和妹妹,眼见着她们一个个惨死。 这次,他会保护好娘的。 闭合的眼尾有些洇湿,又迅速被布料吸收,没叫满是欣慰的游夫人发觉。 上个世界闲暇的时候,天道特意翻看了大反派的生平,知道了不少事情。 在察觉到游慕稍显低落的情绪和不同以往的沉静语调,天道意识到了什么,可它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纠结片刻后,说着: 【……你喜欢,那,之后的角色都给你安排上!】 【不了,有这个娘亲就够了】游慕收了情绪,却没有强求。 能在惩罚世界中偶然遇到一个与记忆片段中极为相似的母亲,游慕已经很满足了。 第105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5) 傍晚,灰蓝昏暗的天色中,一盏盏油灯烛火亮起,映出四方的窗框形状。 月娘端了一盆温水,去了东厢房。 内间里,傻少爷正窝在床上兴致勃勃的逗着竹笼里的蛐蛐,看着两个小虫子相互争斗,不亦乐乎。 “少爷,水来了,睡前要洗漱的”月娘说着,将木盆放在架子上,将一旁的布巾浸湿。 刚要拿着布巾靠近,躺在床上的傻少爷便揉着眼睛下了床,自己走到水盆前洗了起来。 月娘举着的手臂讪讪的放下,再次凑了过去。 这明显不同寻常的反应,让月娘起了疑惑,怀疑是游夫人同这傻少爷叮嘱了什么,按照一贯的哄骗伎俩套着话: “少爷真厉害,都能自己洗漱了,夫人可知道?” 擦干净脸,傻少爷摇了摇头,又缩回了床上看蛐蛐。 没得来回应,月娘拧着眉,而后见桌上的果盘还没动,端着盘子再次靠近: “少爷,吃些水果?今日的晚饭可吃好了?以往都是我来喂的,这次有夫人在,少爷倒是不需要我了” “好吃” 傻少爷倒也不完全傻,只是娘胎里受了药物的影响,心智似乎永远停留在了少儿时期,正常的对话也还是能听懂给予回应的。 “……是吗?那少爷以后还需要月娘吗?”月娘有些笑不下去了,明明之前她已经哄的这傻少爷事事依赖自己,只是被夫人说教一番,便换了个样。 “月娘,没了!”趴在床上的少爷突然支起身体,穿着清凉的木屐哒哒的走过去,提着竹笼给月娘看里面死掉的蛐蛐。 突然调高音量的声音,月娘本以为是什么大事,可仔细一看,只是竹笼里死掉了一个蛐蛐。 她有些无语,又因为这傻少爷生气闹起来便是天翻地覆,当即哄着。 “没事的,少爷,只是死了一个小虫子而已。” 傻少爷从竹笼的缝隙里戳着死去的蛐蛐,嘴一瘪就要哭过去:“要,活的!” “现在是晚上了,夜深,这些虫子不好抓,明天吧” “不!现在,要!”说着,傻少爷不依不饶的蹬掉木屐,就要往外跑。 月娘连忙拦住,一个头两个大的哄着:“别哭,我现在给你抓一个行吗?别哭,祖宗,千万别哭!” 再过一会儿,便要睡下了,若是此时任由这傻少爷哭闹一通,这一院子的人,就都别想睡了。 没照看好傻少爷,那游夫人又要对她不满了,扣她的月银了。 被这村子的人起哄着叫了许久的‘少夫人’,真说起来,她也算是这院子里的半个小姐,半个主子,可这待遇,和丫鬟有什么区别! 那游夫人对她,还不如对小翠那个丫头片子来的好! 越是这般比较,月娘就越发不平衡。 月娘想上前捂住傻少爷将要发声的嘴,却被对方灵活的躲开了,只得小声安抚着,答应现捉一只过来。 得了承诺,傻少爷止了哭腔闭了嘴,往圆桌旁一坐,趴在锦布铺就的桌面上,睁着两只漂亮的眼睛瞧着月娘。 “好,月娘,要大的,虫!” “行,少爷,你等着”月娘这话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连傻少爷一次说了这么多字都没顾得上惊讶。 正是暑热的时节,院子外的树荫之上,知了叫的没完没了。 夜晚挑灯捉这些小虫子,不仅费眼力,还要被蚊子咬,月娘自然是不愿的。 以往她只需简单哄骗一下这傻子,便能糊弄过去,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她的话,竟然不好使了。 定是游夫人教唆了什么! 原本想窜托着傻少爷央求游夫人给她抬一抬身份的事情被打搅着没能说出口,月娘咬着下唇脚步走的颇重,提着油灯往院子外侧的菜园子走去。 【她明明是自小长在院子里的,怎么还引狼入室呢!而且还设计诬赖主角!太坏了!】天道琢磨不透人性,不过经过了三个世界,也觉察出月娘性格上的复杂,分明对傻少爷还算尽心,却又勾结着那混子坑害主家。 【人心总是不满足,得到一样便想要另一样。有的人存在善的底色,有底线,懂克制。有的人,生来便是恶的,犹如吞噬万物的饕餮,永无饕足之时。】 游慕拨弄着竹笼里仅剩的一只活蛐蛐,支着脑袋收敛了神色。 或许从剧情描述上看,月娘并没有多坏,站在她的角度,最多也只是谋财。 真正导致老宅大火,游家主仆葬身火海的罪魁祸首是那个谋财害命的混子。 可真是这样? 那混子的图谋,月娘真的不清楚? 熟知混子的品性,月娘还将游夫人手握贵重财物的消息无意道出? 里应外合的两人,总要对好行凶的物件,游慕不信月娘察觉不到,她只是装作不清楚罢了。 月娘私心里,是厌倦这座,养她长大的宅院的。 她认为是游夫人困住了她,给她半个小姐的待遇,却不愿收养她成为家中的小姐,非要她给一个傻子葬送自己的后半生。 她认为是傻少爷困住了她,让她在外的名声,只剩下了被村民戏谑的‘傻子媳妇’‘少夫人’的讽刺。 她认为自己相貌优越,本可以活的更好,嫁一个合心意的丈夫,亦或者谋求一个更富裕的生活。 她认为游家养了她十年,她该是游家的主子,游夫人手握的家产,该有她的一份。 诚然,童养媳这种事情,在游慕眼中,确实是没必要存在的东西。但他不能用经历过现代世界的眼光,去看待和评判生活在封建朝代中游夫人的行为。 可从始至终,月娘都没有想过向游夫人倾诉自己的想法,在一意孤行的害了所有人之后,还能安稳的活着。 【所以,你要怎么做,直接嘎掉她吗?】天道问着。 【这个世界比上一个轻松太多,不用急,享受当下才是正事】 游慕光着脚,踩在白日里被薛河擦干净的地砖上,冰凉的触感透过脚底,压下因为天气带来的暑热。 这个世界不比现代世界有电器有空调,也不比修真世界可以自动恒温,气候的转变最是磨人。 【啊?不管她了?】天道一头雾水。 【我现在只是个傻子,傻子能干什么?】 游慕反问,浅笑着不再理会刨根问底的天道,静等着家里的长工敲响自己的屋门。 第106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6) 厨房内,还亮着昏黄的火光。 薛婶子将一碗番茄鸡肉面和一小盘南瓜红糖糕放入托盘里,又小心的塞进儿子手中。 “老大,端好,夫人特意吩咐了要给少爷的宵夜,快去给少爷送去”薛婶子用头巾擦了擦额角的汗,拍着儿子的手臂推身高马大的儿子过去,又不放心的叮嘱着: “记得小声敲门,还有,好好跟少爷道个歉,听到没?” 其实这宵夜一般都是薛婶子自己送过去的,可她儿子今日一来,便惹得少爷不高兴,纵使夫人开明,没赶儿子走,他们也应该周全一些,去给少爷道个歉的。 这往后的日子如何,都是要看东家脸色的,若是一来便将人得罪个彻底,活计该如何做,债该如何还呀? 薛河接过递过来的托盘,端好点了点头,从厨房中往外走去。 娘的心思,他自然明白,无非就是讨好了东家,能在这院子里安稳些。 可他瞧着,那少爷虽傻,却骄纵的厉害,不像是个省心的。 其实于他来说,好坏都无所谓,县城里找不到赚钱的营生只是暂时的,只要风头过去,便还有机会。 除此之外,他还有别的赚钱办法,按照他的预估,只需要陪着娘在游家做工一年,差不多也足够还清欠下的银两。 那游夫人是个明事理的,大约也不会扣押着他们不放。 只要干满这一年,就够了。 薛河身高腿长,行至东厢房的门口,也就几步的路程。 他记着娘的叮咛,单手稳当的抬着托盘,轻轻敲响了少爷的房门。 “少爷,宵夜好了” 房内分明亮着灯,却无人回应,薛河沉默片刻后,又敲了一次。 “吵!” 房门忽然有了动静,从内里被拉开,傻少爷穿着松散轻薄的月白短衫,那衣服似乎是刚扣上的,还扣错了两个扣子。 借着月光便能瞧见锁骨上一大片白腻的肌肤,即便生活在乡下,可游家到底是富裕的,又有丫鬟伺候,少爷的衣食从来没有缺过,又因为生来存在缺陷,被游夫人呵护的周全。 这一身皮肉映着月光晃到了薛河的眼睛,他唰的挪开眼,一时间不知该望向何处,抬眼时却发现傻少爷正目光直直的瞪着自己。 心跳慢了半拍,白日里,傻少爷哭闹的厉害,他都没能瞧见过正脸,这般对上月光一见…… “哼!” 见大个子直愣愣的站着,傻少爷原本就不待见这人,当下便恼了,脚下的木屐跺的直响,转身气呼呼的走进去了。 薛河回过神,连忙端着盘子进去,刚把夜宵放在圆桌上,后背便砸过来一个东西。 “啪嗒” 薛河低头,落在脚边的,是一本史书。 “砰!砰!” 紧接着,后背又是几本书连番砸过来,书本最硬的边角磕在薛河的后背上,有些疼,不过尚且能忍受。 薛河转身,抬手接住再次袭来的翻飞书册。 傻少爷见状,更气了,使性子的将左侧间隔的书房中摆放的书籍尽数推倒,趁手的便朝着薛河砸过去。 若说傻少爷为何一开始便讨厌上了薛河,也很好懂。 因为心智的原因,傻少爷最厌烦读书,他读不懂,许多东西都像在听天书,别人一句话能懂的道理,在傻少爷这边,可能要花费上大半天去解释,去理解。 游夫人虽然不求儿子变得正常,也希望傻少爷明事理,便不厌其烦的一遍一遍教,又请夫子一遍一遍的讲经论史。 可傻少爷虽然人傻,也是有反骨的,越是压迫就越是讨厌,彻底讨厌上了读书,又撒泼的气走了两三个请来的夫子。 即便是这样了,夫人仍旧不松口,倒是不请夫子了,改为自己亲自监督。 昨日傻少爷的课业并未完成,耍着小聪明将讨厌的本子全塞进了床底下,哪知道今日刚来的长工洒扫房间时,将傻少爷藏得那点东西全都扫了出来。 正巧赶上夫人带着傻少爷回房要抽查功课,这下傻少爷直接气炸了,他费尽心思要掩埋的东西,就这么被掏了出来,他能不气嘛! 这股子气本来都忘了,今夜再次瞧见这长工,使得傻少爷不太灵光的脑袋回忆起了下午的憋屈劲儿。 “不许动!” 眼见自己的攻击都被挡了下来,傻少爷砸不过,便开始耍性子的命令起人来。 薛河抬手的动作一滞,叹了口气,知道这少爷果然不好伺候,便也依着娘的话,顺着哄着对方。 他垂下手,任由少爷拿书本砸的过瘾,直到书架上的书册落了一地,少爷砸无可砸的时候,薛河才低沉着声音说着: “少爷,夜宵要冷了” “哼!” 气呼呼的少爷也发现了没书可砸这个严重问题,跺着脚,木屐踩的哒哒作响,坐回了圆桌旁,也不理会房中的长工,自顾自的捧着碗开吃。 薛河见少爷总算安生下来,弯腰开始捡拾书本,将这些重新摆放回书架上。 整理好书桌,他便要退下了,谁知刚到房门口,又被少爷唤住。 “不走!” 短衫衣角被拉住,薛河止了步子,回头看去。 傻少爷踢掉了木屐,正光裸着脚踩在地板上,拉着他灰蓝的粗布衣不放。 仰头看着他,不甚灵光的眼睛盯着他打转儿。 许是太久没喝水了,喉咙突然有些干痒,薛河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不去看少爷那艳色芙蓉般的相貌。 “少爷” “过来!”傻少爷显然有些嫌弃这长工高壮的个头,费劲的伸手拉起对方结实的手臂,往左侧的书房走去。 薛河见状,抬脚跟过去,不明座椅。 “坐!”指着自己平日被逼着读书的罗汉椅,傻少爷命令似的瞧着薛河。 “……少爷,这,不合规矩”薛河仍旧没明白傻少爷的意思,对方说的话太简短,他又是刚来,自然琢磨不出语义。 “坐,快!”傻少爷觉得自己难得聪明一次,看着薛河的眼神倒像是在看傻子。 拗不过,薛河坐下,而后便瞧见少爷欢欢喜喜的把一打本子都摆放在了自己面前,还把砚台推过来。 这下意思在明显不过,薛河自是懂了,握住了少爷塞进手中的笔。 “写,全部!”将娘留下的课业尽数推给长工,少爷颐指气使的命令着,又哒哒跑回圆桌,继续吃自己的夜宵。 “……”薛河大约能想到傻少爷的心中所想。应当是,他今日戳穿了对方藏起来的本子,这是要他赔罪,将少爷堆积起来的任务尽数做了。 拿着笔,薛河突然有些想笑,或许他娘说的对,这少爷的心思倒不算坏。 顶多,是个爱发脾气使性子的孩子。 第107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7) “写!”就愣神这么一瞬,便又被一直监督着他的少爷瞪了一眼。 薛河点头应着,解释道:“少爷,还需要有墨水才能书写,我总要磨些墨出来。” “哼!” 不再盯着薛河看,傻少爷吃光夜宵的面食和南瓜糕,将空碗推到一边,拿着小木棍逗起了小虫子。 房门再次被打开,被遣去捉虫子的月娘回来了。 “少爷,虫子捉回来了,菜院子里蚊虫太多了,咬了我许多包呢!你可要…”她磨蹭了许久,想着夜深没人,都睡熟了,再同等着玩儿虫子的傻少爷交代些事情。 只是推门刚一转头,便瞧见坐在书桌前写着什么的长工。 到嘴的话咽了下去,当着外人的面,月娘那些悄悄话没法说出口了。 “虫子” 傻少爷看不见月娘的尴尬,也不理月娘这个人,只顾着逗蛐蛐。 月娘用余光瞧着那长工,将新抓回来的虫子放入竹笼,贴心的提醒着:“少爷,夜深了,该放这长工去休息了” “不,他不走” 傻少爷摇着头,今晚这大个子不把他的本子写完,说什么都不能走! “可,人总要睡的,少爷,明日再玩,月娘帮你洗漱吧” 不知月娘哪个字惹得傻少爷不高兴了,当即板着一张脸,拉开竹笼将里面的虫子从窗边尽数放跑,又推着月娘驱赶她从自己房中离开。 “不玩了,你走!” “少爷,少爷别闹了……砰!”被推出房门,抓着衣摆的手无端握紧,月娘皱眉吐气。 傻少爷情绪阴晴不定,她是知道的,可二人自小一同长大,即便是生气折腾,这少爷是听她哄劝的,哪会像如今这般将她推出门外! 眼瞧着今日是无法教傻子学话了,月娘不甘不愿的回了自己的屋子睡下。 薛婶子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儿子回来。 生怕又出来什么乱子,可又没从东厢房听到动静,犹豫再三还是敲响了少爷的门。 不过开门的倒不是少爷,而是她儿子。 这让薛婶子吓了一跳,当下生出了更加不好的猜测。 “老大…少爷呢?” 可别是她家老大一言不合将少爷打晕了,亦或者……出了人命可如何是好?! 薛河对上薛婶子惊慌乱猜的眼神,拉开房门往一旁侧了侧,叫亲娘瞧见了趴在圆桌上入睡的人。 “哎呦……可吓死我了,你怎么在少爷房间待这么久!”薛婶子悬着的心落了地,拍了拍心口,小声说着。 “少爷要我完成他的课业” 薛河是读过几年书的,可以后来为了供养弟弟和家里,便离了书塾,去了县里的镖局,随队伍四处游走。 “行了,快走吧”做工的人,夜半三更还留在东家屋子里,怎么都不像话。 拍了拍儿子的手臂,薛婶子转身要走,又想起少爷还趴在圆桌上,又叮嘱着:“老大,去把少爷抱回床上休息,小心些,灭了灯再走” 说着,薛婶子也是真的累了,打着哈欠,熬不住便先离开休息去了。 “……好”薛河扶着门的手一顿,而后点点头,应下。 傻少爷很轻,个子也并不高,手腕脚腕都是细的,瞧着像村里池水边颤颤巍巍的小细柳,不盈一握。 落在薛河怀里,便像个猫儿似的,精巧的厉害。 也确实,这少爷的性子,和张牙舞爪的奶猫没两样。 被他抱着,落差极大的肤色对比下,少爷的脸颊又白又嫩,仿佛伸手便能掐出水来。 这般想着,将人放在床上,薛河抬起手,粗粝的手指悬在空中,被他自己瞧见了,才惊觉这行为太逾矩,险险放下。 将薄被盖在少爷身上,视线再一次挪到少爷脸颊上。 熟睡的时候,那双卷翘着睫羽的眼睛闭着,面上少了跋扈骄纵的意味,倒是格外安宁些。 薛河定定看了一会儿,再次回过神时,是被房屋中蜡烛将要熄灭时闪烁的光线唤醒的。 他猛地站起身,将房屋中的灯火熄灭,端上早已干涸的空碗和盘子,默然关上门,于夜色中离开。 --------------- “啊!疼的,娘……” 戒尺拍打皮肉的声音伴着少爷一阵阵哭嚎传来,薛河在小院子里劈着柴,听着这哭声,握着砍刀的手都软了两分。 “哎呦……”厨房备菜的薛婶子自然听到了,愁着脸在院子的拱门旁张望着,格外心疼少爷的状况。 “夫人下手是不是重了些,也怪你,非要依着少爷的性子胡闹,这下累的少爷遭罪了!”许是因为薛婶子接生过傻少爷的缘故,她对这个骄纵的傻少爷倒是看的顺眼。 而薛婶子手艺好,做的点心又是傻少爷最爱吃的,傻少爷也从没闹过薛婶子的不好,两者相处的倒是意外和谐。 不过这话也只是随口的数落,没过心的。薛婶子也知道少爷的脾气,若是老大不依,也是要哭闹不止的。 虽是数落着儿子,她也担心薛河会不会被游夫人迁怒。 游夫人最重视读书,其他事情都可以惯着少爷,只读书这一样,游夫人不容许少爷作假。 如今儿子帮着将属于少爷的课业全做了去,夫人自然是气急的。 主屋内,少爷捧着被打后红肿的手心,哭的可怜极了。 他本就皮肉薄,被竹制的戒尺打了没几下便肿疼的不行。 “今日便算作小惩,若日后再敢作弊,娘决不轻饶了你!”游夫人确实被气到了。 她费尽心思要儿子明事理,可不是用来耍小聪明的。那通篇的字迹都不一样,还想拿过来糊弄她! 说着,游夫人又从里间拿来了厚厚的一打书册,放在了委委屈屈的少爷面前。 “抱回去,自己写!” 幸而她知道儿子不喜欢读书,又喜欢藏起来,命书坊的小厮送来时多备下了几份,否则还真不好治他。 “呜” 傻少爷拧着嘴唇,眼角还吊着金豆子,哭红了一片,又被母亲的气势吓到,用胳膊夹着一打书册快速逃了出去。 一旁观望的薛婶子见少爷走了,才端着冷好的茶进去给游夫人消暑解气。 倒了杯茶递过去,薛婶子劝慰着: “夫人,少爷毕竟还是个孩子,倒也不必这般严格吧” 游夫人接了茶喝了一口,吐出一口浊气,才道:“他本就不懂是非对错,若是此番作弊轻纵了他,往后再想管教言行,便难了” 为着儿子的心智差异,游夫人没少费心思,才将其教养的勉强与常人差不离。 可这品性最难教养,若是不加以重视,由着他的性子来,便是毁了他。 第108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8) “是,是,夫人想的长远”薛婶子自然想不到那么周全,听游夫人这么说,便也明白其中的利害,点头应是。 游夫人转头瞧了瞧这宅子里的厨娘,收敛了刚才的凌厉气势,笑问道: “薛河在这儿可还习惯,如今院子里只有他这一个出力的长工,怕是比以前的活计要累上许多。不过,等田里这一茬儿的庄稼收割完,便能松快些了。” 若是真深究,今日这一遭,薛河也是难辞其咎的,毕竟是他代笔闹出来的。 不过游夫人也知道自家儿子什么脾性,自然不会迁怒无辜。既然薛婶子过来了,她便给对方吃一记定心丸,表明了自己不会赶走薛河,要她安心。 听了对方这般言语,薛婶子忧虑的心思落了地,点头道谢着:“夫人不必客气,我家老大是个皮糙肉厚的,力气大着呢!这院子里的活计,都干得!都干得!” 这厢,两位母亲正说着话。 另一头,抱着书册回房的傻少爷不甘心,又听到了小厨房劈木头的咚咚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放下书册便溜了出去。 长工身边整齐摆放了一堆木柴,这些是每日做饭烧火的必备,因而需要及时补充。 少爷抬脚走进厨房后院,看见安稳砍木块的长工就来气。 大步冲过去就要拿起一块木头往人身上砸,气对方的字迹被母亲发现,叫自己挨了一顿手板。 “嘶!” 只是刚拿起粗糙的木头,便被其上的倒刺扎到了手,他手心还肿着,皮肉正是虚浮的时候,那倒刺当即便扎了进去,就着一片红彤彤的皮肉渗着血。 “少爷,小心些” 薛河撇了砍刀,丢在不会被误触的地方,站起身将那伤了少爷的木头丢远。 “伤到哪了?” 他询问着,要伸手拉过少爷过分单薄的手腕看一看,却被怄气的少爷躲开。 因为那木头没砸到薛河,傻少爷不甘心的拉过对方的手臂,冲着那小麦色的皮肉狠狠咬上一口。 “…少爷” 薛河没再说话,垂头盯着少爷的后脑,手臂颤了一瞬,被对方猫挠似的抓着,不动了。 “呸呸!” 许是下了口才想起这长工还在砍柴,手臂上都是汗渍和木屑,少爷也顾不得生气,当下松了口,手背抹着唇瓣剜了长工一眼,又踩了长工一脚,才愤愤离去。 这点攻击对长工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甚至有些好笑。 他垂眼瞧着手臂的一片濡湿和牙印,晃了晃瞳仁,面上瞧不出所想。 “哎,少爷?” 月娘提着小篮子走进小厨房,正巧撞上气呼呼离去的傻少爷。 对方没理她,擦肩而过。 正是疑惑,回头时瞧见了高个子长工立在院子里,稍加思索,月娘便明白过来。 她勾起笑,提着篮子走近:“听薛婶子说,你叫薛河,都是在院子里干活的,我叫你薛大哥可好?” 余光中人影闪过,薛河放下衣袖,继续着此前的活计,并未与之搭话。 见薛河不理自己,月娘眼底闪过些郁色,不过她又想着薛婶子的话,只以为对方就是这样的性子,便多了些耐心,站在一旁安慰道: “薛大哥,别放在心上,少爷他脾气是有些大,平日里对我也是这般,习惯就好了” “我从菜园子里摘了新鲜的桃子,薛大哥吃吗?” 见月娘一直赖在自己身边不走,薛河放下了砍刀,在月娘殷切的期望回应的眼神中,避开她递来的桃子,去了一旁挑起空了的木桶。 “娘说这些桃子是给少爷吃的,我不能吃”言罢,薛河挑起扁担离开小院子,去宅子后方的那口古井中打水。 薛河走的快,三两步身影便消失在拱门外,没给月娘做出反应的时机。 抬着的胳膊举得有些酸 ,月娘生闷气的将手中红尖尖的桃子砸向一边,提着篮子回了厨房里。 这是什么意思?暗指她私下偷吃主人家的东西?这桃子分明是她摘的,如何不能吃了! 想不到这薛河瞧着个子挺高,却是个胆小怕事的,连个果子都不敢吃! 她怎么就吃不得这桃子了?分明她也算是半个主子! 半个主子,半个主子,招笑话的半个主子! 她凭什么不能是这院子的主人! 越是细想,月娘便越是觉得不公,切着脆桃的刀剁的咚咚直响,低头看时,案板上的桃子已经被她切得稀碎了。 “月娘,桃子” 正要将这些丢掉重新切一个时,少爷的声音冷不丁响在身后,激的月娘浑身一颤。 “少…少爷,这个桃子坏了,我再切一个” 她不知道这傻子何时过来的,刚刚小院里她说的话对方听到了没有,又听了多少。 带着几分心虚,月娘收敛了表情,转过身笑着安抚对方。 “哦” 傻少爷拿起案板上的一片桃肉送进口中,手心还缠着纱布,立在一旁眼巴巴等着月娘切新的。 【她刚刚是不是勾搭主角?!】天道慢了半拍,以往见惯了游慕撩主角,头一次见别的人凑到主角身边,琢磨了一阵它才反应过来。 【是】 月娘毕竟到了年纪,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叫她每日哄着一个傻少爷生活,自然枯燥乏味。 而这桃溪村里,长相端正的适龄男子少之又少,突然瞧见一个形貌皆好的,能不心动? 只是,这月娘骨子里有种执拗劲,看上的,便要用尽手段得到手,得不到,毁了才算心安。 给薛河下药是这般,故意引导混子偷盗,放火毁了游家是这般,将祸事栽赃给薛河也是这般。 游慕维持着少爷的样子,捏着被切坏的桃肉一小块一小块的吃着,托腮盯着一旁的月娘瞧。 【现在没人,要不要嘎了…】天道觉得月娘不是个好的,反正惩罚世界没多少好人,不如直接咔嚓了一了百了,反正它可以打掩护。 【小天,你以前可不是喊打喊杀的,怎么学坏了?】游慕戏谑。 【……还不是跟你待久了!不要叫我小天!】被这么一提醒,天道惊觉自己的思维方式已经开始朝着大反派的方向靠拢了! 它以前不这样的! 而且,它的辈分怎么又降了! 第109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9) 暖风自天边吹来,揭起田间迎着灼热夏日闪烁光点的阵阵麦浪。 农忙时节,收割麦子的热潮,在以田为生的村民们的殷切期盼中,终于拉开序幕。 金色的草垛象征着丰收的喜悦,不论是自己的田地,亦或是租借的农田,丰收的富足感洋溢在每个人的心间面上。 “李婶子,今年的收成不错呀!你家汉子真是辛勤!这麦子种的是真不错,粒粒饱满!” “哎呦,哪有林嫂子说的那么好,他呀,也就能做做农活,叫他去东家院里做工,人家还嫌他笨手笨脚呢!” 抱着竹筐去田间送餐的农妇路遇邻里,相互含着笑意,感叹又是一个丰年。 相邻不远处的田间,跛脚老汉正拿着镰刀,费力的割着麦子。 他捞起挂在脖子上汗津津的布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浑浊汗珠,褶皱的眼皮撑开,眺望着相邻土地麦田里饱满的麦穗,又看了看自己手底下干瘪的植株,皱眉叹了口气。 回过头,远处老树下的阴凉地上,小儿子正捧着水壶睡的酣畅。 甩下手头的麦穗,老汉一瘸一拐的走出田间,靠坐在树根上,喘着粗气。 因着他这双不便的腿,田间的麦子连年都是最差的,这些租子交给东家,留下来的,便所剩无几了。 老汉合计着,被酒气晕染的浑浊不堪的眼睛看了看麦田,又将视线挪到了村子的一头,隔着十几户人家的屋角,望向青砖翘脚最高的那一处院落。 “老大,累着了吧?快,喝口水,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清凉的!” 游家宅院里,薛河顶着灼热的烈阳从田间回来,周身都被汗水浸湿了,一连二三日扛着暑热在田间收割,皮肤又黑了不少。 “没事”薛河接过陶碗,一杯井水下肚,才觉得在暑热窒息的感觉中,有了一丝喘息的余地。 “田里还有多少,等娘洗完这些菜,便去帮你”薛婶子要负责游家人的一日三餐,倒真是走不开,否则也不会放任薛河一个人在田间干活。 说着,薛婶子又递过去一条被水打湿的干净布巾。 薛河接过,往脸上擦了擦,那布巾上的清凉瞬间被周身的热度浸透。拿着布巾往水盆里重新汲取些冷水,如此三番下来,皮肤的滚烫热度才消下去。 做完这些,薛河吐出一口气,说道:“田里的麦子我收完了,只等着烈阳下再晾晒两日,敲打着出了麦粒,便好了” “哎,那这两日老大你歇一歇,打麦子娘来就行。” 薛婶子点着头,转头从柜子里端出一碗给薛河预留的饭和一小碗清爽的绿豆汤:“快些吃了,夫人知道你在田间忙碌,特意允了你半日的空闲,吃饱了饭,便回房去休息。” “好,我端回去吃,顺带擦一擦汗。” 薛河一口饮尽了绿豆汤,端着碗,提着木盆出了垂花门,回了暂居在前院倒座房的单间中。 快速将半温的饭吃了,脱掉粘腻的短衫,薛河舀着水往身上浇。 暑季的正午,本该是最安静的时候,热气熏的人乏力,除非必要,根本不愿外出。 院子里虽有短工,但他们都有自己的家,不会留宿在游家的宅院里,是以,此刻前院也只有薛河一个外男。 可就在这本该静悄悄的时候,薛河的房门突然被敲响。 拿着瓜瓢的手微顿,薛河视线往门口探去,这间屋子的门是全木质的,窗子又开在与门相对的后墙上,他没办法看到门外来的是何人。 思及近段时间,那月娘时不时要凑上来说一些有的没的,薛河有些烦躁,不太愿意开这个门。 到底那月娘算是游家人,听他娘的话音,算是半个主子,虽不喜欢,薛河也尽量不去理会,可这人像是没察觉到似的,总是锲而不舍,叫人无端生厌。 外头太阳毒的厉害,估计对方也不会待太久。 刚思索着要不要装作不在,静等这人离开,薛河便听到熟悉的音调响在门外。 “薛河!” 少爷? “开门!” 更高挑的音量透过木门传了进来,这语气薛河很熟悉,少爷怕是又生气了。 他连忙撂下水瓢,抬脚跨至门边,将房门拉开。 “薛河!” 门外,少爷的脸被晒得通红,正抬手遮着灼热的光线,瞪着他。 薛河连忙将少爷拉进房间,这般烈阳,少爷皮肉又娇嫩,可别再晒伤了。 “少爷,怎么来这里了?” 傻少爷不语,只瞪着薛河不放。 这显然是把人惹生气了,可薛河并不清楚对方怄气的缘由,只得在少爷越发强烈的谴责视线里快速检视自己,思索哪里做错了。 【主角晒的好黑!有什么好看的】天道不懂,只觉得薛河变黑了也变丑了,看游慕不着痕迹的往薛河上身瞟,满头问号。 【你不懂……】 肤色是肤色,身材是身材。 这个世界薛河重活没少干,肌肉都是实打实的,摸起来一定不错。 他还没试过黑皮。 【我刚刚看月娘鬼鬼祟祟的,你不管?别光顾着玩呀?】觉得游慕有些玩物丧志,天道忍不住提醒。 【知道】 “少爷,别气,先回房间,小狗编好了就给你拿过去,行吗?” 薛河细细盘了一遍,意识到可能是昨晚应承下少爷要的草编小狗还没交出来,这便惹的少爷气到顶着烈阳也要过来的程度。 也怪他为了赶早结束田间的农活,没能及时编出来送过去。 “不,现在要!” 傻少爷不依不饶,站着不动,执拗的厉害,被惯出来的小性子,要一件东西就必须当下拿到手。 薛河有些为难,让少爷站在长工的房间里不像话,可他又没办法劝说倔脾气的少爷先回去。 “那,少爷先坐下,我很快就好” 思虑再三,薛河还是没能将人送走,粗大的手掌刚要拉过少爷的手腕,视线触及对方的皮肉,他眸光忽闪着,往上抬了几分,隔着轻薄的衣料将人轻拉过来。 屋子里唯一的椅子拿来放木桶了,当下又不能将娇气的少爷晾着,薛河从包里掏出干净的衣服,垫在床边,叫少爷先坐。 “黑”傻少爷视线直直的,从薛河的脸上,往下挪去。 按着人坐好,顺着对方的视线回望,薛河才惊觉自己还光着上半身。 当着东家的面,这便更说不过去了! 他连忙捞过干净的衣服穿上,系好扣子,又担心被汗水浸湿的脏衣服熏着少爷,丢的远远地。 这一切做完,才拿起一旁柜子上未完成的草编小狗继续编织。 这本是他做工闲暇喘息时,消磨时间的小玩意儿,被偷懒逃学的少爷瞧见了,便闹着要。 不过,少爷小孩子心性,喜欢这些东西倒也正常。 薛河布满厚茧的手拿着纤维韧性强的绿叶和麦秆相互穿插着,做出小狗的身躯和四肢。 许是好奇,傻少爷一点点的凑近去看,最后近的薛河黝黑的皮肤上都感受到热气喷洒的温度。 第110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10) 过近的距离,让薛河十分不自然,他想往一侧挪一些,但横着摆放的床已经对齐了两侧的砖墙,他本来就坐在床头一角,退无可退。 这还不够,在他心思渐乱的时候,一双手搭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许是因为体质弱于常人的缘故,傻少爷虽然怕热,身体却是微冷的,指尖搭上来的时候,触感令薛河周身一怔。 “好了吗?” “给我” 眼瞧着小狗的雏形已经出来,傻少爷顾不得生气,凑过去伸手便想拿过来。 耳边的声音不似以往气呼呼的声线,倒是与薛河第一日来到宅院时,少爷发完一通脾气,窝在游夫人怀中撒娇的腔调相似。 软绵绵的,又骄纵的厉害。 这本也没什么,可不知怎的,薛河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些,不该有的联想。 他以前跟队伍护送货物时,没少见过同行的伙计寻欢作乐。傍身钱多些的,风雅些的,便去花楼,没什么富裕钱财的,便寻些深巷里的窑子。 那些女子在应承恩客时的调情告饶层出不穷,却无外乎都是软着语调温柔小意的惹人心生怜悯多掏腰包。 拾起旧日的记忆,被好事者拽入花楼,目睹的那片酒色生香的场景似乎还在眼前。 妆容浓丽的花娘依偎在一个同行人身侧,染着蔻丹的指甲抵在对方胸膛,拿起酒杯含上一口,就要渡过去。 ‘客人,可尽兴了?’ ‘好了吗?这酒呀…就该这么喝…’ “好了吗?”记忆中轻佻的婉转音调与耳边的声音重合。 薛河猛地回神,转头看着少爷清澈可见的瞳孔,顿觉心思脏污不堪,心神不稳的错开眼眸,不敢再瞧对方比之花娘更加迤逦的面容。 手头上的编织小狗也因为编织者的松懈,散开了大半。 清了清嗓子,薛河垂首将视线钉在只剩下半截身体的编制小狗上,聚起精力继续着。 “……少爷,别急,这只是个雏形” “哦” 傻少爷有些失落,但心心念念的小狗在长工手上,他并没有催促,放下了拉着长工的手,退开了些。 天气燥热,靠的近了,犹如两团火焰,相互都是热的。 少爷贪凉,揭了身下垫着的衣服,躺在木床上铺就的草编席上,消解那点靠近时生出了热度。 合上眼,不知不觉间,便不顾身下的硬板床,睡了过去。 小狗并不难编织,抛却杂念之后,一个活灵活现的小狼狗很快便出现在上手。 身边的呼吸声绵长,薛河紧绷的精神稍微松懈,得以挪开目光,转头看一眼少爷的样子。 可也只是一眼,便叫他忙不迭的移开视线。 薛河觉得自己不对劲,否则没办法解释他瞧着少爷的样子,却总是忍不住浮想联翩的乱心思。 宅子一侧的菜园子里,月娘借着爬满竹竿的黄瓜藤的遮掩,站在一侧,隔着篱笆与钻狗洞过来的小儿低声交谈着。 “小声些”她张望着身后的圆拱门,斜眼瞧着十几岁的男孩。 小童拿着一根现摘的黄瓜正嘎吱嘎吱的吃着,口齿不清的说:“爹……说药泥拿钱…给窝” “我哪有什么银钱,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只是个丫鬟,手头上能留什么!”月娘皱眉,本就因为正午,又遇上讨债鬼,肝火烧的厉害。 “爹还说,药泥给我买布料,做腻服……虎子…衣裤都短了!需要新的!虎子秋学要穿!”王虎子仰着脸,脸颊颜色是这个年龄段风风火火的熊孩子标配,晒得黑红。 听对方这般学话,不知足的要这要那,月娘气得不轻,说话也更重了:“谁养了你你找谁去,我早就被你爹卖给游家了,跟你们没关系。” 王虎子并不怕月娘的呵斥,吃掉了脆甜的黄瓜,仰着头咧着嘴笑,门牙还缺了一颗。 “不管,反正爹说了,月娘不给钱,就要去报官!” 听到报官这两个字,月娘一阵紧张的攥起拳头,手心渗出的汗水粘腻着指腹,只叫她烦躁不已。 想到被王瘸子捏在手的把柄还是自己送过去的,月娘便一阵后悔,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被这两个父子拿捏是她倒霉。 这些年但凡手上有些银子,便被威胁着要了去,她根本存不住! 若非如此,她又怎么会一直留在游家!若是攒够了赎身的钱,她早走了! 又怎会被游夫人困着,给傻子当媳妇! 那是她的后半辈子,她怎么甘心! “你!” “真是个讨债鬼,给你!”从衣袖的小口袋里掏出一小块碎银,月娘丢给虎子,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王虎子满不在乎,弯腰蹲在地上将混在沙土中的银子捡起,拍拍屁股从狗洞钻出去。 他很高兴,从月娘这里要来了钱,爹就会给他买饴糖吃,还会有新的毛笔! 丢了碎银,哪怕说服自己权当是喂了狗,月娘仍旧不顺气。 可没办法,要想稳住王瘸子这对父子,还需要银子喂过去。即便明白那父子俩就是个无底洞,月娘却没有其他好办法。 总不能……总不能,要他们在这村子里消失…… 从菜园子回主院时,转角却瞧见薛河抱着傻少爷回东厢房。 月娘本能的侧身隐去身形,只露头瞧着对方的动作。 平日里都要午休的,这傻少爷大约是困了,就这么睡了过去。 她的注意力挪到了薛河身上。 对方的手臂瞧着便是孔武有力的,抱着人的样子,还是还话本中的拦腰横抱。 月娘眼瞧着,再一次嫉妒起傻少爷的身份。 小姐,她本也是当得的,若当日游夫人收养了她,如今被抱着的,便是她了吧! 可她只是个丫鬟,是个不好听的童养媳! 甩了甩脑袋,月娘抛开这些胡思乱想。想再多也是徒劳的,重要的是,她能抓到手,触摸到的那部分。 既然摆脱不了伺候傻子的命运,那游家的家产,她要定了! 只可惜,最近傻少爷不怎么听劝了,月娘咬着下唇思索…… 第111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11) 麦忙之后,又是新一轮的耕种。 依托田地生存的农户,似乎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刚结束了麦子的收割,便要赶着地上新鲜的麦茬,耕地翻土,种下一粒粒玉米种子。 持续的高热之后,一场久违的大雨压下了燥热,也给干涸的田间带去了滋养,催化着农田里整齐排列的作物拔高身形。 雨过天晴,地面的积水蒸发的很快,随着雨水离去的,还有令人难熬的热度。 虽然暑热散去只是一时,但也足够人们趁着这个清爽的天气,喘一口气,缓一缓。 从宅院里望去,天边一两只纸鸢迎着微风飘荡在白云之下。 傻少爷读书读累了,从房间走出来刚巧瞧见,便眼热的也想要放纸鸢。 但用竹枝和宣纸做出来的纸鸢,并不容易存放,隔了些时日,受了潮便不易起飞,亦或者被虫子老鼠咬了,便算是坏掉了。 院子杂物间里没有能用的,又碰不到商贩推车卖小物件的时候,即便是叫跑腿的从县城买回来,也需要花费一段时间,傻少爷闹着当下就要放,这让游夫人和薛婶子都犯了难。 幸而薛河会的东西多,做纸鸢也不在话下,从景观竹林中砍下一小段小臂粗的竹节,劈成细小的竹片,再用烛火烧制弯曲,照着宣纸上画好的纹样组成框架。 薛河动作利落,做东西也快,三两下一个基础的燕型纸鸢的雏形便成了。 再用彩色的作画涂料描摹上细节,竟是与外面卖的那些无异了。 “薛河这手艺倒是不错”游夫人坐在竹椅上瞧着,扇着团扇,鬓发被扇动,拂过眉眼,天水碧的罗缎衣裙衬的妇人鲜活又温婉。 转眼,她瞧见儿子眼巴巴的瞧着,用扇面拍在傻少爷的后脑。 “急什么,它又不会飞走,晾干了系上线团便好了” “喔” 傻少爷捧着碗里的脆桃,小口小口的吃着,心心念念的盯着,数着时间等纸鸢晾干。 夏季水汽蒸腾的快,不多时,这纸鸢便彻底干了。 游夫人拿了外衣让傻少爷自己换好衣服,帮着打理好发丝。 又拉着儿子叮咛了许久,嘱托了薛河许多事项,才放了人。 田间的玉米长势很好,宽叶舒展着,碧绿喜人。 大雨过后,挺拔的翠杆如同春笋般又拔高了一大截,已经蹿到了成年人膝盖的高度。 少爷小跑着,奔走在田间,学着远处田埂上三三两两的孩童一般放飞纸鸢。 薛河个子高,抬手在空中承托着纸鸢,轻松将其随风送向高空。 “高,飞高高!” 傻少爷头仰的很高,角度要与天空齐平,手上攥着细绳,看看远处几个孩童放得纸鸢,又看了看自己低空飞行的,不知该如何让其高飞。 “松一些,便能飞高了” 视线的上方出现了阴影,手腕被握住,带着他的手放松了对线团的控制,放线将纸鸢推向更高处。 “高了!”少爷眼睛瞬间亮起,闪烁着似有碎星倾泻,他转身将手里的线团推到薛河手中,示意对方帮忙。 天是湛蓝的,耀眼的日光都隐匿在了云层之中,并不灼热,微风吹来,还夹杂着雨后的青草香。 再往南走,大片的田地变少,靠近了山林野地,山脚下的老树上结满了橙黄的杏。 六七月份,正是黄杏成熟的时节,这野生的杏树无主,虽然无人打理,却也生的繁茂,低处的果实已经被四处撒欢的孩童摘光了,最高处的许多也被鸟雀啄食。 只剩下中层长势最好的,反而无人采摘。 村里随处都是杏树,这些果子倒也不算稀奇,因此也无人费力用那长竹竿将果实采收。 最初被纸鸢吸引的那股子热切劲头没多久便散了,傻少爷的脾性跟风风火火的孩童无异,看着满树的黄澄澄,注意力便从纸鸢上挪走。 扯了扯长工的衣袖,指着远处硕果累累的老树非要过去摘果子。 薛河也是惯着,没说一个不字,快速将纸鸢收回来之后,便带着少爷往老树的方向靠去。 小径不再是坦途,有了许多泥泞和坑洼,未免少爷的织锦鞋面弄脏了,薛河索性直接将人抱起,走过去。 傻少爷才不懂成年人的面子问题,只觉得被抱着省力省心,晃着小腿适应性良好。 “娘,薛婶,小翠,月娘” 还没摘到果子,傻少爷便掰着指头数着人头分。 那老树生在路边的土坡断面上,树干攲斜的厉害,薛河将少爷抗在肩头,刚好可供少爷摸到结满果子的树枝。 “还有,薛河!” 掌心触碰到圆鼓鼓的果子,用力将其从树枝上拽下来,傻少爷才在薛河略带沉闷的情绪中,数到了他的名字。 第一个果子被白皙的手随意擦两下,递到嘴边,薛河张口咬下去,只觉得这果肉甜腻的厉害。 抬眼,瞧见身上傻少爷垂头定定瞧着他的目光,“甜吗?” “甜”薛河点头应着。 傻少爷闻言,安心了,当即将缺了口的果子丢给薛河,继续摘新鲜的。 果子香甜自然也吸引来了许多虫子分食,除却那些带虫眼的,最终挑选出来的完整果子倒也不算少。 出行太过仓促,根本没带可以装东西的布袋,少爷看着一地的果子,左看右看找不到合适的东西装起。 他们都穿着单薄的衣服,脱了就没了,没法用。 好在薛河还是有办法的,先是带少爷去附近的山泉边歇脚,摘了几片宽大的芋头叶子,洗干净盛放过了水的果子,而后去了一侧的树丛,抽出了不少爬树生长的细藤,简单处理后,编织成网兜。 衣料轻薄,靠在粗粝的老树时,有些硌的慌。 傻少爷是个会享受的,磨蹭着靠在了长工身上,吃着被泉水冰过的黄杏,难得安生了一小会儿。 他对自己没见过的事物都是好奇的,看着细长的藤条在长工的大掌中过分柔顺,随意摆弄,觉得稀奇的厉害,便伸着指尖去触碰编织中颤动着的,宛如短暂活过来一般的藤条。 傻少爷玩的起劲,无意识的磨蹭着长工的侧身,让长工编织的动作越发不自然。 “呀!” 极为短促的惊呼,从喉咙中发出。 薛河顺着少爷惊讶的视线往下看,连忙往右侧了侧。 “硬的” “你,藏东西” 少爷很惊奇,甚至想上手摸一摸长工私藏了什么,却被眼疾手快的长工拦下了。 “……少爷……没东西”长工不知道该如何说,心中慌乱,他对娇养的人儿生了邪念,可对面那人却还懵懂着什么都不懂。 镖局的那些汉子们最爱说荤话,薛河不是没听过男子与男子结合,可面前的少爷,心智还只是个孩子,他怎么能…… 这让他有种自认禽兽般的愧疚感。 他本以为自己能抑制住反应,或许,是这天气太燥热了。 “有!”傻少爷觉得自己分明瞧见了,对方却说没有,分明是骗他! “……少爷,坐在这里,别乱走…我等下就回来”生怕少爷扑上来激出更大的毛病,长工放下藤条猛地站起身,步伐紊乱的往一侧的灌木丛走去。 目送薛河深入树丛,游慕清澈又愚蠢的目光收起,托腮没忍住笑出声。 【你把他钓的魂都飞了,他还觉得你傻】也不知道到底谁傻! 天道算是看明白了,这傻子人设,游慕都玩出花来了,主角根本招架不住。 【东南方向,远处,是月娘】正感叹游慕段位高的时候,天道突然扫到隔着两片田地的树荫处,有个熟人。 第112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12) 游慕光顾着玩儿,都不专心打倒坏人了,它可要提起精神来,也幸亏这个世界法则来的次数少,不用它时刻躲着! 收敛起笑意,游慕顺着天道的指引,瞧见了远处争执的两人。 “我告诉你,把我逼急了,你什么都拿不到!”月娘气急败坏,将手上的篮子摔在土地上,震起一小片尘埃。 “闺女,月娘,你要知道,我报了官,你便是要入牢狱的。你老子虽然拿不到什么东西,可闹得厉害了,你也别想好过” 王瘸子抽着焊烟,靠在歪脖子树上,层层褶皱的眼皮下,瞳孔透露着算计。 “你!”月娘一时语竭,可她知道王瘸子说的都是真的,才会倍感无力。 用力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月娘冷静下来:“我知道你想要银子,可你也是知道的,我每个月的月例,都拨给你们了。” “游夫人待你不错,岂会饿着你,月娘,我知道你还有银子”王瘸子精明的厉害,也根本不管月娘如何。 被王瘸子逼得没办法,月娘怒火攻心,可是不行,她还要活下去。 抬头看了看远处麦田里高飞的纸鸢,那东西飞的太高,这会儿只能看到个模糊的大概。 知道今日傻少爷在外面游玩,担心被撞见,月娘不想和王瘸子纠缠太久。 “……你不就是想要钱吗?可我现下是真的没有,但……如果你帮了我……自然就有了……”月娘抿了抿唇,下了决心,将自己的计划透露给王瘸子,要对方帮自己弄些药粉回来。 【她像是在打鬼主意,你要注意些,别让主角中招了】天道远瞧着那月娘的表情,就知道是不做好的。 【我之前一直在想,月娘为何会与那混子纠缠不清,又甘愿给混子钱财,原来是这样】游慕看着远处的父女二人,突然理顺了已知剧情里,没有的东西。 【什么?】天道没反应过来。 【我这具身体的记忆中,娘曾经丢过一只纯金打造的孔雀钗,当时搜了许久,甚至掘地三尺的翻找,还报了官,都没能寻回。】 游夫人偶尔带着少爷回县城的主宅小住几日,方便游老爷亲近儿子。 也就是两年前的那次,月娘被富商瞧上,想索要过去当妾室,被熟知那富商脾性的游夫人推脱着回绝了。 那次回来之后,金钗便丢了。 【是月娘偷的!】天道抓住了关键! 【嗯,为了转移赃物,月娘将这金钗交给了王瘸子保管,也将自己的把柄,给了王瘸子,被对方不断勒索着银钱,月娘才会这般想尽办法谋财。】 鄞朝有律例规定,凡是盗窃者,赃物数额符合律法条例,便可量刑定罪,轻者牢狱,重则死罪。 更何况,月娘身为家奴,偷了主子的东西。 因此,月娘才明白自己其实离不开游家,不止是自己没钱,更是因为,捏着她罪行把柄的王瘸子不可能让她离开。 这王瘸子倒也精明,知道自己腿脚不便,赚不来大钱。 金钗又是个烫手的,拿出去便是惹眼,又因为要为儿子积攒家底,即便沉迷烟酒,也愣是没能将金钗这个关键东西融了,亦或者典当了去。 只拿这东西要挟月娘给银子,好用无比。 【可这些跟那混子有什么关系?】 【你猜,月娘的药,是从哪里来的】 【她后爹?】 【对,王瘸子顺手,用药将月娘卖给了混子一次】这便是剧情中被一概而过的‘岔子’。 【啊?!】 【月娘也不是好惹的,心知混子也是个见钱眼开的东西,为了摆脱王瘸子的控制,便顺势联合混子来了招反杀,将王瘸子弄死了。】具体操作不得而知,不过无外乎投井勒死之类的。 所以后续的剧情中,王瘸子这个人物根本没再出现过,因为他从一开始,便死了。 【啊!】信息量有些大,天道觉得有些过载。 【月娘虽然拿回来了金钗,但合谋行凶的把柄又落到了混子手里,因此,二人暂且亲密无间,相互信任。】而这金钗又是不能拿出来的,她在游家,根本没机会用大火耗时耗力的将金器融掉,短时间,还是缺钱的。 后续引导混子弄死游家人,也是为了彻底断绝自己偷盗被发现,被扣押入狱的可能。 【一开始还觉得这个种田世界简单,想不到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天道觉得头疼,脑子又不够用了! 【但凡涉及银钱与利益,简单的事情,也会因为人性而变得纠葛复杂】 【对了,上个世界的躯体是空壳,那这具身体呢?】这次是个有戏份的傻少爷,料想不可能是空壳身躯。 【哦,这个呀,其实惩罚世界的人,除了被锁定不断穿越的主角,其他人都是没有灵魂的。 凭空诞生一个具有内核的灵魂需要消耗很大的能量,法则不可能这么费时费力。你可以将除了主角以外的人分为两类,空壳子的背景人和有数据的npc,他们的内核都是空的,这些人只是按照预设的性格和身份行动】 【不过嘛,处在小世界里,他们也与常人无异,傻少爷的数据被我挪到了这个世界的另一处相似空间,顺带复制了一个游家给他。不过放心,我设置了轨迹路线,你们不会碰到的。】 得益于法则的讨巧行为,大部分的惩罚世界构成都是存在重复性的,因此它复制的动作倒也不突兀。 【天道,你变了很多,若是之前的你,大约不会考虑到这些。】游慕静静听着,明显感知到了天道的变化。 【是吗?嘿嘿,我有在努力做好天道的职责嘛!】突然被正色的夸了一下,天道还有些扭捏着不好意思。 不过,被夸奖的感觉这么带感嘛! 身边枝叶晃动,人影从身后靠近,是去而复返的薛河。 他瞧见树下的少爷不见了,便有些焦急的去寻,在一片树丛间瞧见了浅蓝色的衣角。 “少爷,你在……” “嘘” 刚要询问,便被少爷扭头跳起来抬手捂嘴,薛河初时不明,而后顺着少爷的视线,瞧见了远处像是在交谈的两人。 月娘?另一个是……王瘸子。 相隔太远,薛河听不到两人的声音,不过看着这父女二人特意躲到这山脚下的偏僻角落商议什么,他总觉的不会是什么好事。 什么事情,需要掩人耳目? 记得娘说过,这月娘是被王瘸子卖到游家的,后续看月娘过的好,还纠缠过月娘几次,被游夫人作主教训过,便安分了。 可现在他瞧着,月娘与王瘸子的关系,倒没有表现中的那么紧张。 还没等薛河观察仔细,对面的人便一前一后的岔开时间从阴影处走出去了。 “月娘,也来,摘果子?” 人影消失在视线里,傻少爷扯了扯长工的衣袖,问着。 今日月娘本是称病窝在屋子里休息的,却突然出现在了山脚下。 薛河猜不到月娘在做什么,摇了摇头,只说自己也不清楚。 “少爷,我们该回去了,出来太久,夫人该担心了”山野之地蚊虫多,又撞到了奇怪的事,薛河觉得这里不便多留,便想带着少爷原路返回。 “哦” 傻少爷体质差,疯玩了这么久,双腿也酸了,点点头应下,由着长工抱着,下了山。 第113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13) 傻少爷今日算是玩的尽兴,不过到底也是累的,松懈下来之后,回程的路上,便窝在长工怀里睡下了。 回到宅院的时候,时间还早,薛婶子接过一网兜少爷亲手摘的黄杏,游夫人指使着薛河将少爷放回屋子里,又唤来了小翠打盆水,给少爷擦了擦脸。 坐在床边,瞧着儿子安安稳稳的睡下,游夫人心情不错,问着薛河:“慕儿今日可开心?都去了何处?” 薛河垂头立在一旁,隐去了些不便说的:“回夫人的话,少爷在田间放了纸鸢,又摘了野果子,黄杏很甜,少爷很是高兴,说要将这些果子拿回来给夫人尝尝” 听薛河这般说,游夫人心中更是软倒一片,眼角闪过水光,伸手抚着儿子的眉眼,笑的越发慈爱。 “慕儿最乖巧,娘都知道” 最初照料慕儿的那几年,他什么都不懂,呆滞的厉害。 游家虽然是富裕的,可那些流言蜚语,也从来没断过,最厉害的那一阵子,她都能亲耳听到‘傻子’这般的称呼。 这种情形,在后续老爷将桃溪村的田地契书收拢在手,成了附近几个村子里佃户的东家之后,才好了些。 即便知道这些村民不过是嘴碎闲谈,那些稚子不懂事,也只是学着这般唤。 可她为娘的,哪能不心疼,不伤心。 这是她的儿子,她时常自责若是自己在孕期再小心些,躲过那妾室混入吃食中的伤药,慕儿便不会被连累的伤了头脑心智。 她的慕儿,分明该是个貌若冠玉、才思敏捷的贵公子。 可她不愿儿子一直这般傻下去,便耐心的教养,让慕儿明事理,让慕儿变得正常一些…… 以前,她总是怕慕儿磕着碰着,又担心外界的人莽撞惊吓到了慕儿,总忍不住限制儿子的行动。 如今看来,其实前几年,她倒是有些保护过度了。 慕儿虽然心智不高,可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她总不能时刻将人圈在院子里。 有了今日这一事,游夫人的心态倒是转变了不少,转过头,看向一旁的长工:“薛河,你很好,往后这院子里,多看着少爷,切记别让少爷伤着了。至于这院子里的杂活,交由他人来做。” 游夫人声音温温柔柔,说的话也很明确,便是要薛河随身伺候着少爷,时刻护着陪着。 “多谢夫人,薛河知道”虽然面上不显,但薛河心底却止不住的雀跃。 “行了,下去吧” 游夫人挥手,将一屋子的人遣散了出去。 得知儿子不用干粗活重活,薛婶子很高兴,出了屋子拉着薛河直说夫人善待! 晚间,许久不曾回老宅的游老爷突然回来,说是请了衡阳医馆新来的一位医术不错的老大夫,要给傻少爷问诊,调理一下身体。 这老大夫原先是给京都的高官家眷问诊的,年迈请辞回了桃源县养老,刚巧被游老爷听闻,便想着请过来为儿子瞧一瞧。 只是老人家腿脚不便,又是舟车劳顿的从京都回来,走不得长路也没办法再经受颠簸,便被游老爷安排在了游府上。 今晚便是想将傻少爷带回主宅,问诊之余,也是给家中老太太瞧一瞧孙儿的情况。 游夫人与那年近七十却仍旧中气十足的老太太有嫌隙,不愿过多接触,加之这个月末,便要去一趟主宅那边核对账目,是以不愿凭白多与婆婆相处几日,便没跟去。 只交代了傻少爷要听爹的话,不能耍脾气,遇上主宅的姨娘们也客气些,便放了人。 月娘身子不舒服,称病闭门不出,游夫人自然不能毫不体恤的叫人跟着伺候,可少爷身边不能没个人,主宅那边的人虽然对少爷来说不算陌生,可到底不是体己的。 薛河这段时日虽然将慕儿照看的不错,但他不是交了身契的下人,又是外男,不过年节的平常日子,不适合跟去府上。 思来想去,游夫人便让身边的小翠跟去了。 “娘,没人护”临行时,傻少爷在马车的小窗里探出头,瞧着游夫人,不善表达复杂情绪的面上带着几分不舍。 “慕儿放心,娘没事”游夫人抬手,抚了抚儿子的头。 “不过,慕儿的担忧也不无道理,这阵子田间的玉米都长高了,可农活是躲不过的,夫人这院子里,确实少了些人手。” 麦子收上来后,游老爷需要安置这些囤积的粮食,又要看顾着磨坊铺面,忙了许久,如今瞧着这乡下的老宅里,人手倒是比以前少了许多。 一个妇人家,手里握着银钱,这宅子里的人少了确实不好。 此前的那一批护院,大约也是到了工期,领了钱走人了。 游老爷摸着手上的扳指,打量着宅子里的仅剩的几个工人,又道:“等忙完这阵子,抽出空来,我去筛选几个护院送来。” “好”游夫人含笑应下,哄着儿子将脑袋从窗子里收回去。 【你就这么走了?不带薛河一起?】天道瞧着落在后面的薛河,对方脸色可不算好。 【晾他几天】这些日子撩拨的差不多了,先缓一缓。 撑着侧脸,游慕放下马车窗帘。 马儿拖着车厢往前走,薛河站在最后方,目送着马车渐远,眉眼低垂,眸光隐在眼睫之下。 有游老爷和游夫人在,他一个长工,没资格插话。 月娘窝在房间里,外面虽然热闹,但她听到了游老爷的声音,也知道这是游老爷回来看顾傻少爷的,因此无甚新奇。 直到院子外的声响频繁,她察觉到不对劲出门观望时,才瞧见两辆马车远去的车辙和马蹄带起的烟尘。 “咦,月娘起了,身子可好些了,要不我再帮你熬些红糖水?兑了姜汁的,暖身子!”收取晾晒干菜的薛婶子正巧撞上偷摸出来的月娘,不过她没有多想,关切的问着。 薛婶子心想着女儿家的不易,便要为月娘熬些汤来。 “婶子,刚刚那马车…”月娘没回答,反问道。 “是老爷回来了,要将少爷带去府上看病呢!”薛婶子是个实心眼,问什么答什么。 “那,为何不告知我!”月娘听闻傻少爷去了县城,却没带上她,便有些不甘愿,质问刚出口,对上薛婶子不明所以的目光,又找补着: “我的意思是…少爷身边没个人怎么行?” “安心,小翠跟去了。你身子不爽利,便好生休养两日,夫人特意免了你的活计,这姑娘家最忌讳体虚时劳累。” 说着,薛婶子抬手试了试月娘的体温,觉得有些发凉,便拉着月娘往屋子里进。 眼下马车都拉着人走了,月娘再怎么不情愿,也不能追着马车跑。 她倒也没有面上的那么痛,不过是想寻个由头偷个懒,这便错过了一次去县城的机会! 她还‘虚弱的疼着’,自然不能甩开薛婶子的手,只得被拉着进了屋子。 第114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14) 傻少爷一走,本就人少的院子里更是清净了。 “哎,老大,少爷这一去,也不知要多久……不过既然是看病,当然要好好瞧一瞧” 薛婶子在屋檐下坐着,择着豇豆,口中念念有词,心中感叹这院子离了少爷,突然冷清了许多,就连她每日做饭,都有些提不起精神了。 埋头干活的薛河无言,对此同样抱有疑问。 平日里不觉得,这人突然一走,耳边静悄悄的,怎么都觉得不是滋味。 若是他在院中洒扫,少爷便会无聊着丢些废纸页给他添乱,这原本没什么,可如今薛河瞧着自己清扫干净的砖石地面,总觉得少了些。 “薛大哥,我洗了些果子,一起吃吧!” “不了,我去少爷房中擦桌椅”薛河提着水桶转身便走。 “可,少爷的屋子昨天才打扫过……” 月娘的声音落在后面,可满脑子事情的薛河并未听入耳中。 既然少爷不在,他也该干些别的,将宅子里的活计干完,趁着天色还早,还能去山里一趟。 计划好了这几日的空闲时间,薛河早已将月娘的询问抛在了脑后。 见薛河无视自己离开,月娘拿着洗好的一盘水果放在了厨房前小院的石桌上,为了掩饰尴尬,又顺势递给了薛婶子。 “婶子,菜园子里的水果最近长得不错,喏。” 儿子没理会人家,自己总不能也不接,叫人难堪,薛婶子抬手接过,搭着话:“是呀,今年的果子结的都大,甜味也足!” 这般应和之后,薛婶子便也自顾自的忙碌去了。 她毕竟年纪大了,见得多,瞧出些月娘的心思来,可他家老大只是这院子里的长工。 这月娘又是被夫人曾经念过要给少爷做童养媳的人,即便月娘相貌再怎么不错,也不是他们能掺和的。 她倒是很赞同老大避嫌的态度,免得东家对他们生了芥蒂。 月娘本想着既然没办法跟傻少爷去县城,留下来也好,刚好能寻些机会同薛河多说几句。 这院子里的每个人都围着傻子转,可她的相貌也不差,放在县城中也是顶好的,独自出门总能得来几句夸奖。 怎得这高个的汉子,便像是瞧不见似的! 月娘不想自己的后半辈子,都要跟傻子困在一起,若是能逃出去,她便逃了! 可事与愿违,她总是不如意的。 王瘸子办事效率还不错,乘着邻村卖瓜老汉的牛车回来之后,便寻了机会将东西给她。 只是这东西有了,傻少爷却不在,连薛河也一天到晚忙的不见人影,这让月娘犯了难。 八月,正是庄稼疯长的时节,县令依照惯例请来了戏班子在各村举办庙会,迎神祈福,为这年的金秋搏一个好兆头,也为农耕劳作的民众,带来一些娱乐与休闲的机会。 大戏需要唱上足足三日之久,这三日,村民们也能暂时忘掉农活,欢欢喜喜的玩闹上一场。 提前两日,村口的戏台子便搭了起来,就在村头供奉天神庙隔壁的空地上,彩带灯笼高高挂起,周围的田间小道上,两侧也都被做生意的小贩用石头和稻草划出了场地占用。 喜庆的气氛感染着村中的孩童,一个个凑在未完工的戏台子周围,四处摸索张望着探看。 在孩童心中,除了年节,大抵便是这每年一度的庙会最令人欢喜的了。 小孩子向来喜形于色,这欢愉的情绪也让村民们一改沉闷,每日路过瞧着天神庙上的彩带越来越多,也越发期待今年的戏文。 在贫乏的生活里,庙会上的戏曲,是这些底层民众为数不多又极其稀罕的娱乐活动。 赶在庙会开始的第一晚,傻少爷回来了。 只是月娘并没能寻到机会,因为傻少爷一回来,便闹着要去村口的戏场里看热闹。 隔着远远的一片农田,从回村的另一条小道回来时,傻少爷便从马车上瞧见了远处灯火通明的热闹场景。 今年的庙会,游家这个地主富户,照例是要出银子支持的,游夫人忙着核对账单,没空闲陪同儿子去闹腾,索性放开了,吩咐了薛婶子小翠和月娘,想去的便一起陪同着前往。 “这怎么好,留夫人一人在院子里,不行的,我明日去看也是一样的。”薛婶子瞧了瞧小翠跃跃欲试的眼神,思来想去,觉得不能留夫人一个人,便没跟着,只说夜深了,陪着游夫人起码不孤单。 想着庙会有三日,明日留个守院的,再让薛婶子去游玩,倒也说得过去,游夫人便应下了,也对薛婶子多了几分谢意,想到薛河又问着: “这么晚了,薛河还没回来?倒也不必这般着急的,别累坏了身体。” “不打紧,老大这孩子心中一向有成算,又是个力气大的,没事。” 这几日,薛河但凡抽出空闲,便会去山林挖草药拿取县城的药铺医馆卖掉,又或是猎些野兔野猪,成色不好的拿回院子里吃了,皮料好的便拿去换银子,忙碌的确实脚不沾地。 只是虽这般说,儿子劳累到底是为了还债,薛婶子心底终究还是心疼的。 薛河这般辛苦,到底受益者是游夫人,可那些借出去的银子不能凭白抹去了不管,她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吩咐月娘给少爷准备好外袍,免得招了凉气。 虽是夏日,但深夜温度降下也是会受寒的。 傻少爷欢欢喜喜带着小翠从主屋回到自己的房间换衣服准备出门,月娘跟在后面,犹豫着,开了口。 “少爷,今晚我有些,不太舒服,便不去了” 第115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15) 月娘低着头,双手搅着帕子,心中有些纠结,却不愿放弃这难得的机会。 傻少爷这边寻不到空子,可长工那头,她这几日已经摸清楚了对方的作息,况且今晚,院子里的人又少,机不可失。 其实说起来,她是不愿意将药用给傻少爷的,那王瘸子说,这东西不好买,贵着呢!只是那么一小点,便要花费好几颗碎银,她半个月的月例。 这么稀罕的东西,她不愿浪费了。 月娘眼瞧着傻少爷身上披着孔雀蓝色的绸缎外袍,那颜色衬的人娇贵的厉害。这布料是新的,听说是布坊从京都引来的织染手艺,一匹布料便贵的吓人。 她私下里走去县城,撕棉麻布料给王虎子做衣服的时候,在对门的成衣馆瞧见过。 心底生出些酸意,月娘瞧着那布料,幻想这衣服披在自己身上时,是否也能光彩照人。 她自小,便嫉妒这个傻少爷。 嫉妒对方是个傻子,却有一个好出身,有一对好爹娘。 而她呢? 娘为了自己快活,全然不顾她的名声,还要执意生下她,叫她遭人唾弃,被人说是野种。 后爹是个尖酸刻薄的人,没有一日不是唯利是图的,胁迫着她,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多想能身份互换,当一当这游家的小姐。 她分明是上等的长相,却总是被傻少爷压上一头,旁人先看到的,永远是这个傻少爷。 只那一次,她被富户的老爷瞧见,还被游夫人破坏好前程! “月娘,去吧” 少爷回过头,看了一眼月娘,说着。 庙会热闹,戏场上人多,一定很有趣。如果没有心事,月娘自然毫无芥蒂的应下,只是…… 月娘抿唇,坚持了自己的决定:“不了,少爷,我真的……不太舒服” 对着这张比自己还漂亮的脸,月娘实在下不去手,也无法接受自己的夫君长得比女人都美艳! 既然游夫人执意要她给一个傻子葬送终身,她为何不能挑一个自己喜欢的? 反正傻子什么都不懂,随意骗骗,做做样子,也就糊弄过去了。 只要这傻子确信孩子是自己的,谁还会怀疑? 届时,她要这游家,都是她的! 至于那薛河,他定是要负责的,成了一条船上的人,想来也跑不得! 彻底坚定了内心,月娘扶着胸口往外走去。 小翠太小,还看不懂月娘的复杂神色,只催促着少爷稍稍快一些,免得去晚了。 两人结伴而出,游慕转头看了一眼月娘扣紧的房门,旋即收回目光。 …… 薛河今日在城中遇到了在镖局共事过的旧识,那人倒是热情,从桂花巷中出来,提着酒壶拉着薛河便要去吃酒。 与酒鬼无法讲清楚道理,薛河拖着人上了回对方村落的牛车,推搡之间被灌了不少酒。 但好在那人酒醉过去了,倒也不再折腾。 因这事,薛河比以往回来的更晚,也错过了同少爷见面的机会。 他虽然每日都会去县城奔走,有意无意中也多次路过游府,可惜都没能见到过少爷的身影。 许是被灌了几口酒的缘故,加上夜色深沉,薛河竟然等不了一刻,心中焦灼着想要当下便见到对方。 在他娘说着村口戏台热闹时,他顺势应下,房间都没回,急不可耐的出门去了。 晚风微凉,吹散了周身的燥热,薛河顺着麦田中间的土路,朝着远处灯火通明,锣鼓喧天的闹市走去。 【你走了,小翠怎么办?】天道看着喝了甜米酒,正趴在方桌上说胡话的小姑娘,有些担心对方不安全,毕竟人多眼杂的。 游慕没理它,一手拿着琥珀色的小狗糖人,一边拉过一旁摊位上的余嫂子,指着小翠给对方看。 “呦!这小姑娘是喝醉了吧!瞧我这记性,本该给她端酒糟圆子的,上错了,上错了!”余婶子拍着脑门哭笑不得。 都是同村人,趁着热闹,余嫂子也摆着甜食酒水,赚些额外的收入,只是这人多一忙碌,便上错了甜水,连累的这没酒量的小姑娘沾着些酒精便醉醺醺的倒下了。 “小少爷放心,我一定在这里看着,等忙过这几碗,就帮你将这小姑娘送回去,行吗?” 余嫂子擦了擦手,看着游少爷对着灯笼格外惹眼的容貌,暗叹这少爷生的是真好,若是自己家姑娘也这般漂亮,她便心满意足了。 言罢,瞧着少爷吃着糖块鼓囊囊的脸颊,没忍住捏了一把。 傻少爷反应了一会儿,点点头,算是应下。 手上的糖人吃完了,转头又去隔壁摊位上买。 “去吧,不过可别走远了,当心着人群和脚下”相貌好总能在第一时间获得他人好感,余婶子瞧着这游家的小少爷,到也没有村里传的那么严重,没忍住提醒了一句。 只不过刚才还盯着那蓝色的衣衫,一低头的功夫,再抬头望去,便没了人影。 余嫂子有些担忧,但这会儿围上来买甜酒的人多了许多,她有些顾不过来,只得招呼着自家男人动作快些。 两侧的玉米地生长的极快,俨然已经成了一排高墙,这些玉米绿油油的枝叶朝上勃发着,比人还要高上许多。 越走越热,薛河察觉到些不对劲。 之前他被灌下去的那几口酒? 是了,那人是从桂花巷走出来的,那里面的花酒可不少,又是被白色细腰的瓶口装着。 当时只顾的上将人拖上牛车,忽略了这些。 他酒量一向不错,过了这么久,酒劲才挥发,那些助兴的东西才催化出来。 这原也不是多大的事情,效力不大,忍过去也就罢了,只不过……他这样可不好去集市上寻人。 脚步微顿,薛河缓了口气,抬眼瞧了瞧远方仍旧熙熙攘攘的闹市,犹豫着要不要折返回去,或者,寻个池子泡一泡。 正当他打算调转步子时,小道转折的尽头,出现了令他极为熟悉的人影。 “薛河” 第116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16) 这晚明月不出,夜色并不清亮。 许是为了衬托戏场的灯火,月光被云层遮蔽着,黑暗中的狭长小路上,远处的人影不甚清晰,连这飘忽的声音都像是薛河太过惦念的臆想。 可就是这么点幻想,也足够薛河抬腿跑过去。 “少爷…”距离近了,薛河才从昏暗的夜色中看清了来人,是少爷。 燥热影响了头脑,使他有些头昏脑涨,竟直接上前,一把将人抱在了怀中。 手下是微凉的绸缎布料,薛河清醒了一瞬,赶忙将人松开,定了定神,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 少爷是自己一个人走在小径上的,身边也没个人照看,其他人都去哪儿了? 伸手拉过少爷的肩,薛河垂头问着。 “少爷,小翠呢?月娘呢?只你一个?” “抱,累了” 傻少爷歪了歪头,似乎听不懂薛河为什么这么问,并不回答。 他往前靠近着,伸着胳膊搭在薛河的后颈上,仰头像往常一样等着要人抱。 突然之间的拉近距离,气息都混杂在一起,对方呼吸的气流洒在胸膛,让薛河的血气灼烧起来。 原本还对那酒水不以为意,这会儿,却是格外难熬了。 薛河拉下脖颈上的手臂,往后退了些,压弯了腰,哄着人:“少爷,别靠这么近……这…不合规矩” 傻少爷哪里是会体谅人的,他根本不清楚也不在意薛河现在的状况,一听到向来百依百顺的长工不答应,便有些气了。 对方要退,他便非要往前贴,字音压重了很多:“我,累了” “少爷…”薛河手臂横在两人之间,生怕少爷发现了什么,知道对方要闹脾气,却也只能先哄着:“先走一会儿行吗?我带着少爷回去” “不要!”一连两次被拒,不顺意的傻少爷只觉双腿酸的厉害,怎么都不肯走路。 见长工没反应,便生气的拉过对方手臂开咬。 撕咬皮肉的钝痛并不明显,反而是那牙齿中间抵着皮肤划过的触感,激起后背脊骨由上到下的麻意。 薛河像往常一般,顺着对方的力道,静等着少爷出气。 视线下移,落在对方贴合自己重色皮肤的唇上,眸色压暗了不少。 闭了闭眼,用力压制着生理反应,他尽量避免着不经意的刺激。 见少爷总算舍得松开了口,才缓了语气央求着:“少爷,我们先回去,先回家,行吗?” 傻少爷以为教训过后,长工老实了,知道他厉害了,便再次伸着胳膊要对方弯腰。 薛河叹了口气,妥协的弯下腰,供少爷攀附着,将人横抱起来,转身往游家宅院的方向走。 “又,藏” 窝在长工怀里,傻少爷第一时间感觉到不对劲,蹭了蹭,也没躲开硌着他的感觉。 “别动”薛河周身一僵,急速喘了几口气,才继续走着。 要比想象中,更加难以克制。 “凶”被长工低声轻呵了,傻少爷很不高兴,张口咬在对方的锁骨上。 【阿爹,你儿子挺能忍的,那酒我让人加了两倍料呢!】 结实的胸肌近在咫尺,他没忍住,再咬一口。 【…别叫我,我还是个孩子】天道露个头,眯着眼确保没有不良画面,才探头应了一声,而后‘刷’的缩回去。 果然还是反派心机重,薛河就算是躲开了月娘加料的茶,也躲不过游慕特意安排下的酒。 【你急什么,他又跑不了】人不都是你的吗? 【你不懂……】在薛河眼里,他的心智跟孩子没区别,若是不推薛河一把,干等着开张岂不是遥遥无期? 【……我走,别叫我】天道确实不懂,但现在两人的状态,不像是会等它懂的样子,它先走了。 “少爷,别动”薛河抱着人往上托了托,声音压抑的厉害。 偏偏这傻少爷身上反骨不少,越说不让动,便越是磨蹭的起劲,如何都不安生,翘着小腿蹭长工的手臂。 “薛河,热” 长工身上灼热的厉害,隔着两层布料也能热烘烘的透过来,这让贪凉的小少爷有些难受,刚被抱着走了几步,便又挣扎着要下去。 手心拍着长工的肩膀,对方肌肉都是紧绷的,傻少爷还无知无觉的凑到对方耳边命令着要对方把自己放下。 耳边的蹭弄,将薛河心里岌岌可危的那根弦彻底挑断。 他将少爷放下,双脚落地,垂头用自己滚烫的手掌拉过少爷搭在肩头还未来得及抽离的手,往自己脖颈上带去。 一手捏起少爷的下巴,堵上其中不满的言语和怄气的鼻音。 被玉米墙遮蔽的狭长小道再无其他人影,若是平日里,这些田间还会有村民为查看庄稼长势情况驻足一二。 可这几日,正是欢庆的时节,本村和邻村的大部分人,都聚集在戏场附近,再无旁人关注田间的一举一动。 枝叶窸窸窣窣的响动,再看时,道上的两人已不见踪迹。 远离小径的玉米田中,脆生生的玉米杆从根部被压弯,清出来一小片空地。 被捂着嘴拖进玉米地时,傻少爷还在生气长工太饿连他嘴巴都要生啃。 一晃神儿的工功夫,便被长工托着后颈,推倒仰躺在垫了粗布的玉米叶上,痒意促使下伸手推着颈侧脑袋,傻少爷总算觉察到了一丝丝不对劲。 这长工像是饿了三天三夜,很不对劲。 这样的情况,娘根本没教过要怎么应对。 也就这么无措了片刻,再回神,手腕被摁在了头顶。 这时的少爷终于有些知道怕了,可那长工眼睛红的厉害,浑身肌肉力气大,他如何都推脱不开...... 薛河清醒了些,抬头去看,少爷眼睛哭的湿漉漉的,又因为被堵了嘴,艰难的抽噎着。 可越是这样可怜见的样子,越是激的人心生恶念。 跟着镖局车队,他没少听那些汉子们的粗俗言语,自然也知道,男子之间的那档子事。 这种事情,毕竟不为大众接受,来到游家宅院之前,他从未想到自己会对一个男子产生欲念。 可有时候,越是压制,邪火便越是烧的旺盛。 那酒的力道降下去不少,但薛河已经没办法放手了,伸手捂上少爷哭红的眼,薛河垂下了头。 “少爷,抱歉……” 一场戏落幕,锣鼓二胡伴着伶人咿咿呀呀的唱腔结束。 时候不早了,即便今夜还有第二场戏,熬不住的人们也陆陆续续的从戏场离开。 玉米地里一片寂静,偶有一两声细微的动静,打着哈欠结伴而归的两个村民转了转脑袋,什么也没发现,只以为是什么虫子闹出来的动静,快速离开了这片玉米林。 一只细白的手,指尖沾上了泥土,要挣扎着,抓住近在咫尺的玉米杆,借力避开些冲击。 却被自身后过来的粗粝大掌整个握住,收了回去。 薛河按着手下的腰,眸色晦暗的将正抽泣着,眼尾脸颊殷红并试图往前爬走躲避的人拖回来…… 第117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17) 后半夜,天神庙附近的灯火都灭了,人群也三三两两的陆续退场,寻着路各回各家。 从只剩下空房子的家中收拾妥当,薛河抱着怀里人往游家走去。 路上,正巧遇上心急出来寻人的薛婶子和小翠。 “哎呦,老大,少爷怎么在你这里!我和余家媳妇儿绕着戏场找了三圈,吓死我们了!” 游夫人临时有事,收到县城主宅的消息,拿着账本坐马车离开了。 剩下薛婶子一个人守着院子,小翠被同村的余家媳妇儿送回来的时候,还是醉的。那余家媳妇儿神色担忧的告知游少爷走散的消息,将薛婶子吓得不轻。 夫人刚走,这边便出了岔子,万一有个意外,该如何交代! 余家媳妇儿也是个好人,心善,知道这游少爷没回家,便带着自家男人,连同薛婶子一起寻找。 只是当时还没杀戏,四处都是人,着实不好找。 眼见着时间越来越晚,薛婶子不好一直麻烦余家的小两口子,便说兴许是回家了,往回寻一寻,找不到再去喊人帮忙。 勉强劝住热心的两口子,薛婶子一路急色的回了游家,小翠都醒了,却还是不见少爷的身影,月娘更是不知去向。 这便是更着急了,刚要与小翠再次折返回去,眼尖的薛婶子便瞧见了自家老大怀里抱个人。 是了!是少爷! 薛婶子长舒了一口气,放松下来顿时觉得周身疲累,庆幸少爷没丢,又埋怨老大不着调,找到了少爷也不知道说一声! 薛河低头,伸手拢了拢裹着少爷的灰色长袍,同薛婶子说着:“少爷累了,先回去吧” “哎,好,太晚了,我们先回去”薛婶子点了点头,眼下人找到了,倒也不用急着询问前因后果,先回去安置了再说。 【游慕,他们对你真好,找了你好久呢!】天道伸着头出来看了看。 虽然这个世界游慕是个傻子,可除了月娘,周围的人都很好呢! 【……估错时长了,累,睡了】按理来说,以他的经验,料想今夜庙会散场前便能回的。 失算了…… 每个世界的弋冥,多少还是不一样的。 耳边的动静不小,迷迷糊糊中游慕醒了一小会儿,抽空同天道说了一句,胡思乱想间,便又埋头睡去。 薛河将少爷放回床上休息,打发了明显困顿的薛婶子和小翠,只说有自己看着。 担心少爷体质差,薛河没回房,直接守在东厢房的门外。 如预料的一般,后半夜的时候,游慕突然起了高热。 薛河根本没睡,自然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从储物间里拿了治疗伤寒的草药炖着,伸手贴在少爷额头试着温度。 懊恼自己太过莽撞,不知分寸。 【这具身体,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弱】头昏脑涨,四肢乏力,游慕刚醒一秒,又昏了过去。 【知道弱你还招惹主角,不是我说……】话还没说完,人晕过去了,天道沉默良久。 好在薛河拿着药碗走了进来,有薛河照顾着,游慕应该死不了。 天道缩了回去。 薛河将汤药渡过去半碗,实在喂不下去了,才作罢。 只是这高热如何来的他最清楚不过,担心这药不对症状,又套上外衫,拿起自己的钱袋子去了县城。 这路程不短,往日里需要坐牛车才省力些,但薛河等不了那么久,便直接跑着去。 他脚程快,甚至比牛车速度还要快些。 一来一回倒是没耽搁一点时间,赶着天色泛起灰蓝,便回来了。 前几天努力赚来的一点积蓄,都花在了买药上。 重新热了一锅水,薛河给少爷擦了擦身子,拭去那些粘腻的汗水。 又从怀里拿出消肿的药膏,在伤处涂抹好。 也幸亏游夫人临时有事,突然去了主宅,否则少爷皮肉上这些印子,一定也逃不过对方的眼睛。 原本,抱着少爷回程的路上,薛河已经预设了一系列糟糕的可能,做好了认罪的准备。 可,哪一种都没能发生,游夫人远在县城,还不清楚这些。 蹲在少爷床边,薛河注视着对方的睡颜,有了个狗胆包天的念头。 ...... 东厢房叮咚咣当的动静闹的挺大,薛婶子端着粥碗站在门口,担忧的推了推门,却发现房门从里面锁着。 “少爷,这是怎么了,这才刚退了高热” 薛婶子敲了敲门,她声音有些焦急,游夫人不在,她担心少爷一人窝在房中伤着了。 听着那瓷片碎裂的声音不少,可别不小心划破了脚。 房间内摔东西的停了,薛河的声音隔着门板传了过来:“没事,娘,少爷他闹脾气,不爱喝药” 房间内,原本在圆桌上安放着的一套茶壶杯子现下全都粉碎的躺在地面上。 退去高热,病刚好一点的傻少爷被摁在圆桌上,显然又被气哭了,眼角氤氲的水雾,偏偏嘴巴被堵着,没能漏出一点声响。 薛河单手端着熬煮浓稠的褐色汤药,含了一口,低头渡去挣扎闹腾的少爷口中。 “老大?你怎么还在少爷屋子里……你把门打开,我给少爷熬了粥”听到儿子的声音,薛婶子脑海中闪过一丝古怪,下意识觉得不大好。 可儿子一向勤恳,又跟少爷处的不错,薛婶子很快便将这点别扭忽视了。 “娘,少爷在喝药,等一下”薛河丝毫不慌,声音异常镇定。 傻少爷毕竟是生着病,昨夜又被折腾惨了,身体倦怠的厉害,挣扎着挠了长工好几下,便也没了力气,不甘不愿的一点点喝掉对方渡过来的苦东西。 艰难将一碗喝完,瘪了瘪嘴,浑身不舒服加上这药苦的厉害,少爷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当下便呜咽的哭起来。 “呀,我怎么听着少爷哭了?老大?”薛婶子耳力不错,又是在门口,一听里面的细碎的哭声便紧张起来。 薛河从怀里拿了今晨买药时顺路买的果味糖块,往抽噎的少爷口中塞了一颗,粗糙的指腹带过少爷眼角的泪珠,才松开钳制,将人抱回床上。 扣上衣领,捂好被褥。 第118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18) 做完这一切,才不紧不慢的抽出门栓,打开了房门。 薛婶子刚一进来,便差点踩上了瓷片的尖端,端着托盘往后退了半步,注意力第一时间被满地的碎片吸引,忘了数落儿子这般慢吞吞的动作。 “哎呦,这一地的瓷片,老大,去找了扫把弄干净!” “嗯”薛河点头,从门外拿了扫把,将碎了的瓷片收拾干净,又拿抹布将地面上的水渍擦干。 这边薛婶子还在床边哄着少爷坐起来喝些瘦肉粥。 生病的人嘴里尝不出咸淡,可不吃东西,这病就不容易好转。 “少爷,夫人说过两天便回来了,要少爷听些劝,好好吃饭,认真完成每日课业呢!”说着,薛婶子拉了拉被少爷攥紧的被角。 缩在被褥里的少爷露出一双眼睛,看了看头顶的薛婶子,又瞥了一眼远处忙活的长工。 好像终于想起薛婶子和长工的关系,傻少爷觉得有了些依仗,慢慢放下了盖在头顶的被褥。 “少爷瞧瞧,这瘦肉粥是往日里少爷一向爱吃的,尝尝?”薛婶子看着少爷听了劝,再接再厉的哄着。 傻少爷吸了吸鼻头,虽然鼻尖还是堵塞的,但那粥的香味隐约穿过了阻碍,叫他闻到了。 平日里都是一日三餐带小食的吃着,突然生了病躺着,少吃了几顿饭,这会儿是觉出饿了。 当下撑着胳膊要起来,只是稍微一动腰,免不得抻着痛处。 薛婶子不明内情,只顾着给少爷拉下被子,见少爷突然面色发白,还以为是病着不舒服。 薛河瞧见,放下抹布,洗了手,过来要拿床脚的枕头给少爷垫上。 只是还没靠近,便被少爷先拿了枕头迎面砸过来。 “走!他坏,痛!”傻少爷不知道昨晚那档子事是什么,他娘也没教过这些,只觉得又热又疼,难受的要死。 让他难受的长工就应该挨打。 刚醒时砸那一场尚且没能解气便被压制了,这会儿薛婶子在,少爷觉得长工应该知道怕了,当下撑起了主子的威武。 “是头疼吗?要不,我们去县里,去主府请人瞧瞧?”薛婶子摸不着头脑,猜测着少爷的语义。 薛河弯腰捡起落地的枕头,将枕芯里塞满荞麦壳与艾叶的方枕放在少爷身前,弯腰垂头配合着说:“少爷尽管出气,气消了,好好喝粥” “是呀,少爷,粥刚好能入口了”薛婶子应和着,只以为那药汤太苦,惹得少爷不快了。 傻少爷抿唇,瞧了瞧薛婶子手里的碗,最终将枕头摁在长工头上,转头去喝粥了。 月娘一夜未归,神情飘忽的从外面回了宅院里,脑海中还在不断回闪着王瘸子溺死在水井时挣扎青紫的脸。 回想起那浑浊惺忪的老眼,月娘猛地打了个冷战。 她捂紧了袖口沉甸甸的东西,苍白着面色安慰着自己。 那老东西早该死了,早该死了。谁让他不知足,一再勒索她还不够,偏要算计她。 也是他该死,终日打雁的偏被雁啄瞎了眼。 可是,接下来,她该怎么办呢…… 走了一个王瘸子,又来了一个石平。 “月娘” 冷不丁的一声呼唤,叫月娘惊得一周身颤。 “你去哪儿了?昨晚怎么没回来?你脸色好白,是出了什么事吗?”小翠揉着惺忪的睡眼,临近下午才起了,打水洗漱的路上正好撞见回来的月娘。 一连被追问了三四句,月娘只觉得烦躁,强压下要皱起的眉头,敷衍着:“我,我昨夜回来的晚,面色白,许是……吹了夜风的缘故吧” “这样吗?你昨晚不是说身体不舒服,我们昨夜找少爷闹到好晚,你回来的比我们还晚呢!怎么不多睡会儿” 在县城主府,陪着少爷逛街跑了几天,回了村子里又赶上庙会,小翠当下只觉得身体被掏空,一点精力都没有了。 小翠打着哈欠,头昏脑涨的,也没深究,抱着木盆走了。 “……”月娘被说的一阵慌张,万幸的是小翠没再刨根问底,见对方走来,月娘才长舒了一口气,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傻少爷气性来的快,去得也快,又是砸东西又是咬人的发泄一通,才肯配合着继续喝药。 翘着脚在床上躺了一天多,身上不疼了,刁奴欺主的事转眼就忘了大半。 庙会结束之后,村子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游夫人还没回来,只是派府中的小厮过来回了话。 说是府上老太太的七十大寿将至,忙着同老爷筹备筵席所需的材料,要再晚两日才能归家,届时再带着少爷一同回主府。 见娘没回来,巴巴的跑出来本想着告状的傻少爷没了发作的机会,转头路过长工时用力踩了对方一脚,气呼呼的回了房间继续趴着。 “老大,你怎么又惹少爷不高兴了?去厨房把甜瓜给切了”薛婶子对此已经见怪不怪,她以为儿子是因为给少爷喂了苦药才被恼上的。 薛河知道他娘误会了,但这其中的内情,对方现在还不便知道,最起码,要等他将欠游夫人的银钱还完。 “嗯,知道了”点了点头,薛河抬脚往小厨房走去。 母子二人正一前一后往小厨房走去的时候,小翠突然嚷嚷着从垂花门跑进来。 “哎呦!村里……死人了!可……吓死个人!”小翠一字一喘,勉强组成一句话,这话的内容却叫薛婶子惊着了。 “啊?死人?我的老天爷!小翠,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村里有个风吹草动的,几乎不到半天全村人便都知道了。 今晨,村西头那里熙熙攘攘的厉害,游家的宅院距离其他农户较远,听不真切,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小翠爱热闹,便赶过去瞧。 隔了这么久,才急色匆匆的跑回来。 死人不算罕见的事,毕竟谁没有个生老病死,但若是正常死亡的情况,小翠不会这般惊慌失措。 定是出了不好的事情! 小翠用力压下奔跑带出来的呼吸急促和音调不稳,觉得光是这样压不下去,抬脚拿着葫芦瓢舀了木桶里的水,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口,才得了空子。 擦了下巴上的水渍,缓了口气,小翠才说道:“是王瘸子……” 第119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19) “咚!” 厨房小院的圆拱门下,月娘木盆脱手,面色陡然苍白了许多,连带着双手都是轻颤的。 木盆里的水撒了一地,洇湿了一大片,水流顺着砖石之间的细缝一点点渗透到地下。 “呀,月娘,你…听到了?”听到动静的小翠转头,见月娘面色白的不像话,想到王瘸子毕竟是月娘的爹,声音弱了几分。 当着人家的面说人家爹没了,有些太不像话。 “月娘,怎么不多歇会儿,夫人不在,院子里也没多少活,你还咳嗽着,该多休息的。”薛婶子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一层,打着圆场。 说起来这月娘和少爷倒不愧是主仆,少爷一病着,月娘便也病的不轻。 “没事,我没事……他,毕竟是我爹,小翠,告诉我吧!”月娘拉住薛婶子扶着自己胳膊的手,迅速镇定下来,低头眼神晃动一二,顺势就着两人担忧的视线,濡湿了眼眶。 小翠连忙从石凳上弹起,将月娘拉着坐过来:“……月娘,你,别太伤心,你先坐……” “我知道,放心,我受的住,他对我并不好,可他到底……小翠,告诉我吧,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月娘掏出袖口的帕子擦眼角的泪,越说声音越是呜咽。 “好好,月娘你别哭,我这就说……”月娘一哭,小翠便招架不住了,手忙脚乱的安慰她。 “村长带人从井中打捞出来……你弟弟…王虎子暂时住在了村长家中……” 薛河端着果盘走出小厨房时,三人还围坐一团说着。 小翠一边复述着现场所见,一边观察着月娘的表情,唯恐自己一个说错,又惹得月娘啼哭不止。 薛河将视线落在月娘身上,多了几分探究之色。 娘和小翠可能看不出来,但他在镖局待了很久,走的路多,见到的事情也多。 他分明从月娘摔了木盆的那一瞬,瞧见了对方眼底来不及掩饰的惶恐和惊惧,只是她面若菜色的脸太明显,遮掩了那不合时宜的神色。 王瘸子,月娘…… 薛河觉得月娘有些可疑,但到底这事与自己无关,他没必要深究。 薛河无声从三人身边路过,推开东厢房的门,他端着盘子靠近。 傻少爷原本趴在床上看话本子,见到长工过了,便觉的双腿隐隐作痛,翻了身不去看对方。 “少爷,天热,吃些水果”薛河蹲在床头唤了人。 不见少爷有反应,才起身扣上了门栓,转头走过来直接将少爷抱起,坐在圆桌一侧。 “放开!”突然身体悬空,傻少爷自然不乐意,蹬着腿就要挣扎,像个张扬逞凶的猫儿一般拱着腰身扭着要下去。 可惜被薛河锢着,再怎么翻腾也还是落在了对方怀里。 “少爷,安稳些”不轻不重的隔着布料捏了一把少爷大腿间的软肉,薛河拿起竹签,扎了块甜瓜,送到少爷嘴边。 傻少爷扭头躲过,拿手握拳往对方身上锤。 他自觉很重的力道,落在薛河身上根本起不到震慑的作用。 这些天热的厉害,傻少爷换上了轻薄不透肉的纱绸布料,隔着一层轻纱料子,轻易能感受到对方皮肉的软腻。 更何况,他上手过。 傻少爷的这些抵抗,落在心思不正的长工眼里,无异于调情。 “不吃,放开我,热” 才喝过一大碗井水,薛河却觉得自己更渴了,放下了手上的竹签,这甜瓜也不是什么非吃不可的东西。 “不吃了……”说着,薛河压着少爷的后颈往自己这边靠。 眼下是一张极为漂亮的脸蛋,薛河运送货物之时,也曾见到过不少姿容极好的女子或男子,可那些加起来,都不如月夜下的一见来的惊艳。 可触及那澄澈的瞳孔,薛河便觉得自己那卑鄙的心思无所遁形。 虽然是成年人的身躯,可少爷身体中装着的人,和孩子没什么区别。 他像是个生在阴暗角落的禽兽,一头阴狠的饿狼,趁着游夫人不注意,便将对方精心养着的宝物,掳了去…… 他和那些人人喊打的人贩子有什么区别?和禽兽有什么异同? 理智上,薛河知道自己不该这样,他只是个长工,他不配,也根本不能再去沾染少爷了。 可有了一次,欲望的阀门已经打开,又如何能再次收紧。 薛河的行为,根本不听理智的劝告,就这么将懵懂的少爷揽入怀中,哄骗着,诱拐着。 “怪,像妖” 傻少爷咬着下唇,总觉得吃别人舌头这种事情像妖怪,毕竟只有话本里的妖怪才食人肉。 而且上次,就是这样,然后他就疼的不得了。 “不怪……会舒服,我保证。我教少爷,大人之间的事”长工几经纠结,还是经受着良心的谴责,吐出了诱骗的话术。 “不疼?” “不疼,但,少爷要应下,这是我们的……秘密” 长工信誓旦旦,说话时的样子,仿佛在保证今晚的饭菜一定是少爷喜欢的菜色一般。 傻少爷还不知道大人之间会做些什么,被好言好语的哄骗着,就这么傻乎乎的奉上了自己的唇。 【公公,看你儿子多会骗人,这是你说的正直?】虽然其中不乏有自己的刻意引导,但这不妨碍游慕忆起之前天道言之凿凿的话,并且嘲笑回去。 【这个时候就别叫我了……哎呀,随便你怎么说吧,我真服了】天道麻了,曾经的回旋镖扎在了自己身上。 都四个世界了,他要还不清楚主角什么性子,就真是眼瞎了。 再正直的主角,对上游慕也支棱不起来,还不是跟着钓鱼杆上的肉巴巴的黏过去! 第120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20) 三伏天,连最凉快的席子都被捂得热烘烘的,少爷热的实在受不了,敞着衣服也耐不住着酷暑,浑身困顿着没力气,连饭都热的没胃口吃了。 薛河见少爷热的难受,便从井中打了冷水,浸湿布帛给少爷一遍一遍的擦拭着降温。 其实傻少爷更想泡冷水澡,直接泡在水里,最能消暑,可长工如何都不肯,哭闹着怄气也不肯,连给他吃自己嘴巴也不肯。 无计可施的傻少爷也只能趴在榻上靠着凉帕子吸收周身的热度了。 “少爷,婶子做了凉面,尝尝吧”房门被推开,月娘端着凉拌的面条进来。 薛河眼疾手快给少爷拢好衣服,抽出被体温焐热的布巾,浸泡在木盆里。 “等等”傻少爷贪凉,又懒怠,趴着没动,睁开一只眼瞧了一下,勉强激发出些食欲,但他好不容易凉快些,实在不想动。 房中还有另一个人,月娘不方便一直待下去,便笑着将凉面放在一边,只说少爷等会儿记得吃,便走了。 临出门时,月娘余光扫过家中高壮的长工,只觉得一阵烦闷。 这些日子游夫人不在,她松懈了很多,东厢房的很多事情,都没过多在意。 原先她负责的活计,自然落到了别人手里,她本是乐的清闲,可现在弄得傻少爷事事都叫薛河去做,她反而被排除在外了。 若是一直这般,傻少爷不听她的话了……之后的事,可如何是好? 想到又一个附着在她身上吸血的蚂蟥,月娘便一阵头疼。 庆幸那日王瘸子被人骗了,买的药是假,才叫她躲过一劫,可这石平是个比王瘸子更心狠敛财的家伙。 他能因为一份银钱联合自己将王瘸子误打误撞的逼退到水井中,便也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毫不手软的出卖她。 她该如何,摆脱这个石平? 满腹的心事不得纾解,月娘抿唇攥紧了拳头,打算出了院子先看看村里给王瘸子安置的后事。 可别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落下了…… 房内,只是一小会儿的功夫,傻少爷便又热的不行,蹭着衣服将衣物搂上去,露出后背的一大片皮肉。 长工因为连日的劳作,顶着夏日的烈阳干各种杂活,皮肤晒的黝黑。 手掌贴上少爷的腰,肤色的差异便显得极大。 这强烈的对比,叫长工一瞬间忆起了那晚他失智后的情形。少爷的皮肉很细,一看便知是自小悉心养着的,身上,也极容易出现红印子…… “热!” 傻少爷可不知道长工的心理活动,只往里退着要躲开长工滚烫的手。 “山中池子附近温度会低些,少爷想去吗?还可以捕些鱼回来,晚上正好能吃烤鱼”即便是在炎炎夏日,直接泡在冷水中也不好,况且少爷的身体还需要温养着,自然马虎不得。 见少爷实在热的厉害,薛河想起了一处相对清凉的地段。 “鱼?去!” 一听有了好玩的,傻少爷当即来了劲,撑起胳膊转头确认。 薛河低头,侧目看了一眼窗外,确认没人后,浅薄的唇就着少爷弯起弧度的脊背落下些清浅细碎的吻,而后将人衣服拉下系好。 “先把饭吃了,少爷” “…哦” 盛夏的天空异常通透,湛蓝的底色上坠着一丛丛的浮云。明媚的光线将老树上勃发的枝叶照射的碧绿如水头极好的翡翠。 薛河给少爷撑着纸伞,伞面还没刷上桐油,透光效果虽然不佳,也不挡雨。但在阳光下,可为少爷遮挡耀眼的光线。 穿过零星几户泥瓦的房屋,沿着石板铺成的台阶一路往下,走在田间的泥土小径上。 往山脚下走,温度便缓慢的降下一点点,直至到了那潺潺流动的山泉池边,带起一捧清冽的甘泉,浇在满是汗水的脸颊和脖颈上,才顿觉深山清幽寂静。 蹬掉鞋子坐在池边的圆石上,傻少爷踢着水,看着水花溅起又落下,精神好了许多。 薛河挽起了衣袖和裤管,下水解暑。 “少爷,小心些,坐稳” 见少爷坐的不安稳,唯恐对方从光滑的圆石上滑下去磕着碰着,长工淌着水走近要将人扶正。 “哗啦!” 小腿带动一阵水花泼向薛河,将他身上穿的灰色短衫直接浇透。 水珠滴滴答答的顺着上衣洇湿了下裤,长工倒也不生气,只是擦了把脸,靠过去捉住了少爷不停捉弄着作乱的腿。 “少爷,别摔着。” 被锢住的感觉很不妙,傻少爷不太乐意的挣开长工的手,缩回了自己的脚脖子,抱膝坐在石头上,指使长工给自己干活。 “鱼” “好,少爷稍等” 山脚下,泉水小池的下游,鲜有人至的地界今日倒是热闹,又踏入了两人。 “石平,王瘸子都入土了,你拿这东西想做什么?” 男人的短衫敞开着,露着大片的胸膛,手上拿着边角磨损的折扇扇风,面上是故作的文人气质。 他咧着嘴上下打量着月娘,视线露骨,笑的奸滑:“不做什么,月娘,人我帮你做掉了,怎么说?陪我一次,如何?” 对上石平不善的神色,月娘皱着眉后退了几步,抬手护在了胸前,心中万分嫌恶,但又因为相互拿捏着把柄,不得不虚与委蛇。 “石平,我说了,最近我们不能走的过近,虽然当时人们都在庙会上,可保不齐……你该小心些的”月娘也低声音提醒。 她本是出门打探情况,想瞧一瞧王瘸子那里是否万无一失。 即便村民们将王瘸子的死亡归咎于夜间酒醉失足坠井,可她终究做了亏心事,心里不踏实。 “安心,能有什么错漏,就算他们真的猜到些什么,证据,可都在我手里呢!”石平晃了晃另一只手上,攥着的折叠纸页。 这里面,是王瘸子答应将月娘卖给他时立下的交易字据。 这月娘长相不错,那王瘸子便是分毫不让,讹了他不少碎银,不过好在月娘是个识相的,虽然还没到手,却也帮他拿回了这点银两,也算不亏。 “你直说吧,找我做什么,我该回去了”看着那纸页,月娘面色并不好,唇缝抿成了一条线,顿了一会儿,才问着。 石平悠悠达达的迈着步子走近了些,合上折扇挑起月娘鬓角的一缕发丝,混不吝的笑道:“月娘,我不是说了吗?我想你了。” “我只有这些了,拿去!”这举止叫月娘厌烦的不行,甩开石平的折扇,收拢了自己的头发,从袖口掏出几个铜板,丢给石平。 石平蹲下身,将陷在草丛的铜板一个挨着一个的捡起来,又吹了口气,拂去其上沾染的泥土和草叶。 站起身,将铜板小心收回口袋里,石平才换了副嘴脸嚣张的责问:“你打量着蒙我呢?给那瘸子尚且每月几块碎银,给我的,便是这些玩意儿?” “……你也知道我这几年的积蓄都被王瘸子骗光了,哪里还有剩下的,只有这些了!不要还我!”月娘同样没什么好颜色,对方呛火,她也硬气的刺过去。 “给出去的,哪有要回来的道理,月娘,你没钱,可你那东家,那傻子和游夫人,私房钱不少吧?”石平摊开折扇,挡在了身前,眼神精明的转动着,打起了游家的主意。 第121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21) “有也不是你的……如今王瘸子的事情还没过去,总要再等一等……”月娘翻了个白眼,石平惦记上的,她也惦记。 可若是偷窃,被发现了便是重罪。 她未来的日子还长,如何能在牢狱中蝇营狗苟的破落一生! 她不该是这样的! 想要以后的日子过的体面,过的安稳,过的富裕……还需要,慢慢来…… 走了一个王瘸子,又来了一个石平。 同王瘸子一般,石平酗酒赌博好色,同样缺钱,被胁迫惯了,她倒没什么,左不过给些银子了事,只当是打赏下人的,总之,目前自己倒还算安全。 为今之计,便是先稳住对方,再寻个机会…… 除掉! 月娘低眉敛目的转着念头,余光瞥过那吊儿郎当的身影,俨然已经生出了杀心。 听懂了月娘话中的含义,石平眼底闪过精光,立刻换了副语气:“好月娘,你且去忙吧,不过可别忘了……” 这话没说完,但月娘自然知晓其中的未尽之语。 她心中冷哼,转身快速从树丛间离开。 上游的两人还在池子边泡着。 这池子不大,上下的水源有进有出,流速又快,停留的鱼儿虽不多,倒也各个肥美。 垂钓的方式在这里行不通,炎炎夏日,也没有多少耐性能坐等着鱼儿上钩。 薛河选了更为简单直接的方式,叉鱼。 挑了一根木棍削尖,缓缓踏入没过膝盖的水里,只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和角度,一尾鲤鱼便被木棍带出水面。 “呀!抓到了!”傻少爷在一旁直勾勾的看着,长工寻鱼的时候下意识的跟着屏息憋气,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己的呼吸声将鱼儿吓跑了。 直等到薛河将于举起来,抛向一旁的草地,傻少爷才喘着大气拍手叫好。 没人不喜欢鼓励和掌声,长工听了,心情愉悦信心倍增之下又接连捕到了两只。 荒郊野地不方便升起火光,调料简陋之下的烤鱼也并不完美,薛河知道少爷的口味挑剔,捕了鱼,倒没急着处理。 只将还活着的鱼儿放入网兜,用木棍和石块支撑着,悬垂在水中,暂且维持着鲜活。 上了岸,又将少爷从石头旁带离,安置在离池子远一些的树下坐着。 叮嘱了少爷不要乱走动,才拖着周身水湿的衣服去了一旁的树丛里脱下来拧干。 【石平要过来了】 游慕坐在树荫下乘凉,脸上还有未干的水迹,天道怕他没注意,特意提醒着。 【嗯】 顺着泉水的流向往下看去,隔着树林和草丛,能看到隐约的衣料颜色透过来。 草丛梭梭的响着,石平拿折扇拨开低垂的树枝,循着泉水寻到了最是消暑的池子。 本以为幽静的山涧没什么人,却不想一转眼瞧见一个,还是熟悉的。 “呦,这不是游家的小傻子吗?怎么一个人坐着?”刚才还同月娘提到这傻子,一转眼便瞧见了。 石平还疑惑一向被游家看管保护着闭门不出的傻子怎么突然出现在山野之地。 摊开折扇给自己扇着风,走近些,便瞧见傻子被泉水打湿还未干透的面容,耳边鬓发湿哒哒的贴在颊边。 这样的好颜色,倒是比桂花巷里的姑娘更加惹人怜爱。 石平瞧着,顿时有些心痒,暗中惋惜这傻子不是个女子,否则…… 不过傻子的相貌着实惊艳,湿了发丝后尤为动人,石平不是没听狐朋狗友们说过小倌的趣味,只是这男子之间,他如何都难以理解。 可当下瞧着这游家的傻子,石平突然有些明白了。 这声傻子激起了傻少爷敏感的神经,在院子里,大家都刻意避开这些字眼,免得少爷听到了被刺激,可石平不懂,便是这般直接换了出来。 少爷当即沉下了脸,抿唇转头看过去。 石平还在靠近着,以为傻少爷是一个人跑出来的,想着哄骗着人从对方身上摸些银子出来,即便没有银子,就冲着这张脸,也要过一把瘾。 “小傻子,一个人多无趣,哥哥陪你……啊!”迎面砸来一个石块,正中自己的左眼,锋利的棱角划破眼球,当下便涌出一行血迹。 石平只觉得左眼一痛,丢开扇子拿手去捂,感觉手心淌着一小洼热流,摊开看时,发现是一片血迹。 “…血”他实在疼得厉害,手都是抖的。 这还没完,傻少爷手里又攥了一块石头,用力砸过去。 “啊!你,你敢打我?”膝盖的刺痛差点让石平摔下去,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被一个傻子给伤着了。 他瘸子腿,红了眼,要上前伸手去拽傻子。 可他伤了一只眼睛,视线受阻,没看到一侧快速冲过来的人影,正要拉住傻子的衣角时,被突然出现的力道,一脚踹出老远。 “啊!” 尾巴骨正好磕在坚硬的石块上,石平拱着身体,挣扎许久愣是没站起来。 “少爷?”薛河大步走过来,拉着少爷的肩膀,上下的检查哪里被碰到了。 只是此时应激的傻少爷浑身颤抖,用力甩开薛河的手,拿着手中的石块,冲过去继续往石平受伤的左眼刺去。 “啊!滚!滚呀!疯子,疯子!”石平身上的疼痛还没过去,又被扎在了伤处,刺痛钻心彻骨,叫他连滚带爬的后退挣扎,心里止不住的后悔自己干嘛要招惹傻子。 “我,不傻!”傻少爷念念有词,根本不顾石平的死活,一个劲的用沾血的石头打过去。 当然,他并没有轻重概念,只记得生气了便要回击,说他傻子的都该挨打。 他力气虽算不得大,但专逮着石平的弱点痛击,疼的石平一个汉子愣是没有丝毫反击的余地。 等他勉强用完好的左眼看清楚,想要将傻少爷扑倒制止对方的发疯行为时,又被眼疾手快的薛河一脚踩在了腿上。 “咔嚓” 一声轻响,石平听的真切,他觉得自己的小腿骨像是裂开了。 疼得喘不上气,石平缩成了虾子,蜷着护住自己的头颅。 薛河拦下了少爷继续砸过去的动作,将人手中的石块丢回池子里,低头看去,却见少爷通红的眼眶,两滴泪正顺着眼角滑落。 傻少爷松懈了力道,呜咽着开始落泪,刚刚僵硬的胳膊软了下来,倒头埋进长工胸膛里哭。 “少爷,没事的,没事的” 薛河连忙抱着人,掌心一下一下拍着后背,安抚着。 也怪他,没照看好少爷,明知荒郊野地的不安全,还离开了。 “我,不,不傻”少爷对‘傻子’这个字眼耿耿于怀。 在他有记忆以来,每每听到这类的话语,总是瞧见娘无声落泪。 他很讨厌这个名字,以前不知道是指代自己,以为那些人叫娘伤心了,便拿石块一个个砸过去。 后来才勉强弄懂了这是在说他,很长一段时间,他自责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让娘伤心流泪。 所以他听话,努力的哄娘开心,一遍一遍的重复学习自己不喜欢的东西。 许久不曾听过这样的称谓,傻少爷哭的很伤心,哭这个讨厌的称呼,哭自己为什么不聪明,总是要娘失望、总是要爹抚着他的头愁眉不展。 第122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22) 刚晾干的衣服被眼泪打湿了一片,听着哽咽的哭声,薛河心揪都到了一处,低声安抚着: “少爷不傻,少爷什么都知道,我明白,我都明白” 抽空去看了一眼石平,色厉内荏的草包,已然被疼晕了过去。 薛河将少爷横抱起来,坐在池水边,一边哄着人,一边帮少爷将手上沾染的血迹洗干净。 哄了好久,少爷才勉强止住了哭腔,吸了吸鼻头靠在长工肩上,还没缓过那股难受的情绪。 幸好近水的区域温度低些,少爷还能安稳的被抱着,又因为伤心,没多闹腾。 “我们回去?”见少爷情绪逐渐稳定下来,薛河问着。 出来的太久,天色渐晚,日光倾斜,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又遇上了石平,这地方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了。 “嗯” 少爷点点头算是应下了,只是眼睛哭的跟核桃仁似的,红了一圈,浮肿鼓胀着。 收拾好东西,薛河背着少爷,拎着渔网,一步步下了山。 至于还晕死过去的石平? 谁管他如何。 路上,少爷抱着长工的脖颈,下巴支在长工的肩头,随着对方行走的动作微微晃着脑袋,将刚刚的不愉快忘却大半。 两人贴的很近,虽然有些热,但少爷懒得自己走,便忍着皮肤之间的热度,晃了晃脚腕安然靠在长工肩上。 今日这一遭让少爷对长工多了几分依赖,想起之前月娘说的,叫他听不懂的事,傻少爷凑近长工耳边疑惑的问道:“孩子,你有吗?” “……”这没头没尾的话问的薛河一愣,少爷说的字句很短,需要花些心思去琢磨少爷的语义,可这问的是什么意思? “少爷,我笨,听不懂”犹豫片刻,没想清楚少爷的心思,薛河直接示弱着问了。 这招百试百灵,只要说自己笨,少爷便会情绪不错的仰着头再解释一次。 “笨!牵手,孩子,我的” “你有吗?” 少爷果然很嫌弃比自己还笨蛋的长工,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组织词汇,慢吞吞的多说了几个字。 这下薛河是听懂了,少爷的意思是,牵了手便会怀孕生孩子,这孩子便是少爷的血脉…… 薛河有些语塞,他是男子,可不会像女子那样十月怀胎的诞下小儿。 这明显是唬人的话,也就骗骗不懂男女之事的少爷。 只是,这种明显引导向的话,是少爷在话本上看来的,还是? 越想越觉得可疑,薛河当即追问着:“少爷,只牵手是无法孕育孩子的,这话是从哪里听得的?” 这段话有些长,傻少爷侧着头试图理解长工的话,又听对方问着,便回了一句:“月娘” 而后又勾头看了看长工的腰腹位置,不死心的追问:“真的,没有?” 果然! 听到月娘这名字,薛河便知道自己没猜错。 月娘是少爷的丫鬟,也是被传出少爷童养媳的人。 暂且压下心中的不舒服,薛河仔细揣摩着。 若是没有异心,又何必教唆少爷这种错误的认知,她想做什么? “少爷,我们都是男子,不会有的” 薛河觉得月娘不对劲,又因为月娘的身份,当下对她的戒备心更重了。 决心此后每晚都守着少爷的房间,免得月娘偷偷搞些小动作。 “哦”傻少爷只听懂了没有孩子这样的字眼,心想着虽然都是他的,相比起月娘的宝宝,他更喜欢薛河的宝宝,长大了还能同他一起玩,多好。 可惜这愿景没开始就被打散了。 有些失落,傻少爷应了一声,不说话了。 “知了,吵” “等回来院子,我把树上的蝉都粘下来” “娘,不回” “夫人很快便回来了,少爷再等等” “吃鱼” “好,回去就做” 少爷的思维总是戛然而止又转折多变,薛河跟不上他的转变速度,但也认真的逐句回应着。 下午起了些微风,风带着些微热,但总聊胜于无。 就着微风吹拂,少爷脑袋一点一点的,又睡了过去。 回了院子,轻车熟路的将少爷放回房间床榻上,薛河提着鱼去了厨房。 他记得之前他娘提到过月娘的事,只是他当时不觉得了解无关要紧的人有什么意思,没去听,但现在却不一样了。 他想弄清楚,这个月娘在图谋些什么。 薛婶子在厨房里洗菜,瞧见儿子拎了三条鱼回来,乐的笑开了花。 这样肥硕的鱼放在集市上,可抢手着呢! 薛河见月娘不在,特意问了一句对方的去向,而后才开始试探的问起月娘的底细。 “你怎么在意起月娘来了?”薛婶子突然听儿子提起月娘,还有些狐疑,担心是不是薛河瞧上月娘了? 这可使不得,那月娘他们可招惹不得。 “娘也知道少爷的脾气,我想知道月娘是如何照看少爷的” 薛河这般解释着,打消了薛婶子的疑虑,从木桶里倒了一盆干净水洗菜,薛婶子随口说着:“月娘呀,倒也是个苦命的,老大你不常在家,这些陈年往事,不清楚也正常……” 薛婶子洋洋洒洒的说起了月娘的身世以及这村子鸡毛蒜皮都能被村民闹起来的事情,这些内容繁杂琐碎,薛婶子扯东扯西,但好在话题总归能拐回到游家的宅院里。 “娘是说,夫人丢过一只金钗?” “是呀,据说是夫人的陪嫁,贵重着呢!可惜去了一趟主府回来便丢了,当时还惊动了官府的人,全村的人都知道,动用了人力找了许久,到底也没能寻回来。可惜了,也不知是丢了,还是被手脚不干净的偷了去……”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金钗这种贵重的东西,又是陪嫁,游夫人自然是十分重视贴身安放的。 丢了的可能性太低,那便是被人偷了去,而能精准寻到这金钗位置的,自然是见过并且知道金钗放在何处的人,是……夫人身边的人。 小翠太小,喜形于色,又是游夫人从县城主府那边带过来的丫鬟,自小养在身边,依仗着游家生活,偷窃的可能性不大。 那便只有……月娘! 灵光一现间,薛河记起了那日陪少爷放纸鸢,瞧见的月娘与王瘸子。 只是如今王瘸子死了,死无对证,月娘盗窃这事,终究没有证据,只是自己的猜测。 不过倒也不是全无收获,从他娘的描述中,薛河大致能看明白月娘的性子。 第123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23) ‘这样真的可行吗?他……还是个孩子……’ ‘你想村子里继续这样下去吗?’ ‘可…’ ‘没有可是!如果你想连累大家都被那女鬼害死,就把人放了!’ 其中一个男音不说话了,周围窸窸窣窣的在响动着,像是在搬运什么东西。 叮叮当当的铃铛声由远及近,将被囚困于高台之上的少年惊醒。 朦胧恍惚的视线之中,头顶的日光灼热刺眼,高台之下攒动的人群熙熙攘攘,似乎全都簇拥在了高台之下。 ‘叮铃’‘叮铃’ 被红线缠绕悬挂的铃铛声响此起彼伏,这刺耳的声音震的少年耳鼻渗血。 很痛,全身都是痛的。 分明置身于灼热的烈阳之下,身体却如坠冰窟,冷的透骨。 ‘滴答、滴答’ 有什么水声在耳边响起,少年艰难的转头,视线的侧端扫过自己被束缚起了的四肢,才忽感手腕处的刺痛。 血在流淌,一滴一滴的顺着祭坛落下,蜿蜒的红线蔓延了很远。 被绑缚着放血暴晒了许久,久到少年晕了醒,醒了晕,已然有些错乱了神志。 ‘都别吵,要来了!’ 突然一阵低声呵斥,将台下细碎的声响尽数肃清。 一阵阴风吹过,将下方的人刺的浑身一颤。 可是他们不敢动,也不敢瞧,只战栗的垂着头,充当着无辜者。等待这场酷刑的结束,等待女鬼的自投罗网。 ‘慕儿!’ ‘啊!放开他!放开他!慕儿!’ 阴风裹挟着女性的嘶吼,烈阳的灼烧下黑色雾气颜色逐渐浅淡。 这团鬼气不断地冲撞着高台周围缠绕的红绳,铃铛随风响动,频率越发紧促。 ‘娘’ ‘快逃’ 少年无法开口,长久的暴晒,水分缺失,喉咙干结到声带损伤。 他艰难凝聚起视线,望着红线外的鬼气,用力的摇头示意对方逃离。 可事与愿违,布下结界的人算准了女鬼不忍幼子经受折磨,一定会自投罗网。 如他所愿,红绳断裂,女鬼入阵。 ‘娘!’ 绑缚着手脚的绳索被女鬼搏命斩断,少年踉跄着爬起,跌跌撞撞的破坏阵法,却已是徒劳。 ‘慕儿,活下去!活下去!’ 女鬼只来得及伸手拂过儿子的眉心,便被强力的法光击穿,于炙阳阵法中,嘶吼着魂飞魄散。 少年跪坐在高台之上,但虚弱的身体根本支撑不起他的身躯腰腹,就这么直直的倒下去。 双目死寂,于颠倒的视角中凝望着台下众人。 熟悉面孔许多,那些曾经言笑晏晏的人,那些曾经友好的人,如今形色各异,但都沉默寡言的垂着头,似乎不忍瞧见稚子受难。 少年充血的眼球将这些人的脸,一个个记在心底,永世不忘! ‘娘!’ “娘!” “慕儿,娘在这儿,可是做噩梦了?” “慕儿乖,瞧这一脸的泪……” 游慕猛地从梦魇中惊醒,泪水朦胧的眼眶,水幕之中,娘的面孔恍惚间重合在一起,而后又逐渐清晰…… 游夫人瞧的一阵心揪,伸手轻柔的拂去儿子满脸的泪,伸手将其揽入怀里,像以往一般和缓耐心的安慰着。 也怪她,光顾着忙主府老太太寿辰的事,这么晚才回来。 “慕儿乖,娘在呢!娘回来了,不哭。” “……娘?”柔和的语调将游慕拉回现实,他眨了眨眼睛,多余眼泪溢出,视线开始清明,意识逐渐回笼。 有多久,不曾梦到那些往事了…… “嗯,娘回来了,做了什么噩梦,梦都是相反的,可不能轻信”游夫人抚弄着儿子的鬓发,缓和着儿子的情绪。 “娘,想你,梦很坏!” 傻少爷愣怔了一会儿,猛地扑进游夫人怀里,大哭了一场。 “没事的,慕儿长大了,很坏的梦也只是梦,不怕的。” 游夫人一惊,而后弯下眉眼劝慰着。她想,慕儿一定是做了一个很长很可怕的噩梦,才会哭的这么心伤。 可只有天道知道,那不是梦。 那是……发生在大反派身上的,真实的场景。 天道去看过游慕的过往,可那些平铺直叙的文字,如何描述,都不如这一场格外真实的噩梦来的感同身受。 它是真的感受到了,梦境中来自少年游慕的无声绝望与哀嚎。 它也是第一次见游慕哭的这么伤心,一部分为了演绎角色,而另一部分……为了自己。 在与游慕相处了这么久后,天道无法再用以往的思维去对待每一个角色了,它的眼中,这些角色也都成了鲜活灵动的人,而不是一个概念,一个定义。 这一刻,天道突然不明白世界诞生主角反派的意义何在,单纯是为了给小世界孕育出更加丰富的生命和内容而做出来的吗? 亦或者,反派的悲哀和厄运,仅仅是为了将他们塑造成反派,从而为主角的诞生做铺垫,为主角的成长垫基? 天道突然看不明白了,过往的信条在此刻彻底崩盘。 第124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24) “今日可是撞见了什么?”儿子鲜少做噩梦,游夫人心生疑窦,安抚好儿子后,便唤来了院子里的人。 薛河往前站了一步,如实相告:“回禀夫人,今日带着少爷去山脚时,遇上了石平……” 料想那石平是个不依不饶的,被打成那副模样,若是没死在山里,大约是要回来讹人钱财的。 事关少爷,这事不能藏着掖着,必得让夫人知道才好。 “石平,哼!真是好大的胆子!” 游夫人听着,胸腔中积蓄起火焰,心中已然有了成算。 不过她也清楚石平这混子的为人,料想是个沾上便不好甩掉的狗皮膏药,沉吟片刻后,问薛河:“你带着少爷往返的路上,可有被旁人瞧见了” 薛河细细回忆了一番后,应道:“不曾” 得到了确切的答案,游夫人点头,又叮嘱道:“记住,今日你和慕儿从未出过门,其余人也是一样的回答,可听清了?” “是”薛河同屋子里的其他人应着。 薛婶子身后,月娘垂着头,一阵心慌,她不清楚薛河和少爷是否看到她了,可瞧着薛河只字未提自己,月娘有些侥幸的想着,或许是在她走后,那石平才撞上的傻少爷与薛河。 帕子绞在手心差点便拧成了一团乱麻,月娘最近一直惶惶不可终日,但凡听到些风吹草动,都要忧心是否吹落在自己头上。 交代好了这些,游夫人便同儿子商议起了回主府的事,其实主府那边已经处理妥当,只是这个院子里的人手分配,还需要再想想。 “慕儿,虽然你祖母寿宴上掌勺的大厨不少,但都是你爹从外县请来的师傅,娘担心你吃不惯,带上你薛婶子可好?” “好!” 征求了儿子的意见,游夫人便将视线挪在了薛婶子身上,态度温和的询问着。 “你可愿跟来,倒也不必准备寿宴,只在慕儿的院中住着,用小厨房做些点心便可,放心,工钱记双倍。” “自然,少爷乐意吃我做的东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东家和小主子都这么说了,薛婶子自然没什么不满意。 “夫人,带上我吧!我也想去,一定很热闹!”小翠在一旁拉了拉夫人的衣袖,晃着身形央求。 小翠跟在夫人身边的时间也不短,又因为年纪小,在游夫人看来跟女儿一般,平时便未曾苛责过,因而胆子也大些,又是个喜欢跟少爷一起闹腾的。 “自然要带上你这丫头,不然我那房中的甜腻糕点,喂给谁去?”游夫人打心底里喜欢小翠这个勤快又机灵的丫头,伸出染了凤仙花的红指尖,调侃说笑着点在小翠的鼻头。 “夫人贯会取笑我!”小翠得了便宜,笑嘻嘻的给夫人倒了杯茶。 瞧着这一场和谐,犹如母女的一幕,月娘在另一侧险些绞碎了手帕。 凭什么!合该是她在这院子里的时间更久,凭什么要被小翠这臭丫头踩上一头! “月娘,月娘也去。” 月娘正在心中愤愤不平着,便见床上坐着的少爷突然唤了她的名字。 “好,有熟悉的人在慕儿身边,也方便些”游夫人虽然对月娘喜欢不起来,但既然儿子开口了,自然是满口应下。 情绪起伏跌宕,刚刚的阴郁心情好转了不少。 月娘庆幸着这傻少爷总归没有忘掉她!去了主府,又恰逢寿宴,有头有脸的人不少,若是有幸撞上一个,不比童养媳来的好? 这边月娘是开心了,可一旁的薛河闻言,心中不是个滋味。 他倒不是在意去与不去的问题,当然也不是全然不在意。 只不过眼下瞧着,少爷倒像是记着月娘的好,这阵子他陪着少爷玩闹,生气了任打任骂的哄着,竟然在少爷心里落不下一点影子? 况且他们都…… 薛河不开心,薛河很不开心。 “薛河,也去!” 正支棱着耳朵倾听自己的去留,心中暗自较劲着自己比之月娘差在哪里的薛河听了,才算是长舒了一口气。 “那便是都去,院子里锁好门窗,再让我带回来的几个护院守着”最终,游夫人拍板决定,叫这些人各自都收拾好包裹,明日午后便出发。 后半夜,果然不出游夫人所料,那石平还真瘸着腿,伤口还沾着泥土,便过来猛敲游家的门了。 可惜夜太深,没多少村民乐意听他的吵闹,而游家上下统一了口径,直说见都没见过他,便叫护院提着棍子将石平‘请’走。 临走时,石平用右眼狠狠盯着月娘不放,最终迫于棍棒的威压,啐了一口痰,转身走了。 “啊切!夜深了,月娘快回去睡吧,别听这混子瞎嚷嚷,你何曾去过什么山脚泉水的…”小翠捂着嘴,已经困的不行了,摆了摆手唤了月娘,转身回屋去了。 “…啊,嗯好,这就回了” 月娘应了声,临转身时又瞧了一眼紧闭的大门,越发觉得这石平留不得。 只是,她该如何将这石平弄死呢…… 投井的方法,定是行不通的,她没那么大的力气搬动一个成年男子…… 第125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25) 夜阑人静,院子里的烛火都熄了。 借着屋檐的阴影,高个子的长工深夜推开了东厢房的门。 白日里睡了一觉,床帐内的少爷还未有困意,正大睁着眼睛发呆,听到房间内的动静,才眨着眼睛从幔帐之中露出一个脑袋。 “薛河”他适应了暗色的环境,自然瞧出了来人。 长工无声靠近,伸手捂了少爷的口,示意对方小声些,不要惊动了别人。 傻少爷点了头,还有些疑惑这外面天色黑压压的一片,长工莫不是睡昏了脑袋,怎么这个时候唤他起床,他都还没睡呢! “天,没亮” “我睡不着,有些事想问少爷”薛河说着,蹲在了床边。 床幔被撑开了一条缝隙,少爷看了看这道口子,又看了看薛河,往里挪了挪,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示意长工先上来。 “……”薛河一愣,他本来没想…… “快” 见长工磨磨蹭蹭的,少爷拉了人一把,而后快速合上了纱帘。 进了床幔内,薛河才明白过来少爷为何急着将他拉进来,床帐的顶部,趴伏着三两个萤火虫,它们的尾部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的发着光,像是暗夜中的星辰。 在这寂静的夜,在这狭窄的空间内,倒是格外有趣。 是他想多了,原来是担心床帐撑开,叫萤火虫跑了。 将长工拉进来之后,傻少爷不再理会他,自顾自的躺好,继续盯着床顶萤火虫闪烁的频率,一下一下的眨巴眼睛。 见长工一时间没了动作,少爷指了指那努力发光的萤火,示意对方看。 他只听懂了薛河说自己睡不着,便想着邀请对方一起看,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他一直都是这样的。 薛河失笑,顺从的挨着身旁人躺下,学着少爷的样子静观这萤火虫缓慢移动。 原先辗转反侧的思绪在躺下的这一刻,突然便平静了下来。 薛河转头,看着身旁的少爷。 对方的思维总是直白的,他还不懂情爱,自己又何必为着那捕风捉影的想法而烦忧呢? 月娘终归是陪着少爷一同长大的,少爷能记的对方,倒也不足为奇。 只要,将月娘看住,守好少爷,便是了。 虽然是这般想着,薛河却没忍住问了:“少爷,如果要选择的话,我与月娘,少爷更喜欢哪一个?” 这话问的有些长,傻少爷转头,脑袋仔细理解着意思,半晌才出了声:“选,什么?” 他实在有些听不懂,现在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吗?难不成月娘什么时候进房间来了? “这么说,如果少爷有一颗果子,先给月娘,还是先给我?”侧身过去,薛河将少爷挤在里侧。 这样更加具象化的问题,傻少爷听懂了些,他转着脑袋又是想了半天,最终得出答案: “给娘!” 眼巴巴等着答案的薛河一阵泄气,但好在也没听到月娘的名字,虽然这回答意料之外,又显然在情理之中。 在少爷心里,夫人自然是排在第一位的。 可薛河不甘心,他总不能,连月娘都不如吧? “……那我呢?” “糕点,不行吗?”傻少爷指了指外面圆桌上摆的盘子,觉得要是长工饿了,吃些糕点管饱也是可以的,毕竟都这个点儿了,他屋子里确实没什么果子可吃的。 “…行,自然可行”没有果子,糕点也是好的,只要是少爷给的,自然都好。 薛河垂头靠在少爷肩膀上,唾弃自己想要的太多。 “热” 少爷缩着脖子伸手去推,却没推动,反而被抱着落在了对方怀里。 “少爷,今日捕的鱼还没做” “鱼!”被提醒,少爷突然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烤鱼还没吃到! “别急,明早醒来,少爷便能吃到了” “好”有好吃的,傻少爷情绪明显高涨起来。 “不过,烤鱼做起来费时间,我想要些奖励” 长工趁着夜深无人之际,闯入主人家的卧房,揽上小主子的腰肢,哄骗着人解开了衣带。 “哦” 这也不是头一次了,傻少爷虽然不懂长工的喜好,但为了自己那口吃的,仰头贴了上去。 空气还是有些躁的,两人纠缠在一处,又是狭窄的空间,便觉得呼吸都有些热。 长工的手不算规矩,挑开轻薄的纱衣,触手软玉。 “…疼” 特定的触感,让傻少爷捡拾起了之前被自己抛在脑后的怪异胀痛,当即咬了长工的唇角,伸手冲对方胸口挠了几道棱子。 虽然吃人嘴巴有时候还挺舒服,但他不要疼! 想将人踢开往后退,却没如意,反而被攥紧了腰翻身压住。 “不疼,这次不疼,少爷信我” 按住了少爷踢蹭的腿,长工从怀里掏出了上次消肿的药膏,打圈涂上。 “真?” “真的,轻些便不会了” 伸手抓住少爷的腿弯,往自己身边带,长工压低声音哄着。 轻盈悬垂的床幔被扯起一角,紧绷的一处将幔帐下方拉开一道口子,缓慢爬行的萤火虫寻到了机会,一溜烟飞了出去。 第126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26) 游府正门悬挂着两只喜庆的红灯笼,府上老太太的寿宴,邀请了城内诸多富商前来赴宴。 正门口登记收礼的小厮各色礼盒拿到手软,前院厅堂亦是锦衣华服着众多。 游老爷和游夫人笑脸相迎,各自主持着男女分席的事宜,引着前来的客人入席落座。 等名单上的客人大部分入席之后,游家的老太太才穿着一身枣红色的绸缎袍子,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由少爷搀扶着,坐上了主桌。 “诸位安好,真是麻烦各位来这一趟,哈哈,老身这一把年纪的老婆子,着实没什么可庆祝的,都是各位抬举了!” “既然来了,那便放轻松,不必拘礼,吃好喝好!只当做玩闹一场,也是一番趣事儿!” 老太太仰着和蔼的笑,调侃似的自谦着,做足了主家迎客的架势。 “老太太口齿伶俐,耳聪目明,果真是好福运!” “是啊,今日大喜,祝老太太寿比南山!” 简单寒暄过后,寿宴正式开场,流水的餐食由丫鬟连成串的端上来,小心摆放在每位客人的方桌上。 这种场合太过闹腾,老太太喜静,稍微坐了一会儿之后,便交由游夫人看顾,自己招呼丫鬟送自己回院子里了。 少爷中途跟着游老爷去了男席上,打了声招呼,虽然言语依旧简短,但好在并没有游老爷担心的岔子出现。 “呦,这游府的小少爷,不是自小养在乡下吗?瞧着倒是通身的贵气,怎么没沾染上那农田的土腥味?” “什么贵气不贵气的,据我所知,林公子生母也是出身乡野,怎的这般偏见短视?” “哼!”那公子哥被堵的哑口无言,瞪了一眼身旁人,不说话了。 “这游少爷,不是傻的吗?怎么今日瞧着,倒像是正常了?” “谁知道,反正这游老爷没事便求医问药的,许是药效灵验?” “要我说,怎么不再生一个小的,总不能指望傻子养老送终吧!” “你怎知,这游老爷没有努力过?” 一群年轻公子不知烦忧,碰着酒杯调侃筵席的主家。 席位的最左侧,穿着时下最热销的罗缎刺绣衣袍的公子哥,正百无聊赖的斜卧着,拎着酒壶冷嗤下坐几个人没什么新意的话题,视线绕在上菜斟酒的侍女脸上,一个个看过去。 “公子,奴婢给您添酒” 视线游移在走动的婢女身上时,面前突然站着一个人,于阴影下抬头,他瞧见这侍女娇羞的脸。 有几分姿色,倒是比刚才看的那几个都好,只可惜,这么多侍女,竟还比不过游家的小少爷,只是他没有那些玩弄娈童的兴趣。 “倒”这男子反手端起空了的杯子,挪到月娘身前。 送上门的,再不收下,岂不显得无情无义? “是”贵客应允下来,月娘瞧见了机会,当即雀跃的倒满酒水。 只是这杯酒,华服公子放置在桌上,却没喝。 “有些乏了,你带我出去走走” 贵客站起身,点名要月娘引路。这其中的含义,月娘自然不可能不清楚。 可她便是瞧准了这公子通身的贵重饰品,才凑过来的,又怎会退缩。 两年前便错失了良机,这次,她一定会抓住。 飞上枝头,只待今朝了! “是!”月娘恭敬的行礼,而后在众人但笑不语的视线中,指引贵公子离席。 【她分明有许多选择,可偏偏要选一个家宅最乱的!】天道不理解,总感觉这月娘似乎体质特殊,格外乐意靠近劣迹斑斑的人。 【意料之中】 游慕喝着杯中被游老爷换成的果酒,并不意外月娘会挑中这姚公子,这桃源县令的侄儿。 纵使月娘不清楚这人的身份,可也不妨碍她能从一众席间的客人中,瞧出这姚公子的衣着最显赫。 【可你为什么要给她这个机会?】月娘跟县令侄子好上了,岂不是如鱼得水? 【这不是她所愿的吗?】这个世界有娘在,他想安逸些。 未免惊动法则,月娘当下还不能死,留在身边又免不得要浪费精神,将人送走,省的碍眼。 再者,月娘所期盼的,不就是摆脱游家,落到富贵人家吗? 机会他给了,过的如何,就看月娘自己的能耐了。 【那,月娘走了?谁来教唆点火烧你家?你不会想自己点火吧?然后再污蔑薛河入狱?】天道惊恐,觉得这事是游慕能干出来的。 【……你是没脑子吗?】这回轮到游慕无语了。 上个世界基于他的强制干预,压榨了俞昭的发育空间,切断了俞昭对周围角色的影响,譬如方绵绵,后期摆脱了俞昭的扰乱后,便正常了很多。 依照天道之前所言,小世界里的人物,都是依照预设好的剧情与性格,并遵循着逻辑存活于世,那么在他干预减少的情况下,人物的选择,终将会朝着大方向靠拢。 第127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27) 筵席枯燥无味,即便游慕装着傻少爷的模样,看着一个个形色各异,却不约而同笑僵了脸的人,也是无甚新意。 寻了个机会,便从前厅离开,回了自己的院子。 院子里,小翠正拉着薛婶子翻花绳,玩得起劲。薛河拿着水瓢,给花圃中的花枝浇水除草。 这院子少爷居住的时间算不上长,有时每月来上几次,有时半年都住不了,虽然府上的下人隔段时间清扫一次,但终究少了些人气。 老太太寿宴,听夫人说,这次回来要住上一段时间。 既然要居住,自然要把住所修整妥帖。 “少爷回来了,少爷,前厅可还热闹”小翠瞧见少爷回来,便拉着少爷询问。 她其实想去外面瞧瞧的,可又有些害怕生人。 “吵”傻少爷对此只有一个字的评价。 “男子的席面都是些酒水,吃不饱的,少爷,小厨房的饭菜快好了,再等一下便能吃上”薛婶子折了折花绳放好,拉上围裙说完又进了厨房。 “说起来,这月娘去哪了,都到饭点了,还不回来”转身进屋时,薛婶子突然想到这院子里少了一个人,口中呢喃着。 月娘没回来,直到过了饭点,几人都用完午膳之后,也没寻到月娘的踪迹。 前厅的客人还未离去,薛婶子又不是游家的下人,不方便四处走动,同小翠在外围找了许久,也没寻到月娘的影子。 正是焦急之时,却从府上侍女口中听来了一件艳事。 三个侍女端着空了的酒壶茶盘走在小花园的石子路上,小声嘀咕着。 “哎,你瞧见了吗?她那粉色绣菊花的肚兜还挂在那公子身上呢!” “哎呦,太丢脸了,被人家的正妻抓了个现行呢!” “可不是吗?即便再怎么谋求,也不该在这样的场合,当时围观的客人可不少……” “可我瞧着,她攀附上的这个公子,也不是个好东西。正经宴席,家里正头夫人还在隔壁呢,就敢做出这样的事,凭什么出事了就指责女子,即便这姑娘有错,可凭什么男子便是摘的干干净净”其中一个姑娘拧着眉头争辩。 她们这些做丫鬟的,说白了,就是伺候人的。生出些往上爬的心思无可厚非,谁不想过上舒坦的日子,穿金戴银的被人伺候着。 可为何但凡出了丑闻,背负骂名的,便是女子呢! “春香,慎言,你这话,我们岂会不知,可那姚公子,是县令的亲属,得罪不起的!小心人家一个不顺意,便叫我们掉了脑袋!” 另一个丫鬟一听,连忙伸手去捂着丫鬟的嘴,四处张望着没有陌生人在,才小声的告诫。 触及自己的小命,三人都谨慎了不少,不再妄议,脚步匆忙的离开了。 假山之后,薛婶子松开了捂着小翠的耳朵,面色有些发白。 “婶子,她们刚刚说的是……” 小翠聪慧,看薛婶子的反应,便觉得这几人说的,像是月娘。 “小翠,我们…我们先回去,或者,去夫人院里问问”薛婶子回过神,拉着小翠的手往回走。 粉色秀菊花的纹样,她在月娘那里见过……可万一,只是相似的款式呢? 月娘那姑娘,是不是遇上酒醉的客人,吃了亏……总不至于…… 前厅的客人陆续离开了。 后院闹出了乱子,又是姚公子的事。 当时的场面混乱不堪,那姚公子光着下半身,脖上还挂着姑娘家的肚兜,又撞上了门口的姚夫人,尴尬的要命。 他们这些围观的人看够了热闹,自然是能走则走,只余下游府的人处理这糟乱的事情。 游夫人的院子里,月娘披着褶皱的外衣跪着,鬓发凌乱,双颊的潮红还未散去。 坐在一侧的姚家夫人倒是面色平淡,亲自捉住了丈夫与这丫鬟的奸情,倒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反而是姚夫人身边的侍女一脸怒气,正死死的瞪着地上的月娘不放。 “姚家少夫人,这事,确实是我游府对不住,没能管束好下人,您看这……”姚公子和月娘闹出的乱子,最终丢脸的,还是游家。 游夫人面色发青,却还要陪着笑脸看姚夫人的态度。 “既然是我家夫君瞧上的人,又在众人面前开了脸……那便由我作主,将这丫鬟为夫君纳了去,今晚便抬过来吧!” “时候不早了,多有叨扰,先行告辞”见姚公子换好衣物穿戴整齐的走过来,姚夫人站起身,带着满脸怨色的侍女,往前走去。 这姚公子也是奇异,虽在外嚣张跋扈,对上自家夫人时,却像是老鼠撞见猫似的,乖觉的厉害,垂着头扶上姚夫人搭过来的手,只字未敢言。 也全程不曾瞧过一场欢愉后,跪伏在地的月娘一眼。 “只是,这游府的奴才倒是大胆,游夫人可要好好管束,切莫软弱到叫奴才欺负了去!” 步子踏过门槛之时,这姚夫人回头,扫了一眼仍旧跪着的月娘,毫不客气的挤兑着游夫人。 “是,少夫人说的极是”游夫人虽然面上无光,可仍是要陪着笑脸应下。 这县城之中,地主富商不少,家底丰厚的也多。游家虽然是富裕,可再怎么富裕,还不是要看姚家的脸色过活。 姚公子代表的是姚县令,但凡有哪个人惹了对方不痛快,便是要倒大霉的。 今日这事,虽是姚公子主动的,可终究是在游府上,众目睽睽落了姚公子的脸面,也不知这往后…… 游夫人心中叫苦不迭,着实没想到月娘会闹出这么一出,瞧着,还像是自愿的。 “哼,狐媚子!”姚夫人身边那丫鬟轻嗤了一声,转身跟着姚夫人离去。 姚公子与夫人丫鬟走了,月娘仍旧跪着,因着刚刚那丫鬟的嘲讽,脊背略显颤抖。 可她听到了那姚夫人说的话,要为姚公子纳了她。 虽然被外人瞧见,失了面子,可只要过了今晚,她便能过上好日子了,她不用伺候人,也不用哄傻子! 那姚公子相貌英俊,倒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她这样的身份,正妻自然无法攀附,但论相貌,贵妾却是绰绰有余的。 再者,姚家又是权贵人家,一定能整治了石平这混子! “我本想着,帮你寻到了合适的人家,或是你有了心悦的人,便置办了嫁妆,放你去自由婚配,却不料……”游夫人坐回主位,看着下方的月娘半晌,叹了口气,才惋惜的说着。 月娘的身世特殊,桃溪村的适龄男儿,怕是不好相看。 游夫人之前打听过远处村落和临县的青年,可选择的人倒是多,只是不知底细,又因为还要考虑到月娘的心意,便暂时搁置了,只等着年节的时候来往频繁再议此事。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第128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28) 闻言,月娘浑身一怔,长时间跪地,加上本来就累着身子,她一时跪不稳,跌坐在了地板上。 自由婚配?给她嫁妆…… 月娘垂着头,撑在地面的手指扣紧。 她不信!这是骗她的!分明是瞧见她攀上了姚公子这条大船,唯恐她得了宠,吹枕边风蓄意报复游家,才故意装相这般说的! 若是要放走她,为何不早说,若是要给她自由,又为何非要让她做傻子的童养媳? 现在王瘸子死了,没人能再威胁她,石平更不可能蠢到揭发自己的罪行! 眼下她自己挣脱出来了,这人才假惺惺的说着原本便为她算好了未来! 真是好笑!她凭什么只配嫁给农汉莽夫,她已经有了更好的选择,不是吗? “…多谢夫人思量周全”月娘伏首跪地,语气生硬的谢过。 看着月娘的反应,游夫人便明白过来,这月娘是有气的,也是主动为自己争取好前路的。 可她铆足了劲要走的前路,当真是好过的? “起来吧,我会叫彩墨带你去恒阳阁先住着,虽然时间紧迫了些,但嫁衣和嫁妆也不会短了你。游家养你一场,这些东西,还给得起。” 游夫人的声音冷了几度,可毕竟主仆一场,这些原本就做好打算的东西,游夫人不会捏着不给。 “谢夫人!”听到游夫人要给嫁妆,月娘才缓了些语气,顾及着游夫人的态度,道谢的心诚恳了几分。 游夫人有些累了,也有些伤感,毕竟养了月娘这么久,到底是有情分在的。 可这么大的事,这姑娘竟连一丝的商议也没有,竟这样将自己的脸面和游家的脸面放在别人脚下踩。 瞧着,倒像是早就与他们离心了。 游夫人心底发寒,挥了挥手,唤彩墨将人带了下去。 “去吧”但愿,你不会后悔,自己选择的路。 暮色苍茫,游府宅院的后门外,停着一方小轿,四个抬轿的汉子,两个小厮同姚夫人身边的侍女正候在门外,等着迎回姚家第十二房妾室。 “哼,磨磨蹭蹭的,小家子做派!”这丫鬟白日里便看月娘不顺眼,又是被姚夫人指派着,接了份苦差事,自然满嘴怨言。 月娘穿着玫红的嫁衣,抱着游夫人添置的一箱银两首饰,被彩墨搀扶着出了门。 “姨娘,入轿吧”彩墨低声说着,将月娘同手上拎着的一大包被褥给了一旁不耐烦的丫鬟。 丫鬟嫌弃的接过,推搡着月娘进了狭窄的轿子,催促着:“快些,误了时候,爷可是要不高兴的” 顶着盖头,月娘险些跌了过去,不过好在腿脚快速抬起,稳住了身形。 那丫鬟推着她的手暗中使劲,掐了她一把,月娘觉得那片皮肉一定发紫了,不过这种时候,月娘不便计较。 忍下了疼,坐在轿子中抱紧了怀里的箱子,月娘深吸一口气,知道只有入了姚公子的府上,见到了姚公子,才是自己好日子的开始。 汉子们抬起小轿,晃晃悠悠的从游府后门离开。 【咦,那个小厮?】路过街角的灯笼时,借着微弱的亮光,天道瞧见了随行小厮其中一人的相貌。 【是薛海】骑在墙头,吃着墙头树梢上现摘的樱桃,游慕印证了天道的猜想。 【他怎么成了姚家的佣人?】 【把人都凑到一处去,才能唱上一出大戏,不是吗?】 游慕掌心撑着脑袋,右手将樱桃一个一个的塞进口中。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你,怎么知道薛海回来了,并且入了姚府的?】 【你还真是光长肚子,不长脑子,以为我上次四处乱逛,是白费腿脚的?】 从已知的剧情中,薛海其实是知道自己将父亲气死这件事的。 这个时代,信息闭塞,车马缓慢,乡下死个人这种事情,最多不过传到县城,卷钱跑路的薛海是如何得知这消息的? 自然是回来过。 依照薛海游手好闲的性子,加上他跑路时拿的银两,左不过可供他在外虚度两三个月。 这银子花完了,习惯靠父母吃穿,不知自己父亲已逝的薛海,以为躲过这阵子的风头便万事大吉,自然就回来了。 游慕推算了时间,花钱叮嘱了游走于茶坊和酒馆跑堂为生的半大孩子们盯着近期来往的人,果真寻到了薛海的踪迹。 听闻父亲被自己气死,薛海更不敢回家。手头上的银子用完,也找过几份活计,不是嫌累便是嫌弃工钱少,消磨许多日竟也没得来个长久的营生。 正是穷困潦倒,愁苦自己饿肚子的时候,收到了小童循着游慕的叮嘱,塞过来的一张纸条。 薛海在将信将疑中,顶替了薛河,求到了富裕的姚府上,成了姚家的下人。 【上次……我那不是,光顾着吃东西了嘛!】天道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也觉得自己现在在正事上,好像只能起到一个装饰的作用。 【对了,虽然月娘送去了姚府,可今日那场面,你家到底是让那人丢了脸,得罪了人,会不会不太好?】 【很快,姚家便会失势了】 上次游慕被游老爷带回来问诊,那为他号脉的大夫便是从京都回来的人。 一个两鬓斑白的老者,即便是养老,京都那地界也是最适宜的,为何突然请辞来到这偏远的县城。 除了这老大夫自寻苦头,磨炼耐力,便是有不得不走的理由。 其实无外乎是被卷入了朝廷官员的争斗,担心项上人头不保,才会这么急切的逃离京都。 借着酒劲,游慕从醉醺醺的老大夫口中套到了京都的一些信息。 现今京都之中,派系斗争最厉害的,便是太子派与二皇子派的争斗。 薛河所在的镖局之所以解散,便是因为那货物丢失,得罪了太子派别的官员。 京都的明争暗斗诡谲不穷,这地方的官员,消息闭塞,自然是战战兢兢唯恐被牵连波及。 姚县令在县城中风光无限,可若是落到那些京官手中,便像是蚂蚁一般轻易便可被碾死。 圣上虽然久居宫围,可着天下之大,哪里没有帝王手中的眼线,便是京都官员的探子,留在地方上的,也不在少数。 越是小官,便越是谨小慎微,即便不在权利的中心,也会担心因为站错了队而招来祸端。 这镖局是姚县令亲自督办,说是弄丢了贵重货物,致使镖局解散。 其实是被卷入了两派的纷争,姚县令弃车保帅,又勒令县城中的商铺不得收纳这些押送货物的伙计,向上头表明自己的立场。 依据老大夫所说,瞧着这段时间,圣上似乎又开始亲近二皇子,冷落太子了。 这消息关乎储君一事,十分紧要。 游慕能问到的事情,料想那姚县令自然是在这大夫来到县城落脚之后便已然得知。 因这种种利害关系,游慕给走投无路的薛海支了个招。 第129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29) 薛海只需说自己是镖局曾经的伙计,走投无路,食不果腹,求贵人给条活路,便可拿到银两。 这薛海对镖局解散,干活的人却没得到一分报酬这事也有所耳闻,以为顶了薛河的名,便可拿到属于薛河的那份工钱。 他好逸恶劳,又好赌成性,不劳而获的东西,必定要试一试的。 姚公子代表的是姚县令,这话自然落到了县令的耳朵。 不久前才从大夫口中听得了京都局势,紧接着便有刚从外县回来的人冒充镖局伙计求上门,多思多虑的姚县令自然不会觉得是巧合。 毕竟因那货物丢失被卷入了争斗,虽然是个地方小官,可姚县令不会有侥幸心理。 不论这薛海是哪一方派过来的‘探子’,这姚县令,都会示意姚公子将人看住,留在府上,静观其变再做打算。 同时,游慕根据老大夫零碎的言语,以及近来从京都流传出来的官员变更,加之他所知道的剧情边角,推断出了另一个可能。 上头,似乎有意整改洗牌地方官僚乱象,这其中便包括了一条,经营赌坊。 明面上,律例规定了赌坊不得开设,可地方上,哪一处没有这样的盈利地界,这场所大多都是官员敛财用的。 桃源县中,这些赌坊,背后的受益人,便是姚公子,更具体的来说,是姚县令。 安稳时,这姚公子是县令的亲侄子,情况危急时,便可成为一枚弃子。 料想在不久之后,县城中会有一次大变动。 因而,这段时间里,避免与姚公子走得太近,才是上策。 游家无权势,自然无法推脱这些交涉,便只有,从姚公子身上下手了。 当众出丑,虽不是大事,但为了面子,想来这姚公子,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同游老爷往来了。 虽然游家的几间商铺怕是要遭殃,可再到往后,边关战事爆发,连富商地主,都要被上头整治了,这些铺子相比上人命,孰轻孰重? 将摘好的樱桃,拢进脱下来的外袍里兜好,游慕顺着梯子从墙头跳下去。 “少爷” 薛河刚换盏茶的功夫,便见少爷从高处墙角一跃而下,唯恐对方摔着,惊得他呼吸都窒了一瞬。 赶忙丢了茶壶跑过去,才险险接住人,抱进怀里。 “樱桃!” 少爷落在长工的怀里,将手上小心护着的一包樱桃递到他面前。 “少爷,下次这种事情,叫我来就好”伸手挑开少爷眼下的发丝,薛河叹了口气。 少爷身体不好,又总爱玩闹,稍有不察,便容易出事。 “喏”傻少爷不理会长工的担忧,捻起一颗红到发紫的樱桃塞进对方嘴里,要他吃。 “很甜…” 樱桃破皮,充盈的汁水在唇齿爆开。薛河垂头应着,以为少爷又要拿他尝酸甜,却在低头时,被突然踮脚凑上来的少爷吻住。 带着酸甜味道的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令人情绪高涨。 少爷主动的惊喜,无异于烟花在脑海中炸裂,激的薛河半晌没能有所反应。 等缓过劲儿来时,口中的甜味消缺,少爷舔着下唇便要撤开。 急忙扯过一个樱桃塞进口中,薛河按着少爷的肩膀,追了过去。 仓促之余倒也没忘了遮掩,带着人往假山后面走了走。 新鲜采摘的樱桃随衣包的滑落散在草丛中,香甜的气味引来了蚂蚁驻足啄食,可这果子对于蚂蚁来说太大,无法轻易搬运,只得一点点啃噬掉果皮后分成小块搬运。 蚂蚁啃食了许久,费力的将一颗樱桃分解大半,还没等运回巢穴,便被高空中巨大的动静吓的四散。 薛河重新拾起樱桃,包好,背着少爷往住所返回。 游慕靠在薛河厚实的肩上,找了个合适的角度,闭上眼。 月娘是个理想主义者,在她的观念中,只要搭上了达官显贵,便能过上富裕的日子。 她虽自小生养在乡下,可游家从未短过她的吃穿。没吃过田间农作的苦,亦没能见识过深宅大院的阴谋伎俩,看东西太浅显。 急着追求更好的生活,甚至都没花心思打听清楚姚府的底细。 这样莽撞的落入深宅里,又如何能保全自己? 且不论底色善恶,其实站在追逐欲念的角度,这一世的薛河与月娘的行为近似,都没多少道德可言。 推己及人,游慕给了薛河纵容,便也想瞧一瞧,给了月娘机会之后,她是否会如愿,又或许,坠入更大的深渊…… 第130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30) 游府宴席上闹出了这么个乱子,这事情当天便被传开了。 姚公子因着脸面,之后的酒会都没再邀约过游老爷,县城里的人也都是见风使舵的,向来与游老爷店铺有交易往来的几家都停了买卖。 这几日,商铺里冷清的几乎没有客流,游老爷从几个商铺门店里回来,面上愁眉不展。 “爹!” 正是午时,后厨饭菜早已做好陆续被丫鬟端上来。 游家的人难得团圆一次,众人坐在八仙桌前,正等着游老爷落座。 “哎,慕儿乖,怎的今日都等着我,娘带着其余人先吃便可。”游老爷任由儿子接过上手的账本,放在一边,落了坐。 “昨日虽是庆贺娘的生辰寿宴,但到底是待客,不如一家子坐在一起团圆一场来的实在,今日吃顿团圆饭,也是极好的!” 游夫人挥手示意彩墨将碗筷拿上来,同外出回来的游老爷解释着。 “是呀,难得夫人和少爷都在,这家里,总算是没那么冷清了!” “平日里,我们两个和老太太,围着四四方方的院子,着实孤单呢!”侧边坐着的两个姨娘连声附和着。 游老爷听了,也觉得甚好,生意上的低迷情绪被家中和睦的气氛冲散了不少,拿起身前的酒杯,便朝着主坐的老太太敬了一杯。 “这话说的在理,母亲,生辰康乐!” “那我便,以茶代酒相贺了,老人家喝不得酒,可不要说我耍赖了!”老太太端起茶水应着,昨日那一遭着实令人窝火,不过既然今日一家子人吃着团圆饭,那些烦恼,便暂且抛却掉。 “怎敢!” “老夫人身体硬朗,贯会开玩笑呢!”一旁姨娘笑道。 “好了,菜上齐了,愣着干什么。” 一家子说说笑笑,吃着可口饭菜。小院中,薛婶子同小翠薛河三个在一处用餐。 昨日之事发生的太过突然,薛婶子到现在都没能缓过劲儿来,唉声叹气的想着月娘的事,忍不住唏嘘: “也不知这月娘……是否如愿了…” 从府上丫鬟口中,薛婶子拼凑出来当日的情状,也知道月娘是自愿跟着姚公子的。 可薛婶子不懂,如今月娘的生活并不艰辛,跟着夫人和少爷,虽是在乡下,可这田间地头的苦力活,自然轮不到月娘来做。 在薛婶子眼中,月娘的日子是极好的,换做自己自然是乐意至极。 可就是这样的平淡日子,她为何不乐意呢?那高门大院的日子,总少不了勾心斗角,是富裕了,可真的会开心吗? “她既然做出了选择,便是觉得自己能过好”若是觉得不好,为何要费心力去追逐? 人的境遇不同,其余的人,也根本无法设身处地的理解对方所想。 不论月娘之后如何,薛河挺开心,最起码这月娘走了,他不用担心夫人将月娘许给少爷。 而且这月娘心思不正,他虽然怀疑月娘偷窃,却没有证据,这下人走了,倒也省事。 排除了一个潜在的情敌,薛河情绪好到多吃了两碗饭。 “也是……老大,吃慢点,吃这么多,小心东家嫌你!”薛婶子听了,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便不再纠结。 转头瞧见自家儿子拿筷子扒拉着海碗里的饭菜,没一会儿便清扫干净一碗,皱着眉拿筷子的粗端敲在儿子脑袋上。 这般着急的吞咽,也不怕呛着! 她如今只剩下这么一个儿子了,这唯一的儿子,可不能再出什么意外。 说起来,月娘嫁去了姚府上,也叫薛婶子思虑起了儿子的婚事。 虽然这事儿不至于立刻便找人相看,但薛婶子觉得,该是为老大留意着了。 “我等下要回一趟村里,赶时辰”薛河埋头吃饭,吃干净碗中的东西,拿去小厨房洗干净,转身快步走了。 游家不缺人手,少爷和夫人留在这府上打算过了重阳节再回去。这段时间薛河没什么重活,空闲的时候不少。 白日里少爷有家人陪着,薛河插不上什么空,便想着趁这段时间攒些钱,还那欠下的债。 得了夫人的应允,白日里同府上管事说一声,便能出府去了。 “慢些……哎…”薛婶子没劝动,瞧着儿子背影远去,叹了口气。 他们不可能一直留在夫人和少爷身边做工,自然还是要回自己家的。 等到欠东家的银钱还完,她与老大搬回去,也该为儿子寻一位出挑的姑娘来相配。 “姚府家的伙食一定很好吧?”吃着饭,小翠觉得姚家那般的富贵,要比县城中的好多富商更有钱,一定顿顿都是山珍海味不重样。 那月娘今日一定吃的很好! “或许吧,可想再多的山珍海味,也没有你碗中的鸡腿实打实的美味”薛婶子将最后一个小鸡腿挑出来放到小翠碗中,示意小姑娘多吃些。 与小翠料想的不同,月娘非但没吃上饭菜,还从昨夜饿到了现在。 她回到屋子里坐下,累的不住揉捏脚腕,肚子饿的咕咕叫,却没有下人过来送吃食! 从昨晚到今日,她根本没见过姚公子的面。 设想中来自姚夫人的刁难倒是没有,这姚夫人安安稳稳的喝下了她敬的茶,给了红包便先行离开了,倒是这府上的十一房妾室各个都是难缠的。 拉着她四处逛走,明里暗里的给她使绊子,愣是没给她一丝时机去寻那姚公子。 嫌弃她的出身,可那些人,又有几个是好出身的? 半斤八两罢了,凭什么对她横竖看不顺眼? 今日这亏算是咽下,往后,她会慢慢还回去! --------------- 重阳节这日,游老爷从外面回来,还提了两坛菊花酒。 商铺生意不好,没什么人气,徒留在铺子里守着没意义,打了照面,游老爷便回来了。 念着节日,路上还买了酒,只等着一家子吃饭时喝上两口。 这个时节,菊花开的正是艳丽,游府的花圃内,橙黄粉白的一片,耀眼极了。 花圃旁,傻少爷蹲在花圃旁,捡青石板上掉落花瓣,一瓣一瓣的挑选着状态完好的,放入口袋中。 余光瞧见提着酒回来的游老爷,便欢欢喜喜的合上口袋,随着爹一同去娘的院子。 正堂内,游夫人正同两个姨娘缝制着茱萸香囊,做好了便各自换着带上,祈求个平安福顺、消灾解难的好意头。 抬头见游老爷回来,略显惊喜的问了句:“今日怎回的这么早?” 虽说这段日子,商铺是清冷了些,但游老爷最看重他那几家铺子,几乎都是半天半天的留在铺子里打理账目。 今日倒是稀奇,竟是将那账本抛下了! “重阳佳节,我岂敢回的晚了?”虽是调侃的一说,但生意上的低迷,却仍令游老爷叹了口气。 “安心,这些时日,便当是修整了。即便没了你那几间铺子,我们还能饿着不成?”多年的夫妻,游夫人怎会不了解丈夫,当即宽慰着。 “爹,休息”傻少爷也凑上来,掏出自己收集的花瓣,叫爹娘闻那上面的香味。 “是,不想了,是福是祸,自有缘法!”妻儿具在,游老爷不再多想,抚了抚儿子的头,又同两个姨娘说了几句话,才回里屋换衣服去了。 “慕儿,将这些花瓣放屋檐下晾一晾,记得摊开。”这花瓣是游夫人叫儿子去收集的,晾干后,混着茱萸塞进香囊里,气味会更加柔和淡雅些。 “哦,好”闻言,少爷又捧着袋子往屋外走去。 小心摊开花瓣,屋檐下的砖石被日光灼晒加热到烫手,新鲜的花瓣刚一铺上,便被蒸腾着水分软了下去。 这样明媚到过分的天气,只消一刻钟,花瓣便能晾晒成干花。 游夫人见儿子在烈阳下热出了一额头的汗,当即唤着人:“可以了,慕儿别忙活了,去看看你薛婶子的重阳糕做的如何了!” 知道儿子贪吃,这边无事,游夫人便打发儿子回去。 “好”一听到吃食就开心,傻少爷点点头,将袋子底下放着的,差点忘记插起来的花枝放进屋子里的瓷瓶中后,便跑开了。 第131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31) 绣着香囊的布面,一个姨娘瞧着少爷风风火火的样子,含笑同游夫人说着:“我瞧着,少爷的性子虽然急了些,却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是呀,夫人教的好”另一个搭腔。 自那投毒的妾室被发卖之后,游老爷得了宠妾灭妻的教训,便鲜少去两个姨娘那里。 这些年来,她们也没能如游老爷所愿,再添个儿子,久而久之,游老爷对妾室的心思便淡了。 她们便是想争,也没有机会。 府上老太太处理内宅,没少过她们的吃穿。游夫人久居乡下,逢年过节的才回来一次,小少爷又是个孩子心性。 她们过闲适,比那些争夺家产的,不知道要轻松多少。 如今这么其乐融融一团和气的做着绣花,倒也乐的清闲。 少爷的别院中,薛婶子正带着几个丫鬟在厨房中做着重阳糕。 蒸笼正在冒着烟气,显然是已经蒸着一部分了。 案板上,几个丫鬟正在做下一锅的。 糯米粉、大米粉混着糖水被薛婶子搅拌成一捏成团一搓松散的状态,再由小翠铺在几个瓷碗中,摆放整齐准备上蒸笼。 另外两个丫鬟正在捣出豆沙和枣泥作为糕点的夹心馅料。 少爷走过来的功夫,便闻到了从蒸笼中飘出来的糯米香。 不过显然这会儿蒸出来的糕点还是半成品,抹上馅料,再撒上一层和好的粉,点缀上枣块与葡萄干,蒸出来的成品,口味的层次感才能达到最佳。 薛婶子和面粉的时候瞧见少爷站在一边,眼巴巴的瞧着,笑道:“少爷,别急,这锅马上便好了!” 傻少爷点点头,趁几人‘不注意’拿筷子沾了些枣泥塞进嘴里,枣味浓郁,甜而不腻,光是吃这些,便是甜到了心坎里。 “少爷,莫急,这一蒸笼马上揭开了!”小翠也学着少爷的样子挑了一点吃着。 热乎乎的糕点从蒸笼里拿出来,这刚出锅的点心散发着热气,还吃不得,需耐心些,放上一段时间,冷一冷,散散热气。 吃上糕点的时候,薛河又是顶着烈阳汗流浃背的回来。 听到动静,少爷拿着手上的糕点出了小厨房,走过去掰下一块,踮脚将之送去长工嘴里。 薛河扶着少爷的胳膊,将人与自己隔开,吃下这口甜糕,往后退着: “…少爷,我身上脏,别沾上了” 短衫被汗水打湿,粘腻的贴在身上,又沾染着泥沙与草杆,脏的厉害,实在没法让少爷靠近。 本是行色匆匆的回来,想先冲个澡,再去瞧少爷的,不料少爷先瞧见了他。 “哦” 九月天,日光照样灼热,见长工浑身汗津津的,少爷便没再凑过去,转身要拉着长工去小厨房吃东西。 “少爷先去,我冲个凉,换身衣服,很快”他这一身狼狈的,不适合去小厨房,弄脏了吃食便不好了。 “老大,你总算回来了。这几日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做了重阳糕,快去换身衣服,过来吃两口!” 从小厨房一侧通风的窗子里,薛婶子抬头瞧见了院落中的两人。 乍一看两人凑得极近,她这个窗子的位置又斜的厉害,那错位的视角看出来的情形,叫薛婶子心间一跳。 不过好在,是她看错了。 她就说……怎么会…… 虚惊一场,薛婶子连忙出了声,叫着薛河,打破这引人误会的场景。 薛河回身,隔着窗框与薛婶子对视,他娘眼底那一瞬间的心惊被他捕捉到。 心中了然,差点被识破,薛河仍未有任何反应,点头应下:“嗯” 哄着少爷回自己屋子乘凉后,薛河转身去打了水,提进杂物间中。 杂物间的角落里,堆放着干柴和破旧的木制家具,中间仅有的一块空地,被薛河放上了木桶,正舀着井水一瓢一瓢的往身上泼,消解皮肤上的灼热。 年久失修的屋门晃了晃,薛河放下水瓢,上前抽开门栓,原本在屋子里休息的少爷一溜烟的钻了进来。 这场景与之前在宅院是有些相似,只不过这次薛河并未着急忙慌的套上衣服,瞧见屋子外面没人,才扣上了门。 后背靠上来一团温热的触感,薛河转头,是少爷靠在了自己背上。 “少爷”将人拉到身前,薛河垂头唤着人,便被少爷搂了脖子凑上来要亲。 少爷主动亲上来,薛河自然是高兴的。可他想到的不止这些,便忍下了将人抱起来的冲动,伸手碰上少爷的脸,带着厚茧的手掌摩挲着对方耳根。 “少爷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动作被拦下,傻少爷微微蹙起眉头,不耐烦的说了一个字:“亲” 长工说相互喜欢的人才能触碰对方的嘴唇,可他只觉得这行为做着舒服,又甜,其他的还不甚理解。 “只有相互喜欢的人才能亲在一处,少爷喜欢我吗?” 掐着少爷的腰,长工后退着坐在一侧的矮凳上,将少爷双腿分开抱在怀中。 本以为敷衍过去,听话的长工便闭嘴了,谁知向来百依百顺的长工一再追问。 “喜欢,喜欢”念着前几次长工嘴里甜滋滋的味道,少爷敷衍着重复,像极了鹦鹉学舌。 即便这两句并不诚心,但听了这话的薛河却是喜极了,往口中含了一块果糖,捏着少爷后颈低头亲过去。 那次混合着樱桃味的亲吻后,长工心思活络,开始拿着各色的糖果引诱少爷主动来吃。 心知这般做不道德,可每次得逞之后,便犹如上瘾般一发不可收拾。 他一面唾弃自己靠着卑劣的手段将人引诱入怀,又不可抑制的因为少爷的主动亲近而越发贪得无厌。 腰腹上微痒,是少爷无意识的抚弄他腰间的腹肌,火气被撩起,薛河心念一动,宽大的手掌将那被养的玉似的手牢牢抓住。 干净的衣服垫在草垛上,长衫挑开,薛河埋头小心含吻着。 几分理智告诫他不能做的太过火,这是在游府,若是弄出来红印子,被夫人提早发现了 ,他便没机会了。 “薛河,痒” 少爷躲着,推着人,却没拦住对方一路往下。 “薛河” 腰带松散,裤脚低垂,傻少爷弓着脚背,刚要惊呼又被长工捂了嘴。 顾虑着在府上,人多眼杂,薛河只帮少爷纾解了一次,便好生整理着衣带,送少爷回了房中。 第132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32) 月娘此前虽是丫鬟,可游夫人待下人不错,从未苛待过她,其实她并没有真正受过什么苦楚。 即便她总听人说内宅的争斗凶险,却也从未真正见识过。 这一朝被抬进了姚家,才明白曾经那些妇人们说的‘女人多,是非也多’是何含义。 这些时日,月娘过的并不好,虽说姚公子整日都泡在花丛中,可这姚府上的女人太多了,各有各的长处,又是各个打扮的花枝招展,将她这几分清丽相貌衬的寡淡无味。 头几日,那姚公子还能记着她,被其他妾室截胡了几次之后,姚公子便直接将她抛在了脑后,不闻不问了。 月娘环顾着自己这卧房,虽是比之前的房间大,却空旷的厉害,看的叫人心底发寒。 “姨娘,晚饭来了” 房门被轻轻扣响,府上管事分过来的小丫鬟端着一菜一饭,脚步轻慢的走进来。 姚府的规矩又多又严,连丫鬟的举止都苛刻到了极致,与游府的轻松环境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这丫头不敢抬头直视主子,脑袋垂的很低,小心翼翼将饭菜摆放好,立在一旁。 月娘扶着床框起身,缓缓坐在了方桌前,刚要拿起竹筷夹菜,瞧见那盘子里的菜,怒火攻心,猛地甩了筷子,伸手将饭菜掀翻砸在了地上。 “呀!” 瓷片碎裂,饭菜汁水飞溅,浇在小丫鬟的脚上,惹的她后退着惊呼出声。 “叫什么?这便是你送来的饭?一盘子青菜喂兔子呢?你们府上的管事便是这般做事的?” 月娘调高的音量,步步紧逼的气势,直接将小丫鬟吓哭了。 “姨娘,厨房……给的便是……便是…这些,不是奴婢……”小丫鬟小声啼哭着解释,被月娘直接吓的一屁股蹲在了地面上。 “别哭了,滚!”嘤嘤啼哭的声音吵得月娘心烦意乱,本就憋屈的内心更加窝火,将小丫鬟呵退出去。 站在房中,月娘瞧着一地的狼藉,她还饿着,越想便越是不顺气,踢开椅子起身走出门。 姚府的厨房内人多,蒸煮的味道混杂在一起,气味有些呛人,月娘被辣椒香料的味道刺激的干咳了两声,袖口掩着口鼻,走进去寻找厨房的管事。 “呦,姨娘,这厨房烟火味重,可不是您贵体能踏进来的地界,快请回吧!”里头的管事瞧见了,恭敬的朝月娘俯了俯身,礼数倒是很周全,可言语里的意思落在月娘耳中满是讽刺。 “方管事,前几日送到我屋子里的饭菜虽不算好,但也还说的过去,可今日的饭菜,竟是连下人的都不如吗?” 月娘到底是气急了,说话不过脑,话落瞧着周围人看自己的神色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话说的得罪人。 可话已经说了,怒气积蓄在面上,她不得不继续撑着面子。 管事心道这月娘自己还不是个丫鬟出身,扒上主家,做了姨娘还没两日,便要撑着主子威风教训起他们来了。 他面上却仍是敬着,见月娘面色涨红,笑着说好话:“哎呦,哪能呀,许是哪个传菜的放错了地方,将下人的菜色送到了您屋里。” “这厨房人多,忙起来的时候是真的乱,您见谅,这就重新给您做几道好菜,送过去,您看如何?” 这话说的任谁都不相信,下人的伙食与主家姨娘的都不在一个灶台,怎么可能传错,那菜品的好坏是个睁眼的都能瞧出来,还能送错不成? 不过都是托词! 但既然得了管事的讨好,月娘面色和缓,知道自己初来乍到不易太过招摇结怨,见好就收。 “也罢,此事我便不计较了,方管事,往后可要好好瞧着,免得,再送错了!” 月娘理了理鬓角,转身要走,迎面又撞上了前来放盘子的丫鬟红菱。 “呀!还有月姨娘屈尊降贵到这后厨的时候呀?奴婢们还以为,这月姨娘眼高于顶,脱离了奴籍,便再也不肯与我们打交道了呢!”即便这几日姚公子没宿在月娘这里,可红菱对月娘的敌意也未曾减少。 当日她陪着姚夫人,便是第二个瞧见这月娘是如何勾引姚公子的。 生性狐媚,夫人竟也容许她进府,在她看来,这月娘就应该在游家被乱棍打死! “啪!” 这嘲讽的话刚说完,随着一阵风声,红菱的脸便被一巴掌打偏了。 托盘瓷碗碎了一地,红菱伸手抚上自己泛起肿痛的脸,不可置信的盯着月娘: “你……你敢打我?我可是少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你敢打我?”这话从一开始的颤抖,越说越大声,越说越恼怒。 “我现在是主子,即便你是少夫人身边的,可也是个丫鬟,你说这姚府最重规矩,我这主子如何打不得你这个丫鬟!”月娘也不傻,既然气不过打了人,也有理由争辩几分。 再者,厨房门口下人进进出出的那么多,若她今日唯唯诺诺怕了红菱,往后是个人便能骑到她头上。 “你敢打我?你敢打我?!”红菱还在重复着这句话,眼神越发怨怼,竟是控制不住冲上去撕扯月娘的头发。 “哎呦!红菱!月姨娘!你们这是做什么!” “呀,有话好好说,别打别打!” 这头厨房乱了套,打架的劝架的乱做一团。 另一头书房内,姚公子正坐在少夫人身边,言行谨慎的询问着少夫人的意见。 少夫人拿着书卷看着,半晌才抬眸搭理了姚公子,说道:“这有何难,眼下人在咱们府上,随意捏个罪名,丢进叔父的牢狱里,言行拷问必能吐出些东西来。” 闻言,姚公子眉心一跳,像是想起了什么,不着痕迹的离少夫人远了几分。 “可,若是真的问出了什么?严刑拷打若是让上头的人知道了,岂不是反而得罪了……叔父的意思是……”担心处理不当为姚县令招来祸患,姚公子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他倒不是担忧这人的性命,而是畏惧事情办砸后,姚县令的苛责。 “若你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将人养着,姚大人要你有何用?”手中的书卷甩在竹榻上,姚夫人起身,行至桌前,给自己斟茶。 “夫人…”见夫人冷下脸,姚公子显然有些畏缩,正要再追问什么时,房门外突然传来丫鬟的焦急通报: “少夫人,公子,不好了,红菱和月姨娘在后厨打起来了!您快去瞧瞧吧!”小丫鬟喘着气,语速极快的一口气将话说完,撑着门框大口呼吸着。 姚公子正为着正事发愁不已,本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大事,哪想只是内宅争斗。 提着的心跳落下,不高兴的皱起眉头,刚想呵斥这个没轻没重的丫鬟下去时,被一旁喝茶的少夫人打断。 “府上许久不曾出这种乱子,倒也稀奇,带路,我去瞧瞧。” “是!”小丫鬟立刻垂头应下。 第133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33) 姚夫人放下杯子,转头看向姚公子说道:“一个是我身边的丫鬟,一个夫君新纳的妾室,若单我一人去,未免叫人觉得行事偏颇,夫君一道去瞧瞧吧” “哦,好,夫人先请”姚公子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自己的事,本不想去的,但他对这夫人有些怵,没敢拒绝。 两人到场之时,厨房门口被看热闹的下人围的水泄不通,还有几个闲着的姨娘,闻讯赶过来瞧热闹,踮着脚看里面的两人对骂。 “小贱人,狐媚子,叫你勾引主家!”红菱脖子上被挠出来好几道破皮的红印子,双丫髻也乱了套,发丝耷拉在耳后,身上的橘色衣服还被油污弄脏了一块。 “你只是个丫鬟,爬上夫君的床,又比我好到哪儿去?还是说,你嫉妒我也是丫鬟出身,却成了姨娘,而你分明也送出了身子,却连个通房都没捞到?”月娘也同样狼狈,侧脸都被指甲划出了一道渗血的伤口。 不过她说的话句句带刺,激的红菱更加恼怒。 两人吵着,扭打在一处,一旁看热闹的几个姨娘抚弄着头饰,嗑着瓜子,还饶有兴致的相互使眼色,不嫌事大的帮着叫好。 “我瞧着月娘这脸蛋是真漂亮,可别挠花了!” “哎呀呀,小心点,红菱可是少夫人身边的大人物呢!这一双玉手若是折了,可如何伺候公子呀!” 府上一向死气沉沉,哪怕争斗也都是暗着来,何曾有过这般热闹的景象。 几个姨娘这次倒是对月娘有些刮目相看了,毕竟一来便闹出一场大戏的,可再没第二个了! “别打了,红菱姑娘,姨娘!别打了!少夫人和公子来了!” “散开,都散开!” 府上的主家一来,下人们生怕被问责,迅速撤开,让出位置来。 “安静!”少夫人一句话,其余的妾室下人都听话的噤了声。 人群中心撕打的两人察觉到气氛不对,手头上的力道松了很多,只是仍旧僵持着,不肯退让。 “你们两个,散开”少夫人扫了一眼纠缠在一处的两人,控制局面。 月娘与红菱对视,各自不情愿的松了手,背身过去整理凌乱的衣服。 “不论因由如何,你二人视府上的规矩于无物, 该罚!” “红菱,身为婢子不敬府中姨娘主子,掌嘴二十。月姨娘,当众闹事,责打下人,罚三个月的月例,抄录家规五十遍。” “夫君,我这般的惩处,可还合理?”转头,少夫人看向一旁神游着不在状态的姚公子,询问着。 “啊,合理,合理,夫人尽管处理便是,我还有公事,先走一步。”姚公子回过神,满口应着,想着今日是重阳节,那芙蓉楼里一定新出了妓子,前几日几个酒友还邀他同去呢! 目送姚公子离去,少夫人掩去眸色中的不耐,转头继续处理此事。 “其余人,各自做事去!” 处置完两个打架的,少夫人清散了周围的人,后厨当即便冷清下来,只剩下蹲坐在地上受罚的红菱与一侧的月娘。 “夫人……”红菱显然对这个惩罚不服,可负责奖惩的管事妈妈已经在姚夫人的授意下架起了她的胳膊。 “夫人!”虽不甘,红菱却抵不过婆子的力道,被生生拖走了。 姚夫人只余光扫了一眼,便不再理会。 这红菱是姚县令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可惜脑子也是个拎不清的,被她借机推给了姚公子,便全然忘了姚县令的话,围着个男人打转。 姚公子除了皮相尚可,其他的,便再无益处了。 若是为了利益,逢场作戏也就罢了,何故搭上自己?当真糊涂。 ......可这入了姚府的,又有哪一个不是糊涂的? 不过,少了红菱,她也能得些机会。 即便她为姚县令做了那么多的脏活,对方仍旧对她的‘忠心’存疑。 但姚公子无能,虽是个草菅人命的恶棍,但凡遇到赔钱堵嘴不能处理的事便仓惶无措。 姚县令,还需用她这把刀。 转瞬间,空地上只剩下了月娘一人,少夫人往前走了一步,低眸望向她,说着: “月姨娘,回去吧” “少夫人是在看我笑话吗?如今我的脸被划破了,您开心了吗?” 月娘捧着自己受伤的脸,艰难的从石板地上爬起来,瞪着这个少夫人,不甘心极了。 分明是这夫人身边的红菱挑起的事端,为何只罚她的月例。那红菱被两个婆子拉走,谁知道巴掌打没打! 这个少夫人,从一开始就瞧不上她,纵容着红菱对她肆意欺辱。如今丫鬟打了她,说不得就是这人指使的! 对方再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是在向她示威吗? 少夫人看着月娘满是怨毒的神色,知道说什么对方都不会听进去,叹了一口气,转身不再理会月娘。 抬头时,夜色漆黑,今夜无风也无月。 今日是重阳,她还有一件事要做,没必要同月娘耗下去。 姚夫人回了房中,拿出了一团明黄的纸,放入包裹中包好,披上暗色的遮面斗篷,于夜色中出了府。 桃源县城不算大,但真论起来,七拐八拐的街巷还是不少的。 墨色的身影走到了一处巷子里,推开破败的院门,于杂草丛生荒废已久的院子中,放下包裹。 微弱的明火在暗夜中亮起一点,而后逐渐泛起红光。 借着火光,还能瞧见这院子的断壁残垣,以及周围遗留下来的烧焦痕迹。 火光摇曳着,光线映射之下,叫人看清了这人烧着的东西,是纸钱。 姚夫人安静的过分,一点一点将包裹中的纸钱烧光,用泥土掩埋了灰烬,拉过干草枯柴遮盖,才收拢好衣服准备折返回去。 恰巧就在此刻,一只竹蜻蜓从远处飘来,旋转着翅膀落在了姚夫人脚边。 她脚步顿住,弯腰捡起,才发现这是硬纸折成的,上面,似乎还有字迹。 沉默着摊开纸条,借着远处巷口传进来的微弱光亮,姚夫人瞧见了其上所写,瞳孔微缩。 她蓦的抬首,环顾四处,却没瞧见丝毫的人影闪过。 将纸条点燃,彻底销毁成一抹烟尘后,姚夫人才遮掩着斗篷离开。 【你怎么知道她与姚县令有仇的?】天道吃着重阳糕,搞不懂自己又漏掉了什么。 不过也无所谓,有游慕在,它也不需要动脑子。 【眼神,那日在宴席上,姚公子被人发现丑事时,这姚夫人的神色不对】她瞧着姚公子的眼神,不像是一个正妻该有的神色,冷淡的,像是在看一个物件。 若单是冷然,也可以理解为一个妇人对丈夫迷恋酒色的失望透顶、冷心罢休。 可这姚夫人不是的,虽然对方掩饰的很好,可游慕还是瞧见了她眼底那微不可察的恨。 感觉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这种恨意游慕很熟悉,并且轻易能看出对方恨意的指向。 这个姚夫人的恨,透过了姚公子,朝向另外的人。 那么,便只有,姚县令。 游慕坐在房檐之上,注视着那纤瘦的身影融进夜色里。 【这姚夫人倒也是个有意思的,身世不明,听人说似乎是奴仆出身,能嫁与姚公子做正妻,倒是极为稀罕。而且,姚公子这般花心的人,竟也十分敬重这个夫人】 【嗯……听起来确实很怪异】天道应和着。 【姚公子当日连化解闹剧的能力都没有,光着身子被众人瞧见,狼狈不堪,这样的行事风格,可不像是会被姚县令重用的样子】 【所以,其实是姚夫人在帮着姚公子巩固地位?】好不容易听懂了一点,天道抢答,紧接着便是更多的疑问【可她们不是有仇吗?为什么要帮他】 【自然是,要借着姚公子这层关系,靠近姚县令,取得信任。我猜,她应当在寻找些什么,姚县令的秘密…】 论血缘,姚公子同姚县令可算不上亲近,顶多是远房亲属,偏就在姚县令面前得了脸,还住在姚府,这其中自然是有些说头的。 总之,不论这姚少夫人想得到的是什么,助推一把,有益无害。 【我想这姚府一定很热闹,可惜,没法瞧见了】 撑起身,游慕在屋檐上跳跃着,往自家的方向折返。 【所以,你说清楚嘛!这姚夫人的身世怎么了?】话说一半真的很闹心诶!它不想猜来猜去,直接告诉它得了! 第134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34) 重阳过后,田间的玉米陆续到了收割的季节,游夫人毕竟定居在乡下,纵使老太太再不舍的孙儿,他们也还是要回去住的。 这两日又是农忙,游夫人从庄稼早熟的佃户那里收了不少袋玉米,都堆放在前院。 各家送来的都要记录在册,农忙的时候游夫人也是连日的忙碌,要处理这些租子,还要跟县城店铺里的管事核对好账单。 这晚,游夫人正带着小翠和薛婶子在前院称重统计数量的时候,宅院的围墙外,鬼鬼祟祟的闪过一道人影。 扒开狗洞,将前几日努力撬开的砖石抽出来,狗洞便大了些,可供一人通行。 石平瘸着腿趴在地上,撑着胳膊往里爬。 他坏掉了一只眼睛,夜色里看不清楚周遭的事情,磕磕碰碰的没少撞到脑袋。勉强从狗洞里钻出来,往裤腿上擦了擦手上的尘土,石平吐了一口痰,长舒一口气。 “他娘的,总算进来了!” 嘴里嘟囔着,石平弓着身子穿过一片菜地,往院子里面进。 游家人虽生活在乡下,规矩倒是不少,还整出那么多护院,弄得他前些日子根本无从下手,还被凭白打了两次。 围着大院子观察了许久,好不容易发现了一个狗洞,暗地里捣鼓了许久,才在不惊动护院的情况下溜进来,可真不容易! 石平睁着一只眼,警惕着四周,小心辨别着方位,不断张望着。 伸手摸了摸另一只眼,虽然已经结痂了,但还是带着刺痛。 “他奶奶的!臭傻子!该死的!”想起自己失明的左眼,石平边咒骂不止,嫌弃脚边的石子硌脚,用力踹开。 “咚!” 一声清响,这石子好巧不巧的撞在了一口空了的大缸身上。 石平连忙遮掩起身影,所幸这动静并没有引来什么。 他之前听月娘说这游家的妇人手里银钱不少,只是不知道银子被藏在了哪里,本想着偷些来花,可惜光是想办法进院子,便花费了不少精力。 提起月娘这贱人他便来气,自己发达了,跑去县城作富贵姨娘,竟然连他都敢不见! 是真不怕他将之前的事情捅出来! 可石平心里却也清楚,如今月娘攀上了高枝,捏死他跟捏死虱子没两样,他是没法轻易动弹对方了。 心中暗骂婊子无情,知道自己现在还有正事要干,月娘的事暂且不提! 听村里的人说这游家的夫人带着傻子和仆人去了县城,估计还没回来。 即便没能找到那银子藏在哪儿,可这家中值钱的物件,料想也不会少! 石平搓着手,偷偷往主屋的方向溜去。 “薛河,我渴!” 刚关上主屋的房门,院子里便传来了那傻少爷的声音,石平心跳砰砰作响,生怕被发现了。 他听着,像是这家人都回来了! 怎么办? 即便是冒着被发现的风险,石平也没忘了寻找值钱的东西,翻找着游夫人的妆奁,却只翻找出几个绸带头绳。 银子!银票!金银珠宝!到底在哪里! 院子里的脚步声越来越大,石平翻找的动作越发紧张,躲到了屋子的另一侧。 “吱呀~”屋门被打开,借着昏暗的光线,石平瞧见傻少爷走了进来。 他往里缩了缩,盯着傻少爷喝水的背影,从袖口里摸出了匕首。 想要报了自己左眼的仇,可又担心漏了声音,将其他人招惹过来,到时候,便得不偿失了。 缓慢后退着,石平后背靠在了墙面上,一回头,正是一个开着的窗子。 他压低了动作,没敢惊动傻少爷,悄悄从窗子里翻了出去。 从主屋翻过去之后,却不是外界,反而是院子里最深处的第三个院子,两侧都是高墙,后方是一排房屋。 石平挨个看过去,都上了锁! 恰逢这时,主屋点起了灯火,那光亮透过窗子,险些打在了石平身上。 他心下更加紧张。 四处望着,却没能找到出去的办法,最大的院子里点了油灯,灯火通明,一出去便什么都瞧见了,哪还有躲藏的地方! 此时已经不是能不能找到银子的问题了,他更加担忧自己出不去,要是被游家人发现了,便糟了! 躲在暗中,眼瞧着院子里来回走动的人,石平更显焦躁,唯恐那些人往自己藏身的地方来。 看着被灯罩笼起来的烛火,石平急中生智,想到了一个办法。 若是,若是后院失火,众人惊慌失措的救火之下,应当……不会留意他。 他只需要,穿过了主屋前的院子,朝菜园子里走,再从狗洞钻出去,便无碍了! 越发觉得自己的想法可行,石平环顾四周,瞧见了角落里堆放着的,给鸡鸭做窝用的草杆。 趁着护院的背过身,石平快速去引燃了一只草杆,又将火星放在整堆草垛上,吹出烟气。 “噗!” 随着一声轻响,火焰燃起,照亮了石平紧张流汗的脸。 “你在,做什么?” 第135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35) 说话声突然响在身后,石平汗毛直立,猛地转身看去,是游家的傻少爷。 可在自己惊恐的视线中,对方并没有大喊大叫,平静的有些过分。 脑海里一阵空白之后,石平撑着墙迫使自己站起来,手里的匕首攥紧。 ……傻子,对,他是个傻子。 喘着粗气,石平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不惊动傻子尖叫,试图安抚:“我在……放烟花,对,游少爷,我在放烟花呢!” 对面的傻少爷不甚理解,侧了侧头,透过石平要去看他放的‘烟花’。 抓住这个机会,石平挥起匕首便要向着少爷的喉咙刺去。 他只要动作够快,便能在对方还没出声时一击毙命,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逃出去! 眼前有什么亮光一闪而过,石平举着的胳膊没能落下,喉咙间一阵冷意,他张了张口,却惊觉无法再言语,咽喉漏了风。 “噗通!” 石平仰头倒下去,手里还紧紧握着匕首,死不瞑目。 【啧,月娘也太没用了,连个石平都处理不了】不过也行,照着剧情走了下去,刚好能糊弄法则。 小天道的能量他有大用,能省则省。 夹在指间的刀片落下一滴血,游慕看着石平脖子上的切口,不甚满意。 安逸了许久,手法似乎有些生疏了,不太妙。 【唔,她好像忙着跟小妾斗法,没空理会石平。】虽然看不见,但天道觉得月娘应该不好过。 “少爷!” 看到惊险的一幕,薛河恨不得直接飞过去拦下石平的刀。 但万幸,石平的刀没落下,反而是从后方倒了下去。 没心思弄清楚石平如何了,薛河箭步跑过来,挡在了少爷身前。 “少爷,小心,离他远些” 石平死了,但肢体的动态还未完全消失,手臂抽动着,带动手中攥着的匕首轻微晃动。 薛河唯恐他突然暴起伤人,抄起一旁的木棍往石平完好的右眼甩过去。 在不确定是否能一击毙命的情况下,要先选择攻击敌方的弱势,亦或是,使对方失去部分行动能力。 这是他在镖局里保物镖时,队伍里经验丰富的老师傅教他的。 一直以来,他在运输货物时,都信奉着这样的对敌策略。 【薛河也挺狠的】天道捂着眼睛不忍直视。 用力砸了几下,见石平没反应,薛河才放下手中的粗木棍,察觉出不对劲来。 正常人,该说还活着的人,不可能对于这样的疼痛没反应…… 草垛的火光大了些,使薛河看清了石平脖颈处的那条红线,准确的说,是一道极细的伤痕。 这道伤还在淌着血,正顺着石平的脖颈留在砖石地上,一点点蔓延开来。 握着少爷手腕的掌心收缩,薛河倏然转身,垂头拉起少爷的双手。 从那细腻的指节间,碰到了一个极短的刀片。 将那刀片小心翼翼的从少爷手中抽走,薛河收了起来,借着火光仔细检查过对方手上没有划痕后,他才松了口气,伸手捧住少爷的脸,一字一句的叮嘱着: “少爷,记住,今晚,你在自己的房间里,除了这院子里的人,谁都没见到过” “你没有见过这人,记住了吗?” 四目对视,薛河紧盯着少爷的瞳孔,直到对方不甚明了意思的点头应下,才用力抱紧了对方,而后在身后的火势越发大起来之前,将少爷带到安全的一侧。 主屋亮着灯,大部分人都在前院,这里的火势尚未引起怀疑。 薛河破开一间房门,里面都是些草料以及易于燃烧的木制旧家具,将石平的尸体拖进去,再用铁叉挑起一捆正在燃烧的草杆,放进去,锁上门。 处理好地面的血迹,收起石平手上的匕首,薛河才带着少爷往正院走去。 推开西厢房的门,薛河将少爷放在床上,拉开纱帐,安置少爷躺好。 “吓坏了吧?没事的,没事的” “少爷,夜深了,睡吧,睡一觉,将这些都忘了” 指腹轻抚着少爷的眉眼,薛河哄着人睡下。 虽然主屋后的一排屋子保不住了,但石平的尸体必须被烧毁,他才能护住少爷。 否则,游家的宅院死了个人,如何都是说不清的。 哄好了异常沉默的少爷,看着人气息逐渐平稳下来。 薛河算着时间,推门走出去。 游夫人同薛婶子忙碌到深夜,刚记录完送来的一堆粮食,后院吵闹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不好了!夫人!婶子!后院走水了!”小翠扯着喉咙,边跑边叫,确保前院的人能听到。 最先发现的是外围巡逻的护院,瞧见后院的亮光初时还没察觉,可那烛光越来越亮,后来映的整面墙都是亮的,护院才察觉不对。 “走水?慕儿…慕儿在哪儿!”游夫人本累的头昏脑涨,听闻这消息,当即担忧起儿子的安危。 丢下账本,游夫人匆匆往东厢房跑去。 “慕儿!” “夫人,少爷没事,在屋子里睡下了,水井离的近,后院的火势已经控制住了!您先去瞧瞧少爷,闹得这么凶,怕是要醒了!” 薛河提着两桶水,迎面撞上面色焦急的游夫人,当即禀报。 “好,你快去救火”薛河说的清楚,游夫人的紧张情绪定下大半,继续往东厢房去瞧自己儿子,其余人则合力将后院的火扑灭。 幸而火势只烧毁了后排的房子,游夫人的主屋尚未被波及到。 闹到后半夜,火势泼灭之后,一排房子已经烧成了黑黢黢的一片,存放的东西都化为灰烬,砖瓦倒塌了大半,只有两侧高高的围墙屹立不倒。 护院们累了,各自回了房中休息。 凌晨无人时,薛河借着围墙的遮掩,在尚存余热的废墟中,挖出了烧成一堆骨架的石平。 将那带着皮肉烧剩下的焦灰,连同骸骨一同装入麻袋之中,细致到连一根手骨都没放过。 搜罗整齐后,薛河连夜爬上了后山,顺着湍急的山泉,将骨架分散着丢下去。 这泉水一侧流经之前他捉鱼的池子,再往下便是村民们往农田浇水的取水地。 而另一头,汇入的是后山脚下的大河,河水四通八达,支流众多。将骨骼分散开来,即便是被人寻到了,也分辨不出是谁的。 从麻袋中一个个掏出来,顺着宽阔的溪流,扔下去。 他并未畏惧这些东西,他是见过死人的。 况且,他不喜欢石平看着少爷的眼神,那里面的意味,身为男人的他最清楚。 麻袋越来越轻,最后,薛河将石平打算用来行凶的匕首丢进去。 静默的看着这些尸骸顺着水流往下汇入宽阔的大河,薛河收起麻袋,转身往回走。 手里还捏着沾血的刀片,薛河没有擦去上面的血迹。 他无法保证自己做的万无一失。 必要的时候,这是他杀害石平的证据。 第136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36) 游老爷是次日一大早赶回来的。 院子里的护院递去了消息,说是老宅失火,今晨游老爷得到信儿的时候,整个人都慌了,顾不得找马车,一把年纪,牵了匹马便赶了回来。 路上太过着急,还闪到了腰。 幸而他急匆匆赶来,得到的都是好消息,妻儿无碍,不过是老宅后院烧掉了一排屋子。 村子里的人也是今早才得知游宅失火的。他们住的房屋分散,夜间有听到些动静,但隔得远,早起时瞧见游家宅院缺了一面,才意识到这是失火了。 这倒是十分稀奇,游家的屋子朝向好、风水好,以往还没有出现过这种灾祸,加之如今的天气还没有干燥到火烛灰烬引燃的程度,不免叫人多想。 “说起来,那姓石的混子,前两天不是还围着游家院子转了几圈吗?这会儿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谁知道,许是干了亏心事,跑了吧!” “前两天游夫人不是没回来嘛!” “诶!说不得这火呀,就是那混子放出来的,见人家不在,便想着扒窃呢!” “万幸人没事!钱财什么的,都不重要,只要人好好的,没病没灾的便是最好不过了!” 村民们三三两两捧着稀粥饭碗,蹲在树荫下,边吃饭边聊着。 “夫人,轻…轻点!” 游家院子里,游老爷正躺在榻上,方便游夫人为其涂抹药油。 “忍着,一大把年纪了,做事还是这般毛躁,扭着腰倒是轻的,若是从马背上摔下来,倒在途中,该如何是好?” 虽是这般数落着,游夫人到底松了些手劲儿,揉药油的力道轻了些。 “今早听到下人来报,着实吓坏我了,没顾得上听完,便匆忙赶回来了!”游老爷抱着方枕趴着,端来一旁的小碗喝了口水。 听闻失火,游老爷第一反应便是妻儿是否安然无恙,心中惶惶不可安定,连老太太那边都没通知,便先赶回来了。 来的时候已经派人去调查失火的缘由,听附近的村民说前几日石平在宅院外没少围着打转,又从游夫人那里得知了这石平自己儿子的过节。 游老爷几乎已经确定了这场火势是石平的蓄意报复,只可惜前去找人的护院还未归来。 怕是,那石平早已跑远了。 “夫人,其实,这乡下毕竟……不若还是带着慕儿搬回去住吧” 毕竟商铺还在县城,这般分居异地,出了什么事,他都没办法及时赶回来。 昨晚这一遭,属实是万幸了。 “其实,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如今府上也没了心思不正的,老太太也......”游老爷想劝说着夫人带儿子回去府上住着,一家人团聚在一处,热闹也安全。 “…不用,我和慕儿在桃溪村住的很好,昨晚之事确实是我疏忽大意,以后注意着些就是了,慕儿我一个人足可教养好。” 游夫人面色淡了几分,放下药油擦了擦手,不愿提搬回去的事。 “我不是那个意思,夫人……” 见游夫人甩脸要走,游老爷连忙伸手拉住,好生哄着:“哎,夫人,我不说就是了,别恼” 游夫人哼了一声,坐在对面的圆桌旁喝起了茶。 游老爷拉下后背的衣服,避开腰间的伤处,挣扎着翻了个身坐起来,还在好言好语的说着好话。 “好歹是为了你和慕儿伤着的腰。” 一人无言喝茶,一人嘀咕着揉腰,这时少爷带着小翠走进来,打破了稍显僵持的氛围,小翠手上还端着一碗清粥。 “爹,喝粥” 游老爷瞧见,连忙接过,笑的开怀:“好,好,慕儿真的懂事了!” 今早来的急,路上滴水未进,此刻确实觉得有了饥饿之感。 “夫人将慕儿养的很好。”喝着粥,游老爷还不忘夸赞一下游夫人,恭维一番,讨人欢心。 游夫人斜了游老爷一眼,总算是缓了面色,笑道:“且喝你的粥吧,还堵不住嘴!” “对了,近来商铺如何?又是一茬庄稼收割的时节,除却向上头交的粮……” 趁游老爷喝着粥的空档,游夫人又聊起了家中那几间铺面,以往是赚着银钱的,可如今瞧着冷清,隐约有了入不敷出的势头,总不能枯守着赔钱的铺子,反倒贴钱进去。 提起这几件商铺,游老爷眉间染上阴霾。 没办法,谁叫县城里的人都得罪不起姚家呢!以往这些富商与县令虽明面上没有联系,可哪一次姚公子组的酒宴不是尽数过去恭迎着,有赚钱的法子,大家一起做。 可如今游家被孤立了,合作没了,连去铺子采买的客人都少之又少。 “唉,这就那样,没办法……不赚,便不赚吧!”摇了摇头,游老爷不愿再提及烦心事。 “不赚钱,卖掉,就好”一旁的傻少爷滚着方枕玩,见游老爷面色愁苦,虽不理解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但思绪简单的他也给出了自己的想法: “爹,不开心,不要” 游老爷起初只是摸着儿子的头,哄着说好,不过这话揣在心头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失为一种有效的方法。 虽然这几间铺子投入了他极大的心血,眼瞧着一日破落于一日,心中不是个滋味。 但如果不趁着还未赔本时转卖出去,可能会亏得更大! 毕竟,姚家在县城只手遮天,姚县令从不出面,可处处都是他的威压。 听夫人说,那跟了姚公子的月娘是个有心眼的,对方未必肯帮着游家这个老东家说情。 料想往后这店铺会成为游家的拖累。 倒不如,当断则断,还能换回来一笔不菲的报酬。 与其守着几间空壳子,倒不如换来银钱拿的实在。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游老爷看了一眼游夫人,视线交汇间,当即有了决断。 “慕儿说得对,既然不赚钱,那便转卖掉!以后,爹便有空闲时间过来陪慕儿了,高兴吗?” “高兴,娘也,高兴”傻少爷连连点头应着,眼睛笑的弯成了月牙。 游老爷当日便写了封书信,叫后跟上来的小厮快马加鞭的送到几个铺子的管事手里。 因着伤了腰,加之后院需要重新搭盖,请了些泥瓦匠,买了料材回来,院子里工人来来往往,这家中必须有个男人撑着,游老爷便暂时住在了院子里。 第137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37) 姚府气派,毕竟是县令大人的府邸,在月娘看来,处处都精致。 可惜最精致的半边地界是姚县令居住的,他们姚公子这边的下人不许过去。 月娘静养着脸上的伤,抄规矩抄的手都酸了,便放下笔,走出去散散气。 这几日姚公子都不在府上,妾室们即便打扮的娇艳,也没了可欣赏的人,各个都面带郁色。 在府上稍微待久了些,月娘也清楚了这府上管事下人见风使舵的模样,受宠些的姨娘,分到的菜色和物品便好些,那不受宠的,便是随意敷衍。 因而,当日她才会收到那干巴巴的水煮青菜。 这高门的生活并非如她从前所想,月娘哀叹,尝到了做人妾室的不易。 若是如那姚少夫人一般威风,叫妾室又敬又怕的,才是真体面。 红菱被少夫人掌嘴二十,脸都打肿了,还不是要安安生生的伺候着! 月娘心底不忿,她听说这少夫人出身也没多好,谁知道是那个穷乡僻壤里出来的,竟也当得正妻的位置,着实令人惊奇! 少夫人倒也是个心狠手辣的,身边的大丫鬟还能下狠手责罚。 不过,想来也是情有可原,红菱勾搭了姚公子,少夫人若还无动于衷,那才没道理呢! 折了枝柳条拿在手里无意识搅动着,月娘沿着池子走,看着池子里日渐零落的荷,情绪越发低落。 这府上的妾室太多了,姚公子又是个爱花天酒地的,若单指望着姚公子想起自己,要等到何年何月? 她如今是妾室了,也身在县里最好的府上,可这待遇,竟还没有在游府时好,也没有在乡下院子时来的自在! “呀,这不是月姨娘吗?是脸上的伤养好了,还是夫人定下的规矩抄完了?怎么今日有空出来走动了?” “我猜,许是想着能偶遇主家才这般殷勤吧!” 隔着一道小桥,两个妾室结伴而来,说说笑笑间看到了月娘,想到那日月娘的狼狈样子,忍不住嘲讽着。 “……”月娘沉默着转身,忍下愠怒。 与红菱冲动打那一场架她已然吃了亏,此时她不想再闹出乱子,被罚月银。 可她不愿争斗了,另两个却不依不饶的绕过去拦住了她。 “哎呀呀,月姨娘这是哑巴了?怎么不说话,当日殴打红菱的气势我看着都怕呢!”穿粉色纱衣的妾室拍着胸腹,一副被吓坏了的夸张样子。 “是呀,月姨娘可神气的不得了,前些天截了我的宠,勾着姚郎一连三日,真是厉害,好妹妹,教教姐姐我呗?” 两个妾室拉着月娘不放,轻蔑的笑着,言语中尽是挑衅和讽刺。 “别拉着我,放开!” 月娘甩着胳膊,往后撤去。 “别呀,难得我们碰上,多说几句,笼络笼络感情不是? 月娘挣扎着要离开,两人拉扯着死死不放。都在池子边站着,纠缠之余,看错了脚下,不知是谁踩空倒下去,被紧紧抓着胳膊的月娘也连同二人摔进了池子里。 哗啦啦的水声混着惊呼和呼救声闹在一起,院子里路过的下人瞧见,丢下水盆六神无主的去喊人打捞,折腾许久才将三个姨娘从池子里拉出来。 “行了,这些东西稍后再收拾,先去请个大夫过来。清芳、苜雨,带你们主子回房换身衣服” 最终还是姚少夫人闻讯赶来,把控着糟乱的场面,安置好了一切。 月娘身边还没有贴身的丫鬟,待下人和两个姨娘都走远了,少夫人才指派了刚刚叫人的小丫鬟送月娘回去。 “姨娘,奴婢扶您先回去,换身衣服吧!”小丫鬟瞧着月娘的脸色惨白,小心的伸手去扶,却被月娘甩开了。 月娘抹了一把面上的水珠和从池子里沾染上的浮萍,看向少夫人,问道:“今日之事,非我挑起,少夫人又该如何惩处?” “先去换身衣服,免得受了冷,至于你们应当受的惩处,自然是清楚原委后再做定夺。”姚夫人公事公办,依照府上的规矩处置。 只是在月娘看来,却并非如此。 那日与红菱撕打,对方当即便重罚了,如今说什么调查清楚,怕是等着跟其余两个妾室串通一气,治她的罪呢! 月娘瞧着姚夫人高傲的样子,十分不服气,分明没多大差距的出身,对方在神气些什么。 每次都赶着她最狼狈的时刻出场,是在暗示她,只是一个爬床的丫鬟,无论如何都在对方面前抬不起头吗? 想起游府寿宴那日,这姚夫人居高临下瞧着她,仿佛要从皮肉到骨骼将她看透的视线,月娘就止不住的心间发颤。 “少夫人,你满意了吗?”月娘仰头质问着,身上的衣物还在滴答滴答的渗着水,满身狼狈。 这话姚夫人一时参不透,面露不解,紧接着便听月娘又道: “夫人,我知自己不顾礼义廉耻,爬了公子的床,又叫你当众出丑,被迫纳了我!可我入了这府上,处处受人针对打压,尝到的苦头也够多了。 夫人,这府上的妾室多的像园子里的花,为何只捉着我一人不放呢?” 红菱是姚夫人身边的人,若没有姚夫人授意,又如何敢打她,这些妾室,也不知待在姚府多久,为何专挑她一人欺负? 这一箩筐的话,姚夫人听明白了,沉吟片刻后,反问道:“你觉得……是我在针对你?” “我不懂你的执念所谓何物,但可别把所有女子,都看低了。你若为的是钱财衣食过日子,便不必与其他人针锋相对,哄好男人也就罢了。若为了个花天酒地的男子,争风吃醋伤了自身,不值当。” “月娘,身为女子本就有诸多无奈,利用自身优势上位并不丢脸,你无需轻视自己。可你想要更富裕的生活,为何只有依附男子这一条路?你并非断手断脚,亦非没得选,足够靠自己过活,据我所知,你的旧主游夫人并未苛待过你,游府的生活比之这里,如何?” 真以为这里是什么金银宝库?好去处? “……若你想出府,可来寻我。” 姚夫人声线压的很低,低到这声音只有月娘和小丫鬟能听到。 只是她不清楚这番话,月娘能听进去多少,又或许,和府上其他妾室一般,听过了,抛之脑后,仍旧围着姚府的权势满身心的扑进来,最后或许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这姚府上,姚县令端的清高自持,身边无妻无妾,孑然一人。而姚公子,前前后后共纳了二十几房姨娘,可如今剩下的,也不过十几人。 活不长久的。 姚夫人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你想要更富裕的生活,为何非要依附于男子?’ 月娘蹲坐在地上,脑海中不断回想着姚夫人的话。 为何依附于男子,可女子生来便是要嫁人的呀?不找一个郎君,后半生没了依靠,该如何过活? 头一次,月娘生出了迷茫之感。 她记得,幼时娘亲卧病在床,时常抱着尚在襁褓中的王虎子,摸着她的头叮咛着: ‘月娘呀,你要记得,以后要找一个有钱有势的人嫁了,但也不能只有权势,你需得让这个人对上心,对你负责!’ ‘可别像娘这般,所托非人,最后不得不找一个混坏的,凑合过日子’ ‘月娘,娘这一生过的憋屈,太困苦。你一定要过上富裕日子,生个男孩,教养好了,将来老了,才能有依托’ 如果不依附姚公子,她还能做什么呢? 如果不寻个依靠,她便要遵照游夫人所说,找个不知根底的人随意嫁了吗?那她会过上什么日子,是穷困潦倒的,还是清贫拮据的? 总之,不会比现在更好了! 如今这一条,分明是她可选择中最好的了! 为何要这般说,她为什么要与游家相比?如果不被针对,姚府的生活自然比游家强上百倍!丫鬟和主子,区别还不明显吗?是想将她劝退吗? 月娘摇了摇头,甩开那丝丝缕缕的动摇,差一点,便被这姚夫人说动了! 她就知道,不该大意的! 她不走,这是她好不容易求来的日子,怎么能轻易放弃! 撑起身体,月娘颤抖着双腿往回走着。 “哎,姨娘,慢些,奴婢扶着您”小丫鬟连忙跟上。 第138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38) 姚府的地下死牢之内,姚夫人发带束紧袖口,手里攥着沾满辣椒面的倒刺鞭子,一下一下的朝十字架上被绑缚着的人甩过去。 血珠随着倒刺的剥离飞溅在眼睫上,都未曾令她停顿片刻,眨一次眼。 惨叫声一阵高过一阵,铁门外的姚公子听得心惊胆战,捂着眼尾透过缝隙瞧上一眼,又立刻缩回视线。 他倒不是害怕死人,这些下人的命卑贱,跟牲口没什么区别。 只是恶人也怕更恶的,姚公子实在畏惧姚夫人这般雷霆狠厉的手段。 若不是因姚夫人这凌厉的架势,得了叔父的赞许,叫他有了如今的富贵面子,他如何都不愿娶一个出手狠辣的女子。 女子,本应该温柔小意,体贴入微的。 牢房内的鞭声停了,惨叫声逐渐变哑,转为了低沉的抽泣。 姚夫人唤来了守卫,搬了椅子供她坐下,撂下了鞭子,喝了茶吐息。 休息片刻后,才抬眼问着:“说吧,你是谁?哪一方的探子?混入府上,又想得到些什么?” “贵人……贵人饶命,我真的…没有偷府上的金银……”薛海被抓进来,先是关在漆黑的地牢里饿了几日,而后才来了人提审他。 可这妇人不听他的辩解,上来不由分说便是一通酷刑。薛海何曾受过这么重的伤,当下涕泗横流的极力求饶。 “哗啦” 一杯茶迎面泼了过来,茶还是烫的,刺痛了面上的伤口,又激发了辣椒的刺激性,薛海立刻干嚎起来。 “不老实,说,你是谁?”姚夫人冷着面,虽是女子,可那气势比之威严的官员也不遑多让。 “我,我是薛海,薛海,家在桃溪村…是本地人……贵人,你们真的…抓错人了……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是被冤枉的!”薛海总算乖觉了些,自报家门的交代齐全。 姚夫人拿起薛海入府时的信息登记,再一次提起了鞭子。 “是吗?可这入府册子上,分明写着,你叫薛河。我记得,游家有个叫薛河的长工,怎的我们姚府上,又来一个?” “薛河,他是我哥哥……是有人,给我了一张纸条,说以哥哥的名义过来,便能得到一笔银钱!夫人,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冒名顶替他人!求您放了我吧,我真的是无辜的,我不知道那一袋金子是如何出现在床铺下方的!夫人!” “偷窃的人……偷窃的人一定还在府上,夫人……求您明察夫人……” “薛海……你因赌博欠债,气死了自己的父亲,于数月前卷钱跑出了县城?”姚夫人又拿起另一张纸页,倒出了薛海的底细。 “是……是,是我……”虽不愿面对自己造成的结果,但瞧着姚夫人面色缓了下来,薛海瞧见了希望,忙不迭的点头。 “可你如何能证明,自己是薛海,那薛海若是死在了外面,岂非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亦或者,你是授了谁的意,才混进姚府的!” 话锋一转,姚夫人挑高了音量。 “我……我是薛海呀!薛河……薛河能证明!我娘也能证明,夫人,只要将他们找来,便能证明我了!”急着分辩,薛海也顾不上顾虑薛婶子和薛河对他如何,只说要姚夫人将人找来便可证明。 “也罢,那便唤人来瞧瞧,夫君意下如何?”姚夫人转头,对方,门外姚公子偷瞄的眼神。 姚公子一惊,擦了一把额前的冷汗,满口说着:“夫人自己决定就好。” “我记得夫君的妾室月姨娘出自游府,想来是见过这个叫薛河的,便也带来吧,免得……这小小的桃源县,再出现第三个薛河!” ……… 游老爷请的工人多,给的银子也足,这房子搭盖起来倒也很快。也就六七日的功夫,基本的毛坯已经搭好,还将主屋的后院扩建了几间屋子,只剩下粉墙面抹腻子的活计。 薛河虽然不会搭盖房屋,但扛沙袋,混泥浆的力气活干的很在行,一个人顶了两人份,出了不少力。 日暮黄昏时,薛婶子和小翠招呼着工人,叫他们来厨房外简易搭盖的遮阳草棚子里打饭吃。 众人放下手上的工具,陆陆续续的从拱门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薛河走的最晚,将泥沙混好后,才放下铁锹往一边阴凉的地方走过去,缓口气。 夕阳金光璀璨,直晒在皮肤上仍旧热度明显。 傻少爷捧着一碗清水,三两步避开夕阳,踩着满地的沙石靠近长工,伸手将碗口贴到长工嘴边。 “少爷,离我远些,全是沙子,脏” 薛河很是惊喜,他着实没想到,还能有少爷亲自送水的这一日。这些天连日的忙碌,身上又经常是脏污的,薛河便很少贴近少爷了。 担心将少爷的衣服蹭脏了,薛河避开了些,刚要抬手时,又发现手上还凝结着泥沙,索性低头就着碗口喝。 “凉的”刚从井中打上来的水,见长工热的厉害,小翠又忙着帮薛婶子分饭,少爷便屈尊降贵送过来一次。 主要是,这些天长工都不陪他玩了,这让少爷很是无趣。 娘曾经教他的雪中送炭,大约便是当下这种情形了吧?所以这长工是不是该对他感激涕零?然后听他说什么,对方做什么? “多谢少爷”水喝完了,便不担心这碗现下干不干净。薛河伸手将碗接过去放在一边,见四下无人,眼神闪烁着快速低头凑到少爷的唇角亲了一口。 “少爷,这里尽是泥浆,先回去吧”解了馋,薛河也知道最近人太多,说什么都不方便,哄着人先回去。 “不想读书”想吃糖。 傻少爷讨厌读书,却又被母亲压着,不得不完成每日的任务。如今父亲也来了,混合威压下,少爷读书压力更大。 可他本来脑子就笨,为什么非要他变聪明呢? 他盯着长工的薄唇,伸手扯长工的衣角,抿嘴不吭声,意味很明显。 薛河喉咙往后压了压,理智上知道现在这种地方很容易被发现,可这让他如何忍…… “薛婶子,你怎么在这儿?少爷,夫人正找你呢!薛家大哥也在呀,快去吃饭吧,其他人都在厨房院子里呢!” 小翠的声音突然出现,一连唤了三个人的名字,打断了薛河,也让他意识到了什么,当即转头看过去。 薛婶子从拱门的一角走出来,对上小翠不解的神色,勉强维持着表情说着:“我正要叫老大去吃饭呢!既然是夫人寻少爷,那便快些带着少爷过去吧!别耽搁了!” “哦,好!”小翠被提醒,又想起了自己来的目的,立刻小跑着过去,拉着少爷的衣袖将人拽走,嘴上还嘟囔着: “少爷,夫人说媒人拿了几个名册,要让你先过过眼!可不敢再逃了,夫人要生气的!” “哦”傻少爷鼓了鼓腮帮子,看了一眼长工,不情不愿的跟着小翠走了。 顷刻间,这后院的空地上只剩下了薛家母子二人。 见小翠同少爷走远,薛婶子终于维持不住面上的平静,惊惧愤怒浮现面上,用力呼吸着压制了半晌后,才低声呵斥着儿子:“洗干净脸,跟我过来!” 第139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39) 薛河暂时压下了听闻‘媒人’二字时,提起并系在少爷那头的心,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遭,心中早有预设,对上自己娘时,十分平静。 洗干净了身上的泥沙,随着薛婶子一路回了自己家空旷的房屋内。 正堂仅有的桌案上还摆放着他父亲的牌位。 “跪下!” 薛婶子从院子里拿了荆棘条来,又气又急的往儿子背上抽打。 薛河对着爹的牌位跪的端正,也没反抗躲避的意思,任由薛婶子这般打着。 “薛河……你想干什么……你分明知晓…” “游夫人待我们不薄,你这般,莫不是要做那恩将仇报之人?若是被老爷夫人得知了,你可是要没命的,你知道吗?” 这事薛河做的越界犯上,薛婶子明知不对,可第一反应却是为了保住儿子遮掩下来。 她压低了声音边说边哭,想不通自己到底造了什么孽。生出的两个儿子,一个从根上烂透了,气死了亲爹;一个,这般罔顾礼法恩情,祸害恩人的孩子! 衣物单薄,荆棘刺尖,没打几下便是一背的血迹。 薛婶子泪眼婆娑的瞧着,又念起儿子为了还债连日的劳累,到底软了心肠,丢了荆棘条,跌坐在一旁捂脸啼哭。 半晌后,薛婶子这哭声才止了几分,叹了口气,心中万分愧疚,却还是劝说着: “老大,我们不能对东家这般,你也不能,对少爷……少爷他不懂这些,可你是知道的,这……这不对,且不说别的,你们都是男子……” “老大,你听娘一句劝,别再这般……断了吧!等我们把欠的债还清了,我们便从游家搬回来,娘给你选一个门当户对的好姑娘,行吗?” 薛婶子面露祈求,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了,实在不愿见到薛河再出什么岔子。 她原想着,等还完了钱,他们母子二人,再择一个儿媳,便能安稳的过下去。 可为什么呢?为什么,总是事有不顺呢? 薛河沉默无言,对着他爹的牌位嗑了三次头,才起身将娘扶了起来,在薛婶子的殷切期盼中,他回绝道: “不行” “娘,我喜欢少爷,我要和少爷在一起,一辈子。” “气也气过了,打也打过了,娘先稳一稳情绪。若是要向老爷夫人告罪,也无妨。我们欠下的银两我攒够了,还清之后,我便向夫人认罪,求夫人开恩。” 这话说的坚定,便是薛婶子再怎么祈求,也无法动摇对方的心。 薛婶子泪水犹如决堤,止也止不住了,抽泣着:“你这是,你这是非要寻死吗?老大,你可知夫人老爷有多重视少爷,若是让他们知道了你……你还能有命在吗!” “即便能饶你一命,可你们都是男子……要如何在一处啊,游老爷不会同意的!” 薛河拉起倒在自己腿边痛哭的薛婶子,不曾因对方的糟糕设想而吓退。 “同意与否,我总要试过了,才能知晓” 他娘说的这些,他许久前便料想过,可他既然做下了决定,便是有那么一两分的希冀。 尽管秦楼楚馆里的小倌不少,男子之间寻欢作乐不算罕见,可鲜少有男子愿意与同性相携共度一生。 他也不希望少爷经受这些非议,他可以不要那些外在的,只求留在少爷身边。 可若是不说清楚,走了一个月娘,未来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月娘。 如果一味隐瞒下去,少爷身边不会有他的位置在。 “薛河,薛河,你在吗?” 母子二人正分说着,门外传来游家护院的呼喊。 薛河推开门,应了声,见这护院神色焦急,便接着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官府派了衙役过来,说是要你跟他们走一趟!”护院也不清楚内情,便只复述了衙役的话。 “什么?衙役,我家老大从没做什么……”薛婶子一听衙役两字,便有了不好的猜想, 下意识以为薛河这事情被游夫人游老爷知晓,这是报官来抓人了! 腿脚发软,便要往一旁倒下去,还是薛河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人。 “好,我知道了,这便赶过去” 心中微沉,薛河不知是否是有关石平的事,不过他足够镇定,只要事情不牵扯到少爷,对方搜查不到证据,便没必要认下去。 “老大?”薛婶子面露慌张。 “没事”薛河微微摇头,安抚着薛婶子。 两人再次折返回游家,院子里两个衙役已经等候多时了,见着护院带来了人,便要领了薛河去官府。 “官爷,官爷,可否过问一下,为何要带走薛河啊?”薛婶子眼睛还是红的,不过众人以为是听闻薛河要被官差带走,心中焦急而流泪,倒也没想到别的。 毕竟是农家人,轻易不与这些衙役打交道,猛地听闻儿子要被带走,自然内心仓惶不知所措。 “县令大人有些事情需要问询一二,时候不早了,不要误了我们的时辰”衙役倒也算得上客气,言罢便要将薛河带走。 惊慌中,薛婶子也没忘记观察游夫人游老爷的神色,见二人面色与众人一般带着惊异,她略显安定,却也猜不透官差带走儿子的缘由。 “老大……”薛婶子呐呐的唤着,却也不敢阻了衙役办事。 “娘,无碍”薛河仍旧安抚着娘,虽说两个衙役态度不错,也未曾绑缚着他,但难保此行不会出现什么变故。 若是他没能回来,大约游夫人会看在娘孤苦无依的份上,继续收留着她。 游家,对娘来说是个好去处了。 “薛河!” 正要跟着两个衙役走,身后传来少爷的声音。 脚步顿住,猛地转身,薛河瞧见少爷推开屋门,从屋子里跑出来,手上还拿着毛笔,没来得及放下。 傻少爷脸上还带着一些墨迹与压痕,显然又是学着学着瞌睡了过去。 “少爷,入秋了,夜间容易着凉,别总是踢被角,等我”手指垂在身侧卷缩了几下,没抬起。 薛河尽量让自己的面色保持平静,众目睽睽之下,他没办法说更多,只能这么叮咛着。 即便是遗言,也只能,说这么多了。 “……”傻少爷抿着唇,没应声。 “快些吧!”衙役催促着,薛河转身不再回看,跟着两人走了。 少爷,若是这次等不到他…… 千万,别忘了他。 眼见着薛河身影消失在门外,薛婶子才抑制不住的再次哭了起来,将脸埋在手心,对薛河此行的前路充满着畏惧。 她不知道儿子犯了什么事要被带走,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儿子回来。 “别太担心,我瞧着薛河不像是惹上了什么重罪,这两个衙役态度不差,许是在查什么案子,想从薛河这里得到些结果,薛河在镖局待过,大约见过不少人” 见薛婶子着实伤心,游夫人走过来拍着她的背,抚慰着。 “且耐心等上两日,若是官府不放人,便叫老爷过去瞧瞧”询问清楚了是什么事情,也好筹备着如何捞人,顺便也能问问报官捉石平的事,官府追查的如何了。 “是,多谢夫人!”薛婶子本就受了游夫人的恩惠,如今又得了对方的恩,思及儿子的所作所为,更是惭愧的无以复加,垂头掩面无言面对待自己恩重如山的游夫人,只得借着哭腔点头应下。 第140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40) 薛河被带入地牢之时,昏暗狭小的牢狱内已经容纳了四个人。 姚公子与其少夫人的相貌,薛河只在寿宴那日远远的瞧见过,虽然看的不真切,但不妨碍他记忆力不错,仔细辨识过之后,便对上了号。 惊异的是竟然连月娘都在。 还没等薛河借着油盆的火光看清被铁链锁在十字架上的犯人,这人便激动的扯着沙哑的嗓音叫出了声: “哥!哥,薛河,哥,救我!” 这声线夹杂着一丝熟悉感,加上特殊的称谓,薛河立刻认出了这浑身汗水混着伤口的人是薛海。 “你是薛河?” 姚夫人转身,望向薛河上下打量着询问。 简单的环视几眼,薛河确定了这间牢狱中管事的人是姚夫人。 “是”暂且抛开薛海冲着自己的哭嚎,薛河点头应下。 “月姨娘,这位薛河可是你认识的薛河?”问过了薛河,姚夫人又紧接着点到了月娘。 这牢狱内血淋淋的场面叫月娘有些胆怯,但她到底是见过死人的,还算镇定,见识过姚夫人的厉害之后,没敢说谎,点头称是。 姚夫人确保这个薛河没找错,指着满脸鼻涕与汗水的薛海,又问:“那便是了,薛河,你可认得这人?” “哥,救我,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赌博,不该认识那些酒友,不该拿了家里的银子出走。哥,娘不能没有我的,娘一定很想我,哥!救我!”薛海还在极力的哭求着,只是对上薛河过于平静的眼睛,心底越发忐忑。 “是,这是我弟弟,薛海” 在薛海央求告饶的视线中,薛河应下了对方的身份。 “夫人,我哥都承认了,快放了我吧,我真的不知道您所说的毯子是什么?我真的是被冤枉的啊夫人!”薛海松了一口气,以往他在家中是最受宠的,薛河这个哥哥有什么都要分给他,即便是他不小心造成了父亲的病逝,可一家人总归是一家人,总要帮衬着他的! 可没等薛海高兴多久,薛河话锋转变,叫他瞬间变了脸色。 “只不过,在父亲离世后,家母便说过,不再有薛海这个儿子。因而,薛海在外界惹出的祸事,一概与我母子二人无关。” “姚夫人,薛海如何,我不会管。” 薛河垂头对着姚夫人俯身,表明了立场。 “哥,我说我已经知道错了!你为何见死不救!爹已经死了,便是再也活不过来。爹都入土了,活着的人为何不能好好活着!你为何不能忘了那些,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呢!” 薛海听了这话,用力晃着身上的锁链制造响动,分明已经没多少力气呼喊了,还竭力扯着嗓子为自己争取。 见薛河不为所动,薛海气急败坏,终于还是暴露了对一母同胞的恶意:“你就是见不得我好!你很得意是吧?我走了,你便成了家里的主心骨,娘要依仗着你过日子!你这么绝情,娘知道吗?!” “薛河,娘要是知道你这么说,她一定不会饶了你的!娘平日里最疼我了!你就是嫉妒!你嫉妒我!” 觉得薛海太吵,姚夫人挥了挥手,命守卫将薛海的嘴堵上。 “薛海的事情还需要进一步拷问,你证明了他的身份,却无法证明他是否清白,不过,你可以先回去了” 姚夫人食指轻触着皮鞭的手柄,将薛河放走。 “且慢,听闻游府来官府呈报,声称石平火烧了游家在乡下的宅子,你在游家做工的时长不算短,可知着石平与游家有何过节?” 这事原是姚县令受理的案子,但奈何这段时间,县令忙着与上头通信,顾不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便直接丢给了姚公子处理,这便是又落到了她的手上。 薛河脚步顿住,思索片刻后,转身答道:“不记得有什么过节,只不过,那石平好赌,许是因为赌博被人打伤了左眼,也不知怎的,便讹上了游家,当是被护院驱赶,便记恨上了。” 姚夫人听了揉了揉眉心,挥手放人,说着:“回去转告游老爷,这案子官府会尽力搜查,可若是这人拿着路引跑的远了,出了桃源县的辖区,县令大人也实在力所不能及,因而,此事或许,短期内无法有个定论。” “是,多谢姚夫人” 薛河记下这番话,随着来时的两名衙役离开。 一旁尽量压低自己存在感的月娘倒是听得后背发寒,她着实没料到石平竟如此大胆。 可,若是石平被捉住了......为了保命,对方一定会将自己拱出来! 手指在袖口下搅动着,月娘听着姚夫人的话音,却不敢打包票石平一定能逃出生天。 私心里,她自然希望那石平跑的越远越好,可,万一没跑掉呢? 对方可是知道自己入了姚府的。 思来想去,月娘赶着姚夫人要将她撵走前出了声:“......夫人,这个薛河,或许并不可信” 为了保住自己,她必须帮石平打掩护,所以,要找一个分散精力的替罪羊。 这种场合下,装作背景板的姚公子听到月娘出声,显然被惊的不轻,眼神中倒是对她多了几分敬佩。 “你说?”姚夫人来了点兴趣,手上的鞭子收起,转而将注意力挪到了月娘身上。 月娘咽了口唾沫,看见那沾血的倒刺鞭子还是怯的,可为了自己,她不得不说: “这薛河,他娘欠了游家的债,他们母子两个是为了还债才去游家做工的。游少爷脾气大,行事嚣张,虽然是个傻子,却总爱殴打欺负别人,我觉得,兴许是这薛河不愿意还债了,故意放的火呢?” “而且,游夫人手里的财宝不少,那薛婶子必定是见过的,说不得就是他们母子合谋故意的,只不过被发现的及时,没能得逞罢了!” “毕竟,这个薛海便是个例子,他们薛家,或许从根上便是坏的!” 为了强调自己言语的真实性,月娘还拿了薛海当例子。 “有道理,你可有证据?”姚夫人耐心的听着,瞧着月娘的神色越发古怪了些。 这月娘倒也是个有意思的,寻常的丫鬟,即便真的受了委屈,换了主子也谨慎着不轻易说旧东家的不是。 一方面,显得自己小家子气,又心思狭隘只记仇。另一方面,终究是下人,谁又能保证换了主子便能一路坦途呢? 若是什么都不说,旧主子尚且能念一丝旧。如月娘这般大肆宣扬的,若是某日遭了难,连个求助的人都没有,可不是自断后路吗? 再者,这般堂而皇之的说游夫人手握财宝,这月娘曾经身为游少爷身边的丫鬟,怕是也见过不少。 这样的证词,如何能作数? 她有意借薛海这事吓唬对方,却未见有效果。 这月娘,胆子倒是比一般的姑娘大不少。 “…这……可他欠债,便是有足够的可疑呀夫人!”月娘说不出来,又极力想给薛河定罪,换掉石平。 “月娘,游夫人待你如何?” 月娘一愣,不明白这话题如何转的这般快,犹豫了一下,思维转了一圈,又看了一眼姚公子,月娘开始诉苦: “游夫人她,虽是不错,可身为主子,又怎会体谅做奴婢的不易,我在乡下时,过得不算好,是遇上了姚郎,才得了救赎…” 这般说着,月娘潋滟着杏眼望向姚公子。这姚公子也是个没多少脑子的,对方秋水含波的看过来,他便满脑子只剩下了寻欢。 姚夫人在一旁冷眼瞧着,觉得若是此刻有一方床榻,她便可以直接离开了。 不想二人再磋磨自己的眼睛,姚夫人出声提醒着姚公子: “夫君,夜深了,带月姨娘回去吧” “那夫人,我们先行一步”姚公子迫不及待的拉着月娘逃离这阴森的牢狱。 第141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41) 薛河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但好在守夜的护院挂念着,给他留了门。 这护院在游家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几人相处的还不错,见薛河总算回来了,便松了口气,催促他快些进去:“你总算回来了,薛婶子担心你担心的厉害,快去报个平安吧!” “多谢,回头请你吃酒”薛河点头,记下了护院帮他留门的这份情。 “行,我可记下了,夜深了,我先回去睡了!”护院打着哈切,刚巧也到了轮换的时间,便揉了揉略显困顿的眼睛回去了。 入了院子,薛河先是去找了母亲。 今日的事太过突然,又是连番的打击,料想,他娘是无法睡下的。 去了耳房,果然见里面还亮着灯,薛河敲了门,低声唤了‘娘’。 薛婶子正是忧愁焦灼之时,猛然听到儿子的声音,当即穿了鞋子跑下床,推开门便瞧见了安然无恙的儿子。 悬在心口的大石落地,薛婶子周身一轻,又喜极而泣的拉着儿子左右看顾,生怕他受了什么苦头。 “老大,你总算回来了,没事吧?到底带你去做了什么?有没有受伤,他们有没有动手打人?” 薛婶子一连串的问着,见着儿子,心中安稳不少。 “没什么,不是大事,问了些东西,便放人了”薛河摇头,含糊盖过去,没将见着薛海的事告诉娘。 他娘性子总是软的,但凡薛海一求饶,做些苦肉计的做派,便会犹豫着心软原谅。 因着是家中幼子,比他小上一两岁,农家人惯性的思维,总是要薛河让着这个弟弟。好衣服让出去,读书的资格让出去,大部分好的东西,都落到了薛海手里。 有了爹娘的偏宠,薛海仗着是弟弟,没少抢吃穿,抢爹娘的关注,那些薛河不在乎,也都由着他。 可薛海长大了,性子却学坏了。他气死了爹这么久,分明回来了,却未曾回村里,到爹的坟头上一炷香,磕个头求原谅。 如今再次犯事,才想起他们这些至亲,实在自私自利。 他瞧着薛海那样子,连一丝悔过的态度都没有,竟然还能理直气壮的说出爹死了便死了这种话。 若是让娘知晓了,怕是又要气出一场病来。 “好,没事就好, 没事就好!”薛婶子思绪还是凌乱的,也没精力深想薛河的糊弄言语,只点着头,觉得今日累极了。 薛河扶着薛婶子坐回床边,安抚着:“娘快些休息吧,我先走了” 见儿子转身要走,薛婶子忙伸手拉住,犹豫着问:“你可是…要去…” 她有些难以说出口,不过这话薛河听懂了,点头说是。 “老大,真的不能改了?……或许你只是一时兴起,过不长久……可少爷他……”薛婶子皱着眉头,再次劝说。 薛河被带走的这段时间里,她乱糟糟的脑子里想了很多。 虽然,这乡下也有契兄弟一说,可那是穷困到娶不来妻子,才搭伙过日子的。 到底,男子在一起,无法确保长久。 即便游夫人游老爷同意了,可少爷呢?会不会腻了她儿子?往后儿子会不会转变了心思?这些都是不可预料的情形。 再来,游老爷只有少爷这个独子,怎么可能不给游家留后呢! “不是一时,娘,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薛河转身,拉开了薛婶子的手,望向自己娘时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老大……”终究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儿子,薛婶子只看着一眼,便知道再多的劝说都是没用的。 她这个儿子,自小便是沉稳的性子,懂事又老成,因着这性格,曾经她与薛父难免会在某些方面忽视对方。 可也因为儿子这脾性,才能让自己在经受了丧夫之痛后,迅速振作起来。 薛婶子知道自己管束不了大儿子,哀声叹了口气,又问: “若是,游老爷和游夫人,如何都不能叫你如愿呢?你可有想过,若你死了,娘该如何?若是你没死,便要一直苦守着少爷,看他娶妻生子,而你孤家寡人直到老死吗?” 薛婶子说的这些设想可不是空穴来风,薛河默然的听着,直到薛婶子说完,才有了动作,直接对着薛婶子跪了下去。 “哎,老大,这是做什么……”膝盖接触地面的响声不小,薛婶子瞧着薛河决绝的样子,心间又是一刺。 “娘,这几个月,儿子赚够了欠下的债,余下的都是留给娘的。儿子不孝,可游夫人是非分明,若是我死了,想来也不会因此牵连到您,您可安稳过下去,只是恕儿子不能为您养老送终。若是儿子还能活下来,便是只有如愿以偿这一条。” 说着,薛河朝着薛婶子弯腰嗑响头。 薛婶子拦不住,便这么顿住了抬起的胳膊,眼瞧着儿子向自己磕头赔罪。 可若要说起来,哪里是老大对不起自己,分明是自己拖累了老大。 若不是为了自己,若没来游家做工,或许,便不会有这么一遭了。 说到底,还是因她而起! 薛婶子面色渐渐缓和,平复了情绪,妥协般的摇了摇头: “罢了,罢了,随你去吧,娘不再问了。往后如何,你且自己瞧着来吧。只是,游家待我们有恩,千万别做出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来,少爷生来娇养,是吃不得苦的……” 嘴上说着往后由着薛河自己去,可言语间辗转的念头滑过,薛婶子又难免担心,唯恐薛河拿错了主意,或是一声不吭的哄骗了少爷私奔,薛婶子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通。 若是没有今日这一遭,薛婶子不会这般轻易的松了口,毕竟在她的观念中,男子汉大丈夫,娶了妻子,生了孩子,这一家子才算完整。 可儿子被衙役带走后,薛婶子设想了许多种坏情况,不论是哪一种,她都不愿看到。 相比儿子丢了命,只要薛河能好好活着,便是万幸了!喜欢男子,争取少爷,在薛婶子看来,也就没有想象中那般难以接受了。 “儿子知道” 薛河起身听着,逐一应下,再三向薛婶子保证不会做那些阴狠的事情,才被薛婶子放行。 第142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42) 出了耳房后,薛河回自己屋子里冲了水,换了身干净衣服,才于夜色朦胧中去了少爷房中。 从侧面的窗子里翻身跃进去,薛河熟门熟路的靠近。 本想着只瞧上一眼便离开的,不料这么晚了,少爷竟然还没睡下。 听到动静从床帐的缝隙里看了一眼,认清人之后,傻少爷便朝着长工扑了过去。 “少爷!” 有些惊诧,但行动越过思考先一步将少爷接住,托起。 傻少爷勾着长工的脖颈,凑近四目相对的看了好一会儿,才说着: “才回来,不带我” 言语中是显而易见的不高兴,埋怨长工回来的太晚。 他不算灵光的脑子猜测长工一定是去了什么好玩的地方,才忘乎所以的回来晚了,而且,还不带他一起去! 手臂拖着腿弯往身上带了带,薛河抱着人,低笑从胸腔中发出共鸣,“少爷,那可不是个好去处” “哼”傻少爷可不明白什么好不好的,只觉得这阵子太过无聊,长工都不找他玩。 分明是自己有了更好玩的,不乐意带上他。 “少爷别恼,明日带少爷去山上玩儿?”薛河托着人,坐在床边,将人放自己腿上,用鼻尖蹭着少爷的侧脸轮廓。 修缮的屋子搭的差不多了,这本不是他的活计,后续没多少能用到他的地方,空闲下来,便能陪少爷好好玩一阵。 若是要和盘托出,又要顾全少爷的名声,自然不可能挑人多的时候。 只等这群泥瓦匠收工后,院子里的人少了,即便游夫人游老爷要处置他,关起门来,也不会传出去闲话。 薛河捏不准游家老爷与夫人的想法,虽在娘面前信誓旦旦,可终究还是没有多少底气。 虽然这么说很卑鄙,可游老爷与游夫人最在意的是少爷,他所能依仗的,便是少爷对他的这几分欢喜和依赖了。 可连这几分欢喜,薛河都不确定,是自己刻意引导出来的, 还是少爷本愿的。 或许,在出现另一个人之后,少爷便会将他全然忘了,欢欢喜喜,如同现在这般,投向另一人的怀抱。 那人会不会不好,会不会只是贪图少爷家的财宝,会不会如月娘一般心思不正? 薛河不甘心,他怎么可能愿意将少爷交给一个自己不认识,不清楚底细的人。 其实他没有向娘明说,他的打算是,若老爷和夫人如何都不能同意,除非他死了,否则无论如何,他也是要想尽办法,排除少爷身边人的。 少爷身边,有他一个就够了。 若是他不能如愿,那么这几日,便是最后可念想的光景了。 思绪在心间反复转折着,唇间的轻巧触感,将薛河从沉郁的念头中拉出来。 伸手将抚上唇角的手指覆盖,薛河在一室暗色中看着少爷的眼睛,已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视角拉近,鼻尖相贴,似乎是看出了长工低沉的情绪,少爷眨了眨眼睛,主动亲了上去。 白日里他便想吃糖了,可长工太忙,怎么都不乐意。 这会儿闲下来,又在发呆,傻少爷决定自己主动要过来。 相互纠缠着,长工箍紧了少爷的腰,用力亲吻过去,借机宣泄着因那些不好设想而越发糟乱的心境。 可他到底知道不能做的太过火,克制着,压抑着,终究还是拉开了距离。 傻少爷舔了舔下唇,在长工越发暗涩的眸色中,不甚满意的说着: “不甜” 这话音叫长工回过神,意识到连这主动亲吻都是自己曾经的刻意诱导之后,情绪更加低落。 他是知道的,从第一次刻意哄骗少爷开始,他便知道,假的就是假的,总有被戳穿的那一日。 偷来的果实,总会有被发现的那一天。 勉强稳住声线,薛河像往常一般哄着人,“抱歉,少爷,我换了衣服,忘了带糖” 说着,便要将少爷放下,抱回床上安睡。 出乎意料的,傻少爷攀着自己脖颈的胳膊没松,反而施力借着位置置换的角度仰头再次贴了过来。 薛河瞳孔微微缩紧,思绪有一刹那的凝滞。 如果说,第一次是为了糖,那么这次呢? 唇齿分离的轻响在静悄悄的环境中,在薛河的耳边尤为清晰,而后,他便听到少爷带着些凑合意味的言语。 “不甜,也行” 两人摔倒在被褥里,纱帘也被这动静搅得晃了又晃。 薛河撑着胳膊,单手捧着少爷的侧脸,低垂下头凑过去。 他的心情总是起起伏伏,可总算觉察出一些不同来,便迫切的想索要更多。 “少爷,说喜欢我,少爷,快说你也喜欢我…”他轻啄着少爷的鬓角耳垂,低声催促着。 傻少爷倒是很大方,仰头又亲了一下,勾着长工的脖子学说着:“喜欢,薛河” 昏暗中,薛河心神震动,看着少爷清亮的眼眸,恍惚觉得被望着的自己,真的是被喜欢着的,又觉得那瞳孔里突然多了很多东西,却尽数一闪而逝。 “少爷……”言语隐没在唇间,薛河是个不知足的人,要到了一样,却还想要更多…… 环抱着长工的后背,少爷抚着,总觉得一条一条的结痂格外棘手,可刚要放下时,又被长工抓着贴上去。 “扎……有伤” 间隙中,傻少爷总算有了些说话的余地。 “没事的,皮外伤,不疼,少爷别担心”薛河的体质好,恢复能力不错,白日里他娘用荆棘条抽打出来的一道道破口,都已经长出了结痂,这些伤痕,过两日也就掉了。 只不过傻少爷根本不是在问这个,而是强调这结痂剌了自己的手。 显然长工是听得懂的,但他故意曲解了意思,拉着少爷的胳膊,要怀里的人抱紧自己。 …… 天边泛起灰蓝,眼瞧着又一轮新日要升上高空,姚夫人才衣摆沾血的从牢狱中走出来。 刚要回府,姚县令身边的人便将她拦了下来。 “少夫人,大人派小的来问问您审的如何了”管事衣着的人垂着头,恭敬的朝姚夫人行了礼,而后带来姚县令的口谕。 姚夫人静默片刻后,从袖口拿出了审问笔录,转身同这人说:“天色太早,我不便去大人院子里打扰,杨管事且将这纸条送过去,麻烦了,替我向叔父问安。” “是,奴才记下了”拿了纸条,管事不再逗留,迅速离开。 姚夫人含笑目送管事离开,而后缓缓卸下了假笑。 姚忠远是个墙头草,两边都想巴结,却又惹了一身骚。只是京都大人物的斗争尚且激烈,又怎会有闲工夫搭理着边远县城的县令,如此焦灼,不过是他做贼心虚罢了! 若是没有那未知之人给的信息,她还真猜不到最近这姚中远闭门不出,暗地里四处奔走疏通关系的缘由。 朝廷肃清乱象一事,可大可小。若来的是提前打过招呼的,随意丢个弃子,斩尾求生,亦可安坐官位。 可若遇上的是敌对派系的官员,那姚大人,姚县令,便要遭难了。 她不清楚京都的局势,也不清楚这姚忠远是否有底牌,但她不能让对方好过。 这个节点上,不论薛海承不承认自己是探子,她都可以让他是。 不过,样子还是要做足做真,这份笔录才显得可信。 让姚忠远焦头烂额,她才好暗地里做些动作。 第143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43) 经多方打探,姚县令在花费了大把银票后,从京都打探来了具体的消息。 圣上已经下达了肃清指令,钦差官员秘密走访,去了不少县区,暗中缉拿了几个官商勾结收受贿赂的官员。 地方官虽然官位小,可远离京都,不用每日诚惶诚恐的担忧朝堂党派局势,私下敛财这种事情,更为方便。 以往,朝廷对这种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大,便只当没瞧见。 可现下无风无浪的,姚县令实在想不通圣上此番的用意。 到底是清缴?还是以此之名敛财,变相充盈国库? “叔父,喝酒”姚公子对着姚县令碰了碰酒杯,将沉思的人唤醒,示意着对方继续喝酒。 这姚公子也是喝多了,若放在平常,给他十个胆子都不敢同姚县令这般讲话。 姚夫人立在一旁帮忙斟酒,帮姚公子圆场道:“大人勿怪,恒郎他喝多了。” “无妨”姚县令接过杯子,摸了一把姚夫人的手背,将杯中的酒送入口中,往椅背上靠去,卸下了一身紧绷的担子。 听闻上头来的是二皇子那边的人,也幸好那旧识只认钱财,答应帮他通融一二,如今对方回信,想来是已经办妥了! 视线瞥向一旁喝的醉醺醺、言行无状的姚恒,姚县令鄙夷的笑了笑,只顾喝酒。 这姚恒是他的远亲,若不是看这个侄媳妇儿还有些用处,哪还有姚恒仗着他的权势狐假虎威的时候? 不过,倒也不用再等,算算日子,那钦差大臣明日便可抵达县城。 届时,棋子丢弃,他仍旧稳坐高台。 眼下,正好借着酒菜放松精神。 盘里被公筷夹来了小菜,姚夫人恭恭敬敬,做着下人的活计。 姚县令满意颔首,将凉菜悠然吃掉。 他这侄媳,倒真是个有眼力有头脑又敢出手的。若姚恒是这性子,说不得他还能高看上几眼。 只可惜,姚恒一除,这侄媳,便也是留不得的! “叔父,叔父,这赌坊的生意是…嗝…是赚钱,不过,就是场地太小了些,咱们这天高皇帝远的,叔父怕什么!” 姚恒酒意上头,甚至大胆到拉着姚县令的胳膊提着意见。 “侄儿,你醉了”姚县令将人甩开,念着对方也活不久了,便宽容了些。 姚夫人见了,先将姚恒扶在一边,又朝着姚县令行了礼,请示着:“大人,我去端一壶醒酒汤来” 喝酒误事,想到明日还要提起精力应对京官,姚县令觉得这醒酒汤少不得,点头应下。 “嗯,去吧” “是” 姚夫人客气的退出去,扣上房门,转身向院落外走去。 这院子是姚县令常住的地界,闲杂人不许靠近,姚公子那边的下人和妾室,也都明令禁止过。 只不过,虽是夜色朦胧,姚夫人却眼尖的瞧见了缩在围墙外的人影。 走近时,对方避无可避,借着提灯的烛火,姚夫人才看清了这人,是月娘。 “你在这里做什么?” 面色微冷,她不知这月娘是否有别的目的,但,自己的计划,绝对不能被打乱。 月娘端着酒壶的手无意识揉捻着壶身,被抓住,显得有些紧张,她说着:“夫人,我,我只是想过来送些酒水” 这些天姚恒一直宿在月娘这里,床笫间透漏了不少关于这府上的事,月娘也明白姚府看似姚夫人当家,可实际上的正头主子却是姚县令。 若是讨好了姚县令,她的日子,会更好过吧? 只可惜,这院子被人守的太严了,主事的地方妾室又不能涉足。 “回去!”姚夫人上下打量着月娘,审视她这话的可信度,伸手拽过月娘的胳膊,将人拉走。 “夫人,我只是想去给夫君送些酒水,方便夫君和县令大人畅饮!”月娘不服气,却挣扎不开姚夫人的手劲,被拖着走。 “你以为,那是什么好去处?”姚夫人不便多说,只觉得这月娘太过蠢笨如猪,三番四次的暗示都听不懂。 正是关紧的时候,她也不想再理会。 只吩咐了两个下人,将月娘押回自己的房间,锁了门看管起来。 “放开!夫人凭什么限制我,放开我......”月娘一路挣扎,却没仔细观察过,以往熟悉的道路此时却过分安宁。 一路被压着胳膊送回房中,听着门外锁链叮当响,月娘气不过一脚踢在房门上,转头提裙推窗子时,发现连窗子都被封上了。 姚夫人煮好了醒酒汤,赶着时间端着托盘再次送回去。 府上的护卫在不远处守着,还没到时候,姚县令稍有不对,他们便会立刻赶过来,她的时间不多。 推开门,被姚恒多番劝酒的姚县令也多喝了不少,显然有些醉了,见到她回来,还恍惚了一瞬。 “叔父,醒酒汤”姚夫人递过去,给姚县令喝下。 姚县令虽然被酒意干预着言行有些不便,但思维还是在的,记挂着自己的书房,言语含糊的说着: “带姚恒……回去” “是,这就离开” 姚夫人应着,将一小碗醒酒汤尽数喂下去。 喝了醒酒汤,但意识却越发迷蒙,姚县令头晕目眩,最终支撑不住,‘噗通’倒在了姚夫人脚边。 姚夫人退开半步,没去看他,拿着壶里剩下的醒酒汤,直接倒进了醉酒过去的姚恒口中。 姚县令再次清醒之时,正对上姚恒惊恐的目光。 姚恒离他很近,姚县令被吓的猛然打了一个激灵,往后退时才发现自己被绑缚在椅子上,手脚都缠上了宽大的粗布,层层包裹着,叫他根本没有挣脱的空隙。 再转头看姚恒,对方也是被绑缚着,嘴里还塞上了布团。 “醒了?” 熟悉的声音响在头顶,姚县令仰头看去,对着烛光瞧见了匕首锋利的刀刃,才明白姚恒刚刚惊恐神色的意义。 “姚忠远,姚大人,你比我想象中,还要草菅人命”姚夫人对着烛火,拿着从姚县令书房秘格中找到的一叠厚厚的信件,有的已经发黄破角,可见存放时间的久远。 这东西,便是她费尽心机获取姚县令信任,想要拿到的文件。 可惜,里面并没有她最想看到,又最不想看到的那一页。 第144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44) “唔……呜呜”嘴被堵上,姚县令说不上话,却也明白了如今的局势。 “你想问你的那些手下?我在水井中投放了一些迷药,这会儿,药效大约发作了,他们不会过来的,不用问了” 把玩着匕首,姚夫人将文件一页一页的看过去,找到了其中一个,仵作的验尸笔录。 手指蓦紧刀把,翻转往下用力刺入姚县令的左肩。 姚县令吃痛,可嘴被死死堵着,只能从鼻息中发出些闷哼。 他到底养尊处优了这些年,吃不得疼,只是被扎了这么一刀,便疼出了一身冷汗。 姚夫人绕着椅子,转到了姚县令的面前,看着对方望向自己的目光中带着不解与憎恨,开了口: “大人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不记得也没关系,我告诉你......” “我叫林幼清,当然,我还有另一个名字,崔瑶音。” 听到这个姓,靠鼻息出气缓解疼痛的姚县令有一瞬的疑惑,他只觉得这个姓氏耳熟,可具体如何,一时之间怎么能忆起来? 所幸,崔瑶音不需要姚大人回答。现在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看客,只需要坐着便可。 “姚大人还记着十年前,您在成为县令之前,曾有一家崔姓的官员吗?” 那时爹被圣上调任,算是升迁,崔家人欢欢喜喜的举家搬迁,却在任职的路上,遭遇劫匪,死在了途中。 只余她一人,侥幸活着。 “当然,大人贵人多忘事,不记得自然是常事,那,再论一论别的。姚大人可还记得五年前,在西街食欢巷角的一家豆腐坊?那里面,曾经住着一对年轻夫妻,姓林。” 姚夫人说着,辗转踱步,指腹摸着匕首的刀刃,视线在姚县令身上游移着,犹如刀锋刺骨。 以往,她伪装的温婉和善,可每每见到姚忠远的时候,她多么想毫无顾忌的提刀捅上去。 她的嫂嫂,是那样一个温婉和善的女子,被人带去姚府的时候,怀孕不足三月,一家人对这个新生儿充满希冀。 她原想着,爹娘临死前叫她好好活着,她被哑娘救下,被当做哑娘死去的女儿养着,有了新的家人,新的生活,便可以忍痛放下难以探查的原委,在爹爹即将任职的土地上,带着死去亲人的希望活着。 可一切,都被毁了。 姚县令以买豆腐为由,强制要求嫂嫂带着一车新鲜白嫩的豆腐送去府上。以往林哥都在的,可偏就那日,为了给嫂嫂买心仪已久的珠花,没在铺子里。 傍晚,人被送豆腐的推车推了出来,浑身血污,一尸两命。 林哥上门讨要说法,被打手棍棒打个半死。姚县令担心事情闹大,竟直接买凶杀人,于夜色中,将林哥和哑娘杀害,又放了火,毁尸灭迹! 为了遮掩罪行,姚县令谎称嫂嫂在府上偷了东西,被发现后便一头撞死在了影背墙上。 更是买通仵作做了伪证,这事,便这般压了下去。 可偏偏,又是她,因为积年忧思沉郁,鲜少出门,只那一次从家门走了出去,再一次,侥幸活了下来! 两次,上苍不让她死,偏要她眼睁睁看着这世间的一团污糟!偏要她,带着仇恨活下去! 她本想查清楚当年崔家遇害的真凶,想知道是否真如自己猜测的那般,姚忠远为了自己上位,和京都的某个高官达成了协议,谋划了这场买凶杀人案。 可她等不了了,来不及了。 若是留他活到明日,若是那朝廷派过来的,同这人蛇鼠一窝,放任姚忠远继续在这里作威作福,当个土霸主,她便再也没有报仇的机会了! 所以,赶在明日钦差过来之前,姚忠远,必须死! 她辛苦龟缩了这么久,为了取信于他,做了那么多的肮脏勾当,不能白费。 崔瑶音越走步子越沉重,抬头再次看向姚县令,握紧匕首,一刀刺进姚县令的胸口。 “噗嗤!” 利刃刺进血肉,这声音似乎和切瓜没两样,一刀子捅进去,带出些汁水飞溅。 红刀子抽出,崔瑶音垂头凝视顺着刀尖缓缓滴落在脚边的血水,她突然意识到,杀人,原来竟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杀人很简单,所以,这些草菅人命的狗官,才不把人命当人命去看待。 如今,姚忠远的命在她手里,也如同割草一般无二。 崔瑶音提着匕首,再次刺过去,刀刀刺到最深,冷眼看着姚县令呜咽着却只字不能言,最终只能憋屈着含恨咽气。 “呜呜……呜” 身后姚恒的惊惧声使崔瑶音记起房中还有另一个人,她转身,拎着血淋淋的刀蹲下身。 刀身拍打在姚恒的脸上,对上姚恒吓破胆的惊惧瞳孔,崔瑶音声音缓和下来,说:“姚郎,你我夫妻一场,怎的还这般怕我?” 似乎是这柔和的声线起了作用,姚恒眨了眨眼,眼泪少了些,或许在思考依照两人的关系,自己被放过的可能。 “放心,我会让姚郎,死的轻松一些”姚忠远作恶多端,罄竹难书,姚恒又能好到哪里去?一丘之貉罢了,死不足惜。 在姚恒哭求的目光中,崔瑶音一刀抹了对方脖子。 杀鸡,她练了许多次。 顷刻间,最憎恨的两人都死了,崔瑶音站起身,环顾着房间内鲜血四溢的场景,有一瞬的茫然。 接下来,她该做什么呢? 目光落到那些沾染血迹的纸页上,崔瑶音回过神,将这些东西整理起来,与自己袖口中早已写好的状纸放在一处,由镇纸压实。 如果,明日来的这位官员,是个刚正不阿之人,那么这些陈年旧事,她崔家的案子,或许都有机会迎来翻案的那一天。 如果,那官员是早就与姚县令串通一气的,院外的守卫、管事与杂役,苏醒之后,瞧见三具尸体,瞧见姚县令死了,必定会六神无主的闹起来。 届时,这么大的案子,即便是钦差,也难压下。 一行人中难免有不同的归属和派系,只要传到朝中,只要被圣上瞧见了,案子便有机会查下去,那些尘封的冤屈,还有机会被揭开。 再不济,纵使姚忠远和姚恒的死未曾揭起一丝水花,至少,她是报了仇的,至少,她的隐忍,不算白费。 可惜,到底她还是没能知道崔家遇害的原委,还助纣为虐的害过那么多无辜人。 父亲母亲,会不会怪她…… 她是想为百姓做件好事的,可总是无法如愿。 手上粘的血太多了,不知到了黄泉之下,哑娘,林哥和嫂嫂,会不会怪她…… 可他们都死了,只剩下她一个,她活着,便只能报仇! 只是,一个人守着这些仇恨走过来,走到如今这一步,她太累了。 清酒倾倒入酒杯之中,尾指在杯中搅动着,崔瑶音捏起酒杯,一饮而尽。 她看了姚恒,杀鸡一般的死法鲜血四溅,太过血腥,若是死后,碰上了哥哥嫂嫂,大约会吓到他们的。 她给自己,选择了一种,最周全的死法。 疼是疼了点,但至少,外型还是好看的,大约,不会吓到他们的。 黄泉口,奈何桥,会有人等着她吗? 指尖捏不住酒杯,瓷杯脱手,摔在地面上炸开四碎。 随着沉重的闷响,她倒在地上,忍着腹部的剧痛,看着远处的烛火逐渐熄灭…… 第145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45) 县里出现了一件骇人听闻的大事,姚县令同其侄儿侄媳竟然离奇惨死在府上。 头一个发现这事的是守院的小厮,一声惊诧的尖叫惊醒了其他下人,瞧着情况不对便纷纷围了过去。 而后便是一队高官样子的陌生人破开姚府的大门,气势汹汹的清场驱散围观人群,为首的那个身着官服,面色凝重的官员走近血腥的房间,环视一周后,挪开镇纸,拿起了下面的状纸。 因为最先发现的下人,这么大的案子,死的又是当地的县官,一时间人心惶惶,对此事议论纷纷。 但好在钦差大人表明了身份,稳住了事态,并没有让流言和非议进一步传播。 这钦差原是带着圣上的命令过来的,朝中放出了要肃清地方官员乱象的消息,一时间炸出了不少私下收受贿赂的官员。 一番播撒鱼饵之后,还真钓出不少咬钩子的鱼,这姚县令,便是其中之一。 不想还没彻查姚县令贪污受贿的事,一来便收到了对方的死讯。 但好在,证据都摆在了明面上。 他们按照状纸上的提示,从姚县令的书房中发现了密室,并从中抬出了三十多箱金银珠宝,以及几具腐烂程度不同的尸体。 钦差越看越是心惊,当即休书修书一封,叫亲信快马加鞭的送去了京都,言明一定要交由圣上手中。 虽然人死了,但这清缴的事务还是要进行下去,是以,以往同姚公子交好的几个富商地主都遭了罪,连夜被官差带走审问去了。 县令身死,钦差彻查,明面上一切如常,可私底下,人人自危,唯恐被波及到。 这场风波中,唯一幸运的便是此前被一直孤立的游家。 游老爷早前便卖掉了铺子,银钱到手,又因为许久不曾参与那些富商的席面,没了利益往来,远离是非纠葛,安然无恙。 老太太派小厮送书信到乡下时,游老爷对着信纸瞧了又瞧,感叹着时运回转,福祸相依。 只是这庆幸运势的欢欣并没能持续多久。 游夫人的主屋内,瓷杯碎裂的声响,显得分外刺耳! “……你说什么?”手上没了杯子,游夫人亦没心情叫人处理一地狼藉,拧着眉头看向正前方跪着的薛河。 薛河跪的端正,朝着游夫人磕了头,说着:“薛河爱慕少爷,求夫人恩准薛河,留在少爷身侧。” 这话掷地有声,悬在高高的房梁上,回荡几圈后,又尽数落入游夫人的耳中。 一室静默,主座上的游夫人安静的过分,连呼吸都浅的几近于无。 许久之后,她从茶盘中拿出另一盏杯子,手指轻颤着为自己添了一杯茶,将被茶水暖热的杯子,握在手中。 今日,薛河过来还清了薛婶子欠下的债,她惊异这么短的几个月,薛河竟也凑齐了银两。 而后干脆利落的将薛婶子签下的契书和欠债单据拿出来,当着薛河的面撕毁,算是理清了债务。 只是,在她说道放人时,这薛河却径直跪了下来。 初听,她还以为是自己听岔了! 极力压下不理智的情绪,良久后,游夫人才压抑着声调开口:“今日之事,我只当没听过,带着你母亲,离开这里。” 薛婶子在院子里干活殷勤,与她相处的也不错,记着这份情谊,游夫人不愿闹得僵持,叫对方面上挂不住。 她是知道儿子相貌好的,可薛河抱着这份心思,她是如何都不能将人留在游家,留在儿子身边了。 见薛河不语,游夫人又道:“若是缺钱,我可以给,但你需要从此离开桃溪村,立下字据,发誓永不出现在慕儿面前” 几息之间,游夫人想了很多,觉得或许这薛河其实亦是个敛财之人,便想用银钱将人打发走。 她的儿子,可不能受到一丝伤害。 薛河抿唇不语,再度朝着游夫人嗑了头,垂首祈求:“夫人所言,恕薛河不能从命,夫人,薛河只求留在少爷身边,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对方一再坚持,这让游夫人觉察出了些不对劲,若单单只是这薛河暗地里的心思,大可以引而不发,何必如此做派跪倒在她面前?莫不是他…… 出于一个母亲的直觉,游夫人几乎下意识确认了,这薛河一定对她慕儿做了什么! “砰!” 杯子再次被摔的撕碎,瓷片飞溅,但这次却是碎在薛河腿边。 额角破了道口子,血液顺着额头滑落眉尾一路淌下,薛河像是不觉疼痛般,未曾皱一丝眉头。 “薛河,你对慕儿他……你对他…”这话不止薛婶子说不出,游夫人即便气急了,也难以启齿,断断续续的质问着。 第146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46) “是,是我哄骗了少爷,是我占了少爷的身,一切都是我的罪孽,棍棒打板报官定罪,夫人随意处置。可薛河若不死,便只想同少爷在一起,妄求夫人开恩允准。”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如何都配不上少爷。 可他等不及了,游夫人要为少爷相看女子娶妻,这几日已经在同红娘媒人交涉了。他怕再等下去,少爷身边有了新人,便要将他抛之脑后了。 与其眼瞧着少爷妻妾成群,私底下妒海翻涌却畏首畏尾的一再隐瞒,直到被发现被乱棍打死,倒不如直接认下,趁着少爷还没被新人勾走,或许还有机会。 “你……”游夫人听了,只觉怒急攻心,眼前一黑,险些站不住脚。 用力呼吸着还未曾说什么时,门外更加怒不可遏的声音响起:“畜生!” 游老爷刚一过来,便听到了这番言辞,当下气的面目通红,手边没有趁手的东西,随手拎过一旁的圆凳,朝着薛河砸过去。 一声闷响,薛河被沉重的木凳砸在脊背,他稳住身形,垂头认罚。 “杀千刀的东西!我打死你,一了百了!” 游老爷拿起一旁被撞断的桌腿,冲过去下了死手的殴打,带着恼怒的谩骂,直打的薛河后背全是被木棍断口的尖刺划出来的伤口,渗着血洇湿了一大片,瞧着血淋淋的吓人。 薛婶子在院子外的窗缝里瞧着,心痛之余,却也无可奈何,咬牙背过身去,不再看。 【呀,打的好重,看着就疼】另一边,天道透过窗子瞧了一眼,倒吸一口凉气。 【总要让爹娘出了气的,怒火发泄出来,后续才能冷静】 【你不过去吗?】 【还没到时候】 “我打死你这个混账!畜生!我儿他才……他能懂什么?!王八羔子!” “报官!报官!欺辱我儿,你这个畜生别想好过!” 一听‘报官’二字,被气得眩晕的游夫人当下清醒,出言阻拦:“不可,老爷,不能报官,若是这事情被宣扬出去,我们慕儿……岂不是……岂不是又要受人非议?” 游夫人说着,便隐隐有了哭腔,她不愿这些事情闹大了,惹得儿子成了众人议论的重心。 “……那就直接打死他!左不过赔上老子的命罢了!”游老爷是在气头上,也知道这事传出去了不好,喘了口气, 如何都不愿放过恶贼! 游夫人没拦着,怒气冲散了理智与思绪,想不了长远的考量,觉得任由老爷将人打死也勉强解气。 正当游老爷挥着棍子觉得分量太轻,准备转而提刀时,傻少爷跑了过来,拉住了游老爷的胳膊。 “爹,不要!不要爹死!” 少爷显然是被这血腥的场面吓着了,眼圈溢出了水雾,抱着游老爷的胳膊不放。 瞧见自己儿子,游老爷胸腔里灼烧的怒火才降下大半,又觉得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太失败,没能一直陪着儿子便罢了,还让儿子受了歹人的欺辱。 年过近百的男人,瞧见儿子哭,也开始红着眼眶抹眼泪,情绪稍显稳定,反而更加伤心:“慕儿,是爹不好,是爹没护好你和你娘,爹不是个好丈夫,也不是个好父亲” “你放心,爹就算是死,偿了这条命,也要为你讨个说法!” 游夫人也走过来,抱着儿子低声抽泣:“娘在呢,慕儿不怕,没人能欺负你了” 游老爷也顾不得找刀,拎着木棍便要将欺负儿子的畜生打死,却又被拦下。 “慕儿,离远些,免得爹不小心伤到你,爹帮你弄死他!”游老爷扶开傻少爷,抬手便要打在薛河的后脑上。 傻少爷眼瞧着着急,扑过去拦在长工身前,阻挠着游老爷的动作。 “不要,爹,不打” “慕儿?”游老爷盛怒之下的思绪一时之间转不过弯,只觉疑惑,动作凝滞。 “爹,别打……血…好多,他疼的……他好疼…” 手上全是长工后背的血水,傻少爷一见,眼泪便止不住的流,又是焦急,言语更加滞塞,不愿游老爷继续打下去。 “少爷,别哭,只是皮外伤,看着……是重了些,不碍事的” 一直沉默的薛河瞧见少爷哭的泪人似的,便抑制不住,转了身,抬手要帮少爷擦泪。 “薛河” 薛河身上血腥味重的骇人,傻少爷从见过对方浑身带血的样子,担心对方会死,哭的更难过了,在薛河转身过来时扑进长工怀里。 第147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47) “少爷,不哭”扯着伤口有些疼,但薛河心底是欢喜的,欢喜少爷因为他的伤势哭的伤心。 这意味着少爷是在乎他的。 这陡然间的转折,让游老爷僵立许久。 还是游夫人先反应过来,理智回笼了些,走过去要将傻少爷从薛河身上拉起来。 “慕儿,先起来” 他们刚刚只顾着气恼薛河的恶行,却忘了,也该好好问问,儿子的意愿。 可慕儿的心智还不成熟,能懂什么? 若是被哄骗教唆的…… 傻少爷顺着娘亲的拉力起身,扯着对方的衣袖,看看长工,又看看拿着沾血木棍的游老爷,央求着。 “娘,不打” “慕儿,这里太乱,先随娘回你屋子里” 游夫人觉得事情不对,想先将儿子支走,再处置薛河,却没能拉动人。 傻少爷站着不动,没能听游夫人的话。 “慕儿,听话,跟你娘回去,等爹处置了坏人,便去陪你”游老爷总算反应过来,落在薛河身上的视线愠色更浓,哄着儿子先离开。 “不,不坏,薛河……不坏” 少爷敏锐的发现爹娘对长工的敌意,直觉若是自己走了,或许之后都见不到长工,说什么都不愿离去,后退几步,手指摸索着攥住了长工的衣袖。 “慕儿乖,你只是被他蒙蔽了,若想要下人,爹再帮你寻几个便是了。”游老爷忧心思维简单的儿子被诓骗了,更不愿放任儿子同这狂徒相处下去。 “不要,薛河,要他!”拼命摇着头,傻少爷如何都不依。 “只是换个人陪你玩,都是一样的。离了薛河,还有其他人,慕儿,薛河必定是要走的,他欠我们的债还清了,便不会在院子里做工了”游夫人说的更委婉,可也表明了不愿再留下薛河,试图同儿子讲清楚道理。 至于其他的,等将薛河赶走之后再做打算。 哪知傻少爷一听薛河要走,刚止住的泪又开始汹涌的落下,扑在游夫人怀里断断续续的央求: “娘,不一样……不要别人…只要……只要他……要薛河……不走,喜欢……薛河” “慕儿?”游夫人耐心的听着,惊奇于儿子这段话说的虽然断续,可语义却比以往都表达的清晰。 可这却是为了…… 游夫人看向一旁仍旧跪着的薛河,神色染上些复杂的意味。 “他必须走!”游老爷态度坚决,说是走,其实便是想等哄好了儿子,私下里将薛河打个半死,再赔了银子丢出去。 不料游夫人拍着儿子的后背,沉默片刻后,却没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反而安慰着儿子说着:“好,既然慕儿不愿,那娘便同薛河再说说,别急,也未必非要走的,慕儿,别哭了” 此刻的薛河身形摇晃,因为后背的伤势,最终还是没能撑住,噗通一声倒了下去。 “薛河” 傻少爷有些担忧,转身要过去看,又被游夫人拦下,只听对方同游老爷说着: “老爷,将他带回房里,找个大夫瞧瞧伤势” “夫人?”游老爷莫名其妙十分不理解,刚才还与自己同仇敌忾的游夫人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便转变了态度。 “快去!”游夫人安抚的摸着儿子的头,使唤着游老爷快些。 虽然心中仍憋着火气,但游老爷迟疑片刻后,终究还是听从了夫人的安排,丢下木棍,拖着昏过去的薛河将人带出主屋。 房外焦急等候的薛婶子连忙跟上,对上游老爷铁青的面色,几经犹豫,到底未曾替儿子说些什么。 屋子里,游夫人还在哄着哭肿双眼的傻少爷。 “好了,已经叫你爹找人给他治伤了,瞧把你哭的,都成花脸猫了!走吧,去你屋子里,跟娘好好说说……”游夫人缓了神色,耐心的给儿子擦了一颗接着一颗的泪,这才将人拉动,去了东厢房。 “唔”傻少爷应着声,哭的太狠,鼻音浓重。 “慕儿知道什么是喜欢吗?若娘执意要让那薛河走,你想要爹娘,还是他?” “慕儿,他同你说过什么,一个人的真心假意,慕儿分得清吗……” 游夫人的声音逐渐飘远,端着盆子的小翠看着主屋的一片狼藉,心有余悸的缩了缩脖子,但还是壮着胆将地面清扫干净。 这屋子里闹的动静太大,她想听不到都难。地面上血迹糊成了一片,小翠光是看着都觉得后背疼。 希望薛家大哥人没事。 第148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48) 日光落下,临近傍晚,窗外的天色阴沉着,瞧着倒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夫人,那宵小死不足惜,为何拦着我?” 游老爷坐在太师椅上,气的直拍桌角。 从儿子那里问了不少东西,又费力哄着人睡下,折腾许久,游夫人已经彻底冷静下来,端着茶盏撇去浮沫喝了一口,才道: “如今县城风波还未休止,那钦差官员尚未离开,若真如老爷怒气上头时所言,棍棒打死了他,闹出了人命来,你让我和慕儿,远在府上的老太太,该如何过下去?” “我晓得,即便不打死,直接将腿打断,丢出去了事,也就罢了,何必浪费银钱帮他医治!” 其中利弊,游老爷自然是明白的,这行为做出来,便是自损八百。 可他如何能忍下这口气! 游夫人拉过他气急之下用力捶桌面的手,抚了抚,劝说着: “老爷,且静一静,这个家不能没了你,便是为了慕儿,老爷也不该冲动。” “就是为了慕儿,才应该将他棍棒打出去!”游老爷压低了声音,仍旧恼怒,不过好在游夫人安抚着,剧烈起伏的呼吸缓了不少。 游夫人将茶递过去,反问着: “可老爷也瞧见了,不论是诓骗,亦或是其他,慕儿对他是上了心的。当下便拦着不让打、不让走,若是真当着慕儿的面将人打残、打死了,吓到慕儿如何是好?若慕儿非拦着不让,非要护着他,老爷难不成要连慕儿一起打了?” 游老爷认真代入游夫人的假设,想到儿子红着眼睛对着他央求,再硬的心也要软上几分,哑然无声许久之后,才嗔怒着说:“……我们将慕儿惯坏了!” 慕儿自小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性子,只要能满足对方的,他们都极力满足。 以往,游夫人将他教养的好,除了使些小性子,骄纵一些,便也没做过更过分的。 可如今,他要哭闹着要保下一个欺负他的恶人! “可总不能放任着……男子之间,如何能长久,再者,这薛河是个什么脾性?今日端的是愿打愿挨的样子,谁知道他到底在算计些什么?即便不打死他,他也不能留在桃溪村!更不能再让他瞧见慕儿!” “慕儿想要什么,给他便是” “夫人?!这是何意?”游老爷闻言,眼睛都瞪大了几分。 “老爷又不是不知晓慕儿的性子,见什么都是三分热度,有了新鲜的,便将旧的抛在脑后了。现下薛河惑的慕儿上了心,若此刻强制将他们分割开来,反而惹得慕儿逆反。老爷难道想做个恶人,叫慕儿恼了你不成?” 虽然一家子没有隔夜仇,但若是这么当着慕儿的面打死了或者打残了薛河,慕儿伤心起来,可是一圈人跟着难过,到时候,他们做爹娘的反倒成了恶人,棒打鸳鸯了! “给慕儿再挑几个模样俊俏的丫鬟小厮侍候着,人多了,或许就把那薛河忘了,等慕儿腻了,老爷再处置他,也无妨碍。” 况且,慕儿确实到年纪了,否则也不会被薛河轻易拐带了去。 她也该快些考虑着,给慕儿择些妻妾了。 游老爷听进去了,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依照儿子的性子,那喜欢,来得快,去得也快,说不得有了新玩伴,没两天便将这薛河忘的一干二净了。 “那这薛河现在……” “人伤在咱们院子里,自然要好生养着。暂且这般……” 若是慕儿,真的上了心,如何都抛不下这薛河……那可要,再做打算了…… 游夫人喝着茶,垂眸隐去了心中的忧虑。 她太懂自己的孩子了,慕儿虽然娇纵,可从前即便是最讨厌的读书,只要是她说下的,对方也会不情不愿的照做。 但如今,慕儿为了个男子,没能听她的劝说。 第149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49) 儿子能为了薛河说那么多话求情,她便知对方这喜欢不似往常的玩意儿一般,扔了也就扔了。 若真的听了夫君的话,执意将两人分开,怕是会闹得两败俱伤、家宅不宁。 游老爷在院子里的时间短,自然不清楚薛河的脾性与慕儿相处时的状态,可她却是日日瞧着的。 现下回想,那薛河看着慕儿的眼神,倒是做不得假。 薛婶子人不错,薛河人也勤快,她觉得若是为了钱财,薛河着实没必要自己跪出来认罪。 凡事出,必有因,这般说出来,薛河讨不着好,反而挨一顿毒打,为的是什么? 不为钱财,便是为了人。 若薛河是个女子,这事倒也罢了,可他偏是个汉子。 游夫人在心中长叹,只觉得头疼。 这事若是被等着抱重孙儿的老太太知道了,指不定怎么闹腾呢! 但不论如何,慕儿才是最重要的。 “也罢,便依照夫人所言,让慕儿缓一缓,等晚些再棍棒打走他!”说这么一会儿,游老爷已经冷静下来,左思右想,也知道这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 “这些日子不安稳,独留老太太一人住在府上,我怕她心中难安,老爷不妨回去瞧一瞧,也好叫老太太安一安心,不过,这事先别让老太太烦心了” 这本是一早决定好的,只不过被薛河这事打乱,游老爷没能准时回去。 瞥见窗边人影攒动,游夫人寻了个由头,将游老爷支走。 被提醒着,游老爷记起了今日本来计划好的行程,这会儿游府上的老太太怕是该着急了。 “是,误了时辰了,我这便过去,夫人看好慕儿,最迟明日午时,我便回来” 薛河昏迷着,翻不起什么风浪来。收拾了情绪,游老爷起身离开。 待游老爷走远,薛婶子才从一侧缓缓走进来,眼角含泪,一迈进来,便朝着游夫人跪下了。 “你这是做什么?若是为了给薛河求情……”游夫人叹了口气,站起身要把薛婶子拉起来。 薛婶子垂头,双手捏着沾血的帕子,说什么都不肯起。 她去瞧了老大,鲜血淋漓的后背刺的她心疼不已,她是来求情的。 做娘的,即便嘴上再怎么绝情,可终究做不到无动于衷。 可她也知道老大做错了,这些是他应得的惩罚。 她不会插手,遂了薛河的愿,是死是活随他去。 可她知道儿子不是那种贪图富贵的人,也不是因为惦念着游家的钱,才引诱的少爷,她想,替昏迷的儿子,分说几句。 “夫人,我知道薛河该打,该罚,也知道以薛河的身份,留在少爷身边便是高攀。” 薛婶子这些日子以来,未曾睡过一日好觉,整日被愧疚和自责的情绪裹挟着,面色苍白,又因为连日的落泪,双眼红肿,整个人憔悴不已。 “不敢隐瞒夫人,最先发现这事的,是我,便是老大被衙役带走的那日。他如今日这般跪着,任凭我如何打骂,都不松口,我劝不动的,夫人” “薛河他,自小便比一般的孩子成熟,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是认定了除了跟在少爷身边,便是只有死这一条路的。” “夫人于我有恩,我不会为他辩白什么,若是要他死,那便请夫人,为他留个全尸吧,好叫我,带他与他爹葬在一处。”薛婶子声泪俱下,压抑着声线克制着呜咽,生怕游夫人觉得自己在以退为进的博同情。 薛婶子说的伤心,游夫人瞧着也颇为触动,她并非铁石心肠之人,又都是做母亲的,怎会不明白薛婶子此时的为难境地。 她原本,就不愿将此事往薛婶子身上牵扯的。 “你先起来” 游夫人弯腰打算将人扶起来,可薛婶子满心的愧对与悲戚,自己的良心过不去,摇着头要给游夫人磕头告罪。 “先起来,此事我不会迁怒于你,至于薛河……且再议吧” 游夫人看不过眼,强制将人拉起来,又唤来小翠交由她将薛婶子扶下去休息。 “你脸色不好,先回去休息。小翠,扶你婶子回房” 小翠机灵,老早便守在门外了,听到传唤连忙走过来搀扶着薛婶子,将人带下去。 夜间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温度降下,有些湿冷。 游慕推开屋门,在昏暗中瞧见床上的薛河。 他趴在床上,后背的伤势有些炎症,又带起高热,他睡的并不安稳。 走近了些,游慕伸手抚过薛河无意识蹙起的眉,又试了试体温。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将里圆球状的丹药塞进薛河口中。 料想过有这么一遭,之前从那老大夫手里买来的止痛药有了用处。 挑开衣服看了眼后背的伤势,血迹洇湿了纱布,游老爷怒火中烧,恨不得弄死薛河,自然也不会细致的给他治伤,这伤口处理的并不好。 好在那大夫还留下不少纱布,游慕拆了旧的,换了品质上好的药粉撒上去,再逐一包扎好。 换好了药,止痛药的效果挥发出来,薛河睡的沉稳了许多。 “受苦了,不过……还要再忍忍”若想让爹娘同意,薛河这顿打是免不了的。 拿手指沾水润了润薛河干结的唇瓣,又含了一口渡过去,擦了水渍。末了,游慕就着对方唇角亲了亲,才转身阖上门离开。 第150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50) 姚县令的案子还未有定论,边关突然传来了敌袭的战事,圣上大怒,下旨派遣了将士赶赴前线御敌,并且征召各地富商财主募捐战事所用的银钱和粮草。 安定太平时,朝廷对这些富商地主的敛财行为略显宽纵,但真到了急需用钱的时候,这些富户,自然成了被养肥可宰的羔羊。 桃源县还缺一个县令,朝廷派了官员顶替过来任职,只是时间太急,还在赶来的路上。 这段时日仍是由钦差坐镇,搜罗姚县令罪证的同时,也代为管理县城的事宜。 有了被审讯的经历,原先趾高气扬的富商们纷纷哑了声,听闻朝廷的政令也老老实实的捐了银钱,送了粮草给边关的将士。 近来的桃源县虽然没有以往热闹,却比之前更加安定。 游老爷带着运输粮食的车马回来,走进院子里左右不见儿子的身影,面色便不太好。 “慕儿呢?” 游夫人帮他去了外衣,没应声。 “又去看那贼人了?给他精挑细选的几个下人,相貌也是不差的,他一个都瞧不上眼?”游老爷心中肝火又有了燃起来的势头。 游夫人没正面回应,神色不明的说着:“慕儿喜欢他” 再者,若论相貌,谁能比的上慕儿?瞧不上也是正常的。 游老爷气呼呼的喝下一口茶,又将杯子重重搁在桌面上,心中带着窝火。 “且不论这村里人的眼光,男子的喜好没个定性,又如何能长久!” 他自己就是男人,又如何不明白男子的心性。那薛河无外乎就是看他慕儿相貌好,才生出了歹念,可这如何能长久。 若是慕儿偏就瞧上了这登徒子,以后可要遭罪心伤的! “直接将他打出去罢了,兴许,慕儿伤心两天,也就忘了!”游老爷一念起那狂徒就怒意骤起,抬脚刚要去寻儿子。 “老爷作主,慕儿若是闹起来,出了什么岔子,或是伤着了,老爷负担后果便是”游夫人情绪平和,也不阻拦,幽幽说着反话。 “唉!”到底顾虑着儿子,游老爷几经踌躇,手上青筋鼓起,却还是忍下了。 午时,小翠送来了厨房做好的饭菜,只是还不见傻少爷回来。 游夫人便叫游老爷先吃着,自己端了清粥小菜过去瞧瞧。 前院里,日前寻来的两个清秀丫鬟蹲坐在阶前,看着小屋子紧闭的房门,束手无措。 转眼瞧见夫人端着托盘过来,当即腾起身子低头行礼。 “少爷还在里面?”游夫人将饭菜交由丫鬟拿着。 “是,从今晨到现下,一直都在”丫鬟点了点头,面对主家还有些怯怯的,因为她们未能完成夫人的嘱托。 沉思片刻后,夫人挥了挥手,招呼两人先去用午饭。 “你们两个先下去吧” “是”丫鬟将饭菜小心放下,垂头缓步离开。 游夫人敲了敲门,见没人应,才唤着:“慕儿,开门” 半晌,房门内有了动静,少爷从里面打开了一条门缝,隔着空隙朝外看着游夫人。 “慕儿,只有娘在,没别人,连娘你都信不过了?即便是要守着他,也不能饿着自己。” 听游夫人这般说着,少爷才缓缓打开了门。 小屋子里,薛河还昏着,没有要苏醒的样子。他后背的伤势有些重,那日又流了不少血,失血加上炎症,即便喝了药汤,高热还没完全退下 。 游夫人瞧着人不大好,又看着儿子紧张的样子,心中已经明了大半。 敞开了屋门,将饭菜端进来,游夫人拉过儿子,温声劝着: “慕儿,娘去找大夫再帮他瞧瞧,放心,他不会有事。” “但是慕儿,无论如何,以伤害自身来达成目的,都是最不明智的行为,饭还是要吃的。听话,好吗?” 傻少爷仔细辨别着娘亲的话,转头又看了看还昏着的长工,最终点了点头,将头埋进了游夫人怀里。 他不明白为什么爹要打长工,只觉得委屈。爹生气,他伤心,薛河流了好多血,他也伤心。 在意的人突然产生了争执,他夹在中间,即便不甚清楚到底为了什么,却也知道自己该是很为难的。 “爹和娘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若是你病了,或者伤心了,爹娘也是要跟着伤心的。”游夫人说着,拉儿子坐下,将饭菜推了过去。 “吃吧,吃了饭,再守着他也不迟”知道儿子惦念着,游夫人知道如何劝慰才能奏效。 “嗯,谢谢,娘” 少爷鼻尖红红的,听了话,开始捧着米饭夹菜吃,还记着游夫人的教导,知道言谢。 “慕儿很乖,不用谢” 心底软了一片,游夫人抚弄着儿子散乱的鬓角,偶尔帮对方夹几个菜。 她的慕儿与常人不同,自然要获得更多的关爱。 只是喜欢个男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单论起来,薛河确实足够细致且耐心,能够照看好儿子。 可人心易变,感情最经不起考验,当下再热烈的感情,也总有被磨灭的那一天。 曾经游老爷对她也是珍之重之,可还不是被妾室勾的宠妾灭妻,险些害了她慕儿的性命。 如若不是这阴毒手段被游老爷知晓了,瞧见了妾室的狠毒,又拾起对她的旧情,对儿子的愧疚堆积起来,哪里会有如今这样的和睦光景。 男子情谊,多凉薄。 游夫人眸光忽闪,视线落在薛河身上停留许久。 第151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51) 边关战报不断,这次的敌袭要比以往更加猛烈。 支援的军队还在奔赴前线的路上,朝廷又开始向各地征兵,并且下发了懿旨,命各地的官员将牢狱中关押的犯人即刻运往前线。 消息发出来时,薛海已经坐上了运往边境的牢笼,这次他的运气不好,因为被严刑拷打过,身上都是伤,还没到战场便晕死过去。 都是押运的犯人,狱卒们不会在意这些犯人的死活,直到将这批犯人送到边境,才发现其中有个人已然死去。 不过他们并未有什么负罪感,在狱卒眼中,这些犯人本来就是拿去挡刀的,大部分的最终归宿都是死亡。 薛海可能会死在他乡,听到牢狱中的犯人被连夜押走的消息后,薛河已经有了猜测。 只是蒙在鼓里的薛婶子到了现在,还不清楚次子的去向,只向儿子说着如今县城的大事。 “来,老大,再喝些” 薛河醒了,他体质好,躺了几日伤口结痂,便能起来活动了。只是薛婶子不放心,总觉得儿子面色还是苍白的,特意煮了补气血的枣粥,要他多喝些。 “我自己来,娘不用忙了”薛河接过来,两三口喝完,示意自己没事。 房间里只有薛婶子在,薛河视线往外探去,没见着人,询问着:“少爷呢?” 昏迷最严重的那两日,他隐约感觉少爷是在身边的,只是游夫人和游老爷又如何会放任少爷来这里? “少爷他……在东厢房”薛婶子面露难色,不便多说什么,看着儿子,皱着眉头叹气。 小翠从门口露了个头出来,双手扒着门框报信:“薛家大哥,夫人要见你!” “好,我们知晓了” 薛婶子抖了抖眼睫,转头回了小翠一句,对此并不惊讶,反而面色沉重了许多。 薛河观察着薛婶子的面色,觉察出些不同,追问着:“娘,怎么了?” 薛婶子是个瞒不住事的,隐约察觉到老爷和夫人在打算些什么,却并不清楚,心理其实很慌乱,摇头说着: “我不清楚,只是,老爷和夫人将少爷关起来了,老大,若是没了你……” “想再多也是无用,我去见夫人”事已至此,夫人不可能放任着不管,总要有个结果的。 穿好鞋子下了床,薛河整理好自己,没让薛婶子扶着,自己走了出去。 正屋内游老爷和游夫人都在,游老爷将脸转到一侧,显然还很不待见薛河。 “夫人,老爷” 还是原先的位置,薛河跪下,沉着呼吸接受二位对自己的审判。 游夫人是鲜少的威严,厅堂内气压很低,缓了片刻后,游夫人才开了口: “薛河,慕儿念着你,若是我们将你一棍子打死了,便是伤了慕儿的心。可你终究是个男子,男子相伴,又如何能长远?” 心跳飘忽着无法落下,薛河听出来游夫人对自己感情的不信任,急于解释辩白。 “夫人,我……” 只是还没开口,便被游夫人打断了。 “你无需向我解释,能忍下老爷这顿棍棒,便知你如今是用了心的,可感情不是说了便作数的。我向来不信那些海誓山盟的假招数,你也无需向我保证什么,这些都是无用的,男子的誓言,最轻狂,不可信。” “咳咳…夫人”游夫人讽刺的过瘾,连一旁听着的游老爷都被带了进去。 他略显尴尬,喝茶掩饰着,假借咳嗽提醒游夫人回归正题。 游夫人扫了游老爷一眼,拿起桌上拟好的两份契书递给跪着的薛河,示意小翠将笔墨印泥摆在薛河身侧,继续道: “我家慕儿,本应该寻个最好的姻缘,可谁让他偏被你拐带了去。将你留在宅子里,若是往后,慕儿腻了你,把你打发出去,便也罢了。可若是你伤了慕儿的心,即便我们再怎么罚你,都于事无补。” “你若想证明,便去投军吧。若你能活着回来,若届时慕儿还念着你,我与老爷,便不再阻挠。” 游夫人说的很清楚,她并不相信薛河的决心,或者说,她并不信任这份情谊薛河能坚持下去,又能坚持多久。 说是给薛河一个机会,其实还是将两人分割开来,用时间来压制一切。 这对薛河来说并不友好,战场上刀剑无眼,他可能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或许在他九死一生的回乡之后,少爷早已妻妾成群,儿女无数。 “好”对方话落,薛河利落的签字画押,应下这桩‘赌局’。 游夫人审视着薛河的反应,她以为即便再深的感情,在面临性命之忧的时候,或多或少,都会游移一二。 薛河干脆的举止,倒令她高看了对方几眼。 接过小翠送过来的一份,游夫人认真瞧了几眼,折叠收好纸页,要打发薛河回去: “也罢,既然签下了,向官府呈上名册,今夜你便准备动身吧”去往前线运送粮草的车队最近的只有今夜的一队人马,薛河若是随军而走,当下便要准备着。 薛河没起身,俯身请求:“夫人,可否,让我临行前见少爷一面,只一面就好!” 第152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52) “可以,但不能太久,下去吧”自然要给薛河时间向慕儿解释清楚,否则依照慕儿的性子,必定是要闹腾的。 这个惹慕儿生气的事,她不愿做,老爷也不愿做,便只能是薛河自己来说。 薛河收好契书走出屋子,迎面便是薛婶子伤心的脸。 “老大,非走不可吗?”薛婶子只问了这一句,见到薛河点头,便长叹了一口气,拿围裙擦了擦手,跟着薛河回屋子帮他收拾行装。 “娘,这些钱,你拿着,若是我没能回来,您一个人,好好周全自己”薛河从柜子里拿出了钱袋子,放进薛婶子手里。 “娘不要这些,你自己收好吧,虽是去军营,可若是想过的顺遂,到哪里不需要银钱打点!” 薛婶子将钱袋子丢开,继续帮着薛河叠衣服。 “只是设想,娘放心,儿子会回来的”拾起钱袋,薛河塞进薛婶子手里,保证着。 薛婶子手上的动作一顿,终是憋不住情绪,泪水一瞬间充斥着眼眶,手上攥着儿子给的钱抽泣不止。 夜幕降临,东厢房的门还上着锁,丫鬟将水壶刚从窗口送进去,便被里面的人暴躁的扔了出来。 “砰” 水壶越过窗子,砸在游夫人脚边。游夫人绕了几步,走过去开了门,转头示意薛河跟上。 “滚!” 房门的锁链叮当响,傻少爷被一连关了两日,满肚子火气,听到动静便要拿东西砸过去。 书本砸在门框上,‘啪嗒’一声,掉落在地,屋门被推开的响动让少爷抬起了头。 屋内的烛光都被少爷浇灭了,只有门外的火盆映着光,随着屋门推开照进来。 门开了,傻少爷看见游夫人进来,努努嘴,生气着没动,靠坐在一角转了个脑袋,不去看人。 “慕儿” 游夫人唤了一声,没得到回应。 招手叫薛河进来,留了空间给薛河来言说。 许久不曾迈进这间屋子,平日里他将东西摆放的整齐,实在没见过如此杂乱的样子。 薛河看着满地狼藉,便知被关的这两日,素来喜欢玩闹的少爷有多难受。 是他连累了少爷,才闹出这么多事来。 “少爷”薛河捡拾着地面上的书册,走过去。 埋头抱膝的少爷听见了,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猛地抬起头,见是薛河,抿着唇伸手要对方抱。 分别在即,薛河不知自己是否能顺利回来,也不知这段时间的隔阂,是否会磨灭少爷对他的记忆。可当下,看着少爷向自己张开手臂的样子,他便知道,从军这一遭,他无论如何都是要去的。 伸手将人抱起,揽在怀里,薛河摸着少爷的脸颊,说着抱歉。 “少爷,我来晚了” “薛河,不让,见你”勾着长工的脖子,少爷情绪有些激动,被强制关了两日,限制着行动,他很难受。 说不上来,全身都难受。 伸手拂去少爷眼角掉落的泪珠,可那珠子一颗接着一颗,滚烫灼热,连带着薛河的手指都跟着轻颤。 垂头,亲吻着眼角,薛河低声哄着:“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别哭,别哭……” 室内还是昏暗的,薛河坐在左侧书房挑高一层的台阶上,抱着少爷哄了许久,才让人止住了泪。 “陪我,睡”靠在长工肩头,少爷觉得既然见到了长工,他和爹娘的矛盾或许已经解开了。 将被关禁闭的事暂且抛在脑后,要薛河晚上过来哄他睡觉。 只是长工面色黯淡,扶正了少爷的身,额头相抵着,沉声说道: “少爷,我需要,离开一段时间,今晚便动身出发” 少爷有一瞬的无措,许是好不容易见到了长工,压下了惯性的脾气,反而抱紧了对方脖子反问: “去哪?” 熟悉少爷的脾性,薛河心中宛如蚂蚁啃噬刺痛,更是不舍的离去。 正如了他所愿,少爷离不开他,依赖着他,可他要走了,非走不可,对方这些细微的反应便显得更加难舍难分。 没忍住将人压向自己,捧着脸用力亲吻着,一通厮磨之后,薛河不甘愿的退开解释: “边境,从军,战事结束,我便能回来了” 少爷尽力去理解这话里的意思,却只能听懂‘结束’‘回来’的字眼,可这都不是他在意的东西。 “很久?” “或许一年,或许两年,战争很残酷,我们没办法知晓何时结束”拉起少爷的手,薛河将之裹在手心。他对自己的归期,对自己能否顺利活下来,并不清楚。 少爷没生气,也没吵闹,他敏锐的察觉到了薛河要去一个很危险的地方,思考了许久,说着:“你,会死?” 怀里的人分外安静,薛河抬头,借着窗外的烛光望向对方的眼眸,那异常澄澈的瞳孔中,映出自己的轮廓。 轻吻着少爷的指节,薛河向对方保证:“我会,尽力活下去” 点点头,少爷不再追问,眼睫颤动,却是无言。 薛河知道少爷一定是生气了,可时间有限,他没办法多说什么。 游夫人提着灯进来,打破了一室昏暗,也打破了两人间的氛围。 两处灯火照亮了宅院的大门,小翠提着灯笼照亮前路,送背着包裹的薛河离开。 特意支走了其他护院,此刻门前并无他人。 “老大,你可一定要回来!”薛婶子站在门槛前,面上尽是不舍与伤神。 “我知道” 薛河应下,回头往宅院内望去,游夫人缓缓踱步到门前相送,她面上平静,却催促着薛河快些离开: “薛河,一路顺遂,快些去吧” “谢夫人”没能瞧见自己惦念的人,薛河稍显落寞的转头,接过小翠递来的照明灯笼,转身要走。 身后脚步声急促靠近,薛河直觉转身,熟悉的气息裹挟着晚风落入怀抱。 第153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53) “少爷!”单手提着灯笼,薛河腾不开,只能用一另只胳膊拢着。 怀中的人什么都没说,抬起头后拉过自己的手臂,便是不客气的咬上一口。 比以往的力道都要重,有些疼,薛河觉得一定被咬破了皮。 可即便是疼着,他也忍不住欢喜。 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少爷咬了他,便是消气了。 少爷松了口,什么都没说,仰着头等着长工来哄。 分离的伤怀仍在,但薛河觉得少爷是喜欢自己的,这种认知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他弯腰用力抱过去,克制着让自己平静下来。 “少爷,等我,一定回来!”声音压的很低,低到只有他们彼此才能听到。 薛河知道游夫人还在看着,动作不敢太过分,抱过之后,便放开了人。 “慕儿,回来吧”见两人分开,游夫人出声将少爷唤回来,庆幸自己明智的没让游老爷跟着。 “哦”少爷回了游夫人身边,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 “小翠,关门” 游夫人拉着少爷回去,交代着小翠关门。 漆过的棕红木门合上,将薛河隔绝在外。 紧了紧身上的包袱,薛河提着灯转身,沿着石板路往村口走去。 东厢房内,游夫人带着少爷坐回榻上,伸手摸着儿子眼角的水迹,轻声安抚着:“慕儿,男子之间的情,本就不易,更不可轻信。” “若他活着回来还惦念着你,倒也算有几分真意。契书已经立下,你爹和你祖母,便没理由拦着了。” “一辈子的事,不可草草落下结论。慕儿且等一等,行吗?” 少爷听了,垂头眨了眨眼,将泪水挤出去,眼睫上沾染着泪迹,许久过后才轻轻应了一声: “嗯” “我叫小翠端些水来,早些洗漱睡吧” 游夫人拍了拍儿子的背,留他一人消化自己的言语缓和情绪,推门而出。 薛河本也不是非走不可。 可即便是她松口了,还有游老爷与老太太这两个阻碍。 游老太太观察入微,纵使那日游老爷刻意隐瞒也还是察觉到了不对。 游老爷又是个心大的,连带回来的丫鬟小厮,是游老太太安排的都未曾疑惑过。 她猜这老太太应当是瞧着老爷面色不对,大约意识到宅子里出了事,只是还没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才安排了人过来。 这两日那两个面生的小厮不在,不用想都知道去了哪里。 老太太观念古板的厉害,更是重视子嗣,曾经她没怀上慕儿时,便撺掇着游老爷纳妾填房,得知慕儿与常人不同,便又极力要求游老爷再添儿子,后来知晓游老爷于子嗣上无缘,才勉强罢休。 如今若是知道了慕儿和薛河的事,若是知道游家要绝了后,怕是要闹翻了天。 保不齐会暗中出银子派人收拾了薛河,还要来这乡下的院子里‘代’她管理,或是用强制性的手段逼迫慕儿尽快娶妻生子。 这事若落到了老太太手里,便是一刀斩断的处理办法,可若真的如此,慕儿怕是最难过的了。 因而,她才会趁着老太太还没能插手之时,快些将薛河送走。 游老爷是念着战场上有去无回,才允下这约定的。 在他看来,这段日子的缓冲,可以让慕儿忘了薛河,顺带给慕儿物色妻子。 可她并不觉得,慕儿会轻易忘了。 倘若慕儿是个正常人,可以自主判断,她原不必干涉过多。 可正是因为当下慕儿上了心,又是个心智不健全的,她才更加为难且无法轻易做下决定,费尽心思的设下考验,又给两人回旋的余地。 分开一段时间吧,让慕儿弄清楚自己的喜欢能维持多久,也能给所有人缓冲的时间,去消化或接受这件事。 如若薛河没回来,亦或是见识过生死险境之后退缩了,变了心思,便知这不是个可靠的人。长痛倒不如短痛,过了这段时日,伤心便淡忘了,总好过纠葛过深。 若是那薛河好运,不仅活着回来了,还记挂着慕儿,倒也印证了对方是个长情的人,她也能安心将人留下。 -------------- 细雨蒙蒙,打湿了窗框。 月娘踮脚扒着墙上的小窗子,想努力瞧一瞧外面的景象,却只看到一片雾蒙蒙的天空。 她泄了气,从椅子上转身跳下去,窝在小木床上抱着自己的手臂,不知何时才能逃脱这昏暗逼仄的地方。 姚县令的案子牵扯太多,还在查证之中,姚府上的妾室丫鬟、小厮,都被限制了行动,暂时关押起来,听候发落。 月娘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便被人拉出房间不眠不休的审问了两日,见问不出东西,那两个官差才将她关进了这间小屋子。 这一关便是数日,吃喝拉撒全在一间屋子里,使月娘的心里压迫感与日倍增。 月娘觉得自己命数不好,刚得了姚公子的欢喜没多久,还没来得及享受几日优越的日子,便遇上了这么大的事情。 想到那晚还遇上了姚夫人,她止不住的打着冷颤,心中后怕。 听那些官差的话头,是这姚夫人凶残的将姚县令和姚公子都杀了,连捅数刀,场面血腥。 或许差一点,她当晚也会死在姚夫人手里。 月娘抱紧自己,惧怕侵袭着她,想流泪,却发现前几日已经将泪水哭尽了,如今眼皮酸涩,情绪低落却没了哭泣的迹象。 她该怎么办?会不会被牵连到?她不想死,她还想好好活下去。 “这几日的雨可真大呀?” “谁说不是呢……” 隔着一道厚重的围墙,后街隐约传来了人声。 “这姚府怎么这么破旧了?哎呦,瞧着便阴森骇人” “死相那么惨,估计要化为厉鬼了!” 两人似乎是靠在了墙上抽旱烟,传过来的声音清晰了些,许久没听过人声的月娘忍不住凑近些去听,又因为他们交谈的内容打了个冷战。 “哎对了,这姚县令犯事,他府上的那些姬妾……怎么处置?” “还能怎么处理,要么流放苦寒之地受奴役,要么贬为奴籍永世不得翻身,最狠的呀,还是发派到军营,男的充军,女的……自然是沦为军妓了” “你懂得还真不少,不过听着都不是好去处,她们这些姬妾倒也是命苦,主子富裕时不一定享福,主子落罪时,却要跟着受苦” 第154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54) 其中一个人就着墙面敲了敲烟斗,替这些被连累的姬妾惋惜。 “唉,谁说不是呢,可人命如浮萍,谁会在乎?不过咱们这儿远离京都,到没有那么严苛,其实若想寻出路,倒也不是没有。哎,我听人说呀……” 这人压低了声线,传过来的声音弱了很多,月娘隔着墙听不清楚,连忙扒着高处的窗子试图听清。 “还能这样?”另一个惊异着高呼。 “小声点!这可不是什么正经门路,只要有银子,什么办不了,不过若想逃脱,还需要找个人顶替自己……” 抽烟的两人话题转变,有说有笑的离开了。 月娘神色摇摆,保持着扒窗子的姿势许久,直到胳膊酸痛麻木,才回过神儿,从椅子上慢慢下来。 说话的二人分着碎银,于细雨中走出了街巷,在一个拐角处叫住正拿着糖葫芦吃的小童,打趣道:“小六子,你可认得那给钱人的样子?下次有这么好的事,可别忘了你两个哥哥呀!” “有糖,就找你们!”小童转着圆溜溜的眼,拿着糖葫芦一溜烟跑了。 穿过一条主街,从买伞摊位的下方钻出去,来到另一条甜食街上,精准无误的找到了撑着浅青色油纸伞的人。 小六子扯了扯这人的衣角,仰着头叫哥哥,虽然人小,但说的话却不含糊,逻辑十分清晰。 “哥哥,他们办好啦!漂亮哥哥,六子想吃糖!” 纸伞往上倾斜,半张芙蓉面露出来,他伸手揉了揉孩童的头,俯下身将伞盖过去为其遮雨,又从袖口中拿出一包牛轧糖递过去。 “雨势大了,快回家吧” 小六子像只猫儿般蹭了蹭对方的手,得了好处,胖乎乎的脸上笑开了花。 “谢谢哥哥!” 道了谢,他像个小炮仗一般跑开,连递过去的伞都没接。 【我的糖呢?那不是给我的?】天道有些不平衡,它还以为刚刚那包牛轧糖是给它买的,什么嘛!给一个小屁孩! 【自然少不了你的,这包加了花生核桃,比那包多一倍的量】游慕很会哄人,拿出另一包,给天道转化了吃。 【嘿嘿,这还差不多】抱着转化成可以品尝的非实物形态的糖袋子,天道乐开了花。 推波助澜的事,已经做了,处理了月娘,剩下的,便是等薛河回来了。 游慕撑着伞站起身,捏了块糖球塞进口中,抬脚往长街尽头走出。 阴雨连绵中,氤氲的水汽衬的宅院格外清冷。 薛婶子将蒸好的蛋羹递给小翠,要她端去给少爷吃,可没一会儿,小翠便原封不动的端了回来。 “少爷还是关着屋子不见人?一直不吃东西,这可怎么是好?”薛婶子犯愁,想要去找游夫人说一说,又觉得身份不适宜,摩挲着双手暗暗叹气。 儿子走了,她自然没脸留下,本是要搬出去住的,可游夫人劝住了她,说少爷喜欢她做的菜,她若走了,少爷便更没胃口了,升了月例银钱,只说要她留到年关。 其实不论是什么由头,薛婶子都知道,游夫人心善,觉得逼走了他儿子,有愧于她,才如何都不愿她离开宅院。 只是现下,少爷连她做的东西,都不吃了。 “小翠,这蛋羹端去给夫人吧,再同夫人说一声,让夫人劝劝。”她如今身份尴尬,在院子里也多有不便,如今送菜传话的活计,都落在了小翠身上。 “婶子别担心,少爷其实什么都知道,兴许只是这会儿不饿,过会儿便吃了” 好在小翠不介意,也知道这段日子宅子里不安宁,尽力做好着本分的同时,还能装大人似的安慰上几句。 “嗯,我给你留了一碗,快去快回”薛婶子指了指蒸笼,示意小翠送完便回来吃。 “好!” 有了吃食吊着,小翠当即端着碗跑去找游夫人了。 游夫人知晓后,本是要去瞧一瞧儿子的,又刚巧遇上面色愁云不展的游老爷。 “这是怎么了?”瞧着对方面色不佳,显然是遇上了什么事,游夫人顿住脚步,迎上去询问。 游老爷摇头叹了口气,遣退了小翠,拉着游夫人入了里间,才低声说着:“前几日我回府上料理事务,与管事一同采买些衣食,却发现那家商户的店铺竟都关着门……往日里,他们可都是最热闹的地界…” “因为姚县令的事被波及到,闭店也是难免的”游夫人细细听着,倒也觉得情有可原。 “如若真的只是闭店便罢了,他们的招牌撤了,我透着门缝瞧了,内里也是空旷的厉害”都是做生意的人,店铺盈利又岂会轻易舍弃?即便被影响到关了铺子,也不可能这么快便清空了东西! “这倒是奇了……”县城里的富商算不得多,但数得上号的,也有七八个,这些人各个都是老油条了,又如何能轻易放弃自己的铺子? 游夫人抬眸,瞧着游老爷话没说完,便示意对方继续。 “…夫人,我思忖着,我们或许要把地契交上去了”游老爷踌躇再三,还是说了,这事太大,他一个人拿不定主意,便想先来问问游夫人的意思。 “地契?” “我觉得不对劲,所以花了些银钱打探消息,得知那几个手握地契的商户,都已经停了向佃户收租,仔细盘问下来,才知道是钦差大人将他们的地契和铺子都收了去!”那些商户正是缺钱的时候,向他索要了不少银子,才说了实情。 游夫人心中一惊:“钦差……朝廷?这是要……”钦差官员,那便是代表了圣上啊! 游老爷伸手握住游夫人的手,打断了游夫人将要说下去的话: “夫人,或许,要变天了” “夫人,不好了!官府的人来了!”游夫人还想再确认些事情,便听房门外小翠大声通传着。 屋中二人四目相对,皆瞧见了对方眼底的担忧。 莫不是,已经波及到他们了? 夫妻二人携手而出,问了小翠,也没得出个结果来,便赶去前院见了官府的人。 “这位可是游夫人?官府有人投案,说是偷窃了您两年前丢失的金钗,我二人过来,是想请您前去确认一下,是否确为原物。” 官差说的清楚,这让心惊胆颤的二人俱是松了一口气。 “…原是这件事啊?那金钗丢失了许久,我还以为已经寻不到了!”游夫人缓了一口气,压下刚刚急速跳动到嗓子眼里的心脏。 “我这就同你们去!” 定了定神儿,游夫人应下,当即便动身要随两位官差走一趟,又交代着小翠: “小翠,叮嘱薛婶子,守好院子,看好少爷,我们不在,可别太过纵着慕儿。” “夫人放心,我记下了!”小翠点头,记清了夫人的话。 “我陪夫人一起。”正好,过后也能顺路回府上整理些东西。 游老爷牵起游夫人的手,两人并肩而走。 第155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55) 牢狱的地面湿冷,即便有一层干草垫着,寒气还是会从下方渗上来,冰的人浑身发寒。 月娘抱着手臂,蹲在牢狱的一角,祈祷游夫人能见见她。 牢房过道的尽头传来锁链的晃动声,紧接着便是由远及近的脚步。 月娘听着动静,连忙起身往铁牢边靠近,张望着试图看清楚来人。 “夫人…夫人!”隐约看到一角衣料,月娘当即便认定了来人是游夫人,手心拍打着铁栅栏制造声响引人注意。 游夫人垂着头,手里握着失而复得的金钗,面色复杂,带着愁容与伤神。 这是她的嫁妆,她最喜欢的一个钗子,平日里舍不得戴,只有在重要场合才会拿出来妆点头面。 养在游家许久的月娘,分明知道这钗子对她来说有多重要。 起初听闻官差说是月娘承认偷窃时,她还不甚相信,毕竟丢失金钗时,便已经差人将院子里搜了个遍。 她只以为,是丢了。 抬眸看了一眼呼喊不断引人注意的月娘,游夫人同带路的官差商议,从袖口塞了几块碎银过去。 “官爷,请容我同她单独说几句吧”留游老爷在外面等候着,本就是想单独询问月娘的想法。 她着实想不通,游家待她虽没多优待,却也未曾短过吃穿,为何还要行这偷窃之事! 收了银子,官差态度不错,叮嘱了一句,转头往回走。 “要快些,牢狱之地不可多留” “多谢”游夫人客气的冲着官差福了福身,才转头隔着生锈的铁栏看向月娘。 “夫人,夫人救我!夫人,我不想死,我不想被流放,也不想被当做军妓任人践踏,夫人,您是菩萨心肠,曾救我于水火之中,求您发发慈悲吧夫人!” 说着,月娘便要跪下朝游夫人磕头。 “月娘,你起来”游夫人没料到月娘的情绪这般激动,皱着眉后退了两步,不愿承受对方的跪拜大礼。 “夫人,求您救救我吧,如今只有夫人您能救我了!夫人!”月娘低头咚咚的嗑着,额头被粗糙的地面磨破了,也不停歇。 游夫人看不过去,下意识要隔着铁牢将人拉起来,刚伸手又看到了手心的金钗,顿住了动作。 “月娘,我且问你,这金钗,真是你偷的?” “夫人……这,不是,不是我,是姚府上的一个丫鬟,是姚府的丫鬟,只是姚县令死了,府上乱了,那丫鬟担心自己偷窃被发现,才栽赃在了我身上的,夫人!您救救我!”月娘一愣,低着的眼睛转的飞快,当下便否认着扯起了谎。 “那你又为何要认下?” “我想见夫人,我知道这金钗对夫人重要……夫人一定会来的,夫人,姚县令罪孽深重,我们这些府上的妾室都会被累了的,之前一直被看关起来无法与外界通信,我只有这样,才能向夫人求助,夫人,我真的不想死!” 月娘跪坐着,布满划痕的手扒着铁柱子,仰头满是泪光的祈求夫人帮助。 游夫人没应声,而是低头看向自己手心里的钗子,眼神冷淡了几分,感叹:“我原以为,这钗子与我无缘,两年过去了,不想还有物归原主的这一日,倒是幸运” 听到游夫人说的,月娘意识到自己谎言中的漏洞,当即解释着: “夫人,一定是两年前,那次府上元宵宴,姚府也是贵客,偷窃着便是那个姚夫人身边的丫鬟,红菱!夫人,我是来了姚府之后,偶尔从红菱的包裹里瞧见的!她一定是担心这金钗太明显,才不敢典当了去!” 游夫人对月娘说着一番话未置可否,问起了月娘的打算。 “你想要我如何救你?” “夫人开恩,我们这些被连累的女子,是没有活路的,可若夫人可怜我,便花些银两帮帮我吧……”月娘看到了希望,连忙爬起来,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了自己的打算。 游夫人默不作声的听着,心间确实揭起一番惊涛骇浪,她着实想不到,养了十年的姑娘,是个这般唯利是图,枉顾人性的人! 看向月娘的神色越发惊疑,游夫人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月娘,你要用另一个姑娘的性命,去换你的命?”游夫人后背发寒,只觉得这些年,似乎从没看清过月娘这个人。 “夫人,那红菱偷了您的金钗,死不足惜,在姚府时,她分明是个丫鬟,还几次三番的欺辱我,夫人难道忍心看着坏人逞凶,看着我被磋磨而死吗?”意识到这番话可能会引起游夫人的反感,月娘连忙诉苦,以期让游夫人拾起他们之间十年的情分。 只要有游夫人帮助,出钱弄死了红菱,再买通了狱卒,将红菱的尸体暗中送过来顶替她,她便可以摆脱被流放的命运,彻底自由了! “你怎知,姚府上的这些人,一定会被处置?如今还未有定论,何不再等一等?”游夫人有些被吓到,不愿再提及月娘的主意,反问着。 “姚县令他无恶不作,罄竹难书,我们这些为奴为婢的,自然会被连累!夫人莫不是不愿帮我了?” 月娘听这话音,隐约觉得游夫人不愿出钱帮忙,想当离开游府那日她不算好的态度,立刻哭求着道歉: “夫人,从前是我不懂事,是我以为这姚府是个好去处。我想着,若是在姚公子面前得了脸,也能同游家的生意有些帮衬的。当日我被那么多人瞧见了,心中难受,加之不知自己前路如何,才会那般态度,夫人可千万别误解了!” “我知道错了夫人,我不该攀附高枝,我不该不听您的安排,夫人,我愿意给少爷做童养媳,哪怕是做妾也可以,夫人,您养育我多年,这些恩情我都记着,求您救救我吧!只有您能帮我了!我当牛做马也会报答夫人的!” 第156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56) 月娘再次跪地匍匐着央求,声泪俱下,好不可怜。 她说了这么多,头嗑了一次又一次,却没等来游夫人的话,月娘仰头看去,才发现游夫人正面色冷淡的瞧着自己。 “夫人……”有些心慌,月娘轻喃。 “月娘,你的谎言很拙劣,若你承认这钗子是你偷拿的,我或许还会认为你知道悔悟了。” “我不会帮你,害人的事情我做不来,也拿不出那么多银子,你好自为之吧。” 游夫人收好钗子,打消了继续同月娘交谈下去的念头,转身走出去。 “夫人,别走,我知道错了夫人!”眼看她要走,月娘急忙伸手去抓,却与那衣带错手而过。 “夫人!我为什么拿了金钗,还不都是你,是你让我给傻子当童养媳,让我在游家不上不下尴尬的活了十年,你知道他们是怎么说我的吗?你有为我考虑过吗?我为什么不能为自己打算!” “石平那一把火为什么没能直接将你们都烧死!你们都该死,欺辱过我的人,都该死!夫人,是你毁了我!是你!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你!” 见游夫人不理,她怔愣了一瞬后,才希望落空般歇斯底里的叫嚷起来。 那控诉和尖锐的声线从牢狱里直直刺向游夫人的耳朵。 游老爷在牢狱之外,听得不清楚,瞧见人出来,连忙靠近。 而游夫人被那些言语刺伤,腿脚一软,倒在了游老爷怀里。 “夫人?” “……老爷,我们回去吧”游夫人撑着游老爷的手臂,缓缓站起身,咽下喉咙的酸涩,迈开腿往前走去。 她从来不知道,月娘对她有这么多的恨。 可明明,最初她是抱着结善缘的念头,才将月娘带回院子里的。 那个姑娘,也曾欢欢喜喜的围在她的膝下,同慕儿一般可爱的唤她‘娘亲’,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是她的错吗?是她把月娘教坏了?还是她忽视了什么? 十年,她养了这个孩子十年,为何到头来,却沦落到这种境地? 游夫人回了宅院后,郁结于心,病倒了。 游老爷为了节省开支,遣散了宅院里的部分短工和下人,忙着打点事情,递交田契,这些日子都在县城的府上,没能回来。 薛婶子仍旧是一日三餐的做着饭,又要和小翠一起打扫屋子整理菜园,琐事不少。 反倒是一直情绪低落不愿见人的少爷,出了门,揽起了照看游夫人的事。 “慕儿,娘没事,不用时刻守着” 游夫人靠着床边,见儿子日日守在床边,心里慰贴是真的,却也担心儿子一直守着自己会累着。 “不累,守着娘”少爷摇了摇头,趴在床边守着游夫人不愿走。 游夫人伸手揉了揉儿子的头,含笑说着:“慕儿懂事了” 她病的这些日子,想了很多,总忍不住疑惑是不是自己的忽视造就了月娘那扭曲的性子。 可如今病好了,清醒了,积蓄在胸口的阴云散了,看着自己悉心教导的儿子,思绪豁然开朗。 人和人是不同的,月娘人格健全,神志正常,是一个完整的人,有自主的判断和想法,这些她无法左右。 是好是坏,也都是个人的缘法。 房门推开,忙碌多日的游老爷回来,跟随而来的,还有老太太。 一家子聚在一处,老太太先是问过了孙儿的近况,才询问起游夫人的病情。 交谈中,游夫人也得知了这段日子县城的风雨。 桃源县终于等来了新上任的县令,可县里并不安稳,新县令一上任,便带着朝廷的新政令,整改起了土地乱象。 张贴的告示写了一整页,说的文绉绉,可总结起来,也无外乎那几个意思: 土地理应归朝廷所有,要他们这些仗着土地奴役农户的地主们客客气气的交出地契和收敛的赃款,不想交也很简单,死! 前线的将士还在征战,朝廷从富商手里征收的一波粮草已经就位,为镇守疆界的战士带去了战斗下去的底气。 这些年风调雨顺,其实桃源县这里的村民生活也还过的去。 姚县令私底下作奸犯科与京都高官勾结受贿,私纳和保管京官运送来的赃款,他不缺钱,也怕压迫太狠遭到反抗官位做不长久,面上做的是清官模样。 下面的地主也未敢越界过分收租,村民们受到的盘剥还算轻的。 但部分不代表所有,其他辖区的佃户受到的压迫与打压远远超出想象,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还要经受来自财主和污吏折辱。 丰年尚且如此,若是遇到旱涝灾害的苦年,粮食价值水涨船高,这些佃户们的生活更加难熬。 也是这姚县令的事情闹的大了些,附近辖区的佃户看到了希望,逃出来暗中向钦差告发了当地的地主和县官。 而钦差又连夜向圣上修书禀报了这一内情,朝廷才会趁着战事未完之时,下发了政令,征收银钱当做军备、充盈国库,也能解了农民的疾苦。 游老爷很幸运,再一次赶在风口浪尖上与危险错开。 他主动交了地契,将库存的粮食全部捐出去,交给官府运送到前线战场。 可这样还不够,在见识到其他辖区的农民翻身,状告地主恶行。 并且捆绑着地主一大家子游街示众,砸臭鸡蛋烂菜叶子的时候,唯恐妻儿家人被波及到,游老爷连忙又向新县令递交了一部分银钱打点,将县城府邸充公,表明立场。 所幸,他们在桃溪村的宅院没被收缴,还是完好的。 如今没了丫鬟护院,从前的府邸交出去了,游老爷给了银子遣散了两个姨娘,要他们各自回家去,又接了老太太回乡下,虽然没了钱,但一家子人住着倒也热闹。 游夫人修养好后,心病没了,整个人轻快不少,院子里没了下人,也跟着薛婶子学起了打理菜畦、磕磕绊绊的做起了各式的饭菜。 学好一样之后,便要拿出来给儿子和小翠尝一尝。 老太太住在翻修过的屋子里,平日里侍弄着花草,走动着晒晒暖阳,身边没了簇拥的丫鬟,倒也适应的不错。 日子便也这般顺畅的过下去。 只是农民翻身的这股风潮,还是吹到了桃源县,受到其他地区的鼓舞,曾经受过欺压的佃户也纷纷状告起了地主的罪行。 好在游夫人长居乡下,时常行善,风评不错,虽然有些无名的状告,但游老爷早先投诚投的干脆,花了些银子赔偿过去,竟也险险保住了自己。 他庆幸着自己的幸运,又舍得散尽钱财护着自己和家人性命,却不知道,这幸运的背后,还有游夫人私下里寻着农家人一户又一户说情求得的一份。 第157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57) 天气转凉,树叶落尽,入冬了。 前线捷报频传,可如今还不清楚战事到底何时才能结束,征战沙场的将士也未有归期。 姚县令的事情总算有了结果,这案子牵扯太多,朝廷负责调查的官员顺藤摸瓜,抓住了不少结党营私的高官。 下狱的下狱,处斩的处斩,这事儿还牵扯到了二皇子。圣上震怒,将二皇子圈禁,储君之争的赢家暂时落在了太子一派。 此案还牵连到了数年前崔姓官员的灭门一案,当时只是草草了解,只说是遇上了强盗劫匪,如今重新翻案,才算是沉冤得雪。 姚县令那些暂时被扣留的妻妾侍从并未被波及,反而是受到了朝廷的宽宥,遣散了去,各自谋生。 但月娘为了求生,一头扎进牢狱里,没了这般的好运气。 她因盗窃原东家的贵重物品被关入牢狱,判了监禁刑罚。后又被桃溪村的村长检举声称她害死了其父王瘸子,证人便是王瘸子的亲儿子,月娘的亲弟弟王虎子。 现任县令是个有作为的,接手案子之后,经过一番审讯,便确定了此事的八成属实。 可石平至今下落不明,只有人证没有物证倒是个难题。 王虎子又是死者王瘸子的亲儿子,加之月娘与这父子二人嫌隙颇多,王瘸子又多次敲诈勒索月娘,光靠具有偏颇性的证词无法证实月娘的罪行,这事还未有定论。 虽然月娘暂时摆脱了被即刻处斩的命运,但如无意外,她终其一生,都要在牢狱中苟活到死了。 这事情传到游夫人耳中的时候,一家子正围坐在炉子旁揉面调馅料包包子,为年节做准备。 几人唏嘘着月娘的路走的太偏,手头上的动作未曾因这消息而停顿片刻。 薛婶子揉着面剂子,菉儿在一旁搅和一大盆肉馅,游夫人与老太太一起拿筷子取了肉馅来包,忙的不亦乐乎。 菉儿便是小翠,她本是乞丐,被人贩子卖到了桃源县,又恰巧被回府的游夫人买下,在游府养了几年,便带在身旁了。 她没有家人,年纪又小,即便拿了银钱被遣散了也没地方去。游夫人显然是思虑到了这一层,便和游老爷商议过后,打算收了小翠做义女。 能留下来,小翠自然高兴,当即灵慧的改口叫了爹娘。 游菉,是游夫人为小翠取的正名。这字仍带有翠色,却又多了些坚韧之意,刚好音韵上也承接了慕字。 菉,即荩草,是一种不惧环境野蛮生长的植物。 这几个月,游家也算是经历了大起大落,游夫人不渴求富贵,只期望一家子能平安顺遂的活下去。 有了新名字后,小翠一连高兴了好几天,逢人便说自己有了新名,要大家都叫她菉儿。 炉子里的炭火烧的噼里啪啦作响,游老爷穿着冬衣,夹杂着寒风揭开被帘,走进来取暖。 “今年这寒风可真冷啊,不过东西拿到了,官府的人没有针对,倒是顺利。” 游老爷说着,双手伸到炉火上方烤着,腋下还夹着几张纸页。 游夫人见了,放下包子,擦了手,去瞧这几页纸。 朝廷征收了地主的田契,又总和了田地,重新规划分配下去,这般,便是所有人都有地可耕种,无需争抢买卖。 游老爷这次去县里,便是领取他们的那一份土地,顺带也将薛婶子家的领了回来。 如今正是冬季,等到了开春,农忙耕作的热潮,便又要来袭了。这次农民不再是交租子的佃户,种出来的都是自己的,料想明年,也会是大丰收的景象。 远景暂且不提,领了土地,游老爷便摆脱了地主的身份,与其他人一样都是农民,一直悬着的、担惊受怕家人受连累的心落到了实处,总算能过个好年了。 “这片田地离我们也近,倒是不错”虽然分到的田地不多,但总好过没有,游夫人将另一张拿给薛婶子看过后,小心将其收好。 “是呢,想不到短短数月,天差地别,但万幸,我们都好好的!”游老爷心中感慨世事易变,从前总觉得多赚些银子才是正道,可如今看来,再多的银钱,也不如家人康健人丁具在。 “对了,慕儿呢?”屋子里没瞧见儿子,游老爷问着。 菉儿搅和着馅料,一手翻动着炉子底下烘烤到直冒糖浆的地瓜,抽空说着:“中午的时候在东厢房睡觉,这会儿哥哥估计去后院的阁楼了” 听了这话,游老爷原本轻快的面色微顿,无声叹息,转身出了门。 “我去瞧瞧” “多嘴”游夫人嗔怪着屈指敲在菉儿脑门上,对方却是冲着自己鬼精的眨了眨眼。 看着游老爷推开帘子离去,游夫人也没拦着。 慕儿比她料想的还要在意薛河,这般念念不忘的,她也只能暗中祈祷战事快些结束,那薛河还能回来。 至于老爷,慕儿伤心的样子越是做的足,他便松口越快些。 游夫人身边,老太太脸色也不大好,但众人无言,她总不能再挑起这个话题。 新翻修后院的一排房屋时,为了避免再次出现被人蓄意放火的事情,特意建造了一方二层的三角阁楼,还有一处小平台,从狭窄的阶梯上去,站在阁楼前的平台,刚好可以看清楚村口延伸到这里的路。 游老爷上去的时候,儿子正靠墙坐在围栏旁,神色瞧不出悲喜的望着远方。 因着那次游夫人卧病,儿子倒是不再封闭自己,从屋子里走出来,撑起了大人模样。日子过的久了,情绪也在慢慢恢复如常。 只是,总不若之前那般无忧无虑了。 游老爷不是没有试过找其他姑娘同儿子相处,可都没用,他也不忍心再逼迫儿子。 短短这几个月,游老爷也算是走在了生死边缘一遭,看开了许多。 如今想来,性别、子嗣这些东西都不是最要紧的,关键是慕儿能开心。 他有些后悔,觉得当日不该那般坚决的要求分开他们,如今落得,慕儿眉间总是带着几分愁绪。 走近了些,游老爷伸手搭在儿子肩头,说道: “慕儿,是爹不好,如果他回来了,爹便不拦着了” 少爷回过神儿,转头望向游老爷,许是在辨别这话的真假,凝望了许久后,轻轻点了点头。 游老爷看着,心头有些酸涩,觉得若是当日他没那般强硬,或许儿子便不会这般伤神了。 眨了眨眼睫,寒气带走了水意,他伸手将儿子拉起来。 “走吧,这里冷,他若是回来,自然是要来寻你的” “......好” 回头望了一眼村头高大的石碑,少爷顺从的站起身,随着游老爷的拉力下了阁楼。 第158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58) 腊月三十,岁暮。 辞旧岁迎新春的日子,街坊邻里笑脸相迎,各个都是脸色红润,期盼新岁胜旧年。 游家院子里挂满了贴着福字的红灯笼,凡是屋子的房门,也都贴上了大小各异的对联,游夫人和游老爷亲自用沾了金箔的墨书写的,只求图个吉利。 薛婶子穿着新裁的绛纱色冬衣,站在厨房里唯恐弄脏了衣服,还有些束手束脚的施展不开。 这颜色对她来说太过鲜嫩,往日里她的衣物都是靛蓝、青墨色的居多,乍然穿上这样的红粉色,十分不适应。 可游夫人说瞧着她穿这衣服衬的面色红润,年轻了不少,又是红色,图个吉利,要她这几日如何都要穿着。 夫人的一番心意,她不好推拒,心里又惦念着远在战场的儿子,也觉得红色喜庆,是个念想和寄托,便穿着了。 边关许久不曾传信过来,也不知战事如何。 小心抚平新衣上的褶皱,薛婶子暗中祈求儿子能平安归来,鼻间传来面食的麦香气,她回过神,将热好的包子馒头端下来。 “哥哥,躲开些!” 院子里传来噼啪的鞭炮声,菉儿嬉笑的声音格外悦耳。 人的情绪是会受感染的,听着菉儿笑的开心,薛婶子也暂时压下了对儿子的念想,端着一盘热腾腾的甜角馍馍出去。 “少爷,菉儿,先来吃些垫垫肚子”时间还早,刚过正午,今夜又要守岁,可不能饿着! 尽管游老爷不再是地主,这院子里也不似之前富贵,但薛婶子这样称呼惯了,一时间也改不了,便一直这般唤着。 “好!”有好吃的,少爷和菉儿都开心,两人一大一小坐在台阶前的木凳上,手里捧着热乎乎的甜角包,看着小烟花迸溅出亮闪闪的火光。 这是游老爷买来晚上要放的烟火,只是菉儿有些等不及要看,便先拿了一些放着过瘾。 天空雾白一片,隐约有了要落雪的征兆。 果不其然,待两人将热乎乎的包子吃完,便瞧见了细碎的白点纷纷扬扬从空中飘落在地。 游夫人提着一副对联从房中走出来,轻轻塞进了两个正在赏雪的孩子怀中,有些歉意的笑道: “慕儿、菉儿,这最后的两张,也劳烦你们去贴一贴,我们都忘了正门上的了!”这院子里的房屋多,贴来贴去,最后竟把最重要的落下了。 不过还没入夜,现在抢着时间贴取,倒也勉强算数。 游家人以往都是在县城府上过节,这些东西此前都由下人准备着,提前装点好。如今轮到自己动手时,才知道筹备年节的事宜也是繁琐零碎的。 但好在,抱着欢愉的心情去完成这些,比以往更能体会到年节的意味。 “好,这就去,娘放心”少爷将红纸拿好,又端了一旁的浆糊过来,点头保证办好这事。 菉儿也学着少爷的说话方式,点头如捣蒜,两个花苞头上的流苏发饰晃的俏皮。 “嗯嗯,娘放心!” 两人迎着漫天飘落的飞雪,出了院子,来到门外配合着贴对联。 这个时候,还有从外面回来的人,拐着篮子,带着遮耳的帽子,瞧见两人贴对联,稀奇的笑道:“都年三十了,还没贴对联呢?” “这就贴上了!杨叔怎么才回来!天冷了,快些回家暖暖吧!”应对这种邻里的寒暄,菉儿最在行,当下便接着话茬聊了起来。 男人笑容满面的回着:“给你秀秀姐裁了些布料,年后便要定亲了,赶制嫁衣用呢!” “呀,这可是大喜事,到时候可别忘了我和哥哥的喜糖呢!” 一面举着浆糊供少爷粘对联,菉儿一边同短暂停留的杨叔道贺着。 “红包,喜糖”伸手黏对联的少爷转头,赞同的附和着。 菉儿听懂了少爷的意思,当即冲着杨叔解释:“哥哥说,既然是喜事,我们合该给秀秀姐包上一份红包,才好得了喜糖,沾一沾喜气!” 这话说的客气又周全,杨叔听的心情舒畅,摆手直说着: “害,咱们农家人没那么多规矩,用不着这些,心意到了便是足够的,放心,喜糖一定给你们留足了!” “这雪下的越发大了,对子贴过了,便快些回去,冷着呢!” 杨叔伸手捂着口鼻哈了哈气,熬不住越发冷凝的气温,抬脚往前走着,可他又是个话多的,口中没停歇的自言自语: “真冷呀,年三十还在外面的人倒是不多,去县城里,那铺子差不多都关上了,路上也是冷清的厉害,倒是远远的瞧见一个骑高马的……” 对联贴好了,菉儿捧着浆糊碗,要拉着少爷回家中,打算把大门合上。 这会儿的雪下的格外大,密集的一团团拢在一处,如同鹅毛鸭羽般飞速下落。 雪遮蔽了视线,周围白茫茫的一片。 少爷抬脚刚要迈进门槛里,耳边却恍惚听到了马蹄声响,那声音若有似无,却仿佛敲击在了心头。 一下一下,越发清晰。 猛地回头,透过一片雾蒙蒙的雪仔细分辨,远处骑着马的身影逐渐清晰。 “薛河!” 脚尖偏折,少爷一头冲进风雪中,往远处那个身影的方向靠近。 “哥……薛婶子!”菉儿本还疑惑,待定睛看去,瞧见了少爷奔向的人影,面色大喜,连忙脚底抹油的回去报信。 第159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59) 风雪交加,雪絮有些蒙蔽视线,薛河顾不得伸手拂去眼睫上掉落的雪花,只一门心思的往回赶。 他在战场,消息滞塞,回来后才知道这里变了天,又听闻地主被取缔,忧心之下先去了游府,可那府上已经换了主子。 几番问询之下,才知道游家人安然无恙,只是搬回了乡下,才急匆匆的赶回来。 耳朵在冷风中吹的久了,隐约间听到少爷唤自己名字的声音,都像是思念过深带来的幻听。 直到视线凝聚在远处不断移动、且越来越近的人身上,薛河定了定神,又拂去了眼上结成的冰霜,才确认了不是幻象。 马儿还在跑着,但薛河等不及了,直接翻身下马,大步奔走着与其交汇。 两人未有一丝停顿,面对面相见的那一刻,便无声相拥在一处。 少爷习惯性的伸手环抱住对方的脖颈,而薛河也如以往般,垂头将人揽在怀里。 他身上还穿着盔甲,好在冬日衣服厚,倒也不用太担心硌着少爷。 手臂有些颤抖,是激动的情绪导致,薛河紧了紧手臂,揽着对方的腰,将少爷抱紧些。 “薛河” 少爷鼻尖冻的通红,又是一路奔跑着过来,面上也是被冷风激出来的红血丝,可性子娇惯的他如今却忽视了这些,只睁着眼睛直直瞧着许久未见的长工。 “少爷,我回来了”薛河伸手,拂去少爷眼尾的霜雪。 雪花化水,滴落在眼底,又带出更多的泪珠,夺眶而出。 “薛河,我想你” 他很久不曾这般哭过了,自从娘生病之后,自从家中出事以来,他便模糊的意识到自己应该学会长大。 可什么是长大,什么是一个成年人该有的样子? 他不懂,却也学着大人样子,收敛着性子,吞咽着泪水,控制着情绪,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懂事,不添乱。 如今薛河回来了,家中安定了,他是不是不用再学着做大人了? “别哭,我回来了,以后都不会再走了”指腹粗糙,薛河用手背擦拭着少爷脸颊上的泪。 回来时,他担心少爷会忘了他,担心敲开了游家的门,等来的是一院子属于少爷的妻妾。这些糟糕的可能比美好的设想更加磨人,时刻折磨着他,叫他心焦不已。 可当他等来了少爷时,看着怀中因自己而哭红了眼的人,却觉得心间更加酸涩。 这些泪水落入了他的心中,险些把他身躯的淹没,将他的理智溺毙。 “不哭,真的,这次回来,便不走了,我会一直陪着少爷的” 薛河捏起少爷冻的通红的指间,捂在掌心暖着,垂头浅吻眼尾水痕,哑声的保证着。 少爷靠在长工怀里,仰头咬在对方裸露的脖颈上。 “少爷轻些咬,这地方皮薄,可不如胳膊适口性好”薛河扶着少爷后背,便这么纵着,腰弯了些,供对方泄愤。 出过一口气后,情绪稳定下来,少爷止了泪水,总算破涕为笑,挣开薛河的掌心,伸手要抱。 “抱” 薛河拦腰将人抱起,手臂收紧,抱的很稳。 这风雪之中,不是个长久停留的地方,天太冷,少爷难免受寒。 马儿早已停下,缓缓折返回来,停靠在薛河身边。 伸手从一侧的包裹里抽出披风,裹在少爷身上,薛河牵着马,抱着人往家的方向走去。 脚下的积雪很大,走起路来咯吱作响。 这种积雪很容易滑倒,但怀里抱着心念的人,薛河每一步都走的沉稳。 远处,薛婶子眼含热泪的向他们招手。 在她身后,菉儿,游夫人游老爷也都撑着伞等着他们回来...... 这次的战事比以往都要短暂,敌方莽原部族统一对外,试图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本意是想赢一次战事,彰显莽原国家的气势,顺带从鄞国这里收纳些好处。 但显然这些莽原人低估了鄞国将士的作战能力,加之后备军与粮草的不断输送,这场仗着实打的漂亮,大煞了对方的气焰。 战事结束之后已是年末,本是要随军回京受封领赏的,但薛河志不在此,便告知将领,辞去了加官进爵的机会,只要了一匹快马,匆匆赶回。 那将领在战场上受过薛河救助,又觉得薛河实在是个可用之才,多番劝说无果之下,大为惋惜,给了薛河一笔丰厚的奖赏,作为救命的酬劳,便放了人。 三言两语讲清楚这些,薛河将一包沉甸甸的钱袋子放在桌子上,与存放完好的契书一同推过去,给了游夫人。 撩袍跪地,与当日跪着受罚的位置相同,薛河朝着主坐的游老爷和游夫人再次叩拜,直言道: “夫人,这些钱,请您收下。您曾说过,只要我活着回来,少爷还没忘了我,便应下我们在一起。” 第160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60) 游夫人没看那钱袋子,倒是对薛河拿着的这份契书起了兴趣,伸手拿起,摊开来看。 其上的墨迹仍旧清晰,除了中间的折痕,纸页也是干净平整的。 可见拿着它的人,对它足够上心和珍重。 室内一片安静,老太太拉着少爷去内间取暖,菉儿和薛婶子坐在一旁,目光灼灼的看向掌握决定权的游夫人。 游老爷借着喝茶的动作转头,瞧着夫人对着一张契书看了又看,摸不着头脑。 他虽然心里打算认下了,但要他主动开口认同,总归心里不是那么顺意,便没吭声,暗中只想着着要夫人多晾这薛河几炷香的时间也不为过。 游老爷一个男人,粗枝大叶,不懂这些细枝末节。他自然想不明白,透过这契书,游夫人瞧见的,是薛河的真心。 异常安静的氛围中,游夫人放下纸页,指间敲了敲手边的杯子,总算是开了口:“这茶冷了” 毫无关联的一句话,薛婶子正是提着心思的时候,听着夫人的话,只觉一头雾水,刚要起身去帮着换一盏茶时,被薛河抢了先。 “岳父、岳母,喝茶”薛河也是脑子灵活,转得快,品出了游夫人的意思,立刻改了口。 游夫人端起茶抿了一口,转头斜眼瞧了游老爷。 对方忍不住哼了一声,才勉为其难的端起杯子,偏头喝了一口,算是应下。 薛婶子才缓过劲,扶着胸口舒气,也忍不住开心,被菉儿拉着又坐了回去。 “我和老爷应下的,自然作数,你敬来的茶我们喝过了,这钱,你拿回去,算是我们两个长辈,给你和慕儿的红包。”游夫人面色柔和,拿起钱袋子,起身重新放回了薛河身边。 试过了薛河的应变能力,游夫人算是满意了,便也不再为难,顺利应下了两人的事。 “多谢岳母” 薛河面露喜色,连忙磕头谢过。 “且缓一缓再磕头,压岁钱只一份,多了也是没有的。” 游夫人戏说着,示意菉儿将薛河拉起来,自己则带着薛婶子往厨房走去,末了还不忘交代: “老爷去瞧瞧老太太。薛河去换身衣服,今夜岁暮除夕,一身灰尘倒是不好。菉儿去带慕儿来厨房打下手,年夜饭可马虎不得!” 老太太那边想来还是不如意,大约又是拉着慕儿旁敲侧击的想要重孙,她不想听这些,要对方同游老爷絮叨去吧。 天色渐暗,远处爆竹和孩童欢闹的声响逐渐增多。 空气中带着些淡淡的硝烟味道,炭盆燃的久了,便要开窗透透风。 雪势变小了很多,只零星的落着,恰巧在菉儿开窗时,一只拖曳着光尾的烟火窜向高空,于漆黑的夜幕中,在众人眼前绽放出绚丽夺目的光华。 圆桌上饭菜一碟碟的摆着,众人围坐一桌,吃着这顿来之不易团圆饭。 席间,游夫人拿出了三份提前备好的红包,先给了菉儿和游慕,而后才将最后的一个,递给了薛河。 “你回来的不易,往后便是一家人,拿着吧” 这话便是明确认下了他们的关系,薛河面露喜色,利落的收下红包改口道谢。 眼瞧着游夫人分了红包,薛婶子坐不住,面带赧然的从袖口也掏出了用红纸包着的碎银,有些过意不去的说着: “我在夫人这里,多有叨扰,如今老大回来,一切都安定下来,赶着夫人分了红包,便也把我的这份给出去吧。” “虽然不多,但都是图个吉利,少爷,菉儿,快收着。” 薛婶子将两份红包塞进游慕和菉儿怀里,转头看自己儿子,亲情关切不过一炷香便有些看不顺眼的责备: “看什么看?你还差我这点碎银?哪有你的份,还不给少爷夹菜!” “……”薛河讪讪收回视线,虽然被训斥了一通,但也难掩好心情,咧嘴笑了笑,依言用公筷给少爷夹肉吃。 菜式是精心准备过的,都有他们的喜好偏向,众人吃的开心。 特别是菉儿,收了两份红包,乐呵呵的夹着碗中的鸡腿,吃的脸颊都是油光。 不过到底过了年,便是长了一岁,知道注意外表,吃饭的动作倒也不似以前那般大快朵颐,还记着拿帕子时不时的擦两下油污。 这一家子人里,唯一面色不算好的便是老太太了。 她心底里并不赞成孙儿和薛河的亲事,仍然固守着老旧的思想,有些过不去那道坎。 加之这家宴上,本该是她最大,却被游夫人抢了先、堵了话,这心里头,怎么都有些不顺气。 见众人吃的欢,老太太几经犹豫,又觉得自己似乎被忽视了,没忍住开了口:“允你们在一处便罢了,可这游家不能没后,不若寻个丫鬟侍妾来,也好给慕儿…” 这话说出来,便是引得一片寂静,饭桌上只剩下碗筷相碰的轻响。 游老爷眉头跳了跳,刚要抬头劝说一二,便被游夫人按着手,又亲自喂了一勺饭过去,彻底堵了嘴。 少爷眨眨眼,并未抬头,吃着薛河剥离好鱼刺的肉,也没吭声。 薛婶子埋头吃饭,只当没听见,不愿参与这样的话题。 老太太瞧着一桌子的人,却没一个应声,面色有些僵持,知道这是自讨没趣。她尴尬的止了声,瞧着面前的菜肴也没了滋味,竹筷握在手里,碍于面子不上不下的没法动筷。 “祖母,吃鸡腿儿!”菉儿眼睛滴溜转,意识到自己该出手了,立即打破凝滞的氛围,夹了一只卤鸡腿放在对方盘子里,给了老太太台阶下。 第161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61) 空气似乎开始流动,老太太得了回应,面色缓和了很多,吃起了肉食,不再多言。 桌面上再次热闹起来,有菉儿活跃气氛,刚刚被老太太议起的话题,转瞬间被众人遗忘。 饭后,游夫人扶着老太太先去了后院,菉儿也抱着红包同薛婶子一起离席。 只余下游老爷,喝的有些醉,拉着薛河一个劲的猛灌烈酒。 “我同你讲,即便我如今身份变了,没那么多银钱积蓄了,可你若是辜负了慕儿,老子照样要打断你的腿!” “我只有慕儿这一个儿子,慕儿从小便是被宠着长大的……若非曾经我被蒙蔽……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你根本配不上我儿!” 游老爷也是喝酒喝的脑子混沌了,一通威胁之后,说着说着便隐隐有了哭腔,伸手捂着双眼呓语不断。 “岳父放心…”薛河抱着怀里醉意阑珊的少爷,还要分出胳膊支撑着酒醉后颤颤巍巍起身要走两步的游老爷,支撑着醉鬼做着保证,也是不易。 游夫人折返回来时,瞧见的便是薛河一拖二的景象,她没忍住笑意,连忙上去解围。 “行了,带慕儿回房休息,他有我瞧着” 拉住神游仙宫的游老爷安稳回到凡间坐好,游夫人示意薛河带着慕儿回去,安置醉鬼的事,交给她便是。 本是要一同守岁的,眼下已然醉倒了两个,不过现下也是深夜了,倒也勉强作数。 远处传来的鞭炮声渐渐弱了,热闹过后,也是该休息的时刻了。 薛河见游老爷被游夫人带着坐下后安静下来,便放了心,点头应下,抱起少爷往东厢房走去。 房间内提前热好了炉火,室内还是暖的。 薛河轻车熟路的将少爷放回床上,打了热水来帮忙擦洗。 斜襟的衣扣解开两颗,薛河拿打湿的温热帕子擦拭少爷颈侧时,睡的昏沉的少爷醒了些意识。 “薛河…亲” 少爷伸手扯过薛河的衣领,将人往下带了带,被酒水润泽的唇往对方眼前靠近,吐出一口浓重的酒气。 往日里,游老爷是不愿这般给儿子喝烈酒的,不过今日是家宴,又是节庆,便没那么多顾虑。 只不过刚哄着儿子喝了两杯不到,这人便酒意催红了脸,歪倒在了薛河怀中。 薛河放下帕子,扶着少爷耳边的鬓发,垂头吻过去。 “少爷” 外衣解下,丢在一旁,薛河拉开棉被抱着少爷躺进去。 意识模糊中,少爷伸手抵在薛河腰腹,觉得手下的皮肉格外刺手。 睁眼去看,却是一道狰狞的伤疤,即便结痂已经脱落大半,新长出来的血肉覆盖了大半的伤痕,也能看出来这伤势的轻重。 “受伤了” 摸着手下不平整的疤痕,少爷眉尾压低,不似之前那般欢愉了。 不愿少爷难过,薛河伸手将人的指节捞过来,凑在唇间浅吻着,虽未夸大其词,却是用这伤口,换来少爷的怜心: “战场上刀剑无眼,这些伤不可避免,但我念着要回来见少爷,足够幸运,这伤并不致命。” 他确实幸运,这次的战争远比他预估的还要短,可即便是再短暂的战争,伤亡与损耗也不会减少分毫。 被敌军夹击之时,他只有活下来这一个念头,才下注般的以小博大,用这刀伤换取了一线逃生的机会。 他当时便想着,只要他活着,即便少爷不喜欢他了,他也要想尽办法将人抓在手心。 庆幸这些设想都只是设想。 不过…… 想到席间老太太所言,薛河心中不太畅快,虎口撑着少爷下巴亲过去,厮磨许久后压低了声音问着: “我走后,少爷身边可有别人,他们可曾这般对待过你?或是,这样?” 伸手往下捏过,薛河说着,却是越想越气。 可他确实空缺了这几个月的时间,纵使有过,他又能如何? 他不可能放下少爷,便只能在此后将人严防死守着,好好看顾着,不给那些人有机可乘! “没,不喜欢”少爷摇摇头,直说没有。他不喜欢那些人触碰,很烦! 听懂了少爷的话,薛河心中打翻的陈醋坛子重新收回,侧身将人压在墙壁与自身的夹缝中,指腹拨弄着少爷纤长的睫翼来玩。 想着老太太那话,薛河这时才贴在少爷的耳边,仿佛要间隔空去回应老太太: “少爷身边有我一个便足够了,至于那些丫鬟小厮,想都不要想。” “有,薛河” 少爷听了,便也认真的应着,仰头主动亲过去。 得了承诺,薛河总算舒展了心神,被老太太那一番话堵塞的气息当下便畅通了,情绪更迭之下,伸手捧着少爷的脸,偏头要吃对方口中那所剩无几的酒水。 之前用的那盒消肿药膏早就没了,薛河回来的急,也顾不得买新的。 不过好在,军中多莽夫,言语也粗俗,耳濡目染中,倒是学到了不少新知。 即便没有药膏,也知如何才不会弄疼了少爷。 棉被之下聚积着热气,熏的人面色酡红,少爷热急了,想要蹬开被角,又被眼疾手快的捂上。 始作俑者还在嗔怪着:“少爷别闹,冬日最怕着凉,免得冻着脚。” “不,不来了” 薛河在军营仗没少打,花样也没少学。乍然开张,游慕还有些招架不住,挣扎着要将人推开,险些忘了扮演。 想起军中那些兵的荤话,薛河隔着棉被按压着少爷的肚子,戏说: “老太太想要的重孙不可能有,但少爷这里装的,也不少了…” 游慕无言,胀的厉害,又被按着,索性一口咬过去解气! 院外鸡鸣声响,颇具穿透性的嗓音昭示着新岁到来,鸡鸣唤醒了勤劳早起的农户,引燃一挂鞭炮,为新春庆贺,祈愿开年迎福运。 “少爷,听” 薛河拉起怀中人,要他也听一听这连绵不断的爆竹声。 游慕觉得吵,没抬头,反而往薛河怀里缩了缩,他有些困了。 天色由暗转亮,浮起蓝色, “新岁安康,少爷!”薛河将人捞出来,凑在耳边念着,被褥下的手不规矩。 “累”游慕不想再来,推开人费劲的翻身要睡。 薛河不让,他兴奋的根本睡不着,掐着腰将人端回来,口头上倒是冠冕堂皇。 “新岁怎可虚度,开年春晨,该寻个吉兆!” 第162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62) 节后,田间又有了农活要忙,播种蔬菜,打理麦田,凡是眼睛望过去的地方,便是有活可干。 年初那一场大雪是个好兆头。 瑞雪兆丰年,这一层厚厚的雪褥化为天水,滋养着土地,补给着麦田。 天气见暖的时候,麦子便拔高了一大截。 长在田间,绿油油的,衬着春色异常喜人。 薛家老大回来了,虽然薛婶子偶尔回自己家一趟,但那屋子没个人烟,显然薛婶子和她儿子还在游家宅院里住着,倒是叫村民们稀奇了好一阵。 拿着锄头去田间拔杂草时,路遇村民,还有人打趣问着薛河:“薛家老大,游老爷如今给你开多少工钱,怎的还往游家田地里跑的殷勤?” 薛河但笑不语,扯开话题含混过去。 他们的事不必向外人道明,也并未声张过。游夫人特意交代过,一家子关起门来过日子,不必理会外人的眼光,但薛河并不希望少爷成为这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二人攀谈时正巧遇上红光满面好事将近的杨叔,他也是提着锄头去田间的架势。 多了个人过来岔开话题,这询问的人没再追问下去,寒暄过后转身离开。 “薛家小子,原是我没瞧错,年三十那人骑着高马的真是你呀!可不得了,那马真威风!”当日他只觉得远瞧着眼熟,后来得知薛家大儿子回来,才对上了号。 “是,杨叔近来面色不错”薛河提着锄头往前走,一面与对方聊着。 “后日秀秀便要出嫁了,对方家在隔壁村子,离得近,我和秀秀娘都觉得不错!不说了,你去田间吧,到时别忘了来吃酒呀!”杨叔是真心满意了这门亲事,逢人便要说上几句。 路遇分叉,杨叔挥手同薛河告别。 午时,游慕同菉儿提了饭菜到田间。 阳光宜人,晒着一阵暖意,比之夏季的烈阳舒适太多。 菉儿拿了昨年薛河为游慕做的纸鸢,伴着微风小跑着放飞,玩的兴致勃勃。 游慕端了一碗水,递给田间的薛河解渴。 “来,吃饭” 拉了薛河的手臂,将人带出田间,暂时在老树的树荫下歇脚。 不远处的树荫下,也是三三两两的农家人。妇人们习惯了每日送餐给田里的汉子,趁着丈夫吃饭的间隙,帮着对方擦一擦汗,又或者聚在一处唠一唠家常。 “呀,游家的小少爷怎么过来了,这是给薛家老大送饭的?” “小少爷当真生的好颜色,若我肚子里这个,能生的像小少爷般如珠似玉的,便好了!” “我瞧着,倒像是薛家小子的媳妇儿似的,还帮着端水呢!” “哎,林婶子就知道乱点鸳鸯谱,她瞎说的,可别轻信了去!哈哈哈!” 几个妇人远远瞧见了树荫下的两人,调高嗓音打趣的朝这边喊着。 这些话说的傻少爷有些不好意思,往薛河身侧靠了靠。 她们不晓得无心之言正中真相,说完只觉得天马行空,自己便先笑出了声。 不过她们并未只盯着两人不放,因为田间小径上走来了另一对,杨叔家的秀秀和她的未婚夫。 姑娘和小年轻也是个脸皮薄的,被妇人们一调侃,便齐齐红了脸,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走过这一段路。 红纱迎风翻飞,喜炮响彻云霄。 说笑的妇人们换上了喜庆的红衣,牵起头戴红盖头的新娘子,出了闺阁。 游夫人与游老爷为秀秀的婚事包了一份大红包,特意前来道贺,杨叔穿着新裁的衣服,推拒不下,便笑着接过。 按照之前说好的,他特意给菉儿和游慕备好了两份沉甸甸的喜糖。 这婚事办的虽不算隆重,却是农家人积蓄足够之内,最高的规格了。 道贺的人不多,却都是乡里乡亲最诚心的祝福。 薛河看着眼热,幻想着若有一日,他与少爷成亲时该是怎样的光景。 薛婶子记起了薛父,靠过去叮嘱薛河改日带少爷去他爹坟头瞧一瞧,上炷香。 瞧着喜庆的场面,游夫人也颇为触动,从宴席上回来后,便拉着薛婶子商量了一宿。 最终决定还是为二人办一场结亲仪式,虽然他们同为男子,可该有的礼数是不能少的。 虽然,这事不好宣扬出去,只能关起门来自家人在一处欢笑一场,但这个过程,倒是不可或缺。 敲定之后,二人特意借来了秀秀夫君成亲时穿的婚服,瞧了瞧款式,便着手裁剪布料缝制婚服。 这事她们没明说,连游老爷都不知道,直等到婚服制成,哄着少爷穿上时,薛河才知道。 “愣着干什么?快去换上!”薛婶子推了推眼睛黏在少爷身上挪不开的傻儿子,要他快些换好。 “去吧,虽是只有自家人在,但也别误了时辰”游夫人整理着游慕的衣服,催促薛河换上另一套。 “是,这就去!” 缓过劲来,心中念想的事情成了真,薛河激动的衣服都有些不会穿,扣子没扣完便出来了。 薛婶子看着觉得丢人,伸手指着薛河的衣扣,叫他自己整理好。 “哎呦,这扣子都没扣上!” 一旁仰着头方便游夫人系扣子的游慕没忍住,看着薛河的傻样笑出声。 【你可别笑了,他是自己扣不好,你都不用手的,这种小事情还让你娘帮忙?大宝宝?】天道许久没出来,忍不住凑个热闹。 【我乐意,要不你去给你儿子系好?】有娘照看着,游慕更是懒得动手,不理会天道的嘲弄。 【我才不要,我可是天道!再说,我有手吗我!】天道支棱着光团,跟薛婶子一样,有些嫌弃它的好大儿了。 【厨房有枣糕,你再不去,菉儿吃光了】游慕好心提醒。 【怎么不早说?!】天道熟练的给自己套好十几层马甲,偷偷溜过去。 两人的喜服都是男款,颜色相似,款式也差不多,不过薛河的红色更深些,游慕的喜服料子更好些。 整理好衣着后,菉儿一手牵起一个,拉着两人入了正堂。 游夫人端坐其上,受着两人的叩拜。隔着四方桌子的另一边,游老爷情绪波动更大,看着儿子穿喜服,险些触动的当场落泪,背身过去,伸手擦着眼角悄悄抹眼泪。 老太太这段日子似乎有些认命了,很少再提重孙的事,薛河端过来的茶,也凑合着喝下。 这婚事虽不热闹,可全家人都是高兴的。 “薛河,我将慕儿,交给你了” 游夫人牵起儿子的手,放在薛河手心,这般托付着。 她瞧见了儿子成亲,心中总归不落遗憾。这些时日又是眼瞧着薛河照顾儿子的,也算是真正的放心下来,将儿子交付给他。 她和游老爷终有老去的那一日,做不到护慕儿一世周全,等她们都老了,交给薛河倒也安心。 “娘放心”薛河牵起游慕的手,郑重的应下。 游夫人点了点头,推着二人回去,不忘特意叮嘱: “去吧,红烛要长明的好!” 第163章 种田: 糙汉长工暗地欺主(63) 守着一片土地,其实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情,农家人的生活没什么大波折,无外乎随着季节轮转的不断耕作。 不过薛河总能在枯燥的农事之余,寻些乐趣为游慕解闷,讨游慕的欢欣。 春日里进山林打野食,挖春笋猎野鸡,回来炖一锅笋鸡菌菇汤,鲜味十足。 夏日便寻些干净的山涧池水,泡在泉水中解暑之余,还能捉些鱼虾入食。 秋日丰收时节,山林物产丰富,野物亦是肥硕,农忙过后,偶尔猎到一只野猪,便是一家子围坐在一起吃烤肉的幸事。 若是猎到了上等的皮料,留下来给缝制冬衣,便可安然等待冬雪造访。 冬日是鲜少的空闲日子,天气转冷,人也倦怠。只需围炉煮茶,烤些香甜的地瓜入腹,亦或者捧着汤婆子圈着被褥相拥一处,对窗赏雪,即可无忧度过这漫长寒冬。 两人腻在一处的日子久了,村中邻里便也瞧出些实情来。只是他们早已熟悉了这二人成双入对的样子,再拿出来分说,倒显得自己小题大做。 菉儿长大了些,出落的很好。 性子开朗长相明媚的姑娘,在农家很受欢迎,又因为时常跟着薛河做些小本生意,到县城的次数也不少,久而久之,倒是引来了不少媒人说亲。 到了议亲的年纪,在一众形色各异的追求者中,菉儿最终选了一个肉店屠户作为夫君。 或许是受到了游家败落和月娘一事的影响,她对显贵的人家并没有多少想法,又是个爱自由的性子,不愿意被束缚,也不愿意被说教。 恰巧,这年轻的屠户符合她的所有需要。 对方有一定的积蓄,不用过苦日子。家中伙食不错,屠户很会做饭,不需要自己下厨。更重要的是这屠户家中无直系长辈,她不需要受婆母的管束,那些自称姨母婶婶的亲戚也管不到她头上。 最末的一点,才是这屠户对她百依百顺,十分照顾。 菉儿嫁人了,手握家中钱财大权,过的很不错。 游家虽然不富裕了,可到底经年的积蓄还在,相比其他农户,过的还是舒心且有底气的。 有游家这个依靠在,又有薛河这个威慑十足的哥夫,菉儿嫁过去便没受过什么委屈。 屠户那边的姨婶们根本没有挑事的机会,尽数被屠户挡了过去。若是为了肉铺和银子闹得凶些,直接提刀过去,便足够震慑那些闻见肉腥味便围上来的‘好亲戚’。 老太太年纪大了,心中却总是惦念着游家的血脉,不愿在游慕这一脉就这么折了。 后来菉儿孕育了两个孩子,其中一个随了游姓,记在游慕名下,入了族谱,老太太才总算释怀,不再纠结后嗣之事。 一年冬日,游家人送走了老太太,她走的还算安稳,年龄大了,算是正常的离世,俗称喜丧。 游老爷两鬓斑白,在灵柩前低声抽噎许久,才看着棺材合上。 送了逝者下葬,游老爷情绪收敛,在游夫人的开解下,缓缓整理起情绪。 日子还在继续。 村子里的人如同田间的庄稼一般,老了一茬后,又生出一茬新芽。 田间小径上,孩童追逐打闹着从身边经过,路上散步的游慕和薛河到了中年。 两人携手,沿着这条小路,走过了许多年。 他们相互依偎,送走了游夫人和游老爷,送走了薛婶子,也送走了村子里大多数年长者。 终于,游慕还是等来了最终期限。 薛河病倒了,有些严重。年轻时身体健硕,不曾有过病痛,到老了,反而是那些杂乱的病症齐齐到访。 天道说他的命数将近,即便是消耗法则的能量不断架构着世界,也终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游慕沉默不语,心知总有这么一天,却还是拿着汤药一日一日的灌下去。 可即便如此,也抵挡不住小世界的日渐消弭。 游慕往薛河口中喂着汤药,勉强灌入一些,又洒出来大半。 对方的呼吸气若游丝,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或许是回光返照,一直昏迷的薛河突然睁开了眼,混沌的神色逐渐清明,伸手抚上了游慕的脸。 游慕动作微顿,心中苦涩不已,顺着对方的力道贴近,附耳过去。 只听薛河说着: “......游慕,我爱你” 尚存温热的掌心从耳边滑落,坠了下去。 游慕双手拉起薛河的手贴在脸颊上,眼角划过泪滴,沾湿了对方的掌心。 可以往见他落泪便轻柔着动作低哄擦拭的人,没了动静。 他抓住了薛河垂落的手,却抓不住薛河逐渐消逝的生机。 窗外,远山开始消散解体,世界随着薛河的死亡,崩塌的速度更快了。 天边法则流光四起,正在朝着薛河这边急速赶来。 【游慕,别担心,下个世界,我们还有下个世界的!】天道看到游慕无声落泪,也难受的跟着心揪,冒着被法则发现的风险,出了声。 【我知道】即便知道还有下个世界,可生离死别,又怎么轻易释怀? 法则速度很快,赶在世界崩塌到眼前时,将薛河的灵魂卷走,投放入下一个世界。 金光一现,又急速消失在眼前。 天道松了口气,从识海中钻出来,看着化为粒子的墙壁,扯了扯游慕的衣袖。 【我们走吧,小世界坍塌到最后了】 游慕伸手,想再碰一碰爱人的脸,却扑了个空,只碰到一些随粒子逸散而涌动的气旋,顷刻之间,薛河的尸体也消散殆尽,化为乌有。 消融蔓延到了自身,游慕垂下手,躺在了爱人消失前的一片白光中,阖上了眼。 【走吧】 第164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1) (架空+私设:白化人鱼王族x落难帝国皇子) 流彩光效的地灯穿透水雾,于夜色中,将不断变换形态的喷泉水流衬的更加灵动耀眼。 透过水流涌动时斑驳的光圈,前方灯火璀璨的城堡,半椭圆形的窗子映出内里攒动的人影。 群星闪烁,熠熠生辉,宫殿内硕大的水晶吊灯旋转摇曳, 洒下大小不一的旋转光斑。 一处高台上,乐手正用钢琴弹奏着舒缓的贵族宴会专用曲调,舞会还未开场,曲子还只是热场的过渡轻音。 就在这舞会即将开场之时,旋转而下的楼梯转角却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几年不见,你还是这般小脑发育不完全,我的皇弟,埃蒙” 杯中红酒映着灯光呈现出宝石色泽,说话的男人捏着高脚杯晃了晃,椅在一侧的楼梯扶手上,偏头看着不停朝着自己道歉的人,暗色的瞳仁晃动微光。 被叫做埃蒙的人,在众人的视线中,面露难色,双手垂在衣摆处,紧张的摩挲着。 “我只是不小心,皇兄,我知道以自己的身份,自然不配跟在皇兄身边,可这是父皇的意思……”他唯唯诺诺看着脚下的碎玻璃和洒了一地的酒水,垂头道歉。 “只是打碎了一个杯子而已,大皇兄也躲开了,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另一金色卷发的男人,拨开人群走了上来,替埃蒙出头。 “是我的错,二皇兄……”埃蒙见泰伦斯过来,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般,立刻凑到了对方身侧。 这般兄友弟恭的和睦场景,放在争权夺利的皇室显得尤其虚假,看在阿戈纳斯眼中更是好笑。 “为难他?需要我帮你预约联盟最好的眼科医院吗,泰伦斯?或者,让你这个埃蒙弟弟,帮你施展一下治愈术,治一治你那宛如脑瘫的恶疾?” 招来侍从放下酒杯,阿戈纳斯无意观赏两个皇弟的话剧,他还有要等的人,抬脚打算从楼梯走下去。 “你……大皇兄,是埃蒙不小心,有什么火气冲我来,我这个当哥哥的替他道歉。大皇兄心胸开阔,必定不会与埃蒙一般见识的,皇兄多担待。”泰伦斯往左侧动了一步,拦住阿戈纳斯的去路。 这明目张胆的讽刺,他听的一阵火大,但舞会上,各国的王公贵族都在,为了落实对方嚣张跋扈的性子,他还必须忍着对方。 “担待?” 阿戈纳斯脚步微顿,垂头轻嗤了一声,刚放下的脚猛地抬起往前踹去,正中下方泰伦斯的胸口。 泰伦斯一时不察,被强劲的力道压着直接往下翻滚过去,倒在了台阶尽头。 撑起胳膊捂着胸口,泰伦斯干咳了几声,嘴角溢出些血迹。胸口被踹的生疼,幸而他及时动用了能力强化身躯,才没能被摔出内伤来。 “二皇兄!”埃蒙连忙追过去,动用治愈术,凝出细微的白光帮对方疗伤。 “这才是与你计较的样子。上赶着讨打,泰伦斯,我只在你这里遇到过这般离谱的要求。” 动了动脚腕,皮质鞋底落在铺着木地板的阶梯上,阿戈纳斯整理着衣角,慢条斯理的走下来。 埃蒙扶着泰伦斯起来,满脸的控诉与指责,对着阿戈纳斯喊道: “大皇兄,我们一直对你十分敬重,可做兄长的,怎么能殴打弟弟?往日在皇宫里也就罢了,如今,这是五国的联谊舞会,就算是为了父皇,你就不能收敛些脾气吗?” 这话的引导性很强,周围围观的人也都不由自主将目光游移在艾尼亚帝国的三位皇子之间,探究的意味不要太明显。 “埃蒙,你故意找事,演这么一出,又拿泰伦斯给你当枪使,是觉得在场所有人都蠢笨如猪,看不出你这点伎俩?”阿戈纳斯轻易挑破埃蒙的心思。 “在场的人可都听着呢,是泰伦斯自己要求的,我只不过,是满足一个弟弟的渴求,这也要被指责?” 他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只觉得三年没见,这两个皇弟的手段还是一样的小家子气。 “阿戈纳斯,你别太过分!”泰伦斯捂着胸口,面露怒意。 他没想到阿戈纳斯真的会当众动手,这般无视皇家颜面,当真是嚣张至极。 万幸这段争执他已经叫属下用留影石记录下来,拿去给父皇看,阿戈纳斯无可辩驳! 男人不动声色循着泰伦斯使眼色的方向瞧去,意料之中瞧见一个遮掩的人影。 还以为泰伦斯又什么新玩意儿要拿出来,想不到也只是小儿告状的把戏。 了无新意。 波琳娜贵妃的心智和城府,这泰伦斯竟然一点都没遗传到,也是怪了。 阿戈纳斯这话说出来,埃蒙明显感觉到周围的人看自己的神色变了,甚至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退,似乎是在极力避开阿戈纳斯的比喻。 “我,我没有…” 埃蒙扶着泰伦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击,碧蓝色的眼底闪过不悦,心下责备泰伦斯没用,该说话的时候却只顾着自己。 正门口突然传来细碎的抽气声,众人的注意力尽数被门口的人影吸引,纷纷踱步过去,不再理会皇室子弟的暗潮汹涌。 阿戈纳斯听到动静,不再逗留,长腿迈开步子走过去。 “是蒂斯兰顿的慕殿下!” “天哪,他像个天使!是圣洁的白!” “终于见到慕殿下了,也不枉我在弗瑞德‘监禁’这三年!” “哎,今天来的还有各国使臣,注意言辞,这叫文化交流学术进修!” 人群窃窃私语,挤着脑袋要透过人墙去瞧见那抹白到发光的人影。 那人微卷的银白发丝长及腰际,被串了宝石珠子的绢带系成了麦穗辫,落在身后。 与白发相得益彰的,是他异于常人的肤色,以及那浅淡的眉色与近乎透明却泛着光的睫翼。 淡色的瞳仁透出些灰蓝,弧光映着头顶水晶灯浮动着,视线扫过一群望着他目光灼灼的人后,落在了正前方的男人身上。 “我来为您引路,殿下”额角的黑发随着他行礼的动作飘荡,阿戈纳斯抬手,落在游慕身前。 游慕淡然扫过一眼,面色冷淡的从对方身侧擦肩而过,婉拒:“不劳您费心,罗顿皇子” 人鱼的嗓音犹如天赐,哪怕再冷漠的言语,都被附上一层惑人的色彩。 阿戈纳斯被晾在一边,也不觉得尴尬,自然的收回手,又蹭了蹭鼻尖,转头跟上去。 第165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2) 殿内灯火熄灭了一瞬,又变换着光彩跳动着亮起。 钢琴的曲调里加入了大提琴的浑厚与小提琴的悠扬,曲风一转,轻灵的调子拉开舞会的序幕。 游慕坐在一侧,静观舞池中跳跃的人影,过于白皙的面上是符合人设的淡漠。 【总算是熬到毕业了,这三年憋死我了!你都不着急吗?】天道出来透气,吐槽三年窝居的生活太过乏味,连可选择的吃食都少得可怜。 【三年而已】四百年、五百年,他都试过,不在意的时候,这些时间便是弹指一挥。 【……其实你不来也没什么影响,人鱼王本来就没打算让你来当人质的。】天道眨巴着眼睛,觉得来不来其实没差的,反正阿戈纳斯又不会跑。 【那不行】 【可你又不让他靠近,真打算让他柏拉图啊?】天道悄咪咪替儿子问问。 这话一出来,它便敏感的察觉到游慕脸色不对,识相的给嘴巴拉上了拉链。 恰巧这会儿触霉头的人来了,天道一溜烟钻了回去。 “今晚的殿下比以往更加迷人,可愿赏脸与我跳一支舞?” 阿戈纳斯不着痕迹挤走了一位要上前邀约的贵族姑娘,朝着游慕伸手,掌心至于游慕面前。面上是皇子修养得体的矜贵笑意,身上金色的肩章迎着头顶的灯光,闪着十字光晕。 一旁穿着流苏帝政裙,鼓足勇气上前想邀请人鱼王子跳舞的贵族姑娘被人抢了先,被阿戈纳斯这个毫不绅士且风评极差的大皇子挤到了一侧,碍于帝国皇室的威压,只得咬着下唇恨恨离开。 “滚” 游慕看见阿戈纳斯,心情不见得有多好,只叫他滚远点。 “今日一过,弗莱德学院解禁,再相见便难了,殿下真这般狠心?”阿戈纳斯腰弯的更低,虽是央求,却是一把抓住了游慕的手腕,将人往自己这边带起来。 三年的封禁之期过去,国与国之间的贸易路线已经稳固,安保措施也足够应对突然的变故,联盟不需要扣押质子来保证条约的顺利进行,他们这些送过来的皇子与贵族自然需要顺利‘毕业’。 之后的弗瑞德学院会开放成为一所免费的国际交流院校,可他们这些皇子轻易不会再回到这里。国家之间的沟壑太深,倒是不如在这里的三年自在。 游慕被拖着往前迈出了几步,胸前的珍珠饰品相互碰撞的叮咚直响,后腰被托住,还没站稳脚跟,便被阿戈纳斯几步带入了光线昏暗的舞池中。 掌心托起微凉的指尖,阿戈纳斯带着游慕在舞池站定。 手上触感柔腻,虽然不比在水下生出一层蹼膜时来的好把玩,落在手心却也格外如珠似玉,叫阿戈纳斯忍不住多摩挲了几次。 “阿戈纳斯”游慕压低了声音轻斥。 听到对方唤他,艾尼亚的大皇子脸皮甚是厚重的提出无理要求:“殿下连生气时的声音都悦耳如月神拨动莱雅琴,再多叫我几次?” “呵” 脚下用力踩过对方的真皮靴子,游慕挑了挑眉,没如了他的意。 “嘶,轻点,殿下”阿戈纳斯口头上求饶着,却偏要压过去,与对方拉近距离。 乐曲步入主旋律,头顶灯光开始变换,游慕伸手抵在对方胸前,将人推开些,才循着鼓点挪动步子。 被抢了男步,阿戈纳斯毫不意外,轻笑着往后退,跳起了属于女性那一方的舞步。 “阿慕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是我错了,别气了好吗?好歹给个好脸儿”当了几年的工具人,一时没忍住,也在所难免,情理之中嘛。 避开光线,阿戈纳斯凑到对方耳边低声说着。 人鱼的听力很好,即便现下对方那放射状的耳刺收起,呈现出趋同人类的耳朵形状,对方也能轻易捕捉到很多细微的声响。 对于人鱼的研究,艾尼亚帝国有一项专题收纳资料库,身为大皇子的阿戈纳斯自然不可能不清楚。 他只是,想趁机揩个油,吃点豆腐,仅此而已。 “……”提及昨晚,游慕面色微凝,衬的冰霜似的面色更冷,脚下蓄意踩过去,次次踩在阿戈纳斯的鞋尖上。 若不是自己时刻提着心,对方就进去了。 擦枪走火,实在糟糕。 倘若放在其他世界,这种事情没什么不好,他也没必要因为对方没忍住的过火行为而生气。 可问题就在这具人鱼身体上。 原剧情中一笔带过的角色,连一句话都不曾有的白化人鱼王族,竟然是个可以揣蛋的鱼! 人鱼族也分性别,扮演孕育角色的大部分都是雌性人鱼,即便有少部分雄性是存在两套性别的,可那也都是血脉混杂,沾染上个别鱼群的缘由。 他这具身体,是个纯血的王族。王族的人鱼尾色多为深色,加以鳞片和尾鳍上的金色纹路来区分血统纯度。 但他却是个异类,在一众黑尾的王族中显得格外耀眼。 动物界的白化现象不少,可也没有哪一个白化动物,连生物基因都改变的。 相比普通人鱼,王族的体质更强,到了易感期,哪怕是做好了防范措施和避孕,也防不住蛋壳冒出来。 更何况,游慕根本不知道这该死的易感期什么时候会冒出来! 成年人鱼的易感期,是遇上命定伴侣之后才会出现的,时期不定,不拘于季节的限制。 担心被阿戈纳斯激发出易感期,游慕是一阵头大。 尽管按照天道的说法,他这具身体的受孕程度不高,而且很大概率生出的蛋是空壳子,但被刷新认知的游慕仍旧有些接受无能,并开始与阿戈纳斯尽量拉开距离。 当然,这个距离特指阿戈纳斯对他的距离。 毕竟自己还是要享受的,至于阿戈纳斯,无所谓! 忍不忍得住,都要给他忍着! 更重要的是,他总不能剧情还未开始,便揣了蛋。 “殿下可愿意与我联姻,我嫁去蒂斯兰顿,或者,殿下嫁于我?” 他本来是不愿来这里当人质的,三年内可变动的事情太多。 但母后留给他的属下虽多,真正能信赖的却没多少,答应过来是想借着波琳娜贵妃的谋划,将计就计来一波属下忠心提纯。 想不到这弗瑞德有天大的好处,要比接受萨拉天神的恩赐来的更妙,只一见,阿戈纳斯便知道,这是他的皇妃了。 可惜,阿慕身份尊贵,实力又强,又是处于不同的国度和种族,若要寻来做皇妃,有些难度。 ……他喜欢挑战难题。 “艾尼亚殖民的野心太大,我怕你嫁过来,还要带来一群炮火部队!”想的还挺美。 游慕不客气的怼回去。 “怎会?阿慕所重视的子民,便是我所重视的子民,我和阿慕是一条心的,艾尼亚从骨子里便烂透了,阿慕不若直接将我带走?我想做阿慕的王妃。” 真假参半的说着,阿戈纳斯耳语间,凑过去咬对方隐在银发中耳垂上的珍珠。 “真的?”游慕将人拉开询问。 “当然,比阿慕耳尖的珍珠更真。”阿戈纳斯舔了舔下唇。 游慕灰蓝色的瞳孔盯着阿戈纳斯,上下扫视过对方,透色的睫毛下垂映出瞳孔的色调,轻笑着回绝:“我不需要王妃,我缺一条狗。” “要一个皇子做狗的难度有些高,但为了阿慕,我自然是乐意的。不过,有奖励吗?比如……” 后背的手暗示性的上下游曳着,耳边是阿戈纳斯暧昧的言语。若是换做其他人,面对帝国皇子的示好,大约要激动兴奋许久。 可惜游慕并不吃这一套。 “很可惜,没有,你该回去了,阿戈纳斯”伸手扯下揽在自己腰间的手,游慕上前一步伸手拍了拍大皇子英俊立体的脸,转身走出舞池。 乐曲结束,灯光重新汇聚起来。 舞池成双成对的人纷然散开,留下阿戈纳斯摸着自己的脸颊,漆黑中极具侵略性的瞳孔盯着那远去的银白身影轻笑。 第166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3) 在这片被海洋包围的遗落大陆上,共存活着大大小小几十个国度。这些国家,有城邦,有部落,有小国,其中领地最大,与海洋连接最多的,便是艾尼亚帝国。 艾尼亚帝国的工业虽发达,但神学却领先于科技占领了人们生活的一大部分。 人种融合,血脉进化,存活在陆地上的人种并不再是单一的纯血,反而拥有了许多特殊的血脉加成,当然,这些只是小部分人才会拥有。 萨拉宗教遍布各地,萨拉神更是艾尼亚帝国皇室忠实的信仰。 每一位皇室成员在成年之时,都会接受一次神赐,从而激发血脉,觉醒独属的力量。 譬如泰伦斯的身体强化术,以及埃蒙的治愈术。 当然王公贵族和贫民也拥有接受神赐的机会,只是规格和主持的神父不同,所显化在身上的能力并没有皇室那般显着。 依托于这些天赋能力,艾尼亚帝国组建起了强有力的部队,在日益高涨的殖民野心与海洋珍稀资源的驱使之下,他们四处劫掠。 频繁的战争,炸出了传闻中留存于深海中的蒂斯兰顿。 人鱼国度,塞壬之乡,位于格莱德海峡与苍珠海岸的交界地带,是一座生活在海域深处的都市。 人鱼一族鲜少入世,守着水域与深海的宝藏,安得一隅。他们是海洋的宠儿,海神的眷属,在海洋中是绝对的主导地位。 艾尼亚与其他国家在海洋上的战斗影响与威胁到了蒂斯兰顿的安定,因此,为了守卫领海,驱赶这些在海域上肆意杀戮的人,蒂斯兰顿也加入到了这场乱斗之中。 直到一场天灾打断了这混乱的斗争,极端的干旱高热天气造成了大批动植物的死亡,人类深受其害,干渴热死之人数众,海平面持续下降,连蒂斯兰顿都受到了影响。 干旱造成了国库的亏空和人力的缺失,工业的倒退和经济的破败使国与国之间没了争锋的力气和资本。 在艾尼亚帝国的主动议和之下,国与国之间决定停战,休养生息。 帝国牵线,连同诸国,签署了弗莱德经济联盟条约。 规定了相互通商,友好往来的多项条例。 可这远远不足以维稳,艾尼亚征伐的野心未曾消减,蒂斯兰顿即便人鱼种群数量最少,却拥有着神奇的控海能力,这让周围的小国更加忧心,为了贸易的稳定进行,几经商讨后,联盟通过了建立弗莱德院校的预案。 说是文化交流,知识互通,其实不过是寻个借口,挑选各国重视的皇子和贵族子弟,将他们集中到一处,由几个国家派兵看守,大家共同捏着人质,即便哪个国家想要借机生事,也要掂量几分。 弗瑞德学院就此成立,容纳着一众国家的皇室贵族子弟,开始了为期三年的‘修学生涯’。 阿戈纳斯便是艾尼亚给出的质子。 罗顿皇室共有三位皇子,大皇子阿戈纳斯是由已逝的皇后所出。二皇子泰伦斯的母亲,是贵妃波琳娜。至于三皇子埃蒙,母亲身份不详,是皇帝外出时遗留的血脉,十几岁才被接回皇宫。 如今三位皇子早已成年,老皇帝病情越发严重,皇位之争早就是明面上的事。 很显然,就目前来看,泰伦斯与埃蒙抱团,意欲先将最有竞争力的阿格纳斯挤出局。 舞会结束之后,贵族子弟可以跟着家族离开,各回各的国都。 但联盟五国的皇子,还需要留下来,跟随主持事宜的联盟委员会及他国代表,共同商讨下一个三年的通商标准。 圆桌会议上,皇子们齐聚一堂,为各自的国家利益据理力争。 各个国家的地理位置不同,各地物产也存在独有性,一般的果蔬流通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那些稀缺的矿物资源。 这其中,蒂斯兰顿所在的海域,变成了一块香喷喷的糕点。丰富的海洋物产与各种矿物、石油,每一个单拎出来都是足够令其他国家眼热的存在。 更何况,据说蒂斯兰顿的都城之下,还存有更加神秘的力量,甚至要比萨拉教派的光明石更加神奇。 泰伦斯妄想着要求蒂斯兰顿允准开放都城,供艾尼亚人修建水下隧道进出通商,被蒂斯兰顿议员一口回绝。 他还想再度争辩时,只听阿戈纳斯说着: “与其妄想这种不切实际的要求,皇弟不若想一想如何引进穆尔坎的新型医疗设备,或许父皇的病情也能好转,还是说……你不想父皇痊愈?” 阿戈纳斯一向直言不讳,无所谓什么场面。这么堂而皇之的将艾尼亚皇帝病重这个众所周知的秘密说了出来,又是一阵不客气的挤兑,让泰伦斯有些下不来台。 好在艾尼亚的理事议员看场合不对,帮泰伦斯解了围。 阿戈纳斯不再多言,听着谈判专员相互争论,分毫不让的架势,百无聊赖的转动着手中的钢笔,撑着下巴借着翻阅文件的遮挡,冲对面的游慕眨了眨眼。 游慕没理他,静听着谈判进入白热化阶段。 身边的要员战斗力很强,毫不退让,保证己方的利益最大化。 人鱼一族在海洋拥有天然的优势,可登上陆地,实力却大打折扣。 他们也可以选择不参与这些国家的贸易,只是蒂斯兰顿的神秘已经众所周知,严防死守也无法避免被惦记,倒不如,放开一些,掌握主动权。 第167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4) 剧情里,这场原身没有参与的谈判,最终谈崩了。 泰伦斯急于做出功绩,向皇帝证明自己的能力。 咬着利益如何都不肯放松,面对他国的出价时,又极力的压低价格,连议员私底下的暗示的刻意忽视。 最后交易无法达成一致,几个国家的代表不欢而散,弗莱德合约出现停滞期,等待未定日期的第二次洽谈,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再度微妙起来。 伯德皇帝的病情久不见好,药物治疗和神父祛疫都用了,连埃蒙那零星一点的微弱治愈术都试过了,仍旧没有明显的效果。 教会神父断言皇帝中了巫祝之术,需按照圣经记载,前往东方深海的无人岛屿上寻找女巫留下的碑文,获得解药的配方,方可治愈。 海域遥远,又途经人鱼的辖区,在波琳娜贵妃的竭力举荐下,阿戈纳斯被推上了远航的巨轮。 这明显是针对阿戈纳斯的阴谋,轮船航行不过三分之二的航程,便从内里炸毁,整艘轮船都被海水淹没。 阿戈纳斯失踪,被判定为死亡。 再说艾尼亚帝国,阿戈纳斯死后,二皇子泰伦斯铲除了心头大患,承诺埃蒙若是自己做了皇帝,一定少不了对方的好处。 但埃蒙同样身为皇子,也有争夺皇权的资格,自然不肯甘于人下。二人为了夺得皇帝的青睐,开始了新一轮的争夺战,并且为了向皇帝展示自身的作战能力,领兵向周边小国挑起战斗。 泰伦斯这边有其母波琳娜支招,埃蒙也足够聪明,双方斗的有来有回。 伯德皇帝病的更重了,预感自己可能撑不了太久,四处求医问药。 古老的羊皮卷内有记载,人鱼族掌握着长生秘法。老皇帝不想死,他的霸业还未完成,他还想活下去。 多次向蒂斯兰顿递送书信,要求换取长生秘法,都被婉拒。 濒临死亡的恐惧之下,伯德皇帝只看得到自己日渐消弭的生命,忽视了国家利益,忽视了环境与自然,忽视了民族与未来。 为了征服海洋,向蒂斯兰顿示威,他下令将工业废水倾倒入蒂斯兰顿临近的海域,造成了大量的海洋污染和鱼群死亡,艾尼亚和蒂斯兰顿就此结仇。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能得到梦寐以求的不老药与不死术。 阿戈纳斯并没有死,当日轮船爆炸,他原本是要寻找提前蹲守在附近海域的部下前来援救,却被外出采集海胆的绿尾人鱼救下,偷偷带回了都城内养伤。 这人鱼叫希,有一头艳丽的红发,尾巴是碧绿的颜色,与人类民间流传的童话故事中小美人鱼的形象十分契合。 因为十分羡慕小美人鱼的奇妙际遇,所以希经常外出,幻想能碰上童话般的场景。 遇上昏迷的阿戈纳斯便不顾国度安危,直接将人带了回去,藏起来养着。 人鱼靠鱼尾来区分层级,希虽然符合人鱼公主的形象,但他在蒂斯兰顿确是个平民鱼,又因为是个孤儿鱼,没有经受过教化,养活自己都是难事,更不会养一个人。 他不认识阿戈纳斯手里拿的黑色空气滤嘴,将这东西随意丢弃了,又总是忘记给包裹人类的空气泡充氧,导致阿戈纳斯几次险些溺死在水里。 阿戈纳斯劝说希将自己送出海域,回到自己的国度,并且重金酬谢。 希觉得现实与童话一点都不一样,这个被他救起的人险些将他岌岌可危的家给吃垮了,养人还不如养个海胆省事。 考虑到有钱可拿,希同意了,觉得自己养不起人,便打算将阿戈纳斯送走。 可惜他做事不算隐秘,被其他人鱼举报,阿戈纳斯又被人鱼纠察队当做别国混进来的间谍抓起来,关入了王宫的牢笼中,严刑拷打。 敌国皇子落到他们手中,自然不会有好下场。 尽管艾尼亚国家足够大,人口也多,可早些年的征战早已损耗了国家的气运,皇帝不顾国之根基,多次固执己见,两个皇子只为皇权,不了解民生疾苦。 艾尼亚帝国内终于还是乱了,被压迫的贫民揭竿起义,一路打到了皇宫,皇城的守卫兵竟还在饮酒作乐。 此时波琳娜贵妃才看出这个组织贫民变革的人是阿戈纳斯。 泰伦斯与埃蒙仓惶带着战损的士兵赶回,可最终败落在了起义军手里。 国家的君王换了人,成王败寇,两个皇子都成了阶下囚。 阿戈纳斯从蒂斯兰顿的地牢中逃出来不易,一个人从海域辗转回到艾尼亚国都,更是耗费了太多时间。 他来晚了,在得知工业废水污染海洋时,便觉不妙。 他有心挽救破损的国家,却也是无济于事,艾尼亚的气数已经被伯德皇帝的肆意行为挥霍一空了! 他指派属下解救的那些民众,与这些伤害相比起来,简直是沧海一粟。 皇室不顾民生争权夺利,宗教神职良莠不齐滥用职权,下层民众的疾苦没人在乎。 为了给战争提供物资而大力发展工业制造的污染已经破坏了太多国土,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 一场来自蒂斯兰顿的报复,一场海洋污水的倾泻带来的瘟疫,要了艾尼亚大部分民众的性命。 第168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5) 这些民众,没能死在干旱的灾年里,没能死在其他国家的枪炮之下,却倒在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国土之上,死在当局者的失序统治中。 阿戈纳斯求助无门,因为蓄意挑起战争,艾尼亚四处树敌,根本没有国家愿意给予帮助。 反而在艾尼亚危难之际,周边小国抓住机会,烧杀劫掠,将艾尼亚蚕食殆尽。 无法挽救,无力挽救,希望彻底湮灭!阿戈纳斯为了避免被俘虏,持剑自裁在了王座之上。 会议还在继续。 有了刚刚阿戈纳斯的打岔,泰伦斯发声的频率变低了很多,为了找补,提醒议员向穆尔坎进行协商。 艾尼亚的谈判议员找回主场,进度明显加快。 埃蒙还在观望着,见泰伦斯不再多加干预,减少了自己的发言,不着痕迹的蹙了蹙眉头。 他们是皇子,父皇还没去世,即便要接手这些政事,可也不能干涉太多太深。 刚刚阿戈纳斯半讽刺的提醒了泰伦斯,才让他意识到自己的越界。 阿戈纳斯……倒是好心! 埃蒙惋惜失去了一次让泰伦斯栽跟头的机会,转念想来,又觉得目前最大的劲敌仍旧是阿戈纳斯,他还需要依仗泰伦斯的势。 圆桌会议结束了,各国勉强达成共识,尽管通商的物资远没有上一个三年来的多,但最起码,国家之间还处在相对和平的状态。 和平,大约是除了艾尼亚帝国之外,其他国家想看到的最满意的结局。 会场人员鱼贯而出,路过正门时,阿戈纳斯上前几步,借着衣服的遮掩,暗中勾了勾游慕的手心。 在游慕的视线中,他挥了挥手,客气又守礼的立于正门口挥手欢送着: “诸位,今日的会议洽谈愉快,我代父皇,向诸位奉上诚挚谢意。” “预祝我们的贸易合作一切顺利!”一不留神,又被阿戈纳斯占了先机,泰伦斯不甘示弱的说着。 尽管商定的内容不甚满意,但交涉的礼仪不能丢,众人简单寒暄过后,陆续离开。 人鱼族的守卫在弗莱德学院侧门口守着,见到游慕协同议员的身影后,立刻迎上去围住,全方位的保卫皇子周全。 学院外围把守的兵力已经撤去,侧门通向海洋,距离不远。 人鱼入水,便不用再顾虑外界的袭击。 可就这么一小段的路程,还是出了问题。 空无一物的沙滩,起伏连绵的沙丘上突然出现了一队埋伏的人,他们持着枪械,枪头的麻醉针正要冲着人鱼围护中心的游慕射过来! “敌袭!保护殿下!” 议员立刻伸手拦在游慕身前,指挥着周围的护卫应对。 远处海水翻涌,鼓着水泡,一大团水像是被无形之物舀动般脱离水面,急速炸开后迸溅出水团,堵住了敌方的枪口。 锁链形的水柱自海面涌出,成螺旋形直直冲向敌方的脖颈,缠绞几圈后,直接勒断。 埋伏的人纷纷倒下,还未施展能力,便咽了气。 “走吧”未做停顿,游慕抬手示意护卫继续往前走。 “是,我们快些回去!殿下,此事必须向王禀报!”议员松了口气,又觉得刚出了安定区,便遭到袭击,此事不可小觑,面色更加凝重。 “看来,伯德皇帝病重是真的。”人鱼肉食之可长生不老一说早有流传,即便这观点被后世人推翻,可在外人看来,蒂斯兰顿确实神秘。 若非病到深处,又如何能不顾局势派遣人手前来试探。 又或许,对方是想将他捉住,挟持他以令蒂斯兰顿交出秘法? 原剧情没有这一事,应当是皇帝等不及,派遣两个皇子领命设下的袭击。知道他在弗莱德,才想冒险一试。 “艾尼亚违背联盟条约,此事该被宣扬出去!” “即便宣扬,又能如何,死的这些人没有明显的身份标识,他们不会承认。” 游慕见身边议员面色中积蓄着怒意,开口安抚道: “好了,瑞恩,我们该回去了” “是”即便是拿着这些人的尸体,艾尼亚不认,他们也没有整治的办法,如今局势微妙, 贸然挑起战火反而不好。 思前想后寻不到更好的办法,可他们总不能生生咽下这口气,瑞恩心中郁闷,却也只能暂时压下。 隔着一道窗子的高塔内,泰伦斯捧着望远镜,心惊人鱼族的控水能力。 他受父皇的嘱托,寻的队伍虽实力不算强,没有能力加持,可也是精心特训过的,竟然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人鱼的能力,确实是艾尼亚的威胁。 “泰伦斯,风景好看吗?” 扣门声响,泰伦斯猛地回头,是阿戈纳斯靠在门边,正似笑非笑的问着他。 “都是海水,没什么好看的,我还有事,大皇兄随意。”不愿与对方攀谈,更不想透露什么,泰伦斯放下手中的望远镜,侧身离开。 阿戈纳斯目送对方下楼,抬脚往窗边靠近,瞧见了浅海水域中站着的银白影子。 距离的远,看的不甚清晰,瞳孔合成一条竖线时,正巧看到那人潜入水中前的回眸。 他伸手隔着窗子挥了挥,扬起一抹笑。 游慕收回视线,同周围的人鱼一同往深海游去。 化为原型的尖锐指甲擦过手心,刚刚阿戈纳斯探手过来时,在他掌心写下了‘小心’二字作为提醒。 对方的眼线,倒也不少。 第169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6) 阳光穿透海平面,透过海水的媒介,水波晃动间洒下鱼鳞状的光纹。浅海水域的海藻生长的极好,柔软如动物细密的毛发,随着水流不断摇摆着。 银尾人鱼带领着身后的同族摆动灵活宽大的尾鳍,往深海水域游去,急速之下被破开的水流将抱团闲游的黄腹鱼群吓的四散逃窜。 【哇,再快些,真酷!】游慕游的很快,天道透过游慕的眼睛看着,便像是在坐一艘急速前行的游艇,激动的乱蹦乱跳。 在弗瑞德三年将它憋坏了,如今看见点新鲜风景都觉得稀奇。 越往深水,日光的穿透能力越低。光线暗淡中,一片深蓝的海底之内,隐约瞧见了泛着光亮的一座水下城池。 再靠近些,便有城外巡逻人鱼的提着鮟鱇鱼光球做成的灯笼游过来。 “殿下!”碧绿尾巴的人去凑过来,当是一早便接到消息蹲守在都城外围的,远远瞧见银白身影靠近,便激动的迎接。 “三年不见,长大了”游慕打量着希比之前大了一倍的体格,含着笑,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是希?真看不出来,之前豆芽菜似的小个子,也长成型男了!】希的变化挺大,若是不看那鲜明的发色和鱼尾,天道还真看不出来。 “我记得殿下说过的,要保护好蒂斯兰顿,要努力长大变强!”希拿着骨刀,面色郑重的回忆着当日殿下离开时抚着自己额头说的话。 希的年纪不大,如今才刚刚成年。他没有亲属,对白尾王族的知遇之恩铭记在心。 “做的很好,不论如何,我们,都要守卫自己的海域”希并不是个坏孩子。 原剧情中,之所以毫无戒备的将陌生人带回王城,是因为没有经受过思想上的教育和安全意识的加固。 他并不清楚自己将没有允准入城指令的人类带入王城的危害。 阿戈纳斯还算是有理智的,并未对王城带来大的灾祸,又被守卫及时发现扣留,如果希带来的是一个穷凶极恶祸害王城的真间谍,那人鱼一族将暴露在敌方的视线之下。 在剧情的陈述里,游慕看到了希的优点。他了解水域地形,灵活性强,视力和观察力都很不错,体力也比一般的人鱼强,是个做侦察兵的好料子。 因而,物尽其用的游慕在进入小世界之后,赶在去弗莱德之前,安顿好了王城的琐事,收编了一部分与希相似的孤儿鱼。 “是”被游慕鼓励着,希信心倍增。 “如今王城如何了?” “都好,王的精神好多了,义教院那边的小人鱼长的很快,都很想念殿下。” “雅吉呢?”简单同希聊过之后,人鱼们一同折返回王城。游慕没在巡逻队中寻到熟悉的身影,问着。 雅吉是游慕给希找的师傅,也是王城巡逻队的总队长,负责王城内外的安定,以往这个时候,雅吉应该也是在的。 “师傅她被王临时调任到了贸易线那边,督促和稳固水上水下的货物运输,殿下慢走,我还要继续带队巡逻,便只能送到这里了”希护送游慕来到城门口,便停下了摆动的鱼尾,虽然很想跟着殿下入城,但他不能擅离职守。 “恩,去吧”颔首应下,简单了解过情况之后,游慕带着身后的人鱼入城。 王城的建筑由海底的石板岩石组成,是人鱼祖辈们一点一点搭建修缮起来的,其上生长着海藻和多彩的珊瑚,随处可见的是以夜明珠点缀的灯光。 人鱼们依托鱼尾游动,并不需要道路,只是在与外界通商之后,为了迎客才开拓出了一道宽阔且通向中心城堡的用宝石珠子铺就的路面。 人鱼的数量稀少,一座王城加上附近零星的居住地,便囊括了海域中大部分的人鱼。 白尾人鱼一闪而过,水波带来的熟悉气息,使定居在道路两旁石屋中的人鱼们纷纷从窗口探头。 “是殿下!” “殿下回来了!” 一路回了王族人鱼栖息的城堡,跟随的守卫人鱼各自回到队伍,瑞恩随游慕去了人鱼王的宫殿内汇报本次合约的内容。 正殿很大,铺着鲜红的地毯,顶部由发光珠宝和水晶折射扩散而来的光线柔和又明亮。 坐在鲸鱼骨架制成的王座上,人鱼王黑色的鱼尾要比游慕的拖尾还要长上许多,那浓重的墨色拖尾上还缀有耀眼的金边,这是王族最直接的身份象征。 “父王,我回来了” 游慕往前游了几步,停在人鱼王的身侧。 “回来就好” 宽厚的蹼爪落在游慕头顶,人鱼王年纪不小了,却仍旧刚劲有力,伸手拍了拍儿子的头颅,仔细看过没有受伤后,安心下来。 他本想让落去弗瑞德的,小儿子情况特殊,白化的人鱼更需要耐心养护,显然不适合暴露在人类面前。 只是大儿子不懂社交,是个只知道缩在屋子里的闷葫芦,纠结为难之时,小儿子站出来,有理有据的说服了他。 如今看来,慕确实要比落更适合管理这座王城。 “王,这是本次议和的结论,在离开弗瑞德学院时,殿下遭到了艾尼亚的偷袭,可我们并没有直接的凭证……”瑞恩呈上了做过防水处理的纸页合约,又提起了离开时遇到的袭击。 人鱼王挥动水流将合约卷过来,垂眼翻阅着,又听瑞恩这般说,停顿片刻后,只说: “慕,去瞧瞧你王兄吧,这些日子不知落又在屋子里研究些什么,也只有你能同他说上几句,瑞恩随我去偏殿。” “是,父王” 游慕转动鱼尾,往外游去。 第170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7) 出了正殿,正巧遇见了闻讯赶回来的雅吉。 “呀,殿下!您总算回来了!雅吉很想您!”迎面见着游慕,雅吉摆动着鱼尾便要扑上来,又被游慕伸手顶着额头截停动作。 雅吉是个粉尾巴的雌性人鱼,她的粉尾是由红尾人鱼的基因病变而来,有一些接近白化的现象,不过程度很轻。 形体娇小的她,打架却十分厉害,可以斗得过比自己大两三倍的雄性人鱼,依照游慕给出的条例管理起巡逻队来也很严谨负责,是游慕从平民中挖出来的好苗子。 人鱼毕竟久居深海,在海域没有天敌,且群居组成形式与其他人类国家有着明显的差异。 相对于人类,人鱼管理模式,更符合动物的架构,除了王族以外,其他人鱼依靠血脉中天然的被压制性而臣服。 也正是因为这种太过散漫、并不系统严谨的形式,致使人鱼族群应对危机时处在被动与无措的境况之中。 即便意识到要与外界连通,可毕竟海洋与陆地的间隔,信息滞后性太弱,才会在艾尼亚投放废水污染海域时,后知后觉、无计可施。 “殿下!蒂斯兰顿没有殿下,雅吉一点动力都没有了!雅吉好想殿下!殿下在人类世界有没有受欺负?”动作被拦住,雅吉也不气馁,激动的开始抹起了眼泪。 游慕从对方身边游过,屈指敲在粉尾人鱼的脑门上,提醒着:“差不多得了,演过了。交代你的事情办的如何了?” 险些化成珍珠的眼泪瞬间收起,雅吉亦步亦趋跟在身后,清了清嗓子,收敛起夸张外放的情绪,做一个合格的汇报者: “蒂斯兰顿王城内外的孤儿鱼差不多都收容进了义教院,三年之间,在殿下您的资助之下,一共创办了大小不等五所同类型的院落。 另外,按照殿下的蓝图,我们已经展开了系统的知识性和思想性授课,从人类世界交易过来的知识性文书,也都在审核过后纳入了教材之内……” “还有,巡逻队增加到了二十六支,其中又细分了侦查和防御的不同职能……当然,这不可能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安伯伯和管事长老也都出了力的!” 雅吉掰着指尖数着这三年做下的成果,也没忘了提给予过她便利的人鱼。 “听起来还不错,之后我会一一检验,离开前承诺你的奖金也作数。对了,这些日子带队盯着艾尼亚的方位,若是出了什么异动,即刻来报。” “是!” 雅吉走了,游慕继续朝着落居住的地方游去。 三年不见,让他瞧瞧,王兄又研究出了什么新玩意儿? “嗡嗡、嗡嗡” 类似虫鸣的声响,在游慕推开贝壳门之时响起,进入到房间内,才见到这发声源,是一个系在门头的菱形海螺。空壳的内里似乎被放上了什么东西,使得这海螺在被触碰时会发出不小的响动。 一个类似风铃的东西,作用,大约是提醒房中的人有客造访。 同为人鱼王的儿子,落的居所并非如游慕的宫室那般开阔精致,反而是住在一个坚硬硕大的,由虫壳改造的房屋之中。 倒不是人鱼王偏心,这房子是落自己修缮出来的,他性子有些古怪,虽然是王族,却一点王族人鱼的抱负都没有,每天只知道宅在屋子里侍弄自己寻来的千奇百怪的玩意儿。 连眼前戴的眼镜都是从王虫死去尸骸中搜罗的坚硬透明骨质制作而成,这种材质硬度高,很耐摔。被游慕瞧见后,便也给巡逻队装备上了透明骨甲盾牌。 落的蜗居行为,起初人鱼王还恨铁不成钢的制止过,试图将长弯的树苗摆正,可落有自己的想法,并不理会人鱼王的劝告。 后来慕出生,海域水底迎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深海奇观,发光的荧虫围满了宫殿,鱼群聚集在宫殿上方久久不散,人鱼王认定慕是海神送来的恩赐,便放缓了对落的管束。 落也并非不务正业,对海洋的一切事物都抱有热情与好奇心,王城与人类贸易置换航线上的隔水膜,便是落奇思妙想的产物。 这发明创造确实对蒂斯兰顿的贸易往来很有帮助,它可以保护那些不易受水的物资隔绝水分,更方便运输和储存。 “慕,你回来了!” 游慕看着房子内四处摆放堆积的材料和满是包裹木箱的地面,一时间无处下尾游过去。 但海螺门铃叫醒了正沉浸在研究中的落,他推了推用海草包裹的眼睛,用伸手扒开遮挡在脸上的墨绿色长发,祖母绿宝石般的眼睛瞬间焕发光彩,大尾巴扑腾着扫开周围的杂物,朝着游慕扑过来,并一把抱住! 房间狭小,无处落尾巴,游慕退无可退,被抱了个正着。 “慕,见到你真好!” “王兄,松开,勒”游慕往后靠着拍了拍落的后背,示意对方‘松绑’。 “我太激动了,慕,你走后,都没有人鱼愿意看我的发明,他们都觉得我在胡闹,他们太过分了!”说着落便要拉着游慕去看他工作台上新发明的东西。 安装着死虫节肢的贝壳,由机械驱动着成为一个可容纳东西的运输机械、由人类枪械模型制作出来的毒气泡,戳破便可以使一部分水域的动物中毒麻痹…… 第171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8) 虽然很多发明还存在欠缺的地方,但这些东西的设计不错,可以完善后拿来御敌。 游慕拿着落的这些东西细细看过去,而后认真的指出了自己所能想到的缺陷。 “有几点问题,贝壳所能容纳的东西太少,可若用更大的器具,下面的驱动则难以带动,至于这个,精准度还需要校对……” “对,慕,还是你懂我,我也在考虑这些,可还没有更好的办法……”游慕回来,落便是找到了知己。 他也知道这些发明存在缺陷,但找到解决办法,还需要花时间和精力。 “这些不急,临走时我拜托王兄研究的东西,可做好了?”放下手头的东西,游慕问到了此次过来的目的上。 落摆正镜框想了想,然后一头扎进杂物堆里四处翻找,拍开发丝上的螃蟹钳,将一小管粉色的药剂递过去。 “这个早就做好了,只是慕……”落拨开眼前的发丝,虽然不知道王弟要这些做什么,却还是认真提醒着,“这血虽然有奇效,可我们人鱼族并不需要这个,若是用在人类身上……人类都是些狡诈的生物,不要被他们骗了” 落是担心弟弟被人类欺骗,人鱼族的秘密不少,若是人类对他们知晓一二,即便身在海域,也会招来灭顶之灾。 游慕当然知道落的告诫,他不是童话中的小美人鱼,会被人类欺骗到放弃自我,化为泡沫。 拿药剂对着头顶的夜明珠,光线下粘稠介质中是丝丝缕缕被稀释的浅淡鲜血,游慕转动着玻璃管,向落保证着: “哥哥,放心,这是在保护蒂斯兰顿。” 历年来,人类不是没有捉到过人鱼,亦或是用人鱼的鲜血进行研究,可他们并没有从人鱼的血液中探索出有延长寿命或是疗伤的因素在。 但时至今日,人鱼族拥有长寿秘法的传说仍旧令大部分人深信不疑。 长生不老,自然不可能。 万物皆有寿命,都存在身死的那一日。不老不死,本就是一个极具欺骗性的伪命题。 人鱼族确实存活了许多年,个体寿命比之人类,也算得上长久,可远没能达到长生不老一说。 至于血液的奇特,随着时代更迭,血脉延续,那一丝带有海神恩赐的神力血脉早已稀薄。 尽管人鱼的恢复能力极强,但普通人鱼的血,与人类也没什么不同。 只有尾鳍带有金色印记的人鱼王族,还保留着这一丝仅有的奇异色彩,昭示着身份的显赫。 但人鱼王族驭水的能力极强,在海洋中,人类根本无法捕获。 这也是为何,伯德皇帝冒着违约的风险,也要派人在那点路上偷袭,试图获取他一滴血的原因。 可若人鱼血这般好得,他又如何能久病难愈? 若人鱼心甘情愿,自愿赠予,便是可以解燃眉之急的救命药。若人鱼不愿,这解药,也可以成为毒药。 与其说人鱼血是灵药,倒不如说,是一种类似于蛊毒的东西,它可以帮助宿体击败病原,也可以在必要的时候,成为宿体新的病毒。 是生是死,全在一念之间。 只是王族人鱼血,对同族没用,这项能力,似乎只针对人类。 这是海神给予海域宠儿独有的殊荣,也是人鱼王族制霸海域所付出的代价。 有得必有失,当一件东西太过珍贵稀有之时,便要承担被窥视、觊觎和摧毁的风险。 游慕让落研究的,是使王族的血保持解药和毒药并存的状态,在看似缓解病情之时,毒性却逐渐加深。 他不能任由伯德污染海洋,为了稳住对方,便只能让对方‘病情好转’起来。 “你一向有心中有数,我放心的,父王是要将蒂斯兰顿交入你手中的。”落看游慕面色平静,知道对方有自己的计划,便不多问了。 “对了,王兄上次来信说的能净化腐殖质的鱼鳃,可有进展?”他们赖以生存的海洋不能被污染,为了防止意外,还需要提前应对着。 “有是有,清道鱼群是靠自身强大酸液的胃来消化那些废料的,鱼鳃只是辅助过滤,可消化总需要时间,不可能单靠这些鱼群来短期内净化被完全污染的水域,若是为了净化而不断提取这些鱼群的酸液,未免也太残忍了些。” “目前我还在参照酸液进行配比,只是慕你也知道,我们的很多技术,都没有人类先进,也没有存放物资的天然优势……”落叹了一口气,这是人鱼种族的劣势所在。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但也不是不可解决,既然没有,从有的地方拿回来些便是。 “王兄将这些缺失的东西大致拟出一个单据,其余的,交给我。” 思索间,游慕有了打算,收起药剂管,要落继续自己的研究。 第172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9) 游慕从义教院回来时,遇上前来寻他的瑞恩,得知了艾尼亚派遣使臣传书,意欲花费重金寻找医治病症的方法。 其实话里话外的意思,无外乎想用一些金钱或物质,换取传闻中人鱼族的不老术。 此事太过敏感,触及人鱼王族的血脉机要,人鱼王当场撕了书信,预备遣人将水面上等待传信的使臣打回去。 瑞恩记得王子的叮嘱,大着胆子拦下了人鱼王的举动,并且火急火燎的寻游慕回去。 宫殿内的气压很低,人鱼王怒意积蓄之下,周围的水流都翻涌成了旋涡,高速旋转着。 周围零星的鱼虾正缩在角落被这威压吓的瑟瑟发抖。 出手挥动水波将漩涡打散,供鱼虾们游出去,游慕上前劝说: “父王,王族血脉至关重要,但此事,还需要缓办” “何必同他们多说什么,艾尼亚既然不愿和平,那我们蒂斯兰顿也不是好惹的”人鱼王顺着游慕的搀扶坐回王座上。 “可若是,我们赖以生存的海洋,被人类破坏了呢?”游慕理解人鱼王的怒意,如果让人类知晓人鱼血脉的能力,蒂斯兰顿必定会迎来一场来自人类不计后果屠杀。 但,如果这么坚决的回绝了,穷途末路的伯德,会拉着大家一同奔赴地狱。 海洋污染,陆地环境也会受到破坏,即便人鱼族侥幸活下来,搬迁去往更深的水域,可水是流动的,污染不可逆,他们又能退到哪里? “环境…” 人鱼王愣了一瞬,耳边骨刺陡然炸起,连尾鳍都张开了几分。 被儿子提醒着,人鱼王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一直以来都被他忽视的事情。 人鱼,说到底属于鱼类的部分更多,鱼儿无法脱离水,便如同人类无法离开氧气。 海洋给予了他们足够的底气,可人鱼王到底忘了,他们与人类不同。人鱼们依水而生,水是他们的优势,亦是弱点。 他们,到底是比人类低了一个层级的,氧气与海水,人鱼族都需要。 生活在水域,他们可以躲过大部分人类的捕捉,抗下来自人类的多数攻袭,却无法保证水源与水质的洁净。人类若是想往海水中倾注污水,轻而易举。 思绪翻卷之间,人鱼王知道自己大意了,收敛起威压,他迅速压下情绪。 “瑞恩,拿纸过来” 见人鱼王心中有了打算,游慕不再多言,转身出了宫。 紫色尾巴的小鱼叼着一卷海草,从远处急速游来,快的像一条不断翻飞的彩带,落在游慕身边时堪堪停下,吐出了口中的海草卷。 海底缺少电力与通讯,这些训练有素的紫星鱼,是极快的通讯工具。 游慕打开,瞧见了王城外围,来自希和雅吉的急讯。 一艘从艾尼亚青贝港出航的客轮,在蒂斯兰顿南部的领海水面,炸毁了。 游慕赶往现场之时,雅吉正在带着人鱼们收集整理轮船中掉落的物资和轮船残骸,一点点往王城里运输。 【呀,有好多罐头!我想吃】刚回深海几天,天道又开始想念起了人类社会的食物。 “殿下,很奇怪,这么大的轮船,却只有这几个被炸成断肢残体的人类”雅吉摸着下巴,看着同族们寻着人类的残躯并埋进海底的泥沙里,觉得不对劲。 这片海域是蒂斯兰顿的区域,正因为有人鱼在,鲨鱼鲜少造访,海洋环境也相对平稳,很少会出现海难。 礁石又少,船底触礁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再说轮船上的人,以这艘船的大小,除却那些客人,船长和船员的配置一般也不少于十四人。 可当下同族们寻到的人数远没有这么多。 依照雅吉的判断来看,这场海上事故,倒不像是偶然。 不过他们人鱼也没兴趣弄清楚人类的纠葛,只是到底艾尼亚的这艘客轮,是炸毁在蒂斯兰顿的海域内。 “这艘炸毁的轮船,会不会给我们带麻烦?”艾尼亚好战的皇室文化,连海域中的虾米都一清二楚,即便这里面根本没有蒂斯兰顿的事,也难说对方会不会把锅扣在人鱼的头上。 “他如果还想活,就不会。” 若是人鱼王一口回绝了伯德的来信,那么这艘船的灾祸,阿戈纳斯的死亡,艾尼亚为了寻找正当的宣泄理由,都将栽赃给蒂斯兰顿。 可若是伯德想要活下去,便不会傻到在这个议和的节骨眼上,激化矛盾。 “谁活着?”雅吉不清楚艾尼亚皇室的内情,一时间听不明白游慕的话,正要询问时,远处希的高呼传来。 “殿下,找到一个还活着的!”他摆动着尾巴迅速游回来,身后的两个人鱼中间,还夹着一个昏死过去的人。 意料之中的,希找到了被炸昏浮在海中的阿戈纳斯。 【海胆,对,我想吃海胆,游慕,海胆海胆!】看到希,天道想起了海胆的味道,馋了。 游慕凑过去扫了两眼阿戈纳斯的情况,除了一些被海水泡到发白的皮外伤,倒是没见有别的伤势,不过若是再不给对方渡些氧气过去,大约要被憋死了。 手指画出一颗气泡,吐出一口气将气泡撑大,包裹住昏迷的人,游慕伸手,示意人鱼将这人扶好。 【不来关心一下你儿子?】游慕觉得天道越发怠惰了,自从上个世界安定下来之后,彻底撒手不管剧情了。 有点不对劲,懒惰不应该是他的性子吗? 游慕挑眉,总算体会到之前天道见他悠闲便阴阳怪气的心情。 【没事,在你手里,他心里美着呢!】它才不要当电灯泡,看着牙酸! 见殿下的行为倒像是在保住这人的性命,希疑惑的询问:“殿下认得他?” “他可是一个,不得了的人物。艾尼亚的皇子,值多少钱?” “啊?” 坚硬的指甲划过对方的侧脸,游慕收回手,在希讶异的神色中,叮嘱后转身离去: “带去王宫的牢狱,关起来!” 第173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10) 一桶咸湿的海水兜头浇下,伤口被海水的盐分蛰的有些疼,阿戈纳斯耳朵翁鸣着,从昏迷中苏醒。 脚边亮起些许暖光,光线照在身侧,冰冷失温的身体有了些温度。 他睁开眼,对上前方端坐在贝壳椅上的人。 游慕靠坐在椅子上,右手把玩着电鳗鱼皮与海蛇骨骼制成的鞭子,左手将触手生暖的红色发光珠子丢在对方身侧。 “阿戈纳斯,才多久没见,你便弄的这般狼狈?” 听着游慕的声音,阿戈纳斯意识逐渐清晰起来,环顾四周,瞧出是在水下。 这间水牢特意隔绝了海水,看着倒像是专门为他打造的。 身上缠着锁链,自己靠坐在一把椅子上,阿戈纳斯挑了挑眉,出乎意料的,觉得自己的待遇还算不错。 垂头低笑着,胸腔共振之下牵动腰腹的伤口,有些疼,不过尚且能忍,意识到自己是被人鱼救了,阿戈纳斯哑声卖起了惨: “阿慕,艾尼亚的皇宫不欢迎我,他们想要我死,皇宫糟透了,我是来嫁与阿慕的。” 将椅子推到一边,游慕抬脚靠近。 没有水的时候,他仍旧喜欢用双腿行走。 鞭子把手挑起阿戈纳斯的下巴,游慕垂头审问,不吃这一套。 “别扯这些没用的,我不信泰伦斯和埃蒙的算计你躲不过,客轮炸毁,艾尼亚放出了你失踪的消息。事情出在蒂斯兰顿海域内,你是要激化艾尼亚与蒂斯兰顿的矛盾?” “阿慕真是冤我,这主意是波琳娜贵妃想出来的,父皇老了,却不服输,他想长久的霸权专政,人鱼族对他的吸引力很大。” 到底失血过多,又在水里泡了许久,阿戈纳斯的唇色很浅,面色也有些发白。 只是身体虚弱着,脑子却仍旧灵活,顺从着抬起头,眼瞧着人鱼的唇步步贴近,身体前倾着要凑上去,可惜被铁链缠着,没能挪动分毫。 没能如愿,他略显失落,顿了顿,又在皮鞭的施压之下继续道:“泰伦斯联合埃蒙欺负我一个,殿下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王妃受屈辱吗?殿下?” “没有婚书与嫁礼,你算哪门子的王妃?何况,人鱼族还没有与人类通婚一说。”游慕轻笑,伸手用不轻的力道捏起阿戈纳斯的厚脸皮。 “那,我把艾尼亚作为嫁妆,送给殿下可好,凡事都有个先例,殿下娶了我,不就有了?”双手被绑缚在椅子后面,阿戈纳斯行动有限,便侧着脸眯起眸子,贴在对方微凉的指尖轻蹭。 波琳娜的诡计他知道,泰伦斯和埃蒙使的绊子他知道,只是母后留给他的精兵不多,他不愿将属下的性命折损在这些与同胞无畏的斗争中。 贵妃确实计谋颇多,可她终究处在宫妃的位置上,考虑的是如何帮儿子夺得皇位。埃蒙虽出身贫民区,见过贫民的生存环境,可多年的富裕生活,显然已经蒙蔽了他的双眼耳目,又浸淫在纸醉金迷的皇宫中,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的辨别能力。 若是他没能出宫前往弗瑞德,若是他没能听取属下的意见,从皇城繁华的都市一路走向环境糟乱的工业区和民众食不果腹的贫民区,也依旧被官员们制造的假象蒙在鼓里。 下层人民的生活,已经低到了骨子里。人间疾苦,岂非是那些贵族官员可以体会? 父皇年迈病弱,可依旧把握着大权不肯松手,做着制霸天下的美梦。 下方的官员畏惧父皇的威慑,只管哄着敬着,好听话倒是一箩筐,可那些底层的问题只字不提,守着自己的一份富裕,得过且过。 教会有能力的神父不少,可真真假假,大多数都是些骗人的把戏。 神父只愿缓解富人的苦难,却对穷苦人的跪地匍匐,抽噎哀求不闻不问。 他早就知道,艾尼亚从上层便烂透了,若是无法当下整改,倒不如推倒重构,置之死地,而后生! 因而,借着波琳娜的谋杀,他顺势退出了争夺皇位的擂台,计划等到一个合适的时间,再次现身。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那爆破威力太强,他没能寻到属下派过来搜救的渔船,反而因伤口失血晕了过去。 但,至少也不算坏,海水聆听到了他的心声,将他送到了白尾人鱼身边。 游慕头压的更低,只隔一指距离,便要与阿戈纳斯的鼻尖贴上去。 “阿戈纳斯,你如今是失踪的皇子,拿什么来统治艾尼亚,又如何将艾尼亚赠与我?做梦么?” 浅蓝的瞳孔很透,也因为浅淡的颜色,人鱼的情绪表达并不能尽然通过瞳孔传达出来。 可阿戈纳斯在那透彻的瞳仁里,瞧见了自己的影子。 他仰头,如愿贴上对方的唇,探出舌尖要撬过去,却被人鱼口中冒出来的尖利獠牙刺破了舌头。 “殿下好凶,正是因为我如今失了势,才要来投靠殿下的,阿慕难道真的狠心不愿帮我?对了,我的下属大约还在上面打捞我,劳烦阿慕遣人通传一声,只说是菲迪的命令,他们便懂了。” (菲迪,阿戈纳斯已逝母亲的名字) 游慕伸手,指尖穿插进阿戈纳斯还带着湿意的黑发里抓紧,逼迫他将头仰的极高,露出喉结滚动的脖颈。 手上带着骨刺的鞭子缠上对方的脖子,勒紧。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是个阶下囚。要我一个人鱼族去帮你,拿什么跟我谈?” 勒的有些紧,呼吸稍显凝滞,但阿戈纳斯心底还是放松的。不知道为何,他就是笃定,对方不会真的要了他的命。 可能,是在弗瑞德的那三年,给了他这样的底气。 “拿……我自己,汪!”还记的舞会上双方的对话,阿戈纳斯没什么脸皮的学着狗叫,委婉求饶。 游慕没立刻应声,却是挑着眉放松了缠在对方脖子上的皮鞭。 “我这个人都是阿慕的......” 这话刚落,阿戈纳斯便觉的落在身上的力道更重了些。 “我听话,阿慕说东,我绝不往西,阿慕知道的……”阿戈纳斯仰头望着对方,引导人鱼回想起在弗瑞德的夜晚。 “真该给你洗干净脑子”话虽这么说,银白发丝的人鱼王族却是甩了鞭子,抬腿跨坐在人类身上。 显然,游慕被说动了,他本就不是个压抑欲望的人,不过是顾虑着人鱼身躯的特殊体质,迟迟不愿让阿戈纳斯到最后一步。 攥紧艾尼亚大皇子的发丝,人鱼忠于欲念,压着对方吻上去。 阿戈纳斯被铁链锁着,以自己为主导的亲吻带着绝对的安全感,游慕稍显放纵,撑着对方的肩膀稳住身形,在阿戈纳斯身点火。 良久的亲昵之后,直到身下那东西太过有存在感,阿戈纳斯有些难以抑制的晃动起手腕的锁链,游慕才回过神,勉强从亲吻中抽离出来。 从俘虏的身上起来,擦了擦唇角的水渍,游慕拾起躺在地面上的鞭子,转身离开。 独留阿戈纳斯一身火气的被绑着。 “……阿慕?”就这么......不管他了? “哗啦!” 一团水柱从隔水层外涌过来,精准的落在阿戈纳斯头顶并兜头浇下。 鞭子磕着牢狱的门,游慕的声音飘回牢房内: “帮你消消火,罗顿殿下,这几日,安心在水牢里待着吧!” 第174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11) 水牢内布置的还算周全,人鱼守卫放好了床铺和洗漱的隔间。 对人类来说,深海是冷的,但房间里有游慕丢下的红珠子恒温,这块隔绝水流的区域气温恒定,是阿戈纳斯适宜的温度。 尽管被关着,但这待遇是显而易见的不错。 深海王城的日与夜差别不大,无非就是暗与更暗的区别。人鱼们可以在黑暗的环境中畅通无阻,但自从与人类通商之后,为了准确把控时间,便通过调整城内的光效,制造出日夜转换的效果。 随着外界的光线逐渐暗淡,夜幕降临,阿戈纳斯躺在床上,百无聊赖。 一连几日,他都没能等来白尾人鱼。 与外界隔绝的状况并不好,但最起码,他知道有白尾人鱼在,自己是安全的。 王宫正殿内,被阿戈纳斯惦念的白尾人鱼,正在同人鱼王商议着极为要紧的事。 “慕,你确定?” 人鱼王面露犹豫,伯德统治下的艾尼亚确实蛮横,若是一味敷衍搪塞,必定会激怒对方。 可即便是应下了以交易的形式换取物资,帮助对方医治,也没必要将他们的王族人鱼,族群未来的领袖派遣过去充当使臣。 “父王,我去最合适。”落一心扑在发明研究上,瑞恩作为谈判议员很优秀,却并不擅长与人类交涉。 至于其他的,人鱼数量少,处在职位上忙碌的,大多都身兼数职,各有各的要务,不适合轻易挪动。 人鱼出水,实力大打折扣,派遣其他人鱼离开蒂斯兰顿,他不放心。 况且,这里还有个不可避免牵扯其中的阿戈纳斯。 他去,才是最稳妥的打算。 【对的对的,他有八百个心眼子,跟你们这些单纯人鱼不一样,他去最合适。】天道偷偷附和,也不论人鱼王听不听的到它说话,总之就是太闲了。 【还想吃海胆?】正在议事,游慕嫌弃天道聒噪。 【......我闭嘴,嘿嘿,想的】手动拉上嘴巴,为了口吃的,天道很乖巧。 见游慕已然决意,人鱼王又道:“如今艾尼亚皇室宣布了大皇子的死讯,水牢里的这个,你打算如何?慕,人类,不可信!” 人鱼王知道儿子与那皇子之间有些什么,可人类向来是阴险狡诈的,花言巧语蒙骗鱼心。 数年来,人鱼族失踪的人鱼不是个例,若非被蒙蔽着落入人类的渔网,人鱼被生擒捕捉的概率是极低的。 这些人类唯利是图,贯会用情爱包装祸心,他们的话,不能当真! “父王,当利益一致时,仇敌亦可结为盟友。伯德不能留,我们的利益,和目前的阿戈纳斯,是一致的。”游慕甩了甩尾巴说着。 几辈子的爱人,相互之间的信任还是在的。 但这话不可能同人鱼王讲,便只能就当前的形势来分析。 仔细观察过,见儿子没有被人类蒙蔽着昏了头脑,人鱼王点头算是应下,允了接下来的计划:“你明白就好,就按你说的办吧!” 往后的蒂斯兰顿,是要交到慕手里的。 人鱼王摆动硕大的鱼尾游向寝殿,撒手将这事全权交由游慕处理。 定下这事,游慕转身回了自己的寝殿。 相比人鱼王的正殿,这里更加随性,四处悬挂着带有偏光色彩的鲛纱,角落还有遗留的蚌壳与大小各异的珍珠饰品。 鲛纱悬垂任水波抚弄,误闯的彩鳍鱼儿摇摆着脑袋,被探过来的指尖轻触着,推向窗外。 游慕躺在硕大的砗磲贝壳内,身下是柔软材质的海绵与纱绸质地布料铺就得床铺。 头顶手掌大小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亮,映出了白色尾巴尖上的金色边缘。 伸手将灯光熄灭,即便人鱼的夜视能力很好,也不需要太久的睡眠,但游慕还是习惯把室内变暗,迎合早已习惯的作息。 识海中的天道吃了许多希送过来的海胆,正休眠着,睡的酣畅。 游慕阖上眸子,从缓缓流动的水波中觉察出了些不同的气息。 他默不作声,翻身将鱼尾搭在贝壳的波浪边缘,长长的拖尾随着浮力飘动,即便在暗色的深海中,也难掩其上的流光溢彩。 一室静寂中,水波晃动的声音猛然大了起来。 游慕还未睁开眼,便被攥住手腕,气息贴近,撬开了唇齿。 从水牢到人鱼王子的寝殿,阿戈纳斯废了不少功夫,肺部的氧气已经耗干,一过来便抱着人鱼吸氧。 缓缓睁开眼,意料之中的对上阿戈纳斯的黑眸,白尾人鱼倒也不挣扎,顺势翻转了身形,朝对方压过去,大方的渡去些氧气。 指尖搅动水流抽出一侧的柜子抽屉,一颗绿豆大小的白色珠子被海水卷积着落到游慕手心。 撑着胳膊拉开些距离,游慕将珠子含在唇间,再次俯身渡过去。 “避水珠,吃了,可在水下呼吸自如,只不过……”侧头靠在阿戈纳斯肩头,蹼爪在对方胸前打着圈,画出一颗空气泡供人类过渡适应,游慕抬眸问着: “避开护卫私闯入我的寝宫,阿戈纳斯,你想干什么?” 有了空气泡,阿戈纳斯紧缩的肺部得到缓解,干咳了几声,言简意赅的答复。 “阿慕” 伸手轻扶着人鱼的背,将对方拢在自己怀里。 银白发丝在水下呈现出偏蓝的色调,卷曲且柔软的浮动在侧。耳刺长且锋利,颊边的细密鳞片泛着细碎的金光。 指尖穿插进那海藻般柔软的发丝里,阿戈纳斯巧言令色道:“我像是个等待君王传召的可怜宠妃,阿慕不来看我,我便只能自己寻来了。” “既然是宠妃,便不会等不到君主,也没有哪个妃子有胆量压着君主,宠妃,你越界了。” 被阿戈纳斯把玩着指间的薄膜,游慕晃了晃手腕,动作幅度不大,没能甩开对方。 “殿下宠我,自然不会计较这些……”阿戈纳斯没皮没脸,打蛇上棍的霸占了白尾人鱼的贝壳床,还要巴巴的压着人鱼讨好处。 “伤还没好就要寻死,海水不适合人类,你想溺水?或是泡成浮尸?” 嘴上这么说着,人鱼却是倾身凑过去,舌尖舔舐过对方锁骨下的伤口。 人鱼的唾液具有明显的治愈效果,针对皮肉伤的效果显着。 还未愈合的皮肉泛起一阵痒意,阿戈纳斯低头吻在人鱼的唇角,掌心从人鱼的手腕处游曳向内,从腰腹划过布满鳞片的侧鳍。 第175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12) 人鱼的鱼尾并不像普通鱼类的鳞片那般粗糙,极具坚硬却又触手柔韧,遇水之后冰凉滑腻,手感极佳。 按住阿戈纳斯越发往下的动作,既然对方来了,他便提一嘴正事:“艾尼亚皇室公布了你遭遇海难的死讯。阿戈纳斯,若你现在回去,打破讣告,你还是名正言顺的继承者。” 阿格纳斯牵起游慕按过去的手,像逗弄猫爪似的摸索着他指间的利爪,又带着交叠的手抬在两人眼前,浅浅的十指相扣。 “宝贝儿,话语权握在胜利者手中,名声,我本来就没有,有什么关系?”阿戈纳斯眸光晦涩,若非清楚艾尼亚到了难以整治的地步,他又如何愿意这般退出竞技台,让两个皇弟肆意妄为。 他早就对父皇的怠于管制不抱期待了,年轻时父皇与母后共同管理艾尼亚,在父皇征战之时,都是母后在安顿伤员家属,料理后备的物资,平复民众的怨怼。 可一心为国的母亲,败给了对政事一窍不通的贵妃。多次劝说父皇停止战争无果之后,双方生出隔阂,最终为越发没落的王国忧思成疾,郁郁而终。 糟乱、争夺,皇室不堪,官员腐朽,这个国家的一切都糟透了! “我的意思是,要我助力的代价,比你想象中的,要大很多。”出了弗瑞德,他们便不是单纯的自己,而是两个不同种族国家的皇子,是储君。 要考虑的事情,也远超于自身的情爱。国家的责任压在肩上,有些决定,也必要深思熟虑,才可能避免兵戎相见的场面。 推开阿戈纳斯,游慕难得正色的谈判正事。 “艾尼亚大部分领土与海洋接壤,工业的废料与废水若是顺着水渠流向大海,便是蒂斯兰顿灾祸的开始。阿戈纳斯,我可以扶你成为艾尼亚的新君主,但艾尼亚,不可侵犯蒂斯兰顿的权益,最起码,是在你我执政期间。” 白尾人鱼平日里都是懒怠的,那双浅蓝色的眸子里情绪极少外露。可当他身为一个王族,一个族群的领袖说起自己的种族时,淡色眼底却闪烁着别样的光彩。 阿戈纳斯为之迷醉不已。 他倾身上前,情意汹涌的将人鱼压在贝壳内壁上拥吻,托起鱼尾卷在身侧,动情的抚弄着鳍上一道道被薄膜包裹的骨骼脉络。 鼻尖相抵,阿戈纳斯哑声说着:“阿慕,人类有一个通用的弱点,在这里…” ,他牵起游慕的指尖抵在心口。 “虽然很大概率这种事情不会发生,但,如果有那么一日,艾尼亚与蒂斯兰顿闹到相互敌对的地步,别犹豫,杀了我,为了你的族群和国度。” 不论是地理环境,还是人种需求,艾尼亚与蒂斯兰顿并没有直接的利益干扰,两者本可以相安无事,互不侵扰。 是艾尼亚的四处征战,将蒂斯兰顿卷入了国家的争斗之中。 真有那么一日的时候,或许,他已然步入了父皇的后尘,成为了自己最憎恨的人。 游慕甩开阿戈纳斯握着自己的手,似笑非笑的伸出胳膊勾向对方的脖颈,攀附过去:“如果有那么一天,你是该死……” 音节隐没在唇齿间。 来自不同种族与国家的皇子,他们言语针锋相对,看似相互威逼,却又亲密无间。 指腹摩挲着人鱼腹下的鳞片,精准的找到了那处被鳞片保护的泄殖腔,阿戈纳斯刚扒开鳞片,便被甩了一尾巴。 “松手!”脑袋里那根绷紧的弦再次被拨动,游慕警铃大作,要将人踢下去。 阿戈纳斯连忙抱住人鱼,拦下对方的动作,低声保证:“用手…不用别的,我保证,阿慕,信我……” 这般讨好央求之下,白尾人鱼松动了态度,耳边鱼鳞透着血色泛着粉光,被弄的翘了翘尾巴,勉强应下。 鱼尾摆动的幅度有些大了,搅动着周围的水流四处涌动。 砗磲床上滚落了一两颗珍珠,对着人鱼覆上薄红的尾鳞,闪着微弱的珠光。 在得寸进尺的人类拿鱼尾玩弄之后又想试探着往上靠时,被鱼尾兜头打了一巴掌,当即老实下来,抱着白尾人鱼躺好。 “不闹了,睡了,海里的夜太黑,我有些怕,阿慕留我睡到明早再回去”信口胡诌着,好歹这人是安稳下来不乱动了。 夜晚的海域终究还是冷的,即便可以自由呼吸,但体温依然是人类无法克服的一大难题。 游慕甩了甩鱼尾,缩进阿戈纳斯怀中,侧头听着对方胸腔传来强有力的心跳,合上眼入眠。 做恶鬼的时候,他便喜欢这般被拥着,听着对方的心跳。这让他觉得,有那么一瞬间,自己也还是鲜活的。 刻意调节了血液的温度,使自己的体温升高到对方舒适的程度,游慕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下。 怀里抱着暖呼呼的人鱼,阿戈纳斯拢紧了些。 冷血动物鲜少有温热之感,这是,人鱼给予的,独属于他的温柔。 次日一早,换班把守在宫殿外的人鱼正日常性的垂头向白尾人鱼行礼,却见被俘虏的人类,随着王子的身后走出来。 “殿下……他?”蓝尾守卫被惊得有些语无伦次,他们一直把守的好好的,保证没有外来者擅闯,这本该在水牢里的人类怎么变出来的? “日安”阿戈纳斯心情极好,抬手微笑着冲守卫打招呼。 “无妨,我带他回水牢”游慕轻易安抚了守卫,带着被俘虏的皇子继续蹲他的大牢。 守着水牢的卫兵鱼见到本该被关着的阿戈纳斯出现在外面,也是一惊,绿尾人鱼脊梁骨都弯了,痛心疾首的自责自己没能看好犯人。 “待在这里养好伤,三餐卫兵会送进来。” 再次回到水牢里,阿戈纳斯不甚情愿的坐回床上,听着游慕的叮嘱,还没等说上一句话,门便直接锁上了,听着外面的动静,把守的卫兵多了一倍。 仰躺过去,阿戈纳斯伸手试了试身上的伤势,一晚上过去,按压着已经不疼,大部分伤口也都结了痂。 这应该,算是养好伤了吧。 第176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13) 出了水牢,游慕吩咐守在宫殿外的蓝尾人鱼岚准备些吃食和玩具包好,随他去义教院。 人鱼的寿命很长,尽管父母在人鱼的记忆中,只占了很小一部分,可未成年的幼儿鱼,若是没了父母亲眷的庇护,很难长大。 义教院内容纳了很多小人鱼,他们有的是流落在外的蛋壳自己孵化出来的,有些则是父母不幸被人类捕捉后没了亲属的。 人鱼的血脉里终究带着兽性,对同族的幼崽并不算亲厚,除了血脉关系外,不会有太多的哺育行为。如果没有义教院,七成以上的孤儿幼鱼,都将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死亡。 雅吉做的不错,义教院里的设施像模像样,还有专门的雌性人鱼看护,这些小人鱼过的很好。 小人鱼们对血脉的层级压制还不算敏感,见到游慕过来,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个白色的哥哥会给他们带许多好吃的,于是纷纷摆着尾巴迎上去。 “哥哥!” “殿下哥哥!” “哥哥,上次希哥哥拿来了好多海胆呢!”有胆子大的小人鱼,直接扑进游慕的怀里,埋头蹭着脑袋猛嗅。 人鱼小小的一个,被好好的养了三年,最初寻回时瘦弱的身躯不再,周身变得胖乎乎的。藕节似的胳膊伸着,鱼尾短胖,可爱的叫人不忍心推拒。 游慕弯腰,将胖鱼娃娃抱起来,要岚拿出袋子里的吃食分给他们。 拿了好吃的,小人鱼脆生生的道着谢,那个被抱在怀里的,还粘着不愿走。 【真可爱,游慕,他们是不是比我还圆,你快让人把他们喂成小猪了!】天道鲜少有看见游慕给别人吃食不吃醋的时候。 难得的心平气和,看着这群‘小猪’也不计较自己的那口吃食了,恨不得钻出去薅着胖头鱼娃娃揉一顿。 【人鱼长身体需要的营养更多,再等等,这婴儿肥便消下去了】希身体发育的晚,也能长的健康,这些小人鱼,都会顺利长大的。 阻碍他们成长的人,他会去清扫干净。 蒂斯兰顿是一片净土,不该受到人类的纷扰。 【游慕,你很喜欢孩子?】天道觉得游慕看着这群小孩儿鱼的时候,眼神是不一样的,它说不清楚也形容不出来。 【我曾经,有一个妹妹,死的时候,和这些小娃娃差不多大】哪怕经过了千年,他也记的清楚。 那个雨夜,年少的他抱着高热不下的妹妹,挨家挨户的祈求平日里和善的邻里施以援手。 可雨势很大,气温也冷,单薄的木门仿佛浓缩了铜墙铁壁,将他与屋内的那些人,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那些经受过母亲恩惠的人,似乎处在与他不同的时空。他们听不到他的央求与呼喊,冷漠的像是,从未认识过他。 妹妹死了。 还是那么小小的一个,她还没来得及认真看看这世间,便被无情的剥夺了生机。 生命消逝只在一瞬,怀中小人体温一点点变冷的感觉,他依旧记忆犹新。 垂头看着自己的手,旧日情景仿佛重现在眼前。浅蓝的眸色隐隐生出些暗红,游慕阖上了眼。 游慕说这些的时候,天道也跟着难过,可它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游慕,这些事情发生在它生出意识很久之前,太过遥远了,已经发生并了结因果的剧情,它无力改变,不过…… 【游慕,你很想她们吗?如果她们还存留着一丝魂魄,等回了原世界,我可以帮你寻回她们的,或者……】 “哥哥,哥哥你怎么了?哥哥吃糖!”被抱着的小人鱼敏感的发现了白尾哥哥的情绪低落,刚放到嘴边的糖果顿了顿,而后伸着小胖胳膊送到游慕面前。 其他小人鱼见了,不甘示弱的纷纷围过来送糖果。 “我也有,哥哥吃我的!” “还有我,殿下哥哥,我的更好吃!” 一个个叽叽喳喳的像是群小麻雀,凑在游慕身边,冲散了久远记忆带来的过于沉重的思绪。 他挨个抚了抚小人鱼的脑袋,将送来的糖果都收下,拆了一颗,放进嘴里。 【不用了,她们已经.....没有魂魄留存了。即便,依照样貌再造,可复活出来的,也不是了】 【天道,谢谢】 游慕平静且理智,明白有些东西,过去了,便再也求不回来。 所以,他从不强求。 但这样正经的言语,却让天道忽感无措,它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身为天道,可却把小世界管理的一塌糊涂,还好坏不分,善恶不辨。 最初揣着脾气将他拉进来,又故意惩罚了游慕那么久。 【......对不起,游慕,我是不是很坏?】天道很泄气,它似乎真的很差劲。 【坏倒不至于,相比上坏,我觉得你似乎更适合另一个字】坐在小人鱼们的中间,为他们读着来自人类世界的儿童读物,游慕一心二用的同天道说着。 天道很在意游慕自己的评价,吸了吸鼻头问着:【什么?】 【蠢】 【……还有吗?】 【笨】 【就没有别的了吗?】 【懒惰,贪吃…】 【可以了,我懂了,我先去哭一哭】都是贬义词,天道有些郁闷,决定自己先缩在角落哭一场。 天道要哭不哭的腔调有些喜感,游慕轻笑着看它缩回去,蹲在角落画圈,任对方自行消化。 他有一点没说,小天道虽然缺点很多,但不妨碍它在有意识的改变,向好发展,逐渐匹配起天道的职位,担负起责任。 这一点,活了大半辈子的伯德皇帝,统治着艾尼亚国土和人民的伯德皇帝,不明白。 第177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14) 哄好小人鱼后,游慕没有立刻返回王宫。 出城看了巡查队的工作,又顺着水流,往海底断崖式的沟壑深渊内游去。 深海漆黑一片,光线彻底无法折射进来的地方,盘虬着硕大的奇形石柱,石柱之上还黏连着王虫石化的骨骼外壳以及深海水域微生物组成的菌群。 这些王虫褪下的外壳呈现半圆形,从头到尾层层堆叠,外型酷似西瓜虫一般的甲壳动物,体型却与之相差硕大。 这片海沟深域,被人鱼们称作渊境。 成长到一定年纪的人鱼,只有在王族人鱼的看顾之下,深入渊境并安全脱身,才算是真正的成年。 渊境里的奇行物种很多,也同样带有神奇的着色,落的大部分材料,都是从渊境中采集而来。 其实人鱼们并不清楚这些生活在海域最深层的大虫子叫什么,又来源于何处,因王虫的体格硕大,才以‘王虫’命名。 人鱼们自诞生起,代代的传承,都知晓王虫的存在。 他们与王虫,似乎存在着某种共生关系。 白尾人鱼摇曳着半透的硕大鱼尾,头朝下方不断往更深处下潜。 形似蜈蚣与鳗鱼结合体的大型猎食者正穿梭在一根根石柱之间,捕食者误闯的‘羔羊’。它们扁圆的头颅带着口器与触须,正不断地搜寻着不同的气息。 但这次不同,误闯深渊的并非是迷路的胖头鱼,而是它们惹不起的海域之主。 游慕急速往下游走,路过‘蜈蚣虫群’时,这些蛮横的种群猛地偏开头颅,让出空隙供对方通行,并且收敛了杀意,免得引火上身。 藏在发丝里的小黑鱼借用发丝缠绕稳定身形,可惜人鱼的游速太快鱼儿尾鳍的力气又相对太弱,一不小心,从发丝的庇护中脱离。 它暴露在了猎食者的口器之下,虽然是一只很小的鱼种,但这些庞然大物们珍惜食物,不会嫌弃这新鲜的小菜。 “咔咔”“咔咔” 猎食者张大口中的捕食钳,正要朝着鱼儿冲过来之时,甲壳头颅被一只尖锐的蹼爪刺破,脑浆与残肢逸散在水中,新鲜的味道瞬间引来了同类争先恐后的分食。 水作为媒介,将这高爆发力的杀戮画面慢放,也让人鱼的凶残动作稍显柔和,可只有猎食者的同族才清楚的知晓人鱼对它们的威胁,它们摆着身躯拖着同类的尸体远离这片危险之地。 “小心” 蹼爪捏起鱼儿的腹背,往怀中带了带,游慕护着落单的鱼儿继续下潜,直至鱼尾触碰到渊境的最底部、成片且硕大的沉睡王虫背上。 这些王虫的脊背上布满了尘埃,单从外表上看,似乎早已成为一群死亡后的躯壳,硕大的复眼暗淡蒙尘,看不出内里的情况。 事实上,它们只是沉睡着,只有海域动荡之时,王虫才会苏醒。 而当它们苏醒,便是一场厄运的开始。 这些王虫似是一群被遗忘的,远古时代遗留下来的海洋守卫,它们忠于海神的叮嘱,永远以海洋的安危为生存信条。 如果说人鱼是海神的眷属,那么王虫们,便是海神在末路时刻留给人鱼们的,仅有的一丝后盾。 剧情里,阿戈纳斯自裁后,没被提到的结局大概是…… 即便艾尼亚已经遭受了来自蒂斯兰顿的惩罚,但污染不可逆转,近海终究成了一片腐水尸骸,越积越多的腥臭尸体将污染的程度推向高潮。 依赖水源而生的人鱼,都在这场人为的灭族之灾中走向灭亡。 当人鱼的悲鸣之音穿透海洋传入深渊,这些渊境中的守卫被惊醒,暴怒的虫王睁开双眼,于深渊中奔涌而出,仇视一切的卷携着浪潮涌向人类陆地,将所有罪恶淹没殆尽。 死亡与灾祸太过沉重,这个世界看似对阿戈纳斯宽纵许多,对方并未经受太多皮肉之苦,甚至是一个身份尊贵的皇子。 可阿戈纳斯身为皇子,自小便被教育着担起家国责任,他目睹了国家由兴盛到衰败的过程,尽力挽救却终究于事无补,内心所承受的压力与磨难,要比以往单纯的怨恨都重。 阿戈纳斯很矛盾,毋庸置疑的,他爱自己的国度,可他又恨透了伯德与一众大臣的自私自利,恨透了这些间接导致母亲病逝的人。 他自尽的那般决绝,要与破碎的艾尼亚一同赴死,便是将自我与国家利益绑在了一起。 自己来到这里,要救的不止是阿戈纳斯,还有艾尼亚的国民。 水波震动,王虫们似乎感受到了游慕的到来,周围的石柱发出了极为细小的共振颤音。 伸手抚上王虫的复眼,游慕将额头贴上去,合上眼与沉睡中的王虫对话: “我会护好蒂斯兰顿,安心睡吧” 也会,保住阿戈纳斯所期待的艾尼亚。 王虫无声,被游慕抚着的那只,复眼中的亮光一闪而逝。 紧紧黏连在石柱上的王虫躯壳松动下落,伴随而至的,是散发光晕的孢子球轻盈飘飞,宛如落雪,纷然堆积在游慕身侧,顷刻间便聚起一团光晕,照亮了漆黑的海底。 游慕抬起头,发光孢子将王虫的躯壳悄然送来身侧,这是王虫们给他的礼物。 “我知道了,会小心,这些便足够了,谢谢” 轻抚王虫的眼睛,游慕伸手触碰着一颗发光的孢子。 指节接触的那一刻,这些闪烁着光晕的小东西骤然汇聚在一起,落入游慕手心,或是围在他的周身,而后又纷纷散开,回到了王虫旧壳的下方,忽闪着光亮蓄力将壳子抬起。 白尾人鱼手腕处还环绕着一圈孢子,他游动身躯往上游着,离开渊境。 这些孢子相互黏连在一处,组成一道发光的锁链,跟随着人鱼的鱼尾,充当苦力驮着沉重的躯壳,送人鱼离开深渊。 行至海沟的一侧,海底光线攀升,孢子的光晕越发暗淡。 游慕尾巴卷起大了自己许多倍的虫壳,伸手点了点再次汇聚成一团的孢子们,道谢: “辛苦了,回去吧” “咕噜!咕噜!” 孢子没有声音,也不会言语,它们搅动着水中的空气,制造出大量的气泡,上蹿下跳的表达活跃的情绪。 “回去吧,王虫们该担心了”游慕抬手将这些孢子送回渊境。 严格意义上,这些小东西并不是真的孢子,只是形态相似。 他们其实是王虫的幼崽。 王虫的生长期十分漫长,这些孢子,最终也会如它们的父辈一般成长为庞然大物。 耳边颊侧一阵被蹭弄的触感,游慕侧头,发现落单的小鱼仍在,正用侧鳍磨蹭着他脸颊的细密鳞片。 被他投来的目光吸引后,又立刻摆着尾巴落到他的手心,用嘴巴吸吮指腹,蒲扇似的鱼尾不断的擦过他的手心。 这似乎,是这类黑鳍鱼的求偶方式? “……还不够塞牙缝。” 显然,太小的体型在游慕这里根本不够看。伸手推开小黑鱼,游慕卷起王虫壳往回走。 离开前,他要为蒂斯兰顿做足防御的准备,这些王虫壳用处颇多,可以制作大量的锋利武器。 相比于人类的枪械发展,人鱼的攻击模式相对落后趋于原始,但原始不代表着威力低下,海洋之中,人鱼是优势方。 第178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15) “王虫壳!” “殿下好厉害!带回来这么多!” 外围巡城的守卫人鱼见了,连忙迎上来分担重量。 雅吉围着堆叠在一起的王虫壳游了一圈,伸着手敲敲打打,惊喜的心情溢于言表。 “雅吉,带一队人鱼,将这些送回城内的锻造部,剩余的材料送去给王兄。”游慕将东西撒手交给人鱼们一同抬着,吩咐雅吉处理好这些材料。 “是!” “我不在的时候,要加强防御,一切外来且未经通行的人类,都不能踏入王城。” “我记下了!”雅吉点头应下,又瘪了瘪嘴,颇为不满的抱怨着:“殿下为什么不让我跟着?希那个小子能帮殿下做什么?不添麻烦就不错了!” 伯德用一批珍稀的材料换了取人鱼族群用奇药为他医治的机会。 但此前双方势同水火,艾尼亚并不信任蒂斯兰顿送来药物的安全性,为了双方交易的顺利进行,白尾王族站出来亲自充当使臣前往。 游慕指了希跟随自己去罗顿皇室,这话传到雅吉耳朵里,令她郁闷不已。 按理来说,她才是殿下身边的得利干将,这种大事,怎么说也该让她跟着! “雅吉,你有作战经验,实力又是族群里拔尖的,蒂斯兰顿交由你守护,我才能安心。”游慕拍了拍雅吉的肩膀,转身往浅海水域游去。 实力只是一方面,雅吉的发色与尾巴太过醒目,早前已经在人类面前过了眼,有些事情,做起来不太方便。 希确实好,他是生面孔,红色的发丝在艾尼亚一众红棕发色的人群中不算明显,出行不容易引人关注。 “……好叭,这么说也没错,殿下放心,我会护好族人的!”被夸了一下,雅吉原本气鼓鼓的脸颊一收,舌尖顶着脸颊掩饰笑意,轻咳了一下,一本正经的保证着。 游慕没转身,挥了挥手腕表示听见了。 鱼尾卷动水波将他送入浅海水域,这里的海水湛蓝清澈,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晶莹的亮光。 水面受海风的影响起起伏伏,一片斑斓的光波之中,白尾人鱼破水而出,发丝湿哒哒的贴在颈侧,鼻尖还不断滴落着水珠,映着日光,人鱼白到泛着光晕。 甩了甩发丝,游慕上半身浮出水面,往前游了游,靠在一处礁石上。 远处的沿海,是隶属于艾尼亚帝国的港口,那里停泊着大大小小的船只,隐约可见的人影正来回奔波着准备出航。 往上眺望,是修筑极高的烟囱顶,一团团黝黑的浓烟正从那高处的峰顶上飘散着,汇聚在艾尼亚国土上方,形成一片阴云。 【这里是源头,工业污染的重灾区。游慕,即便阻止了伯德下令污染海洋,可这些工业区中蓄水池里的污水,已经在摧残着艾尼亚人民的生命了。】 看着那墨色得滚滚浓烟,天道一阵忧心。 【落在研究分解污染的对策,艾尼亚的科技虽然不算发达,但私人实验室应该不少。再来,宗教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那些拥有净化能力的神父,总该出一份力。】皇室与高官管理无道造成的灾祸,不应该让底层人民承担后果。 翻身伏在礁石上,游慕晒着日光,晾干黏在背上的发丝,侧目远眺着码头的渔船。 阳光将发丝照耀的清透泛光,手臂和腰下的细密鳞片也应着光线闪烁着绚丽的色泽,翻涌的水下,一团阴影正悄然靠近着。 随波飘荡的鱼尾被一只腕足缠绕,带着一圈红环的腕足吸盘吸附在鱼尾上,试探性的绕紧并试图拉动人鱼回到水下。 浅浅施力之后没能拖动,又伸了几根触手缠在尾鳍上。 人鱼的鳞片细腻,哪怕是隔着鳞片,触感依旧清晰。 摆了摆尾巴,游慕甩开尾尖上的累赘。 吸盘吸附在鳞片上,人鱼不可能察觉不到,只是懒得理会,上半身趴在礁石上沐浴阳光。 在深海待久了,周身连带着血液都是冷的。纵使做了上千年的恶鬼,但在这些小世界里,游慕也以常人的身份过了很久,灵魂更喜欢温暖的感觉。 带着暖意的光线洒在皮肤上,烘的皮肉都是温热的。 水下,触手还在坚持不懈的摸索着,六根腕足几乎都绕在了鱼尾上,尖端的触须带动细小的吸盘一寸寸靠上,企图撬动那一处特殊的鳞片。 “哗啦”鱼尾上翘着浮出水面,又一尾巴拍在作乱的东西身上,游慕撑起身,被扰乱的不耐烦,才抬眸低声呵斥: “阿戈纳斯!” 水下的巨大章鱼浑身一僵,默不作声的继续伸触手,打算装傻到底。 缠在腰间的腕足越来越多,游慕翻身跃入水中,一巴掌拍在章鱼硕大且柔软的脑壳上。 偏偏对方打定主意不露声色,他伸过去的手也被触手打圈环住。 黏性很大,游慕顾忌着出手的力道,担心将人打残了,一时间竟没能甩开。 大半个鱼尾被裹着,游慕随波荡在水中。 不清楚对方这形变的底细,他咬着后槽牙,忍着愣是没能下狠手将对方从自己身上撕下去。 “阿戈纳斯,你最好…识相一点......” 鳞片被撬动,游慕声音有些发颤,腕足缠的他尾巴泛软。 海风似乎大了很多,水下也是阵阵波浪。 到底阿戈纳斯是知道分寸的,新奇的东西玩闹一通之后,便规矩了,拉着人鱼出水。 下巴支在对方肩头,游慕垂头一口咬过去,磨着尖牙质问:“刚刚那条黑鱼呢?被你吃了?” “阿慕嫌弃黑鱼小,这个够吗?不够我还能变换出别的,包满意的。”阿戈纳斯笑的很欠揍,低头凑过去索吻,又被游慕咬破了唇角。 “别这么凶,不好玩吗?我觉得,阿慕挺喜欢的。” “滚!”鱼尾揭起一团水浇在阿戈纳斯头顶。 “不过话说回来,阿慕什么时候知道的,我以为这能力很完美,足够隐蔽。”吃了避水珠,衣服本是干的,但奈何人鱼生气,一捧海水浇下来,从头湿到尾。 阿戈纳斯将湿发往脑后撩去,又死乞白赖的凑过去抱着人鱼不放。 “在弗瑞德。” 这问题游慕倒是抽空应答了。 第179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16) 阿戈纳斯对外宣称的能力是半兽化,战斗时可以通过肢体部分兽化来提升自己的作战能力,这也是他被泰伦斯与埃蒙视为眼中钉的主要原因。 艾尼亚帝国有慕强的文化传统,伯德皇帝自诩强者,即便阿戈纳斯名声不算好,但伯德仍然属意阿戈纳斯这个继承者。 只不过,依照伯德的专权程度,阿戈纳斯若是想要以正常的流程登上皇位,还有的等。 当然,这些如今都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为了确保绝对安全,弗瑞德内的管控相对严苛。在蚊子都难以飞入的高压环境中,游慕的居所内外还能时常蹦出来些动物驻足,甚至大胆到跳到他的身侧,撒娇卖萌求揉捏。 以及,阿戈纳斯总能抓住轮岗的空子,在第一时间躲过守卫翻墙过来。 基于这种种疑点,当时他便对阿戈纳斯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他也对阿戈纳斯的能力有疑问,便直接问了:“你的形变,只限于外形的变化,还是对形变物体全方位的模拟?” “是个好问题,阿慕总能一针见血。更准确的说,是拟态,不过只限于对动物的拟态。” “这样还没能躲过客轮爆炸的伤害?这能力跟着你,倒是屈才了。”游慕支着侧脸,不怎么走心的点破。 被这么说着,阿戈纳斯倒也不生气,腆着脸贴过去蹭人鱼的耳鳍:“宠妃不需要能力出众,长相得了阿慕的眼,就够了。” “不过殿下这么说可是冤我了,即便知晓他们的计划,可我也无法推算出真实境况发生的时间偏差。” 他确实运气不好,提早防备了客轮的爆炸,但计划赶不上变化,爆炸提前,他也是遭了罪的。 “海域是我的辖区,你死不了。”阿戈纳斯运气不好,游慕当然知道,惩罚世界,如何会让他好过? 可即便阿戈纳斯运势不好,还有他兜底。 当然,索求庇护,也需要付出些相应的代价。 撑起半身坐稳,游慕勾唇,伸手放在阿戈纳斯下巴上轻挠着,笑道: “故事说,向巫师兑换了双腿的小美人鱼离开海洋,每走一步都是锥心之痛。艾尼亚的皇宫那么大,我怕疼,又势单力薄……阿戈纳斯,我缺一个坐骑。” 人鱼倾身,轻吻在人类皇子的唇角,淡色的瞳孔透出惑人心神的色泽。 “可不要让我......变成泡沫,阿戈纳斯。” 艾尼亚不会给使臣特意提供出行的工具,到访的又是他们打定主意使之有来无回的人鱼,自然不可能任由人鱼在皇宫四处走动。 而皇室的宫殿台阶过道众多,他实在懒得自己走。 有现成的劳力驱使,何乐而不为? 况且,适当暴露出一些‘弱点’,可以给敌人松懈的余地。 弗瑞德三年,他大多数时间,都留在划分给人鱼的区域内,人鱼于人类来说,到底还是神秘且奇异的。这次伯德皇帝组织这次交涉,除了为自己医治,也有查探人鱼虚实的意思在。 他不会允许有威胁自己国家与霸权的更厉害的物种存在。 为了计划能更顺利的开展,一些必要性的示弱,对他很有帮助。 “遵命!” 阿戈纳斯托起人鱼的手背,垂头在其上落下一吻。 远处,启航的帆船顺着风向逐渐靠近,毫无归属标记和旗帜的小船看不出来自何处。 抽回手,游慕指了指摇曳在海面的船,对着阿戈纳斯说着:“你的下属很担心你,去见见他们吧,刚好,也该连通一下后续的计划了。” 顺着人鱼的指示,阿戈纳斯起身眺望,看到了帆船内正在朝自己挥手的下属。 这时他才明白,人鱼停靠在这里的主要目的。 是为了,他。 ------------------- 按照再三确认好的日期,艾尼亚帝国的接待大臣受皇帝的派遣,带着交易物资前来苍珠海岸的码头迎接蒂斯兰顿的白尾王子携秘药到访。 海风卷积着咸湿气息迎面吹拂而来,海面平静,但内里却涌动着旋涡,水花逐渐溅起大的涟漪。 无形的力量驱使下,水柱从海面跃出,形成连接平台的台阶。 在一众接待官员的凝视中,先破水而出的,是一头壮硕的黑狼,它前肢的肌肉坚实,撑着身体跃出水面落在码头的木制平台上。 用力甩了甩周身的水迹,才迈开前爪转头折身回去等候蹲伏着人鱼出场。 众目灼灼之下,人鱼王族带着侍从走出水面,长袍隔水,还是飘逸干燥的状态。 白尾人鱼幻化出双腿,抬脚坐上黑狼的后背,由黑狼驮着脱离水面。 【不是说变成狗吗?他不老实!狗和狼的区别可大着呢!】自从上次被游慕说抑郁之后,天道蹲在神识里很久没出来冒泡了。 可它也是个喜欢闹腾的性子,真安静了许久,便觉得憋闷。这会儿看见阿戈纳斯的拟态黑狼,忍不住吐槽。 【他不是你儿子吗?】这是亲爹该说的话? 【他是狗儿子!】 眼尖的人只一眼便看出,这衣服是蒂斯兰顿特有的鲛纱,这些贸易兑换过来的鲛纱,在艾尼亚只一匹便是万金之数。 头戴金饰、大腹便便的卷胡子官员摸了一把自己的胡须,端着帝国的架势,接待起蒂斯兰顿时,倒是与周边依附艾尼亚的小国使臣一般无二。 “既然蒂斯兰顿的使臣到了,麻烦清点一下交易物资,而后随我们进入皇宫。” 水势浩大的阵仗,他原本还以为蒂斯兰顿要来多少人鱼,想不到只有两个,还跟了个会水的狼,不伦不类的惹人笑话,果然是落后的兽族。 官员面带傲色,显然已经做了许多次接待的事务,又觉得蒂斯兰顿族群数量少,说起话来十分拿乔。 “无礼!”希穿着兜帽束袖的服装,手里骨刀翻转便要上前理论。 “蒂斯兰顿充其量不过是个原始部落。与帝国合作,是你们的荣幸,识相些,陛下会宽恕你们的莽撞,不要浪费时间。” 蒂斯兰顿区区一个小国,再厉害,上了岸不还是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帝国与之通商也算是看得起对方。 接待官员抽出一只烟管,给自己点燃后吐出一口烟圈来,面带傲色,根本没将蒂斯兰顿放在眼中。 【这人也太嚣张了吧!多大的官威敢这么叫板?】天道听得生气。 真不知道是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小反派,当着大反派的面叫嚣,不知天高地厚! 这话也惹的希更加恼怒,要上前与其对峙。 游慕叫住希,同时又安抚了神识里的气包子。 【急什么?】 伸手抚了抚身下黑狼的头颅,要对方合上龇开的獠牙。游慕指使希清点艾尼亚运送过来的物资:“希去查验货物,清点无误后,将这些送回王城。” 第180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17) “是,殿下。”希压下怒火上前核对货物,单手提起半人高的木箱子,撬开保护防震的木条后,逐一核对。 可显然,码头堆积的这些,根本不足量。 “这些只有合约上的三分之一,你们想违约吗?”希更生气了,人类太过狡诈,果然都是坏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东西珍贵筹集起来总要时间,别急,这些是提前预支的部分,帝国怎会失约?”官员抽着烟,摇了摇头笑的得意,说的话也圆滑。 “您说是吧?白尾殿下?”话落,他又询问起游慕。 以往这种时候,那些小国为了大局,必定忍气吞声隐而不发。不明内情的肥胖官员料定蒂斯兰顿也会如此吃下暗亏。 骨鞭尖端骤然凌空袭去,一招刺穿了肥硕官员的脖颈。 他没等来回应,脖子喷涌出大量鲜血,瞪大眼睛直直往后倒下去。 灵巧到像是有生命的鞭子卷着尾端在海水中晃了晃,洗净了其上的血污。收回骨鞭拢在手中,游慕神色淡然对着官员的尸体开口:“同我对话,你还不够格。” “警戒!警戒!”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上一秒还活生生的官员,当下直接就咽了气,周围的接待人员都慌了心神。掏枪的掏枪,拿护盾的拿护盾,此刻倒是不觉得蒂斯兰顿仅仅来这两人没什么威胁了。 被一众枪口剑尖对准着,游慕按住准备出刀的希,并未做声。 “放肆!都把枪放下!”一人自远处走来,身后还带着工人运送过来的剩余交易货物,刚一来便是怒斥着自己人的无礼。 “二王子殿下,勿怪,扎克不清楚我们双方的交易内容,只是要他在此等候,下官来督促货物的完整,没想到便出了乱子。陛下十分重视您此次到访,为您准备的马车已经到了,您请!” 后来的高官一身教会长袍,中年模样,少有的浅金发色,蓝眼珠深邃,瞧着倒是像神父的角色,与之前死去的官员截然不同的谦逊态度,扬着笑脸对异国王子毕恭毕敬。 周围的小官也都被这情况弄懵了,虽是收了武器,但面色却是茫然的,显然被两个领导截然不同的做派绕晕了。 可他们也知道,来人的职位更高,便也跟着对方转换了态度。 【他是谁?】不知道打哪冒出来的人,看着假惺惺的,笑的渗人。 【应当,是伯德身边的亲信,听阿戈纳斯提起过,似乎和伯德有些关系。】 这个人游慕倒是认识,兼任教会神职与国务议员的伊尔达。 身份还是在弗瑞德时听阿戈纳斯提起的,若是一般的官员,他未必会对上号,只是这伊尔达身兼数职,一身装束很好辨别。 况且,对方令他记忆深刻的原因,还有另一重。 【什么?】一听有八卦,天道来劲了。 【似乎,是伯德的情人。】 【哦吼?】那它可要好好观察观察这人。 【你不蹲墙角了?】 【……哦】被戳到伤心事,天道又想起一事无成的自己,瘪了瘪嘴,回去继续画圈。 艾尼亚民风开放,并没有性向歧视。上流社会中,达官显贵也都有圈养男宠的习惯,就是伯德皇帝,年轻时身边的男宠也不在少数。 至于为什么只有伊尔达的地位经久不衰,大约是对方帮伯德取回了教会的专权,属于利益绑定的共同体。 值得一提的事,这些东西都是内幕,阿戈纳斯花了许久才弄清楚的东西,旁人自然不清楚,怕是连波琳娜贵妃都蒙在鼓里。 那便,更有意思了。 这艾尼亚来的人,前后两套路数,游慕看的清楚。刚刚那个肥头大耳的,是被拿来试探他的。 其一是为了激怒他试探人鱼的战斗力,其二便是试探蒂斯兰顿对艾尼亚的态度。若他咽下这轻蔑的对待,那在对方心里便是极好被拿捏的。 示意希再次清点,直到对方确认无误,游慕才卷着海水将货物尽数送回海底。 死了一个官员,这期间艾尼亚来的人唯恐再得罪他,变得异常沉默,更是见到这神奇的控水能力后,更加瑟缩,不着痕迹的远离海水。 “二王子,我们走吧?”伊尔达静等在一旁,见对方收了物资,才上前一步问着。 马车已经停在了港口一侧,离得很近,走几步便能上车。 “嗯”游慕颔首,拍了拍身下的黑狼,被对方带着过去,希也紧随其后。 马车不小,内里的座位也是软包过的,游慕坐上去后,黑狼也一跃而上,蹲在一侧。 希要保证游慕的安全,坐在马车的车厢外,观察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一队车马从港口缓缓离开,驶向了前往皇宫的道路。 苍珠城虽然与国都相邻,但到底还隔了一段距离的,这段路马车还有的走。 “趴下。” 游慕坐在车厢内,指使兽化的阿戈纳斯趴好。狼的皮毛长而密,脚踩上去舒适度极佳。 马车窗子开的多,四处都是眼线,阿戈纳斯不便出声。但很明显,他装动物有经验,没有丝毫的羞耻心,反而这伪装放大了他的可耻行径。 仰头舔舐在人鱼的手心,黑狼趴下,翻着软肚皮,供对方踩着玩。 倒刺划过小腿肚,揭起一片麻痒,游慕缩了缩腿。 “别舔。” 黑狼刻意放轻了动作,担心粗糙的舌头划伤皮肉,但这么弄着,游慕渐渐觉察出不对劲。 这跟调情有什么区别?! 给他踩爽了是吧? 狼皮垫子踩着舒服,但缓过劲来,人鱼发现了对方的险恶用心。 用力往狼尾巴上踩了一脚,游慕收回双腿,侧躺在车厢内。 大约还要赶两个小时的路程,光是坐着就累人。他手上拿着救命的药,即便没有希的警戒,这段路程伯德也会安排卫兵严加看管,出岔子的几率很低。 泰伦斯和埃蒙即便不愿伯德病情好转,也不会明显到在路上动手,被发现惹怒了伯德反而得不偿失。 目前可以稍作放松,暂时安睡一会儿。 “我睡了,好好看着,别乱来。”伸手揪了一把狼耳朵,游慕翻身循着舒服的姿势躺好。 黑狼无声,甩了甩脑袋,撑起身体贴近人鱼,守在窗子旁边蹲好。 第181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18) 临近傍晚,夜色落幕,马车缓缓驶入艾尼亚国都皇城之内。 马蹄声减弱,走累的马儿垂头歇脚,马车停靠在一处偏殿的阶下。 “殿下,到了。”希敲了敲车门,低声呼唤游慕。 黑狼率先跳出来,而后白发人鱼才迈着步子再次落在狼背上。 “二王子,这是为您备下的宫殿,内里设施一应俱全,是遵照您的喜好,改出来的。仆人也都在一侧候着,一路车马劳顿,您先洗漱,收拾妥帖后再随下官面见陛下。” 伊尔达照旧是客气的模样,但他有些怵人鱼身下的这头黑狼,不敢靠的太近,只往前挪动了半步,说着之后的安排。 但显然,娇贵的人鱼王族并不打算听伊尔达的安排,打着哈欠示意黑狼驮自己进入居所。 “夜深了,我也累了,劳烦大人去回复伯德陛下切莫心急,其余的,明日再议。” 言罢,人鱼带着随从在宫侍的指引去了寝宫。 有伊尔达在,其实这引路的宫侍本没有动作,可人鱼身边的黑狼竖瞳太过凶狠,扫过来的时候令宫侍猛地一哆嗦,下意识的就往前走去。 “大人,这…”伊尔达身侧的宫中侍官看着游慕越发远离的背影,面露难色,这可如何同陛下交代? 可真要上前阻拦,那头硕大的黑狼瞧的人胆寒,他自然不愿意触霉头自讨苦吃。 “没关系,原定的面见时间,本就是明日。”这么说,也不过是一些简单的服从性测试罢了。 他看出这人鱼二王子面露疲累,才这般提议的。 “啊……”侍官讶异,但伊尔达大人是陛下的亲信,对方做什么,自然传达的是陛下的意思,他不便多问。 “天色不早了,休息吧,看来我们能睡个好觉了。”伊尔达双手交叠放在身前,长舒一口气。 听出对方意有所指,但侍官不懂其中的含义:“这是何意?” “康仑,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异国王子,与一个骄纵高傲的异国王子,哪一个更具有威胁?”这一路上,他大致已经摸清了这白尾人鱼的底细。 这白尾人鱼在港口时依傍着海洋,一招将那胖家伙弄死,不过是急于立威,昭示自己的实力,要他们这些人忌惮着。 看着声势大,却底气不足。 倒也正合了他的意,同为陛下的亲信,胖子没少抢他的功劳,更是不把萨拉教廷放在眼里,死不足惜。 今日他借着货物的虚掩瞧见了,人鱼族确实厉害,但那也只限于距离海域近的情况下。 脱离了海水,他们就是一群缺水且脆弱的鱼! 否则,这二王子又何必依仗一个畜生的威势,带着一头野兽寸步不离? 按照兽型来划分的话,倒也算说得过去,毕竟他们都属于兽类,都是低级动物。 动物,如何能玩得过人心? 伊尔达轻笑出声,对人鱼族群的戒心减弱大半。 “大人说的是,有大人在,他们翻不出什么水花的。”侍官低头,大致明白了伊尔达的意思,也跟着笑起来。 “好了,康仑,去为陛下的‘救命药’准备晚膳,我需要面见陛下。”满意对方的恭维,伊尔达拍了拍侍官的肩膀,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催促希去对门住下,合上用金色涂料描绘着藤萝花纹的双开宫门,游慕来到这座宫室的寝殿中。 艾尼亚不愧是敛财大国,皇宫之内处处透露着奢华,墙壁上绘满了花纹。吊灯是带有水晶装饰的烛台等,款式和弗瑞德内的近似,房间内的床也是镀金的,绣着金线的白色纱帐悬垂着,静等客人造访。 脚下是棕红色的通铺地毯,彩色的刺绣纹样繁复,各种色彩艳丽的花草争相怒放。 这寝宫很大,不过有厚重的地毯,走路倒是没有回声。 再往里隔着一道屏风,便能瞧见内里被改造成浴池的衣橱。 窗子开了一条缝隙,一只蝴蝶晃晃悠悠的飘进来,似乎是意外闯入的,还显得有些懵懂。 只是它运气不好,迎面撞上硕大的狼口。 下一秒,蝴蝶躯体破碎,只剩下蝶翼飘落在地。 游慕扫了一眼躺在地毯上的鳞粉,环视了一圈,没再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抬脚将窗子和绒布窗帘合上,踢了踢一进来便情绪不太对劲的黑狼。 伸手解下长袍的扣子,游慕问着: “怎么了?” 身后拥过来一人,温热的胸膛贴上来有些发烫。 阿戈纳斯揽着人鱼纤韧的腰肢,下巴靠在对方肩头,闷闷不乐:“这是我母亲生前的寝宫,我只是离开不足半月,便被他们翻动了。” 母亲那短暂的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为国家考虑。父皇连年征战时,这寝宫里的,属于母后的东西,但凡是值钱的都要拿去当掉,用来安顿兵将的家眷,筹备战事的补给物资。 她过的拮据,怜悯百姓受难,但凡战事爆发,或有士兵阵亡,必要省出一部分钱财救济人民。她的寝宫与其他地方不同,简单的一目了然,四处的白墙是这所皇宫内仅有的洁净之地。 她从不曾为自己剩下些什么,可唯一的寝宫,还在儿子‘死后’被重新修整。 华丽的装饰与摆设,覆盖了这所宫殿内关于对方仅有的一丝记忆。 他原本以为自己安顿好了一切,足够保住这宫殿的完整。 可他忘了,除了自己,母后的一切,没人在乎。 “不过好在,是给阿慕住的。” 眼角有些湿润,阿戈纳斯将水意压了下去,亲吻着人鱼的颈侧,他又觉得不幸中的万幸,唯一在意的宫殿没有被外人沾染。 住进来的是白尾人鱼,即便中间被人踏进来修整打扫过,倒也没有那般难以接受。 他猜测着宫殿的布设安排,是波琳娜做的。 艾尼亚的大皇子死在了蒂斯兰顿海域,而蒂斯兰顿的人鱼王族,又住进了大皇子生母的寝宫中。 来自波琳娜的恶趣味,对方清楚这宫殿对他的重要性,是想看他即便成了亡灵,也分不清憎恨的目标吗? 解衣扣的动作微顿,游慕转身,回抱过去,伸手捧上对方的脸,额间相抵,轻语: “代我向你母亲问好。” 第182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19) 他原以为只是普通的宫室住所,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内情。 也难怪,阿戈纳斯情绪过激,看向那引路的宫侍时,都目露凶光。 只是这里已经被整修了一遍,再怎么复原,都没了旧时的样子。阿戈纳斯在意的,是曾经他母后留存在这房中的气息,而不是家具陈设。 寝宫已经被改造过了,再怎么安慰都无济于事。 再者,这次过来,阿戈纳斯是以黑狼的身份,这口气,还需要忍一忍。 说再多都没有做的有效,游慕将人推去床边坐下,抱头吻过去。 爱人投怀送抱,阿戈纳斯自然欢喜,但因母亲离世而伤感的情绪压在这里,一时间难以立刻消解。 拥着人鱼亲昵许久,动作间游慕身上松散披着的衣袍都掉了,他才意犹未尽的被推开。 “母后说,她很喜欢阿慕,要我和阿慕永远在一起。”平复了情绪,阿戈纳斯得了好处,立刻满血复活。 “在一起个头!” 伸手抵在阿戈纳斯脸上,将人推倒在床。侧头看自己腰上淡红的指印子,游慕蹙了蹙眉,往对方身上拧了一把,翻身下床。 身上的鲛纱已经滑落到了脚边,索性抬腿从衣服中抽出,光着半身散了发丝起身往内里的浴池走去。 “阿慕不想同我在一起?”阿戈纳斯侧身循着对方白腻的后背望过去。 “管好你的艾尼亚,比什么都强。”站在池子旁试了试水温,不算太热,是刚好入水的程度。 池子里引的是海水,对人鱼来说,再适合不过。 支起身躯解了腰带,他直接踏入水中。 双腿转化为鱼尾,尾鳍炸开,类似纱质的尾尖飘荡在水里。 头顶飘落些散发浅淡香气的花瓣,游慕仰头,身后阿戈纳斯正站着,拿着一侧托盘里的花瓣往下轻洒。 他身上只围了条短浴巾,根本遮不住什么。当然,相对于遮掩,对方似乎更执着于向他展示。 但向上看的视角过于离奇,游慕闭了闭眼,默默移开视线。 “我来帮阿慕沐浴。”阿戈纳斯将托盘里的花瓣尽数洒在水面上。 玫瑰花艳丽的色彩衬的水中人鱼粉白可口,浮在水面的花瓣半遮半漏,别有一番情调。 他下了水,拿着浴巾要为人鱼擦拭。 可这借口太过拙劣,人鱼的皮肤适水性强,拥有自洁功能,即便不擦拭,下水过一圈也就干净了。 揣着明目张胆的小心思,阿戈纳斯拿着毛巾的手从对方锁骨一直下滑到水下。 宫侍们不清楚人鱼的习性,依照侍候贵客的习惯提前加热了池水。 温水蒸腾的游慕有些乏力,懒得挣扎,索性侧头过去抱着阿戈纳斯的脖颈。 人鱼眯着眼约法三章道: “声音小点,宫中眼线不少,我一个人可做不来两个人的事。” “还有,不能到最……” 话还没说完,便被抛了毛巾的人掐着腰堵了嘴。 “我知道,宝贝儿……不到最后。” 浮在水面的玫瑰花瓣被随波推到了池子的边缘,有些则被揉搓着挤出了浓郁的花汁,散在池子里,映的一池温水透着淡粉。 水声涓涓,细口的金壶中,茶水正冒着热气倾倒入杯子里。 皇宫另一侧,卫兵不间断把守的宫殿内,伊尔达捧着杯子,靠近皇帝的床榻,送了过去。 “咳咳!咳咳!”伯德皇帝虽然还是清醒的,但卧病在床许久,咳嗽不断,面色焦黄。 激烈的咳嗽带出几口混着血丝的浓痰,他用帕子擦了扔掉,喝了一口温茶,才有了力气询问。 “如何?…...蒂斯兰顿的二王子,是个怎么样的?” 伊尔达服侍着伯德喝茶,跪在一侧垂头回忆,叙述起了这一路的状况,最后陈述道: “看着倒是个被娇养惯了的,有些手段,但也只是些小把戏。人鱼族似乎以纯色为尊,对方这白化的发色受族群追捧,有些高傲。” “但到底底气不足,一个异族小国的人鱼来到艾尼亚,即便再怎么镇定,内心也是警惕的,他与跟来的黑狼寸步不离。这黑狼,大约是充当保护者的角色。” “即便如此……也不可…咳咳!”没说几句,伯德又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伊尔达连忙将手头的杯子放下,伸手拍着伯德后背,帮对方顺气。 “陛下,您还好吗?” “没事,人鱼族暗藏秘辛不可轻视,眼下最重要的,是这白尾带来…的药是……否如传闻中的奇异。”伯德缓了又缓,总算说了句完整的话。 “是,医者和教会的神父都已经候着了,只等明日便清楚了。”伊尔达点头应下,禀报着自己的安排。 “那就好…伊尔达,如今我身边,也只有你了。”伯德点了点头,伸手过去,伊尔达连忙握住。 伯德很清楚,他的儿子都惦念着自己身下的皇位,连曾经最宠爱的贵妃波琳娜都在算计着让他如何顺利死去,好让泰伦斯继承皇位。 可他的意愿呢?他们这些妻儿,竟无人在意,甚至斗争激烈到将阿戈纳斯害死。 如今,除了手上被人惦念的皇权,他算是孤家寡人了。 也只有伊尔达,愿意陪着他,效忠在他身侧。 “陛下说的什么话,伊尔达会永远追随着陛下的!”伊尔达跪在皇帝床前起誓。 “起来,你忙了一整天,去休息吧。”皇帝少有的温情,拍了拍伊尔达的手背,遣退对方回去休息。 “是,陛下。” 第183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20) 翌日,宫侍端着衣食托盘敲响了游慕的寝殿宫门。 床帐散着,晨光透过纱帐洒进窗内,伴着敲门声将二人唤醒。 游慕撑起身,被褥随之滑落堆积在腰间,拉开横在腰腹的胳膊,套了件外袍起身下床,正要去开门时,又被阿戈纳斯拉住。 顺着对方的视线,游慕垂头,瞧见了衣襟大敞下暴露出来的大片皮肤。 “换了衣服还要脱,麻烦。”嘴上说着麻烦,但他还是仰着脖子任由着对方将衣服扣子扣到最上方。 “被别人看到,我会吃醋。” 理好衣服,又摸了一把人鱼的手,阿戈纳斯重新躺回床帐内,扮起了金屋藏娇的那个小娇娇。 【被别人看到,窝会吃醋哒……哼!】憋在神识里一整晚的天道怨念很大,阴阳怪气的瘪着嘴学阿戈纳斯说话。 【你跟他置什么气?】 【我仿佛被关进了小黑屋!】每当想冒头时,次次被堵回去,谁能受得了? 【我生气了,要两个小蛋糕才能哄好的那种!】天道转着眼珠子,试图提条件。 宫门打开,两个宫侍端着金色托盘行礼入内,其中一个垂头传达着伊尔达的吩咐: “王子殿下,伊尔达大人吩咐我们服侍您换衣用餐,待您修整好后,便随大人去面见陛下。” 一人禀报着,另一个就要拿起宫装礼服,往游慕身边靠,想要伸手去帮忙解衣扣。 其实这也是正常的环节,面见陛下需要衣着得体,入乡随俗,人鱼族的服饰不够端庄,定然是换上宫内华服更加得体。 加之艾尼亚贵族基本上都是由下人伺候着吃穿,宫侍们也习惯了为贵客打理一切。 不过游慕不喜欢被人靠的太近,况且床帐内还有个醋精,要是被这宫侍碰了,指不定怎么发疯呢! 赶在宫侍凑过来之前,游慕后退一步,将人遣退出去。 “不用,先出去。” “是。” 两个宫侍动作一顿,有些无措,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好在贵客没有怪罪,面色也是平淡的,似乎只是不喜人近,或许是习惯的差异,宫侍行礼后退了出去。 游慕在金盆中洗漱过后,坐在餐桌前,捧起乳茶喝了一口。 牛乳的味道很浓郁,加了糖,甜度刚好。 盘子里摆放着几块小蛋糕,黄油混合着果酱的味道香甜诱人。 【你是算好了才来要的吧?】游慕戳了戳在神识里哼唧的天道,要它出来尝尝。 【嘿嘿】天道一顿猛吃,光是笑笑,不说话。 纱帐撩开,阿戈纳斯披了件外套,就着游慕刚用过的水盆净了手,侧身过来夺了游慕手里的小刀,挖了果酱抹在面包片上,拿起喂给游慕吃。 靠在椅子上,游慕仰头就着阿戈纳斯投喂的动作一口一口的吃着。 等面包片吃完,游慕眼疾手快的伸手挡下凑过来的脸,侧头将人推开,略显嫌弃。 “没漱口之前别亲我。” “……好叭,阿慕吃松饼,我去洗漱。”转头瞥见一旁摆放的礼服,阿戈纳斯笑道:“这宫装穿起来繁复,阿慕且等等,我帮你穿。” 房门外,杰西听从二皇子的吩咐,趁着换班的空档要来探一探这白尾人鱼的虚实。 守在门外的两个宫侍被暂时支走,房门紧闭着,杰西看不出内里的情形,只隐约听到有人在说话。 可这房中按理来说只有异国王子一人,自言自语? 抱着疑惑,杰西越凑越近,却不想房内没有上锁,稍微一用力,便推开了。 “有事?” 坐在床帐内的王子穿着宫装,只是还没套上皮靴,光脚踩在地毯上,他脚边,是盘卧着的黑狼。 见到有陌生的气息,黑狼竖瞳收缩,獠牙无声张开。 “殿下,侍官大人派遣我来询问殿下住的可还满意,这宫殿内的陈设可有不喜欢的地方?”杰西有些畏惧这头体格硕大的恶狼,内心有些后悔应下这个苦差事,垂头扯着谎。 “没有,出去。” 异国王子冷着脸,面色不佳,对这个擅闯进来的宫侍显得十分不满。 “是,殿下勿怪!”杰西有些紧张,磨蹭着动作,视线快速在房内扫过一圈后,却没看到与秘药相匹配的物品,不敢再磨蹭,快速退了出去。 房门再次合上,游慕踢了踢身旁的黑狼,使唤着对方:“别玩了,快点给我穿好。” 天道顾着吃东西,这会真闹的厉害了些,倒也不说他儿子的不是了。 如果阿戈纳斯提早被发现了,还要额外多出一条人命,麻烦。 若是杰西仔细看了,便能发现异国王子身穿的外衣只扣了两颗扣子,内里的衬衣也是乱的。 “别生气,这就穿好了。” 阿戈纳斯蹲在游慕脚边,伸手将对方的小腿抬起,动作轻缓的为其套上袜子。 “杰西是泰伦斯身边的,看来我这个皇弟,已经等不及要探知人鱼族的秘密了。阿慕猜一猜,他会不会私底下来寻你?” 嫁祸不太肯可能,人鱼的秘药波琳娜与泰伦斯不甚清楚,又不知这药是否对父皇真的有效,自然不会轻举妄动,那最大的可能,便是拉拢结盟。 不过,或许在泰伦斯之前,有个人会更加心急。 两个皇弟自然不愿意近在咫尺的皇位泡汤。为了皇权,皇室内的斗争只会越演越烈。 “听这话,我倒是在你们皇宫中颇为抢手。”游慕轻笑着,浅蓝的瞳仁转动,十分期待两位皇子的暗中行动。 守在殿外的伊尔达等到了姗姗来迟的异国王子,对方身边还跟着垂头看不清面目的亲信,以及仍旧寸步不离的黑狼。 要面见皇帝,一切有威胁的东西都不应该出现,这黑狼看着凶恶,当然不能跟随。 “二王子殿下,这头狼……”伊尔达看着,有些为难。 游慕垂头摸了摸狼脑袋,向伊尔达做出保证:“狗儿离不开我,放心,搜身之前,我会将它放在偏殿。” 伊尔达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更在意游慕带来的秘药,妥协道:“请随我们来。” 皇宫很大,长廊也多,游慕身边有黑狼,用不着自己行走,伊尔达显然并没有虐待自己的习惯,直接招来了马车供几人代步。 面见皇帝之前,要搜身。 游慕的衣服是皇室提供的,哪里能藏东西他们都清楚,脱了外套给他们翻看一遍,也就是了。 隔着一道屏风,伊尔达招来医者和神父正拿着器具检测游慕带来药剂和灵珠的安全性。 “蒂斯兰顿与艾尼亚的通信中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想来伊尔达先生也是知晓的,这月皎珠是人鱼族的至宝,若想发挥奇效,需由人鱼族亲自催化,单是这样测试,没任何作用。” 什么月鲛珠?其实只是蒂斯兰顿最常见的夜明珠,这些珠子的光线可随人鱼的心意随意变换罢了。 挥退下人重新穿好外套,游慕透过屏风向伊尔达说着。 伊尔达看向身侧拥有净化能力的神父眼神示意,对方朝他摇了摇头,表示确实如王子所说,这样摆放着,根本检测不出什么异常。 “那便劳烦殿下将在珠子开启,请谅解下官的严谨,事关陛下,不得不小心一些。” 游慕绕过屏风,单手覆在珠子上,手下灰暗的珠子立刻闪烁起了月白色的光亮,他抬头看了一眼拿着圣杯的神父。 “测。” 这神奇的一幕确实令人心惊,几人也对人鱼族的传说更加坚信不疑。神父拿着圣杯,用白色的羽毛沾了一些杯中无色的圣水,擦过发光的珠子,等待羽毛的反应。 若羽毛变黑,则说明这珠子之中存在着危险的因素。 神父紧盯着羽毛,等了许久不见洁白的颜色有变化,终于确信了这珠子的单纯无害,欣喜的向伊尔达展示。 恰巧这时,医者拿着化学实验的反应结果,向伊尔达禀报了药剂的安全性。 “大人,药剂中并未发现任何带有毒性的元素,从试纸的颜色来看,是安全的。” 有了双重保证,益尔达略显安心,同游慕说着: “那么,请殿下带着这两样奇宝,随我面见陛下。” 第184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21) 皇帝的寝宫很大,四处都是金银饰品,昭示着身份的尊贵。 伯德病着,周身乏力,他靠坐在床上,只是换上了一身接待客人的宫服。 游慕将黑狼与希都留在了外面,跟随伊尔达踏入铺就着红绒地毯的寝宫内。 “陛下,蒂斯兰顿的二王子求见。”伊尔达靠近了些,垂着头低声向伯德汇报着。 伯德咳嗽的厉害,捧着茶杯猛喝了一大口,压下那席卷而来的咳意,才缓了缓气息,转头看向来人。 他眸光微动,倒是因对方的绮丽相貌多瞧了几眼。余光中便是过分的白,正眼看时,才忽感人鱼的妖异之姿。 “…书信中说你叫慕,人鱼族没有姓氏,取字多为随意,听闻有传言说,你的字,是海神赐予的?”伯德没急着询问灵药一事,既然伊尔达能将人带过来,便说明已经通过测试了。 “这并非什么稀奇事,不过是传言话神。陛下信仰萨拉教,接受的是萨拉神的赐福,还会好奇这些?”宗教的信仰遍布各地,神明或有或无,只要相信便存在于心。 神赐福运之事大大小小,或真或伪,又或是为了造势故弄玄虚,艾尼亚之中也不算少见。伯德之所以这么问,不过是在暗示自己对人鱼族的了解够深罢了。 “深海太过神秘……咳咳……总会令人蒙生探究之念,否则,二王子便不会来艾尼亚了。”伯德不置可否,淡笑着提起了自己的疾病。 “来往的书信中写的很清楚,陛下放心,您的病情,不难治愈。”游慕微微仰头,手上拿着珠子,言之凿凿。 这恳切的言语似乎当真宽慰到了伯德,他点了点头,不再多言,眼神示意伊尔达。 收到信号,伊尔达打了个响指,几个宫侍推开宫门,拎来了一个装兔子的铁笼,又搬来了高脚圆桌,放在游慕面前。 “二王子谅解,陛下病重,有些东西,不得不做万全的准备,请您先为陛下展示一番。” “自然。”游慕把玩着珠子,好脾气的应下,侧目看着笼子里奄奄一息的兔子,蹙眉解释道:“这灵药的药性太强,若是要救它,需多加稀释,拿杯水来。” 伊尔达依言,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淡粉色的管口打开,只浅浅的落入半滴,便将一杯水染成了粉色。 这神奇的一幕落在伯德与伊尔达眼中,二人皆是压低呼吸紧盯着游慕的举动。 杯子放在了兔子嘴边,小动物吸了吸鼻头,勉强撑起身体喝了起来。 “光线会有些刺眼,注意避开,免得伤了眼睛。”游慕好心提醒,但一刻不停的盯着兔子状况的二人并未放在心上。 人鱼催动手中的灵珠,浅蓝的光晕一瞬间在室内亮起,灵珠内核的光线尤为强烈,刺的伯德一阵眩晕,下意识的伸手遮在眼前。 再定睛看过去时,强光消散,白兔已经活蹦乱跳的动了起来。 “果真神奇!”感叹脱口而出,伯德目光烁烁的盯着前一秒濒临死亡,下一秒生机勃发的白兔,仿佛看到了如白兔一般获得新生的自己。 “陛下,萨拉神保佑,陛下,您的病一定能被祛除殆尽!”伊尔达更显激动,看到伯德的眼神焕发光彩,便心领神会的说着好听话道贺。 恭贺完伯德,伊尔达又毕恭毕敬的请求游慕救治伯德。 “二王子殿下,请您务必将陛下医治完好!您将是艾尼亚帝国的恩人!” “当然,这是两国合约的必要内容,只是灵珠必需由人鱼驱动方可奏效,我会尽全力医治陛下,也请陛下按约定,在此期间保我安然无恙,病愈之后将我与侍从安全送回蒂斯兰顿。” 白尾人鱼应下请求,也相应的提出了合约中明确的条件。他面上仍是高傲的,但双手牢牢捧着宝珠,像是捧着自己仅有的底气。 这样的作态,做了多年帝王的伯德,如何能看不出来内里的故作镇定。 此刻他更加确信了人鱼上岸的束缚,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哪怕是王族的人鱼,再厉害也是依傍着深不可测的海洋才实力强悍,脱离了海水的加持,它们显得格外乏力。 “王子放心,艾尼亚向来说到做到,信守约定。”伯德微笑着安抚,口头应着,心中却已经做好了计划。 自这人鱼入了皇宫之后,他便没打算再放对方回去。 一个人鱼族的未来王储,被扣押在艾尼亚做质子,蒂斯兰顿,又能掀起什么风浪?还不是要什么给什么? 宝物的灵验效果让伯德看到了莫大的希望,他重新燃起了霸权的幻梦,内心的宏伟蓝图膨胀扩张。 海洋一望无际,财宝与资源众多,他不可能放弃。 等病愈之后,蒂斯兰顿,便是艾尼亚新的殖民地! 第185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22) “请王子殿下,为陛下医治。”伊尔达捧来一杯水,步入此次会面的正题。 “伊尔达先生,您可以先离开,医治人体所需的能量更多,相应的,月皎珠的光亮会更强,您可能承受不住。或者,请先护住双眼,避免损伤。” 有了刚刚的一幕,伊尔达也明白,人鱼的提醒是出于善意,可他要保护陛下的安全,自然不能离开寝宫。 他将掺了灵药的水喂给伯德后,拿了块布料遮在对方眼前,自己则站在一旁用床帘纱帐作为遮挡。 灵珠发出的光线更强,顷刻间白光便将整个室内填满,这光线刺的人眼睛生疼,伊尔达也无心顾及伯德,连忙摸索着纱帐捂住自己的双眼遮蔽救急。 伯德只觉得一阵暖流从四肢的经脉汇入心脏,身体中压抑着的病气被打散带出,久违的感受到顺畅的呼吸,连吸进来的空气,都变得异常清新! 以往时刻伴随着的咳疾明显减弱,真切感受到灵药的奇异,伯德浑身都透露着兴奋。 对于生命可以延续下去的兴奋。 更是因为,从这灵药中,他看到了从人鱼族身上获得永生的可能性! 一次医治过后,在伯德的欣喜之中,游慕说着: “人类的身躯相对孱弱,这些灵药的药性太强,不可连续施加,往后我会每个两日来为陛下治疗一次,陛下安心便可,切勿求急。” “病愈需要时间,我明白。”伯德压下心间涌动的狂喜与随之而来的更大利欲,明白这积年的病症不可能一日散去。 伊尔达正要送白尾人鱼离开,门外却传来了敲门声。 宫侍面色踌躇的站在门口,见着内里的人出来,便当即弯下腰禀报: “大人, 波琳娜贵妃求见!” 宫侍的声音不小,足够内里的伯德听到,伊尔达还没开口,便听闻伯德的不虞声音传出来: “不见,让她回去!” 有了些力气之后,伯德说话的声音都大了许多。 他很清楚这段时间重病卧床后,波琳娜的动作。从前温柔小意的贵妃,在他濒临死亡时,想的不是帮他问医求药,反而希望他快些死了腾出皇位来供自己儿子顺利称帝。 自己抱病那会儿对方不见过来服侍,听闻人鱼族带来灵药,倒是跳出来记起他这个皇帝陛下了。 波琳娜设计害死阿戈纳斯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可他这具病魔缠身的身躯根本不允许自己去干预这些。同时,他也希望通过皇子内斗,为自己争取些寻药的时机。 皇家无父子,每个皇室成员所关心的,紧盯着的,无外乎皇权。 这些争斗伯德看在眼里,可他并不在意。此前以为绝症无治愈的可能,纵使不甘愿,但也毫无办法,不愿理会三个儿子的暗中斗法。 可如今,他还能活下去,霸业还等着他去完成,这些儿子的争斗,便显得十分碍眼了。 思虑再三,伯德遣退了前来求见的波琳娜,又吩咐伊尔达送走白尾后,传两个皇子过来。 游慕带着希与黑狼,在伊尔达的护送下出来,不意外的看到了仍旧留在宫殿镶嵌着彩色玻璃的长廊外,迟迟不肯离去的波琳娜贵妃。 波琳娜贵妃年纪不小了,但因为保养得当,相貌美艳,皮肤紧致。 她浅棕的发丝卷曲盘起,用蓝蝴蝶发丝妆点着,因为是有意请罪,穿着浅蓝色的长裙,裙撑要比日常的贵妇裙小上很多。 波琳娜也清楚自己最近的动作太过,几乎已经放在了明面上挑明着来。 可她没想到皇帝私下里偷偷与蒂斯兰顿通信,并且已经获得了治愈巫祝之症的灵药。 如若伯德身体康健,那么她和泰伦斯此前所做的一切,都将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次求见,她是想印证,人鱼带来的灵药是否灵验异常,伯德是否真的有痊愈的可能。 波琳娜站在宫殿门口,呼唤声传不过去,尝试用曾经伯德喜欢的歌声传递感情,希望能激起皇帝曾经对她的情谊。 歌声悠扬婉转,如泣如诉,却被迎面而来的伊尔达打断。 “贵妃安康,陛下身体尚未恢复,需要静养,贵妃若是要练声开嗓,还是去无人之地吧。”伊尔达端的一副客气姿态,但言语中却带着挑衅。 波琳娜一向看不起伯德身边这条走狗,并不理睬他。见到黑狼靠近时,她条件反射性的周身一僵,忍下要后退的冲动镇定下来。 转过头再去瞧白尾人鱼时,倒是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这位,便是慕王子?人鱼的姿容,当真犹如天降,只是不知,这带来的灵药,是否对症?” “不劳贵妃担忧,陛下有萨拉神庇佑,定然无碍。您还是回去吧,若是闹的动静大了,影响了陛下修养……下官还要传达陛下的口谕,唤两位皇子过来,事务繁忙,先行一步。” 伊尔达知道波琳娜在意的是什么,特意提到了泰伦斯。 闻言波琳娜确实不若刚才那般固执了,神经绷紧,连忙跟着伊尔达追出去询问。 “你说什么?陛下找泰伦斯做什么?你可清楚!快告诉我!” 第186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23) 拉开衣袖上的手,觉得波琳娜聒噪,伊尔达没了闲谈的心情。 “陛下的心思,下官不清楚,还要护送王子殿下,请贵妃不要为难下官。” 波琳娜垂下了手,心中有些慌乱,若是伯德死不了,那她的儿子泰伦斯如何都无法掌握皇权。 皇帝即便是在病重之时,都没能传召过来拟定后事,足以得见,他并不想死亡,也不甘愿死亡。 这些日子,泰伦斯和埃蒙斗的确实太过火,伯德要敲打警告也是应该的,怕就怕在,他一气之下,剥夺了泰伦斯争夺储君的资格…… 想到这种种可能,波琳娜慌忙的赶回去想要提醒儿子一二,却比不得伊尔达的车马速度快,与泰伦斯隔墙错过。 “父皇,您的脸色好了很多,人鱼族带来的灵药看起来不错!萨拉神在上,父皇一定会重拾健康的!” 皇帝寝宫内,埃蒙跪在床边,仰头望着伯德,眼中是一片孺慕之情,双手合十的祷念着。 即便是做样子,这般的压低姿态捧高自己,伯德也很受用。 泰伦斯来晚了些,一进来便瞧见埃蒙惺惺作态的样子,内心极为不齿,可面上也无法说什么,略显僵硬的走过来跪下。 “父皇。” “嗯,都起来坐。”伯德摆了摆手,叹了口气,又道: “之前我病着,你们两个代理政事确实忙碌。算起来,已有许久不曾见过,如今精神好了些,便想多看看你们。阿戈纳斯遇难离去,如今罗顿皇室中,只有你们两人。兄弟二人该相互扶持,我艾尼亚帝国才能永保昌盛!” 伯德的意思是,此前为了皇位,泰伦斯与埃蒙争权夺利,不惜联手挤掉了阿戈纳斯,也顾不上他这个父亲,这些他都可以不计较。 但现在他情况好转,皇位好好的握在手里,储君的事还不愿考虑,要二人安分着些。 这话说的再隐晦,两个皇室子也不可能听不出来。 埃蒙立刻表明立场:“父皇安心,我与皇兄同心协力,都是为了艾尼亚的繁荣昌盛。只是父皇还病着,纵使有那灵药,但到底是异国之物,不得不防,不若父皇允我留下来陪侍?也好多个人防备变故。” “埃蒙头脑愚笨,此前为了做好父皇布下的公事,麻烦皇兄诸多,心中已是过意不去。倒不如,直接将我那部分政事也交由皇兄打理,好分出精力照看父皇病愈。” 泰伦斯似乎总比埃蒙慢上一步,刚要开口表忠心时,已经被埃蒙抢了先。 听着埃蒙的言论,泰伦斯心中忍不住咒骂埃蒙这个混蛋家伙。 自从二人联手弄死阿戈纳斯之后,埃蒙便彻底与他翻了脸,次次同他争锋,却还端的一副无辜无害的架势,装模作样的引人嫌恶。 对方这话说的,不仅是向父皇请罪弥补之前没能侍候的缺漏,表明忠心,还暗中踩了一脚人鱼族,抬高了父皇的戒心,试图拉慢父皇接受医治的速度。 如果埃蒙留在父皇身边,暗中做些动作,私底下败坏他的名声,说些坏话,可就太方便了。 若是此后人鱼的灵药真出现了什么问题,皇帝最先想到的,也是人鱼族的阴谋,而不是埃蒙在从中作怪。 而且,这个时候将政务这种烫手东西都给他,不是害他是什么?! 果然是贫民窟里走出来的贱种,诡计多端的要害他! “父皇既然已经好转,儿臣再代理事务便显得不适宜,不若此后,重要的文件,儿臣拟好对策后,拿来交由父皇审批确认?”泰伦斯头脑风暴着,用自己为数不多的智商,说了一句还算得体的话。 “嗯,就这样吧,你们两个先回去。”敲打的目的已经达到,伯德满心都是自己病好后的皇权霸业,不想瞧见两个各怀鬼胎的皇子。 “父皇?”埃蒙没得到答复,不甘心的追问。 “这里有伊尔达,回去吧。”伯德自然不愿留生有异心的人在身边,他这两个皇子年纪大了,各有心思,却都盼着他死呢! “是。”埃蒙心思落空,虽然难言失落,但也不是真的束手无措。 泰伦斯见埃蒙不受待见,自己的意见又被皇帝应允,得意极了,根本没想过皇帝对他的看法,跟着告退。 两个皇子各异的神情,伯德看在眼里。 此前他一度认为阿戈纳斯才是相对适合的储君人选。大儿子能力适合作战,性子也最像他。 可对方运势太薄弱,又是主张和平观念的先皇后的孩子,政事上总有些先皇后的影子,他不甚满意,踌躇万分。 阿戈纳斯的死讯传来后,他静观两个皇子之间的明争暗夺,对于双方太过优柔寡断的行为仍旧不满。 若他是埃蒙或者泰伦斯,大可以赌一把,在他病重之时直接带兵逆反,皇位岂不是唾手可得? 只是这二人显然顾虑着名声,迟迟不愿下死手,缺了些皇帝该有的果决。 如今,他的病有的治,这皇位,便是不愿再给出去了。 只是被医治了一次,他便感觉到了由内而外的鲜活生机,似乎精神与状态重新回到了年轻时期。 有了人鱼,他或许,能活的比埃蒙还要长久! 但想到埃蒙的话,伯德激动的情绪暂时压下,认真考虑起了人鱼灵药有诈的可能性。 “伊尔达,派人盯着白尾人鱼,另外,那个被救助过的白兔子,你亲自照看着,时刻观察兔子的情况。” 思虑过后,伯德吩咐伊尔达警惕人鱼的一举一动,同时派人盯着两个皇子的动作,避免二人与人鱼有过多接触。 第187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24) 夜间,按照皇帝的吩咐,伊尔达亲自带着传送晚饭的宫侍去了人鱼的住所。 罗顿皇室的规格,晚间的膳食更加丰富且珍贵。 捧着金盘器具的宫侍成队而入,一盘盘摆放精致的菜品被轻轻放在铺了厚重桌布的餐桌之上。 白尾人鱼端坐着,脚边还匍匐着兽瞳锐利的黑狼,它漆黑的瞳孔正紧盯着一个个穿行在眼前的宫侍,似乎稍有异动,便要暴起护主。 右侧,人鱼王子带来的随身侍卫垂头立着。他穿的还是来时的着装,带着兜帽,因站姿的缘故使人看不清面孔,只能瞧见那绯红的发色。 菜品上齐,伊尔达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在游慕疑惑的视线中,他微微俯身道: “陛下特意吩咐下官要照看好王子的衣食安全,这些菜色皆是比照陛下用餐的规格做出的,王子可还满意?如有不满,尽管同下官吩咐。” “我不喜欢被别人盯着,伊尔达先生,请出去。”为了加深在伊尔达心中的形象,游慕毫不委婉的示意对方带着一大堆宫侍离开房中。 “可......我等需要保证您的安全。”他们对人鱼还有诸多未知,陛下的意思是,只有深入了解人鱼的方方面面,才好在未来精准的拿捏人鱼的弱势。 目的未达到,伊尔达不愿离去。 “人鱼族可不是孱弱的人类,在自己的寝殿,能有什么事?出去!”命令被婉拒,白尾人鱼面色不虞,手里的刀叉撂在银盘里叮当作响。 “也好,下官会守在房门外,若有异动,请殿下即刻告知。”伊尔达也知道不可逼的太过,自己这样的举动,在对方眼里就是监视,这白尾人鱼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倒也在情理之中。 后退一步,伊尔达便要带着宫侍出门。 “噗通!” 肉体摔在地毯上的闷响不算多大,但足够令房中的人听清。 “希?” 随着人鱼王子的惊呼,伊尔达转过身,便瞧见人鱼身边的那个侍从浑身颤抖的正面倒在地上,似乎极为痛苦。 “这是怎么了?”眉心一跳,伊尔达意识到自己似乎发现了人鱼的弱点,连忙转身走上前。 白尾人鱼身旁,黑狼大张着獠牙恐吓着,唯恐人类靠近。 人鱼王子面色有些慌乱,站起身去搀扶侍从,却没拉动。 侍从蜷缩的更厉害了,从喉咙中发出了嘶哑的声响,听着极为痛苦,连耳边都现形出了放射状的骨刺。 “水!海水!希离开海水太久了!你们没在希的卧房中放置海水,他会......他需要海水!” 白尾人鱼言语有些急促,蹲下身拉着侍从显得格外无措,转头瞪着伊尔达兴师问罪。 伊尔达瞧着红发人鱼痛苦的模样不似作假,人鱼也确实没办法脱离海水,只是,这才几日的功夫,便已经受不了了。 普通人鱼的脱水能力,似乎更差些。 发现了人鱼这么大的弱点,伊尔达简直要笑出声,面上却维持着担忧的神色,将白尾的火气全盘收下,揽在自己身上。 “是,这是下官的疏漏,殿下别急,这就派人为他准备足够的海水,您先冷静。”分明是自己考虑不周,不知体恤下属,却故意迁怒他们这些不明情况的人。 这骄纵的白尾,果然是被人鱼王宠坏了。 听闻人鱼王的两个后裔,一个封闭自我整日闭门不出,一个身有白化骄纵不已,人鱼王倒也不容易。 “快些!”白尾皱了皱眉,不悦的催促着。 烹炒精致的饭菜被晾在了一边,人鱼缺水昏迷的事没一会儿便被传开了。 宫侍们火急火燎的搬来了一大桶海水放在偏殿,又将希抬起来浸泡进去,才算松了一口气。 白尾人鱼似乎意识到自己对下属的忽视,心有内疚,特意叮嘱了希最近好好休息,不必随身陪侍。 还着重勒令周围留侍的宫侍不允许打扰希的休养。 深夜,皇宫中的灯火熄灭了大半,兽化的阿戈纳斯带着希从宫殿的后门离开,精准躲过侍卫的巡视之后,走到了一处偏僻的宫殿之内。 “殿下?”守在废弃宫殿内的两个守卫着装的人瞧见化为人形的阿戈纳斯,皆是高兴的迎上去。 “殿下,您没事就好,我们在海面上寻了您许久,多亏……”红发守卫低声说着,看见阿戈纳斯激动地无以复加。 “阿诺,巴里,时间不多,这些我们之后再续,换衣服。”阿戈纳斯打断了阿诺的话语,将希推过去,示意两人快些更换装束。 “我去外面守着。”另一人见状,立刻去门口把风。 这地方虽然偏僻,可皇宫内的人都知道此地,未免被发现,还需要谨慎些。 阿诺并不是真的红发,是为了顶替希,特意用颜料染出来的,不过效果很不错,发色和卷曲度相似了八九成,足够瞒过某些人的耳目。 更重要的一点是,阿诺可以模糊自己的面貌在他人脑海中的记忆。此前阿诺便基于这特殊的能力,为阿戈纳斯打探了不少事情,算是阿戈纳斯身边颇为重要的一员猛将。 “多谢!” 换好衣服的希垂头向阿戈纳斯道谢,尽管他不算信任这个人类,但殿下的安排有殿下的道理。 希无条件的听从殿下的命令。 殿下说,艾尼亚中,还有许多被意外捕获,或是被拿去实验的同族,人鱼不能抛弃同族,哪怕只剩下一条,哪怕只剩下一具尸体,也要救他们回到蒂斯兰顿。 人鱼之间有特殊的感应,这件事,只有随侍的他去做最适合。 肩负重任,希对此行格外小心,又因为受了阿戈纳斯的帮助,对这群人类的抵触少了很多。 “快去吧,我的人不可能护你万全,在人类社会,自己小心些,阿慕可不希望你缺胳膊断尾的。” 阿戈纳斯淡笑着摇头,对于希的敌意或改观都不甚在意。 “……”希很想反驳对方,‘阿慕’这样的名讳,不是对方可以叫的。但时间紧迫,他只得整理好头盔,跟随巴里推门而出。 二人脚步很快,从阴影中汇入守卫的队伍当中,顺势离开皇城。 而假扮希的阿诺,则跟着阿戈纳斯回到游慕的宫中。 第188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25) 游慕正坐在椅子上,单手拿着黑色的马头棋,摆弄着棋盘解闷。 “回来了?” 房门被推开,他抬眸望去,随口说着。 阿戈纳斯幻化出人形,带着下属走了进来。 “阿诺见过王子殿下,殿下救了皇子殿下的命,是菲迪皇后的恩人,也是维西尔雅家族的恩人!” 之前与人鱼通信的,便是阿诺与巴里,他们都是阿戈纳斯母亲菲迪皇后的家臣子,效忠的是皇后的维西尔雅家族。 纵使维西尔雅家族在伯德皇帝的受益之下早已变得权力解体、分崩离析,但只要大皇子在,他们的忠心便不会更改。 游慕支着脑袋看过去,听到阿诺郑重其事的话,失笑感叹:“你们人类,似乎格外喜欢用恩人来称呼我。” 伊尔达也是如此,这声恩人太重,对上伯德他是受不起的。毕竟,恩人只救人,不伤人。 不过若是对上阿戈纳斯,他倒是乐意受得。 阿诺还以为自己的话惹了对方不满,一时间有些无措,又听银白发丝的人鱼说道: “我与阿戈纳斯算是合作关系,互利互惠,不过若真说起来,这救命的恩情,倒也是作数的。这些天需要你明面上留在偏殿假扮希,麻烦了。” “不麻烦,殿下的吩咐,属下一定竭力做好!”人鱼的声线温和,带着异于人类的空灵声线,落在人耳中格外生动。 阿诺有一瞬的晃神,又被身侧投来的稍显锐利的视线打了个激灵,垂下头用力应下。 “行了,人也见过了,感谢也道过了,回去待着。”阿戈纳斯有些看不下去,催促着下属快些出去。 “是。”阿诺意识到了什么,观察着自家殿下的脸色,麻溜走了。 赶走了非要周全礼数跟来的碍事电灯泡,阿戈纳斯绕到游慕的椅子后方,伸手撑在桌前,将人鱼圈在怀里,伸手覆上了游慕拿着棋子的手。 “一个人的象棋有什么意思,我来陪恩人下?” “宫外的事做如何了?沿海区域,那么多化工厂,若要完全掌控,倒也不容易。”甩开阿戈纳斯的手,游慕将马头棋落在棋盘上,一心二用的问着阿戈纳斯宫外的部署。 这事情需要私下里进行,动作要小,却又需要越快越好,否则等伯德身体恢复大半之时,很难不被发现。 若是不能尽快收束这些工厂的管控权,还是没拦下污水投放海洋,即便伯德死了,海洋的损失也无法弥补,环境的污染也无法立刻复原。 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阿戈纳斯收回手,搭在游慕肩上,答复:“我知阿慕关心的事,别担心,很快。” “皇宫中,我会拖住伯德,激化泰伦斯和埃蒙的内斗,为你争取时间。” 最后一颗棋子落下,黑棋吞吃白棋,昭示着黑棋大获全胜。 游慕站起身,将出局的白色王棋放在了阿戈纳斯手心。 “不要让我失望,阿戈纳斯。” 阿戈纳斯摸索着手心的棋子,垂头看去,眸底尽是势在必得。 抬眼对上人鱼浅蓝的瞳孔,他单膝下跪,仰头以骑士宣誓的姿态,牵起人鱼的手背,至于胸前。 “遵命!” -------------- “我似乎,少了些皱纹,这药,可使人变年轻?” 又一次治疗过后,伯德捧着镜子,仔细查看着自己的状态,发现眼角的细纹少了很多。就连最深的沟壑,都被填平了不少。 他服下的人鱼灵药,似乎还有驻颜的效果。 “陛下不必在意,这些只是服用灵药的副作用。”游慕收起珠子和药剂,答复着。 “副作用?”对于这个贬义的描述,伯德面露疑惑,心中警惕起来。 “人类的寿命有限,与年龄不相符的年轻面貌,与正常人的老去脱节的身体特征,难道不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吗?”游慕反问。 伯德倒是松了一口气,确认没有其他缺陷之后,朗声大笑起来:“慕王子,你们不懂人类,能够延续生命,永葆青春,又怎么是一件坏事呢!这是多少人求也求不得的幸事!” “是吗?或许,我对人类的文化与观念,还不够了解。”游慕淡笑,对伯德的一番言论,不置可否。 既然说了是副作用,又怎会是一件幸事呢? 【哎,可怜的皇帝呦,人鱼的话可信,可你却不信!】天道看着被喜悦冲昏头脑的伯德,幽幽的感叹。 倒也不难理解,征战了大半辈子的皇帝,自然不愿意放弃手中的权势,哪怕接班人是自己的血脉。 为君者,似乎都在惧怕同一件事情,老去或病死。 不论什么世界,这些君主在晚年之时,无外乎求医问药,寻找长生之法。 他们希望自己的生命得到延续,希望自己的权利仍旧握在手中,希望在自己的长久治理之下,国土倍增,疆域辽阔,霸业永存。 可长生,真的是幸事吗? 【强力的诱惑摆在眼前,人们总会抱着侥幸心理,认为自己是幸运的那个,认为自己可以抛却未来路上的无数苦难与阻碍,不顾一切的选中它。】这便是人性。 “如果病愈,我的外表,能年轻多少?”伯德还在对着镜子顾影自怜,看着镜面投射出的老态面容,拼命幻想自己年轻时的英俊模样。 “陛下每一次服药,都会从体内激活一些生机,每一次治疗,都能有效的改善皮肤状态,我没见过您年轻时的样子,但我想,很快就能见到。” 游慕没给对方准确的答复,却又说出了伯德最想听的话。 这番话令伯德心头欢喜不已,舍不得放下镜子,转头连声道好,恨不得立刻再接受几次治疗。 “咚咚!” 房门被敲响,伊尔达端着金碗走进来:“陛下,依照二王子所说,这次的补药熬好了。” “快给我!” 对于年轻的渴望已经到了超乎理智的地步,伯德招手,急切的要过来,忍着补药的滚烫,几口喝下去。 “那么,先行告退。” 例行的公事完成,游慕没必要留下听这对主仆说一些有的没的,俯身行礼告退。 “陛下真的年轻了些,人鱼族的灵药果然有效!陛下,太好了!”伊尔达伏在皇帝的床边,与伯德一样激动万分。 他细细端详着伯德的面容,发现对方连脸颊的老人斑也淡许多。 如果人鱼族的灵药果真可以永驻青春的话,那么等陛下将人鱼族,将蒂斯兰顿彻底统治后,他便也能用这灵药重返青春! 第189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26) “父神啊,您是否聆听到了信徒的祈愿,才为我送来了人鱼!您忠实的信徒,将永远信赖着您!” 伯德总算依依不舍的放下了镜子,又闭上双眼,双手合十的虔诚祈祷,希望他所崇敬的萨拉神会永远守护着他。 “陛下,您是萨拉神的眷属,您是神的宠儿,神会永远庇佑您的!”伊尔达连声附和着。 伯德无声祷告之后,睁开眼伸手牵起伊尔达的双手,低声叮嘱道:“伊尔达,我变年轻的事,暂时不可外传,更不能让两个皇子知道!” “是,伊尔达知道!” “还有,你现在就回教堂,帮我向父神供奉十头猪和十头羊作为贡品!快去!” “是!” 游慕出了皇帝的住处,却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带着黑狼去了皇宫中的花园景观地,他骑着壮硕的黑狼,又是皇室请来的贵客,倒也无人敢出言阻拦。 白色蝴蝶从侧面飞出,翩然高飞在空中,尾随着地面上的人群,并未被发现。 相较中式亭台楼阁、假山小景、小桥流水的造景,罗顿皇室的皇宫后院更像是一个任由绿植肆意生长的绿地,或是于森林广场类型的休闲场所。 这地方很大,随处可见的绿荫与草地,雕塑搭配着喷泉池水,随处可见的花卉墙。 远处有人跟着,游慕拍了拍狼脑袋,要这个熟悉自家格局的狼将身后的眼线甩开。 黑狼突然奔跑起来,在众人的目光中,一头冲进了花园迷宫之中。 远远守在后方的卫兵连忙跟去,却在熟悉的迷宫之中,乱了方向,分辨不出异国王子的方位。 零碎的脚步声逐渐拉远,黑狼放缓脚步,缓缓停顿下来,走到迷宫花园的中心区域。 圆柱石凉亭上带着雨水冲刷的痕迹,周围的蔷薇植物生长肆意,已经蔓延到了凉亭的顶端,并且呈现瀑布状向另一侧蔓延而下。 阳光有些刺眼,游慕从黑狼背上跃下,坐在亭下的石凳上遮阳。 黑狼匍匐在白尾脚下,突然听到高高的花墙后窸窸窣窣,陡然竖起一双狼耳,又被游慕伸手按下。 片刻之后,一人从花墙后走出,是埃蒙。 “真巧,竟然能在这里遇上人鱼王子,父皇不允我与皇兄前来打扰殿下安宁,一直未向您问候一二,真是抱歉。” “三皇子客气。”白尾人鱼揉了揉狼脑袋,捂着狼口不让对方露出獠牙。 【不巧,就是故意等你呢!绿茶怪!】天道说出几人的心声。 这花园刚巧对上三皇子住所的后窗,若是一直不给他们前来游说的机会,还怎么挑起纷争,搅乱这一潭浑水? “还要多谢殿下替父皇医治,听伊尔达大人说,父皇近来好了很多。”其实哪里是听说,伊尔达与父皇一条心,消息严防死守,他什么都问不到,但总归这么说是不出错的。 埃蒙看了一眼骇人的黑狼,压下对野兽的惧意,坐在了游慕对面。 “不客气。” “其实,身为艾尼亚的皇子,我本不该说这么些,也不该将父皇他想的……但,我不愿再看到父皇霸权殖民了,二王子殿下,您要小心!”见游慕不搭腔,埃蒙索性直接切入正题,面色纠结,吞吞吐吐的,仿佛内心在经受十分煎熬的事情。 “您想说些什么,皇子殿下?”石凳没有靠背,游慕坐的不舒服,拽着黑狼脖颈的毛发将它拉过来当靠背。 “我……我的意思是,王子,您真的相信,等父皇病情痊愈后,他会将您完好无损的送回蒂斯兰顿吗?” 泰伦斯身后有波琳娜贵妃和他们的家族,他当然不着急,他所做任何事情,都有波琳娜兜底。可自己不行,自己只是一个没有依靠的皇子,他所做的努力,自己经营培养的势力,根本不够给泰伦斯消磨。 如果干等着父皇病愈,有母家家族在,泰伦斯仍旧有所依靠,可已经显露野心的他呢?会不会被父皇舍弃? 就算父皇能不计前嫌,可已经与泰伦斯撕破脸的他,又如何在泰伦斯手底下好过? 他前期已经投入了那么多,怎么甘心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父皇不死,一切都将是未知数。 “艾尼亚在父皇的统治下,四处征战掠夺土地,若非天有不测,您真的觉得父皇能甘愿放下争霸大陆的野心?王子,若您真的将父皇医好了,得来的是一个蒂斯兰顿的盟友,还是一个强劲的仇敌?” “……三皇子不怕我将您这番话转告给皇帝陛下?”白尾人鱼静听着,半晌后才反问道。 这问题埃蒙自然有所预料,他按照提前想好的说辞,继续说服:“王子,如若您不信我,那您大可以去向父皇说清楚,我是父皇的儿子,血浓于水。即便父皇再生气,但父子之间的牵绊更多!” “可若是这番话落在了父皇耳中,他被说中心思,迁怒于您,会不会直接撕毁约定,将您囚禁了,用蒂斯兰顿来威胁您为他继续医治?或者用您来威胁蒂斯兰顿?” “我知您既然敢孤身前往异国皇宫,必定是有底牌的,可到底这里是艾尼亚,父皇若想困住您,轻而易举。” “所以,三皇子的意思是?”白尾蹙了蹙眉,似乎是被埃蒙的话说中了心思。 “殿下,我与父皇不同,若您能同我联手,我可以保证艾尼亚此后都将与蒂斯兰顿和平友好,您也能全须全尾的回到自己的海域。” “我也可以担保,事成之后,蒂斯兰顿将受到艾尼亚的厚礼馈赠与长久和平。” “三皇子空口白话,要我如何信任?”埃蒙的话说的倒是漂亮,可伯德会扣押着他不放,称帝后的埃蒙便不会了? 埃蒙到底是太过心急,急于拉拢游慕,甚至都忘了将话圆好。 这问题一时间问住了他,他也清楚,自己和父皇在人鱼族的心里没什么差别,因此这承诺并没有什么分量和可信度。 但显然,自己的这番话对方已经听了进去,这一趟总归没有白来! 几道花墙之后,卫兵们的声音逐渐逼近,埃蒙心知不宜久留,借着谈话被打断的空档,掩饰了自己那一瞬的语竭。 “王子,我会让您相信的!” 第190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27) 埃蒙快速起身,赶在卫兵寻来之前,从另一侧离开。 【让我来翻译一下:王子,我会好好骗您的!好听话谁不会说,变了蝎子就咬人,真让他当上了皇帝,他也是个伯德二号!】 天道庆幸阿戈纳斯是自己人,否则这些人真真假假攻于算计,还真不好分辨! “殿下,您原来在这里!让我们好找!” “时间不早了,殿下是否要回去?” 卫兵后脚寻来,见到人安稳的坐在亭子下,纷纷长舒一口气,领头的两个上前几步询问着。 “那便回去,有些饿了。” 游慕拍了拍身侧的狼,跟随队伍折返回去。 一直栖息在蔷薇上的菜粉蝶,扑腾着翅膀,悄然从迷宫花园中飞出。 它费力的翅膀支撑着身体,缓慢的朝另一处的宫殿飞去。 彩色的拼贴玻璃窗半开着,白蝴蝶从那缝隙中钻进去,落入了一人指尖。 另一扇玻璃窗前映出了波琳娜贵妃的身影,她伸手捏碎蝴蝶,手心沾满鳞粉也丝毫不在乎,目露焦急的转身看向没心没肺吃着下午茶的儿子! “泰伦斯,埃蒙已经见过白尾人鱼了,他事事都先你一步,你到底还要迷糊到什么时候!” 波琳娜为着儿子的皇位,日夜思虑,步步算计,可转眼瞧见什么都不在乎的儿子,便是一阵气急。 她上前几步直接抢了泰伦斯要塞进口中的霜糖面包,心中烦躁不已:“若是埃蒙与人鱼联手,坑害了伯德,我们倒是可以静观其变,看准时机最后得利,但这样的危险性也很高,容错率太低。” “可埃蒙毕竟势单力薄,人鱼又不傻,自然知道该选择哪一方更能获利?我们需要获得更多的信息,或者,打断埃蒙的计划!主动与人鱼结盟!总之,绝对不能让伯德治好疾病!” 波琳娜设想着各种可能,最终敲定了计划,叮嘱着儿子:“泰伦斯,从今天开始,你要想方设法与人鱼交好,记住,是为了你父皇的病情考虑,明白了吗?” 这边波琳娜贵妃面色凝重,桌子另一头的泰伦斯却不甚明了,只是照例听话的点头应下,可他到底是个成年人了,有自己的思维,疑问着: “母亲,我看着父皇身体渐好,他继续做皇帝,我也还是尊贵的皇子,似乎也没什么不好。”一开始要争皇位,是看着父皇将死,母亲在后方催促,他也觉得自己才是最适合继位的那个。 可弄死了阿戈纳斯,父皇却还活着,他和埃蒙斗来斗去,似乎没什么作用。 “蠢货!伯德是个什么人,他可不认你这个儿子!你认为他会容忍一个盯着他身下王座的人?”波琳娜一巴掌拍在儿子脑门上,试图将糊涂儿子扇清醒。 “…母亲说的是。”泰伦斯无话反驳,依照波琳娜所言,也确实如此。 “可母亲,父皇总有死去的时候,还怕我等不到那一日吗?” “就是因为担心没有那一日,我才…...”波琳娜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又想到儿子的性子,瞒不住事容易被人套话,咽下话语没说下去。 手上鳞粉还在,迷宫花园中二人的对话还盘旋在脑海里。 也就是今日这一遭,让她瞧见了被治愈后皇帝容光焕发的面貌。虽然隔着窗子,波琳娜听不到皇帝与人鱼的交谈,但她惊觉的记起了人鱼族的传说。 长生不老,青春永驻! 如果真的是那样,就太糟糕了! 父壮子强,必定是不得安宁,纷争不断!伯德是个什么性子?他自私自利,自负自大,若是让他年轻了,局势便更难掌控! 因为肆意弄权,她已经被伯德厌倦提防,更何况年华老去,若是对方年轻了,她便成了一个弃妇!年轻的姑娘总会有,伯德的子嗣还会更多,他完全可以直接将泰伦斯暗中处死,来防止自己皇权被觊觎! 波琳娜的能力,是依附,她可以将自己的视听,短时间内依附在蝴蝶身上,操纵着蝴蝶的身躯,去窃听一些东西。 可这项能力太多限制,单只蝴蝶只能一次性使用,冷却期又长,能被她依附的蝶类随机,并不好搜寻,算下来,一月也只能成功施展两次。 皇帝的宫殿戒备森严,特别是针对能力者的筛查层层严密,多数情况,她并不能探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上一次,难得依附成功,还被黑狼一口吞吃。那种被卷入巨口的感觉,她想起来便是一阵冷汗淋漓。 “母亲?”见波琳娜面色越来越难看,泰伦斯出声询问。 “没事,泰伦斯,你记得,只有拉拢了人鱼,我们才有机会!”此前与埃蒙配合的倒是格外顺利,可现下双方信任崩塌,再想合作,总是心有警戒。 他们是竞争关系,是敌人,不可信。 只有敌人的敌人,才能成为盟友! “咚!” 钟声沉闷而悠远,响起的钟声代表着教廷傍晚接待仪式的开始。 从高高的钟楼上,正好能看到教廷外围的场景。 衣着华贵的信徒贵族被收了钱的修道士们恭恭敬敬请入教堂落座,而那些衣着朴素的贫民,能拿出一枚铜币的,只配站在狭窄拥挤的角落瞻仰几分教堂的神圣气息。 大教堂后侧的街巷里,更多身患疾病的穷困信徒求助无门,被抛弃在肮脏的夹角,苦苦祈求神迹的降临。 “咚!” 新鲜的猪头和羊头还带着温热与血腥味,这些气味混着香灰的气息,充斥在教堂的神像殿上。 闻起来有些令人反胃,修女掩面端来了盛放圣水的金盆,而后匆匆离去。 伊尔达穿着神父的黑色长袍,跪在萨拉神像的面前,虔诚的祷告,用血祭品来偿还伯德的祈愿。 门外隐约有人在说着什么,但沉浸在冗长祷念词中的伊尔达并没有分心去侧耳倾听。 直到祷念结束,从门口传来的喧闹声才越来越大的传入耳中。 他虔诚的向神像祈求原谅,而后才面露不耐的打开了上锁的房门,询问出了什么事。 门外,几个修女正拦着一名不断挣扎求见的贫民信徒。 他面色蒙尘,粗糙的衣服在撕扯间破了几道口子,却仍旧不愿离去。 见伊尔达走出来,信徒立刻挣扎着跪地央求:“伊尔达神父,请您救一救莉儿吧,她得了灰肺病,马上就要死了!请您救一救她吧!” 第191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28) “神父大人,萨拉神在上,求您救一救她吧!” 信徒泪流满面,朝着伊尔达磕头不止,泪水将面上的灰渍沾染的更加脏污。他仰着头,想要伸手去拉一拉神父的衣摆,又害怕自己布满污渍和厚茧的双手会染脏了神父一尘不染的法袍。 伊尔达后退了半步,下意识的蹙眉又迅速维持好表象,垂头看向信徒。 “萨拉神听到了你的忠告,放心,去寻奇亚,他会帮助你的。”言罢,伊尔达挥手示意着修女们将这闹事的信徒带走。 “大人,神父大人,奇亚大人他……”信徒面露难色,还想祈求些什么,便被修女们压着拖走了。 “梅露丝,这是你看守的教堂后殿?以后这种事情,不要让我再见到!” ‘送’走了信徒,伊尔达的笑容骤然消失,转头向修女领事的梅露丝兴师问罪。 “抱歉,伊尔达大人,这……是我的疏忽,前殿还有许多请求您救治的信徒,都要交给奇亚神父吗?”梅露丝戴着面纱,一双翡翠色的眼睛遮蔽在头巾的阴影之下。她道着歉,又请示着其他内容。 “贵族好生带过来由我亲自接待,出了钱的,让奇亚酌情施救解惑。” 梅露丝是新上任的领事修女,不知道这些潜规则也正常,只不过伊尔达祷念被扰乱,情绪不佳,觉得连这些小事梅露丝都处理不好,语气不见得有多亲和。 “那,教廷外还有许多感染心肺疾病的贫民,他们……” “让他们滚,不走就让修道士棍棒打走,萨拉神不需要这些贱民作为信徒!”被连续追问着,伊尔达已经很不耐烦了,脚步顿住,猛然将手上的香炉砸在梅露丝额角,厉声斥责后大步离去。 “连这些小事都需要请示,再有下次,你这领事就别做了,真是连迦娜的一半都没有,废物!” “……是。” 锋利的金器尖端刺破皮肉,额头渗出鲜血,沿着皮肤肌理落在眼尾。 迦娜,确实是一位好领事,她信仰虔诚,一心听从神父的指派,对上级的命令从无异议。也会努力周全所有,尽力去用自己的资产帮助那些染上病痛的贫民。 可当她身患恶疾时,却被教廷毫不犹豫的一脚踢开。 高贵的神父,甚至不愿意俯身看一眼被厄运缠身的迦娜,唯恐她那满脸的脓疮疱疹脏了自己圣洁的眼。 迦娜,你的信仰,你所追随的神父,或许根本不值得留在萨拉教廷,也根本不配接受萨拉神的赐福。 梅露丝垂眸,小心将香炉拾起,用帕子清理掉散落的香灰,沉默着、犹豫着,最终转身去了教廷的钟楼。 “轰隆!轰隆!” 工厂的器械运作声震耳欲聋,黝黑的烟雾不断从烟囱中冒出,飘向更远的天际。 在这所不算发达的冶炼工厂中,每个工人都宛若行尸走肉失去灵魂般疲惫的运转着。 他们骨瘦如柴的身躯背起竹筐,运送着沉重的煤矿。 脚步沉重,却不敢有一丝停顿,只因身后的皮鞭在不断抽打着,稍有不慎,便会落在自己身上。 工厂的厂房内正在冶炼着铁器,高热的温度使人无法承受,汗流浃背的工人还在不停挥动着铁锹为熔炉添加燃料。 “快些!再快些!” 监工抽着用报纸卷出来的烟,手上握着长长的皮鞭,锐利的目光紧盯着每一个流水线上的工人,要将这些人的劳动力压榨殆尽。 负责擦烟囱的是一个不足十三岁的孩子,他浑身焦黑,面上看不清长相,刚从一个暂停运作的烟囱中爬出来。 他怯生生的奔走到监工身边,小声呼唤着:“监工先生,监工先生。” 可惜工厂声音太大,监工并没能听到这孩子的奶猫似的呼唤,还在盯着工人施工。 等他侧了侧身,被突然冒出来的黑小孩吓一跳时,才总算注意到这孩子。 “呀,你在这里做什么!离我远点,脏死了!还不快去干活!”监工有些嫌弃,哪怕自己的衣服也不算干净,却也不愿意沾染上孩子身上的烟灰。 “监工先生,可不可以先预支我一些工钱,我姐姐病了,需要钱治病……” “哦,那她可真不幸。”监工耸了耸肩,觉得车间太热,走出去透气。 孩子小跑着跟上,一再祈求,带上了哭腔:“监工先生,求您了,姐姐病的很重,她要死了!” 监工有些不耐烦,言语异常冷漠:“那她现在死了吗?” 尖锐的言语使孩子哭的更加厉害,可孩子不愿就这么放弃,只想讨要工钱,紧跟着监工不放。 “你该去工作了,浪费的这些时间,你知道工厂会损失多少资金吗?你拿什么赔!”监工皱着眉被孩子哭的很是烦躁,抬腿将小孩踢开,转身去了工厂的总控房。 “先生,我只需要几枚铜币,只要能救姐姐的命就好,先生…”小孩踉跄的从煤堆里爬起来,锲而不舍的追上去。 事实上,他已经在这家工厂连续不间断的工作了三个月,可仍旧没能拿到一枚铜板,对方总是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拖延薪水发放。 他的姐姐,也是在这家工厂高强度的做工才病倒的。 “滚,别烦我!” 自制的烟卷燃烧到尽头,烫到了手指,监工将其丢弃,用布满褶皱与灰尘的皮鞋碾碎,打开了总控室的门。 以往,工厂的负责人会在这里喝酒闲谈,而他只需要凑过去说些好听话,便能得来些好处和赏钱。 监工瞬间调整好笑脸,推开门要说起一贯的恭维话时,视线触及面前的黝黑的枪管,面色一僵。 “砰!” 枪声在轰鸣不断的工厂内并不明显,监工大睁着眼直直往后倒去。 追上来的孩童在茫然无措中,对上了门内持枪人漆黑的瞳孔。 那人冲着冒烟的管口吹了吹,转动枪把收在身侧,抬手微笑着示意孩子禁声。 第192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29) 几次医治之后,伯德已经能从床上起身,抬脚走下床榻。 他房屋内摆放着大大小小许多面镜子,可供他从任何角度都能随时看到自己的状态。 “陛下的身体越来越好了!” 镜面之内,映射出伊尔达搀扶伯德尝试行走的情景。 伯德毕竟卧床许久,腿部肌肉萎缩,骤然能够行走,步伐紊乱,需要有人在身边支撑着。 仅仅是被支撑着迈出了几步,伯德便激动的用力抓住了伊尔达的胳膊,试图摆脱对方的承托,独自走下去。 只是刚踏出一步,他便双腿瘫软的往一侧倒去。 “陛下,小心!”看到伯德往一侧摔去,伊尔达连忙上前护住对方,二人齐齐甩在地毯上。 “陛下,别心急,已经在变好了!”伊尔达将伯德扶起,低声劝慰着。 可满心都是自由行走与重获新生的伯德并不理会伊尔达的劝阻,甩开对方伸过来的手臂,挣扎着要自己爬起来。 端坐在一侧茶桌旁的游慕出言提醒: “医治的效果由内而外,您不妨看看镜子,陛下。” 闻言,伯德转头看向距离自己最近的镜面,惊喜的发现自己苍白灰败的发色已经生长出了棕黑色的新发,连眼尾的老人斑都彻底消散了! 这是,这是年轻的征兆! “我…真的…我年轻了…”垂头看着自己细纹仍在却明显变白的手,伯德抚上自己的发丝,对镜呢喃。 “是啊,陛下已经在年轻了,身体恢复,焕发容光,总要有一个过程,不必急于一时。”游慕抿了一口茶,勾唇安抚着。 伯德仍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不放,端详着自己的每一寸变化,良久之后,才点了点头。 “对,你说的对,不着急,不着急。” 一侧蹲坐在地的伊尔达看着这一幕,内心止不住的酸涩。 分明是一样的话术,一样的语义。 他伴随陛下大半辈子,忠心耿耿,兢兢业业,却还不如一个异国王子的话令对方信任? 偏头过去不愿看陛下对相貌痴迷的模样,视线却好巧不巧的落在了另一面镜子上。 这镜子,映出了苍老的自己,和风华正茂相貌昳丽的白尾人鱼。似乎是感受到了自己的注视,对方透过镜子,向他微笑致意。 伊尔达猛地低下头,自惭形秽般的不愿再看。他突然意识到一个,足够致命的问题! 陛下再年轻,可他,却在慢慢老去…… “伊尔达?” “伊尔达先生?伊尔达先生?” 伯德与人鱼的呼唤将伊尔达从短暂的思绪中抽离出来,他抬头,发现陛下正抬手面露不悦的盯着自己。 “抱歉陛下,我分神了!” 伊尔达连忙道歉,伸手扶起伯德,将之送回床上,又为伯德奉上了一杯茶。 喝了茶润嗓,伯德情绪镇定下来,总算记起了最近眼线送来的消息,看向白尾问着: “王子似乎对泰伦斯有些意见?听闻近来泰伦斯多次与王子偶遇,都被王子避开了,倒是埃蒙同王子见过两次。我这两个皇子年纪都大了,若是有打扰到王子的地方,不必介意,直接向我提出来便是。” 伯德说的很客套,但若白尾真的与哪个皇子走的近了些,他怕是更加疑心了。 “什么都瞒不过陛下,是见过几次,您的两位皇子……很有想法。”游慕用小金勺搅动着杯子里的红茶,垂着头看那卷入旋涡的茶叶,并未言明。 “哈哈,都是些孩子们的把戏,王子不必放在心上,与蒂斯兰顿签署合约的是谁,我想慕王子应当很清楚。”若是白尾什么都不说,伯德反倒会生出些疑心。 但白尾意有所指的暗示了他,伯德内心稍加安定,权衡利弊之下,也觉得人鱼不可能傻到越过皇帝去与皇子合谋。 “陛下,小孩子的把戏,也会误伤大人,您还是……多加小心,也好在未来履行合约义务。” 勺子放在托盘上,游慕抬头,轻笑着挑眉提醒。 “王子放心,艾尼亚不会失约,受了王子与蒂斯兰顿的恩情,此后我们便是亲友之国。” “陛下,时候不早了......”见两人相谈甚欢,一旁的伊尔达看了看时间,出言提醒。 “不打扰了,陛下多加休息。”游慕当即起身,弯腰行过礼节之后,转身离开。 “我送您出去!”伊尔达接到皇帝的眼神示意,后脚跟出去。 “劳烦伊尔达先生了。” “不麻烦,您今日似乎没有带黑狼出来,从这里走回去,应当不容易。” “先生观察细致,黑狼今日休息,身为主人,总要多加体恤才是。要不然......这些野兽啊,最容易噬主。”坐上伊尔达叫来的马车,游慕解释着,又侧头望伊尔达: “您说对吗?伊尔达先生?” “……对,王子殿下宽容待下。”伊尔达内心怀揣着事情,有些心不在焉,根本没听清白尾在说些什么,只在对方询问后,附和着应声。 “先生似乎有些不舒服,面色发白,应是为陛下忧心所致,该多加休息才是。人一旦劳累,便容易显得苍老。”白尾观察着对面伊尔达的面色,出言提醒。 这本是好心的话,但最后那‘苍老’二字确实真真切切刺进了伊尔达心里。 “……多谢王子好意提醒。”伊尔达攥着拳头,开口艰难道谢。 “可惜我带来的药剂只够医治陛下一人,否则还能帮先生治一治膝盖上的旧疾,每逢阴雨天便要经受疼痛的滋味一定不好受,自从来到罗顿皇宫之后,先生对我多有照顾,我都记的。” 顺着游慕的话,伊尔达不自觉的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膝盖。 这里的旧疾,还是多年前为了伯德争夺教廷主权时伤着的,这么多年,但凡沾上些雨水,便是透骨的疼。 白尾是如何得知的,难道是几天前那次落雨,无意中瞧见了他弯腰揉搓膝盖? 这样不经意的事情,倒也难为人鱼能够记得。 可皇帝陛下,似乎早就忘了。 “啊,我到了,多谢先生护送,您去忙吧。” 车子停靠下来,游慕跳下车厢,转身离开。 独留伊尔达怔怔望着自己的双膝,沉默不语。 第193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30) 【他要被策反了吗?】天道转头去看,伊尔达仍旧僵持着没动。 【哪有这么容易,他与伯德几十年的情谊做不得假。】也正因为两人太过信任,才需要动些心思,给他们拉开一道破口。 如此,攻破起来,才更方便。 【当然,人最容易忽视的便是情谊,可最不能低估的,也是情谊。】 【可我们暗示他年轻药剂只有一管,它会去抢吗?他那么忠于伯德,伯德也信任他,大约会帮他再次求药的吧?】天道觉得仅仅是这些,还不足以让伊尔达叛变。 【小天,伯德可没有你认为的那么喜欢和信任伊尔达。】像伯德这样的人,只讲求利益,可以共苦却无法同福。 他信任伊尔达,是因为当下伊尔达于他有利。 当自己身体年轻,开启新生活时,他不再需要伊尔达无微不至的照顾,不再需要伊尔达那微乎其微的助力,自然会寻找与自己匹配的年轻面孔,而不是花费大价钱帮助与等待伊尔达恢复青春。 他的时间很宝贵,自然不愿浪费在没必要与不划算的事情上。 相信,伊尔达已经感受到了伯德态度的微妙变化。 【哎,人类总是无法抵挡住青春永驻的诱惑,如果伯德真的服老,也不会这么快掉入我们的陷阱里,不过他该!他现在已经上头了!】 【其实谋算这么多,无非是想在不伤及海洋、人鱼与艾尼亚人民性命的前提下,安稳的助阿戈纳斯夺权,若是没有伯德作妖,这一切原不用这么麻烦,都怪伯德!】天道觉得用污染环境作为威胁底牌的伯德最可恶。 【藐视海洋的人,终将被海洋覆灭。】既然人鱼们视他为海神的眷属,那么,他会代表海神,帮人鱼族、帮海洋,铲除一切威胁。 游慕推门进入寝宫,一片漆黑之中,骤然间被拉入某人的怀抱。 “咔哒。” 宫门落锁,被压在鎏金的门板上,落过来的密集亲吻打乱了他的呼吸。 “回来了?这次进度如何。” 侧了侧头,游慕没被带偏,先问对方的办事进展。 “都在计划之内。”被挡了回去,阿戈纳斯也不挑剔,像个抱着肉骨头直啃,饿了许多天的犬,顺势凑到对方脖颈处轻咬。 手上也不闲着,摸黑且熟练的解开宫服的扣子。 “松开,跟狗似的。” 牙齿硌的锁骨有些疼,游慕伸手推人,又被一把拥住。 “我本来就是阿慕的狗。” 发泄似的亲吻一通后,阿戈纳斯侧头埋在人鱼的肩膀,声音沉闷:“阿慕,我没想到,连国都的民众都已经……” “他们过的很苦,工业污染,已经摧残了他们的身体。”那么多经受病痛的贫民靠坐在教廷的大理石墙角苦苦哀求,却求不来一个获得医治的机会。 工厂把人当畜牲使唤,根本不给他们休息的时间,甚至违背道义任用童工。 病痛、打压、咒骂、贫瘠……他们所承受的痛苦,太多了。 “这些,本是埃蒙代管的辖区。”可民生疾苦,坐在皇宫中的埃蒙却看不到,也根本不愿看到。 他分明是从贫民窟里走出来的,他分明知道下层民众在社会上的挣扎与沉浮。在被寻回来后,他也曾为了自己生活过的贫民区,为了那些帮助过他的民众惩处过奴役贫民的恶人。 ……或许,屠龙者,终成恶龙。 轻叹了口气,伸手抚上爱人的后脑,游慕宽慰着: “阿戈纳斯,我们永远不知道人性的低劣下限在哪里,但我们现在所做的,不就是在解救你所热爱的艾尼亚子民吗?” “菲迪皇后,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深呼吸压下那看到民生疾苦后的从心头涌出的酸楚和愤怒,有游慕安抚,阿戈纳斯觉得自己好了很多。 想到自己明日的行程,阿戈纳斯不愿让这些情绪占据同人鱼相处的时间。 “我要离开都城一段时间,这些时日,没办法陪在阿慕身边。阿诺身手不错,阿慕尽管驱使便是。” “我知阿慕实力不弱,但还是忍不住想你小心些,皇宫之中还有我留下的零碎兵力,阿慕若有需要便随意驱使。” 他叮嘱着,一面环抱着人鱼后退,三两步坐回床上,将人抱在怀中,额头相抵,又说起带回来的好消息: “希拜托我的下属递来了消息,他说已经找到了非法活体实验室的驻扎地,并且确认了里面藏匿着一只还活着的人鱼。他运气不错,赶在这实验室的负责人贩卖人鱼前寻到了窝点,现在大约已经成功将阿慕的族人救出来,并送回海域了。” 这些国都内的实验室,其实是伯德暗中注资建立的,原是为了给自己的病情寻找解法,授意实验室的人暗中搜集奇珍异宝,捕捉人鱼进行研究。 只是在得到了人鱼族的灵药后,伯德将这些实验室抛之脑后。 没了皇帝的暗中注资,实验室的昂贵器械无法维持运营下去,只得通过转卖人鱼获利。 人鱼珍贵,活着的人鱼价值更高。这条被捕捉拿来做实验的人鱼,终还是等到了同伴的营救。 “当然,艾尼亚的非法实验室不止这一个,希还在继续。我会派人暗中护他周全,阿慕放心。”阿戈纳斯仰头望向对方,笑着邀功领赏。 “他做的很好,你也很好。” 人鱼手臂环在阿格纳斯肩上,垂眸望过去,说的是道谢的话,那姿态却像是施恩。 “奖励呢……” 即便没有奖赏,成熟的小狗,也会自己主动索要。 阿戈纳斯翻身压过去,顺手拉下了床帐。 十指相扣,亲昵间游慕总觉得不对劲,身体在发热,人类的指节与蹼爪有一瞬间的错乱。 身前人还在埋头往下,即便发现了人鱼小腹处浮现的细密鳞片也照单全收。 床帐内的气息突然浓郁了些,连阿戈纳斯都能轻而易举的察觉到香气。 第194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31) “好香……” 用鼻尖凑在皮肉处分辨着,这香氛仿佛是从人鱼皮肤里透出来的。 “阿慕喷了什么香……” ‘水’字未能说出口,阿戈纳斯被一脚踢出床帐。 他有些委屈,只字未言,又被一个枕头迎面砸过来。 “自己睡!” 游慕卷着被褥有些慌,刚刚那感觉很不对劲,他隐约有了些猜测,立刻将天道薅出来。 【天道,出来!】 【…啊?怎么了!】天道才进入休眠状态,就被叫醒,还有些迷蒙。 【……我刚刚,不对劲。】游慕用力握着自己的手腕,总觉的血管里蔓延着热,丝丝缕缕的,再不压制就要全部涌出来。 【什么不对劲,我看看……】不明所以,但天道还是很负责的看了看。 而后, 它狐疑的瞪大了眼睛。 【那个,你刚刚……是不是……一脚踏进了易感期?但这会儿,好像又没了…奇怪,这玩意还能时有时无?】 【……】 【不过搞不清楚也正常,人鱼本来就很神奇,你又跟海神多少沾点边……】天道想不通,便试图将这些都归结入神学中。 【…知道了,你睡你的。】交谈几句的时间中,那莫名的热度已经完全消退了,但游慕没敢掉以轻心,也没理会床下某人的央求。 【哼哼,好吧。】天道哼哼唧唧,但他知道游慕不喜欢这个易感期,没多说什么,继续睡了。 “阿慕,理理我。”阿戈纳斯还跪在床下。 他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了,还没摸到正地呢,就被踹出来了。 但遇事先认错总没错。 “闭嘴,睡了。” “我错了,我不闹,明天就走了,阿慕疼我。” 见床上人没动静,阿戈纳斯试探着摸上床,又一点一点凑过去,隔着被褥抱着人。 “…快睡。”本来还想抬脚踢人的,但转念一想,这家伙也不清楚他的易感期,被他迁怒倒也倒霉。 算了,抱就抱着吧,不过分应该不会再引出易感期这莫名其妙的东西。 游慕闭上眼,还是没能狠下心将人撵走。 “好,这就睡了。” 人鱼虽然不压抑欲望,但似乎总是很抵触最后一步。 阿戈纳斯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但他想,阿慕一定有自己的原因。 或许横贯在他们之间的沟壑、人种的差异还是太大了,又或许当下的情感无法代表未来,令对方不完全安心,总之人鱼的想法他不得而知。 但在没有弄清楚这些之前,他应该多耐心,多投入,让对方信任...... 阿戈纳斯离开了。 不知他怎样避开守卫的视线,弄出来一个假的黑狼,缩在寝殿的一角,病恹恹的盘在一处,看着倒是像模像样的,糊弄过去不少人。 这些宫侍畏惧黑狼的兽型,倒也不曾靠近过。 游慕用脚踩了踩狼的皮毛,是一团浓密的绒毛,可惜触感到底不如真的好。 平日里不觉得,这人乍然一走,倒显得环境过分安静了。 人鱼入了水,仰躺在池水中,伸手拨弄着水花,抬起掌心去看手指间薄膜的颜色。 泡水冷却之后,蹼爪间过于鲜艳的粉色褪下很多, 变回正常的透白色。 这几日易感期反反复复,来势汹汹之时带动冷血动物的血液沸腾,周身都是热的,白尾的鳞片都泛着粉。 忍下这些倒是轻而易举,只不过一阵又一阵的侵袭扰的他有些烦躁。 这破东西,早不来晚不来,偏就在阿戈纳斯走后的这个节骨眼黏上来! 【要不,找人回蒂斯兰顿问问人鱼王还有没有别的抑制办法?】正事不能有变动,想要阿戈纳斯现在回来不太可能。 只是人鱼的易感期像现在这样毫无规律的窜出来一阵又消失不见,确实太磨人了。 【……没有】该从人鱼王和人鱼长老口中套出来的话他都知道,他算是个例,根本没办法同其他人鱼做比较。 【……那,就只能忍着?】或者,等阿戈纳斯回来。 但天道更担心的是,这种事情每次都来势凶猛,越是压制着,积攒的就越多。它怕过于强烈的易感期,会影响到游慕的战力。 毕竟已经到了最关键的一段时间。 游慕垂下手,将自己彻底潜入池底,冷水带走过于灼热的温度,使他好受了很多。 待那易感期的强烈反应散去,人鱼摆动尾巴,猛然从水中钻出,才在心中应了天道的话。 【忍着】 【……】天道有些忧心,但也清楚游慕的性子,不说话了。 池水摇曳,随着游慕的游动生起波澜,一片蔷薇花瓣从入水口飘出,随着水流飘过来,浅浅抵在游慕身侧。 蹼爪转换为手指,捏起淡色的花瓣看了看,游慕了然。 从池水中起身,穿戴整齐后,唤来阿诺随自己避开人夜行而出。 第195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32) 深夜,三层的宫殿亮起一排排灯光,喷泉池中水光潋滟,远远的映出迷宫花园里的荧荧灯火。 游慕带着阿诺再次来到花园中心的大理石亭前,三皇子埃蒙已经在此处等候多时了。 瞧见有人过来,埃蒙站起身,遵照礼仪向游慕行了半礼。 “三皇子大费周章邀我前来,是想好如何取信于我了?”游慕拉下兜帽,带着阿诺在埃蒙的对面坐下。 “王子,父皇年轻了,对吗?” “三皇子的消息很灵通。”白尾略显惊讶的多看了埃蒙两眼,而后勾唇应下。 “猜到的,虽然父皇消息捂的严密,但这种事情,不难猜。”若仅仅是病愈,理应大肆宣扬,快速收束他们手中的代理权,敲打皇权下的官员才是。 遮遮掩掩,必定有异。 而最令父皇在意的,也只有这一条。 “王子殿下可有想过,自己的处境?”见人鱼默认下了自己的猜测,埃蒙心下了然,继续着撬动对方核心利益的说辞。 “殿下,父皇见识了灵药的厉害,是不会放您回去的,他会利用您,要挟整个蒂斯兰顿、人鱼族群,来保证自己未来不受病痛与老去的折磨,到了届时,才是蒂斯兰顿灾祸的开端。” 埃蒙字音压的很重,虽然声音不大,却足够震动人鱼的内心。 他顿了顿,又道:“可我与父皇不同,殿下上次问我如何证明,足够年轻的我,这便是证明。” 埃蒙抬起头,以往遮掩心性的额前碎发往后梳起,露出了光洁的额头,湖蓝的眼眸中锋芒毕露。 “父皇到底是老了,他对长生的渴求已经到达了顶峰。但我不同,我还年轻,我还不需要王子族群的灵药加持。” “当然,没人能面对灵药无动于衷,私心中,我也十分惦念殿下带来的灵药。但我目前并不需要这些补给,为了确保年老时不出意外,我必定会在自己存活的这段时间内,尽力保住王子的族群。” “相对于用弹药炮火威逼得来的一次性的灵药,长效可持续的发展,对目前的我来说,才最有利。” 相比于一味的说好话给利益,面对不信任自己的盟友,适当的暴露野心和图谋,才能最快速的建立起利益结盟。 埃蒙,深谙这个道理。 “殿下是聪明人,相信殿下,明白该如何选。” 【他口才真好,我差点就被说动了,虽然只是死刑和死缓的区别,但如果没有别的路,换一个走投无路的小国王子,一定会同埃蒙合作的。】天道觉得此前小看埃蒙了,这家伙没有家族,能与泰伦斯打成平手,也是挺有能耐的。 【埃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对方确实说到了症结上,若是没有阿戈纳斯的话。】尽管埃蒙也觊觎人鱼的奇异所在,但时间是一个很有趣的东西。 埃蒙在利用时间的偏差,为自己博得人鱼暂时的结盟和信任。 他想要的结果是自己登上皇位,人鱼是否对自己有所介怀,都不是他在意的,这是一个完全的利己思维模式。 【他的能力不错。】跟阿戈纳斯的拟态在实用方面不相上下。 【他还有别的能力?】不就是点治愈术吗? 【光靠治愈术,可得不到下属的忠心追随。】阿戈纳斯与泰伦斯都有母家的家族支持,作为家臣子的下属,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而埃蒙没有依靠,他所收束的队伍,都是自己努力集结而来。 【我猜,埃蒙治愈术下遮掩的能力,大约是魅力或蛊惑之属的,类似于攻略游戏属性buff的微妙东西,他可以通过言行,来让其他人逐渐加深信服力度。】不是只有阿戈纳斯懂得隐藏实力,单靠治愈术,埃蒙连泰伦斯都斗不过。 这种类似于干预他人判断的能力,隐匿在对方的言行之下,不易发觉,却能在潜移默化中,斩获不少追随者,达成许多目的。 埃蒙在外塑造的亲和形象,大约是这个能力的成果。 白尾沉默着,似乎陷入了绵长的思考之中,未曾作答。看出了对方的犹豫,埃蒙从袖口拿出了一样东西。 这是一只金属制成的长条型钥匙,顶端是菱形的雕花镂空装饰,尾部是一些切合锁芯的凸起凹槽。 钥身有些生锈,看得出年代久远。 埃蒙抬手,将钥匙推了过去:“二王子殿下,埃蒙此前说过,要证明自己的诚意,这个,您可以收着。” 虽然将这个给出去的代价有些大,但用这个换来人鱼的助力,值得! “这是?”人鱼不认得这是什么,稍显疑惑。 第196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33) “这是皇宫西侧偏门的一处门锁钥匙,只此一件。罗顿皇宫修建的时间悠久,可追溯到往上十几代,虽然期间不断修缮,但能工巧匠留下的精巧设计,还没被丢弃。这是一处安全逃生的捷径,出门不远便是一道汇入海洋的水渠。” 艾尼亚的前身,也和其他小国没两样,需要时刻防备着敌国来袭与下属反叛。 皇宫最初修建的设计,是为了方便遇难时安全撤离。这钥匙设计精密,难以仿制,他费了两年的时间暗中花重金请老师傅复刻,也只得了一把能打开锁芯的副钥。 得了这把钥匙,人鱼可以在必要的时候,从出口直接深入海洋逃生。 前提是,人鱼的能力足够突破埋伏并且顺利渡过几道水下闸门的话。 隐下言语中的陷阱,埃蒙扬起熟练又和善的微笑,看向对面明显被说动的人鱼。 果然,短暂犹豫之后,人鱼谨慎的询问:“需要我做什么?” 目的达成,埃蒙心下放松些许,从外套内置的口袋里,掏出一小袋粉末,递过去。 “很简单,只需要王子换掉给父皇医治的灵药,并且将这东西,少量多次的添在父皇的饮食中,便足够了。” 除了伊尔达,目前只有人鱼可以接近父皇,这种事情,人鱼来做,也最合适。 如若中途被发现,也可以全都推到这个异族身上,他有把握撇的干干净净。 游慕伸手接过来,对着夜色与远处若隐若现的灯光瞧了瞧,半透的蜡纸内包着白色粉末,看不出是什么。 “夜深了,殿下早些休息,埃蒙不便多留。”对方已经接下了药粉,再多说什么反而显得啰嗦,埃蒙整理着衣装,起身趁着夜色离开。 一直守在身侧的阿诺见游慕看着药粉端详的认真,担心对方被埃蒙说动了,忍不住开口:“殿下,三皇子没少败坏我们殿下的名声,此前还与二皇子合作险些……他的话不能信,殿下没少在他手上吃亏呢!” 其实阿诺这话带有明显的偏向色彩。 若说吃亏,阿戈纳斯又能亏到哪儿去,一打二尚且游刃有余,如果不是心中有了计划,根本不会中途退场。 不过架不住偏心对偏心,游慕清楚客轮爆炸虽是波琳娜策划,但爆破提前,一定有埃蒙的手笔。 埃蒙的心眼,可比泰伦斯多太多。 打开蜡纸,游慕用尾指蘸取一小点,放在舌尖试毒。 阿诺正担心人鱼被埃蒙的说辞策反,得不到回应,心中思索着该如何替自家殿下挽救岌岌可危的墙角,便见游慕开始往自己嘴里投毒! “殿下……别!”他被吓了一跳,唯恐人鱼在自己的随侍下出了事。不清楚这药粉的药性,若是被毒出个好歹了,他该如何同自己殿下交代? 阿诺慌忙从袖口掏出随身携带的解毒丹递过去,被游慕慢悠悠的抬手拦下。 “安静些,死不了。”细品着药性,游慕对这药粉的情况知道了大概。这些药性,不足以对人鱼起到威胁,用自身血液便可吞噬或分解。 收起药粉,将桌面上的钥匙反手递给阿诺,游慕起身叮嘱着:“这个你收着,告诉他,最迟十日。” 他声音压低了很多,在室外,言语说的很模糊,不过足够阿诺听懂。 “是!但……殿下要不要吃颗解毒丹?”双手握紧钥匙,确信自己殿下的墙角还在,阿诺如释重负的点头应下,又想到那未知的粉末,免不得忧虑。 殿下这习惯是真不好,药性都不清楚,怎么能随意往嘴里塞呢! “这毒对我没用。” 摆了手,要阿诺收好解毒药,游慕起身折返回去。 只是今晚注定是一个忙碌的夜,回程路上,不期然的遇上了许久未见的波琳娜贵妃。 “看样子,慕王子是要与埃蒙联合了?” 波琳娜穿着一身绀色衣裙,没带裙撑,又披了兜帽斗篷,隐于夜色并不明显。 她从在一处偏僻的长廊尽头走出来,截停了游慕前行的路。 “贵妃夜安。” 游慕点头问候,对波琳娜的问题避之不谈。 “人鱼族的王子,您该好好看清楚艾尼亚如今的形势,再做打算的。”即便对方什么都不说,波琳娜也猜到埃蒙一定是应承了人鱼什么事情,才得到了人鱼的结盟。 难怪对泰伦斯的示好百般推辞,原是已经有了打算。 但她又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让埃蒙诡计得逞! “此地不宜久留,不若王子随我借一步说话,我想,塔基家族,比之埃蒙,更具优势。”看似征求人鱼的意见,但波琳娜已经先一步引路向一侧走去。 前路被挡,夜色中,本就是避开皇帝眼线的动作,白尾担心动静闹大了得不偿失,便应允了波琳娜的邀约。 “劳烦贵妃带路。” 三人前后走着,在皇宫中四处打转儿,最终来到一处无人的宫殿内。 白尾示意身边的侍从在门外看守,自己则跟随波琳娜入内,倾听对方的说辞。 “王子真的以为,陛下不知晓埃蒙的心思吗?纵使埃蒙的确聪明,但他到底年轻,年轻人经历有限,做事,也不够严谨。否则,我又如何得知这些。” 波琳娜往前走了几步,解开系在颈项上的斗篷带子,平跟鞋踩在殿内的大理石地面上悄无声息,转头压低声音说着。 这废弃的殿内堆积着杂物,倒像是一间破落许久的屋子。 殿内的游慕并未对上波琳娜紧盯的目光,反而是环顾起了四周:“这仿佛,是大皇子的宫殿,贵国大皇子在蒂斯兰顿的海域遭难,尸骨未存,我还唏嘘了好一阵呢!” 被白尾提醒,波琳娜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左拐右拐间,竟然将对方带入了阿戈纳斯生前的寝殿。 她当即觉得有些晦气,又意识到了人鱼借机提起阿戈纳斯的原因。 “……大皇子运气不好,偏就遇上了船底漏油致使的爆炸,这也是……出乎意料。”人鱼之所以会爽快的应下伯德的交易,很大一部分原因,或许是迫于阿戈纳斯的死。 帝国皇子死在他国海域,若是伯德想要借机挑起战斗,这个借口足矣。 对方似乎意识到阿戈纳斯的死与他们有关,才会这么试探。也难怪之前对方待泰伦斯的态度不冷不热,原来是有这一层原因在。 这么想来,对方会与埃蒙合作,心思倒也不难猜。 察觉到白尾的画外音,波琳娜当即拉上同谋的埃蒙垫背:“大皇子死讯发出去的那日,埃蒙,也很难过。” “是吗?”白尾人鱼眼波流转,只问着,不多言。 波琳娜见状,便知挑拨离间并未成功,她不清楚埃蒙承诺了对方什么,但为了确保黄雀在后,必须在埃蒙行动前,将人鱼策反过来。 “王子,埃蒙手头上有多少兵力,您清楚吗?这般堂而皇之的应下他的合作,您就不怕,事情败露或是未能成功夺权后,埃蒙拿您挡刀吗?伯德是什么样的君王,我想王子您很清楚。” “埃蒙给您开出了诱人的条件,却没告诉您,若是行动失败,该承受什么样的后果吧?若您什么都不做,或许只是被困在皇宫中,可若您做了什么又失败了,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就算不为自己,您也该为自己的国家想一想,埃蒙这么做,分明是将您与蒂斯兰顿至于危险之地肆意利用!” “那么,贵妃能给我什么?或者说,能给蒂斯兰顿什么?”其实波琳娜说了这么多,话术也无非是埃蒙的那一套,不过她点出了埃蒙没说的那部分,夸大了糟糕的结果。 听着,倒是骇人。 见游慕被说动,波琳娜面色一喜,当即想说些什么保证,又被对方打断。 “贵妃不用急着承诺什么,其实对我来说,与谁结盟并不重要,您也无需用夸大的言论刺激我。我不会死,若贵妃想要永葆青春,便知道该如何待我。” 一晚上听了两人的长篇大论,游慕有些心烦,不愿继续待下去。但他不可能什么机会都不给波琳娜,在离开前,需留一个钩子。 “当然,我很乐意见到艾尼亚皇室这一滩浑水波澜骤起,也不会吝啬透露一些消息,至于代价,贵妃可以好好想一想,再同我商榷。” 言罢,游慕推门而出,留下面色复杂的波琳娜。 【如果她不信你给的消息呢?】天道回头看波琳娜隐在暗处的脸色,对方似乎是在衡量游慕言语的真实性。 【她当然不会确信,但她也同样不会错过每一个近在咫尺的机会。】重要的一点是,有竞争,才有压力。埃蒙已经提早行动,波琳娜无论如何都不会无动于衷。 第197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34) 随着治疗次数的叠加,伯德恢复的速度更快,已经能不依靠外力正常行走。 身体修整大半之后,他不可能一直窝在寝宫中闭门不出,即便没有刻意宣扬,但皇帝病情大好并且变年轻的消息在皇宫不胫而走。 “陛下年轻了很多。”白尾端着茶杯,低头嗅着茶香,面对皇帝明显的喜悦面色,不介意多说些对方爱听的话。 “这感觉很好,头发,皮肤,乃至血肉,都前所未有的轻松!”伯德对着窗子透过来的光线,抬手一寸寸观察着手臂,心惊感叹人鱼灵药神奇之余,激荡的情绪日渐增加。 因着身体的变化,伯德对游慕信任程度深了几分,召见白尾人鱼的次数,也比以往更加频繁。 除却必要的医治环节,闲暇时,伯德也乐于邀请白尾闲谈喝茶。甚至纵容到允许游慕带着侍从进入皇帝寝宫。 “王子在皇宫中过的可还习惯?若是有什么不便的地方,一定要提出来。” 亲眼目睹了人鱼族的灵药有如此奇效之后,他更不会放白尾离开。 灵药与蒂斯兰顿,都将是他的囊中之物。 但即便是俘虏,自愿与被迫的区别还是很明显的,他还需要白尾动用能力为自己医治。在没有彻底翻脸之前,尽可能的安顿好白尾,对方也能在糖衣炮弹中放松戒备。 “还好,只是,到底不如蒂斯兰顿自在。”放下杯子,游慕拿起黑色棋子,往黑白棋盘上走了一步。 “慕王子安心住着便是,或者,让伊尔达命人在宫中开凿出一片水域,引入海水,供你休憩。也不需多久,人力日夜兼程赶工,几日便可完工。若是觉得那地方太偏,倒也可以直接住在这栋宫殿内,过来医治也方便些!” 伯德的心思不在下棋上,随意走了一步,对白尾的暗示故作不懂,说着‘好心’的提议。 “陛下,这恐怕……”游慕不置可否,反倒是一旁静侍的伊尔达有些心急的先出了声。 毕竟是异国的人鱼,非我族类,又怎能放任对方步入皇帝的起居区域? 陛下对这白尾…… 伯德冲着身后的伊尔达摆了摆手,止了对方的话,满不在乎的拿棋再走一步。 “这有什么,我相信慕王子,不会有恶意。”当然,也不敢有恶意。 艾尼亚足够强悍,那些工业创造的经济领先陆地上的其他小国,住在海洋里的人鱼,根本不足为惧。 他才是这陆地上的霸主。 即便人鱼族的灵药再珍贵,白尾人鱼再蒂斯兰顿再尊贵,不还是乖乖的来到了艾尼亚,来到了皇城。 艾尼亚的底气与资本,便是人鱼族惧怕所在。 伯德对自己的统治十分自信,在确信自己年轻之后,那些曾经未完成的霸业,那些心底设下的蓝图与野心,被他重新拾起。 “陛下的信任,自然不愿辜负。只是如今的居所便很好,再者,黑狼病了,不愿让外人近身,挪动起来也不方便。” 游慕委婉回绝,继续看着棋盘的局势。 伯德不再多言,垂头操纵马头棋吃掉了黑王棋,赢下对局的胜利。 “哈哈,看来慕王子还要多练练,人类的象棋,学问可大着呢!”热爱胜利的伯德拿下了棋盘战场的赢面,心情格外舒畅。 “陛下说的是,我不懂棋,这便回去多研究一番。”白尾人鱼面色落了几分,摇头轻笑着放下手中的棋子,起身便要走。 “一局棋局而已,何必当真,若真想学,我来教王子?”见人鱼负气要走,伯德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用自己擅长的东西去应对人鱼不擅长的,未免显得有些欺负人。 “不了,不打扰陛下,先行告退。” 白尾人鱼带着侍从离开,只抬手简单示意,过于随意间,该有的礼节都没做完。 “陛下,二王子他是否太过随性了些?”伊尔达有些看不过眼,皇宫规矩礼仪要求严苛,这般不受礼仪规训,太过失礼而不敬皇权。 第198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35) “是我特意免了他的礼节,他是贵客,又身在异国,宽纵些也无妨。” 皇帝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仍侧坐着,回想阳光洒在人鱼发间时,那仿若神降般的面孔,根本没将伊尔达的话听进心里。 传言不虚,海神的眷属,相貌当得起这个名号。 蒂斯兰顿虽是小国,却是海洋的统领者。艾尼亚大部分区域临海,免不了与海洋交涉。 收服了蒂斯兰顿,那么海洋,灵药,永生,都将是唾手可得的事情。 若是缔结姻亲,对方会是一个十分优秀的联姻对象,从各个方面上讲。 跟在伯德身边几十年,伊尔达不算能完全猜中对方的心思,却也是极为了解的。 他看着年轻许多的皇帝,心中有些悲戚,因为意识到自己经年的努力付出,似乎在皇帝心里已经成为了理所应当。 “……陛下,您痊愈后,是否要收回两个皇子的权利?那么,波琳娜贵妃......您要?”伊尔达低声问着。 事实上,他想通过这些,试图让伯德记起自己。他想知道,在皇帝心中,他的归宿该是什么? “自然,泰伦斯和埃蒙若是安分些,便还是我的儿子,还是罗顿皇室的皇子。至于波琳娜……对,让她搬出西霞殿,一个贵妃居住在皇后的正殿内,确实不像话!” 想到贵妃的谋权乱政,伯德就一阵厌烦。最近他被波琳娜贵妃扰的心烦,对方想方设法的求见,更是不顾场合的唱歌,实在没规矩。 何况,贵妃老了,已经不是年轻的姑娘家了,唱那些露骨情歌有什么意思? 一听这话,伊尔达心中‘咯噔’一下,低迷的情绪更是沉到了谷底。 西霞殿,是皇后规格的宫殿。 这西霞殿的名字,原本还是菲迪皇后亲自取的,只是后来皇后对陛下在政事上意见颇多,双方争执不下,对方便搬去了偏僻的宫殿住着。 而后波琳娜贵妃填补了陛下的空缺,成为了陛下的宠妃,连西霞殿都给波琳娜住着。 可如今,倒是觉得贵妃配不上这宫殿了…… 将贵妃挪出去,陛下,要给谁腾位置? 伊尔达心中有答案,却不愿再想下去。 “陛下,伊尔达陪伴陛下多年,真希望......能看到陛下蓝图铸成的那一日!”伊尔达扯起嘴角,肌肉带动皮肉使自己笑起来,跪在伯德身侧,仰头一片倾慕之色说着。 下属亲自挑明,总算让伯德记起了身边的伊尔达,以及对方陪伴自己多年的情谊。 记起自己重病之时,床前只有伊尔达不眠不休的守着。 记起,伊尔达帮他收服教廷的功绩。 记起,年轻时的伊尔达儒雅帅气,在一众神父之中,周身光晕最盛,是最出挑的那个,让他一眼便看中了。 这么多年,二人共同的回忆堆叠在一起,伯德免不了产生些许触动,他弯腰,伸手拍了拍伊尔达的肩膀。 “伊尔达,你很忠心,你是我最信任的下属,起来坐。”说着,伯德伸手拉起伊尔达的手臂,对方经年操劳后留下干结褶皱的皮肤,与自己平整的手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让伯德瞬间意识到了他们如今的差距。 “伊尔达,你在神父的职位上停留太久了,此前是为了公事。这之后,也该升一升职位,国都教廷的教皇,你最合适。” 伯德有一个秘密,关于大众对他一无所知的能力。 皇室成员都接受过神赐,但能力加身却是概率性的事情。伯德一直未曾显露过自己的能力是什么,以至于所有人都认为罗顿皇室的这一任君主并没有特殊的天赋。 事实上,这是伯德有意隐瞒的结果。 他能看到每个人身上的气运,那种从灵魂上散发的光彩,透露着每个人的才能和未来。 年轻时,伯德靠着这项不为人知的能力,四处搜罗气运上乘的人接近并吸取对方的运势,逐渐扩张起了自己坚固的皇权地位。 菲迪、波琳娜乃至伊尔达,都是他截取气运的对象。 而他此前迟迟不愿将皇位传给阿戈纳斯,最主要的顾虑,便是对方那黯淡无光,甚至比常人都要阴沉许多的极差气运。 正映射了他的猜想,阿戈纳斯早逝身亡。 剩下泰伦斯与埃蒙气运不相上下,伯德做不出决断。又在穷途末路之时峰回路转,遇上了闪着金光的白尾人鱼。 这简直是拉萨神送给他的福运! 艾尼亚,将在他新生后的统治之下,走向鼎盛! 只是,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伊尔达早已没了那点光耀的气运,周身浮现着灰白暗淡的色调。 伊尔达毕竟老了,先前能给他带来的价值,已经耗干了。如今他顾念旧情,给伊尔达一个富裕闲散的养老职位,也算厚待对方了。 “……谢陛下。” 伊尔达如何不懂皇帝的言外之意,原本的期待彻底扑空,伊尔达浑身发麻,垂头谢过后,寻了个理由离开。 他原以为,至少,陛下会为他打算一二…… 人鱼族的灵药不止这一管,他可以等,但陛下,却根本没想过留给他…… 第199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36) 神情恍惚的伊尔达,依照经年堆积起来的习惯,帮伯德看顾着汤药。处理好后厨之后,又带着对方的口谕遣人去了波琳娜贵妃居住的西霞殿。 伯德皇帝心意已决,根本不听波琳娜的央求,命人直接搬空了波琳娜的东西,只剩下贵妃迟迟不愿离去。 毕竟还是贵妃,司事拿不定主意,来寻伊尔达请示,将这个难题丢给了陛下的亲信解决。 伊尔达随司事来到西霞殿时,殿内的陈设已经搬空,只有波琳娜贵妃手中攥着折扇,面色阴沉的坐在一张孤零零的椅子上,不肯挪动半分。 听到殿外的动静,她抬头阴冷的瞧了伊尔达一眼,那目光似刀锋,要透过伊尔达刺向他背后的伯德。 而后,她再次低下头,沉默不语。 “大人……”司事很为难,若论起来,这算他办事不利,可波琳娜贵妃即便不再受宠,还有塔基家族在,他实在不愿得罪。 “你先出去,带上门。”波琳娜的不配合,伊尔达毫不意外。 任谁在自己的宫殿内居住了几十年,突然得知要强制性搬离,都会无所适从。 更何况,这搬迁宫殿背后的深意。 “是。”烫手山芋由伊尔达接手后,司事松了一口气,抬脚往外走去。 “贵妃日安。” 一室安静,伊尔达客气的问候都带着回音。 殿内异常空旷,喜欢的摆件与陈设全都被宫侍挪走,波琳娜余光扫视着象征后位的宫殿,内心不是滋味。 她平日里最喜欢坐在躺椅上环顾这殿内的一切,这是她从菲迪手里抢来的,是她胜利的象征。 只是当下,胜利的象征,被曾经宠爱她的伯德亲手收回。 “日安?伊尔达,你觉得如今的我,称得上安康永乐吗?”这种日常的祝福语,波琳娜如今听来,竟也觉得过分刺耳。 波琳娜侧着头,梳理精致的发丝被她情绪抓狂时扯乱了几处,发丝散落在眉间眼尾,比之平日里尊贵的模样,更显落寞。 “贵妃无病无灾,自然安康。”看着贵妃的失意,伊尔达并没有多少快意。 兔死狐悲,无外乎如此。 “呵,我要这些空话有何用!”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虚假的东西。 波琳娜有些讽刺的笑出声,伸手摸索着头上的发饰,拔下来用力摔在地面上。 珠串受到撞击,连接的细线断裂,米珠散落一地。 “我陪陛下几十年,自从菲迪死后,便只有我与家族鼎力支持陛下的决策,哪一次,没有塔基家族的经济供给?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总该论一论苦劳,可他都不舍得让泰伦斯继位,即便是重病,还要看着泰伦斯与埃蒙争斗不休!” 若说没有恨,是不可能的。 曾经波琳娜自认为受宠,觉得自己的儿子泰伦斯,是毋庸置疑的储君人选。 可伯德迟迟不愿表态,冷眼看着三位皇子暗中争斗,他冷漠的态度,早就耗干了波琳娜的期待。 年纪大了,波琳娜不再幼稚,知道有些东西,必须自己去争取。 “我是干政弄权,可我有错吗?泰伦斯是皇子,他凭什么不能争取皇位,我为了我儿子,有错吗?” “……您没错,但陛下有权收回您的一切殊荣。”站在波琳娜的角度,她确实没有什么错,追逐权利也是皇室成员所必备的野心。 只不过,皇权终究握在陛下手中,陛下要如何,他们无法决定与左右。 当着伊尔达的面,波琳娜踢掉了鞋子,解下了颈项的首饰。 赏赐被收走,宫殿被占用,伯德这是当着众人的面打了她的脸,象征她地位和权势的东西都没了,她也没必要端的一副得体姿态。 指尖抓散了头发,波琳娜蓦的抬头,视线直直的盯着面前的伊尔达。 “伊尔达,你倒是忠心耿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伯德的那档子事!你一个男宠,即便再得势,又能如何?”波琳娜讨厌极了伊尔达这副面上恭敬的模样。 他只不过是靠着肉体上位,能混到如今这一步,算他有本事,有能耐,可伯德是什么样的人,伊尔达真的能笑到最后? 波琳娜依然坐在椅子上,不愿挪动半分。她没再保持宫中的礼仪,就那么随性的靠坐着。 “你开心吗?陛下可还记得你的功劳?我如今的下场,也会是你的!” 她满带恶意的询问着,见伊尔达默不作声,又继续道:“伯德年轻了,可我们都老了。伊尔达,伯德抛弃了我,可你说,他会选择你吗?或者,将我逐出这西霞殿,他想要谁住进来?你?” “陛下,自然有陛下的打算。”波琳娜戳中了自己心中所想,伊尔达面色险些维持不住,握拳暗中掐着手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他不想,在波琳娜面前露怯。 “别傻了伊尔达,伯德这个人最自私,他只爱自己。你的那些付出,你辛辛苦苦伏在床头日夜照看,他可记你的好?伊尔达,亏你还是个男人,竟然也这般拎不清!”波琳娜有些嘲讽的说着。 出于情敌之间的某种直觉,她一眼便知道伊尔达那点可笑的希冀。 这些东西,曾经她也渴望从伯德身上得到。 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被帝王宠上了天,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妄图渴求一生一世的相守,多么可笑啊? 是在哪个时候幡然醒悟的呢? 或许是在孕期孤枕难眠的夜晚,她赤脚推开房门,无意间窥到伯德睡在了近身侍女的床帐里...... 又或许,是在独自教养幼子时,无意间撞见了皇帝与几个同性宫侍的荒唐事…… 这些事情太多了,多到她的记忆模糊,多到她几乎忘记了意识到被欺骗时的痛苦。 她也曾骄纵高傲不肯服软,也曾歇斯底里的独自内耗,后来想尽办法挽回丈夫的爱,可就像她曾经抢夺别人丈夫那样,终有一日,报应会落在自己身上。 如今的她,只在乎权势! 波琳娜自我嘲弄般的笑着,伸手擦去眼角缅怀曾经稚嫩自我的那一滴泪。 “我猜,这宫殿,是要腾出来留给人鱼的吧?”人鱼掌握着不老秘术,娶了人鱼,便是握住了青春。 伯德好算计。 波琳娜仰头,看着宫殿吊顶上的彩色漆画,那上面象征着后位的六角王冠纹样的图腾金漆掉色,黯淡无光,好似她这个人。 “……陛下的心思,下官无从得知。”他最不愿意承认的猜想,就这么被波琳娜堂而皇之的说了出来。 伊尔达觉得自己有些站不住脚,有一瞬间,他与波琳娜同频,内心悲戚不已,周身发冷。 只是这点故作的镇定,也被波琳娜无情拆穿:“你知道,你很清楚,不是吗?” “伊尔达,我惦记着皇位,伯德不会放过我。可他,也不会放过你的。”波琳娜笃定的说着,对着伊尔达稍显不解的视线,唇角勾起的弧度越来越大。 “……”伊尔达不语,对于波琳娜的结论并不认同。 他知道伯德自私,可身为亲信的他,已经得到了对方的承诺,会给他安然养老的余地。 即便,这并不是他所愿,起码,陛下给了他相对好的去处。 或许,日后他还有机会求得灵药。 “你不信?他越是年轻,便越是不愿看到你。” “试想一下,当你意气风发时,突然有一个人的出现,让你忆起了自己最不堪的时刻,你当如何?” “你是他衰老的见证者,是他最狼狈时唯一的依靠,你的付出,你的情意,是你如今地位的基础,也会是害死你的祸根!” 波琳娜说的兴奋,瞳孔都放大了几分,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时的情形。 腿脚发软,伊尔达不受控制的后退了两步,即便再不相信,这番话,仍说进了他的内心。 波琳娜倒是站了起来,离开了座椅,赤着脚一步步贴近伊尔达。 “你想年轻吗?伊尔达,凭什么只有伯德可以享受灵药,凭什么他才是掌控一切的人,伊尔达,不应该是这样的,他辜负了我们,他该受到惩罚……” 波琳娜与他擦肩而过,就这般狼狈的推门离开。 “母亲!” 伯德急着收权,外出处理与递交政务的泰伦斯如今才赶回来,见到母亲这般的狼狈模样,大惊之下,仓惶的去搀扶。 身后的对话不再清晰,伊尔达僵直立在空旷的只剩一把座椅的宫殿内,头垂的很低,面目隐在阴影内,许久不曾有动作。 第200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37) 沿海港口的工业区,临近贫民窟的工业驻地,数以万计的下层民众被盘剥压榨着,不断在工厂中日夜劳作。 他们没有休息日,黎明出工,后半夜才能拖着疲惫的身躯,分得一份粗粮馒头和馊掉的汤水蜷缩在灰暗的角落歇脚。 夜晚,布满杂草和煤灰的杂物间内,挤了大大小小几十个人,他们相互簇拥着,在狭小的空间内甚至迈不开腿。 “哥哥,哥哥!” 角落里,一个半大孩子面色惨白,口吐白沫的僵直身体突然倒地,手上的半块发霉馒头沾染灰尘,滚落在脚边。 发丝凌乱满脸黑灰的女孩用力推搡着情况不对的哥哥,试图用声音将对方唤醒。 “他怎么了?” “得病了吧,又吃了带霉菌的食物,他要死了。” “哎……” 人群低语着,却无人去关心男孩的情况,屋子内只有女孩尖锐的哭腔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这些人对同伴的逝去早已淡然,并且习以为常。 事实上,他们也曾努力救治过,可同为工厂做工的贫民,每个人都面临着患病去世的风险。 没有金钱,没有干净的生活空间,没有足够的休息时间,他们每个人,都可能在某一日如同这个男孩一般口吐白沫着死去。 他们不愿死去,可对于死亡,他们早已麻木。 “哥哥,哥哥!” 女孩还在哭,抽噎的声音一阵一阵,听的人心揪。 “乐丝,小声些,明日还要做工,你这样,大家都没办法休息。”有人听不下去,出声试图说服女孩动静小一点。 “他妈的,别哭了,哭有什么用,我们这些人,还不是都要死的!”有的人心中烦躁不已,用力踢着墙角,低呵着宣泄情绪。 “……呜”乐丝被这暴躁的声调吓的一惊,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往后退着缩在了昏迷的哥哥身旁,可泪水还在不断淌着。 也有年轻的男人看不下去,出声劝阻:“凯勒,你不该这般对待一个小姑娘,她的亲人病了,难道连哭泣都不被允许吗?” “维克,你他妈别在这里装好人,大家需要休息,那该死的走狗马上又要拿着他的狗鞭子过来训诫,你想多挨几道鞭子可以,但别带上我们!”凯勒不耐烦的透过小窗的缝隙看了一眼天色,满嘴咒骂的眯上眼。 他的只想快些睡一会儿,可烦躁的内心使他心绪不宁。 “乐丝,振作点,或许,你哥哥他能扛过去的。”即便,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但维克还是这般哄骗着悲伤的小女孩,仿佛这样的谎言,只要自己相信了,只要对方相信了,他们的痛苦便会少一些。 “切!维克,你骗她做什么,死了就是死了,死了的人也活不回来,空守着虚假的幻想没有任何意义!” 耳边噪杂声不断,凯勒又听到维克那过于虚假的谎言,讽刺着戳破对方。 就在此刻,木门被猛地踢开,守夜的监工凶神恶煞的站在门口,大声呵斥着:“吵什么!这么有精力,都去给我上工!一个个的晚上还不消停!” “啪!”一鞭子甩在地面上,震起一地的杂草。 “大人,乐丝的哥哥病了,他勤劳又能干,是工厂做工最勤快的工人,您通融一二,带他去看看病吧?”维克内心还抱有一丝幻想,试图央求监工,唤醒对方的一份良知。 “死就死了,工厂里最不缺的就是工人, 没有这个,便会有下一个顶上。”监工皱了皱眉头,凶着一张脸,顺着维克的视线,瞧见了昏死过去的少年。 “大人,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十二个病人了,得不到救治,他就真的死了,您行行好吧!” “大人,他还是个孩子。” 人群中,有人小心翼翼的央求说情。 “滚,再多说一个字,你们都给我去死!妈的,反了天了,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监工骂骂咧咧,撩开外衣,抬脚踹开跪在身边求情的维克。 腰带上泛着光的钥匙串一个不慎,被他大幅度的动作甩在了地上。 众人的目光随着那闪着银光的钥匙一同落在地上,一时间空气都安静了下来。 监工身上带着的钥匙,可以解开工厂大门的门锁,如果拿到了,他们,便有机会逃脱这些人的压迫! “看什么……”监工察觉到气氛不对,大声呵斥,却见维克眼疾手快的摸上了钥匙圈。 他正要挥动鞭子弯腰去抢,后脑猛然一痛,瞬间失去了意识。 “噗通!” 维克拿着钥匙,预设中的一顿毒打没有到来,在倒下的监工身后,他看到了不知何时摸过去偷袭的凯勒。 “看什么看,不是要救人吗?快呀,愣着干什么!” 凯勒对众人呆滞的状态极为不满,人他已经打晕了,再后悔可没有回头路了! “快帮忙!”维克反应过来,招呼着众人先将监工绑起来。 一群麻木的人难得看到了出逃的希望,在短暂的茫然后,立刻相互配合着做好一切。 “先说好,被抓回来,一顿痛打是免不了的,能不能活过来,可就看自己的命了。” 站在门边,凯勒面色凝重,警告着众人反叛的后果。 “……我们知道,可留在这里也是等死。”维克很惊讶凯勒会出手帮忙,还好心的提醒他们。 这个工厂分队里半路塞进来的工人,与他们并不相熟,而且十分孤僻,脾气又差的厉害,根本不像是会冒着风险乐于助人的人。 第201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38) “都决定了?那便走吧!” 凯勒扫视了一群,见这群人反抗的心思越发坚定,不再劝阻,推开了木门。 后背的鞭伤结出了一道一道的粗糙结痂,凯勒反手摸了一把,总感觉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他叹了口气,不知道这次他们是否能出逃成功,也不清楚,自己还能否再扛过一次酷刑。 上次,只有他挺了过来。 他本想认命等死的,但谁让,事情再一次走到了这一步呢? 夜色中,一行人小心谨慎的从昏暗的角落挪步到大门口,工厂很大,他们浪费了不少时间。 但总归,有惊无险的看到了大门的样子。 可人群太多了,无声行动中难免出现错漏。 在维克满头大汗的小心试钥匙,打开门锁时,起夜的监工发现了黑暗中的异常,一束探照灯打向大门口,正照射在维克的后背上。 他们,被发现了! 警报鸣笛拉响,尖锐的声音盖过了大门被推开的厚重金属声。 一行人拼命往前奔走,身后的猎犬与看管者已经出动,拿着猎枪试图将出逃的劳工逼退。 “砰!砰!砰!” 拿枪威胁的人,准头并不好,连开三枪也没打中逃窜的人。 不过他们骑着高马,已经与这些不听话的劳工很近了。 沿海区域的道路不多,工厂为了方便管理工人,防止劳动力出逃,特意在大门外加固了两道围墙来避免工人四处逃窜。 宽阔的道路上,工人的身影显得仓惶无措。 维克背着昏厥的男孩,拉着小姑娘乐丝,落在队伍的最后方,差点被追上的猎犬咬断腿,被凯勒拉了一把才险险躲过。 工人们拼劲全力奔跑,以为只要逃过了这一段遥远的道路,便可以获得自由。 远处不同的风景近在咫尺,只要快些,再快些,他们便能逃离这里! 越来越逼近‘自由’之时,跑的最快的工人,却怔怔的顿住了脚步。 而后,是更多的人,神色由希望转为失望,在试图翻越铁网被电击被刺伤倒地后,面如死灰。 道路的尽头,是一张一人高的铁刺围栏,链接着道路两侧的高墙,将他们与外界,彻底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为什么!”有人跌坐在地,喃喃自语。 他分明嗅到了自由的味道,近在咫尺的东西,却为何无法跨出那一步! “你们这些贱民,是无法逃出去的,识相些,排好队原路返回!难得睡好一次,还要被这种事情打扰!” 看管者追上了出逃的工人,面色得意的看着这些人一个个失魂落魄的表情。 凯勒也没想到,只是短短的一个月,这些人竟然将工厂外也防护了起来! 他喘着气,却不愿放弃这与自由过近的距离,四处张望着逃生之法。 猎犬听从指挥,匍匐前进着,恐吓着众人缩在角落围成一团。 铁网很高,又布满铁磁,单靠攀爬是无法越过的,上面还被施加了电流。 凯勒想试一试电流的强度,故意激怒了猎犬,向自己扑过来。 “汪呜!” 皮肉烧焦的味道从猎犬的腹部蔓延开来,它倒在地上,呜呜咽咽着蹬腿嚎叫,看样子被电的不轻。 “你找死!” 看管者见自己悉心调教的猎犬被凯勒设计害死,看戏的心情没了,拿起猎枪便要对准凯勒扣动扳机。 一支弩箭越过铁网刺中看管者的眉心。 猎犬嗅到了危险气息,夹着尾巴低吼着不断后退。 身后铁网被强力破开,巨大的声响令众人循声回望过去。 铁网两侧固定柱被拔除,揭起的烟尘中身穿盔甲的人骑着高马越过废屑,抬手冲着看管者尸体后试图逃窜的守卫补了几箭。 烟尘落下,众人朝着铁屑后望过去,是一队着装各异的人。 但他们,眼神坚定,充满希望。 凯勒紧盯着这些人,夜色昏暗中,他看不清他们的归属,却只觉得那一双双眼睛尤为明亮,与看管者们饱受酒精浸染的浑浊瞳孔截然不同。 身后,他听到那个领头人说着: “要加入我们吗?既然想要公平与自由,那便自己去争取!” …… 队伍壮大,他们占领了工厂的管理权,留下部分兵力把守后,起义队伍再次出发。 巴里驯养的信鸽带来了宫内的消息,存放纸条的细小竹节被递过去,交由领头人查看: “殿下,这是阿诺传来的。” 阿戈纳斯揭下头盔,取出纸卷细细端详,其上飘逸洒脱的字迹使他一眼便认出这信件出自谁手。 半晌后,他将纸条折叠好,收回盔甲下的衣襟内。 “我们该回去了。” 第202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39) 夜色朦胧,晚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雨滴敲打着石面,滴答的轻响声声入耳。 波琳娜靠在窗前,视线穿透雨幕,要隔着高墙望向另一处。 她早已搬离了西霞殿,却不愿住进宫侍们随意寻来的偏殿内,一直暂居在儿子这里。 指尖一下一下的敲打着窗框,波琳娜面色凝重,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直到房门被猛地推开,接收到杰西传信的泰伦斯急促的奔走过来。 “母亲,埃蒙行动了!” 泰伦斯显得有些激动,但激动之余,却并没有那般十足的底气,甚至,更多的是担忧。 波琳娜虽还带着贵妃的名头,但自从皇帝收权之后,皇宫内外,都清楚她失了势。 加上皇帝如今焕发生机,泰伦斯也连带着受到了排挤,这种情形,自小备受赞誉和追捧的泰伦斯很难适应。 因而在母亲提出计划之时,他几乎想都没想便应下了,只是,泰伦斯心中忐忑不已。 他担心,若是失败了…… “我们这就动身!去通知你祖父,带足兵力!” 母亲急切的部署打断了泰伦斯的思绪,他应了声,直到事不容缓,立刻听从安排前去。 一阵雷电闪过,窗外的雨下的更大,波琳娜的半张脸被照亮,瞳孔中那磅礴的野心跃然而出。 微风透过窗缝,吹动悬垂的纱帘。 寝宫内亮着微弱的灯光,伯德从浅眠中苏醒,口干舌燥迫使他撑起身体。 “父皇,喝茶。” 不等他起身找水,一只手穿过床边的帷幕,递过来一杯温热的茶。 伯德一怔,混沌的大脑立刻清醒过来。 他抬头,对上埃蒙湖蓝色的眼眸。对方面色温和,是一贯的谦逊模样。 伯德没接这杯茶,缓了缓心神,揭开薄被下床。 “埃蒙,什么时候来的?” 递过去的茶没被接纳,埃蒙也不失落,收回手臂将茶碟放在一边,跟着伯德来到床边方桌前。 “许久未曾见过父皇了,想念的厉害,便想着,拜托二王子带我来看您一眼。” 听埃蒙这么说,伯德环视四周,才瞧见了角落里的第三人。 他盯着床边椅子上的人鱼,眯了眯眼,又快速收敛起神色道::“下次这种事情,交给伊尔达去安排便是。” “是。”游慕未曾多言,只浅声应下。 揉了揉眉心,伯德在桌旁坐下,低声驱逐不速之客:“埃蒙,你该回去了。伊尔达!” 伊尔达擅离职守,真是松懈了! “父皇,别急,埃蒙对父皇忠心耿耿,可有些人,便不见得如此了。”埃蒙坐在伯德的对面,心知父皇信不过自己,更不会喝自己的递过去的茶,便拿着镶金的杯子,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你想说什么?”皇帝有些烦躁,觉得事情似乎脱离了掌控。 伊尔达不知所踪,埃蒙突然闯入,以及他口中所指的人…… 埃蒙笑而不语,侧耳听着对面窗子外传来的雨声,在仔细辨别过后,示意伯德听清楚。 雨势很大,窗外除了水声,什么都没有。 起初伯德不明所以,仔细探听之后,才猛然听到了消音后的枪声闷响。 他倏然转头审视起埃蒙,尝试从对方的神态言行中获取些有用的信息。 可埃蒙只是不卑不亢的回以微笑,并安慰着:“父皇放心,有埃蒙在,您……不会有事。” “碰!” 剧烈的撞击声伴随着宫门被破开,一队手持枪械的士兵走了进来,将内里的三人团团围住。 上了膛的枪口对转了伯德的眉心。 “陛下,好久不见。” 第203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40) 人群中,波琳娜一身干练的骑装走进来,手中的枪对准伯德,一步步逼近。 “……波琳娜,还有,泰伦斯?” 伯德很平静,即便无数个枪口对准他,犹自面不改色。 他深邃的眼眶里,锐利的视线扫过突然闯入的人,似乎在估量着每一个人的罪行。 波琳娜看着伯德年轻十几岁的外貌,嗟叹道:“是我,陛下果然年轻了很多,和我记忆中的样子如出一辙。” “可我,却已经老了......”波琳娜忍不住抚上自己的侧脸,哀怨容颜稍纵即逝。 而后,伤感的眸光逐渐变得怨毒,她抬眼憎恨的刺向伯德:“陛下,我也要想重活一次,若您没有那般决绝的羞辱我,我们还不至于走到这般田地!” “你要谋反?”伯德质问。 “话别说的那么难听,陛下,我和泰伦斯是来救您的。铲除奸恶,护持皇权,名正言顺!”波琳娜反驳着。 她的枪口又指向了埃蒙,似乎在掂量着直接一枪爆头,还是留对方半条命狠狠折磨。 从人鱼那里得来的消息,她花费重金买来的消息,是假的! 对方与埃蒙联合给他们下套,给了埃蒙带兵谋反的假消息,她急于抢夺皇位,顾不得探知实情便集结了兵力。 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闯进来,却只看到了守卫兵时,她便知道自己上当了。 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走到了这一步,索性直接杀了伯德篡权夺位了事! 若是泰伦斯扛不起重担,他依然可以稳坐皇子宝座。 艾尼亚这个国家,凭什么不能是女帝执政? 她要做这个第一人! “埃蒙,你一个野种,就别妄想着皇权了!”她不能动人鱼,便先拿埃蒙开刀! “贵妃带着武器与兵力谋反,已是事实,又何必为了个虚假的由头,栽赃于我?”埃蒙侧了侧头,从对方的枪管上偏离一些,面对波琳娜的谩骂,不甚在意。 “砰!”波琳娜直接开了枪,可惜她准头不高,情绪不稳下子弹直接打在了一侧的墙面上,冲击力凿出一个冒烟的圆孔出来。 “贵妃还是小心些吧,免得,擦枪走火,伤了自己。” 转头扫了一眼墙上的弹孔,埃蒙对波琳娜贵妃的勇气颇为敬佩。这样的枪法,便想要谋反,实在有些……可笑。 能力与野心不匹配时,一切都是徒劳。 “泰伦斯,你也要跟着你母亲谋反?”伯德视线穿过波琳娜,看向了自己的二皇子。 “…跟他没关系,你知道的伯德,泰伦斯是个听话的孩子。”在看到伯德依然镇定自若之时,波琳娜心感不妙,下意识的与儿子撇清关系。 “宫门戒备森严,谁放你们进来的?”外界的枪声不断,这么大的动静,守卫军不可能来的这么慢。 伯德意识到,身边出了内奸。 一直隐匿在门外的伊尔达心知自己躲不过,从人群的遮蔽中走了出来。 “陛下,伊尔达对您忠心耿耿,理应获得一份重返青春的机会。既然陛下不愿为下官做打算,伊尔达,自然要为自己考虑。” 即便他一直隐而不出,伯德也能猜到背叛的事实,他还想问对方一些事。 亲眼瞧见亲信从敌方阵营走出来的时候,伯德不可能一丝反应都没有。他面色瞬间阴沉的厉害,胸口起伏不断,为着最信任的人的背叛。 “……我想,我已经为你打算好了以后……”伯德声音压着怒火,眼皮压低,视线扫过伊尔达,弱势处境下,压迫感依旧十足。 出于肢体形成的习惯,伊尔达在这样的视线下,下意识的跪了下去,可他不甘心自己经年的付出,获得这样一个结果。 他厉声质问着: “陛下,您说的打算,便是让我慢慢老去,独自等死吗?我守在您身边这么久,付出了自己的所有,却得不到您的一句关心,得不到留在您身边的机会吗?” “几十年的陪伴,却还不如一个刚来不足月余的人鱼,一个异族异类!他包藏祸心,离间我们,您竟然还要纵容着他肆意留在皇宫中!” “他才是祸端的开始!如果没有他,如果没有灵药,陛下依旧是我一个人的陛下!陛下,您爱过我吗?您真的在意过我吗?我也是您那些可以随意踢开的玩意儿?” 心知背叛已经发生,再怎么用力解释,他们都回不到从前。 伊尔达完全豁出去了,声嘶力竭的质问,只想为自己的不甘和委屈找一个宣泄口。 他伸手指向一侧随意坐着漠不关己的白尾人鱼,又声声的控诉着伯德的冷漠与自私。 急言怒色中,伊尔达说出了真相的一角,只是过快的语速和跳转的话题又将之迅速盖了过去。 此时在场的所有人,也仅仅以为伊尔达的话,是嫉妒心作祟的恶意栽赃,并未深想。 听到‘灵药’二字,伯德当场变了脸色,不顾波琳娜的枪管,起身抬脚踹过去,将情绪激动的伊尔达踢翻在墙角。 “你在说什么胡话!”灵药是他的命,是他依存的根本! 伯德对于窥视自己灵药的人,没有丝毫的怜惜,哪怕,这个人陪伴了他数年。 这一脚踹在心口,伊尔达年纪大了,承受不住重击,一口浓重的血吐出来,他自嘲着伸手擦干嘴角的血迹,撑起身体抬眼哀怨的看着伯德。 “陛下,贵妃答应过我,会留下您的性命,给我们一条生路。陛下放心,我会带着陛下,去乡下生活,虽然条件可能算不得好,但环境不错,只是,陛下届时大约无法行动自如。” “没关系的,我们还像之前那般,由我来照看陛下,我们永远都在一起,好吗?” 伊尔达说着,似乎已经畅想到了那时的幸福场景,沾血的面上笑意愈发明显。 “你他妈在说什么鬼话!” 这笑容伯德看的后背发麻,对方话里的含义有些渗人,伯德咒骂着,后退几步不再看这个叛徒。 第204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41) 【伊尔达还真喜欢伯德呀?真爱?】天道嗑着瓜子,一边睁大眼睛看戏。 【伯德病了许久,躺在床上的日子也不少,若没有喜欢支撑着,伊尔达没必要做到事无巨细这一步,他确实爱着伯德。】可惜,他也清楚,伯德不会爱上任何人,伯德只爱自己。 游慕掌心托腮,游离于谋反现场之外,观赏着这场闹剧,观赏着伊尔达又哭又笑的样子。 伊尔达求的是留在伯德身边的一个位置,这点仅有的底线,在自己出现时被打破,在被波琳娜扯破那层自欺欺人的窗户纸时,伊尔达彻底失去了理智。 这份注定无法得到回应的感情,必定会以惨淡收场。 两人之间情人下属模糊不清的关系,本就岌岌可危,一旦出现变动,伊尔达便会被内心积年累月的情感与折磨逼疯。 【他还挺痴情的,恋爱脑吧!】天道咂咂嘴,觉得这玩意儿真让人失智。 当然,主角狗儿子除外,主角好歹有底线。它可不能把自家人算进去。 【恋爱脑?你没听他说,他要将伯德的手脚打断,像曾经一样照料对方,这是爱?】这是积年的情感得不到回馈,扭曲魔化积攒起来的恨,他想用自己的方式,惩罚伯德。 伯德最在乎什么?伯德最痛恨什么? 没了灵药,伯德又会一点点老去。 失去手脚,伯德只能依靠着他。 【这么狠,嘶~】由爱生恨,好可怕! 脸颊感知到的温度有些异常,指尖隐约灼烧起来。 游慕垂下手去看,血液躁动带起的热度,在指尖汇聚出不正常的红。 偏就这个时候,又来! 他烦躁的蹙了下眉头,放下手着意压制。 房间内,对峙还在继续。 “哈哈,伯德,你还真狠,他陪了你那么久,只换来一顿猛踹,真是不值得!”波琳娜默不作声的看了一出好戏。 她有些解气,伊尔达这个男宠,这个伯德的走狗,此前面对她时趾高气扬的人,也有被伯德厌弃嫌恶的一天。 又忍不住从心底里生出一股悲凉,她与伊尔达,在伯德心中,又有什么分别呢? 有利用价值时,把人捧在手心,没有了,便肆意踢开。 她用了几十年看清楚伯德,可伊尔达不算幸运,用了大半辈子,才看透。 “波琳娜,若你肯安分守己,念及旧情,我未必不会给你一条活路。” 面对枪口的威胁,伯德不显慌张,似乎早有准备。 “好听话谁不会说?我也可以现在答应放你一条生路!”波琳娜根本不信伯德的话,抬起手枪对准伯德便要一枪爆头。 外界的枪声弱了,似乎是战事结束,波琳娜信心倍增,猜测父亲带队的人马已经压制了伯德的近卫军。 “砰!” 枪响应声而出,只是伯德还好好的站着,子弹打中了波琳娜的右臂,截断了她将要扣动扳机的动作。 “母亲!” 枪械脱手,波琳娜吃痛惊呼,因为疼痛,身体不受控制的往一侧倒去。泰伦斯焦急的上前接住,往后看去,才发现带过来的人不知何时已然倒下一片。 精神麻痹,这是杰西的能力。 似乎在印证泰伦斯的猜测,杰西垂着头从后续赶来的一波人群中走出来,径直穿过泰伦斯的身边,走去了另一头。 “……杰西?”泰伦斯不可置信的惊呼出声,却发现杰西的状态很不对劲。 他的眼神很空洞。埃蒙,到底对杰西做了什么! “殿下,二皇子的人,以及陛下的人,都被控制住了。”杰西语气生硬,垂头向着埃蒙禀报。 “你做的很好,将他们,都绑起来。”埃蒙起身,居高临下的赞扬了杰西,而后指使着下属控场。 “埃蒙!”来的人不是自己的守卫军,皇帝镇定的面具被打破,他沉着嗓音怒喊着埃蒙的名字,意识到自己也被卷进了埃蒙的圈套。 形势逆转,枪口对准了波琳娜与泰伦斯,她们无法抵抗,只得警惕着枪管服从绑缚。 三人被捆成麻花,丢在一旁,波琳娜带过来的人,也都被扣押看管起来。 “父皇是长辈,慕王子是贵客,不用绑了,下去吧。” 轮到伯德时,下属拿着绳索动作稍显迟疑,埃蒙出声将之遣退,房间内还是这么几个人。 “埃蒙,你真是好算计,假意投诚,向我递来波琳娜造反的信息,实则是想坐享其成?”情势走到这一步,即便皇帝再怎么焦急,也都于事无补。他干脆坐下来,几息之间,便想清楚了埃蒙的计谋。 “有句古话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单论兵力,他所掌控的队伍,自然无抵抗的过贵妃与父皇两拨人。 可若什么都不做,才真的是囚笼困兽任人宰割。 借助父皇的兵力消磨波琳娜带来的兵力,他们两败俱伤之时,得利者,便是他了。 “父皇,若您不愿日日经受毒药的侵蚀,便当下拟出禅位书吧,埃蒙敬重父皇,必定不会让您死了。” “埃蒙会让您看到,不同的艾尼亚帝国。” 埃蒙掌心撑着桌面,胜券在握的逼迫皇帝让位。 “毒?”伯德垂头,在埃蒙的注视下分外沉默。 “母亲,您没事吧?埃蒙,从前是我对你不好,我不和你抢皇位了,你救救我母亲!埃蒙,求你了!” 波琳娜中弹之后,血流不止,上一秒鲜活的人这一刻面色惨白,疼痛和失血折磨着她,几近昏厥。 泰伦斯心中焦躁不已,已经不想去理会皇权的争夺到底如何,只希望母亲能得到救治。 “泰伦斯,你总嫌弃我的治愈术太弱小,如今,还不是要求着我?”埃蒙听了泰伦斯的低声哀求,只觉得畅快不已。 不用再做小伏低,不用在时刻伪装自己的感觉,真好。 高他一头的泰伦斯,如今也要来求着他! “埃蒙,对不起,从前是我不对,可母亲她都是为了我,你救救她,我们不跟你争,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救救她!”泰伦斯急哭了,怀中母亲的体温越来越低,气息也越来越微弱。 鲜血流了他一身,那子弹似乎打中了动脉,血流不止。 可他的示弱欲哭求,没再得到埃蒙的理会。 伊尔达倚在角落,视线还落在伯德身上不放。 “父皇,您还是快些写吧。”埃蒙催促着,要伯德亲手写下他才是皇位的唯一继承者。 “呵呵……”伯德低声笑了笑,而后笑意越演越烈。 第205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42) 埃蒙觉得伯德的反应不对,垂手往身侧摸索着衣摆下的手枪,紧盯着伯德的举动。 伯德倒是站了起来,转头对上埃蒙警惕的神色,明知故问:“埃蒙,你紧张什么?我不是被你下了毒吗?外面都是你的卫兵,你怕我?” “父皇,你别装了。”埃蒙觉得事有不对,这不是一个失败者该有的神态。 “埃蒙,你怕了。”伯德终究是皇帝,一举一动都透露着上位者的气势,瞬间将埃蒙的气焰压下去大半。 看伯德镇定自若的表情,埃蒙还有什么不清楚,之前对方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假的! 这种时候,对方根本没必要做无谓的伪装。 伯德提及房门外的士兵,埃蒙心间微顿,当下便明白,他的人,怕是早就被控制了。 或许刚刚走进来的,都在配合着他演戏呢! 可笑,他还像个傻子一般被糊弄! “父皇,你没中毒……”他心有不甘的陈述起这个事实,拔出手枪对准了伯德,又侧头过去对着白尾质问出声: “为什么?你分明知道与父皇合作才是最坏的打算!只有我,只有我可以暂时不动你和蒂斯兰顿,你要毁了自己和人鱼族群吗?你想给这老家伙做皇后?” 埃蒙不理解,埃蒙想不通。 他算好了波琳娜的争权夺利又粗心大意,算准了伯德的多疑与狡诈必定会抓住机会铲除潜在威胁,却忽视了人鱼的心机。 可是,为什么? 埃蒙望着白尾试图寻求一个答案,却只看到对方悠闲的捧着杯子,指尖搅动着杯中茶水拨弄解闷,并不理会自己的责问。 人鱼在这场闹剧里,从始至终都是背景板一般的存在。 他脱离众人的争斗,端坐在众人的视线之外。 ……他,究竟在做什么,又要图谋些什么? 细思极恐,埃蒙突然觉得在场的众人,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像是在为对方表演一出极为真实的话剧。 这个看客,在台下漫不经心的看着他们的勾心斗角,似乎……只在等一个早已定下的结局! “埃蒙,你终究太年轻,一个年轻气盛的新主,又如何能使人信服和追随?而我,将会拥有年轻的外表。”伯德明白年轻人的野心,也认可埃蒙的谋划算计。 只是,艾尼亚总归是他的,权利,一直都在他的手中。 “闭嘴!我现在就送你去死!”伯德的挑衅,与那一贯的上位者态度刺痛了埃蒙。 他本就出身低微,即便回到了皇宫之中,也处处受人议论。 阿戈纳斯无视他,觉得自己但凡出现,便是脏了对方的眼。 波琳娜嫌弃他的出身,不愿他与泰伦斯过多接触,指使宫侍们苛待他。 伯德记不起他的生母,碍于颜面不得不接回他,却从未真正关切过他,哪怕是一句父亲对儿子再正常不过的问候! 他自小活在他们的冷眼下,活在夹缝中。讨厌极了这些人高傲的姿态,讨厌极了他们说话时状若施恩的样子! 他凭什么,生来便要仰望着别人! 埃蒙怒不可遏,要一枪崩了伯德了事。 扣动扳机,却不声不响。 埃蒙咒骂着查看,却发现弹夹不知何时被替换,空空如也,一颗子弹都没有。 “该死的!”丢开空壳的手枪,埃蒙原先胜券在握的心态急转直下,沉到了谷底。 “告诉我为什么?你选择帮父皇的原因!”埃蒙不甘心,他不明白自己输在了哪里,再次冲着游慕质问。 伯德形势大好,借用埃蒙的谋划,一下子肃清了两个潜在的威胁,心情愉悦之下,代为回答: “为什么?埃蒙?他将是艾尼亚帝国的帝后,最贵无比,享受万民叩拜,你说为什么?” 这理由埃蒙只觉得牵强,他可不觉得人鱼族群甘愿成为艾尼亚的附属国。 在伯德以一个胜利者姿态说出这些的时候,宫门被猛然踹开,众人还没看到来人,便听到了那熟悉且嚣张的声线: “父皇一大把年纪,就别想着吃嫩草了。他若是艾尼亚的帝后,也该是我的皇后!” 听见这声音,伯德与埃蒙皆是一愣,正用力捂着母亲伤口的泰伦斯,也惊愕的抬起头。 埃蒙错愕之中,有些失声:“阿戈纳斯?你不是……”死了? 是啊,只是失踪,还没找到尸体,是波琳娜心急之下直接判定了死亡。 阿戈纳斯‘死’在蒂斯兰顿的海域……从对方的言语中,不难推断出…… 埃蒙被自己的猜测惊到脊背发寒。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从一开始,他,父皇,泰伦斯,波琳娜,乃至伊尔达,都是算计中的一环。他们斗的凶猛,竟都是别人的棋子,做的一切无谓争斗,也都是在为阿戈纳斯做嫁衣?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埃蒙颤抖着开口询问:“宫门口有重兵看守,我却没能听到一丝响动,你从哪里过来的?” 阿戈纳斯脱掉头上的骑士重甲头盔,骑士剑收在身侧,从腰间的口袋里,拿出了令埃蒙怒火攻心的钥匙。 埃蒙见到自己亲手交由人鱼的钥匙,情绪起伏之下有些站不住脚,踉跄的后退半步稳住身形。 给出钥匙的本意,不仅是取信人鱼,更是在计划失败之后,卷着兵力扣押着人鱼遁走,用人鱼作为要挟威逼,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若阿戈纳斯是从安全出口回来的......那么,他连最后的退路,都没了。 “还要多谢皇弟的钥匙,走捷径,确实快上许多。”阿戈纳斯言笑晏晏。 言罢,他当着几人的面,径直走去了游慕面前,单膝跪下垂头请示着: “殿下夜安,幸不辱命,殿下所愿,阿戈纳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游慕抽出泡在杯子里冷却温度的指尖,甩了甩手,屈指敲在对方厚重的金属肩甲上。 “慢了。” “路途跋涉,颇有波折,殿下勿怪。”阿戈纳斯识相的抬手搀着对方手腕,借去力道带人站起身。 第206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43)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没想过与我合作,你只是要利用我,为大皇兄铲除障碍。这谋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在客轮爆炸之后?你们暗中勾结合谋?真是好心计!你们早就勾搭在一起了,对吧?”埃蒙越说暴躁,只觉得自己如跳梁小丑一般可笑。 在他庆幸对方入局之时,在他耍心机要利用对方之时,殊不知自己才是那个展板上的鱼!可笑到不知天高地厚! 他突然想起,弗瑞德的舞会上,便是大皇兄靠过去与人鱼交涉,或许在那时候,他们便已经搭上了线! 埃蒙觉得自己窥见了真相,言语中越发肯定: “大皇兄先是假意入了贵妃谋杀的圈套,假死遁走,留我与泰伦斯争斗不休,而后又有人鱼带来了灵药,用永驻青春的诱惑刺激我们相互猜忌,互相厮杀反目。” “最后,坐享其成,渔翁得利的,便是大皇兄一人!真是好谋划,这般的缜密复杂,环环相扣,真叫我叹服!” 埃蒙内心濒临崩溃,而泰伦斯还游离于事件之外,惊讶着阿戈纳斯如何与人鱼合谋在一起。 “为什么帮他?你为何选择阿戈纳斯?他能给你的,我同样可以给,他不能给你的,我也可以给!”同为罗顿皇室之人,阿戈纳斯与他们,又有何不同? 伯德在听了埃蒙的长篇大论言之凿凿后,转头看向被阿戈纳斯带起来的白尾人鱼。 向来自负的伯德还从没有输过什么,眼下被欺骗被设计落入了圈套,他同样不甘心。 但他关注的重点,却是阿戈纳斯比他多了什么? 他自认为各方面优秀,唯一苍老的缺陷也被灵药补足,他想不通人鱼舍弃他而选择阿戈纳斯的原因! 他的运势之眼不会出错,分明阿戈纳斯的周身都是暗淡的灰色,如何能与人鱼周身的耀眼金光联系在一起。 在伯德的经验中,这些运气是会转移的,此消彼长,相处太久的人,运势会保持在一个平均值。 因而,他才会决计留人鱼在身边,将伊尔达遣出皇宫。 只是现下这种情形,伯德也万分疑惑。 哪怕听了埃蒙信誓旦旦的推论,他也依旧想不通人鱼在一众皇室成员中,选中阿戈纳斯的原因。 “因为,我长得比你们都俊俏。我受宠,最得殿下的心,有问题吗?父皇,人不能不服老,你老了,就别试图自取其辱的同我争了。”自从听到伯德言辞高昂的宣扬要人鱼做他的帝后时,阿戈纳斯看伯德的眼神就不对劲了。 原本只是单纯因为国家衰败和母亲离世致使的憎恨,现在是真的防备起来,恨不得直接弄死对方了。 皇家无父子,都是相互害来害去的,谁还在乎那点子血脉亲情。 一把年纪了还想撬他的墙角?门都没有!窗户也没有! “父皇,画饼谁不会?那些假大空的东西,可骗不了阿慕。而我不一样,我可以把艾尼亚当做嫁妆送给蒂斯兰顿!” “你……艾尼亚是罗顿皇室的一切,你这个不孝子孙!”这话成功将伯德气的呕出一口老血,他没想到阿戈纳斯竟然能这么说。 艾尼亚帝国,是罗顿皇室牺牲了几代人才铸造的铁血帝国,哪能让一个异族占据! “看吧父皇,你给不了!”偏偏阿戈纳斯又用伯德刚刚的话去攻击对方,丝毫没有顾虑伯德被气到激烈喘息的状态。 “快些结束。”指尖的热度不断蔓延,伯德这些话听在游慕耳朵里,过分聒噪。 他出言提醒着阿戈纳斯速战速决,快些处理好这些。被易感期影响着,耐心大打折扣,游慕有些烦躁。 收到指令,阿戈纳斯收敛了许多,唤来手下将人绑了。 “阿诺,送父皇和两位皇子去牢里住两日,贵妃和伊尔达一同扣押下去。” “是。”听到动静,阿诺立刻带人过来按照指令处理。 埃蒙不愿认命,试图跳窗出逃,被守在窗外楼下的人直接扣押。 趁着埃蒙跳窗的动静,伯德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型枪械,瞄准阿戈纳斯的眉心便要扣动扳机。 “咔哒”手腕处骨折的声响清脆,握枪的手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弧度悬垂下去,枪械脱手,砸在脚边,伯德捧着手腕低声痛呼,怨恨的视线落在人鱼身上。 游慕动了动手指,杯中的水流细线带动伯德的整条右臂直接翻折过去,彻底断裂,因血肉链接仍与肢体相连。 “啊!” 惨痛声从喉咙里发出,伯德有些耳鸣,额头冷汗直流,刚适应了几分痛感,便听游慕说着: “想杀他?不行。” “父皇很疼吧,真是抱歉,但偷袭可不是个好习惯。”人鱼身边,阿戈纳斯还在煽风点火。 两人同仇敌忾的样子,落在伯德眼中极其扎眼,他气急的放着狠话。 “你们……你会后悔的!” 他因疼痛扑倒在地上,遮掩着动作,左手刚触碰到枪身,周身针尖般的疼痛袭来,刺激的伯德哀嚎不止。 这样尖锐的从身体四肢散发出来的疼感,显然不是手臂处的伤能引起的,伯德仔细回想。 他没有吃下埃蒙的毒药,这是必然。那么如今身体中的异常,便只能是…… “是你……你从一开始,便…给我下了毒!”胸闷气短之间,一口黑血从喉咙吐出来,伯德喘着粗气,仰头怒瞪着游慕。 虫蛇啃噬般的疼痛从骨肉之中发出,伯德被汗水沾湿的眼,透过卧室一角的镜面,看到了自己如今的样子。 他平坦的皮肉迅速衰老褶皱,变得黄褐暗淡,又受到毒素的吞噬转而黑紫,那些年轻红润的状态,仿佛只是昙花一现。 疼痛致使他在地面上翻滚,仰头以颠倒的视角看着人鱼时,对方冷漠的眼睛像无机质的淡蓝色玻璃,透不出丝毫的情绪。 就是这样令他都琢磨不透的人,却在阿戈纳斯伸出手勾动他尾指的时候,眸中冷凝逐渐消融。 这一瞬,伯德懂了,却对这个令自己输得彻底的理由极为不甘心,并且嗤之以鼻! “你…会后悔的,罗顿皇室……的子孙,没有爱人之心,我们都是自私的人!你会后悔的!你觉得,这便是结局了吗?” “这里……艾尼亚…这里不是童话,美人鱼,相信人类……你会死的很惨!” “我可以利用倾泻污水威胁你与你的族群,阿戈……阿戈纳斯,为什么不能?你会……后悔的!一定!” 第207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44) 这痛斥引起了游慕的注意,他走近了两步,俯下身侧头冷眼瞧着。 被痛苦折磨的伯德失去了高傲的姿态,在地上翻滚时的样子,与挣扎在泥沼里的底层百姓,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他若不臣,他自然该死,无需陛下代为担忧。伯德,我想,你从不曾好好看过你的国土与人民。” 即便到死,伯德都守着污染海洋的底牌,试图威逼他与蒂斯兰顿。哪怕,这样做,会连累到艾尼亚数以万计的无辜民众。 “父亲,儿子尽孝,给您一个解脱可好?至于艾尼亚,您就别操心了。”阿戈纳斯抽出骑士剑一招划破伯德的喉管,还不忘讽刺一二。 撬墙角就算了,还试图挑拨离间,其心可诛! 伯德心不甘情不愿的咽了气,死不瞑目。 动用了控水之力后,周身都开始发烫。游慕忍得有些难受,站起身晃了晃脑袋,一言不发,动作不算轻缓的拽过阿戈纳斯的衣领带人往外走。 “阿慕?” 染血的长剑‘哐当’落在了地面上,阿戈纳斯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顺着人鱼的力道往外走。 刚刚过于专注对抗伯德,还不觉得哪里不对,如今却忽感空气中弥漫着过于浓烈的香氛,这香气他闻过…… 人鱼耳尖殷红,连带着整片后颈都像是醉酒后的红度,隐约中,他似乎看到了有细密的鳞片浮现。 阿戈纳斯意识到了什么,立即摆手吩咐巴里和阿诺留下来收拾残局,拉起人鱼的手腕快速跟上。 雨还在下着,皇帝的宫殿阶下,还遗留着厮杀过后的痕迹,血腥味被雨水稀释,隐在细密的雨丝之下。 路上还有清扫战场的士兵在忙碌着,处理激烈争斗过后的尸体残肢以及遗留的枪械。 从这里回偏殿的距离不短,两人牵着手,一路迎着雨幕往回走着,皆是无言。 游慕忍着易感期袭来的阵阵汹涌,格外沉默些。而阿戈纳斯,从掌心中传来的热度里,猜到些东西,内心隐约有几分雀跃,又刻意压制着嘴角,没敢吱声。 鞋跟踩在宫殿砖石地板上的声音在一片沉寂中过分清晰,两人交叠的脚步声随着关门声逐渐隐去。 宫门猛地扣上,一室昏暗中,阿戈纳斯后背靠在门板上,低头被拖拽着衣领,亲吻上热度越发明显的人鱼。 仓促之余,他连身上的铁甲都没来得及卸下。 “你很烫……” 掌心抚着游慕的后颈,那灼热的温度仿佛火焰尖端,直透过皮下血管往心脉里钻,轻而易举的勾出他积压在心底日思夜想的贪念。 鼻息间尽是浓郁的香气,上次嗅到的时候,还是被踹下床的那次。 帮助希解救了同族,顺带搅毁非法实验室的时候,阿戈纳斯看了巴里从实验室里拿回来的有关人鱼的研究报告。 这种独特的香气,类似于自然界吸引伴侣的求偶信号…… “阿慕,是在向我求爱吗?”阿戈纳斯笑的肆意,从喉咙中溢出来的笑意,连带着胸膛都在震动。 他觉得,自己可以这般认为。 轻吻着人鱼的眼尾,触摸着人鱼的后背,对方烫的像一汪沸腾的潭水,似乎马上就要融化掉。 偏偏,面前的人还保持着理智与清醒,跟身体状况相悖离。 “唔,或许吧……” 鬓角渗出细密的汗,发丝粘在脸颊有些碍事,耳边的鳞片时隐时现,易感期干扰下能力有些不稳定,鱼尾跃跃欲试的要浮现出来。 游慕有些站不住脚,扯着阿戈纳斯的衣领,转身踉跄的往前带了几步,将人摁在床上。 幔帐剧烈晃动,铁甲相碰叮当作响,阿戈纳斯仰头看着自己腰间的人,低声笑着伸手帮着对方略显急促的动作,解开身上的盔甲。 “……阿慕真心急,我人都是你的,跑不了。”小别胜新婚,这话不错。人鱼主动着实难得!虽然,这里面易感期催化的缘由更多些。 易感期,应该是这个词汇。从实验室里拿出来的资料很厚,赶路途中,他只来得及粗略看了后半段令他感兴趣的内容。 据说王族人鱼和普通人鱼是不一样的,他当时就在想,那些资料是否能够作为参照。 没料到,竟然来的这么快。 在外时还想着如何能邀功讨些赏,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闭嘴!”游慕血液躁动的厉害,连阿戈纳斯说话都觉得多余,伸手直接捂上对方喋喋不休的嘴,面上倒还维持着正常样子。 他垂头看过去,居高临下的占据主导地位: “这里,还是,水里,选一个。” “阿慕脸好红……先在这儿……或者,先去水里?”小孩子才做选择,他全都要。 嗅到的香气越来越浓烈,那些从人鱼皮肉里透出来的香味,诱出了他的反应。 阿戈纳斯蠢蠢欲动。 “咚!”伸手将碍事的甲衣丢下床,游慕轻哼一声,笑骂阿戈纳斯贪心不足。 “狗东西,贪心!” 被骂了也不妨碍愉悦到极致的好心情,反倒因这调情似的嗔怒更加激动,阿戈纳斯本来就没有羞耻心,他只在意眼前人:“亲爱的,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游慕撑着手臂,垂头定格在阿戈纳斯头顶,发丝垂落,隔绝出两人彼此的小空间。 四目相对,人鱼血液滚烫,瞳仁里却是清醒的。反观正常的阿戈纳斯,眼底尽是被带出来的欲,那视线已经毫不掩饰带着侵略性的寸寸扫视身前人了。 游慕垂眸吻过去,浅浅贴在一处,轻柔小意的啄吻着,带着鲜少的柔情,却在对方要深入的时候,倏而后退抽离,撑起腰身撩开散乱的发丝。 化为蹼爪的指尖从对方高挺的鼻梁滑落到唇间,视线狎昵的扫过阿戈纳斯的脸,游慕蓦的勾唇浅笑,指腹从对方下巴上轻佻拂过。 抽回手,他翻身下床,走向屏风后的池子。 “过来。” 忍了许久,这易感期的潮汐却是一次更胜过一次,耗干了他的耐心。无视状况随时浮现实在磨人,眼下游慕暂时抛下人鱼身躯的特殊。 只要顺利过渡这该死的易感期,一切都好说。 有阿戈纳斯在,不用白不用。 第208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45) “来了。”踢开脚边的胸甲,阿戈纳斯松开衣领,大步跟上去。 池水还流动着,入水口中不断有海水引入。 双腿一沾染上海水,便不受控制的化为硕大的鱼尾。 这次宫侍们并没有刻意加热,水是冷的,对人体来说,或许会过于凉寒,但对浑身沸腾的游慕来说,却刚好可以降温。 腰腹间横过来一只手臂,阿戈纳斯紧随其后下了水,侧头吻在人鱼颈间,像往常一般调情着勾人心弦。 二人相拥,气息与情愫交织在一处。 “哗啦!” 这次游慕没了耐性,环住对方的脖颈,直接翻身将人带入水中。 室内还暗着,仿若煮沸的池水中,只有鱼尾揭起水花折射出来的零碎亮光。水下气泡密集,宽大又飘逸的鱼尾遮蔽了大部分的视线,闪着珠光的鳞片在水下焕发光彩。 海水隔绝了声音,连细碎的呢喃都压在水下,无法透出水面…… 翻涌的海水打出来的泡沫在池子边缘不断堆积,一个个消融着又被水波推过来更多。 细密的鳞片在冲击之下零星掉落,随水流逐渐沉入池底,与之相互依傍的,还有不断滚落的细小珍珠。 许久之后,阿戈纳斯走出水面,抱着人鱼踏过湿漉漉的地面走入床帐内。 易感期不会轻易过去,紧闭的宫门,昏暗的室内,还没结束。 …… 死而复生的大皇子突然出现,成为这场皇权争夺中的最后赢家。 伯德当场死亡,剩下的两位皇子与贵妃也都被扣押严加看管,局势已定。 这几日,宫内宫外的官员们各个噤若寒蝉,只看着大皇子的下属四处收束权势,连宫侍们处理日常的打扫工作都谨小慎微,生怕被波及到。 按理来说,夺取了皇权,大皇子应该立刻昭告天下登基称帝的,可他们只瞧见了忙碌的几位大人,反倒是最该露面的胜利者,自从那晚的纷争后,还没出现过。 被宫侍们惦记的大皇子,赖在异国王子的寝宫内一连三日,直到清早才悠悠打开了宫门。 “殿下,您……没事吧?”阿诺总算等来了开门,连忙端着换了几次的早餐迎上去。 起初他还担心寝宫内出了什么事,扳倒伯德后,关于利益纷争不合之类的……阿诺敲不开门,急得团团转,差点就找人撞门了…… 直到,贴近门缝隐约听到些不一样的动静…… 他忧心两位殿下这样高强度……未免有些吃不消,却见自家殿下拎着衣服敞着胸膛,丝毫不顾上面的抓痕,甚至有些炫耀意味的撩了撩黑发,血气十足的脸上满是餮足与得意。 “没事,很好。” 阿戈纳斯见下属凑过来,顺势拿了一片吐司悠闲吃着,嘴角是掩饰不住的笑意,想起睡着房中的游慕,又交待阿诺提前准备好吃食: “对了,这面包太硬,换了软的,再准备些甜粥和小菜,等阿慕醒了拿过来。” “是。”阿诺愣了愣,又点了点头。 披上外套,阿戈纳斯问起了正事:“宫内处理的如何?” “两位皇子的兵力大部分都投诚了,还有小部分逃出去的,巴里已经派人去追了。如今皇宫内外,都等着您继位呢!”阿诺简要汇报,委婉暗示阿戈纳斯太久没露面了。 “不急,先把工业的问题和民众的疾病医治了,才是要紧事。你在这里守着,我去看看巴里的进度。”系好了衣扣,整理好着装,阿戈纳斯抬脚走出去。 “……是。”阿诺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能问出心底最大的疑问。 殿下只吃了一片面包,这真的扛饿吗?三天啊,整整三天,还跟没事人一样? 他们殿下,还真厉害…… 伯德皇帝最熟悉的议政厅内,被召集过来的官员与贵族集满了大厅,他们大多身材肥胖,穿金戴银,正襟危坐、诚惶诚恐的等待着审判。 巴里引阿戈纳斯入内时,室内又是一片此起彼伏的求饶声。 这些大臣中,有本属于伯德皇帝一派的,察觉到不对的提前跑路,又被提着脖子抓回来的。 也有只顾着捞钱,并不关心上位者更迭,只希望保住项上人头的。还有一些,便是仗着家族与资产,一直观望着迟迟不愿表态的。 人多便是吵闹不断,这些官员对于阿戈纳斯的印象还只停留在对方嚣张跋扈无所事事的形象上,又不清楚陡然之间皇权更迭的内情,只觉得一觉醒来仿佛要塌了天。 怜惜自己小命,只想捞钱的官员们最先憋不住,跪地哭求,陈述着自己的无辜与不知情,祈求大皇子开恩饶命。 而那些身有倚仗的,也不过是自诩年事高,资历老,笃定了新帝不可能直接拿老臣开刀,颇为拿乔作态。 “唰!” 寒光乍现,骑士剑从身侧拔出,这霜寒的冷兵器瞬间堵住了众官员喋喋不休的嘴。 离大皇子最近的官员脖颈渗出鲜血,‘噗通’一声倒在了出手狠辣的皇子脚边。 “聒噪!” 大皇子持剑在死去官员身上擦了擦剑身上的血,转动手腕横剑在手,视线扫过下方跪地缩起鸦雀无声的高官们,嗤笑一声。 “柯查大人是个好官员,收受贿赂、私设赌场、买卖人口,单凡是能做的,哪一样都没少……在座的各位,可要好好学一学。” 抬脚将尸体踢下两层的台阶,阿戈纳斯声音不大,威胁的言语和尸体滚动的声响在宽阔的室内无比清晰。 柯查的尸体直接滚在了一个官员的怀里,吓得他尖叫着后退,又连忙匍匐着低声求饶。 “殿…陛下!陛下,下官愿意永远追随陛下,为陛下所用!为陛下分忧!” 有了一个打样,其他官员的看了看一言不合就杀人的阿戈纳斯,又看了看没了声息的同僚,立刻跟着投诚。 第209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46) 其实对他们来说,上位者是谁,都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保住自己的性命。 这其中,还有几个贵族不愿低下高傲的头颅。 罗伯特公爵算是罗顿皇室的亲眷,他年纪比伯德还大些,仗着自己是长辈,尊贵惯了,这种情形下,还想展示一下长辈的款。 “阿戈纳斯,杀一个也就罢了。你继承了皇位,可下属的官员不能都换了,你母亲主张仁政,不要忘了菲迪的教导。” 即便有亲缘关系,哪怕是面对皇子,当众直呼其名也是极为失礼的事情。 众人面露异色,只有罗伯特公爵还沉浸在辈分的权威上。 他原先是忠于伯德的,伯德病重不见人后,一直是伊尔达在其中交涉,伊尔达身份比之公爵低了不少,又是礼仪周全的性格,次次都恭敬有加。 加上后续泰伦斯一派与埃蒙一派的有意拉拢,造就了罗伯特公爵眼高于顶的盲目认知。 可如今他面对的,是一个不顾及名声好坏的主。 在一众官员惴惴不安的视线中,阿戈纳斯揭起眼皮挑眉隔着一堆匍匐跪地的人望过去。 骑士剑虽然锋利,耍起来也帅气,但到底范围存在限制,他将剑收起,侧手摊开。 守在门口的巴里见状,立刻会意上前,将身侧配枪放在主子手中。 偏就罗伯特公爵不明形势,还在不知死活的劝说: “…大皇子,如今正是用人的时候,不如先将我们……砰!” 枪声响起,众人皆是一颤,心知罗伯特公爵的下场,连回头看的勇气都没有了。 一连死了两个人,众人就算再眼瞎,也知道这位皇子是个容不得置喙的性子。一时间个个都极力压制着呼吸,生怕触动了新帝的忌讳。 “不想死的,就给我安分些。” 见下位的人都缩的跟鹌鹑似的,阿戈纳斯知道简单粗暴的震慑起了作用,将枪丢给巴里,抬脚离开。 “陛下,塔基伯爵在宫门外求见,似乎,是想为前贵妃和泰伦斯求情。”巴里安排了下属放这些官员回去,紧随其后禀报另一件事。 拱形的窗子开着,微风卷入室内,拨动幔帐轻浮。 午后的阳光呈现出黄金般的色泽,闪耀夺目,映出一室金光。 纱帐挡不住明媚的日光,隔着眼皮,光线有些刺眼。游慕抬了抬手,遮在眼前,缓缓转醒。 室内虽没有灯光,暖阳映进来的光线便足够明亮,金光照射在地毯上倾斜的角度,昭示着游慕这一觉睡了许久。 他撑起胳膊坐起,薄被随重力下落,被褥遮蔽下的身躯不着寸缕,卷曲的长发遮蔽了大片的光裸肌肤,以及其上的斑驳痕迹。 指腹按压着太阳穴,游慕晃了晃脑袋,总算从过于迷乱的记忆中清醒了几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和阿戈纳斯,整整在房间里厮混了三日。 “啧!”游慕揉了揉眉心,觉得易感期害人不浅。 过于湿热的回忆不断地在脑海中涌现,起初他还能保持理智,但后来,便彻底止不住了…… 【你总算醒了……游慕……三天!你知道我这三天怎么过的吗?】天道气鼓鼓的出声,声音中带着莫大的委屈。 他们两个是快活了,它呢?它呢! 它被堵在意识里出不去,整整憋了三天! 【……咳,】他也没想到,持续压制易感期,后劲能这么大。 确实将天道抛在脑后的游慕,难得带上了几分心虚。 【……呜呜呜,我的命好苦!】愿不愿意冒头出去是一回事,能不能出去又是一回事。 谁能体会它休眠起来之后出不去,再休眠再醒来还是出不去的无助感,它像是被遗忘了!根本无人在意! 【好了好了,别嗷了,一会儿让阿戈纳斯给你弄蛋糕吃。】天道在神识里嗷叫的厉害,游慕嫌弃对方太吵,直接打断施法。 天道降低了哭哭唧唧的音量,默默再加上一道:【……还要烤肉。】 【行。】 堵住了天道的嘴,游慕翻身下床,拿起床头折叠好的衣服披上,系好衣带。 门外守着的阿诺听见动静,敲了敲门,得了应允才端着托盘入内。 “殿下,我们殿下特意吩咐送来的,您应该饿了,先吃些东西。”阿诺将吃食放下,立在一侧。 双手捧着清水拂面,游慕洗净了手,擦拭水渍之余侧头询问。 “阿戈纳斯呢?” “亲爱的,刚起来就想我了吗?” 身侧横来一条胳膊,顺着单薄的布料游曳的划至腰间。阿戈纳斯循声赶来,听到游慕刚醒便询问自己的去向,当即黏糊糊的贴上来。 “滚。” 手肘往后用力戳去,正怼在对方腰腹的位置。将人从身边推开,游慕坐回床边,心情不见得有多好。 这三天浑浑噩噩过于颓靡,虽说有他易感期干预,冲动上头控制不住的因素。但对面恬不知耻的家伙,每当他要叫停时就搅得他偏离注意力,勾着他脱不开身,以至于断断续续持续了三日之久。 人鱼体质本是强悍的,单凭人类的身躯,自然扛不过。 但阿戈纳斯这狗东西贼的厉害,动用了能力给自己加时长,生生拖的他都有些吃不消。 虽然现在保持着人形,看不到鱼尾的状态。但从那隐隐胀痛的感觉上看,他腹下的鳞片一定掉了不少。 吃了一击,力道不轻,但阿戈纳斯此前得了好处,当下倒也识趣安分。 他跟着坐过来,遣退了一旁不知该看天看地的阿诺,贴着游慕坐下,用叉子取了松饼要喂给游慕。 第210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47) “后厨新做的,还热着,阿慕尝尝?”本来是要去见一见塔基伯爵的,算了算时间,觉得人鱼大约是要醒了,便先过来瞧瞧。 最好,能帮着换个衣服什么的。 小块糕点送到了嘴边,游慕张口吃掉,在神识里天道的小声提醒下,报了几份菜式和蛋糕,要阿戈纳斯遣人送过来。 重复着投喂的动作,在人鱼张口要吃下去时,阿戈纳斯又使坏的撤掉,伸手将人揽过来亲吻。 指节擦去殷红唇角的水渍,阿戈纳斯离得近,还能透过衣襟看到人鱼自颈项蔓延而下的印子。 意犹未尽的阿戈纳斯几乎毫不掩饰眼底的废料,看着人鱼的神色中总带着些若有似无的撩拨。 “我让阿诺去吩咐,很快便送过来。” 不过阿戈纳斯还知道点到为止,耍心思亲过一口,过了瘾之后,便收敛了些。 一本正经,十分规矩的为游慕穿起衣服,过于安分的动作让游慕都无处寻由头指摘。 饭菜是提早做好备下的,呈上来的速度不慢,随行而来的还有巴里和昨晚才回到皇宫的希。 阿戈纳斯有意讨好,特意充当仆人的角色,端茶夹菜的伺候着,脸皮厚如城墙根本不背人,隐约还有种当众炫耀的意味。 “殿下,除却因实验而死亡的同族,一共救回来五个人鱼,大部分都通过近海水域联络巡查队将他们送回蒂斯兰顿,只是,还有一个……他不愿意回到深海,我不放心任由他继续留在人类社会,便暂时带回来了。”希有些无奈,不知道该如何将这只人鱼的状况陈述出来。 一边给天道递送着吃食,一边接受着阿戈纳斯送到嘴边的饭菜,听着希的语气,游慕抬眼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他叫琪,是一条蓝发蓝尾的人鱼,比我大两岁。琪不愿意回到深海,在将实验室销毁后,大皇子的人将那违法的研究者羁押时,琪的反映很大,他在试图保护伤害他的人。” “殿下,琪是不是被人类迷惑了心智?他分明因为接受非法实验而受了很多伤,人类那么坏……怎么可能还将他们认作伴侣。” 甚至于,那个研究者所记载的有关人鱼的大部分真实资料,都是从琪的身上实验获取的。 希想不通,琪为何不恨对方,反而有太多的依赖心理,这不正常。 “哎,你可别无差别攻击,起码我们现在是友好的吧。”巴里挠了挠头,觉得自己算是站着躺枪,枉费他一直帮着这红发人鱼做事,还总是关心他缺不缺海水。 “…抱歉,我不是说你。”意识到自己言语的不严谨,希眨了眨眼睛,向巴里致歉。 “你奔波许久,先回去休息,我晚些去看看他。” “是。”自己担忧的事情被殿下重视起来,希忧虑的内心稍微落下。人鱼以王族为尊,有殿下劝说,琪大约会回心转意吧。 陆地不是人鱼生存的地方,人类社会有太多尔虞我诈,不适合天性耿直的人鱼族群。 这趟出行,希见识了太多人类的阴暗心思,不免对陌生的人类产生更大的戒心。 “殿下,牢里的埃蒙和泰伦斯要见您。”虽然当着外人的面改了口,但巴里还是觉得叫了几十年的殿下更顺口。 不过,这几日,也该适应着改口了。 “知道了,我晚些会过去。”学着游慕的说话方式,阿戈纳斯侧头拿叉子叉起一块烤肉,送到游慕嘴边,见对方安然吃下后,又拿手帕贴心的擦拭唇角蹭上的油污。 “……是,属下告退。”巴里识相的退出容不下第三人的室内,不愿充当戳破暧昧泡泡的电灯泡。 “希说的那个研究员,确实从人鱼那里得来了许多一手资料。不过还好,这些资料他还没来得及外传,便被我们查封。东西我已经销毁,阿慕该如何奖励我?” 人鱼的数量稀少,蒂斯兰顿也不过一座城池,太过清晰透彻的资料,对人鱼来说,不算好事。 非法实验有违道德与人性,过于无情和残忍。这些影响民众价值观念的东西,也不该被宣扬出去。 游慕喝了口红酒,闻言对着阿戈纳斯勾了勾手指。 后者会意的以低姿态靠过去,被带着余温的指尖抬起下巴,人鱼过分柔软的唇贴近,夹杂着酒意的吻伴着红酒渡过来。 “这样的奖励,够吗?”即便他没有刻意提过实验室的处理方式,但阿戈纳斯确实细心的站在他的角度和立场考虑周全了。 听话的小狗,他很乐意嘉奖。 酒液浸染了薄唇,唇齿间还带有人鱼气息中独特的香。这香味在二人交融后减淡了很多,但阿戈纳斯总能嗅到。 “…不够。”舌尖舔舐过自己沾染酒液的下唇,阿戈纳斯并不满足,夺过游慕手边的高脚杯,将剩下的一口饮尽,主动压过去。 酒液在口齿中翻滚,含不住的部分,那些酒红的色泽顺着唇角一路沿着颈侧淌下,划过锁骨深入衣襟之内,或轻或重的亲吻便顺着红酒的轨迹一路往下。 “行了,狗头挪开。” 衣扣扯开了两颗,险些又有了一发不可收拾的迹象,游慕及时刹车叫停,将过分沉迷,甚至起了反应的阿戈纳斯推开。 “……”被推开靠坐在椅背上的阿戈纳斯略带郁闷,有些想不通爱人为何总是过分清醒。 分明,那浓郁的情动香气都已经迫不及待的涌出来了。 “我去看一看希带回来的琪,你忙你的。”站起身扣好领口,游慕调整好嗓音,抬脚走出去,丝毫不见留恋。 “……哦。”阿戈纳斯交叠着腿,摊在椅子上,仔细回想那些关于人鱼的实验资料。 上面不是说,易感期中的人鱼比平日都要敏感,会十分依赖伴侣的气息,并且时刻都要黏在伴侣身边吗? 那个琪,将对他进行实验的研究员当做伴侣,仿佛一秒的分别都无法割舍,被分开时情绪激动到无以复加,看着也不像是演的。 这情形,对王族人鱼不适宜? 第211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48) 游慕跟随希的引领,来到暂时安置琪的房间。 房门外上了锁,希的意思是,担心琪偷溜出去找那个研究员。怕希迷路走失,也怕他再一次被迷惑,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开了锁,希推开门,让出道路供殿下进入。 房屋不大,窗子也是从外面锁上的,琪披着被褥缩在墙角,很是畏惧陌生的环境。 听到房门有动静,他浑身颤抖的将自己裹的更严实,活像缩在壳子里的乌龟,恐惧着外界的一切事物。 “琪,殿下来了。”希皱着眉头有些发愁,琪这个样子显然是遭受了精神上的重创,可这么害怕外界,他理应更加痛恨那个可恶研究员才是! 听到希的声音,琪抖了抖,却仍旧压制着声音一动不动,显得十分防备。 希看不过去,分明他们才是同族,同族之间本应该保有绝对的信任,都怪那个人类! 希将求助的视线转向游慕,被游慕安抚着,暂且退至一侧。 “你叫琪,对吗?” 游慕并未上前,站在原地与琪保持了至少两米的距离,给足对方相对安全的余地。 王族的声音在人鱼族的耳中是极为清晰的,基于血脉的信服感与安全感,琪抖动的身躯缓缓放松,他松了松手,不可置信又小心翼翼的露出一只眼睛,确认房间内人鱼王族的真实性。 “……殿…殿下…”气息没错,样子没错,记忆中白尾的银白发色也没错,琪有些拘谨,又因为血脉的关系显得颇为激动。 这时,游慕才走近了几步,蹲在琪的身前,抬手以极慢的速度,抚上琪的发顶。 “不怕,我在。” 人鱼的声线悠远空灵,带着海洋宽阔无垠的包容性与水流的柔和感,使琪紧绷的情绪放松。 王族的气息带着绝对的安抚特质,令不安的人鱼仿佛迷途的返的鱼儿,寻到了自己温暖的巢穴。 “殿下……我害怕,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琪不受控制的扑进人鱼王族的怀中,泪水化作的珍珠滚落一地。 “没事了,希把你带出来,你现在是安全的。” 琪在颤抖,被褥散开,琪身上凌乱的衣服根本遮不住皮肉上的层层伤疤,甚至,他还维持着鱼尾,似乎在实验的干预下,无法随意切换形态。 下半身被布料裹着,他看不出琪鱼尾的状况,但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没忍心推开,即便不习惯与人近身,游慕还是拥着琪,轻拍对方的后背安抚。 这是一个,被人类拐走,经受了磨难的同族。 等琪的情绪稍显稳定,游慕才问了关键的问题:“希说,你不愿意回深海?” 琪周身一僵,拘谨的从王族温暖的怀抱中退开,垂头沉默不语。 “为什么?告诉我,我总要知道原因,才能确保你的安全。你是自由的,放心,我不会限制你的去留。蒂斯兰顿,永远都是你的后盾。” 看出了琪的踌躇,游慕猜测或许是希锁门的行为,刺激到了琪,使他认为自己对研究员的态度不被同族认可,才会被同族限制了自由,以至于不愿意说出来。 “……可不可以,放了珀尔……殿下,我没法离开他……我爱他……”琪知道珀尔被关起来了,可他不清楚对方在哪里,他很想念对方,失去伴侣的气息,琪每一秒钟都是煎熬的。 “琪,他分明……”希想不通,他觉得琪的认知一定出现了偏差,想要说什么,又被殿下抬手拦住。 “珀尔,是那个研究者的名字?” 琪小心翼翼的观察王族的脸色,在确认对方没有丝毫反对的态度后,才环抱着自己的鱼尾点了点头。 “他是你的恋人?你们在一起,是他帮你度过的易感期?” 游慕追问,琪再次点头,涉及颇为私密的事,他有些无措的垂下头。 “也是……他将你带出了海面,带回了实验室?” “……是,可珀尔他,只是拿我做了研究,只是这样,他对我……还是很好的,我没办法离开他的殿下,您让我见见他吧!”琪点头应下,又立刻摇头的帮珀尔开脱。 他仅仅几日没有见到对方,便内心仓惶到无以复加。没有珀尔,他活不下去的,只有跟在珀尔身边,他才能喘息,才能像得了水的鱼。 【这孩子,怕不是被逼出斯德哥尔摩了吧!】天道看着琪明显慌张颤抖的精神状态,觉得自己应该没猜错。 【很显然,是。】从对方的表现和对加害者的依赖性来看,患病的症状很明显了。 “琪,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便带你去见他,好吗?”判断出了病情,游慕还需要清楚,这病情的程度。 “嗯,好…好…”有望见到珀尔,琪显得很激动,一个劲的点头答应,满眼希冀的看着游慕。 “珀尔将你哄骗着走向陆地时,你清楚他在骗你吗?” 琪浑身一怔,似乎在认真回想着思索这个问题,良久知道,他蓦的掐住自己的手腕,摇头否认着: “不会的,那只是珀尔不得已的工作,他是爱我的,我知道,他对我很好,他对我很好,房间内黑的厉害,只有他会陪着我,只有他。” “别激动,尝试着稳住情绪,第二个问题,你身上的伤,是他造成的?” 游慕拦住琪不断自虐的手爪,低声安抚,继续询问。 第212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49) 琪信服王族的言语,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气息逐渐放缓:“有一些……是……可他,可他也有认真帮我上药,他说那是他的工作,他说……他是爱我的。” “那么,琪,你觉得,你会一直爱珀尔吗?” 这次琪没有犹豫,抬起头湛蓝的瞳孔目光灼灼,用力点头应下。 人鱼一旦认定了伴侣,便不会轻易更改,这是一辈子的选择和承诺。 “他呢?他会像你这般坚定的永不变心吗?” 琪眸中的光亮缓缓变弱,他不清楚,他说不准,他无法确信珀尔的心。他知道的,人类贯会用爱来伪装欺骗,用糖衣来包裹谎言,可他,可他已经离不开珀尔了。 在实验室的三年,被那些器械不断折磨着,他痛苦过,恐惧过,挣扎过,最后只有珀尔愿意陪着他,他离不开对方的…… 琪垂着头,陷入了难以言喻的悲哀和恐慌之中,身体反射性的出现了短暂的窒息与眩晕感。 头顶附上温暖的掌心,王族人鱼格外动听的音色入耳,宛如暖风拂过干涸荒芜的田地,琪窒息的感觉缓解些许。 “好了,我不问了,带你去见他,嗯?”游慕揉着琪的发丝,又带上了附加条件:“不过,你要听我的……” 牢狱修筑在地下,前几日阴雨连绵,地牢潮湿的厉害。锁链晃动,而后便是鞋跟踩在石阶上的声响。 黑暗的地牢里,随着铁门打开,光线逐渐照射进来。 “听说,两位皇弟要见我?” 阿戈纳斯自强光中走来,一步步踏至两个相对的牢狱单间前。 见到阿戈纳斯过来,泰伦斯连忙拾起了力气,握住栅栏,用力询问着: “阿戈纳斯,我母亲,我母亲怎么样了?阿戈纳斯,母亲是为了我才害你的,她没有害过菲迪皇后,就连维西尔雅家族也是父皇授意要铲除的,你若有恨,只管冲我来,饶了母亲吧!” 自从被关起来之后,泰伦斯便与母亲分开了,对方中了枪伤,命悬一线,他却不清楚阿戈纳斯是否愿意命人救治一二。 泰伦斯是被宠着长大的孩子,波琳娜将自己的母爱全部倾注在了泰伦斯身上。 相应的,泰伦斯也对这个母亲极为信服与听从。但在泰伦斯心中,再多的权利,也没有母亲重要。他如今只想祈求大皇兄饶恕母亲,留她一条命在。 “泰伦斯,你有一个爱你的祖父和母亲。”阿戈纳斯看着泰伦斯焦急的面孔,淡淡说道。 他们这三位皇子中,只有泰伦斯是幸福的那个。 说不嫉妒是假的,他母亲早逝,许多关于母亲的记忆,都随着时间流逝和年岁增长变得模糊。这皇宫里,他其实和埃蒙没两样,都是自己摸索着存活下去的。 只有泰伦斯,一直享受着母亲的庇护,有波琳娜贵妃和强势的家族为他垫后,即便到了如今败落的地步,也还能通过利益置换,保住他们的性命。 他刚刚见了塔基伯爵,对方投诚的干脆利落,也爽快的放权,直言要用家族的全部商业与资产来换取泰伦斯与波琳娜的命。 塔基家族确实富裕。 此前波琳娜为了置换消息,同阿慕交换的那一大笔金钱,在他购买枪械军备时起了不小的作用。 泰伦斯说的倒是不假,毕竟帝后不合,连象征着后位的西霞殿,伯德都允了波琳娜搬进去。 虽然是贵妃,可波琳娜享受的待遇,与皇后没什么差别,当时的波琳娜确实没必要为了争宠构陷一个不得丈夫喜爱的皇后。 再来,皇室成员争夺皇权是必然,为了皇权而相互设计,成王败寇无可厚非。 阿戈纳斯不是心胸宽阔之人,可在利益足够之时,他也可以暂时压下仇怨。 整顿工业,发展民生,医治疾病,都需要钱财。 用泰伦斯和波琳娜的命,换取艾尼亚百姓的健康,很划算。 第213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50) “阿戈纳斯,我母亲?”泰伦斯摸不清楚阿戈纳斯这句感叹是何含义,只迫切的想知晓母亲的情况。 阿戈纳斯垂眸看着泰伦斯焦急的模样,倒是理解了塔基伯爵愿意舍得下家族基业的决心。 如果没有生在皇室,泰伦斯会是一个十分孝敬亲长的后辈,他们一家人,或许会过的更自在。 “放心,她还没死。”波琳娜也算命大,流了许多血,竟然还吊着一口气,撑到了被救治的时刻。 虽然昏迷着,但状况还算稳定。 “那就好,那就好!”闻言,泰伦斯松了一口气,蹲坐回地面,少了些焦急。 “呵,泰伦斯,你也就这点出息,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长大的,遇事只会哭着叫妈妈?” 埃蒙在对面斜眼看着,湖蓝色的眼中带着不屑,又隐约透露出几分艳羡,他讽刺着,故作镇定。 “随你怎么说吧。”得知母亲还活着,泰伦斯心头的巨石散去。虽然仍被困在牢狱中,可他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也不想跟着埃蒙争辩些什么。 他知道自己不聪明,总是会被埃蒙的言语套进去,便索性不与对方过多交谈。 “大皇兄,你赢了,赢得彻底,要杀要剐,不必犹豫,你随意吧。”见泰伦斯不理会自己,埃蒙也没再自讨没趣。 被关了三天,他十分清楚自己的结局,不想体会等待死亡的煎熬,才叫嚣着命人唤来了阿戈纳斯。 阿戈纳斯并未立刻回复,他隔着铁栏杆定定的端详着对方,直盯的埃蒙心中发毛,才开了口: “埃蒙,你为何要争夺皇位?” “…哈,为何?追逐权利,还需要原因吗?大皇兄不觉的这问题过于可笑吗?”埃蒙皱着眉心,不明白如此浅显的问题,阿戈纳斯为何能问出口。 “你只想做一个万人仰视的君主,埃蒙,你的责任呢?哪怕是作为一个皇子,你的责任呢?刚入皇宫时,你说过什么,自己还记得吗?” 阿戈纳斯仍旧对埃蒙辖区的境况耿耿于怀。 他依旧记得,年少时初次见到这个从贫民窟中被寻回的皇弟时,对方虽然瘦弱,眼中却是闪着光的。 少年虽然初入皇宫十分胆怯和拘束,却会为了证明自己,鼓足勇气说出他惩治恶人,解救贫民的事迹。 “……阿戈纳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埃蒙垂头,不愿正面回答。 锁链声响,铁牢被打开,靠坐在墙角的埃蒙被掐着脖子提起。 “你干什么!放开我!”埃蒙起初很生气,以为阿戈纳斯要报私仇,殴打自己,却见对方扯着自己的衣领往牢狱外面走去。 “大皇兄,你到……”埃蒙大声吼叫,对上阿戈纳斯严肃的视线时,蓦的止了声。 “跟上!”阿戈纳斯松开了对埃蒙的束缚,抬脚往前走,只让对方快些跟上。 “皇兄就不怕我跑了?”埃蒙松了松被揪紧的衣领,反问着。 “如果你有能耐的话。”阿格纳斯并未回头,继续往前大步流星的走着。 埃蒙皱着眉,也知道既然对方大胆将他放出来,必然有后手不怕他出逃。 吐出一口浊气,他跟了上去。 他们走的是出宫的近路,宫门外,除了巡视的守卫,街道两侧,还靠坐着许多枯瘦如柴的贫民。 他们衣衫褴褛,面色灰败,哪怕排队领着宫中发派过来的救济粮,大多数人的眼底已经失去了生机。 埃蒙有些脊背发寒,沉默着继续跟随阿戈纳斯不曾停顿的脚步往前走。 教堂正门口大理石柱遮蔽的阴凉地上,蹲坐着许多贫民。男女老少,太多的人汇聚在这里。 他们有的咳嗽不断,有的呕吐不止,这些人大多都是工厂中的劳力,因做工染上了疾病,却根本没有银钱为自己医治。 求到了教堂前,求到了神父脚边,却因为缴纳的银钱不够被拒之门外。 阿戈纳斯接手管控后,杀了几个不听训得神父,教堂的人才算安分,开始接待和尝试救治病患。 只是这些人太多了,并且情况和人数隐隐有了增加的趋势,教堂里面,已经坐不下了。 修女们端着药物,领着请来的医者在病患之间穿梭着,带有治愈能力的神父捧着圣水逐一喂过去,哪怕他们忙的满头大汗,还有新的患病信徒被送过来,再由领事修女安排落脚之地。 再看不远处的医馆,同样挤满了人。 “他们……”埃蒙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只不过短短几个月,国都怎么就? 前几个月他去看时,分明还不至于此。 “埃蒙,这是你管理下的辖区,他们的痛苦,你感受到了吗?从贫民区走出来的皇子,你所享有的权利,却未曾给过他们一丝优待。” 第214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51) 经受病痛折磨的人越来越多,阿戈纳斯心中颇为焦虑。 他担心,这些疾病,最终会酿成一场灾祸。 被阿戈纳斯这般指责着,埃蒙忽然拾起了远久之前生活在贫民窟中的记忆,那些在体会过奢靡生活后被自己掩埋的,被自己视为黑历史的记忆。 脑海中浮现久违的出那些生活在贫民窟中的邻里。送他离开时,那些人,似乎是笑着的,笑意中带着羡慕与欣慰,仿佛,在替他庆幸逃离了泥沼。 可那些人呢?后来逃出去了吗?他不记得。 “……”埃蒙沉默着,不知该作何感想,不知该辩解什么,他似乎,也无话可说。 “埃蒙,我不会杀你,至少目前不会。你的治愈术,该用在有需要的地方。” 言罢,阿戈纳斯毫不犹豫的离开。 埃蒙僵立在原地,身侧士兵向他递过来一条掩面的帕子,静悄悄守在他身边。 抬手接过,埃蒙系在面上,抬脚往教堂前方走去。 既然跑不掉,既然死不了,那便,做些能做的事吧。 全当,是为了弥补曾经被他遗忘的初心。 “珀尔!” 经过王族的帮助,艰难幻化出双腿的琪,在地牢中看到了被锁链绑缚的珀尔,当即扑了过去。 他不顾锁链抱住对方的腰身,研究者身上熟悉的气息令他感到无比安心,哪怕此刻的环境并不算好。 “咳咳!”珀尔垂着头,因为受了刑,白色的工作服上带着血迹。耳边听到琪的呼唤,意识逐渐清晰,视线也开始聚焦。 他眼睛有些近视,日常佩戴的镜片在挣扎中被甩丢,此刻眯了眯眼,才看清了琪。 “琪,你怎么来了?他们……放你过来的?”珀尔有些惊讶还能看到琪,他以为,对方已经被强制送回了深海。 “嗯,殿下许我来看你,殿下很好,珀尔你怎么样?我好想你,别再抛下我了。”琪将脑袋靠在珀尔胸膛,像往常一样与对方贴近。 “琪,先起来,你碰到我的伤口了,有些疼,你说的殿下是……”珀尔思索着,试探性的询问。 “是人鱼族群的殿下,殿下没有阻拦我们,珀尔,我们可以在一起的。”琪记得珀尔曾经说,人鱼族群不会允许他们相恋,只有在实验室里,他们才是自由的。 可他问过了,殿下没有阻拦他们! “琪……我没办法与你在一起了……”珀尔垂着眼,灰绿色的瞳仁闪烁着光,躲开琪殷切的视线。 “为什么!”琪很不解,抬高音量询问,意识到自己或许又要被抛下,浑身都开始应激般的战栗,耳边鳞片有些不受控制的再度显现。 “别激动,琪,你该回到你的族群了。是我不对,我很抱歉。我不该因为钱财和权势,将你拐骗到实验室,如今实验室被毁,我什么都没有了……琪,我有罪,我会接受律法的惩处,你该回家了,对不起……” 珀尔低着头,不停地说着对不起,检讨着自己与实验室给琪带来的伤害。 但道歉,并不是琪想听的。 他不想珀尔将他抛弃,这意味着他的精神和记忆又要落入那个狭小黑暗的空间,经受心理和生理的折磨。 “不要,不要抛下我,珀尔,不要抛下我……”琪开始无意识的流泪,滴滴答答的小珍珠落了一地。 他抱紧了对方,惶恐的重复这几个字。 “琪,不是抛弃,我触犯了律例,是要死的。我爱你,又怎会忍心将你抛下。”珀尔抬头解释,他确实面容俊俏,哪怕被关在牢里,经受了些刑罚,相貌也是不错的。 那双柔和的眼睛看着琪时,专注又深情。 “死?不,珀尔……你等等,我去求殿下,我去求殿下放了你,我不会让你死的,珀尔,相信我!” 研究员轻柔的情话尽数飘落在琪的心间。琪仰着头,更加无措,这些刺耳的字眼扎在他的心里,要他心脏紧缩。 他已经经受过了被分开的煎熬,一分一秒他都不愿同爱人分别,更别说是生与死的差距。 “琪,别为我伤神,来自蒂斯兰顿的王子殿下,在艾尼亚似乎并不好过,我的命掌握在新帝手中,我不想你为难。” 蒂斯兰顿的质子造访,他是知道的,据传闻,似乎很受前皇帝重视,可政变之后,如今皇宫内是个什么光景,被关在牢狱中的珀尔并不清楚。 不过,若是人鱼族和艾尼亚还算和平,出言保下他的性命,倒也不是难事。 只是人鱼族的王子,会因为琪的央求而出手帮助吗? 珀尔心中没底,可他只能以退为进的为自己争取活路。 “殿下很好,珀尔,你放心,我这就去求殿下放过你。”琪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攥着珀尔的手腕,祈求对方一定要挺住,等自己去求情。 他依依不舍的后退着,最终还是为了保住珀尔的命,狠心舍下了与对方相处的时间,抬脚跑了出去。 第215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52) 皇权更迭,需要统筹的地方很多。除了为民生做打算,官员职务,工作安排也都需要阿戈纳斯去逐一看顾,更何况还有教廷的陋习没能更改。 阿戈纳斯很忙碌。 不过即便忙的脚不沾地,他也要抽出些时间回来。 人鱼易感期的第二阶段,会对伴侣产生心理性的依赖,通常的表现为过分粘腻,时刻不愿分离,一旦伴侣的气息消失便会出现慌乱无措的脆弱情形。 虽然这一例证在白尾人鱼身上并不完全符合,但易感期人鱼需要伴侣与时刻安抚这一要件还是一致的。 “亲爱的,我回来了!有没有想我?” 推开房门,阿格纳斯径直走过去,一把环抱住正立在窗前看回信的游慕,习惯性的压低头颅亲昵。 视线从来自蒂斯兰顿的防水纸页上抽离,游慕侧头看向阿戈纳斯,反手勾起对方的颈侧,简短的亲吻一次,而后抽回手将人推开。 “行了,起开。” 游慕坐回椅子上,将书信放在桌面,取出一张新的纸页,用特制的墨水准备写下回信。 阿戈纳斯不甘心被忽视,又觉得自家人鱼冷静的过分,一点都没有资料中的粘人样子,忍不住追问: “宝贝儿,你真的在易感期吗?” 怎么就能忍心将他推开呢?不应该被他带着意乱情迷吗? 大吃一顿之后,素了许久的阿戈纳斯看见人鱼便有些眼馋心痒,恨不得直接拖下水带上床。 可惜,话语权不在他这里。 【游慕,我们能不能快些回蒂斯兰顿……】天道现在有点烦主角,天天想将它关小黑屋,这谁遭得住! 【快了。】等阿戈纳斯接受加冕仪式之后,剧情结束,也该回去了。 “你可以滚出去。”斜睨了一眼黏腻在身侧的人,游慕面色微凝。不止天道烦,他也有些头疼。 还是受着易感期的影响,虽然两人有过结合之后,热潮的影响变弱许多,但游慕依然有些控制不住的燥热和烦闷。 他倒也并非不想,作为伴侣的阿戈纳斯一靠近,身体就有些微妙的变化,不过这些反应尚且能忍受。 他手头上还有正事要处理,不可能由着阿戈纳斯的性子,同对方厮混。 被怼了一下,阿戈纳斯当即乖觉,揽着书写文字的人不动了:“我不说了。” 墨迹在纸页上划出连串的文字,人鱼族有自己的语言,王族之间通信皆是用人鱼之语传递信息。 这几日,艾尼亚政权交替的消息,已经传回了蒂斯兰顿,人鱼王和落都有传信给他。 落带来了好消息,信中说游慕从艾尼亚置换回来的一批材料起到了关键作用,让他研制出了净化污水的装置,如今已经着手开始量产。 游慕恭贺落的成功,也在回信中提到了要对方早做准备,提前预防,将汇入海洋的水渠与河道口,设下滤网。 虽然这次没了蒂斯兰顿的报复,没了海洋污水,但工厂还在,那些含有毒害物质的垃圾废料还在。 世界线还在继续,游慕觉得,该来的还是会来。 人鱼王来信的意思是,艾尼亚不可多留,要他处理好事宜后,尽快回到蒂斯兰顿。对方已经在筹备着王权递交的加冕仪式,只待游慕归来。 大约是从希那里听到了些伯德的打算,人鱼王唯恐如今获得皇权的阿戈纳斯有样学样的将他留在艾尼亚做了帝后,才焦急的要禅位立他为新王,阻断人鱼落入政治联姻的陷阱之中。 游慕回信过去,要人鱼王安心,他知道该怎么做,也不会同艾尼亚有任何的姻亲打算。 “阿慕,要不,你做皇帝,我来做皇后?”之前说过的,要拿艾尼亚做嫁妆的,这话自然作数。 阿慕很爱护自己的子民,如果他们两人的身份互换,艾尼亚的子民,大约会很幸福。 人鱼回信并没有背着他,阿戈纳斯在蒂斯兰顿待过几日,零星能读懂某些文字,从那些零碎的语义中,他大致拼凑出了些内容。 他其实知道人鱼王的顾虑,此前艾尼亚与蒂斯兰顿是敌对关系,虽然没有明着来,暗中也已经是剑拔弩张了,若没有休战那几年,陆地与海洋的战争怕是会更加激烈。 人鱼王信不过他,也看不上他,自然合情合理。 可阿戈纳斯觉得自己一头栽入名为‘慕’的陷阱中,并且欢天喜地的在里面安营扎寨,如何都不愿跳出来。 尽管,他们属于不同的国家和种族,尽管,国与国之间的隔阂还很深。 但,他喜欢这个人,爱上了这个人,心向如此,仅此而已。 “你在做梦么?”游慕笔尖微顿,鎏金的笔头敲在对方额角。 艾尼亚那么大,这种苦活累活,还是交给阿戈纳斯最合适。最好再多些事务,省的每天满脑子废料。 意料之中的反驳,阿戈纳斯面露失望。 如果不被允许联姻的话,他们能相处的时间,便大打折扣了。或许,半年都不一定能见上一次面。 可他也知道,自己夺取了皇权,无法不管不顾的抛下艾尼亚。要一个人鱼王储嫁过来,人鱼王第一个就要跳出海面殴打他。 他和阿慕之间隔着的,是各自的国家。 “如果是做梦的话,那我想要的,就更多了……” 明知分别不可避免,但阿戈纳斯却逃避似的不愿再多想下去。若是做梦,他当要做个令自己心满意足的美梦才是。 【我才被放出来没几天!】天道是真的被那三天封怕了,看阿戈纳斯的状态,脑袋里的铃铛直响,生怕游慕扛不住诱惑被勾搭走了。 幸好,敲门声让天道松了口气。 “殿下,琪还在外面。”希敲了敲门,打断了阿戈纳斯的话。 他不忍心,想替琪求情。 一连三日了,琪一直跪在外面央求殿下放过珀尔,双腿本来就留有旧疾,还坚持跪在坚硬的地面上,即便是人鱼,也有些吃不消。 如今已经是傍晚了,希有些焦心。 琪明显是因为心理问题才一直不愿放下珀尔的,若是得到正常的心理疏导,或许就能恢复正常。 他在易感期形成的对珀尔的过分依赖,或许也能缓解很多。 希有些看不懂殿下提出条件的意图,现在琪的状况不太好。 把身侧的阿戈纳斯推开些,后者会意,端正腰板安分守己。将信纸放入信封中收好,游慕抬眸,吩咐希将琪带进来。 “是!”希松了气,连忙走出去搀扶着将行走不稳的琪带进来。 “殿下,我还没跪足时间……”琪被带进来,还有些忐忑。 他知道珀尔做了不好的事,要保下对方并不容易,可他愿意用一切条件去交换对方的命。 殿下说,若他在殿前跪足三日,便给珀尔生还的余地。 琪知道自己去见珀尔时,没能遵守与殿下的约定,没忍住靠近了珀尔,惹得殿下生气了,可他没办法控制自己,他一见到珀尔便无法控制的想奔向对方。 “琪,去见他吧,你向我证明了决心,他可以活下来,去吧。” 游慕手臂撑着扶手,垂眼看着支撑不住,跌坐在地毯上的琪,爽快的松了口。 琪听后,眼眸中的亮光越来越盛,顾不得希的搀扶,踉跄又迫不及待的跑了出去。 第216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53) 希犹豫着,没追上去,他疑惑不解的转头看向自家殿下。 “耐心些,希,他该伤心了。” 游慕已经预见了珀尔的选择,以及,琪满心欢喜迎来的抛弃结果。 一个落寞的贵族旁支,试图用研究人鱼来提升自己的地位,跻身贵族之列。只是伯德死了,珀尔的贵族梦终究破灭。 珀尔算是伯德遗留下来的人力,如今阿戈纳斯执政,但凡有些脑子,珀尔都不可能在国都待下去。 他一个负罪之人,身无分文,如何能带着琪四处奔走? 人鱼需要海水,琪又过于依赖珀尔,这对他来说,是累赘。 “可……”依照琪这般依恋珀尔的样子,即便被抛下,被欺骗,琪真的会立刻放下这个满嘴谎言的人类吗? 希见识过琪对珀尔的痴迷,并不觉得殿下刻意创造的机会能让琪清醒过来。 “走吧,我们该去看一看失落的人鱼了。” 希不善遮掩情绪,对方的想法都展露在脸上,很好懂。只是游慕从一开始,便没想着将两者分开。 即便是由于心理疾病致使的过度依赖,但琪俨然将对方视做伴侣。人鱼祖祖辈辈都信守着忠诚的诺言,一旦认定了伴侣,便是一生的相守。 满嘴谎言与欺骗的人类,招惹了人鱼,还想轻易脱身? “珀尔,我们走吧!我们永远在一起!”琪牵着珀尔的手,扶着他从牢狱中走出来,暂时回到了希给自己提供的房屋内。 他们没什么行李需要收拾,要走,当下便可以行动。 “琪,我真的,被赦免了?”珀尔有些难以置信。结果出乎他的意料,人鱼王族竟然会松口放过伤害同族的人类,竟然还能同意且放任琪与自己一起流落在外。 那个红发的人鱼,搅毁实验室的目的是为了解救同族,他会眼睁睁看着同族再次跟随人类远走高飞? 会不会,有诈? 可,如今的他,似乎没有什么值得被别人设下圈套的价值。 珀尔思前想后,最终认定自己能被宽恕,是蓝尾人鱼竭力央求的结果。 “珀尔,喝水,我们等下就走吧!”琪很高兴,见珀尔唇角干结,便倒了杯水递过去,侧头靠在对方肩头。 “谢谢你,琪。”珀尔接过,喝了一口润嗓。 面对肩头的人鱼,他的心情颇为复杂。 原本,他只是诓骗着对方,利用对方去攒钱,获取利益。可人鱼成年了,水下的样子异常漂亮,他没忍住邪念,贪图人鱼的美貌,在那个逼仄的实验室内,也受用着人鱼的依赖。 可,错误和谎言总有被打断、被揭穿的那一日。 他原本以为,琪已经回到了族群。没想到,实验室的那三年,对琪的影响这么深刻。 甚至,哪怕实验室不存在了,琪也依旧活在记忆中的黑匣子里。只有接近他时,蓝色的瞳仁才会有些光亮。 对于人鱼的帮助,珀尔是动容的,他惭愧自己的欺骗获取了对方的真心,却无法给予对方任何弥补与回应。 他没办法带着人鱼存活下去,没有银钱,自己活着都是难题。 所以,他注定是要与琪分开的。人鱼,该回到深海去。 “珀尔,我们是伴侣,我做什么,都是自愿的,你不用同我道谢。珀尔,我们不会被分开了,对吗?” 琪伸手环抱着珀尔的腰,与对方贴的很近。 其实,他隐约能猜到殿下的意思,可他不愿深想,自我安慰式的相信珀尔是爱着他的,是愿意同他永不分离的。 “……对,我们,不分开。” 珀尔右手往里衣的隐藏夹层中摸索着,碰到一小片硬块。他回答着琪的询问,吐出来的字音,压的很低。 “喝些水,我们一会儿便离开都城。”珀尔将剩下的半杯水递过去。 “好。”琪毫无知觉的喝了下去。 夜色深了,珀尔与琪跟随希的指引,从出宫最快的侧门离开皇城。 希只送到门口,再往前走,便是连接着海域的水渠,水下的几道闸门开放,供人鱼通行。 琪双手紧紧牵着珀尔的手臂,行走间,觉得头脑越发昏沉。 琪感觉有些不对,预料到了什么,攥着珀尔衣袖的手越来越紧。 “琪,琪,是不是累了?”珀尔脚步放慢,看着身侧的蓝发人鱼,灰绿的眼睛中夹杂着复杂神色。 “……没事的,我可以走,走吧……”琪用力眨了眨眼睛,打起精神,亦步亦趋的跟随着珀尔走着。 “好……” 珀尔撑着琪的大半个身体,往前走了几步,人鱼的重量全都加在了自己身上。 肩头一沉,珀尔脚步顿住。 耳边,水渠流动的水声还在响着,潺潺的水流顺着人工开凿的宽阔水道逐渐汇入大海。珀尔弯腰抱起琪,抬脚往水渠中走去。 人鱼入水,凭借着水流的浮力飘荡在水面上。 珀尔垂头,认真看了一眼昏睡的人鱼,放开了手。 “……琪,再见。” 而后,珀尔转头,朝着昏暗的道路上走去…… 水面冒出气泡,希猛然从水中探出头,望着珀尔身影消失的方向,蹼爪拍了拍水下的琪。 “琪,他走了,没有丝毫犹豫。” 蓝发人鱼缓缓探出水面,手臂撑在岸边,死死盯着道路的尽头,锋利的指尖刺破了掌心。 “他骗我……他还在骗我……他骗我……”琪垂头,重复的呢喃着,周身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 “琪,你……” 看到琪的脸色骤然苍白,希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他哭的好惨。】天道叹了口气,暗骂珀尔这个骗人感情的渣男。 “他没带上你。琪,我说了,如果你一再心软,他便会一直欺骗你。”游慕的声音自阴影中传来,两人身形浮现,他身后的阿戈纳斯,还拽麻袋似的拖着一个人。 “…殿下…珀尔……”琪擦去眼角未化成珍珠的泪,看到了远处走过来的殿下,以及,那个跟在殿下身边的人类新帝,还有……珀尔。 游慕走近,蹲在水渠旁砖石修筑的台阶前。 第217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54) “琪,人类最善欺诈,他们的话最不可信,你跪了三日换回了他本该斩首的命,却等来了背叛。” “你还将他视作伴侣吗?琪?” 琪扶着台阶,仰头看着人鱼族群的殿下,看着对方浅蓝色的眼眸。他很悲伤,他在落泪,却没办法回答对方的话。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生气珀尔的抛弃欺骗,可即便被抛下,却仍旧对珀尔割舍不下。 琪知道自己病了,他或许病的很严重,他不应该对一个骗子抱有期待,可他不受控制,他总想与珀尔在一起。 哪怕,被蒙骗,哪怕,对方并没有说的那么爱他。 琪看向被打晕拖回来的珀尔,湛蓝的眼睛里带着哀怨,但更多的,是无限的依恋和缱绻。 “想让他永远留在你身边吗?” 白尾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连身为同族的琪也不由的被吸引,他缓慢的问着:“……我该,怎么做?” 怎么做,才能留住这个用谎言堆砌起来的爱人。 游慕勾唇,扫了一眼珀尔,恶意满满的轻笑着脱口而出: “让他离不开你,琪,人类无法在海洋中存活,他们离不开氧气……” 琪将视线挪回珀尔身上,口中无声重复。 人类离不开氧气…… “就像他对待你那样,你是如何一步步离不开他的,琪,你知道该怎么做。” 我知道怎么做…… “琪,成年的雄性人鱼,都知道该如何对待伴侣。”游慕还在鼓动着,看琪垂头沉默的表情,便知道对方听进去了。 天道细品着游慕的话,看了看琪,又看了看昏迷中尚且不知自己未来要面临什么的珀尔,一时间不知该心疼谁多一点。 琪颤抖着眼睫,瞳仁缓缓收缩。最终,悲伤仓惶的情绪,被丢弃的恐惧,尽数被压下。 殿下说的对,如果他无法决定珀尔的想法,那么…… 便让珀尔无论如何,都无法离开他。 深海很美,他会好好养着珀尔,让对方,永远留在他身边的。 “殿下,把他给我吧。”他会让珀尔,再也离不开自己。 游慕招了招手,身后充当劳力的阿戈纳斯提起珀尔丢向琪。 “噗通!”水花四溅,琪张开手臂将昏迷的珀尔抱在怀中,他侧脸贴在对方脸颊上,手臂用力收紧。 抱紧了,仿佛再也不会松开。 “殿下,我带他回蒂斯兰顿。谢谢您,还愿意留他一条命。”琪再次仰头,面色平静下来,向着游慕道谢。 “去吧。” 游慕抬手挥动,算作道别。 希跟随着琪的后方,作为对方回城的通行者与引路人。顺便,送回殿下给人鱼王和大王子的回信。 琪点点头,眸色落在珀尔身上暗淡几分,气泡包裹住对方,顺着水流向着海域游去。 游慕站起身,收起视线往回走去。 琪所遭受的创伤,即便事后补救,也无法完全愈合,更何况,他已经将珀尔视作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一部分。 强制性的分开对他来说,伤害和刺激反而更大。 解铃还须系铃人,琪的解药,只有这一位,倒不如,遂了他的愿。 可珀尔这样的情感诈骗犯,是不会悔改的,他能利用琪一次,便有第二次,第三次。 因而,若想要琪心满意足,便需要让他认清珀尔的谎言与本性,狠下心不放手。 既然招惹了人鱼,便需要付出代价。 即便与外界有贸易往来,但人鱼久居深海,祖辈传下来的观念加持下,人鱼们对人类存在着骨子里的恐惧与敌视。 但越是这样,被人类伪装的假象所蒙蔽的人鱼们,见到与祖辈们口中形象截然不同的人类,才会轻易的被骗出海域。 琪的事情,提醒了游慕。 人鱼无法防备人类的算计,也无法时刻辨别那些言语的真假,看清楚真情假意。 可时代在更迭,人鱼已经被大陆的人类熟知,再怎么躲藏,也无法避免同人类的接触与交涉。 人鱼们,不能养成惧怕人类的性子。 “如果某天我惹阿慕生气了,阿慕会带我去过二人世界吗?” 阿戈纳斯靠过来贴近,手臂自然的搭在对方腰际。 不出意外,珀尔大约是跑不掉了。深海之中,没有氧气寸步难行,他体会过肺部缺氧压缩的滋味。 设身处地的想,阿戈纳斯觉得还挺带感,如果是阿慕将他圈禁起来的话,他一定会欣然接受。 当然,身位不能变。 游慕顿住脚步,侧头瞥了肆意幻想的阿戈纳斯一眼,冷不丁的轻嗤出声:“如果你想去死的话……” 阿戈纳斯想了想珀尔的所作所为,代入不了一点。担心游慕多想,当即揽着对方的肩讨好。 “当然,我这么听话,怎么会惹阿慕生气呢!”末尾,又秉持着严谨的态度补充,“床上不算……水下也不算。” “呵。”游慕轻哼,甩开阿戈纳斯继续走着。 “阿慕,现在没事了……”阿戈纳斯恬不知耻的追上。信封送出去了,人鱼也带着心爱的恋人回了深海,这会儿清净了很多,总不至于,再推开他吧…… 阿戈纳斯靠近,从后方拥过去,侧头贴近对方的耳垂,鼻息间的热气铺洒过去。 手臂环腰收紧,拦下了游慕继续往前的动作,将人拉回怀中。 脚步被截停,耳边的热意顺着颈侧星火燎原般烧了半边身躯,刚才在室内被勾出来又强制压下的那点子意动再次钻出。 游慕在放纵自己与可能揣蛋之间犹豫着。但之前已经开了头,上次那么久,事后似乎也没什么不一样的感觉。 比如说……反胃什么的…… 或许,人和鱼存在生殖隔离? 游慕神色莫名的思索着,一时琢磨不出结论。 身后阿戈纳斯还在不遗余力的拱火,颈侧的皮肉被磋磨着,倒是不疼,反而痒意酥麻了一片。 也就这么点思索的空余,被压制的热潮看到了机会,再次席卷过来。 最终,白尾王族还是没能抵挡‘宠妃’的蓄意诱惑。 “……回去。” 天道意识到不妙,刚要出言抗议,便被识海屏蔽后封了回去。 【太过分了!都不考虑我的嘛!】瘫坐在一角,天道瘪了瘪嘴,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期盼着不要像上次一样! 第218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55) 阿戈纳斯放走泰伦斯与波琳娜,由着他们回了塔基家族。 波琳娜伤势还没好,面色苍白的厉害,被塔基伯爵搀扶着,父女二人哭着抱在一起。 伊尔达死了,自杀在牢狱里。 自从得知伯德死后,他便浑浑噩噩,时常呓语。似乎在后悔对伯德的背叛致使伯德丧命,又像是在怨怼伯德对自己的绝情。 总之,在疯癫了一段时日后,某一日的清晨,他决然的自尽,像是追随伯德而去。 埃蒙还在为病患治疗伤势,或许是为了弥补心中的那点良知与负罪感,他忙碌了许久,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 但他的治愈术微弱,纵使能为病患们缓解疼痛,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瘟疫还是来了。 似乎是为了填补剧情空缺,一场暴雨的冲刷之下,工厂堆积存放的废料被打湿,污水顺着雨水汇入河流,扩散在人们赖以生存的水井中。 污水的感染,加上生病的人群,疫病开始小范围的扩散起来。 阿戈纳斯更加忙碌,整日奔波于宫内宫外,四处查看感染疫病的民众。 医者、神父、护工,但凡是能出力且还未沾染上疫病的,都在尽力照看和安顿着病重的患者。 教堂安置不下,附近凡是能征用的场所,也都堆积摆放着病床。 瘟疫来势汹汹,好在阿戈纳斯提早做了准备。虽然目前的国都显得过于凌乱,但一切都还在可控的范围内。 他将收缴过来的金银钱财,换成了医药用品和足够的食物。花费了重金去请医者研制克制疫病的药方。 在收到游慕递过来的分解污染的思路之后,又雇佣了一批实验人员,针对河流中的污染进行整治。 这次的瘟疫并不像剧情中的那么毒,因得到了有效的遏制,传播的速度也被及时拦截。 除了疫病重灾区,国内大部分地区,还是安全的。在研究医药的人员几次试药与改进之后,第一批试验性解毒剂被制造出来。 雨季使得河流水位上升,那些污染也如游慕预料中的一般,从河流汇入海洋。 不过这次人鱼们提早防备,提早隔离,污水被拦截在近海区域,又有落的净化设施发挥效果,等待清澈只是时间问题。 人鱼们赖以生存的水域,还是完好的。 体质强的人鱼们即便沾染上一些污水,也可以自行消化。只是陆地上的人类,没有这般的好运气。 游慕撑着伞,出了宫门,前往皇城外被隔离出来的一片患者重灾区外。 他带了兜帽掩饰身份,站在高高围起的铁网与绳索一侧的出口外,看到了内里一个个支起来的帐篷,来来往往的医师与修女们,以及跟随医者四处慰问患者的阿戈纳斯。 守门的小士兵带着厚厚的过滤面具,看到游慕愣了一瞬,窥见伞下的一缕白发,略显纠结的出言提醒: “殿下,这里危险,您先回去吧?陛下会担心的。” 近来阴雨绵绵,连日的阴霾,映射着国都的一片衰败景象,即便已经有了治疗的方向,但疫病的席卷,还是令民众的心中倍感慌乱。 “无事,我只站在这里看一眼。”无意干扰小士兵的工作,游慕没踏进去,只撑着伞静看着内里的景象。 他未出声,离得也远,但阿戈纳斯却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顿住奔波的脚步,一转头便隔着铁网瞧见了撑伞的人。 将手上的食物与药品交给巴里,阿戈纳斯垂头理了理褶皱的衣服。抬手时又觉得双手带着灰迹,拿帕子认真擦过后,他才穿过人流,一步步走过去。 路过出口时,他喷了几层消毒水与解毒剂,取下遮面的防护口罩,才靠过去,隔着一段距离站定。 “阿慕,怎么过来了,这里不安稳。”这里的环境并不好,疫病会传染,阿戈纳斯有些担心游慕的安全,并不赞同他这般毫无防护措施的过来。 奔波忙碌着,厚重的雨衣使阿戈纳斯觉得太过碍事,索性直接丢开。雨丝绵密的下了好久,他的衣服湿了大半。 游慕倾身靠过去,伞尖倾斜,为对方遮蔽些落雨。 “阿慕,别离我太近。”阿戈纳斯心脏忐忑着,要往后撤开些,却被游慕拉住了手腕。 “别动。” 从口袋里拿出帕子,游慕抬手为阿戈纳斯擦拭额角渗出的汗水和无意间沾染上的灰尘。 阿戈纳斯动作微僵的站着,呼吸下意识放缓,生怕可能携带的病毒随着呼吸的气流传过去。 他很内疚,他应该陪在阿慕身边的,他应该陪对方安稳度过易感期…… “阿慕,对不起,这疫病来的不是时候,易感期还没过去,你一定不舒服,但我担心……”担心若是自己染上了疫病,会连累你。 游慕收起手帕,伞面压低,将两人的上身笼罩进去。 唇间轻盈的吻截停了言语,阿戈纳斯心跳急促,却压抑着没敢过分深入。 “张开。”贴着唇,游慕低声说着,淡蓝色的眸中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可……” 阿戈纳斯踌躇着,十分担忧疫病的传播,试图反驳,吐出字眼的间隙,被游慕抚着侧脸撬开。 爱人不听劝,阿戈纳斯没了办法,已经亲密接触,再补救也无济于事,他只能祈祷自己的防护足够,并未沾染上疫病。 亲吻中夹杂着一丝血腥味,分开时,阿戈纳斯才看到游慕的舌尖破开了一道口子。 “这瘟疫对我没用,安心做你想做的事……”捕捉到阿戈纳斯眸中的一抹茫然,游慕都忘了,对方还不清楚灵药便是人鱼血的事实。 轻啄对方唇角,游慕说着:“去吧。” 看着人鱼浅淡瞳孔中那一抹柔光,阿戈纳斯听懂了对方话中的含义。人鱼血,可解瘟疫之毒,给他了,便是免去了他的后顾之忧。 如今他已经取代了伯德,王族人鱼的秘密,对方本不必道明。 若换做他人,完全可以用人鱼血……省去那些医者研究的时间损耗。 他总说自己与皇室的其他人不同,他总说自己最得宠爱。可连他自己也不清楚,缘何,能得到对方毫无保留的信任…… 心脏像是被一团温水包裹,阿戈纳斯垂眸,隐去那些呼之欲出的哽咽之感。 他用力抱过去,而后定定望进人鱼的瞳孔中,点头应下: “……好。” 阿戈纳斯转身,戴上防护,步伐坚定的向隔离区走去。 游慕撑伞望着对方的后背,悠然的轻语吐出: “我等你回来。” 脚步顿住,阿戈纳斯再次回头,眸中染上笑意: “我很快。” 第219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56) 医药研究者日夜兼程的试药改进,批量制作,病人在得到有效的救治和关怀后重新积攒起生机和希望。 未被感染的民众紧闭门窗,安然听从着来自皇室的安排与救济。 在这场灾厄中,所有人都在努力的活着,努力让他人活着。 在艾尼亚民众的共同努力之下,疫病得到了控制和遏制。一批批解毒剂不断被制作出来,用在患者和民众的身上。 声势浩大的瘟疫在极短的时间内退散大半。 遮蔽在民众心间的阴云散去,艾尼亚的雨季,终于结束了。 灾厄过后,便迎来了一次大修整。沿海工业区的土地终究被污染,空气中也总是笼罩着一层雾霾,但这并非不可逆,整改措施早已布设下去,等待恢复只是时间问题。 被奴役的工人们彻底解放,由皇室督察管理与发放,他们拿到了被积压已久的应得的报酬,并且享受终身的医护福利。 这些被工业侵蚀的劳工们,可以通过政令的救济措施医治疾病。 官员体系的乱象不少,通过一场瘟疫,倒是让阿戈纳斯抓住机会,提拔了不少品性不错的新人,也斩杀了许多试图大发国难财顶风作案的官员。 萨拉神是艾尼亚国土教派,信徒众多,威望很高,当下变动大改影响民心。 因而阿戈纳斯只整改了此前教会心照不宣以财论人的行为处事,领事修女梅露丝的功劳不少,阿戈纳斯分派了部分权利给她,与教皇共同理事,算作嘉奖。 剩余残存的问题,需要慢慢去整顿。 待一切尘埃落定,阿戈纳斯,也即将迎接迟来已久的皇位加冕仪式。 塔基伯爵为了救女儿与孙子,散尽家财,彻底与家族众人决裂。他让出了爵位,祖孙三代打算搬离了国都,去国都外的乡镇农庄生活。 仪式前夕,泰伦斯特意前来拜别。 一场瘟疫,使他和母亲也成为了受害者,波琳娜本就有伤,险些挺不过去,还是多亏了阿戈纳斯命人发派的解毒剂。 “…大皇兄,从前,多有得罪,也多谢,你能不计前嫌的医治我们。”纵使知道那些解毒剂人人有份,但泰伦斯还是很庆幸阿戈纳斯能既往不咎的将他们也算在被救治的人群行列。 回了塔基家族,泰伦斯并不好过。 他们连累了家族其他人,那些曾经逢迎讨好的亲属一个个面色不善,万分不待见他和母亲。 这段日子,泰伦斯体会了人情冷暖,也经历了生离死别,总算知道,没了皇子身份加持的他,什么都不是。 他也不再妄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只想握住仅有的亲情。 阿戈纳斯是信守承诺的人,得了钱财,便没再报过私仇,泰伦斯很感激对方。 “再见。”阿戈纳斯没多说什么,面色淡然的挥手告别。 泰伦斯不再是风光的二皇子,没了争权夺利的野心,他便不用放在心上。 终究是同胞兄弟,能不赶尽杀绝之时,阿戈纳斯也不愿意使自己变成单纯依靠杀戮巩固皇权铲除威胁的君主。 况且,他留着泰伦斯,是为了将来做打算。 仿佛是约定好的一般,泰伦斯走后,埃蒙便来了。 他身边还跟着看守的侍卫,瘟疫退散之后,埃蒙消瘦了很多,面部骨骼清晰,发丝长了很多,凌乱的垂在肩头,有些狼狈和邋遢。 “大皇兄,我抢不走你的皇位,你大可以安心了。”埃蒙面上仍有些不服输,可他也明白,局势明朗,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疫病期间,他是亲眼看着阿戈纳斯不惧感染风险,四处奔波在病患之间的。 对方的声望,在民众的心中积攒,人民看大皇兄的眼神,是纯然的感激和忠诚,是无上的敬意与信服,这是连父皇在位时都不曾受过的爱戴。 一场疫病,成就了大皇兄,造就了一个仁义的皇帝形象。 民众们,喜欢大皇兄这个君主。 皇室生活十几年,埃蒙受到了伯德的价值熏染,认为只要手握权柄,便可以用强硬的手腕御下,统治好国家。 当他们只想夺得皇权的时候,阿戈纳斯,考虑的是民心。 阿戈纳斯有菲迪皇后的悉心教导,有强力的合作伙伴,有人鱼王子作为恋人,有手下的忠心追随,有民众的殷切爱戴。 而他,埃蒙,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什么都没有。只能依靠自己那些不多光彩的能力,笼络人心,营造下属忠心耿耿的假象。 他确实,输得彻底。 “灾厄过去了,我似乎没有利用价值了,你要杀我,便杀吧。”埃蒙已经无所谓了,他比不过阿戈纳斯,失败者,需要承受相应的代价。 阿戈纳斯还在政务厅的桌案前埋头处理文件,一心二用的听了埃蒙的要求,头都没抬,只摆手撤去了守在埃蒙身边的侍卫。 “走吧。” “什么?”埃蒙没听明白,蹙着眉头反问。 “离开国都,去你想去的地方。”他的公事那么忙,积压文件多得他连同阿慕亲热的时间都少之又少,哪有空搭理埃蒙。 爱上哪去上哪去,别碍着他的眼就行。 “真的?!”埃蒙有些惊讶,他没有家族赎命,自己孑然一身,还以为,必死无疑。 “趁我没有改变决定,滚吧。”叽叽喳喳,烦死了。身边还有成堆的文件,这要批阅到什么时候! 阿慕怎么还不过来,是不是把他忘了? 埃蒙仔细辨别着阿戈纳斯的话,确认对方连看他一眼都嫌多余后,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胸口积蓄着一股气,脚步不停,一路踏出辉煌的宫门,见身侧没什么眼线和埋伏,才吐出一口浊气。 没死成,反而自由了。 他该去哪里? 埃蒙湖蓝色的瞳孔中闪过一瞬的迷茫,而后顺从感觉,走出国都。 安顿好雅吉等人后,游慕带着宵夜,去寻阿戈纳斯。 艾尼亚皇权变动,国都动荡,又是瘟疫横行,这些祸事出现,人鱼早已不适合留在艾尼亚皇宫之中。 伯德死了,合约作废,人鱼本可以直接趁乱回归。 游慕在艾尼亚停留太久,人鱼王十分忧心,唯恐再出什么岔子。 他已经等不及要游慕回去了,几番书信催促无果,这次直接派了雅吉和一个德高望重的人鱼长老过来接他。 游慕承诺了要看着阿戈纳斯加冕过后再回去,自然不会食言。 劝住了心急的雅吉和担忧不已的人鱼长老,他才脱身得空,过来瞧一瞧泡在公文堆中的阿戈纳斯。 第220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57) 夜间灯火通明,阿戈纳斯伏案批注。国家太大,灾疫过后百废待兴,他要忙的东西多且杂乱琐碎。 这些日子,阿戈纳斯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但既然坐上了这个位置,担负起了一个国家的重担,这些劳累不可避免。 “阿慕。” 察觉到游慕靠近,阿戈纳斯放下手中的笔,转头看过去。 “带了些吃食,夜还很长,垫一垫。”游慕将藤编筐放下,推过去。 “我还以为,你要跟他们走……”阿戈纳斯心间忐忑不已,他也知道留不住对方,只是有些不愿面对分别。 他伸手握住游慕的手腕,将人拉到身前,环抱着侧头靠过去。 文件堆积如山,他强迫自己认真去看,却又忍不住担忧对方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跟族群回到深海。 “后日再走,等你受封加冕之后。”抬手抚了抚爱人的发顶,游慕解释。 手臂环的更紧,稍微使力便将人鱼抱入怀中,阿格纳斯垂头埋在对方颈侧,一提起离别就不开心,像极了不乐意上学堂却又无可奈何躲不过去的孩童。 “嗯。”其实他很清楚,从一开始知道,以他们的身份,这种关系便不可能放在明面上。 国与国之间存在着利益纠葛,若想稳定,减少周围国家的忌惮,陆地上领土最大艾尼亚,当然不可能与统治一方海洋的蒂斯兰顿联合。 蒂斯兰顿领海上横贯着各国的贸易航道,若是蒂斯兰顿保持中立还好,若明确了偏向,一定会引来其他国家的不满。 至少,弗瑞德联盟合约国便不会同意。 水陆联合,会使他们变得不安,激化矛盾。若是他一意孤行,蒂斯兰顿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感受到威胁的小国联合起来,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如今勉强稳定的局面必定会被打破。 阿戈纳斯不愿复刻伯德的霸权之路,他想完成母亲的心愿,努力使人民安定,安居乐业,而不是肆意挥霍他们的生命,与周围国家树敌。 如今艾尼亚的状态,也根本不适合应战。 “好了,别愣着,快些将这些处理了,至少,要空出一天的时间……”游慕推了推闷闷不乐的狗头,示意对方不要浪费时间。 “阿慕陪我。”听懂了话中的含义,阿戈纳斯有些意动,拿起手边的笔继续办公,仍旧抱着人鱼不放。 “随你。” 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对方肩上,只要阿戈纳斯这么抱着不嫌累,贯会享受的游慕倒是无所谓。 议政厅的灯光亮了许久,二人便这么相拥着,享受着临别前为数不多的时间,温存了许久。 万众瞩目之下,于国都萨拉教廷的维利亚大教堂的长方形大厅内,属于阿戈纳斯的加冕仪式,拉开了序幕。 几十米高大厅正门顶端的琉璃瓦片熠熠生辉,阳光穿透带有菱形波纹的彩色玻璃,折射出彩虹色泽。 晨光穿透一个个半圆形的窗子,洒在教堂内里的大理石雕刻上,光线穿过空气的散光,像及了萨拉神降下恩赐的圣辉。 贵族官员立于红毯两侧,在一个个平行排列的大理石柱旁穿戴整齐的站着,目睹着缓缓从正门口走过来的一行人。 乐手比照着乐谱指挥乐队奏响庄严的曲目,阿戈纳斯穿着罗顿皇室的传统宫服,携带身后手持权杖的教皇,手托绶带的修女,以及一群正端着王冠和受封红袍的宫侍,接受着两侧官宦贵族以及下属士兵们的注目礼。 行至阶前,教皇手持红宝石法杖,抬脚走到萨拉神像祭台的正前方,转头站定在阿戈纳斯面前,宣誓着萨拉神对新任帝王的赐福与祝祷词。 冗长晦涩的梵文念语之后,宫侍上前,呈上了托盘中的受封红袍。 教皇用权杖挑起红袍,亲手摊开。 红袍沉重,被扬起时其上钉珠与镶嵌的宝石相互碰撞发出细响,尾摆翻卷,最终安稳落在阿戈纳斯身上。 “愿父神在苍穹星域俯瞰众生,愿父神认可新帝登临降下福祉!” “愿萨拉教,与艾尼亚同在!” 神父口中念念有词,将象征着皇帝权利与力量的权杖之剑交由阿戈纳斯手中。 权杖顶端由硕大的钻石和镶嵌的宝石堆积而成,末端则是锋利的长剑形态,权利与力量的结合,如今皆握于阿戈纳斯之手。 仪式还在继续,教皇伸手去捧起沉重的皇帝桂冠,正要抬手戴在阿格纳斯头顶时,被对方阻拦。 教皇有一瞬的茫然,可毕竟如今皇帝说了算。仪式虽然都有章程,陛下要变动,他们也无从置喙。 教皇顺从着松了手,将罗顿皇室代代传承的皇冠小心放在阿戈纳斯手中,接受到示意,暂时退至一侧。 众人不明所以,却见他们的陛下单手持着权杖与皇冠,转身去一侧的座位上,拉起了一人。 仪式繁琐,光是等阿戈纳斯从门口走过来便废了不少时间,大厅内沉闷的奏乐扰的游慕有些昏昏欲睡。 只是闭眼的功夫,便见阿戈纳斯突然在身前冒了出来。 游慕被拉起来,一步步走上了原本教皇的位置,在众人的唏嘘惊呼中,阿戈纳斯单膝跪地,以权杖托起皇冠,交由游慕身前。 被一双双眼睛紧盯着,游慕精神了不少,知晓阿戈纳斯的小心思,他伸手接过皇冠,包揽了教皇加冕的最终项。 白发人鱼突然出现,被拉入中心区域,顶替了教皇,成为为新帝加冕的那个人。 众人只看到对方过于白皙妖异的面上噙着笑意,浅淡的眸子在光线的映射下带上了几许神性。 仿佛,神使降临人间,带来了萨拉神的恩赐。 “吾皇…万岁!” 游慕将镶满宝石的皇冠戴在阿戈纳斯头顶,放开了音量,人鱼独特的声线在教堂大厅内荡开回响。 教皇当即宣读着仪式的终结词:“至高无上,身份显赫的罗顿皇室子,他于危难中挽救了艾尼亚民众的性命,于众望所归中接受皇位加冕,仪式已成,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 第221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58) 众人纷纷响应,声线重叠在一起,揭起更嘹亮且振奋人心的回声。 人声簇拥中,阿戈纳斯在游慕俯身拉动下站起身,他目光灼灼,对那些响应充耳不闻,只看得见眼前的一人。 他的皇位,是在人鱼的助推下赢得的。这顶皇冠,其中象征的权利,合该由对方亲手赐予。 他的荣耀,他的权势,该与对方共享! 阿戈纳斯走上台前,面向众人,牵起游慕的手共同执起手握的权杖,彰显皇权之重。 这本不合礼数,异国王子沾染权杖太过逾矩且还未有先例,但陛下做出的决定,众人也如教皇一般,视作无物。 他们不是下层接受过陛下馈赠的民众,目睹过这位新帝杀伐果断的样子,清楚对方的手段,自然不敢有异议。 “我将手持权杖,管理这个国度……” 阿戈纳斯当众起誓,将终其一生,效忠艾尼亚的国家与人民。 “吾皇万岁!” 仪式已成,阿戈纳斯需要带着皇冠,握着权杖从维利亚教堂延伸到皇宫的红毯上一路走过,接受人民的瞻仰。 两人那档子事,不便外传,拉着游慕接受众臣恭贺,过了把瘾帝后同沐朝臣叩拜礼之后,阿戈纳斯也算是见好就收。 也担心游慕走太久会累,特意安排的代步马车返程,自己则踩着红毯一步步走回皇宫。 加冕仪式之后,还有许多琐碎的流程,待一切结束,已经过去了半日。 打发了跟在身后时刻恭维的官员,阿戈纳斯去寻游慕,在人鱼长老吹胡子睁眼的目光之中将人拉走。 “不忙了?” 新帝登基,今日寓意重大,下面的臣子贵族自然要送上厚礼。再来,虽然教堂观礼的都是艾尼亚的人,但附近小国为保安定,也一定会派遣使臣朝贺。 阿戈纳斯不会有多清闲。 “都打发了。”阿戈纳斯牵着游慕的手往前走,重新折返回了刚离开没多久的金普萨琳宫。 围满官员的宫殿内此刻空无一人,最上方宽阔的皇座迎着午后的斜阳光华倍增,金碧辉煌。 阿戈纳斯不久前在坐在上面聆听官员的建言提议,可他看着宽阔的王座,总觉得自己一个人坐在上面,空落落的。 “这王座,当是阿慕同我一起坐下,才算圆满。”如果可以,他倒是想当着臣子的面拉着人鱼坐下,昭告举国上下,这是他的皇后,他的爱人。 可惜,阿慕不见得会应允。 阿戈纳斯拉着游慕往前走,宫殿的正门被守在门口的巴里贴心关上。 “以前最多站在阶下看着父皇坐在这里,如今换了自己,才忽感这几节台阶,高的厉害。” “高处的地方,视野确实很好,足够看清楚下方人的样子。可也因为看的太广,无形中,便会忽视很多。” 他拉着游慕相邻而坐,看向下方空旷的场地,回忆起不久前坐在这里时,自己的心境。 “阿慕,我可以管理好这个国家吗?”握着人鱼的手,与之十指相握,阿戈纳斯转头询问着,希望能从恋人这里获得些底气。 在暗地里谋划之时,阿戈纳斯不曾怀疑过自己,在尽心竭力帮助民众度过瘟疫时,阿戈纳斯也没怀疑过。 偏就真正手握权柄时,站在这个位置俯瞰着下方的官员,俯瞰着整个国家时,阿戈纳斯突然明白了伯德推崇霸权的心理。 那种天下万物皆在我手,皆由自我掌控的感觉,却是令人心神震荡。 阿戈纳斯很庆幸自己成了皇帝,却又有几分忧心,流淌着父亲血脉的自己,是否会在日渐巩固的皇权侵染下,迷失了方向,忘却了本心。 游慕靠在王座上,看着夕阳洒在由拼接的菱形花纹组成的大理石地板上印出来的金光,说道:“阿戈纳斯,你会无视他们的哀嚎,对你的人民不闻不问吗?” “不会。” 阿戈纳斯的犹豫,也只是站在高处时一瞬的感触,被游慕这般提醒,当即坚定起来,打消了自己毫无根据的忧虑。 “阿慕果然最懂我。”阿戈纳斯往前倾身,靠过去贴近游慕。 人鱼的眼睛在余晖的映射下镀上一层暖光,淡蓝的底色更加和缓,平日里过于淡漠的眉眼都染上柔色。 阿戈纳斯伸手抚上人鱼的侧脸,眼中的迷恋几乎要满到溢出来。 指尖穿插进发丝间,阿戈纳斯垂头亲吻对方,指节下移时,不经意间带出系在发间的发带。 抬眼间,银白发丝松散开来,洒在肩头。这样闪着光晕的发丝与珠宝饰品最是相得益彰,抬手拿过因为嫌重而随手放在一侧的皇冠,阿戈纳斯将之戴在了人鱼头上。 这还不够,将自己搭在扶手上的受封红袍为对方围上,他看着勾唇挑目任由自己摆布的人鱼,阿戈纳斯异常满足。 红白的对比鲜明,头顶的王冠熠熠生辉,却抵不过人鱼那张足够耀眼的脸蛋。这般穿戴,周身都染上自己的气息,就仿佛人鱼是自己的所有物。 “亲爱的,你比美神芙忒斯还要摄人心魄。” 阿戈纳斯心神悸动,抓住游慕的手腕,将人摁倒在王座上。 皇冠滚落在地,红袍被压在身下,象征着权利的物件本应该被皇室子珍之重之,如今却无人在意。 游慕伸手勾上阿戈纳斯的衣领,顺着对方的话语询问:“勾中你的魂了吗?” “是的。” “为你,我神魂颠倒。”伸手覆盖住人鱼的手指,挪到唇边轻吻,阿戈纳斯确信的回答。 四目相对,情欲交织,游慕无声开口,只吐出两个字,便让阿戈纳斯失了分寸急促的吻了过去。 衣衫滑落,发带躺在地板无人捡拾。 王座虽然宽阔,承接两个人还是太勉强了,阿戈纳斯索性直接坐起来,拉着人鱼往自己身上带。 游慕发丝散乱着,素手撑着阿戈纳斯的肩,视线晃动之间看到对方颈项上似乎戴着什么,伸手去扯,拉出一条坠着鱼鳞的项链。 这鱼鳞游慕当然熟悉,那样白中带着偏光的色彩,世间只此他这一尾鱼所有。 至于鱼鳞是何时掉落的…… “这个……阿慕还眼熟吗?我从……池子里一片一片捞出来的,这些可…都是宝贝。” 阿戈纳斯低头将鳞片咬在口中,抬手给对方看隐在衣物下的珍珠手串。泪滴化作的珍珠泛着一层粉光,穿了孔用红绳连起来,虽然只有半边,阿戈纳斯却宝贝的不像样子。 “可惜珍珠少了些,只够穿半串,阿慕再赏我些可好?” 收紧手臂,阿戈纳斯隔着堆积的衣物掐起人鱼的腰…… 上次是因为易感期,泪腺免不了受到影响,现在易感期过去,游慕并不觉得阿戈纳斯有能耐…… 倒也不挣扎,游慕哼笑着,贴过去与对方较劲起来: “如果,你可以的话……” 第222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59) “再见面,便是两个国家的君主,阿戈纳斯,再会。” 他需要回蒂斯兰顿继位,阿戈纳斯又有国家需要管理,两人这次分别,应当会相隔很长一段时间。 “阿慕放心,艾尼亚的炮火,永远不会对准蒂斯兰顿。”我的剑锋,也不会指向爱人。 阿戈纳斯听懂了游慕的意有所指,拉着游慕的手保证。一切谋划落幕之后,是他该兑现承诺的时候,他不会忘。 “我该走了。”游慕勾了勾阿戈纳斯的掌心,从对方手心抽离。 人鱼长老还在看着,他不能表现的太过,否则关心自己的老人家是要气炸的。 “嗯。”阿戈纳斯垂头看着自己空了的掌心,忍了忍,放下胳膊。 即便阿戈纳斯再怎么不舍,游慕还是要离开的。 “殿下,我们该走了!王上会着急的。” 人鱼长老催促的急,眼看着自家殿下跟艾尼亚的新帝厮混在一起,十分心焦,唯恐游慕被人类骗了。 “陆地可不是人鱼的地盘,艾尼亚的皇宫,我们可不能再踏足了,免得一进去,便再也出不来!”长老对阿戈纳斯很有偏见,连临行时,对阿戈纳斯还是阴阳怪气的。 不过阿戈纳斯并不介意,看着游慕依依不舍,最后实在无法拖延时间了,才送人鱼入了海,直至白色身影彻底在眼前消失,才返回国都。 疫病伤了艾尼亚的元气,加上阿戈纳斯有心整改工业,未来的几个月,日程安排的很满。 他成了皇帝,不能任由自己随心而为。 游慕回到蒂斯兰顿。 如今这里的防御更加完善,经过一次共同抵御污水的经历之后,人鱼们明显更加团结。 路上,雅吉同游慕说起了落的发明创造。 落确实精于此道,在游慕离开的这段日子里,甚至为蒂斯兰顿接通了电力网络,深海也用上了更为柔和且清晰的灯光。 如今的落,不再是那个不被众人理解的王族人鱼,成为了人鱼们所崇敬的发明家。 当然,落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适应人群。 巡逻队还在日夜轮换的守护着王城安定,游慕几人回到蒂斯兰顿,遇上了前来迎接的人鱼王,以及两侧簇拥的人鱼们。 属于游慕的继位仪式早已准备周全,连不善参与活动的落都到场了,只等正主到场。 道路上铺着流光溢彩的鲛纱,珍珠与夜明珠撒了满地,组成一道铺满星光的路。 小人鱼们嬉笑着拉来缀满珍珠的鲛纱披在游慕肩头,他们推着游慕,带着他游过星路,将他带入仪式的正中央。 彩色鱼群吐着泡泡,洒着花瓣,庆祝领袖的更迭。 人鱼王将头顶的王冠取下,郑重的戴在游慕头顶。 众人庆贺,深海中的王虫们,也派遣他们的孩子,为游慕送上来祝福。 发光孢子围在游慕身侧,上下跳跃着,闪烁着荧荧的光晕,显得极为激动。 “慕,我将蒂斯兰顿,交给你了。”人鱼王拍着儿子的肩,回头扫过身后的同族,将人鱼族的未来,递交在游慕手心。 “父王放心。” 游慕抚摸着周围雀跃的孢子,在这一刻,正式担负起蒂斯兰顿的未来。 人鱼族的继位仪式相对简朴,他们并不执着于透露着华丽和盛大的规格,人鱼的臣服,在于心。 显然,慕已经得到了子民们的爱戴。 人鱼王放下心,开始享受自己的养老生活。 蒂斯兰顿是小国,又与陆地存在隔离,与人类并不算亲近。游慕成为新的人鱼王之后,只发布了简讯通知仍进行着贸易往来的国家。 并未有任何邀约的打算,但出于外交,属于弗瑞德联盟国的国家,还是送来了贺礼。 这其中,艾尼亚送来的贺礼数量最多,也最昂贵。 阿戈纳斯太忙碌,抽不开身,但他很想念游慕,便只能将思念加诸在礼物上,希望礼物能代他留在游慕身边。 他派遣与游慕相对熟识的阿诺护送单独的礼盒,希望负责巡逻的希能放行。 希也确实酌情宽松了巡查,替阿诺将阿戈纳斯送来的贺礼交到游慕手上。 “所以,这就是你抛下公事混进来的理由?” 游慕躺在砗磲贝壳中,支着脑袋看身侧混进来的阿戈纳斯,一时间不知该作何感想。 虽然一回寝宫便见到阿戈纳斯这种惊喜感确实不错,但巡逻队是不是有些松懈了? 他该告诉希,哪怕是再熟悉的人,即便是有他这一层关系,也不能放松戒备的。 “本来是准备了礼物的,但我左思右想,觉得与其让礼物陪在阿慕身边,倒不如自己过来,阿慕的加冕仪式都没有我,总不能连见一面都不行……” 第223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60) 阿戈纳斯是拟态扮做小鱼缩进礼盒里混进来的,这寝宫他也熟悉,为了迎接人鱼新王回宫,只薅了宫殿内的一节鲛纱围在身上。 他是一个等待君王临行的宠妃,刻意妆点了自己,又蹲在白尾人鱼王的尾边小意讨好。 “我好想你……” “你的公事呢?”游慕翘着鱼尾甩了对方一尾巴,扯开鲛纱将人带上床。 “暂且交给巴里和阿诺代管,我只待一晚上,时间紧迫……”阿戈纳斯打蛇上棍的凑过来。 游慕变换双腿,抬脚抵在对方腹部,“明日我有出行安排,别留下印子。” 他明天还要见人的,弄得太过分,鳞片合不拢的话,未免太不像话。 “遵旨。”阿戈纳斯抓住脚踝往自己肩头带去,侧头亲吻在人鱼的小腿上...... 阿戈纳斯确实没留下太重的印子,他勉强挤出些时间过来,温存之后又连夜赶回去。游慕清醒时,身侧已经没了人,只留下床头礼盒中的闪着光的八音盒。 打开盖子,闪烁着水晶饰品转着圈,海水中传出阿戈纳斯的吟唱。 这本是一首萨拉教会传唱的祝祷歌,本意是信徒向父神忠实的倾诉与祈愿,只是内容被阿戈纳斯更改,成为了一首,丝毫不加掩饰的告白之曲。 曲调还带着朝圣的神性,被这般附着热烈情感哼唱之后,反倒有种,向神明求爱的意味。 【还挺好听。】冷不丁的,天道冒出一句话。 金银礼物大家都不缺,人鱼单靠泣泪也能积攒着珍珠换钱,阿戈纳斯这礼物满是小心机。 时间的间隔与空间的分别,是大多数相恋之人分手的重灾区。 但凡打开,便是他的声音与告白,这是让游慕即便见不到面,也无法忘了他的节奏。 【心思倒是可不少。】游慕把玩着八音盒,听着婉转的曲子,最终将盒子安置在了砗磲床的里侧。 蒂斯兰顿在不断发展与进步。 游慕规划王城各项设施,落在后方作为技术支撑,两个王族配合默契,使蒂斯兰顿焕然一新。 义教院里的小人鱼生长的很快,有些已经消了婴儿肥,开始朝着少年的方向长大。 人鱼们被组织着系统学习人类的知识与文化,了解他们的特性和弱点。 在游慕的着意安排下,人鱼们加强心眼子训练,学着辨明人类言语的真伪,使他们不再畏惧人类的险恶。 被救回来的几只人鱼都得到了救治和心理疏导,恢复的还不错,只除了……琪。 琪没有住在王城内,而是寻了个隐蔽的海下洞窟住着,十分孤僻,除了捕猎和进城换取食物,基本不出现。 对方的石洞里似乎还养着什么,琪很凶,一旦有好奇的人鱼靠近,便会被他驱逐,久而久之,其他人鱼都对他避之不及了。 雅吉谈论起这事得时候,还一阵疑惑,因为琪连她这个巡防队的首领都不待见,也十分忌讳有其他人鱼靠近自己的住所。 但雅吉身为领队,自然要保证王城内外的安危,琪的行为越是怪异,她便越是在意。 游慕只听了开头,便明白了大概,只说让雅吉不用刻意理会琪。 每只人鱼都有自己的存活方式,经受过实验的创伤,不是所有人鱼都能忘却。 琪无法忘掉,也无法割舍,实验室中,珀尔是他坚持活下去的希望,如今琪的执念,便只有他守在石洞里的那个人。 身为旁观者,游慕并不觉得珀尔真的对琪没有一丝一毫的真心,只不过习惯了用谎言和欺骗获取利益的人,或许连自己都分辨不清楚真心假意。 但有些事情做下了,便需要担起责任,付出代价。 一人一鱼都有病,就这么相互纠葛在一起,倒也还算安稳。 最起码,相比上分离的痛苦,如今这样的状况,琪是可以接受的。 雅吉莫名其妙,不过倒是点头应下了。 艾尼亚稳定之后,阿戈纳斯重新提起了弗瑞德合约,毕竟在几个国家之中,艾尼亚和蒂斯兰顿都更换了掌权人,合约内的有些东西,效力已经不作数了,需要重新规划商讨。 这提议联盟国自然没有异议,合约的成立本来就是为了约束艾尼亚的霸权,如果效力不在,合约的存在就没了意义。 于是,在艾尼亚新晋皇帝的倡导下,距离圆桌会议还不足一年,各国代表再次齐聚弗瑞德学院。 第224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61) 比之上次前来弗瑞德的场所与设施,这次会晤的流程隆重很多。成为皇帝后的第一次会议,阿戈纳斯需要在各国代表前露面,游慕是新任人鱼王,也需要在一众国家面前露脸。 君主亲临比议员参与的规格高了太多,被上了强度的其他成员国为了显示重视,自然不可能再派遣议员代理,能来的君王元首,几乎围着圆桌坐了大半。 国家首领会见的礼节不少,各种接待仪式也相当隆重,只是会议仍旧是枯燥乏味且冗长的。 真正谈判的还是首领身边的议员,这次因为众人尊贵的身份,议员们商讨的语气格外和缓,明显都收敛着,发挥出来的力道不足十分之一。 游慕百无聊赖,这乏味且平淡的会议还不如上次剑拔弩张来的有意思,议员们都放不开,相互客气谦逊的厉害,只是这样要商议到什么时候。 斜对面的阿戈纳斯显然看透了游慕的心思,指间轻敲桌面,双方视线交汇的那一刻,达成合意。 “蒂斯兰顿掌握海洋资源,可海域这么大,也不都是蒂斯兰顿说了算吧!”阿戈纳斯当众挑刺,令圆桌上本来过分平和的氛围一滞。 “罗顿陛下这是何意?艾尼亚沿海区域众多,海产资源还没捞够?这是想将手伸向蒂斯兰顿吗?”游慕也不惯着,手上的杯子重重撂在桌面上,直接怼回去。 “这话可是白尾王说的,与我有何干系。人鱼族的陛下是否太过敏感了些,莫不是,想到了在艾尼亚皇宫的那段日子?”阿戈纳斯继续拱火。 众人可不清楚人鱼去艾尼亚的内幕,只听说当时伯德皇帝似乎是为了寻药,逼迫蒂斯兰顿的白尾人鱼去了艾尼亚做质子。 这种屈辱的事情,在成为人鱼王的白尾面前提起,艾尼亚的新帝也不是个善茬。 他们原先还听过这两位新君的不少谣传绯闻,现在看来,谣传果真是谣传。 一个皇子被逼迫着去了帝国为质,被扣押着不能返回,还经历了政变与国内的灾祸,任谁都无法对艾尼亚的新主好言好语。 “阿戈纳斯!”人鱼气急,猛地站起身,几次呼吸稳定情绪后,交代了议员继续,转身打算提前离场。 会议上一阵低气压,都是人精,眼见着两个年轻气盛的君主交锋,其他国家的国王未有动作,静观其变。 侧坐着的阿戈纳斯悠悠起身,出言拦截要走的人鱼王,嚣张至极:“听闻白尾王比前任人鱼王实力更强,青出于蓝,可否赐教一二?罗顿皇室的剑术,还未有过敌手。” “…是吗?荣幸之至。”白尾往外走的脚步顿住,转身冷笑着应下,抬手请对方离席。 “只是这里的场地施展不开,需换一个宽阔些的。” “您随意!” 两人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的走出会议厅,将一众国家要员撇在脑后。 跟随而来的艾尼亚议员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干笑着打着圆场:“诸位别介意……我们继续吧,继续……” 众人心思各异,虽然临时离场了两个君主,但会议还要继续,他们该争取的利益还是要争取。 而两个气势汹汹相互敌视准备找场地比试的君主,在出了会议后,却默契的后脚拐进一间休息室。 房门落锁,相互对刺争执不断地二人抵着门板相拥。前一秒恶语相向,后一秒嘴唇都贴在了一处。 炽热的吻不由分说的落下,穿着得体的服装在阿戈纳斯的拆解下顷刻间散乱一地,游慕背靠着门板,扶着对方的肩头回吻过去。 隔了几个月没见,阿戈纳斯想的厉害,抓心挠肝的想了这么一出联盟国会面,希望能多待上几天。 疯狂拥吻一通,换气的间隙,游慕捏着阿戈纳斯的侧脸,挑眉感叹:“你刚才可真嚣张,阿戈纳斯。” “我哪儿敢呀?都是演给他们看的,不然如何脱身出来?亲爱的。”阿戈纳斯咬着游慕耳边的珍珠,低声告饶。 他们吵得越凶,那些联盟国才会越安心。 艾尼亚是他们最为忌惮的国家,但凡谁与之交好,都会被猜忌和排挤。 人鱼族手握灵药已经在大陆上传开了,这个时候与蒂斯兰顿交好,便是将之架在火上烤。 “比试多久?”游慕仰头吻在阿戈纳斯唇畔,询问着。 阿戈纳斯转动着漆黑的瞳仁,不确定的开口:“……一天?艾尼亚与蒂斯兰顿积怨已深,多打上几天,也不是不能理解……” 说着,他拦腰抱起游慕,往里间走去。 切磋的时间不会短,场地的选择,要迎合人鱼的喜好,以柔软舒适为佳。 第225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62) 艾尼亚国内局势稳定之后,阿戈纳斯的工作相对减轻,不若之前忙的脱不开身,他有了空余时间偷溜到深海去寻人鱼新王。 不过因为蒂斯兰顿的防护网添置了很多,加上游慕的叮嘱,希查的很严。 十有八九能抓到拟态后的阿戈纳斯,而后在对方恢复本体后一脸无语的将之押送入牢狱,留给陛下‘审问’。 次数多了,就连原本严阵以待看守的侍卫都见怪不怪了,甚至开始着意放水减轻工作量。 为了方便出行,阿戈纳斯暗地里特意命人在皇宫中开凿了一处通向海域的暗河,隐秘且路程简短。 入口正是游慕曾经住的偏殿浴池,出口则是距离蒂斯兰顿最近的一处沿岸。 靠着这个通道,阿戈纳斯没少勾搭着白尾人鱼王过来偷情。 游慕的易感期与普通人鱼不同,似乎根本没有规律,随心所欲的浮现或隐去。但最起码,经过第一次过于强烈的易感期后,后续的潮涌并没有那般猛烈。 再来,有阿戈纳斯在,但凡察觉异动,去寻阿戈纳斯解决一下,也能安然度过。 起初游慕还担心揣蛋的问题,但次数多了,他也就渐渐放开了警惕,将之抛在了脑后。 次年的春季,从艾尼亚皇宫回到蒂斯兰顿之后,游慕总觉的不太对劲,但这不对劲的感觉只是一阵,过去了便没了,游慕便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鹌鹑蛋大小的空壳蛋出现后,他才惊觉这东西似乎是……从他身体中揣出来的蛋。 因为是个空蛋壳,根本没有内核,无法争夺本体的养分,便只能形成一个小小的壳子,又被轻易排出来。 尽管天道一再保证小蛋是个空的,里面连一点蛋黄的没有,根本没有丝毫的气息波动,游慕还是捏着表面珠光的蛋壳看了又看。 反复确认没有生命气息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他实在不愿意在惩罚世界产生血脉纠葛,有了血脉,便难以割舍,这对他和阿戈纳斯来说,都不是件好事。 只是空蛋壳该如何处理,游慕有些犯难,带着他气息的东西,随意丢出去一定会被人鱼们察觉到,这不是明晃晃告诉众人鱼…… 没法丢在深海,游慕最终还是丢给了阿戈纳斯,要对方私底下销毁了。 但刚听了只言片语的阿戈纳斯,一听两人有了蛋,还以为是自己的缘故,致使孩子无法生长,闻言便哭了起来,抱着蛋壳一个劲的哭。 哭的凶猛,哭的游慕一阵棘手不知所措。 直到游慕一再解释,无论如何这蛋壳都是空的之后,他才缓过劲来。 蛋壳倒是没被销毁,阿戈纳斯直接找盒子供起来了,没事就要拿出来看两眼。 对此,游慕无可奈何,但当日对方哭的那么惨,跟死了孩子一样,他也没再提销毁的事。 蛋壳的事便这么过去了,阿戈纳斯背地里往蒂斯兰顿跑的更勤。 起初前任人鱼王,游慕的父亲,是十分不待见阿戈纳斯的,对方次次偷溜进蒂斯兰顿的行为非常令他不齿。 为此,前任人鱼王甚至单独寻找这个艾尼亚的陛下警告过许多次,但挡不住阿戈纳斯根本就不听劝,该勾搭还是勾搭,没有一丝悔改的意思。 时间久了,加上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前任人鱼王也就放弃挣扎了。 两个儿子,一个每日与自己的发明创造为伴,一个偏就喜欢上人类,为后代发愁的前任人鱼王只得将目光放在了王族旁支身上,希望这些族人中,能孵化出一尾金色与慕不相上下的小人鱼。 关于后嗣与继承者的问题上,阿戈纳斯与前任人鱼王的想法不谋而合。 他分神关注着两位皇弟的动向,埃蒙自从被赶出国都后,便开始四处游荡,不过他也不是一无所获,跟着一个老游医,学了些皮毛,帮着救治了不少疑难杂症的患者。 可惜对方似乎并没有安定下来娶妻生子的打算,这让阿戈纳斯有些后悔放走他。 好在泰伦斯还算给力,一家人住在乡下,与一个农家姑娘结合,孕育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 关于‘抢’孩子的事情上,阿戈纳斯还算客气,只寻了泰伦斯与他的妻子,讲清楚了来意,给足了好处,由他们自己决定要不要让这个孩子进入皇宫。 起初泰伦斯是不愿意的,他已经适应了安定的生活,自然不希望儿子再次卷入皇权纷争之中,但年老病重的波琳娜不愿放弃这个机会。 她一直想让泰伦斯做皇帝,她一直希望有朝一日塔基家族的血脉能成为帝王,这是她的心愿和执念,到死都无法更改。 泰伦斯的妻子不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她生长在乡下,只希望儿子能够得到更好的教育,如果有机会踏入更高的阶层,为何不去呢? 几经考虑,泰伦斯还是带着年幼的孩子进入了皇宫。 阿戈纳斯倒也没有直接切断这孩子与父母的联系,承诺了泰伦斯与其妻子每月都可以过来探望。 而这个孩子,则会跟在阿戈纳斯身边,以继承者的身份接受教导,改姓为斐南.罗顿。 斐南被阿戈纳斯带回皇宫的第一日,便见到了人鱼。小孩子瞪大了眼睛,还没从见到类似萨拉教天使形象的怔愣中缓过劲来时,便被阿戈纳斯捏着脖子要求叫对方父亲。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小斐南都对父母的概念与称谓产生了极大的误差与错乱。 抛却这些称呼方面的事情,阿戈纳斯教导孩子确实很用心。 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言传身教,回忆着曾经母亲教育自己的样子,将那些观念与信仰,统统传递给斐南。 孩子长得很快,也如阿戈纳斯期盼的那样,成为了一个爱戴民众却又足够有手腕的继承人。 六十多岁时,阿戈纳斯禅位,将日益繁荣安定的艾尼亚交到斐南手中,自己则假死去了深海,寻找爱人过他惦念已久的宠妃生活。 斐南白日里为父皇操办了‘后事’,夜间还要挤出空闲迎接自己的人鱼父亲过来带父皇前往深海。 这并不是死别,斐南没多伤感。人鱼的寿命很长,他的父皇受过人鱼父亲的馈赠,大约,还能存活很久。 反而,老父亲撒手不管政事之后,美滋滋的去寻人鱼爹,艾尼亚的重担都落到了他的头上。 看着父皇卸下重担,虽然高龄却年轻如三十多岁的面上洋溢着笑容,斐南实在有些高兴不起来。 --------------【小剧场(当慕慕带着小蛋给阿戈纳斯销毁)】------------------ 阿慕:(将蛋丢过去)给你,找个地方敲碎埋了。 小狗:(呆愣)……这是? 阿慕:蛋,我的。 小狗:(突然紧张)……他……他好小,怎么……没有心跳!!! 阿慕:废话,是个空包蛋。 小狗:……他…死了?!! 阿慕:它就没活过。 小狗:(哇的一声哭出来)! 第226章 海都:落难皇子献身投敌!(63) 蒂斯兰顿的人鱼王娶了个王后,可惜人鱼生存在深海,外界并没有见过这个王后的相貌。 只是听说,那个白发的人鱼王十分宠爱他的王后。 想来对方应该是极为美丽的,否则如何能让自身便足够惊艳的人鱼王痴迷宠溺呢? 至于蒂斯兰顿的人鱼们,已经对这个相貌‘仿若’前艾尼亚皇帝的王后见怪不怪了。 阿戈纳斯得了人鱼血,寿命得以延长,发丝还是黑亮的,相貌停留在三十多岁的年纪。不用做皇帝管理国家之后,他这个王后开始致力于扮演宠妃的角色,目标是向所有人宣誓主权。 至于这执着的念头从何而起? 是在多年前蒂斯兰顿的国力逐渐在游慕的管理下兴盛之时,某些国家的贵族,贪图死亡,又惦念起了人鱼族的灵药,试图用美人计套出灵药的底细。 更有甚者,竟然想用联姻嫁女的方式笼络白尾人鱼! 当时阿戈纳斯简直气炸了,可碍于立场,又不能直接冲过去将他们轰走,憋屈了好一阵。 游慕推脱了这些事情后,哄劝了许久,主动给了好处才将醋精哄好。 只是此后,这件事依然让阿戈纳斯耿耿于怀。 总之,在阿戈纳斯的不懈努力之下,大陆上的国家,几乎无人不知人鱼王有一位极为宠爱的王后。 这么宣扬也确实有些用处,至少那些试图用美人笼络人鱼族群的人歇了这心思。 人鱼血延长寿命,也是有限度的,相比于寿命的延长,其实称为共享更为贴切。 这也是王族人鱼对此严防死守不愿透露的原因。 此消彼长,想要人类活下去,消耗的,便是人鱼本有的寿命。 这件事阿戈纳斯是在游慕临死前才猛然意识到的。 他此前一直庆幸自己得了人鱼的恩赐,能够与之同寿,却根本没意识到……他每多活一日,游慕便少活一日。 只不过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他们的生命,已然走到了尽头。 “阿慕,对不起……”两人还是年轻时的样子,只不过游慕银白的发丝变得暗淡,昭示着生命的不断流逝。 阿戈纳斯握着游慕的蹼爪,自责自己的后知后觉,如果他没有一次次心安理得的接受人鱼给予的血,对方本可以活的更久。 是被他拖累了。 “活得久,可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阿戈纳斯,你能陪着我,这很好。”游慕侧了侧身,与对方额头相抵。 如果阿戈纳斯死了,他也是要走的。相反,生命共享之后,他们从法则那里偷得了几十年的光阴,怎么算都是赚到。 “阿慕……我总觉的不够,我总觉得,这不是我们的终结……”眼看着游慕的鱼尾一点点变得干枯无光,阿戈纳斯止不住的慌张,他抱着游慕坐起,捧着游慕的蹼爪落泪,不愿意与爱人就这般落幕。 “那你便祈祷,我们……还有下辈子。”游慕动了动手指,脱力之后,连动作都是软绵绵的。 “如果有……我会一眼认出你,一定!”泪水模糊了视线,阿戈纳斯抱着人鱼,感受着对方越发消弭的生命,赶在最后一刻,做下承诺。 哪怕什么印记都没有,哪怕他们不再相识,他的爱人,只是站在那里,他便能知晓。 游慕勉强蓄积起最后的力气回应,尾指划过阿戈纳斯的手心,作为答复。 身体的掌控权彻底消失,人鱼的身躯逐渐透明,从鱼尾开始,一点点向上蔓延,身躯在水中消融开来,逐渐化为一团泛着斑斓光点的泡沫。 回归大海,这是每一个人鱼的归宿。 不论阿戈纳斯的情感如何,这一世的游慕,终将化为泡沫。 摊手看着掌心一个个缓慢破开的泡沫,阿戈纳斯愣住了。 泪眼婆娑间,脑海中猛然闪过多年前在礁石之上,白尾人鱼抚弄着自己脸颊时浅蓝瞳孔内回旋的弧光。 那样的神情,他竟然用了一辈子,才看懂。 当时的言语,如今,他才豁然明朗。 他总担心人鱼会不爱他,会腻了他…… 可自始至终,他得到的,都是一份毫无保留的爱…… “阿慕……阿慕……” 阿戈纳斯哽咽着呼唤对方的名字,眼眶通红着固执的要伸手拥抱这一片快速消散的泡沫,却在人鱼意识消散的那一刻,体内人鱼血液再不能持续供给能量。 他眼角积蓄着泪,彻底失去意识,伴着逐渐飘散的泡沫,身躯颓然倒下。 【我担心法则会抽查,这次我们先走一步。】天道看着远处的金色密网,要拉游慕离开。 【嗯。】 游慕魂体轻抚过阿戈纳斯身躯内飘出的一团金光,跟上天道离去的脚步,与法则抽取灵魂的行动错开。 -------又是小葡萄的碎碎念ovo-------- 其实这一世的阿慕也无法笃定代表着不同立场的阿戈纳斯和自己不会走向敌对的结局,可他愿意为了前几世小狗的爱,来赌这一世阿戈纳斯的情。 所以才会有那一句‘不要让我变成泡沫’的话。归宿早已注定,国与国的交涉有时不是两个人可以掌控的,所以哪怕是两人因为各自国家的利益产生分歧和对立,只要不是出现在感情上原则性的错误,站在国家利益上阿慕不会手软和退缩,却已经做好了要宽恕小狗的准备。 【关于那句‘变成泡沫’的话,小狗听到的是:阿戈纳斯,我在帮你,信任你,不要背叛我。 但阿慕想说的其实是:我爱你,所以可以接受这个世界不算完美的结局。 慕慕从不愿直言爱意,可他真的很爱小狗。 小狗真的很幸运,他是当之无愧的主角,一次发疯,换来慕慕几辈子的偏宠。】 第227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1) (恐游恶鬼bossx人类玩家) 漆黑的夜,密林遮蔽了月光,烟雾弥漫在树林间,不明前路。 一群行色匆匆的人自远处拨开灌木丛奔走而来,他们面色凝重,汗水混合着血衣沾湿衣物,分明已经精疲力竭,肌肉紧绷到了极致,却依然不敢停下脚步。 零碎混乱的脚步声中,偶尔夹杂着一两次地表的震动,似乎有什么巨兽穷追不舍,以及类似于带着混响的饿狼嘶吼。 远处树丛窸窸窣窣,有什么东西在飞速穿行,逐渐逼近。 黝黑的幕布之中,突然闪烁起几双猩红的眼睛。 落在奔跑队伍最后方的,是一个满身狼狈的女生,她面容焦急,脸颊还带着泪痕,拼尽全力奔跑,却因为体力太差而暴露在了怪物的视野中。 喘息声越来越近了,那粗粝的爪子摩擦着地面,发出沙沙的响动。 “救……救我!我不想死,呜呜……救救我!念念!啊!”女生知道自己若是被怪物追赶上,自己将会是第一个受到袭击的,她咬紧牙关用力往前追赶同伴,伸手要抓住前人的衣角。 注意力太过专注于眼前而忽视了脚下,女生一脚踩空,重重的摔倒在地,震起一片尘土与枯叶。 “小婉!”同伴摔倒的声音,终究还是使不停往前方奔跑逃命的念念停下脚步,她看了看早已跑远的一行人,又看了看脚腕扭伤挣扎在地的小婉,最终还是无法抛弃好友,折身过去费力要拉起小婉一起逃亡。 只是耽搁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怪物已经追赶过来。 “吼!”尖嘴獠牙的怪物从一侧的树林间猛然跃出,带着犄角的头颅就要朝着两个女生扑过去。 闪躲不及,二人在恐惧中下意识紧闭双眼。 “噗嗤!”利刃刺入皮肉的声音很轻,预料的疼痛没有袭来,还没睁眼,她们便听到身前有人带着喘息的呼喊: “愣着干什么,起来,跑呀!” 念念猛地睁眼,才看到有人骑在了怪物的后背上,正一刀刺进怪物的脖颈,拦截下怪物扑向她们的动作。 “小婉,起来,快走!”她猛然反应过来,身体积蓄起一股大力,猛地将小婉从地上拖起,带着好友拼命往后奔跑。 “秦诀,它死了。”寸头拿着弓弩箭隔着几米远补伤害,见怪物的红眼珠彻底黯淡下来,才松了口气。 被叫到的青年拔出插在怪物脖颈上的弯刀,从尸体上一跃而下。 “还有多久?”秦诀转了转过度用力的手腕,甩去弯刀上的血迹,左手擦去眼角飞溅的血珠,转头询问寸头。 “大约……”寸头抬起手腕上的表盘看了看,接上话:“还有十分钟……” “嗷!吼!”一句话还没说完,周围的烟雾骤然变红,四处的红眼珠迅速增加,吼叫声震的人耳朵生疼。 “天亮…它们红温了!”听着四处的吼叫,寸头有些紧张,加快脚步往密林外跑去。 这场游戏来到了最难熬的时间段,发狂的怪物将会无差别的攻击玩家,试炼场与还有生还可能的恐怖逃生副本不同,死了,便是真的被这‘诡夜’吞噬,连渣都不剩,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秦诀蹙起眉头,视线扫过处处透露着危险气息的树林,跟上寸头的步伐,冲出密林来到一片空地之上,与其他玩家汇合。 四周弥漫起浓重的红色烟雾,明显浓重的气氛之下,一个机械声音响在所有人的耳朵中。 【叮】 【初级试炼场——<直到黎明>,目前剩余玩家43人,距离通关仅剩十分钟,畸怪狂化进行中……】 【请尊贵的玩家们,务必拼尽全力——活下去!】 【祝各位,好运!】 系统的通报音一经发出,便有人颤抖着开始小声啼哭。红雾之后,是不计其数的发狂怪物,他们这些精疲力竭的玩家,如何能扛过这最后的十分钟? 夜色很黑,望不到尽头,游戏中所说的黎明,仿佛只是一个永远触摸不到的骗局。 “念念,我害怕……”相比其他人,小婉脚踝受伤,行动不便之下,能活下去的概率更低,她止不住自己的哭腔,抓着好友的手腕颤抖不已。 “嗷!”近似于狼啸的吼叫破开红雾极具穿透性的传过来,随之而来的,是无数只刺破烟雾冲过来的利爪。 人群尖叫惊呼着四处躲闪,念念顾不得安抚小婉,迅速拉着她往后退去。 面对怪物避之不及的玩家们,便只能鼓足勇气拿起手头上的武器与之对抗。 这群人,只是临时被游戏安放在了一起,并不团结。试炼场危机四伏,稍有不慎便会丢了命,没人愿意好心互帮互助。 “徐晃找个地方,你掩护我!”人群中,秦诀握紧手里的弯刀,迎上了怪物的攻势。 “好,你小心!”徐晃架起手里的弓弩,找了个相对安全与其他人隔着距离的位置,站定瞄准。 两人配合的倒是不错,一个近战一个远攻,秦诀身手灵活,徐晃的准头也高,不多时便干掉一只。 周围人显然也意识到两人在队伍中颇具实力,没多少对抗能力的,便有意无意的往两人的方向靠拢。正拿着铁锹镐头对抗的,也多了些心思,将怪物往手持弯刀的青年身边引。 周围的红光越发强烈而刺眼,怪物的狂躁情绪被持续激化。 秦诀分神察觉到了其他人的动作,却也没有过多在意,他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杀怪物拿积分,多来些也不介意。 只是怪物实在太多而人群又各怀心思,沦落兽口的人越来越多,土地上弥漫着血腥味,站在场上的人明显少了大半。 “啊救……”一个中年男人被怪物扑倒,他艰难的伸手朝小婉求救,却被怪物满嘴的獠牙直接咬断了脖颈,整颗头颅吞入腹中,血珠与肉泥从尖锐的牙缝中溢出。 第228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2) “啊!”目睹凶残的一幕,小婉吓到抱头尖叫,这惊呼瞬间将怪物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她后退着躲避怪物的攻击,恐惧之余,一把推过身边的好友出去挡刀。 “小婉?” 念念被推开,直直撞入怪物的巨口中,那怔愣茫然的神情还停留在面上。 “啊!”小婉避开好友的视线,垂头看着自己的手,惊呼着捂住了耳朵与眼睛,缩在角落不停颤抖。 女生的尖叫刺耳,这一幕在场的玩家都看在眼里。看到小婉拿别人挡刀,吃饱的怪物攻击的动作有所缓和,众人意识到,还可以将怪物喂饱来拖延时间。 像是为了响应众人的思绪一般,机械的声音再度响起,蓄意挑起人群之间的猜忌与战火。 【距离通关,仅剩五分钟,目前在场人数21,请玩家务必要用尽全力,活下去!】 【补充提醒:本场试炼的通关名额为——10人。(若黎明到来后,场上的剩余玩家大于10 ,则按照玩家属性面板综合排行进行筛选。)】 系统的补充消息不言而喻,目的便是让玩家在最后的五分钟里,不仅要防备怪物的攻袭还要设法解决掉一半的人,才能顺利活下去。 系统,要他们相互残杀! 一时间,试炼场上的所有人,面色都古怪起来。他们用余光不停观察着周围人,为了确保自己能活下去,必须在仅剩的五分钟内,解决掉11 个人。 引战、暗害,为了活命,他们没有下限。时间在一点点流逝,场上的血腥味越来越浓。 站着对抗怪物的人更少了。 秦诀仍在坚持着,额头的汗珠顺着眼尾,划过眼下泪痣,冲散脸颊上粘黏的血迹。 弯刀上的血液浸湿了整只手,粘腻的触感并不好受,但他不能停下。 “秦诀,小心!” 一只怪物从后方被人蓄意引了过来,直直扑向秦诀。在他听到徐晃的惊呼时,身体已经避之不及,向后翻滚在地用弯刀挡下怪物的利爪,硬抗之余,他试图将怪物踢开。 “嗖!”不明之物刺向怪物后脑的朱红眼睛,紧接着徐晃的弩箭射来,给了秦诀反击的空隙。 一刀刺进怪物的脖颈,鲜血喷溅满脸,他蓄力将呜咽的怪物踢开,起身时,周围的红雾缓缓退散。 黑暗的环境逐渐清晰,周围的一草一木恢复如常,灰蓝的环境色中,天边的云彩染上一层粉紫色的霞光。 天,亮了。 【叮!恭喜在场玩家通关触及试炼场,本次积分排名将不再公布,请各位玩家及时查收通关奖励。】系统准时提示,并且发放了属于玩家的通关奖励。 “秦诀,快起来,我这次有100积分呢!可惜奖励只是个蓝卡,并不怎么炫酷。”徐晃收起了自己上个副本获得了无限量弓弩,看着系统新派发的奖励,不算满意。但好在,有总比没有强。 “你的呢?”他伸手将秦诀拉起来,随口询问。 “……我还没看。”秦诀借力站起身,转头微微眯眼看向一侧,他总觉得,似乎在黑暗散去的那一刻,有什么人站在那里。 刚刚徐晃的箭射过来之前,似乎还有什么东西…… “快看看呗,你杀了那么多怪物,积分一定不少。”又一次熬过了游戏副本,小命暂时保住,徐晃很激动。 “回去再说。”还有其他人在,这里显然不是个说话的地方。离开试炼场的旋涡之门已然开启,秦诀并未立刻回答,而是提醒徐晃先行离开。 “哦,好。” 周围人面露喜色,各自捂着自己的背包,陆续从试炼场一地的狼藉中脱离。徐晃点了点头,跟着秦诀的脚步,后脚离开。 最后一名玩家踏出试炼场,旋涡之门关闭,仅剩下一地尸体的试炼场悄无声息。 空气中波动起伏,一人穿戴着斗篷现身,脚下是横陈的短肢残手臂,他挥动手臂,死去的怪物消失,被吞噬的玩家头颅落在地面上。 【这些人要怎么办?虽然大部分都身负罪恶,但也有无辜的。】就比如,被好友狠心推出去的女生,它看着都可惜。 【给他们一个,亲自报仇的机会,如何?】游慕捏着手心里血红色的圆形小球,肆意把玩。 那圆球明显是有生命的,内核光线忽明忽暗,此刻却一动不敢动的缩在游慕手心充当摆件。 【好哦,让陈念变成恶鬼去报仇!】天道欢呼,它已经迫不及待看到出卖朋友活下来的林婉再见到陈念时的惊恐表情了。 其实不止陈念,在试炼场上能保留底线的人不多,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恶人太多,便显得正常人在这里格格不入。 心存善念的人,若是没有足够的实力,很难在这里活下去。 【保存他们几个的身躯,化为鬼怪,你能做到的,对吧?】这句是对红球说的。 游慕施压捏着对方,系统立刻出声应下。 【当,当然!大人,这里现在是大人做主了!您说什么就是什么!】系统机械的声音都带上了显而易见的颤音。 它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霉运,从高位系统的控制下逃出来,想要积攒起自己的能量重建霸业,边吸收玩家,边花费能量收拢这个世界的鬼怪魔物作为关卡的设施,没想这次打野竟然撬到一个真鬼王! 系统欲哭无泪,逃也逃不掉,只能任其宰割。 【很好,你很听话。】游慕满意的颔首,勒令系统将几个无辜蒙冤的玩家复活。 天道在一边看着,总觉得这小系统直接滑跪的做派似曾相识,看的它有些脸疼。 系统从身躯中分出一丝血红色的能量,加诸在死去的几人身上。那些红线牵连着碎肢残骸,将他们重新拼凑在一起。 尸体开始抖动着站起身,摸索着自己的身躯,将断开的伤口契合压实。 陈念颤颤巍巍的一滩血污中坐起,双手摩挲着找到自己的头颅,用力按在脖颈上,过于惨白的脸上布满鲜血,她动了动眼珠子,瞳仁中的惊恐还没散去。 “去吧,先熟悉一下环境,等待……你们的仇敌降临。”游慕挥手,将几个死而复生的人投放入系统打造的不同副本中。 至于沦为劳工的系统,被游慕随手扔给天道看着。 第229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3) 翠色树荫与蓝天相接,在明媚阳光的照射下,叶脉清晰,边缘闪着金色的光晕。 校园内三三两两的人群行走着,偶尔穿过树荫间隙洒下的光斑,抬头看一眼熹微晨光。 “秦诀,昨晚那几十个人,应该都死了。”赶往阶梯教室的路上,徐晃背着包,将今早手机推送过来的新闻拿给好友看。 光是本市范围内,今日又爆出了几个不明情离奇死亡的人。 与这些死者逃不脱的,还是那个引起范围性恐慌的名为‘诡夜进行曲’的杀人游戏。 “学校也有几例,不过奇怪的是,这其中,还有一个成为植物人的,似乎,并没有完全死亡……”秦诀将校内的群聊调出来,与徐晃的手机放在一起。 “…汉语言系……是不是昨晚那个……”不同专业的同学,他们并不相熟,徐晃不太确定,没有立刻与昨晚死去的人对上号。 距离下一节课只剩下三分钟,有时选修课不好的一点是,选定的课堂教室距离本专业教学楼太过遥远,学生们光是课间赶路便要耗时耗力。 兰大的道路以台阶和坡道居多,体力不好的同学,走上陡坡便已经轻微喘息了。 但时间紧迫,不少人开始小跑着赶去五号楼的阶梯教室。 “快上课了,先去教室。”秦诀将手机息了屏,加快了脚步。 “好。”再离奇的事情,次数多了,也就见怪不怪,徐晃只是想起昨晚那试炼场血腥的画面,仍旧心中发寒。 选修课通常是几个专业一起听讲,阶梯教室很大,容纳的人数也多,秦诀和徐晃无意听课,选择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教室内陆续的同学陆续落座,人多的时候,人声嘈杂,各有各的话题。 徐晃正要翻出网页上关于‘诡夜进行曲’的话题交流板块同好友说些什么,便见秦诀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单手支着脸颊,另一只手灵巧的转着笔杆,冲自己摇头。 对方将按动笔顶端抵在唇间,微抬下巴眼神示意徐晃禁声仔细听。 隔着一排课桌与同学,徐晃仔细分辨,才听到前排的几个女生在讨论的内容。 “她真就变成植物人了?是不是被拉入游戏了?” “一定是,这样的事情已经很多了,不过据说发现她的那个林婉,是跟陈念平常很要好的那个,当时直接就被吓傻了!” “我知道,她脸色惨白惨白的,导员过去的时候,要她请假休养几天,可惜她没回去,说什么都要留下来听课。” “她哪儿是为了听课,那是为了看着他那个富二代男友吧!哎,我听说呀,原先她那个男友看上的是陈念……”有个女生用胳膊碰了碰正唏嘘不已的同桌,压低声音说着自己清楚的内幕。 另一个小声呢喃:“听说她那个男朋友滥情的很呢!从他车上下来的美女都不带重样的。” 左侧的女生忧心忡忡:“真怕哪一天我的名字也出现在名单上,我爸妈给我报了跆拳道班,可我连基础的招式都没练好,现在已经满身青紫了。” 几句话的功夫,上课铃声响起,众人不再低声交流,教室内只剩下老师开着扩音器的声线。 徐晃的目光从前排几个女生身上收回,与秦诀四目相对,所有的忧虑暂且压下。 最初,‘诡夜进行曲’这一话题,还并不是令人谈之色变神出鬼没的黑夜游戏,而是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午夜网站。 依照网站所言,凡是心有怨恨之人,皆可以将自己仇恨的对象在网页的黑名单中写下来,‘诡夜’会帮助一些人,惩罚他们怨恨对象的罪恶。 人们一开始只以为这是某个深夜加班对老板带有怨气的程序员编写下的恶作剧,也有部分网友,偶尔点进网页,试探性的写下令自己讨厌的人名。 有一便有二,随着名单中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奇死亡,事情开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侥幸存活着的人,以玩家的身份在交流平台创建起了《诡夜进行曲》的话题板块,详细描述了自己在夜间被带入了诡异的游戏之中,又是如何侥幸通关逃脱的。 但通关并不是结束,这名玩家知道自己已经被游戏锁定,无法逃脱,可他无法预估在接下来的游戏副本中是否能一直活下去。心中焦躁之余,迫切的在平台上寻找同类以及警方的救援。 动态一经发出,便引起了轩然大波。该网友的描述血腥且恐怖,从文字中都能看出他的恐惧,内容也与现实的时间与事件对的上号。 尽管还是有人认为只是网友的蓄意炒作,但越来越多的人在睡梦中的离奇死亡,令本就存真的谣言更加确凿,惹得人心惶恐。 警方也不得不从科学的世界观中逐渐去试图相信这一诡异游戏的存在。 为了压低舆论,官方也曾删除过大量有关词条的评论,以及那个午夜网站。 但网页似乎有某种奇异的力量,无论后台如何操作,都无法被删除,仍旧在每晚的午夜零点准时出现。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找到网页,它仿佛有意识,会主动寻找那些心怀怨恨或执念过重之人,当一个人的名字被写下,网页便会发送一张邀请函,从被写下名字那人的电子设备中弹出,象征着被拉入游戏的开始。 官方不是没想过应对的措施,而是根本没有可行路径寻找开启或被拉入游戏的方法。 那些能寻找到网站的人,自然不愿意暴露自己另类的害人行径,而被拉入游戏的人,生死还未可知。 杀人游戏,人人自危,每个人的面上都挂着谨慎的笑脸,校园内表面上更加和谐。 每个人,都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某人,而被写在了名册里。 目前为止,官方掌握的游戏数据,与其他玩家也没什么不同。 校园中陆续有人离校或是被救护车紧急拉走,在诡异恐怖的氛围之中,课程还在继续。 徐晃支着脑袋,看着身前摊开装模作样的书籍,有些听不进去教师热情高涨的讲述。 他转头看了看一脸平静拨弄着手机的好友兼室友,叹了口气,挪开目光,内心不断推测着究竟是哪个瘪犊子将自己和秦诀的名字写在了网站上。 想他徐晃二十多年光明磊落,年幼时连死个蛐蛐都能哭上半天,实在不知道自己得罪了哪个孙子! 徐晃气不过,拿着圆珠笔在本子上写下一句话,推到秦诀面前。 ‘秦诀,到底是谁要害我们?你想到了嫌疑人吗?’ 第230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4) 秦诀转了转眼,眼尾带动右眼下的泪痣轻颤。面对徐晃的询问,他脑海中浮现一个名字,可目前他并没有证据,思绪回旋一圈,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他将刚刚从网友交流页上抄录在本子上的内容递给徐晃看。 目前弄清楚他们的名字是被谁写上去的,已经是次要的了。度过初级试炼场后,他们所要面临的挑战更多,想方设法活下去,才是最关键的。 徐晃拿过来看了一眼,差点没忍住惊呼,脱口而出的声音立刻被手捂住,才没在阶梯教室中回荡开来。 大致扫过本子上记录的内容,徐晃直接给好友竖起大拇指。 秦诀的记忆力是真的牛掰,他们在一周内,侥幸的度过了两个初级副本和昨晚的一个初级试炼场,这三道关卡被秦诀详细记录在册。 并且他总结了一套他们自己的通关过程,以及结合网友给出的通关流程标注的可能通行的其他方法。 不同的通关流程所获得的积分和奖励卡牌是不同的,按照系统给出的提示,通过初级试炼场的他们属于一星玩家,可以通过系统使用积分在商城中获取交易物品。 而积分之所以关键,是因为足够的积分,可以换取额外的生命。 他们所有通关的细节以及系统的播报和陷阱,秦诀都记了下来。 徐晃捧着本子看个不停,虽然他们无法预估到后面所遇到的关卡,但这本不算完善的通关攻略,却给了他不少底气。 枯燥的一节课过去,下课铃声响起,教室内的同学陆续起身离开。 秦诀收起笔记,拉好背包的拉链,站起身要走。 “秦诀,不吃了午饭再去吗?我请客!”刚被拉入游戏的那几日,徐晃被吓的心惊胆战,食不下咽,这些天逐渐适应了游戏的节奏,稍微安稳一下,才觉得胃部饿的厉害。 “不了,店长说今日人多,我忙完了在店里吃。”秦诀摇头婉拒,单手提包,将背包往肩头带了带。 “那好吧,下午没课,你忙完了就回来,我有预感……”徐晃摆了摆手,知道好友的情况,并未刻意阻拦。 他预感,或许今夜,诡夜会再次降临。 “秦……秦同学,我是昨晚的……谢谢你昨晚救我……”也就二人停顿说话的功夫,身边凑过来一个女生。 徐晃转头,认出了这是昨晚试炼场上,那个叫小婉的。他不着痕迹蹙了蹙眉,往后退了半步。 这姑娘狠心推人那一幕他可没忘,虽然这种游戏场的事情说出去真真假假未必会有人听信,但他可不愿无意中当了别人的替死鬼。 “那个,那时,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被吓傻了,身体不受控制……我听说,玩家可以组队,我可不可以……”林婉的面色还是很苍白,吞吞吐吐中,眼角溢出了几滴泪,仰着头的样子像是惊惧过度的兔子,可怜极了。 昨晚,她靠着装死,借着死人的遮掩,勉强在互相残杀红了眼的人群中活下来。可后续,她不清楚自己还有没有这样的好运。 因而,在看到同为玩家的二人后,她几乎是第一时间生出了要结伴的心思。 “不能,不可以,麻烦别堵着过道。”秦诀在陌生人靠过来时,面色冷了很多。他赶时间,不愿同这人浪费口舌。 看了一眼手机,秦诀没理会林婉哭红的眼睑和鼻尖,直截了当的拒绝,见林婉堵着狭窄的过道不动,干脆抬腿翻过一层桌椅走下另一层的过道,拎着包转身走远。 “等一下……” 林婉有些畏惧秦诀的冷脸,试图伸手拦住对方,但回想对方在游戏场提刀浴血的样子,又不敢得罪。 她是知道秦诀的,大一刚入校时,校园表白墙便有不少偷拍对方的投稿,只是这人一贯寡言少语,身高腿长又冷着脸,看起来很不好惹。 一开始还有女生上前大胆表白,但被那冷脸吓退之后,那点子谈恋爱的打算便打消了。 据说秦诀似乎是孤儿,一直在校外做兼职赚钱,校园内很少能碰见对方,但这并不妨碍对方仍旧霸榜信息墙的事实。 秦诀长相确实够帅,在一众平庸的同学间鹤立鸡群,一眼便能看到的那种。 从游戏场上看,对方的实力,也是不错的。 若是能寻到对方保护,或许危机四伏的游戏场,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听见了吗?不可以,我兄弟说了算。”徐晃摆了摆手,他承认林婉长得不错,可自己的命更重要。 不论她是不是有心,当时那种危急情况之下,本能做出的快速反应都是一个人最真实的写照。 小命安危面前,他可不愿意放一个定时炸弹在自己身边,即便这个炸弹包了花边,也掩盖不了是炸弹的事实。 “等……”林婉想跟着追出去,但两个男生身高腿长的,她脚踝的伤还没好,根本没办法忍着伤痛追上已经走远的人。 手机响起提示音,林婉打开看了一眼来电,神色飘忽,面色又白了几分。 徐晃提了饭菜回宿舍吃,另一头的秦诀骑着共享电动车赶去兼职的店铺里打工。 到了店铺,安置好自己的背包,秦诀熟练的收起冷脸,面色缓和很多。 从养父母离世后,他一路上磕磕绊绊着长大,吃过亏受过苦,总算将自己养活,也悟出一套百试不爽的待人经验。 上了年纪的叔叔阿姨更喜欢乖巧嘴甜的孩子,他只要稍微改变性格,便能获取店老板的好感。人心总有偏向,博得好感能让他这份工作更轻松的做下去。 不喜欢学校里复杂的人际关系,他就刻意冷脸拉开距离,避开不必要的麻烦,也减少与他人的牵扯。 这些小变动,能让他相对舒适的活下去。 周六正午,到店的食客不少,老板忙不过来,特意叮嘱他下完课早些赶过来帮忙。 “小秦,过来了?先打包这些外卖订餐。” 秦诀应声,换上服装,依照后厨的出单中一个个拿餐盒打包好。 这些工作秦诀做的熟练,几分钟的功夫,身边便打包好了一打,供取号的外卖员拿走。 负责招揽生意的老板娘松了口气,看到积压的订单在秦诀的操作下终于有序运转,忍不住感叹着:“多亏小秦来了,不然这店里的订单,要把我忙的晕头转向了!” 第231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5) “今天给小秦开双倍工资!加鸡腿!”后厨掌勺的老板大手一挥,十分大方的给秦诀加工资。 “谢谢周叔和婶子,周叔做的饭菜香,店里生意好,我也跟着沾光了。”涨工钱秦诀自然高兴,说着好听话,与店老板相处融洽。 他手上的存款不多,粗略估算,还了助学贷款后还不够读完整个大学,勤工俭学是他目前能兼顾的赚钱事项,这家店铺的老板和老板娘人很好,秦诀不介意工作时多用些心。 “哎呦,还是小秦嘴甜,个子高相貌又俊俏,小秦有对象吗?婶子认识不少小姑娘,给你介绍一个?”周婶忙里偷闲,打趣的询问着。 “我想先读完学业,谢谢婶子的好意。”秦诀笑着摇头婉拒,垂头继续自己的工作。 他一个人惯了,从养父母去世之后,那些对他抱有善意的人似乎最终都会离他而去。 幼时街坊邻里说他是克星,他还能不服输的拿石子砸过去反击,一路长大经历了许多,回头想想,或许他们并没有说错。 人的运气,或许是天定的。 小时候被拐卖,路途中高烧不退,辗转着被转卖了不少家庭,最终遇到一户待他还不错的夫妇家中,也曾有过四五年的好光景。 被拐走前的记忆他早已记不得,也不清楚那些将他买回来又转卖的家庭为何不收留他。 父母说他命途不好,但总算是到了家,一切都会变好的。 可一场地震,将那个温馨的家庭连同父母一同毁掉。 他在父母的苦苦支撑下,从废墟中活下来,被送去了孤儿院。孤儿院地处偏僻,鲜少有好心的领养人愿意过来。即便有那么一两个,也不会看中明显年岁大一些的他。 院长不算好,拿着上头的拨款却不愿多修缮一下房屋设施,最终,一场洪水冲垮了所有。 洪流中,一向贪财吝啬的院长却顶着一波又一波的水波,将还活着的他送去了一块浮木上。 他双臂紧紧抱住浮木艰难求生,漂流了许久,勉强活下来,被一个拾荒老人救起,靠着翻垃圾果腹为生活过一段日子。 只是那个冬天太冷,爷爷将仅有的破旧棉被给了他,冻死在了霜雪天气里。 也是那个冬日,他被一个好心的过路人发现,送去了救助机构,进入了另一所福利院,他的年龄大了,被安排着正常吃穿入学。 福利院里,他的年纪比其他小孩子大一截,没什么一起的玩伴。在那个县城的中学里,中途插班入学的他,也无意结交什么朋友。 享受着国家的补助,接受着义务教育,这些年,竟也一步步艰难的活下来,考上大学。 这般孑然一身的活着, 秦诀其实并没有什么孤独感。 他的命是由许多人接力般救起的,即便那些‘克星’的字眼时隔多年依旧刺在心底,但他只想,不顾一切、拼尽全力的活下去。 因此,哪怕被拽入危险重重的游戏世界,他也要,努力活着。 “也是,好好将大学读完,依照小秦的条件,不愁找对象的!我给你留了一碗饭,加了煎蛋和鸡腿的,在橱柜里,忙完记得吃。”周婶也意识到,以秦诀目前的财力情况,确实不太方便找女朋友。 现在的年轻人花销都大,男孩子处了对象,是要对人家姑娘负责的,所需要的金钱投入是必须的。 若是没有资金支撑,再没有足够的喜欢,人家姑娘凭什么浪费时间和名誉陪着吃苦? 不过周婶觉得小秦前途不错,日后一定能寻个心仪的对象。 “谢谢周婶!”秦诀道谢,将最后一个打包袋订上订书针固定好。 正午的客流量大,但过了午时,也就没那么忙碌了。 忙完这段时间,秦诀端着老板娘留好的饭菜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吃。 对面是一家咖啡店,客流也不错,白日里的任何时段,都会有些顾客驻足。 秦诀吃着碗中的饭,思索着夜幕降临后可能到来的诡夜游戏,以及自己目前所拥有的卡牌,推算着自己再一次活下去的可能性。 人对未知的,即将到来的危险,总是忐忑的。 “叮铃铃!”对面的咖啡店门铃响起,似乎有新客到来。 秦诀不经意的抬眸,视线聚焦,隔着两道玻璃,隐约看到了站在柜台前的背影。 莫名的熟悉,令他有种忍不住奔跑过去的冲动。 一辆载货车从街道中驶过,再看去,那穿着黑色风衣的人已然消失无踪。 “怎么了?小秦?” 老板娘周婶的声音响起,秦诀垂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踢掉了凳子,丢开了手里的筷子,伸手抚上了玻璃双开门的门把手。 他怔愣了几秒,黑色的瞳仁里闪过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失落,又看了一眼没了人影的咖啡店,心中空荡荡。 垂下了手,秦诀摇头只说着‘没什么,看错了’,重新坐回去,继续吃剩下一半的饭。 街道的斜对面,二楼茶室。 天道吸溜着甜滋滋的烧仙草,吃着芋圆询问: 【为什么不去见他?】只是看见了背影,便着急的不行,凳子都踢翻了。 【我可是恶鬼,怎么能轻易出场?况且,这次过来的目标不是他。】游慕将视线放在刚买的咖啡上,冰块结出了一层水雾,而被刚刚服务员触摸过的袋子上,正散发着肉眼难以看到的黑气。 或者,可以称之为,怨念。 心有怨念的人,会被恶鬼找上门。 世界的设定不可更改,大的变动容易使法则惊觉,但在规则之下能做的文章,也不少。 相比系统的照单全收,一个不留,以惩罚罪恶为噱头,将玩家统统化为自己的养料。 接管了游戏世界的游慕,更喜欢因果循环冤冤相报的惩处模式。 【咕噜……他好像…咕噜…有些难过。】要是这话被主角听到,他估计要嫉妒死了。 天道喝着奶茶,往后靠了靠,一大团光球压在系统显得过于瘦小的一团光晕上。奴役着新收的小弟给自己按摩,天道大有一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感觉。 系统有些眼巴巴望着天道捧着的饮料,它没喝过人类的东西,也不清楚该怎样转化,只觉得眼馋。 就这么愣神的几秒,它被天道抓包:【看什么看,用力捏,没吃饭呀?】 【大哥别气,这就捏,这就捏!】系统心中叫苦不迭,面上还要做小伏低,它头上压着两个大佬,自己抗不过,为了统命只能忍气吞声。 【对,就这儿,你好好捏,哥一会儿带你喝奶茶。】 天道美滋滋的享受,没忘了画个饼给辛勤的小弟吃。 第232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6) 接待了后续零散到店吃饭的食客,秦诀今日的兼职差不多步入尾声。 临走时,店老板又打包了一大份饭菜要秦诀带回去晚上吃。 他道谢接过,拎着饭盒出了门,不死心的再次往对面门店看时,瞧见了从对面咖啡店换班出来的服务员。 对方看起来还是个高中生模样,背着洗到泛白褪色的双肩包,垂头往兰大的方向走去。 这姑娘的侧脸,秦诀总觉得有些眼熟,可仔细分辨时,又确定自己此前没有见过这人。 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将那些杂乱的思绪抛之脑后。 或许是因为担忧接下来的游戏?今日总有些心绪不宁。 扫了辆电动车返回校园,秦诀走在回宿舍的小路上。隔着一道两人高的绿植花圃,他突然听到了尖锐的声线。 “乔越阳,你什么意思……你要和我分手?凭什么!你还惦记着时念呢?她死了!有本事你现在去医院病房搞她的尸体呀!” 这声音只尖锐了一瞬,说话的人似乎有意避讳着旁人,用手虚掩了嘴,声线压低了些。 秦诀脚步放缓,侧了侧头,听出了这是中午放学时,凑过来要求组队的那个林婉。 “什么叫我恶毒,我有你恶毒吗?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知道我这几日是怎么过的,你就不怕我将你那些事……” 控诉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是手机那头挂断了通话,压低声音咒骂的林婉言语戛然而止,而后,便是手机被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 “混蛋混蛋混蛋!” 秦诀放缓步子走过这片僻静的小道,这地方是回宿舍的近路,不过因为树丛生长的繁茂,又有蚊虫,多数是小情侣喜欢晚间造访,一般的校内同学不怎么乐意经过。 他不怕蚊虫叮咬,想快些回宿舍休整,迎接夜幕后有概率到来的游戏副本,不料又听到了些信息。 乔越阳,这人他知道。 兰大挺有名的富二代,也是……被他怀疑的对象。 他怀疑,是乔越阳将他与徐晃的名字写进了网站名单之中。 至于原因…… 大一下学期时,兰大曾经有一位跳楼身亡的学生,当时那晚的动静不小,救护车与警方的车子来的很快,校园信息墙与交流圈全都在疯传对方跳楼的视频。 但传播与转载很快被拦截,被学校压下,后续的事情似乎是学校赔了钱,封了口,删除了所有关于死亡学生的信息,只当一切都不存在。 一年过去,校园里还是欣欣向荣,招生板块照样火热,一条人命,早已被所有人遗忘。 秦诀记得,当时跳楼的学生叫做,宋晨风。 虽然不是同一个专业,但对方入学的成绩很不错,与他一样也是专业排名第一,因而登上过校园信息墙。 其实,在宋晨风跳楼身死的前几日,他与徐晃,曾见过乔越阳。 当时乔越阳开着自己新买的豪车,强硬的将宋晨风拖入车厢内,距离隔得太远,他们还没来得及赶过去阻止,车子便开走了。 当时路见不平的徐晃试图阻拦,便隔得很远嗷了一嗓子,乔越阳大约是听到了。 他怀疑宋晨风的死,有乔越阳的因素在。但大一学生们相互之间还不熟悉,他并不清楚双方之间的纠葛。他与宋晨风,也不过是见过几次面而已,算不上相熟。 再来,事情已经发生,警方已经定性,据说宋家人拿了钱,并没有继续追责,他再去深究,也没有意义。 “秦诀,你总算回来了!”听到脚步声,徐晃拉开门,让出过路的空地。 这间宿舍是四人间,但大一报到时,有两名同学递交了休学申请,便一直是秦诀和徐晃两个人住着。 “白日里它不会出现,你不用过分紧张。” 秦诀收回思绪,放下手里的饭盒以及肩上的背包,坐回自己的床铺。 “哎呦,不行呀,我一旦闲下来就有些怵。”徐晃扑倒在自己的床位上,翘着腿有些发愁。 他闲下来时,脑子里总会浮现游戏副本中的恐怖场景,那些可是真实的,比vr游戏还真,他怎么能不当一回事。 被拉入游戏的事,他爸妈都还不知道,他也不敢说,生怕家人为此担惊受怕。 徐晃翻了个身,掏出手机在备忘录里继续写下第五篇遗嘱。他担心如果自己真的死了,连个遗言都来不及写,也太悲哀了。 “距离午夜还早,你可以先写一写思政老师留的作业。”秦诀掏出自己的笔记一页一页的翻开,回忆着游戏系统的每一次播报,揣摩着每次副本,游戏留给玩家的生路。 余光看到徐晃唉声叹气,好心给出建议。 “没心情写,我在写遗书,你要写几封吗?”徐晃双手并用的打着字,即将面临游戏的惊吓,说不定都没命活下去,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老师设下的什么论文小结。 秦诀指腹摩擦着手里的纸页,静默了一瞬,并未采纳好友的提议。 “我写了,也没有人看的。”他不知道该写给谁。 “……最起码,要留下一些活着的痕迹吧!要不然,死了都没人知晓,多可怜。”徐晃清楚好友的情况,但他觉得遗书这种东西,就好比‘到人间一游’,起码是一个生命留存过的证据。 “我不需要。”秦诀本能的排斥这些,他总觉得自己还有什么事情空着没做,不能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了。 写遗书的寓意,并不好。 “……那,你要好好活下去。”徐晃打字的手微顿,而后他翻了个身,状若不经意的打趣着。 或许,他又觉得只是这样的交代并不够,半晌后,宿舍内响起徐晃略显沉重的语调:“秦诀,如果到了万不得已,不用救我。” 游戏之中,危机四伏,他知道自己的头脑不算好用,简单的副本,尚且能依靠着好友侥幸逃脱。 若是到了上强度的副本,他或许,会成为朋友的累赘。 虽然很想活下去,但他不愿意成为林婉那样背刺朋友的人。 他不想成为自己最憎恶的样子。 “…好。”秦诀轻声应下。 对于未知的事情,秦诀不敢打包票。但如果能救,他会尽全力救下这个唯一的朋友。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当钟表的时针指向12点的刻度,漆黑的房间内,突然亮起莹莹的光束。 宋晚雨捏着白日里突然出现在背包中的黑色名片,依照卡片背面的网址,试图登录上这个名为‘诡夜’的网站。 第233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7) 她颤抖着手,电脑屏幕加载的白光映出她瞳孔中挣扎闪烁的神色。 左手紧紧攥着卡片,她畏惧这个充满魔力的网站,又忍不住尝试以这种方式报复仇敌的可能性。 突然,转圈的加载页面跳转到了漆黑的网页,血红的字迹刺激着她的双眼,让她止不住打了个寒战。 【欢迎来到诡夜进行曲的世界。】 【规则变动,请玩家须知:当您打开页面之时,您可以尽情发泄您的仇恨与怨念,尝试记起自己憎恶之人的面容,将对方的姓名写下,诡夜会为您的达成咒愿。】 【当然,姓名传送成功之后,您也会承担相应的恶果,您的姓名,也同样会出现在名单之列,您的生命,将不再由自己决定。】 【诡夜,欢迎新增玩家的到来。】 漆黑的背景板与不断流血的字迹似乎存有生命。它们流动的速度不断加快,在背景上喷溅而出的血迹越发大量且浓稠,顷刻之间,电脑荧幕的光线将宋晚雨过于苍白的脸色映的血红。 她吓的丢开了鼠标,推开笔记本,侧头不断地喘着气,拼命将那一瞬间的窒息之感压下。 手腕颤抖着,整个后背的汗毛都竖立着, 她怕了,仅仅是看到了网页的可怖内容,以及那些数不清的名字后,她便怕了。 她不知道写下名字报复害死哥哥的仇人后,自己会面临什么。 网上关于诡夜的讨论度时常被封禁,却依然热度不下。那些帖子,那些动态,清清楚楚的描绘着另一个世界的炼狱场景。 十八岁的宋晚雨,在这一刻,胆怯了。 她记得哥哥死前给她发送的留言,要她和爸妈好好活下去。 ......爸妈也死了。 她原以为自己足够勇敢,放弃学业孤身来到陌生的城市,来到葬送了哥哥的城市。 她认为自己或许能寻到报仇的机会,或许能在偶然间遇到那人,然后如自己畅想的那样,趁之不备,一刀将其捅死。 她在兰大附近等了许久,寻了许久,却根本没见到那人的踪迹。 分明是近在咫尺的机会,只要写下对方的名字,便可以报复回去......她却退缩了。 表盘上的秒针转过一圈,零点过去,电脑屏幕重新回复正常,诡夜的网站信息从页面上消失。 宋晚雨捧着电脑不停翻找,一遍遍的循着网址搜索,却再也没能寻到。 她忍不住抽噎,焦急的哭求,放下电脑捂脸痛哭自己的无能。 哥哥的留言与心中的仇怨交织在一起,宋晚雨不知道该不该迈出这沉重的一步,却在转瞬间与机会失之交臂。 同一时间,留在宿舍里坐立难安的徐晃,以及耐心等待诡夜降临的秦诀,接收到了系统的播报音。 【诡夜进行曲——中级副本<雨夜旅馆>即将开启。】 【请诸位玩家做好被抽选准备,进入副本倒计时已开始……】 秦诀是被一阵强烈的颠簸感晃醒的,汽车的轰鸣声和轮胎转动的声响很大,还有隐约的水声敲打车窗。 睁开眼,他正坐在一辆破旧的巴车上,右手边是颜色泛黄发旧的玻璃车窗,窗外暴雨正不断倾斜着洒在玻璃上。 窗外阴沉的厉害,隔着雨幕,他只能看模糊的看清两侧的墨绿色植被。 “喂,秦诀…秦诀……”隔着过道斜对面的徐晃正小声呼唤着他,见秦诀转头看过来,才松了一口气,摆着手示意对方好好坐着,千万别乱动。 车子沿着泥泞的道路不断行驶,前方挡风玻璃顶端的蓝绿色护眼膜有些晃眼睛,秦诀仔细从车头上方的镜子看过去,却发现镜片折射出来的驾驶位空无一物,并没有司机的身影。 他开始观察周围,车窗上贴着大大小小的广告和标语,皮质的座椅破损露底,有的连海绵层都缺失了一大块。 车子上包括他在内,一共五位玩家。 玩家之间,能看到的只有象征着等级的星号,这里是中级副本,多数玩家的等级与副本相匹配。这次的游戏副本,似乎是标准的等级匹配制度,在场五人都是经过了初级炼狱场的一星玩家。 通关过副本的人多少都清楚系统的规则,车子上静悄悄,没人多说什么,都在不着痕迹的相互观察着。 与秦诀隔着一排坐在前方的,是一个带着镜框的男人,三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上班的西服,看装束像是某个企业的白领。 距离徐晃最近的,是一个穿着吊带舞裙,脸上化着浓妆的女人。 坐在车子最后排的,则是一个满头黄发,混混模样的男人,不过对方穿的衣服质感倒是不错,能看出来生活条件不差。 只是观察的这么几秒钟,系统再次传来了播报。 【各位乘客请注意,<雨夜旅馆>即将到站,请做好相关准备,巴士停靠后,有序下车。】 巴士摇摇晃晃的最终停稳。隔着车窗,雨幕中,一家破败的旅馆映入眼帘。 灌木丛与枯枝树干的包围,使得这郊区的二层旅馆显得格外阴森。 旅馆的招牌破旧腐烂,只剩下固定招牌的铁架子与零星的几个偏旁还留存着,招牌的灯光只亮起了一两个。 那顶光昏暗闪烁,莫名带着些不祥的意味。 朝外开的窗户很小,墙皮发霉脱落的很厉害,即便隔着窗子也能嗅到霉菌腐败的气味。 “这也太糟糕了吧!”穿舞裙的女人搓了搓手臂,看着远处的旅馆,明显不乐意进去。 【请乘客出示车票后,有序下车。】 机械提示音响起,召回众人的注意力。 再转头看时,车子的前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穿着绀色老式制服的检票员。 他戴着同色系的帽子,帽檐压的很低,整个人仿佛与玩家隔着一层水雾,看不清面貌。他静静的站在门口,仿佛从一开始就在这里,从未离去。 车上的几人显得有些木讷,僵硬的从座位上站起身,一个个排好队陆续拿出手上的票据递交下车。 就连徐晃也不例外。 秦诀不着痕迹拉动徐晃的衣摆,却没拦住对方排队过去的动作。 似乎在场的玩家都被什么驱使着失去了自主行动能力,秦诀却想不通为何自己还是清醒的。 十分诡谲的压迫下,为了不惊动检票员,他只能顺从走在队伍的末尾。 检票员不带一丝感情的完成自己的工作,向乘客索要着票据。 越来越近,秦诀抬眼看着检票员的身形,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再一次涌现。他努力想看清楚检票员的长相,却仿佛存在游戏中的视觉屏蔽设置一般,看到的只是一团模糊的虚影。 “请出示票据。”前面几人僵硬的走下车, 重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纤长白净的手指摊开在面前,秦诀蓦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几乎是同一时间,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悸动。 他并不清楚自己异常反应的原因,却知道引起这些的源头。 抬手将一页轻薄的票据放在检票员的手中,在对方收回手时,却猛然攥住了那节细腻的手腕。 “你……” 第234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8) 副本中,这种随时都可能触发死局的情况下,玩家最忌讳的便是违反秩序打搅npc的正常运行,但秦诀急切的想看清这个检票员的样子,想要弄清楚内心这股焦躁迫切的源头。 他甚至大胆到走近了两步,几乎要与对方贴在一起,尝试突破障目,看清楚检票员的相貌。 那一定是,他熟悉的。 模糊的虚影渐渐散去,宽大的帽檐遮蔽视线,秦诀只看到了检票员下半张轮廓流畅的脸和带着弧度的红唇。 对方抽出被抓起的手腕,往后退了几步。 “先生,请不要妨碍我的工作。” 这声音似乎没什么变化,又仿佛有一声无奈的叹息传入耳中。 “……我一定认识你,你是我……”不过脑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又被秦诀险险止住。 他说着,抬脚追上去两步。 不明缘由,没有前因后果,甚至毫无关联,脑海中清晰的词汇,与对面的检票员相匹配。 秦诀觉得自己或许是不要命了,才会无视环境与情形的追上去。但这种念头太过强烈,驱使着他不顾游戏的危险性,也要一探究竟的靠过去。 他固执的想要认出对方,有种要伸手取下对方帽子的冲动。 “先生,您该下车了。” 检票员声线如常,按下秦诀的动作,将一把黑色的雨伞放在秦诀手中,伸手搭在对方肩膀,推动秦诀下了车。 行动被禁锢,秦诀挣扎不动,身体僵硬的走下车,待恢复控制权时,身后的检票员和巴士倏然不见了踪迹。 “……”秦诀沉默的捧着雨伞,心中再次变得空寂,他努力回想检票员的样子和声音,却也只记住了那殷红的唇。 他确信自己此前没见过检票员,却又觉得万分熟悉,那种久违的感觉…… 使他十分确信自己没有认错,哪怕,他甚至不清楚对方的相貌。 雨还在下着,黑色的雨水滴落在皮肉上,有些刺痛。 “秦诀,秦诀,别傻站着,快过来!”远处旅馆的门口,徐晃晃着手臂招呼秦诀快些过来。 秦诀回神,撑开手中的雨伞,靠过去。 “不是,你哪来的伞?这雨有古怪,你看。”待秦诀走到屋檐下,徐晃立刻伸手给他看自己被黑雨烫出来的红痕。 “对呀,小兄弟,系统播报之后,我们便都出现在了旅馆前,你这伞?”带眼镜的白领男见秦诀手上多出来的黑伞,还以为是道具,眼神中略带艳羡。 能在副本一开始便使用道具的人,看来背包里的存货不少。 “巴车门口就有,你们没看到吗?”当着陌生人的面,秦诀自然不会傻到实话实说。他收起伞面,握着伞把的手无意识向上摸索着折叠起来的伞面。 脑海里,还在闪烁着检票员的脸。 “啊?我没注意。”徐晃拍着脑门,觉得自己亏大发了。 副本里面能用的道具不多,但大多都是十分紧要的东西,或许还能在关键时刻救命! 白领男看着秦诀手中的黑伞,又看了看外界不断落下的黑雨,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被身后的一阵门铃声打断。 “几位是要住店吗?这些天阴雨连绵的,倒是很少有人能停靠在这里了!”体型微胖的老板娘拿着芭蕉扇走出来,笑着冲几人打招呼。 【叮!】 【游戏正式开始,请各位玩家悉知。】 【主线任务:在雨夜中平安度过三日,每位玩家需随机接受并完成一名房客的请求。】 【支线任务(加积分项):请找出旅馆老板娘的秘密。】 【温馨提示:房间是安全的,但不是绝对安全。】 任务已经下发,众人不再多言,跟随店老板的指引进入旅馆。 “倒是也巧,刚好剩下了五个空房间,不多不少,正好!”老板娘依在前台拿圆珠笔记录着几人的入住资料,哪怕众人不曾表露身份,对方却准确无误的写下每个人的名字。 “您好,旅馆内包吃住吗?”秦诀借口询问着,悄然扫了一眼头顶显示(可交互1)老板娘的记事本。 他倒不是想知晓其他三人的姓名,共同进入副本的玩家各有心思,相互猜忌,都是被写了名字拉进来的,对于亲口说出自己的姓名,或多或少会有些顾虑。 他刚刚看老板娘的记事本,发现上方几行还有字迹,凑近些看,写的都是一些入住信息,没有一个退房记录。 或许那些人是他们之前进入副本的玩家,又或许,也是游戏剧情中的npc或背景信息。 “包的!包的!几位应该坐了许久的车,一定是饿了,先等等,这就去后厨准备早饭!客人可以先去房间休息。”老板娘放下手中的笔,将房间相应的钥匙分发出去,摸了摸发丝往柜台一侧的小门走去。 npc挨个给的房门钥匙,众人不敢当着老板娘的面有什么争执。 白领男分到了205的钥匙,舞女的房门号是203,与对方相邻的202则是徐晃的房间。 三人都在二楼,拿到一楼104的是秦诀,最后的黄毛分到的是102。 秦诀拿着钥匙,有意记下几人的房门号。这些数字,和老板娘入住记录上的前几行入住信息相吻合。 在他们之前,还有一批,未能退房的人。 “既然分到了房间,大家先各自回房查看一下,未来三天要住的地方,能在这里活下去,房间才是关键……若是有什么异常,我们一起商议一下如何躲避,中级副本更加危险,想要活命,我们一定要相互合作。” 拿了钥匙,从房门号上,白领男没看到什么明显的厄运字眼,他稍微松了一口气。扫了一眼五人中唯一拿到4号字眼的秦诀,见众人未有动作,便想拦下携领玩家的工作。 “你看起来很有经验。”舞女盯着白领男,神色淡淡的说了一句。 “实不相瞒,我一共度过了三个初级场和一个中级场,对于游戏的规则和设定相对了解,这次大约也是小场景逃脱类的模式。”白领男笑了笑,推了推自己的镜框,镜片下的眼睛显得温和识礼。 “哦。”舞女点了点头,不再搭话,抬脚往楼上走去。 倒是一侧的黄毛动了动耳朵,仔细衡量过在场的几人后,觉得白领男还算靠谱,主动示好:“哥,有什么情况可以叫我。” “我姓洪,你叫我洪哥就好……” 黄毛与白领男热络起来,徐晃不想同他人过分深交,跟着秦诀先去了104 。 这个门牌号一听便觉得不吉利,若是来个开门暴击什么的,两个人也有个照应。 好在并没有徐晃补脑的场景出现,打开木制的房门,内里一切正常。 虽然环境狭小破旧,但还配备了卫生间与热水器,比两人预料的脏乱差环境要好上很多。 第235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9) 窗子是对着旅馆后方的,除了一个空旷的后院,角落堆叠的一个方桌和几个长凳,便再没有其他引人注意的地方。 后院的围栏外,是茂密的树林,树叶密集,看不到更远的地方。 窗外的黑雨还在下着,似是没有休止的时刻。 拉上褪色老旧的窗帘,查看过房间暂时没有问题后,二人上了二楼,依例排查了徐晃的202,也没有任何明面上的异常。 倒是在二人走出房门后,徐晃隔壁的201,传来年迈老人咳嗽的声音。木制的门板不隔音,他们脚步微顿,仔细去听,确信就是201传来的。 恰巧紧邻着的舞女走出来,听到这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抱着手臂略显紧张的用视线向两人确认。 “客人,早餐好了!” 楼下老板娘嘹亮的声音穿透楼层,201的剧烈咳嗽声立刻消失。 三人默不作声,抬脚往楼下走去。 老板娘的头顶再次出现了可交互的提示,几人凑过去询问。 “老板,我隔壁还有人住吗?抱歉,我这人睡眠质量不太好,刚刚似乎听到了咳嗽声。”徐晃坐在沙发一角,试探性的引导npc说出有效信息。 “不好意思呀,那是我公公,他年纪大了,咳嗽老不好,不过客人放心,我不会让他打搅客人休息的!”老板娘用围裙擦着双手,面带歉意的道着歉,转头透过楼层看了一眼201的方向,笑着保证。 “啊,没关系,没关系!”这笑容有些渗人,徐晃往后坐了坐,摆手表示没什么。 “几位远道而来,小店虽然条件不算好,但饭菜做的可口,几位尝尝?”老板娘将桌子上的一笼包子推过去。 理论上来说,副本中的食物,存在问题的概率很大,众人迟疑着没有立刻抬手。 但老板娘就这么殷切的看着。 “碰!” 突然,左侧一阵剧烈的撞门声拉走了老板娘的注意力。 “臭婆娘!酒呢!又被你藏起来了?你他妈的,老子的酒呢!”喝的满脸涨红酒气熏天的男人耍着酒疯,将手里的酒瓶子猛地甩在地上,玻璃碎片四散开来,有一两个溅起,划破了老板娘的脸颊。 她伸手捂住渗血的脸颊,面带歉意的冲几人道歉,只说着:“抱歉,客人,我这边还有事,请几位自便,若有事情,直接去101寻我便是。” 说完,她转身过去搀扶酒鬼丈夫,在对方的谩骂声中,将人拉回房间。 期间,众人还能听到男人扇巴掌的脆响。 “垃圾。”舞女皱着眉,似乎很讨厌这样窝里横的男人,却碍于游戏场,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不甘心的低声骂了一句。 “现在老板娘在106,那么101便是空着的……”白领男看着106紧闭的房门,暗示其他玩家完成支线任务。 “我只要基础奖励就好,这种有难度的事情,还是交给有能力的人吧。”徐晃不上套,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说道。 他虽然不算聪明,但也不是傻子,这家伙明显是窜托着别人替他打头阵呢! “我们去后院看看。”秦诀拿起手边的伞,带着徐晃从楼梯后的门口走去。 剩下的三人,舞女抱着手臂回了房间,剩下黄毛面色纠结的跟在白领男身侧,最终还是陪同着对方去了101。 黄毛的房间在102,与101是紧挨着的,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他能快速回房躲避。也因为距离老板娘太近了,他需要投靠一个大哥,在必要的时候,给自己提供一些帮助。 秦诀撑着伞,与徐晃一起走到后院。隔着窗子看不真切,亲眼看时,才觉得这里异常荒凉,四处的围栏边杂草丛生,脚下的土地被雨水浸湿,泥泞脏污。 “这里,有什么线索?”徐晃缩在伞下,对周围过分寂寥的环境颇为胆怯。 他总觉得,会有什么东西从密林中冲破栅栏袭击过来。 “不知道,四处走走。”秦诀也不清楚是否会有线索,但他觉得,既然游戏开辟了后院的这方空间,总不会是无用之地。 脚下堆积的落叶有些已经腐烂,角落里散乱的堆积着几块残缺的砖石,地面不算平整有些凹凸感。 左侧的一小块区域的单层房间,应该是连同旅店右侧厨房的l型区域,与101号房的后窗相接。 其他房间的窗子倒是都能看到,但内里窗帘遮挡的很严密,秦诀看不出异常。 “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要不我们回去吧?系统不是说,需要领取并完成npc发派的任务?或许这些任务,才是线索。” 雨下的很大,有些飞溅在皮肤上,像针扎似的刺痛,徐晃揉了揉自己的手背,庆幸自己沾了好友的福,还有伞可依。 “哎呦!”走在泥地里,徐晃没注意脚下,似乎隔着泥土踢到了什么很硬的东西,他吃痛出声。 秦诀视线往下挪去,动作顿了顿,将雨伞交给徐晃,蹲下身挖出了一个缠满绳子的陶罐。 虽然被泥浆覆盖,但勉强能看出绳子的红色,以及陶罐封口上的黄符。 徐晃弯腰去看,预感陶罐里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东西看着就邪乎…” “要不放回去吧,万一招来些东西。”丢了命就亏大发了。 “……先放回去。”知道徐晃惜命,秦诀也不清楚里面的是什么,旅店内的一切都还不清楚,没必要莽撞行事。 将罐子埋好,记清楚位置,二人折返回去,洗净了双手和鞋子上的泥泞。 “你们找到了什么?” 白领男和黄毛正等在楼梯口,见两人从后院回来,立刻出声询问。 “你们呢?”秦诀擦干净手上的水渍,也不否认,抬眸反问着。 “101很干净,格局也都是正常的单间样子,门口挂着老板娘的衣服和包,床头柜锁着,不清楚里面有什么。”白领男抹去那些发现,说着无关紧要的话题。 这种含混的话术自然没法糊弄秦诀,他拿起雨伞从二人身边走过:“后院也很干净,只有一地的泥土。” “还有呢?”黄毛知道对方一定隐瞒了什么,他分明隔着窗子看到雨中的两人蹲在泥地里做着什么。 “没了。” “听不懂吗?你们既然无心交换信息,那我们自然无可奉告!”徐晃推开黄毛,上楼回房。 第236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10) “等等!”白领男拦住秦诀,行为倒还算客气,说着:“既然不愿告知,那么我们可以自己去看,能借用一下雨伞吗?” “不能,让开。”秦诀握紧了雨伞,避开白领男,不再多言。 这伞是检票员独独送给他的,别人都没有。怎么能轻易给白领男用了! 秦诀的房间就在楼梯口,关门上锁,白领男无法再追问下去。 这只是第一天,不能毫无理智的与人结仇,思来想去,白领男只能暂时罢休。 标间内没有桌椅,能坐的只有床铺。秦诀坐在床头,拿毛巾将雨伞上的水迹擦干,靠在床头放好。 躺回床上,犹豫了一会儿,他敲开了系统查询页面。 【(系统分身)8888已上线……】 【8888:玩家您好,如有疑问,可酌情咨询,系统分身将为您提供在线服务。】 “……系统,游戏副本里的npc,都是无生命的吗?”秦诀尝试询问,尽管他或许并不能从系统这里得到答案。 他总觉得,检票员与其他所见过的npc不同,具体来说的话,他无法对其他类似依照数据机械运作的npc产生心跳加快的反应。 【请玩家准确称呼系统的编号,这是对系统工作的尊重,谢谢配合。】 “……”莫名的,秦诀觉得系统分身之后的状态变得更加……墨迹。 “888……8?”这编号似乎在占他便宜。 【在的,已收到玩家咨询,正在加载中……】 【玩家您好,此类问题涉及敏感词,请更换诉求。】 “……”秦诀一阵语塞,又忍不住追问道:“那我还能再见到他吗?进入游戏时的检票员,他穿着一身绀色服装,虽然看不清脸,但一定相貌很好,手很白……” 担心同类型的npc太多,自己又不清楚对方的数据编码,秦诀尽可能的描述清楚检票员的特征,给系统缩小锁定目标的范围。 只是说着说着,又不免回想起对方手腕握在手心的触感…… 【玩家您好,当诡夜副本存在位置空缺之时,npc数据可能存在重复利用的情况,但几率仅有千分之一,系统并不能确定您所描述的数据是否会在您当前所处副本中重复投放。】 “那便是还有几率遇到他?”秦诀只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几个字。 【系统并不能确定。】 没得到准确的答复,这是系统一贯的回答风格,秦诀并不意外。 但总归,系统并没有立刻否认,便说明只要他还在游戏里,就有机会与对方再次相遇。 虽然,概率很低。 【我这么说可以吧?应该不会出错吧!】房门紧锁的105号房,天道套了个系统的分身马甲转圈出来上蹿下跳的撒欢,蓄意让主角叫了爸爸后心情格外舒畅。 【可以。】游慕侧躺在床上,静等夜幕降临。 【不过不是我说,他也太大胆了,要是我们不来,但凡换个npc,在车上他的爪子指定要被砍了!】天道觉得主角儿子瞎胡闹,明知道副本危险,还上手摸。 也幸亏摸的是自己人。 若按照系统规则下的npc设定,但凡有异动,秦诀就要嘎。 不过原定的剧情线中,这次秦诀倒是侥幸通关,他那个室友却是倒霉了,没能撑过去。 【对了,宋晚雨还会登上网站吗?其实她若是选择放下仇怨,过好自己的生活,也不是不可以……】对于这个姑娘,天道有些惋惜。 她本该有和谐美满的家庭和极好的前程。她高考的分数,足够被优秀院校录取,可她却选择了另一条布满荆棘的无望之路。 【如果她选择为家人报仇,那么我们,便送她一份礼物。只当是……为了她那向死的勇气。】游慕抬手轻抚天道的光团,眼底微光转换。 一个刚成年的小姑娘,胆怯和害怕是正常的。 现在退缩,她还有机会可选,还有另一条活路可走。 他给出宋晚雨进入游戏这条选择,只是不想对方如惩罚世界原定剧情中那般,死的窝囊,死的不明不白。 即便没有宋晚雨,被乔越阳抛下的林婉,被诡夜的恐怖所支配的林婉,也会拉乔越阳下水。 至于乔越阳的父亲,便更简单,商业上的对立和竞争,有时可不是相互浇死发财树这么简单。 嫉妒和金钱,足够令人冲昏头脑。 游戏世界里的时间流速很快,天色渐渐阴沉下来,隐约有了入夜的迹象。 “啊!!!” 突如其来的一声惨叫响彻整个旅馆,秦诀支起身体下床,仔细分辨着,似乎是同一楼层发出来的。 那叫声的源头很大概率是……黄毛。 推门走出过道,果然看到黄毛跌坐在103和102的房门交界处,瞳孔放的很大,似乎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之后产生的短暂呆滞。 “你看到了什么?”秦诀走近些询问,顺着黄毛的视线去看103,敞开的房门足以使人看清楚内里,一样的标间格局,一切如常。 “……”有人靠过来,黄毛似乎缓过了劲来, 动作僵硬的站起身,却避讳的什么都没说。 “他怎么了?”闻声赶来的舞女靠在楼梯扶手上,脸上带着怯意,唯恐看到什么恐怖的画面,迟迟不敢走下来。 “不清楚。”秦诀盯着黄毛踉跄的背影和被吓的打颤的双腿,目光充斥着探究。 黄毛一定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但这东西似乎只特定了黄毛一人可见。 依照游戏的潜规则,黄毛,或许将是今晚第一个遭殃的。 但这些与秦诀无关,他没什么泛滥的善心去帮助黄毛度过危难。 “哦……那我还是……”舞女并不信任秦诀,事实上,游戏场中的任何人在她看来,都不值得相互信任。 舞女犹豫着,终究还是觉得事不关己,打算不予理会,转身离开。 就在她要转身抬脚迈步的时候,又是一声惊吓,从二楼传来。 这次惊呼的声音秦诀熟悉,是徐晃。 他转身越过舞女往楼上跑去,见徐晃在走廊尽头安稳的站着,稍稍安定。 “徐晃,发生什么了?”秦诀问着,顺着徐晃无声的指向,看到了住在201的老人。 房间开了一半,站在缝隙前足够看清内里的情况。 一阵恶臭扑鼻而来,坐在轮椅上的老人骨瘦如柴,甚至有些近似干尸,只有那微弱起伏的胸口还能证明对方的存在。 他头发稀疏,脑门和身上都是些黑褐色的斑点,下半身像是已经长在了轮椅上,脏污和血肉浑浊在一起,隐约可见些渗出的粘稠积液。 最令人惊骇的,是他那一双空洞的血窟眼眶。 这个老人,没有眼球,那眼眶里甚至招来了不少苍蝇的寄居繁殖。 徐晃有些作呕,抬手掩着口鼻险险压下那种反胃的感觉,他拍在秦诀的肩头,指着自己的头顶想让对方看自己的任务状态。 第237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11) 一股更浓郁的恶臭袭来,房间内的老人开了口,他沙哑的声音像是干枯粗糙的树皮相互摩擦,嘶哑的令人极度不适。 “……咳咳,咳咳……后生啊……我的眼睛……可一定要……帮我寻回来啊……” 他颤抖着手臂,费力的抬起,指尖正指向徐晃。 秦诀转头看去,组队卡加持下,他看清了徐晃接到的任务提示。 【日常任务(1\/1)进行中:请帮201号房客寻回自己的眼球,限时三日。】 徐晃转头,看向好友,一脸菜色。 他只是被咳嗽声扰的烦躁,试着来门口查看情况,却被强制指派了个任务,还没有拒绝的余地。 “您放心,眼睛,我们尽力去寻。”应下老人的委托,秦诀面色平静的将房门合上,没理会靠过来询问的舞女,一言不发的带着徐晃回了104。 “秦诀,怎么办?我根本不知道老头的眼珠子在哪儿,丝毫没有头绪!再者,就算我找到了,给了他,他会不会有了视觉直接恩将仇报反杀我?” 徐晃坐在床尾,挠着头十分烦躁。 “他的眼眶是空的,寻找眼珠的任务不太可能有假,一定藏在某个客房的角落,又或许在后院。这才第一天,总之,先别急。”刚步入副本,游戏的规则和设定对他们来说都还是未知数,秦诀只能先安抚着徐晃别慌。 他同样沉着面色,反复思虑着目前见到的旅馆内发生的事情。 这次的副本没有提供身份信息,也不给旅馆的背景故事,一切都靠玩家去猜。 也许,其中的内情并不复杂。 “201号的老人是老板娘的亲属,我们先去寻老板娘。”既然没有头绪,那就从仅有的联系去切入。 秦诀敲定,这么分析一通,虽然仍旧没什么可靠的办法,徐晃的情绪却是稳定了不少。 二人再次推门而出,外界的天色压的更暗。 恰巧老板娘端着盒饭从柜台的小门中走出来,打算挨个去送餐。 “客人怎么出来了?夜晚还是不要乱走的好,各自待在房间内最安全,特别是零点之后……”见到秦诀和徐晃在外界走动,老板娘略显惊讶,随口说着,而后缓缓噤了声。 “看我,真是忙昏头了,跟两位说这些干什么,今晚的晚饭,两位最好还是带回房间吃吧,我要去给其他几位客人送餐了。” “老板,住在201的老人似乎身体不太好,我们总能听到咳声。”秦诀接过老板娘递过来的饭盒,状若不经意的询问。 老板娘伸过去的手一僵,温和的笑容扭曲了一瞬,而后恢复正常,道着歉:“抱歉呀,客人,我公公他总是这般不听话,别担心,我这就去劝劝他。” “夜色深了,两位快回房休息吧。” 老板娘再次叮嘱了一番,而后转身上楼去逐一送餐。 “我先回房,有什么异动,组队弹窗沟通。”徐晃觉得夜晚降临后,一定会发生些什么,老板娘一再提醒的,一定是关键信息。 再来,他还想听一听老板娘如何劝解201的老人,或许会多获取些信息。 为保安全,他必须赶在老板娘去201之前回到自己的房间。 之前被那老人的惨状吓到,都忘了组队卡的附加功能,虽然系统给的绿卡奖励大多鸡肋,但有一些,还是很实用的。 秦诀点头,与徐晃分开,各自回房。老板娘分的食物不明底细,自然不能直接入口,好在游戏副本内很少感知到饥饿,不吃饭也能撑下去。 撩开帘子,窗外的雨还在下着,夜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后院的环境一片死寂。室内灯光照耀下,只能看清楚近距离的一片泥地。 秦诀隔着反光去看,恍惚间总觉的空地上的黑色浓重了几分。 透过黑色的雨仔细分别,那一团,像是几个什么黑漆漆的东西,正蹲在土包周围。 那土包,分明是白日里他和徐晃发现陶罐的地方! 他正目光聚焦的看着,那些黑影仿佛察觉到了视线,蓦的转动‘头颅’朝秦诀这边看过来。 分明没有脸,都是一些虚影,秦诀却如有实质的感受到了被盯上时的头皮发麻。 猛地拉上窗帘,秦诀吐出一口气,迫使自己平静下来。 坐回床边,他仔细梳理着旅馆内的异常。只是线索太少,仍旧无法拼凑出真相。 房间内挂壁式的钟表一刻不停歇的转动着,秦诀躺在床上,尽量忽视钟表的滴答声,仔细分辨着外界的动静。 但夜晚的旅店,分外死寂。 组队消息中,徐晃说只听到了老板娘走过来的脚步声,连房门开合的声音都没有,201的咳嗽声再次消失,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声响。 这老旧的旅馆墙壁很薄,木制的门不可能隔音,一墙之隔,徐晃听不到任何对话声。 很怪异,但在游戏副本中,又过分合理。 “咚…咚…咚……” 突然出现的敲击声。这声音很轻,但在鸦雀无声的房内与走廊外,便格外清晰。 转头向墙壁看去,时钟正指向午夜零点。 敲门声还在不急不缓的传来,一下一下,不算急促,却有执着的意味。 隔着门板,秦诀无声坐起,缓缓踱步到门口,压低了呼吸仔细去听。 除了敲击音,什么都听不出来。 抬手握上门把,秦诀思索着,要不要开门查看。下一秒,敲击声停了,似乎一切恢复平常。 拿出卡牌化为弯刀,秦诀衡量着自己遇险的可能性,思索着目前少得可怜的线索,最终还是打开了房门。 门口站着的人,微卷的黑发被雨水打湿,黏连在脸颊颈侧,宽大的衬衫贴着皮肤,透出些肤色。 他浑身湿漉漉,带着凝重的水汽。 对方垂着头时,秦诀瞬间认出那与脑海中一般无二的殷红唇瓣。 少去了门板的遮挡,触及门前站着的人,秦诀原本严阵以待的凝重目光怔愣一瞬,眼神光骤然亮起。 “……!” “那个……你……” 秦诀有些语无伦次,指腹相互揉搓着缓解空白匮乏的头脑,努力想说着什么。 视线落到对方沾水后的脸蛋上,又忍不住思绪神游。 这次没带宽大的帽檐,果然,很漂亮。 而后,他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到自己微微抬起的弯刀,手腕一软,猛地将其丢开,随脚踢去床下。 第238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12) “可以请我…进去吗?雨太大,房间内的热水器,坏掉了。”游慕直截了当的开了口,指尖碾碎压在手心里的黑影。 等手足无措的小狗主动邀请,怕是要等到明晚去了。 他伸手拨弄着湿哒哒的发丝,那水渍还在一滴滴的往下淌着,落在脚边积蓄出一小片水迹。 动作间,湿衣领口被拉扯着扩大。 秦诀不由自主随着对方的动作,将视线汇聚在那一片白腻的锁骨上,无意识中喉结滚动。 太过专注,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看向对方时,过于炙热且不端正的目光。 “……可以吗?”游慕有些哑然,觉得二十岁的小青年不经撩。 只是随手的一个动作,也能有这么大反应...... 没出息。 “可…可以,快进来…快......”猛然反应过来,秦诀伸手攥住对方的手腕,将人拉入房中,‘砰’的一声关上门。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过于急切而显得不得体,秦诀此地无银三百两般的找补着:“......外面冷。” “谢谢。”作为水鬼,成功被房客请进房中,目的达成,游慕满意的勾起唇角礼貌道谢。 “不,不客气。”连笑的时候都漂亮的不成样子。 秦诀盯着对方,有些飘忽,只听自己的心跳随着对方的一颦一笑不断鼓噪着跳动,早已全然将危险和谨慎抛之脑后。 “可以用一下浴室吗?”游慕抬手解开胸前的扣子,一颗一颗,解的很慢。 “当然可以……你随意用就好。” 分明是自己的客房,秦诀却显得有些无措,眼睛四处游移环扫,假动作不少,却没忍住最终仍是落在那人身上。 湿衣服受到拉力,顺着手臂滑落。因为雨水的侵染,有些粘腻,部分还贴合在皮肉上,透出些肤色。 好白…… 注意到小狗直勾勾的视线,游慕轻笑着背过身,抬脚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直到浴室的玻璃门合上,秦诀躁动的心才稍稍落下。理智回笼之余,他开始思索检票员这次所扮演的角色。 他坐回床边,看着挂壁的时钟,意识到午夜造访的漂亮检票员,可能不是人。 压制自己的思绪尽量不去关注浴室内的情况,秦诀告诫自己要保持镇定,又在不经意间,视线扫过玻璃门透过暖光和水雾映出来的影子,彻底被其夺去了心神。 只是冲洗一下,花费不了多少时间,况且游慕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沐浴。 他在秦诀的房间内设下了水鬼的印记,和圈地盘没两样,只是为了驱散其他鬼怪的入侵。 原本,104应该是分配给徐晃的房间,本来的水鬼,自然也不是冒名顶替过来的自己。 他动用了些小手段,让系统变更了一些细小的东西。这样,便能在游戏规则之下保住徐晃的命。 拉开磨砂玻璃门,游慕穿着浴袍从内里走出来,毛巾擦拭着发丝,赤脚来到秦诀面前。 “我洗好了,谢谢。”拉下头顶的毛巾,游慕单手揉了揉半干的发丝,道谢。 秦诀鼓噪的情绪缓和了很多,虽然仍旧盯着对方挪不开眼,但思绪是清晰的,他摇头回应,又大胆的追问。 “不客气,你……这次是鬼吗?” 就像在车厢内,第一次见对方便足够放肆到伸手去抓人手腕一般,感觉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 这种莫名安心的感知让秦诀可以无视游戏的规则与敌对的身份,使他这么直接且明确的问出来。 他有种,对方不会伤害他的直觉。 “你觉得呢?” 游慕反问着,陡然倾身靠近,弯腰时发丝随重力垂落,有些柔软的湿漉发尾划过秦诀的脸颊唇畔。 距离很近,秦诀有些呼吸不稳。他下意识舔了舔被沾湿的下唇,对上深夜造访的npc,盯着对方浓丽的脸,轻轻点了点头。 其实对方所扮演的检票员,应该也不是正常人,或许,对方的数据便是鬼怪一般的设定。 “知道我是鬼,还敢放我进来?我可能,会吃掉你……灵魂…或身躯……” 游慕伸手抚上秦诀的肩,指尖往内缓缓滑动,擦过脖颈与咽喉,横向划过,这是一个划破脖颈的暗示。 “车厢上,只有我清醒着,雨伞,你只给了我。”秦诀相信自己的直觉,仰着脖颈,任由对方拿捏,言语确凿。 他觉得自己在检票员这里与别人是不同,最起码他有别人都没有的伞,这是对方唯独送给他的。 而且,哪怕是蓄意扰乱了对方的工作,他也没有得到惩罚,这种事情放在诡夜游戏里,很不正常。 他或许,是个例外? “紧凭一把伞,便觉得自己是例外?” 思索之间,回旋的心思被对方一语道破,下颚被掐住,秦诀被迫仰头。 此时眼前人的样子发生变化,面色直白,发丝拖长,口中獠牙隐现,空气中的湿度增加,周围的墙壁开始潮湿,渗透出黑色的雨水。 对方似乎有意展现出鬼怪的模样吓人。 可这模样根本不足以唬到经过了几次副本的秦诀,他便这般仰着头,望进对方的眼中询问着。 “我是吗?” 车厢上检票员无奈又纵容的叹息,门前时对方手心那一闪而过,与后院泥土上汇聚起来的虚影相似的黑气,那遮蔽黑雨的伞,以及……到现在都完好无损的自己。 游戏场存在着数不清的伪装与欺骗,但一个随时都可以夺取他生命的鬼怪,根本没必要做这些无谓的诓骗。 他是一个,遵从内心的人,他相信自己的感知。 游慕垂着头,以他这个视角,刚好能看到秦诀高挺的鼻梁和优越的眉眼,以及对方眼角那颗,清晰的泪痣。 每一个世界,虽然偶有偏差,但基于原本的样貌,小狗的皮相都不会差。 这泪痣,倒是第一次出现。 至于原因,或许是上个世界,阿戈纳斯强烈不甘与执念的产物吧。 想到留下小狗捧着他由身躯化作的泡沫崩溃大哭,游慕心中软了几度。 秦诀没等来回答,潮湿的毛巾兜头盖下来,白色的绒布遮蔽了视线。 他刚要抬手取下,手腕被按住,唇边贴上了过分柔软的东西,带着鬼怪的寒气。 他意识到,那是对方落下来的吻。 第239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13) 睫毛颤了颤,耳根骤然红透,第一次尝试亲吻的人,笨拙又缓慢的试着回应过去。 鬼怪的气息是冷的,落入口中时,滑腻柔软,像是在品尝他兼职门店对面咖啡店的新品奶冻。 秦诀有些迷醉,在对方提醒换气时,还不知足的下意识想要追过去。 鬼怪却轻笑着将他推开,下一秒,毛巾从头顶滑落,与他旖旎亲吻的鬼怪隐去了踪迹。 秦诀环顾四周,一室安静,墙上表盘还在不遗余力的转动着。 若不是手边的毛巾,以及唇角的湿意,他一定会误以为,这是一场太过迷离的幻梦。 猛地仰躺在床上,青年抬手抚着唇角回想,等待着周身热度缓慢消退。 他没得到答复,但或许,落在唇间的吻,便是答复。 分明是等待燥热散去,但越是回想,却越是血液沸腾。 “系统,888…8,在吗?”秦诀忍不住低声戳开系统分身的对话框。 【玩家您好,系统分身为您在线解惑。】 “我又见到他了,他刚刚,在我房间里。”不仅见到了,还亲到了。 但是秦诀有所顾虑,没敢说太多,担心对方的与众不同会受到系统的关注。 或许还会像影视中演绎的那样,产生自主意识的数据,会遭到游戏总控的查杀。 【……玩家您好,请不要随意占用公共资源。】 “初入游戏时,我记得你说过一句话,积分可以兑换玩家想要的东西,那么我可以用积分兑换一个数据的所有权吗?” 可惜他的积分并不多,即便真的可以,当下应该也是不够的。 秦诀有些后悔,他开始回想之前的几个副本,如果通关方式不那么保守,或许能获得更多积分。 【很抱歉,您的玩家等级有限,无权获悉。】 “或者,如果我完成了最终通关,可以带一个数据离开游戏世界吗?”秦诀追问。 【很抱歉,您的玩家等级有限,无权获悉。】 没得到答复,关闭对话页面,秦诀垂眸思索着。 一样的回答,没说能,也没说不能,似乎一到对方的问题上,系统便含混不清的什么都说不明白。 这并不像一个系统对待下位npc的态度,或者,是对待异端的态度。 作为与玩家对立的npc,双方初始阵营一定是相互敌对的,可对方,违背了大部分npc的正常行为模式,行为与言语都带着鲜明的思想与意识。 如果,对方的异常是个例,那便是被系统查杀的对象。系统应该在进一步询问玩家过后,做出类似于解决或修补bug一般给予的反馈信息,这才是正常的逻辑。 他提起对方的时候,系统的回避反应,明显是清楚他口中的指代…… 刚刚亲吻过他又消失的鬼怪,似乎不仅仅只是npc这么简单,可他该如何,再次寻到对方呢? 秦诀思来想去,却得不到一个明确的方向。 天道穿过墙壁溜回游慕身边,给自己扇了扇风,向游慕倒苦水。 【他可真敢想,他还想买断你呢!臭小子,多少积分啊?口出狂言。幸好我反应快,什么都没说。】 【不过,他好像有些怀疑你的身份了,没事吧?】 【暂时不影响游戏进程,没关系。】 站在102号房,游慕抬手托着天道的光团,分心安抚小天道,穿过门板看到内里的情形。 黄毛死在了床上,眼睛血管撑爆,突出在眼眶之外,脖颈一圈黑色的细小手印,下身还有惊吓时失禁的尿液。 抬手将黄毛的灵魂收拢,交给系统纳入游戏的npc行列,游慕将视线挪到杀死黄毛的凶手身上…… 面色惨白的小孩正缩在角落,下半身的双腿还保持着死前被轮胎碾压的破碎肉泥状态。 他艰难的收起自己犹如一滩烂泥般黏连着骨头的双腿,瑟缩着,黑白分明的眼睛胆怯的瞧了闯入房中的大鬼,继续埋头当自己不存在。 “别怕,过来。”游慕蹲下身,给予对方一丝鬼气维持形体,抬手唤对方走过来。 浓厚的鬼气补给了小鬼魂体不稳的情况,得到了大鬼的馈赠,小孩看着自己恢复如常的双腿,明显开心起来,不那么畏惧面前气息瘆鬼的大鬼了,试探着抬脚靠过去。 “乖。” 游慕伸手,揉了揉懵懂孩子的头。 “他死了,你的仇怨已经了结,我带你回家。”起身牵起孩子纤细的手腕,游慕带着他穿过墙壁,穿过旅馆的建筑,离开了这方游戏副本的世界。 系统的设定是从高维世界叛逃而来,自身所留存的能量并不充裕。 但它很善于利用环境,为了打造诡夜这个游戏世界,拉取了大量现实世界中的怨灵和鬼怪配合自己捏造的npc一起组成了一个个游戏副本。 这些被吸纳入游戏世界的亡灵,大多数,都是现实世界中怀揣怨气不愿往生的怨灵。 黄毛的罪孽,是飙车杀人。 他家境不错,生来叛逆,喜好驾驶着改装车辆在公共路段肆意飙车。 而自己牵着的小鬼,便是黄毛车轮下的亡魂。 第240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14) 出了人命后,黄毛没有第一时间投案自首,反而选了一处荒地,仓惶中用铁锹将还留有生机的孩子一招敲死,挖坑掩埋,又洗刷了血液和肉泥,掩盖了这一桩罪孽。 偏偏,那段偏僻靠山的路段缺少监控,居住在公路附近的孩子父母,日日张贴着寻人启事,祈求警方搜寻失踪小儿。 苦苦等待着奇迹降临的父母不会知晓,他们的孩子,正葬在距离家门口不足百米的山野林间...... 安全度过一日,四人在天光渐亮时不约而同走出门,汇聚在一楼大厅,照例在老板娘送出早餐时通过交流获得线索。 只是过了莫约十分钟,仍不见黄毛出现。 “哎呀,今日102的客人怎么还没起?”老板娘看着多出的一份早餐,后知后觉的惊讶出声。 众人面色有异,但心中对黄毛的生死,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 移步至102,老板娘提供了备份钥匙,将门打开。 意料之中,黄毛横死在床上的场面映入眼帘。 四人昨夜丝毫没有察觉到外界的异动,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了,毫无征兆。 他死的还不算惨,只是胸口心脏被掏空,呈现出一个血窟窿,惊惧的神色定格在僵硬的面上,目眦欲裂,死后都无法合上眼。 “啊!这……这可如何是好!要报警的!可……这几日雨太大,道路被积水淹没车辆不通行,出不去的。”老板娘更是惊恐,手上的早餐掉落,惊慌的不知所措,半晌后小跑到前台试图拨通警方的电话。 四人相顾无言,沉默着从102 退出去,坐回客厅。 黄毛的死太过突然,而他们到目前为止,还没弄清游戏的行凶规律。 “难道是……每晚必须死一人?”徐晃摸着自己的弓弩卡牌稍显焦灼,他的任务还没有头绪,或许黄毛的死因,便是没能完成房客给出的任务? 但系统明确说了任务完成的期限是三日,这些明令的规定,大概率不会存在什么语言陷阱。 “有可能,依照我参与副本的经验来看,确实存在不断死人才能通关的潜规则。”坐在对面的白领男开口搭话。 “对了,我们刚来时,老板娘说房间只剩下五个,那么其他房间都是有客的,但我们,还没见这些客人出来过……” 舞女的话很明显,她怀疑那些客房中有着什么秘密与线索,或者说,存在什么不是人但占据空间的东西。 “两位,我们要活下去,便需要合作。我承认之前带有私心,不愿透露消息,但仅剩两日了,还有两个难熬的夜晚,我们合作吧。我想知道你们在后院发现了什么……”白领男尝试去冒雨查看,但雨势很大,像锋利的针尖,刺的人皮肤红肿生疼,他根本没法坚持过去。 他很惜命,见势不对,便不再捏着之前与黄毛的发现不愿吐露。 依照白领男所说,老板娘似乎还有一个孩子,101号房中,衣架上挂着许多小儿的衣服,门边的鞋架上,也有很多小鞋子。 只是旅店内根本没有小孩子的身影,老板娘也根本没有提过孩子的相关话题,这是一个关键性的疑点。 “我们在后院,发现了一个用红线包裹的陶罐,足球大小,似乎是一些邪术类的东西,因为不明情况,所以当时并没有拆开查看内里装着什么。”听了白领男的线索,作为交换,秦诀也说出了他和徐晃昨日的发现。 或许是死了一个玩家,让本来相互陌生的几人有了些共同协作的意识,四人对坐交换信息,还算和谐。 舞女在一旁听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犹豫的开口询问:“老板娘做的饭菜,你们吃了吗?” “没有,你发现了什么?”白领男摇头,他有这方面的经验,不会吃npc给的东西。 但看舞女的表情,明显是有所发现。 “没吃就好,我怀疑,那包子里面的…是人肉。”刚刚之所以那般询问,是因为…… 舞女今早出门时,发现自己误打误撞的完成了有关房客的任务。 系统给出的表述是,帮助饥饿的204房客饱腹。 她起初还不明所以,在视线扫过放置楼梯口垃圾桶上的盒饭时,突然明白过来。 因为不确定食物是否正常,舞女一筷子都没动过,那些饭菜的味道冷掉之后很难闻,油腻的厉害。 她不想鼻子遭罪,便在临睡前将盒饭随手放在了垃圾桶上方。 但今早看时,内里的事物被一扫而空。 盒饭上的黑色莫名灰迹,舞女一点点低下头颅,看到了一串黑色的脚印,从204一直延伸到她自己的房门前。 那脚印很凌乱,似乎是这东西在自己门口徘徊了很久,才最终选择了吃光垃圾桶上的盒饭。 她可不认为,这留下黑脚印的家伙会是素食主义者,对方原本的目标应该是她,或许是被饭盒的味道吸引,才改变了目标。 意识到自己躲过一劫之后,舞女整个人汗毛耸立,缓了许久才算平静。 说出这些的时候,舞女仍心有余悸,若是没有那些盒饭,或许昨夜她也是要遭殃的。 “所以,204住的是一个饥饿的怪物?”徐晃捏着下巴,他仔细回想昨夜的动静,但仍旧一无所获,他并没有听到任何异样的响动或是吞咽咀嚼的动静。 第241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15) “我的任务是给老板娘的公公找眼珠子,你也知道,但现在还没有头绪。”听了舞女的任务和线索,礼尚往来,徐晃也说了自己未完成的任务。 “206住着的,是一个长发女人,她给出的任务是,帮她梳头,每日一次。”白领男见两人都说了,便也交换着信息。 言罢,众人看向拿着伞的秦诀。 “我还没接到房客的任务。”秦诀摸着伞尖,转头看拨打不通电话后,匆匆去往后厨的老板娘,起身往后院走去。 “我要去后院看看。” “哦好,我先上楼。”徐晃没有头绪,知道自己干着急也没用,抬脚往楼上走。 舞女思索了一会儿,也跟着回了房间,照例将早餐放在了垃圾桶上,觉得这样可以保命。 剩下白领男,低头擦了擦自己的镜片,起身追上秦诀的脚步询问着:“小兄弟,我可以用积分同你交换这把伞吗?你用过之后再交换也可以的。” 秦诀单手握紧伞把,对试图借他伞的白领男没什么好感,不客气的张口拒绝。 “不可以。” “好吧,既然不行,便算了……那你小心。”白领男有些不甘心,但他看人很准,这个准头帮助他逃过了许多次游戏的杀招。 面前这个穿着黑色外套的年轻人,应该有不少保底卡牌,他暂时还不能与对方结仇。 初入这个副本时,他在车厢内细心观察过,根本没有对方说的什么放置雨伞的桶。而且,他们都是同一时间下的车,被雨水刺痛慌忙躲雨,只有这个人,与他们不一样。 他原想着,只是一个比较特殊的雨伞,应当不至于……既然换不过来,便先在对方手里放着。 如果不是卡牌奖励的话,这把伞或许是一个重要的通关道具。 略带失望,白领男上了楼,他记得今日的任务还未完成,要去帮助206的房客梳头。 206的房间略有不同,似乎这位穿着白裙子的女人是常住的租客,将房间的墙壁粉刷成了浅粉色,地板也铺着粉色的垫子。 对方也不是人,透过镜子,白领男根本看不到这女人的脸,她似乎也不会说话,或者单纯是一个哑巴,一直对镜坐着,专心致志的照镜子。 “小姐,我来为你梳头。” 面对无脸女鬼时,白领男还是有些怯意的,但他观察过,这个女鬼似乎只专注镜子里的自己,并没有攻击行为。 他拿起木制的梳子,尽量避开与对方的发丝接触,一下一下的梳着,发丝很长,他需要弯腰才能一梳到底。 白领男专注着任务的完成进度,丝毫没有注意在他弯下腰时,镜像中女人模糊面孔那一瞬间的扭曲清晰。 烧焦的伤疤与水泡布满脸颊,有的皮肉脱落,露出鲜红的血肉和骨骼。 一滴血泪,从女人通红的眼角落下,滴在脚边。 白领男站起身,一切恢复如常,女人依旧面目模糊,只有那滴血泪,静静的躺在角落。 任务提示完三分之二,白领男松了一口气,放下梳子往外走去,谨慎的关上房门。 在他后脚离开房间后,干净整洁的房间迅速老化,墙皮脱落,长满苔藓。 女人的白裙一点点被血染红,她抬起过度烧伤的手,为自己描眉添妆。 另一头,后院中的秦诀撑着伞,用沾满泥泞的手再次合上陶罐,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陶罐里的,是一个小儿头骨。 这骨骼,应当是老板娘那个没出现过的孩子的。因为不在了,所以,才无法出现。 老板娘与丈夫和公公的关系不和睦,很大原因,应当是因为这个死去的孩子。 秦诀有了一个猜想,但想要验证,还需要寻找机会。 再来,他的任务,徐晃的任务,都需要去处理。 洗干净手后,秦诀在几人接收任务的‘房客’门前都转了一遍,意料之中的没有触发任务。 或许这些房客的任务存在唯一性,被一个玩家触发之后,便不再给其他玩家触发的可能。 下楼时,秦诀转头看了一眼103,昨天黄毛受到惊吓,应该是看到了103的房客。 如果按照一一对应的设想来看,那么,就只剩下不明情况的105。 秦诀将伞放回房间,转头来到隔壁,抬手试着敲门。 如果,如果他猜的不错的话,旅店内房客满员,那么这间内住着的,或许是…… “咚咚……咚咚”他压低了呼吸声,期待房门中给予回应,或许像昨晚自己的房门被敲开那般,只是他们的位置有所变动。 可惜,房内很静,什么声音都没有。 站了一会儿,秦诀等不到回应,放下了手,略显失落的转身上楼。 他猜测,或许对方只能在晚上出现,或许只是时间不对。 既然见不到,他便先帮着徐晃解决任务难题。 徐晃的任务难度有些高,201的老人提供不了任何线索,对方耳朵似乎有问题,听不到他们说话,如何询问都是最初的那几句任务提醒。 翻来覆去没有其他可透露的内容,倒真与游戏中的人机没什么区别。 两人旁敲侧击的问过老板娘,但对方似乎还沉浸在旅店死人的恐慌中,面色惶惶无措,流露着愧疚的神色,一直不停的冲着两人说对不起。 她守着前台,当着她的面,自然无法被允许进入后厨查看。 这条路走不通,秦诀思索片刻,敲开了106的门。 与老人有联系的,除了老板娘,就是她酗酒的丈夫了。 老板娘的酒鬼丈夫依然喝的烂醉如泥,听到敲门声便是一顿怒骂,酒瓶子隔着门板砸过来。 或许是这种踢踹破门的次数多了,门板松动,被酒瓶砸到把手,便从内里打开。 房间内酒味很重,男人的床下,桌上,凡是能被放置东西的地方,都摆着酒瓶和烟头,他整日酗酒,浑浑噩噩似乎没有尽头。 浑浊的眼睛勉强睁开,看了一眼门外的人,又转头继续捧着酒喝。 那绿色的酒瓶被举起,随着酒液的晃动,内里有着什么东西,似乎在上下起伏着。 秦诀视力很好,拍了拍徐晃,要对方去看。 老人家的眼睛,找到了。 第242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16) 男人仰头喝着的酒水里,正浸泡着一双黏连着血管和黏膜组织的眼球。 “!”徐晃打了个寒战,忍不住后退两步,觉得自己眼睛有些疼。 眼下这种情况,东西是找到了,可如何从男人手里拿出来? 窗外天色再次压暗,副本内的时间流逝过的太快,打乱了他们的思绪。 老板娘像是定点刷新一般,不再慌张的道歉,好似将黄毛的事情彻底忘记,如昨天一般再次拿着要分配的晚餐,提醒着玩家千万不要在夜间出行,特别是午夜过后。 遵循规则,二人只得先将任务的事情压下,各自分开。 回到房间中,秦诀梳理着这一切。 黄毛的离奇死去,以父亲双眼泡酒喝的男人,陶罐里的小孩头骨,以及明显不是人的几个房客…… 这些线索,太过碎片化,还是无法顺畅的串联起来。 少了些什么呢? 黄毛怎么死的?挖心而死?可那伤口…… 秦诀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他转头看了看时间,晚上九点,不到零点。 应该,还来得及。 攥紧弯刀推门而出,穿过楼梯,推开102的门。 黄毛的尸体还在,借着灯光,秦诀蹲下身仔细查看,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尸体胸口的伤口是刀痕,善于用弯刀的秦诀清楚利刃戳刺切割后的肌理走向。身上没有多少血液喷溅的痕迹,这伤口很可能是在黄毛死后留下的。 他还睁着眼睛,瞳孔扩散的厉害,面目狰狞到扭曲,身体上却没有别的伤势。 黄毛不可能傻到吃下旅店的食物,中毒的概率极低。 很大可能,黄毛是被103的房客吓死之后,又被人剜去了心脏。 被谁剜去? 这个旅馆内,除了他们几个玩家,有行动能力的,便只有酗酒的男人和老板娘。 他更倾向于,是老板娘动的手。 所以,对方才会在黄毛死后,不停的朝他们道歉。 但或许......那歉意并不仅仅对着黄毛的死发出,还有他们这些活着的人! 对方,在提前向他们的枉死祈求原谅? 秦诀起身合上102的房门,转身回去时,隔着玻璃门,看到了门外影影绰绰汇聚过来的黑影。 那些或高或矮的黑色影子,正穿过门缝,带着些水汽的拼命挤进来。 似乎嗅到了生人气息,黑影的动作更加激烈,拼尽全力争先恐后的从各种缝隙中渗进屋内,朝着秦诀冲过来。 秦诀提着刀防身,加快了脚步,却挡不住黑影的移动速度。 脚腕被地下伸出来的鬼手抓住,险些拉着秦诀往前摔过去。 不过只是一闪,那鬼手便如同被灼烧一般陡然松开了秦诀的脚踝,缩回了地面。 不再逗留,秦诀扣上房门,将门窗仔细掩好。 再次看向钟表时,时针挪向十一点,还有一个小时。 秦诀回想起昨晚,零点过后,他的房门外出现了敲门声。 昨晚的对话,还清晰的回荡在脑海中,以及,那个清浅的亲吻…… 他不免有些期待今晚零点与鬼怪的会面,尽管这种过于不端正的心思出现在恐怖副本十分违和与不要命。 他想起昨夜鬼怪那蓄意恐吓却并不骇人的言语,脑海中突然对上某根弦。 ‘我可能会吃掉你……灵魂…或身躯……’ 灵魂、身躯…… 鬼怪……吸食灵魂?老板……分解身躯? 秦诀陡然意识到,一直以来这所旅店的怪异所在。那些鬼怪租客与老板娘,似乎存在某种和谐共生的关系,致使老板娘安然无恙。 而一开始入住旅店时记事本上的记录,全都是入住信息。住在他们几人房间中的上一任租客,应该都死了。 他们身体中的某些部分,也许被老板娘拿去用做某事。剩下的,便如舞女所说,做成菜品,免费赠给新人租客使用。 毕竟,旅店太小,若是要藏匿尸体,也不容易。及时消耗掉,那不算大的厨房,才能容纳下源源不断的新鲜尸块。 老板娘,可能与旅店内的鬼怪房客达成了某种协议。比如,她为鬼怪们提供食物,而鬼怪们需要帮她复活儿子之类的…… 将自己的猜测以组队的方式传达给徐晃后,秦诀想好了明日的猜想求证计划。 时间一点点逼近零点,秦诀揣着那点隐秘的心思,不自觉随着秒针的响动数着针尖划过的轨迹...... “滴答、滴答……” 秒针颤动的轻响在寂静的夜中分外清晰,白领男陡然从梦中惊醒,侧身看着面前的白墙,抬手捂着眼睛摸了一把头顶的冷汗。 他刚刚,似乎做了一个极为恐怖的梦……但幸好,只是个梦。 “滴答、滴答……” 表盘还在轻响着,白领男放缓自己的心跳与呼吸,随着滴答的节奏,缓解那梦醒之后没来由的慌乱。 或许是在游戏世界停留的时间太久了,他有些受到恐怖元素的影响,以往夜间,他不会睡的这么沉。 长舒一口气,白领男翻身平躺起来,看着昏暗中的天花板,再次闭上眼。 表盘还在响着,这声音有些吵闹,白领男忍受不住的睁开双眼,打算起身将壁挂钟表里的电池卸掉。 正要撑起身体时,脑海中回想起什么,他猛然顿住,一股寒意猛地从脊骨袭来。 他记得,因为钟表的声音太过吵闹,他分明在睡前,就已经将钟表关闭了…… 那么…… 白领男僵硬的转头,看到了房间内正捧着镜子的女人。 他手脚凌乱的滚下床,视线拉直时,才看出这房间的格局,根本不是自己的205! 捧着镜子的女人侧了侧头,站起身缓缓转过来,没有面孔的脸直直盯着他。 即便没有眼睛,但那凝视他时毛骨耸立的感觉,白领男深有体会。 女人步步逼近,察觉到危险气息的男人蹭着地板后退,他慌张中试图翻找背包内存有的保命卡牌,却不知为何系统故障,背包无法打开。 “妈的!”怒骂了一声,情急之下,男人只得放弃通过卡片反抗。 后背抵在门板上,男人用力撞门,大声呼喊求救,都没能得到外界的回应。 仓惶之间,手肘误触到了房门口的灯光开关。骤然间室内明亮起来,刺眼的强光激的他下意识的闭上眼,脚下慌乱中踩空,一屁股跌坐在墙角。 他不敢睁眼,因为女人已经来到了身前。鼻尖闻到了皮肉烧焦的气味,豆大的汗珠从眉角滑落,顺着眉骨蜇疼了他的眼。 有什么细线般的东西绕上了脖颈,白领男知道,那是女鬼的头发。 “洪哥……” 第243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17) 熟悉到,足以令白领男忍不住打颤的声音,一直以来被他努力遗忘却又每每在夜深人静时冒出来的声音…… 白领男浑身僵硬抖若筛糠,缓缓睁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被烧伤的面庞。 他脑袋里空白了一闪,而后猛然反应过来,便是呜咽着不断告饶的腔调。 “小梅……对不起…对不起,别怪我……你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还要找过来……你已经死了啊……我是爱你的, 我只是迫不得已……” 在他惊恐的瞳仁里,映出女鬼狰狞扭曲到仿佛融化的面孔,映出越来越多缠绕在身侧的发丝,以及逐渐逼近的烧伤严重的手……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徘徊在105门外的秦诀猛然转头。分辨出声音是从二楼传来,他转身飞奔至楼上查看。 零点没有等来敲门声,秦诀有些不安,尝试去隔壁寻人,但106依旧是死寂的,并没有任何动静。 正当他在破门与呼叫系统询问之间犹豫不决时,这声过于尖锐疼痛的惨叫将他的思绪拉走。 秦诀跑的很快,上至二楼,正对上从白领男房中飘出来的红衣女人。 与对方撞个正着,他顿住脚步,暗叫不好,后脚跟挪动着,却不敢轻举妄动。 第一次见到这位房客,他不清楚对方的底细。 女人还在往前方飘着,越靠越近,秦诀不动声色的唤出弯刀,试图以此防身。但他心中没底,不清楚这弯刀是否对女鬼存在法伤。 呼吸压低,心跳放缓,对面的女鬼匀速前进,似乎还没有出现暴走的势态。 越来越近,气压骤降,周身阴冷,秦诀攥紧了弯刀,轻轻动了动手腕。 在当他准备好应战之时,女鬼……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红色的衣角消散,秦诀紧张的心脏骤然解压,他环顾四周,黑色的虚影还趴在墙角房顶,在每一个角落里蠢蠢欲动着。 应当是迫于女鬼的鬼气,这些虚影不敢轻易上前,仿佛都在观望着,只等一个时机。 秦诀没理会那些攒动的虚影,快速上前查看了一番已然死去的白领男,而后踩着阶梯下楼回房。 楼梯角落趴伏的黑影在秦诀经过时,被什么恐吓着纷纷逃逸四散。 这情形他当然不会忽视,这些虚影似乎很畏惧他,或者说,畏惧他身上的气息。 之前,从地板上钻出来的鬼手也是这般,只是触碰了不到一秒,便触电似的松开了对他的桎梏。 他不觉的自己血肉之躯存在什么令鬼怪畏惧的地方,他运气不好,正常抽取获得的卡片还没有徐晃的等级高,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保命的东西。 那便只有…… 秦诀伸手轻触自己的下唇,昨夜亲吻的感知似乎还在。 是对方,在他身上留下了类似于印记烙印之类的气息,驱散了这些低阶鬼物。 或许,连刚刚红衣女鬼对他无视,也是这印记的功劳。 ……被保护了。 意识到这一点,秦诀又忍不住在因为游戏通过难度大而越发凝重的情绪中,生出丝丝缕缕的欢喜。 第三日,白领男惨死的事情被其余两人得知。正应了秦诀的猜测,白领男外表烧焦的躯体上,肝脏不知所踪。 三人围在205门口,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我昨晚什么都没听见……”舞女眼神闪烁,在一片寂静中开口。 事实上,倒也不算什么都没有察觉,她昨夜睡下后,隐约觉得有谁在抚摸她的脸。 但这感知太过模糊,与白领男的死应该并没有关系,因此……倒也没必要说出来。 “我也没听到这边的动静,或许是鬼怪动的手脚吧,不过……我隔壁的咳嗽声倒是越来越大了,似乎在催促我……”徐晃很是烦躁,因为隔壁老头的咳嗽声,他很难休息好,又担惊受怕着自己的小命,眼下带着两个黑眼圈。 按照自己的猜测顺下去,秦诀发现舞女似乎是几人接受房客任务中的一个特例。 他有些想不通,转头看舞女,距离近了些,视线落在对方颈项上的项链上,一直想不通的东西也许有了答案。 “能告诉我你项链吊坠中的是什么吗?”类似玻璃瓶的东西,里面装着的,是否是帮助舞女逃过一劫的关键物品。 话题跨度有些大,舞女愣了一瞬,而后反应过来,伸手抚上锁骨间的小瓶子,低声回答: “这是……我姐姐的骨灰。”少时父母离异,离婚官司中双方闹得很僵硬,打着老死不相往来的念头,连带着她与姐姐也被禁止联络。 她们各自跟随一方,分居异地,音讯不通多年,仅有的接收到对方消息的时候,却是死讯。 一场大火,将对方烧死,等她赶到之时,尸体早已被焚烧,只得到了医院焚尸炉中的一堆灰烬。 舞女捂着吊坠的手微微缩紧,提及私事,她面色不再是淡淡的毫无波澜,带上了些哀伤。 她总觉得亲人的死去太过突然,只是还没来得及追查,便被卷入了游戏之中。 “你能躲过鬼怪的袭击,或许是因为这个。”秦诀了然,对自己的推测确信了几分。 “204的怪物,一开始的目标一定是你,只是在靠近时,被吊坠干扰了嗅觉和感官,将你视为新搬来的邻居,才会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吃盒饭饱腹。” “或许,系统还是给我们设下了陷阱,它说每个玩家都需要接受房客的任务,只有完成了任务,才有通关的可能。但这些联系玩家与鬼怪的任务,更像是一种标记或者契约,一旦签订,鬼怪随时都可能夺取我们的性命。” 譬如黄毛和昨夜死的白领男。不论他们的任务进度如何,其实只要被强制接下了任务,便相当于将自己的命,放在了鬼怪的手中。 秦诀背靠在走廊的窗边,转头看着窗外持续不断地落雨,吐出了自己的猜测。 “啊……秦诀,那我岂不是要死了!”徐晃面色发白,更慌张了。 秦诀抬眸看徐晃腿软的样子,也没过分吓他,继续道: “你和他们不一样,给你发布任务的房客,还半死不活的存活着,我想……他的目的,大约想与你换命。” “换命?这怎么说?” “他活的很痛苦,他想与你交换身躯,用你的灵魂,代替他承受折磨。”其实也很不难理解,死去的鬼物需要生人的灵魂来补充维持自己的状态,而处于生死之间的老人,最大的渴求,莫过于摆脱这些折磨,以求死亡或者获得新生。 而灵魂交换的媒介,应当就是徐晃需要递交的眼球。 “我好心帮他找眼珠子,他不仅想要我的命?还想要我的身体!”饶是极为心惊胆颤,徐晃也没忍住惊呼怒骂老头不要脸。 第244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18) “好了,按照昨晚商议的计划,你去寻老板娘,我需要去后厨验证一些猜测和对方的行为动机。”剩余的时间不多,必须抓紧时间弄清楚来龙去脉,帮助徐晃在夜色来临之前完成任务。 舞女听了一会儿,还有些跟不上思路,便见两人要走,忙询问着:“那……我呢?” “防备着老板娘要你掏心掏肺,外界不算安全,你最好在房间里度过今晚,不要开门。”秦诀脚步顿了一下,难得好心给出建议。 虽说进入游戏的,大部分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排除清白之人遭到陷害。 秦诀不想烂好心过多干涉别人的死活,但只是随口的告诫之言,倒也没什么。 “谢谢。”舞女听进去了,指尖摩挲着自己的吊坠轻声道谢。 秦诀和徐晃分头行动,由徐晃以201老人吵闹为由,将老板娘引走,趁这段短暂的间隙,秦诀则前往后厨查看。 “哎呦,真是抱歉,客人,我公公他总是这么不听劝,对别人的为难视若无睹,客人别担心,我这就去找他谈谈。” 老板娘听闻徐晃的意见,立刻道歉着起身往楼上走去。临走时,还特意锁上了后厨的门。 老旧的锁芯没多大阻力,秦诀后退两步蓄力,直接一脚踹开了铁门。 通往后厨的过道狭长且昏暗,空气中充斥着酒精的味道,这浓重的烈酒气味,颇有些欲盖弥彰。 应当是为了要掩盖血腥味。 后厨不大,除了必要的料理台和储物冰柜。映入眼帘的,便是由血液涂绘的六芒阵法中,用红线拼凑缝补出来的一个……不能称之为人性的躯体。 这些四肢,都是从成年人身上截取出来的,包裹那空腔腹部中还没有被缝上的肾脏。 老板娘,用大人的肢体,拼凑出了一个孩童模样。 成人明显放大的手脚和头颅,让这具类似玩偶般缝制出来的躯体怪异可怖到令人掌心发麻。 除了即将完成的身躯,厨房一侧的柜台上,摆放着一个空置的木台,木台前方供奉着香火。 四缕香烟缥缈化虚,却仿佛自有方向,穿过墙壁往外界的某处汇聚过去。 香炉两侧摆放着两个棉布做的小人,绕过香炉的红线,将两个小人缠绕在一根红绳上。 左侧的那个,双眼被剪刀出破,四肢都被红线缠绕着;右侧的那个,腹部被扎了二十多根尖锐的绣花针。 稍加思索,秦诀拿走了被刺瞎双眼的小人。心知储物柜里装着什么,也没再过去查看水池里的肉块以及冰柜里存放的东西。 旅馆内发生的一切已然清晰,他赶着时间,转身退出去,径直破开了106的门。 男人还在喝着酒,仿佛他的认知中,只有喝酒这一件事。 木板冲击墙壁的声音将他从混沌中惊醒,揭起褶皱堆叠的眼皮看了一眼来人,又继续捧着酒瓶子喝酒。 秦诀一脚踢开男人手中的酒瓶,绿色的瓶子四碎,内里的酒液尽数涌出,被酒水助推着,一双带有弹性的眼珠滚落在秦诀脚边。 失去了酒水,男人面色骤然变得痛苦,捂着肚子翻滚着跌下床,挣扎挪动着要伸手抢回眼珠。 “给我!还给我!快还给我!”他很急切,说话的声音中又带着显而易见的痛苦。 秦诀弯腰拾起眼珠子,握在手心,对上男人央求的目光,无动于衷。 “辜负真心的人,要吞一千根针。你所中的诅咒,是千针入腹吧。我要救朋友,这东西必要拿到手,至于你们之间的纠葛,我不会插手。” 站起身,秦诀转头离开,路上唤出作为通关裁判的系统。 “系统,我要提交答案。” 【中级副本<雨夜旅馆>支线任务(加积分项):请找出旅馆老板娘的秘密。】 【请玩家提供答案——】 “旅店老板娘的儿子死了,她与鬼怪达成交易,用旅店提供场地,旅客作为供奉,供养鬼怪以驱使它们为儿子招魂复活。” “她憎恨酗酒的丈夫与对此不闻不问的公公,她诅咒丈夫日日承受千针刺痛,诅咒公公失去双目聋掉双耳痛苦存活。” 秦诀记得,老板娘提到201老人时形容词。不听劝、视若无睹,她所关注的必定是最憎恨的东西。 这也应对了老人失去双眼,无法听声的现状。 这是老板娘,对老人的惩罚。 至于对酗酒的男人,老板娘或许仍旧无法轻易割舍,所以,才用了一种更为攻心的报复方式。甚至于,做下这些之后,又心存愧疚,甘愿承受着男人的打骂。 酗酒的丈夫,似乎只有在喝了用自己父亲眼球浸泡过的酒液之后,才能短暂的忘却诅咒带来的痛苦。 【……回答正确,恭喜玩家探索支线任务完毕。】 答案意料之中,秦诀加快速度上楼。 再次折返回二楼时,老板娘正在为白领男的死而不断道歉,与昨日黄毛死时的情形如出一辙。 “还是无法报警吗?他们两个的尸体,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吧?”秦诀靠近,抱臂站在一侧,冷不丁的对上正带着哭腔重复‘对不起’的老板娘说着。 老板娘面色停顿了片刻,瞳仁晃动,迟疑的开口:“可……雨太大了,警车来不了这偏僻的小地方。” “尸体放久了,便会产生尸臭。老板娘的后厨,不是有个冰柜吗?将他们丢进去冻着,不就可以了?或者,将他们的躯体,投喂给204的食客。”一切明了,秦诀不再遮掩,与老板娘对峙着,为徐晃递交的任务拖延时间。 他通过组队信息告诉了徐晃可能完成任务的办法,用诅咒小人胁迫老人达成‘合意’。与对方擦肩而过之时,将小人和眼珠都交给了徐晃。 闻言,老板娘原本维持着歉意的面色一滞,眼神转换,从原来的柔和改为警惕的看向面前的年轻人。 “……你知道多少?”她收了眼角的泪,面色落下来,不再和善友好,沉声质问。 “不多,但也不少,知道被你挖去双眼的公公,以及被诅咒的丈夫。”秦诀随意靠在了墙边,垂头擦拭着随身武器。 “那是他们活该!我儿子死了,他们却不闻不问,孩子还那么小!那分明也是他们的血脉亲人啊!一个酗酒成性,一个装聋作哑,他们被诅咒是他们罪有应得!” 秦诀的话刺激到了老板娘,她双手用力抓着自己的衣角,将衣服揉捏出清晰的褶皱,仿佛只有这样,她才有支撑自己的力量。 她说话中带着怒吼,要把自己内心的委屈和不甘全都吐露出来。 “你恨他们,却不杀了他们。”秦诀随意搭话,余光盯着徐晃那边的进度。 “我就是要让他们活着!我要让活着赎罪!他只知道喝酒,那便一直喝下去啊!除了喝酒,他什么都做不了,只有喝下混着自己父亲眼珠与血肉的酒水,他才能不疼,他才能活下去…哈哈……他们都要给我活着!好好活着!” 第245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19) 老板娘眼中淬满了恨意,说的畅快,讲的解气,笑的讽刺。却也不知是在讥讽自己所托非人,还是嘲讽丈夫和长辈的庸庸碌碌,依靠她撑起这家旅店,却又对她百般厌弃。 她猛的垂头,掩面痛哭起来,断断续续的说着那刺激她神经的痛苦回忆: “怀疑我…猜忌我……分明是他想要开这家旅馆,可经营劳累的,一直都是我……我被人欺辱的时候,他们在哪里……那是我的孩子,唯一的孩子……我的希望,我的寄托……” 她太忙碌了,一个人管理着这家旅店,一刻都不敢懈怠,只是请求丈夫稍微看管一下孩子,短短的十分钟,却出了差错。 一辆大巴车碾过去,她的孩子,只剩下了一颗沾血的……小小的头颅。 她知道,丈夫和公公是故意的,他们怀疑,孩子是她于婚姻不忠的证明。 她分明清楚他们的想法,却妄想着,某一天他们能够良心发现,妄想着这个家还能过下去。 “所以,你想借助鬼怪的力量,招回自己的孩子。你跟鬼怪做了什么交易,这房间中的鬼怪……” 其实秦诀想问的是,检票员所扮演的鬼怪,是否也是与老板娘存在交易的房客。 如果是,那为什么,对方持续一天都没有出现? 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比如,被系统抓住,像清理病毒一般被查杀之类…… 但他又觉得不太像,因为很显然,对方留在自己身上的气息还在发挥着作用。 老板娘伸手擦拭着脸颊的泪水,或许是一个人压抑的太久,守着秘密太久,又或许是复活儿子的阵法即将完成只待招魂,她已经无所畏惧。 顺着秦诀的询问,她就这么将内情说了出来。 “这世间的孤魂野鬼太多了,起初,我只是想要通过邪术里找回儿子的灵魂,可是……” 她用陶罐包裹住小儿的头骨,设下秘术吸引孤魂野鬼前来,寻来了一个同样被车子碾压过的小儿灵魂,可那却不是她的孩子。 因为不明咒术的威力,中途出了岔子,非但无法将魂魄送走,反而吸引了太多孤魂野鬼和亡灵造访。 后来,住宿的房客接二连三的离奇死去,连她也时常受到鬼怪的干扰,旅店一度无法开张。 为了使自己辛苦经营的旅店维持下去,她通过问灵仪式,与水鬼做下了交易,得到了一个复活逝者的秘法。 “你说的水鬼,是住在105的房客?”秦诀抓住了关键,手上的动作顿住,抬头追问。 “啊,对……”话题被岔开,老板娘看着秦诀的眼神有些复杂,开口解释: “以往,104号房的房客,总是一批人中最先死亡的那个,水鬼大人很安静,但却需要大量的灵魂补给,他是所有鬼怪房客中,最不能招惹的那一个……” “只是,你竟然活到了现在……”老板娘想不通,但好在,身躯的部分已经集齐,也不差青年这一个,纵使对方现在还活着,却也活不过今晚了。 夜色一深,他们这些人,都是要死的。 他们将作为阵法的血祭品,被吸食掉血液与灵魂。 旁敲侧击的从老板娘口中再次印证了自己的特殊性,秦诀明显情绪好转很多,不着痕迹摸了摸鼻尖,压下唇角的弧度。 组队窗口弹出了提醒,徐晃发来成功的消息,秦诀拖延时间的举措可以结束了。 “你们的恩怨,我不想插手,但我想,你该回后厨看看了,再晚些,你的仪式和祭台,或许会被毁掉。” 闻言,老板娘面色骤变,意识到了某种可能,顾不上理会秦诀,快速飞奔下楼。 “接下来怎么办?熬过今晚?”徐晃张望着外界再次压暗的天色,副本里的时间流逝,一日快过一日,分明还没做什么事情,黑夜便又要降临了。 “对,熬过去。”老板娘不可能放弃复活孩子的仪式。阵法已经结成,破除的难度不小,又容易被阵法伤到。 系统给出的时限是三日,缝制的人体也拼凑齐全,招魂复活仪式,应该就在今晚。 而他们这些还活着的人,很大几率,会被老板娘以某种方式,当做祭品或者养料献祭出去。 否则,刚刚她不会那么轻易的,顺着他的询问陈述这一切。 毕竟,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 他们要做的,便是撑到黎明到来。 夜色压暗,黑雨倾泻,细密的雨丝遮蔽视线,从窗子往外处看去,一片漆黑,浓重的墨色透不见一丝光亮。 “轰隆!” 一声巨响,惊起守在各自房中的三人。 他们纷纷往窗外张望,雨幕中围绕成圆圈的烛火淋雨不灭,老板娘脚下的阵法随着血液的包围散发着红光。 周围两侧的墙壁倒塌,带着碎尸和碗筷一同掩埋在砖石之下。 刚刚那巨大的声响,便是房屋倒塌的震荡之声。阵法的中心,秦诀见过的拼凑人型,正安安稳稳坐在椅子上。 阵法周围围绕的红线经过血液浸染后更加鲜红,仿佛被赋予了生机,循着旅店范围内的生人气息,分为三缕,不由分说的冲破玻璃,缠绕住观望的三人,绑缚着一同吊在阵法的上空。 舞女和徐晃惊呼求救,被红绳拉扯着倒吊起来,头晕目眩的哑了声,而后又被红绳甩在发光的阵法一角。 “你们,都将成为我儿子新生的养料。”老板娘丢开醉酒丈夫沾血的衣领,手上拿着淌血的菜刀,朝几人走过来。 阵法一旦启动,连她自己都无法制止,仪式需要鲜血,需要灵魂的供养。 她道过歉的,这些知晓了她秘密的人,都无法逃脱。 眼看着老板娘要提刀划开徐晃的手腕放血,秦诀开口阻拦,引起对方的注意:“等一下!” “没用的,从踏入这家旅馆开始,你们的命运便已经注定,别再做无望的挣扎了。”老板娘面上沾染着鲜血,俨然已经杀红了眼,只想要换来自己的儿子。 “先割我的,与其经受折磨,不如早些死。”秦诀伸出手腕,大有早死早解脱的意思。 “……也好,省的妨碍我。”老板娘思考了一秒,觉得面前这个年轻人最容易给她添堵,先弄死倒也免得分心地方。 第246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20) 切肉砍骨的菜刀在手腕血管处狠狠划过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老板娘扯着秦诀脖颈上的红绳,将他拖到阵法内圈的边缘,不断喷涌而出的伤口被阵法的符文疯狂吸收。 “嘶!” 被这刀割伤口刺的他倒吸一口凉气,秦诀吃痛低呼,声音惊动了徐晃。 “秦诀!”这时徐晃才从眩晕感中仓促回神,惊骇的看到秦诀不断淌血的手腕,以及越发诡异鲜红的阵法。 他想搜寻自己的背包卡牌帮忙救治,只是翻来覆去,也只有一个弓弩箭算得上攻击武器。缠绕在身上的红绳仿佛有生命,圈圈绑缚,将他的脖颈与手脚越缠越紧,弩箭根本使不出来。 手腕的伤口割的深,也着实疼的厉害,疼到秦诀连雨滴落在皮肤上的痛感都被完全遮蔽。 血液在流逝,体温在下降。 他倒在阵法边缘,另一只手心紧紧捏着卡片,预估着自己还能坚持的时长。 他手里没有可保命的卡牌,若单单自保,直接硬刚上去,倒有可能保下一条命。 老板娘的武力值不高,只是这个阵法的威力确实大,周围还有蠢蠢欲动的亡灵与幽魂,等待着分食活人血肉。他不想放弃朋友,他不清楚自己能不能坚持到黎明,带着徐晃一起活下去。 他在赌,赌扮演水鬼的检票员会再次出现。只要对方来了,局势便有希望扭转。 阵法吸食血液,光线越发强盛,也吸引来更多的黑影驻足,它们伫立在外围,透黑的身躯无声无息的注视着阵法内的生人,若非忌惮阵法的威力,便要一股脑的涌上去抢夺身躯。 “儿子!儿子!”老板娘紧盯着阵法的中心,看着那古怪惊悚的缝制躯体,满脸期待和慈爱的声声呼唤着。 秦诀手指开始麻痹,失去了部分肢觉。 他动了动另一只手,感受到手心卡牌刮擦指腹的细微触感,还能忍。 晃了晃有些眩晕的头脑,秦诀集中精力,观察着四周的一切。 簇拥在周围的黑影越来越多,距离也越来越近,似乎在争先恐后的偷食阵法逸散出来的能量。 空间突然产生了一阵晃动,正在下落的雨珠以一种真空非力学的形态静止在半空,围堵的黑影被一招打散。 秦诀侧头回望,过低的视角中,先看到了一双缓步走来的腿,视线上移,那个一直被他惦念着的鬼怪,手上撑着黑伞,逐渐靠近。 伞檐倾斜压低,撑在秦诀被雨水打湿的上半身。 秦诀仰头看去,紧绷的情绪在见到对方时,骤然放松下来。 雨水恢复正常再次下落,水珠敲打伞面的水声中,他目光直直看向对方,耳边传来对方的叹息。 “我只是一段时间不在,你便将自己弄的这么惨?”游慕蹲下身,手指划过,切断了秦诀脖颈上与阵法链接的红线一端。 伸手拉过渗着血水的手腕,指腹轻划,伤口迅速愈合。 指尖凝起些能量,塞进秦诀唇缝中,待对方苍白的脸色缓和后,游慕挑起秦诀一直攥着弯刀卡片的右手,险些被气笑。 收到系统的报信,他赶着时间回来,结果却是小狗的苦肉计。 “手里捏着刀,还任人宰割?” 这些伎俩,倒是对方惯用的。 “我在等你,你一直不出现……”秦诀遮掩着收起卡片,拉住游慕将要抽离的手腕不放。 秦诀借力撑起上半身,仰头看着对方,稍显忐忑的观望着恶鬼的面色,半晌,又忍不住露出些微得逞的神色:“可我还是等到你了。” “我是例外,对吗?”他抬手轻轻晃了晃对方的手腕,被戳破心思心虚之余,带着些许讨好。 游慕站起身,将手中的伞递过去,暂时不去理他。 “大人,您答应过我,会帮助我找回儿子的!我们已经签下了交易!”老板娘看着失去血液供给骤然暗淡下去的阵法,看着水鬼与那年轻人互动的样子,不免担心水鬼会反悔。 “这三人的命我收了,至于阵法,不是什么大事。” 水鬼掌心积蓄起鬼气,一招将其汇聚在阵法之中,无须血液的加持,阵法骤然闪烁出强光。 原先灰暗的,蔓延至阵法中心的咒语也被连带着点亮。 “亮了!亮起来了!”老板娘看到面前圆筒形的光柱,异常激动,也不去关注其他三人如何了。 “记住,这个阵法只能维持三个时,若是你要找的灵魂还在,便会被吸纳过来。确认是他后,立刻关掉阵法,防止游魂抢夺身躯。” “是,我记下了,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听了忠告,老板娘大喜过望,连连道谢,视线若一直紧盯这阵法内的躯体不曾挪开。 收回施法的手,游慕将怔愣着不明情况的两人弄晕送回旅店沙发。 至于剩下的这个,他亲自处理。 只是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秦诀恢复过来,面色不再苍白,麻痹的手指有了知觉,已无大碍。 游慕转身走过去,小青年识相的主动靠过来为他撑着伞。 指尖捻起对方没顾得上从脖颈取下的红绳末端,打圈着绕在手中,游慕似笑非笑的看了正直愣愣盯着自己的秦诀,扯动红绳往旅馆内部走去。 “跟上。” 红色的绳结打圈绕在食指上,血气正盛的青年不免往旖旎的地方想。脖颈被勒动,秦诀忙抬起脚步跟上。 对方牵着绳子在前面走,自己跟在身后,这感觉,怎么看怎么像是在牵小狗。 秦诀脑海中没来由的冒出这样的比喻,又觉得,似乎没有比这更贴切的形容了。 104的房门打开又合上,游慕拖着对方,直接摁着对方的肩头,安置对方端正坐在床边。 他弯着腰,与对方视线齐平。 “把希望寄托在一个鬼怪身上,是一种极为愚蠢的想法。” “让自己受伤,是最下等的对策。” 游慕有些无奈,小狗无条件信任自己是好事,但他并非熟知一切,总会有赶不及的时候。 副本与现实存在时间流速的差异,一秒的偏差,都可能是致命的。 “别生气,我知道分寸,万不得已,我也有力气自保。”秦诀抚上对方的手,往前靠了靠,小心解释着。 “而且,你不是回来了吗?你在关心我,对吗?”秦诀心间的罗雀乱飞,没忍住溢出些笑意,又在触及对方的冷脸时,强压下上扬的唇角。 接二连三的印证,秦诀几乎已经确信了,自己就是那个特别的存在。 游慕看对方那雀跃的神色,倒也生不起多大的气来,面色缓了些。 纵使有些不悦,但游慕清楚小狗的本性,狗东西的心机到什么时候都不会改。 即便他告诫过,但对方依然会熟练的运用这些弱势的情形来博取同情与关注。 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好歹知道对方确实有分寸,不会将自己的命玩没了。 事情过了也就罢了,先让小狗度过副本再说。 ------------------- 慕慕:好样的,一回来就给我整这么一出。:) 第247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21) 对秦诀的询问避之不谈,游慕曲起小腿,膝盖抵在小狗身侧,二者之间的距离再度拉近压低。 “你本该死在我手里,我给了你生机,耗费鬼气换下你,你想……怎么赔我?” 鬼怪确实容易迷惑人心,即便对方还未施展什么术法鬼气,只是稍稍靠近,秦诀便已经扛不住了。 四目相对,他手心烫的不行,他滚动着喉结,想要靠过去亲吻近在咫尺的红唇。 这次没有毛巾遮挡视线,他可以看的很清楚。 近到只差一点便能贴上,胸膛横过来一只手,将他用力推着往后仰躺过去。 视线上方,鬼怪垂着头,言笑晏晏:“你应该还差一个日常任务没做,对吗?” “......我帮你。” 【小天,给你儿子弹一个任务提醒。】 【哦,好嘞。】在识海中接收到指令的天道,拍了拍小弟的头颅,示意对方继续给自己捏光团身体,慢悠悠的打开系统界面。 同一时间,秦诀这边接收到任务提示。 【日常任务(1\/1)进行中:请玩家无条件配合105号房客的任何要求,任务完成度由房客最终判定。】 这些词语的组合,免不了让秦诀往偏离恐怖游戏的方向多想。 他轻声清了清嗓子,使自己尽量看起来镇定些,问着:“我该……怎么陪你?” 游慕单手撑在秦诀身侧,抬起另一只手,给对方看指尖逸散的那些相较之前稍显浅淡的墨色黑气。 他压低声音,凑到对方早已红透的耳边说着:“魂体流逝了鬼气,我很虚弱,需要……一些补给。” “……好。”秦诀有些哑音的应下。 靠的太近,没什么经验的小青年可经不起鬼怪的撩拨,被那吐息激的一瞬间气血翻涌,鼻头隐约有了些湿意。 无意识的伸手拂去,才发现自己竟然没出息的流鼻血了。再一转头,身侧的鬼怪正好整以暇的支着脑袋看着他。 见他看过来,鬼怪好心的递过去纸巾,示意要他自己擦干净鼻尖。 秦诀伸手接过,指尖相触时,又是一阵麻痒从皮肉渗进骨血。 心脏砰砰跳动,声响很大,震动在耳边。 这声响清晰的连游慕都能听到,他侧头过去,靠在小狗胸前听那激烈的跳动声,而后抬头凝视对方: “心跳的好快,你很紧张?怕了?” 离得很近了,上身贴在一起,这个姿态,像是鬼怪依偎在自己的怀抱里。 无端的,过往空乏的内心中,情爱与欲念陡然增长。 秦诀没忍住冲动,气血涌上头脑,根本不清楚甚至没来得及思考自己的想法,便翻身压过去,捧上鬼怪的脸颊亲吻深入,笨拙的试图解下对方的衣物。 只是他对此了解的并不深入,忙着打工,忙着学业,缺失了同龄人青春期那段探索生理的时期。 一吻过后,伸手解开对方的扣子,动作放缓,柔和下来,内心却焦躁的思索着正常顺序的下一步。 嘴硬倒是真的,关乎男性尊严方面的问题,秦诀还没忘了同对方一本正经的解释一番: “没有紧张,也没有怕。我只是……不太会,担心……你会不舒服。” 秦诀的心思很好猜,太过熟悉,游慕一眼便能看穿。不过他倒是没有嘲弄小狗,毕竟对方回归懵懂的样子也很有趣。 小腿蹭了蹭秦诀的手臂,游慕安然躺在床上,含笑道:“没关系……我教你……” 看着依言动作,面色涨红的青年,游慕使坏说着:“还有三个小时,足够你学会了。” 指尖往下,秦诀气息不稳,磕磕绊绊的学着,问着: “真的...能……” “别心急……” 小狗动作没轻没重,起初不得要领,急躁的冒了一身汗。 而后进入佳境,得了些趣儿,才稍稍松了气,开始步入正题。 呼吸声伴随着剧烈的心跳,汗水落在眼睫,有些遮蔽视线。 模糊一片中,秦诀盯着一片白腻出神,脑袋灵光一闪,突然开窍着低下头。 仿佛小狗圈地盘般,将这片霜雪之地落下自己的印子。 “……喜欢,老婆……” 秦诀亲吻着,有些口齿不清的轻语。 对老婆一见钟情! 只一眼,他就知道,这是他喜欢的人。喜欢的不得了,仅仅只是一个身影,就能让他失去了冷静。 他总觉得,仿佛认识对方许久,念了许久……拥着对方时,那种从灵魂传来的满足和慰贴情绪无可替代。 “叫我…什么?”即便不怎么清晰,但游慕还是捕捉到了,抽空扯着小狗的发丝追问。 “……老婆。”秦诀压过去抱住对方,含糊的说着,又怕对方不高兴被这么称呼,快速转移对方注意力。 正是紧要关头,游慕便也懒得同小狗计较这些东西了。 三个小时不短,但在秦诀这里,倒像是一晃而过。 系统通关的提示音在耳边响起,但他沉溺其中,根本没注意这机械声音。 直到被鬼怪推开,粘着不愿放手的秦诀一脸茫然的被丢过来的衣物兜头盖住,才意识到自己通关后,是要离开副本的。 “你该走了。” 鬼怪丢下这么一句话,拉上臂弯的衣物后,身影再次隐去。 连挽留的机会都没给秦诀。 被丢在床上的青年某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是被渣男玩弄了一下,事后便被狠心抛弃。 他想敲系统询问一下,可惜时机不对,门外苏醒的徐晃焦急的找他,拍门声很大,似乎担心他死在房里。 “秦诀!你在吗?秦诀!” 秦诀只得先应了声,隔着门板告诉对方先等等。起身去浴室快速冲洗一遍,秦诀套上衣服,推门走出去。 外界天光大亮,连绵的阴雨不知何时停歇,从窗外看去,能见到湛蓝的天空和发着光的浮云。 “秦诀!我们活下来了!”徐晃很激动,昨夜那阵法的血光看得他心惊,原以为难逃一死,却突然有了转机。 “离开副本的通道已经打开,赶在关闭之前,一起出去吧,还有,昨夜多谢你。”舞女从沙发上站起来,她和徐晃是特意等秦诀一起离开副本的。她有心,想向对方道谢。 “老板娘怎么样了?”秦诀点头,回头看去,没见到鬼怪的身影。 剩下的时间不多,他不能再逗留下去,需要赶在通道关闭之前离开。 “好像有些疯颠,抱着那个……缝合怪物,一个劲的叫儿子。”徐晃醒来后,去后院找过秦诀,没看到好友,倒是目睹了老板娘哭哭笑笑的画面。 “不过该说不说,这游戏审美还挺好,昨晚那个水鬼的建模,系统一定花了不少功夫…对了,你是不是认识他……或者,你用了什么迷惑菇类型的道具卡牌?”徐晃后知后觉的想起昨晚的画面,总觉得有些奇怪。 他室友跟那个鬼的状态……嗯,不太对劲,有些,太过相熟了吧! “......走吧,我们先出去,系统应该发放过奖励了。” 秦诀岔开话题,三人一同推开旅馆的正门,往通道的方向走去。 第248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22) “对,我已经看过了,还不错,得了100积分,有一个紫卡,可惜都是辅助防御类的,和之前那个蓝卡的属性有些相似,感觉还没弓弩卡好用。你应该还没看吧?快看看!这次总该有好东西了吧!” 成功被带偏的徐晃开始谈论起自己的装备。 秦诀点开提示页面,接收了系统发放的奖励。 【恭喜玩家通关,奖励已发放完毕,请及时查收。】 【积分奖励+200(积分双倍卡生效中)】 【支线剧情额外奖励积分+300】 【随机概率性等级卡牌三张: 小黑伞(紫卡):使用此卡可抵御高阶鬼怪强力攻击五次!也可单纯用作日常工具,限定在游戏副本内使用,没有冷却期。 水鬼的气息(银卡):使用此卡可免受鬼怪的攻击,玩家将处于无法命中状态,时效1小时,一次卡。 雨夜馈赠(银卡):使用此卡将获得一次降下30分钟诅咒黑雨的机会,降雨范围跟随副本大小,降雨期间,除卡牌持有者之外,其他玩家与鬼怪皆会受到50%的减损伤害,行动能力大幅缩减,一次卡。】 看见闪着光的卡片秦诀有些意外,此前他获得的都是普通的绿卡,没多少含金量,唯一好用的就是弯刀。 这次卡牌有三张,比以往所得额外多出两个,而且每个卡牌都很实用且足够保命。 这么区别的对待,秦诀自然不会傻到认为系统出故障。 这分明,就是老婆送给他的! 捏着卡牌,秦诀偷偷开心,脑海中回闪起昨夜,手心又开始带动血液发烫。 “秦诀,你笑什么呢?你脸怎么红了?”徐晃眼尖,一眼看出好友的异常。 “咳,有么?”秦诀压下唇角,尽量将自己正常一些,嘴上还不承认。 “有啊,耳朵都红了!也就这会儿手头没镜子给你照照。” “……你看错了,快些走了。” 游慕站在旅馆顶楼一角,理了理衣领。 刚开荤的小狗,没什么技巧,纯属生啃,弄得他皮肉上尽是些牙印和痕迹,前胸擦过衣服都有些磨的发疼。 但所幸,鬼怪的修复能力很快。 从楼底不断往前走的三人身上收回视线,游慕转头,望向悄然现形的女鬼。 “不去见她?”楼下的几人,靠近出口了。 女鬼摇了摇头,伸手用发丝遮住满是伤疤的脸,声带受损说出来的话也格外粗粝:“……不了,我这个样子,会吓到她,她……过的应该不好,大约,不会想我看到她如今的境况。” 游慕垂眸看着女鬼手心攥着的灵魂,大方的送给女鬼。 “他的灵魂交由你处置,去跟着她吧,想要在游戏世界中活下去,倒是不易。这里的空缺,会有下一个补上。” “谢谢大人!谢谢!” 女鬼一怔,而后垂头激动的道谢,手心捏紧了白领男的灵魂,得了权限,跟随舞女而去。 【她也是可怜,以为嫁了个好人,没想到遇上渣男,丈夫为了高额保险和攀高枝将她活活烧死。】天道披着马甲冒出来,落在游慕肩头,看着女鬼高兴又不敢贴近妹妹的样子,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似乎有很多不公。】 游慕伸手将天道放在手心抚着:【没有哪个世界存在绝对的公平,只是这个世界多一些,那个世界少一些,可我们能看到的,也只有这么多。】 或许系统最初选择在这个世界开启游戏副本,便是算准了不公道的境况,会逼疯很多人。只要稍加利诱,游戏便能吸纳大量的玩家。 事实也正是如此。 【最起码,我们也审判了这些人的罪行,不是吗?】话题过于悲观,天道打起精神,往好处想。 游慕远望着一脚踏入通道又忍不住回头探看的小狗,勾唇收回了视线,转而看向仍旧抱着拼接肢体疯癫的老板娘。 【审判?身为一个反派,我做不出公正的裁决,我只是喜欢看他们冤冤相报的闹剧罢了,这很有趣,不是吗?】他从不认为自己的立场是正确的,也并不否认自己的决策带有明显的偏向。 但身为恶鬼,随心所欲才是他的本色。 虽是说笑着,但游慕照顾着糊涂虫的笨脑袋,还是耐心的给天道讲明白人性。 【小天,人,无法用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同类的行径。人是不能被轻易定性的,有时候,善与恶的界限,并不分明,亦可以随意转换。】 游慕指着下方的女人,让天道看:【你看她,她是恶人?还是受害者?】 【……都是。】细数老板娘的剧情,天道觉得这两样,她都占据。 【所以,她有罪行要偿还,也有仇怨去报复。】 【我懂了。】天道听懂了游慕的意思,对方是在告诉自己,人性很复杂,不可轻易下结论。不论是善是恶,或是善与恶,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相应的代价。 【我们,只是给这些存在怨念的亡魂,给这些现存的受害者和加害方一个共存的场地,给他们了却因果的机会。】无需过度干预,仇怨结出的果子自然会种在每个人的身上。 【不过……】天道看着疯魔的老板娘,说着:【这幻象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老板娘儿子的灵魂早就没了,这个副本,根本无法打出he的结局。 【等待新一批玩家进入的时候吧。】游戏副本会自动刷新,老板娘也会再一次步入循环的怪圈里。 在这些惩罚到来之前,就让她以此聊以慰藉吧。 第249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23) 一辆黑色的车子穿行在车流中,匀速驶向兰大的校区。 车厢内,一身名牌贵价服装的青年正靠着后座与电话另一头的人通着电话。 “死了就死了,乔越晴,活好的男人多了去了,拿钞票从楼顶砸下去一抓一大把,你那恋爱脑什么时候能治一治?” “我之前就跟你说了,那姓洪的鳏夫就是为了升职才勾搭上你的,他不过就是将他老婆弄死给你让位置,你便觉得这是真爱了?咱们乔家怎么养出来你这么个蠢货!” 面对另一头哭哭啼啼的亲姐,乔越阳略带烦躁的开窗丢掉指尖的烟蒂,最后索性直接挂断电话,不去管对方那一堆糟心的感情问题。 这厢刚挂断亲眷的电话,又有一通忙不迭的打过来,乔越阳看了一眼来电提醒,接通。 “乔哥,咱们有一个多月没联系了吧?”电话另一头,传来乔越阳熟悉的声音。 这是他高中时期的朋友之一。 说是朋友,也不过是一群与乔家商业上存在联系的富家子弟们。 高中时期,他们一群人以乔越阳为首,到了大学,各自分散开来,因为出了那件事后,联络便少了很多。 “小杨也死了?”无意间挑高的音量在车厢内升起,听着手机另一头传来的声音,乔越阳坐直了身体。 “闭嘴,你别多想,黄毛那小子自己惹上的祸事,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不是那件事!”对方似乎焦急的说了什么,被乔越阳猛地呵斥着打断。 深呼吸了几次,乔越阳努力压下胸腔中起伏的火气,在开解对方,也像是在为自己开脱。 “……不是那件事,你们不清楚,黄毛那小子整日胡混,自己飙车压死人,弄出了人命,估计是被人家记恨了,这和之前……没关系。” 黄毛家里瞒的严,是黄毛父亲求到了乔家借钱托人脉掩盖证据,他才知道有这么一出。 挂断电话,乔越阳拉开车窗侧头吹着风,额角的虚汗慢慢消退。 车子缓缓停在校园道路的车位上,驾驶位司机停稳车子,客气的出了声:“少爷,我们到了。” “在这里等我。”乔越阳拿起手机推门下车,仰头望去,校园内蓝天白云晴空绿树,一切都是美好的景象。 过分明媚的天色将他心底因一通电话萌生出来的阴霾与畏惧彻底压下,他抬脚往足球场的方向走去。 学校每学年都会组织学生体测,今年也不例外,各个专业的学生按照计划安排陆续测试。 乔家有钱,给兰大捐了几栋楼,买好了乔越阳大学四年的学分与绩点。 乔越阳虽然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学校,但他名义上终究是个学生,有些录入学校信息系统的数据,是需要他亲自到场的。 提前一周,导员便在手机上提醒过他去体测现场露个面,不需要真的做一系列的测试,跑一千米,但最起码人要到场拿着学生卡刷脸打卡。 手里夹着学生卡,乔越阳缓慢的走在过道上。 足球场上哨声此起彼伏,一波又一波的学生在教师的指挥下排队等待测试。 跑道周围围了很多人,除了校园组织的各种赛事外,就数体测时,这里汇聚的学生最多。 一千米的路程对秦诀来说不算什么,几圈下来,气息都没有变过。 “看什么呢?”徐晃拍了拍好友的肩头,见对方正朝着一个地方看什么,顺着视线看过去,只看到些三三两两走动的女生。 “没事。”秦诀收回视线,不知是不是错觉,这段时间,他总是若有似无的感觉到被什么人注视着。 徐晃也是在游戏场历练出来的,不急不喘的跑下来之后,同秦诀打趣看着绿色草坪内,小花伞下的一对对小情侣,说笑着最近信息墙频繁有男生寻找伞搭子的话题。 阳光有些耀眼,秦诀眯了眯眼睛,凝眸扫过跑道内圈的成双入对的身影。 看到距离最近的一对男女中,女生正轻声细语的将手里的粉色小伞递给男友时,秦诀默了半晌,收回视线道: “我也有伞。”老婆送的黑伞,还是道具呢,不比这些花里胡哨的遮阳伞有用? “哥们说的是对象,你光看伞?”徐晃拍着秦诀的肩膀,一阵无语,到自动售卖机一旁买了两瓶运动饮料,递过去一瓶。 他说了半天,结果好友就盯着人家的伞比较了一番? “对象,我也有。”接过还泛着水雾的冰水,秦诀拧开瓶盖,低声说了一句。 虽然……好像对方还没同意……但做都做了……应该,算吧? 他肯定是要负责的! 只是天亮时,对方推开他的动作那么干脆…… 是不是生气了?不满意吗?还是,嫌弃他没经验? ……他可以多练的。 越想越纠结,秦诀有些抓心挠肝的想问问对方,可现实世界里,一般情况下是呼叫不回系统的,隔着空间壁,他想问什么都没有机会。 徐晃打开水仰头猛喝,‘咕咚咕咚’的只听见自己大声吞咽的响动,耳边好友的话模糊不清,他放下水瓶,揉了揉耳朵询问。 “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秦诀顿了一下,没再多说,转头看见远处径直走过来的人影,刚要拉着徐晃绕路走,便被叫住。 “秦诀!秦同学。”林婉手上捧着水,不顾众人的视线,小跑着靠过来。 徐晃闻声转头,看到林婉跑过来就忍不住头皮发麻,但足球场那么多人,他也不方便说太重的话,要不然像是他们欺负女生似的。 “不是,你专门蹲点守我们呢?”一天遇上八百回,这毅力,提前准备着考个研不比追着他们跑强? “徐同学,我没有,只是刚好看到了你们在。今天天热,你们又刚好跑完一千米,我想着,一定会渴,便买了水。”林婉自然知道这两个人不待见自己,可举目四望,校园内认识的人中,只有这两个在游戏场比较可靠。 她不清楚游戏什么时候会再次将她拉入副本,但如果被绑定了组队,便可以被两人保护,她能活下去的几率,才会多些。 她真的,不想死。 第250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24) 林婉拿着两瓶冰水,想要递过去。 “可别了,无功不受禄,我们有,你自己喝吧!”徐晃可不敢接对方的水,扬起手中拿着的水瓶,抬脚要走。 “等等……”林婉这次动作很快,绕过去挡住两人的去路,捧着水解释:“我知道你们一直介意上次试炼场的事,但那真的是我的无心之失。” “第一印象似乎在你们心中扎了根,任凭我再怎么解释和自证都无法令你们改观,可一个人如何,不应该以偏概全的,不是吗?你们可以去我专业询问同学们,我是怎样一个人啊?” “念念如今在医院…我也很难过,我很想她活过来,可……我也很怕,我不想就这么失去生命。我想自己活,也想念念活,就必须一直在游戏中活下去,攒够积分换取生机。” “这种想法,你们也懂的,我们都是同学,同学难道不应该互帮互助吗?”林婉仰起头,一米六的个子,在两个身形高挑的男生面前显得格外娇小。 她眼角噙着泪花,在外人看来,是要温声细语安慰的程度。 “你的事,和我们有毛线关系?”听了林婉的一大堆废话,秦诀早已不耐烦,刚巧有过路人请堵在门口的林婉让开,他便直接越过林婉走了。 “拜拜。”徐晃摆了摆手,趁这机会也溜走了。 多次示好被拒,再好的脾气,也遭不住,何况是心态爆炸的林婉。 她心中焦躁的事情太多,积压成堆,还要为了不被别人发觉,每天强颜欢笑。 如今自然咽不下这口气,手指捏着水瓶用力挤压,又猛地将瓶子朝一旁凹凸不平的装饰石墙砸过去。 瓶口炸裂,水花反而溅了她一裤管。 “林婉,你可真行呀,我才提分手,你就想着找下家了?”乔越阳嘴边叼了根烟,挂断耳边的打电话,从台阶下走上去。 这个出口是足球场最偏僻狭窄的一道出口,出去便要绕远路回宿舍楼,虽然背阴,不会被阳光直晒,但从这里走的人不多。 乔越阳来时车子停到在另一侧,不过似乎位置不太好,妨碍了其他车辆,司机挪了车位,他便改道从这里走过去,正巧,遇见了刚提分手的前女友。 他只看到林婉跪舔的那两个男生的背影,走近些便看到气急败坏的林婉。 乔越阳讽刺一笑,看着林婉,什么都没说。 只是那明明白白的神色,林婉却能轻易读懂。 对方认为她掉价,认为她这样的人,根本不配进乔家的门。 林婉攥紧了拳头,做过美甲镀过封层的坚硬指甲刺的手心疼痛,但她没能放松,因为乔越阳看她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暴露在日光之下,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无所遁形。 她努力压下那些阴翳的心思,使自己的表情如常,带上微笑询问。 “听说乔伯父出车祸住院了?情况如何?”财经频道的信息更新速度不亚于娱乐圈,乔总出车祸的事情即便再怎么隐瞒,也还是被某些新闻工作者走漏了风声。 乔越阳,乃至乔父,说到底还不是要仰仗着乔总,如果不是乔总儿子的位置空了出来,如今乔少爷的名头,也轮不到乔越阳来做。 在她面前端的高傲富贵,可在乔总面前还不是要陪着笑脸,以期能得到对方的青睐委以重任。 听到外人谈及自己的家事,乔越阳脸色变的不太好,他食指抖了抖烟蒂,嘲讽着:“林婉,还真当自己是乔家的儿媳妇?你配吗?你算哪根葱?” 这话没留一丝情面,林婉努力压下那些歇斯底里的冲动,调整好面色,揣着自己最后的底气。 “乔越阳,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也清楚,你真的……要和我分手?” “你做的那些事……你真的觉得没有纰漏吗?我被游戏找上了,你猜猜……什么时候,会轮到你?” “或许,就在今天……亦或者,明天?后天?你还能潇洒几日?” 他们都是一种人,只有同类才清楚如何在最短的时间痛击对方的弱点。 果然,在她提到那件事之后,乔越阳从容的神色一冷,脸色骤然沉下来,抬脚迈上台阶,垂头俯视林婉。 “滋啦……” “林婉,不要挑战我的底线,我能给你昂贵的衣服和首饰,让你摆脱贫困的日子,也能让你再次一无所有。”拿烟蒂戳在林婉肩头,乔越阳压低声音告诫。 烟蒂燎破外套的烧焦感传入鼻尖,林婉后退着,皱眉将险些烧到皮肤的烟灰拂去。 面对乔越阳的威胁,她并不畏惧,都已经朝不保夕了,谁还管那些物质生活。 如果不是乔越阳逼得她没了后路,她也不至于想要拉对方下水。 “乔越阳,乔少爷,醒醒吧!我现在不就是一无所有了吗?你玩了我,却不想负责,还想通过我找陈念?怎么,陈念就是你门当户对的选择了吗?可你这样的渣宰,陈念能看得上?也就我愿意陪着你哄着你罢了!” “我为你削了骨,隆了胸,帮你隐瞒着那些事,可你呢?转过身要把我甩了?哪有这么容易!” “乔越阳,我会让你后悔的。” 林婉说完,不顾身后被惹怒的乔越阳,快步离开了。 她能打开网站一次,也能有第二次。 不过就是仗着金钱嚣张跋扈罢了,可到了游戏中,任你再多的钱财,也买不来自己那条脆弱的命! 如果不能被金钱堆砌着肆意活下去,那她要拉着乔越阳一起下地狱! 反正,他们都有罪,不是吗? 日光渐渐西斜,周日没课,大部分学生都缩在宿舍里休息。 以往这个时候,徐晃一定会点好外卖,拿出游戏本打一场酣畅淋漓的游戏。 可惜现在他被诡夜游戏整的有些ptsd,连最喜欢的页游也不愿意打开了。 抱着笔记本完成欠下的论文,徐晃一阵长吁短叹,磨蹭半晌才在word文档上憋出几行字。 他烦躁的挠了挠头,实在不善于写论文这种充满学术的东西,再高级的标题,落在他这里,都像是学术垃圾。 “秦诀,这个你写完了吗?”徐晃坐在下方的桌前,转头张望斜对面床铺的秦诀。 对面人靠墙半躺着,拿着手机一脸凝重,时不时打几个字,似乎认真完成着课业。 等了大约敲击一行字的时间,对方头也不抬,直接将自己写好的论文发了过去。 “发给你了。” “还得是你,兄弟!”徐晃得了共享文档,愁眉展开,立刻打开作为参考。 这时外界已经暗了下来,只不过两人都认真着各自的事情,一时间都忘了开灯,只有各自捧着的屏幕亮起莹莹的光。 哒哒的打字声中,秦诀慢慢放下手机,面露犹豫之色,询问起了自己仅有的这个好友: “徐晃……” “嗯?”这会徐晃有了灵感和思路,专注之余放了一个耳朵听秦诀的话。 “……我有一个朋友,” 第251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25) “你朋友?除了我,你还有哪个朋友?”闻言,感到怪异的徐晃转头看了一眼,只可惜宿舍一室黑暗,他看不到秦诀的神色。 “……这不重要,是网上认识的。”秦诀一滞,而后掩饰着,又道:“他在问,他对一个人一见钟情,他们有了深入的关系,这算是在一起吗?” “什么程度的关系?有明确的表白与回应吗?没有算个锤子,充其量就是玩呢!”徐晃盯着自己的文档,一边敲着字,一边分神答复。 “不算吗?”秦诀垂头低喃,下意识的摇头否认对方捉弄他的可能性。 他老婆一定是喜欢他的,不然怎么会教他…… 想到离开副本前的情形,紧接着,他又问道:“徐晃,如果事后,另一个人似乎不太开心,推开他走了……是为什么?” 为着这事,秦诀已经纠结思考一下午了。 他去网上询问试图得到些结果,但帖子下回复的乱七八糟,甚至还有张贴小广告的,根本没有可靠性。 最终,秦诀决定听一听好友的意见。 徐晃乐了,打字的手停了一秒,隐约嗅到了瓜的味道,不过校园内这种事情也不少,被捅到信息墙批斗的渣男也多的是。 “噗!还能为什么,那哥们活烂呗!活该!这种情况充其量是床伴,不过话说回来,你朋友男的女的?追了人多久?” “……没追,男的。” “没追?我怎么有点听不懂?你不是说都那个了?” 徐晃彻底放下键盘了,掏了掏耳朵,确保自己耳道畅通无阻塞,面色古怪的看向秦诀。 “嗯……他说,他和那个人认识刚三天。”秦诀点头,动了动眼睫,自己说出来都没多少底气可言。 三天,是不是,有些太短暂了。 可他第一次有那种,呼之欲出的喜欢和迫切相见的感觉,这些剧烈的情绪是他此前从没有体会过的。 过于新异和欢喜,叫他见之不忘,忍不住回想。 就连那晚的细节,都要暗自拾起着回味,反复欢欣许久。 “……” 宿舍陷入诡异的死寂,徐晃沉默了许久,努力消化这些字眼,又后知后觉的发现宿舍太暗,拍着脑袋去开灯。 “诀啊,要不你把这个网友删了吧,我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才三天,就拐骗人家姑娘去开房了?追都没追,演都不想演了?这目的性也太明确了。不过讨不到对象他是有原因的,可能是个三秒。” 秦诀当即要反驳,他肯定不是这样的,除了一开始,上次至少两小时! 但‘不’字刚要脱口而出,他又意识到这事被他套了一层网友皮,这么直白的反驳,也太明显了些。 ……如果现在被戳穿,两人都会尴尬。 徐晃站在房间的正中,伸着懒腰持续输出,怒斥渣男。 “我说话不好听,我觉得他不是个东西,他说那些话,十有八九是假的。这都啥人呢!” “大尾巴色狼装什么深情人设?我能看不懂他?他就是馋人家身子,这种人可能还有表演型人格,将自己包装的委屈又深情,似乎一切都是女方的过错,在网上四处醉酒吐真言,其实就是个爱玩的渣男。放男人堆里都是垃圾。” 徐晃比网友骂的更狠,一字一句刺在秦诀脊梁骨上,让他愈发低下了头。 虽然,对方骂的不全正确,但有些,的的确确戳中了秦诀没底气的内心。 他们认识的时间太短,虽然情况特殊,但确实不是正常的一段开始。 他的特殊,在对方眼中,能持续多久? 秦诀慌乱着,思绪飘忽不定。 肩膀靠过来一只胳膊,秦诀快速扣下手机,没让对方发现屏幕上显示的内容。 徐晃拍了拍秦诀的肩头,语重心长:“兄弟,可别跟你这网友聊了,免得被带坏了,我们可是正经的好男儿,三观端正,不嚯嚯人家小姑娘。” “正常的恋爱应该从追求告白与鲜花开始,仪式感是很重要的,模糊不清的开始只能得到没头没尾的终结,大多数女生是很在意细节的。虽然哥没谈过,但哥理论知识贼丰富。” 担心秦诀不关注这些,徐晃特意多说了几句,意在挽救一下哥们险些被带歪的情感价值观。 追求、告白、鲜花…… 他确实有见到校园中的男男女女在某个星辰漫天的夜晚,于路灯下相互拥抱互诉衷肠,男生手中拿着花束的馨香随风扩散。 此前路过时,秦诀没什么特别的感触,但如今想来,如果将那场景中的人物代入对方…… 秦诀默默记在心里,冲好友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懂了。 “谢谢,我会…把他删了。”这话说的有些别扭,但误打误撞的,倒是从徐晃这里知道了些有用的。 秦诀认真道谢。 “甭客气。”徐晃摆了摆手,继续回去完成自己的论文。 这个点了,诡夜还没有动静,他猜今晚应该是个平安夜,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这边,整理好被褥躺下的秦诀,不断打字的手机页面,出现了许多‘如何正确追求喜欢的人’的词条。 以及,一些‘必要’的教程。 与男生宿舍楼相隔不远的女生宿舍二楼,林婉费心思打发了一个戴口罩的女生。 她回到宿舍,放下钥匙和包,坐在电脑前,等待着零点到来…… 第252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26) 交错铺设的砖石路面上行走着三两成群的学生,他们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肩上背着或手拎着形态相似的沉重书包,行走间,偶尔相互低语的说着什么,或是打趣逗笑。 梧桐树生长的葱郁,落在人行道上的梧桐叶要比手掌大上两三倍,踩上去发出‘咯吱’的脆响。 隔着一道浅池喷泉花园的远处,是一栋荧屏上正轮转着‘博学慎思、厚德载物’的标语的教学楼。 秦诀意识清明过来的时候,便是站在校园的人行道上,垂头看自己,也是一身校服装束。 虽然头顶的阳光明媚,校园的氛围温馨,周围的npc也都如现实一般洋溢着青春色彩。 但这也无法改变,他们身处在游戏副本的本质。 越是安静祥和的样子,反而越令人渗的慌。 放眼看去,隔着几个面部轮廓清晰的npc,秦诀看到了同样正在四处张望的徐晃,以及,其他几个明显是玩家却未敢轻易迈动步子的人。 距离上次通关副本,过去了一周,系统似乎有意让他们恢复情绪,宽放了时间间隔。这次的游戏,没有前奏,直接将他们传送到了副本内。 不多时,系统发出了本次的播报。 【欢迎诸位玩家来到本次的中级副本<惊惧校园>。】 【本次通过任务有且仅有一条:请各位玩家,务必在一日之内,安然活下去!】 【没有支线任务,祝各位,好运常在!】 系统的声音敲击着每个人的心,这句‘好运常在’倒像是不怀好意的讽刺之语。 乔越阳惊恐的看着这里的一切,他还不清楚规则,只觉得那些同真人如出一辙的npc过分诡异。 一转头,又看到了不远处的熟人,想起不久前两人的争执,他几乎已经确定,就是林婉这女的将自己拖进游戏的。 “妈的,林婉,你这个贱人,是不是你将我拉进来的!” 三两步冲过去扯住林婉的衣领,乔越阳不顾情况的就要扬手打人。 “放开我!乔越阳你看清楚情况,要死也别带上我啊!关我什么事!”林婉挣扎着后退,用手护住自己的头颅。 虽然她确实有这种念头,而且也在夜晚零点登上了网站,但她要打下乔越阳名字的时候,一抬头,却发现对方已经躺在了名单上。 她有些惊讶,旋即又想乔越阳这种恶人,有的是人恨不得让他去死,能出现在名单上,倒也不足为奇。 没做过的事情,她林婉坚决不认。 用力扇过去的手被人拦下,乔越阳转头看过去,不客气的怒斥:“滚开,你拦着我干什么?” 男人拉着乔越阳的小臂将人从林婉身前强制带离,放开时还被对方用力甩开手臂。 他转动着手腕,面色平静的劝着:“乔少爷,这里是诡夜的副本,随时都可能丢掉性命,你确定要在此刻耍性子?” “你在管教我吗?韩易?我爸花重金请你是干什么的?你他妈是保镖,不是家教!”乔越阳的声线有些颤抖,陌生的环境,诡异的气氛,令他很是不安。 他像一个应激后张牙舞爪的凶兽,无差别的展示着自己的攻击力,以此来威慑周围的一切,保证自己的安全。 他认为自己需要的是一个可靠的保护者,而不是阻拦他行动的废物。 “这就是在保护你的安全,别总想着作死。你的运气不好,组队后,系统依照我的等级将你拉入了中级场,这里很危险,你最好听我的。” 韩易也不惯着他,拿钱保护乔越阳只是顺带。 游戏副本里,可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他愿意费这个心思,是遵守契约。即便是他不愿护着对方,乔越阳死了,顶多是退回佣金,无凭无据,乔家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我凭什么听你的?”乔越阳明显很不服气,他长这么大还没有被人下过面子,使着性子反驳。 “凭你爸花钱雇佣我来保护你,这里不是你家,你最好在我还有耐心的时候听话些。”面对嚣张跋扈不听劝的少爷,韩易也没了一开始的给自己建设好的耐心。 “……哼!”理智占领高地,乔越阳再跋扈也知道自己出入游戏场,一切都要指望着面前这个人,对方若是真背弃了契约放弃自己,那便再没有指望了。 他压下了被阻拦动作的怒火,冷哼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既然冷静下来,就顺着系统的指示,走吧。”韩易叹了口气,抬脚往前走着。 视觉之内,系统已经给出了玩家当前要前往的指引箭头,刚刚那个被称作林婉的女生,以及不少玩家已经顺着指示进入教学楼了。 再慢一些,或许会耽搁时间,引得系统不满。 乔越阳皱了皱眉,垂头看去,贴近路面的半空确实出现了立体的悬浮箭头,这类似vr眼镜中的游戏图标令他十分不适应。 他看了看将要走远的韩易,快步追上。 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的步入教学楼。隔着一段距离的树荫后,一个女生从粗壮的树干后走出来,她紧盯着乔越阳隐去的身影,深呼一口气,抬脚跟上。 三楼一年二班的教室里,如往常一般的吵闹,大课间是学生们为数不多的宽裕时间,各自嬉闹的,显得格外吵闹。 当然,这些相互追逐打闹的,都是npc。 大部分玩家,自然是没有在副本里玩闹的闲情逸致。 根据系统的指示和胸前的名牌,秦诀几乎可以确定,教室里空出来的位置,是需要玩家对号入座的。 除去那些四处走动的npc,属于玩家的空位置粗略估算下来,有十个之多。 玩家数量多,也意味着,游戏的伤亡人数会更多。 徐晃站在门后,正感叹着这次游戏似乎也不容乐观之时,便见他的好室友,不由分说的,脚步带着莫名欢快意味的与他擦肩而过,坐在了角落的空位置上。 顺着秦诀目光灼灼且聚焦的视线,徐晃看到了紧挨着秦诀座位旁正抱臂睡觉的npc。 虽然只是侧脸,但这个超绝建模脸,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这不是上次那个超厉害的水鬼吗? 徐晃迷惑了一瞬,但很快,系统的指示箭头跳跃着,提醒他快些就位。 暂且压下一肚子疑惑,徐晃坐在了后排靠窗的位置上。 秦诀的位置在最后排,又是最先进入教室的,因而能清晰的看到每一个来人,不过他现在的注意力不在这些陆续走进来的玩家身上。 观察玩家的任务,便落到了频繁往左侧张望的徐晃身上。 最先过来的,是林婉,对方走入正门经过讲台时,第一眼便看到了秦诀。只不过碍于系统的强制要求,林婉没能靠过去说上几句话,小心翼翼的坐在了属于自己的课桌前。 而后,便是一个鼻梁贴着创口贴的女生,她先是看了一眼林婉才落了座,那眼神徐晃看的清明,并不怎么友善,似乎和林婉存在过节。 再然后,便是乔越阳和一个年龄介于二十六到三十之间的男人,以及紧随而至的三个战战兢兢且明显与乔越阳认识的年轻人。 乔越阳在看到徐晃的时候明显神色飘忽了一瞬,似乎是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像是极为排斥与徐晃在同一个副本。 面对对方遮掩中带有几分敌意的目光,徐晃仔细回想,没想起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个与自己没什么交集的富二代。 最后落座的,是一个徐晃有些眼熟的小姑娘,年纪不大,看起来,最多高中毕业。 她默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存在感有些低,并没有引起其他玩家的关注。 上午的阳光很好,这在诡夜游戏中,是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双人并排的座位靠窗,明媚的光倾泻下来,秦诀能清晰的看到身侧正深眠的npc的睫毛,以及那过分漂亮的肩颈线条。 第253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27) 教室内很乱,其他npc追逐打闹的声音不断,好在这些并没有打搅身侧人的好睡眠,依旧枕着胳膊睡的安稳。 只是将校服外套垫在手臂下方后,对方穿着短袖,多少显得有些单薄。 秦诀脱下自己的外套,小心给对方披上,就这么静静的侧头看着。 玩家全部到齐之后,校园内的广播突然传来了一阵闹铃声。 npc们闻声后匆忙回到各自的位置,做好了上课的准备,而玩家的眼中,则是看到了黑板上浮现的一串字眼。 【请各位玩家,认真上课。】除此之外,系统再无别的指引。 游慕转了转脖颈,从课桌上撑起上半身,被闹铃吵醒后,支起脑袋,脸颊上还印着浅粉色的压痕。 他抬了抬胳膊,身上的外套从左肩滑落了一半。 【秦诀盯了你,最少有十分钟。】这周它和游慕有些忙碌,但好在大致的整改已经布置好,后续的善后调整工作都交给系统去处理。 许是觉得总算有了作用,天道这会儿闲了下来,却没觉得疲惫,反而亢奋着不愿休眠。 还有心情给秦诀的注视时长计时。 诡夜游戏时惩罚世界的设定,不可能改,也不能直接销毁,但留存下来,势必会引起一波又一波的恩怨仇恨。 光是那个午夜网站,便会诱使出太多人性的阴暗面。 为了使游戏相对平衡的展开,让存在联系的人都聚在一起,游慕费了不少心思,天道也出了不少力。 循着天道的话,游慕转头看去,小狗正满脸期待的看着自己。 “上课了。”秦诀压低声音说着,放在课桌下的手悄悄捏了捏对方的手腕。 高中课堂的环境下,这样的小动作,像极了那些校园恋爱的青春期少年,暗地里滋生的情愫往往比正常情况下更令人心情澎湃。 遵循着npc的设定,游慕看了一眼小狗,却没回应,拉下桌面上的外套塞进对方怀中,从桌洞里将课本拿出来,摊开放在桌面上,靠在略显坚硬的椅背上。 还记得这是游戏,对方又在扮演着角色,秦诀没得到回应,倒也不失落。 捧着怀里的校服折叠好摆放整齐,正好看到那上面别着的名牌。 这是对方的名字,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游慕。 秦诀将这两个字反复含在嘴边无声念着,觉得万分熟悉,这两个字似乎天生就是属于对方的。 游慕。 “哒!哒!哒!” 鞋跟接触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从走廊尽头传来。 教师应当是穿着粗跟的皮鞋,走起路来鞋跟接触地板哒哒作响,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紧接着,门口出现了拿着教具课本,头戴小蜜蜂扩音器的女老师。 没有玩家想象中的凶恶狰狞与流血,亦或是教授的课堂存在什么危机性,这位教师只是正常的依照课本教案去讲解一节内容。 高一的课本,与现实中的内容也是一致的,秦诀徐晃几个大二的学生,还没完全忘记高中的知识点,课本的内容,他们一看便熟悉。 被扩音器传导出来的女性声音带着些凌厉,是大多数学生记忆中语文老师兼班主任的那种带有着丝丝压迫感的声线。 白板上呈现出来的教材也没有系统的干扰,都是一些常考的知识点。 npc同学在课堂上与npc教师有问有答,在这游戏的世界中,重现了高中生专注学业的那段时光。 在几个玩家聚精会神提防着女老师下一步的动作时,只有最后排的秦诀,扮演着班上那些不喜欢听课的早恋学生,一门心思的只想将注意力落在游慕身上。 简短的一分钟,要不着痕迹的转头看上几十次。 虽然很清楚对方在扮演着npc的正常流程,他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打搅,但秦诀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向,总忍不住视线的落点。 也幸亏他座的位置靠后,其他玩家专注着老师和周围npc的情况,没有在意秦诀的不正常举动。 但这点无声的动静,却被好队友徐晃看在眼里。 他一脸迷惑,冒着被老师抓包的风险,朝好友发了两条组队聊天。 【秦诀,你在干什么?】 【别把npc惹毛了!兄弟!】 组队提示发过来时,秦诀才忽感自己的行为太过明显,或许会影响老婆的正常工作,他勉强止住脖颈,目视前方,不再动了。 左耳传来一阵清浅的笑,声音小而轻,却丝毫不影响传入耳中。 手腕被握住,对方像自己刚才那样,尾指在掌心勾画着,做出回应。 忍着没再侧头去看,但课桌遮掩下的左手反握住对方的手,穿插着十指相扣,不让对方抽离。 他们就这么,背地里维持着相握的动作。 暗地里不为人知的小动作,让秦诀不由得窃喜。 教师拿着课本穿梭在一个个过道上,并没有玩家认为的突然暴走与死亡问答。 一堂课就这么走到了尾声,直到下课铃声响起,教师毫不留恋的提着东西离开教室,众人才从压低的呼吸中缓过劲来。 与现实世界,似乎没什么两样,很正常的一堂课。 只是,太过正常的事情,安放在游戏世界中反倒显的不正常。 见系统没做出什么提示,徐晃试探着从椅子上站起身,跟随着四处走动的npc动起来,磨磨蹭蹭的靠到秦诀身侧,低声问着: “这次的副本是个什么意思,我怎么觉的这么没底呢?紧张了四十五分钟,啥事没有?” 诡夜不按常理出牌是常事,但这么静悄悄的没有丝毫的杀戮气息,甚至意外的祥和,一点都不像诡夜的风格! 说话之余,徐晃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好兄弟身旁那个超绝建模脸。 刚要生出些探究的心思,便被一侧的秦诀不着痕迹的用身形遮挡了过去。 “别松懈,副本的名字,可不如现在这么安静。” 秦诀也有同感,只是,他还记着来时系统发布的任务提示,这个副本的名字叫做<惊惧校园>。 只有一日的时间,但这一日之内,能发生的事情也多,秦诀不认为系统会给让他们轻松的通关要求。 越是简单的东西,要达成起来,便越艰巨。 或许,白日不可怕,到了夜晚,才是游戏的真正主场。 第254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28) “乔哥,你怎么也被……谢天谢地,还能在这里看到你,真好……啊呸,我不是那个意思。” 秦诀二人正说着,隔着几排桌椅的前方,那三个与乔越阳认识的小年轻有样学样,也寻到了他们熟悉的人。 其中一个激动的都快哭了,凑在乔越阳身边说着,有些语无伦次。 “……你们三个…也是第一次进入这里?”看着三个许久不曾见面的小弟,乔越阳心中非但不激动,反而陷入了一种明知而不愿去理会因由的恐慌。 “是呀,我也不知道是谁干的,收到游戏发来的邀请时,便被拉进来了!乔哥,你身边这个是保镖吧!”三人中的一个卷毛,看着乔越阳身边个头健壮的韩易,试图说些好话,让乔越阳帮忙护一下他。 “对,乔哥,也是万幸,听说这游戏很难通关,一不小心就会丢了命,但好在,我们还有个照应。”另一个戴眼镜的也附和着。 在这特定的环境中,几人有意识的避开了高中时的话题,各自心中的秘密缄默不语。 “……你们先坐回去,快上课了,免得误触了什么禁忌。”乔越阳此前虽然带小弟们阔绰,但那都是现实世界有金钱加持出来的底气。 如今到了诡夜副本,这可是要玩命的,他如何能大方的将自己的保镖让出去? 乔家只给韩易出了一人份的钱,将保镖的精力分出去,便是要他生存的机会分给别人! 生死关头,亲兄弟还要争个你死我活呢! 但到底在副本里,不是自己可以随意耍性子的地方。说不定之后还能拿这几个小弟挡刀,乔越阳留了个心眼,没如同以往一般直截了当的拒绝,借着上课铃声的由头,将几人打发回自己的座位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副本中的日光也如现实中一般,慢慢倾斜着。 阳光穿过右侧的窗子,倾泻入教室内,一室暖光。明暗对比强烈,排列整齐的桌椅在光线映射下变得立体起来,课桌上堆积的书籍纸页也被反射上了淡淡的白色光晕。 被窗子缝隙中飘来的微风吹拂着淡蓝色窗帘,窗子之间墙壁上张贴的励志标语,以及那讲台内侧发黄老旧一看便是陪着许多届学生熬过严寒和酷暑的立式空调。 耳边是扩音器细碎的噪声,偶尔还有几声尖锐的忙音,周遭的一切仿佛被渲染上了一层回忆的泛光。 乔越阳看着教室中的一切,似乎所有的细节,都能与自己记忆深处的某个节点重合。 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了教室第一排最左侧那个熟悉的背影! “砰!”凳子被踢倒的巨响回荡在教室内。 教师伴随着扩音器的讲述停了,乔越阳猛地惊醒,环顾四周,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并且,周围所有的npc,都在直勾勾的看着他。 有那么一瞬间,他看到所有npc的脸都僵硬扭曲,神色怨毒的看着自己,而身处的教室四壁上,则不断蔓延着血水,鲜红的血液刺进瞳孔里。 迎着最温暖的正午阳光,乔越阳却被惊出了一身冷汗,脊背透过冷。 “同学,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单手扶着麦的老师询问着,特意关心的来到乔越阳的课桌前,似乎很想为他的学生答疑解惑。 与npc的距离太近,乔越阳一阵恐慌。半晌,才在一侧韩易的提示下,摇头吐出几个字。 “……没,没有。” “好吧,那就请你坐下,不要再打搅我们的课堂了。”老师无奈的抖了抖手上的教材,仿佛觉得自己遇到了不专心听讲的学生,虽然叹息,却并没有严厉批评。 课堂再一次恢复正常,刚刚一闪而逝的瞬间,似乎只是乔越阳太过出神的错觉。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在众人拉高警戒聚精会神的听课中,仍旧一切平常的结束。 闹铃再次响起,同学们遵循着设定,三三两两的飞奔着跑去食堂买饭,不到一分钟,满座的教室便只剩下零碎的几个npc和未有动作的玩家。 “我们都是玩家,既然系统没有提示,那么我想,现在的我们是可以自由交流的。”韩易看了看在座的十个人,首先发出了谈论的邀约。 “对,我觉得这次的副本更加变幻莫测了,一点可找寻的规律的没有,既然都是同学,我们应该相互扶持的。”有了韩易的开头,林婉再次鼓起勇气,站起身想要朝着后排走,却被眼疾手快跟上来的创可贴女生一把拉住手腕。 “其他我不想听,林婉,你还要躲我到什么时候,你把我害成这样,还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吗?”女生愤怒的指着自己的鼻子,质问着林婉的默不作声。 “先放开…哎呀!……你先放开我!你自己整容弄坏了鼻子,关我什么事?整不整都是你的自由,我只不过是给你推荐了美容院,是我逼着你动鼻子削肋骨填充的吗?” 被扯的不耐烦,林婉一把甩开女生的手腕,毫不顾忌的戳到对方的痛处。 “方思然,我告诉你,就算是闹到法院,我也不需要对你负责,如今大家都在副本里,生死未卜,你能不能先顾好自己的命,别像个泼妇一样发疯呀!”林婉指着方思然的鼻子怒骂,而后跺着脚跟忘了自己刚开始的意图,重新回到座位上。 被责骂的方思然捂着自己的鼻子,垂头抖着肩膀,缓缓瘫坐在地,崩溃的哭了起来。 “别难过了,即便现在的不理想,但还是可以修复的,如果命丢了,那便什么都没了。” “你懂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清楚!我已经……已经无路可走了,还不如死了算了!”方思然掩面痛哭,对于徐晃的好意劝慰并不领情。 徐晃被她怼的往后靠了靠,想想又觉得女生重视容颜情理之中,不再多管闲事,闭上了嘴。 室内安静没人再多说什么,被方思然的哭声感染,情绪都不算太好。 “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办?你们说的那个系统,除了一开始出现过,现在都没有动静。是不是我们只要认真上课,就能通关了?现在已经过去半日了。”卷毛还没见识过游戏的残酷,天真的认为只要遵循系统出现在黑板上的指示就能顺利通关。 “呵,如果你真觉得这么简单,怕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林婉在一侧靠着椅子,抱臂讽刺。 乔越阳的这几个高中跟班,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装的人模人样给谁看? 被林婉这么一刺,卷毛倒是认真观察起了林婉,他面色微凝的定定看了一会儿,半是疑惑半是复杂的开口试探: “林芳娟?” 林婉面色一僵,猛地转过头去,拿起桌上的课本胡乱翻看着,并不回应。 “卷毛,你老花眼犯了?那时候那女的那么丑,还带着个厚重的黑框眼镜,怎么可能是……”仿佛这个名字触及了几人共同的回忆,包括乔越阳在内的四个人面色都不太对劲。 乔越阳没说什么,当做没听见,只是扶着桌角的手指下意识的收紧。 第255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29) 眼镜视力不算好,但他被这名字带出了高中时的回忆,想起曾经那个被他们戏弄到退学的女生,言语中还带着些许曾经的轻蔑之意。 但这话没说完,因为眼镜察觉到了空气中颇为凝滞的氛围,接收到了乔越阳的眼神警告,噤了声。 一阵沉默之中,听闻这个名字的后排女生,颤抖着睫毛,隐藏在桌洞内的手指慢慢握成拳,将视线从乔越阳身上,挪到了林婉后背。 “不论你们之前存在什么纠葛与恩怨,但请你们搞清楚,这里是游戏副本,一步走错丢的便是命,即便你们有道具卡牌,但能救命的珍惜道具,也不应该轻易浪费掉,毕竟,越到后面,难度越高。” “所以,即便当下无法做到团结一致,也请你们能和平一些。” 一群玩家中,只有韩易的年纪最大,这些二十多岁的学生在他看来,还都像是半大孩子,言行都不完全成熟。 要想团结他们不容易,但最起码,愿意听劝的,他能帮就帮。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韩易,是个退伍武警,现在接受乔家的雇佣保护乔少的人身安全。我经历过五次游戏副本,其中有两次是中级,若是论经验,还是有一些的。” “但,次数并不代表能百分百通关,经验也不是完全可取,所以,我并不能保证后续提出的意见完全正确。” 韩易提前说着注意事项,希望这一室的玩家可以真的将这些告诫听进去。 有他提醒,原本稍显僵持的局面冷凝消解了半分。 “我是林婉,在场的几位,大部分都是同校的学生,虽然专业有所不同,但大多都相互认识。” 林婉到底是惜命的,之前一再被秦诀和徐晃拒绝,这次难得有人抛出了类似的橄榄枝,即便对方是乔越阳的保镖,她也不愿放弃可能的活命机会。 后续几人也都陆续说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小雨,叫我小雨就好。”角落里默不作声的小姑娘,在众人纷纷自我介绍之后,小声的说了一句。 这姑娘,秦诀是认识的,是他兼职时的那个咖啡店服务员。 之前他还觉得这小姑娘的面部轮廓有些似曾相识,这会儿注意力被拉回玩家身边时,坐在后排便容易发现一些细节。 他看出这姑娘对乔越阳的情绪不太对劲,她似乎,有些过度关注乔越阳这个人。 听到‘林芳娟’这名字的时候,也有些异样。 依照林婉的反映,这名字似乎是她的曾用名。 那么,服务员和林婉又有什么恩怨,且只是单方面认识? 还有,刚刚乔越阳看自己的目光过分平静,见到徐晃时又刻意躲闪,如果说是掩饰,为何单单针对他遮掩? 这让秦诀有些怀疑自己之前的猜测,或许,只有徐晃的名字是乔越阳写在网站上的。 那他的名字呢?是谁?与他有什么仇怨? 还有,那种偶尔出现在身后的视线…… 到底,是谁? 各种各样的猜测与琢磨不透的纠葛萦绕在思绪中,秦诀隐隐觉得额角钝痛。 “目前我们还不清楚……” 交换姓名之后,十个人虽然称不上熟悉,但至少暂且认识。韩易看着周围的环境,以及教学楼下陆续从食堂折返回教室的学生,刚要说些什么只见窗外一团黑影急速滑落。 而后便是一声闷响,头骨碎裂的细响似乎还能透过窗子玻璃传入每位玩家的耳中。 “砰!” 楼下的学生开始惊呼喧闹起来,人声慌乱的尖锐声线穿刺而来。 意识到出现了变故,几人连忙从座位上起身,寻着两个视角开阔的窗子伸头看去。 还没弄清楚状况,秦诀第一反应是攥紧身侧游慕的手腕,这次游慕所扮演的npc是个普通学生,他担心,既定的游戏设置,会波及或伤害到对方。 虽然,他老婆看起来似乎并不需要他的保护,而且,对方跟系统的关系似乎也并不一般。 “没事。”无声口语,足够秦诀看清楚。 安抚过小狗后,游慕转头,他的位置靠窗,随意支着脑袋侧目,便能看到楼下的景象。 他静默无言,看着楼下的一滩血迹,视线落到了斜侧方也想跟着过去探看的小雨身上。 小雨动作一顿,转头探寻般的看了看四处,最终,沉默着选择坐下。 注意到这点小细节,秦诀在桌洞下扯着游慕的手腕,虽不明情况却不愿意游慕看着别人。 以往过副本的时候,他总是最提心吊胆的那一个,如今身边坐着老婆,纵使明显存在问题的时刻,他也不觉的太过慌张,甚至还有心情观察谁分走了对方的注意力。 “啊!” 楼下,一个被摔得面目全非的学生,正四肢扭曲的躺在水泥地面上。 从他凹陷下去的后脑和肋骨刺穿心肺血肉的身躯中,正不断流淌出鲜红的血液。 这些血水快速扩散开来,将围观的学生逼退到远处,扩张出一片森然血腥的区域。 乔越阳垂头看着,隔着楼层向下望去,看着那一团的血污,心脏激烈收缩,猛然间,他触电似的尖叫着弹射离开窗框。 “乔哥,怎么……”眼睛距离窗子远,多走了那么两步,晚了几秒看到楼下的情况。 他本来还疑惑乔越阳过激的反应,在视线触及下方的景象时,声音戛然而止,额头当时便冒出了冷汗。 不止是他们两个,乔越阳的另外两个小弟,卷毛与耳钉男,乃至是林婉,也都在看了一眼下方的血迹后,一言不发的坐回位置上。 这些十分明显的异样,充当保镖的韩易自然看在眼里,但他没有询问,继续将视线挪到外界,看着周围的环境。 因为,外界的天,变了。 “红了!天在变红!”徐晃掌心贴在窗子上,看着天边随着那名学生死亡时不断四处流淌的鲜血而逐渐蔓延起来的红色,徐晃意识到,这名死亡的学生,或许是这次副本突破的关键。 蓝天白云被云雾遮蔽,太阳以一种极为诡异的方式从高空中割裂般的破壁而走,空气中迅速弥漫起水雾。 红色染透了天空,窗外,煞红一片,可见度仅有一两米的距离。 仿佛只是一瞬间,等待众人的目光和注意力从窗外的异象中抽离时,回过神来,才恍然发现,刚刚在教室里的npc,以及楼下那些吵闹着要报警拨打120的npc,全都在一刹那消失了。 教室内静的可怕,静到他们能听到对方的猛然飙升的心跳和粗重却压抑的呼吸。 白色的墙壁被室外的光线映出红色,那些墙壁上的励志标语,不知何时被红黑相间的血手印代替,上午还青春洋溢的校园,此刻犹如罗刹鬼域。 “先坐回来,听到了吗?” 一直坐在位置上的,只有秦诀与默不作声的小雨。见玩家们被骤然变换的环境吓得失了声,秦诀好心开口提醒。 第256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30) “什么?”徐晃一开始没明白秦诀在说什么,直到走廊里再次传来高跟鞋的哒哒声。 声音越来越近,那回声飘荡在整栋教学楼上,逐渐逼近。 几人迅速坐落,警惕着周围的环境,以及那越发明显的脚步声,谁也不清楚,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哒!” “哒!” “哒!” 脚步声与教室正前方正悄然转动着的表盘上的秒针重合,一下一下似是扣在了众人的心头,一声盖过一声。 众人的视线聚焦在前门口,呼吸不由的越压越低,甚至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等待着即将到场的未知之物。 一双穿着黑色高跟鞋的长腿首先跨入班级的地板,‘她’穿着职业的黑西服和包臀裙,一身教师出席重要场合时的装束,身材高挑,形体匀称。 只是颈项上的头颅,却是一个破破烂烂的,带有明显粗糙缝线痕迹的花猫玩偶头壳。 “同学们好,经过一上午的学习,相信各位已经对书本上的一切了然于心,随堂测试现在开始。”猫头老师带着胡须的嘴巴开开合合,用着温柔的女声吐出这些话。 不等玩家们有所反应,他们各自所在的桌面上,堆积的书籍陡然消失,只出现了一页白纸与一个黑色的圆珠笔。 猫头老师站在讲台的一侧,双手交叠至于身前,是得体到极致的公式化礼仪。 秦诀垂头看了空白的纸页,没有当下便做出反应。其余人也纷纷面色诧异的扬起脸,朝猫头老师看过去。 既然是随堂测试,不论如何总该有个题目,显然过于白净没有一丝字迹的白纸,不符合答题的要件。 “请同学们抬头看向多媒体,依照下列题目,如实回答,每个题目,限时一分钟。” 猫头老师的声音依旧柔和,只是过分的柔和,衬着诡谲的环境和不太正常的装束,便显得渗人。 随着指引,众人看向白板,天花板上的投影仪自动打开,一串血色的文字跳跃着出现在白板上。 ‘第一题:楼下的死亡的同学,是谁?’ 跳动的字符像是血液的律动,血红的颜色使乔越阳再一次忆起那血肉模糊的一幕,他双手紧握着手中的圆珠笔,指尖按压到泛白,笔尖轻缓,迟迟不敢在雪白的纸张上写下那个名字。 同样犹豫的还有林婉,她张望着其他几人心虚冒汗的神色,连身侧的圆珠笔都不愿拿起。 “我怎么知道是谁?”徐晃咬着笔尖小声嘟囔,侧头看了看好兄弟。组队卡的效果被特殊场景下暂时禁用,见对方潇洒快速的写下几个大字,他试图张望着寻找结果。 “同学们请注意,测试期间请勿左顾右盼,请严格遵守考试秩序!”猫头老师闪现到徐晃身侧,竖瞳自上而下直勾勾盯着对方,嘴里的尖牙因为微笑而露出两点锋利的小角。 徐晃被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老实坐好。 “另外,答题存在时限,请同学们注意时间。” 被猫头老师提醒后,班级内的钟表转动声明显放大,这鲜明的提醒和催促令正常人极为不适。 只顾着用掌心掩盖自己鼻梁的方思然自然也不知道死的是谁,从一开始就抱着悲观态度的她有些破罐子破摔,趴在桌面上一动不动,似乎已经做好了等待死亡的准备。 “滴答滴答……” 秒钟沿着刻度划过圆盘的一半,小雨握着笔尖,犹豫着,哀伤着,不知该如何落下自己熟悉的偏旁笔画。 从目睹跳楼之后,她便有了答案。 她想如其他人一般去窗边看上一眼,哪怕血肉模糊,哪怕扭曲可怖,那是她日思夜想的人,她又怎会害怕。 可耳边突然传出一阵声音,告诉她‘别去’。 宋晚雨不知自己为何要信任那个声音,可她听从了,并再次坐下。 眼看着一分钟将要走到尽头,宋晚雨深吸一口气,捏着笔杆答案写下。 隔着几排座位的乔越阳,已经紧张到汗流浃背,他不时的抬头张望白板上方的表盘,手上拿着笔,却迟迟无法下定决心写下去。 等到秒针划过代表着十一点的刻度,他就要下定决心拿笔去写时,笔尖的墨水突然断掉,如何都无法在纸下上显现墨迹。 他焦急的勾画着,却错过了规定期限。 “时间到!” 手中的笔凭空消失,桌面上的白色纸页被猫头老师挨个收走。 相比于明知结果却踌躇着不愿写下的,如徐晃这些不清楚答案胡乱填写的,早已做好了要面临惩罚的局面。 徐晃交了白卷,被收走试卷之后,隔空询问秦诀填写的答案是什么。 对方只回了他三个字,不知道。 徐晃无言以对,对勇气可嘉的室友竖起大拇指。 十张卷面被收上去,猫头老师将重叠的一叠白纸整理好,当着众人的面全部塞进口中。 狰狞大张的兽口卷积着纸页,嚼吧嚼吧将试卷全部吞入腹中。 她伸出舌头舔了舔牙齿,公布着第一道试题的测试结果。 “第一道试题,在场的十位同学中,仅有两位回答无误。” 闻言,林婉暗自松了口气,还没缓和几下,便听猫头继续说着:“但很抱歉,我们班级的目标是人均满分,这里有八位同学不合格。” 猫头老师说着,喉咙中还夹杂着类似收音机播放出来的杂音与怒斥。 “为什么不合格!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答不上来吗?你们,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学生!最差!没有之一!” “为保我校的办学质量和班级成绩,请不及格的同学,接受临时补课,我会派遣学校最优秀的一批老师和助教,帮助你们,限时一小时!” 除了小雨和林婉,在场的剩余八位玩家,听过猫头的笑语后,只见猫头的身形逐渐透明,空间更迭,他们被无形中的拉力拖进了另一个空间之中。 映着红光的教室内,只剩下了宋晚雨和林婉两个人,其他人被带走后,两人处于行动静止状态。当然,这种静止只是在行动上的,她们的意识还在。 教室最后排的一角,游慕依旧坐在一开始的座位上,似乎从未离开,他拉开窗子,窗外正午的暖阳洒过来,周围的环境与墙壁似乎同前方的两人不在一个图层,温暖惬意。 游慕伸手触摸着系统模拟出来的阳光,感受那现实别无二致的热度,看着光线透过皮肉是带出的血肉透色,感叹着: “阳光很温暖。” 他转头,将视线落在身侧的青年身上,询问:“不是吗?” “……可是大人,我……”魂体渐渐凝实,宋晨风依照着游慕的样子,缓缓抬起手,仿佛蜗牛伸出触须般畏缩着外界,缓慢且犹豫的伸手触摸窗框边缘洒过来的金光。 “死人,还能感受到……温暖?” 没有想象中被阳光灼烧刺痛的感觉,魂体恍若沐浴在了温泉中,那温热感驱散了冰冷的鬼气,有那么一瞬间,这感觉使宋晨风久违的记起了生前为数不多,同家人在一起的温馨时光。 “当然,阳光的包容性很强,不会伤害试图拥抱它们的人。” “人,我还算……是人?” “如果,你确信的话。” 人与鬼,有什么区别呢? 第257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31) 游慕含笑,光线之下的侧脸中,那被日光照射着变得色泽清浅的眸子漾出些许暖意。 转头,他将目光挪到红雾覆盖的宋晚雨身上:“宋晨风,她是为你而来,去看看她吧。” 顺着游慕的视线,宋晨风抬眼,视线穿过位置一致的不同层级,看到了熟悉的背景。 那是,他最疼惜的妹妹。 “晚雨……”宋晨风面色哀痛,站在空间壁之前,犹豫再三,最终抬脚踏进了红光氛围下的教室中。 收回视线,游慕拿过一侧桌面上的课本随意翻看着。 原剧情中,是没有这个副本的,这是他让系统额外创建出来的。 这次的副本,姑且可以称之为,他为鬼怪们谋取的一些,员工福利吧。 其实只要打开封皮,映入眼帘的,便是宋晨风清俊的字迹。这是系统比照着宋晨风的东西与高中学校一比一还原出来的。 所有玩家手中所拿到的书籍,都是宋晨风曾经的课本。 只要他们有心,听了一开始系统的播报,认真翻看过几页课本,便能发现这个秘密,自然也能通过这仅有的名字去答对猫头的题目。 可惜,大多数进入副本的玩家,对自身的性命看的太重,太过紧张,反而忽视了系统摆在明面上的提示。 当然,这里面还有一个专注于谈恋爱,忽视正事的。 游慕想了想满脑子情爱不顾场合的小狗,无奈的合上书本,身形消失在阳光之下,角落单独的空间缓缓闭合。 小狗太菜,他还是去捞一捞吧。 免得,一不小心被伤到。 充斥着红雾的室内,宋晚雨沉浸在亲人重逢的喜悦中,意识被拉入独立的小空间,身躯还在感受着灵魂的情绪,眼角落着泪。 另一边,林婉清晰的知道时间的流逝,却如何都无法动弹。 这种无法控制身躯的感觉太过可怕,一分一秒对她来说都是煎熬的,更要命的是,她似乎听到了,有谁在呼唤着她。 那声音幽怨空洞,莫名的像…… “……小婉。” 秦诀一行人被拉进了另一个空间,这里也是一栋教学楼,只是格局与刚刚的红雾教室明显不同。 窗外是漆黑一片的夜,没有红色的雾气,周遭安静的厉害,也没有过多的陈设。 在几人未曾有动作时,楼道广播处突然出现了一个清脆的声线,那活泼的样子似乎只是一个爱玩闹的孩子。 “猫头那小东西叫你们来补课?补课有什么意思!我们……来玩儿捉迷藏吧!” “不过既然你们都是些不及格的学生,自然都是蠢蛋,为了方便你们清楚捉迷藏的规则,还是先来一场教学为好。” 这段话说完,大厅的墙壁上突然浮现了一块投影出来的影像。 搞怪似的小丑声线嘻嘻哈哈的从扩音器中传出,为八人讲解着游戏的规则。 “欢迎同学们来到小丑的课堂,请各位认真听讲哦!” 画面中,小丑带着手套的双手扒着边框,费力的从他们看不到的地方爬入画面内。 它带着三角帽子,有模有样的拿着小棍讲解。 “捉迷藏游戏,时长共一小时,分为前后两个环节,每个环节时长三十分钟。” 随着小丑的言语,画面中也出现了相应抖动的文字。 “当然,为了照顾你们这些笨笨的学生们,老师和助教决定降低一些难度,前半部分的游戏作为练习,变动规则为,学生寻老师!” 画面中出现了一个教学楼的简笔画,四层的教学楼,每一层都显现着一个简笔鬼怪的图标,这便是小丑说的两个老师和两个助教。 “同学们需要在三十分钟的时间内,找到隐藏在教学楼中的教师和助教,这样,才能在上半场的游戏中,取得……胜利!哦呼!开心吗,同学们?” 小丑手中的小棍滑动,简笔画中出现了八个相同的小人涌入教学楼,四处搜寻藏匿起来的四个鬼怪。 情感十分充沛且怪诞的小丑,说着便兴高采烈的鼓起了掌。 自顾自的欢呼了一阵后,笑声戛然而止,它握紧拳头,一脸严肃的提醒玩家们快要被忽视的注意事项。 “注意注意!!老师们的初始地点是平均分布在每个楼层,但他们是可以随时移动哒!” “同学们需要在老师移动的前提下,准确无误的搜寻到他们!当老师的身影出现在同学们的视线中并且停留三秒,便判定为被发现。” “当然,当然,为了保证学生们的安全,上半场的老师们是没有攻击力的哦,不过……下半场,可就不一定咯!” “至于后半部分的环节,则与之相反……同学们只有获得全部的胜利,才能顺利离开这里哦!”小丑丢开手里的棍子,将画面的一角抬起,用力翻转,影像中的简笔画仿佛受到了重力的影响,相互拆解四散,乱成一团。 方形的画面经过高速的旋转之后,再次定格,简笔画的内容打碎重组,变成了鬼怪搜寻躲藏在柜子里玩家的画面。 “同学们要注意,柜子是可以躲藏的,但,小丑不保证绝对安全,桌下也可以暂时躲避,但前提是老师没有发现你呦!” “嘻嘻,如果,同学们被老师发现的话,会被一口吃掉哦!” 第258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32) “小丑的教学结束,你们学会了吗?还有,要记住,千万千万,不要被老师抓到哦!嘻嘻嘻……” 将画面如纸页一般卷起来,小丑只剩下一个脑袋,认真提醒着众人,最后,一头钻进画面之中,连同画面一起消失不见。 小丑消失后,大厅内再次陷入一片沉寂。 莫约停顿了半分钟,之前那个童声突然出现,伴随而来的,是墙面上硕大的彩色数字倒计时。 “规则已经讲明白了,那么接下来,游戏,正式开始!” 墙面上的倒计时快速跳转到零,原本漆黑的教学楼一瞬间明亮起来,所有房间与走廊的照明设备都被启动。 白炽灯的光线直白且明亮,从视觉上看,要比漆黑一片令人安心许多。 “且不说游戏能不能获得胜利,我们是被拉过来‘补课’的,即便在这里过了关,猫头那里如何判定?”韩易担心这游戏有诈,或者还有什么潜在的东西没被他们发现。 他抬手拦下几人,出言提醒。 几人相顾无言,还有些摸不清头脑,听韩易这么说,也觉得有些道理。 “如果就这么傻站着,我们照样没命活。”秦诀认同韩易的想法,但他觉得与其僵持在这里止步不前,倒不如顺着那鬼怪的意图。 毕竟当下除了做游戏,他们没有其他的选择。 再者,刚刚老婆随着其他npc消失不见,他说不定能在这里找到。 “我去四楼看看,你们随意。”他抬脚朝楼梯口走去,明显不愿与乔越阳几人保持团结。 “我也去。”徐晃自然是要跟着好友走的,而且他总觉得乔越阳看他的眼神带着些敌意。那种若有似无的感觉仿佛是暗地里黏上身的虫子,惹的他很不舒服。 两人爬楼梯往上走,楼道里很安静,徐晃刻意压低了声音,说出了自己大半天观察后得来的猜测:“秦诀,我觉得,我们的名字,可能是乔越阳那孙子写上去的。” 徐晃再怎么不善于动脑筋,也能明显看出窗外有人坠楼时,乔越阳几人过于反常和紧张的表情和神色。 说到坠楼,他唯一能联系起来的,就是大一时那个…… 而且在那之前,他和秦诀似乎撞破了姓乔做的坏事。 虽然当时的案子,乔家花钱捂嘴堵住了悠悠众口,但做贼心虚的乔越阳,想要彻底消灭这件事情的所有目击者,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现实的事情,会与游戏互通吗? 如果刚刚死去的学生真的是那个坠楼者,那么这次的副本,是对方的冤魂来寻找乔越阳索命的吗? “那就找机会打他一顿,问清楚。”秦诀也不能打包票,虽然他们的猜测还算有理有据,但猜测也仅仅是猜测,没有任何证据。 与其费劲心思的去想,倒不如趁现在的机会,直接去‘好好’问一问。 “有道理。”徐晃想了想,觉得这个提议很可行,摩拳擦掌的准备等一下‘偶遇’乔越阳。 四楼的格局与正常的教学楼没两样,光线明亮之下,一眼便能望到尽头。 一脚踏进四楼地面瓷砖的时候,余光中徐晃猛然察觉到走廊尽头飘着的一角白色的东西,可惜只是一瞬,对方便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似乎是顺着另一头的阶梯下楼了。 隔得有些远,又是模糊的视角,他有些分辨不清那究竟是什么,但他可以确定,那东西应该就是他们要找的鬼怪。 “它在另一头,追!” 下意识的反应,徐晃遵循着规则,抬脚要追过去,却被秦诀拦住。 “先别急,现在追过去也看不到踪迹,它可能会躲在任何地方,也可能只是放置一个假象引我们离开,不要低估鬼怪的头脑。” 秦诀更倾向于,这是鬼怪放置的迷惑项,刚一来便要引着他们往下跑,或许真正的鬼怪,还藏匿在四楼。 “……也对。”被这么一提醒,徐晃也觉得有些太明显了,像是明晃晃的钩子。 “那我们,挨个搜一搜?” “从最近的这一头开始吧。”秦诀指向右侧尽头的办公室,打算从这里先开始搜查。 其实听了小丑的讲解之后,他觉得这场游戏的重头戏是后半段,前半段的人捉鬼,充其量是给鬼怪们提供的一些前菜。 小丑没说鬼怪不能使用能力,又说它们可以随时移动,这边已经是个很明显的提示了。 如果不想被抓住,鬼怪们自身的优势足可以躲避玩家的视线。 这也意味着,不止下半场是地狱难度,上半场若想单靠玩家们去搜寻,依旧很难完成。 整个捉迷藏游戏,需要两次取胜才能通过关卡,玩家看起来一点赢面都没有。 但猫头那里才只出了一道题,后续明显还有相关的题目要询问。 如果玩家都是死在了这里,游戏卡在一半,显然不符合一个游戏的关卡平衡机制。 譬如徐晃以前喜欢的那些网页游戏,如果关卡难度太过高而使他卡在半途无法通关,那么大多数时候,徐晃的选择是卸载与退款。 这不符合一个游戏打造出来的目的。 后续的关卡只有让玩家去参与了,游戏才有做下去的必要。 虽然最终的目的不同,但秦诀认为同样都是游戏,这种创建游戏的思路应该是相符合的。 所以,基于这些观点,他觉得这个捉迷藏不会太难。 最起码,鬼怪或许会在某个节点刻意放水保证后续猫头的测试继续进行。 大胆设想一下,或许即便是玩家们怠于游玩,上半场鬼怪们也会让他们通关。 不过想再多也都是猜测,三十分钟的时间不短,闲着也是闲着,四处走走也不错。 毕竟他还要找老婆。 第259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33) “乔哥,真的没事吗?”卷毛还有些忐忑,看了看乔越阳,以及他身边的韩易,站在楼梯口迟迟不愿上去。 徐晃和秦诀走后,剩下的六个人听取了韩易的建议,两人一组,分别在一二三层楼寻找,每两人一层楼,这样可以最大限度的利用时间地毯式搜索。 只是卷毛觉得自己运气不好,抓阄与女生分在一组。这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他连个能指望的人都没有。 “能有什么事?那个小丑不是说了吗,现在的鬼怪还没有攻击力,你只要找到他们就行了!”乔越阳不想听卷毛的啰嗦,直接带着还以去二楼搜查。 “走吧……”方思然这会儿难得情绪稳定,惯性的抬手掩盖自己的口鼻,催促卷毛快些跟自己上去。 她已经毁容了,没什么是豁不出去的,不过就是一个游戏。 游戏而已!不可怕! “……”卷毛哭丧着一张脸,万分不愿的走上阶梯。 不清楚其他楼层的情况,但刚一迈入三楼的范围,卷毛便听见一阵咚咚声。 他警惕着看向四周,转头询问一旁的方思然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对方却只是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 卷毛不信邪,拦住方思然要继续走的动作,维持着安静,低头仔细分辨。 “咚!” 这声响沉闷,似乎是什么东西敲击墙壁的声响,仿佛中还能听到些墙体被震动的混响。 隔得有些远,听不清发声地在哪里,但那一下一下的声音确实存在。 卷毛可以确信,这不是他的幻听或错觉。 “你没有听到吗?”他不死心,再次询问身侧的方思然。 “……我,该听到什么?”方思然见卷毛的状态不对,犹犹豫豫的反问。 “很大声,咚咚咚!你真的听不到吗?”卷毛有些急了,四处探看着,搜寻音源,转头又看向方思然,压低声音追问。 方思然依旧摇头,不过她捂着自己的鼻子稍微思索了一下,隔着手指发出稍显沉闷的声音:“要不……去看看吧,现在应该不会…攻击我们。” 这阶段的游戏就是玩家寻找鬼怪。方思然指了指地板明亮到迎着反光的走廊,劝说卷毛去看看。 卷毛听着那咚咚的闷响,顺着方思然的指间看过去,吞了吞口水,壮起胆子循着那声音找过去。 两人走在空无一物的走廊上,脚步声格外清晰些。 卷毛缓慢的走着,听着越来越近的声响,最终停靠在了男厕所门口。 他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方思然,露着怯意不敢走进去。 “那我先进去。”方思然小声说着。 她什么都没听到,无法切身体会到卷毛的惧怕,也不清楚男厕所内有什么。 不过,都无所谓,死了更好。 虽然这么想,但方思然还是给自己壮了壮胆,才抬脚跨进去,快速来到厕所间隔,挨个推开了隔间的门板,她紧张兮兮的伸头看过去,却并没有被什么可怖或血淋淋的东西吓到。 事实上,她什么都没看到。 厕所内连排水管中的水声都小的微乎其微,不靠近那个粗壮的白色管道,根本听不到一点动静。 方思然转头看向仍在门口拐角张望的卷毛,莫名有些鄙视。 卷毛显然也领悟了对方的视线,只是那咚咚声近在咫尺,他有些疑惑,会不会真的是自己太过紧张而产生的幻听。 查看一番,没有任何问题,至少在自己眼中没有任何问题之后,方思然准备捏着鼻尖回去。 刚往前走了几步,便被卷毛惊惧的叫喊声吓的打了一个寒颤。 对方浑身打着颤,在方思然的注视下,吞吞吐吐的说着什么。 “……杨……黄毛……” 方思然听不懂,但不妨碍根据卷毛的反应,她能推断出厕所里确实有个东西,只是她看不见。 后背一阵阴寒,方思然周身猛地一抖,抬脚往外侧跑去。 这声惊呼,也刚巧引来了楼下的一二楼的其余四人赶来。 ------------ “已经过去十分钟了,差不多一层楼也走到了头,什么都没有,或许,它们趁我俩去教室储物柜里搜索的时候,偷偷溜走了?” “其实也根本不需要溜,鬼怪要是不想让我们看到自然是轻轻松松。”徐晃手臂撑着墙,叹了口气。 他总觉得这么干找下去根本没用。 “还有最后两间,你去那边。”不管有没有用,一层楼地毯式的搜索进度已经到了百分之八十,剩下的这点,看完再说。 “行,看完了,最起码证明四楼没有藏,那么估计就在其余三层,也不知道他们几个找到了没有……悬。”徐晃点头,撸起袖子抬脚往最后一间教室内走去。 而秦诀,则是去对应的最后一间办公室查看。 办公室很大,单独的办公桌之间存在磨砂玻璃间隔,这玻璃有些高,有的还贴着一些打印着课程表和时间表的纸页,后排的情况站门口根本看不出来。 秦诀被不抱有希望,却还是怀着些可能绕到办公桌的最里侧查看。 穿过几个空旷的桌子,他脚步微顿。 刚刚他似乎听到了些动静…… 停下脚步仔细去听,刚刚那细微的声响仿佛又没有了。 沉寂两秒,秦诀猛地迈开步子穿过桌面的遮挡绕过去。 一个带着三角帽的矮子小丑正用带着条纹手套的手捂住自己裂开的嘴,蹲坐在桌面上,半张脸贴在玻璃上偷听。 被发现后,他愣了一阵,上扬的嘴角缓缓落下,反应慢半拍似的尖叫着消失,空中炸开一片彩色的纸屑。 不过好在对视的这么点时间,已经达到了游戏的条件。 第一个鬼怪,被发现了。 仿佛是为了响应小丑的尖叫,楼下的尖锐呼唤也相继发出。 闻声赶到的徐晃有些分不清方位,转动着头颅以为自己刚刚听岔了。 “刚刚的声音,你这儿……还是……” “都有,先下楼去看看,这里我发现了小丑,你听到的第一声,是它。” 秦诀指着一地的碎屑,简单解释清楚,而后快步走出房间,就着最近的楼梯下楼。 “啊!” 两人赶到时,三楼男厕所围满了人,八人齐聚在此,都是被那声惊叫吸引来的。 “发生了什么?”徐晃厕所里张望着,什么都没看到,转头看向一侧的方思然,双方都从各自的眼中看到了茫然。 徐晃又将视线挪回到好友身上,对方摇头,表示自己也没看到什么。 但乔越阳与卷毛眼镜耳钉男四人,身形僵硬的立着,眼中的惊恐与畏惧不似作假。 第260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34) “似乎有什么东西,只有他们四个能看到。”韩易有些犯愁,他是要保护着乔越阳的,但现在的情况是,他根本看不到出现在几人眼中的鬼怪,更别提保护了。 “先观望一阵。”至少目前,可以确信的是,这四个见鬼的人还没有受到攻击,鬼怪们也确实在遵守着上半场的游戏规则。 私心里,秦诀才不想理会这几个人的死活,从之前这几人的反应来看,似乎这个副本,跟他们有些关联。 那种活见鬼的样子,分明是做了亏心事才会有的表情。 四个‘局外人’站在厕所门口观察着,剩下四个手脚僵硬、肤粟股栗的人,视线齐齐落在厕所的最后一个隔间内。 在他们的视听中,那个门板敞开的间隔内,有一个令他们倍感熟悉的身影,正站直面壁,一下一下的用脑袋砸着墙壁。 “咚!” “咚!” 额头血肉被冲击力砸出一块凹陷,瓷砖上沾染着血迹和肉末,正顺着重力一点点的往下滑落。 偶尔的细碎额骨,被撞击的冲力溅的四散,落在几人的身边。 “……乔…哥…卷…” “……救…救救我……” “救……我……” 黄毛的灵魂不受控制的用力撞击,后颈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把控着,他挣脱不开。 艰难的调转视线,那充血外突的眼球,带着渴求的目光望向几人。 “……黄毛,你不是……”死了吗? 乔越阳动不了,但身躯早已瘫软,他声音异常的尖细,没有丝毫心理准备的在这里见到已经被医院定性为死亡的黄毛,情绪起伏波动强烈。 “救……救……”黄毛还在持续撞击着墙面,口中呜咽着呼救的字眼,很是痛苦。 “这是,扬子的魂魄……乔哥,要是我们死了……会不会也……”卷毛磕磕巴巴的说着,望向乔越阳。 现实中黄毛的身体失去了心跳,早已被家人下葬。 而游戏里,黄毛的灵魂却被困在这里……不得往生。 一波一波的寒意涌向后脑,黄毛忍不住想,若是他们不慎死在了这里,是不是也会…… “闭嘴!” 乔越阳愤怒的打断卷毛的话,火气积攒之时,那种无法掌控身体的情况消失。 他瘫坐在地,大口喘着气,仰头看去时,一直撞墙的黄毛消失不见。 其余几人的静止状态也随之解除,纷纷跌坐在地板上。 “你们看到了什么?”秦诀迈步走过来,垂头问着。 “……和你无关。”看着对方探究的目光,乔越阳心中抵触不已,偏头过去,并不回答。 “这确实和我无关,但我想知道……” 秦诀弯下腰,伸手一把扯过乔越阳的衣领,扣住对方的脖颈将经过一场惊吓浑身麻痹的人控制在隔间交接的狭窄木板上。 弯刀入手,反手抵在脖颈上。秦诀转眼看向一旁的韩易,见对方没立刻上前阻止,放下些戒备,继续问道: “在网站上写下我名字的,是不是你?” “你干什么?!你特么发什么疯!我都不认识你,害你干什么?”从精神上的受害转到物理的压迫,锋利的刀刃映着灯光通体发寒,乔越阳是惜命的,他拼命缩着脖子,生怕一不小心撞到了刀口上。 “说不说?” 刀刃再次逼近,贴上了乔越阳的皮肤,那冰冷的气息渗透进皮肤,激的乔越阳在紧张中后背生起一片鸡皮疙瘩。 “等……等下,我说,我说,我只写了徐晃的名字,至于你的,谁知道你自己得罪了谁?别赖在我身上!” 面对压迫,乔越阳不免想起卷毛刚才所说。他不想死,也不想沦落到黄毛那样痛苦的样子。 “还真是你这孙子写的?我可没招你惹你吧?乔越阳,你有病吧?” 同秦诀打配合压制着没什么战斗力的黄毛几人,徐晃闻言便是气急,质问脱口而出,攥紧拳头想要打过去,又想到这里是游戏。 乔越阳想死他举双手双脚乐意,但他和秦诀还要活着出去,顾虑着这些,徐晃忍下冲动和怒火。 “谁让你,多管闲事……韩易,你干什么吃的?还记得你是谁的保镖吗!”闪烁其词着,乔越阳并未明说,这时他才恍然想起自己还有个身手不错的保镖,着实没必要怕这两个人。 被叫到名字,韩易动了半步,面色平静的看着秦诀说道:“他应该没有说谎,你可以放开他了。” 他们还在游戏里,如果想要通关捉迷藏,谁都不能死。 韩易看出来秦诀现在没有要杀乔越阳的意思,只是借着他们被鬼怪惊吓过度的情绪之下,逼问出自己想问的。 目的达到了,游戏还要继续,人自然就会被放开。 秦诀挪开匕首,松开对乔越阳的钳制,退回一侧,走出男厕。 徐晃紧随其后,放开地上的卷毛,也离开了。 乔越阳顺着木板滑坐下去,捂着脖子气急败坏的指责韩易消极怠工:“韩易,我家是花了钱的,你拿钱就要办事,他刚刚……差点要杀了我!你他妈的怎么能干看着什么都不做!” “起来。” 韩易上前几步,拽着乔越阳的胳膊将他拉起来,又道:“他不会杀你,恐吓你罢了,连这些都看不出来,乔少爷真的不适合活在游戏里。” 第261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35) “还有,你与他们的恩怨我可以当做不知道,但请不要自找麻烦。”韩易还有正经的事情要做,不想跟在对方屁股后面帮忙善后,浪费时间。 “……他妈的刀口都架在我脖子上了,你让我不要在意?我爸请你来不是当个花架子,再有下次,你的钱别想要了。” 站起身稳住脚步,乔越阳甩开扶着自己的手,警告着韩易走了出去。 但终归被说中某些自己心生怯意的东西,乔越阳的告诫没多少底气可言。 第二个鬼怪被发现,他们没必留在男厕所,几人陆续离开。 距离上半场还有最后的五分钟,这五分钟之内,倒像是鬼怪蓄意放水似的,突然显现了身形,令众人看到了带着翅膀会飞的白熊,以及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看不清面貌,手持长柄镰刀的人。 面对突如其来的鬼怪,几人僵硬的保持着姿态不敢有大动作。无形的计时器通过广播滴滴作响,提醒着众人前半场的游戏结束。 落在斗篷人肩头的白熊扑腾着翅膀飞向众人头顶,毛茸茸的布偶爪子捧出一把彩纸飘带洒下,零落在几人头顶。 “同学们好棒哦!竟然在规定时间内找齐了呢!”一开始的童声响起,用着夸张的语气,嘻嘻呵呵的庆祝着几人获得了上半场的胜利。 只是这明显放水放到海边的行为,令所有人都高兴不起来。 他们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其实游戏的输赢,早就掌握在鬼怪的手中了,下半场要如何应对,还是个难题。 但鬼怪才不会给他们思考周全的时间,白熊四处飘荡着,小翅膀扇动的飞快,那清脆的声音再次传入玩家耳中。 “那么,我们立刻开启下半场捉迷藏吧!我已经等不及啦!” 话落,白熊与斗篷人的身影渐渐透明,直至消散。 “碰!” 头顶的灯管炸开,灯具的玻璃破碎下落,教学楼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那预留给他们的躲藏时间还在倒数着。 “快躲起来!” 不知谁小声说了一句,脚步声逐渐加快,众人反应过来纷纷寻找自己认为合适的地方躲起来。 “秦诀,快些走,我知道一个很厉害的地方。”徐晃提醒着,黑暗中一把拉过身边人,莽着头往楼上冲去。 正准备应声的秦诀只觉一阵风飘过,徐晃人已经没了。 无语又沉默,几秒后,秦诀抬脚往楼上走去,打算随意寻个柜子躲藏。 屈腿躲进柜子里时,秦诀明白过来之前小丑说柜子并不绝对安全的含义。 他视线的正前方,柜子的铁门上,出现了一个由绿到红渐变的安全进度条。 这意味着,躲柜子也存在时间限制,当停留的时间超时,便会被鬼怪发现。 为了躲避鬼怪,玩家躲柜子的同时,还需要注意柜子的进度条,在进度快要拉满时,快速寻找下一个藏身之地。 如果不认真看,这点游戏中设下的陷阱,便会被玩家们一脚踩进去。 只是当前的模式下,组队卡牌被禁用,秦诀无法通过组队聊天将这些通知给徐晃。 也不知道,徐晃那小子发现了没有。 倒计时结束,游戏正式开始,徐晃压低声音要同秦诀说话,却忽然感觉到不对劲。 “怎么是你?秦诀呢?” 昏暗的柜子里,徐晃喘着气坐在另一头,还压低声音得意的冲好友展示自己在四楼搜索时发现的,可容纳双人的大柜子。 突然对面放出来一句女声,惊得徐晃差点从柜子里爬出去。仔细分辨,才听出了是方思然的声音。 “……就是我啊,我小声叫你慢些,可你只顾得往前冲,根本不听。”而且还将她的手臂抓的很疼。 黑暗中,方思然放下了遮挡鼻子的手,给自己揉了揉手臂上的软肉。 “……是吗?我抓错人了?”徐晃开始怀疑自我。 “对呀。”方思然点头,她也不敢大声提醒,生怕引来鬼怪,就这么被拖着带过来了。 也亏她体能不错,跟得上对方急促的脚步。 否则一定会摔的很惨,或许她悲伤的鼻子,会受到二次伤害。 想到这里,方思然忍不住摸索着抚了抚自己的鼻头,叹了口气。 “那个,抱歉啊,我也……不是故意的,乌漆嘛黑,啥也看不到,捞到一个离自己近的,就跑了。”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关于拉错人这种蠢事,徐晃也觉得不可思议。 “没关系,最起码,你将我带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方思然并不怎么介意,事实上,哭过那一场之后,她积压在心底的郁气和焦虑散很多,现在都有些生死看淡了。 本来她到这里,就是寻死的。 柜子内的气氛陷入安静,两人不怎么相熟,当然没有更多的话题可聊。 隐约间传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令两人屏住了呼吸,不发一言。 四楼的走廊外,小丑穿着夸张的月亮鞋,拿着小棍四处敲打着一路走过。 脚步声中,还夹杂着细碎的嬉笑。 它穿过四楼的走廊,从楼梯间一路往下来到二楼,悠悠达达的拖着楼梯拐角死活不愿意动弹的黄毛,动了动鼻子,嗅到了一丝人气。 小丑定的游戏规则,自然由小丑说了算! 嘻嘻嘻! 第262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36) 乔越阳缩在单人的资料铁柜里,这个柜体对他并不友好,窄长的形态根本无法弯曲身体,只能这般一动不动的站着。 时间一长,双腿就开始麻木…… 他心中暗骂韩易没用,动作那么慢,说是去找别的柜子,半晌都还没回来。 角落里,那个不仔细看便容易被忽视的安全进度条已经过半,再等等,他就必须要出去了…… 时间在死寂中逐渐推移,乔越阳眼睁睁看着进度条一点点变红,终于在最后一刻,推开柜子冲了出去。 他看着周围昏暗一片的环境,仔细听了外界的动静,松了口气。 双腿麻木,乔越阳没了以往的高要求,直接席地而坐,缓解如虫蚁乱爬般的僵硬感。 突然,耳边吹来一股凉风,乔越阳打了个寒颤,撑着手臂站起,打算去寻找另一个柜子时,小丑捂着嘴巴的闷声响在身后。 “我……看到你啦!” 乔越阳周身一僵,猛地往门口跑去,又被站在门口的黄毛堵住。 “对不起,乔哥,我们都有罪,你逃不掉的……乔哥……对不起……” 黄毛的脑袋似乎是后续按上的一般,上了发条似的左右摇摆的厉害,他嘴上说着,身躯在黑气的压迫下越发肿胀,宛如被不断充气的气球,时刻都有爆炸的可能。 乔越阳出不去,后退着依靠笑声躲避着的小丑突袭,慌乱无措中带倒一片座椅。 房间内的动静很大,韩易隔得很远都能听到那剧烈的响动。他细数手上的卡牌,犹豫着要不要保下乔越阳这条命,身体本能的因为职业惯性的驱使,要冲过去查看情况。 一把镰刀横在身前,刀刃锋利且弯曲的弧度截断了韩易的行动。 他抬头,在黑暗中看到了刚刚那个斗篷人。 死神吗? 或者,是游戏设置的角色,对方想干什么?要杀了他? 面对镰刀,韩易一瞬间在脑海里闪过许多念头,只是不等他开口,对面的斗篷人说话了。 “没必要救他,他不会死,却也不会活过这个副本。” “关于这个游戏的一切,你也没必要知道的太清楚。” 第一句话韩易尚且能清楚对方的意思,只是听闻第二句,他却是一愣。 自从这个名为‘诡夜’的游戏降临人间后,造成了大量的非自然死亡,警队和官方自然焦急,只是找不到头绪。 从不断地调查和搜索中,他们发现那些声称被写入名册的人,普遍都有敌对关系和存在过节的人。 队里的技术员多次试图攻破网站,皆以失败告终。 后来,他们想或许需要模拟出怨恨的样子,试图找来午夜的网站,也都是徒劳无果。 按理来说,警方多次执行活动,理应被那些毒枭凶手忌惮着写入名册,可他们却安然无恙,名字未曾出现在名册里,没有任何被拉入游戏的迹象。 眼看着离奇死亡的人越来越多,队里的人坐不住,权衡利弊之下,才有了他们这批执行任务中出现‘失误’的退役者,被那些受害者家属憎恨者写在名册中,进入游戏。 只是…… 队里秘密商议的这件事,他们的保密措施做的很好,相互的交流甚至不曾用过电子设备,对方是如何得知的? “如何知晓并不重要,回去告诉他们,这个游戏,不会消失,却也不会过度蔓延。”收起镰刀,游慕将之放在身侧,静立在韩易对面。 “什么意思?你是这个游戏的……”韩易反问,从对方的言语中,隐约窥见了对方身份的不一般。 主宰者?或可称为管控者? “可你为什么要弄出来这么个东西,为什么要制造恐慌,你知道如今的外界……”韩易有太多的问题要询问,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或许在面对这个死神时,他的生命进度条也拉到了最末端,但在为对方传话之前,他必须弄清楚这一切。 “韩易,诡夜降临是这个世界不可避免的结果,我虽然掌控它,却无法改变它存在的现状。” “这个世界并不脆弱,既然游戏存在,人们,便应该适应下去。” 这番话韩易不太相信,可对方并没有杀戮的念头,似乎只是心平气和的站在一起说上几句。 这样近乎解释的态度,让韩易渐渐压下焦急的情绪,平静下来。 “……游戏里的鬼怪,都是真的?”乔越阳是第一次进入游戏,但对于跳楼者和他看不到的鬼魂,似乎都是熟识的。 “多数是,怀着怨念死去的人太多了,他们徘徊在人间,很多时候,等待的是一个不可能了却的执念。” 游慕伸手,在空气中划开一道口子,红色的光球转出,从身体里放映除了那些怨灵生前惨死的画面。 那些因各种缘由无辜受到迫害的幽魂,在孤寂无人的角落,发出声声嘶吼和悲鸣。 他们的怨恨与悲戚,透过画面的传导,犹如实质的冲击着韩易的视觉与感官。 第263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37) “所以,你在给他们一个手刃仇敌的机会?如果对方穷凶极恶……法律自然会给他们公平公正的结果。”面对这些魂魄挣扎困苦的画面,韩易做不到无动于衷。 这些鬼怪怨灵,生前都是人类,是他的同胞。 但,即便这样,韩易也不认可游戏的极端与存在的威胁性。诡夜游戏的存在,本就超出了他们可接受的维度,这对人类来说并不公平。 “律法是公正的,但人不是。韩易,如果世界上没有这些冤魂,诡夜,也不会被吸引而来。” “我只能保证,不会有更多无辜之人受到波及。至于其他的,很抱歉,鬼怪有自己的报仇方式,请你们,不要试图插手。” “与其费尽全力想要弄清楚关闭游戏的方法,倒不如,请韩警官带人,去查查这几个地方,似乎,是你们人类的某些非法组织。” 说完这些,游慕身形隐去。 剩下红色的小光球,趁着韩易不在之时,蓄力朝着他冲过去。 强大的冲击力之下,韩易获取了‘死神’所说的那几个地址的信息,也被大力推出空间,推出副本的空间壁垒,在一片白光中,陷入了昏迷...... “所以,你就把自己的名字写在名单上了?”徐晃很吃惊。听说过将别人写进去的,还没见识过写上自己名字的。 柜子里,徐方二人打破僵局,说起了各自被带入游戏的原因。 徐晃先说了自己被一头雾水的卷入游戏中,而后便听方思然吞吞吐吐的讲述起了自己的事。 方思然,是低徐晃林婉一届的学妹。 她初入大学,被带着见识了校园内太多漂亮美女,看到自己的塌鼻子,越发自卑。 机缘巧合之下,听朋友说起学姐林婉的整形之路,并且见了林婉整形之后的显着效果,加之自己有了暗恋的人,被言语鼓动的方思然便有了动鼻子的打算。 可她的家境只是一般,做不起太昂贵的项目和治疗周期,经过林婉的介绍,认识了一家自称是三级的整形医院。 她被医院里的人哄骗着,动了刀子,只是手术之后,对方才拿合同后面的小号字体,说清楚了签合同时不曾说明白的补充项目和后续的收费标准。 到底是年轻,毫无知觉的被诓骗,中了人家的套路。 方思然哪有那么多钱?只是鼻子做过了,后续的护理和疗养总不能就这么断掉。 她狠狠心,在医院推过来的借贷平台中贷了款,补足了后续的费用。 说是学生优惠的校园贷款,和政府拨下来的助学贷款一样性质。当然,这只是一个连环的骗局,不懂内幕的方思然又一次上了当,甚至在毫无察觉中被平台黑进手机系统,拍下了暴露的照片。 平台的贷款利滚利翻倍增长,方思然纵使倾尽自己所能拿出的钱,也还不完。她更不敢同家人说这些,一直瞒着,百般焦虑却毫无办法。 她想向看起来十分富裕,且与自己还算交好的林婉讨一个说法,最好能借一笔钱,先将贷款堵住,起码能缓解这个无底洞,却被林婉一再躲避着。 “抱歉啊,之前对你的态度不好,我当时已经崩溃了。”身负高额贷款,鼻子做毁了,相貌还不如从前,暗恋的人官宣了漂亮的对象。 方思然承受着催债人的日日骚扰和威胁,躲避着医院要求拉人头免费修复的提议,又担惊受怕着这些讨债的会找上父母。 她每日草木皆兵,倍感压力,最终决定将逼迫她的人都送进游戏。 只是网站打开了,抚上键盘要打字时,方思然才惊觉自己根本不清楚这些人的名字。 她连报复回去的机会都没有…… 心如死灰之时,鬼使神差的,她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她想着,若是这么被拖入了游戏里,她死了,那些人找不到她,是不是一切都结束了。 在得知这一切后,父母会很伤心,却也可以不用顾忌她的名声,直接报警去捉那些非法贷款的人。 “那倒没什么,当时你明显状态不对,我没放在心上。乐观些,说不定,你憎恨的那些人,也是被其他人憎恨的,他们正好知道院长和那个放贷人的姓名,将他们统统送进来了!” “或许,等你通关之后,就会发现,那个黑心医院和借贷平台,全都没了。”徐晃宽慰着。 “谢谢,我知道自己的能耐,我已经做好面对死亡的准备,至于爸妈……”方思然一阵沉默。 她突然垂下头,将脸埋进双手里,压抑着声音悄悄落泪。 现在回想这一切,她才觉得好不值得。 只是为了一个不清楚性格的人,只是为了一张更漂亮的脸。 繁华和喧闹惑人心神,迷障了她的眼,她在试图走捷径追逐那些光鲜之物的时候,将一切可能的后果抛之脑后,将父母和家庭抛之脑后…… 她不是个好女儿,也浪费了自己经年辛苦考上的大学…… “等一下,你先别急着哭,这个是什么?”压低声音说了这么久,徐晃猛地一低头,才看到了柜子右下角那丝毫不显眼的进度条,此刻已经几近泛红。 ------------------ 这里解释一下为什么系统不拉警员们的原因: 系统最开始要的就是混乱与杀戮,具有坚定信念和高度作战经验的警员们多数三观正且武力值高。基于普罗大众接受的教育和观念,大部分普通人对于公职人员的心态是高度信赖的,这类人很容易统筹游戏内的玩家,共同抵制游戏,团结,合作,相互信任,绝对的正直,都是系统不愿看到的,这会影响它的能量汲取。 不过系统不是人,只能通过恨意值和身份信息来估算一个人进入游戏后,能给它带来的价值和未来可能造成的局面。所以还是让韩易他们钻了空子。 而后又被慕慕捏在手,被迫成了天道小弟,系统也是挺倒霉的。 第264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38) 红色,在游戏副本里,一向不是什么好的象征。 “……哦,这个……会不会是待在柜子里的……时限?”悲伤的情绪被打断,方思然也随着对方的言语寻到了那个角落里的进度,她不太确定的说着。 柜子内再次陷入一片沉默。 “愣着干什么,快出来!”徐晃猛地推开柜门,钻出去,顺带拉了一把方思然。 “我还用躲吗?”死了不是正好? 方思然被拉出来,还有些茫然。 “那也要选个舒服的死法吧?没听小丑说?被发现直接啃掉你的头!” 忍不住联想了一下头颅被咬碎的疼痛感,方思然缩了缩脖子,不免加快了脚步。 她还是先躲着吧。 黑暗中,脚步声轻的微乎其微。 秦诀换了两次柜子,庆幸这些房间内都有躲藏的地方,避开了小丑的巡视,盘膝坐在矮柜里,估算着游戏的剩余时长。 期间,他听到楼下的动静不小,猜测或许是某人出了事,但听声音应该不是徐晃。 正要转动手腕稍微僵硬的肌肉时,教室的房门被打开,脚步声由远及近的走来。 下意识的屏息压气,视线向下看了一眼进度条,还是安全的,他默不作声,等待着鬼怪离去。 手上捏着卡牌,秦诀轮流看过去,最终还是没舍得用掉,拿在手中静观其变。 只是那脚步声站定在了柜门前,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 觉得有些古怪,想到游戏中场是的斗篷人,秦诀觉得柜门外的或许是他老婆,但也不排除是其他鬼怪的可能性。 为了不拖累其他玩家,他不能贸然出去。 “吱呀!”毫无征兆的,柜门被突然打开,金属触碰柜门把手的声音隐没在柜门轴体转动的巨大声响之下。 夜色中映入眼帘的,先是一双颀长的腿,而后,随着布料在脚下堆叠,斗篷人蹲下身,游慕斗篷之下的半张脸从柜子外侧头看过来。 “抓到一只,落单小狗。” 紧张的心跳骤然松懈,秦诀丢开卡牌,掌心撑着腿边的柜子底端,倾身过来,带着些显而易见的喜色。 “……阿慕,我……”是老婆! “嘘,”一胳膊撑着柜门,伸手抵在秦诀的唇边,游慕低头探过去,阻断了对方将要说出的话。 指腹是微凉的,唇角附上些柔软的触感,身影压过来时环境更加黑暗,隔着黑色布料,秦诀看不到对方的视线。 他伸手,扣住对方后颈的同时,拉下那遮面的斗篷与横在唇缝前的指间。 环境狭窄,连空气都不算流通,呼吸融合在一起,过分近的距离之下,柜外蹲下身的鬼怪与柜子内的玩家四目相对。 “…被发现了,但,你的运气还不错……”鼻尖相抵,轻轻磨蹭一二,游慕勾唇笑道,侧头顺着小狗按压自己后颈的力道靠过去。 恶鬼压低的气音像一堆折射着五彩光线的泡泡般炸开在耳边,紧接着便是更大的欢喜。 逼仄的环境不再压抑,反而酝酿着发酵出氤氲着水雾和热意的气息。 可惜这亲昵并没有太久,也没有给秦诀足够深入的时机。 两秒后,游慕与之错开视线,拉开对方有些靠下的手。 他站起身闭上眼靠在一侧的课桌旁,垂头扶着长镰刀,毫不掩饰的偏私,带着些逗弄之意说道:“跑吧,再次被捉住的话,会很惨哦。” 但显然,这点告诫之语,对早已将对待游戏副本的态度从警戒转变为期待的秦诀来说,根本没有丝毫的威慑,反而加深了他对于自身区别于旁人特别性的认知。 人总会欣喜于自己的特殊性,尤其是,在这种紧张的环境之下。 好不容易有了独处的机会,秦诀几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同对方询问清楚,那个让他纠结了许久的事情。 从柜子里翻身出来,秦诀来到游慕侧身,伸手牵起对方的手腕,浅浅靠在对方肩头,低声说着:“刚刚阿慕都没看我……我还以为,是…不喜欢我了,不过我应该是想错了,我还是特别的,对吗?” 虽然没有很长时间,但对方主动靠过来的亲吻是真亲,做不了假! “阿慕……我喜欢你,很喜欢,第一眼就喜欢的不得了,我们现在是在一起了吗?对吗?” 之前在教室内其他玩家也在,他没办法说这些。眼下他恨不得将窝在心头的话一箩筐的倒出来。 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要慢慢来。 “……你觉得呢?”喉咙中溢出几丝笑意,游慕收起镰刀,手臂撑在身后的桌面上。 任由对方捧起自己的脸颊,下巴稍稍扬起,在黑暗中,下唇与对方的唇角清浅擦过。 闭着眼睛,游慕看不出小狗的表情,但也能想象到。大约是自己背地里纠结了许久,觉得不问清楚不甘心,才这么直接的问出来。 从骨子里印出来的性子到什么时候都不会变。 对方清楚自己的随性,才总是会患得患失,对于稍微模糊一些的界限和表达,便会一个人钻牛角尖似的思索许久。 说白了,单纯的肢体接触并不能让对方打消顾虑,只有不断地确认,听他亲口承认两人的关系,这人才能暂时心安。 第265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39) 往前凑近了几分,秦诀伸出舌尖舔过自己刚刚被触碰的唇角,喉结起伏了两下,应着声:“我觉得……是。” “那……便是。” 大腿抵在桌檐上,一人的重量压了过来,游慕被带着坐在桌面上。 后腰揽过一双手臂,收束的有些紧,隔着衣服传来些脉搏跳动的感触,对方似乎有些紧张,又或许只是太过激动。 年轻人总是冲动的,不知缓急适度,那带着急促呼吸的亲吻凑过来,生人的温度焐热了恶鬼的灵魂与躯体。 对于学生来说,肺活量大的好处似乎无非是,体测时总能比别人的成绩高出一节,因而评比奖学金时也比其他同学更占优势。 但试过了此前没有的体验之后,秦诀恍然明白了这一项优势的妙用。 恶鬼是不需要特意换气的,但仰头应承着鲸吞般的架势,渐渐的耐心有所丢失。 上半身往后退着,一边伸手将仍旧乐不可支的人推开,估算着时间,游慕打算离开去看看乔越阳那边的情况。 小丑是系统的程序设定,虽然智能,但难免会有些判定失误,可别把人现在就玩儿死了。 “别走……”眼见老婆要走,过了这次机会后,又不知道下次独处是什么时候,秦诀连忙揽着恶鬼的肩,将对方拦下。 “上次之后,我学了很多……阿慕要不要,检验一下?”秦诀说的缓慢,捏着对方肩膀后背的掌心越来越热,带着整个人都仿佛要烧起来。 他庆幸恶鬼闭着眼睛,看不到自己灼热到通红成片的脸颊和忐忑的表情。 这样直白的暗示,对于小年轻来说,还是太过令人害羞。 游慕坐在桌边,睫羽轻动,面对这样的要求……可耻的心动了。 只不过…… “还有十分钟,够你做什么?”虽然动摇,但想到正事,游慕象征性的浅浅推拒了一下。 “十分钟呢……”能做的也不少了…… 秦诀涨红着脸,不好意思明说,却不愿对方就这么从身边溜走,手头暗暗用力,将恶鬼直接按在两个并排的桌面上。 “……”虽然清楚小狗的性格,但对方这种言语谨慎,行为大胆的反差总能将游慕沉默到。 “我这次,很轻……”秦诀压身凑过去,解开恶鬼身上的黑色斗篷和内里的衣袍。 查过资料后,他才知道,上次太过莽撞,在对方身上弄出来的痕迹太重,这不是个合格对象能干出来的事。 他恶补了几天,为此险些给手机种上了病毒,但好在,他觉得自己学的差不多了。 视觉暂时停工后,感触越发清晰。 皮肤接触空气微凉,与刚刚被拥着的温度不同,许是连续做了几个世界的活物,游慕不太喜欢阴冷的感觉。 但很快,灼热的指尖抚上,活人身躯的温热蔓延过来,消解了那一瞬的不适…… “噗通!” 心跳声很大,响在耳边,乔越阳猛地被惊醒。 他条件反射般的抱头尖叫,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再一次回到了柜子里,回到了……被小丑追杀时的起点。 此刻他顾不得恐惧与担忧,也弄不清楚自己为何会陷入死亡与轮回的怪圈,这里本就是异度空间,或许根本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头颅被魔化的黄毛吞入腹中时,那种与身躯分离的窒息感和疼痛还残存在记忆中。 乔越阳扶着柜子爬起来,推开门便要从教室中逃出去。 期间再次遇上守门的黄毛和小丑,他也不敢退缩,无视身后穷追不舍的鬼怪,四处躲避,却还是落入了鬼怪的围堵之中。 又一次,他被身躯涨大的黄毛吞吃入腹。 很诡异的感知,乔越阳清晰的知道自己死了,可骨骼被压断裂与缩在胃部的窒息感再次席卷而来。 恐惧、战栗、所有的情绪到达顶点,这样的死循环似乎无穷无尽,乔越阳不清楚何时才是尽头。 “吃了?” 游慕赶到现场时,只看到了黄毛被撑到透明的肚皮。一旁的小丑还在捂着嘴巴咧嘴笑,嘎嘎的笑声有些渗人。 有些时候,人的话果然是不能作数的。出来的晚了些,时间早已超过了三十分钟,游慕揉着被抓出红印子的手腕,叹了口气。 见到游慕过来,小丑点点头,乖乖放下了双手站定。 “可以了,放他们通关吧……毕竟,还有别的……在等着他们。” …… “滴滴滴” “韩队醒了!快,快去找护士……” 耳边吵闹声不断,电子器械的滴滴音越发清晰,韩易从迷蒙中睁开眼,看到了医院刺眼的灯光和纯白的天花板。 “韩哥,你醒了?跟目标人物联系的小李有重大发现,他说包括你在内的少数人名在名册上消失了……韩哥,你找到脱离游戏的方法……”围在床边的队员有些语无伦次,见韩易睁开眼,便开始连串的说着。 韩易伸手揉了揉眩晕的后脑,失去意识前印在脑海中的地址还清晰记得。 他撑起身体,借着队员的支撑下坐起身,抬手叫停了对方接连不断的话,缓和片刻之后,交代道: “小周,这些先不急,你拿纸笔过来,另外,帮我拨通局长的电话,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汇报。” 第266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40) 还是刚刚的那个座位,平整的桌面。 重新坐回位置上,他恍若隔世。 此刻乔越阳只觉得,那窗外逸散的红雾都显得无比亲切。 表盘上的时钟还是离去时的弧度,但鬼知道他到底重复逃跑又被吞吃了多少次。 乔越阳的身体止不住的抖动,血肉被吞噬碾碎的感觉仍留存在神经之中,分明是端正的坐着,灵魂却仿佛还在黄毛的肚皮里面挣扎翻涌。 “各位同学,我们要开始第二题的随堂测试,请集中注意力,认真答题。” 讲台上,猫头老师重新出现,嘴巴张开,吐出的仍是温柔言语。但经过了一次短暂的中场,没人有心情体会这份温柔。 乔越阳双手不自觉的抖动着,拼命压制那种情绪,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身躯。他转头环顾教室,试图通过窥探其他人的表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卷毛三人的状态也不算好,脸色惨白仿佛纸扎人,在看到他转眼过来之时,闪躲着避开了视线。 隔着几排桌子的林婉状态也不算好,不知是不是他都抖动的太厉害,总觉的林婉的身体出现了重影,那感觉,仿若她身上还有着另一个人。 不过自己都难以周全,乔越阳没心思理会林婉如何。 一室安静,乔越阳回头看向身侧,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里还有个他爸爸帮他请的保镖……韩易。 他在被小丑和黄毛尾追的时候,对方在干什么!说是去寻找柜子,就这么将他抛下! 韩易! 转头对上白板前猫头老师的竖瞳,乔越阳险险止住了责问对方的冲动,闭上了嘴,垂头做好。 乔越阳精神恍惚中,忽视了很多东西,比如,身侧明显体型存在差异的‘韩易’。 桌面上又一次出现了纸和笔,白板上第二题浮现。 ‘请明确说出,他的死因?’ 承接上一道题,清楚内情的自然知道,不明真相的也只能犹豫着填上一句不算确信的,跳楼身亡的字眼。 很显然众人书写的答案并不统一。 猫头老师在吞吃了试卷检验之后,彻底发怒,竖瞳中燃起火焰,温柔的声调转变为了低沉沙哑的男音,带着些歇斯底里的嘶吼着,震得众人耳朵生疼。 “为什么还是无法合格!我们的教室里出现了不诚实的同学!” “为什么要说谎?只有坏孩子才会说谎!我们的同学中出现了异类!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猫头老师捂着耳朵从喉咙中发出凄厉的猫叫,随着着尖利的声线,室内的环境越发压暗,最终直至一片漆黑。 强烈的耳鸣之后,是一片毫无征兆的死寂。视线之前似乎蒙上了一层黑幕,秦诀什么都看不到。 刚要试图起身走动摸索之时,肩头搭过来一只手,呼吸声吹在耳廓,揭起丝丝麻痒,耳边是熟悉到心动的声音: “别动。”声线很轻,凑得很近,似乎还在话末,唇瓣划过他的耳垂。 那点轻缓的触感,于漆黑一片中格外鲜明,轻而易举牵动他的某些反应。他暗自庆幸环境暗淡,足够遮掩,努力压下。 视线中缓缓有了光点,中心的火光越来越大,映射出围圈而坐的九人身形。 肩膀一沉,秦诀转头看去,火光映射下,游慕贴近的面容正靠在他的肩膀上。 “转头,别看我,不要被别人发现了。” 黑袍恶鬼朝自己吹着气,提醒他保持着动作。秦诀眨了眨眼,机械的转过头,感受着身侧压过来的力度,不由的挺直腰板供对方靠的更自在,又掩饰着稍微身侧坐着。 游慕自然受用,不客气的将身体大半的重量压过去,几乎是靠在了对方怀中。 火光汹汹燃烧,映的秦诀一身温热,这温度对恶鬼来说,很适宜。 众人在茫然中回神,不知自己是如何从座椅上转为盘膝跪坐在了篝火旁边,但很明显,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们。 火光照不到的地方,亮起了一双竖瞳,猫眼睛泛着绿色的光,高跟鞋哒哒的声音再次响起,步子却十分凌乱扭曲。 待猫头靠的近了,几人才借着火光看到了猫头现在的状态。 兽头上沾满血水,得体的工作服被兽型撑破,露出了长毛的手臂的小腿,右手上尖利的爪子被砍断,切面是被什么东西烧焦过的痕迹,血污焦黑一片。 高跟鞋承受不住失去双爪的后腿,她艰难的撑着身形,依靠着极细的鞋跟支撑行走着,每一步都留下血淋淋的印子。 右手臂摆动,随着光线的映照,一颗头颅被丢进了火堆旁,这让众人看清了头颅的样子,才惊觉围坐在篝火旁的人,少了一个。 那头颅左耳上的耳钉映着火苗闪着光,正对上乔越阳几人的视线,看着猫头老师的样子,他们相互对视,总算从那些尘封的记忆中搜索出了一些东西。 “请同学们说出,死者死亡的……原因。” 抬头时,乔越阳正对上猫头怨恨的目光,他哆嗦着偏头过去,不敢再看。 到了这个地步,秦诀再迟钝,也看出了游戏的明显指向性。这次的副本,似乎是专门为乔越阳这几个人打造的。 乔越阳明显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从一开始便畏惧的厉害。 学生,跳楼………宋晨风。 只是如今看着,这里面的隐情还不少,牵扯的人也多。 那么,他们这些不知内情的人,或许会安然度过? 起码就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听徐晃说遇到过什么。 转头向怀里的恶鬼求证,对方只是笑了笑,抬手将他的脸掰正,只说着:“别急,这场戏才刚刚开始,看下去,你会有答案的……和你,有些关联。” 和我有关联? 秦诀暂时想不通,但他觉得对方既然这么说,一定是对的。 将视线放回到众人身后,猫头兽脸上的沟壑与伤疤显得异常可怖。 猫头老师的压迫感很强,环绕在众人后背,忽明忽暗的绿眼珠,仿佛随时都有攻击玩家的行为发出。 “他父母离异,虽然家境相对富裕,却自小缺失亲情,阴郁的性格逐渐积蓄之下,产生了变态性的心理,喜欢上了虐待动物,这些被他虐杀的动物,通常是活生生的被切断四肢或直接活埋。” 第267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41) 分外安静之中,知道些内情的人唯恐牵扯出更大的事情,讳莫如深。只有‘韩易’开口,以极为缓慢的语速,道出了耳钉男不为人知的秘密。 听闻这话,乔越阳瞬间变了些脸色,不为这些内容,倒像是担心那背后的辛秘。 只有徐晃和方思然一脸茫然,一个神经大条,一个一心求死,倒是难得在众人中显得颇为轻松。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过了许久,见韩易不再透露别的,而猫头的绿眼珠稍显缓和,乔越阳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种久远的事情,韩易若是想查到,是不容易的。 从他接到乔家的委托到进入游戏,满打满算还不足一日,对方是如何在极为短暂的时间内,获悉这些的? 如果这些事情已经被警方知晓,那是否意味着,他们很有可能知道的更多…… 如果从前那件被遮掩好的事情被捅了出来,闹大了,牵扯出了更多,乔家的老爷子和老太太,还会纵容他们一家嘛?毕竟,严格意义上,躺在医院的伯父,才是老爷子的血脉亲人。 陷入焦躁之中的乔越阳,又一次忽略了身侧‘韩易’不同以往的声线,以及那明显不一样的面色。 他对面,卷毛与眼镜倒是看出了端倪。只是,他们动了动嘴,却什么都没有说。 猫头满意的点点头,声音瞬间恢复了柔和的声线,拾起耳钉男的头颅,张开猩红的巨口直接将其吞入腹中,带着倒刺的舌头舔了舔牙缝中的肉渣,她说着: “总算有一位同学说出了正确答案,那么,作为奖励,同学们来玩一个游戏吧!” “游戏的名字叫做,丢手绢。” “老师会随机将手绢丢给其中一位同学,这名同学需要在规定时间内——阐述自己的罪孽,否则,抹杀!” 轻快的语调配上沉重的文字,再一次令众人心间一跳。 乔越阳的反应最激烈,他猛然直起身体,大声吼叫着:“我不玩了!韩易,你不是有道具吗?快送我回去!我要回家!我不要待在这个鬼地方了!” 他要回去,他要提醒父亲,那些事情,或许已经有人知晓了也未可知。 他伸手大力的摇晃着身侧的人,情绪崩溃之下,过了许久才从手掌传来的感触中意识到韩易的体温似乎过于冷了些。 对方,似乎从捉迷藏游戏回来之后,便格外沉默。 脖颈机械的转过头,乔越阳侧头看去,瞳孔骤然缩紧,瞳仁抖动震荡的不成样子,双腿乏力的一屁股蹲坐回原地。 他的正对面,宋晚雨正冷眼看着,手里拿着尖端锋利的玻璃碎片,却在哥哥的告诫下,迟迟没有动作。 在其他人眼中,‘韩易’还是韩易,没有任何变化。 “游戏,开始,请同学们,集中注意力。” 猫头自然不会等待乔越阳凝滞的情绪缓和,她自顾自的从喉咙里掏出了手绢。中心篝火忽的熄灭,猫头的身形消失,使玩家无法预料到手绢会出现在谁的身上。 突然出现的钟声响在室内,叮叮的敲击音越来越密集,最后一声钟鸣,篝火‘噗’的再次亮起。 与其他玩家警惕的情绪相比,猜到了副本目的的秦诀不觉紧张,反而借着短暂的黑暗,侧头在恶鬼唇角偷偷落下一吻。 环境光亮起,偷到荤腥的秦诀快速转头保持正常的状态。 “啊!” 林婉抖着手将突然出现在自己掌心的红色手绢丢掉,她勉强镇定起来的神魂,又被血色的手绢吓的六神无主。 红色手绢被猫爪拾起,强硬的塞进林婉手心。猫头老师贴的很近,口中獠牙近在咫尺。 林婉浑身僵硬,双手夹着手绢丢也不是,拿也不是。 “请同学遵守规则,手绢,不可以丢掉哦,否则,会有鬼怪过来,吞吃掉你的灵魂。”猫头眯着眼睛冲林婉笑的和蔼。 顺着猫头的指向,黑暗之中,林婉隐约看到了一个消瘦的身影。她上下嘴唇相互打颤,垂头不敢面对。 “请不要影响游戏的进度,要快一点,你只有……一分钟的时间。”猫头在催促着。 林婉抬眼,窥探着周围人的神色,似乎所有人,都在盯着她。 成为视线聚焦的中心,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林婉根本高兴不起来,甚至有种想要马上逃离的冲动。 “……我,我不小心,失手将……将好友推向了兽口……我对不起她……”猫头的视线压迫下,林婉不想知道拒绝的后果。 相较于隐瞒恶行,她更想要活着。 “可我真的是不小心的,我当时只是太害怕了,只是害怕,她距离我太近了……对不起,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错,放过我吧,我也想要她活下来的……我很想见她……”林婉将头垂着很低,声音抖动的厉害,断断续续的陈述着,希望以此博得猫头的信任和过关。 “你很想见到她吗?”猫头蹲下身,对上林婉低垂的头颅,诡异一笑。 面前的光影忽然灭掉,林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猛然抬头,却对上一张惨白的脸。 “…念……念念,你……果然是你……”林婉不知道干说着什么,结巴似的,最终只憋出这么一句。 “为什么,要害我,小婉?” “我没有,我只是不小心,只是不小心。”林婉下意识闪躲着反驳。 “为什么,要害我,小婉……”重复的言语,僵硬的面庞,陈念一字一句的说着,只执着于这个问题。 这些字眼像是一个个符咒梵文,径直钻进林婉的脑仁中,听的她头痛欲裂,她不断地道歉,也没得来陈念的暂停。 “别再阴魂不散的缠着我了!你已经死了!活不过来了!” “为什么……” 再也无法忍受,林婉猛然爆发,一把推开陈念,捂着眼睛不管不顾的抱怨着: “……为什么?你在问我为什么!” “新生报到的第一天,你便是系里众人瞩目的存在,你不停地在我面前炫耀着你的一切。” “家境,相貌,成绩,我样样比不过你,说什么关系好,我不过就是你的陪衬,你以为我不明白吗?” 林婉越说越激动,情绪起伏之下,喘息声越来越重。 “陈念,你样样都好,什么都不缺,为什么非要被乔越阳看见呢?这是我唯一的指望了,你居然还要来抢。” “你说你是好心,你说帮美容院拉人头拿到的钱都是非法收入,说什么要为我报警防止被骗,你分明就是在截断我的财路,你就是见不得我漂亮,见不得我好过!你不过是想我一直当你的丫鬟、陪衬!” 第268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42) “陈念,我真嫉妒你呀,生来便什么都有了。不像我,什么都要争,什么都要抢,到头来,却还是一场空。哪怕你死了,你的家人还在床头日夜期盼着奇迹发生,我竟然还是无法比得过你,各种方面上,多可悲呀?” 林婉捧着脸哭了起来,她自小只知道东西是抢过来的,只有握在手里的才是真的。 可在进入大学之后,她才明白过来,生长在象牙塔上的一类人,不需要拼命的活着,不需要费尽心思的争抢看守自己在意的东西。他们只需要招招手,自然有大把的资源送到跟前。 他们不屑一顾随手丢到的东西,是自己穷极半生追逐都不一定能触碰到的东西。 她知道自己的那些控诉,根本不存在,是自己过于狭隘的臆想,却忍不住这般看低对方,谴责对方。好似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内心平衡一些。 多可笑啊,匍匐在底层的人活的算计,活的功利,活的蝇营狗苟,而那些自小被金钱和鲜花簇拥的人,却不谙世事,被保护的太好,良善的过分。 不公平,这一点都不公平! 强烈的不甘心扭曲了她,使她变得极端且虚伪。每日维持着亮丽的假象,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层皮囊之下,溃败腐烂的灵魂。 一声哀叹,面前的陈念身影如泡沫消散,火光重新回到视线之内。 林婉抬头看去,忽视了周围人形色各异的眼神,瞧见同样畏缩惧怕的乔越阳。她顺着对方恐惧的聚焦点看去,有那么一瞬间,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 陡然笑出声,林婉捧腹大笑,似是要把五脏六腑全都笑出来,她转眼看到身侧猫头闪着绿光的视线,知道自己逃不过。 只有说了真话,那些她畏惧的东西,才会不再缠着她,彻底消散! “刚出生时,我母亲便跟人跑了,父亲整日嫖赌,咒骂着这个社会,怨怼着母亲的抛弃……”幼时她过的很艰辛,破旧发霉不能称之为家的地方,总是堆满酒瓶充斥着酒气。 那个被称为父亲的男人,只有在领着她向外公外婆讨要酒钱时,才会叫她‘闺女’。 “高中,我喜欢上一个人,或许,也不能称之为喜欢,只是崇拜和仰慕对方那种高高在上、洒脱自如和挥金如土的感觉,那是我梦寐以求,却心知如何都无法达成的愿景……” 林婉说着,神色逐渐平静,似乎将积压在内心已久的大石终于道出,总算获得解脱一般,整个人平和了很多,不再如刚刚那般怨天尤人歇斯底里。 那时候的学生,很流行早恋,似乎只有被班主任竭力打压之下依旧坚定的感情才是最无瑕的真心。 她也如其他人一般,在日记中偷偷写下了春日里的心事。却没想到,这日记本,被眼镜随意翻动,窥破了心事。 乔越阳是一个很高傲的人,他自然看不上一身土气和丑态的自己,这种事情被眼镜当众戳穿后,第一个生气暴起的,反倒是被写下名字的当事人。 自此,她成了这个转学生团体的欺负对象。说是欺负,在林婉看来,倒也还能忍受,因为每一次受到几人打压嘲讽捉弄之后,她便能得到一笔钱,几张百元纸币。 毕竟乔家伯父有钱,乔越阳挥金如土,在那个不算富裕的县城中,是可以大把撒着钱玩的存在。 虽然受着几人的责难,但林婉打心底里,并不觉的这有什么。最起码,他们给了她足够的损失费,而她那个好赌爱财的父亲,却只会成日里打骂她撒气,坐吃等死! 只是这样的日子,在又一个转学生到来后,被打破了。 “印象中,宋晨风长相很好,在那个学生朴素还不懂得装扮自己的年代,只是穿着校服站在哪里,他便能收获一众目光……” 林婉回忆起当时的情形,记忆中的朦胧眩光为对方添上一份幻梦感,那高挑的身形被渲染的极为挺拔。 又一次被乔越阳团体关在男厕所时,是宋晨风救了她。冬季很冷,她衣服单薄,浑身湿透,冻的瑟瑟发抖。男生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即便自己穿的衣服也并不保暖。 有那么一瞬间,林婉是心动的,这样的救赎场面,年少时的她如何能抵挡?但很快,她便意识到,这次的损失费,大约是拿不到了。 宋晨风觉得这事属于霸凌,告知了老师,又报了警。 事情闹大,警察当天便赶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乔越阳的父亲和随身的律师。 校园没什么监控,校长也不愿出多余的闲钱安置这些。 众目睽睽之下,在警察和老师的柔声询问中,她看了一眼对面用眼神鼓励她的宋晨风,看了满是告诫之色的乔越阳和乔父,垂下了头,说出了截然相反的答案。 她知道,自己背叛了一个真心帮助她的人,也背叛了自己仅有的那一份良知。 但,良知换不回金钱,她只想过更好的生活,从来都是如此! 随后,收了乔家钱的父亲匆匆赶来,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匆匆为她办理了退学,离开了这座县城。 再后来,父亲死了,她拿着仅剩的存款,改名换姓,去了大学所在的城市,生活拮据之时,又在同一所高校遇见了乔越阳,重新燃起了追逐金钱的欲望。 她用仅有的钱与贷款为自己改头换面,以林芳娟的身份再次出现在对方面前,强烈的反差感轻而易举的获取了对方的关注。 “陈念,宋晨风,我父亲,这些人或直接或间接,都是因我而死……还有,方思然背负上的贷款……这便是,我的罪孽。” 林婉闭着眼睛不愿面对那些曾经灰败的过去,也不愿记起那个唯一向她伸出援手却被她推入深渊的少年。 “我受够了,这些年,我拼尽全力,只想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可庸庸碌碌,到头来却是一场空……我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但我累了,我不想面对曾经那些面孔,或许只有死亡,才是我真正的解脱。” 在这个副本之中,一直被恐惧的情绪裹挟着,耳边的那些窃窃私语和哀嚎从未断过,林婉快要被折磨疯了。 她不会忏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因为每一步,都是当时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她只是,厌倦了死亡阴影蒙上头颅的感觉,被预告的死亡,不断缠绕的冤魂,将她的精神压迫到极点,在被猫头逼迫时,她无路可退,妥协般的放弃了挣扎。 长舒一口气,林婉抬起头颅,看向身侧的猫头老师,却不知何时,对方刚刚的位置上,早已站着一个手持长柄镰刀的黑袍人。 林婉颤动着眼睫,知道即便自己吐露了罪孽,也无法逃脱。她转眼看向仍旧苦苦支撑脊背的乔越阳,讥笑道: “乔越阳,我逃不掉,你也逃不掉的。别挣扎了,还看不出来吗,宋晨风的怨灵,就在你身边啊!” 第269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43) 镰刀闪过弧光,利刃划破林婉的脖颈,将她的灵魂抽离收走。灼烧的火堆旁,林婉的身影逐渐消散。 火堆再次熄灭,猫头老师的声音响起,紧接着,第二轮游戏开始。 “她的灵魂会永远留存在诡夜里,但你,就这么算了?” 与丢手绢游戏相隔一壁的异度空间之中,游慕手中攥着林婉灰色的灵魂,询问起身后逐渐现形的陈念。 陈念伸手支撑着脖颈上的头颅,黯淡的眸光与苍白的面色上满是失落与叹息。 她其实想不通相交两年的好友为何会走到这一步,但是以她的性子,如何都做不出吞噬别人的行为。 最初她确实很气愤,很难过,那种无法言喻的悲伤与疑惑要将她的理智淹没。但在看到小婉痛哭流涕时,她突然清醒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以何种情绪去面对对方,哪怕不由分说的报复回去,将对方混着血肉吞吃入腹,也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 伤害依旧存在,脖颈上被恶物妖兽的痕迹还狰狞着无法愈合,这些伤痕,是如何施展报复都无法磨灭的。 “算了吧,您已经做出了对她的惩罚,我……不想再见到她了。”陈念伸手摘下自己的头颅,抱在怀中,不愿再看到林婉的魂魄,也不愿再回忆起关于林婉的一切。 “那便,跟着小天离开这里吧。”将林婉的灵魂交给系统。带翅膀的小熊展开白色羽翼,将陈念的灵魂拉走。 “大人,我要被……带到哪里?”陈念缩小趴伏在柔软的羽毛之间,看着面前急速掠过的星星点点的光亮,不明所以。 “当然是去还阳喽,你现实的身躯被家人照顾的很好,还是新鲜的呢!” 火堆久燃不熄,炙热的火苗朝着上方翻飞着,偶有火星随气流涌动飘向一侧。 猫头还在围着众人转圈,预备开启下一轮的游戏。 徐晃吃到了大瓜,情绪有些复杂,庆幸之前他们的判断正确,没同林婉组队,这姑娘果然不正常。 “哎,秦诀,我怎么觉得林婉有点心理疾病?她被欺负,还喜欢欺负她的。”正常人谁会为了那点钱受这窝囊气? 同样是穷困,可他兄弟不也自己兼职打工赚钱养活自己长大了吗? “嗯。”秦诀没动,只是动作很轻的应了一声。 身侧的方思然背地里动作极为细微的拉了他一下,徐晃一转头,发现闪着绿光的猫眼正在他身后直勾勾盯着他,咧嘴笑的骇人。 刚开个小差,便被抓包,徐晃浑身一僵,缩着脑袋闭嘴不动了。 秦诀依旧维持着笔直的后背,视线下移,刚要低头凑过去,背着众人同对方贴近一些,身前便传来触感。 “说了别动,被别人发现,就不好了……”指尖顺着衣领缝隙延伸向下,游慕大半身体倚在秦诀身上,侧头咬在对方喉结之上。 手臂勾在小狗肩头,仗着众人看不见,恶鬼撩拨的小动作不断。 秦诀侧了侧身,听话的没再动了,只是视线不自觉的往下挪去,耳根子瞬间红透。 虽然,在别人精神紧绷的时候,自己却在…… 但刺激,倒是真刺激。 以灵魂为养料的火焰根部呈现出五彩色泽,青蓝紫黄不断更迭转换,只是这绚丽的色彩,无人分神欣赏。 继林婉被黑暗吞噬之后,红手绢接连落到卷毛和眼睛手上,将他们的灵魂拉入灼热的火焰之中。 林婉被拉走前的话、烈火灼烧魂体的尖锐呼喊,似乎还响在耳边,乔越阳稳固着岌岌可危的理智,哪怕浑身战栗,也咬紧牙关只字未言。 “你还是不愿认吗?乔越阳,人命在你眼中,只是用金钱能随意兑换的东西吗?” 知情人一个一个被拖入地狱,只有乔越阳这个当事人,仍攥紧拳头不愿主动吐出来。 宋晚雨拿起玻璃站起身,隔着火苗盯着乔越阳反射性抖动的身躯,质问着。 “我有什么错,我要认什么?你又是谁,和宋晨风有什么关系,他爸妈都把钱收了,收钱办事息事宁人,你们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这话刺激到了乔越阳,他也跟着猛地站起身体,恐惧转化为愤怒,拼尽全身力气反驳着。 被拉入教学楼做捉迷藏游戏时,他便起了疑心,林婉知道宋晨风,情有可原,只是这个叫小雨的,又是个什么…… 小雨? “我是宋晚雨,我没有资格过问自己的家事和自己家人的死因吗?乔越阳,你们乔家果真家大业大?打着私了议和的旗号,前脚给出封口费,后脚便在车子上动了手脚……” 宋晚雨眼中溢着泪,恨不得直接扑过去殴打对方,又被‘韩易’伸手拦下。 那天是高考的最后一日,哥哥死亡的阴霾一直笼罩着一家人,但尽管如此,父母还是打起精神送她去考场。 为了不让她分心,他们没告诉她,要去赶赴乔家人私下里议和的饭局。 其他她能理解父母的做法,接受这笔钱,必定是父母剜心削骨的痛过之后才做下的决定。 她哥跳楼自杀,警方早已定性,哪怕这其中存在着纠葛,自杀就是自杀,单就这一项,乔越阳便无法得到他应有的定罪量刑。 对方有钱有权,又有资历深厚的律师辩护,即便他们拼尽全力上诉,在证据不明的情况之下,局势并不乐观。 爸同她说过,哥哥死了,可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 也就是那天,父母拿了钱,坐上出租车,中途车子爆炸,连全尸都没留下。 这样‘巧合’的事,乔家人如何能脱得了干系? “哥,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捏着玻璃片的手被划伤,顺着手心的纹理淌血,宋晚雨情绪激动,红着眼睛不断挣扎。 顷刻之间,四口之家只剩下她一人,这要她如何不恨! 宋晨风拦不住,直接一个手刀将情绪激动的妹妹劈晕放倒,才和缓了眉宇。 他妹妹的手上,不该沾染上血腥气。 第270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44) 去掉障眼法,他露出了真实的魂体和相貌。 在场的人,除了三个关联稍弱的局外者,身负因果的都被拖走,剩下一个乔越阳,他没必要再遮掩下去。 “……宋晨风,韩易呢?你把韩易弄去了哪里!韩易呢!他答应过要救我的!”回来之后,乔越阳便对韩易的异常有所猜测,但他却迟迟不愿意承认。 如今早已死去的人就这么站在眼前,乔越阳不断后退着,浑身战栗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却还在思索着自己的后路与存活的可能。 “他走了,回到现实世界,他不会救你的。” “乔越阳,我后悔了,此前我认为,无论如何都无法从你的压迫下逃脱,可现在看着你的样子,我后悔了。” 扶着宋晚雨靠在一边,宋晨风穿过火焰走到乔越阳面前,直面着那张曾无数次令他恶心憎恨的嘴脸,情绪倒显得分外冷静。 或许,是因为清楚对方的结局。又或许,是亲人的到来,给了他直面造就自己死亡结局罪魁祸首的勇气。 那年,林婉当着众人的面,斥责他说谎,极力撇清乔越阳的责任。 受害者当众澄清,即便本班的同学知晓内情,但迫于乔家的权势,没有人能站在他这边说上两句。 这之后,林婉退学,他成为了四人团体的下一个霸凌对象。 不过经历了上一次报警事件,几人倒也聪明了很多,并没有多少肢体上的殴打,最多是出入班级门口时恶意的冲撞,或是故意踩踏他的鞋尖。 但无法从欺凌弱者的行为中获得满足感,这些人便转用了另一种折辱人的方式,比如,造谣、污蔑。 这想法是眼镜想出来的,那时候同性恋还被视为特例异类,又是在学生之间,但凡有什么流言,便会被编排流传成各种版本。 眼镜花钱找人模仿他的字迹,复刻林婉的情况,‘绘声绘色’的写了一份送给乔越阳的‘情书’,这信纸第二日便被张贴在了校园的报刊上,给了团体四人组欺负他的‘正当’理由。 流言猛如虎,得益于四人组不断的编排,他的名声在校园内很不好,因而,即便如何解释,这种猎奇又新异的事情,还是被迅速传开。 班主任找他谈话,同学们对他指指点点。当时年纪还小,他陷入了自证的旋涡,只顾着拼命解释澄清,没意识到要保留证据。 等想到要再次报警时,信纸不翼而飞,那些疯传的留言被压下,他这个受害者反而成了那个大惊小怪经不起玩笑的人。 诸如此类的造谣,还有很多,但无一例外,当他要报警深究时,那些流言蜚语仿佛在一瞬间消失,找不到根源。 即便他侥幸拿到了证据和截图,也会被他们蓄意毁坏手机并强力警告。 普通人在面对这些压迫时,似乎没有丝毫的挣扎余地。 宋家家境不好,父母都是普通的打工人,没有多余的资金支撑起搬家转校的行为。 家里对他的学业寄托了莫大的希望,他只能拼命学习用成绩弥补,避免因为流言而被校方退学的可能。 他也试过反击回去,只是双拳难敌四手,他被殴打了一通,被对方用家人的安危和林婉的例子威胁着,要他闭上自己的嘴。 反抗的后果是,他的身份信息出现在了某个夜晚交友的网站上,不断有男人拨通他的电话,添加他的账号言语骚扰。甚至直接找到了校门口,被门卫拿着电棍驱赶,才情不愿的离去。 这样的事情,在他更换了一遍各种平台的账号和电话卡之后,仍持续了很久。 他知道这些都是乔越阳他们做出来的,可惜他不清楚自己的信息是如何被泄露的,即便报警,也只能将那些号码标记或者向对面予以警告。 这样的隐性霸凌,宋晨风忍耐着,承受着,瞒着家人忍了三年。 他以为只要度过了高中三年,只要考学出去,与这些人拉开距离,那些噩梦与阴霾,便会从他的头顶消散。 高考过后,他确实度过了一段极为轻松的暑期,同家人难得去看了一次海,感受那波澜壮阔的美景。 直到,新生入学的第三周,他再次见到了乔越阳。 对方阴魂不散,搅黄了他拥抱新生活后谈的第一段恋情,流言再次涌起,生活中被针对,申请奖学金被卡分,甚至被恐吓着无法毕业。这一切的一切,昭示着噩梦再次席卷而来。 那种以为总算得到了新生转头又见到了施暴者的感觉太过窒息,宋晨风反抗过,报过警,可每次都是初时声势浩大最后不了了之,甚至被导员劝阻着要息事宁人。 他绝望了,觉得自己被乔越阳这三个字支配着,压得喘不过气来,一时想不开,便选择了轻生。 但现在,他冷眼旁观着乔越阳在副本里被鬼怪戏弄,在游戏里无能狂怒,发现在更高层级的施压下,乔越阳,也不过如此。 只是因为这么一个人,便放弃了努力争取来的学业和家人,还连累的四口之家支离破碎,太不值得。 脚步不断后退,靠在了一片冰冷的物体上,乔越阳转头,看到了猫头瞳孔中闪烁的光芒。 “同学,请阐述出你的罪孽。”猫头的声音变得嘶哑,仿佛干裂的树皮相互摩擦。 乔越阳转身与其拉开距离,转头前后看着,总算明白了这个副本,就是针对他们这些人设下的。 正应了林婉的话,他们,一个都逃不掉。 第271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45) “宋晨风,你已经死了,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将你逼到跳楼时,我已经赢了!是我赢了!你威胁不到我什么!” 乔越阳放弃了挣扎,直面死去的宋晨风时,他诡异的平静下来,此前唯一惧怕的东西已经出现在眼前,再没有什么能够成为他的痛楚了。 “威胁?”若说宋晨风唯一想不清楚的,便是乔越阳那没来由的针对和敌视。 起初,拿他当乐子欺负使绊子的,是卷毛、黄毛和眼镜,诬陷他虐待动物的,是看似腼腆的耳钉男。 乔越阳通常只是看着,用那种高人一等的视线,看着他们这些为着成绩和生活忙碌的人。 但后来,乔越阳加入了三人的‘游戏里’,那些厉害的手段,如今看来倒不像是一个高中学生能完善实施的。 乔越阳见对方到死都不知道自己被针对的原因,突然觉得分外可笑。这让他觉得,自己那些暗地里的嫉恨与怨怼,都像是无病呻吟一般的闹剧。 他哭笑着,面上的表情分不清是嘲讽还是哀怨,提及他父亲时,眼中没有太多亲情流露,反而是厌烦与倦怠。 “宋晨风,说真的,除了林婉那次,我们没有任何仇怨。可你为什么要出尽风头,你的名字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爸口中,他一次又一次的陈述着你的成绩有多好,拿你同我做比较,要我无论如何都要超越你,才能取得伯父的认可!” “我厌倦你年级第一的好成绩,和那一身不屈不挠的骨气,你这样贫穷的骨子里的人,凭什么要有这样的性子?凭什么被伯父高看一眼?” 分明是为了他在学校中受到重视和优待,伯父才过来参与的典礼,却让对方在学生代表演讲时占尽了风光,更是被伯父认出是他受灾资助项目里成绩最好的学生。 那日,他就像是一个陪衬,一个对照寒门贵子的富贵纨绔。 “凭什么,我已经逃到了县城,却还是躲不开与别人攀比,你凭什么跟我比,你除了成绩,有什么能比得上我?” “我爸是疯魔了,你不过是眉眼有那么一两分的相似而已,他甚至不曾求证亲缘关系,便觉得你是来抢我位置、抢他家产的人,多可笑,他想要乔家的财产想疯了,竟然连你这种人都能成为他的假想敌。” 这么多年,伯父依旧没放弃搜寻他丢失的儿子。两次天灾,截断了仅有的一丝线索。可即便是伯父这样精明的商人,也会因为亲情牵绊着,蒙蔽着,不知害了自己妻儿的罪魁祸首便在身边。 名为行善暗中寻亲成立的资助项目,给出了接受者优厚的条件,允许这些人毕业后可以来乔家的公司就职。 多公益的一件事,却成了压垮父亲心中天平的一记重锤。 “可我也疯了,我早就被他逼疯了,我分明已经是乔家唯一的少爷了,竟然还要没日没夜为着一个不知死活不明长相的人担惊受怕!还要与你们这些潜在的竞争者作对比,我只有逼死了你,才能得到几天的安宁日子。” “凭什么,凭什么他的妄想和仇怨,要加诸在我的肩上……” 乔越阳缓缓弯下了自己一直笔挺的脊背,蹲坐在地上,他将头埋的很深。对外一直保持着高傲的人,如今却被迫说出了令自己最难堪的心事。 不可否认的,他在内心里,其实是羡慕着宋晨风的。 对方有一个虽然贫穷,却分外和睦的家庭。 他曾经见到过宋晨风的父亲,一个满脸沟壑带着安全帽的建筑工人。 那是一个冬日,寒风刺骨,乔家虽然富裕,他父亲拿着公司的股份,从来没有断过资金,却不知道,要在冬日里,为自己的儿子添一件厚实的冬衣。 乔越阳安慰自己不怕冷,自嘲着自己只是一个父亲从伯父手中获取公司管理权的工具,他踢着脚边的枯叶,自虐式的感受着冷风吹透衣服的透骨冷。 辗转来到校门口时,刚巧看到了宋晨风和他的父亲。 那个浑身泥灰的男人,带着一个粗布缠绕的包裹,卸下堆叠的布料和层层的塑料袋,露出了饭盒里热腾腾的饺子。 寒风拂过,隔得很远,他仿佛都能嗅到饭香味。 那是一种,他从未闻过的气息,裹挟着家庭的温暖与馨香,是他所渴望,却从未真切感受过的,亲情的味道。 有那么一刻,他心底的艳羡达到了顶峰。 或许,是出于那压在心间的嫉妒吧。那之后,他愈发讨厌宋晨风,厌恶对方次次第一的成绩,厌恶对方只因转学到了自己所在的学校,被列入伯父的资助名单,只是被随口提及便叫父亲听进了心底。 厌恶对方,有那样一个贫穷却圆满的家庭。 很矛盾不是吗?分明是那样贫寒的家境,却又和睦的离谱。宋晨风的父亲明明那样疲惫,可每次见到对方时,布满皱纹的眼角眉梢都晕开着笑意。 这就是,父爱吗? 第272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46) 为什么要出现在他的面前碍眼呢? 那些令他烦躁的东西,都应该消失,都应该被他毁掉!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是父母的亲生儿子,根本不存在你口中抢夺乔家财产的事。过往的一切都还存在,乔越阳,我们的恩怨,还没有完结。” 乔越阳说的这些,宋晨风并不完全理解。 对方说的资助项目他倒是知道,因为经历过地震和洪灾,宋家搬过两次家,经受灾害的损耗是非常大的,也因此他的家境变得十分拮据。 这个公益性助学项目是当时班主任推荐给他的,他确实受到了资助,在临近期末的一次领导视察之时,代表优秀学生和受资助者,上台对助资方表示了感谢。 后续,从四人组的卷毛口中,他才得知那个西装革履的斯文男人,是乔越阳的伯父。 连他接受的资助都是乔家人赠予的,宋晨风更加悲观,彻底失去了挣脱的动力,他忍受着,度过三年漫长的高中生涯。 高考之后,资助到期,他不愿再与乔家有牵扯,便没有继续递交大学时段的受资申请。 这些事情,只占据了他被乔越阳霸凌期间的一小部分,他并没有过多联想,也不明白,这其中隐藏的深意。 不论因由如何,他曾经受到的那些伤害与针对是血淋淋存在的,不可能因为身死而磨灭。 他的冤魂还在,那些记忆还在,乔越阳,需要为自己所做的行为付出代价。 “无所谓,你随意吧,反正,从被拉入游戏开始,我的命,就不再由我自己掌控了,不是吗?”乔越阳认命的耸了耸肩,将瞳仁里的恐惧掩盖,故作轻松的侧头整理衣领。 “我怎么有些听不懂呢?”一人一鬼相互对峙,火光映射的一侧,其余三个玩家沦为了背景板。 “别睡了,你听懂姓乔的啥意思了吗?这和他爸有什么关系?” 等了一轮又一轮,原本酝酿好的紧张情绪和那些愧疚后悔早已被消磨了大半,方思然昏昏欲睡,又被身侧忙着吃瓜的徐晃摇醒。 “啊?”方思然打了个哈欠,一脸茫然。 “乔家的情况有些复杂,乔老爷子有两子,亲子乔仁承接管公司,养子乔义衷继承公司的部分股份。乔越阳的父亲,是那个养子。因为多年前兄长的幼子失踪,乔父便有意将乔越阳过继在他伯父乔仁承名下,作为继承人,接管公司事务。” 身侧突然响起的声音,在这个游戏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徐晃循声转头,发现不知何时,秦诀身侧冒出来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 他定睛一看,发现是之前那个,建模脸! “……你,你是上一个副本那个……那个……”第一次近距离见,徐晃颇有些语无伦次,不仅因为对方的身份和神出鬼没的架势,还有…… 他视线在姿态亲昵贴近的两人身上来回转动,看出了这人跟他好兄弟的关系不一般。 关键是,秦诀你小子当着我的面脸红个屁啊! 游慕趴在秦诀肩头冲着看过来的两人笑了笑,又指了指他们身后。 方思然循着指引回望过去,不知何时,身后漆黑一片的场景变了,四周的墙壁浮现,窗外,红雾退散,亮光一点点攀升。 “天……亮了。”猛地再次回神,眼前燃烧的篝火,猫头,乔越阳和宋晨风宋晚雨全然不见人踪迹。 就连刚刚冲着言笑晏晏的人和那个叫秦诀的玩家,也都没了。 “徐晃!徐晃!”方思然连忙晃动着一脸迷蒙傻笑的徐晃,要他看周围逐渐清晰起来的一切。 “啊?什么!”正沉浸在兄弟比他先一步找到对象的挫败之中,徐晃突然被摇醒,再眨眼看去,天亮了。 【恭喜玩家通关,奖励已发放,请及时查收。】 机械音冒出来提醒着怔愣的两人,徐晃回神,觉得自己运气不错,又一次苟到了大结局,兴致冲冲的打开背包抽取本次的卡牌。 动作之余,也没忘了提醒一旁的方思然。 【删除键!!!(金卡):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但系统8888这里有一份可供玩家重新选择的机会,如果您对自己曾经做下的决断存在怀疑,那便请高呼8888的编号,使用删除键,将自己的名字从名单中抹除,您可以摆脱玩家的身份,做回正常人。】 第一次抽取这样的卡片,方思然不清楚卡牌的等级,却在看到其上描述的内容时,生出鲜明的喜悦之感。 她以为自己是必死的,却误打误撞的安稳度过险境。 这次的副本,与其说是死局,更像是给她提供了一个短暂的避风港和躲藏地,让她将积攒的重压全部发泄出来。 其实刚来这里大哭一场之后,那种巨石阻塞胸口的感觉便随着泪水的流淌而消散大半。 她尝试放任自己面对死亡,却被预想中的疼痛劝退。 她不想死的,如果能活着,又有谁能愿意赴死呢? 此前,是她想的太过悲观,在听了林婉几人的事之后,方思然多少有些自我带入的感触。 死亡是最不值得的。 第273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47) 她还有等着她的父母。 名誉、外貌,或许在某一刻的她眼中,是极为重要的东西,但现在,不是了! 她要回去,直面那些事情,为了父母,为了自己! 最起码,要努力试过之后,才能知道最终结果。 “谢谢你,徐晃,我想通了,我要活下去。”握紧卡片,方思然朝徐晃多谢,虽然此前不相识,但一次游戏,她倒是认识了一个性格很好的人。 “不客气,不客气。抽到了什么好东西?这么高兴。”徐晃也在看自己的卡牌,好不容易抽到了一张金卡,徐晃激动的搓着手,打算用最虔诚的姿态,双手合十的拜过之后,再打开。 “我应该,可以脱离游戏了,虽然现实生活会很糟糕,但,我想爸妈了。”方思然摸着卡片,指尖擦去眼角因喜极而泣落出来的泪珠,顺着系统的指引,望向门口泛着白光的位置。 那是,通向现实的出口。 “运气这么好?真羡慕……”徐晃有些酸,说着翻开自己的卡片,稍加浏览过后,他激动的仿佛要蹦起来。 他似乎,也可以摆脱游戏的牵连了......不过,他走了,秦诀要怎么办? 风声呼啸的顶楼,乔越阳不受控制的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朝着边缘走去,毫不犹豫的翻越护栏,径直从高空中摔下。 “……不要,不要,不要!”惊呼声淹没在急速坠落带起的风声之中。 “碰!” 他从高楼坠落。 身体扭曲,血液涌动,视线向上,流动的血水冲刷着眼球,将视觉内的天空染上一片诡谲的血色。 楼顶两个人影正静悄悄的立着。 身体的疼痛抵不上灵魂的颤抖和灼烧,乔越阳绝望的闭上眼,他知道,他们对他的惩罚,才刚刚开始...... “哥,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宋晚雨满脸倔强,任凭宋晨风怎么劝说都没用。 “晚雨,你听话,这里不是人间,你是生人,你还小……” “我不回去,爸妈都走了,你要我一个人留在那里,我该怎么活过去!”宋晚雨垂下头,豆大的泪珠从眼睫滴答落下。 爸妈都不在了,她活着有什么意思?一个人,这半年来她从来都是一个人,孤独的滋味并不好受。 如今总算见到了哥哥,她不想再与家人分别了。 看着亲妹妹落泪,宋晨风没办法再说什么劝慰的话。是他冲动的举动,造成了一家人的祸事,如果他当时能再坚定一些,再决绝一点,直接退学远离乔越阳,走的远远的,或许一切都会不同。 “晚雨,是哥哥的错,不该就那么将你抛下……”兄长拥抱着不断啼哭的妹妹,即便人鬼相隔,也依然磨灭不掉亲情的牵绊。 传送门前,秦诀握着游慕的手腕,有些依依不舍。 他只能在副本里见着老婆,但副本的时长总是显得格外短暂,根本经不起消磨。 时间流速太快了…… “出去吧,副本要关闭了。” 游慕抽了抽手腕,没拉动,索性抬手将粘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撕下来。 “阿慕,下次的副本要多久?”异地恋就是烦。 秦诀自然无法赖在这里不走,便只能旁敲侧击的询问下次见面的时间。 “你猜……”游慕并不明说,单看着对方苦恼的样子浅笑。 拖延着时间,不愿就这么走了。想到副本发生的事,秦诀意识到,或许自己的身世并不单纯:“刚刚,你说乔越阳与宋晨风的事和我有些关联,是指……乔家吗?” “是,不过,倒也不用着急,这些事你很快便能知晓。现在,乖小狗该回去了。” 揉了揉秦诀的发丝,游慕伸手推着他,将不情不愿又耍心思借机吃豆腐的人推出传送门。 ...... 餐馆门前的玻璃墙外人来人往,下午一点左右,食客大多吃饱喝足的离开,徐晃喝着生椰拿铁,看向对面的咖啡馆。 对面柜台内的服务员照旧扬着标准的微笑弧度,只是,人变了。 “她没出来。”徐晃拿筷子挑着碗里剩下的油花,看着同样的位置,不同的面孔,有些怅然若失。 “她哥哥在那里,有亲人的地方,才是家。”秦诀坐在徐晃身旁吃面,听到好友的长吁短叹,吃饭的动作微顿,说道。 这之前,他总觉得那姑娘的侧脸有些眼熟,却不想这些事情的背后,牵扯出这么多的人和事。 “也是,不用上学不用打工,在副本里,应该也不错,毕竟有她哥在。对了,小子,你对象也在游戏里呢!三个人正好凑够一副斗地主的牌面。”想起好室友的漂亮npc对象,徐晃揶揄着说道。 “……不知道下次副本何时开启。”提起游慕的事,秦诀稍显怅然。 分隔异度,只有在副本里才能遇上,这感觉实在不太妙。 他果然讨厌异地恋! “虽然这几日,陆续有死而复生的人,但诡夜大约是不会消失的,官方已经下发了预警和提醒,似乎有意降低对诡夜的警戒,只要游戏在,副本一定会在,急什么?你对象又跑不了。” 事实上,这短短几日发生的事情还真不少。 有人死亡,有人复生,有人惶恐,有人欣喜。 陈念从植物人的状态奇迹般的活了过来,距离近的玩家提着果篮前去慰问的不少,他们主要是想探寻摆脱游戏的方法。 但据说陈念忘记了一切,只记得亲人,连重新入学复课都是她父亲全程带着来的,那些试图探寻诀窍的玩家,一无所获。 不过好在,情势转变之下,官方发布了提醒。大致的意思便是,尽量不要对‘诡夜’产生过重的好奇心。 其实说白了,便是要让这些民众少做些幺蛾子,别整天怨这个怨那个,即便他们寻到了网站,也未必能真的将他人的名字写下。 此前官方对诡夜的情形缄默不言,一直处在暗中寻访阶段,这次的公告,其实已经明确表示了官方的中立态度。 虽然不知道官方通过什么渠道知晓了诡夜的信息,或是与其达成了什么交易。但十分明显的,据网友们的不完全统计,几日来,午夜网站自动弹出的频率大幅度降低。 这倒是件好事,游戏吸纳的玩家数量锐减,人们内心的不安多少会减轻一些。 第274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48) 叹了口气,徐晃面色郑重的伸手搭在了秦诀肩上:“不过,哥没办法陪你了,诀啊,往后你的命,就靠你对象守护了!” 和方思然的金卡差不多,徐晃抽到的也是可以摆脱玩家身份的卡牌。一开始抽到时他很激动,但转念想去,又觉得自己抛下兄弟提前脱离游戏显得太不仗义。 是朋友就要共同进退。 毕竟上上一个副本,若是没有秦诀,他大约是要被献祭给阵法的。 他徐晃可是个知恩图报的好人! 只是好兄弟并不赞同他继续参与游戏的念头,并且毫不客气的指出了他的菜鸡本质,然后又面带羞怯的解释自己那个建模脸的漂亮对象会在游戏里罩着自己。 刚受到了人格暴击的徐晃又被对方打来了一记单身狗重锤,气的差点没呼叫救护车给自己救急,当场便用了金卡昭示自己的好运气。 虽然冲动了些,不过有一些事情,徐晃思虑了很久。 论起实力和头脑,他都不适合待在游戏里,校园副本是专门为了乔越阳打造的牢笼,他这个打酱油的全程被忽视,能顺利通关不足为奇。 若是真到了厉害的场景,他就显得不够看了,越是后面,越是拖累。 看着秦诀正是上头的时候,欢喜的厉害,有些话徐晃不方便多说多问,但他总要考虑好兄弟能否真的在游戏里顺利活下去。 鬼怪的偏爱,能维持多久?徐晃不清楚,也根本无力改变或助推些什么。 他所能做的,便是将自己为数不多的积分与卡牌全部赠送给好友,希望在必要的时候,这些微不足道的东西,可以帮助对方度过难关。 “你们真的在这里呀!找了你们好久呢!我是特意过来答谢的。” 两人正说着,店门被推开,方思然照例戴着口罩,提着两小盒蛋糕走了过来。 “坐,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呀!” 与方思然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徐晃转头摆手招呼方思然坐过来,嘴上说着客气话,手头接过小蛋糕便迫不及待的拆开包装吃了起来。 “这是我喜欢吃的甜品,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吃的惯。抱歉呀,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便依照自己的喜好买了,我想着,既然要感谢,总不能空着手来的。” 方思然有些腼腆的笑了笑,伸手理了理口罩的边角,口罩之上露出来的眼睛不同副本内的阴郁,几日的功夫,变得透彻而明亮。 “恭喜。”知道这女生主要感谢的是徐晃,秦诀简单道喜之后,便不再多说,将话题留给二人。 “喜欢喜欢,正好吃个饭后甜点,恭喜呀,现在应该挺开心的吧,我说什么来着,只要出了副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徐晃拿勺子挖着蛋糕吃着,回想起刚回现实后看到的新闻,也觉得不可思议,似乎冥冥之中,有什么人在助推着,挽回这姑娘行走到崖边的生命。 之前藏得那么深的非法机构,地下违规整形医院与高利贷相互勾结的组织,警方只用了一晚上,便成功破获,简直是大快人心。 “是呀,我原本想着……如今这样,真是太好了。”方思然微微垂头,想起那些高利贷的威逼,仍心有余悸。 回到现实之后,她同父母讲清楚了这一切,报了警,知道那些人手握的照片一定会被恶意散布出去,已经做好了被人指摘打量的准备。 甚至,她已经做好了要自己发布出去抵抗那些威胁与压迫的决心。 万幸的事,峰回路转,警方先一步联系她,告知那些人,已经落网。 “对了,我爸妈帮我联系了一家三甲医院,这个,应该还有的救。”想到高兴的事,方思然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愉快的向两人分享这个好消息,“时间定在了这个暑假,等到大二开学的时候,应该能恢复大半。” “那就更好了,不耽误找对象,帅哥一抓一大把,不差那一个。”徐晃打趣说着。 他指的是之前副本里,方思然口中的那个暗恋的男生。 其实他的觉得方思然之前多少还是因为自卑心作祟,才会将感情的失利全都归结到自己的相貌上。 有时候,人啊,还是要自信些,像他这样!自信放光芒! “对,之前是我太过钻牛角尖了,现在想想,单凭化妆也能弥补很多外貌上的不足。”等一切都好起来,她要找个小学弟谈谈! 与之前抱头痛哭的状态截然不同,哪怕如今还戴着口罩,方思然确是肉眼可见的充满希望,畅想未来。 “不好意思,一激动就说了这么多,这些你们应该不怎么感兴趣,下午还有课,要现在回去吗?” 有些歉意的笑了笑,方思然看了看时间,下午两点的课,买了小蛋糕,又废了些时间寻两人,只是坐下说几句话的功夫,时间来到一点半。 “对哦!差点忘了!这节选修课那个秃顶的老教授要点名的!秦诀,走了,赶课呢!别吃了!”徐晃一拍脑门,发现确实有这么一回事,要不是被对方提醒,差点就忘了。 将饭碗拿走,堆叠在一起放进后厨,徐晃自来熟的同店老板周婶打过招呼之后,拉着秦诀就要跑回去。 徐晃风风火火的要来个百米冲刺,一转头,两人正各自坐在共享单车上看着他。 “你急什么?骑车回去,赶得上。”秦诀拍了拍手下的车把,又一次怀疑以徐晃的智商考进兰大的概率。 果然是运气好吗? 三人匆忙中赶回校园,不过还是晚了些,踩着上课铃声进入教室,后排的位置坐满了人,只剩下距离讲台最近的前两排还空着位置。 没了可挑选的余地,只得就近落座。 通常情况下,主讲影视鉴赏这节选修课的老教授来的很早。 对方是院里数一数二资历深厚的老教师,看顾着毕业生的论文,兼任课程教授,即便是最简单的选修课,也一丝不苟的要求每次学生都要满员。 但凡缺勤,这节课的学分便是拿不到的。重修的痛苦,每个学生都不愿意体会。 不过这次倒是稀奇,上课铃声响了一阵,讲台上仍旧没出现那个鬓发斑白的人影。 “怪了,这次齐教授怎么晚了?他不是最重视时间观念的吗?”方思然也有些纳闷,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玩手机。 “或许,是路上堵车了吧。” 午后有些昏昏欲睡,后排的学生一半玩手机,一半打瞌睡,比其他时间段的课堂安静许多。 秦诀倒是不困,只是有些无聊,随意翻看着手机也是了无新意。 脱离副本后,过去了半周的时间,他有些想念,但总是见不到,徒增烦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仍旧不见老教授到来的学生们放松了些,窃窃私语声逐渐演变为肆无忌惮的喧闹。 徐晃拉着方思然入坑了一款近期热度挺高的手游,玩的不亦乐乎。 秦诀百无聊赖,单手撑着脑袋,用手机备忘录上的画笔,指尖循着记忆描摹着那张惑人心神的脸,却觉得不论自己如何描绘都不得神韵。 突然间,教室内的喧闹骤然停歇,偶尔的抽气声和更加细微的私语环绕在室内。 一个穿着正装的身影从门口走过,在秦诀的余光中走上讲台。 第275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49) 他若有所觉,描绘人像的动作顿住。 猛然抬头,不可置信的将视线定格在多媒体讲桌前的人身上,放大的瞳仁里映出对方带着无框眼镜的侧颜。 有那么一瞬,秦诀对自身所处的环境,对现实和游戏产生了错乱。 否则,他无法解释,自己的思念化为了具象的人,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面前。 “齐教授因为身体原因,暂时休假,我是暂代齐教授讲授影视鉴赏的游慕,抱歉,临时开了一个会议,晚了些,现在我们开始这节课程。” 游慕放下手上的书籍和u盘,掌心撑在设备的台面上,黑曜石似的瞳仁隔着一层装饰性的平光镜看向在座的学生,以及视线左下角,似乎已经惊喜到快要傻掉的人身上。 “哇,这个老师好年轻!” “超帅!正装帅哥!咱学校什么时候有这么优质的男教师了?” “之前怎么没听说过?新来的?” 下方学生一片哗然,更多的是惊呼和感叹。 全身心投入游戏战场的徐晃被身侧的方思然扯了一把,注意力从手机画面中抽离,顺着左侧游戏小伙伴惊诧的目光,徐晃抬头一看,没忍住讶异的呼叫: “卧槽!” 这不是秦诀他对象吗?从游戏里钻出来的?活的? 紧盯着讲台上的人,徐晃伸手摸索着推了推另一侧的好兄弟,低声说着:“……诀,兄弟,你对象……好像从副本里,出来了。” “老……”突然被推了一把,秦诀回过神,看着对面的人,下意识的起身要飞奔过去,双腿却撞在桌角。 膝盖的闷疼将他拉回现实,当下才忽然看清楚场合,秦诀闭上了嘴,止住几乎要脱口而出的称呼,就这么直愣愣的站着。 第一排的座位,突然的站起身,秦诀一下子便吸引了教室内绝大多数人的视线。 游慕伸手推了推低头时往下滑落几分的镜框,侧头循声望过去,客气的询问着:“同学,你有什么问题吗?或者,对我代课存在疑问?” “…没,没有,我很荣幸……听你的课程。”对上老婆挑眉的神色,秦诀打了个激灵,迅速坐下,不敢再打搅游慕的课堂了。 他哪敢有什么意见啊……喜欢还来不及呢。 “那么,我们开始吧。”游慕调试出课件,一本正经的对着课堂内容讲述起来。 “牛啊!” 徐晃眨了眨眼,给秦诀比了个大拇指,恋恋不舍的关上了游戏开始听课。 能从副本里走出来,这npc已经不算是npc的范畴了吧?估计是个大boss,他还是配合着好好听课吧。 他可不想再来个副本几日游,这种好事,给秦诀就行。 新来的年轻教师音色悦耳,单是听着,便觉得与众不同。 难得的,以往没什么吸引力的选修课倒是第一次被同学们认真对待起来。当然,可能相较于课程内容,足够吸引视线的,是主讲的人。 体态端方,身形颀长,正装的西裤将腿包裹的笔挺,与穿着宽松黑袍时的慵懒诡谧、与穿着校服时的青春洋溢相比时,又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从秦诀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那小腿肉在布料下显现出的弧度。 他是摸过的,自然知道手感极佳。 应当是多媒体的讲桌台面太深,操纵电脑显示屏更换投影时,免不得要稍微往前倾身。 贴合的衣服勾勒形体,看着秦诀一阵眼热躁动。 讲台的高度,似乎刚好可以…… “接下来,我们再次对比另一部影视中的片段……”主讲人的声线打断了秦诀越发不着调的遐想,他吞咽着喉口,将那些热度和过分的想法暂时压下。 这令同学们赞叹的音色是秦诀最熟悉的,对方在明亮的教室内就着课程内容侃侃而谈, 吸引了太多目光。 秦诀有些不舒服,总觉得自己藏着掖着的宝物,仿佛一瞬间被公之于众,放在了明面上。 这会引来更多人同他争抢。 好的人和事,不单单只有他会喜欢。 可阿慕不是物件,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对方有权决定自己的行为,这些他都无法干预,哪怕,他们处在恋爱关系之中。 “他好年轻呀,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 “这个颜值,暴击我,要不下课要个微信吧,朋友圈有这样的脸,光是放着就觉得提高了一个档次!” “我宣布,往后影视鉴赏是我最喜欢的课程,没有之一。” 听着后座几个女生小声讨论着要男老师微信的低语,秦诀一阵恼火,酸意直冲脑门,又不能直接打断拒绝。 正当秦诀暗地里‘扣着桌角阴暗爬行’之时,讲台上的人顿了顿,微笑着冲几个私语的女生提醒着: “同学,请认真听讲,有趣的话题,可以放在课下分享。” 三个上课开小差被抓包的女生尴尬又害羞,埋起脑袋点头如捣蒜似的应着,表示她们会好好遵守课堂纪律。 秦诀抬头看过去,正巧与对方下移的视线交汇。四目相对,他读懂了对方的安抚的神色,那些阴郁和不满骤然消失。 刚刚生闷气的心思一扫而空,轻而易举被哄好,秦诀甚至还有些欢喜。 只不过这欢喜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后座的女生又开始了暗地里的窃窃私语…… “他好温柔呀,我好喜欢……” “笑起来也好好看,我要恋爱了!只是单相思我也乐意……” 第276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50) 因为来的晚了些,一堂课满打满算下来,只上了三十分钟。 但游慕并没有拖堂的打算,闹铃响起后,他停下讲解,关掉多媒体设备,示意同学们下课。 倒是在座的学生们不同以往炮仗似的飞身往门口冲出去的情形,动作稍显磨蹭的纷纷收拾着东西,见有人穿过讲台前的道路先行离开,才陆续走动起来。 讲台上,新来的年轻教师还在整理关闭着课上用于展示的资料。 撑着手臂俯身看屏幕的简单动作都能做的行云流水,配上那晃人眼眸的相貌,引来不少明里暗里的视线。 “……老师,请问您是这个学期都代管齐教授的课吗?”有个走到讲台下的女生顿住脚步,伸手扒在漆面的桌边,出声询问着。 “是的。”游慕稍稍抬头,捕捉到了声音的音源,回复着。 “老师,您是新来的吗?您是哪个院系的老师呀?还代教着其他选修课吗?” “老师你真的好帅哦!咱学校您绝对是颜值第一!” “老师,你多大了?看着好年轻。” 许是第一个询问的女生得到了答复,面对年轻的教师,学生们瞬间热络起来,胆子大的,问的问题也五花八门。 “还有五分钟,再不去下个教室,就要迟到了。”被一众学生簇拥着的游慕,只是简单的回应了几句,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他善意的提醒。 记起了下节课程,围在讲台前的学生纷纷散开,一下子走了不少,教室瞬间空旷起来。 还有两三个不愿就这么走掉的,捧着手机,试图要微信,并且询问着:“游老师,你有女朋友吗?可以加个微信吗?” 好不容易等到堵在座位前的人群散去,秦诀拎起背包正要走过去,便见到人群散去后,剩下的那几个后座女生的大胆发言。 承受了一整节这几个人的低声讨论撬他墙角的话题,本来情绪就不怎么好,眼下看到她们拿着微信直接发问,秦诀脸都气绿了。 “哎,冷静,冷静哈,我俩先走了。”徐晃成绩一般,期末考试还需要平时成绩叠加才能勉强过线,点背的时候还需要老师捞一捞,他不敢迟到必修课,拍了拍秦诀的肩膀和方思然各自奔着自己的课程先一步溜走了。 “抱歉,我家那位容易吃醋,几位同学如果有课程上的问题可以通过群聊联系到我。” 余光看到斜侧方那同样等待着答复,面色不佳且目光灼热犹如实质粘在身侧的人,游慕浅笑着婉拒了几个脸颊微红的女生的请求。 在几人失落的唏嘘中,拔下u盘关闭电脑,他拿起手边的东西,站直身形也要从仅剩几人的教室内离开了。 “这样呀……好吧……”听着语气,像是已经结婚了。女生有些惊讶,随即带着歉意的回到好友身侧。 “对不起呀,打扰到您了。”得到答复的几个女生没再多做停留,或许是觉得有些尴尬,一次大胆换来了永久的内向,加快脚步走出教室。 她们绕过秦诀,从他身后快速离开。 教室的空间不小,声音可以被轻易捕捉,秦诀听着身后的叹息声,一改刚刚醋坛子翻江倒海的怨气,嘴角恨不得咧到耳后根。 ‘我家’的用词极大的戳中了他内心的满足感,只觉得头顶似有彩蛋炸开,彩带和纸屑翻落一地,散在肩头,那些因为游慕被他人过界的言辞和关注产生并积压在胸口的不舒服,全都一扫而空。 眼下教室里空荡荡,只剩下他们两个,没了碍眼的人,秦诀快步走过去。 “阿慕,你是为我来的吗?”虽然这么问着,但秦诀几乎已经确定了这句话的肯定性。不过虽然高兴,但他也清楚,从游戏副本跨越到现实是不容易的。 “一直维持着身形,会不会存在损耗,需不需要……”一些补给之类的? 就像,上次那样…… “我还有个教师研讨会要开,预计持续三个小时,五号楼下左侧停车位,下了课后记得去车上等我,现在,去上课。” 游慕拿着资料抬脚往门口走出去,路过秦诀时将手头的车钥匙塞进秦诀手心,顺手捏了一把对方的脸。 指尖抽走,高挑的身形携着微风离去。 掌心将钥匙焐热,秦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侧脸,缓了几秒,才赶着时间踩点进入下一个课堂。 正巧,徐晃给他占了个不错的位置,秦诀看到对方的招手,绕过去落座。 “哎,跟你对象说什么了?这都不是npc了吧,我怀疑……他是不是boss呀?随意出副本,系统不管?” 徐晃对游慕的身份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拿手肘推了推还在神游的好友,趁着老师调试ppt的时候,小声询问着。 “不清楚。”但老婆给了他车钥匙,要他等着,是不是晚上…… 徐晃说什么,秦诀根本没听进去,攥着车钥匙满脑子都在试图将对方离开时的那段话往自己的方法上靠拢。 三个小时,等对方会议结束,差不多下午六点……他晚上是没有课的,整个晚间都是空闲的。 “哎,你拿的什……这,你对象的?”眼瞅着秦诀跟宝贝似的捧着个东西,徐晃打眼一看,嚯!是个车钥匙,看这牌子,最平价系列的也要大几百万才能拿下,可不是宝贝嘛! 他爸要能给他买这个车,他能天天供着! 徐晃有些酸,纯属有些仇富心理,说起来家里开超市,他家家境也是不错了,但架不住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连刚出副本的鬼怪都这么有钱,徐晃真想问问秦诀他对象打哪儿搞来的豪车。 这年头,鬼都比他有钱!气死个人! 讲台上戴着眼镜的女教师开始讲课了,室内安静着,偶尔有同学提出疑问的声音。秦诀不方便出声,便掏出手机打字询问徐晃。 【秦诀:送花的话?什么种类更好一些?】 兜里手机震动了两下,徐晃掏出来,见到提示疑惑的看了秦诀两眼,放在书边单手敲字回复。 【徐晃:你对象喜欢什么花,就送什么呗?我哪知道?】 【秦诀:……他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品种。你不是说,你理论知识很丰富吗?】 这话有些耳熟,似乎他确实在哪说过? 徐晃顿了顿,最近一连串的事情太多,他有些想不起来,不过他认真考虑了一下,给出一个相对合理的建议。 【徐晃:要不然就玫瑰,虽然常见,但架不住寓意好,是个情侣都喜欢。】 【秦诀:我也觉得,已经订好花材了,这个好看吗?【图片】】 【徐晃:……你订好了还来问我?我又没谈过,知道个毛啊!】 俩人挨着坐,相隔的距离连十厘米都没有,在手机上聊天就算了,对方连订单截图都发过来了,单身狗似乎永远逃不过被秀的怪圈,徐晃一阵无语。 【秦诀:你不是说,一段正常的恋爱,要有送花吗?我觉得只送花有些单调,你之前那个糕点铺子的微信发我一下。】 他自己吃的话,无所谓好坏,但给老婆的自然是要最好的。 他记得徐晃知道一家品质不错的私房糕点馆,里面的甜点和蛋糕都挺好,虽然距离学校远了一些,但加价叫跑腿外卖的话,应该能赶到。 【徐晃:给你推过去了。】 【徐晃:……哎不是,秦诀……你小子,上次说的网友……该不会就是你自己吧!】突然反应过来的徐晃脑子的灵光瞬间接上,当下捋清了思路。 怪不得!他之前还纳闷呢!什么鬼的网友! 怪不得突然多了个漂亮又厉害的对象! 好嘛,好事都让这小子撞上了! 【徐晃:说话小子!直视我的问题!!!】 一旁座位的秦诀看了,默默的关掉手机,在身侧徐晃仿若刀锋般尖锐的视线中,轻咳一声装模作样的开始听课。 第277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51) 游慕走出教务楼时,外界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这里与五号楼还有一段距离,倒也不远,步行几分钟便足够到达。 校园内的路灯亮着,教学楼的玻璃窗映出颜色各异的白暖灯光,三三两两走在林荫小道上的学生各自说着他们所关注的话题。 隔着一层绿色的栅栏,篮球场上青春热血的身影还在激情扣篮,高声叫好。 校园是生命最鲜活的地方,游慕一路走过,看着这些比葱郁生长的绿树更加鲜活的生命,忽感自己临时起意扮演高校教师的决定倒也不错。 五号楼侧面的停车位有些偏,靠近一处山墙,路灯照不到的地方,只有教学楼背面的零星灯光能投下些微弱的光亮。 车子内亮着光,在夜色中倒是不难找,游慕循着光线,打开主驾驶的门,迎面便是一束占据了主驾驶座位的红玫瑰花束。 “送我的?” 伸手随意抚弄过还带着水雾的花瓣,独属于玫瑰的浅淡香气从车子里散播开来。虽然没有特别的好恶,但不经意间的别致礼物,确实能使他心情愉悦。 从花束的正中心抽出一枝,游慕放在鼻尖轻嗅着,抬眼望向副驾驶的人。 见等的人回来,秦诀当即放下手机,将花束拿起放在后座上,空出位置给游慕坐下。 抬眼时,哪怕是在夜色之中,视线不甚清晰,但恶鬼低眉敛目轻嗅玫瑰的样子,依旧令他心脏漏跳了一拍。 “嗯,好看吗?” 秦诀晃了晃神,对上游慕的视线,耳根子又开始发烫,满目期待的询问。 “好看。”小狗希冀的目光令游慕很是愉悦,用心准备的惊喜,倒也确实配得上他不加吝啬的夸赞。 “那你喜欢吗?”顺着对方的动作,秦诀的视线晃动着,眸光里却始终只有那一个人影。 坐上主驾驶位,游慕探身过去,将手中的单枝玫瑰,动作暧昧且缓慢的放进秦诀的衬衣领口,尾指扫过那随着主人的情绪波动明显鲜活起来的泪痣,仰头轻吻,一触即分。 “喜欢。” 这字眼像是温热的泉水,一点点顺着水流灌入耳中,带起无端的即将沸腾的热度。 胸前微凉的花枝存在感很强,但眼尾的触感要比贴在皮肤上的玫瑰花瓣更加软腻且从那点皮肉上荡漾出丝丝缕缕的甜。 只是还没等秦诀定神反应,对方便轻巧的撤开,坐好并且系上了安全带。 这样清浅的奖赏已经无法使他轻易得到满足了,秦诀微微抿唇,见对方启动车子似乎再没有别的想法,有些不甘心。 将花枝从领口抽出时,坚硬的花梗硌到指腹的伤口,他眼神微动,侧身从后方拿出了订好的糕点。 “我猜你应该会喜欢,所以订了这个,要不要先吃些。”秦诀问的小心翼翼,言语中尽是关心。 他暗中搓了搓手,将差点愈合的伤口折腾出些血丝来,又在不经意间侧过手背和另一只手的掌心。 点开车载屏幕的导航,游慕侧眸,被玫瑰尖刺划到布满红肿伤口的手捧着还带有余温与香甜气息的糕点正停在身侧。 “手怎么伤着了?”拿过糕点盒子,拆开包装捻起一小块浅尝,顺着对方的意思,游慕噙着些笑,问道。 “没事的,阿慕别担心,都是些小伤,第一次处理花束,有些生疏,但好在成果符合最初的期待……得了阿慕的欢喜。” 秦诀无甚在意的收回手,嘴上说着没关系,盯着游慕亮晶晶的眼中却满是要奖赏的意思。 “小狗卖力讨人欢心,想要奖励吗?”正如了秦诀的愿,游慕说着,侧身靠在椅背上,手里捏着糕点,示意对方靠过来。 秦诀舔了舔下唇,欣喜之意溢于言表,摇着尾巴凑过去。 手臂撑在车座身侧,缓缓贴近。 红唇近在咫尺,秦诀下意识的回想第一次在副本相遇时,对方好看的唇色,勾的他只是见了一次便念念不忘,全然忘记了游戏的凶险。 光是看着便心生欢喜,怎么亲都是不够的。 “阿……” 半截糕点突然被塞进嘴里,口腔里充溢着香甜的味道,却不如心中所期待的那样,被堵嘴的秦诀傻了半秒。 “挺好吃的,尝尝?” 抽出柜子里的抽纸擦手,游慕放下糕点盒子,坏心思的逗弄过后,便打算这么先晾着对方。 时候不早了,总不能就这么在车里度过半夜,这地方也并不安静。 只是另一个人却不愿就这么罢休,刚握上方向盘的手被捉住,骨节分明的手指动作缓慢却固执的钻进指缝里,与其十指相扣并落在身侧。 囫囵将糕点吞入腹中,被戏耍了的秦诀有些难为情,但他舍不得就这么罢休,虽然脸颊通红着,却执着的试图索要回报。 “明知道我想……” 他再次压过来,侧身亲吻上坐在驾驶位的恶鬼。 游慕系着安全带,行动多有不便,倒是方便了秦诀压过来的动作。狭窄的车厢内,身侧的锁扣被手压下,双重束缚之下,一时间倒是难以挣脱。 仰头承接着密集的亲吻,旖旎的气息在拉扯中愈发浓烈。 勉强抽出空子与身前人稍稍分开些,空气中悬横的银丝一闪而过,游慕单手抵在对方的颈侧,气息被对方带动的颇为起伏不稳。 用力将人推开,视线往下扫过一眼,恶鬼调笑着道: “……好了,先别急,我们总不能……在这里过夜。” 顺着对方的视线往下,秦诀脸颊腾的一下烧红起来,他快速擦拭了唇角的水渍,在对方的笑意中,安稳坐好,动作慌张的拿后座的外套盖在腿间,掩耳盗铃。 “我……我没想在这……”秦诀吞吞吐吐的解释着,他其实不是那种上脑的人。 就是想单纯的亲吻一下,真的。 ……他只是没控制住。 “也不是不可以,”观察着倒车镜,游慕转动方向盘调转车头,将车子开出停车位,余光瞥向一旁脸颊滚烫的青年身上,补充道:“不过,总要确保外界无人打扰。” ……也不是不可以。 大脑灼烧之下连思维都有些迟缓,秦诀后知后觉的听懂了话中的含义,侧头确认似的快速看了游慕一眼,又猛地垂下头。 整个人仿佛掉落在了滚烫的沸水之中,堆叠在腿上的衣服还没下落,反而有了更加向上的趋势。 尽管如此,坐在车厢内,身侧是随意牵动他心神的人,满脑子紊乱的思绪都止不住那顺着话语的延伸意义不断展开的遐想。 “不擦一下吗?” 冷不丁的,运行中的车厢内,滚轮摩擦地面的嗡鸣声中,出现了游慕的善意提醒。 “什么…”秦诀不明所以,顺着对方的视线试探性的伸手摸索自己的鼻尖,触手一片湿意。 垂眸看去,指尖的血迹似是历史重演,那点鲜红的鼻血仿佛是对自己的无情嘲讽。 “会做饭吗?” “…会。”突然转变的话题使秦诀暂时脱离了过于尴尬的境地,他连忙拿纸巾擦拭鼻尖,点头应着。 “先去买些食材,超市就在不远,倒也顺路。”游慕颔首,计划好了接下来的安排。 趁着等红灯的功夫侧头瞥向副驾驶一角时,游慕似笑非笑的补充着:“不过,你要快些冷静一下,毕竟家里缺的用品,还需要当事人去采买。” “嗯。”伸手将衣服往下压了压,秦诀有些窘迫,他脸皮薄,只是被调侃一二,便觉得后颈灼烧发热的厉害。 不过他耳力很好,又一次从对方口中听到了‘家’这样的字眼。 心口仿佛有什么甜腻腻的东西在咕嘟咕嘟的冒着泡,顷刻之间,整个胸腔都被甜水倾注着灌满。 那种满足仿佛要溢满出来,连多余泼洒下去的,都带着憧憬中的绯红色彩。 这种感知让他有些抑制不住的傻笑,险些笑出声,又觉得自己的样子似乎太蠢了些,秦诀垂下头,缓缓冷静着周身过于躁动的反应,内心却是前所未有的安宁。 家,他曾经是有的,但后来没有了。 时隔多年,他似乎,再一次匹配上了这个字眼。 有些欢喜到不敢确信,秦诀侧头确认般的追问:“是……我们的家吗?” “对,我们的家。” 红灯倒计时只剩下三秒,游慕伸手勾了勾秦诀灼热的尾指,在路灯变绿之时,收回手转动方向盘,车子再次行驶起来…… 第278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52) 黑色车子停靠在地下停车场,晚上八点,车库里的位置很好找。 乘坐电梯直达购物区时,游慕的话响在身侧。 “可能会遇到某些人,后续了解某些事。” 这样带有深意的言语,在上一次,秦诀也听到过。 关于乔家,关于他自己。 他从对方的语义中,从乔越阳支离破碎的言语信息中,大致拼凑出了一个猜想。 但…… “但无需过多在意,决定权,始终在你手中。” 垂在身侧的手被主动牵起,微凉的指尖搅动手心,牵动心神,让秦诀莫名凌乱的情绪安定下来。 用力回握过去,秦诀侧身,见对方那似乎熟知一切的眼眸中,始终存有自己的影子,不再纠结于这些琐碎纠葛的事情。 “嗯,我知道了。” 工作日,晚上的客流量不算多,零零散散的人群或驻足或穿行在某些陈列着商品的区域之中。 秦诀自觉的推着购物车,二人先去了距离他们位置最近的日用品的区域,挑选着牙刷浴巾之类的生活必须品。 而后便是蔬菜肉类区,买了做饭用的猪肉排骨和搭配的青菜鲜蔬,称重打包放入购物车里。 这些简单且琐碎的事情,以往的秦诀不觉得有多特别,在他的生活中,学习和兼职占据了很大一部分。 养活自己才是重中之重,大多时候都是匆匆而来,紧着自己需要的东西,拿齐全之后又快步而走。 推着购物车,看着身前人散漫踱步、偶尔驻足在摊位前挑选瓜果的身影,秦诀忽然意识到,自己很久不曾这么慢节奏的闲逛过了。 或许是突然找到了生命中空缺的部分,人生的步调都随着对方悠然的动作慢了下来。 他开始有闲暇的心思观察周围的事物,感知当下轻松愉悦的心境。 那些曾经萦绕在身侧的厄运与灾祸,似乎都过去了。 他或许,也成为了幸运的人。 抬眼对上天花板刺目的白炽灯时,被那炫目的顶光晃到眼睫,秦诀总觉得有种幻梦般的飘忽感。 从下午的恍惚惊喜,到坐在车厢中焦急等待,再到现在并肩穿行在超市之中,这一天他经历了太多。 也许是穿行在游戏副本里的次数多了些,许多无人的时候,秦诀也会不受控制的质疑真实与虚幻的界限。 甚至有种错觉,连游慕出现在现实,都像是自己太过强烈渴慕而产生的过于美好的幻想。 “要买些茄子吗?紫色的好还是绿色的好?做肉末茄子用哪个?”游慕停靠在两个相邻的蔬菜架前,盯着不同外观的蔬菜陷入纠结。 之前的世界中,还真没有多少他亲自买菜的机会,他吃过薛婶子做的花样菜色茄子宴,哪里知道光是茄子的种类就足足有一排之多。 看着长圆短胖各不相同的品种,游慕眼晕。 心底的思绪收拢,秦诀看着游慕站在一列摆放整齐的蔬菜面前踌躇的样子,仿佛面临了什么凝重的难题一般蹙起眉头,恍然觉得这一刻对方生动鲜活了起来。 基于不同身份和不同空间的屏障在一瞬间似是彻底消失殆尽,那些隔着一层雾气无法琢磨的东西,那些关于对方飘忽不定的感知弱化了太多。 仿佛跨越了次元壁,这让秦诀有了真切的,对方降临在自己身边的实感。 他向前几步,伸手握住游慕抬起的手腕,带动对方落下了其中的一栏鲜蔬上。 “这个就行。” 皮肤相贴,指节靠近,触碰带来的细腻感知,要比一切的证据更确切且直接的传入大脑。 指尖触摸,视线凝望,感官与视觉的调度,昭示着眼前人不是他的凭空臆想。 秦诀看着游慕挑选好茄子,放入袋中去找工作人员称重,却不愿意放下交叠的手,执意就这么相握着,两人一同去为价值几块钱的蔬菜称重。 在称重器前工作的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面对两个身形高挑的人时,原本昏昏欲睡的精神瞬间焕发活力,眼睛落在那十指相扣的双手上时,更是迸发光芒。 她偷偷看了两眼等待贴标签的两人,总觉得莫名眼熟,两个都挺眼熟,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等两人走远,她才快速翻出手机群聊,给宿舍里的小姐妹分享今日份偶遇的超级帅哥。 “姑娘,帮忙称一下吧。” 应当是跟群里人的聊天太过激烈,讨论刚刚两个帅哥的关系与颜值太过专注,身前又出现了顾客这姑娘都没有发现。 被头发斑白的老太太提醒着,她连忙抬起头,庆幸自己开小差的行径没被超市经理发现,否则就她兼职的那点钱,但凡扣个一二百都足够令她心疼。 “可以的,给我吧,我帮您!” 面前的是两个结伴而来的半百老人,穿着很好,能看得出来家境殷实,说是年老,但也身体硬朗行动自如,周身的气质也是斯斯文文的。 只不过两位老人的面色都不算好,似乎是遇上了什么糟糕的事情,眉眼中总带着愁容和苦涩。 工作人员不知道他们遇到了什么事情,但人生在世,各有各的苦,谁都无法相互劝慰。 暗自叹了口气,姑娘觉得自己在超市工作,也算是提前见识了人间百态,将贴好标签的袋子礼貌的递过去,她说着公式化的结语:“您的物品,请拿好,购物愉快。” “谢谢了,小姑娘,调料区在哪里呀?”老太太带着金色边的老花镜,接过袋子放在购物车里,由着丈夫推着,询问起了自己不清楚的区域。 “那边左转,您看到一个红色立牌之后,就是了。” “好,谢谢。”两个老人家相携而走,朝着姑娘指的方向走去。 这片区域的人不多,道路空旷的厉害,老人的脚步放缓,半晌后,对着空气颓然叹息。 “老乔,我是不是错了。” 老太太低声开口,垂头的一瞬间,眼中又一次闪过泪花。 第279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53) “我们不该过分偏袒着义衷,又纵容的越阳不知天高地厚,惹来太多的怨恨,不加约束反而次次为他兜底……如今,越阳没了,再后悔,也没用。” 老爷子静默片刻,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反而字字句句说中了老太太的心刺。 事已至此,大儿子在医院昏迷不醒,小儿子又收到了诡夜来电整日惶恐不安,连唯一的孙子,都折在了游戏里。 他们两个老人,纵使动用再多的金钱,又如何能买回家人的命呢? 不过是,各有各的缘法,生死由命罢了。 “可我,可我怎么能不偏袒着义衷,方大哥是为了我和阿承才没了的,义衷那孩子也是因为我们才没了生父,我心里有愧,若是再对他们不好,我有什么脸面去面对九泉之下的故人……” 老太太停下脚步掩面拭泪,顷刻间,崩盘的情绪再次如洪水开闸般倾泻而出。 “行了,如今再说这些,也都晚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情,不能再有了。我们还有越晴那孩子要管束,还有病床上的阿承要照看,还有……阿宸那孩子,我们还要去找。”老爷子拍了拍妻子弓起着颤抖的背,比之对方的情绪动荡,更显冷静。 “是,我知道,我就是……有些难受。”老太太掏出纸巾擦拭着眼泪,半晌才缓过劲来,继续未完成的采购。 如今家里上下乱作一团,还需要有人撑着,他们不能倒下。 公司交由阿承的下属代管,一时半会儿的,倒也能维持运行,只是因车祸仍处在昏迷之中的大儿子,令两位老人担忧不已。 即便有护工保姆照管,他们也不尽然放心。 老爷子重新出山暂代公司的决策事务,难得有些空闲,二老想着买些食材煲些汤,去医院看一看儿子的状况。 这些采买的事情本不用他们亲自过来,但恰逢家里保姆请假,加之老太太情绪低迷。 担心她一个人窝在房子里忧思成疾,老爷子便想着出来走走,散散步,舒缓一下心情。 只是这般走着,竟又让妻子想起了伤心事,哭了一场。 “还缺些蚝油和辣椒,应该在那边,刚刚似乎看到了。”秦诀推着满当当的购物车,对照着来时路上在备忘录里拟好的清单,查漏补缺。 两人并肩推着车子在清净的过道里走着,经过拐角时,与两位老年人相遇。 秦诀客气的控制着推车靠边走动供对面的两位通行,却不想迎面而来的那位老太太他仰头看到他是突然面色大变,不由分说的抓住了他的手臂,情绪激动的转头呼唤着另一个挑选调料的人。 “老乔!老乔!你快来!” 老太太才刚缓和的情绪再一次剧烈波动,但这一次却并非悲痛,她看着那张和记忆里早逝的儿媳相似度七八分的脸,再也抑制不住哭腔,带着些颤音的呼唤着丈夫。 “婆婆,您怎么了?是有……”被一个陌生人拉着,秦诀一开始还有些无措,正垂头问询的时候,旋即回想起来之前阿慕所言,他停顿了片刻,转头向身侧人求证似的看过去。 游慕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靠在一侧并未多说什么,留给两个老人和秦诀这个当事人一些缓冲的空间。 被叫过来的乔老爷子顺着妻子通红中夹杂着惊喜的眼眸看过去,也是一怔。 像,真的很像。 记忆中锦姒那孩子的样貌,与面前这个年轻的孩子重叠在一处,一把年纪的老人,曾经在商界打拼,即便面临破产风险依旧面不改色的老前辈,这一瞬也不禁红了眼眶。 血脉相连的感知不会有错,他一眼便认出了,这就是他们丢了多年的孙儿。 他声音分外沙哑,多次清嗓才勉强稳住声线,说下一句完整的话:“…孩子,你……抱歉,我这么说或许不太礼貌,但我想问问,你是不是……长在孤儿院,或者,不清楚自己的亲生父母?” “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很多年前,我们家丢了一个孩子,你长得……和我那儿媳……很像……很像!” 乔老太太也是满脸希冀的望着面前的年轻人,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连忙伸手擦去。干结开裂的嘴唇颤抖着,她说着,声音抖动的厉害。 担心自己过于激烈的情绪吓到对方,拼命想要挤出一抹微笑,却又被哭腔熏染的只能维持着不伦不类、半哭半笑的面容。 被两双眼睛注视着,即便心中有所准备,但秦诀依旧有些慌乱无措。 在此之前,他并未预料过,或是设想过,有一日还能见到存在血脉关系的亲人。 面对两位泪眼婆娑的老人,秦诀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和言语去回应对方强烈的期愿。 他显得茫然无助,转头看向身侧的游慕,视线触及对方眸中的安抚色彩,加速跳动的心脏略微平复。 秦诀沉默了很久,才用着平缓的语气开口说着:“我确实是个孤儿,在成为孤儿之前,我还有一对养父母,我是被拐卖的,不清楚亲生父母身在何处,或许我是你们所说的那个丢失的孩子,又或许我不是。” “紧凭相貌并不能证明一切,如果你们真的确信,我也可以配合着做一次检定。” “不会有错的,我一眼便认出你了,孩子,你就是我们的孙儿啊,你是阿宸,我不会认错的。”只听到了对方假设的否认局面,乔老太太言之凿凿,拉着秦诀的手不愿放开,生怕好不容易寻回的孙子再次消失在茫茫人海。 “旬英,你冷静些,这只是假设,谨慎是好事。孩子,谢谢你顾忌我们两个老人家的心情,我知道这太突然了,任谁都不可能当下接受,但我们可以慢慢来,能不能,给我们留一个,你的联系方式?” 乔老爷子拉住妻子的动作,即便内心也不愿对方离去,但超市毕竟不是一个说话认亲的好地方,这些事情,太过久远,要给对方一个足够消化的时间。 听这孩子的只言片语,便能知道,他一个人长大,并不容易。他们这些亲人,来的太晚,缺失了太久。 这种事情,不是所有人都能轻易接受。 第280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54) “可以,如果需要做亲子鉴定,二位可以联系我。”秦诀拿出手机,给了对方自己的联系方式。 犹豫再三,余光映出身侧人的影子,秦诀还是说出了心中那些顾虑:“虽然还不清楚结果,但我已经成年了,所以,无论如何,请不要过度打扰我的生活,可以吗?” 他不希望,这些突然冒出来的亲人,以家人的名义,绑缚他的行为,控制他的好恶,以及,否定他的性向与爱人。 “当然,我们怎么会这样……”弄丢孩子,缺失成长,这些是他们的过错。如今孙子独自长大成人,要做什么,要去哪里,他们都没有任何资格限制。 只要知道丢失的孙子还在,还好好的活着,其他的,都不算什么。 乔老太太的视线一刻不离的注视着失散多年的孙子,只想将经年的空缺全都一股脑的在当下弥补回来。 “抱歉,时间不早了,我们要离开了,先行一步。”给了联系方式,秦诀不再多做停留,他们还要回家做饭的。 “啊……好,那你,路上要慢些,注意安全……”乔老太太有些不舍,但在丈夫的拉扯和告诫下,压下了阻拦的动作,只是担忧的望着,忍不住多说些话。 “谢谢,会的。” 秦诀还无法将两个老人从陌生人的身份转换为自己的亲人,依旧是习惯性的客气礼貌,道谢过后,转身拉过一侧的游慕,推着购物车与两位眼巴巴的老人擦肩而过,拿了最后的调味品后,去了出口结账。 “马上就要有亲人了,开心吗?”游慕揉了揉小青年耷拉下来的头颅,安抚着。 “我不知道,阿慕,我之前没想过这些。”家人是什么样子的?在养父母死去之后,他便不再抱有期待了。 虽然面对二老时秦诀表现的冷静,但他到底还是无助的。 这些亲人会是什么性格?会是和乔越阳一般的脾性吗?乔家人是否接纳他?他能否接纳这些人?他的生活会有怎么样的变化? 阻塞在他脑海中的问题太多,秦诀有些烦躁。 “好了,我说过的,不用过多在意,你的人生由自己掌控,有没有亲人,都不影响。” “况且,还有我呢?不是吗?”捏了捏对方的耳尖,游慕帮迷途的小狗定了定心。 有被安慰到,这样类似于陪伴的话令秦诀很是激动,他放下推车旁若无人的环抱过去,将脸埋在游慕颈项,猛吸了好几次对方身上令他安心的气息,一颗悬着的心才落到实地。 半晌后,两人再次推着购物车前行。 称重器后方冒出一颗发丝凌乱的脑袋,刚刚那个贴价格码的姑娘坐在后面,看着手机上‘无意’拍下来的背影双眼放光。 聊天群内: 【润发的鱼:家人们!姐妹们!我确定了!刚刚那俩帅批!是一对!超级好嗑的!真情侣!】 【润发的鱼:当时我就在现场!抱一起了!超绝年下小奶狗!还蹭脑袋!】 【隔壁小美:死丫头吃的真好,换我进去看两眼!】 【你家小芳:真的吗?我不信?有图否?瞄两眼?】 ...... 刚买没两日的新房子还没多少人气,虽然家具陈设一应俱全,但房间内仍显得空旷了些。 深夜,容纳了两个人的厨房内亮起暖色的光线,锅中饭菜蒸腾起来的香气充斥在房间中,秦诀有了家的实感。 木制的筷子夹起正在锅中散发着浓郁酱香的肉块,放置在空碗上方空了空丰盈的汁水,稍稍冷却,挪到了游慕嘴边。 “尝一尝咸甜?” 游慕张口咬下,香味在味蕾中炸开,经过大料烹煮的五花肉吸饱了汤汁,肥而不腻,确实适口。 其实恶鬼只有在魂力缺损时,才会感受到明显的饥饿,以游慕这种层级的鬼怪,大多数时候是没有这种捕食需求的。 但架不住,随心所欲的恶鬼,最喜欢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一切令他身心愉悦的东西,他都欣然尝试。 “好吃。” 可惜忙着管理游戏副本的小天道大约是等不到他儿子的这顿饭了。 一口肉下肚,游慕静待开饭,心中不怎么有诚意的感叹一下最近天道的繁忙。 “大火收汁,马上就好,厨房油烟大,阿慕先去客厅坐着,我装好盘子就能吃了。”掌勺大厨关掉燃气灶,又看了看电饭煲里的粥,从柜台下方的洗碗机中拿出崭新的盘子。 秦诀有些庆幸自己没少在饭店兼职,打包端盘的过程中也偷学了不少大厨的技艺,虽然可施展的机会不多,但好在用到了正地上。 网上说,想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先要抓住对方的胃。 秦诀觉得这一点自己是达标的! 在超市买的食材是三天的量,吃饭太晚了些,夜间积食不好,秦诀便没有多做。 三菜一汤,不算丰盛,但游慕吃的很开心。出自秦诀之手的饭菜,有他记忆中熟悉的味道。 饭后,秦诀收拾碗筷,游慕转身去浴室冲洗。 拿着毛巾擦拭发丝走出来时,吃饭的餐桌和厨余垃圾一并被秦诀清理干净。 “茶几上放了温水,我先把地拖了,阿慕等等我。”拖着地,秦诀还不忘叮嘱游慕补充水分,尽管,鬼怪其实不需要这些。 游慕随性侧身靠在沙发上,手背支撑脸颊静静看着在房间走来走去打扫卫生的人影。纵使没有视线与言语的交流,但在这样安逸平淡的场景下,时光的流逝都显得格外缓慢。 “秦诀。” 翻身坐起,手臂搭在沙发的靠背上方,游慕突然叫住正在充当扫地机器人的秦诀。 “嗯?” 新房虽然有大部分电器,但想要解放双手,还需要自己去买一些智能家电。今天太晚,这些事情是做不过来的,自然需要暂时通过人力维持家庭的整洁。 处于有了新家的亢奋状态中,秦诀拖地的动作都带着一股子劲。 突然被叫住,手上还拿着拖把,秦诀应声转头,靠了过去。 隔着沙发靠背,侧坐在沙发上的人突然直起身体,双手环抱住他的后颈,毫无征兆的吻了过来。 “啪嗒!”手上的拖把杆应声落地,孤零零的躺在瓷砖地板上,再也不被主人在意。 贴合在唇边的气息微冷,动作间却带着几分迫切,这种肢体透露出来的情绪,是时常以逗弄他为乐趣的游慕少有的。 扣在肩颈的手臂在用力的拦着他,与之前施力的推开不同,这样秦诀明确的感受到了,自己在被需要着。 或者更确切的说,他感受到了来自对方明确指向的欢喜……与爱。 思考能力丢失了几秒,只听耳边一阵高过一阵的心跳声,秦诀的思绪有些紊乱和嘈杂,甚至带上了某些翁鸣的杂响。 但很快,他猛然惊醒,有了比之对方更为热切且强烈的动作,伸手扣紧对方的腰身,用力压向自己。 热气从鼻息间铺洒,喉咙莫名的涌出了古怪且难耐的燥热,那些被勉强压下的情欲再度被轻而易举的挑起。 松散的浴袍并不能起到什么遮蔽效果,事实上,只需稍加拉扯,便已经松散的不成样子。 间隔的沙发靠背有些太过碍事,秦诀垂着头,带动怀中人往左侧挪了挪,绕到了沙发的正面。 “阿慕……老婆……”口中带着亲昵的呢喃,秦诀莽撞又急切着,正要倾身压过去时,反而被推着靠在了抱枕上。 殷红的唇角带着水色,游慕直起身,掌心正按对方胸口,听了那模糊的言语,蹙眉反驳道: “叫我什么?” 指甲陷阱皮肉里的轻微刺痛提醒着他错误答案,意乱情迷的秦诀抖了个激灵,险险避开了可能惹恼对方的词汇。 “老……老师!” 第281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55) 猝不及防的转折,连带着游慕都愣了一秒。 但这个辈分确实高了一截,又莫名带了些禁忌的意味......有点带感。 游慕松了手,泰然自若的接受了这个名义上倒还算正确的称谓。 “秦同学,还算乖巧。”他伸手捏了捏秦诀的脸,满意的弯腰靠过去,压低声音扮演着一个‘好老师’的形象: “需要老师再教你些东西吗?嗯?” 单手薅了一把身侧的玫瑰花束,手腕翻转,艳丽的花瓣尽数散落在秦诀的身侧肩头。 混合着花香,秦诀胸口滚动起伏着,脸颊带着整个脖颈都是灼烧的,因为双方从今日起才多的一重关系,以及双重身份的相互错位带来的刺激感。 他总觉得自己的鼻尖又要见血,抬眼见对方因为亲吻而晕开薄红的好看脸颊,用力吸了吸鼻头,才止住那似乎又要涌出来的鼻血。 “好……”刻意至极的清了清嗓子,秦诀勉强从喉咙里吐出一个字。 身前人就靠在自己胸膛上,落下一侧衣领的肩颈映着光线白到发光。手臂轻易挑动他领口的衣扣,说着让秦诀气血翻涌神魂迷乱的话。 “真乖,好学生是需要被奖励的。” “现在,回卧室,或者,在这里……” ...... 别墅区的绿化程度做的不错,时常有飞鸟停靠树荫,发出清脆的啼鸣。 浅金色的光线穿透纱帘,洒在卧室木质的地板上,映射出落地窗横竖交错的窗框剪影。 一室暖阳中,还有几片从窗子里映进来的绿意。 秦诀在一阵鸟鸣声中苏醒,收束着手臂下意识的拥紧怀中人,鼻尖贴在对方耳际蹭弄着,渐渐从迷蒙中清醒。 被褥下是紧贴在一起的肌肤,触碰的温度带起些许情潮。秦诀看着游慕落在被褥外的肩头,以及其上被自己烙下的痕迹,有些意动。 刚要翻身寻个契合的姿势,便被苏醒过来的游慕一胳膊推开。 揉了揉凌乱的碎发,游慕从床上坐起身,警告着不规矩并且妄图在他熟睡时偷袭的狗东西:“昨晚折腾的够久了,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上午还有课?奖学金不要了?” “……啊!”被游慕这么一说,秦诀才恍然记起自己似乎…仿佛……今天是有个九点多的课来着。 而且还是个考勤严格的课程,这位必修课教授的严厉程度比齐教授有过之而无不及。 都怪昨晚做的太过忘乎所以,将课程全都抛在脑后了。 瞥了一眼连时间都能忘记的蠢东西,游慕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捞起床脚的衣服一套上,有条不紊的安排紧迫的行程: “还有三十分钟,现在,穿好衣服去洗漱,整理好自己后拿着我的钥匙下楼去车上。” “哦,好!” 慌里慌张的收拾好自己,秦诀看着时间,同拿好课程资料的游慕坐上车子,前往兰大。 坐上副驾驶,他有些庆幸自己昨晚中场时将客厅和卧室收拾简单了一番,否则今天便更是一团糟了。 二十多分钟的车程不算长,时间仓促,赶不上吃早饭,路上游慕订了早餐。时间卡的刚刚好,来到校门口时,刚好能收到。 直接将车子开到了教学楼下,此刻路上已经没有学生赶课的身影了,距离上课还有最后两分钟。 游慕摇下车窗,示意秦诀快些上楼。他上午是没有课程的,目前只暂代了齐教授的选修课,很清闲。 不过作为院校里新来的教师,需要参与的大小会议倒是不少,下午应该还有一个小会议。 “等我。” 站在车窗前,秦诀犹豫着,张望了一下四处无人,快速低头在游慕唇上亲了一口,才心满意足的背着包,拎着外卖三步并做两步的冲上三楼教室。 【你干脆替他请个假得了,有你在,也不用这么赶时间吧?】不知何时,天道气喘吁吁的回来了,缩在游慕的神识里大喘气。 【我可以替他请假翘课,可以帮他还清贷款,助他顺利毕业,给他更优越的生活,但这些都是我带给他的,不是他自己的。】 手臂搭在车窗上,游慕从驾驶位侧目朝外看去,目光落在被阳光照射着,玻璃与瓷砖泛着辉光的教学楼上。 【他还年轻,往后的路还很长,他需要的,是成长到足够匹配上我的程度。】 这个世界,小狗的年龄明显要比其他世界的小上很多,对自身的认知还未定性,对于未来的选择,也有更多的不确定性。 若真的什么事情都为对方做足了,患得患失的小狗,怕是会因为他们之间的差距,更加没有安全感。 以秦诀的能力,目前的助学贷款并非是什么难题,他自己便能够解决。 自己可以教会对方很多东西,但没有人是万能的,有些层面的知识与能力,还需要秦诀自己去努力汲取。 大学是人生中为数不多的珍贵时光,许多知识,过了这个阶段,再想拾起便是不易。 光阴值万金,自然不能荒废虚度。 【再者,你看他匆忙慌张的样子,不觉得很有趣吗?】 游慕侧头从车窗外看去,正好能透过楼梯间的玻璃,看到那个飞奔上楼的虚影。 【我懂了,你给他的不一定是他的,但他学到的一定是他自己的。能力和才学一同进步,整个人才能拔高一个层面。】天道大致明白了游慕的用意。 这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用金钱堆砌出来的假像总有倒塌的那一天。 譬如乔越阳,空有一堆看着漂亮的成绩单,但却是个没什么能力的嚣张草包,也难怪秦诀的生父乔总说什么都不愿意带乔越阳进公司历练。 自身的能力,才是带动自己不断向前底气。 【什么时候回来的?刚刚?】说完秦诀,游慕才关注起天道来。 这段时间,游戏的平衡与调度都是天道在全权照管,对于此前贪玩懒惰的天道来说,应该是个不小的挑战。 但它是天道,这些事情早晚都要接手,因而,游慕没有丝毫愧疚的将所有重担压在了天道身上。 虽然,看到对方累成狗的样子,他还是有那么一丝丝愧疚的。 ……光顾着跟秦诀鬼混,这段时间确实将天道抛在脑后了。 【累死我了,系统弄得游戏根本就是一团乱麻,乱的离谱,我花了好久才精确率npc中的真魂和数据,又花了好久才理清楚他们相互的恩怨网,太难了!太难了!】天道一个劲的朝着游慕倒苦水。 不过吐槽归吐槽,能清楚的说出这么多事情,看得出天道有在用心的做好这件事。 【辛苦了,天道大人理清恩怨,鬼怪们会很感激你的。】 游慕支着侧脸,含笑说着,蓄意捧高小天道。 被这么一恭维,槽点自然没办法在继续说下去,天道还挺高兴,休息过来,也不觉的有多累了。 【咳…嘿嘿,其实还好,除了累了点,还挺有意思的。放心,游戏交给我就好!】 【对了,要你找的灵魂呢?】 【我可是天道诶!虽然有些难找,隔得太久,她的灵魂全是缺口,但因为心有执念苦苦支撑着,还是被我找到啦!】 第282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56) “仁承,你快些醒醒吧!知道我们昨晚见到谁了吗?是阿宸!” “我和你爸遇见了阿宸,一眼我们便认出来了,是阿宸,不会错的!仁承,你要快些醒醒,醒了,便能见到了!” 病房内,落地窗前的米色窗帘映着日光,病床旁,乔老太太握着大儿子的手,絮絮叨叨的念着。 昨晚回去后,她和老头子激动的一宿没睡,忙着联系医院预约亲子鉴定,忙着去锦姒的墓碑前告慰亡灵。 到头来,倒是忘了本来要给大儿子煲汤的事情。 家里没人,义衷那孩子为了躲避游戏,不知道去了哪里。 越晴因为越阳的死,变得有些神经质,整天念叨着什么报应,什么宋的,被他们听了追问之后也不回答,后来便回了自己的公寓,整日闭门不出。 这些事情两位老人本应该好好调查一下,或许除了他们知道的以外,越阳那孩子的死,还有其他内情,但屋漏偏逢连阴雨,家里接二连三的出事,公司也不消停,他们现在根本无暇顾及这些。 如今,只盼着大儿子能从昏迷中苏醒,让这家岌岌可危的家庭有一些慰藉。 “行了,别念叨了,阿承若是真的能听见,耳朵也要起茧子了,过来吃些饭。”乔老爷子提着保姆送来的餐盒,坐在茶几旁将饭菜摆好。 照顾着大儿子,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若是反倒把他们自己累垮了,倒是不值得。 “我知道……”老太太叹了口气,起身从病床前走开,坐到茶几旁,拿起饭盒缓缓吃了起来。 “除了撞向仁承的那个存在精神疾病的司机和车辆,仁承当日开的车子检测报告出来了,第三方检测的结果说……车子的刹车存在问题,这车,是从与乔家一向有合作关系的杨庆车行里提出来的。” 吃着饭,乔老爷子面不改色的说起引起大儿子车祸的因由,布满皱纹的眼睛却越发阴沉。 “杨庆?启迪公司与我们合作多年,害了仁承,他图什么?”公司里的事情乔老太太知道的也不少,闻言便觉得想不通。 “因为是他,所以我们才没有防备……之前,义衷还借了他一笔钱,给了几个人脉。杨庆的儿子,是以前和越阳交好的那个,不久前也死在了游戏里。他和义衷关系,倒是不错。” 乔老爷子的话,内里的含义太过明确,让乔老太太不多想都难,只是这个猜想,她很难接受。 “你的意思是……怎么可能,仁承是他哥哥,这么多年,我们如何对他……他怎么可能……” “即便是杨庆有心坑害,但若没有内贼,我们又如何毫无防备……况且……”证据提交警方,杨庆因涉案被捕,义衷便借着躲避游戏的名头,消失了踪迹,手机通讯联系不上。 这般作态,不是心虚,是什么? 乔老爷子也不愿意这般猜想,但事实如此,证据线索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认。 他也不愿意相信自己养了几十年的儿子,竟然会为了家产谋害自己的兄长……乔家待他不薄,纵使没有那层恩情在,他们也还是亲人。 可就是这么一个看似孝顺恭敬的孩子,竟然会将他们蒙蔽了这么久,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确定了吗?万一,这其中还有什么……”相处了几十年,即便是养条狗都是有感情的,更何况是乔老太太掏心掏肺对待的儿子,她伸手捂着胸口,无法就这么信了。 要让她如何相信,能做出舍身救人,于危难中冲进火场救出她和阿承的方大哥的孩子,那样一个忠厚纯善之人的孩子,竟是一个善于伪装精于算计,表里不一的狼? “咚咚、咚咚。” 两位老者正谈论着,门边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 不知是谁,乔老爷子思索片刻,起身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身型高壮的男人,他从皮夹克中掏出证件给老爷子看,证明自己警员的身份。 “乔老先生,很抱歉在病房中打扰您,我是局里负责最近一起重大非法组织调查案件的韩易,有些事情需要从您这里了解求证,事关多年前的一起拐卖凶杀案,您能否抽出一些时间?” 多年来,因为丢了孩子,‘拐卖’这样的字眼一直是乔家人的敏感词,每逢听闻,必定刺痛神经。 因为小孙子被拐,多年搜寻无果,乔老爷子本不愿同这些警局里的人员打交道,但如今已经找到了孙儿,又在经年后重新听到了当年刺痛他们心肺的案件。 静默片刻后,他还是让开了一条道,请这位姓韩的警官进来坐。 “实在是抱歉,原本想着去您家中拜访,但实在等不到您,所以便擅自前来,请不要怪罪。”韩易坐在沙发一侧,从手机里调出了警方抓捕的放贷人时,从通讯设备中截取的同伙信息,推到了两位老人面前。 “局里最近破获了一起相互勾连的非法组织,相信二位一定有所耳闻,我们在审讯两位主谋时,发现其中一人,还背负着更多的案子与人命,甚至,还有些牵连……” 对韩易的话,乔老爷子起初并不理解,但在看到对方调出的账号发送地址后,他愣住了。 “很抱歉,因为涉案,警方已经派遣人力搜寻并逮捕了乔义衷先生。我们在审讯非法集资放贷人团伙主谋时,发现了十五年前与最近一段时间,乔先生都曾用陌生的账号与对方联络过,虽然行为谨慎,但技术部的人员还是搜索到了信号的发送地。” “而那名发放高利贷的主谋,又涉及了多年前的一起案子……” 事情相互牵扯纠葛,其中的复杂与险恶,连韩易都不禁唏嘘。 那个放贷人名叫王龙招,也是警方多年来一直在追查逮捕潜逃在外的拐卖儿童的黑恶势力头目。 当时乔家的孩子当街被抢,乔家大儿媳在与歹徒的搏斗中被连捅数刀失血身亡的案子影响很大。 妇女儿童的受难,一向是刺痛警员们心神的重大事件。 只可惜那个拐卖团伙犯罪经验十足,躲过了警员的大部分追击,后续大量的警力派出,多方搜寻阻隔击破之下,成功捣毁了组织,却还是让那个杀害苏女士的主谋逃脱。 他们解救了许多正在被拐卖的孩子,却依旧找不到乔家的那个。 再到后来,一次地震,一次洪水,致使警方追查王龙招仅有的那点线索也断了。 本以为逍遥法外的人还要花费许多时间去抓获,却不想兜兜转转,还是让他们抓到这个十恶不赦的头目。 在潜逃的过程中王龙招改名换姓,结识了一个没有营业执照的违规整形医生,整了容,改头换面与医生赵某做起了非法勾当。 他利用拐卖儿童获取的脏钱,帮助赵某做假证,开设了整形医院,诱骗那些涉世未深的年轻姑娘签合同整形,再介绍王龙招创办的‘贷款服务’,招致一个又一个年轻的生命坠入陷阱。 他们用陷阱合同诱使年轻人入套,用低廉的药物换取高额的手术费用,手术进行中途,交不起费用的年轻人,只得去对方提供的借贷平台借款补上空缺。 紧接着,便是王龙招操纵的借贷平台利滚利,使得这些受害者欠下的债务越来越大,拼尽全力偿还也无法弥补填坑,最终被威逼利诱着,拉人头,诱骗更多受害者重蹈覆辙,或是投身更低端更黑暗的‘产业链’,为他们偿还债务‘做工’。 这其中,也不是没有直接报警的受害者,但大多数,人身和名誉受到损害,没多少人能够善终。 好在,如今作案的团伙被警方清缴,那些令人窒息灰色链条,也终将被彻底斩断。 在翻案搜寻证据的时候,韩易发现,多年前的当街拐卖行凶案,除了罪魁祸首王龙招外,似乎还有另一个人的影子。 顺着这个线索,韩易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乔义衷身上。 警员行动需要保密,因而,在抓捕了乔义衷后,他才带着线索证据,向乔家人求证。 说起来,这乔义衷倒是警觉,起初他们搜寻还费了些事。因为之前跟对方有过通讯联络,他主动联系对方,提到雇佣款和乔越阳,才引出了对方的踪迹,成功将人扣下。 “虽然还没有从乔义衷那里获取审讯结果,但警方充分怀疑,是乔义衷先生主谋了多年前的案子,并且在两位的孙子被拐后,还与转卖方存在着密切的联系,这些事为何当年……” ……警方分明已经追查到了那孩子的线索,却总是慢了一步与那孩子错开的原因。 顾虑着两位老人的身体,韩易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他拿过手机,点开几个关键时间点的标注,希望两位老人能提供正确的答复。 “因而,警方对这几个时间点乔义衷先生的行踪需要做出必要的了解。” 一室静默,两位老人垂着头,陷入了沉沉的死寂之中。 韩易有些于心不忍,但真相如此,他手握警徽,便有责任理清真相并告知受害者家属。 “……这件事情,我们想静一静,韩警官,请给我们一些时间……再做答复……” 乔老爷子艰难维持着脊背,情绪杂糅之下,断断续续的吐出这么一句话。 “滴滴、滴滴……” 房间内突然发出心率仪器的提示音,原本沉溺在不可置信又无法自我欺骗的伤痛情绪中的乔老太太连忙回头张望,看到了病床上那微微颤动的指尖。 第283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57) 教学楼内,下课铃声准时响起,临近中午,连上两节课后,同学们大多都显得有些疲倦。 在众人赶着去食堂抢饭的档口,徐晃拎着书包靠过来打趣道:“小子,你行啊,对象车接车送?爽翻了吧?” 很不巧,他精心挑选的靠窗位置,刚好能看到顶着明晃晃车标的黑色轿车开进来。 嫉妒使人面目狰狞,他怎么没有这么好的命呢? “中午是不是还有安排?哥们懂,哥们先走了,回见。”就是来晃荡一圈,找找存在感。打过招呼后,徐晃便麻溜离开了。 下午的课是三点多,虽然午饭时间充裕,但吃饭不积极,脑子指定有问题。 赶着人流,徐晃仗着自己身高腿长,三两下便闪到了人群的前方。 动作之快,甚至没给秦诀做出反应的机会,那拎着包的身影已经窜出了十米开外。 “……” 收拾着桌面上的课本,秦诀在脑海中计划好了中午的安排。 课间时,他老婆发来消息说临时有事要回一趟游戏副本里,要他自己先吃饭。设想中约会的最优地点倒是不用纠结了,思来想去,秦诀打算去提前结束兼职工作。 辞了工作后,时间应该还充裕,能顺便去附近的商场看一看,买一台配置不错的电脑。 他一个人的时候无所谓,挤出时间兼职赚钱也能多些外快。但有了老婆,自然是不一样了。 这学期过去了一大半,兼职的期限也只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长,提前结束倒没什么影响。 网上的接单兼职不少,他之前在网吧赚过几单外快,感觉比打包餐盒端盘子轻松很多。 原本便打算,这个学期之后,攒攒钱换一份时间更自由的赚钱项目,能节省下路途往返奔波浪费的时长,也更自由些。 现在虽然计划提前,但购置电脑的钱他已经赚到了,资金上负担得起。 收拾好背包下楼,游慕的车子还停在教学楼下,可惜人不在,秦诀隔着窗子看了两眼,抿着唇走出了校门。 店老板周叔周婶为人和善又爽利,二话不说便应下了秦诀的辞呈,并且当场清算了工资转账过去,没有丝毫的推托之意。 “小秦呀,这段时间多亏有你,到店里的小姑娘都多了不少,若是有认识的帅小伙想找兼职,记得介绍一下我们店哈!” 兼职本就做不长久,周婶倒是没什么不情愿的,反而觉得这几个月店里生意火热,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在这里充当点单员的秦诀长相帅气足够吸引人。 “我记下了,如果有,一定帮忙介绍。”周叔给的工资实在,没有克扣,奖金照发,是按照最初约定好的工资正常发放的。 最后一天的工作,秦诀总要有始有终,他系着围裙,还在店里来回折返着传送菜单和餐盘。 今日店里的食客没有那么密集,反倒是对面的咖啡馆突然客流量激增。 起初店里人来人往,秦诀不清楚对门发生了什么,猜测着无外乎是推出了什么新品优惠活动。 等最忙碌的那段节点散去,隔着两道对面相望的玻璃,秦诀顺着排队购买咖啡人群频繁张望的视线,看到了坐在咖啡馆里侧的人影。 虽然隔得远,玻璃窗子反光又模糊,但秦诀视力很好,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这不是他老婆嘛? 什么时候坐在对面的,他竟然没有发现! “婶子,我有些事……”有些心急,但手头的活还没放下,秦诀看着店里零散的食客,撩开后厨打了声招呼。 “有事便去忙吧,这里没什么忙活儿了,快去吧!”周婶子洗着盘子,爽快的摆手放人。 “谢谢婶子。” 两个小时的工作结束,秦诀解下围裙,放下盘子,推门朝着对面走过去。 “叮铃铃!” 门口风铃叮当作响,咖啡馆的空调开的很足,走进来便是一身清凉。 点单台前还排着四五个人,多是年轻的小姑娘,虽然捧着手机,却明里暗里的往左侧的休息区瞄着。 秦诀径直走过去,坐在了游慕对面,委屈巴巴的问着:“阿慕来了怎么不告诉我,我都不知道,等很久了吗?” 他刚刚还疑惑咖啡馆生意好,原是对方引来的流量。 这么久,人来人往的,估计没少被人要联系方式! “工作结束了?应该还没吃饭……”游慕抿了一口咖啡,将另一杯加了冰的推过去。 “嗯,还没,你忙完了吗?”秦诀捧起冰咖啡两口灌下,因为天气和工作生出的热度和薄汗被冷饮消解。 微微颔首,放下杯子,游慕站起身拿了钥匙,垂头看着秦诀说道:“走吧,去吃饭,家里还缺一些电器,饭后我们去买些。” “……好。”看来是专门等着他的,秦诀有些开心,放下杯子跟着走出去。 两人一同离开,这下坐在咖啡馆的客人倒是看明白了,一直坐着的那个,等的就是后来的这个。 “他们是兄弟吗?像是要回家,颜值都好高,基因真好。” “也不一定吧?总感觉更像情侣。” “可惜小鱼不在,不然她一定又是嗑生嗑死,不过说回来,她上次说的那一对到底长什么样呀?好好奇,只是一个模糊不清的背影照片,氛围感十足。” “先别说这个,听圆圆说他们系里来了一个巨帅的男老师,身高腿长,男模样!就是代替齐教授的那个,可惜我们没选影视鉴赏这节课!她们真的很烦,自己拍了照片偏偏藏着掖着,信息墙都不舍得发!” 两个躲避太阳坐在咖啡店歇脚的小姑娘窃窃私语着。 第284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58) 上午没有好好吃过早饭,中午时间充裕,当然要吃一顿好的。 游慕带着秦诀去了家酒店,点了几样招牌菜,饭后又去了电器城,挑选一些小型家电,顺便帮着秦诀订了一台配置不错的电脑作为生产力使用。 给了售货员送货地址,正要开车回学校时,秦诀接到了一通陌生来电。 平日里,他的联系方式连推销和诈骗都少有光顾,近期唯一给出去的,就是昨晚在超市里…… 停顿了两秒,秦诀接起电话,果不其然听到了另一头传来的苍老声线: “孩子,是我们,不知道这么突然打来电话有没有打搅到你,但,我们能不能再见你一面?” 通话另一头的人状态并不好,从那沙哑的声线上便能窥得一二。他们小心翼翼的询问,似乎生怕惹得自己不悦,挂断电话。 思索了片刻,秦诀反问:“……什么时候?” “我们随时都可以,只要不打扰你的学业……抱歉,因为太过想念,所以忍不住通过你的联系方式,查到了你的基础信息,但你放心,我们没有别的意思。” 乔老太太抢过手机,想听一听孙子的声音,又忍不住多说了些。 “……最近,家里出了很多事,你父亲他,总算从昏迷中苏醒,想见见你……” “我知道这太突然了,但阿承他好不容易醒了,他很激动,他只是想见见你。孩子,你不用立刻接受我们,也不用过于纠结这些事情,只当是……只当是去看望一个久病初愈的……陌生人……可以吗?” 说着说着,乔老太太便溢出几分哭腔,这些话她说的很艰难,但她要顾虑多年不见的孙子的情绪。 太过强烈的反应,对孙子来说,应该是一种负担。 他们好不容易寻回的孩子,不能被吓到。 秦诀想起游戏里的乔越阳,以及对方那些话,总觉得乔家似乎很混乱。 但,既然已经知晓了亲生家庭,他总要弄清楚,自己会丢失的原因。 幼时的那些混乱记忆伴随着高热变得模糊又破碎,但残存在身体里的肢体反应,是恐惧。 秦诀知道,那一定是一段,不幸的回忆。 “我下午三点半的课,一个小时,可以吗?” 听秦诀这么说,乔老太太很是激动,立刻要招呼着老爷子找司机去大学门口接人:“可以,当然可以,我们这就去兰大接你……” “不用,告诉我地址就好,我在外面,直接过去。” “好,好,我们在医院门口等着你……” 挂断电话,秦诀转头看向身侧,征求游慕的意见:“我们现在过去,好吗?” 他其实,有些私心。 他完全可以自己打车过去,或者在答应两位老者之前,提前询问阿慕的意见。 但……他想阿慕同他一起去,见见他的…生父。 “系好安全带,走了。”游慕握着方向盘,侧头示意秦诀做好安全措施。 “好。”知道自己不会被拒绝,秦诀端正坐好,视线却随着车身的转动挪向左侧。 黑色皮质的方向盘上,指节白的有些不真切,好看到,连每一寸皮肤都是通透的色泽,像玉。 阳光折射下来,指尖的边缘晕开一层光晕,骨节的凸起后映出重色的阴影。 按照影视上的说法,一般的鬼物是没有影子的,存在影子,就存有实体。 当然,对于对方的身躯的真实性,秦诀自然是清楚的。他只是有些惊讶和疑惑,这样持续着真实的躯体,对于魂力的消耗程度。 “阿慕,一直保持着实体,真的没事吗?”忍不住发问,秦诀有些担忧对方会为了迁就自己,使魂体受损。 这种感觉一旦存于脑海,便很强烈,仿佛曾经有过他不知晓却造成对方损害的情况发生。 午后的光线太强了,那白到通透的尾指,在秦诀眼中,宛若下一秒便会消融解体。 亦或者,化为泡沫隐匿在空气之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等红灯的空档,游慕动了动被秦诀视线聚焦的手指,指尖点在方向盘上,转头看向满目忧虑的秦诀:“很担心?你不是,给过我补给了吗?” 话题突然被带偏到暧昧的方向,思绪免不了回到昨晚从客厅辗转到卧室的境况,秦诀再一次红了脸。 他颇为扭捏,压了压唇角,小声询问着:“……昨晚的,够吗?” 严格意义上讲,昨晚是第二次,当时头脑发胀,什么都想不起来,秦诀甚至觉得自己连名字和身份都忘记了,眼里只有这一个人。 他都没能来得及比较一下,自己有没有进步,是不是,发挥的不够好? 红灯倒计时还有充裕的几秒,游慕侧身靠过去,歪着脑袋斜眸去看眼睫乱动看似含羞的人: “你到底……是在担心我,还是在想……那档子事?” 离得太近,对方侧头扬起下颌线的姿态,倒像是在索吻,秦诀一时间没管住嘴,低头便凑了上去,又在意识到车子正在途中,不能打扰时,规矩坐好。 “……都,都有。” 车子继续沿着公路行驶,游慕控制着方向盘,不再同对方调情,正经了些。 “之前是逗你玩的,只是维持实体,费不了多少魂力。只有实力低微的小鬼,才会依靠吸食生人精气延续灵魂。” “也就是说……其实你不需要我的……昨晚主动亲我,只是因为我这个人,只是因为喜欢我,对吗?” “……到了,下车。”对于身侧人目光熠熠且欣喜的追问,游慕侧过头,不予理会,停靠了车子,推门下车。 秦诀认为自己猜对了,即便没有得到准确的答复,但对方莫名回避的态度,怎么看都像是口是心非的样子。 可惜场合不对,不能继续追问下去。 推门下车,等在医院门口的乔家二老看到人影,已经疾步迎了上来。 “阿宸……你来了!”老太太想要伸手去拉秦诀的手,但手臂伸到半空,又犹豫着落了下去,最终无处着落的抚了抚身侧的衣摆。 “我的名字,两位昨晚便知道的,叫我秦诀就好。”秦诀不习惯对方口中的称呼,那让他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一种分裂的认知。 相比于陌生的名字,他更习惯养父母为他取的姓名。 “好,我们只是习惯了,如果你觉得不舒服,便不那么唤你,小诀,这么叫可以吗?” 依着秦诀的意见,乔老太太点了点头,立刻改了口。 “对了,之前说的亲子鉴定,我应该提供一些发丝便可以了,学校的课程不少,如果可以的话,这个给您,出了结果手机通知我就好。如果还需要提供血液样本和其他资料的话,请后续告知我。” 秦诀从口袋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密封袋,递给乔老爷子。 虽然有阿慕的提示,足够证明他与乔家的关系,但亲缘鉴定这一步不能少,他又不希望在这些事情上浪费自己的闲暇时间,便提前准备着,交由他们去做就好。 第285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59) 乔老爷子小心翼翼的将密封袋叠好放进衣服口袋,连连点头答复着:“这个我找人去做,出了结果,第一时间联系你。” “病房在哪里?请带我们过去吧。”秦诀转头,牵起身边人的手,面色坦然的看向二老。 “……在五楼,奶奶带你们过去。” 忙着关注孙子,乔老太太虽然有注意这个两次都跟在孙儿身边的年轻人,却并未过多关注。 对方相貌很好,通身的气质也是难得,算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乔老太太鲜少遇上的一类人。 上次目送孙子离开时,她便觉得两人的关系不一般,如今眼瞧着那交叠握起的手,便确定了七八成。 只是好不容易才认回孙子,对方要做什么,喜欢什么人,他们都不能强制插手。 免得,刚认回来,又因为这些小事,惹得双方离了心。 不清楚这年轻人的品性,又顾虑着孙子的态度,乔老太太看了一眼丈夫,双方都有了成算。 乘坐电梯一路升至五楼,这里的环境安静宽敞,是静养的极佳场所。 推开房门,隔着一排木制的镂空屏风,便能看到其后放置的升降病床。 床上的人手腕上还贴着软管和留置针,昏迷初醒后的脸色苍白,没什么血色,两颊因为营养流失而变得有些寡瘦。 血脉的联系,或许真的存在某种神奇的共鸣。 跟随二老走来的这一路,秦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只是推开门,隔着几米远与靠坐在床上的男人对视的这么一眼,他便感知到了心脏的震动。 脚步不由自主的迈开,朝着对方的位置走去,秦诀看着对方那虚弱的状态,没来由的,鼻尖一酸。 “……西宸,真好,你还活着,你母亲,会很高兴的。”乔仁承看着由远及近的,相貌极为熟悉的人,没有显露出乔家两位老者担忧并反复告诫的激烈情绪。 相反,他很冷静,眼眶泛红却忍着没有落下泪水。 事实上,在昏迷之前,乔仁承便知道了儿子的下落。那日,他偶然间从越阳手机中的校友群里,看到了一张与亡妻极为相似的侧脸。 亡妻离世的早,后续一切与对方有关的东西,都被母亲锁在了柜子里,越阳不记得,很正常。 但他不可能忘,几乎是在那一瞬间,他便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勉强撑着冷静和理智开完下半场会议,推掉接下来的行程,调车过来接自己赶赴兰大寻人时,却遭遇了车祸。 汽车被巨大的冲击力截停并撞出主路,混和着硝烟与火星,车厢翻滚着碰到水泥浇筑的电线杆时才堪堪停下。 他硬生生憋着一口气,撑着手臂从倒转的车厢中撑着爬出来,为的,便是活下来,见到那个遗失多年的孩子。 他和锦姒,唯一的孩子。 秦诀张了张口,面对这个陌生父亲投来的饱含慈爱与伤感的目光,不知到该如何应对,心口有些胀痛,像是那些血脉亲缘联系着,被对方感染出来的情绪。 最终,秦诀还是按照预先想好的那样,做了最简单的介绍。 “……我叫秦诀,这是我的男朋友游慕,你好。”他握着游慕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些,有些忐忑生父的反应。 中年男人的目光随着秦诀带着些不安的神色落在游慕身上,定睛看了几秒后,再次对上了秦诀的视线。 他很平静,只是点头应下,带着些欣慰的笑容,感慨着:“你长大了,在没有我们的世界里,过得很好,有了新的名字,有了喜欢的人,锦姒她若是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乔仁承抬起满是针眼和医用胶带的手,他试图去抚一抚儿子的脸,那与记忆中的亡妻极为相似的脸。 见对方抬手的动作,秦诀顿了一下,倒是没拒绝,低头供对方描摹眉眼。 “你长的很像你母亲,眉眼是一样的弧度。你母亲很漂亮,是我在一众追求者中,耍心机追了好久,才娶回家的妻子。” 看着这极为相似的眉眼,乔仁承似乎回到了那段人生中最开心的时光,他花费了两年,追求到了心仪的姑娘,与那人结婚、结合,有了幸福的结晶和生命的延续。 他与妻子,一同笨拙的照看着还处在襁褓中的孩子。 哄睡、温水、冲奶瓶,再到后来,重复的清洗和折叠孩子的小衣,整理散乱一地的毛绒玩具,这些繁琐的事情,竟成了他多年来唯一可以触摸着回忆往昔和支撑他活下去的希望。 “可我……没能像当日结婚誓词中承诺的那样……护她周全……保她一生平安……” 提到妻子,男人终于维持不住平稳的情绪,潸然泪下。 乔仁承收回了描摹儿子的相貌回忆妻子的动作,他发现不论自己再怎么刻意忘却,那些痛苦的记忆依旧存在,仿佛被钉进心脏的一颗钢钉,每当触碰,必定会揭起全身心肺的抽疼。 他还记得,那日,妻子瘫软在血泊中的样子。 鲜血染红了她因为出游而挑选了许久的漂亮裙摆,腹部的刀口很深,他闻讯疯了似的奔至时,那血还在不断流淌,渗透地砖,泥泞一片。 她哭着向他诉说着孩子被带走了,要将他们的孩子追回来,找回来……呼吸不畅、语不成调,却还在执着的重复着寻回来的字眼。 她就那样,在不甘愿中,咽了气,没了声息。 骤然之间,妻儿俱损,乔仁承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很长一段时间内,他意志消沉,甚至萌生了死志。 担心他感物伤怀,想不开轻生,母亲暗中藏起了关于锦姒的一切,照片、衣物、用品 ,统统锁进阁楼里,仿佛这个人从未出现过。 但这样掩耳盗铃自我欺骗,又有何用呢? 后来,是父亲踹开房门,甩了他两巴掌,打醒了整日颓废的他,要他振作起来,寻回遗落在外的儿子。 这一找,便是十几年。期间,不是没有过近在咫尺的机会,可偏偏又都错过。 那时,他不曾怀疑过义衷。 如今想来,对方做的事并非天衣无缝,那些细枝末节蛛丝马迹也并非全然隐匿无踪不易察觉。 他只是,和母亲一样,习惯性的念着那些恩情,念着家人亲情,甘愿相信,不愿深究。 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些忽视与纵容,害了自己的妻子,丢了自己的孩子。 “我不是一个好的丈夫,也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左右你什么,我没有资格,决定你的人生选择……” 乔仁承到底比面前的孩子多活了二十年,对方的忐忑与不安,他看的明白。 可他一个缺席了孩子最需要帮助和依靠的那十几年的父亲,又有什么资格去管束和要求已经成年的孩子的决定呢? 第286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60) “我很高兴,你今天能来看我,谢谢。” 乔义衷擦去眼角的泪,骨子里的教养,以及照顾着儿子而刻意与其保持的距离感,使他再次稳定好情绪。 “乔家的事,我有所耳闻,但并不了解。”拉着游慕坐在病床前,秦诀看着男人抑制不住的落泪又努力整理好情绪,内心同样复杂。 失去养父母的时候,流落在外的时候,以垃圾为食饱腹的时候,他也曾抱怨过,怨自己的亲生父母,为何要抛下他、不要他。 在看到商场大屏幕播报的寻亲节目时,也曾抱怨他们若是清楚自己被拐走,为何这么多年都不去搜寻他,认真找一找他。 他努力的长大,养活自己,当他已经不再奢求和妄想这些时,这些事情,却突然涌现,找到了他。 在他,早已不需要这些的时候。 看到乔家人时,其实秦诀已经意识到,年少时吃苦负气的那些猜想,似乎都是错的。 或许他们不是没有寻找过,张贴过寻人启事,只是人海茫茫,总是错过。 但如今,他不再是那个为了活下去挣扎在垃圾桶里的小孩,不需要亲情的支撑和陪伴。 这些事情对他来说,最多,是了却多年前得不到答案的苦闷与不甘。 掌心被人轻轻摩擦了两下,轻微的触感压下了些许沉重的心境。 秦诀转头,见身旁人的视线始终落在自己身上,他定了定心,开口询问道:“我想知道,我被拐卖的真正原因。” 乔仁承对这疑问早有预料,他在听闻韩警官的那些话后,已经反复修整好了情绪。 “乔家的情况有些复杂,或许,还会有一些不堪的内里,但请不要在意……因为,那些人已经不在了……” “你想知道的,我都会慢慢讲给你。” “不用担忧,也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即便清楚了自己的出身,你,依旧是你。” …… 下午还有课,秦诀没能停留太久,从病房出来之后,情绪稍显低落。 他不知道,在那段缺失的记忆里,有一个未曾谋面的母亲,曾拼尽全力以生命为代价试图保护他。 “想见她吗?” 身侧,两人并肩走在安静的病房走廊中,游慕身形贴近,将侧脸靠在秦诀肩头。 “……可以吗?”脚步微顿,秦诀侧过头,习惯性的环抱住对方,以此来汲取些心理上的安慰。 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还能见到……吗? 掌心抚上秦诀的双眼,游慕戏说着:“那就……对着恶鬼许愿吧,说不准,便实现了。” 视线被遮蔽,一片昏暗之中,秦诀感受到了牵手时他落在对方掌心的余温。 浅淡的暖意,覆盖在眼皮之上,这样安抚的意味,牵动出那些他拼命压下的,被病房中沉郁情绪带起的酸涩之感。 眼角陡然湿润,紧闭的眼睫沾染水渍,秦诀不想轻易落泪,可生理性的泪水,却先一步越过大脑的意志展现出躯体最真实的感受。 “我想见她,我想见见我的……母亲,阿慕。”手臂收紧,秦诀将头埋在对方颈侧,分明是倾身拥过去的动作,却像是要把身前人嵌入血肉之中。 他低低的在对方耳边说着,声音有些哽咽,分不清是祈祷还是央求,他的想法已经超出了最开始的预估。 但在被告知自己是被爱着的时候,没有哪个孩子,会不想见到自己的母亲。 他想见见她,只是见一面,看一眼,便足够了。 “愿望,已查收。” 指腹轻柔的拂去秦诀眼角泪痕,游慕回应着,捧起秦诀带着湿意的脸颊,望向那微红的双眼之中。 在无人的走廊尽头,恶鬼扬起头颅,轻轻吻在紧紧拥着他的青年唇角。 看望乔家人耽误了些时间,再次赶回学校时, 秦诀又是踩着点进的班级教室。 好在徐晃够意思,习惯性的给他占了座位,没让他陷入在众人的注视下寻找空余座位的尴尬境地。 日光强度减弱,橙黄的色泽却逐渐加深,白墙上映出的光影随颜色变换缓缓倾斜。 想着乔家的那些事,想着亲生父母,以及乔越阳那些人,这其中丝丝缕缕的联系,似乎相互连结,犹如密织的巨网,最终谁都没能逃脱。 秦诀思绪有些杂乱,少有的在课间走神了几次,教室前门敞开着,讲台上老师带着扩音器的声音传了很远。 在一阵扩音器的余音中,繁杂的脚步声突然靠近。 一群政教处的老师们,相互客套着结伴同行穿过正门,从教室的后门走进来,期间还有辅导员挪动隔壁办公室椅子的轻响。 视线穿过正门口,秦诀正对上被一众秃头教师簇拥在中心的耀眼身影。 对方同身侧与自己对话的男教师颔首应着,不经意间的抬眸,视线便准确无误的落在了自己身上。 上课走神被抓包,还是被对象抓了个正着。秦诀立即回过思绪,记起讲台上的老师上节课曾说过,这节是院里布置下的公开课,要班上的同学配合一下,认真些。 所以,他老婆是来听课的? 求证般的,秦诀侧了侧脑袋,跟着其他同学的动作,不着痕迹的转头,悄悄往回看。 教室的最后方,摆放着一排黑色的椅子,他老婆在一众带着眼镜的男教师中显得格外出挑,仿佛自带星光,闪闪发亮,跟其他人的画风都不一样。 “这个问题,请秦诀同学来回答一下吧!” 讲台上老师正情绪饱满的讲述着这节课程的内容,屏幕上ppt不断滚动着,遇到问题时,为了突显课堂气氛融洽,老师习惯性的挑选班级上成绩优秀的同学回答问题。 只是这次一向上课认真的好学生反应却慢了些。 “秦诀!” 手臂被身侧的徐晃怼了一下,秦诀转头,堪堪回神,发现教室内大多数视线都向他投过来。 视线落在白板上,秦诀站起身,感受着多方投来的目光,心想后方的人应该也在看他。 清了清嗓子,按照以往的知识积累,秦诀迅速给出了令老师满意的答案。 屈膝坐下,在课堂上老师的夸奖中,秦诀又一次回头去搜寻,发现他老婆正手背支着下巴淡笑着看他。 心思似乎被看穿了,秦诀回过头,打算接下来老实一些,认真听课。 “游老师,这是系里前三名的学生,他们辅导员和我在一个办公室,经常提到他呢!” 隔壁专业的辅导员见游慕的视线落在回答问题的学生身上,立刻靠过来解说。 院长私下里同她提到过,这位新来的男老师来头不小,听说连校内最有威望的齐教授都对他十分客气,他们多数是要供着的。 “是啊,这孩子成绩很好,就是命不好,是个孤儿,靠着助学贷款与国家补助维持着学业,是个好孩子……向学校注资的事,您看?”财务处的老师趁热打铁,想起副院长同他下发的任务,有意提了一句。 以前乔家的孩子在兰大修学,学校里的第一注资方是乔家。给钱的事情,校领导对那孩子的事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情势有变,乔家到现在都没有表露下个学期的注资意向。 院长私下里有人脉,打探到消息说乔义衷被抓进了局子,唯恐之前的事情再次被翻开,波及到学校的正常运作,院长连夜将那个出事学生所在的专业辅导员辞退了,更不敢在这个风口上接受乔家的注资。 加之那诡谲的吸人游戏,以往的资方都谨慎了不少,学校下半年的投资方还没有着落。 好不容易冒出来一个有意向的,院长要他无论如何都要把握住这一个。 抓住了,今年学校食堂的翻修整改就有眉目了。 “是吗?真是个可怜的孩子,我会考虑的。”听财务处的老师这么说,游慕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 第287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61) 听课的老师只看了十分钟的内容,一行人便又簇拥着人群中心的青年赶去下一个会场。 秦诀踩着下课点走出教室门的时候,走廊里早就没有那一群说说笑笑的人影。 本想寻着车位等着游慕回来,刚出了教学楼的门,便遇上了似乎蹲点等着他的韩易。 脱离了副本的这些日子,他几乎要把这个中途退场的警官抛在脑后了。 “秦同学,很抱歉我擅自用权限调查了你,这次过来找你,是想同你聊一聊有关游戏的事。” 韩易习惯性的掏出证件给对方看,进入游戏的任务被迫中止,但好在警方的收获也不小。 官复原职后,韩易处理手头上案子的同时,仍旧在意游戏的事。 “你想问什么?”手机上询问游慕什么时候结束,还未得到回应,秦诀猜测着韩易的来意。 “这里人多,我们去那边的长椅吧,边走边聊。” 正是下课的时间,教学楼门口人流太多,在人群密集的地方讨论游戏并不是上策,韩易环视了一群,目光锁定在了远处草坪的长椅上。 “也行。”秦诀倒是无所谓,抬脚跟上去。 “上次的副本中,幸存者除了我,便只剩下你们三个。徐晃,方思然,以及我,我们的名字都消失在了网站的名册里……” 为了名清楚消除姓名的契机,他私下里询问过方思然和徐晃,甚至是一些失去了游戏记忆的玩家,譬如,陈念,但不同人的情况各有不同。 他是被那个游戏的管控者推出了副本,剩下两个小年轻是获得了摆脱玩家身份的卡牌,陈念会活下去的原因不得而知…… 这些暂且按下不表,在参与了《惊惧校园》的玩家中,面前这个年轻人才是最大的异类。 “我想知道,为什么,你的名字还在?你还在继续着游戏?” 秦诀,分明与游戏中的鬼怪,没有什么明显的仇怨。 “……可能因为,我比较特殊。”舌尖顶着脸颊,秦诀拎着背包在木制的长椅下落座,视线瞥向迎着夕阳泛起粼粼波光的湖面,心情很不错。 他知道韩易话中的意思,对方想从他这里得到一些游戏的秘密,或是游戏放人拉人的规律。 但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说出来。 “所以……”特殊在哪儿? 韩易当然知道对方存在特殊性,他想知道的是造成此类情况的缘由。 但显然,对面的学生将视线投向远处的教学楼,不愿意吐露过多的事情。 人都有秘密,韩易不会追根究底。不愿说,他便不再多问,转而提起了别的。 “对了,还记着捉迷藏游戏中的斗篷人吗?上次我被推出副本之前,见过对方,他似乎是游戏的管控者,跟普通的npc不同,不知道你是否在之前的副本遇到过……” 当时双方的对话,韩易还记得很清楚。也多亏了对方提供的地址,让警方抓捕了罪犯,铲除了一个心腹大患。 后续听局长的意思,游戏以邮件的形式,同对方有过两次来往。 这是这两次的信息传递,动摇了局长以及更上层原本坚定的决议,对游戏的态度放宽了很多。 但这个游戏,终究是太过超标的存在。 如果没有人时刻监控,他们根本不清楚那个管控者是否会一直遵守约定,不伤及无辜。 “……是吗?抱歉,我不太清楚。”秦诀垂头,瞳仁晃了晃,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他不知道,这些人是否会伤害到他老婆,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应该才是最合适的反应。 韩易眯了眯眼,多年的审讯经验加持下,即便对方的反应足够正常,但他仍有一种,对方在说谎的感觉。 但对方言语的真假,他无法左右。 不愿意透露的信息,一定是关乎自己利益的,即便他再怎么盘问,得到的也只能是与第一次相同的答案。 不再过于纠结这些,上次破获大案的事情,给了韩易一些灵感。 “既然你的名字还在,那么我想,游戏还会拉你入局,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你能不能应下。” “你说。”秦诀指尖摩挲着背包的袋子,数着时间,想着他老婆什么时候结束会议,分神听着韩易的话,直截了当的问了。 听了要求,他才能给出答复。 “被拉入游戏的,大部分是背负着人命或犯下亏心事的人,这一点你我都清楚,现实中的许多事情,不容易去侦破,但放在游戏里,便不一样了。能否请你……” 在没有律法的无序空间之中,许多伪装,都会松懈…… 其实说这些,韩易有些惭愧,要一个学生去干警员们的事情,未免太过不像话,是他们的失职。 但目前为止,安插进游戏里的同事们,除了死亡的,断联的,几乎都已经被游戏踢了出来,等待他们再次摸清规律进入,还有一段时间。 “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观察其他玩家,获得一些与现实中可能存在的案件相关联的事情,这对警方侦破案件十分重要,也是给尚且存在或已死亡的受害者一个公道与答复。” “我知道这些事情,对身为学生的你来说,或许负担太重,如果勉强,便无需在意,后续我们会想办法,再次进入游戏中的。” “……我尽量。” 秦诀理解韩易这些人想要侦破遗留案件的迫切心情,但他不能保证自己遇到的,便一定是畏罪潜逃的罪犯,或是一些背负未知案件的恶人。 如果有,他会记下,但如果没有,或是那些玩家未曾显露什么,他也无能为力,帮不上太大的忙。 “谢谢,这就够了。”得到准确的答复,韩易心中一喜,真诚道谢。 “处理案子时,从乔老爷子口中听说一些事情,倒真是巧合,恭喜你能找回亲人。” 想到上个游戏里的乔越阳,韩易真觉得这事情巧合的倒像是被那斗篷人蓄意搜罗起来的一般。 秦诀,竟然便是乔家找了十多年的孩子,而造成这一场妻亡子散悲剧的祸首,竟然就是乔家人。 跨越十几年的案件,案情的曲折和人心的险恶,是连局里资历最老的刑侦队长都唏嘘不已的程度。 不过借着这案子的‘枝叶’,倒像是翻土刨花生般的拽出一大串,乔义衷不仅坑害了自己的大嫂和侄子,甚至两次勾结杨庆在车子上动手脚。 一次,是为儿子铲除受害者家属永绝后患,另一次,便是意在弄死自己多年相处的长兄。 就连那杨庆死去的儿子身上,都背着一条人命。 队里的人在杨庆的指认下挖出小孩尸骨的时候,那孩子的父母痛心疾首到失声晕厥。 身在警局,见识过太多人心险恶,但韩易仍然会因为案件的真相、丑恶的人心而感到阵阵恶寒。 “谢谢,我还有事,没别的事情的话,便先走了。” 秦诀道谢,视线望向远处时,瞳仁逐渐亮起,他拎起背包,顾不得等待韩易的答复,抬脚往一处方向飞奔而去。 顺着匆匆而过的身影,韩易远远望过去,夕阳金光之下,一人立于斑驳的树影之间,侧头等待着迎面奔来之人。 见到那张见之不忘的面孔,韩易微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是上次游戏一开始的那个……坐在秦诀身侧的npc。 突然,伸手抚弄学生发丝的青年侧了侧头,视线隔着零星走过的人影,直直望向自己。 韩易莫名有些慌张,偷看被发现的尴尬之感萦绕在心头。但对方似乎并未在他身上过多停留,只是淡笑着,挪开了视线,再次将目光落在了秦诀身上。 几乎是在那人微笑的一瞬间,韩易的感知,先于思维和逻辑替自己捕捉到了答案。 他没有看错,这就是那个npc。 第288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62) “又是一群外乡人,你们可是要去寻古堡?” “哎呦,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呀!” 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一路向上蔓延,狭窄的街巷,屋檐翘角相互遮挡影蔽,衬的蜿蜒通向远方的小径更加逼仄。 镇子上落着蒙蒙细雨,滴滴答答的雨点敲打着屋檐上悬挂的倒三角形灯具,将进凭借着细铁丝连接的灯具敲的左右摇摆。 枯树枝上,羽翼乌黑的乌鸦正眯着眼睛假寐着,水珠顺着羽毛的纹理悄然滑落。 一只脚踩进路面的积水中,揭起的波澜将乌鸦惊醒。下一秒,乌鸦伴随着嘶哑的鸣叫振翅飞走。 穿着蓑衣的老人行走在烟雨朦胧由灰黑色砖石堆砌的巷角之中,迎面撞上一群远道而来的陌生人。他叹了口气,捋着花白的胡须告诫着。 被老者的话惊醒,停顿在巷口的秦诀猛然醒神,环顾四周,又看了看正持伞静立的自己,意识到只是一个晃神的功夫,便被系统代入了游戏之中。 分明,前一秒他们还在水雾弥漫的浴室之内,粘腻的亲吻仿佛还在唇间回荡。 【副本<玫瑰古堡>已上线,请到场玩家悉知。】再熟悉不过的机械音提醒着众人游戏副本的又一次开启。 “这是什么鬼地……老伯,您可知道去古堡的路要如何走?”男人正因为忽然被传送至糟糕的环境而嫌弃着,刚要踢开脚边的石子咒骂一二,身形开始不受控制的走动到老者身边。 他身体僵硬的弯腰,扯起一抹僵硬的微笑,客气的询问着。 “哎,又是一群不听劝的人啊……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穿过密林,看到一片开的正艳的玫瑰花海,便是了……” 老者理了理自己的斗笠,叹息着从几人身侧穿过,朝着反方向离去。 “艹,什么鬼东西……我刚刚怎么了!”在警局的审讯室里过了几个糟糕的夜晚后,熨烫平整的西装布满褶皱,但乔义衷并不觉得眼下这破落的环境,配的起自己的身份。 “这里是游戏,乔先生,我劝你还是安静些。”面容相对年轻的男人搓了搓布满老茧的双手。 出自于不算纯熟的执刀人之手,人工切割的双眼皮在睁眼时显得有些不自然,三白眼在刻意改变眼型的状态下更加明显,观察着四周时,总有股阴翳的狠劲。 “我们都被带进了游戏里,王哥,怎么办,我们不会死在这里吧……”应声附和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有些软弱的男人。 但这点软弱,也仅仅只面容上对比其他人稍显慌乱的表情导致的。 “横竖都是死,都已经被抓住了,你觉得我们还能活着?倒不如,在这游戏里闯一闯!” 王龙招瞥了一眼身旁人,原本因为被捕捉而阴郁的情绪一扫而空,反而快速的适应了诡异的环境,认为这是天赐的、逃脱死亡处罚的机会。 “乔义衷,都是你害的,如果不是被你说动鬼迷心窍,我不可能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最后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同样头发凌乱的中年男人,他明显带着悲观情绪,视线之内扫过熟悉的人时,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上前,同乔义衷拉扯了起来。 【请玩家们,保持安静,并且前往古堡,开启游戏主线!】 没等他们争执起来,几人相互纠缠的动作蓦的一滞,身体僵硬的宛如提线木偶般,机械的迈开手和脚。 四人肢体僵硬脖颈僵直的沿着鹅卵石小路往前走去,这画面有些诡异,唯一撑着伞避雨的秦诀看了一阵,而后面无表情的戳开了系统的界面。 “系统,我老婆呢?” 就不能晚几个小时进入游戏?非要卡在那种时候?是不是故意的? 【……玩家您好,系统未能从词条中检索到结果。】 “别说你不知道,上次你还听我老婆的话给我弹出任务呢?”卡在不上不下的时候被带进来,莫名有些烦躁,秦诀看出来系统的打太极,直接戳穿对方。 【没礼貌的家伙,我才不要让游慕搭理你呢!你等着吧!】天道有些装不下去了,本来就忙,百忙之中抽空搭理一下主角,不仅没听到对方叫爸爸,还被戳穿伪装! 甩甩脑袋,它置气的关闭了对话框。 “……”弹窗被强制关闭了,秦诀沉默了一阵,但好在从对方的口中,他大概能推测出,系统和他老婆的关系似乎很不错。 应该,这个副本他老婆还是在的。否则系统不会下意识的说出‘不要理他’的话。 确认了人还在,秦诀瞬间有了继续游戏的动力,撑着伞随着几个远去的人影,沿着街巷走过去。 按照指路npc的指示,穿过长长的街巷,走过枯枝腐木堆积的树林,揭开枯叶的遮蔽,他们看到了那生长在漫山遍野的,与四处倾斜扭曲的残破墓碑相互依存的成片玫瑰花海。 以及那花海的尽头,一个孤零零伫立在半山腰的破旧城堡。 第289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63) 【传闻中,矗立在玫瑰花海中的古堡,蕴藏着世间罕有的能力,它拥有着举世无双的珍宝,它可以满足你的一切愿望与期待……】 【你是一个雇佣兵,受到富商的委托一路护送对方到此,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但流连于玫瑰花的瑰丽,你被迷惑,跟随众人一同踏上了通向古堡的阶梯。】 【请不要被美色迷惑,顺利通关。】 耳边再次出现系统的提示音,秦诀低头,发现自身的装束不知何时变换,成了佣兵轻便作战的服装,腰间还带着一把锋利的弯刀,那是他的卡片武器。 而他身前的几人,也都被系统更改了装束,风格类似于西方贵族的着装,看不出具体的归属,样式有些杂糅。 “这又是什么鬼…我的衣服……”总算掌控了身体的自主权,哪怕知道有些的不同,刚进入游戏的乔义衷依旧无法迅速适应。 “安静些,乔先生,这里是游戏,可不是乔家。再者,即便是乔家,现在的你,还能回去吗?你的所作所为,警方应该已经告知他们了吧……”尾指掏了掏耳朵,王龙招有些厌倦乔义衷的聒噪,专找男人最在意的地方戳刺。 “姓王的,你又是个什么好东西?那时候我分明说了,不要杀人、不要杀人,是你执意……”提到旧事,乔义衷显得有些心虚,但他并不认为事情的过错都在自己身上,撇清责任般的推脱着。 “是我又怎样?我劝乔先生安分些,可不是说说的,游戏没有律法,你说,我若是在这里杀了你,会犯法吗?会有警察抓我吗?” 引燃突然出现在手的雪茄,被系统改换了一身黑色皮衣的装束,王龙招告诫过乔义衷后,猛吸了一口烟,眯着眼仰头感受着头顶的落雨,仿佛得了水的鱼,显得尤为自在。 甚至,游戏副本中的危险气息,都要比现实世界更让他熟悉和舒适。 “……”乔义衷不说话了,被王龙招身上的戾气威慑到,他后退了几步,与对方拉开距离。 曾经穷凶极恶满手血腥的罪犯,哪怕如今安分了许多,也依旧是危险分子。 现实中,他们几个都被扣押在局子里,身体很难逃脱,但灵魂被拉入游戏,这对他们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脱身方式。 若是能规避死亡,留在游戏中也是一个好的办法。 但前提是,他不能在游戏中被杀死。 “呀,这里还有个小孩儿呢!”戴眼镜的男人循着乔义衷后退的方向,正巧看到了在他们身后年龄明显小他们一截的秦诀。 几人都是被系统控制着走到这里的,视线受阻,此前竟然都没瞧见除了他们四个外,还有一个年轻的玩家跟在后面。 乔义衷显然也感受到了身后的气息,转头看过去时,隔了雨伞近距离接触那熟悉的半张脸,他的瞳仁里闪过惊慌与诧异,复杂与厌倦,最终一切情绪都被掩盖在虚伪的善意之下。 “你是……你长得……侄儿,我是你叔叔,或许你还不认得我,但你是乔家的血脉,就是我的侄儿!” 结合当下的处境,乔义衷轻而易举的分析出来对自己有利的局势。 眼前这个青年,能在游戏的压迫下活过那么久,看起来,是有两把刷子的。王龙招不可信,和他沆瀣一气的赵一垚更不可信,杨庆又是个没用的废物,他指望不上,能依靠的,算了算去也只有这个‘亲侄儿’了。 “你和大嫂长得很像,眉眼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可惜……”为了使自己的言辞更加有说服力,乔义衷刻意拉近着与秦诀的关系。 “……先生,我是孤儿,小时候的事,已经不记得了。”如果他没有去过医院,见了生父,听对方说起已经明了的真相,他说不得还会对乔义衷真假参半的说辞信上两分。 但世界上没有如果。 清楚了对方的自私阴险,秦诀想明白了此前一直苦思不得结果的一些事。 他推测,自己的名字,应该是乔义衷写下的。 在同样从乔越阳的手机中得知了自己的存在,并且得知生父对此事已知的情况下,乔义衷大约是慌乱的。 毕竟能仅仅因为对方可能在未来被重用,而暗中驱使和压迫乔越阳逼死宋晨风的人,一定更不愿意看到乔家人亲子重逢。 他的存在,已经威胁到了乔义衷争夺公司,或者说,确保乔越阳作为乔家公司继承人唯一性的必要条件。 因此,对方才会在焦急中破绽百出的联系杨庆调换了车辆,指使他生父发生车祸。 在这个节骨眼上,未免引火上身被追查到,乔义衷自然不便再多做其他的,最好的办法,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他除去的办法,便是让他被游戏拖走。 大约乔义衷没想到,自己能在游戏中活的这么久。 之前的那些若有似无的窥探目光,应该也都是乔义衷的眼线。 只不过后来乔越阳身死,乔家的事情太多,因为错漏太多,车祸的案子还是查到乔义衷身上,加上收到了诡夜来讯,他自顾不暇,只能暂时停止了对自己的窥视。 “不记得也没关系的,等我们出了游戏,叔叔带你回乔家,带你认祖归宗。这些年,不知你过的如何?我们找了你很久……万幸我在游戏里,遇到你了……” 意欲上前拉扯住秦诀的胳膊,往前伸过去的手被躲开,乔义衷不觉的尴尬,反手开始捂脸抹眼泪。 这猩猩作态的样子,倒是令一旁的王龙招瞠目结舌。 说起来,他与这乔义衷倒也不算相熟,顶多是多年前的合作关系,近期又有了些交易意向,虽然这交易还没达成,他们便被警方扣下了。 不过,对乔义衷的心狠,王龙招也是知道一二的,眼下瞧着对方诓骗后生,他抽了口烟,淡淡看了两眼,倒也没立刻戳穿。 游戏才刚开始,没必要闹着太生硬,提前拉仇恨值。毕竟想要通关,垫背不可或缺。 “后生,你这位叔父,可了不得呢!”感叹了一句,王龙招从嘴里吐出一口烟圈,看着烟雾逐渐被下落的雨滴打散,嗤笑出声。 “孩子,任何时候,都不要过于相信别人,这世上,只有亲人不会欺骗你,他们……不可信。”担心王龙招会突然说些什么,乔义衷立刻出言插话,扰乱对方的判断。 一个罪犯,一个同谋,说出的话,真真假假,又如何能听信? “乔先生这话不厚道,分明是看出这小哥实力不错,想要依靠对方寻求保护才这般拉拢的,怎么还踩一捧一?我们这些人,怎么了?” 赵一垚摸了摸眼镜框,有些不悦乔义衷口中‘他们’的分类。 他觉得乔义衷既然能被抓进警局,又跟他们一同被拉入了游戏,都是一路的货色,又何必自命清高。 大家都是同样的恶人,凭什么你将自己裹的清清白白? “我们自然不同,你们,是警方抓捕的要犯,而我,是受害者家属。”当着秦诀的面,乔义衷自然不能认。 只要他咬死了不承认,这些人也拿他没办法,至于身旁的人会信谁,那就看他说服的本事了。 “是啊,表侄儿,你叔叔他,还有乔家人,都很想你呢!”杨庆在一旁犹豫了一下,衡量着王龙招和乔义衷哪一方更可靠一些,最终,他还是选择帮忙说服秦诀。 “是吗?我记下了,游戏暗藏凶险,两位叔叔,可要多加小心。”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几人都等着秦诀表态,当事人自然要配合着给个面子的。 第290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64) “是要小心些,小孩儿,你也多注意,可别一不小心,再被亲近的人卖了,这次可没有大人帮你挡刀了。”丢掉雪茄,王龙招将猩红的烟蒂一脚踩进泥土,粗粝的指腹摸了摸下巴的胡茬,看着秦诀略带告诫与玩味的说着。 还没弄清楚游戏的规则,他没空同乔义衷争辩,但也不想让对方就这么颠倒是非。 而后,不等众人有所反应,对方迈开腿向着那座远处的古堡走去。 赵一垚也跟随着王龙招的脚步亦步亦趋的走着。 “孩子,别离他们两个太近,最近市里的大案子听说了吗?警方抓获的就是他们!”乔义衷压低声音,同秦诀辩解着。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在乔家,你应该叫阿宸,但我想,你应该不会习惯。”谎言,往往裹挟在真相中才最引人信赖。 以往,乔义衷用这种话术娴熟的骗过了乔家人许多次,帮着乔越阳遮掩了不少腌臜事。 只是,越阳是个不中用的,他都这么帮着遮掩了,竟然还不长进,到底也没能得了进入公司的允准。 越晴,太过窝囊废,不提也罢。 他这两个孩子,到头来竟无一人可靠! “秦诀,随意就好。”秦诀撑着伞往前走,没过多照顾身侧的两位‘叔父’。 但处在游戏的高压环境和古怪气氛中,此刻两人并没有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弯刀在手,秦诀随意把玩着,时而远眺,看着一片生长在朦胧迷雾中的花海,以及那四处歪倒的墓碑,带上些警惕的神色。 看着身前青年轻盈的步伐,乔义衷忍不住将对方与乔越阳作对比。 惊觉发现,他精心培养的孩子,乔家未来的继承人,似乎还比不上一个在荒野贫瘠的土壤上野蛮生长出来的孩子。 分明已经雇佣了保镖看护,连一个副本都挺不过去,越阳真的是,太没用了! 乔义衷暗中叹息,视线瞥过身侧的秦诀,眼神中带着几分羡慕。 如果面前这个,是他的血脉,他倒也不必这般糟心了。 可惜…… 他还是失败了,不出意外的话,乔家人已经清楚了他的所作所为…… 乔家,那些本属于他父亲的东西,他拿不到手了……但,乔家人最后的血脉,被他找到了。 乔义衷垂头扯起一抹笑意,眼中的狠厉一闪而逝。 他得不到的东西,其他人,也别想得到。 丝绒质感的红玫瑰承接着雨露,在风雨中瑟瑟抖动着,娇艳的花瓣仿佛无可依凭,值得相互抱团,汲取一份生长的力气。 几人经过时,花杆晃动着,停留在叶片和花瓣间的水珠簌簌坠落,润泽着暗红色的泥土。 不知从何而起的哼唱,从远处随风飘来,悠远缥缈的声线仿若晕染,轻轻一碰,便会融进空气中彻底飘散。 那不知名的歌谣带着奇异又动听的旋律,好似甜腻的情曲歌谣,又句句暗藏刀锋,那嗟叹的语调听的人通体发寒。 注意力都落在那飘忽的哼唱上,穿过花海的乔义衷和杨庆,没注意到两侧土壤中,轻微鼓起并且隐隐有破土之势的土包。 一路安全的穿过花海,来到长满杂草的古堡面前,阶上青苔还带着绿意,破旧生锈的铁门轻轻一推便是嘶哑呜咽的声响。 爬满藤蔓的铁门自动弹开,绕着轴体旋转半圈后,伴随着沉闷的响声,落在了另一侧。 天色压暗了些,雨势缓缓减弱,正门口的厚重木门陡然从里面打开,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一个系着围裙的女仆,提着油灯出现在正门口。 “远道而来的贵客,请进,主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她弯腰俯身,手上的铁艺灯具随着动作晃了晃,火苗摇曳,映出女仆脚下实质的影子。 初步确认突然冒出来的人是实体,几人暗中松了一口气,却也不敢就此掉以轻心,迟疑着不曾有动作。 像是看出了几人的踌躇,女仆笑了笑,圆形的脸上带着两颗小小的酒窝,迎着暖色的灯火看起来人畜无害,说道:“客人们一定累了,接待宴饮的餐厅内,已经布设下了美酒鲜蔬,请诸位赏脸。” 【请玩家进入古堡,完成游戏主线。】 游戏主线是什么?系统没说,谁也不清楚,但这个机械的声音一旦出现,他们便会不受控制。 急于揭开游戏面纱的王龙招并不畏惧这突然出现的女仆,他自认为杀过很多人,身上的戾气,连鬼看了都怕,又怎会害怕一个看起来便没有攻击力的引路者。 连续被游戏管控两次的乔义衷自然清楚那种眼睁睁看着自己身躯挪动的怪异感觉,他不愿再被不明的东西接管身躯,便听从了系统的安排,抬脚走了进去。 有一便有二,紧接着杨庆和赵一垚也抬脚走了进去。 几人那疾步的动作,仿佛身后成片的花海中,有什么东西要追赶过来,将他们吞吃入腹。 倒是秦诀被他们抛下,落在了最后。 厚重的地毯铺就的长廊上,女仆提着灯在前方引路,照亮古堡内布满尘埃的环境。 几人不发一言,只有脚步落在看不清本色的羊毛地毯上时,发出的闷响。 “客人,请坐。” 推开一扇拱形的双开门,女仆静立在门边,摊手指引着几人进入空旷宽敞的长方形大厅。 微弱的光线下,众人只能看到长长的餐桌以及摆放整齐的雕花椅子。 黑暗对王龙招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事,他没觉得有什么可怕,抬脚走过去,随意拉开一把椅子落座。 毕竟从镇子上走来的这一路,行程可不短,能坚持到现在,双腿已经乏力了,他需要休息。 接着便是同样疲累并且效仿着落座的其余三人。 “客人,您应该需要灯。”秦诀经过女仆时,一只胳膊横过来,递出油灯置于身前。 转头,他看到圆脸女仆朝自己眨了眨眼,而后身形消散隐匿在古堡的某一个角落。 这女仆,秦诀认识,不久前才见过,宋晚雨。 既然对方来了,那么宋晨风应该也在,毕竟,坑害了他们父母的真凶还活着。 将油灯放在堆积着残羹冷炙的长桌一角,灯光映射出的餐盘影子,正好映在了乔义衷的脖颈上,呈现出一个鬼手的图案。 秦诀想,对方大概是跑不了了。 第291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65) “噗!” 像是谁突然吹了一口气,房间内仅有的油灯被扑灭。 此刻隔着斑驳的玻璃窗子,外界的天空已经完全黑暗下来。 “哒哒哒!” 像是鞋跟接触木制地板的声响,从远处走来,伴随着滚轮的滚动。过于安静的氛围下,这声音很清晰,却如何听也得不到发声源。 就仿佛,四面八方都有,四面八方都是。 “什么声音!你们听!”杨庆最先慌张,忍不住出声打破越发死寂的氛围。 “闭嘴……”王龙招低呵了一声,侧着耳朵没动。 怪异之感油然而生,四人明显有些畏惧,就连王龙招也谨慎起来,仔细分辨着。 一声火苗燃起的细响,大厅内骤然明亮起来。 适应了黑暗的视线被光线刺到,下意识的眯眼,适应一二后,才看清周围的环境。 沿着墙角放置的高大烛台亮着火苗,餐桌上黑夜中残存的碗碟和灰烬全都变为了新鲜诱人的美食与蔬果。 留着油花散发着诱人香味的烤鸡,烤的焦香的猪排,以及还带着水珠的整串饱满葡萄…… 三叉烛台上的麻花型蜡烛亮着,将堆满食物的餐桌趁的格外诱人,刀叉餐盘一旁,高脚杯内的葡萄酒色泽透亮,纯正的酒红色引人入喉品尝。 饥饿感突然被激发出来,几乎是同一时间,房间内出现了吞咽的声音。 勉强从堆积着酒肉的餐桌上挪开视线,一开始被女仆带进来的破败环境不再,灯烛辉映之下,古堡焕发生机,富丽堂皇,木制雕刻的装饰墙壁泛着漆光,华贵异常。 连他们脚下的地毯,都恢复了艳丽的颜色和精致的模样。 仿佛,来到了相同地点的异度时空。 “抱歉,我来晚了。” 声音从正对着长方形餐桌的楼梯发出,几人循声望去,先看到的,是从楼梯拐角落下的层层叠叠的宽大裙摆。 深红的绸缎华服仿若蕴含着日月辉光,流光溢彩,随着动作焕发波澜般的质感。 紧接着,众人看到了声音的主人,一个被男仆虚扶着的,穿着宫装华服的夫人。 她戴着鹅毛绢花堆叠的玫瑰礼帽,黑色的网纱之下,看不清面貌,但依照那露出的一角侧颜来看,足以证明是个美人。 “夫人,位置就在您的左手边,请坐。”男仆恭顺的拉开餐桌主坐的位置,弯腰示意着夫人落座。 绸缎袖口之下,探出一小节手指,触碰到座位的扶手之后,她缓缓落座。 “远道而来的客人,可曾见到过我的丈夫?” 夫人微微垂头,黑色的面纱遮盖了所有,只那幽幽的声线从中传出。 【传闻中,住在破旧城堡中的女伯爵,以人心和血肉为食,她日夜蛊惑着远游之人到此,可传说并非全然属实,她或许,只是一个苦苦等待着丈夫归家的妻子……】 【请回答,伯爵的问题。】 不等几人从突然冒出来的华服女人的身上挪开视线,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并且强制性的要求几人回复。 四人一时犹豫,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回答,才能安保无虞,最终,四双眼睛都落在了秦诀身上。 “侄儿,叔叔猜你应该通关过不少游戏,一定知道游戏的规则,这个问题,不若你先回答,给我们打个样?” 乔义衷低声说着,语气倒是不错,只是说的话未免有些厚脸皮。 秦诀的视线从伯爵身上挪开,扫过几人,瞧见他们没有丝毫要回复的意思,便知这是打算拿他试水呢! “我还没想到,几位没看到时限吗?如果没在规定时间回答,或许,会有惩罚。” 被秦诀提醒,几人果然看到了系统弹出对话后,左上角的一分钟倒计时。 可能存在危及生命的事情时,他们倒是不再神游,显得焦躁了很多。 男仆推着上下两层的餐车上前为众人依次布菜倒酒,刀叉触碰餐盘的声音放在几人耳朵里有些吵闹。还没想清楚问题的答案,又要犹豫着要不要吃下摆放进盘中的食物。 一分钟显的尤为缓慢。 见秦诀打定主意拖延时间,乔义衷也没了办法,又转头看向最不怕死的王龙招,只是对方无动于衷,似乎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恐慌着秦诀口中的‘惩罚’乔义衷的额头渗出汗珠。 “我倒是忘了,客人们一定累了,这事不急,请诸位慢用,饭后,会有仆从为您们引路回房休息。” 卡在倒计时的最后一秒,主坐的夫人又一次开了口,为几个慌张的人解了围,起身摆弄着衣裙离去。 将一份扣着防尘罩的盘子放在秦诀面前,仆从推着餐车也相继离开。 “诸位,请慢用。” 危机解除,过分轻松。 “就这样?也没多难吗?”拂去额角的汗水,乔义衷只觉得虚惊一场,哼笑着放松了警惕,觉得游戏不过如此。 “还以为有什么厉害的呢,这个系统,这就这样吧?游戏到底是游戏,真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都过不去。” 杨庆最喜无脑无脑应和,显然,刚刚也是被系统那倒计时吓到了,此刻故意放大声线为自己壮胆。 “所以,这些饭菜…要吃吗?”肚子里饿的咕咕叫,赵一垚嗅着饭菜的香味,吞了吞口水。 但他还没忘来时看到的蒙尘场景,有些犹豫的转头看向王龙招。 刀叉碰撞的声音很轻,但被众人再一次捕捉到。 他们转头,看向最后方的秦诀。 被怀中人的视线聚焦,秦诀抬起头,叉子上的肉块还停在嘴边,意欲送进口中。 “都……看着我干什么?” “这个,你吃了?真的能吃?”杨庆也很饿了,觉得自己几乎饿到前胸贴后背,他眼馋的看着秦诀手上的肉块,迫切的问着。 “挺香的,有什么不能吃?”一口将猪排咬下,满口汁水四溢,口齿留香,秦诀吃的很开心。 独一份的东西,他当然吃的开心。 不过,刚刚从头到尾,看都没看他一眼,真不理他了? 系统不会真的说他什么坏话了吧?小心眼? “那就好,那就好。”确认了食物的安全性,杨庆埋头便吃了起来。 动作有些粗鲁,左拿右塞,不多时便将身前的盘子一扫而空。 吞咽咀嚼的声音很大,仿佛带着某种魔力,感染着其他人的味蕾和贫乏的胃。 见杨庆开吃之后没什么大碍,反而越吃越多,其余三人打消了些顾虑,被餐桌上的美食诱惑,也加入了杨庆的阵营之中。 一开始,他们顾忌着斯文体面,拿刀车吃着,用高脚杯喝着,但到后来,身侧的人越吃越多,肚子仿佛是个无底洞,将附近的食物都扫荡一空。 吃着盘子里的,看着餐桌前的,几人开始恐慌自己的那一份被夺走。 丢开刀叉,甩开杯子,不由分说的上手去抢,塞满口腔,甚至开始站起来撕扯抢夺。 蜡泪滑落烛台,火光明亮了些,在餐桌后排的墙壁上,映出餐桌上碗碟相碰埋头海塞的人影,那影子狰狞膨胀着,带着巨大的野心和贪欲,将手上的一切尽数吞吃。 有那么一瞬,秦诀看到他们手上的那些食物变成了挣扎蠕动的蛆虫,变成了生长着菌群腐烂变质的尸块。 秦诀拿刀叉慢慢的吃着,垂下眼皮,不去看那些过于畸形恶心的场面。 他只说了自己的能吃,但不代表,餐桌上的都能吃。 “贪欲越大,被这些腐朽之物引诱的程度越深,你看,只是稍加引导,他们便上钩了。” 耳边,是隐匿着行踪却突然出现的恶鬼。 “贪婪,丑恶,他们的灵魂,在不断的膨胀。” 秦诀转头,身后空无一物,但感觉还在,他张了张嘴,见那几人沉浸在狼吞虎咽之中不曾注意自己,说道:“我还以为,真的不理我了。” 耳边传来轻笑,秦诀听到对方的好心提醒:“它心眼小,这段时间累坏了,又要兼顾着帮你的事,还在生闷气呢,你该哄哄它。” 声音散去,感知消退,恶鬼只来了一小会儿,便又隐匿而去。 回过神,长方形的餐桌已经被四人一扫而空,只剩些食物的残渣躺在脏污的盘子里。 扶着圆滚滚的底盘,几人瘫坐在椅子上,大口的喘着气。 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秦诀这个角度,那些被他们吃进肚子里的东西,涌动着缩小,直至不见了踪影。 四人恢复了正常,那些被引诱出来的疯狂如潮水般退却,理智重新占领大脑的高地。 不等他们在意餐桌上的情形,男仆适时推开餐厅的门,立在一旁为几人引路。 “几位,房间已经备好,请随我来吧!” 走廊里亮着光,四处都是光亮,令酒足饭饱的几人心中更显安定。 “这游戏有吃有喝,倒是不错。”杨庆拍拍衣服起身,抹了把嘴角的油花,打了个饱嗝,感叹着。 饱食之后,四人面上带着些倦意和困顿,这感觉像是纱帐笼罩在头顶,甚至连刚刚提起的理智和警惕都被压在了纱帐之下。 几人离开餐桌,随着男仆的引路,经过木制的旋转阶梯,前往一楼左侧的客房。 男仆依次指引了房间,将几人送入看似宽敞豪华的客房之后,指引着秦诀来到相邻的最后一间房。 “我的房间也在这里?” 看着与其他人没什么区别的房门,秦诀站在门口没进去,对着男仆装扮的宋晨风发出了疑问。 “大人的意思。”宋晨风点了点头,面上没什么表情准备离开。 伸手拦住要走的魂魄,秦诀询问着:“等下,我老婆住哪儿?” “……不可对大人不敬,你…”宋晨风皱着眉,成为鬼怪之后,他的情绪稍有缺失,但本身固守的性格还保留着。 因为受惠于鬼王,吸食了对方的一缕鬼气得以稳固神魂,他成为了鬼王大人的信徒,自然听不得秦诀的无礼措辞。 身后冒出来一颗脑袋,手臂被拉住,拦下了宋晨风脱口而出的纠正之语,宋晚雨歪了歪头,笑呵呵的透露讯息,顺带扯一扯亲哥的脸,试图让对方笑一笑: “三楼左转最后一个房间,哥,别那么死板嘛!” “多谢。” 得了准确方位,秦诀连自己的房间门把都没碰,转身循着楼梯上楼而去。 “晚雨,别捣乱,从我背上下去……” “我不!你背我!我又不重!” “别闹,你忘了大人叮嘱我们,后半夜……” “对哦……快走快走!” 兄妹两个在打闹间消失于走廊之中。 第292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66) 雨水冲刷天幕,阴云退散之后,天空澄澈如一潭清泉。 圆月高悬在空,月华播撒大地。 仰头迎着月光的玫瑰被覆上一层霜白,花枝无风自动,相互碰撞中发出些簌簌的轻响。 秦诀穿梭在玫瑰花丛中,用弯刀采下精心对比过后,花头依旧饱满的玫瑰,削掉尖刺,握在手中。 花海很大,玫瑰很多,他总想挑选最好的,因而总是过于挑剔着当下的选择。 本来是要上楼找老婆的,但一脚踩上楼梯台阶时,视线飘过窗外成片的玫瑰花海,他又觉得,带一束花上去,似乎更有意义。 暗红色的泥土之下,鼓包的土地之间,钻出一只只干枯的鬼手,他们晃动着花枝,抖动着盛开的花瓣,将那些浅淡的花粉积攒起来,再由一阵清风,送去城堡。 微风卷积着花粉,从窗框的缝隙中钻进去,尽数落入熟睡之人的鼻息间。 床上的乔义衷似乎做了梦,于口中发出些听不清字符的呓语。 突然,他鲤鱼打挺似的从床上翻滚而下,在睡梦中,摸索着推开门,循着花海的方向踉跄着走去。 “父亲……父亲……” 眼前的那个,若即若离的身影,乔义衷倒死都不会忘记。 他踉跄的穿越脚下的沟壑与障碍,去追逐那个背影,身体有些不受控制,每走一步都极为沉重,人到中年,他鲜少有这般急切的样子。 低头扶着膝盖喘气时,借着火光,他看到了自己的双手,还是纤细稚嫩的,仿佛少年模样。 猛地抬头,眼前别墅内燃起的熊熊烈火刺入眼帘,乔义衷意识到马上要发生什么,立刻转身张来手臂朝着拦截,却挡不住那个不顾一切冲向火场的身影。 “小衷,在这里乖乖等着爸爸。” “你乔阿姨和小承哥哥有危险,爸爸现在要去救他们。” “你要听话,站在这里,别动!” 耳边,是带着些混响和杂音的叮咛,乔义衷想要摇头拼命拦下父亲的动作,却只听到年幼的自己点着头,怯生生的应下: “小衷会乖,爸爸,你还会回来嘛?” 温柔的掌心拂过头顶,久违的温暖,是乔义衷往后经年尽管想念也再不曾体会过的。 “会的。” 温柔且坚定的回答,那是一个父亲对孩子的承诺。 可火势太大,男人深陷火海,救了一个人,又折身回去要救另一个。 消防车的鸣笛声越来越大,可他再也没能等到那个高大的身影从火场中走出来。 直到,全副武装的消防员抬着担架,将还留有一口气的乔家阿姨和没了声息后背烧焦的父亲抬出来。 小儿的哭嚎伴随着强烈的耳鸣,将乔义衷成年的意识从幼年的身躯中剥离开来。 他看着别墅的火势被破灭,看着断壁残垣之上,来来往往的人,身侧的拳头逐渐攥紧。 “会的……爸爸会回来的……小衷就站在这里……爸爸会回来的……” 父亲的声音还回荡在耳边,一遍一遍的重复着,映着他那冰冷的,躺在担架上的尸体,显得格外讽刺。 “骗子!骗子!骗子!” 泪水顺着眼角流下,乔义衷却是歇斯底里的抱怨着! 尖锐的声线与童音融合,他再次睁开眼,灵魂又一次附着在少时自己的躯体上。 “对呀,你父亲他就是个骗子,他没回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你父亲死了,他的那些资产自然都是你的,可你还小,乔家,会收留你的……合伙创业的好兄弟,到底还是抵不过金钱的诱惑和独占公司的欲望,你说对吗?可怜的孩子……” 带着鸭舌帽的男人,在杂乱的环境中说着他少时不甚理解的话,又在一阵警笛声中,迅速逃开。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多血,为什么……” 随着男人的离去,梦境被拉动着延伸而扭曲,火光渐渐远离了乔义衷,他垂头,看到了一手的鲜血。 四处的白墙静立着,他颤抖着抬起头,看到了难产大出血的妻子。 “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要离开我……我什么都没有……我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家……为什么……” 伤痛似刀尖,刀刀刮人心肺。 指尖的血液还残存着妻子的体温,乔义衷哭红了眼,崩溃晕死过去。 一片白茫茫的意识之地,他听到有什么人在呼唤着他。 “小衷……” 睁开眼,再次回到燃烧着火焰的别墅前,乔义衷看到折返回来的父亲,听到对方说着:“小衷……爸爸回来了,你说的对,爸爸不应该救他们……我们回家吧……” “好……爸爸,我们回家……”乔义衷怔愣着抬手,扑进父亲的怀中。 秦诀切下一枝精挑细选的玫瑰,抬手要拿起来时,一低头,在花枝空缺的位置,对上了一张空洞的鬼脸。 一人一鬼,就这么奇奇怪怪的僵持了几秒。 直到另一只鬼手一拳敲在鬼脸脑袋上,拽着脖子将鬼脸扯回土壤里。 秦诀似乎听到了两只鬼怪缩在土壤下的谈论: “他……怎么不怕我?” “笨蛋!你闻不到他身上的味道吗?还敢吓他……” “我没有鼻子啊……” 莫名有些好笑,秦诀拢了拢怀里的花束,对着月光左右看了看,觉得大小可以了,便抬脚往回走。 路过一片花丛时,耳边听到些不一样的细响,仰起头远眺,他看到了被花藤束缚着,被一众虚影鬼手包围的乔义衷,以及其余的,已经被缠成蚕蛹的三人。 ……转过头,秦诀抚着花瓣兴致不错的走回古堡。 他还要去找老婆呢,至于其他人? 管他们呢! “花海,会撬动他们内心深处的执念与遗憾、贪欲与野心,从而织造出一个令他们满意的故事发展……” 坐在窗边,游慕扶着纱帘,看着甘愿被玫瑰花枝紧紧缠绕住的几人,幽幽叹息。 这世上,很少生而有之的、纯然的恶。大多数恶人,在成为恶人之前,或许还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往。 但,怀着不公的报复心理,用自己的苦去造就更多无辜人的苦与泪,并不可取。 这般想着,游慕又突然轻笑起来。 这笑声有些突兀,引得身侧的宋晚雨歪头询问:“大人?”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可笑。” 游慕抬手,迎着清辉看着自己的手心,指节…… 曾经,这只手上,沾着亲人的血,再后来,便是仇人的血。 什么时候,他也可以这样端坐高台的评判他人了? 轻嗤自嘲,游慕觉得自己没有多少立场,可以对这些人的行径评头论足。 毕竟,他也是个恶人。 他手上的杀戮,比之这些人,多太多了。 如果没有被关押在佛塔的那五百年,或许,他也和那些被花藤缠绕的人,没两样。 ……他该去那老和尚坟前,烧上几炷香。 第293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67) 宋晚雨想不明白,见身边的鬼王大人脸色不算好,有些懊恼的努了努嘴。 不过她的视线掠过窗外一角,看着捧花而来的人,稍稍舒展眉宇,觉得等等大人应该会开心些。 不多时,房门被敲响。 “大人,我去看着那些人,就不打扰了。”宋晚雨偷笑着,隐匿了身形,悄悄溜走。 房门没锁,把手转动便可推开,秦诀捧着花,走了进去。 “是谁?” 坐在床边的人眼前系着纱带,靠坐在床头,用耳朵倾听着,循声转动着侧脸。 棕红色的长卷发在白裙和床幔的映衬下是极为热烈的颜色,只是发丝的主人,静静的坐着,带着显而易见的忧伤。 “夫人,我知道你丈夫的下落。”秦诀特意擦了鞋底的泥土,踩在地毯上,没留下什么印子,朝着床边的人靠了过去。 “真的吗?你见过他,在哪里?”夫人闻言,显得有些激动,身体前倾的往前摸索着。 手指触摸着被褥,一点点挪到右侧,指节触碰上了些柔软的东西,是花。 “今夜的月色很美,玫瑰开的艳丽,和您一样漂亮。”秦诀单膝跪在床前,捧着花束仰头看着身前人。 “是吗?可惜,我现在,看不到……” 伯爵夫人垂头,发丝散落在玫瑰花上,‘她’循着浅淡的花香,对头试探着低嗅。 又重复着心底的执念: “我的丈夫……” 冰凉的手指突然被捂住,被带着触碰上陌生男人的侧脸,伯爵夫人的手颤了颤,却被那不容拒绝的力道强硬的带着抚上对方的眉眼。 “在这里!我就在这里,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不论以前发生了什么,但现在,我回来了,在你身边,哪也不走!” 秦诀拉着对方的手,用侧脸和鼻尖蹭弄着,急切的表明着自己的心意。 是配合游慕游戏的角色扮演,也是他自己的心声。 “真的?” 夫人顺着佣兵的动作,抚摸着对方的眉宇,似乎在与记忆中的样貌相比较。 “真的,相貌会变,身份会变,哪怕是记忆,也可能更改和消解,但我爱你,这一点,不会变。” 放下花束,秦诀踮脚直起腰身,仰头契合着对方垂头的动作,亲吻上去。 就仿佛,他真的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身份更迭般,这些话就这么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甚至没有一丝的犹豫。 有时候,秦诀在想,他或许,真的在很久很久以前,便爱上了对方。否则,根本无从解释他那些无法单纯用语言表达的,没来由的感情和只是看着对方,便开心到无以复加的情绪。 那时间久远到,也许是在上辈子,上上辈子…… “我的……丈夫?”带着花香的低声呢喃响在耳畔。 卧室里的窗子开着,月光攀升,透过窗框洒下银白的光束。 夜风卷动垂在床边的纱帐,透过那朦胧的遮盖,显露出依偎在床头的人影。 口中含着一片玫瑰花瓣,夫人低垂着眼眸,依靠在佣兵怀中,伸手描摹对方的眼睛鼻尖。 眼前遮目的纱带不知何时被抽走,佣兵虚抚着夫人白皙的手腕,低头去啄吻那无法视物的眼尾。 “是的,我在,我一直在。” 佣兵低头,掌心穿过发丝撑在对方的后颈,咬下那唇间的花瓣,混合着花香的亲吻附上去。 纱帐晃动,白色的被褥上,红棕色的发丝散乱着铺陈开来,玫红色的花汁将那艳色的唇染得更加秾丽。 “夫人,你真美……” 月夜里的美人,要比那沐浴在月华之下的玫瑰更加摄人心魄,佣兵忘记了来时路人的告诫和古堡的传说,满眼都是痴迷之色。 “美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仰躺在被褥上,夫人浅笑,抬起指尖摸索时,被佣兵伸手握住,放置在唇边。 ‘她’指尖轻轻触碰着,佣兵的下唇,便破开了一道口子,鲜红饱满的血珠从伤口中渗出,被舌尖卷走吞入口腹。 夫人指尖搅动着更加艳丽的发丝,那没有瞳仁的眼眸抬起,浑浊灰蓝色的眸子望向俨然陷入热恋中的佣兵,好心告诫: “我的丈夫,你很大胆,请坚定自己的选择,即便,这会使你付出一些,代价……” 编织着花纹的纱帐落下,兜头照在了佣兵头顶,层层堆叠,遮蔽了视线。 伸手拉下头顶的布料时,夫人的声音逐渐拉远。 等秦诀挣脱了纱绸的束缚,忽然发现周围的环境都换了一番,他被传送回了一楼的房间里。 ……他老婆,又走了。 不死心的秦诀从床上坐起,推开门辗转再次找上三楼,却发现三楼的格局都与刚才不同,宋晚雨给他的房间方位,隐匿在了古堡之中。 抿了抿唇,秦诀折身从三楼返回。 虽然时间短暂,他都没过瘾,但好在,老婆似乎给他了不少提示。 用血液来维持容貌的,不断等待着丈夫的妻子…… 作为丈夫的他,会付出些什么? 这个副本,系统似乎出现的频率低了些,准确的来说,有些反常,没有在一开始就给出通关的条件,是要他们猜吗? 或者,只是单纯想给那几个人增加些难度? 不过,提到系统,倒是让秦诀想到一件事。 回到客房,秦诀再次戳开了系统的聊天窗口。 “系统,8888,在吗?” 【……】 【干嘛?系统很忙的!】 “抱歉,还没准备好,突然被拉进副本……之前语气不太好,阿慕说你在帮我,虽然不太清楚具体的事情,但,谢谢你。” 为了避免小心眼的系统再吹枕边风说他的坏话,秦诀一改之前的态度,刻意放缓了语气。 【……算你识相。没事的,我很大度的。已经不放在心上了!】整理着副本的编号和排序,勒令真系统在一边给自己扇风端水,天道晃了晃身躯,身上的白光都亮了几分。 明明十分在意,还要嘴硬的不承认。 “阿慕同我说你很辛苦,是我不该给你添乱,对不起。” 他老婆说的对,看起来确实挺好哄的。 【那什么,我早就不在意了……给了标记了地点,图标变绿时记得去,不用谢了。】 有点开心,天道憋着笑意,给了秦诀坐标,在自己放声大笑之前,关闭了对话框。 视线之内,秦诀看到了那个水滴形类似于地图标识一般的标志,现在图标上的绿色进度还没满,他看不出具体的方位。 不知道是什么,但有他老婆在,系统给的东西,应该不会是坑他的。 视线落在窗外,那几人已经被淹没在了花海之中。但他觉得,他们应该不会就这么轻易死掉。 拉上窗帘,秦诀躺回床上休憩。 夜里没有灯光,四处都是昏暗的,要查看搜索什么,也不方便。 况且,通关的条件,还需要系统告知。 “哪有玩家像他这样……薅了我的花……来哄我?” 光脚踩在绒面的地毯上,游慕捡起落在床尾的花束,捧在手心看了看,随手放在了床头的木柜上。 【还不是你惯的。】 【对了,韩易好像在家门口,似乎在找你,游戏外面。】感知到了现实世界的一点波动,天道抽空过来报信。 “我去看看,这里……” 抚着花瓣的手微顿,稍加思索,游慕便猜到了对方的来意。 韩易代表的是官方,不处理妥当的话,难免会有所妨碍。 【放心,这里有我!】天道拍着胸脯保证。 “嗯,辛苦一下,我很快回来。”游慕捏了捏身侧的光团,身影消散在房间之中。 【好哦。】 天道难得抽出空闲蹭了蹭游慕手心,在对方离开后,又一次钻进游戏的总控台,继续编码整理。 进度只剩下最后一点了,弄完这些,它便彻底解放了。 其实游戏的构成也没有太过复杂,只是天道原先懒散惯了,头一次整理这些,有些手忙脚乱,中途还走了几次弯路。 但好在,虽然笨拙着管理,也没有弄出乱子。 第294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68) 别墅区外,游慕回拨了电话让安保人员放人,将韩易请进了房屋。 “游先生,深夜造访有些冒昧,但事关紧要,还请您多包涵。”韩易也不拐弯抹角,坐下后,便直接说了。 “在游戏中,我见过您,是副本中的npc,对吗?” 接了杯热茶放在韩易身前,游慕就着侧面的沙发坐下,反问道:“韩先生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多此一问?” 他本就没有要隐瞒对方的打算,会被找上门,也在意料之中。 “能从游戏中脱离来到现实,有了身份和资产,在绣山别墅区买了房子,甚至,去了兰大做任课老师,游先生的能力,着实令人在意。” 韩易面色有些沉,在意识到普通人中或许还存在许多类似对方这样的鬼怪时,他内心的不安被放大。 社会需要安定,但如果出现了太多非人物种,超出了人类能力的存在,人类的生存空间和安全性,将大打折扣。 “我想,韩警官是多虑了。这世上,没多少我这样的鬼,我们,也没兴趣吃人。” 吹散漂浮在杯口的茶叶,游慕低头抿了一口。 “不论是游戏还是现实,韩警官只要做好本职工作,便足够了。”抬起头,游慕望向对方,出言规劝。 责任与义务牢记在心,是一个好警官所具备的品质。 但,对方太过执着,对他来说,便是麻烦。 “你……是那个斗篷人,你是诡夜的管理者!” 四目相对,几乎是一瞬间的,韩易认出了游慕的身份。 “谢谢,你将我和同事都安全的送了回来,也放出了一部分普通人,我们应该向你道声谢。” 脱离游戏后,在跟进案件之余,他也仔细的揣摩过游戏的事情。 不可否认的,他们这些有幸脱离游戏活下来的人命,是对方手下留情放过的。 不论对方的放宽管束是出于什么目的,但他们活下来了,这是事实。 “但,保护人民是我们的职责,我们需要管理和控制一切可能存在的威胁。”话锋转折,既然认出了对方的真实身份,韩易便越过了最开始在心里做好的打算,直奔主题。 “所以,你的意思是……” 乐意聆听对方的意见,游慕给了对方提议的机会。 “游戏里需要官方的存在,来把控和保证游戏的合理性,以及,对现实的无害性。既然我们的大方向是一致的,都是意在铲奸除恶,那么我们完全可以合作……” 韩易看到了议和的希望,说出来上头的设想。 “不可能。” “游戏与你们,没有合作的可能。”本质不同,内在不同,毫无关系的两种体系,没有合作的可能性。 游慕理解这些人的意思,不过是忌惮游戏的力量,忌惮他们这些鬼物的能力,想要来一套类似招安的把戏。 “退一步来说,我们总要知晓游戏的安全性,因此,游戏里的玩家,应该有我们的人在。” 被一口拒绝,这情况韩易在心中早有预设,他继续着那些打好草稿的话。 对于已知且可能存在危险性的东西,必须要设置监控来时时检测,以免存在不良影响,或是没有及时发现从而造成的大灾祸。 “这是你说的?还是上面说的?以韩长官的身份,要求我允许这些,似乎有些不够格。而且,要我应下这些要求,你们,能给我开出什么条件?” 放下茶杯,游慕靠在沙发上,并不觉得韩易一个人的言语,可以代表他身后的人。 他要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不短,诡夜会一直存续下去,自然要给这些人吃一些定心丸。 既然要谈判,当然要找官大的来。 “……我现在向领导请示,视频通话的形式可以吗?” 看到了机会,时不待我,韩易当机立断,拨通了上层的通讯。 “可以,但请快些,我的时间并不充裕。”游慕颔首,指尖敲打在沙发扶手上,等待对方拨通...... 游戏副本内,圆月渐隐,日光攀升。 第一缕金光洒向大地之时,熟睡中的人被系统的提示音吵醒。 【请玩家积极通关,自行探索副本剧情,寻找通关之路。】 【温馨提示:请认真分辨真伪,不要被表象迷惑。】 “又是这个声音,吵死了!”隔壁传出了骂骂咧咧的声音,紧接着‘咚’的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撞在了房门上。 脚步声踩的很重,仿佛这发出声响的人被打搅了美梦,带着些起床气,甩门的动作很用力,震的墙体轻晃。 乔义衷没被系统的提示吵到,反而被隔壁的大动静吵醒了。 走出房间时,周围几个客房的门都已经打开,陆续有人从房间中走出,停留在走廊上。 他们的面色都不算好,但到底还顾忌着身处游戏之中,虽然不情愿,但也配合着系统的提示起床。 “嘶~头痛,这房间是不是有问题?我怎么觉得浑身都是酸疼的。”杨庆伸手揉着脑袋,又觉得后背酸痛不已,握拳捶了捶自己的腰背。 “谁听到刚刚那个机械声音在说些什么?”模糊的睡梦中,乔义衷对那段话的记忆模糊,有些回想不起来。 赵一垚擦了擦自己的眼镜,回答:“那个东西说,要我们找剧情,还有什么过关的方法。” “剧情?过关?这都什么跟什么?”闻言,杨庆皱着眉头一脸茫然。 “你是真不知道?诡夜人尽皆知,即便没有参与过游戏,你也该看过话题榜上的玩家分享吧?” 不知道对方是真傻还是装傻,赵一垚费心思解释:“游戏,总要有关卡和达成通关的条件。” “……然后?我们要找这个条件,然后从这里离开?回到现实继续蹲局子?”虽然还不清楚如何通关,但就目前来看,杨庆觉得游戏里也没什么不好的。 有吃有喝地方大,自由不拘束,起码比回到现实后被判处刑期要好得多。 这话一出,几人都有些沉默,显然,相较于回到现实,他们更偏向于留在这里。 “对了,那小孩呢?”视线扫过一圈,王龙招发现了少一个人。 那个明显和他们不同的年轻人。 “……秦诀不见了。”被提醒着,乔义衷也发现从一开始,他们之中便少了一个。 循着走廊的客房往里看,房间是空的,里面的人,早就不在了。 “这小子不会背着我们偷偷跑了吧!”还指望着靠对方规避风险,杨庆听闻对方不见了踪影,很是着急。 其实相比上两个明显是要判处死刑的罪犯,他的罪行还有回旋的余地。 虽然说是留在游戏里更好,但谁知道游戏的处境会不会比现实更加糟糕呢! “有可能,毕竟,即便对方与乔家有血缘关系,也和乔先生没有丝毫的瓜葛,人家凭什么帮你这个拖累,以及……祸首?”王龙招靠在墙上,煽风点火。 “他不会真跑了吧?他应该有不少道具,早知道,早知道昨天我们就应该索要一些!”最起码,能有所依仗。 这样赤手空拳,真遇到了什么,岂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越是心想,杨庆就越是焦躁。 “客人,早餐已经备好,请随我来吧!”正在几人因为秦诀的失踪而各怀心思之时,走廊尽头突然出现男仆的身影。 第295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69) “我们中少了一个人,是否可以稍等……”出于对昨晚用餐时模糊的记忆,王龙招觉得古堡准备的饭菜或许存在问题。 就连昨晚,如何跟随仆人来客房,如何睡下的,他都有些记不起来。 明明昨晚时,他一遍又一遍的在内心重复自己一定要警醒着古堡的一切。 这不正常。 “几位,请随我来。”只是男仆并没有理会王龙招的话,侧身等待几人下楼,行动间有着不容拒绝的意思。 没人乐意尝试拒绝对方所要面临的后果,哪怕,从昨晚到现在,这座透露着诡异气息的古堡,并没有做出任何危害性的行为。 几人相互对视,只得将秦诀的事情暂时抛下,跟随男仆前往昨晚的长桌餐厅。 古堡的地下一层,长满青苔满是泥沼的地下酒窖内,秦诀提着油灯四处探看,寻到了堆积摆放的酒桶后,满是残骸的骨堆。 皮肉已经被时间风化殆尽,只剩下了一滩破败腐朽的骨头。 游戏并不安定,即便风平浪静,那海面下也一定存在着旋涡。 秦诀很清楚诡夜的调性,从‘夫人’那里得到些线索后,他辗转反侧,夜间无法入眠,索性提着灯在古堡里四处探看。 从书房样子的房间内搜索到了一些老旧的书信,查看房间陈设时,无意中摸到了通往酒窖的暗门。 察觉到空气中腐败的味道,循着气味看到了这些尸骸。 根据腐败的程度来看,这些人死去的时间并不一致,最上层的尸骨保存最完整,相较于其他的,死亡时间应该最晚。 从书房中走出后,正巧听到了楼下的争执,循声来到昨晚的餐厅,那长桌上又一次摆满了各种诱人的食物。 只是这次,四人不再莽撞,犹豫着没能立刻开吃,即便那食物的香味引的他们饥饿难耐。 “先别吃,我觉得这些食物不对劲。”拦下杨庆又要胡吃海塞的动作,乔义衷看着满桌的食物,感觉十分怪异。 分明他坐在这里之前,都没有强烈的饥饿感,只是鼻尖嗅到了饭香味,便有些忍不住埋头开吃的冲动。 昨晚上,似乎也是这样。 “这有什么问题,昨天我们不也吃了?”杨庆食欲上头,只觉得饿极了,忍着些理智才没有将乔义衷推开。 朝对面看了看,王赵二人静悄悄,沉默的坐着,没有一点要动筷子的想法。 分明是一早就发现了食物可能存在问题,不提醒也不主动,只等他拿他们两个做实验。 试验? 意识到这些,乔义衷松开了手,不再阻拦。 他们之中,总要有一个人充当小白鼠。 “……那你吃吧。” 没了阻拦,杨庆刚刚那股子不听劝的劲反而小了很多,他顿了下,刚要拿起食物开吃时,耳边闪过刚刚对方的话,又有些犹豫了。 其实几人对于食物的争执并没有任何意义,如果这长桌上的食物同昨晚一般存在问题,根本不会给这些人犹豫的时间和余地。 这些秦诀看的清楚,可惜初入游戏的四人并不知晓。他抬脚要走楼梯转角走下去时,肩膀上搭过来一只手。 转头,穿着墨绿色束腰长裙的夫人,正隔着帽纱对着他。 在餐桌上的几人还对食物存疑之时,重叠的脚步声从楼梯间传来。 四人转头看去,发现昨晚那个夫人又一次出现,不过这次,跟在夫人身侧的不是男仆,而是从晨起便没了踪影的秦诀。 此刻,对方正弯腰垂头,谨慎的扶着夫人的手,一步步走下来。 “他这是……” 注意力从餐桌上转移,杨庆看到这一幕,有些摸不清头脑,下意识的扯了扯乔义衷。 但不光他,身侧的乔义衷,乃至对面的王赵二人都是迷惑的。 紧接着,夫人落座,说出来的话,更加令几人疑惑: “多谢几位贵客,帮我找回了丈夫,古堡内虽然不缺金银,但着实没什么乐趣可言。若觉得留在这里无趣,吃了这顿饭,请几位各自从宝箱中拿一袋珍宝,自行穿越花海,离去便是。” 一侧的拱门打开,两位仆人抬过来一箱又一箱珍宝,盖子打开,内里闪着光的金银珠宝供几人挑选。 【请玩家,在三十分钟之内,决定自己的去留。】 【离开花海后,玩家将被认定为自愿脱离副本。】 系统的声音响起,听在几人心中,像是通关提醒。 还没弄清楚游戏的规则,便被通知着是否选择脱离,几人面面相觑,将刚刚对秦诀的疑惑抛在了脑后。 “怎么回事,这就,放我们离开了?”出去了,不就代表着,回到现实吗? “所以,这饭,我们还能吃吗?”杨庆看着眼前的食物,依旧纠结。 座椅被拉开的声响不大,突然站起来的王龙招,瞬间引起了对面二人的注意。 “你要干什么?” “这些财宝,果真任由我们挑选?”王龙招走到并排放置的宝箱面前,手指挑起一串珍珠项链,对着光线仔细端详一二,确认是真珍珠。 “自然,客人们尽管挑选便是。”端坐在主位的夫人,轻轻点头。 得了应允,王龙招开始搜罗着珠宝往自己身上套。 虽然他清楚,这里的宝物带不回现实,但在游戏的世界,应该是可以换做货币使用的。 又挑了些金银珠宝,放在随身用的袋子里,王龙招转身走出餐厅,走出古堡。 他身边,赵一垚如法炮制,也挑选了些,跟随他离开。 “哎,等等,你们就这么走了?” 剩下的两个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看着他们二人的动作,莫名生出些争抢的危机感,胡乱从宝箱里抓取了一大捧,追着前人而去。 王龙招一路从古堡中走出,途经花海中的幽径,直至见到来时的树丛,才堪堪停下脚步,回望过去。 “王哥,应该真的没事,再走,就真出去了。”赵一垚往后看了看,见到了视线之内,系统在视觉中给出了出口提醒。 “我总觉得不对劲,这里太安静了,哪怕是出现一些鬼魂,都要比现在来的让人安心。” 看久了这片鲜红的玫瑰花田,王龙招总觉的有些渗人,说不出来的感觉,分明什么都没有,又好像,那花海中,蕴含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能让他产生这种感知的情况,可不常见。 “但我们……回不去了,这里,是我们活着的唯一选择。”他又何尝没有这种感受,只是回到现实他们必死,存在游戏,还有潇洒的可能。 “回去吧?” “回去!”他总觉的游戏有诈,这一路的走来和离去太过顺利,或许陷阱就在尽头等着他们。 晨起时,他有注意到系统的提示,想来,对方所指,便是当下足以迷惑他们的局面。 这一定不是真的通关。 是游戏在试探他们,若是他们真的从这里走了出去,才真的是一脚踩进了死局里。 蒙头追赶前人的乔杨二人,一抬头,又遇上了折返回来的两人。 “不是要出去吗?怎么又回来了?哎!” 杨庆累的满头大汗,喘着气追问,却没能得到答案。 “他们两个本来就没打算出去。”乔义衷倒是看出来了,返回的两人,一开始就没打算脱离游戏,大约是在测试游戏的危险性吧。 或者说,试探那不知是人是鬼的夫人,放人意图的真假。 看两人的样子,像是没什么危险。 但如果真的有危险,他们是否能应对自如或是躲过呢? 乔义衷心中没有底气。 餐桌前,秦诀切下一小块肉排,放在游慕盘中。 “真的要放他们离开?”他看着系统的提示不像作假。 “自然是……真的。” 游戏还没有正式开始,又怎么可能提前结束呢? 这是游戏设置中,唯一一条轻松的通关路径,考量的是玩家的胆色和勇气,可惜,那四人不敢赌。 再来,即便他们出了游戏,所要面临的,也未必比当下的形势好。 他们,一定会回来的。 叉起盘子里的食物送入口中,游慕话锋转折:“不过,与其担心他们,倒不如,想想自己该如何通关,你这个与设定角色出现悖离行为的……佣兵。” “地下酒窖里的那些人,是与我们这批玩家身份相似的人吗?”进入游戏之后,系统便给定了每个玩家一个场景内的身份。 虽然其余四个因为缺乏经验且相互警惕,没能互相透露过系统给定的身份信息,但看着装束,倒也能猜测一二。 酒窖里堆积的尸骸中,从那些还没能腐烂的布料中,他大概能找到与他们这批人身上所穿服装的相似性。 游戏开场时,那个老人的叹息,以及那话中的含义,说明他们这群外乡人,不是来到古堡的第一批。 传闻中奇异的古堡,会吸引来大批的,因为各种欲念而想要达成某些目的的来访者。 因此,几乎可以肯定,那些尸骸,都是外乡人的尸体。 既然存在死亡,游戏自然不是简单的提供一顿饭菜,住宿一晚便放行这么简单。 且到目前为止,系统正式的通关条件还未发布。 秦诀突然想起昨晚来到古堡时,系统所说的话,要他们‘完成游戏主线’。 主线,可以是通关的正确流程,也可以是,主线剧情。 “我们现在只是在过副本的关键剧情?”从边缘性的信息中拼凑出了一个可能,秦诀侧头试图寻求答案。 “你在向副本中负责设置关卡的恶鬼询问通关答案吗?”听着有些离谱,拿着刀叉的手顿了顿,游慕讶异反问,只觉身边人倒是越发大胆了。 伸手挑起游慕面前的黑纱,秦诀贴过去,诡辩道:“哪有……我在向我的爱人寻求帮助,给我些提示?夫人?” 捏起对方的下巴将钻进帽檐内怼在面前的脸推开,游慕哼笑着说:“你想做我的第几任丈夫?前面的,可都死光了。” “没事的,我命硬,不怕这些,我可以陪夫人白头偕老。”秦诀拿叉子取了小块水果,要送到游慕嘴边。 “当日光西斜时,去我的房间,应该有你想知晓的东西。”还是给出了提示,伸手摆弄好面前的纱帐,在折返回来的两人到来前,游慕继续扮演着古堡中玫瑰夫人的角色。 第296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70) “我们要留下来,这里景色很好,又有美酒美食作配,好不快活。”放下手头上的珠宝,二人坐回原来的位置,笃定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我们要……离开……还是,留下来?”犹豫辗转之际,乔杨二人又回到了古堡门口,杨庆一脸愁容,一时间无法下决定。 “你是想回去坐牢?” 乔义衷转头望向开的正艳的花海,脑海中闪过一些碎片的梦境记忆。 虽然记不清了,但昨晚他似乎做了久违的美梦,梦到了那个日夜思念的背影。 他想,或许今晚,他的梦境,能更加清晰。 只因这一点,乔义衷抛下了游戏中的一切可疑迹象,迈开步子决定回去。 “哎……”几人都没能走出去,杨庆自己就更不敢尝试了,本着从众心理,他也跟着三人的选择,再次折返回去。 “几位客人,决定要留下来了吗?”长桌主坐的夫人,慢条斯理的吃完了餐盘中的食物,等待四人坐定之后,拿手绢擦拭了嘴角,询问着。 “是,我要留下来。”选择已经做出,再没有回旋的余地,当下便只能相信自己的选择是唯一正确的。 王龙招与身侧的赵一垚对视一眼,给出了确定的回复。 “对,我们也是。”杨庆抢着开口。 “那么,就请几位,好好享受吧。”这仅有的一丝安宁时刻。 撑着扶手站起身,夫人提起蓬松的裙摆,在佣兵的搀扶下,转身上楼。 做出了选择的几人,紧盯着夫人的动作,直至对方在秦诀的呵护下,身影完全消失在楼梯一角。 “我们选对了,是吧?”松了口气,杨庆转头看向另外三人。 没有糟糕的事情发生,甚至一丝危机的声响和讯号都没有,看样子,刚刚那个离去的选项,确实不能碰。 只是,还不等几人放松着吃上几口早餐,系统的提示音响起,内容陡转之下,令四人头皮发麻。 【恭喜玩家做出选择,顺利走过剧情章节。<玫瑰古堡>副本关卡正式开启,请在场玩家悉知。】 【本次游戏任务提要:活到最后的,才是赢家!请诸位玩家在古堡中安然度过,并从古堡中顺利逃脱。】 【任务奖励悉知:本次任务通关后,玩家可获得跨越游戏副本的特殊能力。】 “什么意思!现在才是开始?那我们刚刚?”刚刚还侥幸自己选对了的杨庆不笑了,原本放松的神经再一次紧绷,猛地踢开座椅站起来,朝着空气大声质问着。 “……我们被骗了。”王龙招靠坐在椅背上,倒是没有杨庆情绪那么激动。 与杨庆的左右摇摆不同,他大概率是要被判死刑的,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要回去,即便当下知道了选择的对错,也只会考虑如何在游戏中活下去。 他猜到了游戏设下陷阱,也尽量的去躲避着,可惜到底是输在了经验不足上。 所以,他之前的感知并没有出错,他们没遇到危险,只是游戏还没有开始。 赵一垚垂头思索,抬眼时镜片闪过弧光:“所以,和我们一起来的秦诀,那小孩,从一开始,便知道这些吧?那女人说她找到了丈夫,指的就是秦诀?” 被提醒着,几人的视线齐齐落在了乔义衷身上。 这样质问的眼神太过尖锐,弄得乔义衷很不自在,他开口反驳:“都看着我看什么,我怎么知道这些?” “是谁一开局就以叔叔自称?你单知道要拉拢人家,却不知说些好话问一问通关经验?乔义衷,你在乔家活了不少年,论装相,在座的各位,谁能比得过你,到了游戏里,是连伪装都做不好了?” 如果对方开局时多与他名义上的好侄儿说几句话,如果没有为了排挤他们,道明了他们的真实身份。 或是在昨晚席间别那么不要脸的推对方出去,或许他们还能从秦诀口中知晓不少有用的东西。 对游戏的未知,揭起了王龙招的几分忧虑,这些忧虑又被量化,全都发泄在了乔义衷身上。 “……还是,你已经从秦诀那里知道了什么,私藏着不愿意抖出来?”说到最后,王龙招已经质疑起了乔义衷这个人。 “我能知道什么?大家是一起过来的,秦诀说什么你们能听不见?”这话着实是冤枉了乔义衷。 他是想拉拢着秦诀为自己挡刀,但说是拉拢,可对方并没有多信任自己的话,诚心帮忙,这些几人也都是看着眼里的。 “回房之后,夜深人静,乔先生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谁又知晓?”赵一垚幽幽反驳,将乔义衷被冤枉的怒火推到了顶峰。 “你!”他拍桌而起,怒瞪着对面的男人。 【玩家们请注意,古堡存在着隐秘的威胁,若想在此安稳生活下去,你们当中,需要有人做出牺牲。】 【请玩家于夕阳落尽之时,贡献出牺牲者,夜晚,玩家们方可安然度过。】 正当几人的争吵越发激烈之时,系统又在火上浇了一壶滚烫的热油。 “牺牲……切!这他妈明摆着是要我们内斗吧?”本来还怒火上头要与赵一垚分说的乔一种瞳仁一震,火气被压下,瞬间领会到了游戏的用意。 他现在算是看清楚了诡夜的厉害。 先是用看似平静的环境,在他们一次次的试探中,降低他们的警惕,而后,再用这些,来离间他们这些本就不团结的人。 一转头,乔义衷看到了三双思绪深沉的眼睛,心中一紧,他坐回椅子上,打断几人越发莫名的注视:“都看着我做什么?你们不会是想……” “别开玩笑了,游戏贯会设陷阱的,说不准,反而是投票者会……”生命受到威胁之下,乔义衷脑子转的很快,倒转情形,危言耸听。 “几位叔叔,怎么还在这里?用餐时间已经过去了,如果不快些准备的话……夜晚,很快就来了。” 明显年轻的音色,打断了乔义衷低沉的话语,和几人各怀鬼胎的思绪。 突然出现在阶梯上的秦诀,再一次将众人的专注重点偏离。 “秦诀,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刚刚你……” “刚刚?我只是大胆尝试了一下通关的捷径,帮助城堡的主人,似乎能给我很多便利。”从台阶上走下来,秦诀停靠在餐桌旁。 “便利?你的意思是,你找到了通关的方法?”原本因为系统提示而变得萎靡不振的杨庆一听,立刻来了精神,撑起腰板追问。 “杨叔别急,还需要一些线索来佐证,但系统的任务倒是个要紧事,白日里还算平静,到了夜晚,或许会有些……” 他这话顿了顿,没将那后续的猜测道明。视线落在长桌的餐盘上,秦诀侧身,将餐刀拿了起来把玩。 “与其在这里做些无谓的纷争,不如去四处走走,寻找一些……能够防身的东西。我还有些事情要做,夫人那里总要有一个引路人。” 该说的话已经说尽了,老婆交给他的任务达标,秦诀自然没理由在听几个中年男人气呼呼的争辩。 长腿迈开步子,不等其他人出言阻拦,高挑的身影消失在几人的视线内。 “他这话什么意思,晚上不会出现怪物吧?” 杨庆还在猜测夜晚会出现什么,便见王龙招从座位上站起身,拉着姓赵的一起意欲走出餐厅。 “哎,你们干什么?” “四处走走,按照秦诀的提示。” 将餐刀收进袖口,王龙招面不改色,带着赵一垚在其余两人的注视下,走出餐厅。 “王哥,那秦诀真的有通关的方法吗?但我们该怎么……”如果是真的,他们要想办法撬开对方的嘴。 之前看论坛上的说法,大部分副本,通关了才有命活。而且刚刚系统所说的奖励,似乎是有意为他们准备的。 灵魂活在游戏里,自由自在不受法律约束的感觉,确实足够诱人。 “没听他说还没印证吗?他不可能告诉我们的,从一开始,他便没有信任过乔义衷,自然更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来帮我们。在游戏里,我们只能靠自己。” 指纹破损的指腹相互磨搓着,王龙招下意识的想要从耳后摸索香烟,在意识到副本里没有这种东西后,甩了甩手,只得作罢。 “不过他倒是给了我一些提示,想要活过今晚,总要有人牺牲,票选出来的那个人,该是谁?我们应该好好想一想……” 提到这些,他脑海里出现其除了自己以外的几个面孔,包括,身边看似依附着他的赵一垚。 第297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71) “裙子倒是漂亮,只是穿着有些麻烦。” 三楼房间内,游慕坐在床边,看着镜子前,小飞熊费劲的拉扯着他刚脱下的厚重裙摆扇着翅膀来回倒腾。 【谁说不是呢,好看是好看,可这也太重了,做女孩子真辛苦!】天道难得心血来潮,变出个熊体来,结果一头扎进了层层叠叠的裙摆里,上下翻飞了许久才从裙子的布料里找到出口钻出来。 丢开裙子,天道一溜烟窜到游慕身边摊平躺好。 【为什么不把性别设定改一下,每次出场都要穿裙子,好麻烦的,你不累吗?】动了动毛绒短尾巴,天道仰头看向身侧的游慕。 “女装还不错,挺有趣的。”比如,小狗的反应很有意思。 “再者,故事的主角是女性,这点毋庸置疑,我只是扮演她,而非取缔她。” 游慕伸手揉了揉白熊粉嫩的肚皮,又道:“即便是故事,哪怕她只是一个虚构的人物,当她出现的时候,她便是她,而不是任何人。我们,不能从性别上否定一个女性的存在,在任何意义上而言。” 【有点难理解。】动了动翅膀,天道不爱思考的脑袋开始发热。 “那你告诉我,在处理种田世界的傻少爷时,为什么要复制给他一个相似的生存空间,即便他在你眼中,只是一个小世界的数据。” 天道想了想,翻身蹭到游慕身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团好,回道:【因为,在前面的世界里,你教会我要怜悯世人,我只是觉得,他一个好端端的数据,不应该被打碎。】 “对,他是存在的,所以我们不能无视他的存在而肆意妄为。同理,这个故事里的女伯爵,也是存在的,况且,男女之间处事的行为、动机本来就有着明显的差异,许多东西,不是单单转换性向便可以随便套用的。” 捏了捏白熊的耳朵,逗弄着小东西抬起双爪惯性的抱起自己的指尖啃咬,游慕在不经意中,耐心的带对方理解。 【我有些明白了,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一个人不可能完全成为另一个人,不论在哪个层面上来看,要尊重她们,对吗?】 天道抬起头,边玩边思考,用力将这些概念记在心中。 “可以这么理解。” 房间传来叩门声,游慕伸手将天道放在肩膀上,从床位挪到了一侧的座椅上,等待寻找线索的人闯入。 【这么快找来?你给他透题了?】看着熟练推门进来的秦诀,天道发出了疑问。 为了惩治那四个败类,它特意将游戏的难度拉高,给出的信息量减少,连npc都没有,游慕带来的两个小鬼自然也不可能透漏半个字。 只隔了一个晚上,便寻到了boss房门口,不是透题还是什么! 这简直是对它这个游戏开发者的公然挑衅! “……”游慕给白熊顺了顺毛,但笑不语。 事实上,对方昨晚就溜进他房间了。 房间内空无一物,环境也与昨晚来时所见略有不同。 秦诀抬脚走进这个在日光西斜之时显现的房间,橙黄的光从窗子中折射过来,为房间的场景蒙上了一层老旧的滤色。 不等观察内里的陈设,脚下的地毯存在明显的凹凸之感,蹲下身,一招揭起厚重的地毯之时,红光乍现。 地毯下的圆形阵法散着光,一瞬间将秦诀从所处的空间拉到了另一个褪色的时空。 一只沾血的刀从眼前划过,秦诀下意识翻身后退,待稳住身形看清楚后,才意识到这不是在攻击自己,对方,也根本看不到自己。 眼前这个穿着宫装裙的女人,是女伯爵本人,不是扮演对方的阿慕。 女人划破自己的掌心,用刀在脚下的地板上,刻画出一个布满咒语的圆形阵法。 褪色的灰白时空之中,只有那刀尖上的,流淌在阵法上的鲜血红的刺目。 窗外似乎很吵,有马蹄的踩踏声,还有嘈杂的人声和尖叫。 女人还在画着阵法,额角冒汗,神色紧张,仿佛留给她的时间,十分紧迫。 秦诀从窗子往下望去,原本的花海没了,这个时空中的花海,还只是一片光秃秃的土地,隔着一片灌木丛的山脚下,隐约可见的一群浩浩荡荡的铁蹄骑兵,正挥舞着手里的长剑,侵占着这片土地。 收回远眺的视线再转头时,女人已然画好了阵法,同时间,属于这个副本的剧情以文字的方式出现在秦诀的脑海中。 生长于贵族世家的乌尔雅承袭家族爵位,在一众男性中脱颖而出成为了骁勇善战的先锋,曾为国家带来多次胜利。 女伯爵,热爱着自己的国家和民族。 可惜,巫蛊之祸盛行之后,国王命人大肆围剿女巫,拥有巫族血脉并且有些鲜明红发特征的乌尔雅被清算。 在这一难中,她交出了手中的兵权,最终只顶着一个伯爵的空头衔,被驱逐到了边境小镇,永不的再踏入国都。 她以为自己交出了所有,足可以安定下来,与丈夫相互扶持。 只是不料,丈夫携带着自己的大半家产远行之后便杳无音讯,再次相见,对方却带领着一队敌国的铁骑。 为了挽救镇民的性命,女伯爵违背了家族所背负的契约,以双目为引,以灵魂为贡,以身躯为承载体,施展巫术,召唤邪神之力,用阵法内生出的血藤,将这些敌国兵将的身躯尽数镇压在了山坡之上,又复活了那些被杀害的镇民。 吸食了她血液的藤蔓,在土壤中生根发芽,开出了漫山遍野的血色玫瑰。 秦诀站在房间一角,看着女人被玫瑰吸食而变得干枯苍老的皮肤,隐约明白了酒窖里,那些尸体的死因。 只是这还没完,最后一个留在空中的枝条,从花海中,拖出了一个身穿盔甲的男人,硬生生将他从一楼,拖拽着从破口的窗子里拉过来。 ‘乌尔雅,我错了,乌尔雅,我不该骗你,只是现在这种境况是必然的,你的国家已经放弃了这座小镇,连同你,都是被放弃的,你该找你们的国王算账,是他放弃了你,和你的镇民。’ 男人只看了一眼,便垂头求饶着,试图祸水东引。 ‘他们忌惮你的女巫血脉,即便你曾经战功赫赫,最终不也只是顶着一个空头爵位被排挤到了这座边陲小镇吗?’ ‘乌尔雅,我是爱你的,你有这样的能力……和我走吧,回到我的国都,你依然可以是那个风光的女骑士,女伯爵。’ 见女人没有立刻杀死自己,男人以为自己的劝说起了效果,他余光看着那诡异的阵法,和女人身上狰狞的藤蔓,生出了贪婪的念头。 ‘我的丈夫,你从一开始,便和王谋划好了,对吗?他需要安定,而你,需要我的那些家产和这些镇民的性命,作为你夺权的功绩和筹码?’ 女人俯下身,双手捧着男人颤抖的脸庞,满是血痕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悲伤。 原来从一开始,她所效忠的王,与发誓爱她的丈夫,便谋划好了一切。 ‘乌尔雅,我是爱你的,你信我,这些镇民不值得你维护,和我回去吧,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携手,踏平这里,去国都复仇。’ 男人还在争霸一方的美梦,说着甜言蜜语,试图迷惑女人,动用自己的能力,为他所用。 ‘你爱我?’女人侧头问着。 ‘对,我爱……’男人迫不及待的解释,仰头在看到女人被血藤吸食着变得干瘪的皮肤时,露出了畏惧厌恶的神色。 只是没等他表明心计,脖颈被猛地咬断,大量的鲜血涌出,被女人一滴不剩的吞入喉管。 房间内,秦诀甚至能听到对方吞咽血液的急促声响。 有了血液的滋养的补给,女人恢复了美貌,她丢下了男人的尸体,跨出阵法,坐在梳妆台前打理自己的红发。 ‘以往,我总觉得你是累赘,可现在才发现,我所能拥有和依靠的,也只有你。’女人看着自己象征血脉的红发,喃喃自语。 再然后,秦诀所能看到的画面速度加快,从身临其境,变成了一个观影者。 女人需要压制着那些骑兵的石化躯体,以保证山坡下的镇民不会遭受到怪物的袭击。 但长久的维持供血,女人自身也维持不了太久,为保安定,女人放出了古堡存有宝藏的消息,以寻找丈夫为由,吸引来一批又一批贪婪者。 在经过一些测试之后,女人成功留下了口粮,放走了心存善念者。 这样的事情持续了很久,久到镇民们开始恐慌,开始畏惧古堡中吃人的女伯爵,并且试图寻找牧师来驱除邪祟。 只是他们费劲心思将女人铲除之后,才发现,更大的灾祸被引发出来,延迟多年的死亡阴霾,再度降临在镇民的头上。 “找到通关的方法了吗?” 还没从这些闪回的画面中回神,肩膀一沉,秦诀转头,对上一双明眸。 “找到了。”其一,如故事的结尾一般,将女伯爵杀死。其二,便是想办法,解决掉埋葬在花海之下的几千只死灵之躯。 女人死亡情景还印在脑海里,粗重的钢钉那么长,却要生生打进血肉里,光是看着,便是苦痛。 他不敢想象,如果受刑的人是…… “那你要快些,晚了的话,我可能会……吃掉你。”虽然这次的口粮存在着某些偏差,但依照女伯爵的性子,杀死对方,是早晚的事。 只要花海下的石化躯体还在,还需要血藤镇压,女伯爵吸血的举动,便不会停止。 “阿慕,我会解决掉那些尸体的。”即便是假的,即便这一切都只是剧情,他也不想对方,受到那些无端的伤害。 秦诀转身抱过去,心有余悸,光是设想,便觉得那些疼痛像是落在了他自己身上。 “那就,提前谢谢了,我亲爱的…丈夫。” 游慕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轻巧的语调和动作,犹如羽毛拂过,扫去秦诀心中因设想而升起的恐惧。 第298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72) 【请玩家,选出你们中的牺牲者。】 窗外,金光西斜,几个相互分散的人重新集聚在餐厅之中,等待着系统准时的提醒。 王赵二人倒是一副坦然之色,反而是杨庆显得颇为忐忑,朝着赵一垚的方向瞥了一眼。 “我来晚了,抱歉。” 拿着弯刀,秦诀三两步跨下台阶走过去。 在场的几人面色凝重,视线以自身为圆心向四处游移着,在与其他人对视之时,又迅速错开。 谁也不知道对方心中的猜想。 “你去了哪里?”古堡三层他们几乎逛了个遍,也没看到秦诀的身影。 这家伙,一定藏着秘密。 乔义衷只觉对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可惜依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对方很大概率不会说出来。 “好了,既然人到齐了,那么……”赵一垚看了一眼身侧的王龙招,出声提醒着众人快些应对系统的弹窗。 其实对于‘牺牲者’的人选,他们内心都有了些答案。 在他们分开的这段时间内,他与王龙招认真的揣摩过其余三人的可选性。 秦诀自然不用说,对方明显存有后手,以防系统有诈,或是秦诀报复,他们不能先将秦诀推出去。 再说乔义衷和杨庆,两人暂时结盟,杨庆对乔义衷还是极为信任的。 就双方的身份而言,如果他们选择乔,那么对方不论是推出他或是王龙招,他们都有可能面临两票对三票的风险。 最好的办法,就是说服乔义衷,舍弃杨庆这个脑子不灵光的后腿,用对方探路。 还有一点,按照他们几个的罪行来论的话,杨庆顶多是个从犯,蹲个十几年的牢,便还有出狱的可能。 对方也是犹豫不决,还抱着从游戏里出去的幻想。 这怎么行呢?一同进来的恶人,总不能少一个不是? 赵一垚推了推镜片,视线与乔义衷交汇了一瞬,三人私下里的谈判在脑海中闪过。 “开始吧,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不知从什么地方搜罗出来的香烟,王龙招引燃猛吸了一口,被烟气熏得发黄的手指摸了摸身侧的座椅扶手,余光看向身边人面部僵硬的笑了笑,催促着。 【最后提醒,请玩家选出,今晚的牺牲者。】 倒计时的最后十五秒,系统再次做出提醒。 乔义衷左右看了看,视线掠过身侧的杨庆,越过赵一垚,最终落在王龙招身上。 对方抽着烟,看不出情绪的对视过去。 而杨庆,则是目光复杂且忐忑的垂下头,餐桌下的手心握拳,心跳砰砰作响。 既然不约而同的开口: “牺牲者,杨庆。” 暗流涌动之后,在赵一垚胜券在握说出杨庆名字的那一瞬间,另外三人却异口同声的给出了截然不同的回答:“我选择的牺牲者是,赵一垚!” 喘息声在餐厅内格外清晰,得知了确切的结果,杨庆猛地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赌对了,没有落入陷阱。 只是他心知,躲过了这次,还有下次。 猛地听到自己的名字,赵一垚先是一愣,而后浑身一震,猛地往后倒去,与身侧的王龙招拉开距离。 椅子腿撕扯着脚下的地毯往后摔去,连带着赵一垚重重的跌坐在地。 他听到自己夹杂着怒意和颤抖的质问声:“王……王哥,你为什么……” 和王龙招认识了十几年,从一开始的合作关系,转到经历过生死的兄弟,他们两人合作发财,他对王龙招的信任从没有降下过。 哪怕是被警察抓捕,哪怕死到临头,他都没有想过背叛兄弟。 但,他反而是那个被背刺的。 “小赵,哥知道咱们被抓的事情,怨不得你,但……这里是游戏,是会死人的,哥不想死,而你,是个拖累。” 王龙招翘起二郎腿,没看赵一垚,惯性的吸烟吐气,没什么情绪的说着。 “……只是这样?” 他以为,是自己为了获得减刑,向警方提供对方未被翻出罪行的事情,被对方发现了,惹来了怨怼。又或者,是因为哪一次的行动没有留心,引来了警方的搜查,致使二人被抓获,引得对方记恨。 原来,只是因为,不想他活着。 “只是这样。” 系统还没有反应,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赵一垚从地上爬起,猛地往门口的方向逃去。 “……我不要死,我要活着,我要活着!” 突然翻起的动作令其他三人原本稳定的情绪陡然慌乱,眼看着作为牺牲者的赵一垚要逃,乔义衷猛地大喊:“拦住他!” 系统并未有明确的指示,但他们已经选定了牺牲者,当下再反悔已是不能。 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作为牺牲者的赵一垚跑了。 如果和系统的条件存在偏差,那他们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一条人命? 王龙招反应更快,蹬掉椅子,以极快的速度冲过去将意欲逃跑的赵一垚摁倒在地。 紧接着,乔义衷和杨庆也都为了自己的命,上前用力压制着对方。 “放开我!放开!” 挣扎撕扯中,不知谁摸到了一把餐刀,在几双手的推搡之下,那刀刃准确无误的插入了赵一垚的心脏。 剧烈的挣扎渐渐减弱,等几人用力压制,喘着气察觉到手下的反抗力道几近于无时,在杨庆颤抖的声音中,他们缓缓清醒。 “血……血流了一地,他……死了……” 与其他几人不同,杨庆虽然贪财,却从未亲手杀过人,当下,他看着满手粘腻的血迹,重重瘫坐在地。 【牺牲者已出现,场上剩余玩家,可免受亡灵的侵害。】 乔义衷看着地上洇湿的鲜血,听着机械音的播报,只觉得极为讽刺。 在他们争执之时,这个名为系统的东西,冷眼旁观,激化着他们的矛盾。 当他们为了那些未知的威胁,合力将赵一垚杀死之时,这东西又假惺惺的冒出来给予一些象征性的馈赠。 偏偏,在听到系统给予的答复时,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松了一口气,安了心。认为赵一垚的命,还算物尽其用。 血色的藤条自墙缝钻出,无视了瘫坐在尸体旁边的三人,奋力吸食着赵一垚的血液。 这一幕十分诡异,那个不断涨大的藤条似乎有生命。 此刻三人也明白了系统所说的危险为何意。听着那宛如喝水般吞咽的声音,他们就这般平静的看着,心中甚至在庆幸着刚刚的反应灵敏,没能让赵一垚跑了。 “果真有趣,你看,只是随便给他们一些反馈,他们便觉得,牺牲一条人命,是值得的。” 虽然,死的那个,也不怎么值得活下去就是了。 身侧的座椅上突然浮现了游慕的身形,原本要起身离去的秦诀动作顿了顿,重新坐回去,侧身捏了捏对方的手。 这出戏秦诀看着极为不适,一个正常人,在看到这些杀戮画面时,都会有些生理性的反胃。 一开始他以为这些人会将他投出去,毕竟他明显区别于四人,并且与他们并非一个战线,他已经做好了笑看他们因自己完好无损而震惊的表情。 可事实上,他们这些心思深沉的人,所能做出的举动,远比预料中的更加糟糕。 “分明从一开始,我根本没有给他们任何实质性的威胁和压迫,仅仅是一些毫无依据的猜想和系统的一些引导,便足以让他们自相残杀。” “人啊,总是会因为猜忌,将被迫害的妄想,变为现实。” 坐在餐桌前,游慕打了个响指,仆人装扮的宋氏兄妹出现在神情恍惚的三人面前,做出提醒。 “客人,客房已经整理完毕,随我们回房吧。” 二人提灯引路,将三个神色僵硬的人带回客房。 餐厅内,吃饱喝足的血藤收拢了枝条,沿着来时的方向缩回去。 地上,赵一垚的尸体还躺着。 游慕起身,踱步来到尸体旁边蹲下,指尖微动,将赵一垚的灵魂收拢完整。 被拉入游戏的玩家,基本上都是灵魂状态,但因为要参与游戏,因而,系统会给每个玩家套一层类似于肉体的皮层。 这层皮被捅破之后,若没有道具的修复,受损的灵魂,便会沦为系统的养料,或者,被加工为为系统服务的底层员工。 大约,和花海下的那些墓碑一个作用。 赵一垚死的太过窝囊,游慕决定再给对方一次机会。 “你死于同伴的杀戮,被迫的牺牲者,拥有一次复仇的机会,去吧。” 挥了挥手,将赵一垚的灵魂送去几人的梦境中,游慕站起身拍了拍手,期待几人接下来的境况。 “要去他们的梦境中看看嘛?” 转身,游慕兴致勃勃的向身后的秦诀发起邀请。 “还可以这样?”神奇的方式,不过,听起来很有趣。 “当然。”拉起秦诀,游慕带着对方随赵一垚的灵魂一同钻入花海为三人编织的梦境中…… 第299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73) 昏暗的房间内,头顶的三颗圆形灯过分明亮的晃着眼睛。 乔义衷视线模糊了一阵,勉强在眩光中聚焦。恍惚中身前有什么人背对着他做着什么。 蓝帽白衣口罩,仿佛是,医生? 陌生的场景,他刚想起身查看,便觉周身的皮肉一勒,低头看去,整个人被束缚在手术台上。 透过一侧金属仪器的反光,他看到自己脸上被蓝色记号笔标注的满是虚线,连脖颈上,都是一圈一圈标注好的线条。 心中一惊,在转头看去,那医生还在叮叮当当的准备着手术器具,一闪而过的手术刀晃到了乔义衷的眼。 也让他看清了,医生面目扭曲的脸。 一瞬间,乔义衷毛骨耸立,他挣扎着要从床上翻身下来,却被带子绑缚的越来越紧。 而在他挣扎之时,身侧的医生已经拿着装有不明药物的针管,缓缓转了身。 “哐当!” 双腿蓄力一击,乔义衷费力的将医生踹翻在地,勉强挣脱束缚,从床上下来,积蓄着一股力气,奋力朝着房间外冲去。 刚下床,他视线猛地一黑,看不清道路之际与什么东西撞在一起,相继倒在冰冷的走廊之上。 “乔义衷……你也?” 王龙招撑起掌心从地上爬起,指腹扯了扯被撞伤的嘴角,啐了一口沾血的唾沫。 “这是哪里,我们不是……”不是什么来着?他怎么……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很奇怪对吧,我也想不起来了,但这里,一定不是什么好地方。”单看还蹲坐在地的男人,王龙招便知道对方也和自己一样,记忆产生了错乱。 他们记不清如何来到这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出去,只是下意识的觉得,会有危险的事情发生。 “救命!救命!”突如其来的呼喊穿透楼板传了过来。 杨庆边跑边躲,在看到走廊尽头的两人之后,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并加速朝着两人这里奔过来。 对于这种眼神,王龙招自然不陌生,他心道不好,后退着要避开,却已经来不及。 前方的人闪身向一侧,将一直追逐着他的那个缝合怪物的样子,暴露在二人面前。 这个怪物,脸上带着缝补的痕迹和线头,隆起的增生皮肉上,还带着针孔和从空洞中流出来的脓液。 它拿着手术刀,一瘸一拐的走过去,双腿明显存在差异,一粗一细。细看过去,竟是由一男一女的腿组成的。 就连那手臂,也都是拼拼凑凑堆积而成,拿着手术刀的手并不灵活,甚至可以说是笨重,随着跑来的动作,一下一下的挥舞着。 走近些时,从那仅有的一角面皮,王龙招勉强看出了这个缝合的怪物,是赵一垚。 对上那充血变形的眼球,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慌感席卷全身。 真遇到畸形怪状的可怖事物之后,自诩不怕天地鬼怪的王龙招,也开始慌乱。 他拔腿就要朝着另一个方向奔跑,却被身后的乔义衷猛的往前推了一下,直直撞上冲击过来的缝合怪物。 手术刀一招捅进心脏,刺痛之余,眼前白光一闪而过。 再清醒时,王龙招从泥泞的地面上爬起来,环顾着四周破败的环境,有些茫然。 “嘻嘻,嘻嘻。” 突然有人从身后掠过,仿佛是一阵清风,来的快去的也快,期间还夹杂着儿童的欢笑。 呼吸陡然一滞,被塑料袋遮掩口鼻勒到窒息的感觉一瞬间袭来。 脖颈后仰,上半身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往后折去,他下意识的伸手想将堵塞在面前的东西扯下来,解救自己被压迫的情况,却什么都摸不到。 甚至,双手在不受控制的掐紧自己的脖颈。 阵阵眩晕感袭来,一片黑暗与嘈杂之中,视线内突然出现了一个又一个头戴麻袋蹲在脑袋边的小孩。 他们嘻嘻哈哈的笑声大到震耳欲聋,险些将王龙招震晕过去。 在濒临死亡之际,被遮蔽记忆的大脑突然闪过一些碎片化的回忆,他也,总算记起了一些远久的,早已被他遗忘的记忆。 ‘最近接了个稀奇的活,自家人还要暗害,这些有钱人,倒是真会玩!’ 男人感叹着,摇下车窗看着公园中三三两两的行人,抖了抖手上的烟蒂。 ‘看到了,在那里,我们过去。’ ‘救命,有人抢孩子,帮帮我们!帮忙报警!’女人惊恐的呼叫瞬间压过了公园的音乐,引起了零碎的注意。 但歹徒掏出了锋利的匕首,一刀刺进了女人的腹部。鲜血的刺激,迫使在场试图帮忙的,原本就不多的行人退缩了。 孩子被撕扯着胳膊,疼痛难忍之余一阵阵的啼哭着,女人不忍心孩子手臂被折断,手上力道一松,孩子便被当面掳走。 套牌车辆迅速驶离,视线的最后一幕,是从后视镜上,看着女人满身鲜血,不甘心的倒下。 警笛声姗姗来迟,却又逐渐拉远…… ‘王哥,最近的行情不景气,那些人查的严,就快查到这里了,这批孩子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卖不出去,便是赔钱货,剁了喂狗就是!’ ‘可,他们到底还是……’ ‘啪!’巴掌声清晰可见,男人冷漠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没有可是,不想干,滚蛋!只是你那家人……’ ‘……是。’ 一群被套了头的孩子瑟缩着,被用刀抵在脖颈,一个个脖颈套上粗糙的绳结,也不敢啼哭尖叫。 他们被威胁着排成串走进丛林里…… 而后,惨叫和狗吠声响彻整片林子,惊得鸟雀离巢…… “嗷!嗷!” 狼狗的低吼和咆哮掺杂着小孩的啼哭环绕在头顶,王龙招猛然睁开眼,看到围在他头顶的一群孩子,伸手扯下头顶的麻袋,露出了狰狞的狼犬头颅。 狼狗从孩童的衣物中一跃而出,齐齐朝着地上的王龙招撕咬过去。 瞳孔中映出的最后画面,是那尖锐的獠牙刺向眼球,而后,便是无穷无尽的血液…… “别看了。” 伸手捂住秦诀的双目,游慕拉着对方从王龙招的梦境中脱离。 当发现可以搜魂检索到对方曾经的记忆时,秦诀执意寻找到了当年影像,看到了自己被当街强抢,生母反抗反被凶杀的画面。 还没从那鲜血淋漓的场景中抽离,又用对方的眼睛,体会到了恶狗撕咬分食的痛苦。 担心秦诀受不住,游慕伸手打断,将他的意识拉了回来。 “我想……杀了他。”身体不受控制的轻颤,共情那些受害者情绪的体感还强烈的冲击着大脑和感官。 脑海中有一个强烈的意识在叫嚣着,杀了他,杀了他! 以一个加害者的角度,他更能体会到那些在王龙招手下死去生命的恐惧和无助。 还有,那个倒在血泊中的……母亲。 “他会死的,但总要物尽其用,不是吗?”伸手抚去秦诀蹙起的眉头,游慕转头透过看去,花海的一角,一处微弱的光源宛如萤火虫般忽明忽暗。 今夜无月,古堡外阴风阵阵,催动山坡上的玫瑰相互瑟缩着,发出颤颤的响动。 被藤条卷积包裹的三人,还挣扎在梦境里,他们身上的生人气息,正丝丝缕缕的从藤茧中析出,相互卷积在一起,如溪流一般,在空气中盘旋着,汇入一处正拢着花苞的花枝上。 “时间太久,她的灵魂十分破碎,留存于世的,仅仅只有一丝执着寻你的残念,我的鬼气对她来说太过强劲,只能以生人气息不断温养着。” 顺着游慕的话,视线越过花丛,秦诀看到了那含着微弱光亮的花苞。 此刻,他弄懂了之前系统所说的事情,对方给他的图标指示,便是这里。 “小天之前应该给过你提示了,去吧。” 后背被推了一把,秦诀迈开腿,穿过一众开着正旺的玫瑰,走近那株含苞待放的。 天边乌云散开,一束银白的月华洒下,正笼罩在花苞之上。 一缕轻烟魂魄从寄宿的花瓣中溢出,在月光下,逐渐组合成人型。 她穿着白色的衣裙,长卷发温婉又明媚,是秦诀在王龙招记忆中看到的样子。 魂魄微动,若有所感的缓缓转身,她茫然的视线对上了秦诀晃动的瞳仁,身形微颤。 “……阿宸?是你吗?”记忆不甚完整,但苏锦姒觉得自己似乎很久没有出声说过话了,哪怕是灵魂,再次张口时,都生疏的尝试了几次发声,才总算开了口。 “……是我。”这次,秦诀没有否认这个名字,他点头应下,在月光下仔细端详着眼前的人,他的母亲。 魂体微微抖动,下一秒,苏锦姒猛然靠近了心心念念的儿子。 她只记得,自己死了很久,游荡在人间四处寻找,久到,她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要去哪里,只揣着要找儿子的执念,迟迟不肯消散。 再到后来,意识迷离,魂体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飘忽破碎,连一阵微风,都能带着她飘飞好远。 “你长大了,个头也高很多,真好……”纵使内心有千言万语,有道不尽的喜乐悲欢,可最终,却都化作了一句‘真好’。 她伸手轻抚秦诀的侧脸,认真的看着,作为一个母亲,轻易从孩子的相貌上,寻出了对方年幼时的痕迹。 魂体的动作很轻,母子二人距离很近,却又仿佛相隔甚远。 感受着脸颊上小心翼翼的触碰,无端的,秦诀眼角划过清泪。 “母亲……”对不起,这么晚才知道你,这么晚才见到你……对不起,或许那一遭,本不该由你拿命去抵。 这泪水烫到了一个母亲的灵魂,她连忙伸手去捧,去擦拭儿子脸颊的泪,满脸慈爱的哄着,惯性的想像生前那样哄着哭闹的小儿。 “别哭,阿宸是个乖宝宝,是个坚强的小孩,别哭,妈妈在的。” 这泪水将她的记忆带去了多年前被迫分开之时,她的孩子,还是孩童模样,在受到惊吓之时,惊惧过度,抽噎不止。 母亲,最受不得孩子的泪水。 魂魄拥着自己长大的孩子,她轻轻拍着儿子的后背,哄着念着,哼唱起了曾经最熟练的儿歌。 那温柔的声线随风飘远,蕴含着母亲对孩子无条件的爱。 “真好听,哥……爸妈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呀?”古堡正门口的阶下,宋晚雨掌心支着下巴,满脸羡慕的看着远处母子相见的画面。 她也好想,见到爸爸妈妈呀…… 攥着荷包袋的手逐渐收紧,宋晚雨吸了吸越发泛酸的鼻尖。 头顶抚上一只温热的手掌,用力在她打理好的空气刘海上揉了揉。头顶,是她哥的回答: “会见到的,我们一家,总会有团聚的那一日。” 目光落在妹妹怀中小心抱着的东西上,宋晨风肯定的回答。 【真好。】不论是怀念亡妻的乔仁承,还是等待着父母灵魂修补完全的宋家兄妹,他们的所求,终将如愿。 天道趴在游慕的肩头,从高高的古堡顶端看着下方的一切,满意的拍了拍爪子。 “这些,不都是你的功劳吗?” 伸手揉了揉熊耳朵,毛绒状态下的天道手感极佳,使得游慕总控制不住揉捻的动作。 【是喔!我可真棒!】这么一想,天道瞬间信心倍增,美滋滋的自夸起来。 “是哦,很棒的,再接再厉?” 【嗯!再接再厉!】 第300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74) 王龙招几人在进入游戏之初,便没有打算过要回到现实。 事实也正应了他们一开始所愿,只是活在游戏里,或许并不那么美好。 这期间,他们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向秦诀寻求帮助,只是偌大的古堡内,再也没能看到那年轻人的踪迹,反倒是,一男一女两个仆从时刻约束着他们的动向。 这使得几人虽然生活在古堡中,看似自由无忧,却处处受到限制。 当他们终于忍不住要冲出古堡如曾经的赵一垚一般试图逃离这里时,却发现花海内满是密密麻麻站立着的亡灵与枯骨。 恐惧和畏缩逼退了他们,甚至没有尝试过冲出去的行为,便瑟缩的回到了古堡之内,屈从于系统的安排,继续着相互的厮杀与消磨。 在赵一垚被杀死之后的第二日,三人贡献出了杨庆,而后,便是乔义衷和王龙招相互厮杀,最后双双死亡。 但死亡并不是终结,他们的灵魂,已然被花海控制,不断沉溺在梦境的轮转与相互吞噬之中。 游戏还在继续,他们之间的游戏,不会停歇。 游慕见秦诀从地下室搜罗出了铁铲,还以为对方要用铲子将那一个个硬化的墓碑挖出再敲碎。 没想到小狗比他预想的要聪明很多,只是将紧邻着墓碑的花枝根系挪开了些,以防根茎被损伤到。 又用古堡的金银和手头的弯刀,逼迫接了镇民悬赏的npc牧师拿工具钢锥超度一个个石化墓碑,用卡牌落下了一场黑雨,控制着花海内亡灵的行动,拉着牧师整整忙活了一天一夜。 虽然进度慢了些,但这确实不失为一个省力的办法。 当然,累到虚脱的牧师除外。 毫无意外的,这个副本,秦诀也是顺利度过了。 当然,除了乐呵呵拉着哥哥挥手同二人告别的宋晚雨,秦诀这个当事人,似乎并不想就这么从副本里出去。 “就这么,走了?”视线落在游慕换回来的正常装束上,秦诀眸中闪过可惜。 ……那些漂亮的裙子,他还没有认真看过。 “不然呢?这里可没有dlc给你玩!快走吧,马上要关闭了!我和哥哥还要照顾苏阿姨呢!” 宋晚雨抱着一株盆栽的玫瑰,扬手就要和秦诀说再见。 “阿宸,我在这里很好,你还要上学的,快和大人回去吧。”玫瑰花蕊闪过亮光,苏锦姒从中钻出,撑着形体送儿子离开副本。 她毕竟是残魂,需要用心温养着,上次同秦诀见面消耗的能量太大,休眠了几日才重新积蓄起一些力量。 “好,我会和阿慕常来看您的,等您魂魄稳定了,就能同父亲见面了。”当着亲妈的面,秦诀不好在表露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当即点头应下,晃了晃同游慕一直交叠的手。 “你们好好的,我就安心了。” 苏锦姒庆幸儿子自小被迫离开亲人,虽然过的艰难,但到底长大成人,虽然被坑害着拉进了游戏里,却遇上了喜欢的人。 祸与福总是相伴相依的,或许是上苍,不忍阿宸的命途坎坷,为他送来了一个又一个贵人。 可惜,那些曾经帮助过阿宸的人,她却无法亲自道谢了。 苏锦姒暗中叹息,想到这些,她抬头望向与儿子站在一起的游慕。 “大人,谢谢您不嫌弃阿宸,虽然我没看着他成长,但当母亲的,最清楚自己孩子的脾性。他有时候,或许会执拗了些,又或许,行为出格了些,但,他真的很喜欢您。” “两个人生活中免不了磕磕绊绊,就连我和他父亲,刚结婚那段日子,也少不了争吵……请您,在生阿宸气之时,念着他这份欢喜,多给他一次机会。” 提到结婚,回想起与丈夫那段难得温馨又带着些争吵的时光,苏锦姒满眼眷恋。 只是,记忆还在,人却是阴阳两隔…… 她不知道自己的灵魂会留存到什么时候,但她想尽可能的,在自己还存在的时候,为孩子的未来,多做些打算。 “我记下了,苏姨。”游慕颔首应下,理解一个母亲的忧思。 秦诀能有这样一个母亲,是他的幸事。 “母亲,我不会惹阿慕生气的。”感情被父母认可,对秦诀来说是极大的乐事。更何况,他的母亲,在撮合他和他老婆,并且前瞻性的提前调解上了他们之后的婚姻生活。 心里宛如烟花炸开,不过他面上还是矜持的,压着笑意,摩挲着交叠相贴的指腹,表明自己的立场。 “对了,阿宸,如果有时间,记得去为你养父母立上两尊长生牌位,生恩养恩皆是恩情,这些,我们不能忘。” 想到那对为了儿子牺牲在地震中的夫妻,苏锦姒颇有共鸣,提醒儿子不忘那几年的养育之恩。 “还有,那两位帮过你的好心人,若有空,便为他们去寺庙求一求来世福运吧。” 已死之人,若非是他们这类执念太深不肯散去的,大约,早已步入了轮回。 不知姓名,没有物品,就是连衣冠冢都难以立起,那就,只能盼着这些好心人,来世之福可保百年顺遂。 以前苏锦姒是不信这些的,自小接受科教观念,她根本没有前世今生的概念,但当下,她自己就是个例子,也更加相信福报一说。 “我知道,母亲放心。” “那就好,去吧。”在短时间内,苏锦姒将自己能想到的,都交代了一通。不再占用时间,加之身体越发透明,她应下后,重新缩回了花苞之中再度陷入休眠状态。 “晚雨,这里就交给你了,短期内,这个副本不会再开放,校园副本有你哥哥把控,可能存在出现不及时的情况,有什么事,直接呼叫系统。” 临走时,游慕叮嘱着准备接管副本的小姑娘。 “大人放心,我会管理好这里的,那几个人,统统交给我就好!”宋晚雨摸了摸腰间的荷包,用力点头应下,拍着胸脯保证。 “下次见。” 被对方信誓旦旦的表情逗笑,游慕点了点头,信了对方的决心,同她身侧的宋晨风点头示意后,带着秦诀走向传送门。 “大人慢走。” “大人记得常回来哦!” 二人携手从白光门洞穿过,光线瞬间充斥在视线之内,等游慕在缓过来之后,看着周围蔓延着水汽和露珠的瓷片,以及填满蒸汽的房间,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有些不妙。 他本来,是想捉弄一下秦诀,才特意卡着时间拉对方进入副本的。 但,在副本里角色扮演玩的不亦乐乎,似乎,貌似……忘记了让天道设置一下出去的场所。 以至于,一出副本,还是一副不可收拾的情况。 还有,对方那明显还情绪上头的……状态。 后背靠在微凉的瓷砖上,身前是一团炽热,小腿被拉动,一时有些站不住脚,游慕向前挪了几分。 搭在对方肩头的手腕被拉起,倒扣在墙面,耳边呼来热气,是小狗带着些欣喜雀跃的低喃: “刚好,时间还很充足,我们……继续……” 第301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75) 夏初,校内组织了一次舞台剧表演,秦诀所在专业的社团成员邀请班上的学生一起去观看,其实说白了,就是当观众对个人头充数。 本来秦诀是不想去的,他搬出了学校宿舍,一般情况下,要么守着老婆上课,要么跟老婆一起回家。 但徐晃最近在追社团的一个学姐,据说长得很漂亮,上过几次表白墙。 听到这个舞台剧对方演女主角,他瞬间来了兴趣,说什么都要去看上两眼,心里计划好了要提前买束简约不出错的鲜花,等对方下台的时候送过去。 被拉着看社团照片的时候,徐晃一个劲的指着那女孩给秦诀看长相,但秦诀的关注点却落在了对方排练时穿的长裙上。 “她们的裙子在哪儿卖的?”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款式,和之前副本上他老婆穿的差不多。 “啊?我哪知道……你问这个干吗?”徐晃一时跟不上好友的思维。 “走吧,去看话剧。” 就这样,为了一条裙子,秦诀决定跟随好友去看时长两个多小时的舞台剧。 红丝绒的幕布落下之时,台上演员弯腰鞠躬后依次下台,徐晃守在出口处,成功在那女孩惊喜的目光中送出了鲜花和奶茶。 秦诀也如愿要到了女生身上裙子的售卖地址和微信号,虽然,店铺订制的裙子需要等上一周。 他算了算日子,拿到裙子的时间,刚好能和预设日期赶上。 “哎,决啊,你现在要改名吗?还有乔家,之前乔越阳……” 中午,从演播厅走出来,迎着骄阳,徐晃兴致昂扬的同秦诀分享自己更近一步的感情进度,而后便询问起了乔家的事。 秦诀是乔家遗失的孩子,这事徐晃从好友口中得知后,还错愕了好一阵。 毕竟在他的印象中,乔越阳那家伙的性子简直可以用可恶来形容。 “不改。乔家现在,只有我父亲,爷爷奶奶,以及,不怎么露面的乔越晴。”家庭之内的纠葛不是一两句话可以概括完全的,秦诀不在这些纷争之内,自然不便多说些什么。 刚说着,手机铃声响起,秦诀接通, 得知了乔奶奶病倒住院的消息。 聊天被打断,秦诀解释了自己这边的情况,同徐晃分开,给还在开会的游慕发了消息,出了校门口,打车先一步去了医院。 还是熟悉的五楼病房,不过这次,躺在床上的,换成了乔老太太。乔仁承坐在床边,正捧着保温杯喂水过去。 “怎么突然晕倒了?”秦诀放下背包走进病房,看着意识朦胧的乔老太太,有些忧心。 老人家年纪高了,最忌讳生病。 这段时间的休养,他父亲康复的很快,顺利出院。反倒是一直身体硬朗的乔家二老,在他父亲出院之后,相继染上了感冒的病症。 前段时间操劳,老人家受不得累,受凉生病倒也正常,医生说注意休养,也就好了。 只是这次,看着倒严重很多。 叹了口气,乔仁承放下保温杯,转头开口:“医生的意思是郁结于心,忧思过重,加上骤然之间情绪受到了重大打击,一时间承受不住,才晕倒的。” “打击?” 见秦诀有意追问,乔仁承眼神示意了一下,二人走出病房。 “对了,爷爷呢?”这时秦诀意识到少了一个人,随口询问。 “去送越晴坐高铁离开了。今天送你奶奶来医院的,是越晴……”靠在医院走廊的窗边,乔仁承看着高楼下的车流,低声叹息。 乔家的事情稍微安定一些的时候,乔奶奶记起了乔越晴之前的反常,如今乔义衷和乔越阳都没了,可能了解那些内情的,只剩下了一个人,乔越晴。 乔奶奶连夜赶去了乔越晴独住的公寓,多番逼问之下,从乔越晴口中得到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故事版本。 其实,即便乔老太太不问,日夜经受内心折磨的乔越晴也承受压力到了极点。 乔越晴的性子同那两父子不算契合,私底下因为亲疏关系没少被乔义衷漠视,又因为懦弱与缺爱,过分恋爱脑,总是被乔越阳训斥。 可即便这样,在偶然得知乔越阳在学校害死同学,而非是对方在爷爷奶奶面前所说的存在过节后,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也还是替对方隐瞒。 因为,父亲自小便同她说,她和越阳与父亲,才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 可她到底是乔奶奶带大的,心底的那一份良善因为这些期满与谎言日夜受到内心谴责。 她其实一直不懂父亲,不懂对方为何总是面上和睦与家人亲厚,又在背地里教唆着越阳要清楚自己人和外人,她不懂只因为她多亲近了奶奶,父亲便不爱她了。 或许是年少时缺少的那一份父爱,养成了乔越晴病态的恋爱脑情绪,每当遇到理想中像父亲形象的男友时,即便对方有很大的缺陷,她也总会因为贪恋那些微末的爱意,刻意放大对方的优点,忘记那些缺点。 被乔奶奶找上门时,乔越晴便知道自己无法在遮掩下去了,她说出了一切,却再也无言面对这些真心待她,待父亲和弟弟的人。 她不知道事情为何会走向这一步,可她却无法再次面对这些亲人的面孔。 确保乔奶奶身体没什么大碍,只需要静养之后,乔越晴通知了伯父和爷爷,交接了医生给的单据,打算离开自小生长的城市。 乔老爷子没说什么阻拦的话,只是沉默半晌之后,开口相送。 “现在这时间,越晴应该已经离开了。”没忍住点了一支烟,乔仁承心中颇为烦躁。 越晴这孩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只是后来,阿宸丢了,妻子没了,他连自己都顾不上,更别说留心越晴了。 也是因为这件事,老爷子和老太太那段时间,同样心力交瘁,忽视了不被父亲喜欢的越晴。 再到后来,就学寄宿,他们和越晴的关系越来越远,连坐下来好好聊天的机会,都少之又少。 是他们的疏忽,才造就了越晴这样的性子。 揉了揉眉心,乔仁承觉得有些累,这些事情压迫着他的神经,即便他努力压制,撑起一家之主的担子,也还是觉得身心疲惫。 “阿诀,乔家的产业,属于你去世方爷爷的那一部分股份,以及这些年来的增值,之前已经划分好了归属,但现在,都留给越晴吧。后续股份划分,我会委托律师找她。剩下的,我会交给你。公司的事情,我想你早些接触、历练。” 早一些接触,他也能知晓,阿宸是否有管理公司的能力。 之前义衷……总明里暗里的想将越阳塞进公司,作为继承人来培养。 也不是没有试过,可越阳的能力确实撑不起偌大的公司,他才迟迟不愿意松口。或许连这些理智客观的评判,在对方眼中,也是他想要独占公司,吞没方伯伯留下资产的恶行。 是乔家想要独占曾经两家合作的成果,想要抹除他生父为公司做出的贡献。 过往暂且不论,如今他还算有精力,还能撑着乔家的兴旺,只是等他老了,乔家、公司,总要落在下一代的手中。 “我知道了。”秦诀应下,对对方的安排没什么意见。 视线随着脚步声转动,他在走廊另一头看到提着盒饭与乔老爷子聊着天,同行而来的游慕。 心下一喜,秦诀抬脚要靠过去,鼻尖嗅到呛人的烟味,他稍加思索出言提醒: “父亲,母亲不喜欢烟味的,如果你还想见她,最好还是戒一戒烟。” 言罢,他抬脚大步朝着对面阳光过分明媚的一侧走去。 “你说……什么?” 乔仁承听到这话,夹着香烟的手一抖,他本想伤怀,却陡然意识到,儿子那时还小,根本不可能清楚锦姒的喜好,老爷子和老太太最近都在家中,即便是同他说起家中琐事,也很难事无巨细的说到着些上。 听这话的语义,倒像是……倒像是这孩子刚见过锦姒似的…… 见她?还能见吗? 已逝之人,如何得见? ……诡夜……游戏! “阿诀,你把话说清楚!”男人捻灭烟头,将烟蒂丢进垃圾桶,少了从容与稳重,大步追问过去。 第302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76) 休养一段时间之后,乔老太太康复出院。只是身体的状态总不像之前那般硬朗,开始畏寒畏暑。 用老人家的话说是,‘人老了,哪有不经受病痛的,慢慢养着也就是了。纵使健康,也没多少日子可过了。’ 虽是自嘲着宽慰家人的话,但大家都知道,终究是乔义衷的事情使得乔老太太有了心结,忍不住将这些过错落在自己头上,才会这般连带着影响身体康健。 但心结这种事情,又岂是轻而易举可以消解的,任旁人再怎么劝慰,都无济于事,也只能由着老太太自己慢慢想通了。 “好了,不提这些了,今天是小诀的生日,相认后的头一次,一家子聚在一起,不要说那些不相干的。” 餐桌上,谈话间又提起了这些事,老太太眨了眨眼,摆着手打断儿子的劝说,不愿在这种场合下提那些败兴的话。 这天是秦诀生日,成年后第一次在乔家过的生日,乔家人很重视。 两位老人从上午便张罗着要准备晚饭的材料,兴致高昂的同家中保姆一同准备着饭菜。 被乔家认回来之后,秦诀已经在本市商圈的酒会上露过面,但因为公司的一些项目,和秦诀自己的课程冲突,还没有带他去过公司。 赶在秦诀的生日这天,乔仁承将他带去了公司,虽然还没有正式进入公司指派工作,但传达给下面员工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席间,秦诀收了不少礼物,大大小小的盒子堆在乔家宽敞的客厅里,竟然占据了不小的位置。 乔仁承人到中年,却不是古板的父亲,学着网络上热门的话题,将孩子缺失的那几十年中的生日礼物,一次性补齐了过来。 虽然心里明白,有些东西,错过了就再也无法弥补,但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他会尽可能的给予儿子理想中的父爱。 吃着饭,电视上新闻频道播出的相关案件,将乔仁承的思绪带偏。 “是啊,阿承提他做什么,孩子第一次在家过生日宴,别说那些不相干的。”乔老爷子抬手捞起一旁的遥控,将页面从本市的新闻频道更换成了一部轻喜剧,充当着背景音播放。 乔义衷如何,那些非法组织如何,都由警察和法律去定夺,是死是活,都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如今孙儿回来,大儿媳或许还有相见的可能,已经是乔家二老所能料想到的最好的情形了。 “来,小慕,吃个红烧肉,你奶奶亲手做的,我年轻的时候呀,加班到深夜最喜欢的,就是这一口,到现在还念念不忘呢!” 乔老爷子拿起公筷夹了一块满是酱汁的肉到游慕的餐盘里,满是慈祥的看着对方。从大孙子口中,他们多少知道些对方的不同,但这又如何? 只要孙子喜欢,一切都不是问题。 “谢谢爷爷。”游慕的话不多,一般只是静静的吃着,听着桌上两位老者的相互打趣。 “小诀,别光顾着自己吃,给小慕盛碗鸡丝汤。”老太太也在一旁嗔怪着,餐桌有些大,摆放的盘子多,她伸手转了转,将游慕没动过的盘子挪到对方面前。 长相好学历高,工作是兰大教师,又在诡夜里面有些后台,这样的高质青年,离了这个,可再没下一个了。 再看看自家孩子,年纪小,还只是个学生,住着对象的房子,穿着对象买的衣服,被对象车接车送着上下学。 这样的对比,怎么看,她家孩子都是高攀了的。 看了看只顾着低头挑鱼刺的大孙子,乔老太太有些犯愁。这孩子不知道危机,还傻乎乎的吃饭呢,等墙角被人挖在走了,看他去哪儿哭! 还得是他们这些长辈操心! 正忙着挑鱼刺的秦诀无辜抬头,倒也没反驳,将盘子里的鱼肉挑给游慕,又默默起身盛了一碗汤放过去,顺带给其他三人也都盛了一碗。 “奶奶,喝汤。” “哎,快放下,别烫着手。”前一秒还在担心孙子的情感生活,下一秒接过孙子递过来的汤碗。有生之年还能喝到孙子递过来汤,乔老太太心下感触颇多,想起那些年的心酸,眼角又湿润了几分。 “国内没有办法领证,但国外允许的地方倒是不少,你们想去哪里?有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吗?” 喝着汤,乔仁承抬眼看向两个小辈,说到了重点。 提及结婚,秦诀挺开心,只不过这些还要看游慕的意见,他没立刻开口,侧头看向身边人。 汤匙递送到嘴边,桌上四人都看着自己,游慕动作微顿,开口答道:“结婚倒是还没考虑过……” 这话一出,他便明显感觉身侧人无形中的不断摇摆的狗尾巴一僵,并且瞬间耷拉了下去。 “不过……” 话音转折了一下,在秦诀带着期盼的眼神中,游慕转过头,伸手揉了揉狗脑袋。 “如果你想,就等毕业吧。” 刚刚还失落委屈的瞳仁瞬间迸发亮光,狗尾巴摇摆的更欢快,甚至连耳朵都要长出来了。 “毕业了好,结婚是个大事,马虎不得,最好是提前一年筹备呢!”等着游慕答复,为了孙子的婚事大气不敢喘的乔老太太松了口气,笑着连连点头。 秦诀侧头蹭了蹭游慕的手,高兴之余,又觉得两年的时间太长,还想试图争取一下。 “还要等两年……阿慕,大学结婚证是可以加分的。”他蹭着游慕的胳膊惯性的靠过去,双手下意识的摸索着腰肢往下游。 感觉到对方不规矩的动作,游慕没好气的拍开贴过来的脑袋拉开距离。餐桌上,当着乔家人的面,他总不好给对方一个头槌。 “以你的成绩,还缺那一点分数绩点?” 抿唇坐好,接收到警告视线,秦诀老实了:“好吧,那就等毕业。” 两年而已,没事的,他等得起! 饭后,游慕和秦诀留在了乔家过夜。 乔老太太解开了上锁多年的柜子,从中拿出了大儿媳的东西,一件一件的整理着,将曾经的事情,关于秦诀母亲的事,讲给秦诀听。 这些衣服与相片都很干净。每隔一段时间,乔老太太便会打开整理擦拭一番。 其实她明白藏起这些只是自欺欺人,连她自己都免不了在夜深人静之时打开摩挲着这些旧物伤怀。 只是当时的大儿子太过伤神,甚至有了轻生的念头,让她不得不刻意规避着这些,免得对方受到刺激。 好在……现在不用了。 这些锁在柜子里的事物,也该重见天日。 过去发生的,他们无力挽救,但现在,他们有了新的希望...... 从一楼回到三楼的卧室,秦诀捧着手上的相册,隐约从零碎的记忆里,寻找了一两处对应的画面。 房间内,游慕正屈腿坐在床边,指尖勾起礼盒袋子的一角,隔着盒子一侧的透明包装,歪头探看里面的东西。 这是他从一堆礼物之中找到的,本来,拆礼物的事情要交给秦诀来做,他也根本没有在意这些礼物中都有什么。 但很不巧,洗完澡出来,视线随意扫过,看到了一个试图混迹在礼物堆中蒙混过关的衣服袋子。 并且,里面的衣服也很显眼……女装? 第303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77) “阿慕,我回来了。”秦诀推开门,拿着相册兴冲冲的走过来,视线落在床尾的衣服包装袋上,显而易见的心虚在眼底划过。 游慕解开袋子,当着秦诀的面,抖露出里面带着蕾丝和轻纱摆尾的裙子,盯着看了半晌。 在秦诀后背冒汗吞口水的状态下,轻哼了一声,“呵,女装……” 视线从墨绿色的裙子又转到房间床头一早摆放好的,混了白酒的红酒上,“红酒?” “算盘珠子叮当响,我可听清楚了。” 衣服藏在一堆礼物之中,以假乱真鱼目混珠,想要将他灌醉再哄骗他穿裙子? 眼见着心机被戳穿,秦诀闭了闭眼,干脆‘噗通’跪倒在老婆脚边,抱腿央求。 “阿慕,我错了,我不该耍心思瞒你,但我今天生日的,第一次过生日的……好难得的,阿慕疼疼我……”不着痕迹摸了两把老婆笔直的小腿,秦诀扮起了小可怜。 “就,就穿一下,就一下,好嘛?我只看看……”光在脑海里想一想对方穿裙子的装扮,他就压抑不住上扬的嘴角,勉强控制住可怜的表情,秦诀晃着老婆的手腕眼巴巴看着。 弯腰压低身形捏起装乖小狗的下巴,游慕笑问:“想看我穿?” 视线从浴袍敞开的内里往上,对上对方的凝视,秦诀点头应着:“嗯嗯嗯。” “行,你说的,今天是你的生日,满足你。” 笑意更甚,游慕拉起秦诀,将人推坐在了床上。 半晌后,浑身由丝带绑缚着的秦诀被拉着靠坐在床头,满脸不解的看着拍手站在对面的人。 被美色迷惑,被人压着手腕绑了个彻底,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阿慕……”他想拆礼物,但不是自己变成礼物啊。 弯腰低头凑过去,游慕拍了拍傻狗的脸,言笑晏晏的明面上使坏。 “不是想看嘛,等着,我……换给你看。” 当着秦诀的面,游慕解开衣带,拉下浴袍,慢悠悠换上了他定制的束腰宫廷裙。 可惜裙子的后背系带不好打理,游慕负手整理,还有些艰难,抬得手臂酸。 余光察觉到床上人挣扎的举动,游慕随口提醒。 “别动,丝带扯烂了,你的礼物就没了。” 暗中扯袋子的动作一滞,秦诀不动了,但他不甘心被无视。 “阿慕……” 靠坐在床头,眼睁睁看着老婆换衣服,墨绿色的裙子衬的一片后背腻白,偏偏对方的动作还过分缓慢,分明连一个眼神都没看他,却让他热的难耐,这怎么顶得住? 穿好裙子,游慕对的角落的镜子看了看,为了配合女装,指尖拂过发丝,墨发逐渐拉长。 不急不缓的打理好这些,在看床上坐着的人,面上血气翻涌。 有些精神过头了。 “阿慕,可以解开了吗?”见对方看过来,秦诀一刻也不愿挪移开的目光立刻汇聚在对方脸上,央求着。 他真的,忍的有些难受。 “急什么?你准备的酒,不是还没喝吗?” 拖着裙摆走到床头,打开酒瓶,倒了杯红酒拿在手中。游慕喝了一口,被酒水湿润的红唇缓缓靠近秦诀,在对方会意的倾身承接时,换做了冰凉的杯口,渡了过去。 酒液倾斜的角度很大,来不及划入喉管的红酒,顺着唇角淌下,尽数洒在了秦诀的衬衫上,落在了胸膛里。 冷酒划过肌肤,分明该是降温的,却又在燥热的皮肤上带来一次清凉之后瞬间燃烧成更高的热度。 “哎呀,都洒了,可惜。” 不怎么诚心的说着,宽阔的裙摆覆盖在秦诀双腿上,游慕撑着杯子,指尖深入杯中搅动着深红的酒水,垂手下放时,染上红晕的衬衣随着指尖的滑动散开。 “阿慕……我有些……”丝带有些勒,他真的很难受。 “嘘,小声些,可别被听到了,深夜扰民,可不礼貌。” 刚要央求,唇边压过来一只手,不给秦诀一点回旋讨饶的余地。 “忍着,好好看。来,张嘴……” 撩了一把耳边长长的碎发,游慕将裙摆的轻纱兜头罩在狗头上,压着对方继续灌酒。 整瓶红酒在游慕的投喂下,尽数进了狗肚子。 那里面有对方为了灌醉自己蓄意掺的白酒,度数可不低。许是上次的酒会,秦诀练出了酒量,灌下整瓶,竟还没醉的天旋地转,倒是叫游慕有些稀奇。 原本想着,将对方灌醉,便糊弄过去了……灌酒的方式果然不靠谱。 “阿慕,解开吧……我想……我想去卫生间……”秦诀酒意上脸,加上其他的,面色憋得涨红,吞吞吐吐的央求。 视线扫过对方通红的脸,和身前沾染上酒液的凌乱衬衫,以及被他指尖划出来的印子。 难得有些愧疚之心的恶鬼,默了默,收了收自己大起的玩心。 看对方忍得厉害,游慕便侧身挪开,松了口,打算换下勒着腰身的裙子,换上睡衣。 “……行吧,你去……” 只是话还没尽,身侧的床垫猛地塌陷,他便顿觉上了当。 得了赦免的秦诀迫不及待的挣开束缚,反身过去:“阿慕,兵不厌诈……我都配合你玩好久了,现在,该我了吧?” 掌心按在对方光洁的后背上,将那打结的丝带扯下散开。 上次在游戏副本里,他便盯上了这些裙装后背的束腰袋子,交叠的丝带和礼物结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细腻的白,透着骨骼的光滑肌肤……只要扯下丝带一角,便能露出内里漂亮的宝贝。 那时他没能实现的想法,在当下得以付诸行动。低头在其上落下一吻,秦诀迫切的拆解起来。 “我的礼物……” ...... 诡夜经过天道的一番修整之后,迎来了版本更迭,更新了许多内容,开拓了新业务,甚至增设了玩家匿名排行榜。 它还暗箱操作着,模仿着娱乐圈的那套推广策略,在话题榜中增设了不少寻亲模块。 虽然看起来将游戏搞的有些不伦不类,但这番操作下来,确实按照与高层的合约,大大降低了游戏所造成的恐慌度。 并且,游戏拉人的方式,也不再单单局限于名单,方式变的更多,但可搜寻到的难度提高。 系统最开始拉入的玩家基数太大,在第一批玩家被释放之后,陆续放出了不少了却因果的玩家。 有的,则是在秦诀的有意帮助下,顺利度过副本,继续着因果的偿还。 韩易带了一批同事重新进入了游戏,身为玩家的同时,兼任观测者,衡量着游戏的稳定性,并且尽可能的记录还处理玩家身上可能存在的刑事案件。 基于这些行动,他们倒是成功破获了多起疑难案件,甚至几次获得省里下发的勋章。 除了韩易的队伍,其他省份的相关部门也派遣了人员入内。这些人在进入游戏之前,便已经同诡夜签署了合约。诡夜允许他们的介入,但却不会给予他们优待和护持,生死都需要自己确保。 当然,若有仇怨,他们也可以选择由诡夜来接管并了却怨恨。 游戏仍在进行,生活也在继续。 秦诀大四了,两年时间一晃而过,尽管,在秦诀眼中或许还是慢了些。 虽然来路过的辛苦,但在他二十岁这年,人生便像是被一道分水岭隔开。 这之后,他有了爱人,家人,转瞬间身价骤然增长,从那个众人印象中长得帅却生活贫困的孤儿,变为了人人羡慕的乔少爷。 这期间,他在完成课业的同时,接管了家里的公司,事业比同龄人提早步入正轨。 生活仿佛按下了加速键,所做的一切事情,都开始变得顺畅且高效。 有时候,秦诀午夜梦回,还怀疑过当下这些幸事,是他在那个雪夜捡垃圾时太过寒冷所做出的一个冗长而美好的幻梦,又或者,只是一个孤独者在枯燥潦倒的求学生涯,产生的一个过分奢望的遐想。 而后,指尖微动,转头探看,爱人就在身侧。 不安的情绪得到平复,秦诀在抱着游慕时,才得以继续安睡。 他们相拥,度过了许多个温馨的夜。 又是一年盛夏,秦诀的大学生涯终于来到了尾声。论文答辩都是小问题,对他来说,轻松度过。 只不过苦了徐晃,一辩不过,二辩垫底,生生拖到三辩,学校举办毕业典礼的前夕,考核他的那个老教授才捏着眼镜,吹着胡子勉强认可了他的学术成果。 为了答辩这事,徐晃已经连续焦虑了两周,已经毕业的学姐女友日夜煲电话粥安慰才使他精神振奋了些。 通过答辩那日,徐晃拿着自己改了五十多遍的纸质版论文,迎着上午的晨光,激动的给路过的橘猫学长一顿举高高,吓的‘德高望重’的橘猫学长赏了他三道红水印。 徐晃捧着手背上的抓痕委屈的不行,然后才发现自己不小心踩人尾巴了,为了弥补致歉,他当场给大橘学长买了根香肠投喂。 这事被他对象知道之后,嘲笑了他许久。 第304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78) 欢声笑语穿过匆匆岁月,树影斑驳恰似昨日风光。 毕业季,学生们穿着学士服,戴着学士帽,三三两两走在校园中。参与过毕业典礼之后,他们这一届,便是真正结束大学四年的生涯,毕业了。 秦诀一开始以为毕业典礼他老婆会在的,虽然辞了大学讲师的职位,对方也还是兰大的注资方。 他还想着,自己的拨穗礼,要让老婆来做。可惜,但全流程下来,都没有见到对方。 许是还在忙游戏的事情吧。 两年的时间,母亲的魂体越来越稳定。他一向稳重的父亲,人到中年倒是迷恋上了游戏,隔三差五便要进入一次,只为能看母亲一眼,说几句话。 人世间存在秩序,正常情况下已逝者无法长时间停留在世间,但架不住他们家有个外挂一般的存在,逢年过节,在阿慕的庇护下,母亲也能走出游戏一家团聚上一日。 世间不圆满之事太多,如他们这般思念着逝者的家庭也多,每到一个些特殊的时间节点,诡夜内的事情增多,阿慕便也跟着忙碌。 大多时候,他都是一同跟着,帮阿慕一起梳理那些事情,或者记录一下线索,出去之后联系韩易调查。 但这次他临近毕业,答辩之类的事情的,都需要本人到场,没办法与之同行。 手机消息没有得到回复,徐晃忙着去找对象,秦诀顺着人流从大会议室走出来之时,只听到大厅楼下有人在惊呼着什么。 “呀,这是游老师吧?” “好帅好帅,再看还是好帅,还拿着……” 还拿着什么? 声音无意落入耳中,秦诀精准捕捉到了杂音中的对话声。 顺着人流下楼,从楼梯走去大厅,人群的缝隙中看去,才恍然明白,他抬脚,拨开人群跑了出去。 大楼外,正对着大厅门口的位置。透过两栋高楼,阳光正好洒下一片菱形光束,身形高挑的人穿着休闲的服装,屈腿随意靠坐在车前。 掌心撑在车前盖上,单手捧着花束,就那么迎着阳光,等待着。 “阿慕!” 宽大硬质的帽檐在奔跑在中掉落,但秦诀顾不得捡,在场围观的人很多,但他眼中,只看到了那一个。 听到叫声,车头的人抬手在额头遮挡阳光,侧头定睛看了看声源,而后笑着微张双臂,等待着向自己不断奔来的人。 “呀!抱着了抱着了!我大头鱼今天看到cp收官,是我的福气!” “好甜,好甜!我真的要猴叫了!” “好可惜,游老师辞去了授课工作,秦同学了毕业,我上学的动力都没有了,很难想象,日后在表白群捡不到他俩糖的枯燥日子。” “啊!这个拥抱!杀我!” “羡慕二字,我已经说的厌烦疲倦!” 怔愣的还在惊呼,懂事的已经举起了手机记录。 游慕和秦诀的事情,其实是在大三时被校友们发现的。 此前虽然两人经常一起,但因为秦诀的真实身份被透露出来,乔总在出席兰大的活动时,又表现的与游慕十分和睦关系亲近,以至于大多数人都以为游慕同秦诀算是亲属,或者是受乔家所托照顾小辈。 毕竟在校友们看来,给兰大注资并临时起意授课的游老师和乔总是一个级别的存在。 加上游慕的选修课讲课风格随性,内容与思路新颖且观点清醒,吸引了一大批学生的喜欢。 他的课,也一度荣升为学生选课阶段最难抢的课程,连身为男朋友的秦诀都没能抢到,还要与其他人争抢蹭课的位置。 大约是这种印象太过深入人心,同学们虽然时常感叹兰大师生中的颜值双标杆总是相伴而出,也硬生生没有多想过其他可能性。 以至于在后续有人贴出二人在学校花园的路灯下接吻的照片后,热度之大,反应之剧烈,甚至登上了交友平台的热榜。 群里有些小姑娘,还拉出了大二时拍到的二人逛超市的背影图片,梳理出了他们恋爱的时间线。 最后咬着牙得出了游慕是为了秦诀才来大学就职的合理性结论,咬着牙祝福着秦诀好运气。 这事被摆在明面上之后,到底存在些争议,热度压下之后,游慕也顺势辞去了工作,此后除了同秦诀来校园,以及出席一些必要的活动,便很少出现在校友的视野之中。 难得一次露面,还是在毕业这种特殊日子,捧着鲜花等人。 虽然看着周围人心里酸酸,牙根痒痒,但对于这种纯粹的情感,他们很乐于记录并且围观当事人的喜悦。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抱着对方的腰蹭了蹭脑袋,秦诀满脸惊喜,就差把‘我很高兴’四个字贴脸上了。 “恭喜毕业,鲜花,以及礼物。” 稍稍将人推开些,游慕将手上拿着的花束和尾指上的车钥匙递过去,手头拍了拍崭新的车标,笑道:“喜欢吗?送你的,毕业礼物。” “喜欢,很喜欢。”礼物都是次要的,当下的惊喜,眼前的这个人,才是牵动他感官的存在。 抱着花束,揣着钥匙,秦诀直勾勾盯着游慕,满口应下,点着头。 站直身体,游慕拉开主驾驶的车门,屈指敲了敲车窗。 “走吧。” “去哪儿?” “不是定好的吗?去结婚。”看了看时间,游慕又补充着:“下午一点的飞机,你大约,还可以发呆半个小时。” “走!!!” 车门迅速关上,车子在众人的目光中,迫不及待的调转车头,提速驶向远方。 第305章 恐游:人类玩家捷径通关!(79) 人,总会随着外界环境的变化,逐渐调试着自己去适应。 诡夜出现后,人们从一开始的恐慌无措,到后来的习以为常无所畏惧,转变似乎只在一瞬间。 反倒是,诡夜的存在,使那些性格冲动易怒的人,又或是某些将要犯错之人,在即将做下某些事时有了顾虑和考量。 某种程度上,它也算是降低了可能发生的悲剧。 游慕和秦诀在国外办理了结婚登记,回国后,又办了婚礼,虽然同性的婚姻,在国人眼中仍有太多的不看好,但这些声音,对他们没有太大干扰。 平凡的日子总是过的最快,时间仿佛在不经意的一刹那尽数流走。 如四季的转换,只是一两日没有看窗边的树枝,拉开窗帘看去时,黄叶竟已然凋零。 “咳咳……咳咳,已经……入秋了啊。”秦诀视线看向窗外,感叹着,用手捂着自己的口鼻,极力压下喉咙中如砂砾一般的痒意。 咳嗽声有些剧烈,游慕转身快步回到床边,将止咳的茶递过去。 “喝一些。” 仰头将茶水喝下,秦诀缓了缓,垂眸看着自己苍老褶皱的手背,重叠的眼皮颤动着,摇了摇头。 “没用的,阿慕,我的身体,我很清楚……咳咳,别再浪费了。” 即便是掺入了魂力的茶水,也无法挽救他日渐衰弱的身躯,不过是,徒劳着白白损伤魂体罢了。 他的生命,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 每一个寂静的夜晚,他都能感受到沙漏日渐流逝的状态。 起初他恐慌着,尽管拼命压制那种对于死亡和离别的恐惧,可还是忍不住的畏惧游慕的每一次离开。 他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但还是被发现了,自那之后,阿慕便不再外出,将游戏的事情,都交由系统代劳,只这么日夜交替的守着他。 ……他似乎,变成了拖累。 “阿慕,一直待在家里,很无聊,我想出去走走。”一直陪着他,也很无趣吧。 垂着头,秦诀干枯的骨节抓着身下的被褥,即便不去关注,刻意忽视,目光也还是会落到那象征衰老的皮肤上。 他不愿老去,却抵挡不了生命和岁月,留在身躯上的印记。 “……好。” 双唇开合。游慕本想说些什么,但那些劝慰,最终咽下,只应了一声。 从柜子里拿了厚衣服,为对方套上了围巾,穿戴整齐后,两人便要携手出门。 只是临到门口时,秦诀转头,看着游慕刻意变老的样子,摇了摇头。 “不用遮掩,我想,看你本来的样子,阿慕不用陪我变老的。” 伸手拂着游慕的侧脸,秦诀满眼眷恋。或许以他这样的年岁,再做这些行为,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但…… 站在身前的,是他年轻的爱人啊。 “……好。” 喉咙有些缩紧,鼻尖随着泪腺的酸胀而堵塞,抬手交叠在对方的手边,游慕垂下头,一滴泪随着重力落在门前的驼色地毯上。 只是刚落下,便被短绒吸收的无影无踪。 “别哭,我们约定好的,不哭。”泪水晶莹从眼前划过,秦诀动作微顿,而后连忙用指腹划过眼尾,小心擦拭着。 “我没哭。” 他没哭,只是……眼睛不太舒服。 说好了的,生老病死皆是自然轮回,他们已经在游戏里见惯了生死,轮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也没什么好伤心的。 谁都有这么一遭。 “走吧,天气转凉了,围好。”收拢好情绪,游慕拉起秦诀脖颈上的围巾,整理遮掩好。 小区的街景有些萧索,不是下班下学的时间,路上没多少行人。 道路两旁的绿化带几乎没有什么绿色,干枯的树枝赤条条的杵在那里,映出苍白的天空。 仰头看过去,周围的一切都随着季节颓靡不已,宛如他即将步入尽头的生命。 路过报亭时,建筑物上映照出两人截然不同的状态。 秦诀不由的停下探看,玻璃墙面上的人头发花白,面色苍苍,另一边的人,却还是初见时风姿绰约的模样。 岁月不曾束缚他,光阴不曾留住他,他美的像画卷,隔着一道玻璃,显得这般不真实。 两人交叠的双手,被玻璃板的拼贴缝隔开,分明站在一处,却像是被分割异度。 “好了,我们走吧。”看出了秦诀的情绪起伏,游慕拉着对方,越过报亭,将那些玻璃甩在身后。 两人继续前行,秦诀到底是老了,脚步走的很慢,稍微远一点的距离,便有些喘息。 游慕扶着对方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并肩而坐,看着并不算美丽的风景。 “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什么没见过,这里没什么好看的。阿慕,我想去看看那片玫瑰花海。” 侧头落在游慕肩上,秦诀说着,轻晃了晃游慕的手腕。 他以往惯会用这种方式撒娇讨好,即便老了,这动作也十分顺手。 游慕转头,望进对方的眼底。 蓦的垂下眼皮,半晌后,才应了声。 “好。” 花海里面,埋葬着许多人,乔家的两位老人、秦诀的父亲和母亲、乃至,在执念散尽后,神魂消融的宋氏兄妹。 他们都选择在花海中安然离去。 现在,秦诀也要去花海了。 仅仅只是闭眼的间隙,转瞬间,他们从公园来到了游戏副本之中。 这里是秦诀本该丧命的地方,是曾经惩治过恶人的副本,也是秦诀母亲,和宋家四口的栖身之地。 场景从一开始的阴森,到后来的每日阳光明媚,遍野无刺玫瑰,宋晚雨花费了不少心思。 只是后来,那个脸蛋圆圆,见他就笑的小姑娘,也不在了。 相识的魂魄一个个消散,最终这个世界,只剩下了他和秦诀。那之后,游慕便再也没有来过这里。 副本内的天气很好,与外界枯槁的样子不同,这里青草绿树花香宜人,漫山遍野的玫瑰野蛮生长,处处都是生机勃发的景象。 “真漂亮,这里的花,和阿慕一样漂亮。” 秦诀弯腰,习惯性的见到鲜花,便要折下一支送给身边人。 他还记得,在过副本任务之时,捧了一大束玫瑰,深夜敲响了对方的房门。 这些留在脑海中的深刻回忆,原来已经过去很久了,久到……拿着花束的手,已经苍老到不成样子了。 他们就着青草,在花丛中坐下。 阳光有些刺目,秦诀抬手为游慕遮掩着,自己却被那耀眼的视线蜇的眼眶湿润。 “阿慕,我死后,会变年轻吗?若一直是这个丑样子,你还喜欢我吗?” 秦诀很担忧,他苍老太久了,久到连亲吻都觉得不配,久到走在街上,都要在意被路人认错关系。 这种焦虑感,在他年龄逐渐增大时,便已经产生了。 那时,若是两人同行,被他人错认成父子叔侄,他还能赌气的拉着爱人疯狂做一通,拼命证明年龄不是问题。 可当体力无法支撑之时,才是恐慌的开始。 他会怕爱人不再爱他,他会怕爱人离他而去,即便爱人耐心的陪伴,刻意与他一同老下去,他也依旧怕老怕死。 这种恐慌与畏惧,在他年老的生涯中,占据了一大部分。 盛夏时的一场大病,他仿佛已经触摸的了生命的尽头,那时阿慕蹲坐在床头哭的汹涌,哭的叫人肝肠寸断。 他从迷蒙中醒来,突然便想通了。 他不该,叫对方担心的。 那时,他们便约定好了,不许再哭。 只是,泪水总是止不住的。 湿润的东西从眼角滑入鬓发,秦诀还没来得及擦,脸颊上,便又落下一滴泪。 若无其事擦掉眼角的泪,游慕垂头,看着躺在腿边的人,点头应声: “喜欢,一直喜欢。” 他说谎了,他告诉对方还有成为魂体的可能,他们还能在这个世界一直一直生活下去。 但他说谎了,这个世界,要结束了。 “那就好……”得到答案,秦诀心满意足,视线落在游慕身后时,笑了笑,又道: “你也来了?是来送我的吗?谢谢,若是我不在了……请你,帮忙看顾着阿慕。” 循着视线转头,游慕看到了身后不知何时飘在半空中的白熊,这种时候,法则的气息已经很近了, 但天道还是忍不住,飘了过来。 “我会照顾好游慕的,你放心好啦。”天道觉得眼睛酸酸的,可是皮套的熊眼无法流泪,它有些懊恼。 “……你原来,这么小啊。”跟着阿慕见过许多次白熊,对方总是一副仰头挺胸的模样,秦诀还是第一次听到对方开口讲话。 声音,和小孩子没什么区别。 “阿慕,再醒来的第一眼,还可以见到你吗?” 同天道短暂交流之后,秦诀再次将视线挪回到游慕身上。 身躯的温度,如同被熄灭的油灯,逐渐变冷。 ……时间不多了,但他还想贪婪的,寻求一个承诺。 他觉得自己很贪心,不该用未知的事情束缚阿慕,可他快死了。 他想他是卑鄙的。哪怕是自己不在了,他也想要游慕,依然记得他,念着他。 对方总是纵容他的,最后一次了,会原谅他的吧。 “可以……我保证。” 用力握紧伸向自己的手,游慕低头应着。 微风拂过山林,枝叶簌簌轻响,玫瑰花瓣随风飘扬,凌空翻飞过山坡。 白熊扇动翅膀,落在一侧,沉默的看着。 被鲜花簇拥着的人,垂头吻在爱人唇间,做下最后的告别…… 第306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1) (研究所博士x蝶变异化实验体) 阴云遮蔽夜幕,漆黑之中,盘旋的公路上,急速驶过几辆车子。 夜色太暗,只隐约可见一些跟随着车尾急速移动的影子。那宛如蚁群般的东西,迅速朝着最后一辆车子追赶过去,加速行驶的车辆之间逐渐拉开距离。 排在最末尾的车辆有些不受控制的颠簸,由一开始的直线行驶,逐渐凌乱了方向的把控。 下一刻,车身撞向一侧的指示牌,巨大的撞击声中,车体铁皮被碰撞出一道道深可露底的痕迹。 公路和两侧的泥土高低差太大,直接带着车子朝下翻滚而去。 碎屑伴随着泥土和草叶震起又落下,烟尘之中闪过火光,玻璃碎裂一地。 紧接着,前方的车子停下,手持枪械的一队人一边开枪驱散夜幕中不断追逐而来的东西,一边快速朝着倒转的车辆靠近着。 拉开防护面罩,有人凑近车子呼叫:“游博士?游博士,您还好吗?” 其余靠过来的队员迅速抬起车辆,试图撬开后座的车门,将人救出。 一只沾血的手从后排玻璃破碎的车窗探出,轻微的咳嗽给了同行人回应。 借助车外士兵的拉力,游慕从变形的车厢中爬出来,拉扯行动间,腹部一阵阵的刺痛,提醒着他那腰腹间被车体加固铁片受到强力撞击变形后划破的伤口。 枪声还在响着,车祸的硝烟浓烈,弥漫在空气中,黑夜里有更多的东西,被这些声响吸引,以极快的速度靠近着。 留给他们的营救时间不多,那个说话的人当即招呼了队友,将压在车底的同伴救出,迅速转移车辆,而后继续赶路。 游慕被架起,扶上前车坐稳。车门‘砰’的一声关上,隔着防弹玻璃,那些嘶吼和腐臭气息还直往鼻尖内钻。 车尾的后玻璃上传来敲打的声响,不用转头去看,游慕也知道那些丧尸的腐烂面孔正隔着坚硬的玻璃死死盯着他。 “博士,您还好吗?您受伤了!”守在后座的士兵看见他惨白的面色和不断流血的腹部,面露担忧。 “…没事,给我一支止痛剂。” 持续了四个世界的小概率结局后,法则察觉到了不对,惩罚世界的屏障再度牢固。 这次突破屏障的时间,要比以往都长,险些错过了顶替的时机。 灵魂从高压的屏障中落入实体,游慕第一次感受到了眩晕和无力,除了魂体压迫之外,还有这具躯体给他的干扰。 缓了口气,游慕伸手压着淌血的伤口,向身侧的士兵要来了简易针剂,并且给自己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处理包扎。 【还好赶上了,要是错过了这段剧情,我们便不好顶替了。】天道松了一口气,又在看到游慕腰腹间血淋淋的伤口时,猛地吸气。 但它也知道,想要融进世界里,这样的伤势是无法避免的。他们顶替的原身,就是在这里死掉的,被翘起的铁片直接戳穿了肠胃,当场毙命。 这个世界,只有这个角色是最合适的选择了。一个只出现在他人口中的角色,生与死,更改起来才更加方便。 “博士,请您稍微忍耐一下,距离基地已经很近了。真抱歉,突然遇到了尸潮,出了意外。”前排,那个领队拉开眼前的墨色防护镜,侧头朝后排安抚。 “如果不是厉队长回来营救,会让我怀疑,一号基地中,有人不想要我过去……当然,一个前朱鹮组织的成员,也确实足够令你们警惕的。” 掌心扶着包扎后的伤口,游慕靠在车后座上,尽力平稳自己的呼吸,来减少对伤口的压迫。面对厉深的道歉,他并不领情。 “怎会?我们十分欣赏您在研究方面的才能,基地需要您这样的人才。”厉深矢口否认,笑着说着客套话。 他面上不显,心中的疑虑却又加深了几分。 其实即便游博士不提,出了翻车事故,又是在他向齐将军保证过要将游慕全须全尾的带回来之后发生,便足以令他起疑。 基地内改造过的军用车辆,玻璃的坚硬程度很好,车子的地盘也十分稳固,如刚刚那样被丧尸追尾的情况不是没有出现过,但翻车的,倒是不多见。 或许,他的队伍中,有人出现了异心…… “那我该感谢一号基地的上层,给了我免去服刑的优待,是吗?” 组织的领导人‘创世者’死去之后,群龙无首,内部争斗了许久,一号基地的领导层看准时机直接将组织的中心据点拿下,大部分的组织成员,都被押送到了十三区服役。 “以您的资质,留在朱鹮,才是屈就了,基地研究所有更好的资源和设备,供您驱使。” 其实游博士说的没错,基地就是看中了对方的能力,才破例免去了责罚,反而好言好语的将人请回来的。 现在朱鹮组织已经解体,那些人工合成的实验体大部分都被收容进了研究所。游博士曾是朱鹮组织的,对那些实验体,应该有更清晰的了解。 虽然,对方一旦进入研究所,势必会成为激进派的一股助力,但基地的科研人员太贫乏了,多一个专业人员,他们便距离破解病毒更进一步。 第307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2) 药剂发挥着作用,伤口的阵痛逐渐减弱。 不再同对方攀谈,游慕闭上眼,修养精神,顺便接收一下天道传输过来的剧情。 不知名病毒爆发后,被感染的人类开始异变,呈现出了活尸嗜血啖肉的状态,俗称为,丧尸。 末世第一年,大量的人员死亡,混乱无序的社会状况随着病毒的蔓延逐渐恶化。 末世第二年,大大小小的基地初步建立,部分人类出现抗体,甚至抵抗住了病毒的侵略与破坏,异变出了各种能力,统称为异能。 官方组织的救援队伍不断四处巡回搜救,基地组建的研究所由京都的专业团队成立专项研究,致力于研制出病毒的解法。 与此同时,一支以朱鹮为图腾的组织横空出世,组织内的实验体存在某些不可控性,它们受控斩杀丧尸,却与官方并不友好。 与官方实验室寻找病毒解法的理念不同,朱鹮的目的,是在末世的大环境下,创造出适应环境的新人类,也就是,如今那些被基地收容看管的人造实验体。 事实上,早在末世开始之前,那位‘创世者’便已经暗地里组织了物资和人类针对生物进化方面进行了违规研究,末世之初,他便已经小有成就。 可惜的是,以‘创世者自称的人,也逃不过病痛的折磨,体内的癌变细胞虽然帮他免疫了丧尸的攻击,却一直在癌变恶化。 他太过心急,在培育出一个变异体之后,以为寻找到了一劳永逸的抗病毒长生方法,只可惜理念和实验还不算成熟,他失败了。 失去了头目,朱鹮组织开始纷争内斗,逐渐溃散。 如今,末世的第七年,前朱鹮组织重要成员游慕,与组织解体后部分躲藏在外的组织成员被一号基地官方队伍抓获。基地领导者在协商过后,派专员拦下了前往十三区的卡车,并将其安全护送回基地。 【所以,这次我倒是个符合身份的反派。】 朱鹮组织算起来,是与基地官方相对立的存在。站在法则设置的剧情上看,就是反派。 只可惜,是个短命的反派。 原剧情中,他在回基地的路上便死去了。一个普通的科研人员,没有异能,自身的体弱属性无法接受性增强剂的加持,活不下来倒也正常。 【也……不算吧,这个角色跟他爸不一样,他没有‘创世者’渴望活着的强烈欲望,他算是朱鹮组织里最正常的一个了。】虽然,体质确实差了一点。但常年泡在实验室,也情有可原。 天道掰着手指,算起来,原身倒也论不上多坏,顶多,喜欢研究畸怪多了点。 【不过我的死因,倒是有些耐人寻味。】 想起那轻而易举便爆破的车玻璃,游慕梳理的一号基地的关系网,逐渐锁定了几个嫌疑人。 【对,我刚要提醒你,一号基地派系纷争比较激烈,而且……要你过去,明显是两个派系的相互抗衡……】 说起这个,天道正色的解释起来。经历的世界多了,它也能从仅有的剧情文字中分析出一些东西。 丧尸爆发后,各地逐渐沦陷,大部分的幸存者都被汇聚收拢到各个基地之内。一号基地是东洲大陆目前最大的基地,由官方把控和管理。 在末世五年的一次基地不幸暴乱之后,大总统与大部分的科研人员不幸牺牲,秩序在混乱中重建之后,目前基地由基地长总揽,其他九位在地区长协议管理。 人多的地方便容易生出派系。 激进派,赞成用强硬的手段,一炮军备荡平丧尸巢穴。至于人类的死活,一句话总结来说就是: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保守派,致力于通过更加缓和与可持续的方式,来抵御目前的困境。常用的术语是:我们总要为当下活着的同胞和后辈做打算。 中立派,作为前两者之间的调和剂,中立派一般不发表意见,通常起到一个劝架的作用。 经历过一次尸潮之后,基地内的研究人员所剩无几,目前能够挑大梁的,也只有一个杜燕生。 而这位年轻的杜博士,又与隶属于保守派阵营的厉深是恋人关系,因而也被列入了保守派的阵营。 提议将游慕送回研究所戴罪立功的,是激进派的齐将军。 他们此举,意在平衡势力,毕竟如果放任杜博士的声望逐渐增大,基地很可能出现一边倒的情况,对于许多决策来说,都是不利的。 这次齐将军之所以会提出由厉深护送游慕回来,一方面是厉深的队伍确实经验丰富,另一方面,便是想避免保守派暗中阻挠的可能。 又或者,冷却一下民众对保守派的支持度。 只不过,在基地长极为重视的情况下,还是出现了情况。 但也足以得见,基地之内想要保守派和激进派闹起来的人,不少。 【游慕,你要小心些,会不会有投毒之类的……】一开始就被针对,车子上动手脚的事情虽然不多高明,但确实有效。 说不得还会下毒陷害,偏偏这个世界游慕还是个弱鸡……呸呸,那什么,身娇体弱。 【基地局势如何,总要看了才能知晓,至于投毒……你话本看多了吧?】在基地外,死了也就死了,但若回了基地之内,研究所安保层层把控,又有基地长的看顾,傻子才会投毒。 一号基地已经损失了太多科研人员,只要他进入研究所,便是相对安全的,自会有人来保住他的命。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总之,一切小心。】它可没瞎说,电视上都这么演的。 【对了,他这次......连个人都算不上了?】前面的话题暂且过去,游慕检索着剧情,逐渐拧起眉头。 【那什么,我严重怀疑是法则使坏……虽然但是……他还会长大的嘛!别担心,应该会变……人的吧?】这话说的天道自己都有些不自信。 第308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3) “049,能听到我说话吗?你能听懂吗?” “博士,实验体才刚刚脱离卵鞘,一直不吃东西,它靠什么提供能量供给?” 容纳实验体的大型器皿室外,两个身穿工作服的人透过玻璃看着内里的情况,做着日常的观察与记录。 拿着文件夹登记的那个,身份明显是助理的人员,抬起笔尖,指了指温室内上锁的窗口旁边摆放的一小桶生肉。 末世里,物质匮乏,这些基地培养出来的鸡肉十分难得,提供给研究所的份例也都是定额的。 以往,都是用来给研究员进行餐补的,但自从实验体049被送进来之后,杜博士每日都要让后勤分出一份,用来投喂实验体。 可惜,这些肉,大多数时候,并不被实验体光顾。 而进入过温室,被沾染过的肉,即便是完好的,也无法再继续提供给研究人员食用,只能扔掉。 助理看着这些注定要倒掉的鲜肉,有些可惜,这已经是,浪费的第五次食物了。 “正是因为不清楚,我们才需要试出来。”杜燕生看出了助理小林眼中的不舍,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对于一个人类未知的实验体,他们总要做出很多试错,才能透彻的分析出对方的生物特性。 没再多留意助理的情绪,杜燕生再一次将视线落在了模拟湿度和温度的培养室内。 树枝下倒吊的虫蛹已经干瘪暗淡,层层缠绕的丝线早已随着内核的剥脱失去了光泽。被树枝遮蔽的后方,一只白色的虫子,正趴伏在枝干上,头顶的几只复眼被一层薄膜遮盖,还没有彻底褪去胚胎的保护。 “它的身上,一定藏着某些秘密。”看着行动迟缓的实验体,杜燕生眯了眯眼睛,透过镜片看着049,似乎想将那些深藏的奥秘全部从实验体身上窥破。 私心里,若论起来,朱鹮组织确实要比他们研究所领先很多,在各地出现自然异变的怪物时,朱鹮已经能够驱使那些人造异变体,为组织做事。 那些实验体没少为了资源争夺与基地的异能者队伍起冲突。 一开始,基地领导确实为这个组织的出现而头疼不已,但好在,上苍都偏帮着他们,那位‘创世者’死了。 基地的队伍多番搜寻,总算找到了朱鹮总部据点,前去清剿时,他们偶然中在朱鹮的中心据点下方发现了一个布满黏液的虫洞。 早已失去生命迹象的硕大虫子体内,隐约能看见那个死去老者被腐蚀的身躯。实验体049的卵,也是他们从虫子躯体中掏出来的。 当时一共完整取出十六只,最终,也只有049顺利孵化出来。能让‘创世者’为之疯狂,甚至献出了生命,杜燕生想,这一定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东西。 因而,他不惜冒着惹起众议的风险,也要顺利将049养大。 “博士,049今日的数据记录已经完毕,编号033那边还是呈现低迷的状态,有没有可能是水质的问题?” 助理小林按动着笔头,有些想不通。033是和049都是从朱鹮那里收容回来的,只不过033是一个成年体,初步判断存在自主意识和曾经作为人类的记忆,目前对方的状态并不好。 “那就换水,033的事还不算要紧,你先观察着,有些事情自己决定就好。” 掌心扶在玻璃上,杜燕生全身心都扑在了049这里,其他的实验体只能排在其后。 “可是我……”助理有些不自信,犹豫着说道。 “没有可是,小林,你是我身边的助理,以后研究所,是需要你独立做研究的……” 吵,好吵…… 真的好吵…… 049挪动了一下身躯,往枯树枝的虫洞里躲了躲。它觉得当下所处的环境太吵了,吵的它厌倦,吵的它躁动不已。 尽管,这些陌生的词汇,是它被搬来这个陌生的四角洞里后,听外面那两个噪音的源头学来的。 049,这应该是用来指代它的。 可是,这两个生物,真的好吵……好想……好想……吃掉他们! 身体内的暴虐因子被糟糕的环境引诱出来,049有些不耐的动了动沉重的头颅。 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提示它,以它当下的能力,还不足以杀死比自己大太多的生物。 “游博士,您应该先去休息,还带着伤。” “听说这次路途遇上了尸潮,真是惊险,万幸您安全到达了。” 面前的两脚生物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其中一个正不断呼唤着自己,用力压下吞吃掉他们的欲望,049的尾巴还没缩进树洞里,便又听到了由远及近的更多杂音。 在这里的两周中,它学会了很多人类的名词含义。 人类,对,这些区别于它的生物,应该被称作人类。 他们从那个开合的进食器中发出的声音太过巨大,吵的049连休眠都无法彻底。 躯体有些膨胀,怒气值不断积攒,复眼前的薄膜开始卷边,隐约有了剥脱的迹象。 在外界不安环境的压迫下,它体内的生长细胞不断繁殖,催促着自己的成长壮大。 “在这之前,我想先去看看实验体,依照齐将军的意思,我将拥有两层独立的办公区域,以及一些用于研究的实验体对吗?” “对,目前研究所里的实验体都由杜博士一人管理,您能过来,也算是分担了一部分压力。我这就带您过去……” 嘈杂的声音中突然出现了一丝不一样的声线,那些躁动的细胞有所缓和,049不明白自己平静下来的原因,但却对这个不同的音源产生了好奇。 它停止了挤进树洞的行为,倒退着一点点伸展着毛虫般的软组织躯体,从树干的后方探出头来。 引路的齐将军带着人还在楼梯转角缓步而来,玻璃墙外,不断盯着049动作的杜燕生心中一喜,认为是自己持续的呼唤产生了效果。 对方似乎正如他所猜测的那般,是一种智慧型物种,能听得懂人类的言语。 欣喜之余,他守在玻璃前,通过不断敲击和提醒来引导049挪动过来的方位。 仔细辨别着那人的位置,还没窥探清楚,前方的玻璃便是一阵剧烈的震颤,049本能的弓起身躯示威。 “你是在回应我吗?”杜燕生询问着。 “杜博士,这位是游慕游博士,此后他将留在地下五层与您共同担任病毒的研究项目。”齐将军扯着个大嗓门,笑呵呵的出现在走廊中,为杜燕生介绍新加入的成员。 于此同时,温室内,049眼前的薄膜褪下,视觉不再受到阻碍,过于刺目的环境中,它无死角的复眼瞬间锁定了自己要寻找的发声源。 一个,面色苍白身形清瘦,披着白色工作服的人类。 还有,他躯体很红,按照人类的说法,应该叫做,流血受伤。 血液的颜色与气息被它轻而易举的捕捉到,那些明显沾染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催的049眼球泛红。 第309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4) “游博士,您好。”观察行为被打断,杜燕生转头望过去。 从得知上头要指派不同阵营的新人过来时,他便心存芥蒂。因而,他没有多余的交流欲望。 但这并不妨碍杜燕生毫不掩饰的打量与观察这位竞争者。 似乎是回来的路上出了事故,对方外套下的衣服有些褶皱和脏污,腰腹还染着一大片的血迹,应当是受了不轻的伤势。 左手臂上还有些擦伤和创伤,对方正用另一只手抚着。 最令人在意的,大约便是对方虽然苍白无血色,却仍旧惊艳的面孔了。 他此前虽然没有见过这位朱鹮组织的要员,但也有所耳闻,当下见了,才明白那些人所说的念念不忘所谓何意。 “杜博士,久仰。”同样,游慕自然没有与对方攀谈的心思。毕竟从一开始,他们双方便存在对立关系。 其实当下的情况也很明确,他,游慕,说白了,就是过来抢杜燕生位置的。 视线偏折,透过玻璃墙看向内里的实验体,游慕顿了顿,又道:“看起来,传闻不虚,杜博士与实验体的关系,十分融洽。” 一个呼唤一个回应,倒是挺和谐的。 顺着游慕的视线,杜燕生转头,惊喜的发现只一会儿的功夫,049复眼上的保护膜,竟然已经脱落了。 “视觉应该完善了,那么在它的眼睛里,我们是什么样子的?”掌心贴在玻璃上,杜燕生念念有词,注意力又被拉了过去。 “对了,分配给我的实验体是哪个?”转头,游慕询问起一旁观望的齐将军。 “基地长的意思是,要您随意挑选,目前活体的实验体有三个,除了您面前这个049,还有033和032,另外两个,此前您应该也见过。” “已经确认失去生命体征的实验体都被收容在地下七层的冰冻室内,如果需要研究,您可以自行去查验。” 齐将军自然明白这是问给杜博士听的,惯性的大嗓门直接打断了杜博士的自言自语。 “杜博士,请将这三个实验体的资料拿出来供游博士作为了解。” “……好的,稍等。”说好听的,是帮他分担工作量,说难听的,这和明抢有什么区别。但上层下发的任务,杜燕生即便不喜欢,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示意身侧助理小林拿出资料,杜燕生紧盯着游慕翻阅的动作,又转头看向玻璃内的049,恍惚发现实验体似乎在看着这个新来的游博士。 没有瞳仁的蜂巢状复眼分明没有任何转动和聚焦的指向,但杜燕生直觉049似乎在看着游慕。 很奇怪,莫名产生一种危机感,杜燕生警惕着游慕的举动,有些在意对方会将自己重要的研究目标抢了去。 “那我就选……” 声音拖的有些长,游慕指腹抚着文件夹内的纸页,抬眼看了看忍不住面色微凝的杜燕生,将一句话说完。 “033吧,朱鹮曾经的实验体成员,与我也还算相熟,虽然朱鹮的资料都被内部销毁,但也不至于毫无头绪。以当下的月份,032似乎还处在休眠期,便不要挪动它了。” 视线再次挪向靠近枝丫挪动的虫体,游慕笑了笑,看向明显舒了一口气的杜燕生。 “049……还是杜博士养着吧,我不喜欢丑东西。”合上文件夹递给一旁的助理,游慕拢了拢外披,转身离开。 “……咳,齐将军,麻烦您带我回休息室,顺便帮我叫一下医疗人员。”止痛剂的药效差不多要过去了,腹部的疼痛开始显现,一路赶回来,身体乏力,他有些站不住脚。 这么弱的躯体,他还是头一次体会! “好的,您跟我来。”听到游慕咳嗽,齐将军当即紧张起来,带着游慕就要离开。 他们好不容易挖回来的宝贝疙瘩,就等着给激进派争光呢,可不能出事! “对了,小杜呀,厉深也回来了,晚些应该会来寻你。”末了,齐将军跟风掺和了一把八卦。 虽然派系纷争不断,但大多数时候,争执的点也都是基于幸存者问题的一些讨论,出发点都是好的,只不过立场有所不同从而产生了分歧。 抛却那些大事方面的问题,齐将军还是很乐意看小年轻好好处对象的。 毕竟,能在末世下保有一份真情的人,不多了。 “谢谢,我记下了,齐叔。”提到恋人,杜燕生面上鲜少的露出些薄红,点头应了声,也默契的抛下了那些派系的问题。 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杜燕生将观察049的任务交由小林去完成,自己则回休息室换件衣服,等待恋人到来。 被关在玻璃房中的049慢吞吞缩回树洞里,浅薄的意识和仅有的脑容量一遍遍回放着刚刚那个人类吐出来的文字。 丑……是什么意思?这个字符听起来,并不善良。 ……它很丑吗?是说它不好吗? ……喜欢是什么……不喜欢……它吗? 第310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5) 【别气别气,杜燕生有异能的,他的亲和力很强,实验体受影响也是常有的事,这也是为什么他习惯与实验体交流的原因。】 游慕这种皮笑肉不笑的状态,连傻乎乎的天道都看明白了,连忙出声安抚。 为了兑现上个世界许下的承诺,游慕连包扎伤口都没顾上,就为了赶回来看变成虫子的主角,结果…… 【丑死了。】 躺在治疗椅上,游慕抬手供医护人员为自己处理伤口,心中冷嗤着评价某条虫。 【对,它丑死了!大青虫都比它顺眼,我们不理它!】天道也觉得这次主角特别丑,丑的千奇百怪,衬的它球状的身躯都好看了一百倍。 用力点头和游慕一起吐槽并嫌弃对方。 “游博士,您的伤口有些深,需要隔一段时间换一次药,另外,在伤口结痂之前,最好不要泡澡,尽量避免伤口浸水。” 缝合好伤口之后,医护人员整理好染血的纱布和药箱工具,随口交代着后续的注意事项。 “多谢,我记下了。”游慕道谢,从几乎放平的椅子上缓慢坐起。 “还有,麻药的时效还有半个小时,如果觉得太痛,你可以自行注射简易的止痛剂用来缓解。”言罢,医生放下了一排针剂,客气的带着助手推门离开。 房门开开合合,医生前脚离开,齐将军又带着两人后脚刚火来。 游慕刚套上旧衣服,身后便是齐将军爽朗的嗓门:“游博士,伤口处理好了吧!可要小心着些,我给您带了两位助理过来,负责生活和实验方面的事情。” “小吴,小余,快过来。”齐将军摆手招呼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过来自我介绍。 “游博士,您好,我叫吴画,今后将跟随并助力您在实验课题方面的研究。” “博士,我是余跃,曾接受过军方特训,接种过体质增强疫苗,此后作为您生活助理,并且保障您的出行安全。” 两个助理,吴画带着眼镜,眼型大而圆,偏幼态脸的长相。余跃个子挺高,寸头,面相普通,行走间能看出来是练过的,虽然名为助理,但其实就是齐将军找给他的保镖。 游慕端详了二人一阵,对齐将军的安排还算满意。 “谢谢,往后辛苦两位了。” 提前道谢算作应下这两个助理,游慕又询问起研究所的安排:“我的住处在哪儿,带我过去吧,我需要休息。” 毕竟是头一日来到研究所,不清楚地形和结构,由这些人带着过去,节省时间。 “我带博士过去吧。”余跃开了口,抬脚推开房门,供游慕路过。 见游慕身上带着伤,他刚想去抚,却被躲开。 “抱歉,性格使然,我不太喜欢与人触碰,没关系,我可以自己走。” “好的,您小心。”听游慕这么说,余跃不再伸手,只走慢了些,跟着对方的步伐带路。 时间不早了,今日接待了游慕,齐将军心头的事情了结,便也揉着太阳穴离开。 剩下的吴画眨着眼睛觉得跟着去不合适,寻了个由头,去了研究所开辟给游慕的实验室整理资料。 为了确保实验器材和人员的安全,研究院分为地上一层和地下七层,所有科研项目,都是在地下完成的。 每一层都有安保加固,类似于太空站的合金环境,游慕的住所在地下六层,通过指纹和虹膜识别之后,内里的环境还是不错的,两室一厅带有独立的厨卫空间,电器用品都很齐全。 这样的配置,即便是在末世前,也需要花费上一些钱财,放在末世后,便更显可贵。 基地倒是没有食言,对他的待遇确实是足够好的。 环境不错,游慕心情好了不少,抬脚走进内里,直接去了卧室。 “衣柜里有提前为您备好的衣服,不知道尺码是否准确,如果不合身,您可以告诉我,拿去后勤部更换。” “研究所的供电是足够的,不过我们一般都从食堂打饭,毕竟每月下发的食物不足以维持开小灶。当然,如果是博士的话,每月按例的积分足够购买基础的油粮米面……” “还有,您有伤在身,是否需要我帮忙为您擦拭一下?” 余跃说着研究所当下的大环境,倒了一杯茶递过去,侧头询问着。 “不用,这些我自己处理,暂时没有别的事情,夜深了,回去休息吧。”接过温水,游慕喝了些润嗓,婉拒着。 余跃作为近身保镖,确实心细,注意到了他从来到研究所便滴水未沾,特意温了水递过来。对于目前他想要了解的东西,也交代了七七八八。 看来,齐将军是铁了心要保他安然留在研究所的。 也难怪,原身死后,厉深带队无功而返,齐将军恼怒至极,双方当场吵了起来。一方以为对方心怀不轨,不顾基地长命令故意阻挠,另一方吃力不讨好,被冤枉百口莫辩还受到了处罚。 这之后,激进派和保守派的纷争从原来的公私分明,还算融洽,逐渐演变为了针锋相对,一点即爆。 “那我就先回去了,如果有事,您可以从通讯中找到我,明日,研究所会送来您的私人通讯。” 余跃指了指床头的座机电话,在确保游慕听到这些之后,才转身带上门离开。 【齐将军还挺好的。】天道翻了翻剧情一看,又叹了口气。 果然,末世里容不下好人,对方死的也挺惨。 【他死的可惜。】 虽然是武将,整日表现的粗枝大叶,但齐将军的心思却很细腻,又具有很强的预见性。 保守派在基地内的声望愈发提升,他是早已料想到了长此以往三角平衡被打破会造成决策的不公,才想方设法的来平衡势力。 另一方面,他也确实想研究所能快些研制出抑制病毒的解药,结束这场无端的灾祸。 如果只是单单针对保守派,与之对垒,齐将军完全没必要在后续两个派系已经完全敌对的情况下,还要倾尽兵力救下杜燕生。 或许在那时的齐将军眼中,杜燕生代表着幸存者的希望。 【我们努力不让他死,只要我们提前研制出解药,一切都能改变,对吗?】天道希望能得到游慕的肯定回答。 【理论上来说,没错。】 起身从衣柜中抽出一套睡衣,游慕走进浴室,放了一盆温水在脚边。沾血的脏衣服丢进脏衣篓,浸湿的毛巾避开伤口擦拭完好的皮肤。 虽然医生叮嘱了不能洗澡,但简单擦一下,还是可以的。 掌心置于水盆中搅了搅,受伤导致的苍白肤色被温水烘出一些粉意。 光裸的后背上,生出一丝凉意,仿佛,是天花板的水珠滴落下来,又顺着皮肤肌理不断下滑。 但,仅仅只是一盆水的温度,根本不足以使水蒸气重新汇聚成水滴,又随着重力落下。 游慕转头看去,视线往上,空无一物。 【那个……】天道刚要开口提醒,又戛然而止。 因为游慕拿着毛巾已经将后背上的水渍擦去了。 【你是想说,它刚刚在天花板?】敏锐的感知到天道未尽之语,游慕为之补充。 【厄……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准确的来说,应该是变成毛毛虫的主角,不知道怎么突破防护进来的,它……厄……它趴在天花板直勾勾盯着游慕有一会儿了,还流口水! 虽然实验体有吃人血肉的冲动和倾向,知道流血的游慕很香,但主角是不是脑子都没长啊!没见过想吃老婆的啊! 天道没法说,担心带着伤的游慕听了更生气,最终只是沉默。 第311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6) 透过天道沉默的反应,游慕猜到了些什么。 但他也没再追问,换上衣服,收拾好浴室,回到卧室睡下。 床头灯熄灭,室内骤然暗淡下来。从墙角拖曳出来的一串细微水渍一路从天花板蔓延到木制的地面上。 游慕受着伤,麻药过去之后,又开始疼痛,天道刚想劝说对方注射一针止痛药,又想到对方那与常人不同的体质,住了嘴。 ‘创世者’是个科学狂人,因为身患基因顽疾,难以治愈,才试图通过研究变异体来制造出应对身体病症的对策。 连游慕这具身体的原身,都是创世者为了给自己提供移动血包而生下的。 虽然游慕的身躯还算健康,但自生下来便要配合着‘创世者’经受一系列的实验抽血,体质难免会有所减损。 最明显的,便是在他所能承受的药剂用量,比常人低上很多。药剂注射一旦过量,身躯便会出现维持一周的发热症状与排异反应。 虽然大部分情况下不致命,但头疼眩晕的状态也并不好受。 以游慕的性子,一定不会让这些身体状况影响自己的工作,大抵,是要忍着了。 可惜除了这具契合的身体之外,便没有可选择的余地了。 法则在压制他们的留存空间,即便当下它并未能搜索到他们的存在。天道有些忧心,下个世界要如何应对。 【要不,我帮你拉低一下痛觉?】疼着怎么睡得着? 【不用。】 想也没想便拒绝了,游慕没有依靠天道的习惯,一方面是要节省对方的能量,一方面,是觉得没必要。 伤口疼很正常,忍忍也就过去了,降低痛觉会影响他对身体的判断。 叹了口气,天道刚要缩回了识海之中,又猛地转出来拉高视角看过去。 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正从床脚费力的试图爬上床面。 049有些不受控制,它被这人独特的气息吸引着,第一次离开了人类给它安置的树干和空间,从天花板辗转而来。 水汽夹杂着血液的味道从皮肤的触感系统中传导入脑内,049没忍住流下了津液。 很香的味道,很香,很香…… 它沿着棉被的纹理爬进被褥之中,循着那浓郁的血液香气一路找过去,类似于迫切进食的感受几乎占据了本就容量不足的大脑。 香,想吃……想…… 触须穿透沾血的纱布,轻轻沾起一些渗出的血液,049将其放在进食口器中尝了尝,饥饿感更加强烈。 生物本能的捕猎欲望下,它试图蚕食猎物,却又迟迟没能拨动进食的触须。 很奇怪的感知,满脑子都是饥饿的冲动,行为却陷入了诡异的静止状态。 049觉得不对劲,它似乎出现了一些问题,但刚从卵中孵化出来没多久的它,并不清楚现在这种状态的缘由。 如果可以,它想将巢穴前的所有两脚生物全都吞吃掉,这样,就不会吵到它了。 晃了晃脑袋,049将自己的异样归结为头脑还无法全然支配躯体的行动,刚要再尝一口时,被柔软的东西包裹住的人类发出了一丝声响。 像是抽痛,像是闷哼。 但以049贫乏的词汇形容不出这是什么,却没来由的打了个哆嗦,仿佛环境中出现了更加危险的存在时,身躯给出大脑提供的警告。 可事实上,这些层层相套的大巢穴里,还没有什么能使049本能畏惧的存在。 僵持半晌后,触须再次发力,浅粉色的液体从触须一端落下,渗透在缝合过的伤口上。 殷红的新伤口以极快的速度消肿,愈合。 收回触须,049有些惋惜的咂咂嘴,当然,以它目前的认知,还不明白当下情绪和可以形容的用词。 回味着那滴血的味道,049挪动身体,再次爬到了天花板上,用倒转的视角看着下方休眠的人类。 好香……光是看着……就好香…… 饥饿感还在,只不过049忍下去了。 凝结出一滴粉色物质,仿佛要将它为数不多的能量掏空。有些困倦,看了一会下方的人类,049慢悠悠的原路返回。 人类很少有这么香的,不能直接吃掉……对,要……养着,这个用词刚刚那个香的人类说过。 养着……当做……食物……储备粮! 049走了,隐匿了小身躯,从房屋的间隙钻了出去。 床上,游慕睁开眼,腹部伤口的阵痛消失后,身体舒服了很多。 虽然狗东西口水流了不少,但好在,还算识相。 翻了个身,这次游慕才真正睡下。 目睹了全程的天道为毛毛虫的生死捏了把汗。幸亏主角怂的快,要是敢张口咬下去,它觉得它们可以直接去下个世界了。 第312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7) 地下四层,杜燕生的住处。 刚换好衣服,擦拭着发丝时,男朋友厉深解了指纹锁开门走进来。 “燕生,看这个,出外勤是顺路遇到的,便带回来了,我觉得你会喜欢。” 一株盆栽的仙人掌出现在面前,虽然尖刺附近的颜色微黄,但周身的翠色表明它确实还活着。 杜燕生有些惊喜,末世之后,大部分植物都在不断凋零,还有少部分植物发生了异化,能完整留存的植物种类不算多。 基地内为了生存,也培育出了不少蔬菜,但像仙人掌这类植物,却是很少见的。 他捧着盆栽,对着光线看了又看,又围着房间转了一圈,最终安放在了窗台前。尽管,窗外是加固防御下的铜墙铁壁。 “听齐将军的意思,你们途中遇到了危险?”放下盆栽,杜燕生拉着厉深坐下,想到齐叔话里的意思,不免担心了些。 虽然遇险这种事情,长期外出执行任务的厉深会遇上在所难免,但他听了,知晓了,总会为对方担心。 “我能有什么事,我的实力,你还不清楚?”长臂揽过爱人,褪下作战服的厉深穿着便服,深邃的眉眼侧头看向身边人。 “不过,这次确实有些……”带着杜燕生靠在沙发上,厉深摸了摸对方的脸颊,回忆起那翻滚的车子,心中的疑惑化为实质。 拉下厉深的手,杜燕生支起腰板侧身追问:“怎么了?” “……我怀疑,我们的队伍中,出现了叛变者。” 面色微沉,厉深撑起身体正色,同杜燕生讲起了路上发生的事。 末世已有五年,从基地成立以来,厉深的搜救队伍逐渐扩大,期间大大小小的事情,他不是没有经历过。 可以说,他的经验足够丰富,去判断和应对未知的选择也足够有把握。 救助幸存者,捣毁丧尸巢穴,按理来说,这些事情哪一个没有护送一名博士来的艰难。 但偏就这次,折损了队友不说,就连游博士都差点死在路上。 与押送卡车汇合后,返回的路径,是他凭借着经验按断决定的,按照常理,那段青恒相交的干线上,丧尸不会大规模聚集。 一开始都很正常,但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了大量的丧尸围堵,偏偏在奋力摆脱尸群的危急时刻,游博士乘坐的车辆,还出现了故障。 太过巧合,便不是巧合。 “你怀疑,有人不想让游博士来基地,或者说,有人想要挑拨两个党派的关系?”听懂了对方的潜台词,杜燕生压低了声音,进而得出结论。 会议上,因为观点不同,激进派和保守派吵的凶了些,但大家都是为了基地的未来,私底下还是相对和善的。 虽然心理总归不那么舒服,但他清楚游慕过来,分走了他一半的资源,是基地长为了民族和生存考虑,这些划出去的东西,也算值得。 有人,在车子上做手脚。表面上看,除去了游慕,是确保他在实验室里一把手的位置,可这么做,势必会激化矛盾,压缩研究所的人才资源。 如果游慕死了,怕是有人会认为,是他容不下对方,是他教唆厉深…… 声望、名誉,这些东西看似不起眼,但有时候,却可以左右一个人的生死。 呼吸起伏了一阵,越是深想,杜燕生便觉得此人这招着实阴险。 厉深搓着指腹点了点头,他有些庆幸游慕还活着。否则,即便给他们几百张嘴,也说不清。 如果对方死了,便应了那不知名人士的挑拨,怕是当下,齐将军要闹起来了。 “那我们要怎么找到这个人,还有叛变者……深哥,你要小心,说不准他会……”杜燕生更加忧心。 队友中出现了生有异心者,可任务还在继续,留着便是祸端,难保不会在下次厉深为难之时,踩上一脚。 “游博士安全回来了,这段时间,为了降低怀疑度,他们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动作,但想要揪出卧底,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我倒是没什么,想要在我背后搞偷袭那一套,还要看看他有没有能耐。” 安抚着杜燕生,厉深有说起了接下来的任务:“基地长说,观测站接到了21区的卫星求助通讯,那里的情形不容乐观,明天,我们要出一趟远门。” “刚回来就要走?”还没休息几日,便又要马不停蹄的赶赴下一个战场,这样的强度,即便是身负异能的队员,也吃不消啊! “救援的事,等不得。燕生,游博士现在是众人眼中的焦点所在,我知道他来之后,你这里或许会有些变动,但暗处有人看着,在我回来之前,尽量不要和对方起冲突。还有,留意一下研究所里的人。” 此前资源都留在燕生这里,多出一个人分走一半,燕生定会不适应,但为了局势考虑,他们不能与对方结仇。 再来,既然那个暗处的人想要将水搅浑,甚至不惜杀死一个科研人员,那么研究所,也未必真的是一潭清水。 且不明这个人的最终目的,但势必是对他们不利的,这件事情后续他会想办法透露给激进派,他们自己,也需要留心。 “这些我明白,你放心。”杜燕生点头应下,即便厉深不说,他也清楚。 只要对方不来找他的事,他也不会自找麻烦。 阵营不同,他们做不到交心以待,但维持着表面的和谐,井水不犯河水,还是足够的。 “先睡吧,我这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伸手摩挲两下杜燕生的耳垂,事情交代过后,起身要走。 眼见厉深要离开,杜燕生伸手拽着对方手腕,耳垂微红,有些不好意思的抿唇问到:“还回来吗?” 身前的人垂头应下,笑着的答复:“等我。” 第313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8) 翌日,游慕在五层专属的实验室内,见到了基地长和几个跟随而来的区长。 昨晚回来时已是深夜,按对方的话来说,是顾念着游慕路途奔波,不好多做打扰。 今日养精蓄锐之后,他们才一同过来拜访。 基地长亲自过来慰问,足够表明基地对游慕的重视程度。 对方明显是听说了路上的波折,也意识到了似乎基地内存在着一些异心人,这般大张旗鼓的带人过来,也是做给明里暗里的人看的。 游慕轻而易举的看懂了对方的意思,也陪着着基地长的盛情邀请,去研究所外围走了一圈。 顾忌着游慕还带着伤,对方倒也没有拉着游慕走太久,只交代了齐将军全权保护管理游慕的一切之后,寻了个事情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离开。 重新回到地下五层时,杜燕生身边的助理小林指挥着研究所的协助警卫人员,将麻醉后的033运送了过来。 玻璃缸中装满了蓝色的液体,蛇尾的女人呼吸微弱,发丝飘散在水中,遮蔽了大半的面容。 圆柱形的缸体上方的灯带光线穿透液体,在蛇尾的硬质鳞片上打上一层冷光。 指挥全副武装的工作人员将033安置在五层的收容室之内,小林拿着资料转头看到游慕走过来,便直接将手头的东西送了过去。 “游博士,这些是杜博士之前两周关于033的观察报告,以及一些血液毛发的数据分析,应该给您有所帮助。” “033便安置在这里了,有什么疑问,您可以联系我,没什么事的话,我便先回三层了。” 交代完这些小林便准备乘坐电梯上楼。 游慕转眼看着被泡在水里的033,颇有些难以理解,眸光复杂的转头问道:“你们,一直将她泡在水里?” “对,有什么问题吗?”虽然是相继被送回实验室的,但事实上,033和049被发现的地点距离很远。 033被队伍发现时,便一直浸泡在玻璃器皿中,似乎是受了伤,或者基于别的原因,来到研究所后,便越发虚弱。 “……”游慕一时无言以对。 思及游博士的身份,小林想或许对方知晓033虚弱的原因,正要追问,通讯手环上传来了提示。 “抱歉,游博士,我这里有些急事,先上去了。”看了一眼,小林连忙抬头跟游慕解释,而后转身小跑着去了尽头的楼梯间。 “博士,实验室按照您的意思规整好了!您看一下?”同小林擦肩而过,和余跃前后推门而出,吴画汇报着自己的进度。 “辛苦了,我过会儿去看,吴画你联系协助警卫,将这些水抽出来,另外……按照这份数据调整安置室的科技环境模控。” 在笔记本的空白页写下一串数据,游慕撕下纸页交给吴画去处理。 “好的,您稍等。” 收到任务,吴画推了推眼镜,马不停蹄的去呼叫人手处理。 工作人员来的很快,专业器具加持下,玻璃观察室内的环境快速按照游慕拟定的数据做出更改。 天花板上的内置广播响起了音乐,一直守在不远处的余跃掐着点过来提醒。 “博士,快中午了,您想在哪用餐?” 地下实验室的环境常年明亮,唯一区分夜黑与白天的,是窗外的科技阳光和黑夜。 但大多数时候,投入工作的科研人员会错过饭点,为此,研究所管理人员特意制定了一日三餐的音乐提醒。 减少食物因搁置时长浪费的同时,也能提醒大部分工作者即刻就餐。 “你先去吃,帮我打一份饭菜回来就好,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去一趟三层。”看着033的观察室进度,算了算时间,游慕吩咐着。 “可……”一听对方要单独行动,余跃有些犹豫。 毕竟就在昨晚,齐将军还特意叮嘱他要寸步不离。 “我去打饭吧,让余跃同您一起去,我们需要保证您的安全。”正为难着,一旁的吴画走过来,揽下了这个任务。 “我直接带三份饭下来好了,今天食堂应该有餐补,博士您和余跃先去忙工作,预计回来刚好能吃上香喷喷的饭菜。” “实验室里的研究员得胃病的不下少数,博士,以后带饭的任务交给我就好,保证不会饿着您的。至于其他出力的事情,还是要留给余跃,他个子高不怕累。” 脸颊肉肉的女生摸着下巴,直接安排调整一切。 “那就麻烦你了,我们走吧。” 齐将军的眼光确实不错,并且没有因为性别和外形的差异而忽视吴画不错的处事能力和表达能力。 以吴画这样的研究者,如果不是此前研究所多数倾向保守派,她的进步空间和能力大约能得到更大的提升。 想来,这也是齐将军让吴画给他做助理的原因。 研究所应该是一个人才齐聚、各挥所长的地方,而不能演变成一言堂。 人才越多,思维和创想的交互和碰撞之下,才能加速进步。 游慕带着余跃前往四层,观察室外,同昨天差不多的位置,杜燕生和助理小林正站在加厚玻璃前略显焦灼的呼唤着049。 “这是怎么了?杜博士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烦。”一路走来,游慕站在走廊一侧询问。 第314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9) 专属的楼层几乎没有太多人员驻足,为了方便观测,杜燕生特意在走廊安置了观察玻璃,方便他时刻查看049的状态。 “049看起来有些虚弱,顶端扫描仪器检测到049长时间没有移动,发出了警报提示。” 不清楚049虚弱的原因,实验体将自己缩进了树洞内,从昨晚到今天中午,都没有行动,这与049平时的行动轨迹截然不同。 重要的实验体出现问题,使杜燕生本就不算好的情绪沉上几分。 “或许,它只是饿了,不妨给它一些血液,毕竟,从丧尸病毒中提取物质研究出来的变异体,骨子里,应该逃不过血液的诱惑。” 游慕指节敲了敲玻璃,轻微的震动声唤醒休眠中的049,察觉到渐浓的香气后,它甚至没来得及睁眼,便循着气息顺着枝丫爬过去。 “出来了!049,你还好吗?049……”见迟迟不动的049出现,堵在胸口的气总算顺畅,杜燕生贴近玻璃,试图通过语言获取对方的反应。 想到游慕的提议,又连忙转头让小林去准备最易得的鸡血。 枝丫上的049,被呼唤声吵的异常烦躁,下意识的弓起腰身做出攻击的架势,又被敲击声打断。 “老实些,去给你准备食物了,开心吗?” 敲着玻璃打断049的攻击冲动,游慕靠在玻璃边戏谑着。看着扬起上半截小身躯的毛毛虫被打断蓄力,猝不及防的随重力趴下,轻笑出声。 “对了,游博士来这里,有什么事?” 没看到049愈发明显的攻击倾向,杜燕生转头,隔着玻璃和眼前的镜片,又一次觉得049那雾蒙蒙的复眼在一刻不停的盯着游慕。 见游慕与实验体对视的模样,没来由的,杜燕生产生了一种怪异的心理。 对视,是这种感觉,可分明,他们并不能从049多只的复眼上看到视线的焦点所向。 虽然来自朱鹮的游博士确实要比他更了解049的母体以及049,但,杜燕生清楚脑海中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了解’一词,很显然与前义存在着一些误差。 出于某种复杂的感知,加之自己地盘上对不熟悉之人的排斥心理,他开口打断了这一幕。 “需要拜托杜博士开放一下监控授权,另外,基地长说,我的待遇,是比照着杜博士来的,我想求证一下,是否属实。”游慕站定,拢了拢肩上的白色外衣。 抢了人家的份例和资源,还要找上门比对。许久没说过这么不要脸的话,游慕还有些不适应。 杜燕生沉默了几秒,显然有些震惊于游慕的厚脸皮,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最终只吐出了一个‘请’字。 像他们这些研究者,多少都有些领地意识。自己的地盘,特别是实验室之中区域,除了身边的人进出,一般是不会给其他人开放的。 特别是不同阵营的竞争者! 如果只是开通权限,叫对方在休息室等着便好了,电脑操作一下,半分钟不到。 但对方这么说,他还真不好开口拒绝。 若是不给对方看,未免显得自己小气,又像是他同基地长串通好似的,哄骗苛待新进人才。 对方还带着齐将军安排的人,这实验室和办公室,是非要给对方看一看不可了。 指纹识别后,杜燕生推开门请游慕进去坐。 恰巧,递送资料的文员过来,捧着一叠从资料库中保存的老旧文件走近。 “博士,这些东西还是放在老位置吗?” “是,辛苦了,放在左边就好。” 推开门走进去,杜燕生指了指桌边的位置,又示意游慕随意观看之后,坐在办公桌前开启休眠的电脑,给对方开通权限。 三层与五层实验室的空间是一样的,除了一些个人喜好的差异,配置几乎没什么区别。 游慕坐在休息用的沙发前,转头四处看着,见文员熟练的放置整理着杜燕生桌边和一侧柜子内的资料,并且详细到按照文件夹腰封上的时间排序。 工作确实很精细。 “你的动作很熟练,在这里多久了?”不经意间的随意搭话,像是游慕的一时起兴。 “游博士,我在研究所五年了,一直负责文件的递送工作。”文员自然的搭话,手头上的工作还没停下。 “我很欣赏你利落的整理手法,来五层工作吧,我刚来研究所不久,实验室很需要你这样的助手。” “我想,杜博士应该很乐意帮助我完善实验队伍。” 突然被要求换岗,文员有些懵,愣了许久不曾开口,不着痕迹的转头看向电脑桌后的杜燕生。 “……我没什么意见,当然,游博士总要争取小刘自己的意愿。”对于游慕的操作,杜燕生也算是见识到了。 想到昨晚和男朋友谈论的那些话题,他忍下了心中那点不悦,尽量供着对方来。 视线落在小刘带着些许紧张的神情上,游慕侧身支着下巴,截断对方那仅有的一丝挣扎理由: “如何?在五层,我能给你开出比现在更好的待遇。都是研究所的成员,不论在哪里工作,都是为了基地的民众。你说对吗?” “况且,杜博士这里设备和人力都很完善,实验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没有什么......你必须留下的理由吧?” 这话杜燕生听着有些古怪,但分心看着电脑,他觉得或许是游慕故意言语带刺表明立场,不断往自己阵营里面拉人,按动鼠标的手顿了顿,吐出一口气,又继续工作。 小刘眼神闪躲了一瞬,觉得这话似乎在点自己,他迅速保持好表情。 再没了推辞理由,小刘转头看向杜燕生,不见对方有留人的意思,最终只得扯起一丝嘴角应下:“……哪里的话,能跟随博士……是我的荣幸。” “游博士,权限已经开好了,没有别的事情的话……”合上电脑,杜燕生言语催促。 “多谢,余跃,帮小刘整理一下工位上的个人用品,下午便搬过来吧。”从沙发上站起,游慕视线与身侧的余跃交汇。 瞳仁相对之时,余跃先是一怔,而后立刻反应过来,抬手按住了小刘的肩膀,客气的说道:“你放心,博士待人很随和,你会适应的,我帮你。” “……好。”肩头的手掌不轻不重的拍着,小刘笑了笑,垂着头没再说什么。 实验室外,拿来鸡血的助理小林蹲在玻璃外,口中还在念念有词。 “你倒是喝一点呀?是不喜欢吗?我也觉得有一股鸡味,但其他动物的血,也不好整来……再来,人……这可不行,使不得。”小林晃着脑袋,对于049的进食问题,十分头疼。 “还是不吃吗?”走出房间,杜燕生问了一句。 同对方点头示意后,游慕带着余跃和小刘离开,经过观察室时,指尖随手抬起,隔着十几公分厚度的玻璃划过049的头顶,玩笑似的告诫: “不吃东西,会越变越丑哦。” “游博士,它应该听不懂这些。”小林闻言,觉得好笑,便下意识的搭话。 再者,都已经是异变的怪物了,它们大约是不会在意人类的美丑感官和审美的。 这话说完,小林才突然想起,他们的派系不同,好像……应该不能这么融洽。 抬头看过去时,正巧见到游博士转头冲自己的方向笑了一下,那唇角浅淡的弧度,染得即便苍白的面色,也在一瞬间仿佛寒冬撞上了夏日盛放的花。 脑海中似乎有什么短路了一下,带动一片灰白的麻点。后脑被敲了一下,小林才从恍惚中醒神过来。 “人已经走了,小林,虽然研究所并不禁止办公室恋情,但我觉得……”杜燕生拿着文件夹,垂头看着自己的助理。 他承认游慕的相貌确实好极了,可他们归属于不同的阵营。 虽然不忍心打击小林,但杜燕生觉得,小林即便是上了心,也只能是单相思。 “博士,您说什么呢!我还有工作,先去一楼了!”小林猛地站起来揉了揉脑袋,语无伦次的四处张望,着急忙慌的跑开。 目送心虚的助理走远,杜燕生转头,视线落在游慕刚刚看过去的位置,眯了眯眼。 枝丫上,白色的虫子静静的趴伏着。刚刚还装满鸡血的容器,只是一转眼的功夫,便见了底。快到......他根本没有注意是在什么时候,被吸食干净的。 049头颅转动,缓缓挪向走廊的左侧。 那是,刚刚游慕离去的方向。 ……是巧合吗? 没有明确的证据指向,杜燕生不得而知,但他觉得,游慕对于049来说,或许与常人有些区别。 当然,这点不同,并不能排除有朱鹮组织的因素在。 第315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10) 游慕坐上下落的电梯,目送余跃陪小刘上楼。 余跃明显是看懂了自己的暗示,掌心一直按在小刘的肩头,没给对方一丝的脱身余地。 【这个小刘,有什么问题?】天道看着小刘明显僵硬的笑容,有些惊叹。 明明是一起来的,之前又不认识这个小刘,游慕是怎么发现对方有问题的,而且一查一个准。 【因为在看到吴画整理文件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一件容易被忽略的事情。】 游慕回忆起天道获取的剧情。 原身死后,研究所依旧是杜燕生一家独大。 在观察049的过程中,杜燕生逐渐意识到,对方弓起身躯的行为,并不是回应自己的呼唤,而是一种,类似于猫狗受到威胁时的炸毛警惕,甚至是攻击的预备势。 他逐渐察觉到了049的敌意,和049出逃观察室的意图。 杜燕生自然不愿意放弃这个实验体,但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研究所全体成员的安全,他开始寻找抑制049能力增长的方法。 偶然间,他从资料堆中,看到了生物相生相克的案例,从中得到启发,拿出当时保留的,巨虫母体躯壳内的组织积液。 这种强腐蚀性的物质,可以有效的压制049越发快速的生长。 再到后来,厉深带回了活体的智慧型丧尸050供其研究,基地突发丧尸暴动,同一时间实验体050突破控制大肆杀戮。 齐将军为救杜燕生,被050活生生碾碎了头颅,哪怕他们双方派系当时的关系已经恶化到易燃易爆炸的程度。 死前,还在叮嘱着杜燕生一定要将初展眉目的研究继续下去,人类的命运,皆在他的肩上。 再然后,基地时常出现感染尸变的情形,人心惶惶之下,似乎根本等不到疫苗的研制时间。 杜燕生发现成长中的049肉体存在免疫病毒的能力,他将049 贡献出去,供基地上层的领导者,分食殆尽。 只留一小部分人,在病毒的席卷之下,活了下去。 【关于049的弱点,杜燕生发现的巧合性,太高了。】 对方后续的转变暂且不提,游慕只是在看吴画小巧的身躯泡在成堆的资料中,哪怕有余跃的帮助也依旧挥汗如雨时,便觉得搜查文献和资料,从中获取思路,是一件不容易事情。 虽然杜燕生享受的资源很优渥,但他所要承担的工作量也是极大的。对方如何能在堆积如山的资料中,准确的搜寻到这样一则明显具有启发作用的报告? 当然,他并不能排除杜燕生自身知识和案例的储备足够大的可能在,但从头脑记忆中提取到有用的信息,也是一件花费时间的事情。 相对于偶然,游慕更倾向于,是有人刻意摆放在那里的。为的,便是让杜燕生尽早压制049的进化。 【是哦,这么说确实可疑。】天道若有所思。 【你是听了余跃昨晚的分析,断定三层基本上没有外人造访,而且因为人力资源紧缺,研究所职位很少有变动,才将嫌疑人锁定在小刘身上的!难怪非要进杜燕生的实验室。】 天道恍然大悟,它还以为刚刚游慕是本色出演呢。 【变聪明了。】 天道已经不需要他做过多的解释,便能想通深层意思。游慕总算看出了些自己调教的成效,满意了不少。 【但小刘,或者说他背后的人,为什么要帮助杜燕生压制主角?】虽然理顺了游慕抓小刘的动机,但天道依旧有些想不通。 【暂时不清楚,大约和试图挑拨两派纷争的人,是一批。】 在朱鹮中,‘孵化’母体一直是创始者的重要研究对象,就连原身,对母体所掌握的了解程度,也并不全面。能如此了解049弱点的,一定是熟悉母体的人。 当然,不排除有某些遗留的组织成员隐在暗处。 前期杜燕生一直在致力于研究出病毒的解法,明明已经应下了齐将军的嘱托,为何会做出剧情中那种割裂的行为? 在他们已知的剧情之下,还发生了什么未曾被探知的事情,才使得杜燕生做出了这样的举措? 就目前游慕对杜燕生的感观来看,放弃了对研究的执着,通过葬送实验体来造就小部分人的生机,这并不像是杜燕生会做出来的事。 或者说,这样的行径,不是一个科研者能够做出来的。 当然,是人,便会有私心,这些不可避免,也无从指摘。他们都不是圣人,能顾全自己,也无可厚非。 只是游慕觉得,简洁的剧情之下,一定还有着重要的事情,推动杜燕生走向了与自己愿景中截然不同的结局。 如果,是他猜想中的那样的话,或许一切,都有了解释。 第316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11) 午饭过后,游慕从监控中看到033状态好转,并有了苏醒的征兆,起身去了收容室。 在科技控温的调节下,033被放进了沙地的干燥环境,室温调节的很高,大型生物箱中的环境模拟沙漠,头顶是日光灯模拟出来的烈阳。 从兑满营养液的水中被解救出来,033总算能喘上一口气,身体状态在高温燥热的环境下逐渐恢复,她盘旋着自己黑褐相间的蛇尾,缓缓从砂砾的包围中睁开异于常人的浅灰色瞳孔。 “……博士,你也被抓来这里了?” 033歪了歪头,似乎有些不理解能在这里遇到游慕。 声音还是孱弱的,长期透支能力后,033用力呼吸着干燥的空气,为自己提供养分。 她撑起手臂,抬起上半身往前倾斜,浓密的发丝顺着动作遮盖住大面积的皮肤。 “朱鹮解体,出逃的这些人,都被一号基地清算,我比较幸运,换了个工作地点。”游慕抬脚去左边的控制台调整数据参数,对室内的热量和阳光数值又调高了几分,又用机械臂送去了一件衣服。 对于具有火系属性的033来说,这里才是她的舒适区。 “是吗?真高兴还能再见到您,您有找到理想中的自由和乐土吗?”一直被禁锢在压制她能力的药水中,033只觉得那段日子十分漫长,组织内的事情,她不甚清楚,只知道创始者死去后,游博士带着一部分人员离去。 但,在陌生的环境,见到熟悉的人,或许也是一种幸运。 033笑了笑,拿起两片式的衣服系在自己肩头,理了理过于长的发丝,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处境而感到恐慌和压抑。 她经习惯了被研究。 游慕垂下眼睫,仔细回想着原身的那些记忆,却得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不知道,自由的定义很模糊,或许找到了,又或许……从来没有。”原身的感触,游慕并不清楚,他无法做出准确的回答。 但末世之下,‘自由’这个词汇,太过理想化了。 创始者与原身是父子关系,这点很少有人知晓。否则,基地也不会安心的用他。 但他们虽然有着血脉的纽带,却并不一心,甚至可以说,原身对创始者,是带着些厌恶的。 作为移动血库和研究工具的原身,并没有享受过一日的父爱,他与创世者的关系,还不如那些实验体和谐融洽。 如果说,杜燕生与实验体融洽相处,是基于和对实验体生命个体的尊重以及自身的亲和力的话,原身与实验体的关系,更像同类。 创世者的地下研究,远比基地领导推测的要早更多。 在那个昏暗潮湿的地下室内,原身自小便与这些畸怪为伍,就连原身感受到的头一份关心,都是那些被禁锢在牢笼中实验体给予的。 只可惜,那些原身记忆中类似朋友一般的存在,大多数都死在了尸潮里,又或者,在被实验或改造的过程中身亡。 创世者领导下的朱鹮,消耗了太多生命。 “但总归,您或许摆脱了心中的某些束缚吧!您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记忆中阴郁的身影,在经历过组织解体的那段时间之后,似乎变得从容了许多。 033由衷的为对方感到高兴,心中的那道门槛,是最难跨越的。而她,花费了这么久,依旧没能走出去。 “好久不见,战柔。”灵魂的更迭,多少会存在些变动,原身的性格不曾被描述进剧情之中,他也没有刻意模仿,能被033察觉出变化,倒也正常。 虽然在说他,但033又像是在劝解说自己。 “……博士,我许久,不曾听到这个名字了。”033愣了许久,这名字有些陌生,她许久不曾记起,近乎忘却。 那些被埋葬在沙砾之下的回忆,似乎有了翻涌的征兆。 033用力按下手边的沙土,而后扯起笑,选择再一次将这个名字掩埋。 “您还是,叫我033吧。” 战柔,已经不存在了…… 在成为实验体之前,033是一个正常人。 033,一个很普通的编号,但如果是战柔,哪怕时至今日,应该也有很多人记得,那是一位乐于帮助同性,独来独往周身沐浴着火焰的女性异能者。 末世之初,秩序混乱,培养和发酵出了一大批凶恶分子。 或许是上苍的把戏,穷凶极恶之人,反而更容易获得异能,帮派和小团体遍地都是。 在夹缝中生存的战柔和妹妹艰难熬过了末世后的第一个寒冬,她觉醒了火系异能,以为这是好转的开始,却遇上了帮派挑事。 女性想要在末世中活着,实在是太难了。初级的火系异能似乎并没有起到护身的作用,她们依旧遭到了迫害。 妹妹惨死,战柔却根本无力还击。为了复仇,她跟上了那个帮派,直至自己的实力足够强大,提刀血洗了整个据点。 在那之后,她杀红了眼,但凡遇到这些事情,都要将畜生了结。 末世里通讯并不算发达,但战柔凭借着那搏命的狠劲,硬生生为自己闯出了名头。可她做这些,只是想帮助同样遭受过或者正在遭受迫害的女性,给她们提供一个可以寻求的助力。 她救过很多人,帮助她们脱离魔爪,护送她们进入安全区。 她一直以为,自己不惧帮派报复,四处树敌的行为,是帮了同类,是避免她们走向悲剧,直到…… 在她又一次杀死侵犯女性的渣宰后,被她救下的女人,崩溃着控诉她的行径。 ‘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吗?战柔,你以为这样就能救了我们这些人吗?’ ‘没用的,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好,可我们要活着啊,我们想要在末世里活着!’ ‘我们不是你,我们没有厉害的异能傍身,没有利落的身手抵御丧尸,我们想要活着,便只能依附他人。食物、住所、工作,天底下没有东西是免费的,可在末世里,肉体,是我们仅有的筹码了!’ ‘你杀了他,你觉得他那些兄弟,会放过我吗?我知道你可以带我走,可我只会是你的拖累,你可以护我一时,但你能护住我一世吗?’ ‘别管我们了,行吗?末世中谁都不好过,我已经接受现状了。’ ‘战柔,你走吧,在他们没有发现之前,他们人多,你斗不过的。’ 女人的哭诉和央求将她冻结在了原地,战柔以为自己是对的,但事实告诉她,并非如此。 女人说的没错,站在对方的角度,似乎这是对方唯一活下去的办法。 可是……可是……这分明不是她们自愿的。 但,面对这种局面,就连她,都无法给出合理的对策。 她真的……错了吗? 胸口阻塞着喘不上气,战柔心中一直坚守的东西,破碎了。 她开始怀疑自己行为的对错,检讨自己是不是太过执拗于自己和妹妹的遭遇,仅仅只是为了弥补曾经的自己,才以一种英雄的姿态‘解救’其他同性。 或许,她根本没有认真考虑过她们的诉求。 她是错的吗? 死去男人的队友还是赶来了,对方有了更强劲的帮手,女人为了帮战柔逃走,扑过去挡下一招,当场死亡。 那次战斗之后,战柔伤的很重,心绪紊乱颓然的倒在荒野之间,将要被丧尸分食之时,她被偶然路过的朱鹮组织成员捡走。 此后,战柔死去,活着的,只有组织内的实验体033。 “许多事情,是没有定论的,这世上无解之事还有很多,不必过分执着。你该休息了,033。” 观察室的灯光被摁灭,头顶灼热的光线随感应降低,033看着转身离去的人,垂头收拢蛇尾,盘伏着闭上眼。 第317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12) 余跃递来了消息,说是从小刘口中审出了口供,对方在一年前被策反,当了蒋区长的眼线,但目前为止,蒋区长只是要他盯着三四层的动向,并没有更明确的指示。 这事齐将军听闻后自然气不过,险些直接找到蒋区长的家门。但他到底清楚利益最大化,火气过后,直接扣押着小刘连夜送去了厉区长住处。 本来,这事情该是由保守派处理,只不过现在中间多了个游慕,齐将军插手起来,倒也显得理直气壮。 安插眼线这种事情,私底下为着各自利益,真做了也无可厚非,不是谁可做谁不可做的事。 蒋区长是中立派的人,此前一直默默无闻,兢兢业业。 现在突然被拉到明面上,这让齐将军意识到,除了他们激进和保守两派之外,还有一个不声不响装隐形的中立派在。 没闹出乱子,这事情便不算大,私底下处理,隐而不发,难保不会被安插第二个第三个。 觉得事有不对,齐将军直接闹到了晨起的例会上。 “蒋区长倒是出息了,还知道在研究所安插个眼睛,你想看什么?是看得懂杜博士的那些实验数据,还是打算为研究出一份力?帮着做一做解毒剂?” “若真是为了研究,为了基地,你也寻一个人来过来,研究所求之不得呢!我是向基地长请了游博士过来,可我也没塞着你的嘴,绑着你的手啊!要是当初你们中立派先提议,现在游博士念得的,可就是中立派的情了,还有我们什么事?” 吴画在实验室内,学着齐将军例会上的威武样子,绘声绘色的演给游慕看。 “博士,齐将军可厉害了,直接蒋区长怼的哑口无言,话插不上呢!”安插眼线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光彩,被齐将军直接闹到了例会上,吵到了基地长跟前,这事势必会被基地长过问。 最应该警惕的,其实是保守派,杜博士身边被插入了眼线这么久,他们还无知无觉。 厉区长那边,即便例会上没发声,也一定不会就这么罢休。 “博士,您真厉害,一来便发现了小刘有问题。”吴画满脸好奇,坐在旋转椅子,趴在了桌前。 “巧合。只是觉得,要他调岗时,他的表情不太对劲。对了,去看一下关于033血液的化验结果。” 坐在电脑前,游慕仔细回想原身层看到的,创世者写下关于病毒细胞裂变的演算公式,寻了个由头将这姑娘先行支走。 “好!”吴画拿着资料,风风火火的去了二层的设备中心。 吴画离开,室内安静下来,游慕敲着键盘,同余跃说着: “余跃,车辆故障不是偶然,我虽然是帮了杜博士,却也是在帮自己。大约齐将军也设想过,如果我死了,两派纷争争夺话语权的事情将会越演越烈。” “朱鹮早已解体,我没必要为其卖命搅浑这一潭水,请齐将军放心。我只想,在研究所安稳下去。再者,即便我要做什么,齐将军应该也会第一时间知晓。” 游慕转头,侧头看向立在一旁没什么存在感的余跃。 或许吴画那姑娘会相信巧合这样的说辞,但思维转速快的余跃,以及他身后的齐将军,不会这么傻。 他一来,便抓了一个内奸。往好了想,是帮他们扫清障碍,往坏了想,便是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小刘不对,利用小刘投诚获取信任。 进而,他们会认为,自己才是最大的问题。 人总是要顾虑太多,然后徒增猜忌和设想,游慕不想惹得这些人对自己猜来猜去,索性直接挑明了说。 “您的意思,我会转告齐将军的。”没有否认任务一部分中存在的监视和看顾性质,余跃点头,将游慕的这番话记下。 说完这些,游慕关上电脑,起身去查看033的情况。 虽然避开了水之后,她好受了很多,但长期被浸泡在液体之中,体内异能已经透支,想要恢复,也不容易。 他临时调配了一支药剂,或许能起到一些帮助。 观察室内,033还在休眠,类似蛇类的冬眠特制,压低所有身体机能来维持长时间的留存。 往雾化器中插入药剂,药水被机械处理后,化为一阵水雾,喷洒在033的身躯上,一部分被她吸入体内。 短期看不出什么明显的药效,游慕没有叫醒她,转身要走时,观察室的门被敲响。 打开门,便见带着眼镜的杜燕生,以及他身侧抱着一箱子日用物资的小林。 “游博士,这是基地下个月下发的物资补给,仓管的人照例送到了我们那里,你的这一份,给你送来了。”杜燕生解释着,不过相对于物资,他在意的还是昨晚的事。 以往物资派送的时间都是月末,上打下的模式。这次卡在中旬送过来,有一部分原因,是今早研究所查出奸细的事情。 这事情倒也不算大,若是大张旗鼓的处理,难免会弄得人心惶惶过分猜忌。 仓管的人特意过来走了一圈,虽说是送物资,但大抵,是基地长的意思,派人过来看看研究所的情况。 只不过他们到底顾虑着下层的研究,没有过分打搅这几层的安宁。 “谢谢,先放在这里吧。” 道谢过后,游慕看了看杜燕生,意识到对方似乎还要说些什么。 “杜博士还有事吗?”如果只是递送物资,一个小林过来,也足够了。 第318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13) “谢谢,虽然不知道昨天你是如何看出来的,但这确实帮了我,我该道声谢的。”否则,他都不知晓,身边还有这样一个眼线在。 时刻被盯着的感觉,可不太好。 其实若论起来,研究所这些东西,根本没有什么好传递的。 他们所在的研究所,虽算不上最大,但机械设备也是比较完善的,有什么新的物资产出、药剂制作,也都会分给其他基地一同使用。 再来,就这些东西,即便被其他人拿了去,没有专业素养的人未必能看懂,没有资源和设备也未必能实现。 只要用心想一想,便知道,在研究所安插眼线并没有太大价值。 但蒋区长能耗费精力培养一个内奸出来,对方所图谋的,一定是他觉得重要的东西。 越是深想便觉得对方藏着更深的祸心,如果小刘没有被揪出来,对方一旦行动,他便会在毫无防备中首先受害。 杜燕生自认为不是个聪明的人,但他也不会蠢到连这些看不破。 收到消息后,他昨夜辗转反侧,庆幸小刘这个暗牌已经被揭开,庆幸他们发现的及时。 同时,他不免惭愧自己的小人心思,是他,将对方看低了。 左思右想,他还是决定,要过来向游慕郑重的道一声谢,不为派别与阵营,只为自己。 “不客气。”游慕倒是没推脱,心安理得的受着对方的谢意。 虽然小刘这个棋子,只是为了压制049的成长,监视杜燕生而存在的,或许并没有威胁杜燕生性命的打算。 可当事人却并不这么认为,谢的情真意切。 “呀,那个,博士,033不是应该,生活在水里吗?您给她这样干燥的环境,会不会……” 跟在杜燕生的身侧,小林不太敢看门内的人,视线飘忽的四处游曳。 视线突然瞟到了观察室内安置033的小房间,模拟沙漠的环境和之前他们收容033的方式截然不同,使小林暂时抛下了面对游慕时突突的心跳,抛出了疑问。 他这话一出,杜燕生的注意力,也被带了过去。 “游博士,她……”他视线触及玻璃房内,露出了和小林同款的茫然模样。 “不会,她目前的状态还不错,不过……” 说起这个,其实游慕的疑惑应该更多。 “我想问一问杜博士,你是如何判断033喜水,并且将人封在罐子里的,她差点就被水憋死了。”如果不是因为033自身的火系属性不断隔绝水,并从中汲取空气的话。 这问题直接将杜燕生问住了,他看了看休眠的033,又看了看游慕,带着些不自信的解释:“是因为,从朱鹮组织的据点中运输回来时033便被玻璃罐收容着,按照以往的经验……” 按照以往接收这些实验体的经验,他们所处的环境,便应该是他们的舒适区……这没错啊? “你有问过她本人的意愿吗?” “……那个,因为一直被关在玻璃缸中,所以,我们还以为033……是个哑巴。”小林弱弱的抬手,回答了这个问题。 “抱歉,这是我的失误!”因为经验不足而闹出的乌龙。 导师死后,他一直按照对方的研究习惯和应对措施去管理这些实验体,过于依赖惯性思维,便忽略了本应该全面的考量。 这是他的工作失误。 现在想想,杜燕生便觉得脸颊烧的慌,他和小林,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当然,还有一大部分原因,是他一心扑在观察049的事情上,而小林具备专业知识却经验不足,许多事情拿不定主意。 “如果要道歉,等她醒来当面向她说吧。033是个很温柔的实验体,虽然,她的火系异能比较灼热。” 指了指身后盘伏的实验体,刚巧传递消息的余跃回来,游慕让余跃拿好物资,去了五层的住处安放。 收容室的大门还敞开着,实验体033缩在大型培养皿中未有苏醒的迹象。 没有被委婉驱赶,对方就这么随意的放任他们停留在这里。 杜燕生站在原地同小林目送游慕带人离开,对自己的这位竞争者,有了很大改观。 对方似乎,很尊重实验体作为一个个体存在的意义。 这点,也是杜燕生一直坚持,却被大多数人否认的观点。 有那么一瞬,杜燕生的脑袋中,突然具象化了厉深口中那些曾经朱鹮的实验体,提起游慕时的反应。 第319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14) 三层,人工营造的生态室内,出现了一只倒吊的崭新覆丝蛹。 “博士,049在喝过血液之后,似乎进入了第二阶段。”玻璃外,小林照旧做着记录。 “不过……只喝了一次血液,它的成长速度,似乎快了些。”老实说,相比于末世前的那些吐丝春蚕和完全变态型成长起来的蝴蝶,049的生长速度,快太多了。 它能最终成长到什么地步?这次出蛹之后,会变成蝴蝶吗? 他们还无法得知。 小林心中的疑问,同样也盘旋在杜燕生心间。 他希望从049身上,看到解救末世的方法,只是就目前来看,研究049的课题,还毫无进展。 “你在这里架一台相机,用于拍摄049完整的蜕变过程。” “好的。” 在晚间下班铃声的催促中,小林动作迅速的立刻支起了三脚架。 设置好录像程序后,两人从玻璃墙前离开。走廊内的感应灯光随着人的离去在逐渐暗淡直至熄灭。 周遭彻底安静下来,录像机内,悬吊在树枝下的蛹丝毫没有变化。 环境的暗度随研究所光效总控台的驱动逐渐加深,相机面板的右上角,代表着时间的数字在一点点跳动着。 虫蛹之内,049的软质躯体正在快速的溶解成为液体,状若蝶类的蜕变过程,打碎重组。 细胞在不断的裂变与分化的过程中,新的血肉、骨骼与翅脉生长起来,一点点吸收着蛹内积蓄的液体营养。 许久过后,悬停的蛹突然微不可察的动了一下。 附着着一层丝质的外壳从内向外有规律的凸起着,内里的生物,正宛如小鸡啄卵般破壳而出。 尖细的节肢从内里戳出一道缝隙来,锯齿状的胫节通过省力的办法划开了自己编织出来的坚固堡垒。 透色的多足触须用力撑破蛹上的缝隙,将椭圆形的虫蛹横向拉伸。从相机的画面中看去,像是裂缝猛地炸开,一只节肢率先从破口探了出来。 049脱去了臃肿的皮囊,身躯纤细,头部和腹部的颜色变深,黑色之中,又夹杂着一些蓝色的闪鳞,无色的触足正隐匿在腹部的位置。 整体看过去,与蝶类有九分相似。 它依靠足尖的利爪抓牢虫蛹,拖着还湿润卷曲的硕大翅膀,从狭小的壳子中熟练的爬上树枝,破茧成蝶。 湿润的翅膀随着049的移动逐渐展开,变硬,成为一对泛着波光的蝶翼。玻璃外的相机静静的记录下这一切,直到蜕变后的049隐匿在了树枝之内...... 热水蒸腾出一室的暖意,游慕的伤口已经愈合大半,横向的伤口生长出一道新痂。 遵循医嘱,护着伤口,贴上防水的防护贴片之后,他抬脚跨进浴缸,躺在温水之中洗去疲惫。 通风管道的扇叶在高速的转动换气,地下六层,供氧系统的工作强度需要更高,才能保证研究所内的人员安全。 脖颈靠在浴缸的边缘,游慕闭目凝神,刚要昏昏欲睡,耳边却传来些气流涌动的细响。 睁开被热气烘的湿漉漉的眼睫,一片雾蒙蒙中,飞出来一只颤巍巍的蝴蝶。 它像是无意间闯入的,对陌生的环境处处透露着胆怯,却又好奇的盘旋在游慕的头顶许久。 它仿佛不知该停靠在何处,四周都是水汽和潮湿的墙壁。 水下安放的手臂浮出水面,带起一阵波澜,游慕伸手,指节微抬,为‘误闯’的生物提供一个落脚之地。 缩小的足爪轻轻落下,抓着人类的手指,049总算停稳。 第一次使用双翼飞行,它有些别扭,但视觉和身躯的变化与感官的增强令它快速的适应了新身体。 带着蝴蝶慢慢下落,游慕侧身靠在浴池的边缘,手臂放在狭窄的陶瓷台面上,只余手腕调动指尖轻转,观察着蝴蝶的样子。 蜕变之后的049,确实漂亮了不少。 蝶类是自然界顶漂亮的昆虫,一对美丽的翅膀十分符合人类的审美。 他指尖的这个,即便放在蝶类的大家族之中,也是十分显眼的存在了。 前翅黑色的底纹上,带着蓝色的碎闪鳞粉,翅尖呈现出类似瞳仁状的圆形花纹,带着细微的红橙斑点,这很符合自然界的生存特质。 后翅的边缘波浪状散开,尾翼拖的很长,像是女孩子衣服上漂亮的飘带。 足下的指尖转动着,049不断调整着自己的身形,使自己那长着触须的头颅始终正对着面前的人类。 它的口粮,需要时刻出现在自己的视觉内。 又一次脱壳之后,它觉得自己似乎变厉害了一些,或许可以吃掉那些盯了许久的猎物了。 但复眼中映出自己蝶翅的色彩,049稍微大一点的脑容量中,突然冒出了这个人类之前说过的话。 现在的它,是不是不丑了? 还没有模仿进化出发声系统的049无法开口,自然也无法得知人类对自己现在的评价。 它一直记得这个人很香,那次的血液很甜,像是蛹中那些对它很有用的液体。 049有些馋,卷曲的口器动了动,它想要再尝一尝那个味道。 可惜它现在看不到血液的红色了,人类的伤势似乎已经愈合,连血液的味道,它都很难嗅到。 只不过,贴近人类读取气息时,依旧香的049饥饿感十足。 低头用喙管在足下的一片皮肤上试了试,049饿的发慌,想要吸食些血液,却又不知道从何下口,明明它的口器的足爪足够抓破人类脆弱的皮囊。 抖动着指尖,迫使蝴蝶的视线重新落在自己面上,游慕拨开湿发,撑起侧脸,突然讲起了关于蝶的话题: “末世之后,很少有自然生长的蝶类出现,蝴蝶这种生物,生命周期太短。有的可以存活半年,而有些,只能活半个月。别说研究所,哪怕是如今的外界,也鲜少能见到蝴蝶的影子。” 049颤动着翅膀,虽然不明白人类为何提到这些,但又有些愉悦对方言语的中心似乎是自己,只是紧接着,它便高兴不起来了。 “在这所研究院的地下六层,你知道自己的出现有多么的不合理吗?049 。” 人类轻而易举的戳穿了它的伪装,甚至直接叫出了它的指代。 049有些呆愣,开合的翅膀顿住,仿佛生锈的器械,卡在了运转的半途。 蝶翅被人类的分叉触手戳了戳,049听到面前的人类又说着:“一个合格的实验体,首先需要学会,完善伪装。” 晃动着触须,这句话049觉得自己听明白了。 于是,他飞出人类的视线之外,隐匿了身形,并且又一次落下去,停靠在对方肩头。 脖颈的皮肤包裹着血管,离得近了,049被那香气吸引,忍不住用喙管贴着人类的皮肤解馋。 它是想要下口咬过去的,但想到咬伤了人类,又要花费自己的能量给对方治愈,便觉的有些不合理。 它还要靠那些能量长大的,长大了,便不用省口粮,也不用眼巴巴看着无法下口了。 049觉得自己的计划很好,于是忍着饥饿,只是舔了几口附着在皮肤上的水滴。 吃到水珠,也算是补充了躯体内的水分,049觉得不过瘾,索性直接贴在皮肤上猛嗅从皮肉里透出来的香味。 后颈黏糊糊的感觉不容忽视,游慕披了件衣服走出浴室,从工作间的柜子里拿出了干净的试管,反手将腻在后颈上的东西扯下来。 拉扯感很轻,对方隐身状态下,他只能摸到大致的形状,肉眼是无法看到具体的实物的。 不过,缠绕在手腕上的软组织物体的触感微凉,带着些芦荟之感的胶状物,粘稠的触感很容易令人不适。 “别装了,出来,配合一下。” 甩开黏在手上的东西,游慕给自己的双手消了毒,取出无菌手套戴好,又拿出了棉签。 一转头,书桌上,书桌上正趴伏着一只…… 游慕有些难以形容。 当前阶段的完全形态下,049的双翼展开大约可达到四十厘米,放大的蝶翅颜色更加丰富,细节与花纹也更加繁杂,但链接着蝶翅的躯体却像是个寄生体。 头颅上附着着大小不一的复眼,这些眼睛应该功能各有不同,但却可以帮助049有效并且快速的判断敌人的危险程度。 最令人骇然的应该是腹部的位置,原本排列对称的硬质节肢之间,裂开了一道柳叶型的缝隙,从身体中伸出了粗细不一的,类似于蛇尾带着鳞片却过分柔软的,介于腕足和触须之间的东西。 【游……】刚要把自己的新发现告诉游慕的天道只是出来看了一眼,便被049的新形象吓了一激灵。 第320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15) 诡异的沉默了一阵,游慕用棉签快速在049的蝶翅和触须上取了些鳞粉与黏液,掐断塑料管分别收进试管内放好,转过身去,眼不见为净。 临时起意的行为,刚好049在,他想通过这些东西,看一看目前049的状态和能力。 【游慕,我有重大发现!】尽量不去看会让它疯狂掉san值的049,天道说着,生怕自己下一秒就将这事忘了。 【说。】拿着试管回到卧室,游慕换着睡衣,顺便回应一下天道的话。 【我无聊在翻这个世界的剧情嘛,总感觉现在能获取到的信息越来越少了,法则真抠门……对了,要说正事的。】 049被晾在了一边,它觉的不开心。于是直接扇动翅膀跟了上去,再一次落在游慕身侧。 意识到自己的部分身体或许并不被喜欢,它隐藏了这部分,却又操纵着他们悄悄的穿过布料,接触上内里的皮肤。 “你最好老实些。”这么明目张胆的动作,只要不是个死人,都能感受得到。 即便看不到049的身影,他也能分辨出对方的方位。 此刻,大约正依附在他的后背,那蝶翅上抖落下来的细碎鳞粉正映着卧室的灯闪着微弱的光。 但对于人类的警告,049只是抖了抖尾翅,并不在意。 它已经出于圈养的义务,给了口粮很大的纵容,现在它只是要解口馋,猎物没有拒绝的理由! 等闻够了香气,它还要去吃掉另两个两脚兽! 【我发现,基地突然爆发的丧尸危机和实验室突然涌入的大量丧尸很怪异,他们是一同发生的,而且当时厉深也在基地,很奇怪对吧?】天道的语言有些失去逻辑,它好不容易发现了大问题,激动之下,只想将自己认为的疑点全部罗列起来。 【这就像是,等着厉深带人救援一样。剧情中说,基地两年前,发生过一次大规模的尸潮,既然已经有过前面的例子,基地的审核会更加严格,没道理突然冒出来两拨。而且,一处就算了,还是两处同时出现紧急情况,这分明就是……】 【基地里早就出现了内鬼?但我又感觉,那些挤进研究所的丧尸,似乎是去救后续出现的050这个智慧型丧尸的,难不成,他是丧尸王?如果是要救出丧尸王,那么丧尸的行为和出现,似乎又有了合理的解释。】 有发现,但天道连贯不起来,这些信息搞得它头大,可它又觉得都是很重要的东西,必须弄清楚。 关于天道的疑问,游慕仔细听着,较之前几日的猜想,又补充了几点内容。 【或许,你说的,都在那个人的计划之中。营救了丧尸王,解释了基地突发的暴动,避免了事后引发的嫌疑和猜忌,并且,铲除了部分阻碍。】整体由部分组成,可能将全部的猜想纳入其中,便能拼凑出真相。 毋庸置疑,两处丧尸暴动很显然是为了拖住厉深前去营救恋人,而齐将军的死,也确实如了那人的愿。 可惜齐将军不清楚,那次的动乱,注定了杜燕生和他之间必须要死一个。 临死前,还在维护着两个年轻人的感情,为厉深的迟来做解释。 贴在后背上的吸附力越来越强,接触面积似乎已经扩展到了整个后背,游慕的思绪被拉回来了一些,分神提醒。 “研究所上下都设有报警装置,而且杜博士的身上一定有保命的武器,我劝你打消在这里吃人的念头,免得,还没长大,便被人做成了标本。” 再次将049从自己后背扯下了,游慕打开两道门,打算将这东西扔出去。 “对了,你的培养室之外,还架设有相机,你最好,避开些。我要休息,滚出去。”言罢,房门‘砰’的一声被关上,电子锁应声响起。 049趴在地板上,听着门框的震动,抖了抖翅膀。 节肢与爪足撑起身躯,它用口器探了探逸散在空气中的香味,头颅上的两根触须耷拉下来。 过分的口粮,等它长到足够的长度,一定不会再让储备粮将它丢出来! 它要一直闻香味!还要吃上几口! 049从地面爬到天花板的透气孔,变换身躯缩小着钻进去。 路过四层时,它犹豫了一会儿,想到很凶但又很香的口粮的话,最后还是原路返回做好伪装缩进了树洞里。 房间内,刚把049踢出去,游慕又意识到一个关键点。 【小天,剧情中有提到暴乱时049的状况吗?】 【我再看看!】天道一时间不确定,又扒拉出文字版本,逐字分析。 【没有哦,一个字都没说,被浸泡在母体积液中后,049好像一直很虚弱,生长的过分缓慢,直到后来被肢解,都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嘶……主角真惨。 【我一开始以为,小刘的出现,是背后那个人,试图杀死049这个威胁而存在的。但或许,我想错了。其实对方并不是想让049死亡,而是别的……】 【是什么?】天道追问。 【我不确定,还需要通过一些数据佐证。】 第321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16) 培养室的内置喷雾头释放出阵阵雾化液,栖息在树枝上的类蝶生物吸收了高浓度的麻痹药剂,颤动的蝶翼缓缓落下,复眼变暗,头颅靠在了枝干上。 高度闭合的门从外打开,套着安全服的杜燕生隔着头套踏进049的栖息环境,拿出棉签和试管,小心的采集049的躯体信息。 玻璃墙外,小林正捧着扫描仪器,紧盯着049的生命体征,防止对方中途突破麻痹效果苏醒。 取样的过程很短暂,小林全程高度集中的看着杜燕生迅速收集好一切,并且完好无损的从培养室中撤离,脱下了防护层,才猛地松了一口气。 虽然多数时候049并未展现出攻击倾向,体型和其他特征都比一般的实验体要小上很多,相对而言,对他们的威胁并不算明显,但难保不会发生意外。 这些实验体有时候,甚至比人类更懂得伪装与示弱,他们不能掉以轻心。 “博士,我要关闭扫描仪了。”确定培养室的房门锁紧,而杜燕生也做好了防护与消毒工作之后,小林举着手上的仪器和按钮询问。 “关吧,你留在这里计算一下五倍药剂对049的药剂程度,和麻痹时长,我需要去一趟科研中心。” 将防护服丢进高压蒸炉中,杜燕生拿着样本,披上外套便去了负七层。 七层放置着大型显微和分析设备,基地仅此一台,十分珍贵。一般情况下对实验体的分析都是送往上次的小型机械进行的,小型器械省电且占地面积小,但结果生成的速度却比之慢上太多。 杜燕生迫切的想要得到049蜕变之后身体数据比之之前的结果,三四个工作日对他来说太漫长,索性直接虹膜解锁去了七层。 大型器械高速运转,各项数据的分析同步进行。同时,杜燕生在显微镜下,看到了049细胞的情况。 细胞的裂变和重组很快,这种速度,他只在病毒的特质上见过。 但考虑到创始者制造母体应该也是以病毒为蓝本,这种速度的变化倒也还算合理。 只是,相比与049,同样是朱鹮组织实验体的033,032以及曾经那些死去被运送回来的实验体残骸,都没有呈现出如此近似病毒的裂变分化模式。 譬如外界那些涌动的丧尸,他们之所以无脑活跃,是受到了体内病毒的支配。还有类似033一般与病毒融合的较好的实验体,他们吸收了一部分毒素,压制了一部分毒素,病毒在他们的体内,只存在一小部分,与本体的细胞还存在着明显的分化。 但显然,049不同,它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在不断地分裂变化重组。 紊乱,无序,在破解病毒异变时,令他们头疼的点,同样出现在了049身上。 杜燕生仔细回想导师在分析病毒时的言语和手札,回忆起导师曾经说过,制作解药的难题在于,他们无法用前一秒分析出来的病毒数据制作出的解药来应对下一秒裂变后的病毒。 此前,在没有检测到病毒的无序裂变之前,他们也曾走过许多弯路。 研制过几代病毒,可无一例外,一开始确实出现了抑制效果,但不到半日,解毒剂便被感染者体内隐藏的迭代病毒击破。 后来,他们不再死磕在难题上,开始将研究的范围落在人类的应对和防御上,制作出了针对异能者的几代恢复药剂以及针对普通士兵的体质增强剂,这些都在一定程度上扩宽了人类的生存空间。 只是,导师到死,都没能了却自己一直以来的夙愿。 ‘叮!’ 设备运行完毕,提示音将杜燕生的思绪拉回现实,他靠近显示屏,看着绿色屏幕上的长串英文字符和数字,瞳仁逐渐亮起。 在049的细胞中,杜燕生并没有发现类似病毒的毒性和破坏因子,或者说,这些毒性,被完全吸收,049并没有受到病毒的入侵和支配,如同那些活尸一般满脑子只有血肉和破坏。 只是明显活跃跳动的细胞,以及那各项几乎拉满的数值告诉杜燕生,049并不像表现的那么无害。 对方或许,一直在隐藏着自己的能力,当然,这也是大多数实验体习惯的生存模式。 不过抛却049的威胁性,杜燕生突然多了一种研制解药的思路。 如果说,049在母体中继承了病毒的特征,又析出病毒不好的那一部分,只留下了对它来说有利的东西。 那么,是不是只要他们寻找到049体内,可以排除或分离病毒毒素的因子,便可以使那些被感染者,如同049的蜕变一般,取其精华,实现躯体的不断发展? 灵感只在一瞬间,杜燕生立刻在电脑中创建文档,将049的数据和自己的想法与原理记录下来,并且急忙调取可用的资料和参考数据进行可行性评估。 相对于杜燕生的忙碌,游慕这边便轻松上很多。 一连在研究所待了几日,除却来这里的次日同基地长在研究所范围内逛过,就在没有外出过。 听吴画说,今日天气不错,难得出了太阳,游慕坐在电脑前捏着镜片想了想,决定出去走走。 只不过,研究所虽然安全,进出却并不方便,余跃向院长打了报告,不多时,来了四个身穿作战服的士兵跟随。 虽然阵仗很大,但都是为了安全考量,毕竟基地的人被丧尸突袭整怕了,多些人保护总归是好的。 游慕领情,欣然接受,也拉上了明显想要跟随的吴画。 电梯路过三层时,稍显停顿,合金门开启了一瞬,又根据程序的运转闭合。 “啊,不好意思,是我不小心按到了。”站在门边的吴画侧头看去,发现是自己不知怎的,手背靠在了按钮上,才导致的停顿。 研究所的电力设备时常检修,因为收容着实验体,这里的成员对于异常情况更加重视。原本因为电梯停顿而重视起来的众人在看了吴画的解释后,明显松了一口气。 被护在里侧的游慕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他抬起手腕,看着皮肤上明显残留的一圈螺旋状水迹,眸色意味不明。 “博士,怎么了?”余跃注意到游慕的视线,询问着转头看过去,并没有看到对方手腕上有什么。 “没事。” 一行七人,经过研究所的层层关卡,总算迈出了厚重的大门。 游慕是夜晚被送入基地的,还没有认真看过基地的风景,白日时,末世给城市带来的损伤和干预,才直观的映入眼帘。 繁华的都市经过病毒的摧残后,变得破败不堪,大部分高楼拦腰截断,无法住人,那些污染居住的区域,被末世后依旧肆意生长的坚韧植物占据,藤属的植物,覆盖了大部分的高楼大厦。 路面上积攒着落叶的尘土,零星杂草生长在路边,无人理会。 人口基数大幅度锐减,人力大部分集中在基地上层安置的岗位上,末世前常见的道路清洁,不再是人们关注的重点。 当然,对现在的人类来说,能活着,才是正途。 “博士,这里是闲人免进的区域,三区的交易市场就很热闹,我以前去过。”吴画在一旁说着。事实上,在进入实验室后,她根本没有再出来过。 一方面是怕麻烦,另一方面是觉得不安全。 难得跟着出来一趟,看什么都是新鲜的。 街上的行人不多,且大多行色匆匆。基地之内,能活下来的,多数人都在拼命做工赚取积分,兑换不甚宽裕的物资。 身负异能的大部分情况下,都在组队完成任务,鲜少有人会在街道上无目的的漫游。 “三区?在那里?”游慕循着方向,向身边人确认方位。 “对,博士如果想去的话,我叫人开过来一辆车,带您过去。”余跃侧头询问。 “那里是什么地方?”指尖稍微偏转,大致相同的方位,游慕的视线往上抬,看到了一个高耸的建筑。 类似于,塔楼的构造。 余跃顺着游慕的指尖指向看过去,解释着:“那里是基地的观测站,最高负责传输讯号,联络其他基地的通讯。” 那塔楼很高,倾斜向上的视线距离被拉的更远,游慕只能看到上方的圆柱形楼梯,以及围在一侧的半人高围栏。 观测站,站在那里,应该可以看到基地的全貌。 思索片刻后,游慕指着观测站道:“我要去那里。” 第322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17) 余跃通过对讲机叫来一辆车,载着几人前往塔楼的方位而去。 出示过证件之后,守门的士兵松开了枪械,按下铁刺栅栏的机械臂,将拦网收起,供车辆通行。 与研究所的格局不同,通讯站的围墙几乎要与基地外围的围墙持平,高地错落的塔楼都设有监控设备。 这里的大楼有些陈旧,有一些倾斜的迹象,但被加固的钢筋重新打造,成为了相对安全的堡垒。 “博士,这边走。”门口的卫兵通报之后,带领着游慕一行人前行在缝隙生着苔藓的砖石路上。 他指着正前方的高大建筑,引导着: “想要看基地的概况,您可以步行至三楼,在乘坐升降梯到达了望塔的顶端。张贴警示牌的区域,请您尽量不要驻足,目前基地的无线网与电力设备都靠通讯站连同,有些地方存在高压电缆,注意安全。” 将游慕带到后,小士兵致礼后小跑着回到原来的岗位。 “博士,注意台阶。”余跃提醒游慕回头,注意脚下的铁质楼梯。 阶梯有些生锈,但焊接的部分很牢固,覆盖在台阶上的凹凸铁板十分厚实,走起来倒也稳固。 游慕在一群人的护送下,辗转坐上了升降梯。 “哇,好酷。”钢索带动齿轮旋转,机械装置载着他们不断高升。吴画的视线逐渐推移,越过高高的围墙,视线越发开阔。 长久生活在地下实验室,她觉得自己的作息和生活逐渐向老鼠靠拢,难得见一次光,好好看看基地的全貌。 抬手遮挡透过云层洒下的耀眼日光,吴画忍不住感叹:“天气真好啊!” 天有些蓝,是末世里难得的色彩,云团一丛丛堆叠着,与远处的山脉相接。 升降梯停在最高处的了望台上,游慕跨过护栏,沿着边缘俯瞰下去。 基地呈现不规则的多边形,由一道修筑起来的高墙包围,阻隔着丧尸的入侵。安保系统已经相对完善,各处都设置的安检系统。 从高处看去,研究所隐在一片废楼之中,十分不起眼。几个矮楼被电网包围,与周围的区域隔绝着一道公路。 与研究所隔着一条公路临近的区域,是基地的鲜蔬培育实验处,实验室人员的口粮,皆出自这里。 因这两处区域的重要性,这里几乎过一段路程,便有一处专人看守的关卡。 看起来,安保性相当全面,单从地理位置上看,游慕并不能寻找到丧尸攻袭的突破口。 当然,如今两派没能闹起来,私底下也没有互相使绊子,因为小刘这事,研究所反而加强了防控和调查,可钻的空子,大概率是微乎其微的。 “余跃,基地的九区是依次排列的?”原身此前没有来过一号基地,虽然知道些大致的方位,却并不清楚。 “是的,每个区域的中心都有一处地标建筑,很好分辨,从这里看去基地的轮廓十分清晰。”跟在一旁,余跃只在询问时初生。 “虽然确实清晰,但……我好像有些恐高。”吴画壮着胆趴在墙边学着游慕的样子往下看了一眼,瞬间扶着脑袋往后靠去。 贴着水泥铸就,钉上钢板的墙壁,她缓了一会儿,那种头皮发麻的感觉,才好了很多。 “看着些她。”回首,瞧见小姑娘有些腿软的样子,游慕示意余跃稍微看顾着,自己则沿着圆环形的廊道走去。 绕过半圈,视线往下,便能看到与研究所在同一中线上的三区交易区。 基地一共被划分为了九个区域,分别由不同的区长管理,三区是激进派杨区长的管辖区域。 在爆发丧尸动乱后,尽管历深及时带人前去救援抑制蔓延,控制三区的感染者,堵住外界丧尸挤进来的缺口,可事故依旧对基地造成了很大的损失。 事后,杨区长也遭到了问责与革职。 一次暴动,牺牲了两个领导者,基地彻底成了一边倒的局势,保守派似乎成了最终赢家。 万丈高楼之下,透过稀薄的云层,三区的交易场所人影攒动着,俯视时,这些活着的个体宛如蝼蚁,或集合或分散,各有各的忙碌,却都脆弱的要命。 只要这些人中出现一例感染者,将会成为整个群体的灾难。 手腕忽有异动,游慕垂眸,眼看着袖口中有什么东西游曳着,顺着手臂不断向上。 脖颈仿佛套上了冰凉的项圈,贴在皮肤,不算碍事,但存在感有些强。 项圈的接口正贴近喉结,带起一阵细微的痒意。 “别闹。” 低声告诫,却没能阻止对方这些小动作。 身后还跟着警卫,游慕总不能当着别人的面将这东西薅出来丢在地上踩几脚。 “没事,我没事。”身后,吴画抖着腿扶着墙走。一侧余跃忍不住要去搀扶,被正在自我安慰故作镇定的人拍开。 “确实有些高了,下去吧。” 发现上高塔未免有些难为恐高的吴画,已经看到了想看的,游慕当即出言,带着一行人折返回去。 “没事的博士,我还可以坚持。”吴画暗中松了一口气,又怕对方觉得自己这个助理多事,努力强撑着辩解。 “三区交易市场,去吗?”压了压隐约要从领口冒出来的东西,游慕记得这姑娘刚刚是想去三区逛逛的。 “去!” 一听游慕这么说,吴画倒是不嘴硬了,伸手扒着余跃的手臂,借力快速回到升降梯。 交易市场距离这里不倒也不远,除了官方的贸易大楼,街区两侧设有私人的物品兜售摊位,大部分是异能团队外出任务收集而来,需要用积分兑换。 还有一小部分,则是以物换物的形式,专供积分不足的人群。 吴画兴致不错,一路上看什么都新鲜,只不过这些私人摊位,没多少她需要的东西。 研究所对他们这些成员的待遇很好,吃穿用度都是包揽的,虽然抵扣了一部分积分,但他们确实不用考虑生活用品买不来的问题。 一路走向翻新过的贸易大厦,这里在末世前也是一个商场,虽然旧了点,但格局契合,适合基地安置一些用于售卖的物品。 便宜的衣服鞋子,贵一些的蔬菜瓜果,甚至是肉类,只要有积分,能买到的种类不少。 目前商场只开放了三层,虽然不多,但人来人往的,倒有几分末世前的景象。 人群带出来的鲜活气息总能使人感受到安心。 游慕没什么购物的需要,就着吴画轻快的脚步走着,偶尔暗中告诫一下缠在脖颈上并且试图往下探的东西。 吴画这姑娘想过来,也不过是难得见到人气,想要凑个热闹,抱着路边用积分买回来的毛绒玩具四处探看。 余跃和其余的几个警卫,倒像是人机,没什么意见,全程沉默着跟随。 一群人就这么走走停停的逛着,正在四处环顾的吴画突然看到了什么,一把将怀里的玩偶推给余跃,转身快速朝一侧拐过去。 第323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18) “你干什么!” 抬高的音量在空旷的商场里十分清晰,瞬间引得周围人的注目。 吴画伸手扯住比自己高了一头的男人,用力拽出对方的手,挤过去挡在了售货员的身前。 “有你这娘们什么事,滚开,别耽误老子买武器。” 男人用力甩开吴画,险些将她带倒过去。他力气很大,应该是个力量型异能者。 “你刚刚在做什么?你这叫猥亵!道歉!” 被售货员拉着,勉强站定,男人嗓门大的有些震耳,吴画其实有些畏惧,但还是撑起一股气没动。 她刚刚分明看到这个男的,借用售货员推销的间隙,伸手摸人家大腿。 “他娘的,你是从哪冒出来的?咸吃萝卜淡操心,你哪只眼睛看到了?别污蔑人!再拦着我买东西,老子就不客气了。” 聚集在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多,男人恼羞成怒,抬手便要打过去。 “一号基地和平居住条例第一百三十五条,定居或暂居在基地内的成员,需遵守四十八条的规范约定,不能以任何理由或形式,做出违背女性自主意愿的行为,如有违反,将永远失去一号基地居住权,并且,基地有权对其做出惩处,处罚办法,参见第二百零八条。” 一把刀横在男人的脖颈上,隔着皮肉,跳动的血管似乎都感受到了那渗人的凉意。余光几个黑漆漆的枪管正顶在脑后,男人瞬间乖觉,没了冲天的火气。 男人抬起的手僵硬的举着,听着身侧人平静的陈述,暗骂自己今日不宜出门。 “有话好好说,各位,交易区禁止使用武力,没必要舞刀弄枪的吧?而且,我什么都没干啊!”枪械的威胁下,他态度软化下来,试图同这群人言语交谈。 “博士,我刚刚看到了,他分明就在……”瑟缩着的吴画瞬间有了底气,拉着售货员拉到游慕身后告状。 “妹子,你这就冤枉我了,我什么都没干啊?不信你问人家售货员?人家卖货的,总不能不和顾客接触吧?”看出来面前这群人身份不一般,男人抬手告饶,讨着笑看向刚刚的售货员。 虽然基地上有规定,但摸一把又能如何,这种事情交易区比比皆是,比他过分的多了去了,又没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还给人家添了业绩,谁会不乐意? 也就是他最近没出任务去驿站,想着来交易区逛逛过把瘾,还撞上了爱管闲事的人。 男人没觉得自己做的行为有什么被处罚的必要。 “……”被吴画拉到身边的售货员还处于茫然的状态,聚焦在身上的视线逐渐增多,她余光看着周围的人,颤抖着瞳仁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还要工作的,说了,就像是她在大张旗鼓惹是生非,可不说,往后这种事情,或许会越演越烈…… 同事们,对这种事情,早就习以为常了…… “这是怎么了?游博士,来了三区,总要打一声招呼,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啊。” 拨开人群,一个穿着便服的中年女人走出来,知性的长相,个子不算高挑,但气势却是不输齐将军的。 【三区的杨区长,是一号基地唯一的一位女性领导者……】见到新人群出场,天道生怕游慕不记得,或者漏了什么,就着剧本适时提醒。 末世之前,对方还是某个领导身边的文员,因为办事效率极高,处理事情又漂亮,没少被造谣是靠身体上位。 大总统死后,基地重新洗牌,她主动请缨,拿下了三区交易市场这个棘手的兴建工作,在众人都不看好的前提下,做出了一番成绩,令众人刮目相看。 自此,她区长的身份,也彻底坐实。 但女性的身份,似乎总有着一层减弱效果,在三区出事之后,对方被革职,那些曾经销声匿迹的声音再次涌现,不如杨区长的人,又开始传出了闲言碎语。 诸如‘一个女的果然还是管理不好基地,这不就出事了吗?’‘就知道不应该将三区这么重要的地方交给她管辖,到底还是闹出了乱子。’之类的话。 那些人似乎忘记了自己从三区享受的便利,抓住一点错处,就要无限放大。 【一箭双雕啊,事件环环相扣,齐将军,杨区长,还有后续的几个,基地之中有能力的领导者,几乎都被算计了一遍。】结合后续剧情,天道觉得自己的心眼子还是不够多。 瞥见男人脖子上的刀刃,以及那些警卫的枪杆,杨区长委婉的提醒着:“游博士才到基地,大概还不清楚三区的规范,这里,不允许使用暴力。” 明令禁止的东西,对方当面违抗,她确实有些难办。 “抱歉,手滑而已,这把刀的刀刃开的不错。”对方都给台阶了,游慕自然要顺着往下走,在别人的地盘上,还是要遵守规矩的。 收起砍刀,游慕随手撂在了摊位上。 游慕身侧的警员接受的是基地长的命令,层级更高,首先要确保的是游博士的安全,三区的条约并不能约束他们当下任务期间的行为。 真要问责,也应该由杨区长找基地长说明。因而,几个警卫底气十足。 他们在确认了游慕的安全后,才放下了枪支。 “能告诉我这里发生什么了吗?”既然在商场内闹出来的动静不小,身为区长,她不可能视而不见。 第324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19) “是这个人,无视条例,猥亵女性,我亲眼看到的!”抢在男人狡辩之前,吴画立刻出声。她顺着男人急着辩驳的视线瞪了回去,并试图安抚售货员说出实情。 余光瞥见高个子余跃抱着自己的玩偶,吴画一把薅过来,塞进售货员怀里。 毛茸茸的东西,应该能安抚对方的情绪。 “区长,真是冤枉我了,我只不过是问一下人家售货员小姐商品详情,难免有所触碰,怎么在这小姑娘眼里,我就是恶人了?他们一大帮子人突然冲过来,对着我又是刀又是枪的……” 男人摆着手辩解,示弱着想要获取信任。 杨区长抬手制止了男人的长篇大论,视线越过吴画,望向她身后的售货员:“我想听一听这位女士的说法。” “没关系的,说出来就好了。”吴画尽力安慰着售货员。 “……他刚刚,摸我这里……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售货员脸色有些发白,抱着玩偶的双手,伸出一只指了指自己的大腿内侧,紧张的将头埋下去。 其实在男人被突然冒出来的女声呵斥着打断之前,她都是无意识的。是刚刚,身边一直安抚她的姑娘,让她忽然意识到,这不对! 她似乎,在机械的售货行为中,已经无法将这些事情,和遭受侵害划为等号了。 在这里工作的售货员,多数是她这种没有异能的人,日复一日的工作中,这些被占便宜的事情,她们早已习以为常。 用她们的话说,三区有规定,但这种事情,是没办法被定性的。即便上报,也不会被重视。这些男人顶多就是揩油、吃些豆腐,她们吃不了什么亏的,适应一下就好了……只是这样,便能多卖出几单商品,多些业绩多些积分,是划算的事情。 她们,需要这份工作。 但这种事情,她怎么可能会适应,她分明……在抗拒着。 “对,就是这样,我刚刚看到她脸都白了,她在拒绝,她说了‘别这样’!”抚了抚售货员的后背,吴画接着补充。 “区长,您不能因为性别的原因,因为对方是女性,就理所应当的偏向她!那是她为了卖东西,在勾引我呢!这不是您规定的吗?这些售货员卖东西是有积分抽成的,她就是为了卖货,故意勾搭我!欲拒还迎谁不会啊!” “我是个男人,没抵挡住诱惑,不是很正常嘛?”生怕杨区长要和售货员吴画沆瀣一气,他头脑转动着,将责任全都推到售货员身上。 话说到这里,杨区长已经看透了事情的因由,面对颠倒黑白的男人,她脸色逐渐沉了下去。 “三区讲究依律处理,员工条例中明令规范了员工的行为,这位先生说是售货员的责任,那么可否指出她的违规行为?” “……条例我哪记得住,那么多……反正,就是她勾引,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她要真的什么都没暗示我,我为什么要去摸她。” 男人记不住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怎么可能比照着条例指出对方的错处,再者,本来就是他自己见色起意,只不过他自然不会就这么承认,打起了受害者有罪论的一套说辞。 “所以你也承认你就是动手了,对吧!”抓到对方言语间的漏洞,吴画立刻跳出来指认。 “……可那也……我又没怎么着她,就摸一下,至于吗?掉皮掉肉了?她……啊!” 男人正说着,被杨区长一脚踹翻在地,手枪扳机被扣动,消音枪抵在男人的手心,一声闷响炸开血肉。 紧接着,另一只手也被废掉了。 杨区长一脚踩在正嗷嗷痛呼的男人裆部,粗跟的高跟鞋攻击力十足的碾压下去。 撩开风衣将手枪守在皮夹中,出了口恶气,杨区长才开口道:“你记住,我不杀你,是因为我在遵守自己制定的条例。在我的区域,我说了算!” “好酷!”突然的转折,消音枪的声音不算大,但周围飞溅起来的血珠可不少。吴画眼看着那些血珠飞溅在杨区长的眉心眼角,对方却连眨都没眨一下。 【这套动作好飒啊!】天道都忍不住为对方打call! 撑着瓷砖地面站起身,杨区长扬手,指节微动,示意身后的两个巡警将人拖走,丢出基地。 忍下一枪崩了男人的念头,杨区长顾忌着自己的身份,看着对方被抬走。 能出现在她眼前的事情,私底下一定发生了更多。 她分明明令禁止过这些,竟然还敢弄出这种事情。在她的地盘上,给她玩灯下黑? “处置一下不规矩的住户,没有吓到博士吧?” “这类事件我会着手处理,给你三天带薪假期,回去休息一段时间,调整一下。管理不善,出现了这种糟心事,这是我的过错,抱歉。” 抬眼和游慕寒暄着,杨区长将视线落在售货员身上,当下言明了处理办法。 “谢谢,谢谢。”售货员显然没想到男人会被废了双手逐出基地,这样的处理方式,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她有些怔愣,在听到杨区长的话时,满脑子的委屈,最终化为了带着哽咽的声声道谢。 “真是抱歉,博士一来,便遇上了这种事情,我带博士去街上逛一逛吧,三区还有很多有意思的地方。” 事情迅速做了了结,周围还有围观的人群,杨区长自然不能由着这群人留下来惹出更多话题,做了东家引路。 “恭敬不如从命。” 侧身为扛着男人的两位巡警让路,游慕指尖在袖口点了点。无人在意的角落,一小节透明的物体迅速黏在男人的衣领上,只一瞬便没了踪迹。 垂头看着脚边向后延伸过去的血水,游慕想,这次049应该能够饱餐一顿了。 送上门来的口粮,不吃了,岂不浪费? 第一次,吃了他的一滴血,抵消了给他医治的损耗,第二次,喝了一碗鸡血,勉强拉到了一段蜕变,虽然,不得不说除了蝶翅其他的部分依旧丑的惊人。 他应该期待一下,第二次蜕变,049能给他带来什么惊世骇俗的丑样子。 售货员将玩偶还给了吴画,道谢后被同事安抚着带回去。一行人继续往前走,游慕听着杨区长的介绍,偶尔应答一二。 视线落到她身后的巡警队上,游慕垂了垂眼睫,感叹道:“杨区长的治安系统做的不错。” “多谢夸赞,确实花了不少心思,三区的人员最复杂,有定居的,有临时暂住的,还有一些过路客,交易市场一向受欢迎,但危险系数,也比其他区域高上太多。” “我想知道您如何判断普通人与感染者,就目前病毒的发展来看,种类与特征太多。” 与科研有些关联的事情,游慕问起来,倒也不算突兀。 “三区与观测站合作,获得了一批探测装置,还不错。可以通过体温、心跳、呼吸等方便检测感染者。”摆在明面上的东西,杨区长倒也没有藏着掖着,直接说了。 虽然现在研究院还没有什么大的进展,但机械研发组的设备,倒是更新换代了不少。 有些用起来,确实方便且高效。 “人类在进步,丧尸也并非止步不前。我在朱鹮之时,见过一种智慧型丧尸,他外表与常人无异,可以模拟心跳与体温,同时又具备基本的思维能力,如果是这样的生物混进了人群……”下楼时,游慕不经意的提起了丧尸进化的议题。 “最近外界似乎不太平,经验丰富如厉队长,在护送我回来时,还遇到了尸潮,为此,我险些丧命,有些事情,不得不防……您说对吗?” “时候不早了,就带到这里吧,我们该回去了。”刚巧走出了商场大厅,游慕摆了摆手,示意杨区长留步。 适时的做出一些提点,依照杨区长的性子,应该会听进去的。 第325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20) 回到研究所,游慕先去看了033的状态,而后继续将文档上的公式完善。 创世者死后,他留下的笔记和手札几乎都被烧了个精光,原身能记住的不多,但好在原身那些学识还在,游慕还能随用随取,倒是便利了不少。 只要完成百分之八十的病毒变化推演,之后他便能顺着公式得出剩下的这些。 眼前镜片折射出电脑上的荧屏数字,壁挂的电子报时器隔一段时间便要发出提醒。 时间晚了些,吴画早就下班回住宿的地方休息去了,只剩下余跃还在守着,看了看时间,他忍不住提醒:“博士,您该休息了。” 已经在电脑前坐了五个小时,再拖下去,身体怕是吃不消。 手边的演算用纸错乱的堆积了一叠,游慕的视线辗转在电脑屏幕与手边的纸页之上,每一步都要核对结论的准确性,精确到小数点。 一旦出错,后续的数据都要重新来过。计算这种东西,单纯依靠电脑有时并没有人力来的好用,之后查验也能快速检视出错漏。 “你先回去休息,我这边没什么事。”随口敷衍着,游慕的注意力并没有在余跃这边,过于专注之下,甚至连识海中天道的提醒都没有听进去。 “……好吧,您别熬的太晚。”通讯上,齐将军似乎有事情要找他联络,余跃看着来讯,安排了值夜班的警卫注意五层的动静,暂时去了安静的地方接听讯息。 虽然计算的工作有些枯燥,但着实锻炼头脑,这对游慕来说,又是一种新的体验。太过入神,连余跃离开与关门的动静也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直到视线之内,电脑的边框上,出现了一条半截触须。 压在荧幕之上,放大了屏幕的色彩面板,透粉色的躯体被染上蓝绿相间的光斑,触须之上的鳞片也被照射的若隐若现。 数据被遮挡,游慕停下手边的动作,想起是自己放对方去吸食血液的,那之后,他似乎……便将049抛在脑后了…… 现在应该是……才回来? “吃饱了?” 放下手心的圆珠笔,游慕用湿巾擦了擦沾上墨迹的手指,将半截触须从屏幕上捏下来放在一边。 粘在屏幕上,有些碍事了。 触须没有说话,再次顺着游慕的手腕拉长躯体,委屈的圈成了一个‘手环’,并且寻找存在感般的逐渐收紧。 若有似无的鳞片摩擦着皮肤,蜇出些刺痒来。 “又不老实?”注意力还在数据上,游慕甩了甩手腕,询问了一句,却没有分出更多的心神。 触须无法言语,置气般的松开了游慕的手腕,在桌面上留下一串水渍,一溜烟的消失在了实验室内。 它的意识,是从本体中传导出来的,有些模糊。事实上,这节触须,只能算得上是049的一小部分。 它有些生气,吃完了人,原路返回后,人类的气息却不见了。它还以为自己被抛弃了,趴在人来人往的地面上,险些被其他两脚兽踩扁。 最后还是本体的召唤,为它找到了方向,顺利的摸回了研究所。 还没来得及融进本体,它先来看了自己最喜欢的储备粮,确认对方没跑,只是还没高兴两秒,就被对方嫌弃了…… 它真的很生气,要把这个过分的口粮,吃掉! ……就先吃……一点点! 关于049的小心思,正在忙碌的游慕无暇顾及,更没理会对方是何时离开的。 完成了一部分区块的演算之后,游慕长舒一口气。 取下眼镜仰倒在电脑椅上,头顶的灯光有些刺目,伴着本就疲倦的视觉,游慕闭上眼,缓和长时间工作的倦怠。 过度用脑之后,困意随之席卷全身,想着靠坐一会儿便起身回去,但身体的沉重感似乎将他压在了椅子上。 许久不曾有过这么疲惫的感觉了…… 喉结微痒,游慕觉察到了什么,却没多少抬头的欲望。 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隙,灯光的折射下,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硕大且绚丽的翅膀。 足爪勾在衣料之上,融合了分肢的049又一次出现在了游慕面前。 头顶硕大的复眼有些反光,类似茶棕色玻璃的质感,映出游慕的面容。腹部分裂出来的腕足和触须,正试图透过布料黏上皮肉。 莫名的对视之感随之而生,脖颈上黏糊糊的触感和收缩的力道似乎在提醒着他应该警惕。 但,他觉得049应该没这胆量。 过分怪异中游慕后知后觉的想,他原来不是起不来,是真的被重力压在了椅子上。 边缘锋利的蝶翅上下摆动,散落鳞粉全都洒在了游慕身侧。 思绪稍显凝滞,眼前仿佛出现了幻彩的泡沫,游慕意识到,对方除了可以剥离意识,分出部分肢体,鳞粉还可能存在迷惑致幻等一系列效果。 眼前的彩色泡沫越来越密集,阻塞在视觉前,甚至遮蔽了他的视线。 “砰!”轻微的声响,眼前那些泛着弧光的气泡被逐个戳破,满目眩光中,头顶的实验体似乎换了个模样。 ……弋冥。游慕在无声念着。 眼前是,对方原本的模样。 清楚自己所看到的,是049鳞粉洒下造成的幻觉。幻象,皆源于内心,在面对049时,他不曾有过多的防备。 游慕侧头看着,恍然发现,其实不论经过了多少个世界,见过对方多少种模样,弋冥原本的样子,始终烙印在脑海中。 “……别再做傻事了。”如愿了,所以……便不要再以伤害自我为代价……留住他了。 一直留存在心间的言语脱口而出,伸手触摸上视线上方的脸颊,游慕想过再见到弋冥时,要如何清算对方的罪过。 只是,他终究不舍得。 第326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21) “……什…么?”撑在面前的‘弋冥’侧了侧头,似乎不太明白游慕话中的含义,他张了张嘴,用极为生涩的语调,询问着。 “没什么……鳞粉效果不错,不过,你是不是该回去了?”摇了摇头,游慕无法同认知都不清晰的049讲清楚这些事情。虽然眼前覆上了一层幻觉,但他还记着时间。 现在,应该很晚了。 “……”‘弋冥’一阵沉默,似乎因为没能得到答案而情绪不佳,他垂头,生涩的吻落在游慕唇间。 眼前是轻盈的亲吻,但传入大脑的触觉和感知却并不如此,那些带着芦荟胶质物的东西,充斥在口腔中。 恍惚中,游慕在想,049有没有清洗过触须?不久前才吸食过血液…… “游博士,我有事……” 房门突然被打开,杜燕生衣着凌乱,带着黑眼圈,顶着沾染灰尘的镜片推门过来,急促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一只硕大的蝴蝶,覆盖在游博士身上。 这景象只是一瞬,再看去时,似乎只是对方身侧柜子上陈列的资料,因为各种封面颜色的拼接而造成的视觉错位。 他眨了眨眼,刚刚那种冲击过来的幻觉不再了,房间内只有游慕仰躺在椅子上。 若说蝴蝶,整个研究所,只有049。但杜燕生确信,049今日一整天都栖息在温室之中,不曾离开。 只是,对方那轮廓清晰的下颌与颈项,带着些潮红的脸颊…… 就像是…… 杜燕生匆匆躲开视线,唾弃自己想歪的心思。 这里明明只有游博士一个人,怎么可能…… 或许是自己工作太久造成的精神错乱吧。甩了甩头,杜燕生抛开那一瞬的惊异之感。 视觉前的丝丝波纹如潮水般退却,头顶的灯光清明起来。 游慕撑起身体,侧头看过去,出声询问:“杜博士?抱歉,我刚刚有些累了。” 言语间,口中还残留着粘腻感,游慕伸手,拿来杯子,用茶水冲淡那些乱糟糟的东西。 “不,是我该道歉才对,深夜过来打扰,真不好意思,但我有重要的事情,想要询问。” 捧着资料,杜燕生揉了揉后脑打结的发丝,为自己的贸然闯入感到抱歉。 “坐吧,说说看。” 冷掉的茶水唤起清明的意识,脸颊的温度缓缓降下。游慕稍加整理手边散乱的演算稿,起身为同样面带疲惫的杜燕生倒了一杯茶。 倒也是巧,熬夜都能熬到一块去。 “是这样的,我在研究049的时候,获取了对方蜕变之后的各项数据,对比幼虫阶段差异巨大。这份数据,游博士可以随意查看。我想知道,孕育049的母体,是否存在这样的细胞裂变模式。曾经在朱鹮时,你是否知晓这些?” “作为交换,我可以分享049自来到研究院后的各项数据,以及此前自己所有的课题内容。” 杜燕生面色有些憔悴,眼睛却是越说越亮,满眼期待的望着游慕。 顺着对方的视线,游慕拿起对方摊在桌面的纸质报告端详起来。其实他这里也有一份049的标本,只不过,既然杜燕生得到了数据,他的这份,便可以作为原始样本稍作保留。 从这份数据和记忆中母体的信息参数来看,母体并不具备049这样的性征,两者差异巨大,数值的差异都相当明显。 “杜博士的想法是,想要找到相较于病毒,049细胞中之所以缺少毒素的原因?或者说,你想研制出剥离病毒毒性的办法,只保留病毒干预细胞的裂变模式?以此来解决感染,并促使普通人的进化?” 从对方的对比数据中,很好分析出这人的想法。 听到自己的想法在对方口中说出,杜燕生很是激动,隐约体会到了知音难求的不易感。 “对,我就是这么想的,游博士,你说的就是我之前的设想,一丝不差!” “基地在清扫组织据点时,不是有采集母体的样本吗?”放下文件,游慕反问。 “我们去的太晚了,母体的内部组织已经液化,可获取的信息太少,只收集了几瓶强酸性的积液。”杜燕生叹了口气,当时的洞窟已经干结,初步断定,母体已经死亡了几个月。 “如果游博士记得母体的数据,能不能?” “我记得,我们属于不同的派系,按照常理来说,杜博士这种行为……”游慕指了指外界的监控,面露为难之色。 “你放心,是我有求于你,我不会说出去的。与阵营无关,单纯是我个人的事情。研究的过程和成果,与游博士共享。”听出了对方的话外音,杜燕生当即保证道。 “母体的事情一时半刻没办法说清楚,明日我建一个文档,完善之后发给你。另外,我希望从杜博士这里获取一些母体的酸性积液。” “可以!”杜燕生一口答应下来。 “时候不早了,杜博士注意休息。” 余光扫过壁挂的电子时钟,时间已经接近三点,将文件递过去站起身,游慕准备回六层睡觉。 “打扰了。” 意识到时间太晚了,杜燕生总不能赖在人家实验室不走,他跟着站起身,同游慕去了尽头的电梯前。 夜深人静,电梯空置在负一层,等待电梯下落的功夫,游慕侧头提醒,关于杜燕生设想的一些漏洞。 “杜博士,虽然这个思路的想法很不错,但我想,你也要考虑到人类是否真的可以适用的问题,和那些实验体不同,如果人类的细胞不断裂变,所要能量供应是极为庞大的,人类的躯体,或许无法支持超出负荷的细胞的高速运转模式。” 杜燕生一怔,高涨的情绪逐渐落下,意识到对方提出的,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如果最终研制出来的疫苗,不能被人体适用,那么他所做的努力,都将是无用功。 被电梯的指示灯晃到了眼睛,杜燕生垂下头,周身都冷却下来。 对方似乎要比他优秀很多,在他欣喜于自己的新设想之时,游慕已经远望到了疫苗是否可以适用配的问题。 “当然,这些都只是我个人的一些猜想,坚持自己的方向,去试试吧。” “叮!” 合金门开启,游慕先一步踏进去,微微颔首后,合上电梯。 隔着门缝,杜燕生抬眸望进对面人的眼中,那细黑的瞳孔带着电梯间的顶光,明亮而柔和。 神情恍惚了一瞬,杜燕生张口想说着什么时,合金的门已然闭合。 过分温柔的鼓励,自从导师死后,他再没能听到了。 在游慕来到研究所之前,身边的人,都在依靠着自己,将自己当做解救末世的希望。 他们对他很好,各种资源全都堆积在他的手边。杜燕生享受着这些独一份的物资的优待,却也十分清楚,身上越来越重的担子。 其实得知游慕要来时,杜燕生私心里,是高兴的。因为身上的负担总算不全由他一个人扛,因为出了乱子骂名便不止由他一个人背。 他知道自己这么想,有些自私与无耻。但最开始,对方顶着不同阵营的身份来到研究院时,他确实是存在几分介怀和观望态度的。 但现在,他好像,根本无法讨厌这个人。 第327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22) 蒋区长死了,在接受审查的时候,突然尸变,被周围的警卫一枪爆头而亡。 当然,即便不爆头,他周身的腐化明显是被丧病毒侵袭所致,大约也是活不下来的。 不知从何而来的病毒本源,也不知对方是如何染上的,后续基地长带人搜查了对方的住所,以及对方的整个管辖区,都没能搜寻到可用的线索。 为保安全,最终,基地长只得下令将蒋区长的住所烧毁。高温,火焰,能够杀死绝大多数的病毒。 这事是今早传出来的,基地最北面三角区域冒出了滚滚浓烟,惹的多数基地成员频频侧目众说纷纭。 游慕起的有些晚,等去了研究所后,这事已经被宣扬开来。 不过守候多时的余跃道出了真实的内情,事情是昨夜发生的,余跃接收到齐将军消息的时候。 小刘的事,基地对于蒋区长的审查,本该告一段落。询问不出有用的信息,没有实质的危害证据,他们也无法断言蒋区长在打什么主意,但总不能就这么留着人不放,到底是一区的区长。 齐将军本想将这个结果通过余跃转告游慕,但突然出现了意外,担心蒋区长尸变后势态不好控制,连忙叫余跃带着人手增援防御。 万幸他们发现的及时。病毒没有传染,尸化的蒋区长也被当场射杀。 虽然还留有疑点,但当事人死了,住所被烧了,那些不合理之处,也都被埋在废墟之下,轻易不会再去翻动。 “有些奇怪,按照将军的说法,蒋区长在几分钟之前都还是好好的,思维言语都很正常,再然后,便突然尸变了。” “现场都是警卫,对方根本没有时间沾染病毒,若是自身一开始就携带的……他又不可能维持这么久的清晰意识。” 一件事情还未有定论,便出现了另一桩悬案。 “博士,有没有一种药剂,可以延缓尸变的时间?”余跃试图去用药剂解释,却更想不通蒋区长这么做的目的。 若对方真的有什么,也应该是被揭露出来,才会如此决绝吧?再者,若说蒋区长的目的是报复他们,拉他们一同死去,也不应该挑选当时那样的场景。 “目前不太现实,病毒的变化瞬息万变,如果可以延缓,那疫苗早就研制出来了。”更何况,七年过去,病毒也在迭代与更新,不断新增出免疫各种血清的能力。 延缓尸变,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研究的原理,和寻找对抗病毒的疫苗没多大区别。 两人正说着,房门传来声响,小林从门缝中探了个头进来:“游博士,我们博士想请您去三层一趟。” “什么事?” “……不太好形容,您过去看看,就知道了。”小林面上带着复杂的神色,似乎是被什么情形震住了。 “知道了。”打印出编辑好的文件,昨晚应下杜燕生的事情,正好顺带拿过去。 余跃自然全程跟随,两人随着小林略显焦急的步伐来到三层,刚一出电梯,便撞见了过来等着杜燕生。 “游博士,一夜的时间,049的观测室变化很大,从外面打不开,我不知道内里的情况如何,不敢强行突破。” 杜燕生有些不安,在看到游慕过来时,恨不得拉着对方快些看过去。 “别急,我去看看。”昨天049吃了顿饱餐,游慕知道是怎么回事,没多紧张,却也顾忌着杜燕生的情绪,大步迈过去。 走廊中的玻璃墙已经完全被丝线遮蔽,看不到内里的情形。密密麻麻交错纵横的银白丝线完全附着在玻璃面上,这东西材质有些奇异,据小林说连仪器扫描都无法测探到内里的情况。 辗转去收容室之内,也是一样的情况,白茫茫的一片,根本无法判断出049的状态。 “怎么办?如果是二次蜕变,时间间隔未免也太短了些。049一直都很安分,在温室内的动作也并不大。” 以往杜燕生的作息都很规律,只今日晚了些,错过了早晨观察的时间段,他焦急的收拾好自己出来时,便见到了049不明因由的状况。 事情超出预料,他一瞬间慌了神。 脑海里第一时间想到游慕,便催促着小林去唤人。自己则在这里看着,生怕这些丝线有什么不对,又或是,会突破玻璃屏障,闹出乱子来。 “我查了监控,049吐出的丝线最先遮挡的,就是这些摄像头,它的智力似乎比我预想中的还要高,它想干什么?逃出去,或是想办法击杀我们?”杜燕生忧心忡忡,交叠的双手有些泛白。 实验室不是没有出现过实验体出逃的情况,每一次,必定伴随着伤亡与流血。那些不受训的实验体最终被合力处决,又或者极力压制。 曾经有过一次,是他自以为是带来的恶果。 那次,导师严厉的训斥了他不切实际的想法,叫他认清现实,告诉他实验体哪怕曾经是人,但也跟人类不同了,它们存在兽性,他们善于伪装,它们会利用一切机会反扑回来。 他确实因为049所表现出来的,过低的攻击性,而忽略了一个实验体本该拥有的危险属性。 哪怕心中明白要警惕实验体的一举一动,但他还是疏漏了。 担心因为自己的失误,造成整个研究院的伤亡,杜燕生显得很是焦虑。 以往这些事情,他只能自己拿主意,端着沉稳的表象,自己都没有底气的时候,还要去安抚手下的助理。 或许是昨夜与对方的交谈过于融洽,又或者是游慕给了他一种类似导师的感觉,可靠又沉稳,才会使他下意识的要向对方再次寻求帮助。 游慕随手将约定好的文件递过去,吩咐小林去准备小型切割机。 转头看到望向自己的眼睛里迫切希望寻求答案的杜燕生,语速平缓的说道:“放心,若是要突破防御,现在报警器应该是响着的。至于内里的情况,看看就知道了。” “……好。”杜燕生点了点头,随着对方的语调呼吸,压下了几分不宁的思绪。 工具放在顺手的位置,小林回来的很快,还带来了协助警卫和防护服。 “给我吧,你现在的心率,不适合做这些。”从杜燕生手中拿过工具,套上虽然没什么必要但能给周围人安心的防护服,游慕清退了收容室的人,只留下几个警卫看着势态。 手心有些颤抖,杜燕生没有逞强,随着其余人退至收容室外。 透过窗子,他视线聚焦在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身上,被对方游刃有余的动作带动,心跳逐渐放缓。 轮盘锁的铁门内里应该是被丝线堵塞着无法运转,游慕用切割工具,直接将门锁切除。 破开金属门时,韧性极佳的丝线还黏连在厚重的铁门上。 门开了,内里的情况清晰起来。 049为自己打造了一个安静且密闭的巢穴,供自己栖息。温室内最大的枯树枝上,倒吊着一颗硕大的水滴形丝状蛹包。 游慕拿刀试了试,对方吐出的这些丝线十分坚韧,有些类似金属钢丝的质感,被切断一节后,对着光便能看到锋利刀刃上也出现了几个细微的缺口。 收起丝线作为研究的样本,游慕转身冲身后的几个警卫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快些更换新锁。 “这次的蛹化形态,比上次大了十倍不止……”弄清楚了049封闭空间的缘由,杜燕生暂时舒了一口气,但却对049过于庞大的蛹有些担忧。 “杜博士,厉队长回来了,并且似乎带回来一只活着的智慧型丧尸,你们这边的通讯无人接听,所以他直接拨到了上层,我带他们过来提前安置收容丧尸的牢笼。”吴画小跑过来传达信息,并带来了一队技术人员。 第328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23) “太胡闹了!你们知道这有多危险吗?不打报告就直接运送过来?你们将基地的同胞们置于何地?” “如果中途发生意外,谁负责?谁能承担!先斩后奏,你们眼中还有我这个院长吗?” 大会议室内,院长站在长桌之前,来回踱步,面色阴沉的呵斥着在座的人。 “冯院长,消消气,这不是……” 风尘仆仆归来的厉深,刚抬手安抚了一下身边的杜燕生,试图缓和一下室内的气氛,便被冯院长直接怼了回去。 “你给我闭嘴,厉深,我看你是越来越不知道轻重了!谁允许你私自带丧尸回来的,我们这里是基地!不是你家!” “院长,我家也在基地……”捏了捏鼻尖,厉深试图反驳,而后被杜燕生扯着息了声。 “你们也都二三十岁的人了,还以为是过家家呢!什么都往家里捡?”冯院长真的要被厉深这先斩后奏的架势气死了。 朱鹮的实验体,好歹大部分是知晓弱点的,一些作为标本运送回来的丧尸,都是没有生命迹象的。再不济,就算是活的,用作研究的也都是些低级的丧尸。 但这次,厉深这倒霉孩子带回来了什么? 一个活的智慧体! 此前与丧尸的抗争中,他们早就见识过智慧型丧尸的厉害了,有的甚至比大多数普通人都要聪明! 这玩意儿是敢随意带回来的吗? 更何况,是一声不吭就送回来的,这要是出了事,他冯季才拿什么赔?一条命都不够抵的! 最可恨的是,这消息他娘的他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老冯,冷静些,现在不是没事吗?火气别那么大。”坐在对面的齐将军捧着保温杯,喝着茶,好言好语的劝说。 他这么一出声,更是宛如引爆炸药,冯院长的火气再一次蹭蹭往上涨:“还有你,老齐,光顾着骂他们,倒是把你给忘了!基地大门是你开的吧?你也跟着他们胡闹?你什么时候投靠保守派了?” 个子不算高的冯院长,气势直接拉到了一米八, 险些跳起来给齐将军一个头槌。 “院长,厉深没有提前打报告,是因为麻药的剂量等不到上头下达指示,智慧型丧尸的研究价值很高。”杜燕生试图为对象解释一二。 “你也把嘴闭上,我想静一静。”火气勉强发泄了几分,冯院长坐下,掌心揉着太阳穴,自我劝慰。 他自然知道这类丧尸可遇不可求,但同样的,危险性也不容忽视。若是厉深向他提出申请,他一定会拒绝。 这也是这帮子人瞒着他的理由,也幸亏,一路无碍。 得知这件事之后,他第一时间联系了基地长,到现在,通讯那边也没有回话。 “你们保守派的人,怎么也学会激进派的做派了?事已至此,没出乱子就是最好的事情,处分是不可避免的,关于这个丧尸的课题,你们要怎么去做?” “代价已经放在这儿了,我需要看到成绩。” 冷静下来,冯院长清了清刚刚情绪激动而吼到干结的嗓子,公事公办的询问起来。 此前研究院正在开展的课题不少,每一项都需要资源和设备的损耗。 但研究所不是什么都有,物资还是紧缺的,必须合理分配资源,新开展的课题,也需要由他评估之后再做决定。 “我个人倾向于研究050的大脑不受病毒侵蚀,或可能在侵蚀后自我修复进化的综合性研讨。”丧尸病毒最先吞没的,便是身为人类的理智,如果他们找到了保持理智的办法,那么从人类思维的角度上来说,是不是便可以减少丧尸的存在? “又或者,如果这份理智是在丧尸进化之后才产生的,代表着丧尸进化的最高标准,是否意味着,丧尸最终或可能…再次成为‘人’?” 几十条有关的设想浮现在脑海中,杜燕生的思路彻底打开。 “编号倒是起的勤快。且不说丧尸吃人的问题,就你的课题,我需要知道课题的最后成功能对基地创造出什么有利因素。” 打断杜燕生越发投入的思绪,冯院长只想得到一个理想中的结果。 “病毒,我们能够更深入的了解病毒,到目前为止,疫苗的研究还没有实现质的飞跃,050代表着丧尸的较高等级,对方身上的病毒应该也是最活跃的,我们需要一例这样的丧尸,来获取对病毒的全面了解。” “但我记得,你手上一共有五个课题,能顾得过来吗?”总算听到些有用的,冯院长点了点头,拿起手边的平板记录,抬头询问杜燕生。 手头上的课题积压的太多,这些杜燕生自然考虑过,刚巧冯院长问了,他便直接在会议上说了:“说起这个,我想请游博士帮个忙。” “关于049,我这边的进度暂时没有进展,049目前处在二次蜕变期,需要静养,显然不适合跟050安置在一起,我想请游博士暂时看顾一段时间,至少要让049顺利进化。” 到底阵营不同,最后的成果,还是要分开的。杜燕生没能将049全权交给游慕照管,只说是暂代,这样保守派的那些人,也不会有太大的意见。 听到杜燕生找游慕帮忙,冯院长还挺惊讶的,记忆中游博士刚来那日,杜博士似乎还不太开心来着。 他以为两人应该没什么话题可聊。 “游博士以为呢?”侧头询问从来到这里,便状若神游的游慕,冯院长征求对方的意见。 “可以,五层的空位置还很多。”转动着指尖的圆珠笔,游慕点了点头。 “多谢,还有一点,049或许存在一定的攻击性和伪装能力,我会给游博士提供一些收容所的防护器具,游博士要小心,晚上我让小林将049的课题文件送过去一份。” 049得到了安置,新的课题即将开展,杜燕生心情不错。想到049的那些数据和异常,他着重提醒。 “好了,散会吧,你们闹出来的烂摊子,还要我收拾打点!”冯院长低头看着基地上的来讯,挥了挥手,将几位成员遣散。 末了,又忍不住直指厉深的鼻子吹胡子瞪眼。 厉深含笑比了个告饶的手势,拉着杜燕生走出房间。齐将军捧着保温杯,正准备悄悄溜走的时候,又被接通通话的冯院长皮笑肉不笑的叫住: “老齐,你想跑呢去?” 事情是对方允准的,凭什么留他一个人面对基地长的问责,必须给他留下! 第329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24) 游慕从会议室回到五层,049的搬迁工作已经展开,工作人员从特出通道直接将收容则着049的玻璃箱悬吊着安放在了收容室之中。 机械声音有些吵闹,连隔壁一直休眠的033都被吵醒,抬头看了几眼。 都是训练出来的员工,做事利落高效,对接了五层收容室的线路器械以及安全和报警系统后,一群人便干净利落的离开了。 “博士,049已经安置好了,您看看还有什么漏掉的。”吴画全程在一旁看着,等到一切结束,凑过来询问游慕的意见。 “没什么缺漏,对了,今日照旧给033补一支雾化剂。” 看着面前倒吊的白色虫蛹,游慕预估这次049的变化时间会拉的更久,调出温控模式稍加调节,余光看到摆动着蛇尾的033,游慕吩咐吴画去准备增强剂。 “好的。”点点头,吴画立刻去实验室取来调配好的药剂。 隔着玻璃,将药剂插入雾化装置的时候,吴画隐约觉得一团阴影正笼罩在头顶。 一抬头,正对上033大张的血口,两个平行的蛇牙对着顶灯泛寒光。 被蛇类生物的竖瞳紧盯着,吴画忍不住一抖,快速戳好按钮夺门而出:“博…博士,我去实验室整理资料啊。” 带着颤的尾音随一闪而过的人影消失在门口。 视线转移,游慕看向一侧033的玻璃房内,无奈询问:“这姑娘性格不错,你吓她做什么?” 蛇尾摇摆间扫动下方砂砾,033盘旋着坚韧的尾巴坐回去,指节凝聚起一团火焰。 “她有趣。”033低声说着。 生机、希望、以及朝气蓬勃的生命力,她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的情绪了? 033记不清了,但记忆里的世界,都是灰败的景象,那些人,哭着求着,眸子中充斥着泪水与无奈,悲凉与沧桑。 竖瞳中映出摇曳的火光,033侧了侧头,轻轻吹气,将指尖的一点火苗熄灭,只剩下一缕若有似无的轻烟散在空气中。 这样明亮的光,她的世界里,不配存在。 “时局造就的悲痛不可避免,但它不会永远存在,033,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挪动步子走向033的玻璃箱前,厚重的玻璃蔓延着033周身的炽热。对方的异能分明如此热烈,却带不动她那越发衰败的心。 “博士,我不再是人了。”033转动身躯,逃避似的背对着游慕。 她忘不了,女人的声声哭诉。 她忘不了,对方挡在她身前时的决绝。 更忘不了,那临死前惊恐却急切催促她离开的神色。是她害了对方,如果不是她执意要逞英雄,对方或许便不会被她连累致死。 那人明明是想要活下来的,那人的愿望不多,仅仅只是想活下去。 只是这么简单,却被她打破了、毁掉了。 或许,在她不清楚的情况下,还有更多人,因为她的干预,走向了死亡的结局。偏偏,那时候的她还在沾沾自喜,自以为是。 ……她永远,无法原谅‘战柔’的天真与自负,虚伪与无能。 一声轻叹,玻璃前站着的人离开了。 灯光关闭,只留下玻璃箱中的顶灯亮着,033缩在角落用蛇尾将自己圈圈缠绕,再一次陷入了休眠之中。 【唉……】033的故事,天道十分共情,只是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觉得说再多都是多余,并不能帮助033释怀,只得学着游慕的样子,叹了口气。 【你拿这个做什么?】看到游慕拿出从杜燕生那里得来的酸性积液,天道不明所以。 这东西不是对付049的吗?拿这坏东西来做什么? 【自然是,用它来会一会熟人。】将蒸发过水分的浓缩液体,从玻璃管内抽入针管之中,游慕举起针管对着顶光晃了晃,看着内里的气泡来回晃动却逃不出针管的范围,无声笑了笑。 熟人? 天道想不明白,但它早就学会了故作高深,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决定先看看游慕要做什么再说。 穿梭在三层的人影颇为忙碌,为了收容050,研究所内的技术人员和警卫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又被冯院长临时开会耳提面命的警告过,一个个根本不敢马虎。 加厚玻璃覆了三层,监控器更是增加了三倍的量,几乎走三步便有一台。 一直忙碌到傍晚,研究所的成员们确认了安全性能统统开启之后,才抚着额角豆大的汗珠纷纷撤离。 走廊安静之后,游慕才乘坐电梯上楼探看。 原本收容着049的房间,内里换了芯子,如今安置的是还处在麻痹状态的050。 杜燕生和厉深站在玻璃前,似乎在观察050的状态。 见到游慕走过来,杜燕生回过神,当即邀请:“游博士,这会儿没人,我正要去叫你呢!” “深哥说050很聪明,他们花费了很大的精力,才从尸群中将其抓获,对了,050应该还拥有操控低等丧尸的能力。” “如果我们能够将这一项能力研发出来,是不是就能不用损耗人力对抗丧尸,直接将他们驱逐,或者设下陷阱引他们入内一网打尽,就可以了!” 自从050被安置回来之后,杜燕生脑子里的思维和灵感就没有断过,当下看到游慕,迫不及待的想吐露出自己的设想。 “很不错的设想,对了,这里的安保措施强化了多少?”摸着外套里的针剂,游慕侧眸透过玻璃望向内里被十字架牢牢绑缚的050,询问着。 “放心,技术部的同事很可靠,玻璃,警报系统,红外线的扫描系统,以及整个走廊都加固过一遍了。”对研究所的安保系统,杜燕生还是很有信心的。 “是吗?”游慕颔首,抬头凑近玻璃仔细探看,对上050浑浊去带着瞳仁的瞳孔,幽幽说着:“只是研究大脑的话,不若把他的四肢都碾碎吧?” 第330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25) “这样,实验室的人,也能从感官上安心些。”轻而易举的捕捉到050瞳孔里那一闪而过的惊慌,游慕抽回视线,侧头示意杜燕生。 “……碾碎?”没料到对方会这么说,杜燕生有些懵,但这话在口中滚动了一圈,他又觉得好像没什么问题。 “对。每日见到一个张牙舞爪的丧尸对着我吼叫,我会害怕的。”拢了拢外套,游慕环抱双臂,与玻璃墙拉开两步的距离。 丧尸最关键的部位是头脑,异能者获得的罕见晶核,也是从脑袋里获取的。 只是除去四肢,并不会威胁丧尸的存活。这么想,敲掉四肢,倒也能更加安全,避免丧尸突破束缚。 游博士说的不无道理,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很多,即便三层他们不会刻意到访,但工作还是要做的,总不能被吓的连工作都难以完成。 “好,我现在去准备启动机械臂。”思索之后,杜燕生当下同意了游慕的建议。 “会不会再生?”一旁静静听着,厉深插话问了一句。 “再生的话,那便再碾碎。”对上厉深带着些古怪的目光,游慕淡然与之对视。 趁着杜燕生去调整机械臂的时候,厉深跟上去同对象说着悄悄话: “燕生,你说你最近和游慕相处的很好?”他看着对面的,是个狠人。 “对呀,游博士人很好的,很温和,深哥你不能因为阵营和人家在朱鹮待过,就带着有色眼镜看人。”杜燕生拐进一旁的启动室摆弄器械,为游博士争辩。 之前他就险些误会了人家,说起来真是惭愧。 “温和?提议你碾碎050的四肢?”厉深只在护送对方的时候与游慕有过短暂的交谈,虽然看不出性格,但他觉得温和这词,不太相称吧? “游博士也是为了大家考虑,你今天怎么问题这么多?”杜燕生反驳着。 为了大家考虑? 厉深觉的这点考虑可能是微乎其微的。 “对了,先不说游博士的事,这次外出任务,还顺利吗?之前那个内奸……”注意力从显示屏上挪开,想到之前两人交谈的内容,杜燕生正色问着。 “抓到了,那人死了,可惜牺牲了两个兄弟……”提起这事,厉深面色骤然暗下,为杜燕生讲述着当时的境况。 走廊上,只剩下游慕与050隔层相望。 “好久不见,父亲。” 被全身绑缚的050并未能做出什么大动作,甚至连点头都是难题,他转动着眼球,半晌后,才用不甚清晰的声带说了话。 “你果然,猜到了。”他就知道游慕不能留,留了,便是个祸害。可惜那次尸潮,没能让对方死在车里。 一个血包,一个工具,竟然妄想得到自由,反过来噬主,痴心妄想! “这并不难猜,毕竟即便我刻意毁掉了父亲的复生计划,但您的后手,自然不会少,我失败了。”事实也正是如此,创世者还是活了下来,以一种脱离人形的姿态。 他也是在怀疑创世者没死之后,才想通的。 其实‘孵化’母体根本不是用于对方研制治疗癌症药剂的,而是,创世者试图破茧重生的一个寄宿体。 他创造出一个完美的实验体胚胎,植入母体的体内,在通过器械,将自己的意识附着在胚胎之上,只需要时间,便可能完成新生。 虽然过程中,原身因为憎恨而蓄意做了手脚,出了些差池,但创世者,还是顺利孵化了。 可惜创世者没有想到的是,因为原身的干扰,他原本以为的完美躯体变得十分鸡肋,那些预设的完美属性,都被母体保留给了二代虫卵。 也就是,049。 末世五年,基地暴乱,其实也就在同年,创世者‘死亡’。孵化出壳后的创世者制造了一场暴动,混入了基地之中,安营扎寨。 毕竟只有充足的口粮,才能够使创世者安稳的成长与进化。基地的人口最多,不论是地理还是资源,都是最优选择。 但大约,在一次蜕变之后,创世者便发现自己当下的身躯,并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和能力。 这也是为何,对方要如此精于算计隐在暗处。 一次暴乱之后,基地的防护更加严格,创世者想要安稳进食与成长并不容易,他要保证自己的安全,便需要将基地的这摊水搅浑。 浑水,才方便‘摸鱼’。 或者,对方还有更大的展望,想要通过占据基地,来实现自己曾经‘新人类’的蓝图。 “不过父亲,你也失败了,我还活着。”看着玻璃内借助丧尸躯体说话的创世者,游慕勾唇讽刺。 在车子上动手脚,试图用除掉他换来两个党派的对立,解决掉了一个熟悉自己的敌人,又搅浑了这潭水。 一箭三雕,着实精妙。 但很可惜,如此完美的计划,在他到来时,便注定无法成功。 “为他们这些人卖命,游慕,你也真是愚不可及。”身为朱鹮的人,就应该将自己的一切,献给组织! “他们顶多是要我卖命,但父亲,你却想要我的命,孰轻孰重,儿子还是分的清的。”朱鹮的组织宣言?原身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 “早知如此,我当初……便不该,心软留下你!”创世者很气愤。 来到基地后,游慕便有意无意引导着,将他辛苦安插的眼线拔出了大半。不止是小刘,姓齐的,和那个姓厉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暗中清理了不少他的暗线,害得他不得不另寻办法。 失去了眼线,研究所的情况他无法得知,才将计就计,在厉深杀死被他控制的奸细之后,逃离转而依附在了被他们抓获的丧尸身上。 他原想着,既然从外面进不去,便让他们带自己进去,再找机会,将这些人都杀死,或许,还能找机会吞噬掉049,将原本属于他的能力夺回来。 可显然,游慕今日,是有备而来的! 玻璃箱中的机械臂开始运转,换成齿轮粗粝的粉碎机,将050的身躯碾碎。 神经与丧尸躯体相连接,创世者很痛苦,却无法抗争。 “父亲,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您现在处于下风,就应该……夹紧尾巴藏好。” 掏出口袋里的针剂,游慕将之放在了机械装置上,由伸缩手臂将之从丧尸的太阳穴一滴不剩的推进了进去。 “被我发现,我一定,会杀了您的。”眸光压暗,游慕低头,视线隐在阴影下,带着凉薄与狠厉。 “……”浓缩性的酸性积液对创世者的分身杀伤力十分高,那灼烧的力道顷刻间便将寄宿在丧尸头脑中的一部分软体分身灼烧殆尽。 050张了张口,挣扎着抢夺意识,最终将属于创世者的那一部分,彻底取缔。 但下一秒,他便痛苦的哀嚎起来。 “游博士,机械启动了,需要安置一个吸尘器清理残肢。”这边,设置好机械臂和粉碎机的杜燕生走过来,他身后是充当劳力的厉深正拖着机器移动。 听到050的嚎叫,他有些不适,但想到实验室的同胞,杜燕生当即狠下心来。 “叫的可真惨,这家伙吃了21区不少人,被我们抓到的时候,还嚣张的不行呢!”看见050被疼得嗷嗷叫,厉深揉了揉耳朵,当下才觉得游慕的提议很不错。 确实,解气! “借我用一下电脑,刚刚一时兴起,拿酸性液在050身上做了一个基础实验,对方似乎没什么反应。”游慕给两人腾出操纵器械的时间,打了声招呼,游慕熟门熟路的推门进入。 按照杜燕生给的密码解了锁,游慕调出监控,将刚刚与创世者交流的内容删除,又复制了一些片段去补足。 看着监控内,一个被吵到耳朵另一个便抬手去帮忙捂着的一对恋人,游慕串联起了后续想不通的事。 创世者的野心很大,他不仅想要自己获得完美的身躯,还想要占据整个基地,作为他大型的实验站。 或许曾经创始者对杜燕生存有杀心,但在杜燕生侥幸活下来之后,他应该是改变了主意的。 实验室内,不能没有科研者。 自己当然不行,创世者信不过自己,也无法将一个熟悉他的威胁留在身边,但杜燕生便是一个极佳的选择。 杜燕生,存在软肋。 如果是拿厉深来威胁杜燕生的话,在那种似乎已经没有出路的情况下,杜燕生,当然会为了爱人的性命,对创世者唯命是从。 包括,诓骗基地的其他贪图活命的领导者,049的身躯可以保命。 被压制成长的049,在不明不白意识都不甚清明的情况下便被分食的049,根本不清楚,自己成了别人的容器,亦或者,新的身躯。 049的头颅,应当是创始者拿到的,他如法炮制的吞噬了049的意识,获得了一份新身体,并且借助分身的力量,彻底将仅有的一部分领导者完全控制。 后续的创世者,只需要等待新身躯的不断蜕变,并且利用厉深威胁杜燕生为其‘打工’便可安保无恙了。 丢掉口袋里空了的针管,游慕同走廊内观察050的两人短暂交流之后,辗转回到五层,正巧遇上刚刚寻理由被他支走的余跃。 “我要见齐将军,私下见。”创世者的事情,不能明说,但却可以适当的告知一下。 以免,对方背地里做出什么事情,基地的人却毫无防备。 第331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26) 049的二次蜕化持续了许久。 游慕这边还不算忙,养着033,049不需要多加看顾,关于病毒的研究进度每日推进一点点,倒也还能够维持规律作息。 自从三层收容了050之后,杜燕生开始连轴转,肩上压的几个项目课题使他几乎每日都熬到深夜。 厉深因为私自带回050的事,被基地长处分,通报批评并且停职了一段时间,这两周倒是格外清闲,几乎每日都泡在三层充当家属陪同。 有时他还能劝动,或者直接将对象连人端回房间休息,但有些时候,做实验或者测试物质反应之时,不懂这些东西的厉深便不好轻易去打断杜燕生。 实在没办法,便跑去五层请游慕过来讨论些别的,分散一下注意,他也好顺势的拉着杜燕生回去休息。 时间久了,虽说明面上他们还是不同阵营,但相处的倒也算融洽。 或许是因着上次小刘一事,又或许是厉深自私运送050的光荣事迹与大胆作风得到了激进派的认可赞赏。 一向不对付的齐将军和厉区长,倒也能偶尔说上两句话,罕见的在例会上认同一下对方的某些观点。 相对于以前两派的互掐呛火,如今的例会氛围,倒是格外安宁。 领导层的微妙变化加持下,研究所内的两个博士相交频繁,倒也不算什么大事。 这天夜里,同杜燕生就着当前对050的研究进程讨论的有些晚,报时器响过三声后,厉深忍无可忍架起杜燕生离开,资料堆在了游慕这里,都没能顾得上拿走。 谈论被打断,转头看时间,晚上九点,对他来说还不算太晚,但小情侣的把戏经验丰富的游慕自然看得懂。 目送二人离开后,他简单收拢了桌面上的文件,等明天厉深过来取。 努力工作的人都被拉走了,留下游慕自己,也没多少继续工作的劲头。 提前给助理吴画和隐形人余跃下了班,游慕锁上实验室,打算按照习惯去收容室看一下049和033的状况今日便彻底收工。 应当是不喜欢被窥探,在被搬迁到五层后,玻璃墙又被缓慢的附着上了白色丝线,遮蔽了绝大多数的视线。 透过未能完全遮蔽的缝隙看去,倒吊的蚕蛹颜色稍显暗淡。 依照时间来推测,游慕觉得049似乎已经到了出蛹的最后阶段。 往右挪动几步,生态箱内的033将自己掩埋在高热的沙子之中,还在休眠。 抱着逃避的心态,哪怕033的异能已经恢复了四成,她依旧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可惜心结若是能轻易解开,她便不会任由朱鹮的那些人将她改造,甚至生不出一丝反抗的欲念。 游慕无法站在高处以一个过来人的姿态去劝慰对方,开解与宽慰,都不是033想要的。 她自我放逐的行为,与其说是过郁结于心,更像是无法原谅与忘却过去的自我折磨。 这种事情,别人说再多,念再深,都是无用的。 摁灭顶光,只留下两个玻璃箱内的灯光亮着,光束透过玻璃折射出一道道光柱,映出空气中星星点点的细小尘埃。 抬脚推开门走出收容室,脚踩在走量泛着光的合金地面上,隔着鞋子的触感稍显怪异,硬质的地面,会出现软绵的触感? 游慕当即顿住了脚步,抬头检视着周围的环境。 意识到刚刚看到的那些尘埃,其实是鳞粉。实验室里内置了空气净化装置,空气中的悬浮物质,肉眼几乎是看不到的。 游慕眨了眨眼睫,试图刷洗掉附着在视觉网络上的致幻物。 眨眼的功夫,幻像觉中的廊道变成了一片斑白的巢穴。 “砰。” 玻璃观察室的门被丝线拉紧轻声闭合,游慕被视觉诱骗着来到了属于049的‘巢穴’之中。 坚韧的丝线从身后分出几缕,以极快的速度攀上游慕的手脚。 第332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27) 蔓延、缠绕、收紧,顷刻间,还处在视觉幻像中的游慕,便被丝线裹挟着禁锢在正对着虫蛹的墙壁上。 硕大的蛹轻微抖动着,那层层缠绕的丝线之间,刺出了一只锋利的齿状爪,将坚硬的蛹层与丝线划开。 从竖线的缝隙中,一只更为巨大的东西,挤出破口,爬了出来。 隔着玻璃,049能够释放的鳞粉或许有限,这次的幻觉持续时间并不长久。 当游慕从幻觉带来的眩晕和视觉前不断出现的波纹中脱离,清醒过来之时,便见到一个庞然大物,挤在不算宽敞的大型玻璃箱内,抖动着不断展开的翅膀,硬质泛着绿光的粗壮节肢撑起身躯挪向自己。 硕大的身躯遮挡了顶部的灯光,游慕望着对面更加‘抽象’且展现出更多昆虫特质的049,忍不住眼前一黑。 按照创世者的预期,其实049的进化,算得上是超常发挥,对方植入母体的昆虫动物基因片段在049的身躯实现了完美的融合。 比如那结实粗壮,转折处带着倒刺的甲壳型前肢,亦或是融合了蛇类特制,带着细密鳞片满是肌肉的腰腹与遒劲的蛇尾,还有那类人型头颅的额头上的一双角。 049像是来自生物拼贴的缝合物品。不相干的特征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非自然物种。 当然,对方的蝶翅倒是一如既往的漂亮,且诡异。 二次蜕化之后,翅膀的体积和量感明显坚固且放大了不少。 可能是对方听进了游慕之前关于‘伪装’的告诫,这次的蝶翅不再拥有明显的底色,管状的脉络之间,是透光的无色覆膜。 侧面对光时,能看出透色蝶翼上出现的薄膜干涉反应,炫彩蓝紫色光感类似于镭射纸的效果,后翅上的眼球状斑纹还没有完全蜕化,那‘瞳仁’中的眼珠随着蝶翅的颤动迎着光咕噜噜的转动。 虽然答应过049出来之后,要第一时间叫好奇心丰沛的天道出来看。但…… 游慕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能唤醒睡的酣畅的天道。 他可不想放一个高分贝的喇叭在脑海中惊叫连连。 “……博……士……”只是打量的这么一小段时间,049完全来到了游慕面前,头颅凑的很近,鼻尖在他面前嗅着,歪头用模拟出来的声带,发出不算标准的两个字。 他很高,充斥着肌肉组织的蛇尾撑起了他整个上半身。代替手臂位置的虫肢牢固的勾进丝线内,将游慕笼罩在身躯与丝线的包围内。 “…游…慕……”第二次发声,049的音调与语速都有了显着的进步。 他看着通过复眼在视觉中呈现的,无数个人类最终汇聚并折射成为一个人的影像,头颅又凑近了几分,几乎要贴在游慕的鼻尖。 游慕侧了侧头,可惜身后的丝线宛若放大版的蛛丝,黏性很强,将被视为‘猎物’的自己完全钉死在了‘蛛网’之上。 似乎察觉到了游慕的抗拒,049后退了些,复眼中闪着波动,透色的翅膀随着情绪扇动。 片刻之后,049收起了多余的节肢触手,只留下一对。在不断的更迭中,皮肤组织翻转出来,包裹住硬质的甲壳,变换出一双类人的手臂。 面部也在随之变动,他收拢了过于多的复眼,循着对方上次幻觉中的样子,生长出发丝,调整好面部。 “……不丑……你……喜欢。” 他记得,口粮应该是喜欢这个样子的。 变成对方喜欢的样子,应该不会拒绝他了。 学着对方的样子,049伸出未能完全类人化的手,指节由肤色过渡到黑的爪节尽量避开对方的皮肉避免划伤。 循着记忆,用掌心摩挲着,049喜欢上了这个动作。 人类的皮肤很脆弱,却过分的柔软,似乎轻轻一戳,便要破了。 这种小心翼翼的触碰,从模拟皮肤的肢体部分中,从那些敏锐的附着在皮肤组织上的感知系统提取出来的感触是极为奇异且有趣的。 “什么……是傻事?”049记得人类说过的话,当时对方似乎很难过,仿佛很喜欢他,但又像是在责备他。 他当时不清楚那眼神的含义,但经过一次蜕变之后,049觉得自己似懂非懂,勉强理解了一些。 专注的,认真的……投向他的视线。他喜欢,那种视线。 对,就是喜欢,是这个词语。 “……没什么,放我下来,049。” 虽然是照着弋冥的模样变换的,但黑蓝渐变的发丝,发丝间依旧存在的角,以及口中明显的獠牙,还有那从胯部开始附着鳞片的蛇尾,都昭示着049这个实验体的身份。 当下049的形态游慕接受程度高了很多,直视着对方没有眼白黑漆漆的眼球,要求对方解开这些越挣扎越收紧的丝线。 缠绕的他很不舒服。 相比上049,他反而更像是坠入蛛网的蝶。 如果是以前的恶鬼形态,根本不需要向049废话,直接冲破就好了,但奈何现在,这具身体太过拉低他的战斗力。 “……不,继续……” 049认真侧耳听着,理解着游慕的话,而后缓慢的摇了摇头,坚定的拒绝了口粮的要求。 他一直记得,上次要吃一口的。 只是还没吃好,就被另一个两脚兽打破了织造出来的幻象。而他吃掉了大量的血液,身体已经饱和,需要及时吸收,撑不住,才加速吐丝结茧供自己进化。 面前的人类意识一直很清醒,不好骗,上次,鳞粉的迷惑作用,远没有如今的好用。 这次,不会再有两脚兽打扰了。他可以安心享受自己的储备粮。 丝线束缚的更紧,049贴近,捧起游慕的双颊,比照着上次的状态凑过去。 贴近时,他又闻到了来自人类皮肉血液里透出来的香味。 依旧很香,特殊的味道,其他两脚兽都没有。 他的口粮,很特别。 --------------------- 蛇尾是模仿人家033的,虫蛹中049也是有意识的,他认为游慕总是关注033,一定是因为对方有一条蛇尾巴,他想要夺取全部关注,人家033的,他也要偷回来。 049这个学人精! 第333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28) 下巴被控制着,049的角度抬高,迫使游慕仰头去迎合。 049其实并不懂亲吻,只是一味的吞吃着带有香气的东西,野兽进食般不知轻重。 “……松…松开。”挤出些说话的余地,游慕觉得手腕被勒的一定生出了淤青,抬腿想要踹过去,动不了才后知后觉双腿早已被绑缚。 被挂在墙上,身体随着重力逐渐下滑,而049又不明因由,只以为嘴边的猎物要跑,操纵着丝线缠的更用力。 049听不懂,动作稍微顿了顿,试图理解着伸爪划开人类系紧扣子的衣领。 锋利的指尖稍微挪动,便割开了上半身的衣物。 胸口一冷,没了阻力,布料随着重力散开。游慕一时无言,琢磨049装模作样的可能性。 049得了新思路,他缓缓垂下头,试探性的伸爪触碰。 “……嘶!蠢东西,手腕!” 在呵斥中,049触电似的缩了回去,对上游慕略显暴躁的状态,049总算意识到了问题所在,看向人类被勒的红肿的手腕,松了些丝线的束缚,但人类的身躯下滑的更厉害了。 他像是个努力探索寻找对策的新生儿,绞尽脑汁想着办法,最终049寻找到了应对的办法,抬起手爪抱娃娃似的固定住了口粮的腰。 狩猎者一旦抓到了猎物便不会轻易放开,049觉得自己很聪明,折中的办法,既不会让猎物逃脱,也能不伤到香喷喷的口粮。 裹满丝线的玻璃观测室看不出内里的情形,整个收容间内依旧是昏暗的。 隔间内休眠的033耳朵动了动,隐隐有了苏醒的征兆,又被从通风口飘散下来的鳞粉催化着,睡的更沉了些…… 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一点点亮起,吴画捶着脑袋懊恼自己的臭记性,明明记得要将从后勤新领来的睡衣拿回宿舍的,结果下午有事一耽搁,便直接忘了。 难得今晚吃了顿宵夜,正要拿着睡衣去洗衣房清洗烘干方便换上时,才意识到衣服袋子落在了博士的实验室。 开了指纹,迅速拿好关灯上锁,准备折返回去之时,寂静的走廊上,似乎有什么微弱的声响。 猛地转头,走廊内依旧静悄悄。 侧耳倾听,吴画循着声音的来源,站在了收容室外。 她垂头看着收容室的双开门,面色古怪起来。 门是虚掩着的,并没有上锁,是博士忘记了吗?可一般情况下,博士不会出现这种低级错误。 压低呼吸静立在门口听了一阵,那细细的声音,似乎又没了。 实验体,应该不至于逃脱吧?033总是休眠,049还在蛹中,或许……只是排风口的声音? 吴画想要将门锁上,但又想到另一种可能,或许博士忙的忘了时间,还待在收容室? 深吸一口气,她轻轻推开门,朝着内里呼唤了一声:“博士?” 无人回应,周围环境光很暗,只有两个玻璃箱内的长亮灯还闪着光。 吴画走近了几分,目光四处扫视着,查看有无异常。 033睡的很安稳,没什么问题。049…… 吴画挪动脚步试图透过丝线查看内里的情况,但一片白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到。 应该,也没问题。 看来真的博士是忙忘了。 吴画这么想着,转身走出了收容室。 隔着密织的丝线,游慕几乎要被丝线缠满身,脚边堆积着一叠布料,勉强挣脱束缚的一只手,下意识的捂住口鼻,遮掩着过重的呼吸。 听到电子锁的轻响,他松了口气,视线往下挪动,缠绕着丝线的小腿还搭在透色的蝶翅上。 那细密的丝线以弧形松松垮垮的垂吊在腿弯,又顺着落在蝶翅的脉络上。 硕大的蝶翼泛着偏光,蝶脉因为本体情绪的激动,从翅根闪过一波一波的光。 “你到底……会不会?”这话说的咬牙切齿,平日里游慕总喜欢捉弄人,这次倒是体会到了回旋镖的感觉。 没来由的对萧瑜产生了那么一丝丝的愧疚,总被卡着的感觉,确实糟糕透顶。 049完全没有章法,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拿他当棒棒糖。 “…什…么。”049茫然的抬头,不理解人类的话。 “……”意识到049根本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游慕一口气堵在胸口,缓了两秒才压着火气忍了下去。 “…把你的尖牙收起来……按照我说的做……听懂了吗?” ...... 排气扇高速运转,换气口抽走空气换来新氧。 长时间保持着绷紧的姿态,游慕双腿麻痹,有些站不稳。 他推开试图粘过来的049,转动轮盘锁打开门,从布满银丝的巢穴中缓缓走出去。在049想要跟出来时游慕猛地扣上门,将对方关在内里。 虽然知道关不住,但至少约法三章,应该能靠着一点好处吊着对方,避免研究所其他成员被吃掉的境况发生。 扣好外套,遮掩着零碎的衬衣,游慕揉了揉皮下渗出血丝泛着青的手腕,总觉得有些亏。 分明还没做什么,总感觉被吸干了精气。 撑着身体去实验室删掉了一部分监控画面,游慕才缓慢的挪回六层倒头睡下。 至于明日的工作日打卡? 谁爱打谁打! 地下研究所很少关注外界的状况,关了灯,便是彻夜的黑。 但外界,基地上空,月隐云层,日光攀升。 直到次日中午,杜燕生略显仓促的套上衣服回到三层,路上还在谴责厉深偷偷关掉闹铃的事。 “别气嘛,少一天也没什么,人又不是牛马,连轴转谁吃的消?院长总不能连休息的权利都剥夺吧?”厉深跟在后面,捧着自己一大早做的早餐哄着杜燕生吃一口。 “我那是连轴转忙工作才起不来的吗?”瞪了厉深一眼,杜燕生穿好外套走上三层。 “杜博士,你总算来了,那个,049出壳了,但是我们博士他似乎还在休息,通讯打不通,您能不能帮忙看看接下来需要做些什么……049……”蹲守在实验室门口的吴画见到了杜燕生,仿佛见到了救星。 一般情况下,她是不会来三层的, 但谁让今天情况特殊。 049成功蜕变,五层总要有一个主事的人在看看情况的,可博士一直不出现,余跃也不知道去哪儿了,连上两层的杜博士都迟到了好久。 她记得昨晚他们博士与杜博士又是商讨到很晚,双双迟来,难不成一夜没睡? 可不应该呀,昨晚她取东西的时候,分明没人。 “这么快?你稍等,我拿上文件夹和记录本,你一会儿带我过去。”有些惊讶049出蛹的速度,他也十分好奇二次蜕变后,049的模样。 无视了身边献殷勤的男朋友,杜燕生稍作准备,立刻跟着吴画下了五层。 “游博士现在还没出现?”乘坐电梯,杜燕生转头询问。 “对,通讯无人接听,应该还在六层休息,可能是昨晚熬的太久了。”吴画有些发愁,博士太过努力,显得她这个小助理总像是在划水一样。 自从来到研究院后,博士没少忙碌到深夜,这次一定是太累了。 出于私心,049又没有出现大的纰漏,吴画没有过多打扰游慕,只斟酌着叫了杜燕生来主事。 不想连杜博士过来的都格外晚些。 “那便不要打扰游博士了,我去看一眼,没什么事的话,按照正常的管理程序走就好。”说起加班这事,杜燕生有些心虚。 他中途被厉深拖走了,只留下游博士一个人研究那些东西,怎么看都不太像话。 况且,人家是真的累倒才迟到的,而他……是被厉深带着不务正业且起晚了的。 ……游博士是该好好休息一阵。 这一瞬,电梯间里,两人的思维奇异般的重合。 第334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29) 玻璃箱上的丝线已经完全消失,连一点痕迹都不曾留下。呈现出三阶段的049正盘旋着蛇尾,依照习惯趴伏在树干上。 隔着墙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049翻身挪下树枝,摆动着蛇尾,比照着视线内盘旋着休眠的033,将自己的尾巴一圈圈绕出好看的弧度。 眼巴巴望着门口的来人,可惜049没能如愿,在看到吴画带着杜燕生匆匆赶来之后,他一瞬间垮下脸,没必要维持外貌,从腰腹生出多对节肢足爪,跳回了树干上继续趴着。 “真神奇,049似乎在朝着人类的方向进化。”隔着玻璃,杜燕生定神走近时,目光触及049明显趋向人类的上半身,忍不住感叹。 他抬起手中的相机,镜头拉近,试图拍摄几张正面照作为档案留存。 “杜博士……你小心些……”吴画戒备着玻璃内的049,她刚刚就被吓到了。 “砰!” 杜燕生的抬手的动作,以及手里的东西,在049看来,存在着明显的威胁和挑衅意味,兽类的思维很简单,看对方不顺眼,吃掉就好! 蛇尾猛地撞击玻璃,发出一阵闷响,将杜燕生惊退了几分。 “吓!”发怒示威的声线从049喉咙中发出,他张大兽口,面部裂开,复眼从裂缝中争相挤出,獠牙猛地生长出来,凶相毕露。 “杜博士,您离他远些,他很排斥我们靠近。”心脏颤了颤,吴画连忙拉着杜燕生往后退了几步,补充刚刚因为慌张而忽视的提醒。 “……没关系,一张就够了,049现在应该处于成年期,在动物的视角来看,是十分重视领地的阶段。” “游博士这里,也需要加固一下,安保措施同样要提升上来,以免049不受控制。” 虽然十分在意049的变化,但杜燕生没有忽视对方明显的攻击欲望和危险性。 “好的,我这就联系技术部,还有,049这样,需不需要投放一下麻药或是镇定剂加以控制?”自家博士不在,吴画有些事情拿不定主意,再来049这个课题本来就是杜博士在做,由对方定夺总不至于出错。 “……先不用,玻璃持续震动,警报器会发出提示,现在049还处在理智的状态。不过,你最好在这里帮游博士盯着,一旦049出现异常,及时报信。” 两人当着049的面商讨着。 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049也听得一清二楚。 外面那两个人类,似乎在商议着怎么捕猎他。 049烦躁的甩了甩尾巴,龇起獠牙下意识的想要冲破玻璃将两人统统吃掉,但转念想到昨晚游慕承诺喂血给他的条件,049压下了那些蠢蠢欲动的狩猎欲望,只是蛇尾十分躁动的一下下拍打着地面。 他想见游慕,他已经听话留在巢穴里了,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出去。 但是游慕没有出现,他的口粮是不是跑了? 考虑到女孩子的害怕心理,杜燕生特意登上了自己的账号,只让吴画坐在这里,隔着屏幕盯着049,如有异动,及时通知就是。 “先这样观察着,记得告诉游博士,昨夜留在这里的资料,我拿回去了。” 叮嘱吴画一下观测的注意事项和细节,杜燕生拿起实验室桌面上收拾好的文件夹,回了三层。 吴画坐在游慕的办公桌前,就着监控画面,观察着049的情况。 差不多一个小时,技术部过来的时候,实验室的门被推开,吴画总算等到了游慕。 “博士,您总算回来了,049出蛹了!变化很大,您快去看看。还有,技术部的防控设备还在装置,应该需要您去看一看细节的处理,今早可把我吓了一跳,049超凶的……” 快速讲清楚游慕当下需要处理的事情,吴画又解释了自己请杜博士来五层的事情。 “辛苦了,不用继续看着049,去休息吧,剩下的有我。”虽然起晚了,但游慕睡了一次好觉,现在精神状况不错。 “哦,好的。”虽然不算忙碌,但精神高度紧张,一上午的时间可把吴画累坏了。 当下得了批假,她也没再推辞,打算去吃个饭,稍微放松一下,再回来帮着打下手。 收容室内,几个工作人员正在安置玻璃箱外的安保系统,类似于扫描加激光发射器的装置。 049看不懂裹着衣服看不清脸的人类在做什么,但不妨碍他能看懂这些铁皮包裹的东西对他一定不友好。 等待的时间对他来说十分漫长,时间的推移加上迟迟未见的身影,使得049暴躁的情绪越发明显。 他记着应下的条件,努力压制着攻击的冲动,怒张的獠牙和边缘锋利的蝶翅都在蓄力驱赶着玻璃外的威胁。 技术部的人员被049冷不丁闹出来的动静吓的一颤,手头上的动作加快,虽然见多了实验体,但还是默默将自己腰间的电击枪移到手边。 “砰!”又是一次强力的撞击音,声响很大,连隔壁的033都被惊醒了,从沙砾中探出头,循着声源张望。 049发泄着焦躁的情绪,维持的人形在本体的挤压下所剩无几。猛然看去,像是怪物披了一件破碎的人皮。 “……049?” 正是蓄力恐吓这些人类的时候,049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线,他仰头龇牙的动作一僵,锋利且不断外露增长的尖牙瞬间收起,连带着那些多余出来的本体也全部收拢。 黑乎乎的眼球里带着些慌乱,049快速垂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状态,确保没有别的东西露出人皮外,才眨着眼睛转头看过去。 第335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30) 技术人员加速安装,很快便处理好了装置,检验过无误之后,逃也似的从五层离开。 刻意无视了瞬间变脸装乖的049,游慕转而来到了033的玻璃前,调出控制面板查看033的状态。 应当是被049惊醒的,附着在033手腕上的感应贴片检测到心率的起伏波动。 不过相比之前033过于低迷且缓慢的心跳,现在的状态从数据上看,倒是鲜活了很多。 “各项机能恢复的还不错,不过033,你不能再频繁的休眠了。”游慕面带严肃的告诫033的不当行为。 休眠的本意是为了降低代谢和对身体能量的损耗,以达到用最低量的代价使自己活下去,但显然目前033的状态,已经不需要适用休眠这一行为,并且过于低的代谢,也会导致吸收能力的下降。 就这些时日吴画记录的信息来看,033对于营养药剂的吸收程度,只达到了百分之五十六,对实验体的吸收能力而言,这是一个相当低的数值。 此前照顾到033的情绪,再来休眠并未给033的身躯带来负担,游慕并未加看管。 但凡事都有个度,过度休眠对033造成了影响,他有必要加以干预。 “我知道了,博士。”轻微叹息,033知道自己这种颓废的行为必然会遭到制止,只是点了点头,并未说什么反驳的话。 她有些无所谓,生与死对她来说没有太大的区别,如果能够帮助博士推进研究,倒也算是一些价值。 “我相信你不是在敷衍我。” “……当然。”033从砂砾间抬起蛇尾,晃了晃以示保证。 动物对环境的感应十分敏锐,尾尖察觉到了潜在的威胁,晃动的弧度微顿,循着那莫名的气息看去,033转头,对上了隔壁住户显而易见的恐吓目光。 ……她记得,隔壁应该是049吧?什么时候,变成蛇男了? 改造她的朱鹮成员不是说,她这样的‘艺术品’世间只此一件吗? “游慕……尾巴…我也有。”见研究者的目光从033身上挪到自己这里,049凶相一收,贴在玻璃上,尽量弯曲着展示自己的大尾巴,试图以此来博得关注。 纯黑色的蛇尾泛着蓝光,贴在玻璃墙的另一面,极力的弯曲摆动,几乎要扭成麻花模样。 他不算完全人化的手掌抵在玻璃上,因为趴的太过紧促,而呼出了一片水雾。 “游慕!”实验体直呼博士姓名,极力的要争夺博士的关注与视线。 “我听到了,可以不用这么大声。”做好033的数据存档,游慕才在049灼灼的目光中,不急不缓的走过去。 “我……听话……不离开……不吃人,约定。”049想起那甜滋滋的血液,忍不住吞咽着口水,盯着对面人的视线更勤了。 “做的还不错,继续坚持。”哄小孩似的随口应着,游慕并未理会049焦急的情绪。 调出049这边的控制面板,同刚刚技术人员增加的扫描仪器相连接,红外线的光束交错的扫描工作开启。 “……约定,奖励……”卷曲的蛇尾四处翻卷,049记得作为口粮的承诺,他已经在遵守约定,对方也应该兑现奖励的,这没错! 哪怕不给血液,给他些糖浆也算勉强作数的。舌尖舔了舔口腔内狰狞的獠牙,049有些眼馋。 “我现在很忙,等有空了再说。” 圆珠笔敲击在玻璃墙上,清脆的声响打断049躁动的心理。 “什么是…有空?”049还是不太明白人类的某些言语,他的语言识别与分析功能还处于不断发育与完善阶段。 随着那握着圆珠笔的手指挪动滑落,他歪了歪头,有些不明白‘有空’是指什么时刻。 “有空的时候,自然就有空了,老实待着。” 对于诓骗实验体,游慕没有丝毫的负罪感,对方还处在茫然与思考之中,游慕好心的不去打扰,转身离开。 脑袋有些混沌着,049想努力弄清楚人类的语义,错失了拦住人类的最佳时机。 人类走开了,一丝留恋都没有。熄灯上锁,再一次将他抛在了脑后。 049有些怄气,手爪用力抓挠着钢化的玻璃,在内里留下一道道白色的线条,过于尖锐的声响惹的033捂着耳朵频频侧目。 “你能不能安静点,博士又不是不回来。”有些搞不懂049的脑回路, 033试图用雏鸟情节来解释。 “吓!”游慕走后,049自然不需要伪装着皮套,对033的敌意更浓,一言不合就要裂开人脸挑起战斗。 “……”033默默将头颅挪了回去,不再面对049。 她能不能申请更换宿舍?对面实验体跟有病似的。 第336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31) 傍晚的时候,余跃从外面回来,为游慕带回了他关心的消息。 之前由余跃牵线,游慕私下里见过一次齐将军,向对方透露了一些蒋区长死亡的内情,并且告知了对方可能存在实验体寄宿人体的情况。 有了游慕提供的线索,齐将军靠着被处分的这段时间,有了余闲暗中派人观察着嫌疑人的情况。 同时,因为齐将军的暗中上报,基地长下达了指令,基地内的各区管控都更加严格,就连三区的对外通商都暂停运营。 这样的高压下,任务目标总算如游慕所说出现了异动,只可惜在他们抓捕的过程中,还是让那伪装郑区长的实验体跑了。 “情况就是这样,不过有博士给的药剂,我们重伤了他,虽然不清楚对方现在躲去了哪里,但,应该伤的不轻。” 余跃站在一旁转述着当时的情况,识趣的没有多过问别的。 “他很惜命,短时间内,他应该不会出现在明面上,告诉齐将军,搜查可以稍微放缓些,那个实验体十分善于伪装,想要捉住不容易,最好的办法,便是寻一个机会,引蛇出洞。” 创世者竟然变成了郑区长的样子,倒是令游慕有些意外,不过仔细想来,又觉得这是对方不得已的行为。 他需要成长,自然少不了人血的供给,控制着郑区长总有被发现的那一日,倒不如,直接取代对方,以假乱真。 他来基地的第二日,一群领导之中,对方称病不曾露面,想来是怕自己这个儿子看出端倪。 他倒是能豁得出去,此前在原身的记忆中,创世者极为厌倦自己年迈的身躯和花白苍老的面容,否则也不会舍弃身体的躯壳选择一个非人身躯达成曲线变年轻的目的。 对于本没有人类特征的实验体来说,蜕变出人型,是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人体构造的复杂程度要比自然界的其他生物高上许多,这也给创世者的化形增加了难题。 当然,难度其实更在于创世者的躯体,并没有继承他预设的一系列加持效果,因而维持一副面孔,都是勉强。 花费了大量的精力去蜕变,还是一副老头的样子,也难怪对方迫不及待的要占据049的新躯体,实现二次化形。 “不过,要注意一下基地内是否存在人员失踪或死亡,他可能,会暗中捕食基地的住户。”为了尽快恢复,人血对于创世者来说,不可或缺。 “……好的,您的意思,我会转述给齐将军。” 依照游博士的说法,医院也应该多一些警卫巡防。 余跃推门离去,游慕坐在桌面,暂时放下了手边的演草纸,思索之余,打算去抽一管049的血样。 原本缩在树干上的049听到动静后,转头看去,立刻游曳着蛇尾靠过去,带着殷切期盼的追问游慕: “现在……有空?” “没空,我很忙,手伸过来。”担心对方释放高粘度的丝线将他缠住,这次游慕根本没有开门,直接蹲在了喂食的圆形窗口前,拉开合金的盖子,冲着内里的049勾了勾手。 “……什么时候,有空?” 049巴巴的凑过去,身体趴俯的很低才能迎合着窗口的位置,将手臂探出去。 “等忙完这一阵吧,忙完了,自然就有空闲了。”游慕深谙废话文学,说了等于白说,但就这么几句,够049琢磨一下午的了。 “哦。”原先见不到游慕担心口粮跑掉的情绪稍微落下,049满脑子思索着对方什么时候有空,被约定吊着,闷闷不乐的应了一声。 他想伸手摸一摸口粮的细腻的手腕,却被一旁机械手臂禁锢着,刚想挣扎又被制住。 “别动。” “……”049没有再说吧,闭嘴不动了。 沿着细长的针管推进皮肉之内,抽出一管深红色的液体,049面露怀疑和茫然。 思维似乎出现了错乱。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为什么要被抽取血液,面前的人类是要喝他的血吗?他的血不好喝的。 也不是不能喝……只是,对方不是他的口粮吗? 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头脑有些乱,049费力的想要弄清楚这些弯弯绕绕,变得异常安静。 一管发黑的血液被收集出来,游慕松开了机械臂,拿棉签扫过对方手腕上不起眼的针孔,将049的手臂推了回去。 “……别走。” 隔着玻璃反手拉住游慕的手腕,眼见对方又要离开,049下意识阻拦。 “我要去工作的。” 对方力气格外大,攥的游慕根本挣脱不开,但蹲着僵持在这里总不是个办法。 他示意049看向监控,退了一步,压低声音叮嘱:“动作快些。” 一瞬间理解了对方的意思,049漆黑的瞳孔亮了亮,借着对方袖口的遮掩,快速分了一节触手过去,才恋恋不舍的松了手。 小窗口被扣上落锁,049视线随着游慕起身离开的动作一点点拉远,等收容室的灯再一次暗下来,才学着033的样子,团起身躯缩在一角闭上眼。 视角变化,从不算宽敞的收容箱内,049的视觉拉高,跟随晃动后拉的环境,意识已然附着在分支身上。 一小节触手吸附在游慕的颈侧,贴的很近,香味十足,049觉得自己又想要流口水了。 可惜为了更大的甜头,他要遵守约定,不能未经对方的允许做这些。 049咽了咽口水, 只能蹭两下缓解蠢蠢欲动的念头。 放大的手指伸过来,将他从脖颈的位置拉出来,并且隔着几层布料放在了肩膀的位置。 049听到对方在说:“隐藏好,别被人发现了。” 这声音很好听,在他的听觉系统中,比大多数的两脚兽都要好听悦耳。 类似于脑袋的部位被捏了一下,049有些眩晕,是一种愉悦的情绪。 他努力将自己的分身变得透明,趴伏在对方的肩头,用不同以往的视角,观察人类眼中的世界。 以及,面前的人。 ----------- 加更一章。 第337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32) 049被口粮带去了上次的大空间,按照其他人类的说法,这里应该是游慕的办公室……或者实验室? 具体怎么称呼,他有些记不清了,但总之,就是刚刚游慕说的工作的地方。 049看着游慕拿着自己的血液,通过针管滴在了一小块玻璃上,又将玻璃放在了他看不明白的机器内。 不知道在干什么,但他有些失望,原来对方不是要喝他的血啊。 操纵仪器对049的血液进行了数据分析,游慕发现对方的血液中依旧存在病毒的影子。并且随着成年期的到来,049的血液中似乎也产生了类似于母体酸性积液的腐蚀性征。 或许,他可以认为,母体中的积液对049与创世者是存在极强的克制能力,但当本体不断成长壮大到一定程度和阶段时,这种积液便不再成为实验体的主要威胁。 还可能,反而转化为养料一般的存在。 思索到这个猜测,游慕想到齐将军用在创世者身上的那些药剂,不免带上些忧虑。 到底,他还是不清楚创世者当下发展到了什么阶段,对方势必会做些幺蛾子出来,他与049依旧是创世者首要击杀的目标。 “如果出现了和你相似的同类,现在的你,能靠着气息或某些特征,寻找到他吗?” 屈指敲了敲依附在肩头的049,游慕侧头询问。 049听懂了大半,迟疑半晌后,点了点头。 “基地里,存在着一个与你相同的实验体,他想要杀掉我,可能会像你这样混进研究所。” “049,会保护我的,对吗?” 有同类来抢他的口粮! 这下049彻底懂了,忙不迭的点头保证,决计一定要揪出那个敌对的存在。 “很好,要记住,一旦发现,务必要……杀了他。” 嘉奖似的点了点肩膀上翘起的触手,变相哄骗着049充当研究所的安保角色,游慕稍稍放下心。 “博士,我回来了,我需要做些什么?”休息好的吴画满血复活的回来了,敲门进来跃跃欲试的等着游慕分配活计。 “拿着平板,搬个小凳子,去033玻璃前坐着追剧,声音外放,开到最大。”指了指对面茶几上的平板,想到033总是不听劝的休眠,游慕决定让吴画去帮帮她。 “……啊?”超乎预料的事情,吴画有些懵。 “愣着干什么,快去。” “……可是…我……”想到033的血盆大口和蛇尾巴,吴画有些腿软。 “放心,不用在意她,你只管看你的就是,这些资源可不好找,末世前的几个热播综艺,你会喜欢的。” “博士……”虽然这些综艺很难得,也很吸引她,但是她真的不是去送死吗? 033明显喜静的,她会不会被咬掉脑袋啊? “砰!” 犹豫中,吴画已经抱着平板被推出了实验室,房门扣上,落锁,没给她多余的挣扎机会。 苦着一张脸,吴画巴拉着平板里的内容,一面欢喜一面忧愁,十分复杂且温吞的挪去了收容室。 ……这真是个,艰巨的任务啊! ----------------- 关于049的生长阶段特设: 胚胎期,处于卵鞘之中,以自然界生物普遍的形态出现。 幼年期,从卵鞘孵化之后,出现的一种以虫类形态短暂存在的时期,具有一定的思维能力,以及对外界的观察力。 生长期,一次蜕变后,破茧成蝶的关键时期,能力和智力出现大幅度的增长,需要大量的能量供给,用以过渡后续的成年期。 拟成年期,二次蜕变之后,初期的思维意识还留存在生长期的某些特征之中,对意识中认为重要的某些个体存在着某种强烈的依存心理,表现为亲近,粘腻,乃至为寸步不离,反之则变得暴躁易怒,焦虑难安。(此阶段十分短暂)。 成年期,思维与智力逐渐成熟,身体的性征全面发展,身躯呈现出成年体的所有特征,领地意识和独占欲呈现断崖式涨幅,基于生物特性,存在特殊的求偶期(该阶段受情绪影响较大)。 第338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33) 实验室的工作本就十分枯燥的,调适药剂,不断实验比例与浓度,计算与研究,复杂的数据与记录,049看不懂游慕在做些什么,一开始还安分的趴在肩上跟随对方的视线四处挪动,到后来便觉得头昏脑涨,从肩头‘咕噜’一下滑落到游慕的怀中。 从缩小的视角中,他仰头看去,人类的发丝遮挡了天花板的大部分光线,逸散出来的光映在发丝间,边缘泛光,连面部轮廓都是发光的。 049不清楚人类的审美中游慕是如何的,但他在这一刻十分清楚,对方在自己复眼中的耀眼程度。 他有些明白,或许游慕是不同的,不单单是他最喜欢的口粮这么简单。 因为一个狩猎者,不会顾虑口粮的意见。 可049到目前为止,能获取的认知还很有限,他无法用更多的词汇去描述当下的这种情绪与活跃的感知。 隔着低度数的无框眼镜,对方漆黑的瞳孔注视着手头上的工作,认真又专注。 049晃动分身,对桌面上的东西,对那些对游慕关注的东西,产生了一种嫉妒心理。 他借着衣服的纹理,攀爬而上,挪去桌面上。 视角拉高,049用尾端支撑起大半的分身,试图变换着色彩来吸引游慕的注视,但对方随意扫视而过,只吝啬的分给他一丝眼神。 “……”049有些难过,他觉得自己的口粮总在忽视他。 显而易见的忽视。 【游慕,你要不理理他?他好像要气炸了。】还是天道发现了,戳了戳投入工作中的人,拉回了游慕的一些注意力。 生气致使分身的体积膨胀,色彩变得更加浓重,等到手边的分支鼓囊囊的变成一团蓝紫色的半透色圆球时,游慕才堪堪接收到天道的提醒放下工作。 “气了?还挺解压。”伸手拎起圆鼓鼓的049放在手心,捏起来的质感有些像灌满水的胶质玩具球,软乎乎的,还有些冰凉。 忙起来就容易将身边的一小团抛在脑后,游慕紧急补救了一下,揣在手心哄一哄。 温热的指腹戳在软组织上,049原本积攒起来宛如河豚一般的怒气值消散大半,不断变换的深蓝色彩也逐渐由紫变粉,昭示着情绪的好转。 049用力蹭了蹭身躯下的皮肤和捏着自己的指尖,以此在抱怨和消解着被无视的不满。 起初天道还在一旁乐呵呵的看着,没心没肺的笑着049的傻样开心不已,但见着049握在游慕手心撒娇,它突然有些笑不动了。 ……总感觉,不太对劲,它的位置,是不是要被抢走了? 【游慕,他该回去了,才刚刚完成二次蜕变,维持分支的活动很浪费能量的。】危机感突然降临,天道寻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打算将049从自己的固定宝座上挤出去。 “我还剩下一些工作,不多,大约半个小时,不过,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不断变幻的色彩引起了游慕的好奇,捏起049对着光观察,却并未能从肉眼中看出对方色彩更迭的成因。 忙碌到深夜已经是常态,虽然有个小东西陪着比一个人留在安静的室内好上太多,但总不能任由049四处乱窜,再者,天道说的也不无道理。 一听要把自己送走,049便开始趴着不动装傻,可惜身上起伏波动的色彩斑块并不如他表现得这么安静。 捏着‘解压器’游慕将今日计划中最后的一部分做完,带着049起身,送他回归本体。 049自然是不乐意的,但他现在无法发声,尝试偷偷将自己隐藏起来掩耳盗铃。 这种办法在游慕面前自然是不可行的,将049透明的身躯丢进去,关门上锁一气呵成。 意识在分支上,049的本体很安静,一直盘伏在观测室的内里。 倒是收容室内,一向喜欢休眠的033挠了挠凌乱的发丝,扒着玻璃蹙眉质问:“博士……”你那个小助理上班时间玩平板,能不能管管?别让她在我这外放。 033很烦躁,她不是个喜欢告状的性子,但那外放的音量吵的她根本无法入睡,这太糟糕了。 她怀疑这是游博士故意的,否则凭那小助理的胆子,根本不敢在她的巢穴前闹出大动静。 只是游慕预判并提前打断了033的话:“033,频繁的休眠已经干扰到了你的恢复,不过别担心,我给你找了一个帮手,好好相处。” “……”破案了。 知道游慕做了决定便是劝不动的,再来033有些心虚,确实是她敷衍搪塞在先,这是在治她。 不同于朱鹮的各种惩罚措施,只是让小助理做一下声音干扰,看起来不痛不痒,却戳中了033的要害。 033更烦躁了,用力挠了挠状若鸡窝的头,甩着尾巴不知道怎么应对。 综艺的夸张的笑声音频到现在还旋绕在她的头脑了,怎么踢都踢不出去。 啧!烦! “游慕……博士……”另一边,回归本体的049又开始闹出动静,他学着033的样子摆动蛇尾啪打玻璃,在成功从033这里抢夺了游慕的主意之后,带着些挑衅目光投向033。 “……”正郁闷着的033猝不及防收到了一些挑刺意味的眼神,她用力甩了甩脑袋,而后一头将头颅扎进了沙砾之中,埋起来。 一个个,跟疯了似的。 “你该休息了,049。”并未靠过去,游慕防备着049的鳞粉,顺着光线查验过空气中没有闪烁物质之后,才与之对视。 “…现在,算有空吗?”一直对这个话题念念不忘,049心想,对方忙碌那么久,现在应该算是不忙了。 “当然不算,我要休息的,我很累了。”眨了眨眼,游慕眉尾轻挑,不走心的诓骗。 “……那我可以……”一阵沉默,049想再次分身跟随对方,却被制止。 “不可以,答应我什么了?”游慕走过去几步,倾身到玻璃前,推了推镜片,歪头询问。 049当然记得那晚的约定,虽然很不情愿,但为了那一口血,他一直有在遵守约定。 “……都听你的。”脑海中掠过那晚的情景,049没忍住心馋的舔了舔唇角,认真回话。 “对,所以你要乖,晚安。” 指尖隔着玻璃点在049的唇间,游慕只哄了一句,便丝毫不见留恋的转身离去。 049怔怔的看着那快速走开的身影,活跃摇摆的蛇尾骤然垮了下去。 外侧的玻璃上似乎还印着对方指尖的痕迹,049试图隔着玻璃贴上去,却只触碰到一片冷硬的隔层。 好心情仿佛是对方身上携带的一个破口沙漏,随着对方的走远,沙漏越流越空,最终连一丝也不剩了。 外界暗淡下来时,玻璃产生出一些镜面的反射,049看着玻璃对面的自己,开始疑惑是不是自己的外表不够漂亮,才得不到对方的关注。 记忆又拉回了幼年期游慕冲他说不喜欢他的话。 ……是他太丑了吗? 人类的审美是什么样子的,他明明是按照对方喜欢的样子去幻化的。 低下头,049看着自己的这条蛇尾巴,又侧头看了看隔壁033的,他蹙起眉,不加掩饰的手臂随情绪起伏朝着虫肢化的状态发展。 是不是这条尾巴不被喜欢? 分明都有尾巴,可对方与033对话的时间和投入的注意力要比他多太多! 是不是,把竞争者吃掉,就不用担忧了? 瞳仁中逐渐呈现出一个个蜂巢状的视觉区块,049倏然侧头,将目标聚焦在隔壁的033身上。 猛地一抖,基于动物的直觉,正龟缩着的033迅速抬起头,几乎一瞬间察觉并对上了049越发外放且尖锐的敌意。 脑袋中的求生意识似乎是本能,哪怕033属于人类的思维里,对生死没有太大的执念,但属于蛇的半身迅速拖着她往更隐蔽的地方挪去。 033警惕着049的举动,但对方只是盯了她一会儿,便缓慢的挪开了视线,缩了回去。 松了一口气,033感觉后背发凉,蛇尾都在轻颤。 049分明才成年,但那种无形的威慑力,配上诡异的身躯肢体,却也叫033提着一颗心渗出一片冷汗来。 火系异能烘烤着周身,将冷汗蒸发。 这下,受动物那部分的本能驱使,033是一点都睡不下去了。 第339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34) 夜太过漫长。 049清楚的记着游慕的话,也知道如果弄死了033,对方一定会不高兴。 压下攻击的念头,没再去看隔壁的033,049盘旋在树干上,看着头顶的敞亮灯,一点点数着时间。 起初,他还能静下心,就着时钟的刻度轮转数时间,但越是等待,便越是烦躁。 他有些不受控制的想要去寻找游慕。 ……但对方不让他离开巢穴。 漫长的时间和静谧的空间催化了049体内的暴躁因子,他尾巴的摆幅越来越大,频率越来越快。 终于,在到达一个临界点之时,049控制不住的猛地坐起身。 他想出去!他想找他! ……如果,悄悄的出去,谁也不知晓,也不算违背约定……对吗? 脑海中灵光一闪,049为自己即将出逃的行为,做出了合理性解释。 收容室的防御加强了一个系数,监控和扫描仪器并不好糊弄,049释放出了一部分丝线,留在巢穴的内部作为遮挡,他将整个身躯都收纳进去。 在外界的监控内,只能看到实验体为自己打造了一处小型的巢穴并缩进去休眠。 隔着白色的丝线,049的身躯不断缩小,强硬的肢体纷纷收拢,最终只保留了一小对蝶翼。 身躯逐渐透明到隐形,他循着顶部的通风管道,小心避开扫描设备的测探,成功制造假象并出逃。 研究所楼层间隔中的通风管道四通八达。 正是唤气扇运作的时间段,风向不同,干扰了它对于气息的判断。 049本想循着之前的记忆从对方的浴室内摸进去,却发现这一处五层通向六层的管道被关闭了,严丝合缝! 像是专门防着他一样! 强行突破可能会引起鸣笛,049只能绕路寻找其他的地方。 他记得游慕说过,地下室需要氧气,所以,一定还有其他供氧的通道。 四处寻路,没有方向,049顺着管道,竟然寻到了一处员工宿舍。 四人间,深夜里竟然还亮着荧光。 透过天花板的条纹通风口,049望下去,发现下面的几个人类似乎围在一起看着什么。 “怎么还不开始?卡了?” “别急呀,时间久远,可能u盘有些受潮?卡顿?” “三区现在提供给住户交易的摊位都停了,这玩意我花了不少积分弄来的。” “哎呀,知道知道,别说话,要开始了,本来音量就小。” 下面的人压低声音说着,似乎对电脑内即将呈现的内容十分期待。 里面的内容049并不感兴趣,他闻到了几人身上血液的味道,却并没有多少进食欲望。 这些人的血液没有那种香味,很平庸,普通到他无法分出一丝捕猎的念头。 他现在只想去找游慕。 扇动翅膀抬爪要走时,049极佳的听觉系统察觉到从透风口传过来的细碎声响。 虽然音色差了很多,但与之相似的腔调,049是听过的,就在不久前。 带着几分好奇和探究的意图,他再次将视线投下去。 漆黑的室内,只有一个电脑屏幕在亮着,画面清晰的从视觉网络出入头脑,配合这那刻意捏造的声线,049莫名有些不适。 可他又觉得场景很类似,放在他和游慕身上,做下约定的那晚…… 他记得对方很生气,似乎被他的尖牙硌的很疼,问他会不会…… 指的……是画面里的内容吗? “不对劲啊,你小子是不是被骗了,这不是我们要的吧?”一阵沉默后,四人中的一个开了口。 “可能,我表达有误?”买u盘的那个也迷惑了。 “算了,不看了,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值班呢!”那个说话质疑的,无聊中打了哈欠,那点被说动的念头全没了。 “我也要睡了。” 另外两个也没了兴趣,起身各自上床休息。 “别呀,花了钱的,不看多亏呀!回来回来!哥!我明天帮你值班!”抱着电脑的那个立刻拦住了早上值班的那个,好说歹说一起坐床边看了起来。 为了不打扰同事休息,电脑音量拉到了最底部,下面两人熬夜看着,通风口内,还有一道视线也歪头注视着。 电影播放了将近两个小时,下方电脑关上的时候,049才猛地意识到自己似乎把正事忘了。 他抖了抖翅脉上泛起的粉色,将那些置换主角的画面压下去。 隐约中,049有些明白那晚游慕叫他做的事情带有着什么含义。 节肢有些激动的哒哒敲在合金管道上,唤气扇早已停下,休息了很长一段时间。 气息变得容易分辨,049探出管状的口气,分拣熟悉的气味。 正要循着游慕的气息找过去时,他却猛然嗅到了一丝陌生又熟悉的味道。 这气息与不久前游慕的叮嘱重合,049动动爪,决定先把抢食的解决掉! 研究所一楼的保安室内,值夜班的警卫正揉着眼睛坐在监控前。 天花板,一团悄然趴伏在角落的黑影不知何时出现,但它盯着警卫,意图很明确。 留在警卫的视觉死角之内,它一点点挪动身躯,试图挪到警卫的头顶,从头部快速入侵。 研究院的防御并不好突破,它消耗了几个分身引开火力,才成功送进来一个,夜深人静,只要他速度够快,足够压制人体的挣扎反应寄生过去。 阴影贴在天花板上,缓慢移动,盯着警卫的动作,没有一丝的马虎。 正当它要顺着垂直的重力往下滑落在警卫头顶之时,一条透色的触须迅速从通风口探出,以极快的速度控制住黑影,并在下一秒将它拖回了通风管道内。 黑影尚且没能反应过来,便被藏匿在管道中的怪物一口吞吃,腹中的腐蚀性液体不断灼烧着黑影的身躯,几乎只是一瞬,这一分身便与本体的意识彻底切断。 基地的一处地下室内,创世者猛然惊醒,意识回笼后,他布满皱纹的脑门上惊出一阵冷汗。 是……049!一定是049! 霎那间,他便断定了将它吞吃的东西,是实验室内,与他相似的二代蝶类实验体。 创世者狼狈的坐起身,心脏跳动的厉害,心有余悸的回想刚刚的事情。 他根本没有察觉到049的靠近……对方……已经成长到这样的地步了? 他分支出意识,花费了一年的时间,而049,从孵化到现在,才用了多久? 那是原本他预定给自己的能力! 游慕! 一定是游慕搞的鬼,实验体攻击人类才是固定模式,他们是同类本应该相互扶持,一定是游慕在搞鬼! 是他暗中唆使什么都不懂的049! 这个弑父的孽障! 呼吸急促,鼻翼颤抖,创世者很愤怒,但接踵而来的,是更大的担忧。 他有些拿不准,再放任049成长下去,是否还能成为自己合格的新身躯。 超出预期的事情太多,以至于创世者忽视了049的不断成长。 ……他要快些恢复过来。 基地短时期内无法再待下去,看来,目前的情况下,只能退而求其次去附近的驿站捕猎了…… 将这些忧思统统压下,创世者不敢再浪费能量分身,决计要把身上的伤先养好。 这头,解决了抢食者,049晃着头顶的小角心情不错,打算去寻游慕讨赏。 刚扒开通风口,他忽然想起,对方不让他出来,所以他偷偷溜过来,还不能让游慕发现,否则他的奖励就没了。 不敢弄醒对方,049只是悄悄飞到了人类的床头,踮起爪足看了看床上熟睡的人。 发现床头的视角并不好,049在房间内乱飞着,试图寻找一个视野极佳的着落点。 四处翻飞着,他‘一不小心’,便轻轻落在了对方唇间。 收着足尖的利爪,049垂头压低视角,柔软的触感无限放大。 想起不久前看到的那些画面,049有些忍不住,复眼弧光一闪而过,扇动翅膀抖落鳞粉。 零碎的蓝色细闪之下,他变换出了半人形的样子,坐在床边,俯身手臂撑在两侧,压低头颅贴合上那过分柔软的唇。 额头的尖尖角泛起一股并不明显的粉意,蛇尾愉悦的凌乱摆动,在床边四处摇晃,没留神便扫进了被褥的夹层。 尾端细密的鳞片触上一片温软的皮肤,049一怔,而后试探性的卷上去。 像是发现了新大陆,049动作越发大胆,观察着游慕的状态,担心被发现,又多撒了许些鳞粉…… ---------------------- 【其实049觉得游慕血液香是有依据的,游慕的身躯本来就是作为创世者的血包而存在的,他的血液一定是高度适配创世者的。创世者在制造孵化母体的时候,还不想浪费血包的存在,可以说,是把游慕当做了出壳后的第一顿能量大餐。 只可惜中途被游慕的原身破坏了一部分计划,朱鹮组织内部解体,原身带着一部分人跑了,创世者的新身躯也没有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这种血液的适配程度,自然也适用于049。除了灵魂的吸引之外,049是真觉得慕慕香。大约就是蚊子爱喝某一类人的血液一般,特别的吸引。】 第340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35) “昨晚一直在这里?” 玻璃墙外,人类拿着资料对着数据屏不断调试,鼻梁上的镜框有些下滑,狭长上挑的眼尾跃出镜框的束缚,瞥向内里的实验体。 守在玻璃前的049点了点头,吞吃掉创世者的分身之后,他获取了部分对方已有的能力,化形程度再度提升,收起了额间的角,原先黑漆漆的眼球模拟出了人类黑白分明的眼珠。 虽然蛇尾还盘旋着,但上半身,与人类的差异所剩无几。 只是049瞳仁依旧是无机质样子,显得有些呆滞,点头时更添了几分傻气。 瞧着倒是无害的样子。 但游慕怎么可能会被骗到,某个虫子搞夜袭,下唇都给他亲肿了,虽然对方及时消肿,没那么红,但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异常。 还有,他都不想说,腿上的印子,不用看他都知道是鳞片的形状。 就知道049不会好好听话。 “那就好,待着吧。”扣上文件夹,游慕抬头不咸不淡的看了049一眼,转而走去了033那边。 只这一眼,像是把自己看透了,049心虚动了动蛇尾,总觉得自己的谎话被对方发现了。 但他又觉得不太可能,鳞粉他用了好多,虽然……虽然确实弄出来不少印子,但它都好好消肿了,不会有明显的痕迹。 “这两天对营养剂的吸收程度增长了不少,继续坚持。” 033虽然状态不好,但异能和身体机能都有上升趋势,对比前几日她休眠时的下滑线条,找人干扰她确实是有效果的方法。 假装看不见033眼下的黑眼圈和乱糟糟的头发,游慕认真做着记录。 “博士……”033欲言又止,偷偷看了两眼隔壁的住户,不期然的又一次对上了对方饱含恶意的目光。 她看到049冲自己笑了笑,但笑意不达眼底,威胁的程度更甚。 心跳缩紧了几秒,原本想要告状的话生生吞咽进了肚子里。 “怎么?”抬头,顺着刚刚033一闪而逝的方向,游慕看向一侧的049。 对方安安静静的守在玻璃内,在透明视线透过来时,扯起一丝笑意,看样子乖巧的不行。 “没事,我保证不会再睡过去了,博士,让你那个小助理走吧。”她确实睡不下去,邻居似乎总想刀了她,那视线像针尖一般时不时的刺过来两下,谁能睡安稳? 况且,还有一个强力的‘干扰器’定点上班到她面前打卡。 看出了033的未尽之语,游慕稍加思索,便知晓对方想说什么。049到底是属于野兽那挂的,可不像在他面前表现得这么安静。 只不过虽然存在威胁,049到底不会真的下手,而033,这几日的情绪波动大了很多,比之前死气沉沉的样子好了不少。 有情绪是好事。 “博士,我来了。”房门被推开,吴画准时准点的抱着平板走进来。 昨天虽然被吓了两次,但发现隔着玻璃033没办法咬掉自己的脑袋,吴画大胆了不少。 “……”033一脸菜色,再次一头插进了沙子里,将自己埋起来。 “继续,记得陪033聊聊天,我先回实验室了。” 空间留给吴画,游慕推门而出,将郁闷的033和趴着墙的049抛在脑后。 049自然不甘心就这么待在收容室内,况且那个叫吴画的人类拿来的东西真的很吵。049钻回来丝织的巢穴内,依照昨晚的方法,不过这次是白天,他只分出去了一部分躯体。 一晚上的时间,通风管道已经被他摸索的熟门熟路,循着方位找到游慕的实验室。 049本来要顺着落下去像昨天那样陪着对方,却又在房间内看到了另一个人。 “游博士,我提前向冯院长打了报告的,关于049的课题,我想转交给你来做。”杜燕生拿着一沓厚厚的文件,坐在了茶几前。 其实他们根本没必要分的那么清,两人的研究,都有相互的协商参与,最后的成果也都是共享的,不可能将谁单独拎出去。 杜燕生这边围着050的研究忙的焦头烂额,哪怕049已经完成了二次蜕变,也没有机会继续去深入研究。 不论是049还是游慕,他们都来自朱鹮,从归属上看,显然游慕更适合这个课题,再来,现在049也在五层,研究起来也更方便。 如果是之前的两派关系,杜燕生一定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但毕竟现在不同了。 他们之间关于研究的思路与研讨逐渐合拍,信任程度也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加深。 “可以,对了,听说厉深恢复职务,又要外出救援了?”虽然增加了工作量,但多的是049,没什么太大的差异,游慕欣然应允。 前几周还见厉深经常在三四层打转,这两天对方似乎在忙着递交检讨信,听余跃说,基地长又下达了什么任务。 “对,他要出去一趟,似乎是去什么驿站支援,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这两周因为我的事,深哥总是要过来麻烦游博士,实在不好意思。”杜燕生没刻意隐瞒,想到之前深夜将游博士抛下独自办公的事,他面上带着几分歉意。 “没关系,可以理解。不过,建议你提醒出发前他去寻余跃获取一部分药剂,关键时刻,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不知道创世者现下是否离开了基地,但对方绝对不会一直待在基地坐以待毙,粗略估算一下时间,或许还能碰上。 趁着闲聊的功夫,游慕喝了几口茶,善意提醒。 “药剂?什么药剂?游博士研制的?”杜燕生这边并没有新产出什么特效药,因而他听得一头雾水。 “去告诉厉深吧,余跃现在,应该还在东街的巡防队内。” 原先齐将军派遣余跃过来,是因为路上车子事故的事情,引起了他的怀疑。担心有人要害游慕,特意指派了一个保镖贴身保护。 现在要害游慕的人被他们重伤,实验室里还算安全,一般情况下,游慕不会有什么危险。 暗中抓捕‘郑区长’这种事情,需要私下里进行,说到底还是要耗费亲信人手的,余跃便顶了上去。 没有向杜燕生明说,游慕端起杯子,起身走向工作台。 “……谢谢。”杜燕生多少琢磨出点意思,没再追问,关乎厉深安全的事情,他很在意,赶着时间便出了研究所去寻厉深了。 049全程在通风管道看着两人的对话,他觉得自己果然是那个不受重视的。 游慕可以为了与另一个人聊天,而放下手中的工作,却不能将注意力,多落在他身上些。 虽然生气,但049因为他们谈论的内容,又生出些欢喜和期待来。原本想要吃掉另一个人类的,但对方的意思,似乎是要让游慕多关注他。 ……勉强再让对方多活几日好了。 第341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36) 基地上空刮起了风,天色阴沉沉的,云团被吹得离合聚散没个定型。 迎着大风天,厉深走了。 杜燕生去送,两人在研究所的大院外依依惜别,似乎预感到此行前路的波折。 前几周亲密无间,突然的分别致使二人都有些无所适从。 只是他们身在基地,担任要务,都有要肩负的责任。 即便这任务再怎么艰巨,即便可能幸存者只剩下一个,厉深也必须去。 杜燕生目送车队离开,叹了口气,转身进入研究所,继续投入研究之中。 这场大风足足刮了一下午,眼看着要有落雨的迹象,乌云又被狂风推远。 直到傍晚,呼啸的风声才停息下来。 游慕放下手边的报告,出了地下研究所,脚下踩着泥土,抬头仰望夜空。 天边缀着几颗疏星,风将头顶的这一片云雾吹了个干净,通透的天际,是透彻的黑。 一只不起眼的墨色蝴蝶从身后绕过来,就着游慕抬起的面庞,扇动翅膀悬停在游慕鼻尖。 清浅的相触之后,它自然的落在了游慕肩头。 “不老实。” 以蝶类形态出现,大约是本体,049并不安分,应当是跟着他的身影偷偷溜出来的。 视线远眺向一个方位,游慕记起下午余跃回来时带过来的消息,猜测到创世者的一处隐匿地点。 余跃说道路的监控并没有任何郑区长出现过的画面,从被他们打伤,到目前为止,‘郑区长’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一丝踪迹。 诸如049这般的本体缩小,亦或是分出部分,都需要本体消耗能量供给,以创世者现在的情况,大约是无法持续消耗的。 那么他本身的躯体,之前一定藏匿在某个角落。 可惜这些天他忙着研究,在意识到这些的时候,便觉得晚了点,厉深带队出任务,创世者或许会抓住机会暂时离开基地。 虽然没有多大希望,游慕还是想去看看。 原本想自己过去的,但身侧来了个免费的劳动力,他似乎不用费时费力了。 带着肩头充当摆件的049避开门前的视线,游慕碰了碰那看似脆弱的翅膀,低声说:“我想要出去一趟,你的隐形效果,可以用在我身上吗?” 装傻的蝴蝶观望了两秒,发现游慕似乎真的在说正事,不是诓骗他现形并且计较不听话的问题,才腾空变大了身躯。 049抿唇,张开了自己宽大的蝶翼,将游慕拢在怀里,兜头罩住。 由蝶翼隔绝开的狭小空间内,他们凑的很近,垂着头,049能看到对方所有细微的表情,香味很浓,他用力嗅了嗅,试图将逸散在空气中的香味全都捕获。 “……这样……可以。” 里侧的蝶翼泛着光,有些类似于水流不断下落的水波纹状态,透色的翅脉上从跟部填充上发光液体,很神奇的效果。 游慕抬手去摸,鳞粉在指尖的触感,像是光华的绒面布料,蝶翅是冷的,但触碰过后,那些透色的底色上,又或是发光的底色上,会散发出类似触摸后原有模式被扰乱的小范围混乱。 很有趣。 049的翅膀抖了抖,温热的指尖抚摸在翅根时,揭起全身感官的敏锐与痒意。 他想说自己的翅膀不适合这样触碰,对方可能会被他锋利的蝶翅边缘伤到,也可能会让他激起的更多的猎食欲望。但049又很喜欢被注视的感觉,哪怕对方当下在意的,是他的翅膀而不是他这个整体。 “049,你的蝶翼很漂亮。”在夜色中,在他的眼睛里,是不同以往的绚丽夺目。 惊叹于生物个体的自由发展所带来的奇异色彩,游慕缓缓放下手,他还记得正事。 “你摸!”第一次被用‘漂亮’这样的词汇形容,此时的049早已明白了丑与美的对立,情绪十分激荡,他似乎终于在对方的感官中摆脱了‘丑’这个字眼。 担心对方的喜爱稍纵即逝,049直接抓起游慕的手腕按在蝶翅上,变着光彩给对方把玩儿。 “先办正事,放些鳞粉过去。”指了指正门口的方向,游慕驱使049为自己干活。 外出需要多道程序,阵仗太大,即便创世者在,估计也要被动静吓跑的。 上空有密织的防护网,若是049自己,避开倒是不难,只是他的身躯目标便太大了。 幻觉加隐形,度过关卡就显得轻而易举了。 “上次…约定……没有兑现,要好处。” 049没动,他不傻,知道游慕这是在使唤他。 其实吃掉那个黑团团之后,他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脑袋里存储的认知多了很多。 049一直念着上次对方承诺的约定,虽然他是偷偷出去了,但又没有当着对方的面,可游慕却总是说自己没空,一直没能给他喝血,也不给他上次的糖浆。 他要的不多,一点点就够了,明明是约定好的,但似乎一直是他在等。 这次049意识到,不能只看约定,他需要先索取好处。 “先出去,回来再给奖励。”惦念着创世者的事,游慕惯性的将奖励往后推。 “不要……你会骗我。”摇头否定,049很清楚人类在敷衍他时的神态。 这样的回答,一定是骗他的。 就像那没有期限的承诺,全凭对方说了算。 这不好! 眼尾上挑,游慕意识到面前的049不好骗了。 对方的智商在与日倍增,单纯拿一口肉吊着,似乎诓骗不了太久了。 “低头……”也对,总要给点甜头,不然后续049可能不会这么配合。 赶着时间,游慕没有过多纠结,踮脚凑过去,给了049想要的好处。 人形态并不影响049的本质实力,节肢臂膀很强硬,哪怕套上一层模拟的皮肉,仅仅是揽着的力道也依旧勒的游慕腰间发疼。 蛇尾撑起的身体很高,049似乎尤其喜欢游慕挂在他身躯上,依附着他的状态,特意抬高了高度,致使游慕整个人都不得不勾着他的脖颈和肩膀,依偎在049怀里。 硕大的蝶翼遮蔽了大部分的身躯,似乎觉得将游慕包裹在蝶翼之下依旧不够,几对复肢冲破皮肉,悄然束缚在怀中人的腰际,被游慕发现时,才倏然收回。 “好了,先出去。” 抹了唇角,游慕挣开049的双臂,双脚落地。 再次将游慕抱紧,049的行动很快,加速的场景划过视线,等游慕从他怀中抬起头时,两人已经出现在了研究所外的道路上。 “带我去那个方向。”之前去了望台时,他记得蒋区长的住所在北面的三角区,后续被烧成废墟的地方。 第342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37) 蝶翼看似轻薄,却可以带动两个人的重量,低空飞行有些类似兜风的错觉,如果可以忽视不断缠绕着自己小腿的蛇尾巴的话,游慕会很喜欢这样迎风的感觉。 怀里抱着个脆弱的人类,049并没有提速,用着自身看来十分缓慢的速度,在寂静的夜空中,穿过大部分熄了灯的居民楼,按照对方的指向前进。 蒋区长的住所,是一处单独的别墅。 据余跃提供的信息来看,这房子在末世前就是蒋区长的地方,因而即便地处角落,蒋区长也没想过要挪出去。 但也恰巧是偏僻的地方,才给了创世者寄生的可能。 基地里的领导者很多,创世者选择蒋区长作为操控的分身和替罪羊,不可能是随机选中。 再来,之前蒋区长突然尸化也十分可疑,一场烈火,可以消灭大部分的病菌,也足够掩埋一些东西。 比如,创世者提前找好的栖身之所。 北方的环境有些寂寥,植被稀少,火烧之后,别墅区成了灰黑一片的废墟,都是一些砖瓦瓷片的残渣,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月光攀升,银霜照亮视线,游慕徘徊在这片废墟之上,试图寻找到一些藏匿的关窍。 “……这里。” 049看出游慕在找什么,敏锐的嗅觉从残余的烟灰和焦炭的气息中捕捉到一丝熟悉的气味,他甩着蛇尾,将上面的砖石扫开,露出了一个被掩藏的地窖口。 游慕走过去查看,意识到了为何此前这东西没有被发现。 地窖口嵌在两个房间的墙壁夹层之中,如果是在完好的别墅之中,被墙壁遮挡,这东西很难被发现。 049拉起扶手,直接将生锈的铁门拉开,内里黑漆漆的一片,看不出有什么东西。 游慕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手电,可惜光线对比里面的空洞,便有些不够看,只照出来正下方的水泥地板。 腰间一紧,游慕倾斜的上半身被拉回去,靠在049的身前。 耳边是049的提醒:“抱紧我。” 似乎觉得这样并不足够保证安全,049直接将游慕打横抱起,跳入了不明内里的地窖之中。 地窖很深,游慕能听到从耳边掠过的风声。 049接触到实地,视线环视过一圈,才放游慕落地。 这里,是一个大型的同类巢穴。相似的气息,充斥在内里的每一个角落。 气息很浓,对方没离开多久的样子。 漆黑的环境没能成为049的阻碍,他盯着一处阴影眯起眼睛,悄然放出了触手。 和上次一样的东西,上次他是偷溜出去的,没找到好机会邀功。 这次就不一样了。 灯光亮起,游慕四处环绕,大致看清楚了内里的情况。 一个,类似于地下实验室的地方。 创世者最喜欢搞这种地下的研究,这地窖,应该很合他的心意。 可惜他来晚了,没能及时拦截住创世者,对方跑了。 堆叠组成的桌面上还散乱着手札和一些记录,光线并不好,游慕收集了,打算拿回实验室再细看。 “……跑了。我们回去吧,049。” 转头,049守在身边,翅膀在夜色中还闪着波光,只是亮度稍暗。 被他叫到,049的翅膀轻颤,靠了过来。 收起触须,连带着尖端捕捉的一团黑影一并收起,049晃了晃瞳仁,没将这东西说出去,应了声,带着游慕飞出地窖,原路折返回去。 往返一趟,游慕并没有惊动任何人。 照旧带着049返回玻璃箱, 这次049倒是静静的,听话的回去缩进巢穴内,没有闹腾。 吴画下班去吃晚饭,平板还在收容室的一角插线充电,033似乎憋了很久,露个脑袋出来透气,听到动静,警惕的看过去,见不是吴画后,才松了一口气。 大致查看了一眼情况,没什么异常,游慕折身去了实验室继续未完成的工作。 收容室内很安静,033享受着为数不多的安静时光,一点动静都不想发出来。 049也很安静,缩在白丝织就的巢穴中,触手拉出了被他牢牢抓住的黑团。 他们算是同类,存在着相似的性征,不用模拟人类发声,通过接触也能去读对方想要传达的东西。 【049,你是在为他做事?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吗?我们才是同类,人类是我们的敌人!】 【049,游慕答应你什么了?给你喝血?他兑现了吗?】 【你被骗了!可怜的孩子。】 【你留在这里,他只会利用你,然后杀掉你!】 【跟我走吧,孩子,我们才是同类,我会教你蜕变为真正的‘神迹’!】 透过触手传导过来的声音带着蛊惑的意味,049侧头盯着那一团不断跳动的黑影,听着对方喋喋不休念经似的劝说,反问: 【……你怎么知道,他在…骗我?】 【他的血很特殊,对吧,说起来,他是我第一个成功的研究,我本来……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血液对我们的吸引力有多大,他在利用自己这仅有的优势,驱使你,诓骗你!】 【049,他是个骗子,当你的价值用光后,就会被他一脚踢开的!】 【那人惯会伪装,我很清楚他的性子,他是个不孝子!你也不想自己成为一具研究所的标本吧,我们联手……将研究所毁掉,将游慕杀了……他的血液,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补品!】 【你果然……想喝…他的血!】听了半天,049抓住了重点。 他记得游慕说的,有个同类想要杀自己,看来是没错了,就是他现在攥着的这个。 一想到有其他生物同样惦记着自己的口粮,049瞬间暴躁起来,抓着黑团的触须骤然收紧。 他原本,想要将这个东西拿出来,当着游慕的面消灭掉,用以讨要奖励的。但对方竟然还会同他交流,言语比他流畅好多,似乎知道很多东西,而且还是关于游慕的。 出于某种私心,049没有立刻将它弄死,反而藏起来带了回来。 【……这不是重点,049,再不行动就晚了,你一直成长,他们一定会寻找克制你的办法,人类不会允许一个威胁他们的存在安然无恙!】 第343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38) 【我知道你现在有能力冲破研究所的突围,和我走吧049,游慕的血,都是你的!】 创世者卖力的蛊惑,试图将049的注意力拉回自己的言语重点。 【他本来……就是我的,你想抢?】一听创世者这么说,049更生气了,张口就要将黑团送入口中。 【等等……我不抢,他是你的。可你现在喝过他一滴血吗?游慕这个人,最会用言语蒙蔽你,他一定和你做了什么约定条款对吧?可这些条款只有你在遵守,他什么都不用付出,只需要用血液吊着你,便足够你听话的了!】 【049,你想想,他是不是只在有求于你的时候,才会给你些好脸色?】 这倒是被创世者说中了,049一直耿耿于怀的,就是那还未兑现的承诺。他也觉得自己是被诓骗了,可是这种事情,自己承认和被别人戳破是两码事! 【没有!我有喝过,乱讲!】 【我可没有胡说,不信你现在去看看,看看游慕是不是在想办法寻找压制你的方法。你的成长,已经脱离了他的预估了,再等下去,你只有死路一条。】游慕从他地下实验室拿回来的,是他精心为‘好儿子’挑选的资料。 本以为游慕不会来的这么快,但也无妨,省得他费力再次潜入研究所了。只是看049对游慕言听计从的样子,创世者感觉不太妙,费心思挑拨离间。 049将信将疑,分了身,拖着创始者的分身摸去了实验室的通风口处。 实验室不止是有游慕在,他讨厌的那个姓杜的又来了五层,049趴着缝隙往下窥探,暗中掐的创世者吃痛惊叫。 “游博士,抱歉,又来打扰了。”厉深走后,杜燕生总觉得自己的三层太过空旷,一时间不太适应,下意识的又寻了过来。 “没关系,随意坐。”将创世者的手稿摊开在桌面上,游慕垂头看着,从那些数据和指代上,看明白了内容。 这是关于创世者对母体最初的创设大纲,以及一些数据参数。还有一些,是创世者得知049后,对于二代实验体的一进化推论。 “如果按照这上面的说法,那么049,很可能会蜕变成威胁人类的存在。”顺着游慕的视角看过去,杜燕生识趣的没有询问来源,只对上面的想法,做出了进一步的推论。 “游博士,是否要进行一些干预,来防止049……” “这个我有计划,这些先放一边,来看一看你关于050的研究进度吧。”撇开了话题,游慕带着杜燕生在沙发前坐下,两人并肩,因为要看着一份资料研讨,离得有些近。 并没有因为下面两人商讨着压制自己而恼怒,反而是两个研究者坐在一起聊天时,049的情绪起伏波动攀升。 049的禁锢越收越紧,生出的尖刺几乎要将它身躯内包裹的东西刺破。创世者疼的不行,蠕动着身躯挣扎,却也从049的反应指向上敏锐的品出来一些不寻常。 【你看,你不是人类,在他眼里就是怪物,他是不会喜欢你的,人类只会和同类在一起。049,你想要得到他,那就杀了他,他的一切,都是你的。】创世者思维中人性的那一面正随着非人躯体的不断存在而一步步泯灭。 他站在一个野兽的角度上,不断的教唆着049的反叛与暴动。 【我忘了,你的躯体很完善,你需要在必要时寻找一个伴侣度过特殊时期,留着他也不是不行……但你要清楚,人类贯会欺骗……】 【闭嘴!】 盯着下方畅谈的两人,049心想,这是不是游慕说的‘有空’? 对方可以在另一个人类过来时,停下工作与之交谈,却不愿在他身上花费太多的精力…… 就连哄他,都带着几分敷衍。 ……因为,他不是人类吗? 名为嫉妒的烈火几乎要把049的这节分身尽数烧化了,偏偏脚下还有个不断吵闹的。 他没有继续听创世者的废话,一口吞吃入腹,嚼碎了消化吸收。 尖锐的疼痛从创世者脑海中传来,这昭示着他又一个分身的宣告死亡。 但逃离了基地的创始者并不难过,反而露出了计谋得逞的笑意。 他知道已经拥有意识的049不好教唆,能拉入自己的麾下自然好,但如果无法劝说对方为自己所用,那便将其变成一只刺向游慕的利剑。 他那个聪明不受训的儿子呀,最擅长自作聪明。以为诓骗了怪物,得到了049的保护,便可以保证生命安全,高枕无忧了吗? 他是干什么的?049的底细,他才是最清楚的! 留在地下酒窖的分身,本就是用作牺牲的,用一个分身的死亡,换取游慕的死,乃至研究所的暴动伤亡,再合适不过! 等049被基地的人强力镇压时,他还能渔翁得利顺便趁乱收走049的躯体。 一举多得。 包裹在分身中的强力催化药剂,已经被049融进了身体里,他只需要慢慢等待药效的发挥,被催化出暴乱因子的049,只会循着本性的嗜血欲望,如他所愿的杀掉游慕,杀掉整个研究所的人。 铲除掉了这个心头大患,他才能安心。 创世者胜券在握,守在基地外围,等待着基地内部爆发动乱。 趴在管道中的049有些难过,看着下方的两人,悄无声息的退回了收容室内。 他记得,游慕不喜欢被打扰。 同类的话不可避免的给049带来了很大的干扰和情绪上的影响。 使049开始重新检视自己和口粮的关系。 049缩在巢穴里,努力吸收着从黑团那里获取的一部分记忆和认知,试图寻找到游慕没有欺骗他的答案。 那些从黑团身上渗透出来的药剂,随着049的消化,逐渐蔓延至全身。 关于研究的讨论,不到药剂研制出的那一刻,便没有尽头。不出意外,游慕和杜燕生又因为中途插入和话题和研讨加班到了深夜,而后便是冯院长临时召开的会议。 询问了两人目前的进度和实验体的状态,顺便告知了众人,他从科技研发中心拉到了一批赞助,器械正在紧锣密鼓的加工之中,做好了便会直接送到实验室里。 在资源并不充足的末世,能从科技研发中心讨要过来一批好东西,可是不容易的。 光是这件事,冯院长便捋着小胡子吹嘘了半个小时。 没什么特别的事情,但一场会议下来,硬生生拖了两个小时之久。 夜色深沉,熬得太晚,吴画发来消息说已经锁上了收容室和实验室的门,游慕便没有停下电梯折返回去再看。 直接回了六层住所,拿了换洗衣服冲洗疲惫。 浴室氤氲着水汽,游慕仰头迎着分散而下的水珠,一抬头,一只蝴蝶正趴在天花板上,悄无声息的注视着自己。 “049,下来。”将湿发梳理到脑后,眼睫上悬坠的水珠模糊视线。 伸手拂去的一瞬,天花板的蝴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身后靠过来的一副坚实的身躯。 “游慕……博士,你现在有空吗?” 伸出手臂缠绕住对方的腰,没有布料的隔阂,049的感官更加清晰。 他垂头自后方靠上游慕的肩,小声询问着。 “我很累,049,夜很深,我该睡了。”这次游慕倒是没有说谎,从外界回来之后,他便没有闲下来过,加上这具身体本就有些孱弱,连带着精神都是疲惫的。 第344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39) 推开蹭过来的049,游慕扯下一旁的浴巾,为自己擦拭。 如果状态还好,他倒是不介意和049玩闹一场,但显然,现在的身体没有什么精力。 “你不喜欢尾巴,我已经换掉了……” 被推开的049抿唇垂头,复眼挤压着人类的皮囊,险些将维持好的眼白挤走。 他用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 “没有不喜欢,之前的样子就很好,很晚了,你乖些,回去。”揉着发丝,游慕回头看了一眼,完全变化为了人类形态的049,却并不觉得高兴。 049的进化速度太快了。 他现在不受收容室的控制,肆意的穿行在研究所内。但这并不是什么好现象,一旦被研究所的人员发现,049所面临的,便是强力压制,更甚者,是绞杀。 不论两方抗衡的结果如何,与研究所的人员对立,是游慕不想看到的。 他必须快些拉近研究的进程,才能确保后续不会出现难以调和的矛盾。 ……他不希望049受伤,但研究所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 这具弱于常人的身躯限制了他太多的能力和行动,实力至上的末世里,他反而需要考量很多东西。 原先他以为剧情中创世者指使杜燕生放出的消息是假的,049的血肉中依旧带有毒素,不可能会如同唐僧肉般,将其吃掉,便能一劳永逸的隔绝掉病毒的侵袭。 但根据创世者留下的手稿,以及这段时日049的身体参数来看,似乎又存在这样的可能。 毕竟,创世者的出发点,是研究新人类。对病毒的了解,创世者比研究所的任何人都要深刻。 他不想压制049的自由生长,但049的成长速度有目共睹,不止是杜燕生会存在忧虑,实验室的人,冯院长,他们的顾虑都在加深。 只是目前049还没有闹出明显的乱子或是出现对谁的攻击行为,他们才一直按下不表。 基地里不可能允许一个不受控制的存在,049越是发展,他的时间便越是紧迫。 他当然也可以不顾及基地的人,任由049成长,到最后相互对立,又或者是指使049占领整个基地,铲除一切威胁。 但这么做,和创世者又有什么区别? 这样的极端方式,并非是原主所期待的,也不是游慕所认可的。 “……你不喜欢。”是不喜欢这个样子,还是单纯……不喜欢我。 049看出对方的眼神中带着些什么,顾虑,思索,却并没有预想中的欢喜。 心口有些沉闷,049觉得或许那个黑团说对了一些东西。 “没有不喜欢,049,记得伪装好自己,现在的样子,不要暴露在监控前。”叹了口气,伸手将毛巾扣在049的脑袋上,游慕抽出些心神安慰着。 对方垂头耷拉着脑袋的失落样子太过明显,叫他想无视都不行。 “……我听话了,你明天会有空吗?”每次都要被撵出去,049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感受。 这话他问了很多次,但好像一直没有的得到一个确切的回答。 “会,回去吧。”拖了这么久,总该兑现了,否则049要难过很久的。 以现在049的自制力,留下对方,他估计很难睡个好觉。因而,游慕还是将049推了出去。 “……我知道了。” 抚上贴在脸颊的手腕,049闷声开口,化为蝴蝶隐在空气之中。 哄走了粘人精,游慕舒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翻身上床。 【他没走。】 识海中,休眠许久的天道醒来,轻而易举的看到贴在墙角的049。 【随他吧,本来也没指望他能听劝。】打蛇上棍这种事,对方最擅长,他若是开口要049留下来,今晚一定是睡不好的。 【小天,下次寻个健康的身躯吧。】他总是忘记这具身体的上限,以至于忙到头晕目眩,才觉得周身乏力。 灵魂拖不动身躯的感觉太被动了。 【好哦,我下次提前一些。】天道也觉得游慕很累,实验室的工作本来就耗费精力,对方还整天整天的熬着。 两句话的功夫,游慕转而睡了过去,还想说什么的天道叹了口气,再次钻回去。 这个世界游慕很忙,但事情很重要,它不敢打扰,无聊的时候,只能休眠。 再等等,再等等应该就好了。 天道这么想着,蹭着游慕也睡了过去。 鳞粉混着平缓的气息悄然散落,房间内,049再次现形,如上次那般坐在床边,伸手抚摸床上人的脸颊。 想要低头亲吻,但触及对方熟睡却依旧带着疲惫的眉宇和那稍显苍白的脸色,049顿了顿,口中凝结出一些粉色的能量物质,渡过去。 抬头,凝视着面色有所缓和的人,049眸色压深,复眼完全取代了人类的瞳仁与眼白。 游慕对他来说,不是单纯的猎物和口粮。049清晰的知道,他喜欢着对方。 从一开始,游慕对他来说,就是不同的。 或许幼年期的049,还会基于血液的吸引和另一种情绪的糅杂而混淆了对对方的感知。 但在连续吞噬了两次创世者的分身,汲取了对方的思维之后的049,已经能清楚的分辨这其中的区分。 可是对方分在他身上的目光少之又少,他等待了许久,才能换取来一丝丝的关注。 ......连033那家伙,都要比他更受欢迎! 或许,单纯的等待是没有结果的。 依靠乖巧的伪装只会让对方满意,却并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身体中蔓延着躁动的力量,刺激着049的神经,催化着049的破坏与杀欲。那些药剂在点燃和唤醒049属于野兽那部分的捕食欲望,下方来源于鲜活肉体飘散过来的香气激化着049的感官。 他随着那些躁动的情绪倾身,低低的轻嗅着,却又压制着冲动抬起头,为疲惫沉眠的人压好被角。 049知道他似乎吃错了东西,那个黑团一定有问题。不过这点干扰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可以压下。 只是……垂头看着身下的人,049轻轻靠过去,隔着被褥拥着人,侧着头近距离看着。 他不想忍也不想等了,既然懂事的形象总是被忽视,那他要做不受训的那个。 想要的东西,争抢过来才是自己的。 ----------- 049一直都知道慕慕是在吊他,只不过一开始还很傻白甜,一直在等,被创世者戳破之后,他意识到了另一种可能。 不算黑化,只不过我们小毛毛虫终于成熟了,心理上跨过了拟成年期的门槛,步入了成年期。 第345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40) “博士!049似乎不太对劲,您要不要去看看?”吴画急色匆匆的从收容室跑过来说着。 正在敲击键盘的游慕手下微顿,取了眼镜起身,听着吴画的说法,前去查看。 “我今天照常去陪033,以往049虽然没什么反应,但也会被声音吵得甩尾巴,但今天……他似乎在颤抖……一直缩在角落的巢穴里。” 吴画一路解释着自己看到的,心中还在纳闷,难不成是被她外放的声音吵的气抖的? 可033还没气撅过去呢。 收容室内,033面无表情的坐着,似乎已经适应了噪音灌耳,但周身燃起的火苗似乎代表她外放的情绪。 侧头看过去,033敏锐察觉到隔壁的邻居似乎不太对劲,空气中的躁动气息,越发浓烈了。 听到脚步声,033转头,指了指对面的049,而后又靠在了角落。 049将自己包裹在巢穴内,看不出有什么异常,只是颤抖的厉害。 “博士…” “五倍麻醉药剂,放倒他之后,通知协卫员将他推进实验室。”单凭观察,游慕也无法断定049的情况,只是显然现在的状况是不正常的。 最好的办法,是做一个全身的检查。 “哦,好,我马上去。”吴画收到指令,忙不迭的去办。 麻醉药剂以雾化的方式输送进去,049虽然还在颤抖,但身躯却瘫软下去,从巢穴中露出了一节蛇尾。 协助的工作人员办事效率很高,推着满是束缚带的解剖床,将049固定上去。 蛇尾拖的很长,在控制着049挪动之时,对方还有些条件反射的抖动,但好在一切顺利,049安稳的被推进了实验室内。 “博士,我需要做什么?”从隔壁推来了所需要的工具,吴画侧头询问,缩着脖子透过隔板近距离看了两眼049的样子。 “东西推到床边,出去把门带上。”知道吴画害怕蛇类,游慕没有将人留下。 “那,我叫门外的余跃过来?”总不能留博士与实验体单独相处,万一出了什么事…… “不用,他不懂这些,出去吧。”套上手套,游慕拆开针管,打算抽取一份049的血样作为检测数据。 “好吧,我们就在门外,有什么事情,博士叫我们就是。” 虽然想要努力克服,但吴画看着那条垂在地板上的大蛇尾巴,依旧后背发凉。发觉自己不适合留在这里,免得帮什么倒忙,吴画没再挣扎,转身离开,合上了门。 “不去打下手,你这助理当得,比我还清闲。”门外,见吴画轻手轻脚的出来,余跃递过去一包饼干。 “博士担心我害怕,直接让我出来了。”拆了油纸开吃,吴画依例坐在走廊尽头的座椅上,抓紧时间偷懒。 “049现在发展到哪种地步了?”收容室他不常去,对049的状态并不清楚。但吴画一定知道。 杜博士和游博士专注研究,可能不会考虑太多,但齐将军总担忧这些实验体不受控制,会存在反噬的可能。 033的攻击欲望很弱,032的能力鸡肋,又是个长期休眠的,都没有太大的威胁。 剩下050和049,不得不提前防备着。 “……和033差不多,不过今天突然出现了问题,看起来像是生病了。”吴画没那么多心思,余跃随口一问,她便随口回答。 差不多,是外表,还是能力? 余跃垂头思索,考虑着要如何向齐将军汇报。 “哎,对了,你前些日子在忙什么呢,整日不见人影?就这还说我呢!”想到之前那段时间余跃神秘的行踪,吴画抬胳膊碰了碰身边人,好奇打探。 能在研究所排满的行程表中抽出些空闲实在难得,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没注意角落聚集的越来越密的丝线。 连接数据线的铁片黏贴在049的身上,心率测探仪器的曲线在不断攀升。 049的瞳仁中泛着红光,似乎是沸腾的血液在不断的堆积翻涌。 抽出一小管血样,游慕伸手试了试049的额头,灼热的烫手。 但他现在还摸不清对方的病因所在,只能通过血样检查后再做打算。 身体还在打着颤,意识似乎有些模糊不清,049的视线随着游慕的动作游移着,却没什么焦距。 仪器在加紧分析着血液的数据,不断拉高的数值使游慕的眉头隆起。 研究所供应给实验体的东西,一般都是专门调配的营养液。负责管理049,营养液也是他亲手配置的,不可能会有刺激049的因素在。 ……049吃了什么东西?他不知道的? 具体的对策,还需要进一步的分析,游慕打算先给049打一针镇定剂缓解身体的战粟。 只是从仪器上抬起头,刚要转身询问一二,便觉腰间一紧,身体失重。 “啪嗒!” 玻璃材质的眼镜随重力掉落在地,镜片一角被摔出了豁口,那不规则的截面正映着天花板的照明灯光泛着冷冽的色泽。 铁质的解剖床被重力压的晃动了几下,带出些铁片摩擦的声响。 视角旋转,猛然脱离了眼镜的加持,模糊的视线之中一阵晕眩。待定睛聚焦,头顶是049灼热的目光和喷洒在颊边的热气。 蛇尾控制着腰身,手臂被压制在床板上,还不等游慕挣脱,身前049抖着肩膀将头颅靠在了颈窝上。 “博士……我好难受。” 哭腔冲淡了被压制的不悦,049的状态确实不对,这倒是不作假。 虽然明知049在他面前的乖觉都是伪装,但到底见惯了对方的假面,游慕习惯性的抛开049野兽的本性,软了心肠。 “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吃了什么药剂?别担心,我在的。” 就着被攥住的手腕,游慕伸手揉了揉049的发丝,仔细询问。 “我把他吃掉了,可他似乎给我下了药。” 049鼻尖磨蹭着颈窝的这一小片皮肤,低声说着,眼睛里的红血丝越来越多。 “他?” 是……创世者! 仅仅从一个‘他’字,游慕迅速确定了祸根。 也是他最近忙着实验室的工作忙忘了,单知道告诫049拦截创世者,却忘了告诉对方要提防着这人。 创世者最擅长的,可不就是调配药剂吗! 对方的心眼可不比他少。 “他说你在骗我,他说你只是利用我……”049还在诉说着,带着些抱怨的意味。 第346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41) “他骗你的,好了,松开些,我给你配置解药。” 到目前为止,一直处在心疼爱人状态的游慕还没能察觉到049言语中的异常。 伸手推了推人,手腕却被压下,悄然不觉间,对方还放出了几只看似纤细却坚韧的触须。 “可我觉得……他说对了一些事,博士总在吊着我。”带着哭腔的声调逐渐变化压低,获取信任彻底压制住人类后,实验体卸下了伪装。 抬起头,049的双目完全蜕变成了复眼,黑漆漆的眼睛中透着暗红的光,紧紧盯着视线中的猎物不放。 “04……” “刺啦!” 这话没说完,蛇尾突然卷动身躯往左挪动,动作幅度很大,拖动解剖床锁定状态的滚轮往前拉出刺耳的声响。 后背横躺在床板上,但半截脖颈都悬空落下去,游慕被049释放的触须撑着重量,还堵住了嘴。 “我知道博士很忙,总是没空陪我,可我等了很久……”049指尖划开游慕的衣领,上次误打误撞,这次轻车熟路。 穿戴整齐的衣服几乎被破坏个遍,049牵起游慕的手腕,张口咬在了腕间的皮肉上。 尖锐的獠牙刺破一小点皮肤,血液从破口中渗透出来,又被轻舐着一丝不漏尽数收走,沿着手臂的走向一点点往上。 血液很香甜,还是最喜欢的味道,丝毫没有变,049舔了舔唇角,在那些被药剂促发出来的暴躁念头的驱使下,蓄意放纵着多尝了几下。 手腕有些疼,但不是特别明显,大约是049收着力道的,还算能忍受。只是被堵着嘴,又被反过来诓骗了一遭,游慕气不顺。 胸口起伏波动很大,将休眠的天道都惊动了。 只是对方出来冒了个头,看到这样的场景,倏然缩回去,熟稔的继续装睡。 “我不想等了,博士总有理由搪塞我,这对我不公平。”049还在说着,执着于游慕未曾兑现的诺言,第二口,落在锁骨下方。 堵在嘴边的东西换成了049的手指,指腹压在下唇,拖出一道银丝。 049打定主意不让游慕开口,垂头再一次堵上去。 后颈悬空,没有着落,只靠着049的支撑保持平衡,游慕想后退都没有余地。 “明明是差不多的尾巴,博士关注033的时间,每一次都比我多,我想杀了她,但博士一定会不高兴的。” “其实不止是033,实验室的人,我都想杀了,吃了。”凡是能分走对方视线的人类,他都想弄死。 特别是那个姓杜的! 049压低声线,几乎是贴着游慕唇瓣说着,视线落在眼前人的瞳孔中,那乌沉沉的瞳仁里映出的都是自己。 此刻049才觉满意。 “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既然不能弄死他们,就只好让博士喜欢上我的尾巴。” 拉过游慕的手腕搭在自己的蛇尾上,049信誓旦旦:“博士会喜欢的,一定。” 喜欢个屁! 他是不要命了,才会喜欢那种粗糙的东西! 游慕想骂人,但一丝音节都说不出来,049的触须坚韧的要命,咬起来都硌牙! “上次博士问我会不会……我现在会了。”蛇尾松开腰肢,擦过脚踝,粗糙的鳞片划过,落下些磨擦导致的红痕。 “药效干扰着,我总忍不住杀人的冲动,如果不想研究所的人统统死掉的话,博士,留住我吧。” “博士缠着我,我自然舍不得走开的。” 撤掉了游慕后颈的支撑,049拉着对方的手臂落在自己肩头。再次推着对方的身体往前挪动,后腰硌在床沿上,游慕大半的身躯,几乎被悬空。 重力作用下,身体条件反射的搂紧049的脖颈,却又应了对方的坏心思,主动投怀送抱。 蝶翼张开,将游慕整个人包裹进去。幻彩流光混着粉色,不断游曳在视线之内。 知道自己的蝶翅最漂亮,049不遗余力的展示着其上绚丽的色彩,蛊惑着游慕的视觉与思维…… 埋在沙子里的033察觉到了一丝不对,以往这个时候,吴画那姑娘,早该拿着扩音器过来闹腾了。 但今日,空气中静悄悄的,连一丝波动都没有。 试探性的抬起头,只一眼033便惊得脑海一阵空白。 收容室内,几乎布满了丝线,密密麻麻,相互交错缠绕,瞧着竟是一点风声都透不过来。 而往日叽叽喳喳的吴画,正被丝线缠绕着,固定在密织的网上。她身边还有另一个被放倒的人。 两人被包裹的很严实,连呼吸声都浅淡的几近于无。 这样的情形,分明是出了事的。但这里的报警器还丝毫没有动静。 抬头看去,就连报警器也都被缠绕上了厚重的丝线。 想到049那凶恶且丑陋的真实面目,想到游博士还在实验室查看049的病症,033顿时感觉不妙。 博士不会被049吃掉吧? 033有些坐不住,她撑起蛇尾,贴着玻璃试图寻找报警的办法,刚试探性的呼唤两声,尾巴便被不知何时冒出来的丝线勒住,倒吊在了天花板上。 “啊!” 锋利的丝线几乎要顺着鳞片的缝隙勒进肉里,疼得033发出短促的惊呼。 鳞粉迷惑神志,颠倒的视线中,033极力想抬手触动上方的报警器,却还是不受控制的昏了过去。 视线拉远,透过收容室的墙壁挪向原本空荡荡的廊道,其实不止是收容室,就连五层的走廊上,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白丝。 从实验室的门口向外蔓延,一层一层的密织起难以突破的天罗地网。 递送文件的小林原本还在忐忑着见到游博士后,要如何克制自己总忍不住脸红的难题,做好了几次心理建设,才打开电梯门。 只是合金门一开启,里面的景象着实将小林吓了一跳。 意识到出了事故,他丢开文件夹要拿起通讯设备报警呼救,快速回到电梯间想要升上去。却被紧接着冲过来的丝线绑缚,倒吊起来。 “咚!” 通讯器掉落在楼梯间,小林试图拨通的电话,最终还是没能传输过去。 第347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42) 实验室内,属于游慕的办公区,早已结满了乱糟糟的丝线。 解剖床原本抻平的床单上洇出一片暗色,褶皱交错堆叠,几乎不能过眼。 “啪!”勉强挣开些束缚,的了空档,游慕一巴掌甩在049脸上泄愤。 这力道没收,将揽着他要凑上来索吻的049脸打偏了些。舌尖抵在被打的脸颊内侧,049无所谓的继续贴过去。 “唔……滚!”人类的牙齿抵不过实验体锋利且坚硬的獠牙,游慕推不开,咬破舌尖趁着对方沉迷血液的那一瞬,扯下缠在周身的触须,往后挪了挪。 剧烈且大幅度的动作惹的他眼前一黑。 后背靠上矮柜,手下摸索着。 随手抓过一旁的铁制品砸过去,坚硬的边缘划破049的人皮,露出黑色的内里,暗红色的血液从伤口中淌出。 049倒是不反抗,也不修补破口,依旧红着眼珠子,等着游慕发泄完。 “你真是好样的,049。” 总算有了些说话的余地,但现在游慕的状态并不好,靠在柜子边的双腿颤抖的厉害,脚踝还带着些痉挛。 又一次嫌弃自己虚弱的身躯,游慕没什么好脾气的几乎将手头能砸过去的东西丢了个遍。 049仗着被算计,蓄意发疯。 虽然爽是爽了,但不爽也是真的不爽。 他不揍上一顿,简直就是对不起049这狗东西闹出来的一系列行为。 实验室被覆满了丝线,料想外界也不少,这些丝线是个不瞎的都能看出来。发疯一通之后,还不是要他出面补救? 狗东西,净会给他添乱! “博士,有人踩进了我的陷阱里,是那个姓林的助理,想让他活下来吗?” 甩了甩被打偏的发丝,049拨弄着碍事的碎发往后梳理,蛇尾锁住人类的脚腕,缓慢且不容拒绝的将人拖了回来。 掐着满是痕迹的腰,049将游慕带坐在了他原本工作的桌面上。 手臂挥开,文件散乱一地,桌面清空。 金属桌面接触皮肉,冰冷的触感激的游慕一颤。 全黑的瞳孔里隐藏了情绪,049额头的角在过程中显露出来,角尖是充血的红,周身依旧灼热的要命, 竭力压制着嗜血的念头。 “你在威胁我?” “……我不敢的,我只是,想让博士,多陪陪我。”049的狗胆是被药剂撑起来的,真说起来,也没多少,这种话他自然不敢认,不要脸的拉起游慕的手贴在自己脸颊厮磨。 “你还有不敢的事?”冷哼着,游慕可太懂049了,他什么做不来? 如果不是手被拉着,他还想再甩对方一巴掌。 拉着游慕的手往下,落在自己的脖颈上,049吃一堑长一智,不甘于处在被动的一方,主动提起了条件: “博士,游慕,你手里拿着拴住我的缰绳,但总要甜头给足了,我才能心甘情愿的被拴在这里。” 担心游慕反驳,自己续起的底气便露了馅,049直接将人按倒在桌面上,没再给对方开口的机会。 喉结被咬了一口,力道有些重,游慕想一定是青了的。 可惜049打定主意现在还没完,一次过后他已经很累了,手臂酸疼,没什么挣扎的力气。 清楚游慕的身体承受不住太多,049偷偷渡过去一些粉色物质,帮对方补充体力。 废心思闹这么一出,后续接受的惩罚暂且不论,现在总要够本再说。 清空桌面时,049挥手的动作潇洒的不行,只是他到底不是真的不受控制,背地里还要操纵着丝线认真整理散乱的文件放在一边,以免游慕用时出现错漏。 堆叠整齐的文件摆放在房间一角,一点脏污都没能沾染。整洁的样子与混乱的房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小腿荡在桌下,盘旋的蛇尾便一圈圈的缠绕着脚踝,连麻痹的小腿也要束缚住,不给一丝喘息的余地。 缩小成分身的时候,049最讨厌这张桌子,桌腿很高,他每次都需要用力攀爬才能来到桌面,却依旧无法夺取游慕的视线。 但现在不一样了,这样的高度,似乎刚刚契合。 桌面上不再是堆叠摆放的令049嫉妒的文件和资料,原本堆满材料的桌面现在只落下一张白纸,并且由他掌控,随意涂抹描画出满意的红色笔记。 下方人汗津津的,往常隔着镜片理智又淡漠的眼睛如今泪眼婆娑,湿漉漉的却只能看着自己。 占有欲被满足,049却又萌生出更多的旖念。 三层,迟迟不见助理回来的杜燕生心生疑惑,看了看壁挂的时钟,有些奇怪,只是手头上的工作到了关键部分,他打算将这部分的测验做完,再去问问小林为何这么慢。 ……钟表滴滴答答的转动,指针指向的数字与五层实验室的电子钟重合。 049抱着脱力的游慕,落在了自己的蛇尾上。 腰板根本支撑不住,游慕额头抵在049胸口,急促的呼吸着,补充缺失的氧气,缓解窒息之感。 “博士,现在喜欢我的尾巴吗?” 蛇尾的支撑力很强,带动049一点点站起。 身躯被往上拉,游慕脚下无力,根本站不住,只能依靠着腰间的手臂撑起身体的平衡。 【怎么还没完?】天道耐不住漫长的时光流速,试探着捂眼冒出头。 【……】 【……我接着睡。】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察觉到游慕因生气骤然粗重的呼气声,它‘唰’的一下缩回去。 “……不喜欢,狗东西,滚出去。” 声音沙哑,带着些颤颤微微的意味,但嘴还是硬的。游慕咬牙切齿,决计这之后要好好整治049一番。 “是我不够努力吗?” “我会让博士喜欢的。” 049充耳不闻,发誓要证明自己的尾巴足够好。 要比033的好上太多! 外界彻底乱了套,五层的电梯口聚集着卫兵,各个持枪却束手无措。 这些丝线太过密集,坚韧的程度宛如钢丝,用角磨机倒是可以切断,只是他们切断的速度跟不上丝线聚合的速度,连走廊上的这些都无法短时间铲除。 基地内人力资源也是紧缺的,但凡是身负异能的,多数都跟团外出做任务为基地筹集资源,留下研究所的这些,大部分都是打了身体强化剂的普通卫兵。 虽然枪械用的娴熟,但遇上实验体这种特殊的能力,倒是显得力不从心。 “齐将军来了,院长也来了……”电梯口不知是谁说了一声,聚集在走廊的卫兵让出一条道路来,供几人通行。 “这是049的蛛丝,小林送文件是在一小时前,是我的疏忽,没有及时查看异常,等发现时,只看到了小林遗落在电梯里的通讯设备。” “游博士和小林,一定都被困在里面了!” 杜燕生面上焦灼,自责自己没能早些发现问题,延误了太多时间。 现在里面的情况谁都不清楚,游博士,生死未卜…… “用火枪烧!一定要把游博士救出来!你们去准备工具!”看着面前缠绕的丝线和被堵住的走廊,齐将军眉间笼罩起阴云。 “是!”警卫应声,分几组小跑着回去准备。 外界的救援行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实验室内,049卷集着蛇尾,抱着晕过去的游慕回到巢穴内。 他的丝线虽然坚韧不易断裂,织就得巢穴却也足够柔软,带着周身瘫软的人躺进巢穴里,049环抱着,用蛇尾圈着,看守着自己从外界拖进来的宝贝。 对方总是很忙碌,又不允许他留下,这样静悄悄看着对方的时刻,很少。 外界的动静不小,049一清二楚,只是操纵着丝线再次堵住走廊,阻止着那些人的进入。 他不会破坏实验室,也不会杀那些人,他只是想再等等,再拖延些时间。 一切恢复之后,游慕便又要忙着工作了。 “睡一觉吧。” 侧头亲一口微肿的唇瓣,将怀里的人往身前拢了拢,049贴脸蹭着,享受自己争取来的一点余闲。 第348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43) 游慕这一觉睡了许久,不知道何时睡过去的,只是在颠倒混乱中,迷蒙的意识便陷入了黑暗。 苏醒时,是被一阵强烈的束缚感压迫着醒来的,总觉得似乎要被缠绕到窒息,等游慕从混沌的意识中逐渐清明,才看到自己身上不容忽视且大肆缠绕的蛇尾。 “……049。”一开口声音便哑的厉害。 一旁的049默默地松开了蛇尾巴,只字不敢言。 处理049的事情还可以往后靠一靠,当下最要紧的,是处理一下走廊外等着救他的人。 那咚咚爆破的动静可不小,隔着几道墙他都能听到。 “我的衣服呢?”撑起身坐好,动作有些踉跄,睡了一觉,周身的力气也没恢复多少。 闻言,049默默操纵丝线送来一套新的。 手臂还是酸软的,抬一下都费力,游慕转头,看着装鹌鹑的049,气不打一处来。 “现在不疯了?不受药物控制了?我比镇定剂好使?” “……嗯。”049回答的是最后一问。 “过来帮我穿衣服。”拎着衣服扔过去,游慕使唤着049这个祸首遮掩自己留下的痕迹。 不敢吱声,049摆着尾巴便凑了过去,小心翼翼帮游慕套好衣服,一边观察着对方的面色。 没什么表情,还有些蹙眉。 ……似乎气的不轻。 被瞪了一眼,049讪讪低下头。 穿好衣服,收拾好自己,顺带遮掩了脖子上的咬痕,确认无误之后,游慕才扶着墙壁走出去。 转头,阴阳怪气:“将你那神通收一收吧,跟上!” 火攻僵持不下,熬了一天一夜,试图通过拆墙绕路突破之时,堵在走廊的视线松动,开始往回缩。 众人持枪警惕,眼看着丝线迅速向后收拢,一时间却不敢轻举妄动。 “去看看!”还是齐将军发号施令带头冲过去,才提醒着警卫持枪跟着往前走。 丝线如潮水般退散,被倒吊的小林也挣脱了束缚,摔在地面上。 “小林,小林!”杜燕生急忙蹲过去,将小林扶起,大力摇晃着将人唤醒。 “……博士。” 头脑不再充血,但还是晕乎乎的,不过小林倒是还能认清人。 “呼,你没事就好。” 见小林还有意识,杜燕生松了一口气,招呼后勤将小林抬回去检查身体。 丝线退到尽头,众人眼前出现了游慕的身影。 “博士小心!” 还不等他们松口气,便见游博士身后049的身形拉高。 拿着麻醉枪的警员一抖,将高浓度的麻醉剂打入049的身体。 麻醉剂的剂量很大,049几乎没有挣扎,便直接倒了下去。 后续的事情倒是格外顺利,他们解救了游博士,救出来被丝线裹挟的余跃和吴画,033也挣脱了丝线的束缚,除了一些他们救援时造成的墙体损坏,倒是没有别的损失。 事后,游慕解释了049异常的原因,只说是自己为了研究,给049使用了一些药剂,不料激化了049的能力与暴乱。 但好在049的本体一开始被固定的解剖台上,并没有酿出更大的祸端。 清醒之后,也及时收回了自己的丝线。 虽然此次事故没有人员伤亡,但049的突然暴动和他那坚硬到刀枪火攻都没什么作用的丝线依旧让研究所的人心有余悸。 “游博士,你看049这边,研究要不先停一停?基地的资源并不丰富,弹药的供给都是限量的……”冯院长单独找了游慕谈话,言语委婉的暗示游慕。 说白了,他就是想劝劝游慕,收敛一些,暂停对049的供养。 游慕自己不要命,他们研究所的其他人还是很惜命的。 “这次是我的错,院长放心,不会再有下次了。”游慕对049的恶行一清二楚,心中窝着火,当着冯院长的面,还要将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 “……那就好,还有,小慕啊,说句心里话,我实在有些担心你的安全,049现在的发展,已经太过线了……如今麻醉剂还有效果,可是再任由对方……” 只是这样他们便险些招架不住,很难料想任由049自由发展,研究所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院长说的是,我也觉得049的成长太快了,五层需要维护,顺便容纳049的玻璃箱也要翻新一下,我知道克制他的办法。” “您放心……我会好好养着他的。” 游慕扯起唇角向冯院长保证,眼底透着丝丝冰凉。 “那就好,你记住,病毒的事不可能一蹴而就,研究的时间多的是,但我们的生命,就只有这一条。” 看着游慕眼底的森然寒意,冯院长意识到游慕怕是对049的积怨很深,或许在想着招数报复回去呢! 被049的丝线困在实验室一天一夜,想来游博士也是不好受的。 思及朱鹮的那些手段,冯院长暂时放下心来,觉得有游慕的保证,049应该还是可控的。 049是被一阵浮力和水流推醒的,麻醉剂的用量很高,加上他并没有抵抗药效,晕了个彻底。 等醒来时,脖颈和人型的手腕上都套上了紧贴皮肉的锁链。 玻璃箱换了个样子,做了隔水层,注满了水,只有顶部留了十厘米左右的供氧区域。 视线落在左侧,依旧待在沙漠环境中的033隔着水流透过来的目光似乎带着些幸灾乐祸,049当即龇牙过去,而后随着对方提示的指向转头,看到了另一次正拿着药剂盯着他的游慕。 獠牙收起,在对方径直投来的目光中,049摆动着尾巴,掌心贴在玻璃上。 “博士……” 特殊的发声区域,穿透了水流和玻璃的间隔,传了出去。 游慕没理他,将药剂通过机械导管注入了水中。高浓度的液体稀释在水中,很快便被水溶解。 049觉察出了不对劲,原本舒适的水流,出现了灼烧的感觉,似乎在腐蚀着他的皮肉,连维持的人皮都被腐化掉了一部分。 “博士,我疼……” 虽然不致命,但疼痛是真实的,049扒在玻璃前,委委屈屈的说着。 “疼就对了,疼着吧。” 将空了的针管扔进机械仪器中销毁,想到那些‘前情提要’,游慕一点都不觉得049可怜。 他本来不想将这东西用在049身上的,但谁让049这个蠢东西自己非要闹出乱子。这下好了,不给冯院长和齐将军一个交代,这件事不是那么容易过去的。 活该! 疼就疼着点吧,总要做做样子。 看着049的模样,游慕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博士。”049心虚着呢,贴着玻璃眼巴巴的看着游慕推门而出,愣是没敢像往常那样肆意的撞击玻璃。 第349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44) 吴画与余跃在医疗室休息,被丝线附着后的实验室正在进行翻修。 游慕看了两眼,自己的资料和手稿倒是整整齐齐的摆放在角落,没被腐蚀掉一丝一毫。 趁着实验室休整的时间,游慕转身出了五层,去寻找齐将军议事。 创世者不死,终究是个隐患。 对方的智商不低,狡猾的像个泥鳅,想要直接抓住,难度不低。 不过给049下药试图借刀杀人这手笔,倒是让游慕寻到了一些机会。 不如将计就计,引创世者入局。 游慕寻了齐将军,隐去了049,将关于创世者的那些事情和盘托出。 上一次没有明说,是因为研究所信奉科学,对于超脱肉体灵魂置换这种事情,他们未必会完全相信。 且不论他们是否相信,单就游慕自己是前朱鹮成员的身份,就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疑惑。 知道的东西越多,要思考的事情就越复杂,反而不利于迅速开展对创世者的抓捕行动。 现在要让齐将军配合自己,自然要讲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 人总会乐意听取利于自己的事情。 在得知创世者的阴谋之后,齐将军紧锁眉头,思索片刻便当机立断的同意了游慕的计划。 配合着放出消息,只说游博士遭到了实验体的袭击受了重伤,而行凶的实验体现下已经被强力镇压。 从齐将军那里出来,游慕算着厉深带队执行任务的时长,心中有了对方归期的预估。 只不过,这次他们应该不会太顺利。 该提醒的他提前已经通过余跃告知,至于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们的运气了。 只是放出消息,并不能打消创世者的顾虑和怀疑,对方只会在有万全的把握之下,才肯冒出头。 不论是借助049除掉他,还是利用研究所的炮火压制或除去049,这些都是创世者用来拖延时间的计谋。 他需要借用研究所压制049,以此来保证自己能够得到充分的恢复空间。 已经从基地中逃了出去,如果没有得到足够的补给,创世者一定不会轻易被这些消息诱骗回来。 游慕很清楚这一点,他要齐将军放出假消息的意图,只是为后续创世者的行动,提供一把助推之力。 创世者在外界,他自然不好抓捕绞杀,那便想办法,将战场重新拉回到自己的主场。 五层的墙体正在修补,人来人往的,倒是比以前要热闹一些。 期间,杜燕生来过一次,送来了之前小林没能递送过来的文件,顺带梳理了一下对于050的研究进度。 智慧型丧尸的智商很高,但在与050的交谈过程中,050的语言表达却有些词不达意,很多时候都拒绝交谈,表现出了强烈的攻击倾向。 杜燕生庆幸游慕的明智之举,为他避免了诸如五层事故这样的情形。 或许050本身的语言系统便不够发达,又或许只是基于自我保护而做出的一部分伪装,但050的不配合,很大程度上限制了杜燕生的研究,进度卡在一个节点上,一时间无法推进。 同样的,关于研究的事情,游慕也出现了类似的瓶颈期。 他到底不是专门研究这些东西的,靠着原主的记忆,和自己随用随补的学习能力虽然能支撑起研究中庞大的计算量,却无法通过经验去检视自己出现卡顿的因由。 有些头疼,两人凑在一起讨论到深夜,也没能得到一个有效的结果。 研究工作不可能一路通畅,在黑暗中探索道路,总会碰到一些阻碍与屏障。 但游慕不是个善于服输的性子,有些执拗的想要获取一个答案。 一连几日的忙碌,加班到了深夜,依旧一无所获。 带着些烦躁,游慕揉着太阳穴,在天道的劝说下,离开的工位去查看049的情形。 这些天,049一直在老老实实的受罚,做了亏心事,知晓给他惹了祸,连分身都不敢冒出来。 端的是认错的态度。 浸泡在兑了营养液的淡蓝色水流中,049被锁在其中,垂头昏厥的样子,宛如一个罪孽深重正在服刑的囚犯。 酸性积液对049的压制还是很明显的,人型的皮囊无法完全维持,他的手部已经蜕变成了黑色的爪。 顶光穿透水面,打下斑驳的光圈与曳影,透过随水波摇摆的变色发丝,映在049精心幻化的面庞上,闭合的双目睫翼纤长。 蛇尾很长,随意拖着,尾尖落在底部小幅度的随水流轻晃。 入水之后,黑色鳞片上的蓝光更加明显。 其实049没有胡说,对方的蛇尾确实很漂亮。 鳞片大小排布均匀,长度和韧性都是极佳的,每个鳞片都带着玉质光泽。 安静之时,实验体的诡谲与绮丽才得以凸显。 顺着梯子攀爬上改造后玻璃箱的顶部,解锁盖板,游慕又投了些营养液进去,帮助049建立对酸性液的耐受程度。 虽然是窝着一口气,打着惩罚049的念头将酸性液放进去的。 但借着这个机会,帮助049免疫这些克制药剂,也未必是坏事。 毕竟他能拿着这些东西去对付创世者,料想对方也能用同样的手段回过来对付049。 伸手托起一捧淡蓝色的水,接近天花板,顶部的光线照射下来,直白且明亮。 泛白的指节中,蓝色的水流潺潺下落,混合着灯光反射出一圈又一圈大小不一的斑斓波光。 兑了酸性积液的水并不能腐蚀人体的皮肉,倒像是专门为了克制049这类生物而存在的。 或许是生物界的运行模式,创世者想要的太多,打造的实验体太过完美,已经违背了自然界的运行规律,为了平衡生物的存在,母体才会本能的酝酿出这样克制关系的存在。 从手心脱落的水滴无法翻出惊涛骇浪,落在水面上的一圈圈圆环很快归于平静,重新融进平整的水面。 镜面似的水,干扰了视线,指尖拨弄,无意间触碰到不一样的触感。 透色的触须缠绕手腕,其余的争先恐后跃出水面,环抱似的将游慕拖入其中。 淡蓝色的水隐藏了太多东西,不知何时,这些触须早已潜伏在侧。 “噗通!” 涟漪骤起,打乱了一池明镜。 视角翻转,水流争前恐后的挤入耳鼻,迷蒙了视觉,大量的气泡遮挡在面前,那些泡泡和光晕晃得游慕头晕目眩。 窒息的意识迫使大脑清醒过来,冰冷浸透周身,手边触上了泛着寒意的锁链,循着氧气,游慕攀上囚于水下‘罪犯’。 第350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45) 肺部受到挤压,刚被拖入水中时毫无防备,游慕吐出了大部分的氧气,如今留存在口的,几近于无。 缠绕周身的触须在水下隐形,似乎只是虚虚的围在身侧。可后背缓缓的推力,不容拒绝的推动游慕不断靠向唯一的氧气来源。 口中溢泄出零星的气泡,脚踝的触须宛如无形的水草,将他牢牢的缠在水下,截断其余的求生选择。 勾上049的肩,游慕不假思索的吻过去,汲取供应呼吸的氧气。 锁链叮当脆响,蛇尾荡在水中,049仿若刚刚苏醒,双手和脖颈被铁链束缚着不得动弹,睁开眼睛茫然的望向突然坠入水下的人。 更大的气泡从两者中间飘向水面,049像是一个安静的承受者,被困在牢笼之中,没有丝毫的行动力,无法拒绝来自人类的索求。 他侧头稍稍往后退却,故意散开口中的氧气,叫对方扑了个空。 看着面前人半阖着眸子,收紧搂着他脖颈的手臂,追过来的情形,049弯了弯眉眼,慷慨的渡过去一些。 蛇尾盘旋在水中,四处摇摆,却像是心存顾虑似的,始终没能缠绕上人类的小腿。 单从玻璃箱外看去,仿佛被拖入水中的游慕,才是主动的那个。 只是水下掩盖了太多东西,那些无色的触须,圈住游慕的腰,越收越紧,将他压在049身上,严丝合缝,仿佛要融进去。 “咕噜……咕噜……” 氧气泡一串接着一串的飘向水面,而后在空气中炸裂开来。 033在睡梦中被连绵不断的水声惊醒,拨开沙子仰头看去,她被绚丽的波光晃到了眼睛。 蝶翼完全伸展,其上的色彩经过光线的穿透和水面的反射后,炫目而迷幻。 蝶翅遮蔽了大部分的视线,但033分明从中看出了一个人的影子。 后背一寒,视线上移,是049侧头看了过来。 带着些挑衅的目光和胜利者的姿态,炫耀的意味盖过了敌意。 窥破博士与049的关系之后,033总算后知后觉的意识到049似乎将自己当成了潜在的情敌与竞争者,才会明里暗里的针对与恐吓。 一时间不知该作何感想,博士会和实验体在一起的震惊盖过了033本能对049的畏惧。033甚至有些想笑,做了很久人类的她莫名有一种看着小孩蹩脚争宠的怪异类比。 旁观者清,在意识到这个情况之后,再次回看,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其实仔细回想,便能看清楚,虽然博士每次都将她排在头一位观测数据,但只要是049闹出的动静,都能引起博士的注意。 感觉是一种很奇异的东西,049对于博士来说,应该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虽然想清楚了这些,但033实在没什么心情去理会小屁孩的嫉妒心,她尾巴还疼着呢,需要好好养一养。 木然垂头,033继续将自己埋起来。 …… 记忆有些凌乱和破碎,冷与热的冲击堆满脑海,几乎让游慕抛却了所有的思绪。 再次苏醒时,他躺在柔软的被褥之中,失重感与依附于人的状态减轻,但潜意识仿佛还停留在水下,飘忽的感知缓了几秒才彻底退去。 “还早,睡吧,博士。”耳边呼出热气,声音低低的,却透露着愉悦的情绪。 颈间靠过来一个脑袋,游慕这才感觉到腰腹得位置横着的手臂。 没有布料的隔阂,那指腹轻微摩擦着,带起微微的痒,却没有更大的动作。 049再一次畏罪潜逃,不仅不受训,还堂而皇之的睡在了博士的枕边。 转头,正对的床头的时钟显示当下的时刻是凌晨两点。确实还早,距离日出还有一段距离。 游慕本以为自己会累,但出乎意料的没多少负面作用出现,头脑甚至比之前要清晰不少。 应当是049喂了补给,那种带着治愈效果和能量补充的粉色液体。 当然,也有一部分因素,是知道他身体不好,049并没有在水下闹他太久。 尽管049这种大胆且放纵的行为显然十分恶劣,事后试图装乖扮弱的伎俩也很是低级,但不得不说,被对方这么一干扰,因为工作进展停滞不前的情绪倒是消散了大半。 转头,游慕看向身侧的实验体。 虽然用量轻,但酸性积液的压制还是有一定的效果,049额头的双角没能完全收拢,还顶着两个小尖尖,尾巴也依旧存在,没能消耗能量转换为双腿。 那蛇尾正缩在被子下,压着他的脚踝。 琢磨不透游慕的表情,049被看的有些忐忑,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行径可耻,但……他忍不住。 自制力是个好东西,可惜他没有。 所以,现在认罚。 “……我这就回去。”磨蹭着动了动蛇尾,049撑起半身,动作缓慢的往外挪。 “吧嗒。” 房间内唯一一个亮起的,作为照明用的暖黄色夜灯被摁灭,环境一下子压暗。 昏暗中049的手腕被拉住,本就不那么想走的他心头一喜,连忙翘着尾巴回去。 薄被腾空,兜头罩过来。 在049不明情况之时,游慕揭开一角钻入,掌心撑在049的胸前,推着他倒在床边。 “惩罚明天再说。时间还早,翅膀放出来给我看,快点!”心烦的事,便留在明日吧。 一片暗淡之中,蝶翅展开,莹莹的光从翅脉一直输送到边缘的细小脉络上。夜晚总能最大化的展现出049蝶翼的美丽。 薄被滑落,堆积在腿边。游慕隔着被褥坐在尾巴上,伸手抚摸着蝶翅,感受奇异的触感。 蝶翼很大,几乎铺满整个床铺,边缘长长的拖尾还落在下方。 边缘分明是锋利的刃,却在自己的指腹触摸之时,自动收起了锋芒,变得柔软可欺。 “049,实验室不喜欢你超出掌控,但我希望你是自由的,明白吗?” 指腹顺着蝶翅,辗转落在049的唇边,游慕点了点,侧头提起了之前的事。 “……明白了。”049点头,其实被锁在水中时,他便琢磨出了些东西。 他的任性,给游慕添麻烦了。 “明白了,就别净想着给我添乱。”报复性的按压049头上的尖尖角,对果然被激的抖了抖翅膀。 之前游慕就发现了,这角尖似乎会随着情绪变色。 咬破舌尖,血液顺着破口溢出,游慕低头渡过去,瞳仁里映出049愈发炽热的眼睛。 “你想要的,我总会给你……” ------小剧场------- 突然想到之前网上很火的一段对话。 当刷视频的小狗学来颠颠的凑过来犯贱:“博士博士,如果我变成了蟑螂,你还会爱我吗?” 正在做实验的游慕:“……你认真的?” “嗯嗯…… ”满脸期待的小狗。 “好,你先在这里待着,我有急事,出去一趟。” 表面镇定的游慕内心疯狂戳天道出来:【天道,送我去下一个世界!快!】 【他什么时候变回来,什么时候再来!】 别人说变,一定是假的,但049这里,可能是真的! 第351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46) 告诫过后,049确实安分了很多,白日里静悄悄的在水下被锁着。 当然,这种安分也只是表面上的。 事实上,游博士的六层住所,几乎成了他新的巢穴。 那晚游慕将他留下的行为,给了049安营扎寨的底气。打蛇上棍,无外乎如此。 吴画和余跃休息过一段时间之后,恢复了正常工作。 游慕的瓶颈期持续了一周,期间重新计算,梳理公式和变式,依旧没能有明显的成效,他仿佛一直在原地打转。 这种低气压在游慕这里持续了许久。 在得知厉深外出任务的队伍回来时,游慕放下了死磕的数据,打算先去处理一下别的事情。 从基地大门处传来的消息,杜燕生很是激动,暂时抛开了工作,急切的要去门口迎接恋人。 这次游慕也一同去了,理由是闷久了出去散心,但其实他只是想带着049的分身,分辨一下创世者的寄宿体。 贴近实验室的人员,大约是创世者寄生的首选。 外出后重新返回的人员,如无特殊情况,需要检测后留在大门口的观察室停留一个小时以上,作为病毒蔓延的预留时间。 上次带着游慕直接进入,是基地长下达的命令。这次没了特殊情况,团队的人也需要遵守正常的规则。 杜燕生有些心急,下了车便小跑着冲过去要见到厉深,只是他一连辗转了三个观察室,都没能找到厉深的踪迹。 胸口沉甸甸的,仿佛预料到了厄运来临,杜燕生见到了厉深队伍里的队员,视线游移在他们之中,却依旧没有寻到那个熟悉的轮廓。 他动了动嘴,看着面对他目光躲闪的队员,开口想要询问又失语无声,心中有了糟糕的设想。 “……对不起,杜哥,队长他……”最终,承受着内心煎熬的一个队员站起身,脚步沉重的走了过去。 拉开作战服的拉链,从怀里掏出了一只纤细的,迎着风颤抖的黄色雏菊。 根茎的断面有些干枯,应当是被采摘之后,过了许久。但花瓣是完好的,看得出来被人保护的很好。 风声有些大,拂过后颈的风带着几分刺骨的寒,杜燕生对季节的感知仿佛出现了偏差。 恍惚间,似乎立在了寒冬的风口里,刮的人心发颤。 抬起手,他僵硬的接过队员递来的花,脑海中还能想象到厉深摘下它时的样子。 研究所内,模糊了日夜,没有日光,绿植一般是养不起来的。 但他窗台上的仙人掌,被他好好的养着,已经长成了翠绿的色泽。 他们一同经历过最惨烈的那几年,最困难的时候。饥寒交迫,险些死在尸潮之中。 可纵使再难,他们也都一步一步的走过了。 分明,现在形势已经好了太多,一切都在变好,明明一切都在变好…… 说好的,答应过他,要回来的……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队长是为了救我,才被……对不起,杜哥……”队员哽咽着,只是将小花递过去的动作,便已经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蹲下身,抱头掩面痛哭,无言面对杜燕生溢出泪痕的眼睛。 “这是队长,在任务途中找到的,他说……一定要我带给你……对不起……对不起……”寸头的男人一直在道歉,他一只手臂被打上了夹板,满身血迹和脏污,状态看起来并不好。 “……失踪……还是……死了?” 眼眶中的湿意被风散,又在下一瞬聚集起来,杜燕生垂头盯着脆弱的雏菊,压制着呜咽的声线,极力掩盖着翻涌酸涩的喉头,用自己都听着陌生的音调,压抑着询问。 “我们遇到了尸潮,队长为了掩护我们撤退,自己顶了上去……失踪了,我们……只找到了一些衣服的碎片……以及……队长的配枪……” 眼看着手臂受伤的寸头痛哭流涕到无法回复,另一个人走了过来,将身侧的手枪,递了过去。 这是他们能搜寻到的,仅有的东西了。 “……他有异能的,不会那么轻易……不会的。” 枪身带着摩擦的划痕,杜燕生垂头看着,轻而易举认出了它的归属。 以前厉深闲下来的时候,总喜欢拿帕子仔细擦拭着这把枪。 这东西陪对方走过了很多岁月,哪怕老旧,厉深也从没想过要换掉。 他总说,枪在人在…… “我们已经通知厉区长前去支援搜救……”只是,当时的丧尸太多了,还有一点,队员没能继续说下去,担心对杜博士的打击太重。 尸潮退去之后,一地狼藉,他们没能找到队长的尸体,只寻到了几片沾血的衣角…… 这样的情景,其实已经很明确了。 能在尸潮之下生还的概率……太小了。 身负异能并非万能,他们都是人……是人,便都有死亡的那一日…… “救援队伍呢……想去看看……我想…”猛然抬头,杜燕生拉起队员的胳膊,情绪激烈的询问救援队伍的去向。 杜燕生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太理智,但他现下已经做不到冷静分析了。 他要亲自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总要亲自去看看! “杜哥,你别这样……说不准,很快就能找到了……”队员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低声劝着。 “燕生。” 肩膀上落下一只宽厚的手掌,杜燕生转头望过去,是匆匆赶来的厉区长。 “厉叔叔,厉深他……”仿佛无家可归的动物寻到了归属,一直盘旋在眼眶打转的泪水在见到长辈的这一瞬登时落下。 杜燕生六神无主,希望从厉区长这里找到不同的答案。 “好了,没事的,会没事的。燕生忙着工作,许久没有回家了,走吧,回家吃顿饭,吃饱了,才能有力气去寻厉深。” 厉区长拍着杜燕生的肩膀,带着他坐上了回家的车子。 杜燕生忙着实验,厉区长原本是要瞒着对方的,只是不想他来的慢了一步,没拦住杜燕生脚步。 眼下这种情况,其实厉区长心中也没有底。这些队员们传递过来的情况并不好,可人没有找到,总是抱有一丝生还希望的。 不论如何,他们不能自乱阵脚。 杜燕生情绪崩盘,实验上的滞塞加上厉深的噩耗,几乎要将他压垮,垂头攥着手里的花和厉深的手枪,动作僵硬的跟随厉区长离开,与姗姗来迟的游慕擦肩而过。 厉深的队伍停留满一小时,被守在干测外的持枪警卫放出来,他们都是厉区长那边的人,自然要跟着回去。 坐上敞篷的卡车,一行人狼狈不已,各个情绪低迷,颓然神伤。 游慕借着一些帐篷的遮挡,隔得有些远,视线在他们之间游移扫过,捏了捏啄他手心的‘解压球’,转身离开。 第352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47) 杜燕生被带走,研究所只剩下了游慕一个。 爱人失踪的打击下,杜燕生自然是无心研究的。厉区长帮杜燕生告了假,为了避免杜燕生想错主意,又或是太过冲动,厉区长特意守了杜燕生几天。 一周之内,救援队一波一波的送出去,只是依旧没有结果。 少了一个人,研究所格外空旷。 游慕的瓶颈依然没有突破,烦躁的站在楼顶靠着围栏了望远方。 “小慕啊,院长也给你放两天假,去休息休息,缓缓脑子!” 最近的实验室一直处在低迷的情绪中,且不说休假的杜燕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游慕的情绪不佳。 刚走一个杜燕生,也不知对方是否能再次振作起来,冯院长生怕游慕这个独苗也出了什么乱子,一听到手下汇报游博士去了楼顶,便急巴巴的跑过来劝解宽慰。 “不用,我只是出来透透气。”研究所在地上只有一层,就算想不开跳楼,也死不了。 况且,他也不是遇到坎坷便过不去的性子。 冯院长是关心则乱。 “研究的事情不打紧,在你之前,燕生的导师,那些老教授们,研究了四五年都没个定论的,时间有的是,可别钻牛角尖了。” 作为研究所的管理者,院长多少是清楚这些科研者的古怪脾气的,担心游慕认死理,死磕南墙不放,院长过来人般的开导着。 院里就这俩宝疙瘩,总不能一不小心全军覆没了。 “现在基地已经好很多了,有你,有燕生,那些迭代的强化药剂效果显着,你调配的那个,增强火系异能者能量阈限的药水,没少帮着异能者完成任务。哪怕只是琐碎的研究也都是有意义的,重复的工作虽然枯燥,但一定有它的价值。” 冯院长看出来游慕心中憋着一股气没顺,点了一根烟,与游慕相邻靠在栏杆上,远望基地内的景象,自顾自的说着。 火星灼烧烟丝,缕缕烟雾散开,在空气中随风消融。 冯院长抖了抖指间的烟灰,指着远处橙红的云霞道: “科研这种事情,从来都没有捷径可寻,难题才是常态。放平心态,你看看这天,每当日光升起,都是同一片天空,可谁都知道,新日去旧日,每日不相同。” “别着急,慢慢来就是了。” 叼着烟,冯院长拍了拍游慕的肩,笑呵呵的走了。 日光西斜,金阳隐没云层,天边一丛丛的橘色烟云随风聚散。 游慕手臂撑在栏杆上,静静看了一会儿,吐出一口浊气。 冯院长这些道理,他如何不明白,只是在这些小世界中顺畅惯了,头一次遇到阻碍,心中难免不服气罢了。 欲速则不达,是他着相了,因为有049在,他太过急切的想要寻求一个病毒的解法。 这段日子,将自己逼得太紧,反而是本末倒置,事倍功半。 户外的光线橘色更深,明度反而低了些。云层下降了些,一抹橙光从缝隙中钻出,正面播撒在游慕的周身。 一直伏在外套夹层中的小蝴蝶耷拉着翅膀,悄悄从衣服内侧爬出,沿着领口一路攀上鬓边。 翅膀有节奏的摆动拍打,像是趴在游慕耳边安抚的说着悄悄话。 鳞粉浮在空中闪出点点星光,落在游慕手心时,还带着闪烁的律动。 从耳边将049取下,托在手心,游慕对着光看着一会儿,不再过于焦虑。 带着小蝴蝶避开监控,游慕寻了个角落坐下,勒令049变回人形。 正常情况下,在不耍心眼的时候,049还是很听话的。 蛇尾惯性的卷着游慕的腰,矮墙下小小的三角区,容纳了两个人,便显得十分拥挤。 “亲我,快点。” 不等049作何反应,游慕干脆利落的坐过去,攥着对方的角,将人拉下来。 双手抚在049的颈侧,从一开始清浅的啄吻,逐渐蔓延成热烈而急促的融合。 049不断成长,本体的身躯也在不断壮大,这一点即便在人形的皮套之下,也十分明显。 满是肌肉线条的肩臂类似于坚硬的铁制品,将游慕牢牢的锁在一方牢笼之中。 虽然大多数时候,游慕不怎么喜欢被束缚的感觉,但因为工作压抑的情绪下,狭窄的空间,过近的距离,占据整个大脑,反而能挤掉大部分的郁气。 身躯上的发泄很好的排解了工作的烦躁。 转移注意力,应该是大多数人消解压力的首选方式。 晚风带走了余晖之下的最后一缕残温,风拂过发间,微冷,昭示着夜幕降临。 游慕往049怀中缩了缩,靠在对方韧性十足的胸膛上,歇歇气息,断断续续的亲昵着。 过近的距离总是令049试图穿过衣摆触摸更多,但游慕并没有在户外胡闹的想法,况且外界都是监控,只这么一小块的死角,并不是个好地方。 压下049的手,游慕只是靠着,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却能感受到自己逐渐平缓的情绪和心跳。 等环境光彻底消失,楼下照明灯光亮起之时,调试好情绪的游慕起身整理着衣服褶皱,决定回去工作。 垂头看着被当做加压器丢在一边茫然无措的049,游慕蹲下身,就着他微扬的眼角调情似的亲了一口,像极了试图逃单的恩客。 “这次可别给我捣乱了,知道吗?办好了,我去向冯院长申请两天假期。” 意识到游慕话语中暗藏的含义,049瞳仁亮了亮,确定般的追问:“真的?” 游慕总是忙里的,即便在六层筑巢,大多数情况下,他只能喝点肉汤。 “当然,便是我骗了你,大发神通的049,不会自己来拿吗?” 起身扶墙要从转角走出,游慕回头,垂眸扫过去,语气中带着些调侃和嘲弄。 这一眼像是在嘲讽他假模假样的询问,上次的行径又被拉出来一顿批判,049一滞,又想不出反驳的理由,毕竟确实是他会做出来的事。 最终,他带着些雀跃的点了点头,保证完成任务: “……好。” 第353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48) 晚间,快要下班的时间段,研究所的闸门打开,载着杜燕生的车子开进了研究所。 比起厉区长为他请下的预定期限,杜燕生提前一周复工。 虽然对方的状态依旧不好,但情绪和理智都趋于稳定,没有再提那些随队去找厉深的话。 厉区长亲自护送他回了三层,百般叮嘱之后,才趁着夜色离去。 “博士,您没事吧?现在的工作我可以做完的。”实验室里,离了杜燕生之后,助理小林包揽了大部分事情。 他现在对五层有些怵的慌,除非必要,根本不愿踏入,遇到些难题时,通常都是在通讯上询问游慕的。 虽然有些磕磕绊绊,但这些天,小林觉得自己大有进益。从前犹豫不决的事情,现在也能自主做出判断了。 看着杜燕生依旧苍白的脸色,小林有些担忧,忍不住想要劝说杜燕生回去休息,毕竟现下的时间也晚了。 “没事,我还好,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摇了摇头,杜燕生神色有些灰暗,他知道自己突然罢工,三层的东西都是小林在撑着。 “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博士,您真的不去休息一下吗?” “不用,你回去吧,给你放三天假期,补上之前多加的班。去吧,明天也不用过来,好好休息两日,实验室的工作我来。” 收走小林怀中的资料,杜燕生推着小林,把人从实验室里撵了出去。 “哎……博士,我没……” 小林不愿离去,还在解释着,便被锁在了门外。 “唉……”叹了口气,手头上没了资料,见房门严丝合缝,小林没了可做的事情,转身坐电梯回去。 房间内,杜燕生背靠在门板上,一路走过来用掉了他积攒许久的力量。双腿瘫软,他顺着门板滑坐在地。 只是没过多久,他却又不得不用力撑起身躯,仿佛是被什么催促着一般,用力拉开房门,步履蹒跚的朝着五层而去。 收容室的指纹锁中录有他的信息,房门被杜燕生轻松打开。 049被关起来压制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却不清楚游慕研究的压制药剂效果这般显着。 被浸泡在水中的049,连上半身的人形,都维持的有些艰难。 他似乎一直处在昏迷的状态,脖颈和手腕上的锁链几乎要陷进肉里,粗糙的材质摩擦着,一圈都是皮肉腐烂的痕迹。 “他很痛苦。” 低声说着,杜燕生不愿再看。 “他不听话,这是惩罚。” 刚要转身离去时,身后陡然出现的声线吓的他周身一震。转过身去,杜燕生看到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游慕。 对方脖颈上缠着厚厚的一层绷带,似乎还有血迹溢出。 “你受伤了?”除了上一次,他不在的这些天,竟然又遭到了049的袭击? 视线落在绷带上,杜燕生瞳孔萎缩,有些在意的问着。 “小伤,不碍事,还没休息好就重返工位,可以吗?”抚了抚自己的脖颈,游慕微微摇头,转而询问起杜燕生的状态。 “……我,我没事,实验室的研究是要紧事,不能耽搁,所以……就来了。”一提到自己,杜燕生黯然神伤的垂下头,眼神带着几分闪躲。 “已经是下班时间了,工作可以明天再继续,去休息吧,要关灯了。” 没有询问杜燕生为何在这里,这是他们两人之间在相处中生出的默契。游慕走向门边一侧,准备摁灭头顶的灯。 “……好,那,明天见。”杜燕生有了台阶,顺着走下去,脚步轻慢的走出收容室,在游慕的注视下,进入电梯。 与之前相同的位置,一个在里,一个在外,只是他们的位置调换。 指腹无意识的扣动身侧的衣服边缝,看着缓缓合上的电梯门,杜燕生还想说什么,只是唇间宛如黏上了胶水,如何都无法挣开,最终只是错开视线,垂下了头。 “博士,文件整理好了,只不过,楼梯的监控好像坏掉了,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吴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带着些疑惑,指了指距离实验室最近的一个监控。 “没关系,明天报修就好,这几日你也累了,给你放一天假?要吗?” 转头,游慕放下扶在脖颈的手。 “好耶!博士超好的!要的要的!”研究所的工作繁琐且累人。 虽然按照日程表的计划,都是有单休假期的,但谁让大多数时候计划赶不上变化,又或者某个数据的错漏,拖动后续的进程,加班熬夜才是常态。 除了上次被惊吓之后休养那几天清闲日子,吴画几乎都是在研究所度过的,有一天完整的假期,都是奢望。 听到有假期可休,吴画开心坏了,监控的事情抛在脑后,锁了门,关了灯,哼着歌便离开了。 照常下班,游慕靠在电梯间,头顶是闪烁不断地监控,他抬头不经意的扫过一眼,而后抬脚回了六层。 红光忽闪的监控随着电梯门的闭合骤然熄灭,屏幕漆黑一片,反光映出杜燕生的脸。 他靠坐在椅背上,回想刚刚隔着屏幕看到的,游慕抬头的那一幕。 心跳不由得加速。 那一刻,仿佛与对方隔着屏幕视线交汇,内心所有的阴霾,都被对方看穿。 喘着气,杜燕生努力平复着心情,视线落在天花板的一角,他伸手用力捂住自己的双眼,低声央求着: “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在做了,放过他吧……放过他吧……”脑海中是厉深痛苦的哀嚎,想到满身血迹濒临死亡的爱人,泪水糊满了杜燕生的眼眶。 他不想这样,可厉深似乎等不及了…… 他不知道……这样的选择……是否…… 身边的不明之物时刻监视着自己,监视着一切,他该如何去救自己生命垂危的爱人…… 垂头掩面,杜燕生压抑着情绪低声抽噎。 阴影落在桌边,丝毫不理会杜燕生崩溃的情绪,用着威胁的语调,勒令他依照自己的言论去执行。 压在桌沿的指尖用力到泛白,杜燕生听着黑影的威胁,压制的怒火咬紧牙关,拂去了脸颊的泪痕,撑起力气起身依照对方的指示去配置药剂。 第354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49) “小林,你今天不用过来的, 本就是休假日。” 坐在桌前,杜燕生打印着资料,看到实验室里忙前忙后的小林,叹了口气。 “我知道的博士,我将这些整理好,就回去了。”其实哪里是为了工作,小林担心杜燕生的状态,才左思右想的要过来看两眼。 “那这些文件送去游博士那里,你记得……”正说着,杜燕生话音一顿,视线暗了几分,收回递过去的资料,从中抽取了几张,才又一次推了过去。 “……去吧,送完资料,回去休息。” 尽量保持平和的语调,杜燕生迅速垂下了头。 “好的。”小林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考虑到杜燕生的情绪,只将这些,全都归咎在了厉队长失踪的事件上。 心中唏嘘不已,小林拿了文件去送。 房门合上,杜燕生垂头看着自己抽出了的几页纸,指甲在纸页上压出清晰的月牙痕迹,低声说着:“只是一些数据而已,你在怀疑什么?我的一言一行,不都在你的掌控之下吗?我有什么递送消息的余地?” “你说的,我都做了,什么时候……放他回来……” 手臂气的发颤,杜燕生勉强稳定住情绪,努力想将注意力落在工作上,却如何都无法投入进去。 烦躁的撕扯着发丝,将额间碎发弄得凌乱不堪,杜燕生丢开鼻梁上的镜框,低头抵在掌心,心绪不宁。 “博士,文件送过去了,游博士他说……”房门在短暂的敲响后被推开,小林折返回来,手上的文件已经空了,他挠了挠头,有么不明白临走时游博士莫名其妙的话,刚要传达,便见杜燕生垂头低迷的状态。 糟糕的情绪被助理撞破,杜燕生有些慌乱,放下手胡乱捋了两下发丝,听到小林的话,下意识的抬头询问: “……什么?” “游博士说,之前的关于050的研究方向,你们已经讨论过了,不用过于纠结。如果研究推动你往前走,走下去就是了。” 博士之间的交流果然深奥,小林复述着这些话,每个字都听得懂,放在一起就听不懂了。 杜燕生一怔,而后迅速垂头,借着发丝的遮蔽,掩饰自己的神情。 那份资料,是之前的废稿,此前游慕是看过的,可被圈出来的提示,已经被他取出来。 是察觉出什么了吗? 一定有所察觉吧……快逃……快逃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杜燕生想要抬头询问小林游慕的状态,想要告诉小林让游博士快些离开,可触及视线中的某个角落,杜燕生迫切想要说出来的话卡在喉管,最终只是挥手将小林遣退。 “你说,你只要…他的命,小林妨碍不了你做什么……放过他……放他离开……” 沉浸在焦虑和压力之下,杜燕生短圆的指甲在掌心印出一层又一层的指甲印,视线落在老式的圆盘钟表上,听着那滴滴答答的声响如坐针毡。 枯燥的一日,在实验室中度过。 游慕站在实验台前做着研究,配制着药剂,又或是测试某些药剂的反应程度。 取下护目镜时,走廊上代表着饭点的音乐已经响过了第三次。 隔着玻璃间隔,外侧的茶几上摆放的盒饭依旧冷掉,热气聚起成塑料袋内的一颗颗小水珠。 游慕倒也不挑,脱了外套净了手坐下来开吃。 吴画在休假,余跃在这边帮不上什么忙,被游慕推回了齐将军那边,按照原本的职务办公。 实验室内只有游慕在,冷清的过分。 夜幕降临,走廊中有一处的灭着灯,是昨晚吴画发现监控坏掉的地方,今早一看,连照明的灯具也烧掉了。 联络了后勤部报修,只是拖到了晚间还没能处理。 房间内换气扇开着,扇叶高速转动。有些实验液体是存在毒害气体的,一般在独立的实验台做完实验,都需要置换空气,顺便释放一些空气净化液,保证环境的无害。 正常的程序设定下,换气扇工作完毕,浅淡的雾化液从透气孔飘散出来,作为最后的消毒工作。 原本一切正常,没什么不同的, 只是渐渐地,游慕发现自己拿着竹筷的手在颤抖。 身体的过敏反应只在一瞬间,灼烧的热意从皮肤下透出来,过敏带来的红斑浮现在皮肤表面。 昏沉的意识和发胀的头脑都在昭示着游慕受到了某些药物的干扰。 “啪嗒!” 竹筷摔在了桌面上,又顺着平滑的表面咕噜噜的滚落在地。 呼吸有些不畅,似乎连呼吸道都因为强力药剂的刺激性,而出现了肿胀发炎的过敏反应。 游慕倒在沙发上,撑着满是红疹的手臂,一手抚着自己的脖颈,用力呼吸着。 “好儿子,过敏的滋味不好受吧,以往这些不过是我惩罚你不服管教的小手段,你是翅膀硬了……飞远了,心也大了,难不成连自己的弱点,都忘了?” 房门被推开,悄然无声,一只高筒靴率先出现在游慕的视线内。 创世者用游慕熟悉的声线,蹲下身,以一个陌生士兵的脸,同不断喘息颤抖着,压抑身体不适的游慕对话。 “你说,再见面,你会杀了我?孩子,你是我的种,这世上,只有我最了解你。以为放出假消息便足够让我入套,你还是太年轻。” 创世者伸手捏起游慕的下颌,看着他脸上那些红疹,低笑出声。 怕是在研究所悠闲惯了,竟然连对这些药剂的警惕心都没有了,枉费他曾经费心培养对方一场。 不过,已经成为弃子的东西,不需要惋惜。 现在他有了一个更听话的,眼前的这个,用完最后一丝价值,扔了就是。 “你……”喉管堵塞,游慕说不出完整的话,面色被堵得涨红不已,他伸手攥着自己的脖颈,费力气发声。 “你想问……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你还是太信任别人了,我早就同你说过,基地的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偏你不信。” 试图利用049弄死游慕的计划落空,虽然传出了一些流言,但研究所并没有如自己预料中的出现暴动。 即便049伤到了游慕,终究没有如创世者料想中的那样,致使游慕死亡。 他又一次失败了。 他自然不会傻到在身体虚弱的情况下冒险去赌,尾随厉深的队伍,途中他吃了不少人饱腹,分身总算能再次施展,便蓄意控制了厉深队里的人。 不想那个厉深倒是敏锐,几次对话便发现了异常。 他自然是不能暴露身份的。想要寄宿在对方身上,只是这人的意志力一直占据主导地位,没能给他机会争夺,最终,靠着尸潮和队员陷入危机,他才寻得了一些时机,成功将厉深困住。 起初他想的是操纵厉深的躯体回到基地,厉深的身份太好用了,研究所进出方便,他可以施展的机会更大。 但这人确实难杀,几次在脑海中挣扎夺权,让他意识到操纵厉深回去并不明智,对方随时都有可能抢夺主导权,将他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之内。 既然不能用厉深,他便将目光,放在了权限更高一些的,杜燕生身上。 刚巧,他需要一个研究者为自己做事,一号基地的研究所,是一个非常合适的据点。 厉深倒是可以不用死,作为杜燕生的恋人,厉深是一个很有分量的筹码。 游慕受伤,049被压制,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 第355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50) “自作聪明,自掘坟墓,原本你是可以不用死的,可惜了……不过,虽然你的身躯太弱,但这张脸,我却很喜欢,它结合了我和你母亲所有的优点。”创世者盯着游慕的脸蛋看了又看,他忍不住触碰自己当下平庸的脸,嫌恶之感从面上流出。 他那个腐朽掉的身躯,在年轻的时候,也曾受到他人瞩目。只是岁月流逝,年华易老,病痛的折磨下,他几乎变了个样子。 斑秃的头颅和布满沟壑的脸,几乎将他的青春模样全部掩埋。 “等我喝掉了你的血液,吞噬了049之后,你的脸,会在我这里,永远保存下去……放心吧,虽然孩子不孝,但做父亲的,总要多疼惜几分……我会替你,好好活下去。” 创世者慈爱的抚摸着游慕的发丝,单看目光,倒是一副慈父的模样。只是顶着别人的身躯,这样的场景,太过怪异。 “你怎么……就这么……断定……”游慕断断续续的询问,侧身瘫倒在沙发上,抬眼都费力。 额头很烫,他对于药剂的反应太过强烈,持续吸入那些雾化液的话,可能会威胁到生命。 创世者淡然一笑,胜券在握的指了指房外,只说着:“你听……” 原本安静的廊道中,不知何时传来了嘈杂的声响,有尖锐的惊呼,还有刺耳的嘶吼。 “我既然出现了,又如何能不做足准备?研究所的人太多了,是该清理一下。”他布局许久,提前埋好的病毒种子,是时候发挥作用了。 创世者倒是不急着弄死游慕,他在对方身上受了气,自然要在当下全部报复回去。 一点一点走向绝望的感觉,他会慢慢,让这个逆子体会到。 房间外突然出来一阵爆破声,杜燕生猛地从焦灼中抬起头,身体的行动大于思维,他推门而出,看到了出现在廊道中的丧尸。 脑海空白了一瞬,而后便是更大的恐慌。 那个东西骗了他!时间不对!这不对!那东西撒了谎! 不仅是游慕,整个研究所,他都想要毁掉! 怎么办? 厉深?厉叔叔?游慕……研究所的这些人……该怎么办? 杜燕生手足无措,僵立在原地,当丧尸四处破坏的声音从安全通道处拉远并逐渐往下蔓延时,他猛然回神,快速回房拉响报警,却发现线路都被切断了。 拿着通讯器搜寻信号,杜燕生攥着手枪防身,想到当下最危险的是游慕,他一边拨通救援,一边试图往下走,却被从楼梯间涌入的十几只丧尸堵住去路。 无奈,只能寻着另一个方向往上走。 “博士……出事了,丧尸……”吴画脚步踉跄,看着后方跟来的丧尸,只能循着没有阻碍的方向奔跑。 她今日休假,原本是没必要回来的,但因为忘记了给033添加营养液,放心不下便想着过来补一针,结果却遇到了丧尸。 这些突然冒出来的东西,突破了上层的防线,有目的般的朝着下层奔袭而来。 眼看着实验室的门就在眼前,吴画即将要伸手去开门之时,一只腐烂的胳膊猛地拍打过来,惊慌之余,她调转脚步,躲开丧尸的利爪,推开了收容室的门。 关门上锁,合金的门抵挡住了丧尸的冲撞。 吴画险险松了一口气,只是紧接着便是更多的担忧。 电力系统不知何时被切断,原本依靠电力保持牢固的合金门并没有完全上锁,依靠钢制插销固定的最低级防护在丧尸一次次的撞击下震动不已,不知还能顶多久。 转头,收容着实验体的玻璃箱中,灯光都是熄灭的,049和033都很安静,这是研究所为保安全设置的一道程序。 当电力供给断掉,干扰到收容室之时,程序会在断电之前散发高强度的麻痹药剂,以确保实验体不会趁着电力系统的漏洞突然暴起突袭。 吴画防备着实验体的状况,警惕着面前不断冲撞的丧尸,视线环绕一圈,最终只找到一些铁质器具防身。 内心慌乱中,她开始思索起了研究所为何会突然爆发丧尸,而其他人,又都在何处? 原本的实验室内,早已没了游慕的踪迹,只留下一盒冷掉的饭菜还敞开着。 “你听,来自末世的协奏曲,这才是末世该有的声音。” 冷风凛冽,创世者掐着游慕的脖颈,拖着他来到房顶天台,看着楼下闪烁的灯火,听着枪声与丧尸的咆吠。 他闭着眼,仔细的分辨那些噪杂之中的尖叫,抬眸时,笑着将游慕的半身拖到护栏之外。 “孩子,永别了。”口腔中的尖牙生长而出,创世者不想再多拖延,张口便要吸干游慕的血。 “父亲......你真的要杀我?” 急促的声线在夜空中响起,或许是总算体会到了死亡的压迫,在创世者獠牙的威胁下,游慕仓惶开口,打断对方的动作。 创世者微微合上嘴,看出了对方在做无谓的挣扎,嘲讽的开口: “拖延时间没有任何意义,儿子,你确实优秀,很像我,但我不能留下你。”留下一个时刻想置他于死地的仇敌。 “拖延当然有意义,父亲,我说了,再见到你时,便是你的死期。”瞳仁中映出创世者身后的影子,弧光抹去了虚假的仓惶,游慕开口,卸去了一时的伪装。 创世者本能的觉察出不对,不待他开口询问,便见游慕的视线越过了自己,往后看去。 “……总算来了,太慢了。” “……什…?”发觉事有不对,创世者正要回头时,脖颈突然缠上一圈绳索般的东西,巨大的拉力陡然将他从房顶的边缘带离,身体被吊起悬空,而后又重重摔在水泥地面上。 “你再回的晚一些……我就被他掐死了。”游慕抚着满是掐痕的脖颈,被049的触须护着落在对方怀中。 舒了一口气,见到049后,一切尘埃落定,游慕放下心。 身上的过敏反应还留着,颊边的红斑有些吓人。049抱着游慕,没顾得上解释别的,说着抱歉,避开伤痕小心捧起游慕的脸,先渡过去一些能量液,以此来缓解对方的高敏症状。 -------------------- 创世者:我要你的脸和049的身躯。 第356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51) “……你们……你不是……”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刺到了创世者的眼睛。 他被049控制着压在地上,艰难抬头时,惊异着049的突然出现。 行动前,他确认过的,049确实十分萎靡不振。那些浸泡对方的药水,他也试过,确实对他们有着强烈的克制作用。 为保万无一失,他威胁杜燕生制作了浓度更高的药剂投放进去,这期间他全程看着,不会出错! 皮肤上的红斑逐渐消退,手心抚着颈侧,转了转被创世者掐到酸疼的脖颈,以身为饵的陷阱来到了尾声,游慕没必要再装下去。 “你说那个?药剂没问题,但049已经免疫了,父亲,您真是越活越倒过去了,连这些陷阱都看不出。” “您怎么能看低049呢?他呀,可是您倾尽半生制作的完美身躯啊。” 一脚踩在创世者的背上,游慕蹲下身,抄起一根麻绳绕在创世者的脖颈,一点点收紧:“掐我脖子,好玩吗?父亲?” “游慕,你竟然为了活命,乐意委身给一个怪物……”创世者觉得难以置信,他自己便是蝶类的畸怪,自然知道049的本体会有多骇人。 创世者扯着声线的怪异笑声传出,被游慕收紧绳截断。 “没错,我就是喜欢怪物,这点小事,父亲也要管?”知道创世者时刻试图挑拨离间,上次049耍心眼发疯,少不了创世者的手笔。 他可不会再给049借机生事的机会。 “……049!你帮他,就不可能有好下场,你看看我?他们会除掉你的!留在这里,你活不久的!”见游慕这边挑不起来,创世者又将视线落在了049身上。 “博士喜欢我。”原本还因为刚刚创世者说的事情忐忑,从游慕口中听到‘喜欢’二字之后,049尾巴都要飘上天了,自然不会在意创世者充满恶意的教唆。 再者,研究所的其他人无所谓,不行就吃掉,根本不会影响到他。 他只在意游慕。 至于能活多久,游慕活多久,他就要活多久。 绳结不断收紧,创世者头脑眩晕,眼前发黑,但他不认输:“……咳咳……没用的,这只是我的一个寄生体,你杀不死我的……我不会死!” 脖颈被勒到极致,意识总算撑不住,从身躯中脱离。黑色的阴影顺着耳道流出来,逃离宿体谋求生机。 只是他没能要走远,被蹲守在一旁的049逮了个正着。 “没用的,这只是我的分身!你们杀不死我……”话语戛然而止,创世者嚣张的声线一僵,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试了试被附身的队员,似乎还有一口气,游慕掏出一颗药丸喂过去,丢开了手里的麻绳。 起身靠在049的身侧,借着些力道站着,游慕看着哑然呆愣的创世者嗤笑道: “发现了?是否感觉有些熟悉?” 指尖滑在049的腰腹,游慕伸手戳了戳。被创世者拖行了许久,他脚下没什么力气,腰间横过来手臂时,他干脆将全部的力量都落在049那里。 “父亲的本体,在这里呢,还没察觉到吗?” 动作有些狎昵,049分神,伸手握住游慕的指间,十指相扣。 “他很弱,虽然寻找他的藏身之地有些费事,但吞噬的过程很顺利,可惜博士还是被他伤到了。” 只是保留了创世者与分身的一丝联系,便足够欺骗到创世者。 游慕脖颈处的掐痕看的049心惊,想要找创世者算账,但对方只是一个卑鄙的寄生虫,本体早已被他吸收,剩下的这一部分,连塞牙缝都不够! 泄愤似的,049扯着创世者的分身将对方撕了个粉碎,却又保留着创世者的一缕意识,融合后继续撕扯反复折磨。 “好了,先去看看其他人。”创世者死后,那些被他控制的丧尸也都没了行动的目标。 他提前知会过齐将军做好防备,穿好防护,不出意外的话,这些丧尸很快便会被镇压。 创世者留在基地的时间不短,能做的事,自然不只是设下眼线。对方也是抱着必然要弄死他的决心,才提前动用了这些深埋在基地的病毒种子。 正好,利用这个机会,铲除了基地的潜在威胁,也免得后续在众人毫无防备之时,再发生惨烈的暴动。 “要你分神盯着其他楼层,没出什么乱子吧?”牵着049下楼寻路,游慕随口问着,不想049却迟疑了几秒。 “……没事。” 脚步顿住,游慕思索着自己的计划是否出现某些疏忽,追问:“真的?” 抽出些意识关注着下层的动向,049本来不想管的,其他人的死活与他无关。 但被追问了,不说游慕又会生气。 他总是很关心那些人类!特别是那个叫吴画的! “你的助理,被丧尸逼到了五层,不过……应该没有危险。”049捏着掌心里的手,并不想理会下层乱糟糟的事情。 听到是自己小助理的事情,游慕上了心,脚下步子加快,反问着:“什么叫应该?” “因为……” “砰!砰!砰!” 五层收容室,金属门在一次又一次的撞击之下,原本闭合的形状变得凹陷,丧尸周身腐败的味道顺着缝隙渗透进来,惹的吴画心脏颤了又颤。 作为最后一道保护防线的金属门变得岌岌可危,吴画抓着铁棍,步步往后靠去,双腿泛软。 她没什么体能,也不会格斗体术,末世前,就生活在基地这片区域,辗转来到研究所,能活下来运气占了大部分原因。 明显嗅到了生人气息的丧尸趴伏在门缝中,张着血腥的口,不断朝内里伸出利爪。 合金门咯吱咯吱的轻颤,中间相连接的铁锁似乎已经是强弩之末,没有电力供给,合金门的重力与磁吸能力大打折扣,眼看就要撑不住。 吴画寻不到更好的躲避办法,只能缩在收容室的一角,介于049和033玻璃箱的交界角落,蹲下身尽量护住自己。 吴画不知道救援什么时候会来,可听着越来越大的撞击声,她觉得自己似乎等不到了。 忍不住小声抽泣,豆大的泪水一颗接着一颗的往下落。 她不想死,但以她的体能,或许根本扛不住丧尸的一口,以及病毒的蔓延。 可能再等一会,她就要变成臭烘烘的丧尸了。 “你哭什么?” 正是伤心的时候,头顶忽的冒出来一个幽幽的女声。 冷不丁的出现,吴画打了个哆嗦,抬头一看,才发现033不知何时醒来,正隔着玻璃拿竖瞳盯着她,凶的不行。 “……我好像,要死了。”带着些哭腔,一面是嗷叫不断的丧尸,一边是似乎要咬掉她脑壳的实验体,吴画哭的更惨了。 “别哭了,你先憋着,去把这玩意打开。”被一阵小声呜咽的哭声吵醒,下意识的要捂上耳朵将自己埋的深一些,但那声音似乎是吴画的,033察觉到不对,环顾四周才发觉情况有变。 因为之前外放扩音的事,033条件反射的,看到吴画就觉得闹心。现在被对方哭唧唧的样子闹得更是心焦。 但收容室的大门即将被冲破,她没多少闲工夫骂对方的猪脑子,指了指玻璃箱外的手动开关。 “你也…要吃我?”这话刚问出来,吴画便看到033看蠢蛋一般的视线,她后知后觉的想到,033似乎是想救她,但是…… “可是电力系统关闭,那个已经自动上锁,不能用了。” “……那你抱着脑袋别动。”叹了口气,033拖动蛇尾,给自己松了松手腕。 如果没了电力控制,这些玻璃还是很好破除的。刚睡醒,状态不是特别好,或许会把握不住力道。 “啊……哦。”吴画还有些怔愣,被竖瞳盯着,心中打了个颤,立刻听劝护好自己的头。 刚将头颅埋下去,用外套胡乱护住,耳边便是强力的爆破声。 玻璃碎裂相撞的声响有些震的耳鸣,她都能感觉到迸溅到脚边和后背的碎片。 空气骤然之间变得炙热,烧焦的声响压过了丧尸的嚎叫和房门被破开的冲撞声。 等吴画热得不行,满头大汗的小心翼翼取下外套时,一片火光映入眼帘。 收容室内,那个蛇尾的女性实验体,浑身浴火发丝飞扬,正操纵着强力的火攻,伴随着坚硬的尾巴,守着自己这一片狭窄的角落。 火焰渐渐弱了下去,涌入收容室的丧尸被全部解决,将最后一个丧尸的头颅烧毁,033甩了甩手,将那些过于炙热的火焰收拢,摆动着蛇尾转身移向角落里的吴画。 “没事了,起来吧,爱哭鬼。” 烈焰消散,一只温热的手掌朝着自己伸了过来。 吴画怔愣许久,眨了眨眼,将那些泪水咽下,才缓缓抬手,将自己紧张到发抖的手,放过去。 “研究所的人应该在外围救援了,我送你上去,走吧。” 五层出事,不知道游博士去了哪里,护送了吴画,顺便也能找找博士的踪迹。 这次的突发暴动,她总觉得不对劲。如果不是身体恢复了八成,她还真不一定能抵抗的住麻痹药剂的冲击。 “哦,好。” 吴画点点头,刚要迈开腿,却发现自己因为太过紧张,绷着一根筋蹲太久,双腿都麻木了。 “……抓着我的衣服,尾巴给你坐一会儿。” “啊?”被按在蛇尾巴上,吴画弹射起步,跳到一边险些摔过去。 “……你嫌弃?” “没有没有,我只是……我天生怕蛇……”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吴画摆着手弱弱的解释。 “算了。”懒得计较。 多说耽误时间,也不知道外界是个什么情况。 033拎鸡仔似的将吴画拎过来抱起。 拖动蛇尾,她游出一室狼藉的收容室,往楼上走。 “那个……刚刚,谢谢你救我。” “哦。” “还有,你刚刚的火系异能好厉害,特别像以前的……” “我不是,不认识。” “我是想说……” “闭嘴,再说话把你扔尾巴上!” “……”还是好凶。 她只是想说,特别像以前看过的动漫里的一个角色而已,很酷的! 第357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52) “砰!”枪声伴随着墙体坍塌,带着整个楼体都在晃动。 游慕听着声音,没顾得上听049的未尽之语,催促049带着自己过去查看。 “齐将军,你没事吧?” 碎石之下,杜燕生抖落灰尘,将身侧的齐将军拉起。 他本来想去寻游慕,但中途被丧尸逼着只得走去了截然相反的方向,后又遇上脱离控制的050,被齐将军带着逃过致命一击,与大部队走散,两人落了单。 “嘶……没事,你往后退。” 齐将军借力撑起身,持枪警惕着墙体的破口,护着杜燕生往后退。 烟尘逐渐下落,从一人大小的洞口中,实验体050,用着不算合适的手脚,从里面缓慢的走出来。 它临时薅下了其他丧尸的手脚,安装在自己的身上,虽然不算合身,但用于行动,也是足够的。 被人类关押折磨了这么久,总算有了逃脱的机会,050自然不愿放弃。 但在逃离这里和之前,它想杀掉那个研究它的人。 “砰砰砰!”齐将军连开了几枪,都打在050的眉心,致使050的脑袋破了个血窟窿,却依旧没能阻拦它逐渐靠近的步伐。 血窟窿迅速愈合,050面色更显狰狞,显然是恨极了将自己关押的这些人。 “后退!别再往前走了!”050将他们逼到了死胡同里。 齐将军以为游慕所说的动乱,只是来自创世者制造的一些低等丧尸,没想到竟然连050都趁机突破了屏障跑了出来。 “齐叔,它是冲着我来的,我拖住他,你走吧。”杜燕生心知这次动乱若没有他的助力,那个东西是闹不起来的。 是他助纣为虐,现下不清楚游博士如何,连深哥的生死都未曾有着落。杜燕生自责不已,不愿再连累齐将军搭上性命。 “说什么呢,燕生,齐叔老了,一把老骨头罢了,研究所需要你,你要好好的。” 警惕着不断靠近的050 ,齐将军将杜燕生护在角落,寻机会试图将他送走。 “……燕生,人活着,才有希望,厉深那小子,命大,运气好,他会回来的。” 这边050越发逼近,呼唤了周围的丧尸过来拦路,续起力气便要发起攻击,胸腔积蓄起空气,打算用自己的吼叫将两人震晕。 胸腔肿胀如同气球050扬起前身,即将发力之时,被猛然踩在脚下。 “怎么就闹到生离死别的地步了?” 游慕掐着点出现,打破了过于凝重的氛围,身后熟悉的丝线迅速缠绕,收割着丧尸的头颅。 “游慕!你没事,太好了。”杜燕生本来就是要寻找游慕的,他知道那个东西的目标是对方,心中一直惴惴不安,当下看到游慕出现,一直提着的一口气才算是落下。 “齐将军未免太过悲观了些,依照您的体魄,再活五十年也不成问题。”踩着050走向两人,身后的丧尸应声倒地,原本紧张的局势骤然逆转。 “抱歉,是我的疏忽,来晚了,忘了还有这家伙。”创世者到底是谨慎的,还是知道提前计划一手备案,将050放出来,即便他失败了,也能靠着050制造的混乱逃脱。 但到底,对于049的实力,创世者还是低估了的。 同类的气息,对049来说太过明显,又因为实力的差异,创世者很难发现049的伪装。 说到底,在足够的力量面前,创世者那点能力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 只是他太狡猾了,分身又运用的炉火纯青。如果不是之前游慕嚣张的见之就杀的宣言刺激到了创世者,他一定不会这么急切的落入陷阱。 知道本体十分重要,创世者每一次现身,都是以寄生的方式出现。 如果没有演出这么一场吸引对方的注意力,给049的搜寻争取时间,创世者依旧会像蚯蚓一般,通过分身不断活着。 “你有没有受伤,有一个……他想杀你。”劫后余生,杜燕生大口呼吸,耳边像是覆上了一层鼓膜,听得不甚清晰。 似乎连思维都凝滞了,耳边听不清游慕说了什么,只是想到那个潜在的威胁,他踉跄上前两步,抓住游慕的手臂,焦急的询问。 不知道对方托小林传信的含义是否是他以为的那样,杜燕生满是愧疚,只盼着对方什么事都没有。 “放心,我没事。”警告隐匿起来的049不能动手扔人,游慕拉下杜燕生的手,稍作安抚。 “你知道?他……”有些语无伦次,杜燕生不知道该怎样解释,他不清楚那个东西是否还在,不敢掉以轻心,想要一股脑将自己知道的说出去。 “我知道,他死了。”现在不是个说话的地方,杜燕生的事情没必要让齐将军知晓,游慕及时拦住了对方脱口而出的话,踢开挡路的050,带着两人先出去。 “好了,这里的墙体不安全,先出去,杜博士,扶着点齐将军。” 齐将军年纪大了,被砖石砸的不轻,刚刚危急时刻强撑着,还不觉得疼,待到精神放松下来,便觉得疼的直不起腰。 两人一左一右的搀扶着,带着齐将军从二层上去,正巧撞上清理掉其余丧尸后,带着人前来救援的余跃,一行人一起来到场地开阔的地面上。 灯火通明,四个大型探照灯将研究所内外照亮。 因为提前有所准备,救援队穿着防护服,伤亡率很低。 外界也因为这些日子的宵禁,加上定时排班的巡逻,那些突然尸变的人并没有造成大面积的蔓延。病毒得到有效控制,算是基地里最大的好消息。 研究所的事惊动了基地长,不过对方带着一群人过来之时,这里的清扫活动也步入了尾声。 因为丧尸动乱,被扣押在地下的实验体纷纷出逃,好在及时被压制,并没有出现伤人的现象。 用着相对合理的说法,冯院长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送走了基地长之后,猛地吐出一口气。 身后是一堆研究所成员,还有基地长留下的一些人手,他环视过一圈,瞪了一眼总给自己添乱的齐将军,认命的招呼人收拾研究所的烂摊子。 那些被破坏的墙体和丧尸的残肢,总要有人去清理。 “老冯,我的配枪似乎落在里面了,记得帮我找一下。”齐将军扶着腰坐在小马扎上,见到冯院长带人路过,抬手便使唤起了人。 冯院长本就板着一张脸,看到齐将军带的那些全副武装的卫兵的时候,就知道对方又在他的研究所整出了什么幺蛾子。 事情闹得这么大,当着基地长的面他自然不好说什么,省的对方又被处分,本就是留心包庇着。被齐将军这么旁若无事的一打搅,冯院长的火气噌噌往上涨。 “都给我听着,从今日开始,研究所,没有我的允许,姓齐的与狗不得入内!”这话就差指着齐将军的鼻子骂了。 冯院长当场立下规矩,而后带着队伍气呼呼的去处理残局。 “哎,你这人……”齐将军自知理亏,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第358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53) 研究所翻修的事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其他的房间暂且靠后,收容实验体的地方可马虎不得。 三层和五层是抢先清理出来的区域。 五层的收容室被破坏的惨不忍睹,一时半会清理不好,三个实验体都暂时留在了三层杜燕生那里。 050被049镇压过后,再一次薅掉了四肢,只剩下一个脑袋无能狂怒。 033性子温和,与人类还算和谐,救了研究所的成员后,被关押起来也异常顺利。没有挣扎的意思,主动被看管起来。 至于049,还死活不愿意进入临时的收容房间。其实杜燕生和齐将军都知道,他们能获救有049的出力在,那些丝线的指向性太过明显,他们不可能傻到不清楚这些。 不知道游慕用来什么方式让049服从,但到底在危机时刻救了他们,对于049不愿进入收容所的行为,他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正现在研究所还在修缮之中,房间紧缺也是正常。 后续冯院长在一阵气到冒烟的情绪中,才从齐将军口里套出了此次丧尸事件的原委。 理清楚了前因后果,别的不说,他先是跳起来将齐将军暴揍了一顿,才苦口婆心的央求这个老家伙以后有什么事情记得同他商量,不要总是挑战他的心理承受能力。 好在一切了结,创世者彻底死了,他们识趣的没问游慕用来什么方法弄死对方,毕竟这样的刨根问底没有任何意义。 只要知道基地目前不会再受到威胁,活着的人还能继续活下去,就够了。 从游慕的口中得知厉深的下落之后,杜燕生回了一趟厉家,看到操纵厉区长的东西已经消失,那些厉深的队员也都好好活着,他才彻底放松下来。 还没等前去救援的人出发,厉深自己回来了。 他伤的很重,身上有好几处被丧尸撕咬的痕迹,浑身血液混合着泥土,满身狼狈,硬生生走到基地门口才倒下。 被卫兵发现后,便立刻送了回来。 一阵兵荒马乱,用于清洗包扎的纱布与水盆换了一次又一次,最终才处理好了厉深的伤势。 虽然惊险,但好在最终护住了一条命。 忙碌到深夜,这边的事情暂时安置,厉区长劝说杜燕生去休息,但杜燕生怎么都睡不着。 伸手碰了碰还处在昏迷状态的爱人,杜燕生定定看了一会,决定回研究所一趟。 一直未能开口的事情,他总要说出来。 趁着夜色,杜燕生开车折返回来。 研究所还在修复,角落里堆积着粉刷加固墙面用的材料,夜深了,早已过了下班的节点,下层没什么人。 不清楚对方是否还在实验室,杜燕生乘坐电梯一路向下,有些忐忑。 在看到走廊中的一处光亮之时,他加快脚步,酝酿着该如何说清楚那些事情,情绪紧绷之时,忘了敲门,径直推开了虚合的房门。 “游博士我……” 声音戛然而止,撞破事情的尴尬取代了那些窝在心中的愧疚与负罪感,杜燕生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怔愣的看着内里。 堆满资料的电脑桌上,交叠的两个人影直直撞进杜燕生的瞳孔中。 那个蛇尾的实验体049,正一个劲的压着游博士亲吻。 动作生猛又用力,看的杜燕生脸颊一红。 不完全人类化的手爪探入衣摆,沿着腰线往下走,从衣服内印出的形状,还能看出他的动作。 处于下方的游博士,衣服被拉下,半截肩头露着,还有些明显的鲜红印子。 两人很投入,没能在第一时间意识到他的到来。 杜燕生有男朋友,自然知道这是在…… “行了,松开。” 还是游慕发现了门口似乎思索着想要怎么钻进地缝的人,推开身上的实验体,起身拉好自己的衣服,系上解下扣子。 049舔了舔嘴角,抿了抿唇,面色不悦的瞪了一眼突然冒出来的电灯泡,扭着尾巴坐去了沙发上。 好不容易等到下班,还没亲一会儿呢!就来搞破坏! 果然还是想将他弄死。 “啊……那个……我先,我还……我先出去。” 对上049带着些攻击意图的视线,杜燕生猛地缓过神来,尴尬到不知该说些什么,磕磕绊绊的说着,迅速关门退出去。 背靠在走廊的墙面上,冰凉坚硬的触感使杜燕生从震惊中冷静下来。 刚刚的画面与之前某一次一闪而过的错觉重合,杜燕生意识到,或许那次见到的蝴蝶,并不是幻象。 应该,就是049,而且,不是他想错了,那时应该也是…… 所以,他这是在无意中打搅了人家两次。 耳根有些灼烧,因为过于尴尬的场面。 杜燕生庆幸自己将049的管控权交给了游博士,要不然,他估计早就被049吞吃了。 从很久以前,049,便围绕在游博士身边了。 “这么晚了,杜博士找我有事?” 房门被推开,脸上热意消散,游慕穿戴整齐的靠在门边。 “那个,我是来……”被提醒,杜燕生总算记起了自己来的目的,只是满腹抱歉,不知该从何说起。 “去那吧,坐下慢慢说。” 递过去一杯临时冲泡的热咖啡,游慕指了指一侧的公共座椅,抬脚率先走了过去。 “……好。”隔着纸杯,温热的触感透过掌心浸泡全身,在对方平和的语气下,杜燕生忐忑的心跳逐渐缓和。 走廊很安静,声控灯随着两人的走动逐渐亮起,驱散了隐藏在角落里的阴霾。 坐下喝了一口咖啡,杜燕生垂头看着捧在手心的咖啡,缓缓开口:“那个,其实上次的事情,我做了很多,不好的事……” 即便是被逼迫的,但他做的,是迫害对方的事。 不论结果如何,伤害的行为是存在的。 “对不起,我没办法看着深哥受苦,就连厉叔叔也被他控制,我想拖延着时间,想找办法不惊动他的情况下告知这一切,却发现他提前动手……我什么都做不了……” 杜燕生在厉深回来的时候大哭了一场。现下哭肿的眼睛干涩,刚收拾好的情绪,在和盘托出时又一次崩盘,忍不住又要落下泪来。 “对不起,我不想帮他,我不想害你……对不起……” 零碎的道歉响在走廊中,杜燕生垂着头,不敢看游慕的眼睛。 游慕静静的喝着咖啡,听着杜燕生的抽泣与道歉,等待对方的哭腔渐收时,才出了声:“没关系,你的暗示,我收到了。” “……可我,还是做了那些事,哪怕是被逼迫的,我……” “我原谅你了。” “只是……这样?”太过轻而易举的获得宽恕,杜燕生反而无所适从。 “我与创世者的积怨已深,这一遭是必然,没有你也会有别人。再来,你其实不用向我道歉的。”转头游慕看向满是愧疚与惊诧的杜燕生。 “你只是选择了你所重视的人,两害相权取其轻,人心而已,这并没有什么可指摘的地方。”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互相在心中所占据的份量,本就是不对等的。 起身将见底的杯子丢进垃圾桶,纸杯被机械销毁的声音低声翁鸣。 “如果人人都要因为被放弃而怨怼,那这世上心怀怨念相互憎恶的人,也太多了些。” “我还完好的活着,创世者的事情已经了却,厉深也回来了,都过去了。” 杜燕生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快的被原谅,这番话他听得认真又意外,但放在游慕身上时,又觉得是意料之中。 对方本就是一个豁达洒脱的人。 “……可我,”可话虽这么说,他很难当下放开内心的愧对,听游慕这么说,内心反而更加寝食难安。 “如果实在过意不去的话,帮我一个忙吧。” 将垃圾箱配备的搅碎机械停掉,游慕直起身,逆着光看向坐在椅子上的杜燕生。 “要我,做什么?”话锋转折的有些快,杜燕生还没能反应过来。 游慕靠在墙壁上,垂头给自己脸颊憋上一抹红意。 “……你也看到了,我和049……有我在,他不会伤害研究所的人,但冯院长未必会安心……所以……” 研究所的实验体会冲出牢笼,说明当下的关押模式已经不适用了。050没了威胁,033没有攻击欲望,当下只有049是院长心中的一大祸患。 他想要安保049留下研究所,就不得不精打细算。 033救人的事几乎在研究所传开了,游慕想利用这事做一做文章。 关于实验体自主意识与待人态度的研讨,以及,收编实验体的可能性。 只是这个议题,如果他一个人提出,冯院长未必会采纳。 粗略估算,对方从科技研发中心讨要的一批装置也即将出货,配合着那些预防实验体攻击行为的项圈,游慕倒是可以提出检测实验体能力与危险性能的综合项目。 如果收编实验体随队出任务,或是看守研究所,安全性能和效率将大大提高。 033在研究所憋久了,也该去外面看一看,改换一下心境。 至于049,能安分些不让冯院长和基地长警惕,就足够了。 只是这个设想,还需要杜燕生在一旁打配合,实施起来才能顺利。 050会被创世者放出来的事情不难猜,卡点过去救援,不过是为了凸显一下雪中送炭的含金量。 利用杜燕生对他的愧疚,以及049救过对方和厉深的恩情,杜燕生会应下他的请求的。 “我想请你……帮我一次。” 背光的阴影中,杜燕生看到一向面色冷淡的游博士头一次红了脸,垂眸望着自己。 那星眸中仿佛酝酿着水色,鲜少的带上几分摇曳的星光和暗藏的羞怯,为着自己喜欢的实验体,褪去了包裹在周身的疏离气息。 不同以往的感觉,杜燕生看的有些怔愣,还未听清楚对方想说什么,便不受控制的点了点头。 第359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54) 送走杜燕生之后,游慕转身回到实验室。推开房门,一条尾巴横在眼前。 等的不耐烦的049再次欺身过来,压过去就是一通胡乱拥吻。 “先松开,关了灯,去六层。” 伸手掰开049的蛮牛冲撞,游慕打算将实验室的门锁上。 “说好的奖励呢?”素了许久,049咂咂嘴,迫不及待要迎接奖励了。 他这次不仅没有捣乱,还顺利完成任务了! “已经请过假了,松开,锁……” “我们回去!”连说话的功夫都等不及,049直接将游慕打横抱起,往六层飞去。 剩下的一节触须费力将灯光关闭,顺带锁上门。 049如愿得了两日的陪同,只是高兴也就维持了两日。冯院长预定的那批设备到货,三个实验体首当其冲成了设备管控的对象。 就连沉睡的032都没逃过被带上项圈的命运。 科技研发中心的新产品,通过植入颈侧的芯片检测实验体的情绪,并及时做出警报提醒。 项圈内存有气囊,装置了三种不同类型的克制办法,诸如麻醉,声波,引爆之类遏制实验体攻击倾向的手段。 因为含有芯片,这东西可以时实检测实验体的动向,一旦跃出了玻璃箱的范畴,便会引发整个楼层的警报。 安保系统再度加强,研究所的人员各个笑开了花,只可惜049并不能共情这些人的喜悦,也无法融入这些欢笑之中。 靠在玻璃箱内,他伸手扯了扯脖子上黑色的项圈,烦躁的甩了甩蛇尾。 这东西是游慕给他戴上的,那种时候,正是冲动上头,自然是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 微型芯片注入本体,项圈特殊的材质和内里的隐形针孔惹得049一阵不适,但很快注意力被游慕引走,他根本无暇顾及。 被迷的晕头转向,乐呵呵跟着游慕,被哄着来到三层收容室,关了门,落了锁,049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好像又被骗了。 而将他骗过来的人,拍了拍手,带着那个姓杜的走了! 走就走,还带上那个杜燕生干什么?! 尾巴躁动的四处乱甩,将玻璃打的咚咚直响,脑海中想到游慕临走时的话: ‘暂时待在这里,要是将这里的东西弄坏了,又或者伤了实验室里的人,下层就没有你的位置了。’ 蓄意敲打玻璃的动作一僵,049吐着粗气收回尾巴。 五层被破坏的很严重,主要是丧尸入侵,加上033的火攻,将大部分的器械烧坏,不能再用,等待器械送来换新还需要一段时间,粗略估算大约要等半个月。 兑现了承诺,陪着049一连两天未曾出门,游慕有些吃不消,正巧新的管控设备送过来,借着机会便将049打发出去,暂时和033一起寄存在杜燕生的三层。 关押好049,冯院长召开例会,游慕便同杜燕生一起去上层参会,刚好,也能借机提一提他的计划。 因为研究所频繁出现事故,这次冯院长特意强调了研究所每个楼层的安保问题。 以往是顾忌着实验的环境,并没有在楼层着重增派人员看守,但这次之后,冯院长的想法有所改观,没有征求游慕和杜燕生的意见,直接一锤定音,在各个楼层分别塞进去了四个卫兵,两处楼梯口各两个。 如此一来,即便电力出现事故,下层的情况也能快速被通报出来。 安保的事情解决之后,游慕提出了自己的设想,身边有杜燕生打配合,列举了一系列数据实证。 冯院长虽然研究所,了解不少这方面的知识,但涉及数据分析,他便是一阵头大。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差点把冯院长绕晕过去。 虽然不甚赞同,但奈何杜燕生提出的设想太过吸引人。实验体的综合能力普遍比异能者要好上一大节,能活下来的实验体,也都是经受过自主迭代和筛选的,如果能应用在救援和铲除丧尸上,效率确实会翻倍增加。 只不过冯院长到底有些顾虑,如果他们应用了实验体,为了压制实验体的反噬,模式上是否会逐渐演变为类似朱鹮的极端行为。 “033救人的事情研究所上下都很清楚,对方对人类的态度十分友好,我们并不能因为她是实验体的身份,而否认她曾经作为一个人类的人格,否认她作为我们同胞时所付出的价值。 院长担忧的事情,可以通过综合的性格评定来和阶段性的复检来解决。” 知道冯院长最大的顾虑,还是给了实验体放松约束之后,会被反伤的可能,游慕以033为例,做出了争辩。 杜燕生应声附和,及时堵住了冯院长将要出口的反驳。 “我同意,院长,050是由丧尸生出意识的智慧体,逻辑上讲,他也可以被认定是一个个体,或是一个人,但他以人类为食,对我们有着明显的敌意。” “末世之下,病毒肆虐,人类本就存在多种分化,我们有理智,有感情,我们才自称为人。如果,连是非都模糊不清,好坏不辨,一棒子打死,那我们所探究的目标和出路,将没有任何意义。” 冯院长听了,半晌没有开口,指节扣在桌面上,一下一下的哒哒敲击。 没得到回应,杜燕生有些心急,生怕最后还是被驳回,下意识回望游慕,见对方投来安抚的视线,才垂下头。 “哼,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们两个,是一早便商量好了的,既然已经想好了,按照咱们研究所的惯例,不是该先斩后奏吗?还来问我这个名存实亡的院长做什么!” 冯院长的话被堵了回去,杜燕生的这番话确实触动到了他,心中已经松动了大半,只是看着两个小辈一团和气,又想起最开始两派的纷争,颇感唏嘘,言语中带着几分嗔怪。 “这是哪里的话,研究所内,院长您最大,我们这是按照规章办事,和那些不守规矩的可不一样。” 游慕隔着桌面推过去一杯茶,示意冯院长消火降压。 “这话还算顺耳,听到没有,燕生啊,回去告诉你家那口子,叫他多学学,什么才叫规矩办事。” 冯院长端起茶喝了一口,听着这话心里顺畅了不少,一口茶的功夫,心中又逮着齐将军骂了八百遍,总算松了口。 “行了,这事你们看着办,但有一点,如果实验体伤人,闹出了事情,责任你们承担。” “您放心。”异口同声的应下。 目的达成,游慕与杜燕生相视一笑。 第360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55) 午时准点的提示音乐还没播放完毕,五层的警报一阵接着一阵的交替拉响。 尖锐的鸣笛声十分刺耳,瞬间传遍了整栋研究所。 “敌袭!”小陈是今天新调过来的警卫员,刚打了饭菜坐下准备开始,还没塞进嘴里,便被这震耳的警报声吓了一跳。 一嗓子吼出声,他连忙掏出枪要循着声音查看着焦急的跑出去几步,一回头才发现其他人都安安稳稳的坐着,该干嘛干嘛,一点都没有急切的样子。 心跳还跟着鸣笛逐渐加快,小陈焦躁极了,看到其余人无动于衷的反应,更是一头雾水! 相较于小陈听到这声响时的严阵以待,其余的士兵多少有些懈怠。 饭点,食堂打饭的警卫不少,听到鸣笛声,先是确认了一下楼层,而后果断擦干净筷子埋头吃饭。 就连在场的工作人员,在侧耳倾听之后,也都各自干各自的事情去了。 “你们怎么不动?警报……”小陈很焦灼,却摸不着头脑,试图通过呼喊唤起同事的警惕心。 一旁座位上的警员起身,面带无奈的拦下小陈的话,拍着他的肩膀将他推着安回了座位上:“慌什么,兄弟,过来坐,今天餐补红烧肉呢!” “可是……” “哥,跟小兄弟介绍一下咱们研究所的特色,每日播报,虽迟但到!”警卫都是老油条了,将小陈按坐下去,自己又拿起了筷子,从餐盘里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在身边人碗中,顺便将解释的事情推给身旁人。 “如果是其他楼层的警报,我们会第一时间前往查看情况,但如果是五层的,不用怀疑,是实验体049弄出来的。”被叫做‘哥’的那个警员,吃着饭,不紧不慢的解释着。 “五层,那不是游博士的区域?如果是实验体冲破了束缚,那博士岂不是很危险?”小陈更听不明白了,根本坐不住,又想站起来去查看。 “小子,你不懂,有049在,博士很安全,不会有事的!”警卫咀嚼着饭菜,抬起竹筷晃了晃,意味深长。 “啊?”小陈很是懵圈。 “049不会打碎玻璃,也不会破坏研究所的设施,他只是……去找博士了。”吃着肉的那个警员,斟酌着用语,思索着怎么才能让新同事以稍微缓和的情况下理解。 起初,他们这些老油条,也和小陈一样,一听到警报拉响,便急匆匆的赶过去查看。 在研究所设备更新之后,第一次出现鸣笛的时候,他们还都十分警惕且焦急。 生怕博士出现意外,或者实验体逃脱,赶着时间便过去了,但事实出乎意料。 五层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血腥和狼藉,一切都好好的,除了走廊头顶的警报器在闪着红光。 出逃的049也没有任何躲藏的行为,就站在游博士的实验室门口。 离得近了,他们还能听到里面传出来的一声怒骂和书籍砸在门板上的声音。 而被骂的当事实验体,无所谓的朝着他们这些警卫伸手,示意他们将自己扣押,脸上还顶着一个鲜明的巴掌印。 警卫们警惕着,将信将疑的把049关进收容室,这事便算是过去了。 但他们哪里知晓,这只是一个开始。 往后的日子里,两天一报警,三天一鸣笛,实验体玩的不亦乐乎,也不搞破坏,也不伤人,只是出逃着玩,可苦了他们这些卫兵,每日都要拉练似的跟着跑。 一开始,他们还不清楚049出逃的原因,但时间久了,次数多了,总有那么一两次能看到些别的。 比如,不小心撞见实验体抱着博士亲啊,或是实验体从博士的六层公寓走出来呀,又或者,游博士脖子上没来得及遮掩的红印子之类的…… 总之,见多了,也就都知道了那么‘一星半点’。 这事不怎么好说,加上上头领导也都没什么反应,甚至有点包庇隐瞒的意味,他们这些小警卫,自然也都跟着装瞎了。 狼来了这种事情,一旦重复多次,就没人乐意过问了。 “去找博士?那不是更要……”小陈还是不明白,毛头小子,还听不懂同事兼前辈的暗语。 “行了,大家都没动呢,安心吃你的饭。” 习以为常的警卫拍着胸脯保证着,确信游博士一定没事。吃完饭去走个过场,将049关押进收容室就够了。 只是这次到底有些不同。 两个工龄不短的警卫带着新同事吃完午餐后,打算乘坐电梯,去五层查看情况,顺便按照惯例象征性的处理一下实验体出逃的事情。 等电梯的时候,闭合的金属门打开,内里走出来一个挺高的人,警卫垂头摆弄着对讲机,没注意这人的样子,只听对方低声说着: “让一下,谢谢。” 距离最近的警卫下意识的错开身形让出道路,等那人从身边走过,警卫余光中才看到这人怀里是抱着个人的。 白色外套上还带着工作牌,上面的名字是……游什么来着…… “!”警卫猛地一怔,再次转头时,变成人型的实验体049,已经抱着游博士大摇大摆的走出来研究所的主楼! “不好了!049带着游博士逃走了!请卫兵们注意,049存在迷幻能力,请注意分辨工作人员与实验体!警报!警报!” 口哨吹响,警报拉动,研究所再一次鸡飞狗跳起来。 第361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56) 昏暗的巢穴结满丝线,相互交错的丝织就出一面坚固的网,将猎物牢牢困于其上。 丝线腐蚀过衣摆,把原本结实耐用的面料绞的支离破碎。 空气中的热度攀升,游慕头脑晕眩,总算从晃眼的幻觉中,从那些宛如万花筒的复杂色彩中脱离。 视线逐渐聚焦,那带着瑰丽花纹的色彩缓缓与蝶翅上映出的纹理重合。 后背贴在密织的罗网上,身躯被节肢固定在网床的中心,头顶,049的面部带着裂痕,似乎有些维持不住人型。 身躯的节肢收束着游慕的腰,一点点拉近两者之间的距离。 燥热的气息喷洒在锁骨,烘出周身的热。 “……049?”对方再一次出逃,偷偷溜进自己的实验室。 和那些警卫的想法一致,游慕起初也以为,049只是照例过来亲几口,再挨一顿打,然后心满意足的自己继续回收容室蹲着。 只是在对方莽撞的亲吻中,鳞粉再次发挥作用,直接惑住了游慕的思绪,意识回笼之时,场景都变了一遭。 当下的环境尚且没机会查看,与上次049蓄谋已久的行为不同,这次对方的状态不对。 连面部都有些开裂,这使游慕意识到,这次049不是伪装。 询问没能得到回应。 049脑袋里杂糅的念头太多,耳边是空鼓般的低鸣杂音,他听不到游慕的声音。 只是看着那开开合合的唇瓣,一个念头从乱糟糟的脑袋里冒出来,049垂头便亲了过去。 接下来的场面,便开始不可控。 鳞粉的效果还未完全脱离,游慕脑袋仿佛被浸泡在了浆糊之中,翻搅不动。 指尖仅仅只是在丝线上挣扎晃动了几下,便被那些透色的触须争先恐后的纠缠不休,彻底压下。 眼前的彩虹色波光不断下落,又从视线的最上方再次出现,一下接着一下,迷幻的视觉中,049的模样依旧是人型的样子,拥着他亲昵不停。 只是某一瞬的视觉错位,他总能看到些不一样的东西。 那些隐藏在蝶翼下不断转动的眼球,仿佛在一错不错的注视着他。 过于炙热的目光,太多的视线来源。 有些骇人,但发胀的头脑无法调动这些情绪,游慕只是静静的仰头承接着落下来的细密亲吻。 从二次蜕变之后,049学会了将自己的身躯包裹在人皮中,鲜少显露出完整的样子。 当是担心他被吓到,对方甚至不曾在他面前展示过过于可怖且众多的复眼。 但现在,似乎不太一样。 显然,049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形态了。 灼热,滚烫,热度越来越高,游慕觉得自己要被融化掉。 本就昏暗的环境陡然变得更加漆黑,蝶翼的亮度微弱到仅仅只是让游慕看到了049的面部轮廓。 那些隐匿在黑暗中的东西,似乎在竭力克制着,压抑着。 有什么喘着粗气的声响,从分不清的方向发出。 奇怪的感知,分明除了049的脸,他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东西,但那种缩在巢穴中的,被称为049身躯的庞然大物,正用着所有的感官注视着他。 他是盘中餐,他是网中蝶,无法逃脱…… 半阖的视线中,游慕清楚049在看着他,视线带着强烈且鲜明的侵略性。对方很少,会褪去伪装,直白的冲他流露出过分的欲念。 “…唔……” 喉头溢泄出一些声响,紧接着又被淹没。 过分的热度,滚烫的仿佛一盆热水倾注而下,那些疼痛隐没在难耐的热烈之中。 泪腺失控,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脸颊被什么东西触碰着,舐掉水分。 游慕不受控制的颤抖,却被那些黑暗中的节肢,收拢的更紧。 他被圈禁起来,一丝声响都无法从丝线打造的巢穴内露出去。 怪物,在独自享受珍宝…… 丝线层层密布,持续了整整三日,才隐约看到了收缩的迹象。 网状吊床之外搭出来一只手,游慕没眼看周身的狼藉,总算从过于粘稠的思绪中抽出,他眯眼询问。 “多久了?” “……不清楚。”恢复了大部分的人形状态,049顿了顿,抱着游慕含糊其辞。 “再说!”伸手用力薅了一把049的角尖,游慕逼问。 “…一……不对,二三……三天。” 掐着角的力度越来越大,049迫于威慑,最终吐出了真实的时间流速。 “三天?!” 猛地坐起身,压到伤处,又是一痛。 但游慕想到自己失踪,研究所这三天的折腾景象,一阵头痛,起身打算勒令049带自己回去。 “我还没好,博士,再等等……”求偶期还没有过去,049不想游慕身上沾染其他人的气息。 他闻到的话,会控制不住的。 “必须回去,研究所的人怕是找我找疯了,这什么地方……收拾好带我出去!” 不理会049的拉扯,游慕起身开始观察自己所在的位置。 虽然都被丝线附着的,但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里应该是郑区长的地下室,创世者之前被他们发现的那个据点吧。 ……049还挺会找地方。 “我难受,游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的。”049还在试图挽留。 “装什么装,你要是真控制不住,我现在还能清醒?”游慕可太了解049了,不客气的戳穿。 “……再多待一天,我好不容易才织好的巢穴。”他就是不想回去,研究所的人太多了,游慕又整天忙着工作。 工作都比他要紧! “动作快点,我衣服呢?”扶着额头,游慕只觉得自己不是在穿衣服,就是在找衣服的路上。 049这个爱藏他衣服的毛病不好,得改! 最终,游慕以休假四天为代价换取了049带自己回去。 如他所料,研究所的人确实找疯了,基地里面搜寻了一遍,正犹豫着要不要向上面打报告外出巡查。 游慕被049带回来的时候,正巧赶上厉深带队寻找,撞了个正着,厉深倒是省事,不用再外出来回奔波,给其他小队发来讯息,搜寻大部队才停了下来。 “我就说他没事吧,你们偏不信。” 身体恢复之后,厉深的任务还在继续,他和杜燕生之间没有秘密,杜燕生知道的事情,他也都清楚。 刚带队伍出任务回来,便接到了游慕失踪的消息。 依照杜燕生说的情形,实验体049顶多就是将游慕拐跑一阵。厉深清楚游慕应该没什么危险,但耐不住对象焦急的要他去找,他自然不能有二话的。 现在人找到了,他也能多休息两天。 “抱歉,给大家添麻烦了!这三日大家加班的积分,从我的账户上单独划出来一部分额外弥补给你们。道歉。” 游慕拉着049,在研究所的主楼大厅,摁头给周围一群匆匆赶来的人道歉。 “哦……对不起。”049不情不愿,但被游慕压着,腰板弯的很利落。 虽然确实折腾人,但接受实验体的道歉,倒是众人的头一次,加上有四倍的积分可拿,比平日里的积分多太多,得了好处,众人脸上的不悦,登时缓和了很多。 虚惊一场,冯院长叹了一口气,看着049百依百顺的样子,倒是彻底打消了对他的戒备。 最起码,是有游慕在的时候,他们不用警惕049的行为。 “你没事就好,下次可别再难为我们这一把年纪的老骨头了。”拍了拍自己的腰,冯院长挥了挥手,遣散了众人,各做各的事去。 “小慕啊,下次这种事情,多少知会一声,实在不行就休假,我们又不是不给批。” 齐将军目光扫过游慕的颈侧,落在他身边的049身上,眼角的褶子更多,笑的有些过于明显,言语中带着些吃八卦的调侃意味。 “是,我正要说的,院长,我需要调休四天。”被齐将军这么一说,打量在身上的目光更明显了,游慕多少带着些不自在,但话说到这里,他确实是要休假几日的,索性直接说了。 免得一回住所,又出不去。 “四天够吗?等会儿让我家燕生帮你去拿假条?要不要多休息几日?休息好了,可别再让你相好出来闹腾了,我还想多休假几日呢!”厉深擦着枪,脑袋凑过来,揶揄着多嘴问了一连串,而后又被杜燕生捂着嘴拉走。 “……咳,就按厉小子说的,假条我给燕生,行了,回去吧,都散了,老齐,我们下棋去。”按理来说,依照研究所的规章,这种事情,其实是不允许的。 毕竟他们不能保证实验体一直可控。 但感情的事,谁又能轻易左右?况且目前049并没有对他们造成威胁。 如果是以前,冯院长一定不会这么顺理成章的接受。 但这几个月,研究所的格局变化不小,关于收编实验体的事,两个研究者做的不错,他的心态也跟着改观了很多。 033跟随厉深的队伍没少做出贡献,这几个月来,偶尔遇到棘手的事情,在游慕的驱使下049也出过不少力。 两个实验体没有吃人的冲动,一直都好好的待在研究所,甚至可以称得上和睦。虽然,049总是惹得警报器频繁响动。 但总归利大于弊。一切安定,盲目打压反而容易造成祸端。 冯院长只当没听见厉深的话,揣着明白装糊涂,拉着齐将军走了。 第362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57) 天气转冷,入冬后,寒风与暴雪不断。 那些失去了人类的废旧城镇和荒野林地,纷纷被染上一层厚重的霜白,积雪覆盖了腐臭气息和脏污的一切,仿佛世界还是原来的模样。 两侧都是树林的一条高速公路上,松软的积雪被车轮和脚印压实。 堵塞在道路正中央张牙舞爪的变异植株在丝线的攻势下终于败落,厉深收起异能,松了松手腕,招呼着队员快速整理战场。 “总算搞定了,收工,还能赶得上除夕夜!” 说来倒也怪,冬季严寒,正是万物凋零之时,却有许多变异植物顶着凛冽的寒风,肆意生长。 如果是一般生长在角落的变异植物,倒也不需要基地的人费心。 偏偏在他们出行的要道之上,不知何时盘踞起了一株食人的变异植株。 最先受害的是其他基地的队伍,派出了几个异能者小队前去铲除,发现不敌之后,才将救助的通讯发来了一号基地。 这种棘手问题,自然是落在厉深头上的。 只不过这植物有些怪异,根系众多,扎根很深且十分坚硬,带有毒气。 他们的异能还没落在变异植株身上,便被拔地而起的藤条隔开。无法近身,自然没办法伤到变异植物的要害。 不走运,这次033被其他异能小队借走,没跟在厉深的团队里。没了火系异能,一时半会儿还真没办法清除这凶悍的植物。 偏偏对方赖在他们交通的要道上不愿离开,道路堵塞,又是年关,影响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权衡之下,厉深果断联络了基地研究所,申请带实验体049前来助战。 “清理一下路面,我们回去。” 厉深指挥着队员将变异植物备份作为研究样本,其余的丢到一边,免得遮挡路面。 他打开车门放好样本,转头看去,带着黑色项圈,已经与常人无异的实验体049还站在变异植物上在捣鼓什么。 “走了049,回去见你家游博士了。” 一般情况下,随队出任务的049都是不理人的,连看他们一眼都不带看的。但提到游博士的时候,对方很明显会给出一些反应。 因此,掌握了有效沟通方式的厉深在带着049出任务的时候,几乎句句不离游慕。 “……”站在变异植物上的049手里拿着东西,转头看了厉深一眼,才从高处跳下,一脚将拦路的一大团植物踢向道路的一侧,抬脚走过来坐上了车子。 周围负责清理战场的队员省力了不少,不用费力将植物分割再搬离,很快搞完了路面清扫工作,车门上锁,轮胎转动方向,一路驶回基地。 车上,坐定之后,厉深才看到049手里拿着的东西。 ……一个花蕊长着眼珠子,带着密齿尖牙的,花瓣长满斑纹的,从变异植物头上薅下来的‘花’? 这还能称作花吗? 厉深眯了眯眼,保持怀疑态度。 “你要把这东西……当成花送给游博士?”思维一瞬间与049的脑回路重合,厉深似乎明白049的意思了。 毕竟以往每次,他都会给游博士,带回去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 有时是丧尸的晶核,有时是变异动物硕大的眼珠子,又或者,是一颗硕大血淋淋的头颅,总之……千奇百怪。 没得到回应,但厉深习惯了049的不理人。看着049小心翼翼摸着食人花当稀罕物护着的样子,厉深很是佩服游博士的接受能力。 049真的不会被暴揍吗? 返程很顺利,厉深先是带着049回了研究所。 049揣着食人花接受工作人员安排的心率检测和安全性测试。厉深则第一时间去找对象。 三层没人,杜燕生不在,他便直接去了五层,果然在游慕的实验室看到了合作实验的二人。 之前两人各自卡在瓶颈期没有进展,合计之后,干脆先就着病毒的解法,双人共同协作,效率提高的同时,也能相互弥补缺漏。 改变策略之后确实效果显着,对此两个当事人都很满意。只是唯一让厉深不太乐意的就是自家对象天天往五层跑,差点把自家忘了。 “你们倒是配合的挺好,托049的福,任务也算是顺利完成。今晚是除夕夜,别忙了,冯院长说要大家去食堂吃饺子。”看不惯杜燕生整日泡在实验室里,厉深过去将人拉出来,提醒着特殊的日子。 “对了游博士,049给你带了惊喜回来,可以期待一下。” 敲了敲隔间玻璃,厉深扯着杜燕生走出去,临了又幸灾乐祸的笑着向游慕透露一二。 拿着试管的手微顿,游慕对厉深口中的‘惊喜’抱有很大的怀疑。 想到之前049带回来的东西,他面色不太好,不知道这次049又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博士,我回来了,这个给你,你喜欢吗?” 厉深和杜燕生前脚刚走,做完检测的049就来了,伸手便将食人花抵在了刚从实验室中走出来的游慕面前。 刚摘下了护目镜,一颗充血的鱼眼状东西,便直冲视网膜而来。 猩红的眼球咕噜噜的转动,花蕊的一圈尖牙变得参差不齐没了齿尖,应当是被强力掰断的。花瓣类似百合的形状,但这外表,却狰狞的与之天差地别。 游慕实在不太懂049的审美,分明也知道怎么变漂亮迷惑他,每次外出带回来的东西却一言难尽,但被049眼巴巴求表扬的看着…… 听厉深的话音,对方难得听话好好执行一次任务,拒绝的话游慕说不出口。 “……挺好,装瓶子里,放那吧。”实在喜欢不来,半晌,游慕憋出两个字,指了指一边的架子,让049装好放上去。 往好了想,说不定还能有些研究价值呢?一路揣着带回来,也是不易。 “好!” ‘礼物’送了出去,049很开心,轻手轻脚的将食人花装进玻璃罐,扣好,与架子上的怪状兽牙、浸泡在液体中的硕大眼球、黑色的放射状晶核安放在一处。 还特意挪了个‘漂亮’的角度。 第363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58) 提前下了班,游慕带着049去了食堂。 年节到底与往常不同,食堂张贴了红色的福字,挂上了彩灯,以往除了饭点没什么人的食堂,现下热闹的厉害。 末世前春节时常用的歌曲正播放着,喜庆氛围的渲染下,心情不由的被欢快曲子带动。 就餐的桌面被合成了几张大桌子,面皮和调好的馅料就摆放在桌上,不论会不会包的,看到这现成的材料,都忍不住上手尝试一二。 游慕去的时候,杜燕生正坐在桌边一只一只的包着,元宝的外型,圆鼓鼓的,很是可爱。 厉深闲着没事,专门坐在一边往杜燕生脸上抹面粉。包着饺子,手上不能染脏,杜燕生不好理会他,也就由着他捉弄。 另一个桌子上,摆放着小菜,齐将军和冯院长正在猜拳喝酒,两人还拉上了不常造访的厉区长,三个人一个酒桌,两人使着眼色,合伙灌厉区长酒喝。 角落里,吴画和033也在拿面皮包着馅料,虽然包的歪七扭八,但她们乐呵呵的看起来并不在意。 隔得远了,游慕还能听到吴画挽尊般的说着,‘下了肚,不论外型都是一样管饱’的言论。 033的蛇尾拖得有些长,虽然确认了她不会有攻击倾向,但一般人见了还是有些发怵,没敢特意靠过去,空出的那一小片区域,两个人倒是清净。 “游慕,那边快出锅了,肉馅素馅的都有,快去尝尝,里面有我包的!”见到来人,杜燕生指了指另一边正咕噜噜冒泡的大锅。 穿着围裙的厨师长抄着大勺不断地拨弄着透出内里馅料的半透色水饺,香气很浓,热乎乎的烟火气引过去不少人,灶台边等着开吃的围了一大圈。 特殊的节日和食材,总能最大限度的勾起人类的食欲与喜悦情绪。 “哎呦,小慕来了,快过来,来来来,喝一杯喝一杯!”齐将军喝多了些,有些醉意,见到游慕过来,说什么都要拉着让他喝上一杯。 喝了几口酒,吃了一盘饺子,最热闹的时候,基地长带着几个区长也过来瞧了一眼。 稍作寒暄,就着喜乐的氛围,吃了几口酒菜,赶着时间,基地长没有多做停留,便又马不停蹄的带着身边人赶赴下一个区域。 外界烟花炮竹的声响逐渐大了起来,有些隔着墙壁都震耳,有的拖尾很长,声响仿佛耗子的尖叫。 其实类似的材料,一般都是紧着武器制作中心去用。能拿来制作烟花,也是赶上了节日,奢侈了一把。 天空上,炸开的烟花此起彼伏,一场盛大的欢庆在夜空中拉开序幕。阵阵声响下,隔着窗子,不断有亮起各种色光映入室内。 迎着漫天的烟花,一簇一簇的雪团又开始下落。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静悄悄的落着,似是在为这欢庆的节日,增添一抹灵动的色彩。 室内外温差有些大,但许久不曾见过烟火,酒足饭饱后,研究所的成员纷纷走出去,三三两两的结伴一团,抬头看着烟花,各有各的情绪。 落了雪,空气更加冰冷,只是外界的寒冷抵挡不住烟花在心间炸开的炙热。 那是坚韧的生命,在不断勃发的温度。 活下来的这些人,或许孑然一身,或许还幸运的有亲友陪伴,他们躲过了病毒的侵袭,挣扎在这片废土之上,用微弱的力量,不断创造出适合生存的空间。 七年了,他们活过了末世里的七年。不论此前有多艰辛,但他们终究活了下来。 今晚,在漫天烟火之下,他们将迎来末世中的第八年。 “我希望,可以一直活下去。”人群中,在震耳的炮竹声中,有人这么低声的祈愿着。 而后,是更多对着烟火许下的愿望。 “我希望,我每天都能吃饱穿暖,像现在这样……” “愿往后一切顺遂……” “老天爷,祝我福大命大,名刀保命!金身护体!” “我想再梦到一次家人,一次就好,我想告诉他们,我现在有好好活着……” …… “我想,游慕和我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不知何时,人群里的049带着游慕去了楼顶。 这里视野更好,距离烟火更近,049觉得,他许下的愿望,应该是第一个被实现的。 风卷积着碎雪落在脖颈,有些冷,游慕往049身边侧了侧,仰头看着烟火下明明灭灭的面庞。 透过光线的折反射望进对方的眼底,那是自己的模样。 伸手拉下049的头,游慕侧头吻上去。 一颗硕大的蓝色烟花在两人头顶炸开,耀眼的光芒照亮了彼此,在震耳的声响和楼下嘈杂的人声中,049成功捕捉到了来自游慕的回答。 那唇瓣轻启,上下开合,描摹出两个字符: “会的。” 天边炸开的粉色烟火带来了新一轮的季节轮转。 春日万物复苏,病毒的活跃程度再度提高。这一年里,外界出现了许多自然生成的变异物种。 研究所的收容物从一开始的四个翻倍增加,原先的收容格局不再适用,研究所翻修扩建,耗费了不少精力。 游慕的研究在进度已经达到了百分之八十,两人合力,能在短时间内推进如此之多,实属不易。 只是病毒依旧在进化,他们需要不断的对照当下的病毒调试方向,才能追赶或超越病毒变化的速度。 秋季,硕果丰收的季节里,虽然外界没有什么果实可供采收,但研究所却是迎来了好消息。 第一代抗病毒疫苗制作完成,在游慕和杜燕生的初步测试下,一代疫苗具备了减缓甚至压制病毒的能力。 只是目前的疫苗还不算完善,因人而异的程度较高,需要接种疫苗的个体存在较强的体能和承受能力,才能抵抗住病毒与疫苗在体内的两相争斗。 虽然有着明显的缺陷,但一代疫苗的制作,确实给了基地人很大的希望。 世界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仿佛只是近在咫尺的事情。 在后续的多年间,二代,三代,乃至四代的疫苗迭代产出,人们的处境化被动为主动。 病毒或许还分散在某处,但丧尸总有杀光的那一天。 当人类不再惧怕病毒的侵袭,病毒,或许便不能再被称之为‘病毒’了。 虽然关于人种的问题,异能者、实验体、变异物种这些或同类或异类的归属还存在着争论和异议,但人们总能找到一种适合生存的模式去解释和规制。 某种程度上,目前基地的发展,正朝着‘新人类’的方向去演变。 这一点与曾经创世者的蓝图相重合,却又截然不同。 游慕很期待末世下的人类,在不断探索出适合生存的道路之后,能发展到什么地步。 回到曾经,又或者超越曾经。 只可惜他无法亲眼目的那未来展望中的盛况了。 游慕的身体不好,这是研究所众人有目共睹的事情。为此,冯院长还特意强制了游慕定时休息,派遣了专人监督,生怕游慕忘了时间消磨身体。 但任谁都没想到,十几年眨眼而过,仿佛周围的一切还都是老样子。 可有些生命,却宛如昙花一现。 三十七岁这年,游慕照常泡在实验室中工作,却在一阵干咳吐血中晕倒过去。 最先发现的是049,他吓坏了,将人从地上抱起,看着地上的血迹心脏猛地一颤。 习惯性的渡过去自己的能量液,却发现收效甚微。 049慌了神,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焦急的抱着游慕,第一次去救助研究所的人。 众人担忧之下,游慕被送去了医院,做了一次全面的检查。 只是结果却又是一记重锤。 游慕活不了多久了。 第364章 末世:编号049观察日记!(59) 早年间配合着创世者的实验,消耗了大量的血液,游慕的身体被透支的很厉害。 又因为对药物有着高敏的反应,过度用药反而会加速他生命的流逝。 049自身产出的能量液体虽然能起到修复和加速愈合的效果,却无法弥补本就碎裂的一面镜子,或者说,是一块风化碎裂的布料。 众人本来还想瞒着,只是游慕从天道的异样反应中察觉到了这些,稍加套话,便知晓了一切。 以他现在的体力,研究所的工作自然是无法再继续了。 病床上,他安抚着一言不发的049,叫来了杜燕生,在对方红肿着眼眶的注视下,详细的交代了自己研究项目的进度和要点,以及某些特殊资料的存放位置。 交代完这些,又说起了这几年和小林一样独立出办公室做研究的吴画。 那姑娘很努力,工作也认真,只是有些感性,他担心把人叫过来闹得对方太过伤心,索性有什么话,交由杜燕生转述。 送走了杜燕生之后,游慕便觉得精神很疲惫了。 但想到研究所里的人,他总要去做个告别。 晃了晃049的手心,游慕要对方抱自己回去,最起码,要向冯院长递交一下辞呈。 岁月翩跹,染白了冯院长的发,加重了对方眼角的沟壑皱纹。 这些年的相处,研究所的人,在冯院长眼中,早就是家人一般的存在。 “前些日子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当下看着游慕虚弱的样子,他背过身抹着眼泪,颤抖的肩膀显得格外悲怆。 身体的情形陡转直下,游慕的脸色很差,被049支撑着身体,用尽量平和的语速去辞别:“院长,我是来递交辞呈的,前半生都在实验室里度过,剩下的这些天,我想去外界看看。” “去吧……早该出去看看了。”齐将军带着些鼻音,一向大大咧咧的老将,习惯性的伸手要拍在游慕肩膀上时,却猛然顿住动作,慌张的收回手,无措的挠了挠头顶掉落稀疏的发丝。 游慕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老人。 他见过很多生离死别的场景,当病痛落到自己身上,看着两个长辈为自己而伤心时,他却言语贫乏,不知该以怎样的言语去安抚两个泪眼婆娑的老人。 “博士,我……对不起,我忍不住哭,但我还是来了,您说的那些我都记住了……我不能不见您……”吴画拨开人群,捂着口鼻用力压抑着颤抖的哭腔。 她不知道为何会突然变成这样,当下的事情,都像是梦境,一场拼命想要苏醒的噩梦。 就在前一周,她还围在博士身边畅谈着未来的愿景。 在她的认知里,博士的生命,不该止步不前的…… “记得就好,不用顾虑太多,坚持下去就够了,这个,留给你吧。”游慕取下胸前口袋中夹着的钢笔。 这是研制出一代疫苗时,基地作为嘉奖,从一大堆奖品中附赠的一个小东西。 虽然不多贵重,但上面刻印了他的名字和一代疫苗的编号,很有纪念意义。后续的几代疫苗产出后,笔帽上又陆续刻印上了其他的编号。 拿着钢笔的时候,吴画这姑娘羡慕的眼神都要溢出眼眶了。 如今把钢笔留给吴画,也算是将研究的重任,实验室几代人的成果,转交给对方。 吴画哭的有些上不来气,捧着钢笔不住的点头,却说不出连串的话语,最后还是033过来,岔开了话题,缓和了吴画的情绪。 这些年033在基地很受欢迎,蛇尾已经不再是被众人畏惧的原因,反而成了033特殊的标志。 其实上了点年纪的,多少都知道033的本名。在不断参与救援与绞杀丧尸的行动中,033的心境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她开始主动去看世界,看这个与自己记忆中,已经不同的世界。 那些曾经无法挣脱的枷锁,似乎已经随着时间的变迁消融在了风中。 她依旧自称033,不过游慕清楚,她早已释怀。033取代了曾经的战柔,成为流传在基地住民口中新的力量符号。 “去寻找自由吧,博士。”没有多说别的,033依旧记得在朱鹮实验室时,游博士谈及自由时,那眸光中迸发出的渴望。 这或许是对方终其一生想要追寻的东西。 生命的末路,总该由着对方,去完成自己的夙愿。 研究所,将游博士困的太久了。 告别了研究所的人,游慕被049抱进怀中,走了出去。 蝶翼在夜空中翻飞,其实049没有目的地,可他总觉得,要飞出去,只要飞出去,一切不好的事情都会结束。 “走吧,我想去看看你说的那些奇景。”游慕很少离开基地,反倒是后来的049,因为要不断的救援,走过了被病毒感染的大部分区域。 对方回来时,总会将自己所见所闻说给他听。 那些绮丽的山石,怪诞的动植物,紫色宛如宝石般的潭水,那些他未曾见过的东西,总要去看一看。 “……好。”049点头,确定了目的地,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游慕原本以为049会难过,会伤心,又或者会抱着他大哭一场。 但这些预料中的头疼事情都没有发生。 或许是短暂的十几年,还不足以让049明白生离死别的真正含义,又或许他早已清楚生命的无可奈何。 总之,049安安静静,陪着游慕去看了结满菌丝漂亮的仿佛一幅画作的老树、看了丛林中会发光的孢子,看了许多曾经出现在049口中描述并不算清晰的奇景。 游慕很满足,这个世界他行动的区域太过局限,原以为还有机会足够陪着049走过很多路程,原以为他还有很多的时间去安置一切。 不过倒也无妨,现在……足够了。 “我要走了,049,要和我一起吗?” 手臂支撑不住重量,游慕抚摸049脸颊的动作很吃力。 生命的最后一站,他们停在了一个洞口被藤萝密布的山洞之中,这里堆积着自然生长的荧光水晶,粉紫的颜色十分梦幻,在漆黑的环境中,足以和049漂亮的蝶翅媲美。 “嗯。”握着脸颊一侧的手,049垂头低低的应声,声音沉闷,却依旧没有过多的情绪表露。 身体从沉重逐渐变轻,灵魂离体的感觉太过熟悉,以至于游慕对着转换了视角的画面,还有些怔愣。 【游慕。】天道凑上来蹭了蹭游慕的脸,带着些安抚的意思,自己却先嘤嘤啼哭起来。 【不哭,这个世界把你憋坏了,抱歉,下次一定带你出去玩,好吗?】 伸手揉着天道的光团,游慕说着。他知道这个世界天道过的很不舒服。 【嗯!我一定给你抢一个健康的身体。】天道点了点头,将游慕的要求记在了心里。 下方,维持着一个姿态的049僵硬了脊背,低头贴着脸颊试了试温度,才意识到,死亡已经降临在了游慕的身上。 “博士……游慕……”049不死心的小声呼唤着,声音有些发颤,轻轻晃了晃怀里的人,依旧得不到回应。 “……骗子,你总是骗我,你答应过我要一直在一起的,你总在骗我……” 蓦然将头埋在游慕颈间,049再也忍不住压抑多时的情绪,抱怨着宣泄着痛哭起来。 “你不能总这样骗我的……游慕,我会生气的……”他努力控制着情绪,知道时间短暂,过一日便少一日,他不能将时光都浪费在伤心和流泪上。 可是尽管这样,他已经拼命维持好了情绪,却依旧无法挽留游慕那被时间无情抽走的生命。 “你等等我……等等我好不好……”太过强大的躯体并非一切都好,049不知道该如何结束自己的生命,他似乎没有一条快捷的办法,也找不到比他更强大的东西将他吞噬。 人皮在颤抖中逐渐开裂,缩在皮套之下的庞然大物争先恐后的涌出,瞬间占满了整个山洞。 049将怀中冷掉的躯体圈起,触须缠绕,节肢拥抱,蛇尾圈护,蝶翼笼罩。 他丢掉了躯体中赖以生存的那些能量物质,斩断用作分身的触足,犹如泉涌的粉色液体从身体中流逝,闪着光逸散在空气之中。 洞口藤条瑟瑟抖动,大张着枝叶,变异植物极力吸收着来自高位者的馈赠。 失去了能量供给,蝶翼的光彩一寸寸暗淡,直至彻底熄灭。 049硕大的复眼不再映射出弧光,内里一片暗淡,心存死志,沉重且庞大的躯壳反倒成了负累和重担。 多对节肢层层闭合,牢牢护紧怀中的人。 他将自己的身躯,化为容纳爱人的坟墓,与对方在孤寂的山洞中共眠…… 第365章 末世后续小番外 新纪元70年,被前辈们称为末世的年代早已过去,病毒不再是威胁人类生命的东西,反而同曾经的丧尸标本一起陈列在了纪念馆之内。 某日,一支科考勘查小队潜入了物种丰富的小野渡森林。 经过了多年前病毒侵蚀的小野渡森林在没有人类干预的情况下,不断地发展迭代,生长出了许多新异物种。 这些东西对生物科学研究有着极大的价值,因此,中心科学研究所每年都会派遣许多队伍前往实地深入考察,包括植物、地质、矿产等多种类型的自然资源。 值得一提的是,小野渡森林的覆盖面积极广,但只有东部六区的物种呈现出了变态的生长模式,植物的蜕变要比其他区域领先了许多代。 这样差异化的现象一直是科考队员心中的一个谜题。 当然,这一疑问的谜底,将会被这支不断深入的考察队伍揭晓。 探险考察的过程中,队伍成员发现了一处山洞,在拨开了层层的藤蔓之后,内里的情形令所有人怔在原地。 随后,关于东部六区发现远古物种和一具尸体的消息迅速在新闻媒体中传开。 在众说纷纭之际,考察队伍请来了早已退休的,曾见证过末世变迁与人类发展,并且为人类的科研事业做出卓越贡献的吴老前辈。 末世后,抗病毒疫苗的研究,将人类的平均寿命拉长了十年。百岁老人身体还算硬朗,听到了消息,连夜乘坐飞机前往了科考队伍在山脚下的临时驻扎地。 山洞内的躯体太过庞大,他们无法挪动,就连内里的一具白骨,也被坚硬的骨骼包裹,他们根本无从获取。 帐篷内,队员们正就着拍摄的影像和照片不断讨论着。 “这应该是一个远古巨怪,或许在末世之前就已经诞生了……” “那这具白骨身躯该如何解释……” “倒不如说是曾经的实验体……” “可那些做出卓越贡献的先辈,大多数都被陈列在致珍博物馆……” 队员护送着发丝霜白的吴博士来到营帐之中:“吴教授来了,队长!” 营帐里的队员还在激烈的讨论着,见到吴教授脚步蹒跚的走过来,才收了声。 队长抬脚,弯腰过去打招呼,却被忽略了。 只见这个被誉为‘为新纪元做出卓越贡献的伟人’的老前辈,视线直直的落在他们拍摄的照片上,颤抖着手,从怀中拿出了那个被珍藏了一辈子的钢笔。 “博士……我总算…又见到您了……” 吴教授的情绪有些激动,上了年纪,受不得过大的刺激,身边搀扶的小辈连忙掏出药丸喂过去一颗,稳住情绪。 考察队的成员们还一头雾水,不清楚他们意外勘探到了怪物躯壳和吴教授有什么关联。 “吴教授,您说的是……已逝的杜燕生杜老先生?可……” 中心研究所曾经的那些成员,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印刷在教科书首页上的姓名,那些在末世初期做出卓越贡献的研究者们,逐渐被新生代的人类遗忘。 吴教授摇了摇头,平复着情绪,伸手抚上照片,缓缓开了口:“这是游博士……和他的爱人……” 第366章 无责任小剧场之当天道成为班主任!(1) (熟悉的小剧场它又来啦!觉得这个设定很好磕,忍不住写了!) 白小天是一名新入职的教师,刚从师范院校毕业,离开寸土寸金的大城市来到这座小县城里的一所中学任职。 小城镇虽然条件差了些,但物价却低很多,白小天一个穷学生,没多少存款,这样的条件对他来说是足够的。 从参观学校到入职为止,他都很开心,哪怕作为新教师被校长忽悠着顶上了班主任这个吃力不讨好的重任,虽然没什么经验,但他依旧信心满满,但…… 没人告诉过他青春期的半大孩子这么难对付,特别是班上还有个刺头的情况下! “游同学,上课不要睡觉,认真听讲,把腿从桌面上放下来!” 这已经是白小天第三次在课堂上提醒最后一排的那个‘刺头’了,原本激情高涨的授课情绪被打乱,他记着那些备考教资时背诵的师德规范,努力用缓和的语气同学生对话。 “老师,我刚刚说话了吗?”靠窗的位置,刺头染着一头扎眼的白毛,活像个小混混。 在课上被点名,原本靠在椅背上的姿态挪了挪,却依旧没放下搭在桌面上的腿,抽出嘴里叼着的棒棒糖,游慕一脸诚恳的发问。 上午的阳光正好,小县城的学校教室内的条件不算好,加上这栋楼是老楼,处处透露着破旧的气息。 阳光穿透带着裂痕的玻璃洒下时,无心学业的小混混染色满头白毛发着光,金阳在轮廓上圈出一层暖黄且透亮的滤色,耳坠上的金属耳钉折射的日光,闪烁着硬质的金属光泽。 “没有,但你……”这话将白小天问出了,初出茅庐的新人教师还没有磨练出对付学生的多重技巧,一时间落了下风,又被刺头抢了话。 “那我有打扰课堂或是阻断老师讲课吗?” “可……你没有遵守课堂纪律,这是不对的!学生在课上要以学习为主,你在干什么?” “我在看风景,既然课堂上不允许,我出去好了。” 刺头双臂环胸,倒是放下了撂在桌面上的腿,紧接着做出了更出格的事情。 当着众人的面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白小天瞠目结舌,不知道该追出去还是接着上课,索性下了铃声紧接着响起,拯救了如同热锅蚂蚁的他。 课间,就着游慕这个刺头的事,他去寻了校长。可校长圆滑的厉害,一通太极拳打下来,他被绕的晕晕乎乎,到底没弄清楚对方在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搭班的一个历史老师看他年轻,才偷偷透露了一些内幕。 那个游慕是学校里出了名的校霸,听说家里有钱有权,是在市里的学校闹出来乱子,才转过来的,小县城里的人,自然惹不起,索性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毕竟这样的孩子,哪怕不靠成绩,家里给规划的出路,就足够他们这些普通人挣扎一辈子的了。 几个老师在办公室内七嘴八舌的聊着八卦,女教师们越说越起劲,连带着白小天都听了许多炸裂的瓜。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抱着一叠作业的班长走进来,将东西摆放在了白小天的工位上。 只是一向做事干净利落,像个小大人似的班长,却破天荒的迟疑了一下,没走开。 “弋冥,还有事吗?”白小天很喜欢这个品学兼优的班长,在第一天任教之时,对方便自觉的包揽了维护纪律组织同学的班级管理工作。 一个省心的孩子,还是他管理班级的好帮手。 “老师,上节课游慕的行为不好,我替他向您道歉,我已经找他谈过了,他也知道自己不应该违反课堂纪律,您别生气。” “为了督促他,我想换一下坐位,挪到窗边的位置。” 弋冥说的诚恳,大有一副身为班长督促同学的责任使命。 “……厄,你是说,你想搬去和他做同桌?但是后排的位置有些偏……”白小天很感动班长这种为了团体牺牲自己的大义态度。 但若是为了挽救一个后进生,反而拉下了尖子生的成绩…… “老师您放心,我的视力很好,我可以保证我的成绩不会下滑的。” “……好吧,你去吧。”如果能有人约束一下刺头,只要对方不在课堂上闹出乱子,也挺好的。 至于倒数第一名那全科个位数的成绩,白小天叹了一口气,觉得希望不大。 不过弋冥这孩子心眼实诚,愿意与同学互帮互助,这点积极性不能打破。 之后的日子里,白小天舒心了不少,有弋冥在一旁约束着,游慕确实安分了很多。 或者说,被动的安分了很多。 讲台上的白小天虽然能看清楚下方学生的各异神色,却无法透过桌面看到桌下的真实情况。 在他激情彭拜的讲课之时,在他垂头批改作业之时,后排的小动作就没断过。 比如,白毛刺头刚想翘起二郎腿时,被大义凛然的班长伸手按下去,手心就搭在大腿上不放。 又比如,游慕习惯性的从校服口袋里摸出糖块来吃时,却从兜里摸到了另一个人的手…… 游慕最近很烦,可以说烦得要命! 至于烦躁的原因,就在身侧端端正正的坐着呢! 他几次想找那个姓白的年轻班主任说一说这事,被烦人精拦截了几次,唯一一次成功找到白小天提出问题,还被对方一本正经的反驳了回去。 ‘不会呀,我看你们相处的挺好的嘛!’ 烦! 课上也就罢了,游慕懒得计较太多。 课下这个黏上来就不走的跟屁虫也不消停。恐吓吓不退,打架打不过。 没想到身边这小子,比他还能打! 想到这儿,游慕斜眸瞟了一眼安安静静帮他写作业的人。 对方若有所觉,侧头抬眼,朝自己温温和和的笑了笑,活像个学习学傻的书呆子,根本看不出压制他招数时的凌厉劲。 “怎么了?是光线刺到眼睛了吗?”好学生拿起椅子上的外套,给刺头挡在一侧,遮蔽阳光。 第367章 无责任小剧场之当天道成为班主任!(2) “……”游慕转了转头,往另一侧挪去,没吱声。 身为校霸的他,每天都很忙,不是在约架,就是在约架的路上。 前阵子徘徊在校门口的社会溜子不少,似乎是盯上了校园内的小女生。游慕同对方打过架,当时那三个瘦猴围攻打阴招都没能干得过他。 后来几个人怀恨在心,找了个混黑的大哥,还挺懂道上的规矩,试图约架找回场子。 游慕赶着去打架,不想理会身边的好学生,却不想对方提前报了警,他还没出手,那群混混就以扰乱治安为由被帽子叔叔带走。 枯燥的生活中,唯一的一丝调味剂被剥夺了,游慕很生气,不想搭理身侧的好学生,烦得要命。 只是一时之间想不到驱赶对方的办法,被上课缠下可缠,精神都萎靡了不少,根本没心情在课上折腾了。 游慕趴在被日光烘烤的热乎乎的桌面上,像是一条被抽干了精气的鱼。 白小天的工作越来越顺手,临近期中,学校里正在筹备着阶段性测试的时候,白小天突然收到了历史老师发来的消息。 说是班上的优秀学生弋冥半天没来上课,同学们都在说班长要辍学。 这事吓得抽空睡懒觉的白小天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跑去教室查看,果然发现后排的座位上没了人影,游慕和弋冥都不在。 不晓得对方要辍学的流言是怎么传出来的,但白小天才刚任职不久,又实在喜欢弋冥这个懂事的孩子,自然不能任由对方旷课下去,总要弄清楚情况。 他找其他老师换了课,抽出时间按照入学时填报的地址和联系方式,找到了弋冥的家。 只是这孩子父母也不清楚对方在什么地方,能用手机联络上,知道没丢,就是不知道去了哪里。 白小天一时没有头绪,还是班上的另一个男同学,偷偷给白小天透露了消息。 趁着周六学校休假,顺着地址,白小天找到一家汽车维修店,去的时候,他班上的好学生,他的班长,正带着手套当学徒跟着老工人在一旁打下手。 白小天询问缘由,对方也不说,好说歹说愣是没劝动。 不知道这孩子在闹些什么,白小天头疼不已,但他不想就这么无功而返,想到这几个月游慕同弋冥走得很近,他又去寻了对方,希望能帮着劝一劝。 弋冥的成绩很好,就这么无缘无故的辍学,太可惜了! “他要辍学?”公寓门前,游慕靠在门边,面色讶异。 “对,老师知道你们之前走的比较近,想问问你这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或者,去劝劝他吧。”白小天苦口婆心的说着。 “……他在哪?”嘴里被糖块被游慕嚼的嘎吱作响,抽出剩余的小棍,游慕问着。 “我直接带你过去吧,那地方有些偏。”马上到考试周了,白小天希望弋冥能顺利返校。 傍晚,天色有些灰蒙蒙的,游慕跟着班主任过去的时候,弋冥忙的灰头土脸,身上的牛仔外套染着油污和颜料。 揉了揉自己炫酷的白发,游慕看不过眼,不顾白小天的阻拦,直接过去薅着脖子将人拖了出来。 “喂,小子,你疯了?” 天空由蓝转黑,公路两侧的照明灯按时亮起。背着光,弋冥看着找过来的游慕,眼底的喜悦闪了又闪。 只是他抿唇,伸手扯了扯游慕的衣袖,松手后退了一步拉开些距离,显得有些拘谨:“别转学,你不想见我……我不出现就是了。” “就因为这个?你想辍学?” “……嗯,我不会打扰你了,别不开心,也别……讨厌我。” 游慕沉默半晌,而后一拳敲在了弋冥的脑壳上。 “……手套脱了,回家,明天下午去上课。” 白小天本想拦着,生怕两个小孩冲动中发生争执,但他劝了半天不见心回意转的人,就这么跟着小白毛走了。 就这么……屁颠屁颠的跟人走了! “那我……” “随便你。” “那我是不是……” “不可以,你成年了?” “成年就可以?” “看我心情。” “……哦。” 弋冥被拉走,几句话的功夫,肉眼可见的情绪活跃起来。 白小天站在一旁,有些听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说话说一半,他真的很想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两人结伴离开,白小天顾忌着两个孩子的情绪和安全,落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 路过一对小青年黏黏腻腻的相拥共同牵着一条狗,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这个位置不太好。 将奇奇怪怪的比喻从脑海中甩出去,看着前方手拉着手,和和气气的小孩。 白小天忍不住感叹还是同龄之间有话题,感情好,稍微一劝解,便挽救了一个误入歧途的孩子。 下一步,就是将小白毛掰正一些,最起码各科成绩提一提,好歹在学校里,总要学一些知识的。 白小天信心倍增,情绪高涨。 牛仔外套里的手机震动两下,弋冥拿起来看了一眼,没理会,摁灭之后继续牵着游慕的手往前走。 信息上的内容就这么被他晾在了一边。 【表哥:小表弟,我那牛仔外套什么时候还给我,这是我的战衣,修车还要穿的。】 【表哥:不是我说,就你那脸上的灰,他们真看不出来是随意抹上去的?】 【表哥:你从小心眼就多,这次又在搞什么呢?我跟你说,这玩意儿可不兴当真啊!好好回去读书才是正道。】 【表哥:……人呢?】 【表哥:回个话呀?……???还我衣服!!!】 第368章 都市:冷情家主被惑实录(1) (玩世不恭小少爷x禁欲沉稳老男人) 咖啡店内放着曲风慵懒的无名曲谱,穿着黑白工作服的服务生端着盘子游走在店内。 靠窗边的位置,一位身着淡紫色裙装的女性正靠坐在植绒的椅子上,目光不时驻足着门口。 单手扶着玻璃杯,她低头喝了一口温水清茶,在内心为自己打气。 家里好不容易求得的一次机会,若是被看中了,公司一定能获得不少助力。 “叮铃!” 门铃声在音乐和灯光的氛围中并不明显,但女人精神时刻关注着,下意识的抬头看去。 玻璃门被推开,一身黑色正装的男人抬脚走进来,他身形高大,一过来便将原本宽阔的门口显得有些逼仄。 男人周身带着浸润在夜风中的凛冽气息,看的女人心头一颤。 对方在店内环视过一圈,带着些灰调的瞳孔与之对视,确认了需要会面的目标,转身走过来落座。 “抱歉,开会耽搁了时间。”脱下外套搭在椅背,男人行动利落且沉稳的落座,唤来了服务员点单。 “没关系的,您工作多,事务繁忙,可以理解。”近距离接触,男人硬朗的面部线条和优越的身形压迫感十足。压了压忐忑的心跳,女人微微摇头,表示理解。 “池先生,我今年25岁,毕业于青大,目前在攻读硕士学位。许家的公司和您有过合作,之前那个企划案,是我携领团队做出的……”等的有些久,女人担心对方时间紧迫,索性直接切入主题。 服务员端上来两杯咖啡,安安静静摆放在两人面前,又悄然离开。 垂头搅动着杯子里褐色的液体,池鸩并未立刻回复,静听着女人摆放出来的自身优势,却没多少内容真正入耳。 待女人如数家珍的说完,他缓缓开口: “许小姐,你很年轻。” 虽然没明说,但这委婉拒绝的意思很明确了。 女人动了动嘴唇,看着对坐男人堪比男模的脸,以及那成熟的气质,不太愿意放弃。 能力,相貌,资产,不论哪一样,对面人都是她的优选。她的人生已经被父母锁定,既然联姻是必然选择,她想要再争取一下,即便要联姻,也希望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 这次的机会,是父母多番费心力换来的,她不想就这么放弃。 “池先生,我是年轻,但早婚的人也不算少,这似乎并不是筛选下我的重要因素。我自认为相貌并不丑陋,家世虽然不是一流,许家在荣城也是有名有姓的。您希望寻找一个怎样的伴侣,我可以试着去适配。” 其实关于择偶方面的问题,不止是女人,大约荣城之内商业圈层里,稍微对池鸩有些心思的,都很疑惑。 三十七岁的年纪,很多同龄人早已成家,放在池家这样的早婚世家,池鸩是一个异类。 对方甚至没能传出什么像模像样的绯闻,这样干干净净孑然一身,哪怕放在大多数荣城世家的圈子里,也是个怪事。 但也正因如此,才使得多金又帅气的池家家主超越一众相貌优越的世家子弟,牢牢占据在联姻榜的榜首。 可惜这位当事人对结婚似乎不感兴趣,一直拖着,拖到现在也没什么动静。 听了这么多,其实池鸩已经有些不耐了,十分钟后他还有个合同要谈,相亲这种事情他并不热衷。 家里老爷子逼的急了些,说是曾经许家于对方有人情,卖人家一个面子,才促成了这次约面。 “许小姐,我看过你的资料,你确实很优秀……” “我说回去怎么见不着人?原来是在这儿呢,背着我约会佳人,是想给我寻一个小舅妈?池叔叔?” 池鸩明确的拒绝还未说出口,被突然冒出来的青年音色打断。 尾音拖得很长,带着些涟漪似的落入耳中,立在座椅后的人,单手撑在椅背上,身形随着说话的语调逐渐下压。 距离拉的有些近,池鸩似乎能察觉到呼吸带动的气流。他侧了侧身,往后望去。 身侧的人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正处在生长界限的模糊时期。脸上还带着几分稚嫩,身高已经比几个月前拔高了不少。 初见时不逊的黄毛被他强制染黑,在封闭式的学校待了几个月,样子看起来乖巧了不少。 池鸩算了算时间,再有半年,对方便成年了。 “高考过了?”池鸩打量着身侧的半大孩子,这些日子忙着工作,倒是忘了,这几日对方是该回来的。 “池叔叔忙着约会呢,自然记不住我的学业,如果是我小后妈,她一定不会这样忽视我。” 游慕弯腰撑在椅背上,就这么侧头看着,睫毛下垂眸光凝实,说话夹枪带棒。 池鸩的注意力都落在了突然出现的小青年身上,相亲中途多出来一个人,被晾在一边的女人有些尴尬。 但她很快调整好情绪,从提前熟悉过的池家人物网中与突然出现的这人对上号: “啊,这位是游小少爷吧,你好,我是许露,池先生的……相亲对象。” 说起来,这小少爷的身份倒是颇为尴尬,真论起辈分来,他应该唤池先生一声舅舅,只是对方一直叔叔的叫着,池先生也没说过什么。 听着总觉得有些怪异。但想到那过于杂乱的身份,称呼什么的,也就无所谓了。 不是池家的血脉,估计在池家是待不长久的,虽然心中知晓有这么一个存在,但许露在游慕没出现以前,根本没有在意过这个人。 没想到,在这样的场景下,会突然遇到。 “你好,但我想,许小姐的相亲可能不会成功了。” 站直身体,游慕朝着对面的许露礼貌的点头示意,说的话倒是丝毫不客气。 原本保持在面上的微笑有些僵,许露一开始还没明白游慕话里的意思,下意识的反驳:“你怎么……小少爷,池先生的事情,还是要看池先生的喜好吧,你……” 这位游小少爷是年初回到荣城的,多年前跟着父亲灰溜溜的离开,开春又被池先生大张旗鼓的接回来,在荣城内闹出了一波不小的动静。 因为错综的身世和张扬的性格,对方一来便出了名。但出名的关键因素,还是对方疯到在池家宴会上当众胡来,搞砸了宴会。 偏偏池先生护着,即便出身低微,纵使对方在宴会上闹出乱子,也无人敢在明面上说些什么。 这样张扬跋扈的性子,可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 虽说池先生现在护着,但到底不是池家人……一个小辈,怎么也管不到家主头上吧…… 第369章 都市:冷情家主被惑实录(2) “姐姐,你这么急着联姻,无非是因为家里的公司有了亏空,想要靠一笔资金补足罢了。” “你怎么?”这话一出,许露慌了一瞬,私底下,她们家确实是这个想法,但对方是怎么知晓的?这种商业上的事情…… 端起池鸩面前的咖啡,游慕喝了一口,继续道:“但说实话,就你们公司的那个项目,正经的赔钱买卖,看似商机无限,却处处都是坑,依我看,早些抽身才是正道,免得将整个公司都搭进去了,得不偿失。” “建议去查一查对家的公司,或者,你们自家,有没有什么……内贼之类的。” “……”许露垂下头,不由的依照对面小少爷的说法,检索起了项目成员。 自家的公司内幕被扒了出来,还说了一些连他们都不清楚的要紧事。许露不似刚才那般悠闲了,转头看向对面的池鸩,对方的注意力似乎从这小少爷过来的时候,便再没挪开过。 显然,自己并没能入得了人家的眼。 许露自然不是死皮赖脸的人,比起相亲,她现在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回公司查验。 “……抱歉,我还有些事情,先走了。”许露拎着包脚步加快的离开了。 支走了许露,游慕撂下咖啡,依旧站着,掌心撑在桌檐。 “一不小心赶走了优秀的许小姐,池叔叔不会生气吧?”‘优秀’二字压的很重,多少带了些情绪。 【太过分了,我们在努力学习,他在干嘛!他在相亲!】天道看着池鸩多少有些幸灾乐祸。 悄咪咪在识海中煽风点火,用来报复对方强制将游慕送去学校,导致自己没能好吃好喝的仇。 “砰!”金属打火机的盖子被翻开,艳红的火苗从出口迸出。 火焰点燃香烟,池鸩吸了一口,从口中溢泄出一些烟气,他问: “什么时候回来的?“ 问题没得到及时的回应,池鸩抬眸,对方正直白的盯着自己,意味不明。 垂头抖落烟灰,鬼使神差,本没必要做解释的池鸩对上小孩那清白分明的瞳仁,说了一下今日相亲的因由。 “许家曾经帮过老爷子,人情往来总不好一直推脱,全了老爷子的人情债罢了。” “上午。” “考的如何?” “你管不着。” “池鸢用自己那百分之五的股份作为条件,将你交给我,我当然管得着。”扣上打火机,口中噙着香烟,池鸩抬头,看着身侧面色拉下来的人,丝毫不显委婉的对回去。 他并没有否认管束对方的行为背后的利益置换。 说到这儿,游慕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他垂头,置气般的同男人视线对峙,持续了许久,直到一旁的服务员见到客人站了太久,过来询问时,他才不怎么甘心的挪开视线。 伸手从男人齿间抽出还燃着火星的香烟,游慕反手放入嘴边吸了一口。 指尖触碰唇畔,过近的触感有些抢夺注意力,男人稍稍蹙眉,身形后退了一些,拉开距离。 刚要训斥小孩不规矩的行为,便被对方弯腰贴近洒过来一口烟雾。 他惯常使用的一款香烟,气息很熟悉。只是从对方口中渡过来之时,似乎那烟草的气息中,又夹杂了些别的东西。 “叔叔,我还是个孩子呢,可别将我带坏了,烟草这种东西,还是戒了为好。”学着男人的样子,游慕两指将烟夹下,反手将剩余的半截摁在了对方身前的咖啡杯里。 烟火被‘滋啦’一声熄灭,灰白色的碎屑烟灰在咖啡上层荡开。 张扬的小少爷甩了甩手,落在男人肩头,故意用对方穿着的高定衣服擦拭指尖,撂下一句狠话之后,转身离去。 “不想放我离开池家,那池叔叔便只能受着了。” 池鸩垂头看着浸泡在咖啡杯里的半截香烟,并未将小孩的狠话放在眼里。 几个月前,他就已经见识过这孩子闹腾的能力了。 玻璃门被拉开,伴随着铃响,负气离开的身影隔着玻璃出现在外侧的道路上。 那走路带风的样子充满少年人的朝气,又多了许多桀骜不驯的意味。 一直在工作上追求秩序和精益求精的池鸩,最开始并不在意这孩子,他也没精力去抽空保护一个未成年人。 即便是为爱叛出家门多年的亲妹妹求上门,他也未曾有过接手游家这一烂摊子的想法。 池家的产业众多,他没空养孩子。 只是…… 商人重利,他承认在他这里金钱比亲情更有用。但池鸢那点股份,并不是真正打动他的东西。 抬眸时,隔着窗子的背影越走越远,隐于夜色之内,与池鸩初见对方时的场景重叠交织。 忙于出差的池鸩那时并未将病房中池鸢的请求放在心上,只是在江城议事时,偶然路过高校,又恰巧在车胎出问题时,停在一处偏僻的路边,撞到了和一群混混地痞斗殴的小孩。 一头黄毛的小孩在漆黑的巷子中格外明显,打架的动作利落又狠辣,招招到位,以少胜多的碾压了一众混混。 夜色很深,偏僻的道路上,还有一盏路灯是坏的,只有远处微弱的光线用作照明。 池鸩靠坐在车尾,等着司机去处理轮胎问题。 对方拎着校服外套从巷子里走出来的时候,正对上池鸩抽着烟略带审视的目光。 “看什么看,大叔,没见过打架?闲事少管。” 似乎觉得这视线令自己十分不适,少年人扬了扬下巴,张扬又傲气的瞪了回去,没好气的踢开路边硌脚的石子,寻路爬墙回到校园里。 与池鸢口中的描述截然不同,一个没礼貌,没教养,不服训且野性未脱的狼崽子。 这是池鸩对游慕的第一印象。 盯着少年利落翻墙的身影,他突然来了些兴致,当时的念头是什么的? 他记得当时,只是想看一看,这个多面性的少年,芯子里究竟是什么样的。 又或者,他只是想印证一下,在强力约束之下,对方会不会从野鹰成为被驯服的家鸽。 枯燥了太久的生活,突然多了些新鲜有趣的色彩,倒也不错。 那一刻,池鸩突然改了主意,像是怕自己反悔般,垂头拨通池鸢的电话,应下了对方的请求。 “老板,约了秦总谈合同,时间要到了。” 身边传来助理的呼唤,池鸩回神,记起自己的安排,收回目光,起身离开。 “嗯。” 第370章 都市:冷情家主被惑实录(3) 荣城第一人民医院。 病房外,游慕隔着窗子看了看手臂插满管道的女人,叹了口气。 【她还能活吗?】 【不清楚,原身的记忆里,没有对方的后续。当然,原身根本不在意她,更不会特意过问她的消息。】天道怕法则搜查,不敢露头,只能缩在游慕的脑海深处回答。 这个世界,它没能从法则的漏洞下获悉剧情。法则的密网笼罩的更加厚重,惩罚世界的小猫腻已经出现端倪,追查他们,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虽然没能捞到剧情,但天道带着游慕准备介入之时,却发现了怪事。原身的灵魂数据从身躯中抽离,占据了原本天道为游慕挑选的身躯。 趁着数据从身侧划过的时候,天道多了个心眼,从中检索到一部分剧情碎片。 这个世界,原身好像还是重生那挂的。 虽然预定的身躯没了,但正好空出来一个,还是健康的!天道顺势带着游慕搬了进去。 游慕隔着门窗看了一会儿,待医护人员前来换药,他让开身形,往楼下走去。 天道从原身那里获得的剧情不多,但也足够他看清楚自己当下的身世和形势。 说起来,倒是格外复杂。 池鸢是个痴情的女人,无名无分的跟在游父身边七年,论关系和辈分,应当是他的后妈。 至于自己那个早逝的生母,则是与池家存在商业竞争关系的宋家人。 游家算是落魄豪门,也曾辉煌过,只不过很快便如坠星般销声匿迹。虽然在荣城不起眼,但在江城也算得上出名。 游家的独苗,原身的父亲游方希因为一张好相貌,没少获取圈子里的关注。 只可惜长相太好,有时并不是一件好事。生性爱自由不喜被拘束的游父在年轻的时候,遇到了那个可以被他称为噩梦,一个疯狂且偏执的女人。 荣城的世家中,池家与宋家,算的上是榜首,祖上都是封侯拜相过的大族。两家的不对付,也是从祖上流传下来的。 看中了游方希的宋岚为了结婚不择手段,耍心眼将游家搞垮,用公司危机胁迫游父与之结合。 这事情在荣城闹得沸沸扬扬,一对怨偶的结亲,当时引来了不少人的议论。 只是这还没完,围绕在几个姓氏之间的纠葛依旧存在。 宋岚自认为的幸福并没有持续很久,宋家内部争斗的厉害,各自为了利益斗殴,宋岚怀着孕,惊到了胎,难产身亡,只留下了一个遗腹子。 也就是这个时候,原本势均力敌的两个世家出现变动,宋家被池家赶超。 只是当时濒死的宋岚自然顾不得家族的兴衰。她到死都不愿意放丈夫自由,立下了遗嘱,将自己所拥有的资产全都留给了孩子,只待对方成年之后才能动用,而游父则是孩子的唯一监护人。 这一招,算是将游家父子套牢在了宋家,一待便是十年。 后来,游家的生意出了问题,闹出了人命官司,处于产业链上游的宋家担心被波及,急于撇清关系,顾不得那未曾被启动的遗产,将游家父子驱逐出宋家,连夜赶出荣城。 也就在这时,池鸢看到机会站了出来,不顾家人的反对,以放弃继承权为条件,脱离了本应该联姻的命运,追逐着游父去了江城。 荣城人都说,池鸢是个恋爱脑,放着好好的世家小姐不做,非要上赶着去给一个鳏夫做续弦,腆着脸围在游父身边转了七年之久,到底也没得来一个名分。 最后,还不是要灰溜溜的回来求自家人帮忙。 可人如饮水,冷暖自知,池鸢能跟在游父身边多年,未必没有欢欣的时候。 “小少爷,该回去了。”医院门口,池鸩安排的司机一直守着,见到游慕走出来,生怕这次小祖宗再和他来一次百米赛跑,提前堵住了对方的逃跑路线。 “去一趟陵园。”司机倒是多虑了,这次游慕没想给对方上强度,安安静静的坐上了车。 司机小刘还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扣上车门,载着人朝着目的地进发。 夜晚,陈列着墓碑的陵园内静悄悄,除了照明的灯光,连一个鬼影都没有。 司机跟在后面,觉得这一片冷飕飕的,但看着一直往前走的人,咽了咽口水,往前挪了几步,顺带给老板报备了一下小少爷的行程。 脚步停在一处,游慕蹲下身,伸手拂去墓碑照片上的灰尘。 灰白相片上的男人面色有些憔悴,却对着镜头撑着精神露出一抹微笑。 这一幕游慕曾看在眼里,去年年初,池鸢买了一台相机,试图用游父曾经的喜好,唤起他的一些生机。 当时无意中拍摄的一张照片,成了游父唯一能用的遗照。 “好久不见。” 第371章 都市:冷情家主被惑实录(4) 甘愿放弃了身躯与身份的原身,对游父是带着怨念和成见,他似乎不明白为何一个男人能每日消沉低迷,颓废成对方这副模样。 父子两人的关系,大部分时候都是冷漠的,有时甚至是降至冰点。 后来游父也意识到他们父子之间的问题,在池鸢的撮合下,试图缓解,但原身积年的怨念仿佛严冰,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消解。 获取了原身部分记忆的游慕,能明显看出原身的偏见和被宋家那些舅舅教唆出来的怨怼。 原身时刻想要逃离这些糟糕的事情,他讨厌游父,讨厌池鸢,讨厌一切。越是管束,便越是叛逆,逐渐演变成了四处挑事的性子。 游慕来的时间还算早,只是依旧没能拦下游父自杀的行为。但和池鸢这个小后妈,相处的还不错。 游父是去年死的,死因是自杀,跳楼身亡。 对方刚结婚的那些年,外界都说游家少爷好运气,被宋家相中,算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带着游家的产业也拔高了不少。 毕竟江城比之荣城,根本不在一个量级,荣城的世家才是商圈顶尖的那一批。 众人艳羡不已,恨不得以身替之。没人会在意当事人的想法。 游父不喜欢宋岚。被逼无奈的婚姻,强制失去的自由,约束压抑的环境,被迫产生的孩子,这些都压的他喘不过气。 在宋家长期的压抑束缚和轻蔑中,他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 被赶出荣城的时候,他是开心的。但很快,游父发现自己病了,他终于得到了自由之时,却开始畏惧自由,哪怕只是外出几分钟,他都会下意识的慌张。 压抑的婚姻将他改造,连带着原身这个亲子,游父都是带着些厌弃的。 他很矛盾,一面的认知中,在强调这是他的孩子,另一面的意识里,他厌倦着原身流淌着一半宋家人的血液。 这样反复无常的的态度,加之在宋家生活的那几年,造就了原身敏感且不稳定的性格,高傲和张扬是他的保护色。 池鸢的到来,对游父来说,像是一剂缓解药。他们的性格很契合,如果没有宋岚这个前提,或许两人会幸福的走到一起。 只是相差十岁的年龄,注定了他们的错位相遇。 游父尝试过拥抱新生活,尝试过去接受池鸢,尝试着去治愈伤痛,但他依旧无法做到忘却那些糟糕的回忆。 池鸢燃烧了整个青春韶华,甘愿用自己来帮助游父走出阴霾,却依旧没能如愿。 现实并非童话,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或许每个人都梦想过成为谁的救赎,年少情真的池鸢妄图用自己纯然的爱来拯救游方希,最终却是惨淡收场。 在病情反反复复的折磨中,游父选择了自杀。 爱人死后,池鸢似乎没了目标,撑着精神爱屋及乌般的照料着游慕,又被查出了棘手的病症。 如今,年仅二十八的池鸢,躺在重症监护室内,奄奄一息。 游慕转头,看向左手边,那个与游父并排的空墓碑。 这是池鸢为自己寻好的归处。 她不畏惧死亡,在安排好游慕之后,便坦然要追随爱人而去。 游慕在陵园停留的时间有些久,久到司机都觉得双脚发酸。 司机搓了搓手,或许是带着些心理作用,他总觉得陵园里的温度低上好多。 初夏的夜本该清爽的,只是站在这里,吹过的风都带着丝丝冷意。 “小少爷,已经很晚了。”看了看时间,司机小声催促。 “走吧。” 站起身,游慕在司机的注视下,总算有了动作,二人离开陵园。 汽车在公路上平稳驾驶,池鸩忙到深夜,揉着眉心缓解疲惫,待车子停稳后,便直接推门下车进入别墅。 这里不是池家的祖宅,是他为了方便独居的一套别墅,距离公司近一些,交通便利。 抬眼看到别墅内亮着灯,池鸩凝起了几分精神。 险些忘了,现下是两个人一起住了。他应该做好心理准备,这次小孩回来,又会给他在家里折腾些什么出来。 指纹解锁,房门推开。客厅暗着灯,静悄悄的没什么异常。 池鸩挑了挑眉,换了鞋,扯了领带往里走,客厅内的酒气飘散而来。 酒精的味道十分明显,循着气息,池鸩皱着眉来到了气味发散的源头。 客厅昏暗一片,沙发的阴影里,似乎躺着一个人。 空酒瓶脱手,瓶身顺着沙发的纹理咕噜噜的落在地毯上,又顺着地毯缓缓靠在池鸩脚边。 池鸩低头,从衣服外套中拿出手机,询问负责看管小孩的司机对方今日除了墓地还去了哪里。 如果是去看游方希的墓碑,以对方的性子,不至于喝酒。 那便只有…… 手机震动提示,对话那头司机回了话。 【老板,少爷今天还去了一趟医院,去看了……池鸢小姐。】 摁灭手机屏幕,池鸩心中了然,弯腰将酒瓶捡起,转身打开了客厅的灯。 光线骤然亮起,将随意侧躺在沙发上的人惊醒,他抬手搭在惺忪迷醉的眼前,遮蔽头顶过于强烈的光线。 茶几上,地毯下,横七竖八的酒瓶足够六七个,多是啤的,白的也有几个。 “……你回来了?”象征性的询问了一下,醉酒的人并没有过多在意池鸩。勉强撑起上半身,拖着自己费力的靠坐在沙发上,他在一堆空酒瓶中,寻找着还没喝完的那个。 “除了参宴,我不记得有允许你喝酒。” 指尖刚触碰到的瓶身被抽走,满目迷离的小青年抬头,不乐意的伸腿踢开一旁的空瓶子,带动玻璃材质叮叮当当的响成一团。 “不喝就不喝。”将脖颈甩到一边,游慕顶着醉醺醺的头颅,肢体紊乱的撑起身形,要往楼上走。 只是酒意迷惑了意识,分不清方向看不清脚下,踩到圆筒形的瓶身,他一个踉跄倒去一旁。 第372章 都市:冷情家主被惑实录(5) 布料摩擦,身体靠在实处,失重感被压下,游慕沉重的头颅抵在了一片结实的地方,他撑起脖颈晃了晃脑袋仰头看过去,是池鸩垂头蹙眉看过来的目光。 “滚开,不要你。” 池鸩踢开脚边挡路的酒瓶,撑着小孩四处歪倒的身躯,垂头看着对方抬胳膊甩开自己的手,逞能踉跄的往楼梯扶手处走。 那错乱的步子每一拍都落在了意想不到的地方,实在看不下去,池鸩三步追赶上去,捏着胳膊将人抱起。 “别碰我!你滚开!”发酒疯的人反应很大,十分不配合的挣扎着要下去。 楼梯间本就行动不便,怀里的人不安分,闹得池鸩一阵头疼。 太阳穴突突的胀痛,池鸩本不想现下同不听管教的孩子计较,只是对方太过闹人。行至拐角,干脆转个身将人按在腿上打一顿。 “喝酒、骂人,不学好,该罚!” 巴掌一下一下的落到实处,原本奋力的反抗逐渐变成了低低的呜咽。 池鸩动作微顿,没再继续下去。 按照往常,即便罚了,对方也像个被激怒的兽崽子,只会赌气之后再报复回来。 但今晚不同,这是他第二次瞧见小孩哭出来。 除却将对方送去学校的这几个月,最开始将人接回来的一个多月里,对方跑过,闹过,却从不认输。 唯一一次偷偷抹眼泪,还是在宴会上打完架揍完人后,被他训斥到委屈的不行才落下那么两滴。 “行了,老实点,别乱动。”见游慕不再挣扎,池鸩起身,重新将人抱起,推开了楼上次卧的门。 怀里,脑子混沌的小孩嘴巴倒是不闲着,还知道记仇。 “……打我,混蛋……你等着……”口齿不清的怒骂混杂着哭腔,偷喝了大人酒的孩子挤着眼泪吸了吸鼻头。 “睡吧。”将人丢在床上,深夜回来的池鸩已经很累了,本不想理会对方醉意上头的样子。 只不过…… 刚被他打了屁股,带着些羞臊的孩子,眼尾哭红的厉害,连鼻尖都是粉的,多少带着些可怜的意思。 游家人的外貌基因名不虚传,游方希他曾经见过,五官精致的紧,也难怪会让宋岚死都不愿意放手,又引得池鸢从少时便见之不忘。 作为两者结合的游慕,几乎长出了父母双方的所有优点。 漂亮是真漂亮。 站在门边半晌,池鸩还是没能就这么一走了之,抬脚去浴室的池子里放了水,试了温度,推门回过身轻晃摊在床上的人。 “给你放水,洗了澡再睡。” 只是这话没能得到回应,床上的人静悄悄,没什么反应。 静默几秒后,池鸩叹气,败下阵来,拉起床上昏睡的小孩解扣子脱衣服。 从这孩子来到别墅以后,伺候人的事他倒是做了两遭。 拖着人洗了澡,漱了口,又换了睡衣,将人安置在床上的时候,房门被敲响。 池鸩打开房门,保姆徐姨端着醒酒汤出现在门口。 “先生,汤冷好了,刚好能入口。” “嗯,去休息吧。”伸手接过汤碗,池鸩关上门。 今日本是家里保姆的休假日,但因为游慕喝了酒,池鸩临时将保姆叫了回来。 刚刚耍酒疯的人,喝了酒,撒了欢,这会儿倒是乖觉,安安静静的躺在被褥里,看着倒像是池鸢小时候总抱在怀里的洋娃娃。 池鸩坐在床边,捏着对方的嘴巴,用汤勺喂过去几口。 “……咳…咳咳……” 许是没掌握住一次渡过去的份量,没怎么伺候过人,又没养过孩子的池家主灌的太急,将人呛到了。 听着咳嗽声,他动作顿住,明显带着些显而易见的手足无措。扯过一侧的抽纸擦拭溢出唇角的汤汁。 被呛醒,游慕翻身撑起,垂头将卡在喉头的汤吐出来。 “……你…干什么…咳……” 蓦的抬头,带着憋红的脸,游慕拧着眉头质问。 为了方便套在身上,池鸩特意选了件宽松的睡衣,这会看来,领口倒是开的太大了。 小孩侧着腰趴在床边咳嗽的时候,大开的领口垂着,透过那垂下来的布料,连腰腹都看得见。 刚刚在浴室那点落在视线内又被刻意忽视的白,挣扎着破出思绪的重压,跃了出来。 不止是腰,那些隐没在衣物之下的皮肉,白腻的地方处处都是。 游慕抬手擦拭唇角的动作虚掩住了领口,池鸩堪堪回神,挪动头颅,深灰色的瞳仁更换视线的聚焦点。 “既然醒了,剩下的自己喝。”将剩下的半碗递过去,池鸩起身,拉开距离。 “……嘁!”短暂的气音,不怎么乐意的接过汤碗,游慕一饮而尽,又瘫倒在床上。 调低了卧室的光源,池鸩拉开窗子的一截,靠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在夜色中点燃一支香烟。 “池鸢怎样了?” “……你不知道?她快死了。”喝进肚子里的汤将酒意压下几分,游慕的部分思绪拉回正轨,说话惯性的带刺。 “不配合治疗,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即便你醉过去,也改变不了什么。还有,未满十八岁之前,再让我看到你喝酒,就不是这么简单的惩罚了。” 纵使是亲兄妹,池鸩与池鸢也并不亲厚,或者说,池鸩与池家的任何人,都不亲厚。 生来冷漠的性子,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池鸩因为这种性子在一众继承人中脱颖而出,又因为这样的性子,太过不留情面的手段惹得早已退位的老爷子这些年越发心生不满。 池鸢的濒临死亡,在池鸩这里无法揭起更大的波澜,反倒是…… 丝丝缕缕的烟雾从口中吐出,池鸩用手驱散,看着烟雾飘出窗外。 室内的灯光在定时的系统下彻底熄灭,黑暗中,男人的面孔模糊不清,只有指间的烟闪着火星。 “……哼。”对池鸩口中的惩罚不屑轻嗤,到底床上的人没反驳什么。 房间内有些寂静,除了时不时的吐息声。 半晌后,窗边的池鸩才听到小孩难得情绪平静下来的话: “我这个小后妈,也真是想不开,非要吊死在一棵树上……池鸩,你不是池家家主吗?当初……怎么不管管她?你们这种世家,最在乎的,不就是面子吗?” 床上的游慕声音有些倦怠,醒酒汤里还有些安神的作用,他有些困,撑着精神追问。 “她放弃了继承权,我放她离开,这很划算,不是吗?至于面子,能值几个钱?” 荣城的世家里,哪一个家宅内没一些阴私?可流言蜚语无法真正撼动他们的地位。交易圈里的这些人,该恭维的,也还是要笑脸逢迎。 伸手将胳膊落在窗外,抖去烟灰,池鸩如实回答。 “商人果然最重利……我把游家的产业送给你,你放我走吧。”游慕伸手,压在额头上,眼皮有些沉重,但他不愿意睡过去。 他不愿被拘束着,也不愿意,消耗池鸢的全身家当,接受不喜欢的庇护方式。 第373章 都市:冷情家主被惑实录(6) “我是个讲诚信的商人。” 那便是没得商量了。 谈判崩盘,游慕没了和男人对话的心思,吸了吸鼻尖,翻身侧躺过去,背对着对方闭上眼睛。 呼吸声随着情绪起伏压的有些重,池鸩静听着,回想起上次宴会中的事。 一开始,池家的人不清楚小孩的身份,还以为是他从外面带回来的私生子,池家那些下一代的继承人选,对这个外来者抱有很大的敌意。 老宅长大的那几个孩子也是欠教训的,性子跋扈又喜抱团,只是一下午的时间,便做了不少暗中排挤的事。 他们设计让小孩在宴会上出丑,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坑害了自己,又被对方当着众人的面一对多的揍了一顿。 本就是被他强制带回来的孩子,又在老宅受了排挤和委屈,自然是想方设法的想要逃离。 其实若真的不想管,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放人走了,便也罢了。 只是,池鸩总会想起那晚被他骂惨的孩子,倔强的侧头用掌心擦拭眼泪的样子。 那殷红的眼尾,仿佛悬在了心里,总叫人无法落下。 池鸢的顾虑是对的,以这孩子的心性,若是回了宋家,怕是要被吞吃了的连骨头都不剩。 只要对方还拿着宋岚的那部分遗产,以小孩现在的能力,想要的自由,根本不可能存在。 没能再等来床上人的询问,待到火星灼烧指尖时,池鸩才觉过了许久。 再回头,床上的人早已气息平稳的睡下了。 摁灭烟头,池鸩起身打算离开,路过床边,见对方不知何时踢开的被角,俯身提起,为对方盖好。 额前碎发长的有些遮眼,睡梦中的人转动头颅,几次没能逃过碎发刺在眼皮上的不适感。 身形压低了些,池鸩伸手,将那恼人的碎发拂去。 指尖在无意中擦过温软的唇边,带着些麻意的触感致使池鸩动作骤停,他的面孔隐在夜色的深处,叫人无法窥探。 时间仿佛被颠倒的沙漏,再次倒流,回到了那个小孩被他训斥过后的那晚。 哭过一场的孩子过分安静,缩在自己的房间中悄无声息。 池鸩从书房开完临时增加的会议之后,去看了次卧中睡下的人,推门过去时,对方已经熟睡。 眼皮还残留着哭过之后的些微肿意,下唇,也是这般柔软。 池鸩不慎触碰,在死寂的夜里,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以及那些莫名生出的异样情绪。 似乎是宴会上喝的那些酒水再次上头,头脑有些凝滞,同样的场景,当时的他,就那样俯身触碰上去。 陌生的触感,却又过分腻人。 乍然惊醒,一触即分。 意识到了某些东西,池鸩将这些归咎于长期独身与酒精催发下的错觉。 他压下,抛却,抽离,为了避免某些错觉的催发,借着毁掉宴会和临近高考的由头,将小孩送去了寄宿学校。 几个月的冷却期,他以为足够了。 指腹摸索着唇肉,于夜色中窥探着对方的睡颜,池鸩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对方还只是个孩子。 但抚弄的手却不听使唤。 睡梦中的轻微呓语,从被按压着分开的唇缝中溢出来的声音,宛如警钟一般敲在男人耳边。 池鸩倏而松手,闭了闭眼,快速起身离开。 短甲掐在指腹,轻微的刺痛让池鸩清醒过来。这次没有酒精上头当做借口,没有临近高考的由头将人送走…… 只是,对方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他这样和禽兽有什么区别? -------------- “老板,今日是端午,按照惯例,您需要回一趟老宅。今晨池老先生通话过来,说要您务必将小少爷也带回去。” 办公室的房门被推开,助理就着日程表提前报备。 垂头翻看着桌面上成堆资料的池鸩抬起头,想起了早上开会时,陈助理确实帮他接过老宅的一通电话,只不过他并未记在心里。 昨晚相亲被那孩子打搅的事,老爷子估计一早便知晓了。 上次宴会一事,老爷子对游慕本就心存芥蒂,不过是他及时将人送走,才免了一顿敲打说教。 这次撞上节日,倒是不好推脱。 “知道了,去备车吧。”放下文件,池鸩拿过一旁的手机,询问家中负责接送游慕出行的司机小刘对方现下在何处。 晨起他出门之时,这孩子还在睡着。会后小刘发来信息,说是对方要出去走走,顾忌着昨晚孩子的情绪,他便允了。 临近中午,这会儿倒是不清楚对方身在何处。 消息发出,不多时那头便来了回话。 【老板,小少爷他……在染发】 【我实在没劝住】 载着游慕去理发店的小刘有些心虚,不过都已经过了高考,染个喜欢的发色,也无可厚非吧。 虽然,老板或许并不认可。 坐在一旁,小刘悄悄拍了张照片给老板发过去。 照片加载过来,池鸩这边,从斜侧方的视角看到了游慕当下的样子。 头上堆满了粘稠的染发膏,对镜坐着,身上还披着防护用的围布,对方仰着头,似乎听到了一旁小哥说了什么,嘴角上扬的弧度很明显,眼中是纯然的笑意。 这样外露的笑容,倒是稀奇。 至少,对方未曾在他面前表露过。 定定看了一会,过久的时长使指腹在无意中按压屏幕,保存的窗口弹出,男人稍作犹豫,截掉了画面中无关紧要的人,只留下一个明显的笑脸。 【地址发我】 消息突然蹦出来,正忐忑着老板怎么一直没有回复的小刘抖了个激灵,差点将手机撂出去。 偷偷瞄了一眼正被三个理发小哥围着吹头发的小少爷,小刘默默将地址发送过去。 坐了几个小时,金灿灿的发色新鲜出炉,对着镜子拨弄了一下剪短后烫过微卷的发尾,游慕挺满意。 在学校的几个月,头发长的有些遮眼。 “这是我干这行以来染得最成功的一次,弟弟,你可以去当明星了!” “顶着这张脸,根本不用星探,直接就原地出道了。” “小帅哥,拍个照呗?” “少爷,少爷,那个……老板过来了。”拨开围在游慕身边赞叹不绝的染发小哥,小刘指了指一侧的等候区,示意游慕转头看。 第374章 都市:冷情家主被惑实录(7) 围在身边的人散开了些,隔着镜面,游慕一眼便看到了等在一侧的男人。 这地方是他随意挑的店铺,对方这西装革履的样子,与门店格格不入,只是这么一小会儿,便为店铺吸引来了不少客人。 抓了抓自己刚染好的发色,游慕起身,眼神都没挪过去一下,径直推门出去,坐上出来时小刘开的车。 “厄……老板。” 夹在中间的小刘有些难办,弯着腰请示池鸩的意思。 “开车回老宅。”后脚起身离开,池鸩理了理领带,示意小刘跟上。 “好的。” 陈助理驾驶车辆掉头离开,剩下小刘开出来的这辆,更换目的地,回池家老宅。 车后座,游慕靠在一边,侧头靠窗,从肢体上透露着拒绝交谈的意思。 两人中间的位置挤一挤还能加塞两个人。 池鸩知道这是记着昨晚被他打的事,闹脾气呢。也不多言,自顾自的处理剩下的文件。 老宅的位置有些偏,是一处覆地面积不小的园林宅邸,池家祖上传下来的,族谱里还有几代封侯的先辈。 只不过时代变迁,曾经的鼎盛早已不在。池家的分支挺多,但能留在老宅的,都是主支一脉留下的后代。 饶是如此,人口也不少,因而家族中仍保留着家主这样的位置。 老宅正门的牌匾还是曾经圣上的御赐亲笔,虽然早已风化掉色,但也能看出那遒劲的笔锋。 这是游慕第二次来到池家老宅,但复杂的园林依旧绕的人头晕。他跟在池鸩身后,一路无言。 穿过圆拱形的月亭门,二人直接去了老爷子住的院子。 每逢节日,团圆宴是必然。 只是现在毕竟不比以往世家的规矩,人多且都有工作,很少能凑齐,老爷子退而求其次,便要求年节的时候,家中小辈要在他这个院子里吃顿饭。 “小叔叔好。” 池家的孩子不少,等池鸩带着游慕来到前厅时,两侧的座位上,已经有四五个小辈落座。 见到来人,遵循着规矩起身唤人,等池鸩点头示意之后,才缓缓坐下。 这几个人同龄人中,除了女生,游慕几乎都打过。 宴会上,挨个揍过。 不过看几个人的神色,显然上一次的暴揍还没能将几人打服,特别是,朝他瞪眼珠子的池轩铭。 他是老爷子二子池华的孩子,母亲早已亡故,一直养在老爷子身边,被宠着长大,自小没遇见过什么磕磕绊绊,被游慕当着众人的面打那么一顿,当然心中满是记恨。 对上那小子背着池鸩瞪过来的目光,游慕不客气的抬眼挑衅回去。 “皮痒了?” 不发声的唇语,却被一旁坐着的池轩铭敏锐的捕捉到。 他窝在心中的火气瞬间被点燃,蹭的一下站起来,怒怼着:“你才皮痒……” 气势汹汹的声音,一嗓子惹得周围人侧目频频。 对上压迫感极强的小叔叔的视线,池轩铭瞬间偃旗息鼓,宛如泄了气的皮球,讪讪坐下。 “我去看看老爷子,先在这里坐着。” 安置了游慕落座,池鸩收回视线,往里侧去寻人。 “你等着!”长辈走了,但池轩铭却不敢在爷爷的屋头子里大声嚷嚷,学着游慕的唇语,恶狠狠的落下狠话。 可惜这狠话没能传过去,对面满头金毛的人根本不看他。 气的池轩铭暗中跺脚,被一旁的堂姐提醒,才在罗汉椅上端正坐好。 “今天来的倒是齐整,往常你们各有各的课业,想见上一面…也难,行了,都在这里干坐着干什么,去吃饭。”老爷子被一个年轻人搀扶着,从一侧的屏风后拄着拐杖走出来,抬眼看到游慕扎眼的发丝时言语间顿了顿,才别开视线继续说着。 池鸩跟在斜后方,示意坐在一侧的游慕跟着自己。 众人从正厅移步至另一侧的宴席,圆桌上已经摆上了各式的菜肴,家里保姆还在有条不紊的上着菜。 老爷子坐主位,池鸩自然落座在东边相邻的位置,顺手又将游慕安置在了自己身侧。 扶着老爷子来的青年被老爷子亲自安置在另一侧,其余的几个小辈,虽然对这样的座次不甚满意,但他们没有质疑的余地,沉默着各自寻长幼次序入座。 池家家风严谨,餐桌上杯箸相碰,咀嚼吞咽的声音很小。 “对了,昨夜倒是忘了问,许家那姑娘怎么样?”一碗饭下了一半,老爷子到底还是说到了正题上。 食不言寝不语只对晚辈有效,长辈发问,规矩上,自然是要回话的。 “听说当时游慕这孩子也在,应当是见了许小姐的,你觉得如何?”不等池鸩答复,老爷子紧接着将目光落在了游慕身上。 被点了名,游慕放下筷子,视线瞟了一眼身边的男人。 夹着菜,池鸩眼角突突的跳动,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听到身侧小孩口中那熟悉的词语。 “许小姐呀,她很优秀。” “既然优秀,又何必将人撵走,你这孩子,不懂事,怎么能阻了你…阻了他的姻缘!”语气骤然下压,池老爷子活得久,知道用什么样的态度压迫小辈。 想不到好的称谓,又不想池家与游慕扯上什么关系,老爷子顿了片刻,换了个指代。 “还有你,这孩子才多大,便想着教对方管理公司的事了?”池老爷子以为咖啡馆里游慕的那些话,是池鸩教出来的。 自家的小辈一大堆,偏偏去管一个没有血缘的,不像话! 池鸩垂头不语,吃着饭,偶尔给身边小孩夹几次,虽然夹过去的对方不见得都吃,但总有适口的。 见池鸩不理,老爷子缓了缓语气,习惯性的催婚。 “既然这孩子都觉得不错,不妨多接触几次,你也老大不小了……” “不喜欢。”池鸩夹着菜,一口回绝。 “这个不喜欢,那个不喜欢,池鸩,你还能找个天仙不成?”这话一出老爷子便将饭碗撂下了,语气里尽是责备和不满。 “爷爷,您消消气,小叔他只是还没遇到合适的,姻缘不透,这事强求不来的。”老爷子身边的青年,连忙放下碗筷,伸手帮着老爷子轻拍后背顺气。 “……还是你省心。”池老爷子叹了口气,就着青年递过去的茶,压下了一瞬间涌上头的肝火。 他看了看身侧的孙子,心思转了个弯,撇开了小儿子相亲的话题,将话头落在了对方身侧的游慕身上。 “池鸢现下情况如何?这孩子寄养在池家,多少有些说不过去,终究是宋家的血脉,你打算……” “父亲,先吃菜。”公筷夹菜放进老爷子盘中,池鸩堵了老爷子的话题。 “…池鸩,你总不能一直养着宋家的孩子,前些日子,宋家人已经多次将电话打到我这里了,闲言碎语不少,咱们没有权利……” 言语被打断,老爷子知道池鸩定是答应了池鸢什么,拿了什么好处,但游慕的身世复杂,他们池家实在没必要跟宋家搅和在一起。 “他不会回宋家。” “你现在是厉害了,一连两次堵我的话,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吗?”刚端起来的饭碗再次放下,瓷碗落在实木的桌面,沉闷的声响叫对面几个埋头吃菜的小辈动作一滞。 “小叔,您就别惹爷爷生气了。”老爷子身旁的青年连忙安抚,当做和事劝架。 “父亲,他的事,您不需要插手。至于宋家,不理会便是,您何必自己上赶着去听呢?”池鸩没理会青年的劝说,无视个彻底。 老爷子的心思,他是知道的,无非是觉得游慕这孩子不守秩序,身份特殊不能拿家里的那套规矩约束。 但人就在眼皮子底下,哪怕游慕跟在自己身边,没碍着对方的眼,光是念着就觉得不顺气,单是看着就觉得不过眼,总想打发了清静。 再来,与池鸢的协议,老爷子并不知晓具体内容,却也清楚那百分之五的股份,已经落在了自己手里。 老爷子原本等着池鸢死后重新规划遗产归属的计划落空,连带着埋怨在了游慕身上。 “你是真要把我气死?” “您平日里少些忧思,或许能更长寿。” “你!” 老爷子气的喘粗气,满是皱纹的手要拍在桌面上泄愤又被身边人拦下,他看了看身边的孙子,暂且撇开了游慕的归属问题。 “你是家主,我一把年纪的老骨头,管束不得!这孩子的事情也就罢了……既然你都带着一个了,不妨将小秋也带过去,一个两个都是养,提前让小秋去公司里实习,将来也好帮你。”原本打算将池鸢的那点股份转给小秋,隔着辈分小秋能分到的东西太少。 他总觉得过往的十几年,小秋跟着亲妈养在外面,是亏欠了他们母子的。 “不行。”余光见小孩似乎夹不到喜欢的菜色,池鸩按住池轩铭转动桌面的手,将一块酒酿肉馅茄夹在对方餐盘里。 “爷爷,我不用的,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太低,配不上这些,没关系的,能跟在爷爷身边就已经满足了。”被点名的池秋垂下头,缓了缓老爷子的手臂,懂事的摇头婉拒。 侧目扫过池秋眼中那一闪而逝的窃喜,假淡泊还是真无欲,池鸩一眼便能看得真切。 池秋在池家的身份,真论起来,比他养的小孩还要尴尬上几分。外人不清楚,他们这些池家人,哪能不知道。 小孩好歹父母明确,有名有姓,这点毋庸置疑。 池秋,老爷子名义上的孙子,背地里的小儿子。 第375章 都市:冷情家主被惑实录(8) 老爷子虽然老了,心倒是一点都不老。前些年寻了个陪酒女,顾忌着对外端肃的颜面,接回家表面上做了池轩铭父亲,他二哥的小情,带了个孩子,还生了个小的。 二哥池华妻子早逝,表面上看着,寻个人生了孩子倒也无可厚非。 但其实,两个孩子,大的小的,都是老爷子的种。 “池鸩,你现在是硬气了!我的话是一点都不作数了?你这个家主做的真威风,还爬到你老子头上了!” 一连被驳斥多次,当着小辈的面,老爷子面上挂不住,拉着池秋强硬的站起身,一口气下不去,今日打定主意要让池鸩应下。 “哎哟,这是怎么了,爸,皓皓听到您的声音,吓了一跳呢!”抱着小儿子,洪丽跟着池华从外面走进来。 明面上的情人,两人却显得格外生疏,池华拎着礼品走进来,叫了一声爸,只看着洪丽越过饭桌,抱着怀中的三岁小儿凑过去,亲切的唤着。 视线落在弟弟面上,池华有稍许尴尬,无声立在一侧。 “哎呦,皓皓总算来了,让我抱抱。”老爷子原本怒气爆表的情绪瞬间被熄灭,面上换上笑容,逗弄着咿咿呀呀的‘小孙子’。 “妈。”池秋靠过去,帮洪丽取下肩上的包。 ‘祖孙三代’其乐融融,倒是一副阖家欢乐的景象,只是坐在席间的一群人,看着总归觉得怪异。 “爸,东区的项目填上了漏洞,只不过还有些事情,需要商议一下。三弟,不忙的话,我们去书房说吧,有些东西需要你定夺。” 池华管理的是池家旗下的另一处产业,几个月前出现了一些问题,现在才从外面出差回来。 “……走吧,饭是吃不成了,工作要紧。”有了台阶,老爷子顺势走下去,没再继续让自己落面子。 扫了一眼还端坐在桌上的池鸩,老爷子抱着小孙子冷哼一声,之前桌上的事情暂时按下不表。 交代了游慕先去他居住的院子里等着,安置好对方,池鸩随二哥一同进入书房。 剩下的这些小辈,吃了饭,算是完成了任务,各自分散着离去。 池秋的视线落在池轩铭身上,又顺着他愤恨的视线落在大步走出去的游慕身上,转了转眼珠,抬脚追上去。 “小慕弟弟,小叔的院子有些偏,我送你去吧。”穿着没什么攻击色彩的白色休闲衬衣,池秋整个人都显得异常温和,跟在游慕身边试图搭话。 “不用。”池鸩的院子他还是知道的,上次去过,如今还记得路线。 没理会凑上来的池秋,游慕往前走着。 “弟弟,今天爷爷他脾气急了些,你别往心里去,池宅不小,如果有什么不方便的,一定要同我说。”池秋倒是不在意游慕的冷脸,继续贴上去,端的是主家待客的架子。 “哦,能离我远些吗?”脚步顿了一下,顺着对方的话头,游慕提出了合理性要求。 这话着实打池秋的脸,他的笑容僵了些,脚步倒是没再追过去。 见这人不烦自己了,游慕脚步加快穿过廊道的拐角走出院落。 “噗!池秋,你还是省省吧,装什么装,你看他理你吗?”不待见的人被讨厌的人奚落,池轩铭看了个笑话,原本堵在胸口的郁气少了些。 虽然他照样看游慕不顺眼,但架不住看池秋吃瘪一样的舒心。 缓了口气,池秋回头,维持着惯常的笑脸,像个没事人一样,转而跟着池轩铭,一行人顺着围墙走着。 “小铭,这是要带着轩和出去?还是那个俱乐部吗?” “池秋,你名义上是我爸的私生子,谁让你这么叫我的?”池轩铭就是看不惯池秋这种虚伪作态的样子,反感的要命,对方的妈还顶了他亲妈的位份。 他爸妈以前感情好得很,哪怕他妈去得早,他爸也从没另找,一直念着。 偏偏来了个洪丽,在外界肆意破坏他爸的名声,可这哑巴亏,他们又只得吞下去。 虽然知道都是假的,但只要看到洪丽池秋这一家三口,池轩铭总觉得像是吃了苍蝇一般难受。 原本爷爷面前他最得宠,结果池秋一来便将他的位置挤走了。 这口气,他根本咽不下。 “小铭,可你也是知道的,我……”面上带着习惯性的委屈,池秋最擅长示弱。 “好了轩铭,我们快走吧。”一旁的方轩和看不下去,扯了扯堂弟的胳膊,示意他快些离开。 总不好在这里同池秋起冲突,被大爷爷知晓了,又要被训斥的。 “算了,走吧。”这种事情是论不清楚的,池轩铭没心情同对方争辩,免得又像是他咄咄逼人欺负对方似的。 两人脚步加快,往前走着。 留下池秋,面色压暗了一瞬,眼中瞳仁忽闪,计上心头。 他追过去,贴心的告诫:“小轩,小和,你们小心些,赛车场总归不是那么安全,开的慢些,别伤着了。还有,小叔带来的游慕小少爷终究不是池家人,咱们实在没必要同对方置气不是?” “我见你们似乎有误会,倒不如叫上小慕弟弟一起去,都是同龄人,不打不相识嘛!” “你怎么那么多话,我的车技用你担心?你还不如担心担心自己,切!” 啰啰嗦嗦一大堆,池轩铭听得烦躁,拉着堂哥脚步加快的走了。 不过,他骑了那么久的机车,摔不了,但别人就不见得了…… 被池秋提醒,池轩铭灵光一现,倒是想到了一个整治游慕的办法。 步伐微顿,他脚下转了个弯,拉着方轩和去了另一条路。 “轩铭,不是要出去吗?” “一会再出去,先去个地方。”池轩铭迫不及待的要去给人下战书,带着方轩和几乎要跑起来。 跟在后面的池秋倒是不追了,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浅浅笑出声。 方轩和是老爷子胞姐的孙子,外姓子,虽然生养在池家,到底没多大继承家产的希望。但池轩铭不同,名正言顺又有老爷子的宠爱,实在令他警惕。 一顿饭的功夫,他也算是看清了,池鸩对那游慕又是夹菜又是维护,倒是挺上心,到底是亲妹妹的嘱托,重视些也是正常。 且不说远的,就现在,若是游慕伤到了,池鸩一定会生气。 闹吧,最好闹大一些,弄伤了,或是死了,池轩铭在池鸩那里,就算不落榜,也多少存些芥蒂。 他只需要在一旁看着,劝着,就足够了。 转身返回老爷子的院中,池秋蹲守着书房中的人,只等对方出来,便‘急切’的通风报信。 “游慕!出来!我知道你在!” 小阁楼的下方,池轩铭中气十足的喊人。 中午日光正盛,刺得他眼睛有些酸胀,但撑着一口气势,还是顶着烈阳没走。 半晌,二层小阳台前才走出来一个人影。 游慕手臂撑着木制的围栏,站在屋檐下俯视着下方晒的满头大汗的蠢蛋。 “你叫我?” “废话,快下来,上次那是当着其他人的面,我给你留面子才没反击的,这次不一样,我们不武斗,敢打赌吗?” 绝口不提没打过对方的事,也不说养了半个月伤的事。池轩铭为自己挽尊,自以为想到了修理对方的好办法。 【生活索然无味,蛤蟆跳出来取悦人类。】天道吃着山竹,咂吧着嘴点评上了。 “赌什么?”游慕来了些兴趣。 “我们赛车,如果我输了,我叫你爹!”自己擅长的东西,池轩铭还是很有把握的。 虽然可能胜之不武了一点,但宴会上这人也没给他留面子,他脸上的伤足足养了一个多月才好,没少被朋友嘲笑! “不会可以学,你该不会连机车都不会骑吧?我教你呀?怕了?” “就这点赌注,不痛不痒的,没什么意思。”小孩子的把戏,多个儿子有什么意思? 【我想去看看,游慕游慕游慕……】听到有的玩,天道可耻的动心了,暗戳戳的戳游慕。 “……你要是赢了,我把我的疾风送给你!你要是怕了,提前先来给我嗑个响头道个歉,这事便也能过去!”生怕游慕不应下,他咬牙豁出了赌注,连激将法都用上了。 池轩铭的疾风是个改装过的机车,限量版造价很高。车身拉风,黑红配色,光是停在路边就十分惹眼。 游慕见过,在那次宴会的外场。 连自己的宝贝都压上来了,看来这次池轩铭是铁了心想要找回场子。 闲着也是闲着,去玩玩吧。 “……好。” “那就下来,快走,你可别反悔!”生怕游慕返回,池轩铭守着人下楼,一刻都不放。 第376章 都市:冷情家主被惑实录(9) “池先生,您这边请。” 场地负责人接到老板的电话,马不停蹄的从中控导播室跑出来,赶着时间迎接到来的池鸩,将人请了进去。 这是一处俱乐部承包下来的赛场,专供荣城的富家公子赏玩。机车、赛车,没有年轻人不喜欢,在跑道上挥洒青春与汗水的滋味,确实令人心情激荡。 负责人带着池鸩来到视野最好的高台,恭敬的示意着:“眼下池少爷应该就在赛场中,需要我帮您传达一下吗?这里虽然视野好,但确实有些热了,要不您挪步去休息室?” 池轩铭经常同一众贵公子来这里玩乐,负责人也是知晓的,每次接待都是俱乐部里最高的待遇。 这次也是一样的,那池少爷似乎还带了个新面孔过来,负责人没见过。 这些题外话暂且搁置,他倒是没料到,池先生竟然会亲自过来。 池鸩站在高处远眺,下方的一切都异常清晰,只是还没看到游慕的身影。 “不用。”摆手拒绝,池鸩就着高台的护栏,往下望去。 下陷的赛车场地,跑道似龙蛇盘伏,弯道众多,光是看着,难度就不小。 周围用护栏和挡板拦网挡着,沥青跑道模拟着正常公路的路段,斜阳之下,灰黑色的跑道仿佛散发着炙热的气焰。 周围观众席上陆续增加着看客,正前方的大屏幕还处于待机状态。 “今天下午有一场友谊赛,池少爷也在,若是平时,自主举办的赛事会更加正规,观众也多一些,还会有一些娱乐项目。” 见池鸩的视线朝一侧看去,负责人当即解释着。 友谊赛,说白了就是这些富家公子之间用作玩闹的比赛,不算做俱乐部的盈利项目,顶多是提供一下场地和器械。 俱乐部有供养职业赛车手,除了参加每年的各大赛事以外,也会自行在这里推出定期的比赛,供荣城的上流人士取乐。 观众席可以提前下注赌输赢,或者打赏赛车手,这些都是俱乐部的增收模式。 或者有一些,想要走捷径的,向俱乐部交了会费,也可以作为新人或候补赛车手上场。若是被什么老板什么领导看上了,倒是可以省去一大步。 最近娱乐圈几个小有名气的明星男模,走的就是这样的路子。 一项活动运营起来能衍生出太多的附加项目,负责人不便明说,只隐晦的提了一句。 钢架支撑起的大屏幕上突然闪过彩带,而后硕大的倒计时开始报幕,虽然是一群公子哥小打小闹的散场,观众席依旧秉承着尊重安静下来。 橙黄的金光下,远处推着机车的人影陆续在起跑线上就位,多个机车的引擎同时启动,低鸣与咆吠响在赛场,震在耳边,仿佛一只只即将冲破日光与天争锋的凶兽。 一排机车后方的安全车已然亮灯就位,前方提示盘上红灯闪烁频率越发紧促。起跑线前方的摇旗手卡着最后的计时,灯灭,旗帜倏然压下。 “轰!” 引擎轰鸣,疾风似歌。 趴伏的猛兽骤然惊醒,信号提示下,车手带动车身,油门被完全轰开的翁鸣直杀云霄,一瞬间万箭齐发。 “卧槽!”看着身侧一言不发风驰电掣般飞走的身影,池轩铭忍不住吐槽了一句,紧接着迅速追上去。 虽说一同发车的人不少,但这些都是池轩铭组局拉来的,没什么竞争力,说到底这次还是他和游慕之间的赌局。 池轩铭打心底里觉得自己这次赢定了,游慕才跑了两圈,怎么可能比得过多次来这个跑道的他。 不过对方那猛冲的架势,还是惊到他了。 新手一开始便将马力拉到最大,疯了吧?真不怕翻车啊! 吐槽归吐槽,赌局是自己拉过来的,这次他赢定了。 池轩铭不再多想,集中注意力将身侧的几个赶超过去,路过弯道,便是一个漂亮的压弯。 “已经开始了,那个红黑配色的机车,就是池少爷的……”对方的改装sq机车辨识度极高。 池鸩的视线落在赛场中的车手上,掠过池轩铭,从一众戴着头盔的青年中准确无误的锁定了一个。 机身开的不算稳健,时有飘忽,却抢在最前方,不管不顾般冲的最猛。 这样的冲劲,别人是没有的。 不过听着机车的轰鸣,看着对方压过弯道险些擦地时,池鸩蹙眉,心脏骤然一紧。 万幸对方化险为夷,没能被冲力甩出跑道,虽然落后了些,但依旧正常行进着。 心神随着对方不断跳动,即便站在高台,单是看着那不断拉远的身影,肾上腺素便已经被带动起来,仿佛在一瞬间飙升到了极点。 心潮澎湃,心脏的跳动随着对方不断度过弯道而大肆起伏,耳边,负责人解说的声线越发模糊。 经过几次的坡道,场上的机车逐渐拉开距离,本就不是专业的赛车手,多数人也都是图一乐呵,点到为止。 领先在前方的,是黑红相间的疾风,速度快成一道残影,拖出红色的线条,急速跳跃在众人的眼前。 风声在耳边呼啸,疾风伴着他不断前行,池轩铭很喜欢享受激情与速度交织的畅快舒爽。 胜利在前方招手,再过一个弯道,他便赢了。 只不过往往意外就在一瞬间,余光中一个身影急速窜出,还不待刚刚松懈的池轩铭有所反应,便已经拉开他一段距离。 意识到自己被赶超,原本镇定的心态被打破,池轩铭慌了神,握紧车把拉足马力追赶。 游慕的车技不好,车身随风飘摇,看着岌岌可危,却又每次都险险稳住。 眼看着近在咫尺,池明轩却如何都无法赶超过去,错失了一个弯道超车的机会,相对平坦的路面更难超越。 心中发毛,池轩铭总觉得前方那小子有些古怪,那不要命的疯劲,是一点都不怕死? 难不成对方其实是个机车高手,故意演戏诓骗他的? 借着下坡路,池轩铭终于与对方保持平行的距离。 自己下的赌注太大,骑着爱车,眼看着终点将近,他不愿意认输,故意翘头往游慕的路线上偏折。 按照常理,这种情况下,对方只有下意识躲避的份,只需要一秒,他便有机会反超。 但游慕的反应却着实吓了池轩铭一跳,身旁那小子,竟然堂而皇之的在赛道上摘下了安全头盔随手扔了。 张扬的金发随风吹拂,对方就这么毫无防护的径直要撞上他的车头。 疯子! 第377章 都市:冷情家主被惑实录(10) 瞳孔骤然缩紧,下意识的反应之下池轩铭猛地转向,高速行驶的机车失去平衡,偏离车道直接摔向了一侧的石子路。 冲击力扬起一片碎石,池轩铭连车带人栽了下去,与此同时,通身黑色的机车顺利越过终点线。 “呜呼!” “漂亮!” 观众席,在一众看客的拍手叫好中,坐在遮阳伞下的一人,盯着下方耀眼的人影,神色复杂,他推了推身侧跟着欢呼的人,询问。 “表哥,他…是谁?” 被扯着衣袖的宋青阳回头,周围喧闹的厉害,他凑近了一些,想要解释,挠了挠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池轩铭带过来的,叫游慕,之前你……可能不清楚,他……也算半个宋家人吧……哎呀,我不好说,这种事情,表弟你还是回去问小姑吧。” 询问的人不愿就这么结束话题,视线紧盯着下方的身影,追问着: “他是……他的生母是……” 言语中透露着几分颤抖,只是人声鼎沸,身边人并未捕捉到。 “哎呀,他就是那个谁,当时闹的可厉害了。” “砰!” 手中的玻璃杯脱落,摔在阶梯式的看台上,碎片炸裂的动静吓了宋青阳一跳。 “表弟,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被太阳晒到了?这里太吵了,我们出去歇一歇。” 他护着身边的青年小心退场,认为这地方的阳光太刺眼,又或者是吵闹声干扰到了对方的情绪。 他这个患有自闭症的表弟,被宋家人保护的很好,只是幼时的心里阴影很难消除,原以为没有转机了,没想到这两年表弟的自闭症却奇迹般的一点点康复。 家里对表弟重视的紧,他可不敢让表弟有什么闪失。 赛场上,在一众喝彩和欢呼声中,游慕取得了胜利。 只是他没能下车,脚尖点地帅气的调转车头,骑着车子折返回去,来到事故发生的地方。 救护人员抬起了压在池轩铭身上的机车,一旁围观的朋友陆续下场疾步过来,和工作人员一起围在伤者身边。 拨开簇拥的人,游慕弯腰,歪头看了看池轩铭抱腿痛呼的惨样,说道:“我赢了。” “你他妈……不要命了!”当时那种搏命行为,池轩铭简直要被吓坏了。 “我赢了,叫爹,这是赌注。” 伸手挡住要将池轩铭扶走的负责人,游慕俯身说着。 见到出了事故,着急忙慌赶过来的负责人正要查看池少爷的情况,本想呵斥这个不懂事的年轻人,却被对方瞟过来的眼神压的一怔。 刚想着将人拉开,手机上又弹出了电话,抬头,远处经理正朝他挥着手,跟随池先生一道快步走来。 “我去你妈的!没看到老子受伤了……啊!” 池轩铭骂骂咧咧,腿上疼的厉害,似乎骨折了。他现在满脑子的疼痛,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约定下的赌注。 但他记不住,自然会有人让他记住。 一脚踩在伤处,池轩铭尖锐的叫声穿透人群,刺的人耳朵疼。 “疼!……爹!你是我爹,抬,抬起来,疼疼!疼!”实在耐不住疼,池轩铭认怂求饶。 “乖儿子,你爸知道你认了个新爹吗?” 松了施压的脚,游慕蹲下身拍了拍池轩铭的脸,笑的肆意,抬脚走开。 “对了,你的疾风我很喜欢,记得染了色养护好了再送过来。”顺手捡起丢在路边的头盔,吩咐完,游慕大步流星的离开赛场。 “……” 被周围人护着,半躺在石子地上的池轩铭显得有些怔愣,长这么大,他还没被人打过脸。 不多疼,但脸颊火烧似的烫。 他看了看走远的游慕,伸手摸了摸脸颊,倒是不嚷嚷着腿疼了,注视着那映着夕阳炫目的金发怔怔的缓不过神儿。 “说吧,这次又要罚我去什么集训的鬼地方?”将头盔放在侧身上,游慕挠了挠发丝,对上缓步走来的男人,并未闪躲。 上次宴会,打了池轩铭,骂一顿还没完,又将他送去了学校。 这次,擅自染了头发,弄伤了池轩铭,估摸着不会被轻易放过。 池鸩盯着游慕看了半晌,直看到对方心中发毛时,才伸手揉了揉那触感柔软的发丝,只说着:“这次不罚,玩够了,去换衣服吧。” 池家家风严格,住在老宅里的小辈,没有敢染发的。 一开始,他看游慕的黄毛确实不顺眼,加上要入校住宿,便带着人强制染回了黑色。 但今日,池鸩突然觉得,耀眼的发丝,确实与对方更相称。 热烈张扬,乖张狂放,迎着日光西下的余晖,对方在赛道上,耀眼的像个太阳。 “你吃错药了?” 跟着男人往出口走去,游慕面露狐疑,对方这样平淡到带着些温和的言行,在他眼中着实有些诡异。 池鸩没有说话,只是带着游慕往休息室的方向走。 赛过一场之后,全身都透着热,他身上带着薄汗,骑着机车跑起来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静下来,燥热便涌上周身。 脸颊有些薄红,游慕拉下赛车服的半截拉链吹着晚风。 锁骨露在外面,池鸩侧头,那脖颈上的一滴汗水正顺着皮肤往下滑落。 错开视线,池鸩推开了更衣室的门。 第378章 都市:冷情家主被惑实录(11) 拿了衣服去单间的浴室冲洗,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游慕不习惯停留太久,只冲掉了身上的汗水,换好衣服擦着头发走了出来。 男人坐在休息室等候,长腿交叠摆弄着手机,似乎还在看文件。一旁经理似乎在询问些什么,见到游慕出来,便识趣的走开了。 “走吧,回家。” 左脚有些刺疼,不过游慕并未放在心上,跟着男人走出去。 外界的天空完全压暗下来,蓝调的色彩中混入了浓重的墨色。 赛车场倒是灯火通明,听声音,应该是正常赛事的开始,热闹极了。 机车运动本就存在危险,赛场出事故也并非偶然,池轩铭被送去医院之后,一切如常。 刚刚经理过来,游慕猜测对方应该是向池鸩告罪的。 虽然组织赌局的是池轩铭,受伤的也是池轩铭,但毕竟事情出在他们的地盘上。 正经的世家少爷,俱乐部自然需要承担一部分的责任。 不清楚池鸩如何处理,反正游慕自己是玩爽了,至于池轩铭如何,无所谓。 不过,男人今天的态度很不对劲。 见多了冷脸,游慕一时间还不太适应,总觉得哪哪都不对。 “…你就没什么……同我说的?”摸了一把扎眼的金发,忍了又忍,还是没憋住问了。 “没有,这发色很衬你。” 侧目看着身边人疑惑的神色,池鸩觉得自己之前对待对方确实严苛了些。 为了省事,他直接带着几个保镖强制将人带回车厢内,估计是当时被吓着了,对方反应激烈,对他存在不小的抵触心理。 池鸩不会养孩子,在书房看着老爷子轻声缓语哄着小孙子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对待孩子应该柔和一些。 不然,是会被吓哭的。 “我还踩了池轩铭一脚,他摔伤的那条腿。”对男人的话存疑,游慕补充了一句。 “池家不养废物,自己下的注,结果如何都要自己受着……我以为只是擦伤。”言语微顿,垂头将视线汇聚在游慕行动有些僵硬的左腿上,男人停下步子,在对方的茫然中,弯腰将人抱了起来。 “…什……哎?” 身体突然腾空,没有醉酒的情况下被抱起。游慕觉得自己该挣扎的,但介于男人今天莫名其妙转变的态度,他的思绪显得有些凌乱。 似乎完全被牵着鼻子跑了! “疼了便要说,既然现在无法逃离我的束缚,那么,你可以试着依靠我。”池鸩转头看着,深灰色的瞳仁望进对方带着几分迷惑的眼睛里。 四目相对,原本浑身带刺的人收了些锋芒,下意识错开对视,眼睫震颤,却是沉默。 乍一听挺有道理,但细品下来总觉得不对味。游慕又不是三岁小儿,自然不会被这种话术诓骗。 动了动受伤的脚踝,言语中带上几分埋怨。 “你要是愿意放我走,这伤就不会落在我身上。”归根究底,祸事的源头还是在池鸩头上! 男人的态度中少了几分冰霜,游慕这边,也无意识的少了几根刺。 虽然是抱怨的话,但显然,两人的关系似乎在无形中缓和了一些。 “应该是肿了,家里有药,再忍一下。”刻意忽略了对方要走的话题,池鸩看着那微肿的脚踝,加快了脚步。 在高台上他看的清楚,池轩铭的车子虽然躲开了,但转向的那一瞬,车尾正好擦过游慕的腿。 结束之后,他看着这孩子步履平稳,原以为没事的,不想竟然肿了。 家庭医生上门处理了游慕肿胀的脚踝。 池鸩在一旁看着,对于游慕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行为,并不认可。 但对方之前在赛车场说的不无道理,这些无妄之灾,终究是来源于池家。 借着医生给对方冰敷消肿的空档,池鸩联系池华,将今日赛车场的事如实告知...... 处理完这些,池鸩转头走过来叮嘱:“这几天在家里待着,把伤养好。” 医生收好药箱,交代清楚后续的事宜后离开。游慕撑着不算利索的左腿,一蹦一跳的往楼上去。 “哎呀,小少爷,小心些,可别摔着。” 保姆徐姨在一旁擦桌面时见了,连忙上前想要搀扶,却被固执的人拒绝。 游慕上身靠着楼梯扶手,挪着脚步跳上台阶。 胳膊被圈住,男人收了手机,大步走过来熟练的将他抱起,步履稳健的走上楼梯。 “别动,逞什么能?” 刚要挣扎,腰间手臂箍紧,头顶池鸩沉稳的声线带着几分严肃。 “我能走。”下意识的嘴硬,虽然不服气,但被抱的次数多了,似乎也适应了。 挣脱的动作被压制,他放弃了抗争。 游慕没了一开始带刺似的不安稳,下午一场惊险刺激的赛车加上脚踝的伤痛消耗了大量的精力,他没了与对方作对的劲头。 落在怀里的人安分了很多,池鸩不再多言,带着人往楼上去。 “你不是挺有钱的吗?家里连个电梯都不舍得装?”似乎觉得自己的轻易顺服有些丢面子,落了下风,总觉得不甘心,小青年言语挑刺。 “下次装修带上。” 第379章 都市:冷情家主被惑实录(12) 池鸩早已知晓该如何应对,语气平稳,没给对方顺着语气惹火吵架的机会。 “……”总觉的今晚池鸩有病,对比以往,温和的像个假人。但一时间,游慕挑不出什么尖刺,只得不情不愿的闭上嘴。 男人脚步很稳,抱着他时,没什么颠簸的感觉。 走楼梯的时间稍显漫长,过于拉近的距离下,对方周身浅淡的烟草气带着些侵袭的意味笼罩周身。 一呼一吸,那些属于对方的气息争前恐后的涌入鼻尖,压的他有些不适。 终于,在游慕的不自在越发明显之时,房门被推开,他被放在床边,脱离了男人的拥抱。 “早点睡。” 调了灯光,池鸩要走,却被叫住。 “喂,我还要洗澡的,你就这么让我睡?”刚刚在博弈中落了下风,认定对方与此前不同的态度是男人为了整治他而做出的诡计,小青年不甘示弱,蓄意使唤,试图激起争执。 “…等着。” 刚翻开的火机扣上盖子,手中夹的香烟放在一边。 小孩揣着坏心眼的眼神未加掩饰,很好理解。想到在老宅时,老爷子哄小儿子的宠溺态度,池鸩做出了退步,抬脚在对方狐疑挫败的目光中走入浴室。 折起衬衣袖口,放水,试温,伺候人的事情,做多了便是熟能生巧。 摆好了洗漱用品,池鸩推门将等在外面的游慕抱过来。 扣子解开,外套拉下,长裤被男人架起脱掉。 游慕又不是没有手脚,他只是想看看这人在搞什么东西,就算装相,也总要有个度的。 忍着陌生的掌心在身侧划过,腰间麻痒的触感一下接着一下。 眼见着衣服越来越少,对方已经将手伸向了内裤边缘,游慕的镇定维持不下去了。 “你干什么……剩下的不需要你,出去!快出去!”伸手拍开男人的手背,撑着墙,小青年护着仅剩的布料将男人推出浴室,而后‘砰’的一声关上门。 被赶出去的男人面上并未有什么反应,平静的过分。 只是游慕强自镇定被打破后,那一瞬的慌乱无措还回闪在脑海中。 长腿迈开步子,坐在刚刚对方坐过的床边,池鸩垂头看着指腹,蓦的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 这次倒不是狼崽子,受到惊吓的反应,像兔子。 游慕在浴室内磨蹭了许久,蹬着腿靠在门边,刚刚的事回想起来又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小题大做,这男人分明就是故意激他的。 能安什么好心? 心中暗骂了一句,这一对局自己又落了下风。 洗了澡,换了睡衣,凑在门边听了许久,见没动静,游慕推开门,发现男人早已从房间内离开。 莫名松了口气,游慕吹干发丝躺回床上睡下。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他确实有些疲惫了…… 池鸩有意要做一个合格的大家长,为了防止游慕带着伤不听话乱窜,索性将工作搬回了家中的书房。 几乎是寸步不离的看守着对方。 在这样严防死守之下,一只腿脚不便的游慕自然闹不出什么幺蛾子,即便想闹,也会被立刻制止。 百无聊赖,他将战场搬到了男人的书房,安营扎寨似的,仰躺在沙发上,看着男人在对面办公,拨弄着平板玩。 只是窝在家里实在枯燥,平板上的内容在游慕看来也兴致缺缺。 游戏音量放到最大也并不能干扰到对方,坐在桌面的人淡淡朝他这里扫过一眼,在游慕期待着对方发出不满的时候,那人只是带上了耳机,和屏幕另一头的人说了一句‘继续开会’便再无其他行为。 “啧!”没意思。 这人似乎打定主意要容忍他,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游慕总觉得不正常。 他还没死心,想着要离开,琢磨着该用什么方法能有效的激怒对方,或者触到对方的霉头。 让这个死脑筋的人回心转意不再执着于管教他。 眼珠子转动一圈,放下平板,游慕转头盯着正在开会的男人,突然开口:“池鸩,我渴了。” 带着耳机听着下属汇报的男人稍微抬头,看了躺在沙发上翘着腿的少年依言,拿手机叫来了楼下的保姆徐姨。 半分钟后,房门被敲响,徐姨端着一杯牛奶过来。 “我不想喝牛奶,我要喝酒!”抿唇推开放在身前的牛奶,游慕耍起了小性子。 “少爷,你还伤着呢……”徐姨有些为难,转头请示池鸩。 “去给他点两杯果酒,5度的。”摘下耳机,池鸩吩咐下去,保姆得了指示,转身去订外卖。 “我说我要喝酒!”依旧没能激起对方的脾气,小青年不甘心的强调。 “果酒不是酒?”可惜坐在桌前的男人情绪平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谁要喝那种甜滋滋的东西!” 【那个……我想喝……游慕……游慕……留给我尝尝。】一听有好喝的,天道馋的不行,生怕连这点东西都没了,小声说着。 【……】......满脑子就知道吃。戏还没演全套呢,可真会给他添乱。 第380章 都市:冷情家主被惑实录(13) 窝在别墅里一周,游慕一天天使不完的性子,也愣是没能激起男人的火气。 过分和谐的家庭环境,让原本嚣张的小少爷变得十分挫败颓废。 最开始被带来时的应对办法已经完全对男人不管用了,这人跟个铁桶一般,一点情绪都不曾外露。 没了办法,游慕也不好意思继续麻烦徐姨被连累着跑前跑后,消停了一段时间,脚踝上的伤终于好了。 上次在赛场跑过一次之后,游慕便喜欢上了那种刺激的感觉,总想去看看,只是被池鸩以脚伤未愈为由拘束着,一直没能出去。 身体康健,男人没了拘束他的理由,总算松了口。 恰巧,作为赌注的机车在今日送货上门。 “实在不好意思,这孩子往日里在家被老爷子惯坏了,不知轻重。快点给人家道歉!”池华带着腿上打了石膏的池轩铭登门道歉,顺便送来了改装换漆之后的疾风。 了解前因后果之后,池华便知道自家的倒霉孩子被当枪使了,上次宴会是这样,这次的赌局也是,别人稍微一扇风,他便蒙着头上了当。 宴会那次,关于游慕是三弟私生子的传言,究竟是谁传出来的,他们心知肚明。 池华不想理会,是觉得这事没必要硬揪着不放,他儿子到底是先挑事的那一方,另一个也被罚着送走,虽然宴会上闹的不光彩,但事情已经过去,再提起反倒是被人觉得自己锱铢必较。 只是这次,算盘打的未免也太过响亮了一些。 游慕不止是他三弟在养着,还是宋家人,身上还带着宋家的一部分家产,那份还未曾被动用的资金。 对方要是真的折在了上次的赛车场,拿不到钱,宋家人怎会罢休。 若是轩铭身上背上了一条人命,又遭宋家人记恨,就真是落进人家的陷阱了。 “…对不起。”池轩铭坐着轮椅,见到游慕便觉得腿上隐隐作痛,只不过那天的场景回荡在脑海,游慕笑容张扬的拍打他的脸…… 他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人,莫名红了脸,闪躲着侧开。 “既然是赌约,那我们自然遵守,车子养护好了,不过还是要小心些,赛场危险,注意安全。” 游慕又不是池家的人,自然不会争抢未来的继承权,威胁不到他们什么,池华对这孩子没有敌意,拍了拍儿子的前爱车,多嘴叮嘱了几句,也是说给自己倒霉儿子听的。 “很不错。” 车身经过专业保养之后,崭新锃亮,由原来的黑红配色改成了黑金,在阳光下更加耀眼。 游慕看的欢喜,走上前摸了摸。 “车子的配色是小铭改的,他说你很衬金色,这孩子本性不坏,要不然,也不会临时调转了方向避开碰撞。只是他争强好胜了些,有些时候,做事不过脑。”当爹的还在不遗余力的为做错事的孩子说好话。 “只要他此后不来惹我,我自然不会找他的麻烦。” 抚摸着车身,游慕心情大好,想要当场骑着机车跑一圈兜风。 在对话中听到了自己,池轩铭没忍住,偷偷瞄了一眼,一面是自己肉疼割爱送出去的爱车,一面是将曾经自己踩在脚下的人。 对方在赌局中不要命的冲劲,到现在池轩铭仍心有余悸。 阳光正好,金阳穿过透色的发丝,落在机车上,相互辉映斑驳耀眼。 晃眼,却根本让人挪不开眼睛。 “这事作罢,二哥带轩铭回去,腿还伤着,没事不要外出。” 突然出现的声线带着几分凌冽,打破池轩铭偷瞄的动作。 他循声转头,对上小叔叔那深灰色的瞳仁,被冰的抖了一下,鹌鹑似的垂下头。 那分明没什么情绪的瞳孔中,硬生生被他看出了几分冷冽。 他自小便畏惧这个小叔叔,不为别的,对方的眼神每次都凶的要命,哪怕现在他已经成年,也依旧会下意识的躲避对方投过来的视线。 “好,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池华识趣,推着池轩铭走了。 游慕迫不及待抬腿骑上机车,要感受一下御风前行的乐趣。 头盔被罩在脑袋上,墨色的防风护目镜拉下,池鸩的脸侧过来,伸手为他扣上了头盔的卡扣。 “帽子不许摘,前面环形路骑慢些,没有驾驶证不能上主路,我会看着的。” 摆弄好头盔,拉下面罩,池鸩让开道路供游慕骑行。 转动车把,游慕沿路开出去。 心说自己拉足马力对方还能看到什么,结果在一个转角处,无意间转头回望,身后的车辆正不远不近的坠在后面...... 像是在保驾护航。 彻底没了脾气,懒得往后看去,游慕继续往前走,循着没什么人的偏僻路线前往俱乐部。 负责人第二次接待池鸩,还以为对方是来问责的。 他心中不禁泛起嘀咕,以为上次经理开出的条件没让池家人满意。 怀揣着忐忑与破财消灾的心理,负责人邀请池先生进入赛场内部,没等来问责,只是在对方的要求下,为正在赛车场极速奔驰的人影办理黑金会员,提供了会员的最高优待。 “池先生,您要不要下去告知一声?或者,我帮您叫一下少爷。”不是上次的事情,负责人松了一口气。 看到池鸩似乎是有工作要去处理,只是对方站在高台的视线依旧不离下方的金色影子,负责人贴心问了一句。 “不用,看着他,别伤着了。” 摁灭烟头的火星,男人吐出最后一缕烟,在手机上陈助理不断的会议提醒下,转身离开。 “好的。” 负责人客客气气的将人送下去。 转头了望,那个游小少爷依旧兴致勃勃的驰骋在赛道上,像个气势汹汹奔走在原野上的豹子。 想到池先生的叮嘱负责人心中带上几分唏嘘,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孩,比亲侄子还要上心。 上次这游家小少爷生生踩在池少爷腿上时,池先生还拦着不要他们插手干扰。 高门世家的想法,有时候真让人看不懂。 难不成,外界的传言都是假的,其实这游小少爷,是池先生的亲儿子? 第381章 都市:冷情家主被惑实录(14) “表弟你好,我是你表哥。” 在场地上跑了半日,洗去满身灰尘的游慕刚从更衣室换好衣服出来,毛巾擦拭着还潮湿的发丝,一开门便撞上了一人。 “……让一下。”他知道这个人,在俱乐部的这一周,对方的身影似乎总能出现在余光里。 这人时常鬼鬼祟祟的朝着他的方向窥探,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但游慕不想理会,也懒得和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搭腔,他擦着脑袋,示意对方让路。 “我之前一直在国外,特意来看你的,初次见面,小表弟,给个面子呗。”眼见对面人不乐意搭理自己,宋青阳挠了挠头,有些为难。 “我游家代代单传,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表亲。”擦拭发丝的微顿,游慕丢下毛巾,拿上柜子里的手机,抬脚便要走。 “哎,等下……表弟,别急着走啊,我,宋青阳,我不是二房三房的人,别这么大的敌意嘛!我知道你之前在宋家受了委屈,但现在不一样了……我们只是想要见见你,仅此而已。” 眼见对方要走,宋青阳立马拦下,嘴上连珠串的解释着。 他这次是带着任务来的。 上次在赛场见到了对方,回去后便被小姑盘问了,说什么都要他过来蹲点寻人,哪怕只是找过去看上一眼。 “宋家人?我和宋家应该没什么关系,让开。”门口被堵住,游慕直接将人推开,走出去。 “哎,表弟……”宋青阳揉着被撞疼的肩膀,愣是没拦住对方快速离去的步伐。 转头,他看向坐在角落带着宽大编织帽的女人,摊手叹了口气,说着:“……小姑,你也看到了,我说不动的……毕竟当初几个叔父不做人,硬生生将表弟和大姑父……” 女人伸手抬了抬帽檐,露出保养精致的美丽面容,她视线落在那身影消失的尽头,满目惆怅。 “我知道,他不愿意,是应该的。” “青阳,这里你常来,没事的话,多看顾他几分,不想见……就不见吧。要是二三房的那几个过来打扰,便帮着赶出去。” 本就是他们亏欠诸多,她现在不会奢求这孩子的原谅。 “哦,好。”宋青阳点了点头,说不上什么劝解的话,毕竟曾经的事情摆在那,他一个小辈不好指责长辈的错。 拎着包压低帽檐起身离开,女人来到地车库,找到自己的车子。 “妈妈,你去见……那个人了?” 副驾驶,静静等待着女人返回的宋莫阳侧头询问。 “宝宝,他是你表哥,和青阳一样,我们是亲人,知道吗?”见到儿子,女人失落的情绪好转。 伸手揉了揉儿子的脑袋,满眼慈爱的叮嘱着。 宋家懊糟的事情太多,但好在,她的儿子,奇迹般的好转过来。 这是上天对她仅有的一份眷顾。 “…我知道了。”宋莫阳垂下头,视线直直的落在手机屏幕上,一眨不眨。 女人习惯了儿子的沉默,此前能偶尔获得一些回应便已经是喜出望外了,她没有打搅孩子的沉思,握着方向盘将车子开出去。 副驾驶异常沉默的宋莫阳,却在女人转头看后视镜时,悄悄握紧了拳头。 后背发凉,头皮发麻。 之前赛场那一见,宋莫阳一眼便认出了那不是曾经的自己。 有别的东西,顶替了曾经自己的身躯,更了名,换了貌,成了游家的小少爷。 那不是他!可周围的所有人,都不曾发现。 握着手机的手腕有些颤抖。 已经如愿以偿获得亲情的宋莫阳开始恐慌,他不知道那个东西占据了他原先的身躯,想要做些什么…… 上辈子,池鸢那女人好说歹说要让池鸩收留他,可那个冷漠的男人,最终都没有看他一眼。 池鸢死了,他如愿以偿的活的了无人管束的自由,可自由是有时限的,很快,宋家人在他临近成年的日子找上门。 他们哭诉着曾经多番寻找都被游父阻挠,诓骗他回到宋家。 前世的他,他太过渴望能得到一份单纯的关怀了。 他讨厌父亲的反复变换时好时坏,他清楚自己只是一个不被期待的存在,于是处处同对方作对。 他讨厌池鸢的假好心,厌恶对方的爱屋及乌,他很清楚,池鸢对他的好,只是因为那个不喜欢他的父亲。 他是个连带,是个附属,是一个可以随时被抛弃的玩具。 在别人眼中,他可以是任何东西,但他不是他自己。 太过年轻,他轻易的相信了别人织造的亲情骗局,到头来才发现,那些标榜为他好的人,也不过是贪图他身上附带的遗产价值。 被人当枪使,被人借机利用,他上辈子死的很惨。 上天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让他感受到了不掺假的母爱,可……为什么事情不一样了,那个东西是怎么让池家人接受他的。 这不对,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才真正的,原本他的躯体,应该死了,或者还按照原来的路线,去追逐自由,然后再被宋家人诓骗回来啊…… 不对,一切都变了。 换了一具身躯,宋莫阳磨合了许久,才彻底消除了那种违和感。 宋霜从来不会在他面前吐露这些糟心事,他虽然知晓外界的一些事情,却因为畏惧见到曾经的自己,不敢过多去探寻。 以至于过了这么晚,才忽然发现,有别的东西,住进了他的身躯,又或者,是什么怪物,顶替了他原来的身份。 宋莫阳的慌乱,隐藏在沉默的躯壳之中。 “老板,该去接小少爷了。”玻璃落地窗外的天色压暗,陈助理敲门提醒。 虽然公司和赛场并不顺路,但这些日子,他老板将应酬推掉了不少,每日正常上下班,就为了亲自把人接回去。 池鸩合上电脑,本要下班顺带将顾着玩闹不知归家的小孩接回去,但起身时,桌边手机上发来邀约。 沈总的夜场组局,地点在一家夜总会。 一般这种酒局,池鸩是不常去的,包间里的烟酒味和混杂的香水气熏得人头疼。 喝酒赌牌包小情,谈工作倒成了次要的。 池鸩不喜欢那种只有跟着一群人鬼混,才有资源可拿的酒桌文化。 不过他记得对方给出的名单上,有一个建材公司的老板,家里岳父似乎是兰大的在职教授。 游慕的成绩出来了,比平时成绩高了许多,应该是那几个月的封闭学习起了作用,虽然够不上重本院校,但师资雄厚建校久远的本科院校应该是够格的。 刚巧,荣城便有一所。 学业上的事情,自然要早做打点。 一番权衡之后,池鸩应下了沈总的邀约,要陈助理联系小刘去接游慕回家。 包厢内,一推开门便是灯红酒绿,坐在沙发上的几人,身边都坐了几个陪酒的,包间内的音响嘲的有些刺耳。 带路的经理眼尖,一看到池鸩眉角微凝,便不着痕迹的压低了房间内的音量,又眼神示意想要凑过来的侍者走开。 他记得这位不喜欢点陪酒。 “池董事长来的真巧,我正好开了一瓶好酒,赏脸尝尝?”组局的沈总率先出声,招呼热场。 “沈总的项目如何了?”池鸩落座,端起放了冰块的酒杯转了转。 “托您的福,一切都好,我这边还有一个项目,您要不要瞧瞧……” “听说董先生家里有长辈从事教育行业?” “啊,是,池先生您的记性真好。”被点到,董先生连忙压下陪酒递过去的酒杯,点了点头。 “家里有个小孩,正好遇上报考院校的节点,不知道……”喝了一口酒,池鸩将自己的要求先摆出来。 第382章 都市:冷情家主被惑实录(15) “这有什么,孩子的事是大事,好说,回去我向老丈人问问情况,这事包给我,您放心就好。”董先生拍着胸脯一口应下。 “多谢,对了,沈先生刚刚说的项目?”目的达成,相应的,池鸩需要给这些人一些好处。 “啊,对,是这样的……” 推杯换盏之间,合同的事情就这么谈拢,包间内的人各自都获得了相对满意的利益,把酒言欢,桌面上的白酒喝下去不少。 时间晚了些,生意谈拢,在场的人也喝高了。有的醉醺醺的拉着陪酒便要出去,有的直接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看准时机,经理体贴的找服务员护送每一位老板出去,或安置房间,或送入地下车库找代驾。 池鸩还没醉,只是太阳穴有些胀痛。来这种酒局,喝酒是避免不了的。 刚要起身叫守在下面的陈助理过来送自己回别墅,一旁的经理大着胆子靠过来,并且唤进来一群年轻面孔。 “池先生,上次没能让您满意,您看看,这次可有看得上的?都是精心挑过的,干净着呢!” 听着经理的话,池鸩按压着太阳穴,想起来是有那么一回事。 当时送走那孩子之后,他以为自己单的太久,误把生理上的感知落在了对方的身上。 想着借酒散心,压一压那种冲动,便应了邀约来了这样的酒局。 听了酒局上他人的劝说,有意寻个人试一试,让经理带了几个人过来。 只不过那点子意动,在看到别人时,便彻底没了。 这事便搁置了下去,隔了这么久,他自己都忘了,没想到夜店经理还记得。 顺着经理的指向看去,光线亮起的包间内站着一排面容青俊的年轻男女,多数单看相貌,也就大学生的样子。 眼神中透露着稚嫩,看着没比家里孩子大多少。 念及家中的人,池鸩又记起,他似乎忘了问小刘将人接回去了没有?那孩子性子扭的厉害,若是不愿意回家,小刘还真拿对方没办法。 不过,在家里憋久了,出去撒撒欢,倒也不必过分苛责。只要不是在外面鬼混喝酒,他都不会再过分管束。 想到酒,池鸩的脑海中不免闪过某些画面。 酒热上头,腰腹有些灼热,压抑的情绪似乎在酒精的熏染下有了卷土重来的势头。 经理见男人的视线放空,似乎没什么看的上眼的,可状态又似乎有那么点意思。 都是男人,经理理所应当的帮着提供一些选择。 眼神示意一排中皮肤最白相貌最好的那个男生上前,经理吩咐着:“小周,去给池先生倒一杯水。” 上次寻得陪酒女池先生不喜欢,这次寻个干净的男孩试试。要是成了,他能拿的抽成可比当经理的工资来钱快。 “池先生,小周今年20,在上大学呢,兰大的。”经理知道有些老总的癖好,就喜欢这些小年轻,特意多介绍了一嘴。 原本神游的池鸩回神,听到‘兰大’二字,询问了一下: “你是兰大的学生?校园环境如何,餐厅的饭可还好?” 虽然在荣城,但兰大,他确实没去过。若是食堂的饭菜不好吃,给学校捐几个楼,应该有权利要求整改一下。 家里孩子嘴挑,不爱吃的东西多,上了大学总不能饿着。 本来被询问,小周还有些惊喜,但紧接着,他被这奇怪的问题闹得一头雾水。 倒水的动作稍显僵硬,小周斟酌着回答: “都……挺好的。” 稍作颔首,池鸩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那个,池先生,这些人?”经理有些懵,在他的印象中,询问便是感兴趣,下一步便是要带着人走的。 “老板,车子停好了,您直接从正门走。”恰逢这时,包间门被赶过来的陈助理推开。 池鸩走出去,路过门口时,对着自作聪明的夜店经理做出告诫。 “这种事,没有下次了。” 被冷凝的瞳仁盯着,经理慌了一瞬,知晓自己自作主张的行为触动了大老板的霉头。 心中苦恼,不知这次的事会不会给夜店带来些麻烦。念着提成,他竟然忘了,不是所有老板都喜欢有人拉线。 他撑起笑脸,讪讪的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远,经理紧绷的神经卸下,挥退了还干巴巴立在包间内的一群人,自己则提前向老板告罪打预防针。 池鸩回到家,已是半夜。 开门换鞋,原以为游慕已经睡下了,弯腰垂头的视线内,却出现一双光裸的脚。 “下楼不知道穿鞋?” 将手边多余的拖鞋放过去,池鸩直起腰,仰头解下了领带,松开些衬衣透气。 拿着杯子,游慕踢开整齐摆放的拖鞋,并不配合:“麻烦。” “这么晚,还不睡?” 抬脚往里走,池鸩脱下外套与之搭话。酒吧包间内吵闹的厉害,还是家里安静的环境比较顺耳。 身后小青年虽然任性,声音听着也比那些依偎在客人身边的陪酒侍者舒心的多。 “渴了,找水。”晃了晃杯子里的冰水,游慕示意着。 衣物在空气中晃动,附着在布料内的气息被释放出来。游慕鼻尖在空气中嗅了嗅,他发现了些东西,瞳孔微微放大,赶着步子走向男人身侧。 “不过我说,不让我喝酒,自己倒是喝的自在?去了酒吧?身上的香水气都要腌入味了。”稍微靠近些闻了闻,那种夹杂在酒气中的香水味更加明显。 “我还以为,池叔叔清心寡欲,要出家呢。” 指尖敲了敲玻璃杯,哒哒的敲击声有节奏的配合着言语,落在池鸩的耳中。 沙发边,两人靠的有些近,自己身上的酒气和对方所说的香水味,池鸩没能闻到。 反倒是小青年身上沐浴露的味道,清晰的传入鼻腔。独树一帜,清晰明了,瞬间占据了感官的全部位置。 “池鸩,下次带我去呗,小酒喝着,美人陪着,确实潇洒。”踮脚凑的更近,游慕谈条件似的补充: “即便是扣押犯人,也要给一些福利不是?” 冰水将玻璃杯壁结起一层霜寒,池鸩的视线从对方跃跃欲试的目光挪向那捏着杯子的手上,指尖被冰的透红。 他想,如果去酒吧,对方怕是等不到陪侍来喂酒。 手臂撑在沙发靠背上,骨节在昏暗的环境下压的有些泛白。脑海中不受控制的将包间那些画面置换,如果在包间时,向他递过来清茶的是眼前人…… 若是他不用顾忌身份与年龄。 压抑的血液开始沸腾,被抑制下去的冲动又一次上涌。 第383章 都市:冷情家主被惑实录(16) “不行。” 斩钉截铁的拒绝,池鸩转身上楼,没再给游慕说话的机会。 “……拽什么拽。”态度突然变差,严厉的语气仿佛又回到了一开始。 游慕握着水杯的手一顿,可他并不觉得自己的要求有多过分。他都已经好言好语的退步让男人带他过去了,这还不行? 气性被激起,杯子被重重撂在茶几上,谈话在不愉快的氛围下结束。 “砰!” 赶在男人关门之前,隔壁的房门被重重闭合。 听到了那房门落锁的声音,池鸩合上门松了口气,丢开遮挡腰腹的外套,垂下头看着,颇显烦忧。 池鸩抬手搁在双目上,静默许久,内心不断拉锯。 最终,妥协般的,他叩开皮带卡扣,抬脚往浴室走去。 越发控制不住,倒不如发泄出来,解了连日来的躁动。 池鸩没找过人,自己解决还是做过的,以往这种事情,只是用作缓解生理性的东西。 但自从在脑海中开了这个标志着松动的闸门,那些更为过分的想法,似乎在争前恐后的涌现。 后背靠在洗浴间的瓷片上,他总忍不住念着对方的脸。 想着,将包间中那些试图靠坐在他身边的人,置换成游慕,对方半张着口,含着冰块小声求饶,跪在他脚边,做着酒桌上那些习以为常的‘游戏’。 放弃抵抗,池鸩开始放纵自己,去依赖那些完全捏造的虚假场景。 哪怕,真正的人,还睡在隔壁的房间内。 头顶花洒哗啦啦的落下,池鸩冲掉了留在地板上的污渍,打算给自己冲洗一下。 只是高压的水柱刚留了几秒,水势骤然收缩,最后只剩下悬垂在花洒口的几滴水柱。 头上还打着泡沫,池鸩动了动开关,发现并不奏效。 他这种别墅,在没有提示的情况下,突然停水的可能性很低,家用设备徐姨也会定期找人排查修理…… 简单擦拭了头上的泡沫,池鸩套上浴袍推门走出去。 卧室门猛然从内里拉开,靠在墙边的游慕对上对方洗澡洗到一半的造型,露出了得逞的微笑。 “我想,池叔叔应该需要这个。”忍着幸灾乐祸的表情,游慕手上拿着从杂物间搜罗来的扳手。 最开始被带来,被关在别墅里不让出去时,他就将这栋别墅摸了个遍。分辨不同区域的水管轻轻松松。 躺在床上,越想越生气。他必须给这男人来点好看的。 果然之前的平和都是装出来的,一喝酒就露馅,他不能留在这里,还是要想办法离开。 谁要待在这里受气! 他笑的开心,见握着门把的池鸩没什么动静,疑惑的仰头望过去。 触及对方的目光,唇角上扬的笑意微顿。 被盯得紧,游慕觉得只是捉弄一下,但男人的视线,好像有些气过头了。 看得人有些……后背发凉。 “扳手给你了,下楼去储物间拧一下就行了。”放下工具,游慕心觉不妙,脚底抹油便想着逃离现场。 不过门口的人动作更快。 手腕被大力攥住,手臂穿插在胳膊下方,一言不发强硬的将他夹起,拖着他往自己的卧室内走去。 有些慌神,几乎是后背靠在胸膛的近距离,让游慕闻到了男人身上还没能冲洗干净的气味。 “放开我,你想干什么…不能打我…” 挣扎并不奏效,手腕被反剪压制着,根本使不上力道。 被半拖半抱着来到自己的浴室,后背靠上墙面,还没回神,头顶一大簇冷水兜头浇下,打湿了发丝,迷蒙了视线。 “池鸩……你他妈……” 脏话没能完全骂出口,被男人用手指压了嘴巴盖住。 “不许骂人。”混合着水声,对方低哑的声音传来,被水蜇到,紧闭的眼睛上有什么擦过,积蓄在眼角的积水被擦去。 勉强睁开眼,对方高大的身形将他笼罩在浴室的一角,头顶黑压压的,是对方沾湿的发丝和晦涩阴沉的视线。 这眼神将游慕惊到,本能的趋利避害之下,游慕收束了挣扎,不确定的开口: “…池鸩,你想……” 头顶的面头倏然压下,越来越近,近到似乎要…… 心脏突突的跳个不要停,太近的距离,几乎要让游慕以为对方想…… 下意识的眯起眼,惊吓没有到来,对方只是伸手抚开了被水打湿后腻在眼角的一缕发丝。 带着薄茧的指腹缓慢的晕开眼角的水迹,拖出一抹透出皮肉的粉。 这样按压的动作,让下方的人蓦然觉察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含义。 游慕颤了颤眼睫,却不敢再多说什么。 停在距离对方唇间两指的位置,理智在脑海中咆哮着,将那些冲出牢笼的欲念推挤回去。 眼下,是被水打湿后,更显红润的唇。 池鸩动了动喉结,僵硬着身躯只是维持着这样的姿态,没再落下一分。 “我不会放你走,至少在你成年以前,不会。” “我可以忍耐你的任何行为……” 冷水还在落下,游慕眨着眼睛将那些多余的水挤出眼球,脸颊被钳制,被迫仰头看着对方,迎着那些话,他有些怕了。 他听到男人说着。 “但不是每一次……你都能这么幸运。” 卡在下颌的手掌抽走,笼罩在头顶的男人转身离开。 花洒停下,水声削弱,游慕靠在墙边,耳边疯狂响起的心跳声缓缓减速。 冷水冲的他周身发寒,连双腿都有些发软,撑在湿滑的墙壁站起,游慕顾不上淌水的睡衣,冲出去将卧室内上锁,后背抵在门板上才安稳了几分。 刚刚对方的眼神太过……压的他几乎要喘不上气。 靠坐在门板后,游慕平缓着情绪,坐了许久。 隔壁主卧,池鸩换下被完全浸湿的浴袍,就着潮湿的发丝,点了支烟靠在窗口。 看着那些白色的烟雾逐渐被空气稀释,他左手扣动打火机的金属盖子。 开启合上,一下一下,听着弹簧带动金属相撞的脆响。 直到猩红的烟头燃到了尽头,那灼热的温度烫到了指间。 “咔哒!”打火机的盖子被完全扣紧。 池鸩垂头丢开烟头,指腹摩擦着被烫到的皮肤,瞳孔中那些犹豫不决彻底消散。 第384章 都市:冷情家主被惑实录(17) 游慕起的有些晚,能起来还是被徐姨敲了门叫醒的。 昨晚的事搞得他失眠了许久,凌晨五六点,才有些困倦的意思,起床已是下午。 庆幸池鸩一早去了公司,不在家,他也能少了很多尴尬。 吃着桌上的饭菜,游慕有些别扭。 他觉得或许是自己想多了,男人或许只是太过生气想要揍他一顿。 这不是正合他意吗?要真的打起来,或许他就能离开这里了。 甩了甩脑子,游慕觉得自己不应该想太多,生气是好事,最起码对方有情绪就是他的突破口。 吃完饭菜,撑起精神,游慕决定出去转转。 机车他骑了一段时间,虽然刺激,但未成年不能考驾驶证,机车不能上路,他少了很多乐趣。 光是在赛车场的跑道上晃悠,没什么新意,有些腻了。倒不如搁置一段时间,等什么时候拿到了驾驶证,再继续玩。 那个叫宋青阳的脸皮有些厚,撵不走,一直在他身边嚷嚷个不停。 虽然游慕有些烦这人,但从对方口中听来了不少解闷的项目。 他想去对方说的台球厅棋盘室之类的地方看看,搞个台球玩玩,听说类型不少,有点意思 。 确认了地址,游慕找来小刘载自己出去。 小刘习惯性的向池鸩报备行程,而后拿了车钥匙去车库开车。只是不巧,常用的车子出些小毛病。 耽搁了一些时间维修,二人才顺利上路。 只是这次出行注定不顺遂,循着导航行至半路,陈助理突然打来电话。 说是医院里的池鸢情况不太好,他们在赶去的路上遇到堵车,池鸩正在联系医生询问情况。 这边打过来,要游慕先过去。 原本的路线更改,听到是池鸢的事情,玩闹的心思消散了大半,小刘踩下油门,调转车头后加速行驶,避开了堵车的道路,绕远了一下,先一步到达。 监护室内的医生护士来来回回的走动,行色匆匆,面色凝重。 游慕站在窗口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池鸢不喜欢他过来探看,或许是觉得生病摧残了身躯,面容枯朽发丝脱落,变得丑陋,不愿意让他见到。 又或许,只是不想给自己留有活下来的余地。 对方是一心求死的,拖着病情,熬着身躯,跟曾经心存死念的游父没什么区别。 多数时候,从赛车场回去的夜里,池鸩带着他顺路过来,站在门前看顾两眼,而后离开。 游慕有些不确定,池鸢是否希望见到他。 “池鸢女士的家属来了吗?池鸢女士的家属!”小护士匆匆推门出来,拿着单子在走廊中四处张望,神色有些焦急。 “我是,请问……”心间漏跳了一拍,游慕走上前询问。 “你是她什么人?” “……继子。” “就是你,穿好防护服跟我进去。”闻言,护士的表情松了一刻,而后便是更多的惋惜和怜悯,她带着人换好了衣服,走进病房。 房间内的电子仪器有些吵闹,‘滴滴’的响个不停。躺在床上的女人,离的那么近,听着响声,却没什么反应。 身处医院的大半年,几乎耗干了对方的所有精气。 面色蜡黄,形如槁木。 护士俯身小声在池鸢耳边低低的呼唤,隔了许久之后,对方才拖动沉重多褶的眼皮,勉强撑起视线。 “……小慕。”顺着护士的指示,池鸢费力的转头,看到了久违的身影。 “我在。”低声应着,抬手握住挣扎向上的手,游慕坐在床头,侧耳仔细听着那些气音。 “有没有……和…我哥哥……好好相处?”池鸢身上遍布管子,面上戴着氧气罩,发声很艰难。 “他不找事,自然相安无事……有的,有好好相处。”下意识的埋怨,而后顾忌着池鸢的情绪,游慕点头捡着好话说。 “……他……答应过我,你……跟在他……身边……很安全。”池鸢知道或许他们两者会存在很多摩擦。 她哥哥年长她许多,性子沉稳,喜静,而小慕是个爱玩的,喜欢折腾。性子上的冲突,需要一段时间去磨合。 她的哥哥,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虽然不清楚是什么原因致使对方改了主意,答应收留小慕,但既然对方应下,便会尽到责任。 小慕虽然有些任性,但却是个好孩子,只要相处久了,她哥哥总会知晓的。 池鸢最担心的,是宋家人会为了那宋岚留下的遗产坑害这孩子,现在有池家做后盾,她总算能放心下来。 “小慕,你父亲他……很痛苦,他不是有意要抛下你的,他只是病了……” 生命,随着仪器急促的电子音变得越发溃败。 原本不觉得还有什么言语要交代,只是人到濒死,池鸢突然有满腹的言语想要说尽。 她撑起一些力气,用力说出一段完整的话。 “别恨他,他活的很痛苦,死亡对他来说,是解脱……” 干涩的眼睑被泪水湿润,顺着眼角流淌进稀疏的发间,池鸢反握住游慕的手,带着歉意的道: “小慕,对不起……我很自私,我也要……和你父亲…一样…离开了……” “将你抛下,我很抱歉。” “小慕,别怨我,我只是……太想他了……” 池鸢的视线隔着泪水的媒介,只觉身边人的侧颜,与心心念念想要再见的人逐渐重叠。 恍惚中,那人似乎转过头,向自己伸手。 池鸢开心极了,喜极而泣,伸手搭过去。 一如多年前,那人单膝下跪,牵起她的手放在手心,将吻落在无名指上。 ‘以吻为环,意为吾妻。’这是当时,微风送入她耳中的,对方的话。 她不清楚对方处在婚姻中的那几年,宋岚到底做了些什么,那是对方不愿提及的禁忌。 他畏惧婚姻,畏惧名为结婚证的枷锁,他说他能给她的东西不多。 可当时的池鸢觉得,只是这样,便足够的。 “滴……” 心电图化作一条横线,病床上的人如愿以偿合上了双眼。 游慕侧头看着,心中五味杂陈。 【她是开心的吧?】天道有些哀叹。 老实说,它不喜欢池鸢这种为爱要生要死的人,跟主角一个德行。 但真正看过去,又觉得唏嘘不已。 池鸢和游方希,他们分明是相爱的。只是,年龄的差距和时间的错位,注定了他们无法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可回过头计较这一切时,罪魁祸首早已离世,他们甚至连要怨恨的人都没有。 【正如她所愿。】 满打满算起来,游慕与池鸢的相处,只有一年半,感情虽然不深,但眼前一个生命的离去,总归心中不是那么舒畅。 吐出几口浊气,心中的阻塞稍显缓解,门口却突然闹了起来。 “先生,重症监护室,您不能随意进去。” 第385章 都市:冷情家主被惑实录(18) “我们找游慕,我是他舅舅,你这个小护士能不能懂点事!小心丢了工作!” “两位先生,这里不能大声喧哗,左边的提示请您看一看。”面对不讲理的病患家属,护士有些无奈,压着性子指了指左侧墙壁上张贴的警示。 “其他的我不管,你先把他叫出来。”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不听劝阻,指着房门让护士开门。 “先生,请您放低音量。”护士几番提醒,想着对方再闹下去,她便要呼叫护士长过来。 房门打开,站在门边,游慕抬眼看向门外的两人:“找我……有事?” “哎呦,大外甥,可算是见到你了。你亲舅舅,现在想见你一面,倒是难如登天!也不知道这池家安的是什么心!” “可不是嘛!将我们的电话拉黑,一概不接,这是做什么!大外甥,你要知道,我们才是一家人,他池鸩扣着你不放,想也知道图的是什么!” 往日里不好接近,但医院人多眼杂,听到了些池鸢要不行的风声,他们便立刻过来了。 两人一唱一和,在游慕面前极力抹黑池鸩。 “有什么事,去那边说吧。”走廊不是说话的地方,护士在一旁十分为难。游慕出声解围,将两个噪音制造机带去楼梯拐角。 “外甥,还记得舅舅吗?你小时候,我可是经常抱你呢!这些年,想你想的紧,可惜你父亲……哎,不提他……现在宋家一切都好,跟舅舅回家吧。” 戴眼镜的短发男说着,伸手便要拉住游慕的手腕。 游慕侧身躲开,后退了半步。 这抗拒的行为,似乎惹怒了两人,他们突然暴躁起来,皱着眉头厉声斥责:“游慕,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想认舅舅了?” “你可是宋家人,如何能不认祖归宗?” “我姓游。” 眼镜男人有些生气,刚要发火被身边人扯了扯袖子。 他想起了今日来的目的,耐着性子好声好气的劝说: “那你待在池家便名正言顺了?你知道外界是怎么说你的?他们池家有什么好?池鸩明面上是帮你管理游家的公司,可想也知道,他就是想要私吞!连你母亲给你留下的那点遗产,也会被他吞没的!” “孩子,舅舅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两人聒噪的声音听的游慕耳朵疼,拨弄着耳边的碎发揉了揉,游慕倚在楼梯的围栏边,并不上套。 “池家不好,但宋家也不见得好。池鸩会侵吞我的钱财,你们呢?你们打的什么算盘,以为我不知道?” “现在的宋家,是宋峰在管理产业吧?你们两个,试图利用我的遗产,那些股份,超越宋峰占据话语权?” 被点到了症结,两人稍显尴尬,但很快,厚脸皮之下,他们开始狡辩: “……咱们相互帮助不是应该的吗?即便是用,那舅舅们也不过是想要借用,缓解一下燃眉之急……”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舅舅们还能害你不成,都是一家人,这些本就是宋家……” “那是我的,我的东西,只能是我的。”打断对方的辩解,游慕继续道: “还有,我没有什么舅舅,别总以长辈自居,你们在想什么我一清二楚。回去多照照镜子,练一练你们那牵强的笑容,算盘都显在脸上了。” “想要装好人,最起码先披层人皮吧?”且不说宋岚的行径如何,她之所以会难产,少不了这两个人的暗中手脚。 对一个孕妇下手,也真是有够狠毒的。 和池家差不多,宋家也是家族企业,产业内的管理层,几乎都由宋家人占据。 这种模式,利于团结协作,但弊端也多。 宋岚死后,宋家的产业再一次回到宋老先生手中,又由对方将公司的管理事宜托管给了高薪聘请的人才身上,宋老先生成了后方总控的人。 游慕面前这两个‘舅舅’费尽心思的将宋岚搞下去,却是什么都没捞到。 再后来,国外发展的宋峰和宋霜回国,宋老先生去世后,将管理权递交到了宋峰手上。 折腾几十年,到手的东西没多少,两人自然着急。 “你!” 被内涵的骂了一句,两人如何能忍的下?他们在宋家也是长辈,还没有受过晚辈的讽刺,自然气不打一处来。 抬手要打过去,手臂在空中抡起半圆。要落下去的时候,被骤然截停。 “宋誉,得了病就去打针,免得延误了时间,损伤神经。” 循声猛然回头,池鸩就站在自己身后,不知何时来的,吓了宋誉一跳。 在池鸩手中吃过暗亏,宋誉不太敢惹对方,气势弱了几分,没了刚刚要教训人的气焰。 甩开对方的手臂,池鸩反手从陈助理手中要来了帕子,擦干净手,当着宋誉泛青的面丢进垃圾桶。 “走吧,去送池鸢最后一程。” 隔开宋家人,池鸩往前走了几步,揽过游慕的肩,带着人往回走。 “哎……” 眼见两人就这么走了,宋呈不甘心,还想追上去,被池鸩回头眼神阴戾的扫了一眼,他没什么,反倒是身边的亲哥一瞬间毛骨耸立,僵在原地。 “哥,还要……”手臂被拉住,宋呈转身疑惑。 “先……回去,我们先回去。”手心渗出些冷汗,宋誉拉着弟弟迅速下楼。 池鸩那眼神,他见过,上一次见,在多年前,他险些死了。 竞争项目被池鸩下套,他年轻气盛,气不过比他还小几岁的池鸩事事拔得头筹,暗中下了药找了一群社会混子想要将对方教训一番。 去看戏时,却看到了角落里倒了一圈人,各个抱头痛哭着求饶,唯一一个不认输的,正被沾血的拳头一拳一拳打在眼窝,眼球鼻梁都打烂了。 他想要逃跑,拳头却迎风而来…… 那次,宋誉险些死了,在床上躺了几个月,是父亲赔了不少钱,暗中同池家老爷子告罪,经池家老爷子点头,才抹平了这件事。 隔了许多年,宋誉以为,自己已经不怕了……他以为都过去了…… 池鸢被送去火化,最终成了一坛骨灰。 下葬的日子定在了月末,位置就在她原先预定好的陵园内。 早些年,池鸢为了追逐游方希,是和池家断了关系的。 池家的老爷子不是什么父爱泛滥的人,他觉得池鸢不像自己,又觉得当年池鸢的事情让他在荣城丢尽了脸面,连下葬,都不愿意出席。 池鸢没什么朋友,临到葬礼,竟然也没能凑齐一排,到场的人,少之又少。 池华倒是来了,还带来了池轩铭。对方腿上的石膏去掉了,只不过为了养护,还拄着拐杖,虽然动作不便,却还是一歪一斜的送过去一束菊花作为祷念。 前来吊唁的人来了又走,最终只剩下游慕站在墓碑前。 天边云层压的很低,阴天,风云变幻的厉害,不多时便下起了雨。 伸手拂去滴落在黑白相片上的水渍时,头顶撑起一把黑伞。 游慕知道是谁,没回头,只是蹲在池鸢的墓碑前,垂头询问:“他是你妹妹,她死了,你不伤心?” “这是她的选择,她并不难过,我的情绪如何,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男人依旧是平静的语气,面色也没多少变化。 似乎,哪怕是天塌了下来,也不能揭起他的情绪起伏。 “……道理一大堆。”仰头盯着男人的脸看了半晌,游慕没能从中捕捉到什么,顶多那灰色的瞳仁,比以往暗沉了一些。 收回视线,目光游移在两个并排的墓碑前,游慕看着相片上池鸢明媚的笑容,叹息着轻声同池鸢做最终的告别: “希望他还在等你……如果没找到他,下辈子,别将感情看的太重,多想想自己。” 雨势大了些,雨点敲打着伞面,滴滴哒哒的直响。 “回去吧。”池鸩适时做出提醒。 “知道了。” 雨丝越来越密集,雨雾朦胧之间,黑伞朝着低的一侧倾斜,走在伞下的两人逐渐靠近并肩而行,那对身影渐渐模糊,消失在陵园尽头。 第386章 都市:冷情家主被惑实录(19) 虽然波折颇多,但游慕还是如愿以偿的去了原先念着要去的台球厅。 池鸩带人过去的,没叫陪练,打算亲自陪着,开了个单间套房,供游慕玩。 只是拉着人站在桌前,要拿球杆时,才发现身边人似乎一窍不通。 游父年轻时也是个贪图玩乐的公子哥,东西知道的不少,但父子二人的关系冷淡,游父时好时坏,多数时候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又怎么会顾得上教授游慕这些东西。 游慕在江城,光顾着打架,娱乐项目玩的不多,再来大部分门店,是不允许明显的未成年人单独进入的。 这些竞技类的游戏,虽然听过,但真说起来,游慕也就是一知半解。 池鸩先是讲了一遍规则,而后教对方如何拿着球杆击打发力。 从一旁的架子上取出一根球杆,拉到尖端的位置看了看,是一只细头杆。 这种杆子有粗有细,新手其实更适合用粗一些的,与球的接触面积更大,更容易击打发力。 球杆在手,池鸩先是示范了一次,而后递过去放在游慕手心,按着对方的肩膀下压调试姿态。 “身体下压,找到握杆的位置。” “右手在球杆自然垂直的地方……” 拇指垫在杆下,食指依照男人的说法,将球杆固定。游慕上身被压的很低,总觉得几乎要趴在桌边,但腰腹又是悬空的,有些怪异。 “这样,你确定?” 侧头质疑,但上半身下压着,视线受阻,他只看到站在身侧的男人,用另一只手按在他的指间调整位置。 还有一只,正按在后背。 “身体侧一侧,找准重心。”落在后背的手往下滑,掐在腰间转动胯骨的位置。 男人面上一丝不苟,似乎只是专注于教授打球的要领。 正经的样子再正常不过,游慕看了又看,觉得似乎是自己想多了,记挂着要玩,也就将腰间那点热度忽略不计。 “试试看?” 整体姿态调整好,池鸩终于舍得挪开搁在腰间的手,掌心撑在桌檐上借助金属的凉意降温。 但他依旧靠的很近,手臂还环在游慕身后,几乎要将专心学习的小青年完全包裹在身下。 “砰!” 长杆碰撞白球,白球受力往前滚动,撞上黑球力道减缓,而黑球被冲撞,可惜距离洞口远了些,停在边缘的位置,迟迟没能落下去。 游慕趴在桌边顶着黑球看了半晌,也不见这球有再度前进的动向。 头顶按下一只手,团在发丝间揉了又揉,捏着球杆的手被覆上,几乎是交叠在一起的。 池鸩拉着游慕调整方向,寻了个白球方面发出的角度。 “力度小了些,再来。” 被带着连试了几次,游慕逐渐上手,来了兴致,推开身边人,要对方拿杆跟自己对抗。 这次来本就是为了陪玩,池鸩转身取了球杆,充当服务生摆放好散乱的球,正式开始第一局。 生活在荣城的人,哪怕是没什么家底的商人子弟,凡是能跟商业活动挂钩的娱乐项目,即便说不上精通,但也是会玩的。 这是他们谈合作的必备,往往有些时候,将客户哄开心了,大单子自然轻松到手。 以往池鸩是这种场合中被众人哄着的那个。 只是现在,摸着球杆,池鸩看着对面兴致勃勃的人,思索着如何巧妙的放水,不至于太过显然,又能哄初学的小青年开心。 彩色的球在绿色的桌内四处滚动,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游慕抱着球杆倚在一边,看男人动作利落的借住白球将绿球推入洞内。 黑色西装似乎与台球桌有些格格不入,即便褪去了外套,那种站在大厦顶端的手握酒杯的气场依旧很强。 不过,动作倒是挺帅,身形压低时衬衣被绷紧了些,映出手臂上肌肉的线条和腰腹的腹肌,单是看着,就知道爆发力十足。 没有男人不喜欢肌肉,游慕看着,多少有些羡慕。 但一低头,桌面上的球被推到了一个可以称之为刁钻的角度,围着四角的方桌走了一圈,游慕也没寻得一个适宜的好角度。 “这种情况,怎么打?”无奈,他开始向对手呼叫场内援助。 “……往前靠一些,那个方向。”视线落在一角,池鸩给出提示。 顺着提示看了看,不过隔着大半的桌面,有些不好触碰,游慕几乎将上半身都压在了桌上,勉强撑起角度,又不确认的追问: “你确定?我觉得自己要睡在桌上了。”胯骨卡在桌檐,已经是翻个身倒头就睡的程度了。 台球室的标配,桌子上方的照明灯开的很亮。 明亮的光线可以很好的辅助玩家看清楚每一个球的位置,也能,让池鸩看清楚靠在桌上的人。 为了够到那个角度古怪的球,对方很费力,手臂撑着球杆,宽松的衣服被动作的拉力带动,露出了一大截腰身,白的发光。 这是一个,很容易引人遐想的姿态,几乎要把全身上下的弱点,都展于人前。 只要从后方一手控制住握着球杆的手腕,一手扣着腰肢,便可以完全将人掌握并压制在身下。 皮鞋将桌下收纳的架杆器往里踢了踢,池鸩绕过去走近了一些,鼓励般的开口: “继续。” 一来一回的打了几局,游慕是新手,赢得不多,但最后一杆清空桌面,也能带给他显而易见的喜悦。 玩的不亦乐乎,有些忘了时间,一抬头,壁挂的时钟已经指向十二点。 就连一旁沙发边的桌子上,果盘饮品,服务生都送了两三遍。 他是没什么事情的,不过……这里不止他一个人。 男人还有工作。 意识到有些晚了,在这一局结束之后,游慕放下了球杆。 “不打了?”池鸩抬头询问。 “嗯,困了,我去洗手,等下回去吧。”打了个哈欠,游慕摆了摆手,抬脚往包间内的洗手间走去。 洗去手上的灰尘,潺潺的水流停下,游慕擦着手,隔着一道门,原本安静的包间内突然传来陌生的音色。 隔着门板听得不甚真切,但大部分内容,还是传了过来。 “池先生,我是周书,您上次同我说过话的,您还记得吗?……先生。” “家里人生了病,急需用钱,您帮帮我吧,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出去!”这是男人不悦的呵斥。 ----------------- 池鸩:不遗余力的勾引。 游慕(扮演中):……啊……我也好想有结实的腹肌。 第387章 都市:冷情家主被惑实录(20) 推开门,看到包间内多出来的人,游慕有些讶异。 对方明显穿着服务员的装束,只是这种地方,针对店内的服务员应该都有明确规定,像这种跪在地上扯人裤脚的,游慕还是第一次见。 “这是……要给我演一出苦情剧?” “抱歉,池先生,这是店里的实习员工,不清楚员工条例。你受惊了,实在抱歉,我们这就处理。”店老板匆匆敲响包间门,催促两个保镖将被踢开跌倒在地的服务生架走,一个劲的道着歉,讲赔偿。 接到包厢客人投诉,店老板要气死了,他店里的员工都是经过培训的,明令禁止过这种工作时间谋私的行为。 也不是允许,若是有本事,被哪个大佬看上了,又或者在非工作时间做些什么,他是不会去约束的。 但没想到新招来的实习生竟然这么大胆,在他三令五申之下,明知违规还是支开了原本负责包间的服务员,闹出这样莽撞的举动! “池先生……”服务生还在唤着,试图让对方想起自己。 “走了。”见游慕出来,池鸩不再多留,打断店老板的喋喋不休,留下了陈助理的电话,只说明天有人同他谈论赔偿的事。 打发了店老板,池鸩带着游慕包间。 游慕回头看了一眼。 走廊另一头,那个被架走的服务生显得十分不甘心,在走廊内的音乐声中,他仍旧试图引起关注,口中说着什么‘兰大’之类的。 “我听着,这人是认得你,倒像是……情人?” “不是。”带着几分打趣的话没说完,被男人迅速打断。 再转头时,男人正用湿巾不断擦拭着手腕,即便那人只是隔着衣服扯了一把。 他擦着手腕,解释道: “上次去应酬,夜店经理自作主张找来的,我不喜欢,打发了。不清楚对方是如何寻来的,这事交给陈助理解决,不会再有下次了。” 观察着对方的神色,池鸩做出保证。 “随便喽,跟我无关。” 可惜游慕并没有接收身边人递过来的眼神讯号,揉了揉手臂,不怎么在意这些。 不过,池鸩这样过激的反应,他倒是第一次见,手腕都搓红了,还擦呢。 余光关注着身边人,见对方丝毫不在意这些,池鸩眸光黯下几分,转头快走几步将手边的湿巾扔掉,拿出手机,陈助理已经停好了车子,只待他们下楼。 脚步突然加快,男人的情绪似乎更低沉了。 被落在后面,游慕莫名其妙。 自己拢共就说那么一句话,游慕也不清楚是这话惹到了对方,还是那个服务员的事让池鸩生了气。 走了一路,思索一路,坐回车后座,游慕觉得不可能是自己的问题。 他最近安分守己,一点毛病没有。不找事池鸩就应该偷着乐了,哪有生他气的道理? “池鸩,池叔叔?”靠在一侧的车窗边,游慕猛地转头,将靠坐着闭目养神的人叫起来。 “什么?”池鸩睁开眼,应了声。 “你是不是……讨厌同性恋?” 仔细琢磨了一下,游慕觉得这个理由的合理性更强一些。刚刚那种事情,在这种场所中,其实是很常见的。 大部分人在多数情况下,即便不喜欢这种主动的,赶走也就罢了,不会像池鸩这样反复擦拭,险些把皮肉磨掉一层。 就冲对方那反应,多少能看出来点避之不及的态度。 不容易呀,他也算是抓住对方的短板了。 其实为了满足池鸢的遗愿,游慕想要跑出去的心思弱了很多。加上被约束久了,多少也适应了大半,没了最开始被抓过来时浑身刺挠的不适感。 他也清楚,有些时候,池鸩的约束也并非完全不讲道理。 虽然目前两人的相处已经从最开始的针锋相对,演变成了相对和谐的状态。 不过,有时候该看池鸩不顺眼,还是看他不顺眼。 抓住对方的痛处,当然是习惯性的拨弄一下。 “你想说什么?”看游慕那闪烁的瞳仁,因为某些新发现,眼尾带动睫羽都是上翘的,池鸩就知道对方又想对他耍心眼。 没直接否认,估计是真的了。 掌心撑着车座上,游慕靠过去一些:“我想说,如果我也喜欢男人呢?” 男人表情微僵,似乎在权衡游慕言语的真实性。 揣着坏心眼,游慕故意凑上前,试图恶心对方,又想看看是不是恐同人都对这种性极为厌倦 江城的学校校园,半大孩子懂的东西远比家长认为的要多。同性这种事情,反而比异性更容易被传出谣言。 只是闹得凶了,谣言似真似假,被造谣的人,便会被多数人暗中排挤。 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谁要和那个喜欢男生的娘娘腔玩呀!’ 即便科普了多次,性取向的差异并非疾病,但有些时候,大众的目光似乎总是带着几分审视。 虽然没喜欢过人,但游慕觉得,相较于异性,他或许喜欢同性多一些。 现在说了,只当是打个预防针,免得后续喜欢上谁,又被这个大家长强力打压。 “要不要考虑将我放走?我小后妈已经不在了,就算违约,也没人能奈何的了你。” 身躯前倾,游慕的脸就在眼前,对方因为发现新点子而焕发光彩的眼睛闪着亮光。 车子在路上行驶,窗外透过来的光线明明灭灭,映出那鲜活灵动的神色。 喉头有些干痒,池鸩忍不住滚动喉结,压下那些呼之欲出的念头。侧头拉开些距离,他沉着声没回答这些,只是规劝了对方不安全的坐姿。 “坐好。” 这闪躲的模样,落在游慕眼中,便是坐实了对方恐同的态度。 抓住了弱点,心中得意的同时,游慕不免松了口气,他就说上次的错觉真是离谱。 这人一定是想打他的,估计是念着池鸢的嘱托,才忍下去的。 对方那狠话,估计是想恐吓他来着。 “成年之后,池叔叔不会连我的喜好都要约束吧?长相帅气的优先选择,特别是像叔叔你……” 话赶话下来,嘴里没多少真心话,打着捉弄对方的主意,游慕说话不过脑。 只是对上对方陡然转过来的视线,他那股子劲头,卡在了嘴边,声音渐渐减弱。 男人的眼神有些凶,又是那种想要打人的样子。 到底比游慕多活十几年,池鸩板着脸无言盯着他,便让游慕觉得有些不妙。 玩笑话似乎开过头了。 对方看起来很介意。 心中发毛,游慕止了话语,打算往后撤,坐回去。 结果一阵急刹车,将他整个人都甩进了对方怀里。 “抱歉,老板,前方有一个车子不长眼夹塞过来,我一时紧张就……小少爷没事吧!”陈助理拉开挡板,向后方询问着。 “没事,系好安全带。”后面这句是同游慕说的。 将腿上的人拉开,池鸩让陈助理注意开车,换了个坐姿,双腿交叠,看向窗外。 手忙脚乱坐好的游慕靠在另一头,两人的距离拉开,中间的间隔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只不过心境与之前截然不同,各有各的慌乱。 靠着窗子坐着,游慕背地里揉了揉鼻尖,尴尬的情绪还没能压下。 开玩笑也就算了,被车子的惯性冲击,撞上去的位置过于敏感。再回想他那些虚言,怎么都觉得变了味。 视线忙碌的张望着窗外的高楼大厦,不知道该看向哪里。 撞都撞上了,又不是他故意的。 能怎么样! 理不直,但气壮。游慕定了定心,压下那些尴尬画面。 外界依旧是灯火通明,商场大楼上的外置广告牌循环播放着各式广告,这些灯火与霓虹日复一日,用尽全力招揽着顾客的驻足。 荣城最繁华的地段,几乎没有白天与黑夜之分。 只是时间在继续,池鸩垂头,将亮起的手机屏幕熄灭。 零点一过,又是新的一天。 从窗子的折射中,看着另一头游慕的侧身,池鸩在心中,将那一百多天的倒数数字减去一天。 数字落在口中反复咀嚼,他期待着,数字归零的那一刻。 -------------------- 池叔叔:等养肥…… 第388章 都市:冷情家主被惑实录(21) 回程路上的插曲,两人默契的撇下,谁都没有再提。 这事被略过,游慕依旧四处疯玩,池鸩帮着管理游家的公司,池鸩忙碌的时候,两人只在晚上能碰面。 介于上次挑事发生的尴尬情形,游慕安安分分,再没生出什么捉弄的心思。 假日如繁华路段上的车水马龙,匆匆过眼,不曾停歇。 时间稍纵即逝,假期过的太快,大约是多数学生的烦恼。 金秋开学季,新一批的学生入校。池鸩安排好了一切,游慕全程跟随着,没费什么脑子,便办理好了新生注册,选好了宿舍,成了兰大的新生。 烈日炎炎,操场上一队一队的学生身着迷彩服,接受着新生必经的军训。 头顶的太阳光晕扩的很大,变换着光束与色彩晃着眼球,有些体力不支的女生险些晕倒过去,打了报告去栅栏旁的阴凉地喝水消暑。 “铭哥,这花花绿绿的,看得我眼晕,哪个是游哥?”扒拉着铁栅栏,几个站在围栏外的人朝里面张望着。 池轩铭拿着冰水,看了看一旁坐在小马扎上休息的女生,又转头看向里侧的一个方阵,心中吐槽负责训练的教官不做人。 这大太阳,就这么让人晒在那,中暑了怎么办! 对上小弟的询问,他敷衍的指了个方向。 “喏,多明显,一排人中最白的那个。” 场内哨声响起,排列整齐的队伍陆续解散,池轩铭拉上几个小弟,抱着水绕着围栏过去。 入了秋,但真热起来,还是令人难忍。仿佛盛夏中的暑热,全都堆积在了这最后的一丝暑气之中。 游慕摘下帽子扇风,站在烈阳下,脸颊被晒得通红。 婉拒了几个凑过来要微信的同级女生,游慕现在只想坐下来歇一歇,散一散热气。 “呦,表弟这是虚了?还没站多久,就累的喘上了?” 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游慕从对方身边擦肩而过,没理他。 宋呈的独子,宋辛文,好巧不巧的与他一同被录入兰大,还分到了一个班级。 这缘分,倒像是人为捏造的。 依据是,对方从一入学便对他明嘲暗讽,四处在班上编排他‘辱骂亲长’。不过来兰大的学生中,本地人不少,宋池游三家的纠葛知道的也不少,不是所有人都能听信宋辛文的夸大言辞。 对方虽然嘴臭了些,但到底没别的动向,游慕上了课就走,并不怎么理会他。 只是总这么像蚊子一样围着翁鸣,终归是讨人厌。 “哎,你怎么不理人?” “砰!” 反手扯着对方的胳膊来一个过肩摔,这一下对方实打实的摔在了水泥地上。宋辛文疼得龇牙咧嘴,半晌没起来。 干净利落的解决了苍蝇,在众人的目光中,游慕拍了拍手往一侧的阴影处走去。 领口松开了些,靠坐在操场铁网的地基上,游慕掏出手机给池鸩发去消息,要对方处理一下宋辛文的事。 最好是能将对方查出他的班级。 省的惹人烦。 “铭哥,游哥可真厉害。” “那是,我们游哥还踩断过铭哥的腿呢!” “我那是摔断的,要我强调多少遍。” 穿过人流赶过去的几人见游慕自己解决了,便放慢了脚步,悠闲的走着闲聊边往那边靠。 但不止是池轩铭这一波人盯着这里,另一侧的报刊亭下,也有一道视线不断往游慕这边窥探。 见到不远处的人影坐定,周书拿着冷饮,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搭讪,又担心被驱逐。 他认识这个姓游的小少爷,是那次跟在池先生身边的人,如果讨好了对方...... 刚要鼓足勇气走过去,身侧一波人越过自己,瞬间抢占了有利的位置。 “游慕,喝水,还是冰的。”池轩铭递过去一杯冰茶,带着几个小弟占据了角落的阴影区域。 “哥,湿巾,快擦擦汗!”另一个小弟连忙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湿巾递过去。 “我这里有冰凉贴哥!还有驱蚊片。” 一伙人左拥右簇,惹来不少注目。 “你们……没课?”游慕接过对方插好吸管的冰水,询问着。 事实上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如何在假期短短的半个月中,逐渐演变成了帮派老大的既视感。 而且,被一群比他年长的大二邻校生叫哥,很别扭。 被他教训,输了赌局之后,池轩铭很少在出现。葬礼过后,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见过对方。 再次见到,是有一次游慕去赛车场晚了些,见门口有个人影鬼鬼祟祟,抓到才发现是池轩铭这小子。 对方竟然偷偷摸摸的在观众席看了他几周,许是那次摔伤给他摔怕了,又痛失了爱车,只能缩在角落悄悄偷看。 游慕看他挺可怜,骑着现在归属于自己的疾风载着对方跑了一圈。有了爱车的加持,对方血条拉高的不少,脸挺红,显然是重新拾起了对机车的喜爱。 后续两人熟络了些,也算是一笑泯恩仇,相处的不错。 至于池轩铭身边的三个小弟,其实四人算是发小,都是胸无大志贪图享乐的公子哥,没什么大能耐,就是有钱。 可惜人傻钱多总会招惹麻烦,三人临时起意去了一家烧烤摊,本来吃的挺好,中场却遇上了隔壁桌的找茬要赔钱。 三个养尊处优的少爷,对付不来人高马大的几个地痞。 醉酒的人,从不论身份与道理。借着酒疯闹腾的厉害,拦着三人不让走。 说起来,这事是有些丢人的,富家公子被流氓混子打了,多少丢面子。加上其中一个家里勒令不许犯事,不然是要断掉生活费的,他们心有顾虑,没敢将电话打到家里。 情急之下,几人一通电话打给了池轩铭,池轩铭一个人过去,心里也没底,于是又将游慕摇了过去。 骑着机车过来将几个发酒疯的人放倒之后,游慕在几人眼中都是发着光的。 虽然后续这事还是被各自的家长发现了,但那之后,游慕出行时,身后跟了一群尾巴。 “调课了,过来看看,下周二有空吗,要不要出去喝两口?”池轩铭是兰大隔壁院校的,两个院校相隔不远,从地下隧道走过,穿一条马路也就到了。 因而他有空便喜欢过来寻游慕玩,不过因为课程表不同,想要一起出去总是要凑时间的。 “上次说的那个极光酒吧,他们在朋友圈发了灯光秀的预告!小叔叔不知道那地方,我们偷偷去。”压低声音,池轩铭小声说着。 知道游慕爱玩,两人玩到一起之后,池轩铭没少带着对方四处跑。但小叔不让游慕去酒吧,这让他们少了很多乐趣。 作为富家子弟中的二混子,池轩铭知道的好地方是真不少。 这地方他提了很多次,可惜因为种种‘阻碍’,游慕一直没能去成。 来了些兴趣,游慕看了看课程表,点头应下。 ......只是不巧,这次的约定游慕又没能兑现。 第389章 都市:冷情家主被惑实录(22) 当天下午,游慕被陈助理接走。对方话里的意思是,晚上有一场商业圈层的酒会,池鸩要带他过去。 男人定好的事情,不太容易推开。无奈,游慕只得发消息过去,再一次放了池轩铭他们的鸽子。 西服是提前准备下来的,珠光的色泽。不懂布料,游慕说不上是什么材质,只是对着光看波光粼粼的。 一套是通身的白,没有过多的装饰,因为质感和剪裁上乘,穿上格外合身。 这是游慕第一次穿这种正式的服装,对着镜子照了照,觉得还不错。白色意外的与自己相称。 “小少爷,时间有些晚了,还要做一下造型。”妆造师是上门服务的,一般来说都会提前空出打理的时间,但从兰大将人接回来,中间耗费了一个小时,到达时已经是下午五点。 距离晚间开宴的时间有些紧迫,她不得不赶着时间做好本职工作。 “你弄吧。” 听对方这么说,游慕便过去坐下,任由对方摆弄。 头顶的金发游慕很喜欢,隔一段时间补一次色,现在颜色还是饱满的亮色,衬着白色的西服倒也算相得益彰。 造型师很专业,光是包里的卷发棒就有五六个。 游慕侧眼看着,有些惊叹造型师看起来单薄瘦弱的肩膀能扛起铺在脚边的一大包工具。 坐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游慕有些困倦的时候,造型做好了。 原本烫染过后,逐渐松弛走型的发丝被打理的十分精致。 但身边只有装造师递过来的一面小镜子,游慕其实看不出全貌。但他估摸着陈助理挺满意,弄好这些,对方直接带着他坐上车。 走在路上,他还想着池鸩怎么不回来,一开车门,对方正坐在车厢内等着。 对方还是老样子,没什么新意,也没有像他这么麻烦的打理发型。 “愣着干什么?坐好。” 听到开车门的动静,池鸩视线挪过去,看了一眼歪头探过来的人,瞳仁微动,而后催促。 “搞这么大阵仗,还以为什么重要的场合,你也没多上心嘛。”弯腰坐进来,不经常穿这种修身的衣服,处处拘束。 游慕板着腰,坐在后座上,觉得这衣服套住了自己。 “不是我,是你。第一次在这种场合亮相,重视一些总没错。游家的公司,你总要接手。”对于新人来说,酒会这种场合,履历与能力,都是嘴里说出来的,形象与言谈才是第一优势。 翻看着手边的合同,池鸩叮嘱着,要对方认真些。 觉得光是这么说不够,又补充着: “到地方我会给你介绍参宴的人,不用紧张,随意就好,但注意言辞。这次不是池家组的局,总不能再闹一场。” “……知道了。”以前的‘光荣事迹’被拉出来批斗,当时气性大不管不顾就是莽,现在想想,多少有些冒失,游慕拨弄着眼前的碎发,垂头应下。 入夜,酒店大堂摆放着鲜艳的花束,门口侍者招待来宾,恭迎参会人员到来。 池鸩带着游慕进入,一来便围过来一群人。 从靠近的侍者盘中端起香槟,同周围人寒暄着,池鸩将身侧的游慕推到众人眼前,做着介绍。 “听说游家的公司要搬迁到荣城了?真是恭喜,若有需要,别客气,孩子你只管开口,杜叔叔一定捧场!” 端着酒杯,与二人攀谈的男人面上说着场面话。 说是有意给游慕注资,图的不过是他背后的池鸩,承个情罢了。 谁都知道现在游慕归池先生管,说来池鸩这人倒是真厉害,就游家那是快要破产的三流公司,经了对方的手,竟然在短期之内被盘活了。 谁听了不得赞叹一句,池先生厉害! “那就提前谢过杜叔叔了。”端着酒杯碰过去,游慕这次不捣乱,客气道谢。 这边攀谈结束,刚走了几个人去其他圈子应酬,便又来了一个。 穿着淡紫色的礼服长裙,许露这次的着装知性大方,端着酒杯过来,先是同一圈深色西服中最显眼的游慕打了个招呼。 “游少爷,还记得我吗?” “当然,许小姐今天很漂亮。”碰杯示意,礼仪方面的事情,游慕也是知道的,这次对人家客气了很多。 “上次,多谢你提醒。”许露一直想寻个机会道声谢,不过工作忙碌,一直拖着,便拖到了现在。 “池先生好。”与小年轻聊着天,你来我往的说了几句,发现身边似乎还站个人,许露这才意识到自己将游慕旁边的池先生落下了,连忙补了一句问候。 听了游小少爷的话,许露当时连夜揪出了公司里的内鬼,铲除了心中的一大祸患,又劝说着父母停掉了那个坑钱的项目。 那些亏掉的钱,只当是买了个教训。 这之后,公司的风水像是变了个样,从一开始的低迷逐渐上升,一连接了几个单子,那些亏空倒是补上了。 不需要为了公司牺牲自己的婚姻和未来,许露觉得每天呼吸的空气都是清新的,一开始相亲时对池鸩的那点念想也没了。 “听说小少爷现在就读于兰大,有没有考虑过毕业之后继续往上升一升学历,青大的研究生名额不少。”在学历上镀金,是大部分富家公子的选择。 其实初见时,对方打搅了自己的相亲,许露是有些不高兴的。 但自从应验了对方的话,揪出了内鬼,许露便觉得这小少爷是个人才。只可惜这样的商业资源,注定无法归入自家公司,但习惯了拉拢人才,许露觉得若是对方有需要,她可以提供一些便宜。 她现在是青大的研究生,一年之后,硕士毕业,依照导师的想法,想要让她直接在本校担任职务。 如果对方有这想法,她倒是可以从中牵线出一下力,也算是还了对方的恩情。 “那边似乎在找许小姐。”池鸩指了个方向,斜侧方圆桌前,几个富家小姐正朝许露招手。 “小少爷如果有需要,记得找我。” 循着指向看过去,许露果然看到了几个玩的不错的好友,不再多言,朝这边打了声招呼便转身过去了。 “露露,你可真勇,直接上去聊啊!”圆桌上,一个白色礼服的富家女捂着嘴笑言。 “说什么呢,好歹是之前的相亲对象,咱们露露也不差的。”另一个波浪卷发的推了推身边人,反驳着。 第390章 都市:冷情家主被惑实录(23) “哎呀,别拿我打趣了,人家池先生看不上我的,之前不是说了吗,没相上。”许露坐过来,拿起一旁好友帮忙取过来的小蛋糕吃了一口。 “而且,我这次也不是找池先生的。” 白裙女立刻表示‘我懂’,扭头去看站在池鸩身边,落在酒会中心最惹眼的那个小青年。 “哦~我懂了,小的那个也不错,看着就让人心痒。露露,大叔够不到,姐弟恋也不错嘛,考虑考虑?” “要不是池先生在那里,我都想包他个一年半年的。虽然看着小,但光是摆在身边看着就很带感。” 许露将这人的脑袋搬回来,连忙捂住好姐妹满嘴跑火车的嘴。 “你打住,看看场合,别乱说!这个可不行,别被人家池先生听到了。” “说说而已,吃不到,过个嘴瘾呗。”白裙女撇了撇嘴,遗憾的收回目光。 这边几个千金说说笑笑,收回了目光,另一个角落,有人将视线挪到了酒会中央的人影身上。 “听着,我带你进来,你就该为我做事,将这东西放进酒水里,交给游慕,让他喝下去。”宋辛文缩在角落,拉着扮成服务员的周书,将一包粉末塞进对方手中。 同专业的大二生,听说家里条件不好,经常做服务员端盘兼职。 宋辛文找人问过,这人之前的两个兼职都没干长久,似乎是傍大款没能榜上,被店老板开除了。 这次的酒会是他爸带他过来的,意在结交人脉。 原本宋辛文不想过来,觉得麻烦,但一听说游慕要来,瞬间来了劲头。 上次被对方撂倒的事情到现在他都记得,但因为要准备转专业,各种申报材料的事情堆得他头昏脑涨,根本没时间找游慕算账。 他知道游慕曾经闹过宴会,打定主意这次也要让对方出丑。 但他自己不能过去,这家伙打人疼的狠,他可不想再挨一顿揍。 正想着该如何买通服务员下泻药的时候,他出去抽烟,在外围看到了鬼鬼祟祟试图冒充酒店服务生的周书。 这不是巧了? 对方的目的他没兴趣知道,左不过是想要傍什么大款,但自己的计划,马上就有着落了。 宋辛文将周书带了进来,并且勒令对方为自己做事。 两人在角落分开,刚从酒柜后走出来,宋辛文便撞上了他伯父宋誉。 “干什么了?” “没有啊,伯父,我就是去角落抽个烟。”宋辛文摆手否认。 “做事利落些,别被人抓住什么把柄,知道吗?”不着痕迹的往场地中心瞥了一眼,宋誉没有过多理会,只提醒了一下,转身离开。 他们宋家,与池家从来都是不对付的。 上次之后,他的项目便开始四处出故障,不用想都知道是池鸩搞的鬼。但他被工作弄的心力交瘁,连去寻游慕都没了机会。 新仇旧账,他倒是很乐意看池鸩出丑。 将手里的一小袋粉末塞进左侧的口袋,周书沿着角落一路走去了添酒的酒柜区。 倒了酒,装了盘,他四处扫视,见无人在意这个角落,迅速从另一侧的衣袋中拿出药物,洒在香槟内。 白色的粉末消融在水中,激出一层小小的泡沫。摇晃酒杯,泡沫被抚平,酒液还是原先的色泽,什么都看不出来。 端起酒杯,周书垂着头看准时机,将盘子递给了另一个走过来的服务员,拜托着:“小林哥,我突然有些不舒服,刚刚那个先生要的酒水,你能不能帮我送过去?” “好吧,是那位挨着白色西服少爷的先生吧?”小林同对方确认。 “对!” 周书捂着肚子,似乎痛极了,点头应下之后往出口的方向走去。 临近门口,他躲到一侧,亲眼看着同事小林将掺了料的杯子递到池鸩手边。 第一步成功,接下来,就是要盯着对方喝下去。 周书张望着那边的动静,一刻不敢松懈。 他确实是想要混进来做些什么,但不是宋辛文以为的假冒,他是有理由的,顶着室友的名牌过来代班。 可惜这次的宴会查的太严格,后台的保安见他面生,与身份牌不相符,怎么说都不让他进去,还多亏了宋辛文,他才能顺利进入内场。 至于宋辛文的要求,他为什么要理会?只要扒上了池先生,宋辛文算得了什么? “先生,您的酒。” 服务生端着盘子靠过来,将空了的杯子收回,递过去一杯新的。 “别喝了,端一杯橙汁过来。”池鸩拿了新的,顺便将游慕手中捧着的半杯酒抽走,交代服务员撤下去。 借着他与周围人攀谈的间隙,游慕没少偷喝,一不留神便灌下去三四杯。 会场的酒种类挺多,不同类别的酒水,喝的越杂越容易醉,再严重些的,头晕反胃,损伤身体。 “平常不让喝,都带我过来了,还拦着?再说,我已经成年了!”至少从身份证上看,是这样的。 第391章 都市:冷情家主被惑实录(24) 看着空了的手心,游慕将桌上池鸩刚刚放下的一杯端来猛喝。 “少喝些,你明日还要赶早课。我去给你端些蛋糕过来压压酒气。” 第二次将杯子抽走,池鸩将剩下的倒入座椅旁桌下隐藏的垃圾箱内,起身给游慕去找解酒的吃食。 “……好吧。” 杯子空了,没得喝,连看着酒桌要过来添酒的服务员都被男人赶走了,游慕靠在沙发上叹了口气。 早课,他是一点都不想赶。赶早八,从家到学校要一个小时,也就是说他不到七点就要起床,光是想想就痛苦。 偏偏男人格外重视他的成绩,可能是高考前的几个月突击给了对方能薅动自己的错觉,比他自己还有信心,总觉得他能考第一。 靠在扶手上,游慕坐等着小蛋糕送过来,期间对上远处宋辛文类似于……幸灾乐祸的视线,他蹭了蹭脸颊,想不通对方在抽什么疯。 视觉被遮挡,池鸩回来,将一小块蛋糕放在游慕身边,还端来了服务员鲜榨的橙汁。 “喝这个。” “哦。” 游慕拿起金属叉子吃着,奶油无意中染在嘴角,一只手拿着纸巾伸过来擦掉。 游慕习惯了被伺候,没觉得这行为有什么不对,惯性的扬起下巴让对方擦拭。 池鸩意在温水煮青蛙,这些潜移默化的琐事,自然而然的融进生活里,无视了周围人的视线,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一人吃着,一人候着,两人坐在角落里气氛正好。 只不过池鸩的身份太过明显,即便是坐在角落,也能招来不少明里暗里的打量。 光是对方亲自去端蛋糕,就足够让其他的人看清楚,这位对与之没有血缘的游少爷的重视程度。 其实说是带着这小少爷见世面,不过是想让他们都看清楚自己的态度,为这小少爷在商圈铺路。 能参会的,都是圈子里的人精,这点情形看的分明。 荣城不小,但商业圈的资源就那么点。除了打头阵的几家占据了多半,剩下的部分,他们这些参宴的人,各自占据了一席之地。 其他小公司若是想要挤进来,是不容易的。光是站在荣城的地界,便会被挤压盘剥的脱掉一层皮。 这是荣城这些圈层内心照不宣的规矩。 但这次,游家的公司,他们非但不能排挤,还要好言好语的哄着。 吃着蛋糕,游慕逐渐觉察出了不对劲来。 他手里的金属餐具似乎在变热,连大厅内都开始燥热,天花板上的制冷出风口,似乎停掉了。 疑惑的抬头探看,周围人依旧正常的交际着,似乎并没有感受到这股热意。 嚼着蛋糕,游慕猛然察觉到,或许不是环境的原因,是他自己。 松开餐具摊开手,指尖似乎正在不断蔓延着热度。 “叮当。” 金属碰撞瓷盘,发出一声脆响。 这声音吸引了圆桌另一侧的池鸩,他转头询问,却发现对面的小青年,脸颊上正在迅速蔓延起不正常的红晕。 他们这地方的光线有些昏暗,但即便如此,池鸩依旧在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 见游慕一直垂头看着手心,他伸手去触碰,却是一片炙热,几乎要将他带着一层薄茧的指腹融化。 光是醉酒,不可能会出现这么滚烫的热度与反应。过敏?不可能。 蛋糕?酒?入口的东西里被掺了别的? 迅速排查可能导致高热的缘由,池鸩在短时间内,判断出最大可能。 “先去休息室。” 要抽出手将人拉起,却被反射性的扯住抓紧。 心间一跳,但池鸩知道现在的场合不对,他将多余的心思暂且压下。 对面的小青年似乎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这么做,显然被自己的行为惊住了,怔愣两秒才松开。 “我去趟洗手间。”有些急促的站起身,游慕撑着身形,朝侧门处走去。 池鸩没拦着,因为眼下的情况对方并不适合留在人群密集的地方。 他随后起身,跟在对方身后,观察着周围人的脸色,顺便将守在外面的陈助理叫过来,保留刚刚桌上的食物和酒杯。 看到游慕面色不佳的要走出去,远处的宋辛文觉得应该是他让人下的泻药发挥了作用。刚要上前阻拦拖延时间,便对上了池鸩的视线。 吓得宋辛文慌忙闪躲,借着人群错开,拉远了一些距离。 他不敢当着池鸩的面找游慕的事,只能就这么看着对方离开酒会。 不过他下的泻药是加倍的,对方是有的受了。虽然不甘心,但想到自己得逞,宋辛文心中畅快了不少。 脚步有些虚浮,药劲上头之后,脑袋有些眩晕,连视线都带上了拖影。 寻路找到了洗手间,游慕胡乱摸索去了水池,冷水从水龙头冲出,冷冽的温度冲积在手心,减去了一分燥热,游慕清醒了一些。 肩膀上搭过来一只手,游慕一惊,透过镜像看到是跟上来的池鸩。 “还能忍吗?车子到了,我们先回去。” 撑起精神,他点了点头,只是动作间,被冷水冲掉的一丝燥意成倍席卷而来。 刚要迈出步子,腿下一软,他险些跌下去。 埋头倒在对方怀中,游慕有些不受控制的发抖,口中吐出的热气全然洒在了男人颈间。 怀中人很烫,被水打湿的发丝蹭着脖颈,带起一阵瘙痒。 伸手揽过游慕的腰,池鸩将站不住脚的人按在怀中,思索着是否现在出去,又担心现在两人的状态,被人看到,对怀里人的影响不好。 正犹豫着,外界传来一阵脚步声。 第392章 都市:冷情家主被惑实录(25) 眉头微蹙,眼看着身边人开始胡乱蹭弄,池鸩抱着人暂时缩进隔间。 “池先生……” 周书不确定对方有没有喝酒,他守在角落,不断穿梭在大厅中的人群遮挡了大部分视线,中途又被其他客人使唤着去端茶送水。 等周书总算抽身,却发现原本的角落空了。 四处扫视,他只看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了侧门,周书跟上去时,明亮的走廊里已经没了这人的踪迹。 试着往厕所寻一寻,洗漱间只有水龙头在淌着滴滴答答的水流。 安安静静,没什么人声。 看来是不在的,周书面露失望,转身离开,觉得自己应该去休息室寻一寻人。 细细流淌的水龙头失去感应自动关闭,彻底没了声响。 没有水流的掩饰,洗手间内的呼吸声才显现出来。 隔间内,捂着自己口鼻的手松开,游慕靠在对方肩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狭窄的空间内,热度发酵的势头汹涌。 “先站起来。”掌心被染上了灼热,池鸩手心被那呼吸间的热气烘的有些发麻,他用指腹按了按手心。 将几乎依附怀中的人撑起,池鸩揽过对方的腰,低声询问:“还能走吗?” “……能。”站起的一瞬间,热意如潮水般掀起骇浪。 推开隔间的门,池鸩带着游慕走出,腰间的手撑起对方的手臂,分开两人过近的距离。 这会儿游慕也知道自己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指尖刺着手心撑起精心,抬脚跟着对方的步子走着。 走廊没什么人,只是路过侧门口,遇上了组织这次宴会的秦总。 “池先生……这是怎么了?醉了?”秦总没能在会场上寻到池鸩,是听了宋誉的话,才过来这里的。 他见池鸩像是要走,连忙拦住想要劝酒,走近了才发现池鸩带过来的年轻人脸红的厉害。 “酒量浅,带他去休息室醒醒酒。”手臂撑着身边人的重量,池鸩不想同对方拉扯过多耽搁时间,只说去一旁的休息室。 “哈哈,年轻人,喝点酒就上脸,瞧着红的不像样,我让后厨煮些醒酒汤送过去。” 见游慕确实醉的厉害,秦总不再多言,想要商谈的事情往后放,摆着手招来服务员安排送醒酒汤,自己则丢了烟,折返回酒会主场。 没了阻碍,池鸩继续撑着游慕的手臂往前走,脚步加快,一路走出,带着人坐上车。 “小少爷,车子要开出去了。” 这次开车的是小刘,临时被叫过来的,陈助理还留在酒会暗中搜寻那些药物的源头。 见后座的游慕还倒在座位上,不明情况的小刘提醒了一下。 池鸩将倒下的人撑起,靠在身侧,拉下了挡板,只让小刘快些开走。 “好的。”后座被隔绝,小刘转过身,专心开车。 夜路,要更加小心些。 “……热……池鸩……难受。” 后座,药性上头的游慕有些控制不住,被拉着靠过去,便一个劲的往对方身上挤。 身上价格不菲的西服被蹭的满是褶子,领带不知何时被扯松了,正要掉不掉的搭在肩上,内里的衬衫也崩掉了两颗扣子。 “忍一下……”扶着身侧的人,这话不知是对对方说的,还是在告诫自己。 池鸩目视前方,焦点不知落在何处,却唯独不敢转头看颈侧的人。 “我难受……” 满脸酡红的人才听不了这些规劝,全身的力气都依附了过去,手里扯着对方的领带,却不知道该如何缓解当下的难耐。 手下胡乱摸索着,无意识中按压在了什么地方,被依附着的人浑身一僵,而后抵在对方肩头的下巴被捏起。 视线被固定,游慕似乎汇聚起了一些意识,只是依旧目光迷蒙,分辨不清对方的面色。 只能勉强看到对方嘴巴开开合合,在说着什么。 听觉有些滞后的捕获到一些声音,那是男人在问他。 “很难受?” 胡乱点了点头,游慕应着,身体发软忍不住要倒。 掐在下巴上的手有些用力,勒的他不舒服。 接下来的视角有些混乱,游慕有些分辨不清发生了什么,只是眩晕的画面定格后,对方的侧脸变成了正脸。 后背被撑着,游慕摇摇欲坠的上半身被固定在男人的手臂与胸膛内。 金属卡扣被叩开,腰间的皮带松动,耳边叮叮当当的直响,只是意识模糊的游慕脑袋粘成了浆糊,不清楚这些代表着什么。 呼出一口热气,手腕被带着攀在肩头,被触碰之下,激的他吐出短促的颤音。 撑起头颅,他只看到男人在光线下明暗变换的脸,而后眼睛便落入了黑暗。 拿领带遮挡起对方浮上一层雾气的眼睛,池鸩帮对方缓解着,忍不住按压着对方的脖颈,将人往自己唇边递送。 唇瓣相贴,原本理智之下清浅的亲吻,在触碰的那一瞬越发不可收拾…… “老板,到了。” 前排小刘的声音将他从失智中惊醒,回神时,池鸩已经将怀中人压下,西服散落在脚边…… 严格来说,现在的游慕,已经成年了。 这月的九号,与对方身份证件上的日期相吻合,对方早已顺利度过了那道象征年龄阶段的分水岭。 只是,不论是江城人还是荣城人,他们都习惯数黄历上的日期。 突发的状况险些打乱了池鸩的计划,而他自己,差点没能抵挡。 遮挡视线的领带被泪水洇湿一片,唇瓣被摩擦的有些破皮,衬衣褪到了手臂,被压在身下,几乎是没什么遮蔽的露着。 状况有些糟糕,但好在,并没有到最后。 池鸩此前试探过游慕对生辰的想法,他其实想要在九号的时候先给对方过一次,毕竟在宋家的时候,游慕的生辰,似乎从没有被重视过。 回了江城,多数时候,也只有池鸢记得。 只是他又觉得,比预定期限提早的话,他或许不一定能忍下去。于是,他备了礼物,只说是作为对方成功考入大学的后补嘉奖。 池鸩很清楚,他不能太着急。 时机还不成熟,眼前的青年,显然还没有意识到他那些照顾与言行代表着什么,偶尔,还是会想着逃离。 总要,留一些余地,给对方一些,缓冲的间隙。 现在,还不适合…… 第393章 都市:冷情家主被惑实录(26) 深吸一口气,池鸩彻底清醒,理智在不断的自我唾弃那薄弱的意志力,收拾了散落在下方的衣物,迅速给对方套好,顺带将小刘先撵下车,吩咐对方去别墅里寻个毯子送过来。 忍下了冲动,池鸩用毛毯将人裹住,一路抱回别墅。 耳边不知何时响起水声,身体浸泡在温水里,那种燥热还没能散去,随着水流涌动。 眼前依旧是黑的,游慕不清楚为什么,但知道自己似乎依靠在谁的身上。 至于这人,哪怕脑袋滞塞的厉害,他也知道应该是池鸩。 对方在做什么? 不清楚,只是水流晃动的厉害。 侧脸似乎被抚上,湿漉漉的手,带着些粘腻湿滑的感觉,也染上了温水的热度。 这手带着他将脖颈转过去,视觉被限制的情况下,触感便加倍清晰。 唇角的触感比搁在脸颊上的手更明显。 有什么东西,挤进了唇缝里。 带着些烟草气息…… 是……一个……吻? 对方似乎,在亲吻他……但…… 游慕有些不灵光,他记得,这人不是……恐同吗? 奇奇怪怪的想法不断从脑海中窜出又划过,太多的思绪,让他忽视了自己对于这个亲吻并不抵触的态度。 呼吸有些不畅,他只能不断的后退来汲取仅有的氧气,但落在后颈的掌心按压的很紧,压的很用力。 挣扎的手被压下,又被按在了某处。 亲吻断断续续,每当他要支撑不住时,才会有那么几口喘息的机会。 这样的事情持续了很久,久到游慕从困倦到被弄醒,又拖着倦意继续应承,直至最后彻底睡了过去。 浴室的门被打开,混合着浓重的水雾,池鸩抱着人走出,放在床上。 解下完全湿透领带,对方脸颊还余留着一些被勒出来的红印子。 眼尾是浓丽的红,对方断断续续,哭过几次。 有时是嫌他吻的太重,有时是觉得手心磨的疼,又或者,太过娇气,抱着腿哭。 擦干水分,换上衣服,吹干发丝。 将扛不住睡过去的人安置好,池鸩才有空收拾自己。 连夜将私人医生叫了过来,取了游慕的血样交由对方拿去化验那药物的成分。 对方查看了游慕现在的状况,推断药效应该已经挥发,暂时开了些补给能量的药物,但具体的情况,还需要化验过血液之后才能清楚。他带着血样匆匆离去。 医生走后,陈助理赶着脚步回来,向池鸩汇报了调查的结果。 虽然中途有宋誉阻挠,险些将监控删除,但陈助理的业务能力很强,还是找到了关于服务员和宋辛文的监控录像,以及那个名叫周书的服务员拜托其他人送酒的一段内容。 两者之间似乎达成了某些交易。 池鸩引燃香烟,拿起陈助理递过来的平板,将对方截取的监控录像从头到尾看过一遍。 平板息屏,黑色的屏幕映出池鸩隐在烟雾中的脸。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来解决。”遣走了助理,池鸩单手捻灭烟蒂,往楼上走去...... 天刚蒙蒙亮,窗外天空带上些灰蓝,游慕醒了。 不知道为何会醒的这么早,或许是潜意识里觉得不能再睡下去。困倦的感觉依旧强烈,脑壳有些痛,带着些宿醉的肿胀之感。 撑起上半身揉了揉惺忪的眼,碎片化的记忆揉碎重组般出现在眼前。 拼拼凑凑,脑袋里突然冒出来许多不得了的东西,按在脑门上的手一顿,游慕猛地清醒过来。 昨晚…… 掌心盖在脸上,那些酒后的回忆接连不断的涌上来,冲击的他有些招架不住。 一阵哑然之后,便是没来由的慌张。 不说别的,单就从那碎片化的记忆中看,昨晚上……怎么……好像是他……先靠过去的。 烦躁的揉了揉凌乱的发丝,游慕不知道该怎么去处理。 “滴滴!滴滴!”手机上预设的闹钟响起,听的游慕打了个激灵。 他记起来,这闹铃是昨天下午设置的,今天,还有早课。 去上课!先去上课! 六神无主之下,刻意忽视了脑袋里昨晚混乱的场面,游慕满脑子循环着要上课的事情。 上学以来,他第一次这么热爱学习。 游慕迅速揭起被角翻身下床,套上衣服随便抹了把脸,拉链都没合上,本能的跑了出去。 骑上机车,套上头盔,就着灰蒙蒙的天色,游慕跑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一阵机车引擎的低鸣声中,池鸩揭开书房的窗帘往楼下看去,目送带着几分仓促的人影逐渐拉远。 放下手,灰色的窗帘垂落,室内变得异常昏暗。 “叮咚。” 手机铃声响起,屏幕闪出亮光,上面弹出的信息,是陈助理发来的。 【老板,人抓到了。】 别墅区,继机车离开之后,另一辆车子,混着黎明的雾气朝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日出将近时,天边的色彩变换丰富,粉紫的色调映出几个晨起飞鸟的剪影。 第394章 都市:冷情家主被惑实录(27) 远处绵延的山脉泛起一层金光,而后光晕越发浓重,橙黄色的天际线是日出的预兆。 金阳拨开云层,彻底东升平铺照大地。清晨的光束透过窗子,映射在教学楼的地板上。 “游慕,你不是请假了吗?” 拿着早餐的班长来到后排寻找座位,看到一反常态早到的游慕,还有些惊讶。 昨晚辅导员通知他说,班上游慕请了假,要休假两天,让他今天考勤不用记游慕的名字。 因为是昨夜很晚发来的消息,班长担心自己忘了,特意着重记在了备忘录了。 没想到,请了假的人还过来了。 “……嗯,我还是觉得…学习要紧。”冲锋衣的衣领拉到最高,将整个脖颈和下半张脸都遮了个七七八八,游慕低头翻动课本,在衣服的遮掩下说着。 听到了对方的鼻音很重,班长以为对方是生病才请假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赶着回来了。 他听班上的女生说,昨天下午游慕是被接走的,距离学校应该不近。 这么早赶回来...... 见游慕将自己包裹的严实,出于班长的责任心,他关心的问候了几句:“你很冷吗?” “有点。” 伸手将衣领死命往上拽,游慕缩着脖子,极力遮掩破皮的嘴角和脖子上的痕迹。 出门匆忙,路上天色亮了一点,他无意中对上机车的后视镜,才看到自己脖子上被啃咬的痕迹。 妈的! 老男人,跟属狗的一样! “你感冒了?要不要回家休息?或者叫跑腿买些药来吃。反正已经请过假了,不来也没事的。” 班长好意关心,哪知道他这话说完,坐着的人反应很大,摇着头拒绝,似乎很是抗拒。 “没事!我没事……上课重要。” “好吧……如果实在不舒服,就去休息。”多叮嘱了一句,眼见马上要上课,班长只得走开,放下手里的东西,先去点名。 刚打发走班长,游慕便打了个喷嚏。 捏了捏发酸的鼻尖,小少爷忍不住暗骂池鸩这个罪魁祸首。 给他请假了也不提前说,害得他起了个大早,手忙脚乱的套上衣服赶路。 早上温度低,他穿的单薄,又是敞着怀,吹了一路的冷风,能不感冒嘛! 机车不能上主路,寄存在赛车场,他又要打车回学校,一来一回的倒腾,累都累死了。 狗男人! 拿笔尖戳着教材书的边缘,游慕又忍不住想起那些乱糟糟的事情,伴着越发阻塞的鼻腔,额角突突的发胀。 讲台上老师打开了扩音器,要开始上课了。 那些枯燥的教条内容配合着扩音器的杂音,催的游慕昏昏欲睡。 耳朵听得不甚真切,配合着感冒引发的不适,他脑袋一下一下的往下点,最终栽倒在了书本上。 “游慕……游慕……” 混沌中,仿佛有一群人在围着他,有人伸手推了推他,似乎是想将他唤醒。 游慕听出来好像是班上的某个同学,他想回应,但身体很沉重,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 再后来,围在身边的嘈杂声音弱了下去,一阵熟悉且浅淡的烟草味拥过来。身体变轻了的很多,晃动着,像是在移动。 动了动沉闷的脑壳,游慕彻底睡了过去。 鼻尖染上些消毒水的味道,再次睁眼,视角转换,从教室内变成了校医室的隔间里。 还有些茫然,眨了眨眼睛,游慕弄不清楚状况。 头顶抚上一只温热的手掌,身侧是男人熟悉的声线。 “退烧了。” 转头,池鸩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正平静的看着他。 “要喝水吗?”见他看过来,对方瞳孔内的温度逐渐攀升,晕上几分热度,掌心在抚在自己的额间,有一搭没一搭的摩挲着,头低了一些,温声询问。 思维有些许滞塞,生病造成的慢反应,使游慕变得有些呆愣,点了点头,算作应下。 “等一下。” 摸了摸小青年生病泛白的脸颊,池鸩起身,去一旁的饮水机取水。 试过了水温,确定刚好能入口,才再次走过来,一手撑起对方没什么力气的上半身,一手拿着杯子渡过去。 温水湿润干涩的唇瓣,流经撒上砂石般刺痛的喉管。将小半杯水喝完,游慕好受了些。 被托着再次躺回去,游慕错开视线,漫无目的的往一侧看去。 另一个当事人出现,昨晚的事情又从踩实的土地里冒了出来。 游慕有些心虚,闪躲着避开对方。 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不应该。 他确实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也确实是他先贴过去的,但他那时候不受控制,又不是故意的,后面,池鸩这家伙不也……那样……对他…… 他为什么要心虚? 这事他才是受害者好吧! 身边人的视线太过明显,想忽略都不行。 心里乱糟糟的,各种情绪杂糅在一起,游慕觉得闪躲不是他该做的事,倒显得他理亏似的。 他抿唇,转过头来。 “……那个,你……”其实游慕也不清楚自己要说什么,只是觉得这么四目相对,多少有些尴尬。 说不上来的意味,总觉得怪怪的。 “我喜欢你。”男人的话填补了游慕语言中的空白。 虽然退烧了,但鼻子还是不透气,连带着听力都有些失衡,游慕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话,有些缓不过劲来。 “什么……” 第二次,池鸩弯腰探过来,停在距离游慕上方的位置,说的缓慢而沉稳。 “我喜欢你。” 第395章 都市:冷情家主被惑实录(28) 有些突然,但被对方直勾勾盯着,游慕躺在床上,闪躲的余地都没有。 眼珠子轻晃,却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还小,我比你年长很多。但放眼荣城,没人能比我更优秀。”伸手挑开对方散乱在眼角的发丝,池鸩撑在游慕头顶,作为一个成年人,以一种强侵略性的姿态掌控交流中的主导权。 “池鸢让你照顾我,可不是……”鼻音还是很重,游慕反驳。 听到这些,他的第一反应,是在想陵园里的小后妈要是知道,一定会炸开坟包出来找男人算账的。 “她管不着,你现在是我的。”伸手按在游慕结痂的唇角,池鸩压住了对方的话,这些他不喜欢听。 “……你大了我一轮。”挣开落在嘴角的手,被压制,处在下位,游慕多少有些不服气。 “所以,我给了你缓和的余地,而不是在昨夜,就上了你。” 眼角突突跳动,对方这话说的太直白,加上那不加掩饰的露骨神色,想到昨晚的事,游慕耳根开始灼烧。 “游慕,你该知道,如果我想,我可以什么都不顾及,只要你这个人。但我没有做到那一步,因为我喜欢你,我在给你留足接受我的准备。” “金钱、人脉、资源、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哪怕你骄纵也好跋扈也罢,只要有我,在荣城,你可以横着走。我是你最好的选择,没有之一。” “而你,只需要接受我,就够了。这很划算,不是吗?宝贝儿?” 一番话上位者的话术,将脑壳不太灵光的游慕原本的思绪彻底打浑搅乱,似乎只能顺着对方的意思往下去想。 富有磁性的声线,吐出那种游慕此前不曾被他人以此称谓指代的词语。他对上那盯着自己的专注目光,就仿佛,对方真的是将他视若珍宝,捧在了手心。 后背一阵酥麻,游慕不知该作何反应,眼睫直颤。 强力攻心之后,池鸩知道该让对方缓一缓,手背划过还在呆愣的人脸颊,为对方拢好被子,软下态度: “还病着,再睡一会儿,小刘会陪着你。” “你现在应该不习惯我在,睡吧,我走了。” 伸手拉过小青年的手,池鸩在对方指尖清浅的吻过,将之放回到棉被内,起身离开。 软硬并施之下,预期中的效果达成,池鸩心情不错,决定先去处理一下宋家人和周书。 房门打开又闭合,男人的脚步声逐渐拉远。等彻底消失在耳边时,游慕才松了一口气。 被那些言语冲击着,他的思维有些紊乱。 对方说的好像挺有道理,但他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滞塞的大脑开始运转,游慕突然回想到,上次被堵的哑口无言,还是他同池轩铭打赌弄伤脚踝的时候。 ! 他为什么非要选?而且,到底哪里划算了?他又不是路霸,为什么要在荣城横着走? 差点又被这人绕进去了! 上了年纪的人,就是诡计多端! 中午,小刘从外面带了饭,游慕正吃着,校医室的房门被敲响,同班同学,成群结伴来了不少。 能被班上的同学挂念,游慕还有些意外。 “游慕,你怎么样了?还难受吗?我这里煮了姜汤,要不要喝一些?”班长很贴心,还带来了一个大号的保温杯,里面装的是煮好的姜水。 “谢谢。”同学的好意,游慕欣然领受。 看着班长贴心的拿杯子倒出递过来,哪怕游慕不喜欢刺鼻的姜味,也还是喝的津津有味。 见游慕现在状态变好,脸色也带上了些血色,没有一开始晕在教室时那种直白的样子,几个女生言语轻松起来,打趣的说着: “游慕,你突然晕倒在课堂上,把任课老师都吓坏了!” “不过,你叔叔可真帅,直接将你抱走的。” 另一个更关注随后拨开人群走过来的大家长,觉得简直帅炸了。 “游同学,虽然学习很重要,但身体健康更要紧,下次就别勉强自己了。至于你缺掉的半天课,不用担心,我们录了视频的,就发在班级群上,你养好病再看。” 说话的是班上的学习委员,通常负责收发作业,今晨她是坐在游慕后面座位的,看着对方身体颤抖,就觉得不太对劲。 还没等思索着如何提醒讲台上滔滔不绝激情演讲的老师,对方便一头栽了下去。 吓了她一跳。 “谢谢,我……会看的。”不爱学习的游慕觉得经此一事,他似乎在众人心中被扣上了一顶极度好学的帽子。 虽然很想婉拒,但面对同班人的好意,他也只能应下。 游慕还坐在床上,这些前来探看的学生并没有停留多久,稍加关照后,便离开了。 不过游慕还没躺下,小小的校医室,又来了一波人。 “哥,你没事吧!” “游哥,你这么厉害怎么还会生病?” “那酒吧我们是不是又去不成了?” 三人挤到床边,你一言我一语,各说各的。 “都闭嘴,都说的什么屁话,你们吵到游慕了!”池轩铭赶上来,一人脑门上打一个大包。 转过身,池轩铭问着: “我听说你病了,难怪发消息不回,听我爸说,昨晚你不是跟小叔叔去参加什么宴会了吗?怎么还病了?前几天还好好的。” 有些不愿回想昨夜的事,游慕侧头,糊弄过去。“……衣服有些薄,吹了风,感冒引起的发烧。” 所幸这几个小弟好骗,说什么信什么。 “哦,那哥什么时候能好?酒吧咱还去吗?”其中一个摸着脑袋问。 “还问,他现在需要静养,别嚷嚷!”池轩铭拳头抬高又想揍过去。 “这周应该不行,即便病好了,闲暇也凑不齐。”拿起手机翻开课程表看了一眼,游慕指尖戳着屏幕说着。 “没事,总有能凑齐的时候,我们时间很多的。” 捂住小弟吐不出象牙的嘴,池轩铭立刻表态。 “抱歉,下次我请客。”总是不守信的鸽这几人,游慕真挺不好意思的。 “说好了,下次一定不要再出现下下次了哥。”小弟在池轩铭的捂嘴下弱弱的强调。 “……好。”游慕点头应下。 第二波人在磨蹭之下,终于被带头的池轩铭以不能打扰他休息为由薅着脖子拉走。 世界安静下来,游慕将剩下的饭扣上丢掉,起身下床准备回宿舍休息。 想要将守在外面的小刘遣走,但对方显然不太乐意。 “少爷,老板说让我照顾你的。” 一提池鸩,游慕登时生起气来,他一时间想不出面对这些事情的好办法,也得不出什么结论。还没搞过对象便要考虑这些有的没的,对方那种势在必得的样子惹得他一阵烦心。 他当时就应该一拳揍过去。 都怪生病,脑子不清醒,又落了下风,顺着人家的意思傻了吧唧的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游慕有种跟人吵架发挥失常的憋屈感。 听小刘这唯唯诺诺的语气,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直言:“他有什么意见叫他跟我说,听我的,你直接回去。” “可……那我向老板请示一下。”小刘夹在中间,两面为难。 见小刘背过身偷感十足的发消息,游慕将他拉住,勒令道:“太慢了,直接打过去!” “好,少爷稍等。”小刘没办法,只得照做。 电话响了一阵,然后接通,游慕有些不耐,抢过手机与正主对上。 “池鸩,是我。” 电话另一头带着些水声,然后是池鸩的声音,对方似乎听高兴,带着些明显且少见的笑意: “第一次主动联系我,宝贝儿,怎么了?” 听到这话,游慕瞬间头皮发麻,将手机离耳朵远了些,胸口起伏半晌,吐出一口气才继续挪回来说:“说话正常点……让小刘回去,你不是要给我时间吗?这个月我住校,不回去了。” “好,晚些我帮你整理些日常穿的衣服,下午给你送过去。还病着……” 听到对方应下,游慕当即挂断了电话,手机递给小刘,脚步生风,转身循着宿舍楼走去。 这边,话还没说完,通讯传来被单方切断的忙音,正擦拭手上血珠的池鸩停下口中的叮咛,短促的笑了一下,确定通讯已经被挂断,才示意陈助理将手机收起来。 “老板,还要继续吗?” “嗯。” 收起一瞬的笑意,池鸩将视线挪回地上被绑缚着的宋誉身上。 抬脚,一步一步缓慢的走过去。 满脸青紫,宋誉被打掉了一颗门牙,原本瘫倒在破旧仓库的水泥地上喘息,听到皮鞋的声响,身体一抖,仰头开始口齿不清的求饶。 “…池鸩……我…我错了,我不该惹你……这事本也不是我起的头,放了我……你们家池老爷子答应过我父亲的,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游慕,我不会再去找游慕的麻烦了......” 宋誉现在是真的怕了,他昨晚就不该掺和这趟浑水。 他是察觉到周书没按照辛文的说法去做的,因为周书的视线一直腻在池鸩身上。虽然不清楚那杯酒池鸩喝了没有,但原本坐在沙发边的两人前后离开,他便察觉到一定是出了问题。 憋着一口气想要报复回去,他寻来了一大波人要看笑话,却不料这两人早就有所察觉先行离开了。 “老爷子?他还能活多久?宋誉,你很碍眼。”那时候池老爷子当家,为了那些赔款,擅自替他做了决定。 池鸩清楚当时的自己还没资格与父亲的意见相悖,听从了对方的安排。加上宋誉这个人能力一般心性极差,没什么好在意的,将人打个半死,便也罢了。 只是,这么多年,这人似乎随着年龄渐长,将那些伤痛也忘了。 抬脚踩在宋誉的手上,鞋跟用力,压的对方痛呼惊叫。 这凄惨的叫声吓的一旁同样满身狼狈的宋辛文与周书瑟瑟发抖。 蹲下身,男人伸手攥住宋誉的短发,将人往上扯:“我给你一条活路,如何?” ---------------- 狗男人:我摊牌了,不装了。 慕慕:……横着走?我是螃蟹吗? 第396章 都市:冷情家主被惑实录(29) 坐在车后座,一贯属于他位置,游慕拉下车窗,只当身侧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不存在。 自从摊牌之后,这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虽说他现在住校,但有些时候,还是免不了要看见池鸩。 游家的公司在池鸩的企划之下,逐渐转型,有了向上发展的势头。他已经成年,有些公司的事情是避不开的,偶尔会跟随池鸩去处理。 这次对方倒是没说去哪里,游慕惯性的以为是要回公司,不过侧头看着不熟悉的路段,游慕带上些疑惑,询问: “这是去哪儿?” 池鸩侧头,视线落在了游慕眼眸上,解释:“宋家,帮你拿回你的东西。” “哦。”与之对视,而后游慕错开眼睛,继续侧头看窗外道路旁清一色绿树的‘好风景’。 男人的视线中,总是夹杂着那么点意味。 游慕形容不来,但自从那次在校医室之后,他觉得这人同自己说话的语气都变了。 以前都是生硬的冷,现在倒是不冷了,就是听得他心中发麻。 若是以往,在坐车这段枯燥的时间里,他一定会寻些由头生事,一门心思的要惹怒对方打一场,但现在……算了。 “下个月你生日,想要什么?”沉静的车厢内,新的话题被池鸩挑起。 这事被提起,游慕才想到自己生日已经很近了,只是这些被称之为‘仪式感’的东西,在他听来都显得陌生。 他的生辰不被重视,以至于多年来,连自己都遗忘了。 思索了一会儿,他无所谓的应着。 “……随便,都行。”想不出要什么,除了池鸢偶然得知他的生日,临时赶制的一份甜腻腻的蛋糕,游慕不清楚生日该怎么过。 “当天记得回家。”池鸩其实一早便想好了,这么说起来,只是要提醒对方记得这个日子。 没刻意追问,叮嘱了一句便没了下文。 “对了,在那之前,前一天我要请班上同学吃个饭……”正好遇上假期,游慕想着上次那几个特意探望他的同学,觉得有必要请几个关系好的吃一顿饭。 不为生日,最起码回报一下同学的心意。 “嗯,需要我帮你们提前预定地点吗?”没什么异议,男人应下。 “不用,我自己弄。” 对话结束,游慕再次将头挪回去。 车子正常行驶,穿过高架桥,来到了荣城南部的一处景区。 宋家的老宅与池家差不多,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府邸的一侧临湖,被一段树林隔开,湖区在后世被开发成了旅游项目。 相对于池家老宅的古韵和院落的层层叠套,宋家的祖宅多数被翻修,多了许多现代元素,能看得出设计师费了些心思,新旧结合的倒是十分融洽。 车子从正门开入内部之后,正巧遇上对面开出来的两辆黑色商务车。游慕原本并未注意,只是在两车相交的时候,靠后那辆黑色玻璃窗落下,露出了宋辛文的半张脸。 他似乎十分愤恨,但同时又畏惧着,只敢在靠近时用力瞪游慕一眼,而后匆匆拉上窗子。 住校这小半月游慕过的挺舒心,如果不是刚才见到,他根本记不起还有这号人。宋辛文许久没去学校了,听导员说,宋家人过来给他办理了退学。 游慕猜测,对方是要出国。 当然这些都与他无关,世界清静,简直太美好。 胡乱思索间,车子停下,池鸩率先推门下了车。 宋峰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原主在宋家生活的十年里,很少能见到这个大舅,对方的性子,要比池鸩更加冷漠薄性,或许还要加上自私二字。 真要归类的话,对方应该是池老爷子那一类人。 当时宋岚的葬礼,对方忙着海外的事业,甚至没有一句信息上的问候。亲兄妹尚且如此,对方又如何会关照游家父子。 原主便罢了,到底是宋家的血脉,到了上学的年纪,大部分时间在校园中度过。但游父不同,因为宋岚的遗言,他是生生被锁在宋家十年的。 十年,足够毁掉一个曾经意气风发的人。 到了现在,宋峰看着游慕的眼神中,也依旧没什么热度,与陌生人,没有分别。 “池先生,里面请。” 作为主人,宋峰对池鸩倒是客气,握手引路,将人请进门,却把对方身侧的游慕忽视个彻底。 “过去坐。”伸手搭在游慕肩头,池鸩先将人推去沙发上坐下。 今日他带着游慕过来,是为了拿回宋岚的遗产,至于宋峰的态度如何,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他也没必要刻意提醒。 对方表现的越是冷漠,对他才越是有利。 省的,哪天小青年心软了,又想回到宋家。 游慕到底是半个宋家人,对方身上还流淌着宋家人的血,这一点,即便他再怎么不承认,也割不下,舍不掉。 不光是他,就连死去的池鸢,都没有办法替游慕做决定。 因而,其实他与池鸢的合约,在游慕成年之后,便已经结束了。 只是他……不愿意放手。 第397章 都市:冷情家主被惑实录(30) “池先生,宋岚的遗嘱都在这里,您可以过目。宋呈宋誉已经被遣出国,您可以安心了。”瞥了一眼对方身侧的游慕,宋峰将文件递过去,没有丝毫拖沓。 宋峰是个商人,做事看重利益。 相比上与池家产业合作的长远利益,宋岚曾经自营留下来的这些资产,他舍得下。 再来,宋呈宋誉那两个弟弟,野心从来都没有断过,送走了,家里也清净。 约好的律师准时赶到,接下来的事情便十分顺利,有宋岚的遗言在,房产过户之类的事情花费不了太多时间。 这事过后,宋峰留池鸩商议合作的具体明细,在对方看来,合作的事宜才是这次会面的重头戏。 游慕觉得无聊,便起身走了出去,围着院子散步解闷。 走走停停,偶尔垂头看一眼开的正盛的金菊,一转身,不远处正站着一个穿着针织长裙的女人。 对方见游慕看过来,明显慌张了一下,而后才犹豫着,抬脚走过来。 “你好。”坐在花圃前的游慕见女人迟迟未曾开口,先一步打破了僵局。 “……你好,小慕,我是你……你母亲的妹妹,也是你的姨妈。”宋霜知道对方并不想认下宋家的亲人。 只是除了这些,她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自己。 闻言,游慕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晓,却并没有称呼对方什么。 “小慕,我很抱歉,曾经……对你的忽视,对不起。”宋霜其实偷偷看过对方很多次,但总是无法鼓起勇气上前,说出迟来的道歉。 当下说出口,仿佛堵塞在胸口的东西,总算放下了一些。 曾经她年少,很多时候,看事情太过片面。她确实,因为这孩子的出生造成了亲姐姐的死亡,而怨恨了对方许久。 连带着,被迫留在宋家的游方希,也是被她冷待轻视的。 她总觉的,若不是他们,她的亲姐姐,宋岚便不会那么早就离开人世。 可当她自己有了孩子,工作忙碌又与丈夫因婚内纠葛而忽视了孩子心理健康,致使到最后带着患有抑郁症的孩子四处求医问药的时候,才恍然明白—— 不论如何,孩子都是无辜的。 他们来世上这一遭,不该被大人强加上多余的怨与恨。 “对不起……我当时……”想到这些,宋霜便有些哽咽到落泪,但她也清楚,做错的事情,不是简单的道歉便可以弥补。 “擦擦吧。”伸手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游慕抬手递过去。 “……谢谢。”宋霜接过,看着对面青年平静中带着几分安抚的眼神,泪水却是如洪水决堤。内心的愧疚根本抑制不住,一股脑的倾泄下来。 她不知道现在该如何去弥补,或许是她醒悟的太晚,已经错过了这孩子需要亲人的时候,现在他跟在池先生身边,早已不需要她做什么了。 “抱歉,一时激动,宋家的老宅虽然景观少了些,但花草植物长势不错。对了,小厨房正在烤曲奇,我去帮你拿过来些。” 宋霜擦去泪水,收拾好情绪,没等游慕回答是与否,起身暂时离开。 从花圃的方向往前走了一段路,游慕还能看到些原主曾经记忆中的格局。 “……这里的花,已经败落了。”十月,到底不像春夏,荷花早已枯萎,院子里开的最旺的,是菊花。 橙黄的颜色,总让他想起,前世他车祸死亡时,路人放在公路边的随意采下用作惋惜的雏菊。 可笑,那些口口声声自称亲人的人,竟然无一个在意过他。 循声回头,游慕看到从身后走过来的人。 【是他,就是他,原主!游慕,他占了我们原本选定的身躯。】见到来人,天道来了些兴趣。 【不过说来也奇怪,我一开始以为他重生是剧情设定,但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明显的剧情节点围绕在他的身上,他竟然还能分辨出你不是原来的他……有点怪怪的。】 而且,以法则的尿性,可能让主角好过一世? 天道心中有些疑惑,却没寻到合理的解释。 对于宋莫阳和识海中的天道,游慕都未立刻做出回应。倒是对面看起来沉默寡言的宋莫阳再一次开口: “……你,是谁?” 对方抬头,用一种稍显警惕的目光盯着自己。游慕侧了侧头,拨开被微风吹散的发丝。 迎上宋莫阳的目光,他淡笑着: “我是游慕。” “你知道我要问的不是这个……你明明很清楚……我在问,你是谁?”显然,游慕的回答不是宋莫阳想听到的,他压低着声音质问,只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现在,我是我,而你,只是你。” 抬腿往宋莫阳的身边走近几步,游慕正视对方。 被这眼神逼退了几步,宋莫阳后退的有些踉跄:“成为我,顶替我,你想做什么?你明明应该在江城,为什么要来这里……” “这重要吗?” “你现在是宋莫阳,你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其他的,重要吗?” 在游慕的质问下,宋莫阳眼中划过一丝茫然。 对啊,已经不是前世了。 他,不再是他,现在有了新的身份,如愿收获了母亲加倍的关爱。 他原本可以站在一边静静地观望着,为什么要亲自过来质问呢? ……大抵是,目睹了顶替他身份的人,借着他的身躯,活出了与他曾经截然不同的样子吧? 赛场上御风疾驰的人影,那样张扬洒脱,甚至可以拿命去狂欢去放纵。 分明是相差不大的性格,可他却能轻易分辨出那一分的天差地别。他的张扬,是撑起自己虚张声势的伪装,但对方不同,面前这个人,仿佛什么都豁的去,什么都不在意。 宋莫阳抬起头,观察着眼前人。 他甚至能清晰的看到他们之间的差距。这个人,一来,便改变了很多,他得到了池家人的庇护,可以肆无忌惮的面对伤害反击回去,甚至和原先针锋相对的池轩铭结出友谊。 连母亲,都心怀愧疚,小心翼翼的试探讨好。 不一样了,一切都不一样。 可是……凭什么呀……为什么这些事情,他无法触及。为什么同样的境地,独独他是被抛弃被利用的那个。 第398章 都市:冷情家主被惑实录(31) “宋莫阳,死过一次,还没能让你明白吗?” 看着宋莫阳眼底不断变化的复杂情绪,游慕便知晓对方在抱怨些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对方就这么直白的将自己重生的事情说出来,饶是宋莫阳心中早有猜测,也忍不住紧张。 “慌什么,我不会动你。我们之间,没有利益冲突。” 扬了扬手臂,游慕撑在了池边的围栏上,依靠着大理石雕刻的石柱,看向湖边若隐若现的游鱼。 “你太执着于个体的独立了,但其实,是谁的儿子,与你本身,这两个概念并不冲突。你是宋莫阳,也是宋霜的儿子,更是宋家人,从出生便携带的社会因素不是累赘,是优势。” 青年人平缓的语调随风入耳,宋莫阳听着,他清楚对方要表达的重点,可有些时候,刀子不扎在自己身上,是不会体会到疼痛的。 “你得到了很多,他们都对你好,你才会不在乎,你知道我……”上辈子,他没得到过,才会十分在意。 “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除却生身母亲的孕育之情,周围人的好意与帮助,或多或少,都掺杂着利益的置换。就是连家人都存在相互的算计与喜恶,又如何能奢求一份在没有任何前提下,单纯的好意呢?” 转头,游慕看向宋莫阳,对方却依旧心存不解。 “可他们对你好,难道是假的吗?我前……此前,从来没有……” 叹了口气,游慕摆着指头同宋莫阳细数身边的这群人: “池鸢对我好,是爱屋及乌。你现在的母亲宋霜对我好,是因为愧疚。池轩铭同我交友,是因为我把他打服了。班上的同学,应该是图我长得好。” “至于池家的老爷子,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无所谓他的态度如何,我只要活的自在就够了,其他人对我的态度基于什么缘由,这一点都不重要。” 宋莫阳沉默的看着游慕一一列举,其实在简短的对话中,他忽然明白对方为何会受欢迎。 与他不同,这个人从来不自怨自艾,也不过分深究,活的太过洒脱。 只不过,说了这么多,宋莫阳没能听到他最想知道的,于是他追问:“……那,池先生呢?” 原本兴致勃勃分享战绩的人面色卡了一瞬,过了好半晌才放下手,摘了片手边的叶子吹口哨玩,满不在乎的回答。 “他呀……他想睡我。” 音量低了些,但宋莫阳离的近,依旧听的很清楚。 “啊?”这次宋莫阳也卡壳了。 一阵微风吹过,揭起水面的阵阵涟漪。 两人站在池边沉默着相互对望了一阵,宋莫阳发现游慕没在开玩笑。 他突然觉得对方也不是那么好过了,池先生的话,想要逃跑应该也很难吧…… “小慕,曲奇烤好了,还是热的!” 远处,宋霜端着盘子缓步走过来,靠的近了,才看到一侧站着的宋莫阳。 她有些惊喜,本能的放缓声音询问,嗔怪的说着:“宝宝也在呀,怎么来这儿了,也不多穿件外套,担心着凉!” “妈妈。”宋莫阳恢复了沉静的模样,瞳仁内的情绪变淡,就着揉过来的掌心闭了闭眼。 “小慕,这是我儿子,也是你表弟,叫莫阳。” 见两人似乎在交流,宋霜随口问着,“你们刚认识?在聊什么?” “……秘密。”眨了眨眼,丢了叶子,游慕笑着吐出两个字,捻起盘子里的曲奇转头吃了起来。 气氛的转变使得宋霜有些惊喜,这么说,她反而更想知道这两个孩子说了什么,转头,宋霜询问自家儿子。 “宝宝?” 宋莫阳缓慢的抬眼,而后穿过母亲看向后面的游慕,见对方眯着眼无声吐出‘不许说’三个字,他抿紧了嘴,摇了摇头。 “好吧,妈妈不问了,吃点心。” 虽然不知晓他们谈话的内容,但宋霜很高兴他们能聊得来,撮合着双方加上了好友,希望游慕闲暇时多与儿子聊聊天。 医生说,适当的增加社交能帮助儿子更快的恢复。 一盘曲奇被三人分食着吃了大半,屋子里两人的合约谈拢,池鸩过来寻人。 游慕被带走的时候,宋莫阳的视线还游移在两人之间,仿佛要看出个洞来。 两人走远,宋莫阳才在母亲的呼唤下回过神,跟随对方往回走。 “叮咚!” 手机跳出提醒,宋莫阳点开,对话框中躺着: 【不论开始如何,只有用心与人建立起一段联系,才可能获得一份真心。】 ...... 游慕在学校的生活还不错,教学楼宿舍餐厅,三点一线,过的十分标准。偶尔赶上有空的周天,还能跟池轩铭和几个小弟出去走走。 他们去过两次酒吧,以往极力阻拦的男人到是没什么反映,甚至好心到联系店家给他们开了个环境更好的包间。 这样宽纵的态度游慕一开始还有些不适,而后他便想给自己来上一巴掌。以前被人磋磨着压着不习惯,抗拒的厉害,现在总算有了些喘息,怎么还能上赶着被压制呢? 这不犯贱嘛! 池鸩倒是说到做到,给他时间便真的没有再管束过什么,也不曾再说起当时的话题。 被放养的久了些,加上见到池鸩的次数压缩,原本还烦恼着担心男人再次提到这事的游慕渐渐心大起来,将那些纠结的事情一拖再拖,后来顾着疯玩便彻底抛在脑后。 假期的前一天晚上,游慕联系了班上几个相处不错的同学,说了要请客的事情。 本就是出于答谢的意思,没给他们预留备礼的时间,但游慕还是收到了不少礼物。 都是年轻人,一顿饭说说笑笑插科打诨的,吃的都挺开心。 期间游慕接了一通男人的电话,对方询问了一下地点,想等结束后过来接他,但游慕拒绝了。 这人也没多少情绪,只说要他记得回家,路上小心些,便不再多言挂断了电话。 天色渐暗,包间散场,游慕目送同学三三两两的结伴而归,帮着落单的女生打车回家。 其实到目前为止,他还是记得要回家的。 正打算找小刘让对方接自己回去时,池轩铭一通电话挤了进来,打乱了游慕的思绪。 “游慕,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我才知道你明天要生日啊!你现在人呢?我们去找你?好歹玩一阵呀!” 他是从父亲口中听到了最近小叔叔想要给游慕办一场成年礼的宴会,才知晓游慕生日的。 通话有些吵闹,除了池轩铭的声音,还有其余三个小弟的。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回复,路面疾驰过来一辆亮绿色的轿车,车窗落下,正是池轩铭四人。 他摇了摇手中攥着的手机,得意到不行:“从你同学朋友圈发现的,上车,我们去酒吧喝两杯!” “快来,游哥!” 几人争相催促的声音,将游慕原本想着的事情盖了过去。坐上车时游慕还觉得少了些什么,不过被车载的动感音乐和几人鬼哭狼嚎的歌声带偏,忘了个彻底。 第399章 都市:冷情家主被惑实录(32) 场所还是池轩铭口中的极光,上次说有灯光秀,但因为游慕临时有事,他们都没能过去。后续的两次,倒是去了,只是酒吧已经不再推出那种活动了。 虽然有些遗憾,不过这次酒吧又玩出了新花样。 烟雾缭绕的场所内喧闹的厉害,舞池里唱跳不停,周围的区域还推出了其他的游玩模式,诸如棋牌桌球之类的。 围着的人不少,欢呼喝彩,各种声音交错重叠,头顶的彩色光球四处转动,带动起火热的氛围。 之前他们都是在包间里喝酒推牌,这次听经理说还有什么娱乐互动项目,池轩铭起了兴趣,直接在外面包了个卡座落脚。 就着动感的音乐,杯子相互碰撞,泡沫在口中化开。 冰镇过的啤酒异常爽口, 一曲伴奏的时间,他们喝了不少。 头脑被酒精催发,池轩铭站起身,拉着游慕便要去四处乱逛,舞池中央的表演者围着钢管将自己转成了一朵花,下方的男男女女还在迎着节奏跳动着疯玩。 装扮成兔女郎的服务员端着酒盘来回穿梭在客人之间,动作轻盈灵动,连递酒的方式都带着几分暧昧。 眨眼送秋波,将鸡尾酒交到游慕手上之后,服务员微笑离开。 “不是,为什么单给游哥?那盘子上也不止一个啊?”小弟挠着头,对于服务员的区别对待表示不满。 “那自然是因为,咱们游哥颜值高啊!你小子啥时候把你这泰迪头捋直了,或许就有姑娘喜欢了。” 几人嘻嘻哈哈相互打趣,辗转来到了一处人群拥挤的地方。 池轩铭爱走热闹,过去看了半天,发现是有人在打台球,似乎赢了能得到酒吧提供的奖品,吸引了不少人围在这里一试。 想去掺和热闹,池轩铭拨开了人群,从对垒输掉的人手中拿到球杆。 酒吧内的游戏规则并正统,但胜在娱乐性强,只要保持一个小时的赢面,再保持半个小时的战绩守擂成功便可以获得第一档的奖励。 目前桌对面的人赢面很大,已经到了守擂的阶段。 只是这人太过嚣张,每赢下一个人,便要出言嘲讽一波,嘴挺毒,因而惹了不少人的不满。 围在一旁的人,多数是想看这人什么时候能被打败的。 递出去球杆的那哥们还特意向池轩铭打气,希望他能给力一举将对面嚣张的人拿下。 池轩铭备受鼓舞,信心倍增,拿着杆就上了。不过对面的这人确实有点东西在身上,几个回合下来,将池轩铭压的有些被动。 绿色台面上的球被压在了一个极为狭小的角落,白球贴的很近,怎么看都没有破解的方法。 局势一时间就这么僵住,池轩铭围着桌边转悠,寻不出合适的发力点。 “行不行呀,小弟弟,逞什么强装什么相?你爷爷我打台球的时候,你还在穿尿不湿呢!”对面人又一次发起嘲讽,揭起周围人的一阵喧哗。 喝掉最后一口酒,游慕将杯子塞进小弟怀里,解了外套走过去。 这会儿,刚来时喝的酒已然有些上头了,游慕虽然还清醒着,但血液被薰的沸腾。 看到了熟悉的局面,游慕来了兴致,决定身为老大关照一下小弟。 “我来。” 又一个人接力球杆,原本有些兴致缺缺的人群再一次被调动起情绪,视线落在了游慕身上。 长杆在手,金发青年摸着球杆的尖端,冲着对面嚣张的老手递过去一个挑衅的神色。 上身衬衣随着下腰被绷紧,手臂上逐渐养出来的薄肌在头顶强光下暴露无遗。 随着腰部的塌陷,纤韧的线条感跃然而出。 很少有人会以这样的姿态去完成远距离的击球,毕竟在其他玩家的认知里,只需要一个架杆器,便可以避免很多大幅度动作。 但,这里是酒吧。 灯红酒绿迷人眼,没人会特意提醒。 对于一切吸引眼球的事物,来这里寻欢买醉的人照单全收。 不知道是谁先吹起的口哨,之后便是随着游慕的动作,更多的惊呼和带着几分雀跃的抽气。 但紧接着,眼见青年调试力度的动作,围观众人的喧闹声逐渐压低,各个都聚精会神的盯着场内这人是否能成功突围。 一声清脆的撞击音,在鼓点密集的酒吧内并不明显,却足够让围观群众雀跃起来。 “哥,牛批!” “游哥厉害!” 破局的喜悦压下了几人围观时看游慕下压姿态的怪异感,带起节奏不断地欢呼起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这里的气氛不同寻常,随着游慕的主场到来,靠过来围观的人越积越多。 台球桌上,要比其他地方的光线亮很多,口袋里的手机第一次亮起屏幕时,游慕正在专心与人对垒,根本没有在意。 手机翁鸣第二次时,游慕在对面人越发紧张的面色下,一杆清理了台面上的最后两个球。 随彩色的球滚入网洞,一声空响伴随着飘散而出的大量彩屑洒在了游慕身上。 不清楚是谁在激动之余捏爆了礼花,从侧面斜溢出来的彩色亮片有些眯眼,游慕往后靠了靠,脚下踩到了不知哪个醉鬼扔下的酒瓶,身体的平衡颠倒,往后躺倒过去。 手上的球杆被拉动,随身体的角度倾斜,被单手握着,正竖躺在胸口。 这点变故使得周围人静默了一瞬,他们看着后脚踩空倒在桌上的人移开卡在腿间的球杆,掌心翻转撑起上半身,甩了甩额前散乱的碎发以及粘黏发间的亮片,听着对方散漫的言语。 “抱歉,一时没站稳,还有,你输了。” 虽然游慕没有挑战店内的赛事,但只要把这人挤出擂台,便足够大快人心。 目送守擂者面色青白的挤出人群,不知是谁小声抽气,说了些什么呢喃,周围人才重新缓过神来,喝彩着这位拿下赢面的年轻人。 “好耶!把他干下去了!厉害!” “好帅好帅!” “太棒了!”池轩铭带着小弟靠过去,被这气氛鼓噪的整个人都是兴奋的。 在众人的祝贺中,他脑袋一热,豪横的吐出了坑爹的话:“今天本少爷高兴,今晚三区的消费,由我买单!” “芜湖!少爷大气!” “大佬牛掰!” 对局结束,得了好处的人群簇拥着,往青年的方向靠拢。 兔女郎端来加冰的鸡尾酒靠在一侧,笑意盈盈的亲手喂过去。彩带与纸屑齐飞,被冲击着飘向空中后,又轻盈的往下散落。 因为喝酒,游慕脸颊泛着薄红,就着女郎递过来的杯口喝了半杯,开心之余,又觉得似乎忘记了什么。 “金发小帅哥,加个微信呗?” “弟弟,要不要单独约一下?” 围在游慕身侧的人随着店内的音乐欢唱碰杯,有的则试图靠近些搭讪,亮起手机二维码,尝试获取一些联系方式从而达到进一步的目的。 几只胳膊握着手机递过来时,游慕总算后知后觉想起了些什么,刚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便弹出了来电提醒。 第400章 都市:冷情家主被惑实录(33) 手机嗡嗡的响在手心,震的游慕心口发麻。 池鸩打来的电话将游慕满脑子的玩闹暂时放在了一边,他终于从记忆的犄角旮旯回忆起了自己有答应过对方要准时回家的事。 但现在,距离原定的归家时间,已经晚了三个小时。 拿着手机,游慕有些心虚,但他还没玩够,接了电话,必定是要回去的。 ……反正都已经晚了,就当……没看见? 凌晨之前到家,应该也......差不了多少。 为自己的放纵寻找借口,游慕正犹豫着,不停作响的手机突然挂断,另一头先切断了拨号。 内心有些慌张,但最近男人都不怎么管他,游慕觉得,或许事情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糕。 “哥,愣着干嘛!喝酒!” 一旁,小弟端着酒杯递过来,冲散了游慕心中的那点发毛之感。 酒吧二楼,吵闹声小了很多,池鸩就站在走廊边缘,看着下方被众人围在中心的小青年,面色已经压低到了极点。 挂断未能拨通的电话,池鸩放下手机,从匆匆赶来的陈助理手中拿过房卡,抬脚往楼下走去。 原本,他想慢一些,用更和缓的态度对待对方。 第一次,总要温柔些。 可惜这段时间的柔和与宽纵,反而将小青年的脾气养大了。 他给了对方三次机会,站在二楼眼睁睁看着周围人越发露骨的视线,眼看着那衣着暴露的服务员凑过去敬酒…… 第三次,他等待十秒,主动挂断,不再给对方接通的可能。 看起来,放养的模式并不适合一只羽翼渐丰的鹰,稍不留神,这鹰便要从手心眼下溜走,去寻那无拘无束的天空了。 身边被堵的有些厉害,坐在桌檐的游慕还没能寻到落脚的地方,酒倒是被身边人哄着好话喝下去不少。 仰头喝下橙红色的酒液时,原本喧闹的声音逐渐压下,连叫嚣的最欢的池轩铭都突然没了声音。 觉得气氛逐渐不对味,游慕本能的后背有些发凉,伸手要扶开服务员压过来的酒时,手腕被用力攥住,原本浅浅落在唇边的杯缘用力压下,强迫他仰头将剩下的酒液喝尽。 摩擦在手腕上带茧的指腹过于熟悉,只是压过来的酒杯倾斜的角度太大,他根本喝不及。 多余的酒液溢出唇角,终于得了喘息,唇角的酒渍都没来得及擦去,便被锢着手腕拉起,被男人扛在了肩头。 “池鸩,放开我,你干什么!” 视角颠倒,呼吸有些不畅,对方的肩头压在了胃部,弄得他有些难受。 当着众人的面,这么大个人被扛麻袋般的扛走,游慕臊得慌。 只可惜挣扎没什么用,反倒是对方一巴掌打在了大腿根,像是被人打到七寸,小青年整个人都僵住了。 虽然出现了插曲,但酒吧内还是热闹的厉害,将人拉走这个种事情酒吧里常有,众人习以为常,顶多,是踮脚张望几下,吃瓜凑个热闹。 游慕被池鸩扛着带去二楼时,周围还有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喧闹的声音逐渐退散,脑壳倒置后充血的人终于被放倒在了沙发上。 扶着脑袋靠在沙发上,游慕仰着头,没从眩晕中脱离,模糊的视线中只看到男人站在头顶,手里拿着酒杯左右摇摆。 视觉中重影颇多,只有冰块撞击杯壁的声音清脆入耳。 池鸩膝盖压在小青年腿边,含了一口酒水,伸手捏起对方的下巴,不等对方说话,直接渡过去。 “……你…唔。” 游慕喝的酒够多了,有些喝不下,伸手去推,愣是没推动,被压着陷在沙发之中,喉结不断滚动被迫吞咽着那些酒水。 男人不说话,脸色阴沉着,一口一口的将杯中酒水渡过去,连其上漂浮着的,还未融化的冰块,都一并压进对方的口腔中,消磨融化。 终于,压制在身前的人撤开了些,游慕喘着气,想要甩开对方的手,又被拉着摁在对方怀中。 男人掐着他的下颚迫使他仰起头,用粗糙的指腹不断揉捻他被亲红的唇瓣。 触及对方眼底那显而易见的欲色,游慕后知后觉的知道怕了,尝试拿男人的那套说辞堵对方的嘴: “你不是说要给我时间考虑的吗?先放开,我确实忘了时间,这就回去吧,池鸩,叔叔。”态度软下来,游慕带着几分试探的意思,因为这会儿对方的眼神看得他心慌。 “是,我留给你时间考虑,可宝贝你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看出来怀里人试图找机会开溜,池鸩收紧手臂,将对方压过来,严丝合缝。 被硌到腰腹,游慕窒了一秒,而后猛烈挣扎着要从对方身上退开,嘴上变了卦: “……那我想好了,我拒绝,你放开我。” 摸着那染上薄红的脸颊,池鸩笑了一下,笑小青年在慌张中显露出的怯意,笑对方言辞的天真。 “你似乎理解错了,从头到尾,你只有一条路可选。” “那,我现在……还没准备好,你先把我放开,有话好好说。”眼珠子直打转,游慕往一侧缩着,觉得禁锢在腰背的手臂松了些,立刻蓄力挣脱。 往后猛退了一步,只是腿脚一软,不稳之下他直接跌坐在了男人腿边,手臂在无意识中抓去着,落在对方膝盖上。 一股没来由的热蔓延全身,不久前才有过一次‘中奖’的体验,游慕还记忆犹新,自然清楚这是什么。 难以置信的抬头,瞪大的瞳仁望着上方正垂头用灰暗目光盯着自己的人,游慕难以理解:“你……你他妈给我......池鸩,你有病吧!” 坐直身体,池鸩伸手按着对方的后颈,将人压再自己的腿上,带着几分不悦的开口: “管教了许多次,还是改不掉骂人的坏习惯。不过没关系,总会改掉的……” 说着,他将另一只手沿着小青年泛红的眼尾一路向下,擦过耳坠划过喉结深入衬衣之内。 “……你…” 几分刺痒划过皮肉,配合着血液的热度,开始沸腾。 原本还只是热,被这么一撩拨,游慕便有些不受控制的抖动。 手指按在对方膝盖,指尖有些发白。 拿了个抱枕垫在游慕腿下,池鸩拉着冷不丁发颤的游慕,趴伏在自己腿边。 对方因为忍耐而顺从的姿态极大的满足了他,那些在二楼看到的事情灼烧在心中的怒火被压下了大半。 “你知道,如果没有我,刚刚那种场景下,你面对的是什么吗?” “你知道他们看你的眼神里带着什么吗?” 想着那些男人眼中不加掩饰的打量和意淫,池鸩气息压的越来越低。 伸手抚弄着游慕柔软的发,池鸩拿起空了的酒杯,对着光线,杯底剩余的一点酒液,还能看到些未曾溶解的粉末。 掺了些东西,第一次总能好受些。不然小青年不愿配合,是会被伤到的。 “你落入狼群了,宝贝儿。有我在,你才是安全的。助兴的东西,是这里的常客,猜猜看,从来这里到现在,如果没有我看着,你喝了多少杯掺了料的酒?又会在这种状态下,落入谁的怀里?” 第401章 都市:冷情家主被惑实录(34) 呼吸有些不稳,光是说出这些,池鸩便难以忍受,心肺都是沉闷的钝痛。 但他必须耐着性子好好教训一下不听话的小爱人,免得对方,再这般肆无忌惮毫无防备的醉倒在鱼龙混杂的酒场。 “……松……不舒服。”男人的手掐在颊边有些用力,游慕被弄的很不舒服,摇着头想要挣脱。 意识处于逐渐迷离的状态,语气都软了不少,扒在对方腿边,像撒娇,像讨好。 这姿态果然取悦了池鸩,他缓了缓语气,松了松手上的力道,改为轻抚。 伸手捧起因加料而染上情潮的脸,池鸩看着,眼底的欲色渐浓,他垂下眼,努力克制着,低声为不听话的人设想着最糟糕的可能: “如果你只是个侍应生,一个没什么身份的普通人,他们会在你身上塞满钞票,他们会将你按在腿间亵玩,他们甚至会拍下你的照片,逼迫你次次就范……而我,只是要你匍匐在腿边撒个娇。” “宝贝儿,你来说,你该听谁的?又该爱着谁?” 将人拉起身拢在怀里,池鸩贴在对方的耳边就这么压低声音问着。 染上粉意的指尖循着骨子里的记忆,开始往他身上攀附,池鸩伸手压着,撩拨着,却不给纾解的余地。 得不到回应,就一直询问。 直到,怀中的人瞳仁已经完全覆盖上了一层水雾,磕磕绊绊的点头,应下。 “……听你的,也……爱你…帮…帮我……” 手臂不再被压制,游慕伸手勾上了对方的脖颈,男人冰凉的身躯成了他目前唯一的解药。 得了想要的结果,池鸩总算满意了,听到那些虽然不甚情愿,却足够的腻人的话之后,眸色骤然压暗,反身将人压下。 “真乖,这就帮你……” 时间有些晚了,几个小弟熬不住先行离开,池轩铭有些担心游慕,担心对方被小叔叔责骂,便守在二楼想看看情况。 但楼下人来人往的,离开了不少人,就是不见上了楼的两人再次下来。 一直熬到后半夜,蹲坐在楼梯角的池轩铭才听到些动静。 “小叔…叔……”他转身寻人,却是愣在原地。 他小叔叔,怀里还抱着一个人,是……游慕? 这样亲昵的举动…… “回去。” 池鸩拢了拢用作遮蔽的毛毯,将怀中人往上抱了抱,神色平淡的扫了一眼守在楼梯间的池轩铭,只吐出两个字,便下楼离去。 池鸩心情不错,没多余的心思同池轩铭计较。只不过池轩铭也大了,是时候学着管理公司,改日他同池华说一声,将池轩铭调去西区。 省的……整日围在游慕身边,险些将人带坏。 关于池轩铭对游慕那点心思,上次送车时,他就发现了。只不过到底是小孩,还没想清楚,只知道腻在游慕身边,笨拙的厉害。 这样的情敌,不足为惧。 根本没有身为长辈同晚辈较量的羞耻心,池鸩不动声色对着侄子炫耀了一番,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走下楼。 对方声音压的没多低,甚至比以往小叔叔同他说话的态度都要好一些,但池轩铭却本能的缩了缩脖子。 小叔叔那眼神看的他心生畏惧。 除了作为长辈的责备之外,还夹杂着一些别的东西。池轩铭不清楚那是什么,只是看着被抱走的游慕,他很清楚这两人在楼上发生了什么。 他想去反驳些什么,但好像一点立场都没有。小叔叔和游慕,是没有血缘的,一点亲属关系都攀不上的那种。 心口有些发闷,可他找不到原因,最后只能垂着头离开。 酒吧后门的环境有些昏暗,只有门口用作照明的灯牌亮起冰蓝色的光。 游慕的意识并没有完全陷入昏睡,迷迷糊糊,耳边震天响的乐声缓缓拉远,意识从下陷的黑洞中漂浮而起,他微微眯开一条缝隙,仰头看过去。 男人冷硬的面容在冰蓝色的灯光下更显立挺,灰色的瞳仁中附上一层冷色的光,又在垂头看过来时,棱角被虚化,被磨平。 身体很沉重,那些药效还没被完全挥发,皮肤磨擦着毛毯,还带着几分未完全清醒的余韵。 他有些累,说不上什么话,也没脑子再想些什么。 只是半睁着眼睛看着,脑袋里却是空白一片。 感知到被注视,池鸩注意着脚下的台阶,低头看过去。潮红的脸颊和直白又失焦的目光看得他喉头干痒难耐。 “再忍一下,我们回家。” 他低声说着,垂头过去吻在耳垂。 游慕本能的瑟缩,对方喷洒过来的热气在脖颈上晕开一层丝丝密密的痒,将那些还未消散的热意重新吸纳汇聚。 小腿绷紧,脚尖颤动,游慕往男人怀里缩过去,想要摆脱那种不受控制的情绪,又免不了在短暂的动作间,激起些反应。 视线下移,池鸩勾唇轻笑,拢了拢怀中人,将人抱上车子。 “别急,我们先回去。” 其实根本没耐心等到回家,昏暗的车厢内,伴随着车轮磨擦沥青路面的低鸣,包裹在身上的毛毯被人扯下,落在腿边。 从后颈沿着脊骨一路往下,那些密布的印子绵延不绝,几乎占据了整个光洁的背。 双臂抱住男人的脖颈,依靠在对方的肩颈上,游慕侧着头,承受着对方投来的,深浅不一的细密啄吻。 意识被外界透过来忽明忽暗的灯光与偶尔彩色的光束带偏,失去焦点的瞳仁中全是大块大块的斑斓波光,看不真切,又格外炫目。 灵魂仿佛是水面上起伏不断的浮萍,忽而跃出水面得到一些氧气的供给,又或被水波拍打在水下,宛若完全沉溺窒息。 附着着肌肉的手臂异常紧固,平日里握笔签字盖章,时而夹起香烟引燃的手,此刻皮下骨骼鲜明青筋凸显,覆盖在青红交叠的指印上,沉稳且缓慢的下落。 窒息感逐渐攀升,溺水的游鱼失去氧气,他跃出水面,口鼻并用,仰头大口呼吸着。 更多的印子却落在喉结上,落在锁骨旁…… 车子不知何时停下,这次开车的,依然是小刘。 作为一个合格的司机,小刘很知道什么不该看,提醒过后就安安静静的充当隐形人。 但到底这么大个人在场,上次是不清醒,这次倒是全程醒着……游慕只能将脑袋拼命往男人怀里缩,尽量无视小刘的存在,来缓解尴尬。 “你可以下班了。” 伸手扶着怀中人的后脑,池鸩将毛毯往上遮掩,帮着脸皮薄的小青年遮羞,却又蓄意的提起小刘,让怀中人缩的更深些。 “好的老板。”小刘没再同往常一样目送主家进入别墅才回去,目不斜视的离开,脚下生风,走的极快。 第402章 都市:冷情家主被惑实录(35) 游慕被带去浴室清洗,擦干净水迹被放在床上时,他总算能喘口气。 只不过四肢都还是累的,瘫倒在柔软的床垫上之后,他就没了再动弹的心思。 其他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他觉得有必要先睡一觉。 又一次被困倦侵袭着意识迷离之际,浴室门被打开,争相涌出的水雾里,男人裹了条毛巾便出来了。 游慕知道,但不太想理会,直到身边的床垫凹陷,指间被穿插进别人的手指,交叠着被带入被褥里。 哪怕是在倦怠之中,头脑中的警铃依旧响彻,迫使游慕清醒过来,甩开男人的手,费劲撑起身体缩在床头,抗拒着对方的意图。 “我要休息。” 伸腿踹过去,只是力道不似以往,扑了个空,反倒是被攥住了脚踝,重新拽了过去。 “惩罚,还没够。”说是惩罚,不过是池鸩没吃饱,寻个借口罢了。 但这话说的冠冕堂皇,仿佛是长辈在惩戒不听话的晚辈。 听对方这话,游慕也恼了,被折腾了一通,虽然不甘愿,但事已至此,再纠结也没有意义。 只是对方的手段并不光彩,还惩罚!真是好大的脸! “我可去你的吧!什么惩罚?我成年了,去哪里要你管?” 伸手甩过去一巴掌,游慕这次没收着力道,直接在男人侧脸上落下一道鲜红的巴掌印。 不过这巴掌打过去,他便有些后悔。打人不打脸,况且以对方这样的身份地位。 心下的火气落了几分,但今夜这事说破了天,他顶多就是没听话去了酒吧,而对方却是故意借题发挥。 他清楚的很,就算挨他一巴掌,对面这人也是活该! 窝着火,游慕没动,心想若是男人敢动手,他就敢还手。 但对面人的反应显然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池鸩伸手抹了把脸,钳制着打过自己的手,拉在侧脸上,挨了实打实的一巴掌也不生气,反而笑道: “打吧,气撒完了,我们继续。” “……” 游慕着实被噎了一下,伸腿再次踢过去,又被躲开。 他有些烦躁,视线落在窗外,思索着现在逃跑的可能性。 这点不着痕迹的探看自然不会被池鸩忽视,他很清楚床上的人在想些什么,伸手将游慕的手腕带到唇边,胜券在握的说:“翻车,跳窗,撬锁,这些事情宝贝儿不是都试过吗?跑的了吗?” “当然,叔叔可以再给你一次折腾的机会,只不过,闹到最后,被抓回来,还是要受着的。” 听了这话,游慕脸都黑了。 身体健全的时候都没能跑出去,以游慕现在的状态,根本走不出别墅区。再来,荣城处处是监控,出行有消费记录,对方找他太过容易。 这是笃定了自己跑不了。 “卑鄙,禽兽!” “我是禽兽。”男人不以为耻,反觉得面有荣光,扯掉围在游慕腿边的被褥,伸手捏着人脸颊,勾勒着那因为气恼而越发鲜活的眉眼。 保持着道德,是捞不着人的。他那点良心,早就在一次次的纠结中被磨没了。 商人,不择手段一些,不是很正常吗? “游家人确实好颜色,池鸢为了一个大自己十几岁的老男人要死要活,起初我是不屑的。但现在,我懂了……我们兄妹,算是栽在你们游家人手里了。” 池鸩逗弄着游慕颤抖的眼睫,突然共情了池鸢曾经那种不管不顾的疯魔样子。 只要眼前这人落在怀里,哪怕是对方架着刀枪,他都能做下去。 哪怕对方再怎么折腾,他也乐意奉陪。 “你不也是老男人?”游慕轻嗤,嘲讽男人五十步笑百步。 年龄差距确实是一条抹不平的沟壑,这点池鸩面上不显,但其实很在意。 被小青年这么提及,多少有些戳到了他的痛处。 但他不可能凭空消磨那十几年的光阴,也无法因为年龄的差距就这么将人放走。 池鸩瞳仁黑了几分,点头称是,伸手将人强制翻过去,掌心拍在臀肉上。 刚将游慕带回来的时候,对方还是清瘦的,不爱吃饭,又挑食忌口的厉害。 来别墅这半年多,徐姨准时准点的做着饭,捡着对方爱吃的菜色换着花样的做。虽然对方依旧挑食,但一日三餐规律了不少。 长高了,也长肉了,触手生温,皮肉包裹着骨骼,手感极佳。 “……是,腰往下压。” 游慕撑着手臂,腰被摁着往下陷,忍不住低声谩骂:“你他妈……狗东……!” 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游慕浑身一激灵,趴在床头,捂着口鼻不说话了。 也不是第一次了,再挣扎受罪的也是自己,他没了反抗的心思,只是一个劲的发抖。 “怎么还是满嘴的脏话,对待长辈一点礼貌都没有?教你的全忘了?” 这会儿男人倒是端起了长辈的谱,严苛的样子,像是个合格的叔叔,如果单看上半身的话。 “……” 没得到回应,但打定主意要给晚辈纠错的人,追根究底。 “该叫我什么?” “滚……!” 刚骂了一句,便又被罚了。 游慕呜咽了许久,又在耳边听到这人孜孜不倦的追问。 “说?” “池……叔……叔叔。” 脑袋被掰过去,床头的夜灯很亮,照亮了男人的脸,也让游慕看清了对方瞳仁里的自己。 对方低头吻过来,说着: “记住,现在,你是清醒的。” 这话让游慕猛地反应过来,他已经不再受情潮的控制……却还是…… 思绪再一次被扰乱。但很快,他无暇顾及了…… 一丝灰蓝的光从没来得及拉紧的窗缝中透过来,游慕挪动眼球往光源的方向看去。他已经混淆了时间,只觉得似乎是要日出。 ‘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这句热播剧的台词不知为何突然从脑海中冒出来,余光扫过身下凌乱的被褥,游慕觉得虽然不算贴切,但和现在的情形,差不了多少。 裸露在空气中的半截小腿有些发凉,但游慕一点力气都不想使,陷在床垫上,没有丝毫要动身的念头。 恍恍惚惚,断断续续,脑子不清醒的时候太多,他不确定现在是什么时候,又是哪一日。 纠缠打旋的被褥被撑开,将游慕完全包裹。 搭在腰间的手臂稍加用力,便将他翻身转了过去。 额头抵在对方胸膛,自身冷却下来之后,便觉得男人身上的热度有些高。 游慕想往后退一退,却被揽着抱了个满怀。 “真惊喜,这次宝贝竟然没跑。” 男人带着几分调情的声调早已不似初见时的冷凝,只不过听在游慕耳朵里却不是那么富有磁性,反倒是聒噪的厉害。 ……他倒是想跑,能吗? “饿了吧,带你去洗漱,等会儿下楼吃些东西?” 手臂捞起床下的手机看了看时间,池鸩才知道耽误的太久了,向楼下的徐姨发去了消息,他抱着游慕去浴室洗漱。 游慕很累,累到一根指头都不想动,除了身累,心也挺累的。 虽然有男人的提前预告,但这种角色的转变,适应起来并不容易。 况且,他之前那样作精挑事,他根本想不清楚究竟是哪一步出现了问题,以至于男人对他的兴趣这么……丰沛。 全程都像个玩偶,游慕任对方摆布着穿衣刷牙,而后被抱着下楼。 窗外天色压痕彻底黑下去之后,他才意识到,刚刚不是天际将明,而是傍晚的最后一丝光线。 他竟然,被对方拉着做了一夜一天! 想到这里,游慕有忍不住要骂,但他心有余悸,最终还是看着男人的侧脸忍下了。 楼下,餐桌上的烛台燃着蜡烛,几盘现炒的饭菜和蛋糕摆在桌面上,莹莹的烛光传来蛋糕的香甜,游慕愣了一下。 “先吃些饭菜垫垫,蛋糕一会儿再切,我问过宋霜,她说你的生辰是在夜晚,还好,没错过。” 池鸩夹起饭菜喂过去,给人填饱肚子。 其实中间他喂过几次饭,徐姨端着碗碟送上来的,不过当时小青年正迷糊着,只记得听话张嘴开吃,其余的都混入了昏沉的意识里,沉入海底。 “……还不是你。”饭菜激发味蕾,游慕觉察出饥饿,没再抗拒,一口一口的吞吃入腹。 “抱歉,我的错。”虽然承认错误,但男人反悔的并不诚心。 饭菜吃的差不多,池鸩将一侧的蛋糕挪了过来,一边抱着游慕,单手拆开包装,放置了生日蜡烛。 “原本亲自烤了蛋糕胚,想要尝试做一个,可惜昨天做的三个全都烤焦了,计划今日再试一试,不过……现在只能让徐姨赶制一个出来。” “以后再亲自做给你吃。” 男人拿火苗引燃细蜡烛,说话时的声音过分柔和,简直像是换了芯子。 游慕侧了侧耳朵,没吭声,只是看着那火苗在对方的手下逐渐增多,燃烧的焰火宛如落在了心底,暖意渐浓。 火光中,男人侧头看过来,说着:“许个愿吧……或许流星和焰火无法帮你实现,但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竭尽全力。” 对方瞳仁里火光摇曳,软下来的态度有些令人难以招架。 窗子似乎没有关紧,一缕风吹过来,没能干扰餐桌上的生日蜡烛,倒是把心间燃起的火焰吹的七零八乱。 游慕抿唇,在男人定定的神色中,眼底的火光跳了跳,开了口: “你能……别顶着我吗?” “……除了这个。” “那你能……” “也除了这个……” 四目相对,空气中似乎蔓延起了丝丝缕缕的尴尬。 终于,游慕没忍住憋笑,溢泄出了一丝气音。 刚说完霸总发言的池叔叔有些抹不开面子,也知道这是对方故意为之,虽然有些丢了面子,但能将人哄开心,倒也不错。 “许愿的事情我们先放一放,先吃蛋糕……” 厚脸皮的人将刚刚的话题搁置,拉着小青年的手切开蛋糕。 一小勺蛋糕要递到游慕嘴边,却又在中途转了个弯,男人吃下甜腻的奶油,垂头吻过去,口中是带着祝福的呢喃: “游慕,生日快乐。” 第403章 都市:冷情家主被惑实录(36) 其实池鸩准备的远不止蛋糕,他买了限量版的跑车要在当天送给游慕,又订了沿海的度假项目,想要带小青年玩一玩海边冲浪。 荣城的天气渐冷,沿海地区的温度却十分惬意。 知道游慕喜欢刺激的运动,对方生活在江城,鲜少去海边,这种新鲜的东西最能吸引小青年的注意力。 池鸩提早包好了游艇和机票,因而才会重复提醒对方早些回家,其实是想带着对方赶航班,送个惊喜的。 不过,在酒吧里他气的不轻,早就顾不上那些了。 生日惊喜虽然错过了,但这种事情不是限额限量的,往后补上就是。 重要的是,池鸩现在将人拢在了手心,挣不脱,跑不开。 虽然过程与计划有些出入,但结果满意,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除了原定的生日计划,预计举行的成人礼也相应推迟了几日。毕竟游慕身上的新旧痕迹,总要消一消,才能见人。 宴会是在老宅举行的,池家人选择的场地,重视程度不言而喻。即便时间上存在偏差,可能会导致一些人存在行程的更改,但池家人做事向来不讲道理。 虽然日期推迟了一些,但该来的人还是准时到场,各个脸上堆叠着笑脸,希望在这场名为成人礼的宴会上获得更多的收益。 游慕跟在池鸩身边,拿着酒杯向前来道贺的人致谢。 池鸩与宋峰达成了部分合意,周全着礼数,这次宴会也向宋家人发出了请帖。原本以为宋家人不会来,但宋霜却带着宋青阳和宋莫阳参宴了。 见了游慕,递出去礼物之后,几人站在一处交谈着。 池轩铭跟在池华身边,应酬过后便躲在角落,看着池鸩单手撑着游慕的腰背四处走动,默默喝着酒,没敢过去。 宴会上宾主尽欢,唯一面上不满的,应该是后院的池老爷子。 在祖宅里为一个外姓子主持成人礼,已经是天大的笑话。况且这场宴会,池鸩自作主张,根本没有过问他这个作为池家长辈的父亲。 池老爷子气的不行,拿着拐棍哒哒哒的敲在地面上。 “爷爷,您消消气,小叔这么做一定有他的原因,既然小叔没有通知您,想来是有后续的安排,我们等着便是。”池秋按下池老爷子拍打桌面的手,极力的劝阻。 只是这劝阻的言语更是像在干柴烈火上浇了一把油,将池老爷子的火气拱的更高。 “哼!这个家还轮不到他池鸩带着一个外人糟践,小秋,扶我过去!” 老爷子气性高,不服老,更不愿意被人无视,撑起拐杖站起身,拉着池秋便要去前厅宴上。 “爷爷您要不要再等等?” 池秋跟在老爷子身侧劝阻,却是扶起老爷子的手臂,带动对方走的更平稳些。 他这次是偷偷回来了。 池华请示了老爷子,带他进入了家族产业,说是要先历练一番。 原本池秋很激动,以为终于有了出路,不想对方这番行为,却是明升暗降,将他送去了边缘地带,根本没什么历练的价值。 被调去基层工地的时候,池秋才恍然明白过来,自己之前的小动作被池华发现,对方这是在为儿子排除障碍。 无奈对方顶的是老爷子的名头,他但凡有什么不满,便是对疼爱他的爷爷做出的安排心有抱怨。 性子强硬的池老爷子最不喜别人忤逆自己,池秋在老爷子面前一直维持着体贴温软的性子,若因为这事惹了老爷子不快,那他这几年的努力,赢得的老爷子的偏爱,算是白费了。 吃了个哑巴亏,池秋心中窝火的厉害,发誓这次不能再让这些人得意。 “还等什么?等着他把那个外姓子纳入族谱?” 其实池老爷子生气,也不止是因为这次池鸩未曾请示过他的意见。而是,他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 上次在酒吧夜场,池鸩未曾掩饰过自己的身份,就那么明目张胆的将人抱上楼,当时围观人群只顾着热闹,后来回过味来,就认出两人身份不对。 八卦比其他的事情传播的更快更广,只需要几个群聊,一夜之间必能传遍整个荣城。 这事传入池老爷子的耳朵里,且不论真假,他第一反应是花钱找人压下。 池鸢的养子,宋家的血脉,这样的身份,这样不光彩的事情,怎么能出现在池家家主身上? 上次的池鸢已经是一个教训,这次池老爷子说什么都不能视而不见。 老爷子板着一张脸踏入宴会的范畴,在一侧迎宾的池华便瞧见了,便放下酒杯去迎接。看见池秋时,他神色顿了一瞬,而后从另一侧搀扶着老爷子,低声询问着: “爸,您怎么过来了?这里燃着香炉,熏香味重,您闻多了鼻炎又该犯了。”瞧见老爷子脸色不太好,池华有意将之拉去远离宾客的房间。 “哼!难为你们还记得我这个老头子的病!”老爷子将手下拐杖敲的重重的。 但即便是生气,池老爷子也清楚这气性不能闹去宴会上,他还要脸,池家还要脸。 拄着拐杖跟着池华进入了一侧的耳房,他坐在椅子上,立刻勒令池华要让对方将池鸩寻过来。 “三弟还在宴会里,您稍等,我这就过去寻。不过……小秋怎么回来了?我似乎并没有收到你的请假申请,而且,西区的项目正是关键时刻,你不在……出了乱子可怎么是好?” 池华哄着老爷子,转头,将言语扯到了池秋身上。 “……那个,二叔,我许久没见到爷爷了,加上听闻这次家里在办宴会……”这话将白秋问住了,他没想到池华能当着老爷子的面直接说,毕竟是对方先阳奉阴违的将自己调离了原本的岗位。 “什么项目?小秋不是在你的公司实习吗?”这话一出,老爷子果然心生疑窦,眯着眼睛询问起来。 池华早料到会有这么一问,提前想好的说辞信手拈来:“爸,是这样的,以小秋的身份,在我公司里做一个部门经理实在是委屈了,但他缺乏经验,如果就这么调去了别的部门作为负责人,到底难以服众,所以我才要他去基地叠加一下经验和资历,后续也好接手更多。” “西区这个项目是与秦总合作的那个,很重要,我是看准了才交由小秋负责……哪知道,这孩子这么拎不清,就这么抛下项目回来了!” “你一片孝心我理解,但工作不是儿戏……行了,这事我回去安排,找人帮你顶上,这几日便好好在家休息一阵,陪陪你爷爷。” 池华一连串的言语压的池秋连辩解的空余都没有,说完这些,他掏出手机安排其他人顶替池秋项目负责人的名头,又循着老爷子的意思去叫池鸩。 “爷爷我……”人就这么走了,池秋心中又急又气,却也知道先入为主,他后续再多的解释反而会越描越黑。 第404章 都市:冷情家主被惑实录(37) “小秋,爷爷知道建筑工地的环境差工作累,但我们家的产业不少,我年轻的时候,一天能辗转十几个工地查看监工,年轻人,总要有些耐心。” 老爷子年轻的时候也是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自然知晓有些事情的轻重缓急,此刻倒是有些偏向池华的观点,伸手拍着池秋的肩膀语重心长的教导。 池秋垂下头,眼睛晃的极快,想着该如何应对,对方这么说,是和池华一般,也觉得他贪图享乐好逸恶劳了。 这可不行,他辛苦经营的形象,不能被别人的一句话而脏污了! “爷爷,对不起,我只是一去那种地方,就会想到从前……” “……不想去,就不去吧,过两天,我再给你挑一个舒服的岗位。”池秋自小跟着他母亲生长在外界,吃过不少苦,池老爷子每每想到这里,便觉得对这个孩子多有亏欠。 不再纠结于池秋工作的事情,老爷子等着池鸩过来准备兴师问罪。 池华寻过去的时候,池鸩正揽着游慕同宋霜寒暄。 同秦总聊了些合作的事,花费了不少时间,池鸩原以为围在游慕身边的宋家人早就离开了,不想对面三人倒像是鞋底黏地,没有丝毫挪动的样子。 靠过去正要委婉的撵人,池华过来,打断了他将要脱口的言语。 清楚老爷子想闹什么幺蛾子,这事他确实需要解决一下。 短暂的思虑过后,池鸩拉着游慕坐在一侧的沙发上,随手拿抱枕垫在对方后腰,叮嘱了一番才起身看向一侧的宋家人。 “池先生似乎很忙碌,没关系,不用刻意招待我们,我去给这几个孩子拿些点心。”宋霜知道池鸩是想撵自己走的,但对方这话没说出口,她便能继续厚脸皮下去。 抢在对方说话前先堵了对方的话头,宋霜示意儿子先坐下,自来熟的拉着宋青阳转身去了另一头的甜点区,没给池鸩驱赶的机会。 池鸩确实没了办法,人都不在眼前了,他总不能驱赶一个患有抑郁症的小辈离开。 无法,他只能先去处理老爷子的火气。 沙发上,确认了母亲和池鸩都走远,宋莫阳缓缓抬头,望向游慕,小心翼翼的询问: “你……还好吗?” 揉了揉脖颈,游慕反问:“我有什么不好?” 伸手指了指游慕颈侧的某一处,宋莫阳立刻收回手,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那个……你脖子上的粉底,有些花了。” 揉着脖子的手一僵,游慕摊手一看,果然在手心里发现了余粉。 原本用来遮盖印子的粉霜,被他无意识中伸手搓掉了些。 想到遮瑕这种麻烦事,游慕面色当即不太好,连带着腰都开始酸,又没忍住在心里将池鸩怒骂一顿。 见对方神色不断变换的表情,宋莫阳不清楚这种事情是不是对方自愿的。 其他的情形他不甚了解,但在捕捉到对方眼中那一闪的恼怒之后,他鼓起勇气将窝在心中的话说出口: “游慕,你想不想……我是说,如果你不想这样……” 他妈妈不会在宋家停留很久,带他回国是为了看病,年后,也该返航了。 如果现在这些事情游慕不喜欢,他想妈妈一定会帮忙的,他们远走高飞,就算池鸩再厉害,也很难在短期内寻找到他们。 曾经,他在荣城备受冷待。 现在他收获了一份亲情,也想让这个顶替自己的人,活的潇洒自在,无拘无束。 就当是,他在向曾经的自己,伸出援手。 “游慕,如果你不喜欢现在的生活,什么都不用考虑,和我们走吧!” “他必须走!”与热闹会场一壁之隔的房间内,池老爷子拍着木桌,态度强硬的要求池鸩将游慕送走。 “我告诉你池鸩,那个游慕,他必须离开池家!” “他都成年了,还需要你养着?像什么话!你倒是好心,又是帮着建公司,又是帮着拿遗产,你知道外界都是怎么传你们的!池家的名声都要被你败光了!” 坐在左侧的首椅上,池鸩听着对方的训斥,面上却不似以前一般恭谨。他甚至在听到池老爷子说传出谣言的时候笑出声来。 “外界能传出去些什么,不都被父亲您压下了?”他倒是想让人传出去,但总归要顾及着小青年的脸面。 “……你也知道那是我压着的,如果没有我,你就这么置池家的声誉于不顾?” “声誉?我们池家还有这种东西?即便有,我再怎么荒唐,也比不得父亲您……”池鸩目光落在池老爷子身边的池秋身上,那眼神不言而喻。 若是将池老爷子这桩风流事传出去,不知道又会在娱乐版块挂上多久。 “……你……池鸩……你是在威胁你父亲?” “不敢。” 每次与池鸩对话,池老爷子必定是呼吸不畅的,吃了一粒提前备好的药丸,他的气息方才平稳了些,也品出了池鸩话中的含义:“……你和他,是真的……” 原先他还不信的,只以为是以讹传讹…… “是。” 老爷子听了,只觉得眼前一黑,但他立刻缓过劲来,觉得池鸩不过是这段时间被勾的昏了头,等玩腻了也就没那么大的兴趣了。 或许,也能收收心相看个合格的妻子结婚,为池家延续血脉。 他冷静下来,面色平和了一些,接过池秋递过来的茶水喝着:“即便是真的,你这样子,也未免太过了些,玩玩也就罢……” “父亲,您累了吗?”池鸩突然打断,岔开了话题。 “……是有些,池鸩,你不是年轻人了,要玩可以,但总该知道分寸,不若先将他放去别的地方养着……” 池老爷子一开始还不明所以,到底是老了,思绪转不过弯,以为池鸩示弱,便要顺下台阶叮嘱一番。 不料面前这个儿子根本没有听他的教诲,又一次开口打断。 “林管家,送老爷子回后院。” “好的先生。”守在门外的人应声推门而入,带着几个佣人,推着轮椅进来,要架着池老爷子放在轮椅上推走。 “你们干什么!反了天了!林文忠!”老爷子这才明白过来,池鸩这是向自己这个老子示威来了! 竟然连跟在他身边几十年的老人都反叛了! “小叔,您这是干什么……”池秋想要在一旁拦着,只是对方池鸩的眼神,手下的力道便松了几分。 “父亲,如果您懂事些,儿子会帮您养老送终。”反之,如果老爷子再想闹什么,这承诺还作不作数,就不好说了…… 伸手示意林管家避开宴会前厅将人推走,池鸩起身打算离开。 “孽障!孽障!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我当初为何会独独选了你!”老爷子被按在轮椅上,挣扎不开,转着头怒斥。 闻言,池鸩脚步微顿,转身:“父亲忘了?选我上位,您不就是看中了我六亲不认吗?” “当初觉得我太过感情用事,逼着我亲眼看着母亲自杀身亡,您培养了我,如今,又觉得这样的性格不好了?”对上池老爷子愤恨惊异的目光,池鸩反讽着。 这话将老爷子震的再也说不出什么,他褶皱眼皮下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对方,妄图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情绪,哪怕是恨。 可是没有,池鸩被他培养的太好了,青出于蓝,胜过他太多…… 他只从对方那灰色的瞳仁中,看出了无尽的凉薄。 心下发颤,自己被反噬的时候,池老爷子终于回忆起往昔,开始后悔自己曾经的自私与决绝。 亲眼目的了池家两代掌权者的对峙,池秋这样的段位,显然是不够格的,他看着老爷子被推走时颤抖的肩膀,扶着椅子的手也开始不由的轻颤。 他想要悄悄退出去,却不期然的对上了池鸩的眼。 “池家祖上,不乏有庶出管家的例子,只是没有哪一任家主,能靠着一些不入流的手段上位。” 言罢,池鸩转身离开。 他是真的看不上池秋,野心不小,却又遮遮掩掩,恐让人知。明明是自己想要的东西,别人为其争取,却又故作推脱回避,太过小家子气。 池家这一代的小辈质量可谓是差劲的离谱,真要对比下来,也就池轩铭还有几分胆色与底线。 池鸩走了,留下池秋落在房间内抖着手臂,因被点破心思而慌乱不已。 第405章 都市:冷情家主被惑实录(38) 回到宴会上,池鸩穿过人群靠过去,青年坐在沙发一侧无聊的摇晃着杯中果酒,对面的座位是空的,宋家人已经离去。 “刚刚聊了什么?”池鸩有些意外,垂头向游慕询问起了刚刚自己不在时,几人言谈间的话题。 从宋家人口中说出来的,不会是什么好话。特别是这几个总想和游慕套近乎的。 当初宋家人狠心将游慕父子推出家门时,这些‘亲人’默不作声,如今一切都过去了,他们倒是拾起了这份血脉至亲,倒也可笑。 “没什么……”指尖敲打着杯壁,游慕兴致缺缺,对男人有些爱搭不理。 脑袋上覆上一只手掌,游慕不乐意的甩了甩头,愣是没将这手甩开。 “累吗?” 支着脑袋仰头,游慕侧眼看着身旁人,扯了扯嘴角,假笑:“累呀,堆着笑脸应酬,能不累吗?” 脸都要笑僵了。 看对方没什么精气神的样子,像是被抽干了空气的气球,池鸩忍俊不禁,低声询问:“这种宴会确实无聊透顶,想溜出去吗?” 支起耳朵听着,游慕挑了挑眉,转头看过去,这话可不像是男人会说的。 “怎么溜?” “走。” 伸手扯过小青年的手腕,池鸩将人拉起来,从一侧的偏门离开会场,一路走去停车的地方。 原本情绪低迷的人随着喧闹的远去,瞳仁里逐渐有了光彩,呼吸着外界的新鲜空气,心情都回温了不少。 两人坐上车,一路疾驰驶出老宅,绕过盘山公路,兜着风远离那些饶人心烦的琐事。 游慕坐在副驾驶,手臂压在车窗上冲着风,觉得灵魂在山风的吹拂下被洗去了疲倦,剩下来的都是好心情。 “不过……我们走了,宴会怎么办?”说到底,这次他自己是宴会的中心,现在人跑了,真的好吗?就把来客晾着? “自然有人看着。”车速缓慢了些,池鸩看着路,接通了池华打来的电话。 “三弟?你去哪儿了?秦总正找你呢!” 一接通,池华带着几分焦急的声音传过来,似乎秦总带来的担心大单子在自己手下化为泡影。 “临时有事,出去一趟,二哥帮忙看着就行。” “可是……”一向工作认真的弟弟丢下了自己的主场。听着电话那头风声和汽车的引擎,池华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人已经不在老宅了。 “带上轩铭,他不小了,别总是放任他四处撒欢,也该学着应酬这些了。”转动方向盘,池鸩开车转过一道弯,顺带同电话另一头的人通话。 提到池轩铭,池华当即不推脱了。原本今日是游慕的主场,他不方便带着儿子招摇,既然三弟都这么说了,他自然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好吧。” 挂断电话,池华立刻从将角落将只顾着喝酒的儿子拉起来,叮嘱着: “轩铭,你小叔叔临时有事,下半场宴会,跟着我去见几个合作商,别整日板着一张脸,记着要礼貌些,及时喊人!” “爸,我不喜欢这些,游慕呢?”既然小叔叔走了…… 池轩铭放眼望去,却没看到游慕的身影。 有些恨铁不成钢,池华看着四处张望的儿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不清楚,估计跟着你小叔离开了,你给我打起精神来,以后池家的重心是要落在你身上的,这也是你小叔叔的意思,你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上心呢!” “……哦。”酒杯被夺走,池轩铭被池华薅着脖子带走。 两人离开,池秋才从侧面的屏风后走出来,看着宴会上一改往日低调作风的池华带着池轩铭四处与人交涉,他将指甲掐进掌心,也没能抵消心头的不甘。 竟然是……早已内定了?连一丝的机会,都不给他了吗? 凭什么!凭什么!他比池轩铭这个只会玩乐的公子哥差哪了! 是因为对方跟在游慕身边像条哈巴狗一样摇尾乞怜?还是因为,他亲近老爷子,从一开始,便被剥夺了参与竞争的资格? 池秋揣着满腹的疑问,悄然退出了宴会大厅。 池鸩将车子停在无人区的一段公路旁,背靠密林,远处是荣城的人工湖泊。 天边的云团被晚霞渲染出粉紫色调,隔着一道绵延的山脉,霞光与水面一色。 偶有飞鸟掠过湖面,惊起一阵波澜,打乱半圆日光映在水中的倒影,为静谧的画卷平添一分生机。 靠坐在车尾,游慕仰头喝着啤酒,晚风拂过,吹乱发丝。 一只手伸过来拂去,将随风浮动的发收拢在耳边。 游慕转头望过去,男人正夹着香烟,看着他身侧的风景。 “吸烟有害健康,池叔叔。” 虽然习惯了男人身上携带的烟草味,但任谁都不喜欢吸纳二手烟。 抬手往嘴边送的动作微顿,男人夹着香烟垂下手臂,从游慕手里拿过罐装啤酒,喝了一口,冲掉口中的烟气。 将啤酒放在一侧,池鸩撑着掌心靠近,解释:“几十年的习惯了,是该改改,但难度有些高。” 说着,垂下的手臂便又要顺势递到嘴边。 肌肉的惯性记忆总会快于大脑做出反应,半截香烟落在嘴边,但这次池鸩没能噙住,反而是避开火星,夹着香烟的手抚上了游慕的脸。 “我想,我需要一些别的……” 游慕看着男人逐渐靠近,动作缓慢带着几分试探的贴上自己的唇。 他没躲,却也不主动,只是抬眼看着,在过近的距离之下,与对方视线交织。 瞳孔是灵魂的窗口,对视之际,宛若两个灵魂交融。周围的感知在缓缓消减,仿佛,只剩下了眼前人。 游慕不清楚感情,他的阅历还太过浅显,或许还无法分辨细微的情感差异。 但在清醒的状态下,他知晓自己并不抵触对方的接近。那些在迷蒙之下被忽视的感官,在此刻逐渐清晰。 唇缝被撬开,对方抚弄着他的脸颊,一步步深入。 伸手抚上对方的肩,又勾着脖颈。以为要被推拒,却得到回应的人在短暂的凝滞后更显肆意,转身将他压在了车尾后窗上亲吻。 日光寸寸下移,大部分的光线被山峦遮蔽,游慕被放开的时候,周围的天色压暗,残阳落在脚边。 抬脚踢开挤进腿间的膝盖,游慕反手撑在车尾,调试着呼吸,就着远处最后一抹金光,看着身前的男人,歪头说着: “池鸩,我并不觉得你能压制我一辈子,你给我的这些东西,或许在某一天,会化为刺向你的利剑。” 男人很清楚游慕的意思,但他既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便不怕将来被反制。 捻灭掉落在脚边的烟蒂,池鸩压过去亲吻在对方唇角:“饲养一只猎鹰,总要接受一些反噬,我很清楚。” “但我觉得,或许在见识过广阔天空后,这只鹰,依然会落在饲养人的肩头。” 伸手将游慕的手臂攀在肩膀,池鸩满目笃定之色。 “你很自信?” 游慕嗤笑,不明白男人哪来的自信。只是视线撞进对方的瞳仁,他垂下眼眸开始思索。 截至目前,他从没有给过对方明确的回应,唯一能有一些倾向的…… “你偷听我们讲话?” 拧起眉头,游慕开始回想和宋莫阳的交流中,是否说过什么不该说的。 “摄像头就在那里,我凭本事查到的监控,怎么能叫偷听?”宋家人太过可疑,他不得不防,庆幸游慕并没有答应对方。 虽然不能以此断定对方的心,但游慕没有选择宋家人摆在面前的路,至少,可以证明,他在游慕心中的地位,高于宋家人。 将将萌生出来的那点心思被挑明,游慕盯了男人半晌,直到夜幕降临,才侧过头,踢着脚边的土块,低声骂对方: “混蛋……之前骂你的一点都没错。” 将人从身侧推开,顺便又踢过去一脚解气。 游慕梳理着散乱的发丝,拉开后车门,要坐进去时,又转头: “我是对你有那么一点兴趣,但我不觉得自己是个专一的人。池鸩,我不接受被出轨,你最好想清楚,再决定是否要继续绑缚着我。” 既然被挑明了,倒不如直接说清楚。 夜色中,只有车灯闪着光,小青年脸颊微红,耳垂也红的厉害。 “如果,你能让我只看着你一个,这么过下去,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对方仰头说起这些时,高傲的不像样,仿佛连这点机会,都像是施舍给他的。 说真的,池鸩没想到能在这天得到回应,心口鼓噪的厉害,泛起不同寻常抹不开化不去的痒。 他忍了又忍,但自从酒吧那次之后,耐性便一退再退。 “天黑了,走了。” 坐上车,游慕却没能合上车门,男人的手拉在一侧,又顺着相反的力道将车门拉开。 “干嘛?” 刚仰头询问出声,身前便压过来一团阴影,将他压倒的同时,连带着放倒了后排座椅。 游慕随惯性倒下,又在狭小的车厢之内,处处受限…… 鲜少有人驻足的地方,一侧公路上隔了许久才会有一辆运货车急速驶过。车灯熄灭,这片区域彻底隐在暗处。 后座的门是敞开的,游慕很不习惯,哪怕方圆百里都没什么人影。偶尔从远处走夜路的车辆上打过来的光束,更是令他反射性的紧张。 “门……关上……关上。” 他强调了很多次车门的事情,但男人总是故意装聋作哑,害得他全程都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到了最后,困倦的不行之时,还在意着车门敞开的事情。 “砰。” 敞开许久的门总算被人拉过来合上,一切结束,男人才‘后知后觉’的关闭车门。 “抱歉,忘记关门了,睡吧。”低头吻在小青年眼尾,池鸩安抚着。 收拾好衣物,为睡下的人系好安全带。 在夜色中,他们沿路回家。 第406章 都市:冷情家主被惑实录(39) “小秋,到底怎么回事,林管家不让我见老爷子,这是怎么……” 公寓里,洪丽抱着哇哇啼哭的儿子,跟在池秋身后不住的询问着。 “你快说呀,是不是宴会上出了什么事情?老爷子病了?不是我说你,你怎么就不知道争取呢!他游慕一个外姓子都能得到池先生的重视,按理来说,你是亲弟弟,血脉相连,你怎么就对自己的事情不上心呢!” 池秋从房间中走出来,拿杯子找水喝的功夫。洪丽抱着孩子跟在他身后,一个劲的唠叨指责。 站在吧台边的池秋才刚喝了一口水,听着耳边母亲聒噪的声音和弟弟不断的啼哭,压着指尖忍了又忍,只是身后洪丽还在喋喋不休。 “这下好了,连池华给的工作也没了,你要我说你什么好!也不知道快些去求求你爷爷,要他给你新物色一个岗位?哎呦,皓皓不哭,明天我们就去见爷爷好嘛?” “砰!” 女人嘹亮的腔调和小儿尖细的哭声使池秋不堪其扰,压抑的情绪破口,手上的水杯猛地砸在了地板上。 以往,他亲妈说的这些话,他即便不认同,也会耐着性子应两声。 但从老宅回来的这几日,他情绪低迷的厉害,只是出来这么一会儿,便要被说教,连日来积压在心头的烦躁和怒火彻底被引燃了。 玻璃炸开,水流迸溅,正哄着孩子的洪丽被吓了一跳,连忙护着小儿子往后退了几步。 怀中孩子哭的更凶了,显然是被这声响惊得,哽咽的上气不接下气。 洪丽反应过来之后对着池秋便是一顿劈头盖脸的叱骂: “池秋,你这是干什么!你吓到皓皓了!皓皓乖,不哭不哭,哥哥坏坏。” “池皓池皓!你满脑子只顾得上你的池皓,洪丽,我呢?我算什么,你曾经逼宫失败的工具吗!” 池秋猛地转身,看着面前愚昧无知只知道靠孩子上位的女人,内心的颓废几乎要落到谷底。 “你这是在做什么?你在质问你妈?池秋,我生你养你,将你送进池家……你就是这么对我的?我让你上些心竞争,让你好好哄着老爷子,是坑害你?” 当妈的被儿子题名道姓,洪丽也恼了,泼辣的性子驱使她立刻呛火回去。 “呵,老爷子,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见不到老爷子了吗?我告诉你,老爷子被池鸩软禁了!他现在什么都不是!” 伸手掀翻台面上摆放的碗碟,瓷片碎裂叮当作响。 洪丽被池秋的状态惊的气势弱了几分,又听了对方的话,彻底愣住了。 “竞争?你告诉我拿什么竞争,池鸩已经定了池轩铭了!你说他对游慕好?那是他喜欢游慕!我算什么呢?我在这个池家里,身份地位样样不如人,也得不到偏爱,我拿什么去争!” “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去争!” 一通泻火,池秋喘着粗气,理智在弟弟小声的抽噎和哭嗝中逐渐清醒。 他看着一地的狼藉,沉默的转身,不再理会客厅内的母亲,回房锁门。 处心积虑,在池家做小伏低,忍了这么久,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池秋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 瘫倒在地毯上,脑海中一遍一遍的掠过池家人的面孔,池秋只觉得心累。 黑夜中,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嗡嗡的振动响着。 缓了半晌,池秋拿起手机,见到陌生号码本不想接,但这通电话对方却一直在拨过来。 最终,他指尖解锁,接通来电。 “是谁?”有些烦躁,池秋不清楚有哪个不熟悉的人会打给他。 “你想将池家的产业抢过来吗?” 心间一跳,池秋猛地坐起身追问。 “……你是谁?” “老爷子喜欢你,只要横在身前最大的阻碍没了,池家,就是你的了。池轩铭有什么可忌惮的,你需要做的是……杀掉池鸩。” 他分辨不出这人的声音,听着对方直白的话,他只觉的惊吓与荒唐。 “你在说些什么,你到底是……” “嘟嘟嘟嘟……” 对面挂断了,池秋的话根本没能问过去。 他翻找通话记录,再次拨打回去,却发现匿名号码已经成了空号。 到底是谁? 为什么要……这样说? 杀掉……池鸩?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他怎么可能…… ……如果…如果…… 手机在身体的轻颤中脱手,池秋不由的被这明知不可能的设想带动。 夜色中,他靠在床头,根本没察觉到自己眼底那在挂断电话后隐匿起来的一点金光。 宋家,深夜,宋霜推开儿子的房门,习惯性的起夜查看一下儿子的情况。 不过这次,一向睡眠很好的儿子,竟然还坐在床边。 打开夜灯,宋霜走过去,伸手揉了揉儿子的头。 “怎么还不睡?”低头看到宋莫阳拿着的手机,宋霜将之抽走,叮咛着:“妈妈不是说过吗?晚上不能玩太久的,宝宝要睡觉了。” 只是她没有得到回应,床边的儿子依旧垂着头,静悄悄。 习惯了对方沉默的宋霜并没有过度多在意,侧身去铺平被角,也就错过了儿子眼眸中那无机质的金光。 “好了,明天再玩,快睡吧。即便要找你小慕表哥聊天,也要等明天呀。”女人毫无觉察,拉着儿子躺下,重新为儿子掖好被角,抚了抚孩子的额头,转身离开。 房间内夜灯亮着光,宋莫阳睁开眼,转头看着床头柜上放置的手机,默不作声眉头却微微蹙起。 他刚刚…… 第407章 都市:冷情家主被惑实录(40) 日光明媚,沿海地区蔚蓝的天空与海面相接,海鸥成群结伴,时而激浪翻飞,时而振动羽翼低空飞行,从游客手中叼走一块美味食物。 游慕穿着度假的花色短裤,带了墨镜,正躺在遮阳伞下喝现开的椰子水。 阳光有些刺眼,在海边游玩,免不了被直晒。 男人坐在躺椅的一侧,挤着防晒,捏着青年的小腿一寸一寸的往上涂抹。 远处沿海,热闹的厉害,拿着滑板冲浪的人不少,传来阵阵欢快的高呼尖叫。 游慕等的有些不耐烦,抬腿往池鸩身上踢,要对方快些弄好:“你好慢,快点,别乱摸。” “就快了。” 将白色的乳霜防晒在皮肤上一点点抹匀,又给对方将敞开到腰腹的花衬衫系好扣子,池鸩才放人离开。 近海沙滩,海浪一波一波的拍打过来,白色的泡沫留在沙滩上,还没来得及消泡,便被下一波拍散。 沿海,碧蓝的潜水区域,不少人浮在滑板上,逐潮击浪。 还有一些,跟随着充气游艇的引导,被牵引绳带动着,一点点熟悉水波的起伏,从畏惧到掌控脚下的波涛。 起初游慕学的时候,也和这些初学者一样,被引导着缓缓站起身,保持平衡。 来这片兰维尔海域,游慕玩了几天,已经能独立驾驭浪潮在水面上漂移。 海面并不平静,海水的能量也远比想象中的巨大,浮出水面的微小波涛,是水下巨浪露出的一角。 虽然危险,却成了推动滑板前进的能量。 脚下流线形的滑板乘着风浪,跟随着浪花的脚步,不断在广袤的浅海水域前行。 海上阳光直射,光线更强,游慕张开手臂御风而行,抽空梳理遮挡在眼前的金发,侧头直视日光时,男人正坐在小型游艇上落在后方,不远不近的保驾护航。 朝对方招了招手,日光下白腻的手臂要比脚下的海浪更加白皙清透。 海风冲开了短袖衬衣,被潮水打湿的衣服粘连在身上,有些碍事,游慕索性直接脱掉。 前方一波惊涛骇浪即将袭来,深蓝的水墙明显比海平面高上太多,宛如平底高楼。 一般情况下,度过浪头的危险性不低,如果不是经常冲浪的老手,很难判断是否能够在浪潮的中心安然度过。 但游慕从来不会顾虑太多,迎着浪潮划过,在身后拖出一道白色的线条。速度逐渐拉高,与身后的白浪争锋。 这波海浪拔的很高,白色的潮水不断翻涌,逐渐将游慕的身影盖过。 远处,池鸩有些担忧,让前方把控风向的人开快些追过去。 骇浪相撞,一阵一阵的浪涌声音震耳,池鸩视线落在那一片白茫茫之中,没能寻找青年的踪影。 直至这股浪潮逐渐削弱,水花渐渐隐于水下,一个身形冲出密集的泡沫,朝着水波平缓的区域划来。 看着安全冲出的人,池鸩松了口气,皮艇速度放缓,逐渐与划过来的人交汇。 从滑板上被拉回游艇,心脏还在激烈起伏的游慕扑过去男人亲了一口,抬起头双眼还泛着兴奋的光: “怎么样?我刚刚是不是帅爆了?” 池鸩被扑倒在甲板上,顺势揽过游慕的腰,应着:“很帅,岸边的人都在为你欢呼。” 光束打在头顶,被海水沾湿的发丝折射着金光,颊边悬挂的水珠渗着下颌角绵延到下巴,最后滴落在池鸩的胸口。 ‘吧嗒’一声,轻的完全融入到了浪潮之中,却又重到敲击着心脏,让人久久不能平静。 手指穿插在对方的发丝间,池鸩用力将人往下压,就着对方剧烈的心跳,吻过去。 “我根本……挪不开眼。” 海边的假期并没有持续太久,游慕还是学生,池鸩还需要工作。 玩过几日之后,两人返航。荣城一日冷过一日,严冬来临之后,人们都穿上了厚重保暖的衣物。 刚下飞机时,过大的温差游慕还有些不适应,哪怕穿着毛呢外套指尖仍是冰凉,回程路上全靠男人捂着才逐渐回温。 这之后,他们便开始忙碌。 游慕返校上学,有时还需要去公司看顾两眼,男人的事情就更多,荣城计划新开发一处区域并且发布了未来十年的前瞻性企划,金疙瘩自然是万人争抢,为这事对方经常忙碌到很晚。 乃至到了游慕放寒假,白日里依然不常见到人。 游慕趁着假期拿到了驾驶证,尘封在车库已久的疾风被重新光顾。不过天冷了,哪怕是在封闭的赛场,有遮风的顶棚,冲着风也依旧是冷的。 受不了严冬这股子寒意,他便把兴趣转战去了性质相似的赛车上。 他正好有一辆,之前生日池鸩送的,跟疾风一个牌子,限量版,不过要贵上两倍不止。 这宝石红的跑车确实拉风,刚一出场便夺去了大部分观众的视线。 白日里的大部分时间,游慕都在赛道上和几个小弟赛车。池轩铭被池华委以重任,派去西区管理公司,很久不曾露过面。 几个小弟虽然唏嘘,但也知道池家是真的有大产业需要继承。询问过几次后,便也不再过多打扰。 团体少了一个人,但有时候宋青阳也会过来,人数上似乎也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凑一局斗地主倒是绰绰有余。 起初几个小弟是有些排斥宋青阳的,不过时间久了,知道对方没有恶意,也就放任了。 这天五人照旧在赛道上拼车,不出意外又是游慕第一个冲出终点线。 在大屏幕的播报声中,游慕身侧的手机突然响起,是池鸩的。 在喧闹声中接通,对面陈助理的惊呼冲破噪杂刺入耳中。 “少爷,老板出了车祸,中环路,已经拨打过急救了,只是……” 挂断通话,游慕转身上车,在其余几人疑惑的目光中冲出赛场。 天空惨白一片,荣城的冬季总是这样,白茫茫的,没有一丝生机,压的人有些喘不过气。 油门踩到最底,车子速度不断加快,游慕一连超了十几辆匀速前行的车子,在一众车辆的鸣笛中,加速穿行在公路上,红色的车身拖曳出虚影。 【不对劲,怎么会突然……池鸩不是说回了一趟老宅……】识海中,天道有些慌乱,这样的事情它始料未及。 如果主角命悬一线,它一定能感应到的,怎么可能毫无征兆就…… 【小天,到地方之后,看准机会,带弋冥离开。】注视着前方的道路,游慕对接下来的事情早有预料,镇定的叮嘱天道。 【好……你说什么?】天道下意识应下,而后才反应过来,游慕说的是‘弋冥’而不是池鸩…… 【你的意思是,这是法则……】 【嗯,之后机灵些,我会给你争取裂缝,记得要冲出去,这么多世界节省下来的能量,足够了。】游慕给了它准确的回复,又不放心的多嘱咐了几句。 【好,我一定会带你们出去!你放心。】有望从惩罚世界脱离,再次通过链接确定池鸩目前还没事,天道有些开心。 但它忽视了,游慕的言语中,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自己。 【嗯。】 其实从进入这个世界开始,游慕便猜到,这是法则设下的陷阱。 惊险躲过八重密网之后,天道的警惕心已经用光了,有一个合适的空缺,它自然不疑有他。 但这太过巧合,唯一被选定的合适身躯被占据之后,又恰巧空出来了一个新的,很难说没有任何问题。 但不进入会被法则检索,就这么躲出去无法救下弋冥。 哪怕知道是陷阱,游慕还是要来的。 法则无法从检索中抓到他,便用他的爱人作为诱饵,设下阳谋,笃定的是他必定会明知有诈而入局……他也确实如此。 上次末世的身躯,他的灵魂十分不稳,身与魂磨合了许久,才逐渐适配。这个世界,他刚一来,身躯便是契合的。 其实那时游慕便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这个身躯,是法则为他准备的牢笼。 只是法则不曾有动作,他亦不清楚对方会在什么时候出手,诱自己入局而后绞杀。 对方隐于暗处,他不能轻举妄动。 为了佐证自己的猜测,他借着爱冒险的性子,不断的挑战危险,他丢开头盔撞上试图池轩铭的车子,他挑战风浪不惧生死…… 别人觉得他疯,就连池鸩也总担心他会在过于冒险的运动中受伤,但其实他是清楚,法则不会在设局之前要他死。 他的这具身躯,是最好的凭证。 不会死,也就意味着,他的灵魂,可能会被套牢在这具身躯中,直至被法则出手碾碎。 或许,天道无法将他再带离出去…… 从天边飘落的雪花越来越大,一簇一簇,落在道路上。 雨刷器不断拂去挡风玻璃上的落雪,游慕目光坦然,视线中只有前路。 不清楚前路是否波折,这是游慕有史以来,第一次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拿命去赌。 但他义无反顾。 第408章 都市:冷情家主被惑实录(41) 中环路,因为车祸,外围的道路被车辆堵塞的水泄不通。 无法前行,游慕丢开车子,下车沿路往前奔跑。 周围的环境不断从眼前掠过,余光中,事故发生的另一方,开车冲撞过来的池秋被救护人员从车头架出,不远处焦急寻找儿子的宋霜的惊呼声从耳边划过…… 迎着风雪,脸颊被寒气刮的生疼,只是耳边听着远处的警笛声,他无法缓下脚步。 天边的金网逐渐浮现,脚下层层环套的阵法随着游慕的踏入不断泛起金色波澜。 阵法被激活,异端已然落入圈套。 进入阵法之后,那些拥挤和车辆、疏散的警员、喧闹的人群逐渐消散,宽阔的马路上,只剩下一个变形的车辆,和一旁被挪到担架上昏迷过去的池鸩。 雪还在下着,穿过金光落在游慕眼睫上,冰寒沁润在眼球。 站在阵法边缘,游慕抬眼,看到了站在池鸩身边,借助阵法结界与宋莫阳的身躯降临在此的法则。 宋莫阳眼中闪着金光,周身被一团金色密网笼罩,成了被操纵的傀儡。 “异端,该被清理!” 从宋莫阳口中发出的声音,却仿佛金钟笼罩头顶,从四面八方入耳,震的人头脑生疼。 “能被法则这么罗织密网的围剿,是我的荣幸。” 身后金光乍现,虚幻的网络结成了实体,将游慕套牢在了这片区域。 没有退路,游慕往前走,口中是对法则的嘲弄。 “违反秩序的人,需要被清理。” 法则没有情绪,似乎觉得这样的层层陷阱,已经完全将游慕锁死,并不阻拦对方靠近池鸩。 两个将死的灵魂,不足为虑。 被多次钻空子的法则,在一连多次损失建构世界的能量之后,也学会了照猫画虎,利用结界和小世界原住民的身躯,隐匿自己绕过自己定下的规则,插手小世界的运转。 蹲下身,游慕碰了碰池鸩冰凉的脸颊,在识海中要一直龟缩的天道将弋冥的灵魂带出来。 手上积攒着魂力,虽然受限于身躯和小世界的维度问题,但游慕依旧能蓄起不小的力量。 混合着金闪的鬼气袭去,打法则一个措手不及。 被鬼气惑眼,它操纵着宋莫阳的身躯后退几步,才稳住步调,将眼前的迷障掐散。 法则不习惯人类的身躯,一时间无法调动肢体协调,倒是给了游慕一些机会。 躲开法则劈过来的金光,游慕手中再次蓄力,魂力化为一柄长刀,游慕用力向半圆形结界的顶部劈过去。 这一击他续了全身的力气,知道自己无法与法则持续交手,延战必定会被镇压,便只能快些,再快些…… 虽然依旧没能突破结界的屏障,但却造成了一丝裂缝。 这就够了! “天道!” 当机立断,游慕放出天道。 一团光球用力噙着更小的一个,用力往结界裂缝处冲撞。 “!”法则没想到连小世界的天道都在,它懵了一瞬,而后便要操纵金光将天道抓取回来,却被游慕拦截。 知道游慕在给自己争取机会。天道毫无顾忌的蛮牛撞击,一次又一次,撞得阵法哐哐直响。 终于,他追赶上裂缝的修补,敲开了一些明显的裂纹。 “游慕!我好了,我这就带你……” 脑壳有些疼,但看到了希望,天道很开心,就要回去将游慕的灵魂拉走时,却猛然发现了一直被自己忽视的问题…… “游慕……我为什么......”带不走你…… 法则的金光游慕避之不及,落在腹部生生吃下一招,但他也抓到了机会,用弋冥留给他的那些天命骨的气运作为刀锋,彻底帮天道劈开了结界,破开了笼罩在天边的一角罗网。 “快走,先带弋冥出去!” 金光结界被破除,顷刻间光束化为碎片消融在空气中。 法则没了结界遮挡,被迫脱离宋莫阳的身躯。但无形中的法则能力更加强盛,而游慕作为异端的身份已经被挑明。 金线化为一只大掌,从天空降下,朝着能力再次受限的游慕压过来。 规则之下,游慕无法再动用魂力,被法则压的跪坐在地。 “可…可是……”这样的紧要时刻,抓着主角灵魂的天道却停在破口处犹豫了。 它看着被法则压着的游慕,又看了看手心的主角。 救出主角,是它一直的目标,机不可失……可是…… “没有可是,快走,先将弋冥带出去!”掌心用力撑着冰凉的沥青路面,游慕头顶的金掌不断施压,重力压的他额角青筋暴起,眼球中也开始蔓延起血丝。 他,低估了法则的能力。 在天道看来,它与法则的差距,或许只有那么一点。 但只那一点,却是天道难以追赶齐平的鸿沟。 游慕原本以为,以自己的能力,至少能替天道撑一段时间,助对方脱离,但…… 第409章 都市:冷情家主被惑实录(42) 如今正面较量,游慕才清楚的认识到,法则的威力,非低位生灵所能抗衡。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袖口刀尖随着颤抖的动作漏出一角。 游慕余光看到,用手将之压在掌心,握紧。 如果实在撑不下去,自杀,或许可能脱离肉身的束缚,但也可能直接被法则打碎神魂。 对半的风险,非到万不得已,他不会选择这条路。 能撑到天道折返回来救援最好,如果撑不到,他会自己寻找活下去的办法。 短短几秒钟,游慕在心中设想了几十条可能面临的境况,不断的推演着自己活下去的几率。 以前他总是无所谓生死,可现在,却惜命的厉害。 哪怕只有一份存活的可能,他也要拼一拼。总不能,让自家小狗伤心欲绝跟着殉葬。 到时候,又蠢又笨的小天道没了主角,可怎么办? 似乎是惊讶这一掌的力道没能直接将游慕碾碎,法则顿了顿,稍微抬手,增加力道再次压下。 犹豫只在一瞬,看到法则施加压力金光要落在游慕头顶,天道调转方位,急速俯冲下去。 “不行……不行!不行!住手!” 天道忍不了,撒开了对主角灵魂的收拢,一大一小两个光团加速折回来,顶在游慕身前,与上方庞大的金手抗衡。 “天道……”游慕被重力压的倒在地上,呼吸滞塞,本以为力度还要再次下压,侧目时,白色光团拦在头顶。 他以为天道已经走了,却不想对方连屏障都没能踏出去,便又折返了回来。 “游慕,对不起,我又给你添乱了,但是我做不到抛下你。”法则压的很重,天道也扛的十分勉强,对上游慕,它带上了几分哭腔,却死死撑在对方身前。 虽然有天道顶着,但法则的威压仍在,游慕作为一个小世界的鬼怪,哪怕在小世界里很强,但层级的隔阂,依旧无法跨越。 耳鸣声响的厉害,瞳仁里渗出血水,游慕的听力和视觉都在削弱。 他倒在地上,手心还攥着匕首,因为天道的折返,带上些许叹息: “小天……合格的天道,不能有太多的情感,你这样,怎么管理一个世界?” 天道还在哭,哭的很凶,可它控制不住:“我知道我很糟糕,从头到尾,我一直在做错事,可我不能丢下你!什么小世界,什么秩序,我统统不要了!要死大家一起死好了!” 能量在消磨,存储几个世界的能量并没有帮天道撑太久,法则持续加压下,游慕猛地吐出一口血水。 五脏六腑被挤压,他被生生消磨在这副躯体中。 匕首划破指腹带出疼痛,游慕清醒了几分,拿着匕首的手逐渐往上。 “游慕!你怎么样?” 听到动静,天道回头,看着那一地的血水,有些崩溃。 它很生气,眼看着法则在自己眼前一步步将游慕杀死。 “够了!别再继续了!你不就是想要能量吗?我给你就是了!小世界的混乱是我管理不善,冲我来,他们受的还不够吗?这么多惩罚世界,还不够吗!” 怒极之下,天道扑上头顶的金光,朝着那细密的金网用力撕咬过去。 它不会打架,只会吃。 消解过太多食物,天道用力的啃噬,习惯性的将嘴边的东西吞吃入腹,直到头顶的强压停滞,它抬头,才发现自己竟然将法则的手指咬破了一个窟窿。 那些代表着能量的金光正如粒子一般逸散在空中。 法则显然也没想到自己能被眼前这个连光团都小的可怜的天道吞噬,浮空中乱码闪过,似乎是法则在不断的检索问题所在。 “我可以吃掉你……我可以吃掉你!” 天道发现了法则的漏洞,再次扑上去啃咬,纵使被回过神来的法则捏起拍开,也死命咬着不松口。 一旦密网破开口子,网面便不再坚固。 组成自己的金网出现破口,法则用能量不断修补,但天道啃噬的很快。 狼吞虎咽,胡吃海塞,死命吞噬着法则的能量,即便身躯被能量撑的不断涨大。 金光之上乱码翻飞,法则因为天道的啃噬有些头疼,它的计算能力很快,知晓自己的能量在加倍流逝,缺失的反而全都供给在了天道的身上。 但每个世界的天道生长存在阈限,每个阶段所能承受的能量也是有限的,依照天道这样的啃噬下去,对方一定会因为承受不住过多的能量而从内里爆开。 虽然它可以撑到对方自行泯灭,但自己损失的能量,却是回不来的。况且,天道在法则的手下死亡,这并不符合规则对新手天道的保护措施。 是以,法则做出退步,与天道对峙。 【----】法则用于沟通的乱码和数字,只有交流对象的天道自己可以看懂。 “不行,要么你把他们放了,要么我们一起死!”天道难得智商上线,也学会了讲条件。 【----------】 “你觉得我太弱了?是,我不行,但外界还有其他被你压制的天道,你猜,他们会不会察觉到你的异常,如果我将你的弱点暴露出去,我们这些你口中的虫蛇,会不会将你吃掉!”自己打不过,它还不能摇来其他天道? 虽然不太清楚自己能叫来多少同事,但天道强撑着气势,笃定的样子确实让法则犹豫了。 天道有很多,但法则只有一个,这样的差异致使法则从一开始便凌驾于天道之上,统管着诸多小世界的规则。 地位不均的情况下,不是没有天道试图挑战过法则的权威…… 【-----------】 “赌就赌!但我有条件,我可以立下规约守住这个秘密,也能在后续不再咬你,但相应的,你也需要在赌约之前落下对自己的规则,这期间你不能对他们动手,如果我们赢了,一切既往不咎,送我们出去……” 【----】 “还有...”天道转头看向浑身带伤昏过去的游慕,以及不断蹭着他的主角魂魄,“这个世界……让他们好好过……能量我出!”都是吃法则的那些,用掉也不心疼! 一番争讨,天道与法则相继立下规则之誓,金光扫过游慕和贴在他身侧的一团白光,清除了二者对于这些事情的记忆。 密网逐渐拉远,阵法消退,法则应承诺先行离开。 天道炸着光团,撑着没什么底气的气势,直到确认法则远去,它才猛然卸去力气,身上的光亮减弱,直直掉落下去。 “吓死我了……呜呜呜……游慕,我成功了……我们都还活着……” 已经缔结了约定,法则是依靠规则存活的,如果它违背了约定,自己的存在便出现错漏……所以,在赌局结束之前,他们是安全的。 撑起身躯给五脏撕裂的游慕治疗伤势,天道贴着对方的脸颊心有余悸,还在不停的后怕着,哭的稀里哗啦。 但好在,他们都还活着……… ======== 小天道有新手保护期,法则不能在自己的领域内造成新生天道的死亡,但天道自己不知道,以为要死了,怕的不行。 天道之所以能够吃下法则能量的原因: 其一,他即便再弱小与法则也属于相邻的层级,能够触碰到对方。比方说慕慕,他虽然在小世界厉害,但跟法则的高位阶相比依然是不够看的,真正对垒的时候,被压的很惨,哪怕有气运护体。 其二,惩罚世界由法则构建,天道吃的那些食物归根究底是法则织造出来的微末部分,很渺小,但却同源。 这种天道自己琢磨出来的消解食物的运行模式,也可以适用在法则身上。 以上两点,缺一不可。 因而,其实其他的天道未必能够吞噬法则。但天道很幸运,误打误撞的找到了法则的弱点,又因为法则心有顾忌,加上是突发情况,几重因素堆叠,在法则没能想透这些的时候达成谈判局面。 约定已成,法则想反悔也不能了。 法则依靠规则而存在,下位世界的守序会增强它的能力,因而对于违规行为它极力打压。但同时法则自身也必须遵守这些条条框框来保证概念性的统一。 如果它自己违背了自己的规约,那么过往所坚守的规则将会出现紊乱,它的唯一性地位也会因为概念性的对冲而跌落神坛。这一点是极为致命的,因而法则必须遵守规则。 说的有点多,主要是希望大家能够理解天道以小博大里面的逻辑。 第410章 都市:冷情家主被惑实录(43) 窗外下着雪,密集飘落,在玻璃窗上印出一团团絮状的雪乳。 游慕伸手隔着玻璃碰了碰,却被玻璃窗上的水雾沾湿了指尖。 病房内开着暖气,倒是不冷。垂手揉开指尖那抹冰凉,游慕转头看去,男人还在身残志坚的处理工作。 出了一场车祸后,池鸩被送到医院急诊检查救治,结果对方只是手臂和腿上落下些皮肉伤和轻微扭伤,伤势太轻,反而令医生惊讶了许久,毕竟对方乘坐的车辆已经被撞碎了大半。 依照现场那种惨烈的程度看,人能不能活都是问题。 虽然稀奇,不过人没事就是好结果,医生少了些忙碌,处理好了男人腿上的几处擦伤,保险起见,要对方留院观察一周,来保证没有其他潜在还未被查出的病症。 房门被敲响,陈助理推门,带来了饭菜和其他的工作资料。 “我来吧。” 似乎是一些合同,游慕没什么兴趣了解,从陈助理手中接过饭盒,解开袋子拿了勺子,坐去床边。 “老板,这些是明日要定档的项目,需要您过目。”陈助理将资料放在另一侧,不再打扰,推门离开。 虽然住院,但有些时候,对方忙起工作来,根本不论地点。池鸩一只手打着绷带不方便拿东西,另一只还在戳着手机远程下发工作。 “张嘴。” 搅动还有些烫的粥,游慕将之冷了冷,递过去投喂。 喂到嘴边,池鸩才停下手头的要紧事,张口吃下去,丢开了手机,靠在在床头等着继续被投喂。 临近年关,各行各业都在忙碌,两人很久没有这般宁静的相处过。 窗外风雪很大,风声呼啸的有些急促,光是听着就带着几分凄寒,但房间内,暖色的光亮着,虽然受了伤,单单是看着身边人在,池鸩便觉得心安。 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的,一人吃着,一人喂着。 “刹车失灵时,池秋开着卡车撞过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生死关头走上一遭,车子被撞翻那一刻他想了很多,却唯独没有后悔过将眼前人困在自己身边。 “祸害遗千年。” 夹着菜的手微顿,游慕往自己嘴里塞了两块红烧肉,侧过头,不去看男人那种压的他喘不过气的目光。 对于小青年的判词,池鸩照单全收。 “是,庆幸我还活着,听陈助理说,那日你在来的路上,连闯了几个红灯。”撑起身体,他将人拉过来拥抱。 温热的体温包裹周身,游慕放下手中的餐具,顺着对方的力道靠在这人肩头,带着几分怨念:“可不是吗,刚拿到手的驾驶证,还没焐热呼,现在还要重考。” “抱歉,我的错,但,我可以认为,你是爱我的,对吗?” 当时在车厢内的状况太糟糕了,他只觉得魂魄仿佛要脱离身躯。 哪怕失去了多半的意识,但他是怕的,他怕再也见不到对方,他怕自己强求来的一段关系就这么结束。 他怕自己只是对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留不下什么,一切的一切都将随着自己的死亡而烟消云散。 他只是,不甘心。 车祸苏醒后的第一眼,爱人就在身边,这样的事情太过美好,致使池鸩还有些恍惚。 “我不知道,什么爱不爱的,我才刚成年,我能知道什么?”后颈被男人呼吸洒过来的温度烘出热度,游慕矢口否认。 抵在青年肩头,池鸩低笑着,伸手转过对方的脸,侧头亲吻过去。 对方紧张的时候,耳尖总是滚烫的。指腹捻着通红的耳垂,缓慢的动作仿佛要将那点热度揉进骨血之中。 鼻尖相抵,池鸩伸手捧着游慕的脸颊,要对方只能看着自己。 “……没关系,我总能,让你知道。”不承认也没关系,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去印证这个问题。 亲吻要再次落下,按在脊背上的手掌忍不住往下游曳时,被怀中青年捏着手腕反手拉开。 游慕伸手拉起床尾的被褥甩在对方头上,往后撤了撤跳出几步远:“身残志坚?一把年纪了,多注意养生吧……池、叔、叔。” 一番嘲弄之后,游慕套上外套,脚底抹油离开病房,将男人抛在身后。 乘坐电梯下楼时,外界已经是一片素裹银装。 脚下的积雪很深,一脚踩下去,便是一个深深的脚印。 不远处路灯亮着,昏黄的光晕下,这些在半空中翻飞的雪精灵被光线折射的剔透闪光。 撑起伞,游慕沿着路灯往一侧走去,路遇奶茶店,点了三杯热乎乎的奶咖和刚从烤箱中夹出来的小点心,提着一袋食物,推开玻璃门,游慕踩着雪返程。 喝着温热的奶茶,周身都是暖意,飘零过耳的碎雪也显得柔和了很多。 伸手从脚边抓去一把松软的雪花,游慕放在嘴边将之吹散,迎着周身的落雪,他仰头看向远处黑漆漆的天际。 【小天,我总觉得……似乎忘记了一些事情。】 被突然问到,正瘫在识海中呼噜呼噜喝奶茶的天道一愣,然后状若无事的挠了挠脑门,应着:【没呀,不就是我们赶过来把池鸩送上车嘛?】 【……是吗?】 【对呀对呀,怎么了吗?难道…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天道抱着奶茶,吸溜的声音更大声了。 【哦。】 游慕没有再继续追问。 低头将空了的杯子丢进垃圾桶,提着剩下的返回医院。 见对方没了下文,天道才松了口气,而后隐在奶茶后的小脸突然耷拉下来,有些愁苦。 关于赌约的事情,两个当事人的不能知晓的。 如果可以,它真的很想说出来,毕竟后续的赌局世界,大概率不会好过。 但约定已经立下,它什么都不能说,再来,但凡是赌约的内容,即便说了,也会被屏蔽掉,游慕什么都听不到的。 悄悄叹了口气,虽然躲过一劫,但天道却忧心忡忡。 他有些担忧法则会在后面的剧情和人物上使坏,可后续,游慕是不能有这些记忆的。 依旧意味着,后面它只能在天边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天道突然很后悔自己之前只顾着玩乐,什么都不做的懒蛋样。缺了游慕这个外置大脑,真轮到要用心眼子的时候,它才发现自己连游慕的一点真传都没学到。 愁的它一口气将奶茶喝了个精光,又一连吃了十个蛋挞。 打了个饱嗝,天道团起身躯假装休眠,却在心中盘算着该如何规避法则可能设下的文字陷阱。 ……游慕每次,都是怎么算无遗策的呢? 第411章 都市:冷情家主被惑实录(44) 池秋作为车祸的祸首,在两车的冲击下也受了不小的伤势,但脑袋没有受到什么大的撞击,昏迷三天便苏醒过来。 只是对方刚一醒便念叨着神神鬼鬼的东西,说的话颠三倒四,没个正形。 请了精神科的医生做出诊断,对方确实存在精神疾病。因为池秋在做出犯罪行为前,便有去医院咨询抑郁症的记录,且从大货车的行车记录仪上看,池秋在做出伤害行为时,却是存在精神紊乱的情况 原本是要被定罪的池秋,这下倒是规避了牢狱风险,不过就对方现在的样子看,是必须进入疗养院治疗的。 这事池鸩自然是知晓的,作为受害者,被亲属加害,负责案件的警员都十分同情。 听闻池秋疯了,池鸩便主动撤了案子,对于此前的事‘不再追究’。 尽管洪丽苦苦哀求,依旧没能避免池秋被去治疗的命运。 池家老爷子听到这消息后,急火攻心,摔倒过去,患上了偏瘫,直接躺下无法动弹了。 但老爷子的病情,似乎无人在意。 池家的小辈各自都有事情要忙碌,解决了池秋,池华自然开心,至于老爷子,就更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自顾自的压着儿子池轩铭不断锻炼能力提升见识,年底还带着池轩铭四处奔波。 唯独洪丽抱着小儿子哭哭闹闹吵着要见老爷子,被林管家拦下,又堵在了池鸩的病房前企图闹上一通,被一番威逼,才拿了些钱不情不愿的走人。 休养了一周多,池鸩身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 连续赶了几日的工作,在年末的最后几天,他们迎来了相对长一些的假期。 池鸩对游慕口中‘一把年纪’的话耿耿于怀,并且‘知行合一’的极力证明自己。 假期这些日子,他没少拉着游慕自证。 除夕夜的晚上,天空又开始洋洋洒洒的落下雪花。 游慕从被褥中脱离,下了床,站在窗前看了又看,望着面前落下的雪花,望着远处的天边。 这一天过的可以称得上是浑浑噩噩,除了吃饭,游慕几乎都和男人腻在一起。 趁着对方下楼煮水饺,游慕披着毛毯在落地窗前坐下,透透气。 房门推开,热腾腾的饺子盛放在盘中,对方特意就着游慕的喜好调了蘸水,香气很足,调动味蕾。 徐姨也是要回家过节的,提前一周买票回了老家。不过对方临走前备好了菜,准备了很多自己包的水饺放在冰箱内,只说让他们饿了煮来吃就好。 “煮好了,尝尝?” 学着游慕的样子,池鸩坐在一旁,挪来了一侧的小圆桌,放置盘子。 又伸手拉开宽大的毛毯,和对方一同披着,将人揽在怀中。 游慕凑过去吃了两个,混合着馨香的丰盈汁水在口腔中爆开,味道很不错。徐姨的手艺很好,饺子馅的调味和肉菜配比每次都能让游慕眼前一亮。 “好吃。”夹了一个投喂过去,两人将一盘饺子分食殆尽。 填饱了肚子,游慕靠在池鸩肩头继续看着窗外的风雪。 “最近怎么总是在看天?”手下给小青年揉着腰,对方这点注意力的落点,池鸩在住院时便发现了,只是他跟随对方的视线看过去,天边漆黑的除了因为下雪而蒙上一层雾色,便再没有其他。 “……没什么。” 回眸,游慕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解释,只是在男人唇边亲了一口。 思索着对方可能在意的东西,池鸩回应过去,清浅的吻过,而后开口:“明天,我们去陵园看看池鸢和你父亲吧。” 在青年的心中,宋家人并不重要,唯一能让对方挂念的……应当是池鸢。 或许,对方只是想念那两个已经离世的人了。 “好。”游慕点头应下,尽管他所思考的并非这事。但,也该去一趟看看,新的一年要开始了…… 次日,两人起床后,便驱车来到了陵园。 经受了几场风雪,池鸢的相片有些模糊,但对方定格在墓碑上的笑容依旧明媚。 游慕拂去了对方照片上的雪,将一束粉玫瑰放在了碑前的积雪上。 似乎与上一次来没什么不同,他们依旧是一袭黑衣,撑着黑色的伞。 唯独曾经的雨丝变成了落雪,而前来扫墓的两人之间没有了距离。 其实没多少言语能吐露的,游慕这一年中,没多少变化,依旧是四处疯玩,顶多,和男人的关系有所变化。 嗯……简单地说,睡到了一起。 临走时,池鸩转头对着池鸢的墓碑扬了扬与游慕交叠的手,似乎在向池鸢表达什么,只是对方什么都没说,言语匿在心里。 返程路上,他们遇上了宋霜和宋莫阳。 母子二人要出国了,在别墅没能寻到游慕,特意在奔赴机场的路上赶着见一面。 真正面对面时,宋霜却有些言辞匮乏,相顾无言,最终只是拂去了游慕肩头落雪,眉眼温和,柔声说了句再见。 宋莫阳依旧是沉静的模样,车子要启动继续上路时,他抬起头,对着游慕挥了挥手,无声告别。 车子远去,车尾卷积着地面上的霜雪,带走一地的冷。 第412章 都市:冷情家主被惑实录(45) 积雪消融,冬转春来,又是新的一年。 “池鸩在吗?”这日,游慕从俱乐部打拳回来后,直接去了池鸩的公司寻人。 “小游总好,董事长在办公室。”公司前台见到游慕过来,礼貌性的问候了一句,而后为对方提前拨通了办公室的内线。 得了准确信息,游慕直接乘电梯一路攀升到高层,敲响了办公室的门。分明前台提前报备过,里面的人还公事公办装模作样的说了一声‘进’。 游慕推门靠过去,看着坐在电脑桌前浏览文件的人,伸手撑在桌檐。 他没说话,对面的男人板着一张脸,揭开眼皮看过来一眼,而后又埋头工作。 明晃晃的赌气。 以前端的是成熟稳重的样子,越是相处,倒是越活回去了。 唇角溢出一丝笑意,不过这次确实在他的意料之外,对方会生气,倒也正常。 侧坐在桌边,游慕伸手隔着屏幕晃了晃,打断男人没多少注意力的假模假样。 “还气着呢?不至于吧?” 推开电脑屏幕,池鸩靠在椅背上,胸口依旧堵着一口气落不下。 手指摸索着衣服口袋,习惯性的点烟动作。将东西从衣服中拿出来才发现是一盒薄荷糖,池鸩这才想起他早就开始戒烟了,糖是青年定时更换,放进口袋里的。 ......气的他连不能抽烟的事情都忘记了。 丢了两块糖入口,池鸩反问:“我不应该生气?我早就说过那俱乐部不是什么好地方,光着上半身像什么样子……” “那是自由搏击。”游慕插缝补充。 “所以那个对手就可以在赛场上亲你?”池鸩不了解这些打拳的规则,但他可没听说过哪个选手能直接在擂台上亲人的! 游慕的喜好总是热烈而短暂,疯狂迷恋一阵之后,又会投入新的娱乐项目。 继赛车和冲浪之后,对方又喜欢上了打拳。青年很享受那种在擂台上拳拳到肉的感觉,确实刺激又过瘾。 对方加入了一个俱乐部,还参加了一个区际的赛事。 不过对于游慕这个爱好,男人比以往都要不赞同,一是这种项目容易受伤,二是毕竟上场打擂台,上半身是光着膀子的。 池鸩确实喜欢看青年光着的样子,特别是对方养出肌肉之后,带着些成年男性独有的力量感,十分令人痴迷。但这不代表他能接受这点福利让所有人都看见。 可惜,抗议无效,青年决定的事情,男人也不好更改。 本就为着此事十分窝火,还出了这样的突发状况。 青年在俱乐部里是出了名的高颜值,打拳的时候总是有太多人围观,池鸩心里警惕的厉害,但凡有空,必是亲自过去盯梢的。 为的就是斩断那些人多余的苗头。 对方打比赛的这场,池鸩收到消息,需要临时出一趟差。为了监督,他特意让小刘过去在手机上给自己实时直播过来,但偏就他不在的这次出现了问题。 一开始擂台上还很正常,游慕对面的那个对手,一个红发碧眼的外国佬,没扛过几分钟便在台上认输,态度十分礼貌的伸手过去,两方握手言和,但谁也没想到这人会突然凑过去试图强吻游慕。 虽然游慕及时察觉,一拳将人撂倒在地,还是被对方擦到了脸颊。 为了画面清晰,池鸩特意开会员加的清晰度,这一幕他看的清清楚楚。 问题丢给了陈助理处理,他气的直接订机票飞回,一路杀去了俱乐部。 “我也没想到那人会突然凑过来,我不是躲开了吗?本来是好好对战的……”这事说起来,游慕也始料未及。 一开始那外国选手确实很客气,加上之前几场对局都很正常,游慕便没有留意这人的动向。 哪能料到对方会突然突袭过来,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赛场上的事,当时两人就说过来,没什么好复盘的,可池鸩生气的原因不止这些,窝火的地方还有别的。 “那后场的时候怎么说?他都追你追到更衣室了,说了多少次,换衣服去单间,你总是不信……” 赶着时间去了俱乐部,池鸩在经理的带领下去更衣间寻人。 看到青年毫无防备的在公共区域脱裤子换衣服,他便有些不悦,更是没想到那个老外竟然在下场后追着游慕来了俱乐部,甚至疯狂到躲在一侧的储物柜里。 正是他们推门过去的时候,那人听到动静,推开柜门跳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朵蔫掉的红玫瑰,嘴上说着蹩脚的中文,竟然还不死心的求爱。 当时的场面有些不可控,游慕明显被吓了一跳,从一侧退了几步,池鸩怒气上头,直接过去拉着红毛开揍,经理看着闹剧愣怔许久才知道叫保安拉人。 “我也被吓到了,谁知道他会躲在那里,柜门都是有锁的……好了好了,不气了,下次听你的,保证在单间换衣服行吗?而且这次赛事已经结束了,以后都在俱乐部自己玩。” 对于男人在意他换衣服的问题,游慕确实是觉得麻烦,才故意不听的。俱乐部里的格局不算好,去单间要走一段距离,但公共的区域就在器材室的边上。 加之游慕觉得大家都是男性,没什么大不了的,便没有放在心上。 见男人面色依旧不好,游慕起身绕过去,伸手拉开座椅的把手,直接抬腿跨过去,哄人似的在对方唇边亲个响。 主动的福利池鸩自然不会拒绝,追过去亲了几口,才消下些闷气。 “不提这些了,少皱眉,小心长皱纹,池叔叔。”伸手抚平男人眉间的褶皱,游慕被对方环着腰,往前挪了挪。 “……你是嫌我老?”人到中年使性子的男人可惹不起,哄人的话一个字说不对也听着不顺耳。 “哪有?不老,帅着呢。”无奈,游慕只好继续哄着。 见男人面色还是不悦,游慕只能暗自叹息,再退一步。 听陈助理说,因为这事,这人两天没能吃好饭。年纪也大了,早就该养生的阶段,不吃饭熬出个胃病可怎么好? “好了,这事是我不对,我补偿你,行了吧?” 伸手拍了拍男人的胸膛,游慕歪头眨了眨眼。 一听这话,池鸩面色明显好了很多,不过依旧端着姿态,挑了挑眉,却没应声。 伸手解开扣在腰间的胳膊,手臂下移,游慕将对方搭在扶手上的外套抽走,搭在脚边的地上。 身体往下滑跪,双手解开对方腰间的金属卡扣。 靠在男人腿间,游慕仰头,虽然处在下位,但面上却是一副施恩的样子:“这种待遇可不多,给了好处,这事便揭过了,嗯?” “……嗯。”奖励的劲头确实大,对方刚跪下去,池鸩那点气性就被带着拉远,烟消云散了。 现在满脑子,都只有补偿…… 过后,池鸩果然不再揪着这事不放。 虽然他依旧不喜欢游慕去打拳,但青年人的喜好总是如一阵狂风,虽然来势汹涌,过去之后,也就没了踪迹。 游慕在打拳上的兴趣也并没能持续很久,听到些新鲜的项目便又乐呵呵的追着新鲜气而去。 对于青年喜好没个定性的模样,池鸩倒是没什么意见,他有钱,自然供得起对方投入兴趣爱好上的花销。 只不过关于青年这样的性子,男人每次拥着对方时,都在庆幸自己当时的强力介入。 若是当初真端着那些道德与良心什么都不做,就由着对方自己去成长去理解,他很难想像现在自己是否能被对方念在心里。 到底比青年大上一节,池鸩面上不显,但私底下对于这点差距其实很在意。两人关系稳定之后,他便开始戒烟养生,乃至保养皮肤,私底下没少努力。 游慕其实是知道的,不过为了男人的面子,没挑破,装着一无所知,背地里偷笑对方许久。 池鸩几十年的烟瘾戒断倒是异常顺利,多数时候,有游慕在,香烟不再是他的必选,时间久了,那些习惯性的掏烟动作便彻底戒掉了。 展现于外表的年龄在金钱的加持下,确实会流失的很慢。有大把钞票堆叠起来的保养品,加上没结婚,没孩子,池鸩要比同龄人年轻太多。 两人的事情在荣城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每次出席活动,必定是双人同行。对于两个优质股的内部结合,还让荣城那些试图联姻人唏嘘了好久。 偶尔逢上年节的时候,宋霜会带着宋莫阳回来,虽然宋霜知晓自己没资格插手游慕的恋情,但每次看到池鸩总归不是那么顺眼。 宋莫阳的病情好了很多,几乎是完全治愈,对方在国外交了很多同龄友人,一同合伙创建了兴趣画室,生活的不错。 这些年,宋莫阳一直同游慕在手机上有着联络,多数是他主动聊起,会向游慕诉说自己的近况,也会询问游慕当下过的如何。 即便心中明白他们并非同一个灵魂,但有时候,宋莫阳总想将内心无法展露的东西,倾诉给相隔万里的另一个人听。 就好像,他在透过游慕,向曾经的自己做出一个交代,告诉对方,他现在过得很好。 每逢节日,他也会寄来一些自己的画作给游慕。 虽不算有多亲密无间,但两人也称得上是好友关系。 池轩铭已经开始接手池家了,这些年他被父亲池华压着,成长的很快。几乎很难再看出当时跋扈外放的个性,性子越发沉稳,反倒是有些趋向于池鸩的气质。 游慕许久未曾见到对方。 在年节时跟随池鸩回祖宅,前后倒是频繁见过几次,只不过相较之前,两人生疏了很多,毕竟都长大了,时间会消磨掉太多的友谊。 不过对方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的,只是站在游慕面前,神色怅然,刚要开口,又被走过来的池鸩打断。 游慕不清楚对方要说什么,紧接着注意力被池鸩带偏,之后便彻底将对方要说的话忘在了脑后。 生活还在继续,从那次车祸之后,两人便过的十分顺遂,无病无灾,携手度过了许多个雪季。 上了年纪之后,年龄的差距似乎消失了,八十岁的老头和六十岁的老头都是一样的年迈,头发也都是斑白的,没多大差别。 池鸩总算不再纠结着自己变老的事情,但又担心自己提早死去之后,剩下游慕一人孤苦无依。 好在,这点担忧,并没有变为现实。 他们是一起离去的,牵着手,相互靠在一起,在一个开春,阳光和煦的清晨里,灵魂脱离肉体。 【游慕,我们要快点!走了!】 这次天道很急,拉着游慕的灵魂就要跨越屏障,甚至没有一丝的停顿。池鸩的魂魄被抛在脑后,等待法则收拢。 游慕跟着对方划过天边,没说话。 天道的演技实在拙劣且漏洞百出,以往每次跨越小世界,它都需要提前锁定方位,寻找合适的载体,但这次,它没有。 仿佛,一切早已定好。 又或许,这是对方故意露出的,让他怀疑的破绽。 不能明说…… 【……下个世界,可能会很危险,游慕……你要小心……你一定要记得!】即将带着对方跨越世界壁垒之时,天道踌躇了一阵,用着尽可能不触犯规则的言语做出提示。 它不清楚自己的这些提醒,游慕是否能想到对应的结论,而且,一旦进入,对方便会失去所有记忆,但…… 希望有用。 【……好。】睫尾下压,游慕点头应下。 白光护着他的灵魂被世界壁吸纳,在天道担忧的目光中,游慕的意识陷入黑暗。 第413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1) (架空王朝:阴戾太子x丑奴) 冬日里,凌风瑟瑟的红梅被霜雪压的垂下枝头,顶着风雪外出觅食的雀鸟仿佛饿昏了头,竟将那含苞未放的腊梅当做朱果啄食。 发迹‘被诓骗’之后,雀鸟负气的踩着纤细的枝头,振翅飞走。 独留颤巍巍的干枝红梅抖落满身的积雪,在风中摇摆哀凄。 雪下的更大了,成团的雪花飘过青色砖瓦,飘过朱红宫墙,悄然落在宫城外的长街之上。 马车碾压铺满霜白的道路,在冬日里无人的街道上印出两道平行的车辙。 一架红木为原料,由精工巧匠细心雕琢修饰过的马车正在道路上前行着。马车木檐四角点缀的璎珞与铃铛随着车身摇摆叮当直响,在这幽静的街道中异常清脆。 内里防风的窗帘被一只素手挑开,四方的窗框中只漏出一角,夹杂着飘入车内的飞雪,一只狭长的眼眸拖拽出上扬的墨色眼尾,从一角窗框中露出。 “竹兄,这便是狗皇帝的二子,太子翎王!”远处,一角阁楼半开的小窗后,几个刀客模样的人,正透过明纸糊出来的窗子窥探着下方缓慢走来的车马,其中满脸络腮胡的,情绪十分激动,正用多年持刀的粗糙大掌拍着窗框,愤恨不已。 “老何,禁声,免得将对方惊动了。”另一个年轻束发的男子,压低声音警醒络腮大汉。 转头,这人看向站在窗边手持弓箭的人。 “竹兄,可有把握?此次我教所得密函来之不易,若是能一举将太子射杀,便可大煞他游氏皇族的威慑。” 只可惜,这视人命如草芥的太子如今出行的路途并不适宜他们近战。清河教众近年来被朝廷打压,分散零落。 他们虽然有通信的密网传递消息,但想要在短时间内召集人脉着实不易,可此行机会难得,他们必定是要试一试的。 若非如此,此行的把握至少能提高三成。 “我......并不擅弓。”站在窗边的黑衣人左侧脸颊带着半面黑色面具,只有一侧俊朗面容展露于人前,他将声音压的极低,沾上落雪的睫下,漆黑的瞳仁紧紧盯着下方前行的马车。 持着箭矢的手压的用力,骨节发白。 “竹兄弟勿要谦虚,你虽是剑客,但若真论起弓箭,那也是顶好的。”络腮大汉声音浑厚,轻抚自己的长髯,一面观察着下方的车马。 “……要来了。”束发男子扶着窗框窥探,示意大汉噤声。 马车停在一处驿站正门口,似乎是要接见什么远归的官员,从驿站中走出了几个官差叩首拜见。 这些内幕几人不得而知,不过机不可失,三人屏息凝神,朝楼下望去。 “殿下,到了。”守在马车外的近卫低声提示,恭顺异常的弯腰为内里的人拉开门帘。 玄青色带有金线团文绣样的布料从两侧被拉起,坐在马车内的人,隔着风雪,出现在远处不断窥探的人视线之内。 车内人穿的十分单薄,墨色的长袍松垮的套在肩头,露出内里浅色的里衣,和那暴露在寒风中的霜白皮肉。 一缕墨发正随风落在颈侧,扫过那松散衣襟下的锁骨。 车门悬挂的一截绢布璎珞遮挡了大部分的肉眼,而阁楼中的一行人站位太高,这并不是一个适合的射杀角度。 黑衣人将视线从那车内人露出来的殷红唇瓣上挪开,手握弓箭,调整好角度,静等着车内的人走出。 “江涯。”冷戾的声调,比这漫天的飞雪还要凛冽上几分。 车内的太子抬手唤来一侧的近侍,对方立刻会意,一手撑起油纸伞,躬身抬起右臂,供主子虚扶。 宽袖中的手探出,搭在近侍缠绕着护腕的小臂上。 车内游慕起身,挑开头顶的缨穗,侧身下车。 发髻散漫至于脑后,墨发随着这人的动作悬垂倾泻,若瀑布洪流。宽松的衣摆随着动作将领口开的更大,几片落雪避开伞檐落在颈间。 “快,就是现在!”楼上,束发男觉得时机成熟,催促着。 正当黑衣人要放出箭羽之时,伞下之人若有所觉,迎着风向转头,发丝飞扬之间,那狭长的眉眼揭起,正对上黑衣人凝视的目光。 四目相对,一刹那,黑衣人满腔的仇怨似乎被二人之间所隔的风雪冻结,他手下一颤,锋利的箭放出,却在细微的差距中,偏离了原本的轨迹。 箭尖破空而来,冲出雪幕,隔着空气划过游慕的侧脸,带走几缕碎发,冲破近侍手上的油纸伞,直直刺入驿站门口的木桩上。 “敌袭!保护殿下!”江涯利剑出鞘,当即护在主子身前,其余的官差一应起身,将太子团团围住,警惕着四周。 阁楼上,见一击不成,束发男子虽心中惋惜,却也清楚此地不宜久留,当即出言:“竹兄,丢了弓箭,我们撤。” “嗖!” 正要撤退时,一只箭由下方射来,穿透窗纸刺入阁楼的房顶横梁上,紧接着,是更多放箭的破空之势。 三人知晓位置暴露,当即撤退与几道街后的同盟接应。 在与追上来的官兵缠斗一番后,他们顺利挣脱回到教众藏匿的据点豆腐磨坊。 “害,那些个朝廷的狗腿子真难缠,但好在竹兄弟与我们同行,解决起来,倒也没费多少功夫。”络腮胡老何一边推开磨坊的后门,一边回头同两人说着。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只是迎接三人的并非一众教徒,而是一把泛着光的锋利长剑。 剑刃直指喉管,老何不敢妄动,侧着颈子余光看去,另两人身后,出现了一大批持刀的府兵。 “各位关爷,有话好好说……莫不是有什么误会……”束发男子‘咣当’一声丢开长刀,摊着手试图讲道理,余光示意身侧的黑衣半面人见机动手。 能在据点内埋伏,料想其他教众弟兄怕是凶多吉少,眼下,他们只能先紧着自己的命。 先有命活,才能再想救兄弟的法子。 “闭嘴!”府兵领头并不给他们反击的余地,一把迷药撒过去,将三人齐齐迷倒。 似乎被官兵这样的行径惊到,束发男吸入迷粉之际,在讶异的神色中晕厥过去。 “殿下果真料事如神,这个叫白齐的,最不老实。” 伸脚踢了踢倒下的人,领事模样的人带着手下,将一众清河教俘虏押走。 ---------- 法则想要在一开始便利用弋冥杀掉游慕,刻意引导他的怨恨,天道在外面急的团团转,但故事背景已经定好,它只能在细节上做些文章。 第414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2) 幽幽火光照亮牢狱,石板铺就的地面上湿淋淋的,在凹陷和砖缝中积攒着未能消退的水迹。水迹中,还混杂着一些粘稠的血丝。 火苗的光亮,从地面水迹的折射中映出被绑缚在十字架上的人,零碎的脚步声靠近,两个狱卒合力抬起一桶冰水,兜头浇下。 陡然之间的刺骨寒冷,将行刺未果的黑衣人惊醒。 带着霜雪和冰碴的冷水顺着发丝沿着额角不断往下流淌,他睁开眼睛,甩去眼中多余的积水,逐渐看清周围的环境。 “醒了?那正好,主子要见你。”牢狱的铁门外,手握长刀腰系革带的领事探头看了看,示意两个狱卒将人松了铁锁拖出来。 林竹浑身瘫软,竟是使不上一丝力气,就这么被人拖行着在粗糙泥泞的砖石路面上前行。 跟着前方领事的脚步,架着囚犯的狱卒将人拖行走上狭窄的台阶,来到私狱的地下二层。 这里明显要干净,干燥的地板和各处添置的炉炭,比下层的糟糕环境好上太多。 温度稍显暖和,只是在冬日里,被全身浇湿的林竹依旧冷的打颤。 被压着一路低头,视线定格时,后脑发丝被人大力攥紧,带动着头颅一并抬起。 他忍着头皮上的刺痛,仰头看去,上坐的人却悠然自得,对光看着从磨坊搜罗出来的信件。 面前人的华贵之姿与牢狱里简陋的环境格格不入,墨色狐裘松散的搭在肩头,内里依旧是并不适合在冬日里穿着的单衣。 那相貌在一室火光的映衬下格外秾丽,对上侧颜时,林竹有一瞬的恍若昨日……只是对方那阴翳的眼神却并不像容貌一般惹人注目,反倒是,逼得人毛骨耸立。 变了……果真……一切都变了。 抑制不住的颤抖,撑在地上的掌心不断用力,试图克制这种示弱的状态,但他没办法控制。 林竹不清楚是太过寒冷,还是心脏带起全身的颤动。 ……他冷的厉害。 手上的信件被人捏着伸手往前探去,纸页沾染上火苗,被带动着燃烧起来。明黄的火焰下,灰烬逐渐增多。 火心有些灼热,只是拿着信纸的人并不畏惧,反而饶有兴致的看着那火苗一点点逼近指腹,在即将触碰皮肤之时,他松开手。 火苗带动最后一点信纸,轻飘飘的落在林竹脚边。 宽袖舞动,一侧放置的长剑被人握起,铮鸣之声响在房中。 “……是把好剑。”长剑横于身前,太子扶着剑身,瞧着那锋利的剑刃,轻叹。 被押在下方的林竹摸不清对方想要做什么,但也无非是铲除异教徒的打算,他虽不算是清河教的人,但却是这次行刺的主谋,想来,是要被杀的。 不甘心,他还有仇…… 手腕翻转,剑尖挑破那半面黑色面具。 “啪嗒。” 硬质的面具落地,剩下半张狰狞的脸就这么突兀的被展现于人前,林竹下意识的低头伸手遮掩,被身后眼疾手快的护卫阻拦按下,防止他还有没施展的后招。 明火的光束打在烧伤后斑驳狰狞的半张脸上,犹如实质的视线令林竹内心不安,即便明知如今相貌早已不同,他仍旧侧了侧头,避开上方人投过来的目光,出言打断对方的窥探。 “今日长街之上,持弓射箭的是我,想要你们太子死的人也是我,要杀要剐随……”左不过是一死,他并不畏惧死亡。 视线内,上座之人丢开手中属于他的佩剑,脚尖微抬,鞋尖挑起他的下巴,示威之语被截停。 “玉郎君,罗刹鬼,近来在江湖上声名鹊起的剑客半面郎君果真名不虚传。只是,江湖之人,也来掺和朝廷之事?” 太子侧坐着,手臂支着侧脸,轻蔑的面容上逗狗般的神色将林竹激怒,那些挤压在胸中的恨意席卷而来,迫使他眼角发红。 “江湖之人,却也知晓天下道义。宸帝昏庸,太子暴虐,皇子纷争不断,启国人有目共睹。” “你们残害忠良,弑杀无道,这天地下,还有法度?尊贵如太子,您可曾在乎过那些臣子良将?您可曾记得你们治下的黎民……若朝廷无用,改朝换代,又有何妨!”血淋淋的伤疤被揭起,林竹险些失了言语的分寸,好在他用言语盖过。 “大胆刁民,妄议当朝太子,论罪当诛!”太子身侧的近侍闻言,面色肃起,利刃出鞘,出言呵斥。 “诛?我一介白衣剑客,无父无母,无妻无子,你们株连九族的把戏,怕是无用武之地!”尖锐的字眼刺痛了他,经年积压的怨念勃然而起,他手心紧握,控制不住的要当下了却仇恨。 林竹余光扫过身侧的守卫,眼见压着他的人稍显松懈,虽然被灌下药物体虚无力,但如此近的距离…… 骤起挣扎,手臂触碰到自己熟悉的佩剑,他立刻砍伤侍卫获得行凶的空隙,长剑刺向上方的太子,剑尖就抵在对方颈上。 只要再近一寸,他便可以杀了对方报仇雪恨,但往往事与愿违,这一寸犹如天堑,便是再也无法向前。 手臂被对方的近侍钳制,江涯此人力大如牛,是自小跟在太子身边的侍从,蛮力之下,纵使他剑术了得,也无可施展。 “跪下!”领事江枫从身后将其压制,一脚踹在林竹膝弯。 他被贯在地上,膝盖骨磕上坚硬的砖石,发出沉闷的声响。手腕被反转,卸到脱臼,长剑再次掷去地上,林竹愤恨不已:“我会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只是侧坐在椅子上的人并没有他料想中的任何情绪,甚至于,对方似是觉得百无聊赖,伸手示意周围的人撤去了对他的压制。 又在他即将触碰上剑时,开口威逼: “若今日你这一剑刺下去,你倒是没什么,可惜,要连累你的那些江湖友人了。” 探过去的指尖微顿,林竹一僵,抬眸反问:“……什么意思?” 太子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忽的笑出声,踩着踏板从椅子上走下,蹲在他的面前,捏起了他半面疤痕的下颌,迫使他往侧边看去。 滚轮和铁链声震颤,木制的隔断墙壁撤去了半边遮挡,透过那些栏杆,林竹看到了一个又一个熟悉面孔。 他们手脚锁着镣铐,在狱卒的呵斥和鞭挞,被束缚着口鼻,面色憔悴的站在自己面前。 风三娘,林叔,这些于他有恩的人…… “他们从未参与过这些……你为什么要抓他们……太子……你忘了你……” 言语戛然而止,或许是久别重逢,过近的距离,总是令他无端失控,恨与念交织错综,复杂的情绪冲击着头脑,他险些又吐露了什么。 堪堪止住言语,林竹仰头望去,明白时过境迁,人心善变……而他早就不是…… “人一旦有了软肋,便易于掌控。”眼尾下压,太子低垂着眸,黝黑的瞳仁里透不见光亮。 太子拍了拍林竹的脸颊,似乎在衡量一件物品的贵贱:“听闻半刹郎剑术了得,刚好,孤府上少了一个奴仆,你的价值,还算不错。” 觉得受到了侮辱,林竹梗着脖子不愿屈服:“你滥杀无辜,非为仁主,我死也不会为你所用……” 第415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3) “啪!” 一巴掌将林竹的脸颊打偏,原本心情尚好的太子面色阴沉下来,盯着下方的林竹意味不明。 游慕往一侧抬手摊开,身边江涯会意,恭敬的放过去一颗朱红的药丸。 药丸捻在指尖,他施力将对方的下颚卸下,确保药被对方吞吃入腹,溶于喉管,才为之合上。 林竹目眦欲裂,张口咬在按压着唇边的指尖上,牙齿带出一道印子,而自己又被蓄力扇了一掌。 “殿下,此人性子执拗,冥顽不灵,恐伤您贵体……”江枫一脚将行凶的林竹踹翻,长刀在手,几欲劈空骤起。 “江枫!”一侧,其兄江涯出声制止,对上弟弟透过来的目光,瞥了一眼被踹到吐血的林竹,朝着他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江枫不解其意,却清楚兄长的阻拦,负气撤开。 “无妨,孤还没驯养过猎犬,听闻此类野畜极难驯服,初时,免不得见些鲜血。”抬手摆了摆,游慕指腹擦过渗血的伤口,并未在意。 起身抬脚行至正侧躺在地的林竹身边,一脚踩上去,对方卡在喉头的鲜血被蓄力压出。 侧头吐出一滩血水,林竹覆上血丝的眼睛扬起,怨恨与屈辱填满了胸腔。 “你服了毒,需定期向江涯领一次解药,另外,若想你的那些友人安然无恙,你便该明白如何做。” “或者,需要孤当着你的面,杀一个?” 见对方神色依旧不逊,拿起长剑,游慕从对方胸前退开,抬脚往木栏杆的方向走去。 “不要!” 脚踝被拉住,瘫倒在地的人挣扎起身,拦截游慕的动作。 “想通了?” “……殿下……赎罪。”林竹仰头,便是再不甘心,也要为那些无辜之人,说出违心话。 压抑尽在眼底,他拼命抑制,向面前的仇人低下头颅。 “错了!身为奴仆,该叫孤什么?”蹲下身,游慕伸手捏起对方下巴,与调教猎犬没什么差别的态度。 身下指尖压到发白,林竹闭了闭眼,知道此刻不该意气用事。 “……主子。” “啪!”又是一巴掌过去。 “…主人,主人。” 太子总算应声,伸手轻抚在对方头顶,动作轻柔和缓,刚才阴沉的面色突然和缓,勾唇轻笑道:“虽然丑了些,但胜在烈子性,以后,在孤身边,你便唤做阿丑。” “江涯,唤人带他去洗漱更衣。” 压在侧脸的指尖抽离,带着几许熟悉冷香的衣摆施施然离开了这片简陋之地。 林竹浑身的力道都被抽去,再次瘫倒在地上。 眼眶氤氲上水汽,可悲分明在受辱,分明清楚对方已经变了,可那手落在头顶,却依旧他念起曾经…… 太子哥哥,为什么……为什么…… 书房,笼中火燃的正旺,透过纱罩的光亮映出一室暖光。 执笔立于桌案之前,狂放的字迹在笔下勾勒显现。江涯侍奉在侧,垂头磨墨。江枫立于桌边,正禀报着那些清河教徒的状况。 “扛不住刑罚的,便哀求投诚,倒是有两个骨头格外硬一些,是与刚刚林竹同行试图行刺殿下的歹人,一个络腮胡的何放,一个文弱书生样子的白齐。” “殿下,可要直接杀之?”抬眼,观上方主子的脸色,江枫探问。 放下笔,游慕对着烛火将信件上的几行字烤干,而后折叠放入一只稍显旧气的绣样荷包之中。 抬手,绿色荷包被丢给江枫。 “今夜东宫无需防守,联络上清河教的杨舵主,届时将这东西交给杨慈誉,他自然知晓该如何选。” “至于剩下的两个,孤还有用,先关着。” “是。”江枫领命离开。 撩袖抬手将笔尖的墨迹涮洗干净,游慕取了一面干净的宣纸,笔尖重新点墨,起笔作画。 一侧,安静研墨的江涯见房中无人,眸底微闪,逾矩擅自出言:“殿下,可要将他送走?他如今满腹仇怨,恐有祸心……” “滴答。” 墨珠从笔尖滴下,落在已经初具雏形的墨梅之上,刚画好的花苞被飞溅其上的墨团毁去形韵。 放下笔杆,游慕垂眸,伸手将整幅画作撕毁,随意团成团丢进了一侧的纸篓中。 “殿下恕罪。”见此,江涯跪地告饶,又在对方随意摆手中缓缓起身。 难得生起的作画兴致被打断,游慕没了情绪,转身踱步至一侧的矮几前,伸手抚弄起还带着馨香的红梅。 “……他是该恨孤。” 半晌,立在一侧的江涯,听到殿下这般说着。他目中同样带着悲戚,却是不再多嘴,静立在侧。 “这半年,半刹郎的名头不小,贸然放走,于他无益……过段时日吧。还有,兑好的酒拿上来。” “殿下,您不能再喝……”心有不愿,江涯忍不住劝阻,却在殿下侧目扫过来的冷凝目光中垂下头,噤了声。 “你倒是越活越回去了。”摘下一朵梅花,游慕放在鼻间轻嗅,那寒凉中夹杂的冷香,令他无端生出的躁郁情绪稍显好转。 “属下该死!”第二次逾矩,江涯噗通跪倒在地,磕头谢罪。 到底是自小跟在自己身边的近侍,游慕清楚属下的忠心与劝诫,对江涯的越界并未有太多苛责,只吐出一个‘滚’字,便不再追究。 “是。”江涯退出书房,依言照办。 此刻东宫太子府的一角偏室,被压着洗漱沐浴的林竹撂倒了一众侍从,正赤裸着上半身,浑身湿漉漉的立在一侧,抿唇一言不发。 “你这刁奴,竟敢动手伤了李公公……”倒在地上的小太监扶着帽子,将一侧年长一些的太监搀扶而起,指着林竹的鼻子怒斥。 “我说了,别碰我!”旧衣服湿透了,林竹没什么能穿的,一直掩面的面具被夺走,他一侧的脸颊就这么暴露在空气和众人的视线之中。 一路上遭受着这些侍从异样的眼光和口中的嘲讽,他只觉得屈辱。 宫侍向来拜高踩低,以为林竹从牢狱中被压出,是罪奴之身便轻视异常,肆意怠慢。 下手没个轻重,这般碰上了硬茬子,踢到了铁板凳,忌惮着林竹的身手,一群人相互对峙,僵持不下。 房门被忽的推开,江涯出现在门口,环顾着一室的狼藉和内里对峙的人群,蹙起眉头询问:“这是在闹什么?” “哎呦江大人,这罪奴未免太嚣张了些,将奴才一干人打的周身酸疼,着实凶悍,您可一定要为奴才们做主啊!”领头的内监见了江涯,眼珠子转动,率先告状。 木桶边的林竹身板僵硬的站着,看着对方朝自己泼脏水,依旧未曾言语。 在他看来,这些人都是一伙的,没什么分别。 如今他打了太子宫中的侍从,不知又该受到何种责罚。料想,不死,也要脱层皮的。 对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待他极好的太子,拿别人的性命威胁他时,他就该明白,这东宫,已经不是记忆中的样子了。 第416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4) “去取一身衣服过来,耽搁了时辰,惹了殿下不悦,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都是安插进东宫的眼线,江涯对外是向来是主仆一贯的嚣张作风,冲着一众太监冷嘲热讽的斥责。 “是。”小太监们得罪不起,在江涯沉下的脸色中,将一侧存放着的衣服呈上。 “穿上,随我去见殿下。” 林竹拿过衣物,去隔间换上。 “至于你们……玩忽职守,苛待仆从,罚俸三月,各去领事堂领罚十板。”江涯降下责令,领着林竹远去。 剩下的一众太监面面相觑,没等来对刚刚那刁奴的惩处,反而他们被处罚了一顿。 “李公公,这……” “行…我们去领罚!” “他江涯算个什么东西,太子的走狗,便是解了三年幽禁,太子又能得意到几时?如今还不是煜王殿下最得圣心?等煜王殿下……”李公公扶着被林竹打伤的腰,气的咬牙切齿,低语着,带着几个小太监走出去。 廊道上有些冷,风雪已停,地面上积攒着厚厚的雪层。 雪夜的环境明亮,林竹眼中的仇恨和倔强清晰可见。没有殿下的允准,江涯不能多说什么,暗自叹息后,出言告诫: “你去吧,殿下不喜人窥探,低下头,其余的心思,就别想了。” 将手中的金盘酒壶递过去,江涯推着脊背挺直的林竹入内。 厚重的挡风帘被揭开,动作间带起的微风夹杂着几分霜雪入内,雪白的一小片飘落在燃烧通红的炭火上,发出一声细响,登时销声匿迹。 林竹深吸了一口气,念着被对方扣押的友人,将多余的情绪隐下。 房中太子伏案执笔抄录经卷,依旧是单薄的轻衣,靛蓝的颜色,衬的肤色过于苍白。似乎觉得温度过于炙热,衣襟敞着,露出些许皮肉。 依照江涯所言,林竹垂下头,踏入房间时,便不再抬头。 只是以林竹正常的体感来看,房中这一炉炭火,似乎根本不足以供起书房的温度。 “……主人。”语气生硬,并非情愿。 端着酒壶无声靠近,林竹立在一侧,低头唤了一声。 案几前的太子字迹端方的逐字书写,瞳仁都未曾动作一下,室内只有纸页沙沙的声响和偶尔炭花炸开的声音。 抿唇沉默,林竹垂头端着托盘僵立着。 “倒酒。”半晌,太子开了口,声音凌厉,侧目扫过脊背挺直的人,蹙了蹙眉。 酒壶中清液缓缓流淌,一小盅温酒斟满,林竹递过去。 这次他并未苦等,送过去的酒杯被一只带着热度的手捏起,有些惊异于对方不同寻常的体温,林竹垂下手,努力克制着怨恨的种子,并未深想。 “烫了……” 游慕拿着酒杯在唇间触了触,那稍显灼热的温度并非他往常入口时的冷酒,眼波流转,他侧目看向依旧宛如青峰苍松般笔直站立的林竹。 手腕翻转,一杯酒径直洒在林竹脸上。 “跪下!” 侧了侧头,他躲过还带着几分烫度的酒,在那人的呵斥中艰难跪地。 牙关紧锁,满身的骨气似乎成了对方责罚他的好由头,一脚踹在他肩头,林竹晃了晃身形,又用力稳住。 腿间双手用力握紧,林竹压抑着反抗的冲动。胸口起伏阵阵,他却只能拼命忍下。 下颚猛然被扣紧,距离骤然拉近,对方的面容在眼前放大。 一瞬间的怔愣,林竹没来得及遮掩眼底的情绪,被对方抓了个正着。 他看到对面熟悉的面孔上揭起一丝陌生的嗤笑,曾经那双看他时蕴藏着星河万千的眸子,如今却透不出一丝光亮,黑洞洞的一片,布满阴霾与晦暗。 “阿丑,如果你学不会遮掩情绪,这双眼睛,孤可以帮你剜去。”冷声刺耳,林竹忍不住抖了抖,眨动几次眼睫,将险些溢出眼眶的水汽压下。 思绪再一次被拉回当下,林竹甩开对方的手,负气顶撞: “……那太子殿下便挖去吧。”反正,他早就失去一切,不剩下什么了。 这条命,无所谓生死,只为报仇而活。 “要杀了我,也无所谓,我也并非太子剑下的第一冤魂……只是,在我死前,我一定会……”林竹仰头,直视着眼前人,望进对方密不透光的瞳仁里,看到其上折射出自己眼眸中汹涌的恨意。 脖颈骤然紧缩,呼吸不畅,林竹张口呼吸,下意识伸手攥住对方的手腕。 两厢对峙,最终,太子脸色阴沉的掰开林竹的手,松开了对方的脖颈。 一支利箭刺破窗子,太子将倒在一侧不住喘息的林竹踹开,躲下这一击。而后,便是更多的利剑射过来。 外界骤然骚乱起来,呼喊声与刀枪相撞的声响透过门帘传过来。 意识到是敌袭,林竹起身,下意识的看向太子,对方却只是摆了摆被自己揉皱的衣袖,回到榻上安然坐好,就着细口的壶身喝酒。 一支飞来的箭矢落在对方脚下衣摆,他都不曾动一下眉眼。 箭羽一开始十分密集,窗子和门口的布帘几乎被破了个遍,后续打斗声响,东宫的守卫出力,似乎将雪夜来袭的人击杀。 林竹立在一侧,指尖微颤,沉默中未曾有任何动作。 “殿下,属下来迟,您可有伤到?”江涯收束长剑,匆匆揭帘入内,疾步走来,又压低声音附耳报信:“陛下和煜王正往您这边赶过来。” 丢开酒壶,游慕起身理了理衣摆,从一侧的木架上拿起了摆放的皮鞭。 鞭尾绕在手中,左右弯折,这精密编织的物件柔韧度极高,又不失重量与力道,单是拿在手中便分量十足。 散开长鞭,游慕侧头询问:“可有捉住活口?” “三个,江枫已经将人押去地牢了。”江涯垂头禀明。 转身,鞭子划过空气摔打在地面,鞭尾落在林竹脚边。 “跪过来。” 这话是冲着自己说的,林竹知晓,这是在追究他刚刚冷眼旁观的罪。 面目冷凝,撩袍跪下,依言照办。 “啪!” 一鞭子甩在背上,力道没有收,林竹后背立刻灼烧起来,是皮肉被抽打出破口的刺痛。 只是他依旧骨气硬着,续着一口气不肯软下骨头。 “不知护主的狗,是该好好教训。” 皮革编织的利器落在皮肉上,发出阵阵闷响,一鞭一鞭的落下,连江涯都看的于心不忍,顶着僭越的罪名,出言劝阻了一句。 “你只需认个错,向殿下求饶一番,便无事了。” 只是跪在下方的人唇缝抿成一条直线,死死忍着口中的痛呼,不肯透出半分。 “哎呦,太子殿下,这是作甚?” 皇帝身边的内官挑起满是划痕露出棉絮的门帘,看到游慕正在责打下人,那挥舞的鞭子将他惊到。 生怕里头的那位殿下一不小心将鞭子甩到了陛下身上,首领太监连忙出声提醒。 闻声,游慕果然丢开了长鞭,转头看去,叩见深夜前来的皇帝。 “父皇万安。” “慕儿这是做什么?这宫侍犯了什么错,何至于气恼成如此模样?”宸帝人到中年,威仪仍不减盛时,一路走来看着东宫遇袭的场面,眸中凝着疑虑。 第417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5) 宸帝怀疑此次东宫遇险的真实性,是否由太子蓄意为之,毕竟皇宫近卫督查森严,这般大张旗鼓…… 见游慕如今盛怒的状态不似作假,他才扬起慈父笑意,过来将儿子拉起,拍了拍对方肩膀。 “没什么,新收的奴仆性子倔,稍加管教而已。父皇深夜来此,可有何事?”游慕起身,情绪在宸帝到来之时缓缓收起,暴虐的性子收束,面色和缓许多。 “听说东宫遇袭,朕不放心你,过来瞧瞧。” “儿臣无碍,刺客皆已伏诛,不是什么大事。倒是……这样的事情搅了父皇就寝安眠,是儿臣的不是。”说着,游慕便又要跪下去。 “无需如此,你我父子,没必要这般拘礼。”听到太子拘礼的言语,宸帝不免念起曾经他们父子之间毫无芥蒂的模样,又记起两年前太子为自己挡下的那一支毒箭。 如今东宫的廊道上还落着箭羽,宸帝心中溢出几丝愧疚,伸手将太子扶起。 “什么打搅不打搅的,都不打紧,朕也许久没来过东宫了,本就是要过来一趟的。”宸帝拉着太子,移步在书房的榻间落座。 “多谢父皇。” 游慕跟随,立在一侧。 父子和睦的图景并非煜王所愿,他往前走了一步,打断父慈子孝的一幕。 “父皇,儿臣瞧着皇弟这位宫侍,不似宫中之人……” 顺着煜王的视线,侧头落在后背渗出一片殷红血迹,撑着身躯跪伏在地的林竹身上,游慕淡笑着开口: “皇兄果真耳聪目明。父皇,昨日儿臣长街遇刺便是这半刹郎的杰作,儿臣觉得这人剑法不错,是个可用之才,便将其留在东宫了。” 被对方言语摆了一道,煜王回以微笑,笑却不达眼底。 他身边这个皇帝生性多疑,难得在此前拉下游慕,赢得一席之地,对方这样的话,岂不是在点明父皇他四处眼线,消息通达? “不过是这仆从的半张脸着实骇人……本王也是一番好意,才多言几句,皇弟勿怪。” “怎会?皇兄不要多思才是。” 听着对方的言语宸帝瞳光微凝,纵使心中早已知晓此事,但还是端着一概不知的态度,拧眉询问:“长街遇刺?这样的事,为何不向朕言明?” “近来朝中事务繁多,儿臣不能为父皇解忧,已是罪过。此前儿臣多有错处,自觉有愧,实在不愿以这样的小事令父皇忧心。” 一股寒风将满是破口的窗子冲开,吹得房内纱帐飘摇,又将桌案上层层叠叠的经卷打散,吹的一塌糊涂。 满屋的纸张翻飞,有一页轻盈的落在宸帝身侧。 帝王抬手迎风接过,是太子字迹端方抄录下的祈福经卷,和两年前对方因屋檐漏雨洇湿经卷后,晒在砖瓦上的别无二致,再看其他散落在地的纸页,字字句句皆是祈福之意。 原以为只是对方为了解禁做出的把戏,宸帝当时虽然动容,但放出太子,实则是为平衡局势所做。 有过一次太子势众的情形,他不愿纵的煜王也这般独大。 不想,尽管对方已经解禁,吃穿用度一应恢复,抄录着这些东西的事情也不曾断过,竟是一片纯然的孝心。 抬眼,立于眼前的太子身体纤瘦,衣着单薄,正垂头迎风而立,见自己迟迟未曾回应,悄然仰头,满眼的孺慕之情。 因着那些药物,近年来,时常有大臣参奏太子弑杀的本子。宸帝虽因知晓内情,并未过多惩处,但私心中,还是不悦太子如今时而疯戾的性情的。 可没有哪个父亲,在看到对外尖利的儿子抹去周身的一切棱角,用那种祈求的目光看着自己。 宸帝是一个君王,也是一个父亲。 纵使再冷硬的心肠,被这双眼睛小心翼翼的瞧着,也没来由的被看的软了几分。 一瞬间,宸帝的思绪被拉回多年前,这是他曾经最得意的一个孩子,纵使对方犯过错,可他罚也罚过了,如今,又如何忍心苛责? 此刻,宸帝最后的一丝疑虑也被打消了。 想到这嚣张横行的刺客,他勃然大怒:“慕儿何错之有?若你遇刺之事事小,那这皇宫还有什么算大事?这刺客着实猖獗,竟是能突破禁军的防守堂而皇之来这东宫!” 思及太子一连两次遇刺,宸帝的面色并不好。如今竟是连东宫都能被突破,料想某日,这些贼子是否会出现在他紫宸殿前? “宋禄安!禁军左都卫齐章程何在!”负责皇宫巡防的统帅,竟然在东宫遇袭时未曾露面,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回陛下,奴才已经差人去寻,只是……”宸帝身边的大太监低着头,含糊其辞,未敢多言。 见自己的贴身太监如此吞吐,宸帝更是盛怒,呵斥着:“怎么?还有什么难言不成?将此人即刻押过来问话!” 宋公公心尖颤了颤,甩着浮尘示意后方的承龙卫将齐章程带上来。 一群身着红衣补服腰带大刀的护卫将喝的烂醉的左都卫拖了过来。这人被抬上来之时,还茫然不知所措,抱着酒坛子不撒手。 分明是意识云里雾里,醉的昏天黑地。 宸帝视线下移,落在醉汉身上,面色不动,目光却越发幽深。 身兼要职之人,他亲手授予的左都卫,竟然如此酗酒放纵,目无法纪。 “拉出去,杖杀。” 宸帝身边的煜王见到齐章程的样子,着实被惊了一下,有心挽救,但看宸帝阴沉的目光已是无力回天,是以,他未曾言语,沉默的看着对方被拖走。 惊疑不定之中,他回神望向对面的太子,只是对方面色沉静,看不出什么错漏。 齐章程的命算是没了,但好在只是一个小小的左都尉,算不上什么重要的棋子,丢了也就丢了。 煜王倒也不心疼,视线再一次落在那个被打伤的奴仆身上,半脸的狰狞伤疤隐约可见。 窗子被风吹开,在宸帝的盛怒之下,还未曾有人敢去合上,这人跪在一侧,被寒风冻的瑟瑟发抖。 再看向他的皇弟,对方的视线,未曾分出一丝留给那宫侍。 这半刹郎的身世,倒没什么疑点。莫不是自己……真的想错了? “陛下,周大人求见。”刚处置了齐章程,东宫外,又来一个大臣叩首求见。 揉了揉眉心,宸帝有些烦躁,但听着宋禄安的禀报,便知此事不小。 “宣他觐见。” “陛下,陛下恕罪,臣日夜兼程送回京都的建州盐税,竟被歹人掳了去,陛下,臣有负陛下所托,愿自请辞官,散尽家产补上缺漏!” 周大人一路叩首跪地哭嚎着爬至宸帝脚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苦,将原本盛怒的宸帝扰的烦躁不已,一脚将人踢开。 第418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6) “宋禄安,你来说清楚。” 抬手招来贴身太监,宸帝只想听清楚来龙去脉。 “回陛下,昨日太子殿下抓获了一批清河教的逆贼,想来这群贼子是为了营救扣押在牢狱中的同党,才袭击了殿下,趁此机会放走了同谋,顺便,又劫掠了周大人的马匹和还未纳入国库的税务银两。” “砰!”刚压下几分的怒火再次升起,皇帝掌心重重落在榻间的案几上,声音沉闷,若钟鼓敲击在众人心间。 宋禄安甩着拂尘,侍候在宸帝身边,急忙劝慰:“哎呦,陛下,您就算再气恼,也不能损伤龙体啊。” “承儿,清河教徒猖獗四起,捉拿乱贼之事,交由你去处理。”宸帝习惯性的给煜王下达指令,转眼看到一侧安安静静立着的游慕,又思及刚刚太子那言语中的几分落寞。 难得的,继六年前一事之后,宸帝再次任用起了这个儿子。 “慕儿,你许久不曾过问朝堂之时,可别生疏了,这次查问盐税,核对账目,就交由你去处理吧。”过于密集的刺杀,做不得假,此事倒像是冲着太子来的。 太子多年未曾涉政,本不必赶尽杀绝,不论出手的是谁,都太沉不住气了。 这般行为,他反倒是要抬一抬太子的势,免得局势不均,一面倒戈。 “多谢父皇,儿臣定尽心竭力!”游慕面上一喜,立刻叩首拜谢。 “还有,去了朝堂,你那性子可要收一收,与那些大臣少些口舌争执。”思虑起游慕那时而发狂的性子,毕竟也是因他而起,宸帝少有的端起人父的架子,好生劝诫。 “儿臣知晓。”太子点头应下。 “夜深了,朕会遣人来修缮这里。”本不欲多留,又处理了诸多事务,宸帝倦了,起身要走,明黄的长袍从游慕身边划过。 “儿臣恭送父皇。”游慕跪地,行着大礼送宸帝离开。 “皇弟,先行一步,早些安置吧。” 宸帝走了,煜王自然不便多留,一番寒暄之后,带着侍从走出书房,临走时,又一次扫过那半张脸烧伤的宫侍,仍旧一无所获。 直至他走出了东宫,身边侍从见深夜中四下无人,才附耳过去低声有言:“王爷,属下瞧着,不像是楼氏子。”他匿在角落,看的真真的,那完好的半张脸,没有一丝相像。 “也是,若真是楼笺,他游慕如何能下此狠手……不过若是此刻楼笺在,一定恨不能杀了他吧。” 低笑出声,煜王打消了疑虑,是他太过敏感,听闻游慕身边出现了个面上带有烧伤的奴,便提起了警戒。 当年楼家人的尸骨皆有迹可循,当时那种情况,游慕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任他再怎么能耐,违抗君令火场救人?谈何容易? 只是,今日这一遭,倒是叫父皇再次用起了游慕…… 书房,见一行人彻底离开,游慕起身,面上那些恭谨与崇敬彻底散去,眸色压暗,恢复一贯的神情。 “殿下,他晕过去了。”江涯余光关注着林竹的状态,见他被冷风吹的瑟缩,便觉不好,只是当时宸帝和煜王都在,不便声张。 挨到现下,后背的血迹凝结粘连,对方已然昏了过去。 对上江涯担忧的视线,游慕叹了口气,起身过去试了试对方渗出冷汗的额角。滚烫异常,当是被寒风吹出了高热。 弯腰将人抱起,太子吩咐江涯加强东宫的防守。 借着袭击一事铲除了部分东宫之内的眼线,倒是不用太过严苛了。 “是。”江涯先一步离去,遣散了在外侧清扫狼藉的宫侍,驱散人群。 后半夜,寒风刮的有些凶猛。 呼啸的声响似乎隔着皮毛大氅钻进了林竹,或者……楼笺的梦里。 与冷冽寒风不同的是,他这场多年来重复呈现的噩梦中,充斥着火焰与炙热。 明火和红光占据了所有的视线,硝烟与火舌弥漫在空气中,身怀六甲的长姐的惊叫与家眷奴仆的呼救声尖锐到刺得他产生了阵阵耳鸣。 少年人的身体力弱,无力推开紧锁的房门,楼笺只能不断抱头痛哭,四处躲避着从房梁上掉落而下的通红木炭。 被火星烫到了脸颊,他刺痛惊呼着,捧着被烫伤的脸,不断逃窜,拼命呼喊,想要他的太子哥哥来救。 一转头,心心念念的人手持长剑背身对着他。 他顶着火焰,颤巍巍的上前扯住对方的衣角,满脸泪痕,只希望对方能低下身哄一哄自己。 可仰起头,那人目光幽幽,透不出光亮的瞳孔中带着无端的湿冷,惊得楼笺跌坐在地。 手下一片濡湿,他抬手,是触目的鲜血,迎着红色的火光,更显刺目…… 越过对方手中淌血的剑,他侧头看过去,父亲正偏折着头颅躺倒在一侧,歪头看他,死不瞑目。 ‘爹!’ 惊呼,悲痛,不解,怨怼……… 一切都淹没在了火场之中,被火焰灼烧的刺痛不断折磨着楼笺,他不断的颤抖,在梦境中,灵魂经受着一次又一次的烈火焚身。 一声叹息,伴随着清凉入梦,燃烧的烈火似有减弱,楼笺方才好受些,经受磨难的意识在颤栗中遁入黑暗。 指间蘸取膏药,一点点的涂抹在洒了伤药的伤口周围红肿的皮肤上。 游慕坐在床边,感受着手下皮肉的颤抖,动作放的更缓。 “殿下,您是否出手重了些?”江涯看的清楚,分明自家殿下心疼的紧,却又端着凶厉的架子死命责打…… “孤若出手不狠,有的是人对他下狠手。”可别人,未必会理会楼笺的死活。 收起药膏,为楼笺包扎了伤口,指间拭去那趴伏在床的人眼角泛出的泪。 “宁折不弯是个好风骨,可在这京都,容不下这般有骨气的人。他纵使要回来,要寻仇,总要压一压性子,磨一磨脾气……孤不可能,如当初那般护着他……” 伸手想要碰一碰那蹙起的眉头,指腹悬在那里,念起对方那仇怨的目光,最终还是没能落下。 收起眼中多余的情绪,游慕起身拂袖离去。 “叫青簪来照看他。” “是。” 天际将明,楼笺在一阵晃眼的烛火中苏醒。天还没亮,依旧泛着阴霾,狂风停了,外界凄寥异常。 楼笺转头,烛火摇曳前,有一绿裙侍女,正对着光缝补着什么。 床边的炉火内木炭烧的很足,不仅将楼笺周身烤的暖呼呼,更将其上的小药罐烧的咕噜咕噜直冒气泡,烘出些滚烫的白色水气。 似乎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绿裙女放下手中的针线转身,有些惊讶对方醒的这么早,而后朝他笑了笑,拿布巾垫手,取出炉子上的药罐,将滚烫的汤药倒出放冷。 “既然你醒了,刚好先来喝一剂汤药,不过你稍稍缓一下,现在还很烫。”做完这些,绿裙女继续手上的活计。 “你手上拿着的是……”观察了一阵,楼笺从对方手里的布料中,看出了几分熟悉,开口询问。 “这个呀,你的衣服,破了些口子,我拿针线给你缝一缝。”绿裙女拿着灰色的外衫径直起身,抬脚就要往楼笺的床边走来。 “……等一下,你别过来。”自己现在身处的地方,姑且称作是自己的房间,但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一个姑娘…… 楼笺有些茫然,但多年来的独身使他下意识的排斥陌生人的靠近,撑着身体往床的内侧靠。 “哦,好吧,你莫要惊慌,我只是看你带着伤,过来照料一二。”绿裙女有些无奈,但好在并未为难楼笺,依言站定,不再靠近了。 待情绪稳定了些,楼笺缓了缓呼吸,才询问:“我这是……”他环顾四周。 “这是你的房间,你病了。” 转头落在绿裙女身上,楼笺又问:“你是谁?” “我是青簪,东宫里的宫女,你后背还有伤,尽量不要靠在墙上。”青簪答道。 “我不需要你照看,多谢你煮的汤药,能不能先出去。”楼笺依旧靠在墙边。 深更半夜,一个姑娘家待在他的房中,这并不适宜。 “可是你……” “劳烦你离开这里。” 见对方坚持,无法,青簪只能放下手上的外衫走出去。 她只是想努力帮殿下照看一下这人,免得自己总是无所事事,竟然还被赶了出来。 外界还是冷的,青簪裹紧衣袖,躲着冷气往自己的住所走去。 “被赶出来了?” 转角,遇上守夜的江涯,青簪抬眼,抿唇点了点头。 “傻姑娘,哪有人直接守在房间看人的,去睡吧。” “那殿下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江涯失笑,揉了揉这姑娘的脑袋,答道:“不会,殿下很喜欢青簪。” “那就好,我回去了,江大哥。”得了确切的答复,青簪肉眼可见的欢喜起来,像个青雀一般飞走了。 目送青簪离去,江涯唇角的笑意压下,念起那些往事,心中总觉伤怀。 青簪的姐姐,殿下身边的贴身侍女紫钗死的时候,青簪还小。这个有些痴傻的妹妹,一直是紫钗心中所念,将死之时,还求着殿下劳心照看。 这些年,调理的汤药灌下去,青簪一点点长大,神志倒是与正常人相差无几。 只是,青簪如今的模样,去了的紫钗,再也无法看到。 撵走了青簪,楼笺定了定神,撩开被褥起身走向窗外。 后背的伤势依旧痛感明显,只是涂了伤药,几分清凉压下灼烧的痛,还算能忍受。 窗外依旧寂寥,远处枯枝上落满积雪,摇摇欲坠。 四角天空,逼仄到压的人透不过气。 忽而,一点无声的亮光闪在天边,又从一点炸开成四段。楼笺伸手扶着窗框仔细分辨,认出了这是风三娘的信号烟花。 这样的形状,应该是表明,他们已然安全。 心间一跳,楼笺仔细回想,确信自己没有认错,才放下心来。许是趁着清河教前来救援,他们也顺势逃了出去。 如此,他便可安心了。 第419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7) 朝堂之上,为着昨夜东宫失守之事,宸帝发了很大的火气。 连夜斩杀了一个左都尉还不够,端坐龙椅听政时,又将这把火,灼烧到了禁军统领身上,直接罚了半年的俸禄,又降下了失职之罪。 “说起来,皇弟宫中的护卫,倒是太过松懈,依本王之见,当严惩不怠问罪诛连。”经过一夜的辗转思虑,煜王总算觉察出了些蹊跷,东宫的防守未免太薄弱了些。 且这次他并未有任何行动,难保不是游慕刻意安排的‘刺客’,一场遇险,他获得了再次入朝的机会,从利弊关系来看,对方有意设计的可能性太大。 “东宫的兵力如何,用不着大皇兄来置喙,他们有错本宫自会处置,只是依皇兄之见,难不成着禁军怠慢到如此地步,还罚不得了?”朝堂之上,游慕并未给煜王留情面。 任谁都知晓太子曾被困东宫,圈禁三年之久,东宫那些守卫的兵力,早就被削减大半,煜王这样的言辞,着实戳在了太子的伤处。 因而,在游慕阴沉着目光刺回去之时,殿内大臣也并未顺着煜王的言辞朝着对方的思绪想,只当是煜王见太子回归,心生忌惮蓄意挑刺。 “本王并非此意。”眼见着对方要将父皇带出来,煜王当即否认。 但饶是如此,也惹了上座的皇帝不快。 “行了,你们两个都住口。”宸帝发话,两个皇子当即噤声,文武百官垂头静默。 “如今禁军左右都卫将军空缺一人,就由……那个叫彦成的中郎将顶上吧。”禁军出了这么大的疏漏,宸帝觉得确实应该敲打一番,增添一些新人上位。 之所以记得这个叫彦成的小将,还是当日近郊遇险一事,当初除了游慕那孩子为他挡了一箭,便数这个小将冲在最前锋,勇猛无畏的样子确如良将。 依照救驾之功,宸帝当时便应该封对方一个上乘的品级,只是当时萧贵妃对这次遇险颇有微词,而宸帝自己本就是多疑之人,重用的圣旨便被搁置。 只升了一个品阶,对方依旧做着不起眼的小将。 这两年的查验下来,这彦成倒是没什么问题,家世清白,没什么钻营晋升的心思,以至于两年来依旧在位置上不曾有过变动,与太子也并未有什么交集。 原本还寻不到合适的契机,当下倒是可以将这个彦成抬一抬。 大殿外,内监高声传召,宣彦成觐见。文武百官的注视中, 一个身披银甲、浓眉圆目的年轻小将,面色敬重的走上大殿。 “臣,彦成,叩见圣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宸帝拂袖示意彦成平身,瞧着这小将不卑不亢,眼底满是忠勇的模样,心下满意。 “几年前你救驾有功,只是当日并无合适的职位封赏于你,如今禁军的左十二部,便交由你来统领,也不算埋没了你的一片忠心。” “微臣,叩谢圣恩!”彦成垂头叩首,额骨磕在地面,声响不小,足可见其恭顺。 两年多来的隐忍,而今一招高升,彦成面色难掩激动,在高涨的情绪之余,那些压在心间翻涌的酸涩,在扫过大殿一角之后,被他尽数被遮下。 看着彦成叩首谢恩,游慕立在一侧,目光只稍稍停顿几秒,便从对方身上挪开。 之后殿内的事宜,他便没有着意去听,依照宸帝的叮嘱,尽量保持着安静,不与朝臣起冲突。 当然,只要他不挑事,朝臣们自然不会主动招惹。 毕竟身处在大启朝堂的人都清楚,他们这位太子殿下,在三年的监禁之后,性情大变,曾一度发疯砍死过四位官员。 这件事,还是被宸帝亲自压下去的。 纵使这位太子失势已久,也依旧不是他们能得罪的。 下了朝,游慕带着在殿外候着的江涯折身回宫,出宫门的路上,又遇煜王拦路。 “皇弟,可是要去户部都管账目?你多年未曾处理过这些,不若皇兄陪你过去,也好帮你看顾一二。” 伸手拢了拢江涯披在肩头的大氅,不喝酒的时候,周身冷的厉害,游慕抬手蹭了蹭鼻尖,带着几分倦怠,并不理会煜王。 只是这人并不清楚分寸,抬脚跟随,非要给他一个下马威。 出了宫门,游慕朝着相反的方向踱步,在煜王讶异的目光中,哼笑出声:“皇兄还是快去忙吧,孤就不奉陪了,昨夜那些刺客,还等着孤审问呢。” 带着几分轻蔑的讥笑从眼眸中划过,游慕转身坐上轿子回宫。 留下长街上的煜王面色莫名,冲着对方远去的方向眯了眯眼睛。 若这刺客是游慕自己的人,又怎会这般大张旗鼓的说出要审讯的话…… 蓦然想到了什么,原本要去工部的煜王脚下偏折,抬脚去了后宫。 霞芳宫内,三皇子游珩正在向着萧贵妃问安。 萧贵妃对待这个记挂在自己名下的养子虽不亲厚,但毕竟是皇子,又是她承儿的一份助力,这几年对待游珩也算尽心,照例询问着课业的进度,又告诫游珩要时刻谨记关切宸帝。 “母妃放心,儿臣定牢记于心。”游珩点头应下,他如今十八,是该到封王出宫开府的时候,这段时间他请安来的格外殷勤些。 “行了,你先下去吧,你父皇连日在前朝忙于公务,想来是不会在此刻过来的。若他来这儿,本宫自当为你考虑言说。”萧贵妃知晓游珩心中所思,应下之后便将人遣走。 游珩虽心有失落,也清楚对方所言不虚。 再来,他生母早逝,能寄养在萧贵妃名下已是万幸。 明知上头有大皇兄压着,萧贵妃不可能为他谋划太多,又或是纵的他越过了大皇兄,但目前的境况来看,游珩能依附的,也只有大皇兄和萧贵妃。 正垂头苦思,一抬眼,正巧遇上大步走来的皇兄游承。 游珩扬起笑脸,赶忙迎上去:“大皇兄,可是要来向母妃问安?” 只是对面的人脸色并不和煦,板着一张脸,不由分说将他拉入一侧的偏殿,眼见四下无人,才低头问询:“昨夜太子东宫遇刺……” “皇兄,太子可有受伤,我听闻东边闹的厉害,便叫小印子打探了一番……”闻言,游珩眼睛微闪,而后带着几分激亢的反问。 煜王蹙起眉头,听着游珩的话音不对,立刻意识到问题所在:“是你派出的刺客?” “皇兄,游慕那个贱人总是横在您的身前,若他死了,您就是太子了。”游珩想的太过简单,急于投诚表忠心,丝毫没有察觉到煜王越来越沉的视线。 “住口!” 煜王气急,压着声音一巴掌扇过去,直骂游珩蠢。 游珩做下的事情,与他和母妃做来有什么区别,父皇本就因为此事,着意给了游慕权利,若是这件事被游慕捅到父皇面前,他怕是不好解释。 “蠢货,谁允你自作主张的!你中了人家的算计了!父皇对此事如此上心,若是你被查到,我和母妃都会被你连累死的!”气不过,煜王又朝着游珩踢了几脚,而后推门,甩袖离开。 煜王并不认为游珩的那点人力足够突破东宫防守,那便只能是游慕蓄意放纵,为的便是在父皇面前施展苦肉计。 眼下,他们分明是给游慕做了嫁衣! “你给我老实些,再擅自做决定,便别怪我不管你!跟我过来!”煜王急匆匆忙着去为游珩闯出的祸事抹平痕迹,低吼一声,要身后的游珩跟上去。 原本兴致勃勃在人前邀功,却被狠狠打了一巴掌,游珩即便不得宠爱,可他终归是皇子。 如今这般被叱骂,内心自然是不甘愿的,一番好心被人落了面子,但纵使心中再怎么不满,游珩也清楚,除了大皇兄,他没有其他枝干可以依附。 忍下眼底的恼怒,游珩调整好表情,抬脚跟上煜王的脚步,垂着头不住道歉认错。 第420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8) “外面很冷的,你为何不好好休息?”天空又开始落雪,青簪撑着一把伞,跟在楼笺身后,踩着偏院里未曾被打扫的厚重积雪,深一脚浅一脚的跟上前人的脚步。 “你不用跟着。”楼笺披着外衣,有些无奈,他看出来青簪这宫女的头脑似乎有些弱于常人。身在东宫,却不自称奴婢,似乎是被刻意放纵着的。 倒是没多防备,他只是侧身驱赶非要跟上的人,而后继续往前走。 “不行……我不能不管你的。”青簪有些懊恼,她觉得殿下让她照看的这个人比夏日里的鸣蝉还难对付。 夏蝉太吵的话,用粘杆敲掉就好了,可是眼前这个人,殿下不让敲。 青簪没有办法,只得提裙跟上。 “你是这东宫的宫侍,便没有自己的活计吗?”楼笺不清楚如今东宫的现状,但看青簪似乎与一众洒扫侍女并不相同,清闲到还有心情来约束自己。 东宫很清冷,比起从前仆从成群的境况,寂寥上太多,四处贯通的廊道上,偶尔才有一两个太监侍女打扫积雪,许是得了什么命令,楼笺游走的行为,并没有受到太多阻拦。 他一路沿着宫墙,循着记忆来到曾经时常玩耍的栖燕阁,他记得,那里有他幼时和太子亲手种下的合欢树,若是还在,应当有小臂粗了吧…… 纵使如今不同了……隔了这么久,楼笺还是忍不住想去看一看…… 或许,树还在……或许,那其中,还有很多难言的内情…… “殿下说我可以不用做那些的。”青簪扬了扬头,带上几分得意的神采。 “……”脚步顿住,楼笺转头,看青簪所言不算作假,默然片刻,继续往前走。 ……什么样的宫女,可以不用精于职守? 脚步踩的有些重,楼笺不由的走快了几分,将青簪甩在身后。 “哎,你怎么比姝姝还不听劝!”青簪在跟在他后面,勉强跨开步子,追赶上去。 楼笺在一处宫门口站定,看着记忆中朱红的宫门如今褪色灰败,看着曾经门头上那御赐的金字牌匾现下空空如也,周身开始泛出寒凉。 伸手推开,那经久失修的门发出吱呀的颤音。 一院的荒芜与苍凉,即便被雪色遮盖,楼笺依旧能看出这庭院曾经历的变迁,而他所念的那颗幼苗,早已消失在记忆中的角落,什么都不剩了。 幼时戏言似乎真的化为一场泡影,泯灭在凄凄北风中。 楼笺被风吹的打颤,只是他不甘心,抬脚埋进半腿高的雪中,不断翻开厚重的雪被,试图从被掩埋的杂草枯枝中寻找到一些踪迹,哪怕是一节小小的木桩,那至少是他存在过的证明,但…… 什么都没有。 颓然立在破败的院落里,他顶着风雪,无声垂下头。似有泪水滴落脚下的雪层,又在眨眼间,悄然隐匿于无形。 “你到底在找什么呀?这么泡在雪里,你会染上风寒的!”青簪有些生气了,撑着伞站在宫门外,不住的往里张望。 “这里,曾有一棵树……现在没了……” 淌着雪走出去,楼笺望着破旧的阁楼,心中那点希冀好似被寒风吹散个彻底。 “东宫曾经有很多树,有的砍掉了,有的移走了,你要找的是哪棵?”青簪不认识树的种类,揉了揉脑袋,觉得这人着实令自己伤脑筋。 “……你不知道的。”摇了摇头,楼笺抬脚寻了个方向走着。 风吹的很冷,后背的伤因为刚刚的大幅度动作似乎有了撕裂的征兆,有些刺疼,有些冰凉,应当是渗出了血水,楼笺没去理会,继续往前走着,漫无目的,不知归处。 不知不觉间,楼笺来到了另一处宫门。 视线聚焦,对上远处的高挑身影,他再一次顿住身形。 他觉得他该恨,当年他亲眼所见,刻印在记忆中的画面不可能作假,可今日,在栖燕阁寻不到那棵树,他又觉得满腹酸楚…… 复杂情绪交错上涌,楼笺被冻结在门外,却又看到远处背对他的人蹲下身,抱起一个朝他左摇右晃跑过来的女童。 那孩子还很小,即便隔得远,楼笺辨识不出长相,也能看出被养的粉雕玉砌,可爱异常。 “爹爹……”风声带来了清脆的童音,却激的楼笺浑身发颤。 他眼睁睁看着,又见一女子,穿着粉衣,端着点心靠过去。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似乎冬雪都为他们倾倒,减去了几分凉寒,增添了几分灵动。 ‘哎呦,咱们上头这位太子殿下如今可是了不得,你们听说了吗?前两年,圣上本是要为太子议亲的,毕竟煜王已经娶妻,可这位太子,竟然从青楼接了位花娘回宫!那花娘还带了个的拖油瓶呢!可这位太子,照单全收,一点都不介意!’ ‘所以……’ ‘亲事自然就被搁置了呗!要我说,倒不如直接废了太子立煜王得了!如今这太子……啧啧啧......’ 耳边,冷不丁的响起楼笺来到京城后,在茶馆中听到的一些碎语闲言。 垂头,猛地吐出一口气,白雾逸散在寒凉的空中,楼笺转身, 往一侧折返回去。 ……他回来,只为报仇,其他的,一概无需考虑! “哎,你怎的又回来了!”青簪气喘吁吁的追过来,好不容易赶上来人,对方又原路返回。 只是这次殿下要他照顾的脾气古怪的人,黑着一张脸并没有理会她的询问。 气的她跺了跺脚,青簪觉得自己的好心都白费了,索性不去理会他,耳边敏锐的听到隔着围墙传来的小儿欢笑,她立刻扬起笑脸,撑着伞跑过去。 “姝姝,有没有念着我!” 靠在游慕怀中的女童咿咿呀呀,还说不出完整话语,听到青簪的呼唤,只知道张开胳膊要抱抱。 “殿下,外面冷,不若回房喝口热茶?”见太子还立在雪中,柳眉福了福身,担心这一大一小经受风寒,出言提议。 转头看了看一侧宫门的方向,游慕侧头,眉眼化开柔色,捏了捏小女娃肉嘟嘟的脸颊,将孩子交给立在一侧逗弄小儿的青簪。 “不用了,去陪姝姝玩一阵。你看着些,孤还有事。”同柳眉交代过后,游慕迎着飘雪,转身离去。 “妾身恭送殿下。”在外界,纵使顶着青楼女的名,柳眉的礼数依然周全。 别的地方,无法为殿下分忧,她也只能,以这样微不足道的方式,替殿下遮掩。 第421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9) 本要辗转回房的楼笺途中却被一群太监围住,这几个人他还记得,为首的便是昨日要刁难他的李公公。 “又是你,你这丑奴,不去忙着洒扫,在这里做什么?偷懒是要被罚的!” “真丑,也不知你顶着这样的伤疤,是怎么出现在宫中的。”李公公从袖口掏出手绢,在鼻尖擦了擦,那样子,要比主子都傲上几分。 这几人昨日虽然被罚,但李公公花了些银两买通了行刑的掌事。对方下手轻重有度,几人刚受过刑罚,次日便又活蹦乱跳的出来逞威武。 “公公,我们怕他做什么,既然是罪奴,即便打死了,又能如何,说不得我们还能得到太子殿下的一番封赏呢!”身边的小太监无脑恭维,窜托着李公公彰显自己的威慑。 “……这,怕是不妥吧。”听小太监这么说,李公公内心生出些退意。 江大人的态度,他们多少是要顾忌几分的。再者,李公公其实也就是在这几个手下的小太监面前扮威风。 私底下说着在煜王殿下府上曾有多么风光,但其实真真假假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无非是个小厨房的杂管,没多大实权,被派遣到东宫,甚至连个捞油水的差事都谋不到。 “李公公不是说自己在煜王殿下面前很是得脸吗?害怕得罪一个小小的罪奴?咱几个可都仰仗着公公您呢!昨日还因为这人被连累了,眼下四处无人……公公……” 见对方面色犹豫,几个小太监添了一把火。 他们是贪图着跟着李公公吃香喝辣,才做小伏低供着对方的。可这半年来,光听李公公夸下海口,没能吃上一口肉,还挨了一顿打。 若这次对方不能为几人出头,他们着几个小太监,自然不会再恭维着李公公。 这点,李公公心里门清,被几个小太监架在了火上,他十分为难。 但此前他被哄得什么都吐露了,若是此刻惹了这几人不满,估摸着会将他眼线的身份拱出去,到时候才是真的完蛋。 想到这里,李公公心一横,打算带着几个小太监私底下教训这丑奴一番。 反正对方受了伤,伤势再重一些,估摸着也看不太出来。 楼笺心中堵的厉害,被几人拦在门口,听着他们当着自己的面商议如何对付自己,手下拳头逐渐攥紧。 “哼,你今日遇上咱们几个,算是倒了霉运了!”从袖口掏出了一节韧性极佳的麻绳,李公公靠过去,嘴上还咒骂着楼笺的相貌。 只是还没等李公公靠近,一柄长剑倏而贯穿李公公的胸口,鲜血从伤处流出之时,他还未曾做出反应。 长剑抽离,胸口破洞争先恐后的涌出大量鲜血,李公公‘噗通’一声跌倒在雪地中,再也没能爬起。 这变故令周围的小太监惊叫出声,一回头才见到手持沾血长剑的太子殿下正悄然立于后方。几人登时汗毛耸立,被吓得跪在雪地里,哆哆嗦嗦,语无伦次的告饶。 楼笺是看到李公公倒下时,才抬起头的。 太子利落的杀戮之姿落在他眼中,那不带情绪的目光,以及沾血的长剑仿佛钢针刺入眼球,看的他身躯一抽一抽的阵痛。 不知是为对方那虐杀的模样感到惊心,还是自作多情到认为这是为了自己而复杂苦痛。 理智上,他不该带有太多过去的情绪,他这次过来……分明是要…… “既然还有力气四处乱逛,便近身侍候着吧。” 丢开沾血的剑,游慕转身离开。剩余的几个小太监,江涯会亲自处理。 “……是。” 楼笺跟随对方,一路去了曾扣押过自己的东宫私狱。 太子没再理会跟在身后的楼笺,脱去了外衣,从赶过来的江涯手中拿了酒壶,猛然喝下几口。 纵使江涯在一旁小声劝说,也没能阻止太子灌下烈酒的势头。 一小坛烈酒入腹,似乎将原本湿冷的周身灼烧,游慕晃了晃脑袋,感受着飘忽的意识和发烫的身躯,抽出一旁的长剑,抬脚走下牢狱。 说是审问袭击的刺客,但他清楚这些人都是三皇子派过来的。 宸帝自私自利,既希望他的这些皇子争斗不断,又不希望他们闹的太大影响朝中局势,是以,此次遇袭之事,必定又是声势浩大之后被压下抚平。 他本就不打算将此事捅到宸帝面前,即便是拿到了这些人的口供,也没有多大价值。 过来刑讯,不过是用来发泄服用过寒食酒后过于躁动的情绪和暴虐砍人的冲动。 江涯留了个心思,没让楼笺跟着下去。但单单侍立在外侧,楼笺也能听到里面犯人不断的惊叫。 惨烈异常,空气中的血腥味越发浓重。利刃划开破肉砍掉肢体的声响很沉闷,重重的敲击在耳边。 求饶声从一开始的高呼逐渐变弱,直至再也没了声息…… 心脏沉到了谷底,楼笺想不通…… 楼府被屠戮,被烈火灼烧,两百多口人全都葬身火场,被安上了莫须有的谋逆罪名,连带着长姐夫婿一家也遭到牵连。 他们说,楼家,是太子棋局上的弃子。 那时,他刚从乡下阿嬷家中折返回京,为太子哥哥带去了很好吃的乡野美食糖酥饼…… 只是外出短短半个月,只是归家之后贪睡小憩了一个下午,醒来后,一切都变了。 爹说,晚些太子哥哥会过来,他捧着酥饼满心欢喜,照例去家中书房寻人,却见爹跪在太子哥哥面前,被长剑刺破胸口…… ‘吧嗒!’ 酥饼落在地上,从油纸的包裹中碎开,沾染上了脏污,不能再食。 他被吓到失去了发声能力,站在门口怔怔看着那一幕,再也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阿丑?” 记忆如潮水退却,楼笺乍然惊醒,发觉太子正满身血迹的站在自己面前。 对方脸颊被溅上了许多血珠,还有些,落入眼球,染红了眼角。 被游慕这样子吓到,楼笺僵硬许久,才垂头应了声。 “拿着。”外套丢给楼笺,游慕身着单薄的衣袍,就着满身的血,迎着外界的飞雪,前往一侧的温泉池水中沐浴。 衣摆的沾染了太多的血迹,游慕每走一步,便会在雪地上拖行出一滩殷红的血水。 宫道太长,那血迹,便拖了很远。 楼笺跟在身后,踩在被血迹渗透的积雪上,胸腔闷疼。 ----------------- 阿丑很拧巴,一边是法则刻意引导的恨,一边是灵魂深处的爱,两相撕扯不断折磨。 第422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10) 楼笺取过太子需更换的衣物,余光扫视,从一侧的果盘中,拿了一把金叉,藏于袖口。而后端着锦衣,揭开从房顶悬垂而下的纱帐,步子放缓入内。 温泉华清宫,原本,引流的是温泉,但……垂眸的视线之下,太子所浸泡的池水,无一丝热度升出。 水是冷的……而人,就这么沐浴在冷水之中…… 眼睫微颤,楼笺甩开多余的情绪,从一侧取了布巾,依照江涯的吩咐,蹲下身伺候太子清洗。 布巾浸湿冷水,擦去脸颊上干涸的血迹。楼笺侧头看了看,相隔多年,对方依旧眉目如画。 “若你这双眼珠子没用,不妨丢掉。” 怔怔的有些出神,楼笺一时没了反应,被水下人出言讥讽,才回转意识。 继续着擦拭的动作,只是外面霜雪漫天,而这里,又是一池的冷水。太子周身都在发烫,透过皮肉的热,甚至将布巾烘出温度。 下意识的,楼笺认为对方当是病了。可转念想来,东宫太子应有尽有,对方不缺他这一份忧心,也不缺他这一个仇敌。 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袖口下垂,他触碰到了藏匿起来的金叉。抿唇望过去,太子还合着双目,未曾有动作。 楼笺捏着金叉,犹豫间手臂微抬,却迟迟不曾落下。 便是这片刻的不决,打乱了他的预期。水下太子睁眼,瞧见眼前尖刺冷光,蓦的抬手攥住楼笺手腕,将之摔进了池水中。 水花炸开,水声惊出。 溺在水中,楼笺本能的反抗,两人在水下缠斗争锋。 衣物浸湿,后背被冷水蜇出一阵刺痛,楼笺忍着后背的伤痛,用力挣扎反制回去。 小小的金叉落入了池底,没了唯一的利器,楼笺赤手空拳,又是在冰水之下,十分受限。 蓄力将人压在池边,手臂禁锢按在池水之下。太子未做寸缕,湿发粘黏在颈间,清一色的白,只有那唇瓣红的宛如粹了血。 又是一瞬的恍惚,楼笺将人压下去,脑海却开始滞塞,忘了下一步的动向。 游慕抓住机会,脚下施力,将人踢开。 他本就周身湿漉如一尾游鱼,得了时机,便反制过去,将脚下不稳的楼笺摁在水中不得呼气,濒临窒息。 身体的温度几乎要与这一池冷水融合,唯一的热源,便是与他不断交织缠斗的太子。那点热度隔着皮肉与冷水都能透过来,仿佛要渗进楼笺的骨子里。 某一瞬间,又忆起了在院落中见到的那一幕,楼笺不甘心就这么溺亡,蓄力挣脱掐在脖颈上的手,反而扑倒过去,将人按在池底。 借着池水的遮掩,和紊乱的思绪,他压下那殷红的唇,极尽厮磨。 人自然无法在水中停留太久,他积攒着力道,撑着自己的呼吸,直到攥着自己的手力道松懈,身形软下去,才按着太子跃出水面,扣在水池一角。 “殿下,您没事吧?”宫殿外突然响起江涯的问询,楼笺的动向被打断。 守在外间的江涯听到里面的水声有些不寻常,才敲了门低声打扰。 动作一滞,楼笺以为这次自己是必死无疑,反而加重了捏着太子肩膀的力道,抱着被处死的念头,再次亲过去。 太子脸色并不好,任谁被这么冒犯都不会好受。 侧头没能躲过,一阵窒息过后头脑晕眩的状态还未消退,反倒便宜了楼笺的行径。 “殿下?”外间,没能得到回应的江涯有些起疑。 又等了几息,正当江涯打算顶着责罚破门而入之时,房间内有了回应,一阵水声之后,传出了殿下压低的声线: “无碍。” 似乎声音中带着些压抑的恼怒,江涯以为是自己扰了主子休息,连忙告饶撤开。 殿内,太子定定看了楼笺一眼,收回手,将人推开,从池水中起身,套上了外衫。 “滚出去。” 声音有些低,但足够楼笺听出内里的愠怒。 只是,泡在水池中的楼笺没动。 他伸手捂着被打了巴掌的脸颊,思绪有几分回笼,又有更多的紊乱。 刚刚,太子看他的眼神……那愠怒中溢泄出的一丝被他成功捕捉到的情绪…… 分明可以命江涯入内缉拿他,亦或者,当场砍了他……只是一个不咸不淡的‘滚’……太子,认出他了……什么时候…… 这念头一旦留存在心间,便宛若阴云密布的天空裂开了一道口子,此前那些被怨恨冲昏的理智,逐渐回笼。 是了……青簪为何会一直跟着他,没有授意又怎么平添善意。周围的侍从对他视而不见,放任自流。 就连江涯……也一直在提点他……是他太固执,堵着一口气,什么都没能听进去。 可他的相貌与之前早就不一样了,为何会认出他? 太子知晓他的相貌已经变了?如何得知,从何得知? ……有什么,是他不清楚的……又或许他不清楚的太多。 一旦深究,便是一连串的疑问,楼笺想要寻对方问清楚,抬头时,太子早已不在,只余下纱帐轻轻摇曳。 后背的伤浸泡在水中,血水不断渗出,伤口完全崩裂了。 拖着沉重的湿衣,楼笺顾不得冷风,踉跄的追出去,却只看到新雪上一排宫侍走过的凌乱脚印。 “太子呢?太子去了哪里?”随意拉了一个宫侍,楼笺仓惶询问。 宫侍显然被楼笺的相貌和那一身狼狈吓到,不过很快,他反应过来,只说了自己知晓的:“殿下……似乎出宫了。” 说着,宫侍指了一个方向,而后避开楼笺,追上了前方的一队人。 楼笺头脑开始昏沉,失血加上失温,他的思维迟缓。没能想太多,也不甚清楚宫侍的意思,他只知道顺着对方的指向往前走。 林叔将他送去医谷之后,他脸上的烧伤,养了三年,医谷中的老医仙用了许多办法,来除去那些伤疤,却也只修复了右边这半张脸。 当时,对方说的是,他的形貌,不好见人,倒不如变一变,总好过这般窝在山谷之中了却残生。 忽遭巨变的楼笺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在火场中活下来,又被人送去了医谷疗养,他满腹的伤痛,根本无暇顾及这其中的细枝末节,如今仔细回想…… 三年前,他跟随江湖剑客学习武艺,期间也曾听闻过大启之事。 他们说,启国太子性情大变,当街纵马,斩杀言官,他们说,皇后病逝,赵大将军告老还乡颐养天年……他们说的太多,真真假假,楼笺并不能分辨,可他却害怕深究。 担心有内情,又怕所知皆是事实。 楼家的事情,那些朝臣们心知肚明的冤屈,似乎随着一场大火的灼烧,随着黎明时烈火的焚尽,被所有人忘却。 楼笺花了六年时间去忘记那些回忆,他以为自己可以单纯的恨下去,单纯的寻仇,可时至今日,他依旧理不清自己的仇与愿。 他胆怯着,不敢听关于对方的任何消息,可或许,这期间他错过了太多…… 呼吸粗重,双腿似乎被冻结在了雪地之中,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楼笺拖着身子,固执的想要寻找到游慕问清楚,至少,当日的境况如何,他要听对方亲口诉说一番…… 可脚下越来越沉重,楼笺有些走不动,强撑着从雪中迈开步子,而后便是重重的摔过去。 挣扎不起,眼前黑暗,头颅栽下,意识彻底迷失在冰雪之中…… --------------- 楼笺听到的那些信息,都是经过法则筛选后,让他看到的。三年间,他在无形中被灌输了许多太子性恶的认知。 当然,小天道守在外界,有在绞尽脑汁的帮他们。 第423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11) 寒冷的尽头,似乎便是灼烧灵魂的热。 楼笺又一次站在了火场之中,只是不同以往多年噩梦中模糊不清的片段,这次,那些记忆深处的画面,逐渐清晰。 曾经那些在惊惧之下被忽视的细节,仿佛重现了…… 书房内,楼太傅的言语不甚清晰,零碎入耳。楼笺听的支离破碎,却从那哀求和催促中听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少时,他不明白那些言语的含义……如今,似乎懂了。 房中的二人不断拉锯,楼太傅朝着太子跪下,并将一柄长剑交付到自己这个得意门生的手中。 太子还是初经波折的十八少年,拿着剑柄的手不断颤抖,他退缩着,轻轻摇头。 侧目时,泪光闪过,落入楼笺的眼。 再然后,少时的楼笺捧着酥饼毫无知觉的走过来。 灵魂站在故地,楼笺迫切的想要搜寻答案,可梦境之中,他无法他踏足那个充斥着压抑的书房。 忽而,身后传来一阵惊呼,楼笺分辨出那是长姐的声线。 一转头,场景置换,楼笺记得,这是他仓惶无措之间,四处奔走,撞上的一幕。 黑衣人冲入楼府,不由分说的砍杀奴仆,惊到了怀胎十月的长姐,姐夫持剑奋力抵御,只是这些人纵火行凶,顷刻间原本熟悉的庭院便蔓延成一片火海。 “小公子,小公子,留在这里,千万别出去,等属下回来带您出去。”熟悉的声音响起,楼笺捡拾起了那些被忘却的模糊碎片……这是,江涯的声音。 转头,焰火肆意灼烧,梦境中的江涯拉住失魂落魄的少年,穿过不断掉落横梁的火海,努力带他去水缸中躲避。 只是少年定神见到他,便避之不及,挣扎着甩开对方仓惶逃离。 原来……楼家失火,纵火者另有其人。是他年岁小,乍逢灾祸,惊恐之中混淆了记忆,倾注了太多无知的恨。 眼眶晕上一层水雾,模糊了视线,周围的一切渐渐模糊拉远,梦境远去,楼笺的泪水却止不住的下落。 意识在不断的向下沉溺,仿佛又回到了那冰冷的池水中,被按下,被溺死。 很冷,又开始变冷…… 楼笺挣扎着,想要挣脱压在周身的那些无形的东西,他拼命撕扯,用力腾空。 他还记得,不能睡过去,他要问清楚,他必须问清楚。 上下翻涌的意识在不断的撕扯中终于勉强拉开了一条缝隙,视线之中出现了光亮,瞳仁逐渐汇聚,落在那一处光亮上……是不断摇曳的火苗。 他……醒了。 猛地撑起身躯,转头,太子正捏着药罐坐在床边。 似乎惊讶于他这么快的苏醒,太子的眼眸中划过一丝讶异,而后放下药罐起身要走......却被他猛地攥住。 “放肆!”立在床边,游慕看着压在手腕上,用力到失去血色的手,垂着眼,低声斥责。 楼笺不松手,他想起上次后背的伤,昏迷时分明痛的要窒息过去,苏醒过后,疼痛却消减大半。 对方一直都知道是他。 不愿再披着一层外衣和伪装,楼笺开口轻唤,试图寻得一份回应:“……太子哥哥。” 他用力仰头,希冀从太子那阴沉的目光中寻出一丝熟悉的光亮。 游慕垂下眼睫,侧头避开了对方的视线,在那央求的眼神中,瞳仁颤了颤,终还是软了心,叹息:“你总是不善掩饰自己的情绪,阿笺。” “殿下知道是我,殿下一直都知道是我……可你还那样打我……” 一直以来堵在胸口的气终于有了发泄口,楼笺拉着游慕手腕的力道更重了。即便他清楚自己顶着陌生的面孔,得到太子的冷漠与打压都是应该的,可人总是在乎那一份独特,总会控制不住去对比。 先后得到的差距过大,便会不受控制的被牵动出一系列的情绪,哪怕,楼笺自己也清楚,这些情绪不应该存在,更不适合存在。 “是啊,阿笺更了名换了姓,顶了新的身份,要一箭刺死孤。你说,孤该用什么态度对你?楼笺。”太子轻嘲,垂下胳膊放任对方抓着,侧头看过去。 沉默片刻,楼笺撑起身体靠过去,凝望着太子的眼眸,只想得到一个答案。 “他们说,太子舍弃了楼家……那日,我亲眼看到殿下…杀了......爹。” “告诉我,告诉我真相,我想知道真相,太子哥哥……” 一室静默中,游慕将人从自己身上拉开,取出了床头属于楼笺的剑,翻转剑身,落在对方手心。 这动作惊到了楼笺,眼看着太子带着他的手,将剑尖指向自己,他带着些颤音追问:“这是......做什么?” 游慕嗤笑,“你不是念着寻求真相?” 手下用力,他带着楼笺的手,将剑刃刺向自己:“来,孤告诉你……” 对面楼笺惊恐的瞳仁似乎与当日如同惊鹿般的自己重合,那些被压在心中的,那些在最初被幽禁第一年中时常辗转出现在梦中的情形,被游慕刨开骨血翻出来。 ‘殿下,动手吧!舍老臣一个不足为虑……多事之秋,风雨飘摇,您该保全自身才是!’ ‘殿下……如今时局对您十分不利,您是储君,不该优柔寡断。’楼太傅的苦苦哀求,自愿舍身担负一切的决心太过沉重,压得游慕喘不过气。 ‘……太傅,你先起来,孤去求父皇……孤去求父皇……’ ‘不行!您不能再插手这件事了,必须做个了结,否则赵将军也会被牵连进来,这分明是已经设好的局!’ ‘当断则断!殿下!’ ‘……只是,老臣还有一愿,请殿下,护住我那一对儿女,仅此足矣。’ 长剑沾血,是楼太傅握着剑刃,带动游慕的手往自己的胸膛上刺去。 “不!” “哐当!”沾血的剑身落在地上,楼笺抖着手,看着太子双手被划出的血痕,怔怔的说不出话。 他下不去手,更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真相。 “流血了……”看着太子垂下的双手不断有鲜血滴下,楼笺慌张的拿布巾去止血,却被推开。 “你不是念着要杀了孤吗?又缘何丢下了剑?” 看着楼笺惊慌失措的样子,游慕扯出一些笑,却不知悲喜。 他当日,便是这么被带着,将剑刃落在了太傅的身躯上。 血液滴落在眼中,模糊了视线。转头,这一幕,又被赶来的小楼笺窥见,对方明显被吓到,仓惶逃离,而自己垂头见着双手沾染的,属于楼太傅的血,没能追过去。 只是,还不待他着手下保住楼家,前脚艰难踏出书房,后脚萧侯爷派出的暗卫,便明目张胆到当着他的面,前来屠杀…… 对方,领了皇帝的旨意,肆无忌惮。 背靠母家赵大将军,又有渊学世家出身的楼太傅作为良师,名声与实力并行,还得了宸帝的宠爱,当时的太子可谓风光无限,羡煞旁人。 可顺风顺水太久了,但凡遇见一次波折,便是惊涛骇浪。 第424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12) 此前,游慕总认为,这世道是公允的。太傅教导他,要做个明君,要仁义,要端方,要心怀天下,贤德载能...... 可没人告诉他,这些仁德之道,抵不过阴谋算计,更抵不过强权压迫。 宸帝继位的十几年间,启国的财物总落不到实处,至于那些缺漏的地方,无非是被贪了被占了。 这本也没什么,无人过问,便也无需在意。 可谁让,楼太傅的推行变法,新制变革,那些上奏的新规,条条框框正触动了某些官员的利益。 若任由新规推行下去,往后不好贪腐倒事小,若是被查出了往年那些官银如流水的去处,可是要大祸临头的。 自然有人不愿遭难,便只能想方设法将推行此令的祸首拉下水。 可楼太傅背靠太子,想要拖下水,谈何容易。 只是试图栽赃嫁祸的人聚到了一起,他们为了各自的利益,下了一局囊括太子派系的棋局。 这些,是游慕在被幽禁东宫的那三年,通过零星的线索,一点点拼凑出来的真相。 弯腰捡起地上的长剑,游慕再次放入楼笺的手中。 “纵有再多隐情,可孤杀了太傅,你看到的,便是事实。孤没能依照太傅的嘱托,保住楼家,保住你长姐,这亦是事实。” “……你是该恨孤,若要解仇消冤,当下便可。” 太子目光沉沉的望着自己,机会就在眼前,手中握有长剑,只是楼笺没了力气,竟是连平日里肆意舞动的配剑都提不起来。 他看到的是真相,可听到的那些内情,也是真相。 楼笺乱了心神,不知该如何归处自己那些情绪,只是他清楚,他下不去手。 “哐当。” 长剑从手中滑落,楼笺脱力,松开一直桎梏着太子的手,跌坐回床间,垂头不语。 游慕没等来对方的砍杀,却也不再逼迫,转身离开,声音依旧冷然: “握不住手中的剑,你做不好剑客。” “养伤吧,过段时日,孤遣人送你离开京都。” 游慕离开,房中只剩下心乱如麻的楼笺。只是当下的身体状况没能给他太多思考这些的机会,他又一次晕了过去...... 楼笺病得很重,原本那一顿鞭伤并不算致命。但他不顾伤势,伤口一再崩裂,泡了冷水,又顶着风雪走了许久,折腾到伤口出现了炎症,引起高热。 头脑发胀,身体混沌,楼笺在床上躺了许久。 期间,一直都是青簪送来的汤药。江涯也过来看过几次,只是不见太子的身影。 一连几日,楼笺喝着口中酸涩的汤药,终还是忍不住问了:“殿下呢?” “主子忙于盐税之事,近日都不会回来。”江涯如实回答。 眼皮有些酸涩,楼笺垂下头,觉得,当是有对方不想见到他的因由在。 谁又乐意见一个口口声声冲着自己喊打喊杀的人? 将空了的药碗放在一边,撑着力气坐起身,在江涯起身要走时,又将人唤住。 “江涯,多谢你之前提点,可惜我太固执……还有,六年前,我其实不该推开你,抱歉。” 江涯叹息,缓缓摇头:“……小公子,往事不必再提。” “可我想知道……太子殿下他,那些年过的如何?”其实,光是那晚听对方说起的只言片语,楼笺便清楚太子殿下过的并不好,又或许,可以称得上是艰难。 否则一个人的性情,又怎会如此巨变。可他想知晓,他不能一直活在云里雾里,纵使那是一段残酷的过往,他也要听。 “您想听些什么?是您愿意听取的内容,还是要属下百般吐露主子受过的苦楚……”江涯预料到了对方会这么说,沉着脸反问,而后规劝: “公子,如今深究这些,并没有任何意义,楼家的仇,殿下会出手,您该好好养病,而后离开京都。” “……我想知道,所有。”抬头,楼笺执拗的目光望过去,并不理会江涯的规劝。 江涯只觉无奈,怅然开口,告诫:“那请您,勿要在主子面前提及。” 见楼笺点头应下,江涯才在一侧的桌边坐下,看着幽幽的烛火,瞳孔逐渐变得晦涩。 “您前些日子可是去了旧宫栖燕阁?可曾见到那里的凄凉境况?其上的牌匾,是当日圣上震怒,亲自着人取下烧毁的……” “您是否觉得这东宫太过清冷,算起来,殿下被幽禁东宫的那三年,您正在医谷接受医治……” “你说什么……幽禁…怎么会?”身为楼氏子,即便楼笺远离朝堂许久,也清楚对一个皇子来说,‘幽禁’一词有多重,皇帝怎么会…… 瞳仁紧缩,楼笺难以置信,在外界的三年,他竟从未听过这些…… 对上楼笺的惊恐,江涯讽刺一笑,他们这些跟随主子熬过来的人,早就看清了京都人的虚伪趋利: “当日人人喊打,犹如过街之鼠,可没人能料到,殿下还有被放出来的一天,那些趋炎附势的人,自然不敢再提及这些触怒眉头的过往,只是这些事情,想要翻找,却也并非难事……” “可公子您,此前似乎从未深究。” 指间攥紧手下的被褥,楼笺知道江涯的意思。对方在怨他,一来便对太子出言不逊,甚至试图谋杀。 本就患病的身体开始颤抖,喉咙干涩又生疼,宛如刀绞。 “殿下欠您楼家人的命,这是事实,属下无处辩驳,但,您痛心疾首之时,殿下未必快活。”私心中,江涯并不认为主子欠了楼家什么。 在他看来,楼太傅主张革新,致使楼家遭人算计,自家主子才是被无辜牵连的那一个。 可他不能这么说,他必须打消楼笺刺杀殿下的念头,才能在之后安心将人送出去。 ---------------------- 在小狗的视角中,自己去乡下阿嬷家玩了半个月,回来之后一切都变了,喜欢的太子哥哥杀了父亲,放火烧烧了楼府,即将临盆的长姐死了,就连姐夫一家都受到了牵连,他在火场中侥幸活下去,揣着茫然的怨恨,独活下去。 第425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13) “当日楼大人革新之势如火如荼,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依照原制获利的官员。西南边境来犯,大将军镇守疆界未敢懈怠,可这些人,竟是将忠勇将臣全都算计进去,只为借此机会将殿下拖下水,再不能翻身……” 楼大人向皇帝呈报了近年来的财务亏空,这流水的银子去向何处,竟是无一人能道明。 当着朝臣的面,宸帝自然震怒,下令彻查,可就在这时,京都却传出了大将军为保军功,次次拖延战事,浪费军备和国库银两的消息。 这说法空穴来风,找不到出处,却令多疑的宸帝心生疑窦,而就在朝臣对此缄默不语时,前线发来书信,大将军请求朝廷派遣援军。 似乎正印证了流言蜚语,朝堂上,宸帝面色阴沉,显然疑心深重,派遣援兵的事情,便被搁置。 可怜赵将军父子,太子的亲外祖与两个舅舅,带着剩余的五万兵力奋力支撑,苦守疆界。 为此,皇后和太子多番求见皇帝,都未曾被允准。 就在这种暗潮涌动之际,楼大人伙同太子意欲逆反的书信,悄然安放在了皇帝桌前。 宸帝还是在意自己这个儿子的,得知此事,他第一时间召见了太子,一通劈头盖脑的训诫之后,勒令对方迅速处理好此事。 太子坦途走的太久了,还未能意识到,这是一番连环套。他自然不相信太傅会这般所为,极力求皇帝开恩追查真相。 但宸帝的眼线从楼太傅家中寻到了忤逆的书信,又翻找到了楼家长女同夫婿归家时带来的食盒里藏匿的一件龙袍。 太子不认,执着的要寻找真凶,被宸帝当众责打,被拖出朝堂。 到了此时,楼太傅便已经看清了局势,此事不论真假,书信和实证已经摆在面前,谋逆的名声一旦被宣扬出去,对太子极为不利。 其实宸帝只给了太子一条道路,那便是舍弃楼家,斩断自己的右臂。 太子身边有掌握兵权的外戚,又楼家这样名声远扬的文臣,楼太傅尽心竭力推行的改革,在多疑的宸帝看来,倒像是在为太子当政铺平道路。 可宸帝还处于鼎盛时期,他怎么能容忍儿子越过了自己,不论事实真假,这都是皇帝削弱太子权利的好时机。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楼家和赵家,都是宸帝为打压太子而剪去的溢枝。 楼太傅死后,楼家大火,太子回宫叩首在皇帝的紫宸殿前,求宸帝开恩放过楼家的一众亲眷仆从,求宸帝免了那些楼家姻亲的那些诛连之祸。 “深秋天,殿下他跪在阶下,风吹日曝雨打,整整五日,没见着圣上开恩,自己却倒下了……楼府倒台,这事原本就要过去,听闻殿下高热不下,圣上已然心软,但……” 江涯有些哽咽,哪怕过了许久,当时那些艰辛,他依旧无法释怀。 泪水洇湿身下锦被,楼笺静听着,江涯说的并不传神,可他却能透过那些言语觉察出苦涩的滋味。 黄连伴苦参,凄凉诉不尽。 边境战事险胜,齐将军带兵前去支援,顶了赵家父子的功劳,却说,赵将军及其下属临阵脱逃,似有叛国之像,不知所踪。 “累的,殿下被弃置,就连皇后娘娘,也在凤阳宫自缢了……” 叛国之事非同小可,这消息激的宸帝怒不可遏。原是要直接废除太子的,在皇后自缢绝笔的哀求下,宸帝终究还是保住了太子之位,又压下了赵将军之事,对外只说,对方年事已高,携家眷告老还乡不再过问朝堂之事。 “圣上暗中派了人手追查赵将军的线索,却只在官道一侧,寻到了几具伤痕累累的尸骨……殿下他……当时病的很重,一醒来,便遭逢娘娘和几位将军相继离世,颓废了很长一段时间……” 江涯抬手剪去燃久之后过长的烛芯,起身来到楼笺面前,俯身跪地: “这些事情,如今属下说了,是希望公子明白,丧亲之痛,不止您一个人在受,那些仇怨,也不止您一个人有。只是,您不能用这些往事,去刺激殿下……” 楼笺想要起身将江涯扶起,却被按住,他如今体力不支,被轻易带着躺回床边。 眼睑红了一片,楼笺低语:“我怎会……” 可他思及自己日前撂下的狠话,悔的肝肠寸断,又不知该说什么才能令江涯安心。 “听了这么一段闲言碎语,您也该休息了。”楼笺现在苍白的面色,并不适合忧思过重,江涯是领了殿下的口谕要好生照看对方的,自然不能单看着这人病情加重。 可惜习武之人没多少细致的心思,这一番变相为殿下诉苦的话术说下来,已经消耗了江涯大部分的耐心。 不愿迁就着对方好生入眠,江涯直接一个手刀,将还溺在情绪中挣脱不开的楼笺劈晕,放倒在床。 江涯推门而出,继续守着东宫。 京都抚芳楼三楼,原本核对账目的人,却悠然侧躺在榻间饮酒。推开一扇小窗,从窗缝中恰巧可以窥得楼下圆台中花魁曼妙的舞姿。 纱帐悬垂,烛光曳影,若隐若现的身躯使得台下男子趋之若鹜,各个直勾勾盯着那一倩影,挪不开眼。 “隔纱看美人,确实精妙。” 缠着些纱布的手有些苍白,捻起酒杯送入唇边,游慕饮下一口,静待一出好戏登场。 第426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14) 楼下,琴瑟雅乐伴随舞步,一曲落入尾声,在一众看客叫嚣着一睹美人姿容之时,老鸨从一侧扬着笑脸安抚这些兴致勃勃的客官,给了花魁离去的时机。 “哎,怎么走了?回来!继续跳,爷还没看够呢!”人群中,有一锦袍青年叫嚣的最是厉害,从腰间的荷包中掏出银子,财大气粗的朝台上洒去,更试图行至台上拦下纱帐后的丽影。 “哎呦,爷,多谢您的赏钱,今岁抚芳楼的规矩要变上一变,花魁荷露的第一夜,诸位出资最高者,方可得见。”老鸨弯腰捡拾着银子,笑的合不拢嘴。 “什么意思,不让看长相,若你们抚芳楼给我一个丑八怪,这该如何算?”听老鸨这么说,当即便有人不满,而后便是更多人应和。 面对一众恩客的不悦, 老鸨气定神闲,撩开嗓门唤了一声“荷露”。 二楼的窗子打开,探出来一个面带轻纱的女子,仿若雨后初荷的气质瞬间堵住了一众客官的不满。 “我们荷露怎会貌丑,客官真是说笑了,爷可还满意,若要共度良宵,需得……”老鸨摆着手笑意盈盈,而后又转头看向人群最前方的锦衣贵公子,暗示着。 “不就是要银子?小爷我有的是,喏,快带我去见美人!小爷我包了!”目不转睛盯着二楼空了的窗子,这贵公子果真被说动,将腰包里的银两全都掏了出来。 楼上,花魁荷露避开人群,悄然行至三楼,敲响了一扇门。 房门从内里打开,她缓步轻脚入内,朝着榻上人大礼跪拜。 “还不走?”榻上,游慕转动着酒杯,扫了一眼突然到访的女子。 依照原定的谋划,此刻,这女子应该早已乘坐马车离开京都。 “民女,特来拜谢殿下。”荷露不敢抬头张望,只是垂眸盯着那一角华袍,要将锦云绣样印在心间。 若无殿下,这抚芳楼,便是荷露的葬身之地。 当日她身患重病,承蒙殿下暗中救治,才得了活命的机会。 纵使这里面有柳姐姐的央求,可当日她在柴房等死时,太子殿下推门而入,一缕金阳洒在她枯瘦的手上,对方,恍若神降。 救命之恩,荷露不敢忘却,即便殿下不曾为她的后路考虑,她也会义无反顾的应下今日的筹谋。 “去吧。” “……是。” 一贯没什么情绪的音色,荷露却听得认真。叩首之后, 垂头退出房间,转身从侧门下楼。 外界人人谣传太子殿下嗜杀成性,可在荷露这里,殿下其实是极善的人。 若非心善,又如何会在周全的谋划中徒增精力,护她掩面不示人,为她寻一条活路金蝉脱壳远走高飞? 随着荷露的远去,楼下,争执骤起。 对于锦袍男子这样不守规矩的行为,其他客官自是不满。但多数顾忌着此人的身份,不敢冲撞,只是小声抱怨,却有一人,拨开人群走出,与之争辩。 “蒋项之,这里不是你蒋府,可否守些规矩?看不到那上面的木牌上所写吗?你总这般霸着荷露姑娘,要其他人怎么办?” “许三郎,你若嫉妒爷我腰缠万贯,大可以直说。若是出言相求,说不得小爷还能带你瞧一瞧那荷露姑娘的好模样。” 朝堂上,二人的父亲相互争锋, 朝堂下,两个官宦子弟但凡相遇,便是呛火。 “本公子嫉妒你?嫉妒你什么?嫉妒你那个贪污朝廷赈灾款的爹吗?”许三郎嘴也是够毒,一出口便直冲蒋项之的命脉。 这口气,蒋大公子自然不可能咽下,当即驳回去:“无凭无据,你休要血口喷人,要么拿出证据开诚布公,要么,你现在就给小爷跪下道歉!” “你怎知我没有凭证?”许三郎信誓旦旦,看着气急败坏的蒋公子,得意一笑,转身要走。 “你站住,你给我站住!” 见许三郎这般,蒋公子心生疑窦,眼看对方要走,自然万般阻拦。 拉扯之间,推搡变成了殴打,而后楼下乱作一团,老鸨惊声尖叫,楼下客官四处躲闪却不敢阻拦。 最后还是有人报了官,官差过来将二人分开,才算了结。 若是以往,官差自然是要将人‘请’回去好好审问一番,但两位都是高官贵子,这些低位的官差惹不起,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将人放了。 楼上,看了一出闹剧,游慕起身理了理衣袖,带着江枫动身下楼。 夜路漆黑,许三郎抻平满是褶皱的衣襟,不甚服输的冲着蒋项之冷嗤一声,而后沿街巷归家。 闹腾这么一场,投进去的银两打了水漂,与花魁会面的机会也被打搅了,蒋项之自然心有不满,看着许三郎的面色越发不善,犹豫半晌,跟随许三郎进入街巷之中。 身后,江枫趁着夜色潜行而去...... 云雾退散,天际悬垂的浓墨松动,天光乍亮。 又是新日,上至朝臣下至黎民各有各的匆忙,只是在这枯燥的日子里,传来了些许不同。 京都出了件大事,御史中丞的儿子许三郎死在了闹市的街巷之中。 天刚蒙蒙亮之际,打更的更夫走街串巷,发现倒在雪地上早已冷透的尸体。更夫颤颤巍巍的过去查看,被骇到两股战战。 而后便牵扯出了昨夜两位官宦子弟在抚芳楼中的争执。 蒋大人收到消息之时,家中逆子尚在宿醉,还未等他将大儿子叫醒询问清楚,抚芳楼却又出了桩人命案子。 那位名叫荷露的花魁,竟然在厢房中上吊自缢了,脚边散乱着书信,皆在控诉蒋大公子的桩桩罪状,叫人闻之惊叹。 一上午的光景,京都人人都知,蒋大公子虐待妓子,竟逼的青楼花魁不堪受辱无奈自尽。 身上背负了两条人命,蒋项之自然逃不过牢狱之灾。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闻到些风声的,以往同蒋大人交好的官员,各自缄默无声,唯恐被殃及。 这事被捅到了御前,早朝上,经受丧子之痛的御史中丞当着朝臣的面参奏度支尚书蒋大人,疾言厉色的要求圣上主事,判决刺死其子蒋项之。 更是翻出了多年前赈灾贪污案,直言度支尚书假公济私,私纳赃款数年。 宸帝被扰的头痛不已,将事情交由延尉卿处理,借故提前下朝,躲去了后宫。 许三郎的身死,惹得京都众人唏嘘不已,但青楼妓的一条命,似乎只是为京都之人增添了一份可堪言说的谈资,不觉得一条人命有何珍贵,反而说起了蒋公子那些风流史。 相对于京都的热闹,东宫便清冷上太多。 第427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15) 太子忙于核对账目,连日来宿在官署。 蒋大人被审理之后,账目的事情,全都压在了游慕一人的肩头,忙的旰食宵衣,许久不曾回东宫看顾。 楼笺伤势好了一些,只是面色依旧病恹恹的,没多少胃口,坐在床边,看着窗外雪季中久违的日光怔愣出神。 “喏,吃一些,不吃东西病怎能好。”半块烤番薯被人递过来,刚从炉火下刨出来的,外皮烤的焦黑,内里却是橙红的瓤,香甜的气息混着热气扑满鼻尖。 楼笺伸手接过,疑惑分明不缺吃喝,青簪却对这烤制的食物情有独钟。 似是察觉到了楼笺的心思,青簪丝毫没有端淑架子的蹲在炉火旁,看着药罐,一面捧着热腾腾的番薯开吃,边吃边说着:“我独喜欢这个味道。” “刚来这里之时,四处都是冷的,没有好吃的,这是唯一填饱肚子的好东西。”阿姐同她说,人不能忘本。其实她不太懂其中的含义,不过应该是想要让她明白,哪怕是吃过了大鱼大肉,也不要忘记对这点番薯的喜欢。 虽然青簪的话语总是含混不清,但楼笺听明白了,他突然觉得口中的番薯不是滋味,却又忍不住侧头追问: “……殿下呢?” “殿下啊,”一提到殿下,青簪立刻来了兴致,扬起笑脸努力回想,只是那外放的笑容却一点点拉下,变为了难过:“殿下比你还不听劝,不吃东西,病的很重……很久……” 其实曾经那些不好的记忆,青簪忘记了很多,只是人的感觉与情绪,总会循着回忆再度浮现,她抱着膝盖蹲坐,将手中甜滋滋的番薯放在一边。 房中一室寂静,而后,陷入思索的青簪突然记起了另一桩被自己遗忘在脑后的事,猛地站起身,催促楼笺起来: “对了,殿下要我带你去看姝姝的,差点忘了!” “……姝姝?”楼笺忆起,之前青簪跟在自己身后时,也提过这名字,只是他当时并未在意。 “你快些……” 青簪催促,熄了炉火,披上外衣便要带着楼笺离去。 日光跃出云层,道路上的积雪稍显融化,只是化雪的天气,温度更低,呼出的气息仿佛都要凝结在空气中。 路上,负责洒扫的宫侍,也都穿上了厚实的冬衣御寒。 楼笺看着,忍不住又回想起太子那时常穿着的单薄衣物,和不同寻常的体温…… 跟随青簪的脚步,楼笺意外见到熟悉的园景,是他上次误闯的后院。 院子中,小太监正合力团起雪球,堆出动物的模样,被女子护在怀中的女童,指着故意扮丑的小太监咯咯笑个不停。 “姝姝!” 青簪往前走了几步,冲着小女娃招了招手。 看到来人,女童笑的更欢,咿呀呀的用着还不算清晰的话语,‘沾沾’‘簪簪’吐字不清的说着,离开女子的手臂,往这边迈开小碎步。 “慢些跑……小心摔着了……”青簪连忙往前迎了几步,张开手臂将女童抱了个满怀,口中却是嗔怪。 离得近了,楼笺才看清这女娃的脸…… 那还未长开的眉眼,便有四分相像,使得楼笺几乎是在一瞬间,便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这是……他长姐的孩子。 他僵立在侧,一时间手足无措,直至冷风拂过吹乱鬓发,直至那女童的视线投过来,看到他的半张脸,发出一声奶呼呼的‘咿呀’。 楼笺连忙侧了侧身,伸手捂上自己满是烧伤的左脸,担心过于可怖的面孔,惊到了年幼的孩童。 只是小女娃并未有惊惧的神色,她眨巴着眼睛,认认真真的瞧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许久,还没多少认知的小脑袋思索一阵之后,乐呵呵的朝着楼笺张开了手臂。 “姝姝要你抱呢!”青簪在一旁提醒。 手臂有些僵硬,楼笺弯下腰,小心翼翼将女童抱起,担心力道重了弄疼孩子,担心动作松了将娃娃摔着。 就这么生疏的将人抱起,楼笺依然担心自己的脸…… 或许血脉亲情,无法琢磨。 只是初见,姝姝便对这个怪异的人抱有极大的好感,安安稳稳的窝在对方怀中,圆溜溜的眼睛眨了又眨,盯着楼笺不放。 “……你叫…姝姝。” 楼笺放缓声音询问,忆起少时,他曾在长姐的应允下,隔着肚皮听过对方的小小心跳。 那时少年楼笺想的是什么呢? 他在好奇,女子柔弱的身躯,为何能孕育出一个生命。 如今,这团小小的生命,这个被一家人寄托了无限希望的生命,正被他抱在怀中。 亲情压下了伤痛,楼笺看着怀中小儿的笑脸,内心空缺的部分,被填补上一丝温暖。 小女娃窝在楼笺怀中,小腿荡秋千似的摇摆着,短短的时间内,便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人,生出了许多的依赖。 柳眉担心小儿在外界的时间太久容易着凉,从屋子里取了小人的衣服,帮孩子披在身上防风。 青簪在一旁用自己头上的小钗逗弄着孩童玩,一边又忍不住感叹道: “姝姝和我是一起来的,当时姝姝瘦巴巴的,像个小猫,还总是不听话的爱哭,只有在殿下怀里,才会安分些。” 楼笺忍不住依照青簪的描述,去设想当时对方的处境。那种艰难的境地下,该怎样避开别人的视线,偷偷养一个刚出世的孩童。 心中免不了生出苦涩,见怀中小儿张开双手,楼笺伸手要去握住那藕节似的小手,却听这孩子越过他,朝着身后呼唤: “爹爹……” 一双手从身侧穿过,将怀中小儿抱走。 纤长的手上还缠着布条,楼笺眼睫跳了跳,那是上次……留下的伤。 原先还腻在自己怀里的小女娃见了来人,甜呼呼的叫着‘爹爹’,将刚刚对楼笺的那点喜欢抛在脑后。 多日未见,楼笺垂下的手臂微动,指尖颤了颤,侧身看过去,太子依旧身着单衣。 许是多日忙碌,眼下稍显倦怠。只是对方抱着小儿时,面上冷凝消散,眉眼化开弧度,柔和的不成样子。 太子抱起孩子,从他身侧经过,没分来一丝视线。 青簪和另一个女子一道福身行礼,跟随其后,亦步亦趋。 空间似乎被隔开,仿佛自己的存在并不被他们悉知,就这么看着太子同自己拉开距离,楼笺胸口有些细密的闷疼。 他没敢跟进去,因为他不清楚......太子是否允许他入内。 “可有好好用膳?”试了试孩子的体重,游慕问着,抱着姝姝回到房中,单手倒了杯温茶,递过去喂给这孩子润嗓。 “…有,有的…爹爹……来…”姝姝语义表达的还不算完整,只是小手抓着游慕的衣袍,似乎在抱怨游慕好久不来。 守在门口,楼笺听着透过窗子传过来的对话,喉头泛起丝丝酸意。 第428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16) “殿下安心,这孩子食欲很好,一日三餐,加上一些甜点,她很喜欢。”柳眉站在一旁,递过去一小碟糕点供小儿兑着温茶吃。 她负责照顾孩子的起居,很清楚对方的喜好。 “明日,孤遣人送些炭火过来,天越发冷了,孩子受不得寒风。另外,你也该添置些新衣过冬。” 抱着小儿,游慕捏了捏姝姝的鼻头,言语间将柳眉这院子里的待遇又拉高了些。 “多谢殿下。”要养着孩子,屋子里的吃穿用度,自然是越贵越好,柳眉没有推辞,又念着这段时日姝姝总闹着要爹爹,为了孩子,抬眼请示着: “殿下,是否要留下来用膳?姝姝总念着您呢。” “爹爹,留。”这话姝姝倒是听懂了,窝在游慕怀中眼巴巴的望着,好不可怜。 “嗯,孤陪着姝姝。”游慕确实许久没能陪着孩子吃些便饭了,被孩子亮晶晶的眼睛瞧着,便应下了。 楼笺长姐受惊早产,这孩子一出世便没了爹娘,孱弱的厉害。当时他几近绝望,可在病中看着身处襁褓中虚弱的孩子,对方那小手主动抓上他指尖的那一刻,一小点暖意,唤起了他活下去的决心。 屋内暖意洋洋,孩童的欢笑颇具感染力,只是落在外面的楼笺吹着冷风,觉察不出身体的温热。 “殿下,他还在外面呢……”青簪小声开口,指了指门帘外的人。 声音虽然不高,却传入了门外楼笺耳中,他动了动耳垂,想要听到太子的回应。 只是原本还声线柔和的人,压下了音调:“带他回去。” “……是。” 青簪偷偷看了两眼,窗外的人似乎更失落了。 只是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青簪只得点点头,揭开挡风帘,将人拉走,送回对方的住处。 宫墙萧索,跃出墙角的红梅也零落了许些花瓣,独自倚在墙角,落寞无边。 回程的路上,楼笺是一贯的沉默。 青簪不时的侧头往后看,总觉得这人似乎快要哭了。 揉了揉鬓发,只是青簪不会安慰人,想不出什么好话让对方舒畅些。 “对了,你上次不是要寻一棵树吗?刚刚柳姐姐的院子里就有很多移栽过去的,有你要的吗?”绞尽脑汁,青簪想起了之前楼笺发疯似的寻找的树。 只是这话不讲还好,一说出来,青簪觉得这人的面色更难看了。虽然,带着伤疤的面容并不能展露太多情绪。 “你口中的……她……是方才那位……”从青簪口中听到了新的名字,楼笺其实多少猜到一些,却还是忍不住自虐性的追问。 “嗯,柳姐姐来的晚一些,殿下要她照顾姝姝。” 楼笺不再问了,手脚僵硬的走着。 他没有立场说什么的,从前身为楼笺时,便只能是伴读,是臣子,如今,便是连那一点牵绊,都没有了。 不知何时回到的卧房,亦不知自己枯坐了多久,直至江涯的声音响在耳边,楼笺堪堪回神之际,外界早已是黑夜。 “公子,跟属下走吧。” 楼笺思绪凝滞,起身跟着江涯离去,直到走出了院落,隐在夜色中行至街角,才茫然询问: “……这是…去哪里?” “按照殿下的吩咐,送您出宫,离开京都。”江涯手中握剑,答复。 “…他想……让我走?”不知是疑问还是陈述,楼笺顿住脚步,垂头看着脚下的一片皑皑白雪,眼睫颤动,努力抑制住泪迹。 “殿下是为了公子的安危着想。”江涯转头看过去,见楼笺停下步伐,出声劝解。 楼笺不语,良久之后,才再次迈开步子,但脚下犹如千斤重,每走一步都需要花费极大的精力。 沿着小道,江涯带他去了一处偏僻的宫墙下,一辆马车正停靠在墙边。 伸手横起楼笺的佩剑,江涯从怀中拿出了面具,一并递过去:“殿下说,弄坏了您的面具,这个,便算作赔礼。” 夜色透不出光亮,楼笺伸手接过,遮去自己左侧的伤疤。 “跟随采买的队伍出宫,外界会有人接应送你们离京。”指了一个方向,将人送达,江涯转身离开。 楼笺握着剑,站在马车旁,显得有些迟疑。 车内帘幕揭开,趁着夜色,两人跳下马车,见着楼笺立刻靠过去。 “竹小子,可有伤着?” “瞧着倒是没什么大碍,这皇宫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半个月的光景,我瞧着,竟是瘦了一圈。” 脸颊被人捏了捏,听到熟悉的声音,楼笺才认出人。 “林叔,风姨?你们......不是已经离开了?”那烟花轻易不会释放,楼笺还以为这些人已经成功脱困。 “……原是要走的,不过……出了点岔子。”风三娘捋了捋颈间的碎发,讪笑了一下。 原本是要趁乱逃走的,但,放完烟花,中途又被抓了回来。 他们不是清河教的人,但清河教在江湖上的人脉众多,两方之间倒也算相熟。这次被抓,算是被牵连的。 不过说来倒也怪哉,其实被抓来,除了饿几顿饭,熬的她面黄肌瘦外,他们这些江湖人,倒是没受什么刑罚惩处。 将他们抓回来,押着风三娘做起了烟花炮竹的老本行,只是还没完工,便有人知会他们可以离开了。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走。”虽不清楚太子此举的意图,但离开皇宫已是万幸。林叔四处张望一番,并未见着有什么埋伏,不过他依旧心存疑虑,不愿多留。 风三娘拉着楼笺要坐上马车,驾马离开。 只是她没能拉动,转头疑惑望去,见青年原本阴于暗处的半张脸似是终于做下了决定。 抬眸,楼笺看向两位长辈,摇了摇头。 “风姨,你们出宫吧,我不走了。” “哎……你这小子……”风三娘不明所以,只觉得这孩子胡闹。 倒是林叔知晓的多一些,顿住脚步端详了楼笺一阵,出言确认:“想清楚了?” “我想清楚了,我必须留下来。林叔,多谢您之前的照拂,和风姨快些走吧。” 做下了决断,堵在心间的巨石消散,楼笺总算定下心,朝着二人告别,转身折返回去,步履平稳且急促。 东宫有至亲至爱,他无法割舍。 “……不再劝劝?”眼看着要解脱,只是眨眼的功夫,便又见着对方回了高墙之内,风三娘叹了口气。 “这是他的选择,走吧,免得错了时辰。”林叔瞧了一眼隐在暗处的身影,带着风三娘坐上马车,驾马离开。 第429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17) 织春宫,宸帝靠在妃嫔怀中,侧躺于床榻之间,闭目凝神。 虞嫔指尖沾取药油,正用着从太医院学来的按摩技法,帮宸帝按压头部穴位,疏通经络。 宸帝一路而来不曾言语,虞嫔便默默为其纾解,不多问。 半晌后,宸帝幽幽舒了口气,才伸手抚上额间女子细腻的指节,摩挲了几下,慨叹:“这后宫,也只有你这儿最是清净。” 朝堂之上,许三郎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事情出在两个品级不低的朝臣身上,相互争锋之下,搅得不得安宁。 宸帝着实心烦,偏偏煜王又来了紫宸殿,一番意有所指之下,话里话外都是朝着太子去的,就连宸帝都免不得疑心几分。 宸帝向来思绪重,煜王这番说辞之下,扰的他眉心生疼。 许久不曾来后宫看顾,宸帝原是要去看看萧贵妃的,只是若真见了人,免不了同煜王沆瀣一气。 宸帝贪图清净,便转道来了虞嫔这里。 “能让陛下开心,便是妾的福气。”虞嫔声线柔柔,不多过问宸帝的思虑,乖巧的做着后妃本分。 只是她不去问,反倒让宸帝有了倾诉的念头。 “近来京都之事,你可有听闻?”他侧头瞧了一眼虞嫔,揭起了议题。 虞嫔垂头看了看宸帝的面色,“……陛下所指……是蒋公子之事?” 得了宸帝的应答,虞嫔稍加思索,只说了自己知晓的:“京都之人总爱嚼舌根,倒是传了些真假参半的言论过来,妾听宫侍们闲谈,倒是觉得那妓女着实可怜。” 听此,宸帝叹了口气,揭开眼皮伸手捏了捏虞嫔细腻的脸颊,带着几分揶揄的数落: “你啊,妇人之见,果真浅薄,朕哪里问的是这些。” “妾本就大字不识几个,呆头笨脑,陛下素来也是知晓的。若是因此让陛下恼了妾,还望陛下恕罪。” 虞嫔手上的动作没停,倒是脸颊鼓了鼓,轻咬朱唇娇滴滴的告罪。美人羞恼,画眉星目,面颊殷红,宛若春日里那盛放正艳的芍药。 宸帝看的舒心,周身放松下来,轻笑着摇了摇头。 他本就没指望虞嫔能对答如流,提起此事,也不过想寻个没有关系纠葛的人论上一论。 从前他宠爱萧贵妃,是因为对方的一番玲珑心,能琢磨出他想要的。比起恪守规矩的皇后,萧贵妃确实总能别出心裁,讨他一笑。 只是日子久了,煜王成年,娶了妻,萧贵妃的这点心思,便不完全落在他身上。 相比之前毫不掩饰的讨好邀宠,如今的萧贵妃,总让宸帝觉得对方那言行中掺杂了点谋求与算计。 不似曾经那般纯然。 掺杂着利益,这份熟知,对宸帝来说,便不是那么受用了。 身为天子,身为男子,他更喜欢接受后妃仰慕与憧憬的眼眸。 虞嫔虽然不聪慧,但胜在容貌娇俏,憨厚可爱,安分不腻人,却又足够有情调。 “真是个小女子,朕不过是说你一句,便恼了?”宸帝撑起身体,屈指敲在虞嫔的鼻尖。 “陛下贯会拿这种伤脑筋的事情捉弄妾。”虞嫔轻拭鼻头,垂下头,杏仁眼却往上瞧。 那一双波光潋滟的眼睛勾的宸帝心痒,一把将美人拉入怀中。 “这么简单的道理,便是伤脑筋了?那蒋歇身为度支尚书,管理账目,没少从中获利,而他,又是煜王的拥护者。” “如今,蒋歇被查,煜王便是失去了一个得利臂膀,朕不久前才允了太子入朝参政……”宸帝没再说下去。 他如今身强力壮,但两个儿子已然成长起来,不论是哪一方势大,都不是宸帝乐意看到的。 “陛下,后宫不得干政,妾不懂这些,更不敢言说。”面对宸帝的视线,虞嫔垂下头,靠在宸帝怀中,不愿多言。 话匣子打开,宸帝自然不愿就这么结束话题,手臂动了动身侧的虞嫔,直说无妨。 “只当是闲谈,有何说不得?” “那……依照陛下的意思,此事,或许真是太子殿下所为。妾不常见太子,但也知晓太子的性情并不好相与,反倒是煜王殿下十分和善呢!”虞嫔扬起俏丽的脸,温声细语的说着这些,倒像是在说什么闺房之乐。 听虞嫔这一派太真的言语,宸帝却逐渐凝起了眉头。 太子之事,外界不清楚,虞嫔才入宫一年多,会和外界一干人的认知相同倒是不难理解。 只是,若外界都这般认为…… “……陛下,妾说错话了,妾不敢妄议两位殿下……”瞧着宸帝的脸色,不见对方有回应,虞嫔仓惶从宸帝怀中挣脱,要下榻跪地。 “怕什么,回来。” 扯着虞嫔的手臂,宸帝再次将人来回怀中,轻拍后背以示安慰,继续询问:“还有呢?放心,大胆说,只是闲聊。” 见宸帝面色如常,虞嫔才大着胆子继续窝进皇帝怀中,用自己浅薄的见解开口言说:“如今,蒋大人被查处,那账目的事情,便是由太子殿下全权负责了?若真如此,说不得,那许三郎是太子寻人……” “果真吐不出象牙来,核对账目只是一时,少了个蒋歇,太子能得来多少好处?反而是加重了不少担子……再者,这孩子一连数日泡在官署之内,忙得不可开交,他如何能预料蒋许二人何时现身那烟花之地。” 若真要争,在他刚解了太子幽禁之后,太子理应有所动作抗衡煜王,又何至于拖到如今。 临近年节,朝廷需要用钱的地方不少,度支一职重中之重,蒋歇未必会被此事拉下倒台。 一番话,虽是为笨脑袋的妃嫔解惑,这般推论下来,宸帝倒是打消了对太子的忧虑。 “陛下说什么,妾便信什么的,可……若此事与太子无关……莫非只是巧合?”虞嫔抓着皇帝的衣襟,轻轻晃动。 宸帝握上爱妃细腻的手,并不信任巧合这一说辞。 皇子,可不止有煜王和太子两个。最近珩儿倒是向他请安的次数越发频繁了。 他记得,游珩的生母陈氏,与许家早已过世的那位夫人似乎有些姻亲关系,而这位许三郎,是续弦夫人的儿子。 孩子长大了,心,也跟着大了。 既然,两方局面容易失衡,倒不如,再添上一方平衡局势。 思绪辗转,宸帝做出了决断。 房内香炉燃起青烟,馨香怡人。回过神,见虞嫔那烛光下的脸蛋越发娇艳,宸帝起身,抱起美人朝床榻而去。 第430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18) “公子,您怎么……”江涯守在门口,见到喘着气奔走而来的楼笺,面露惊讶。 一路急行,楼笺气息不稳,只是他迫切想要见到太子,顾不得喘息,也没空应答江涯,踏上台阶,直闯太子寝殿。 “哎……公子不可,殿下在……” 江涯稍显被动,知晓楼笺还带着伤,没办法出手动武,只是这么犹豫的片刻,却给了对方空子,侧身越过他的阻拦,径直推开了房门。 内间幔帐摇曳,烛影斑驳,木架一侧的太子,正衣衫半褪,裸露着大片腰腹脊背。 “砰!” 房门从内里合上,迅速闭合的木门险些撞上江涯的鼻尖,他唯恐殿下不悦,轻叩房门试图将误闯进去的楼笺带出。 “公子…您不能……” “滚出去。”外衫落在脚边,游慕没去看突然闯入的人,只是音色不悦的斥责。 楼笺站在门口,已经决定了要留下,又怎么会轻易离开。 他站着不动,固执的守着门,不让外面的江涯进入。 伸手扯过木架上的寝衣,游慕为自己穿好。没听到身后的动静,便知对方并未听令行事,预估着出城的时间所剩不多,他开口唤江涯。 “江涯,送他出宫。” “殿下,属下……”江涯站在门外思虑着用蛮力冲破房门的后果,颇为无措。 房门扣上木栓的声响和门外江涯的无奈传入耳中,游慕本要回头,只是腰间一紧。 卷着几分冷夜苦寒的气息,楼笺从身后靠过来,手臂一经收拢,便用力锁紧,勒的游慕些许不适。 年少时也就罢了,由着对方胡闹也没什么。只是如今都已成年,这其中又经历了诸多波折,游慕有些抵触这般过近的距离。 门外江涯还在小声的请示,生怕扰了游慕休息,又担心内里的楼笺会闹出乱子。 蹙起眉头伸手意欲将人拉开之际,低声抽噎中夹杂的泪水沾湿布料,落在后颈上,带出几丝凉意。 “你不要我了……你想要抛下阿笺吗……太子哥哥……” 带着哭腔的低喃,将人心压的喘不过气来。到底是自小宠了多年的伴读近臣,曾经游慕待他几乎是当做嫡亲的弟弟宠着,哪怕这期间隔了许久,习惯总是难以更改。 楼笺一哭,他便软了心。 “江涯,在殿外候着。” 吩咐门外的江涯退去一侧待命,游慕伸手要解开腰间的手臂,只是没扯动。 “楼笺,这个时辰,你本应随他人离宫。” 解不开,便罢了,游慕侧了侧头,只看对方回来这一趟意欲何为。 见得了机会,楼笺环抱的动作收的更紧,哭腔更盛:“我不走,我不……爹娘没了,长姐也没了,大火烧了个干净,我什么都没有了,太子哥哥……我只剩下你了,别赶我走……哥哥……” “楼笺,是你一来便口口声声要杀了孤,如今不恨了?孤便还是你的兄长了?”侧身去看,只是身后的人靠在后颈,贴的很近,惹得游慕连动身都不便。 “……我错了,我不该那样说……哥哥,我不知道的,我那时只以为……别生我的气…好吗?太子哥哥平日最疼阿笺的……” 楼笺抬起头,靠在太子肩头,蓄满泪水的眼眶红的厉害,那点泪水全都渗着相接的皮肉落在了游慕颈侧。 原本太子交由江涯带给他的面具,不知在何时,早就丢在了门边。 “哥哥……是嫌阿笺丑吗?火很大,我跑了很久,四处躲藏,衣服沾上了火星,身上也开始燃起火,我疼的厉害,哭了好久,也没等来哥哥哄我……” 楼笺身为太傅幼子,又占了太子伴读的名头,有太子的宠爱,几乎没吃过什么苦头。 平日里磕着碰着,都能让太子抱着哄上许久。 只那一次的伤痛,惨烈可怖。被火焰灼烧的疼痛,几乎是刻在灵魂里,每每噩梦,都疼得厉害。 想起栖霞阁的境况,楼笺泪水落的更密集,一滴一滴,淌在太子皮肉上。 “合欢树也没了……哥哥……你真的要抛下我吗?” 提起这事,游慕伸手掰开腻在脖颈上的头颅,往一侧倾斜:“……若你喜欢,将盆栽一并带出宫,孤允了。” 眼前水雾蒙蒙,楼笺眨着眼睛看着许久,才瞧见角落里被雪色广口瓷瓶容纳的干枝小树。 虽然树根很矮,有些被砍伐烧伤的痕迹,但从烧焦的截断一侧,生长出了细小的新枝。 ……没有消失,树还在……还活着。 楼笺有些欣喜,合欢树一瞧便是被精心照料过的,哪怕树身瞧上去病弱,但养着它的人,一定很上心。 只是一听太子又提‘出宫’,楼笺的面色再次垮下。 “我不走,我不能走,我要留下来陪着哥哥……别赶我走,太子哥哥,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你打我骂我都没关系,别让我走……” 楼笺低头,记起曾经,像个幼犬一般蹭着人,讨好央求。 被蹭的不耐,又僵持着站了太久,游慕没了耐性,伸手要扯下腰间的手臂:“这招数不奏效了楼笺,松开!” 见太子语气不好,楼笺眸光跳了跳,不情不愿的撒开手。 总算得了解脱,游慕抬脚坐回床榻,朝无措的立在一侧的楼笺招了招手。 楼笺是被之前的漠视冷怕了,只是这么勾勾手的动作,他便急巴巴的凑过去,生怕太子不悦。 “蹲着。” 太子发话,楼笺乖训的跪在对方腿边。 这利落的动作倒是把游慕弄的一阵语塞,垂眸瞧着伏在腿边的人,“如今倒是乖觉,前日里的倔脾气,孤却是瞧不出来了。” “我错了,我错了哥哥……”身形一僵,楼笺侧头靠在太子膝间道歉。 “错哪了?”游慕语气稍显和缓,伸手抚上楼笺那脸颊上的疤痕,沉沉的瞳孔透出些情绪。 仰头贴合着对方的动作,楼笺看出了太子眼中的疼惜,便知自己还是不同的。 “我不该拿剑对着哥哥,也不该说那些混账话,哥哥是该罚我……”脸颊微微侧过去,楼笺担心太子觉得自己丑,又想用这些伤痕博取疼爱。 “…错哪了?”语气放缓了些,游慕捏着楼笺的脸颊,又问了一次。 楼笺很熟悉这种语气,以前自己学识考核答不对时,对方便会用这般的语调追问。 只是他仔细回想,想着自己的错处,仰头观察着对方的面色小心开口:“我不该……” 他说不上来,若说池水中那次,他并不觉得不该…… 单看楼笺的神色,游慕便知他未曾意识过自己的短处。 只是对方这短处,在京都这种争权逐利的地界,便是致命的缺漏。 伸手抚上楼笺的发,太子垂下头,纤长的眼睫遮蔽视线。 “阿笺,你不该太过倔强,今日你是落在了孤的手中,方才有命可活。若你当日刺杀的是他人,又恰巧被捕,仍要这么不服训的肆意出言冲撞?” “这京都……和之前不同了,阿笺,形势比人强,你总要学会低头。” 听着太子的一番言辞,楼笺抬头,只是那细密的睫羽遮盖了对方所有的神色,他看不透,却能感受到太子那周身的悲凄和伤痛。 仿若寒夜中的一阵凄风,分明无声,却又声嘶力竭,刮的人心生疼。 辛酸在喉间翻涌,楼笺撑起身体,扑过去将太子抱住,低声说着:“太子哥哥,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那些事情,我们可以一起去做,阿笺不会离开了。” 良久,楼笺感受到了背上的温热触感,那是属于太子的回应。 久违的相拥,游慕环上楼笺的背,只是到底和少时不同。 曾经倚在怀中的少年抽芽生长,长成成人模样,这样密切的相拥,便显得过于亲昵。 “行了,松开。” 阴霾的情绪退散了些,游慕推开楼笺,算是允了对方留下。 “楼笺已死,若你要留下,便只能是阿丑。” 夜深了,游慕有些倦怠,蹬开脚下的鞋,侧身上了床榻。 “我就在哥哥身边,哪也不去,阿丑亦是我,只要哥哥不嫌我……”楼笺跪在床头,扯了扯游慕的衣袖。 “阿丑,摆正你的位置,该唤孤什么。” 支起脑袋,揭开些眼皮,游慕有些困顿了,却还是耐着性子应下。 “主人。” “行了,滚回去休息。”阖上眼睫,前些日子忙碌,到底是累着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意识开始混沌。 “……我想在这里守着主人。”不等游慕再说什么,楼笺起身去一侧的灯火旁,剪去烛芯,将火光压暗一些。 压好了烛光,楼笺转头,床上的人已然陷入安眠。 脚步轻了些,楼笺靠近,撩开纱帐蹲下身看了许久,直到双腿酸涩,他猛然想起房外的江涯,起身推门而出。 房中没什么动静,江涯不清楚殿下同楼笺说了什么,只是尽责的算着下次出宫的时段。 耳边听着房门打开的声响,他从屋檐跳下,说着:“公子,今晚误了时辰,属下明晚亲自带您……”算着时间,今日出宫的时机已经过去。 “不用了,江涯,太子哥哥允我留下,我不走了,夜深风寒,你也该去就寝了。” 还不等江涯回应,房门再一次利落的合上,江涯又险些被撞到。 摸了摸鼻尖,江涯愣了愣,将信将疑的从门口走开。 ……殿下待公子是极好的,楼公子,应该不至于骗他。 ------------------- 好上了。 倔强笨笨狗:楼家之仇,我非死必报!:( 顺毛哭哭狗:哥哥哥哥哥哥……qaq 第431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19) 卯时,天色蒙上些雾蓝,游慕苏醒,刚要起身,记起今日休沐,便又要辗转躺下。 只是这么起身扯动衣摆,便瞧见窝在纱帐之下,攥着他衣袖披着氅衣蜷缩在床边的楼笺。 伸手挑开幔帐,游慕推了推蹲坐着打瞌睡的人:“阿笺,醒醒,回去睡。” 房中炭火不多,迎合的是游慕适宜的温度,对于常人来说,便冷了些。楼笺蹲坐在在脚踏之上,尽管身上裹了狐皮子,但这么一夜枯坐下来,依旧是冷的。 见这人唇色有些发白,游慕便知是受了冷。只是伸手去推,迷糊的人便只顾循着温热抱上他的手臂。 “楼笺。” “……不走……我就在这里……” 游慕要抽手,对方便抱的更紧,口中嘟囔不清,恍惚间,腻着他的样子还是旧时模样。 “别装了,去柜子里取一床棉被过来。” 掌心拍在头颅,轻易戳破这人的装相,游慕指了指一侧的镶金的梨花木柜。 “好。”揭开眼皮,久卧之后,双腿有些麻痹,不过楼笺还能控制肢体行走。不算利索的抱来厚实的锦被,守了一夜的楼笺理所应当的爬上了太子的床。 少时,二人曾多次同床共枕而眠,对于楼笺来说,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撑开被面搭在太子稍显单薄的云被之上,楼笺冻了半宿的身躯循着热度便凑了过去,不自觉的环上太子腰腹。 “哥哥好暖……”楼笺喟叹,贴的越发紧了。 “规矩些,睡吧。”楼笺确实是冷的,落在腰间的双手像是揣了两块寒冰,念着对方这断续的伤势,恐再次落了风寒之症,游慕没将人踢开。 这样的相处模式,也确实是曾经两人常有的。 楼笺喜欢抱着他。少时总揭开被角偷摸钻入他怀中寻暖,这本不合规矩,只是做的久了,两厢适应,连游慕自己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冬日里,怀中抱一火炉,确实温暖异常。 只是这样的光景,他们缺失了六年,如今再次相贴,游慕多少有些不适应。 但身后的楼笺倒是丝毫没变,就这么拥着,安安静静。 被褥里多了个人,热度上升的很快,不多时,手脚冰冷的楼笺被烘出了暖意,热腾腾的和从前没两样。 睡前那一壶酒的药力挥发后所剩无几,燥热之后的身躯开始变冷。原来那些日日夜夜,游慕都是在湿冷中转醒的。 只是今日,或许不同,身后的人体温不低,消解了游慕周身的寒凉之意。 时辰尚早,游慕难得有了些偷闲的心思,便陷入一床被褥温床之中,再次睡过去。 太子寝殿一派祥和,锦被中的二人相拥,仿佛连久违生出来的清梦,都连结在了一起。 只是煜王府上,便不似这般融洽的景象了。 蒋大人为官多年,人脉还是不少的,靠着银两疏通关系,最终获得了一次外出面见煜王的机会。 这事不能外传,负责牵线的人便把时辰定在了没多少眼线关注的黎明时分。 趁着天色还未亮,蒋歇借着斗篷遮掩去见了煜王,刚一见面便是哭诉哀求,只说要让煜王保住自己的儿子。 “王爷,老臣为了您殚精竭虑,曾经不惜叛出太子一派,如今出了这样的难事,您不能眼瞧着置之不顾啊!” 往日里大儿子闹出来人命,也不过是暗中疏通关系,砸些银两下去摆平。 可这次事情闹得太大,死的又是许家三郎。纵使那许三郎也是个混账,但谏院里的许大人却是个喜爱弹劾官员的主儿,但凡是与他有过节的,无一幸免,参奏的本子皆会出现在宸帝的桌案。 这次惹到了硬骨头,蒋大人心中实在没底。 儿子被关在牢狱之中,唯恐许大人暗中作梗,蒋歇自然忧心,跪地哭求,只希望煜王能出面保下儿子性命。 “蒋大人,先起来,令郎的事,本王已经在想办法了。只是如今父皇那边态度不明,纵使你我再心急,也要定一定心。” 煜王本不欲面见蒋歇,昨日面见宸帝之后未曾听闻宸帝有何举动,他便知晓这件事自己不能再插手。 不论是求饶亦或是将火烧到游慕身上,只要宸帝不信,多说便是引火烧身。 煜王恐被波及,只是临近年关,王府上的花销加大,打赏奴仆,犒赏下属,疏通官员,联络党羽,哪一项不是用银子的地方? 还想从蒋歇身上再获取一些银钱,加之曾经与蒋歇合谋的贪款,煜王不能就这么明着舍弃了蒋歇。 “老臣这些年,为您做的那些,王爷都看在眼里,他许临在朝堂之上明目张胆的……若真的有什么……王爷,您可要早做打算……”唯恐被放弃,虽是陈情,但蒋歇意有所指。 笑脸不减,只是煜王眼神骤然压暗。被下属威胁,煜王身为上位者自然不悦。 但如今,蒋歇情绪激荡,唯恐他说错话做错事,煜王只能好言相劝。 “你且放心,等天亮些,本王便去宫中面见父皇,再帮你言说一番。即便他许临拿的出佐证,真假也未可知,如今,为的是蒋大公子的命,你与本王,都不能自乱阵脚。” 一番言说,果真令蒋歇镇定下来。 “老臣,叩谢王爷。”蒋歇不知煜王口中有几分真,但他目前唯一的指望,也只有煜王这棵大树。 心知不可多留,叩拜之后,被煜王的近侍护送着离去。 “狗奴才,胆敢威胁本王!” 送走了将歇,煜王原本的笑容倏然压下,抬手将一侧的花瓶揭翻打碎,听着瓷器碎裂的声响,他镇定下来。 如今所有证据皆指向蒋大公子,对方怕是凶多吉少。只是被牵扯出来的蒋歇还未有定论,许大人当日在殿前说的真切,却未有凭证,不算可信。 若蒋歇的官位还保的住,自然还有用,若是保不住了,那便只能,榨干对方的最后一点价值。 天际将明,煜王满腹思绪,如何睡得下? 他命下人备马正待入宫,只是还不等他动身,从宫中眼线传过来的消息,只道今晨三皇子照例去请安,以往对三子不温不火的宸帝却突然封了三皇子为睿王并赐下王府离宫而居。 穿着衣衫的煜王面色稍顿,一时间没能琢磨出宸帝的意图,只是迅速整理好衣冠之后,匆忙入宫。 第432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20) 日出之际,三皇子游珩满心欢喜,从紫宸殿走出,前去霞芳宫,向萧贵妃道谢。 今日于游珩而言,着实是意外之喜。他以为萧贵妃在宸帝面前帮他陈了情,让宸帝瞧见了自己的孝心,才得了封。 迎着冬日第一缕浅金朝阳,游珩一路赶赴后宫,盼着将这份喜讯告知萧贵妃。 途中,行至距离霞芳宫不远的梅园,从那满园的粉梅中,游珩却瞧见了一抹身着红斗篷的丽影。 这位宫妃游珩识得,是织春宫的虞嫔,那位芙蓉笑面的虞娘娘。 虽疑惑对方为何会在此时出现,但游珩本不欲同其他宫妃有太多联络。 折身要走时,不料花树丛中的美人忽的转身,瞧见立在垂花门中的自己,倒像是被惊住,缓了片刻,才提裙从积雪中走来,俯身行礼。 “睿王殿下。” 音色柔婉,粉面桃腮,许是被冬日的风雪沾染,面前的虞嫔鼻尖微红,竟是比一侧的粉梅更显艳色。 往日里,游珩只是远远的瞧过一眼,知晓宫中这位虞嫔的貌美,如今近距离观赏,倒是有些看得出神。 但宫中向来不缺美人,游珩更在意的,是从虞嫔口中说出的称谓。他方才离开紫宸殿,对方知晓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些…… 心思难得反复辗转,游珩并未立刻质疑,紧着礼数作答。 “……虞娘娘安,晨起霜重,梅园风冷,还是不要停留太久为好。” “多谢殿下好意,本是要去向贵妃娘娘请安的,路过这园子,见梅花开的正盛,便忍不住,多采了些,挑些形貌好的赠与娘娘,也好做些香包安神。”虞嫔轻晃手中的梅枝,抖落些霜雪,又抚了抚腰间的香包。 言谈间,身边的侍女捧着手炉匆匆赶来,见三皇子在,仓促间行礼。 “既是要请安,那便快些去吧。”游珩侧身让出道路,他与虞嫔的目的相同,但身份有别,不便同行,不若待虞嫔从霞芳宫离开之后,再移步过去,免得落人口实。 “妾,先行告退。” 虞嫔微微屈膝,垂头欲走之时,却又抬眸瞧了游珩一眼,而后勾唇浅笑,带走一园寒梅冷香。 侧身目送虞嫔入了霞芳宫,游珩一时间没了目的,不由得顺着虞嫔的言语,抬脚踏入着梅园之内。 四处景色宜人,冬日梅香凛冽,确实美不胜收。 只是隔着宫墙传来的骚乱,打破了游珩难得的好兴致。 循声听去,竟是霞芳宫闹出来的。担心萧贵妃不妥,游珩稍加犹豫,抬脚走了过去。 霞芳宫中,贵人常走的道路上早已清除了积雪,只是侧边那一小片花圃中,还积攒着半是消融的冰碴雪水。 虞嫔便被罚跪在这冰冷的积雪之地,面色苍白的受着主位娘娘的处置。 “狐媚惑主,竟敢用依兰百合之物魅惑圣上留宿,虞嫔,你好大的胆子!”萧贵妃瞥了一眼被吓的六神无主,血色尽褪更显脱俗的虞嫔,凤眸中划过一丝嫉恨。 宸帝许久不曾来后宫,听御前的小福子说,原本昨夜皇帝有意来霞芳宫,只是不知怎的中途竟然改道去了织春宫。 自从这狐媚子入宫以来,明里暗里,没少分走她的宠爱。 难得一次机会,中途又被人截了去,这让萧贵妃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斗倒了皇后,又来了个虞嫔,萧贵妃心中的气焰灼灼燃烧。 偏今日,这贱人还敢妆点的花枝招展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真是不知深浅! “贵妃娘娘,我们娘娘怎敢如此,这其中莫不是有何误解,求娘娘明察!”虞嫔身边的宫女,正高声求情,磕头妄求贵妃开恩。 “误会?昨夜陛下留宿织春宫,你燃的,便是此香吧?”萧贵妃披着貂裘御寒,眼神扫过身侧的大宫女,对方会意,从袖管中掏出两小粒香料,丢在虞嫔面前。 “是,可这……”宫女还想反驳,被虞嫔拦住。 “妾不懂这些,若是惹了娘娘不快,认罚便是,只是我这宫女自小体弱,受不得冷,望贵妃娘娘开恩,只由妾一人受罚便是。” “娘娘……”小宫女泪眼婆娑,同虞嫔跪在一起,主仆二人可怜极了。 “你倒是疼惜身边人,来人,宫女珠英冒犯本宫,杖责二十。”萧贵妃最看不得这些人在自己面前玩主仆情深的把戏,冷嗤一声,要将宫女也一并处罚了。 “贵妃娘娘,不可……”眼瞧着太监搬来刑具,要责打珠英,虞嫔抬脚扑过去,帮宫女抗下这一棍棒。 “娘娘这……” 行刑太监见这一棍落在了虞嫔身上,手抖了抖,正犹豫之时,听闻退至帘内避风的萧贵妃怒斥。 “打,她若敢拦,连她一并打了。” “放肆!朕倒是不知,萧贵妃何时有这般大的威慑了!”一脚踹开行刑的太监,迟来的宸帝将倒地的虞嫔抱起,带入怀中。 “陛下,娘娘她今日来向贵妃娘娘请安,折了梅枝,绣了香包,本是一番好意,谁知贵妃娘娘她竟然要罚娘娘,寒冬腊月,若是在冰雪之中跪上几个时辰,这双腿便是要废掉的。” 眼见宸帝过来,被压在长凳上的珠英挣脱压制迅速跪过去,言语极快,一股脑的倾诉苦楚。 皇帝忽然到来,萧贵妃自是不敢继续躲在屋中避风,揭帘俯身,礼数周全。 虽然有些讶异,但萧贵妃自认为掌握了虞嫔的把柄,并不惊慌,反而镇定自若的说着:“陛下来的正是时候,臣妾掌管后宫,管理不善是妾身的疏漏,但若是纵的宫中妖风盛行, 便是臣妾的不是了。” “你且说,缘何要如此责难虞嫔主仆?”宸帝本不欲理会宫中女子争风吃醋的手段,只是恰巧来了霞芳宫,又瞧见了昨夜还娇憨可人的虞嫔被吓的面色惨白,忍不住前来过问一番。 瞧着萧贵妃这底气十足的模样,宸帝不由的怀疑虞嫔能做些什么。 “臣妾从虞嫔的宫中搜到了宫中禁用的迷情香料,陛下学识渊博,想来定然认得依兰一物。” 萧贵妃胜券在握,她了解宸帝,一定不会姑息这样的事情。只是,一语言毕,她却没能等来意料中的皇帝震怒。 宸帝面色莫测,盯着萧贵妃看了半晌,只道出了这么一句话。 “……只是这样?” “陛下……”萧贵妃不解抬头,只看宸帝眸色沉沉的望向自己,心间倏然一颤。 第433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21) 虞嫔窝在皇帝怀中,凄凄有言: “贵妃娘娘,这些,都是妾从太医院拿回来的。陛下忙于朝政,殚精竭虑,妾便去了太医院,想要学些按摩技巧尽一份绵薄之力。” “妾不认得依兰是何物,姜太医说,这些有安神之效,妾才拿了些回来,这香料,妾腰间的荷包中亦有,若真的如您所言,妾怎敢这般明目张胆的戴出来……” 怯生生的说完,虞嫔仰头,眸中带泪的看向宸帝。 被这么瞧着,宸帝心肝都酥了一半,伸手拂过虞嫔的发,低声安抚:“朕知道。” 虞嫔憨厚,又不识得几个大字,为着向那些老太医学习按摩,熬了不少个日夜,磕磕绊绊的勉强记的几个字,书写起来还错漏百出,这些宸帝都清楚,也没少以此调笑过虞嫔蠢笨。 那些太医调配的香料,都是过了宸帝的眼,才能被虞嫔拿回的。量少,不够惑心,顶多调情而已。 只是这样,便被萧贵妃抓住了错处,未免太过苛责。 更令宸帝气愤的是,自己要宠幸谁,倒是逃不过萧贵妃的眼,竟还敢在织春宫安插眼线,这是要做什么,监视他这个皇帝? 这些思绪越是在脑中翻涌,宸帝的怒气便积攒的越多,眼瞧着虞嫔煞白的小脸,宸帝冷哼:“贵妃,她如何配得上贵妃之德?” “陛下……”这话过于重了,萧贵妃愕然又惊惶,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已是来不及。 皇帝抱着虞嫔大步离开,处罚的旨意落在其后: “身居高位不知妥善管理后宫,跋扈善妒私德不修,萧妃,你且闭门思过半月,无召不得出宫。”到底,宸帝顾惜着煜王和睿王的脸面,不曾降位太多。 只是降位禁闭这样的折辱,让高傲惯了的萧妃无法承受。 百思不解宸帝为何会突然过问后宫之争,她仰头看去,却见虞嫔透过宸帝的臂膀,朝自己露出一抹挑衅的笑。 顿时,萧妃恍然大悟,知晓今日一事,便是虞嫔蓄意引她入局。而她在后宫称霸太久了,早已失去了应有的警戒心,便这么轻易踏入了人家的圈套。 宫门合上,沉闷的响声昭示着萧妃这一局的败绩。身披的貂裘早已滑落,冷风瑟瑟直吹得萧妃周身凉寒。 “陛下,妾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出了霞芳宫,原本忍着泪花的娇人却哭倒在皇帝怀中。 萧贵妃确实了解宸帝,因而敢明目张胆的在自己的宫中处置她。但一个宫妃,如果妄图用曾经的情谊来言说,便是大错特错。 当日,萧贵妃与宸帝站在一个阵营,相互交心,这点心有灵犀便显得弥足珍贵。 可时过境迁,陛下已经不需要萧贵妃的助力,那些了解与体察圣心,在陛下这里,便只能是谋求算计了。 眼波流转,水雾朦胧,虞嫔哭的梨花带雨。 宸帝为虞嫔抹着眼泪,说道:“适才在宫内倒是大胆,还敢扑过去护住侍女,怎的现下倒是哭了。” “妾瞧见陛下,便觉得委屈。”虞嫔啼哭,却不吵闹,只是小声泣泪。 仰头蹭着宸帝的指腹,虞嫔余光瞥向拐角街巷,与隐在其后的游珩有一瞬的对视。 宸帝不知,只是坐上轿子一味的哄着怀中娇人。 见圣驾远去,游珩才从一侧的墙角走出,面色复杂。方才霞芳宫中的一切,他听得清晰。 原以为是萧贵妃帮他,如今看来,似乎是这位虞嫔娘娘在父皇面前说了好话。 萧贵妃竟是有余闲忙着同这些妃嫔争斗,忙着抓哪位宫妃的错处,都不曾想过他的前路,枉顾他日日问安,每逢得赏必是要进献。 倒也是,萧贵妃有煜王兄依靠,又何须他这个养子助力什么? 只是,虞嫔为何要帮他…… 日上三竿,宫中的喧闹早已过去,东宫这里,一日的光景,仿佛才刚刚开始。 鲜少足眠,又无噩梦缠身,游慕在热意中转醒,初时还不察,稍加动身,便觉出些不对来。 少时,楼笺也喜欢这么贴着他抱腰侧卧,与他抵足同眠。少年人身量纤纤,骨架还没长开之际,没多少存在感,又足够焐热寝被。 只是如今,毕竟不同。 后腰被顶着,太子面色不算好,忍了片刻,终是一脚连人带被的踹下床。 楼笺额角磕在的木制的脚榻上,旖旎梦境退散,才捧着额角,拉开被褥看到他的太子哥哥板着的脸。 “滚出去。”余光瞥见窗外,天光早已大亮。 有些懊恼自己的懈怠,游慕赤脚下床,从楼笺身边走过,将管不住自身的丑奴踢的更远些。 “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早已成年……”随着对方的视线往下看,楼笺还想辩解,只是言辞中叫人信服的力度微乎其微。 “收拾好自己。”挪开眼,游慕挑开间隔的纱帘,唤来侍从。 听到传召,守在殿外的宫侍拿着洗漱器具鱼贯而入,没再给楼笺狡辩的机会。一众侍女围在太子身侧待伺,楼笺倒是想过去,只是他现在的状况颇为尴尬。 窝在内间等了好一会儿,只看着太子衣冠整齐,挥退身侧婢女,楼笺才放下锦被,就着侍女新打来的温水洗漱。 “换了衣服,随孤去一趟官署。”将木盘中的衣物丢给楼笺,游慕理了理衣襟,推门先行离开。 原本游慕早已为楼笺的离京备好了一具顶替的尸身,只是对方执意要留下,半刹郎这个身份,阿丑这个名头,便需要坐实了,才不会引人猜疑。 伸手将覆盖在脑袋上的衣服拉下,楼笺拿在手中,轻易瞧见了衣物的不同。虽然外衣的布料稍显粗糙,但内里的料子却是丝织云锦。 也曾是世家公子,楼笺当然知晓仆从衣着的正常规格。显然,这是太子特意吩咐下去,他才能享有的待遇。 内里轻柔的面料,不至于摩擦皮肉影响结痂的伤口,内里加了绒,冬日里又足够保暖,养伤穿,最为合宜。 恍惚间,楼笺回到了做伴读的那些年。太子哥哥待他的好,从来都是体贴入微的。 少时那些光景,楼笺从未望过,便是因为记得太深,再相见时,才觉不可置信。 世道不公,皇权压迫,逼的人不得不作恶才得以活命。 想到长街上的那一箭,楼笺开始后怕,若不是那样一瞬间的偏折,便是他亲手…… “快些,你是要入定成佛?”门框被敲响,折返回来的人瞧着内间怔愣的楼笺,面色不悦。 “这就来,哥哥等我。”思绪被截停,楼笺当即起身换衣。 第434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22) 二人乘上轿子,出了东宫已是午后。 三皇子被封睿王一事,阖宫上下都在言传。官署之内的朝臣,私下里也都在分说着,试图从宸帝的言行中,琢磨出的圣意。 若是平日里,给适龄的皇子封王,倒也无可指摘,只是这事情赶的太过紧密,蒋许两家的仇怨还未有定论,如今三皇子被封了睿王,是否是宸帝释放的某些暗示? 大臣们低声议论,直至游慕带着楼笺踏入办事处,众人才纷纷噤了声。 宸帝指派的查税对账事务,不算难,却也不简单。单是那些数字核对与计算便足够费时费力。从各处收缴上来的账目多如牛毛,堆在账房,称为堆积如山也不过分,是以游慕日前才会连日劳累。 这活计吃力不讨好,若是查出了漏洞,便是要得罪人,若是当下核验无碍,过后宸帝发现了纰漏,又是一桩祸事,难保不会被牵连。 只是正如曾经的楼太傅所言,如今朝中账目一团乱麻,烂账颇多,其中种种,皆是弊端,若不及时斩断,只会愈演愈烈。 这些年,国库消减大半,少有进益,宸帝后知后觉发迹端倪,才开始重视账目清点。 但账目上的事,度支部的一众大臣,早练就了一身圆滑的本领,相互推诿相互包庇,不便惩处。 因而,宸帝才将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了游慕去处置。 毕竟是人都知晓,如今的太子性情暴虐,顾惜着自己的小命,谁都不乐意去触怒太子的霉头。 虽说账目费神,但游慕这个凶恶的名头在前,手下官员倒是如同老鼠见了猫,乖觉的厉害。 核对事务接近尾声,造册的单据也书写了半本。日光西斜,游慕手边的酒壶,也见了底。 楼笺跟在太子身后,心知着壶中烈酒有异,但四处皆是来往办公的官员,他身为一个小小仆从,逾矩出声便是大忌。 楼笺心中的烦忧,游慕自然不曾知晓,烈酒暖身,兑了寒食散的酒,向来是他驱寒的好什物。 只是这东西虽暖身,却也弊端颇多,总会生出些没来由的躁郁,若发泄了,便还尚可掌控情绪。若是积压的久了,药力积攒反扑过来,总令人无端发狂。 手心相互摩擦,从皮肉中渗出些蚀骨的痒。 忙着查账,一连数日,游慕都不曾去过私狱。 正琢磨着是否要早退回宫之际,适逢都官尚书脚步急促从门口路过,游慕转了转眉眼,隔着敞开的窗子将人唤住。 “严大人,何事这般急色匆匆?” 原本面色凝重的严大人面色一滞,不知这位殿下叫自己何意,隔着窗子朝内里端坐的太子俯身一礼,只得如实道来: “殿下安好,荆州押送来一名死囚,只是这人如何都不曾吐露包庇匪患的同党,可陛下急着要名单,臣这才步子急了些。” “孤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呢?左右现下无事,孤便帮严大人去瞧瞧。”丢开笔杆擦了擦手,游慕从桌案前站起身,不等严大人有何反应,撩袍径直走出门,朝着刑狱而去。 “殿下,这……”严大人不敢反驳,只得跟随太子而去。 行至刑狱,游慕只过问了那死囚被扣押的地方,没理会严大人的欲言又止,褪去了最外层的外披丢给楼笺,只说让对方在门外候着。 厚重的铁门闭合,将楼笺隔绝在外。 内里的情形,想也知晓会有多惨烈,只是这次的牢狱墙壁厚上许多,大部分的声音,都无法透过铁门传出来。 楼笺捧着衣物守在外间,与坐立难安的严大人面面相觑。 “严大人近来可好,本王听闻皇弟在此,怎的不见其人?” 听闻煜王的声音,严大人心中暗叹时运不济,今日的都官署果真运道衰微,里头的太子还没出来,便又来了一个煜王。 “煜王殿下,来的真是巧,翎王殿下是在。”心中纵有万般不愿,面子上,严大人还是要对上一副笑脸。 “这是怎的?莫非父皇给皇弟指派了刑狱上的事?” 游珩封王,紧接着他母妃倒是被降了位份,后宫的事情煜王有所耳闻,只是如今虞嫔风头正盛,他母妃已经栽了一个跟头,他身为离宫开府的王爷,不便明目张胆的插手父皇后宫之事。 从紫宸殿为母妃求情之后,听闻游慕在官署,煜王便想旁敲侧击的试探一番。 他依旧怀疑蒋项之一事是太子所为,只是到了地方,又听闻大臣声称太子随严大人去了刑狱。 这动向惊到了煜王,他如今还未能稳住蒋大人,唯恐太子一发疯,将关押在牢狱中的蒋项之砍了。 且不说后续太子如何,单就蒋歇这个爱子如命的性子,若是也跟着发起疯来,不知晓还要捅出什么乱子。 “这倒没有,翎王殿下心善,要帮微臣审一审囚徒。”这话说出来,严大人自己都不信,但太子煜王两厢对垒,他一个不依附派系的官员,言辞必得小心谨慎,不出错漏,免得引火上身误入险局。 见游慕的目标不是蒋项之,煜王暗中松了一口气,余光瞥向角落中带着面具的侍从,煜王眯了眯眼,面色和善,抬脚靠过去。 “你是,皇弟身边的奴?当日本王瞧着,皇弟的火气不小,险些将你打死。” 楼笺知晓楼家之祸,与煜王和萧家脱不开干系,虽心中恨极,但他记得太子所言,收拢着情绪,面色平静,俯身行礼。 “煜王殿下金安。” 见这丑奴不接话,煜王倒也不觉言语落空,继续言说:“听闻你的剑术不错,江湖之人向来快意潇洒,将你拘束在这宫墙之内,怕是不自在。” “皇弟也真是,他向来我行我素,枉顾他人意愿。本王惜才,若你有意,可来王府做一名客卿。” 面对煜王抛过来的橄榄枝,楼笺一没能作答。 他如今的身份是林竹,是阿丑,是愤恨皇室子的江湖人士,又在太子府上备受折辱,按理来说,不该一口回绝了煜王的‘援助’。 ------冬日开窗缺德事------- 游慕桌案一侧门窗大开,命楼笺守在炉火旁煮茶。只苦了屋中一众做事的大臣,不惑之年,不得躲懒殷勤办公还要经受凌冽冷风。 诸大臣:东宫太子仗势欺人,被冻得瑟瑟发抖,不敢怒更不敢言。 游慕:凉风吹拂,温度适宜,仿若春日,尚佳。 第435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23)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若是想通了……”眼瞧着这奴眼中的犹豫和一闪而逝的愤恨,煜王倒也不心急。 若是能寻个助力自然是好,寻不来,只是随意挑拨,便也足够。这人本就不是游慕身边那些忠心的狗,即便策反,用处也十分有限。 言语间,铁门骤然打开,从内里冲出一阵血腥之气。 这次太子倒是没有将自己弄得满身鲜血,只是周身的肃杀气息令煜王不由得后退半步。 反应过来之时,他顿住行动,稳住心神,为自己没来由的怯意生出几分挫败。 “蒋大人被扣押,竟是掐断了皇兄的命脉?孤倒是不知晓,皇兄穷困至此?府上怎的连奴仆都没有?要吝啬到从孤的东宫挖人?” 丢开手上沾血的匕首,不偏不倚,正巧砸在煜王脚边。 游慕侧头扫过一眼煜王身旁的奴,对方捧着衣服,接受到视线,头颅猛地低下,辗转来到自己身侧。 丑奴缓缓摊开怀中焐热的外衣,为游慕披上。 “皇弟误会了,本王只是瞧着这奴面色发白,一番好心,体恤下人罢了。”一番话刺的煜王下不来台。 但眼瞧着游慕眼中血丝暴涨,额角泛起青筋,精神有恙的情状,煜王心中也实在发怵,不便同他争执。 “入了东宫,便是孤的东西,是生是死,都由不得他自己作主。便是皇兄,也不能。” 宽袖下拳头攥紧,那死囚不经砍,只是稍稍折磨一二,便吐露了个干净。 牢狱内尽是对方失禁的脏污,刚嗅到些血腥味的游慕待不下去,书写下口供之后,便走了出来。 只是,满身的焦躁还未完全宣泄。闻了那点血腥味,原本被压下一二的暴躁情绪在瞧见煜王后卷土重来。前些天压的太久,这次火舌般的情绪灼烧着肺脏,便有些不受控制。 只是游慕很清楚,眼下,他还不能将煜王弄死。 闭眼忍了又忍,游慕抬脚从煜王身边走过,顺便告知严大人死囚吐出来的口供:“严大人,口供皆以抄录放置桌案,自行查看便是。” 适才一番嚣张的言论,煜王听了面色骤降,只是不等他将怒火宣泄,游慕疾步离开,没给他继续饶舌的时机。 听闻得了口供,原本面色木然的严大人倒是来了精神,也不顾煜王如何,只循着对方所说过去探寻。 口供很是完整,由太子殿下亲笔书写,清晰异常,倒是令严大人高看了些。 不过,转头瞧见十字架上被疼得瑟瑟发抖的死囚,又看见那人左臂上的伤势,严大人不由打了个冷颤,收回了刚才对太子的那点钦佩。 死囚手臂算是完全废了,血珠从一道一道的血色线条中渗出,顺着下垂的胳膊滴落在脚边。 那伤势,像极了秋日里结出的脆枣为筹备过冬做成糖渍果脯时,工人用刀划出来的,一道一道深可见核的腌制刀痕。 刀口极细,排布工整,逐一落在皮肉上,内里的血肉组织与筋膜尽数被挑开,可想而知的痛苦。 光是看着,严大人便倒吸一口凉气。 不过……这样折磨人的手段,刑狱倒是可以学学。 一路急行坐上马车,游慕不再多留,尽快返回东宫。 车厢内,那股子情绪依旧挥之不去,见了煜王后,被压在脑海中的回忆松懈,令游慕忍不住想起东宫幽禁,想起母后离世,想起紫钗的枉死…… 以往轻易被压制的恨意成倍翻涌,带出更多不理智的念头。 甩了甩头脑,将脑海中多出来的杂音与耳鸣压下两分,游慕看向一侧的楼笺,命令道:“打晕孤。” “哥哥?”看出了太子情绪不平稳,这些症状似乎逐渐与自己的猜测契合。 只是要他动手,他便显得犹豫不决。 “不想受伤的话,打晕孤,快些!”胸腔是勃然发出的热,冲击的头脑不甚清醒,游慕觉得自己的意识在被逐渐淹没。 唯恐发疯做出了不受控制的举动,游慕低声让楼笺快些。 沉默片刻,楼笺猛然抱住身躯不停颤抖的人,伸手轻抚着对方的后背,低声在耳边安抚: “……没关系的,哥哥,没关系的,有我在,没事的。” 头颅被按在楼笺颈侧,病发的感觉越来越严重,仿佛骨头里钻进了虫蛇鼠蚁,窸窸窣窣的遍布全身,四处啃噬。 维持理智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他本可以放任下去,肆意疯魔,但阿笺在侧,他唯恐失去理智之下会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支撑着仅有的一丝精神,慌乱的意识混合着嘈杂的声响,不断在头脑中回荡。忍不住折磨,游慕一口咬在了楼笺肩膀上,直至口中再次尝出了血腥气,那股子难以言喻的阵痛刺痒总算从骨血中退潮。 周身脱力,游慕倒在楼笺怀中,竭力压制之下的后遗症是,满身的痉还残存着。 急促的呼吸有了些缓和,游慕隔了好久,才哑声问: “……疼吗?”唇齿间的血腥味依旧浓烈,单是看过去,楼笺肩头洇湿了一片。 旧伤还没好全,便又添上了新伤。 这宫中,倒不如他原本待的江湖自在安全。 楼笺低头蹭了蹭游慕的额角,用力抱着人,小声说着:“有一点,只是一点,没事的,哥哥。” 以前的那些日子,对方一定很难熬。楼笺只是在这不足一月的时日中窥见了冰山一角,便觉得心如刀绞。 弱冠之年,早已不是孩童的楼笺,面对太子时,却总是压抑不住泪水。 少时常哭,是因为知晓有太子哥哥会哄。如今湿红了眼角,是觉得自己不在的时候,太子过得太苦。 “哥哥,便是拿我发泄,也没关系的。往后,我都在的……”楼笺捧起太子的脸,就着那沾染血迹的唇,小心翼翼的落下。 游慕垂下眼睫,闭眼,任由楼笺一点点试探着撬开唇缝。 他很累,精神疲惫,全身瘫软,懒得抬手扇人巴掌,只是侧了侧脸,让自己仰头的姿态好受些…… 他们仿佛是两只经受折磨遍体鳞伤的兽,依偎着抱团取暖,在狭窄昏暗的角落里,褪去了所有伪装和假面,相互舔舐伤口。 第436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24) 马车入了东宫,一路行至太子寝殿的正宫门口才缓缓停下。 提前告知了江涯殿下情况不好,对方会意,当即带着人将宫道上的宫侍驱散。待没了旁人,楼笺才揭开避风帘,将游慕抱下车,径直去了太子寝殿。 游慕身上沾染着浓郁血腥气,只是华清宫的水太冷,在楼笺看来根本不适合用作洗浴,哪怕太子喝了那些酒不畏寒冷,也依旧不适宜用过于刺骨的冰水降温。 楼笺自作主张,托江涯在一侧备下了木桶,兑了与体温稍低一些的温水,供太子沐浴。 游慕周身无力,便也由着楼笺将自身衣衫褪去。 第一次被药物控制着疯魔砍伤宫侍之后,游慕独自泡在冰水之中,努力回想着自己失控的样子,对着水面看向满身血迹的自己。 面上混着血水的可怖样子,和那些人畏惧的瞳孔落入脑海,意外的令游慕酣畅淋漓,胸口积压的郁气随着发泄举动和鲜血流淌逐渐消减。 那时游慕突然发现,人,是畏惧疯子的。不为身份与地位,是从内心纯然的畏惧。 所以,他疯了。 只是,蓄意发疯总是难以把控,游慕又担心,自己的理智会在某一次疯症中完全失控。 他畏惧着,那些真实底色,或许在长久的面具之下,被彻底掩埋。 以往,从牢狱中走出,衣袍带血清洗沐浴之时,游慕总要反复告诫自己,不能被失智的念头占据了头脑。 他不喜此时身边有人侍候着,伪装久了,便不希望将自己的弱点展露于人前。甚至连身边的江涯,都不允接近。 但,楼笺终究是不同的。 “哥哥,那酒里,是加了寒食散,还有一味……千珠樱。”拿布巾将太子脸颊上的血迹拭去,楼笺拨弄着水珠,低声陈述。 他在医谷待了三年,虽没有正经跟随老医仙学过医术,医书倒是看了不少。 身体灼热寒衣寒食,这样的症状,与书籍中记载的寒食散极为契合,至于发病时类似上瘾发狂的病症,也与启国禁药千珠樱相差无几。 只是,对方为何会沾染上这些…… 被水打湿的眼睫有些沉重,浓密的分支合成墨色的一簇,落在眼尾,压下几分阴翳,比之往日里太子的攻击性,如今柔和了几分,又多了些伤神。 游慕侧头看向楼笺,并未遮掩:“孤中了毒,慢性毒……服用这些,是以毒攻毒的法子。” 宫中,向来是捧高踩低的地界。没了母后,萧贵妃在后宫一家独大,暗中命人苛待东宫物资,以至于,游慕在病中,却没有一个太医能够前来救治。 那时遭逢巨变,本就因为长跪不起伤了身体,接二连三的打击之下,游慕彻底病倒,晕厥许久,高热不退。 紫钗唯恐他就这么高烧病死,顶着抗旨的风险溜出东宫去求皇帝,途中却遇上了萧贵妃拦路,对方跋扈,不由分说杖责紫钗,打的只剩下一口气。 可怜这姑娘苦苦撑着,直等待宸帝圣驾前来,才道出了东宫的境况,哀哀祈求。 紫钗死了,游慕得了医治。 只是紫钗用命换来的汤药之中,却带着毒。 待游慕发迹之时,毒已然渗入血肉。然纵使他早有防备又能如何,若不用药,亦是死路一条。 东宫败落,一片萧条之景,煜王与贵妃风头日盛,除却仅有的一些亲信,游慕孤立无援。 后几经波折,他暗中联络上宫外旧部,从老医仙那里传来的消息,寒食散配以烈酒,可压制自身毒性蔓延。 然而单是如此,还不足以抵消积蓄在经脉中的毒,唯有禁药千珠樱入药或可一试。 可明知是禁药又如何易得,即使寻得,但凡被发现便又是一桩死罪。 “哥哥……”楼笺突然记起,在医谷之时,有一段时日中,老医仙时常泡在藏书阁,翻找各种奇毒之物,便是那时…… 千珠樱毒性极强,又具有迷惑心智之效,易诱发瘾疾,这东西曾经是祸乱过启国的罪物,早已封禁,想要暗中搜罗,又谈何容易? 楼笺听得揪心,满目的忧虑,只是水中的太子拨开水面伸出手,用灼热的指尖捏了捏他脸。 褪去那些外衣后,周身的冷气卸下,对方依旧是那个会哄着他的太子哥哥。 “孤自然不会冒这个险,孤不仅要拿到这药,还要从东宫走出去……” 禁药,也不过是用以约束皇位之下的人,只要宸帝允许,便无其他人置喙的余地。 自太傅枉死后,这一连串的灾祸让游慕明白,律例、公正、这些都不要紧,在皇权面前,宸帝这个皇帝,最重要。 他在宸帝祭祖之际,设法用一场晾晒经卷的‘偶然’解了自己的幽禁。又用一场刺杀,救了宸帝,将暗线送入宸帝的眼中,并且,利用这份孝心与恩情,借宸帝的势,帮自己搜罗来了救命药。 皇帝默许,太医院一众大臣亲自调配研磨,哪怕是举国封禁的药物,又有谁敢多说一个不字?就连他的疯病,都有了正当的因由。 便是高傲如萧贵妃,便是对方再如何咬牙切齿内心暗恨,不也要带着上好的补品堆满笑容前来探看? 他们,都是皇权之下的偷生者,皇帝向着谁,谁便有活路罢了。 听闻那箭伤,楼笺侧身看过去,伤口愈合后残留的印记还落在胸口,带着些血肉生长的痕迹。 “是……这里。”他伸手轻触,又觉胸口感同身受般的不断抽疼。 他垂头下去,想要碰一碰那曾经的伤处,只是被太子伸手推开。 楼笺不解转头,却见太子收拢了情绪,只说着:“楼笺,你我都不再是少时。” “我知晓,哥哥曾经说我还小,但我现在长大了。”楼笺辩驳。 “孤是太子。”正是因为都已成年,才更要拉开些距离。 游慕比楼笺年长四岁,他很清楚楼笺的心思。但游慕是太子,更是要蹬掉宸帝坐上皇位的人。 曾经他言之凿凿,承诺会周全楼笺一辈子,可他护不住。如今,他亦无法保证这样的关系能够长久。 若是无法从一而终,倒不如提前斩断。 “太子又如何?哥哥总是拿这些借口压我。”楼笺的倔性子,其实是被太子宠出来的。因而,他才敢当着游慕的面,说出这般悖逆的混话。 那年秋,楼笺十四,偶然透过窗缝瞧见长姐与夫婿亲昵,便有样学样的跑去东宫,趁着太子伏案处理事务繁忙之际,踮脚贴在对方唇边。 太子显然被他这样的举动惊到,缓了许久才蹙着眉告诫他这样的行为太过冒犯,不能再做。 只是少年人心思已然独立,楼笺心中清楚他只喜欢太子,长姐也说了,只有对喜欢的人才能这般亲近。他梗着脖在太子的压迫下依旧不认,被打了手板也固执的不愿妥协。 最终,哭成花猫的人还是叫太子软了语调,丢开戒尺抱着哄,推脱着只说他尚且年幼,不懂这些事情,待长大些,再提不迟。 可楼笺等不及,他回乡下待了小半月,便觉的日思夜想。见乡下的小黄狗叫的欢腾,他便想着何时让太子也来瞧一瞧,在田间乡野与农家小儿玩耍之时,又总会想起圈住太子哥哥的四角天空。 食不知味,寝不能寐,农家的跛脚阿爷摇着蒲扇笑呵呵的说,他是小小年纪便害了相思病。 从乡下返回京城之时,楼笺便已经想清楚了,他要向太子哥哥说清楚,让对方等等他,别那么快选妃纳妾。 只是这份心思被火焰隔绝,烧断了六年之久。 如今再次提起,又被太子借口回绝,楼笺便有些负气:“你分明知晓,我自小便……” “若你再提,孤便将你送回医谷去。” 游慕眉心有些胀痛,仇怨尚未了却,纵然他精心谋划,也未必能预知前路,又如何盲目应承下不知后果的情。 楼笺,是太傅留存人世间唯二的血脉,总不能也因他,落在着皇城脚下,化为一滩不知名姓的泥灰。 言语被叫停,楼笺抿唇不再提,垂着眼睫拧眉呢喃:“不说就不说……” 却是趁着太子松懈之际,猛然低头压过去亲吻。 木桶狭窄,不够游慕如上次般将人推下水,也不够他撑起身体施展手脚反抗。 在江湖跟随剑客那三年,楼笺从一个世家公子,练成了手力不小的剑客。擒拿功夫倒是过硬,在游慕受限的情况下,轻易制住双手,将人压在木桶边缘亲了个彻底。 “楼笺!” 刚一松懈,唇与唇相分离,楼笺不意外的挨了巴掌。 “孤便是太纵着你,怕是想反了天了!”游慕心中恼火,身为太子,也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胆敢伸手压制他的,也只有面前这一个。 “阿笺认罚便是,哥哥别气。”亲了一口,楼笺捂着脸利落跪下。 他虽然性子倔,却很会拿捏太子的脾性,认错认的乖觉。 “我知道哥哥担心,可我不怕的,纵使往后我死了……” 看着太子的脸色,楼笺便知晓对方的顾忌,可这些,他不怕。险些死了一次,他能重新回京,便是什么都不怕的。 这话还没说完,头顶便是一大捧冷水兜头浇下。 “住口!说的什么胡话。” 听楼笺这般说,太子心中蓦然一窒,火气消减大半。只是他发觉自己太过骄纵对方,闹到如今,竟然大胆到如此地步。 游慕面上没了对待楼笺的好脸色,出了木桶,披上外袍,本欲系好衣带便走,刚迈出两步又觉不爽,拐道回去冲着楼笺踢上两脚方才顺气。 “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滚出去。” “……是。”言语脱口而出,楼笺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惹了对方不悦,他悻悻然从房中退出去。 ‘死’这个字,对太子来说,太重了。 是他忘了分寸。 -------------- 慕的情绪有时候不太稳定,也是药物引起的。不全是小狗顶撞的锅。 第437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25) 这厢,煜王辗转思虑,想不通宸帝意图,最终改道去了外祖父萧侯爷府上。 母妃被禁足,不得看顾,好在对方传回了消息。煜王得知母妃并没有向宸帝为游珩说情,便更是疑心宸帝的用意。 趁着天色渐暗,煜王从侯府的侧门进入,一路前去正厅。 “祖父,承儿有一事不明。”他脚步急促,一见萧侯爷,便道明来意。 “……急什么,哪有一点王爷的样子,斗倒了太子,行事依旧仓惶。”萧侯爷捧着茶碗,幽幽瞥了煜王一眼,出言训诫。 “祖父,您便别费这些口舌了,且帮孙儿看一看如今的局势。”煜王独自开府已久,倒是不似曾经一般畏惧这个严厉的祖父。 “能有什么新意?圣上无非就是觉得你与太子分庭抗礼,易如天平随意倾倒,在这局势上,多加一道平衡之力罢了,而游珩,便是这个契合的选择。” “承儿,游珩虽养在你母妃名下,但到底不是亲的,切记不要太过轻信。也别忘了,一个皇子想要争储的心。” 瞧着煜王心急的模样,萧侯爷倒是不再卖关子,轻而易举道出宸帝的思虑。 “那,祖父的意思,许三郎一事,是游珩在从中作梗,又嫁祸给太子……”如此说来,倒是极为契合。 游珩隐在暗处,瞧着他和太子争斗,怕是心中早就乐开了花。 若真如此,那此前对方派出暗卫刺杀太子一事,岂不是谋划好的要栽赃到他头上? 他当时就疑心父皇是怀疑他出的手,才着意抬了太子的势。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想不到这老翁,就出在他身后! “未必是他所为,但游珩确实因此得利。” “承儿,你要清楚,太子疯病缠身,圣上虽纵容,但多的是因着那一箭的恩情,未必会将他再当做储君看待。如今对方仍顶着太子的名头,也无非是仰仗着已逝的皇后。” 皇帝身体康健,离思虑储君之事还远,对方自然不会乐意瞧见底下皇子的势头太盛。 当日的太子,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孙儿知晓了,可虽是这般言说,游慕他依旧顶着太子之名,这叫孙儿如何咽的下这口气。偏偏母妃还在宫中徒生事端。” 萧侯爷所言,是高瞻远瞩之见。哪怕游慕死不了,就如今对方的状态,那暴虐的性子,早已失去民心,又有谁会拥护一个神志不清的君主? 但知晓这些是一回事,艳羡那太子之位,又是另一回事。 按理来说,他是长子,即便非为嫡出,也该有资格搏一搏。偏偏当时,赵家的军功,盖过了萧家。 “莫要意气用事,刺杀的事,先放一放,如今太子势单力薄,不足为虑。倒是你,该劝解你母妃,后位空悬已久,她该考虑的是如何登上后位,保你明名正言顺的成为储君,而不是在后宫跟那些妃嫔争风吃醋。 ” 萧侯爷摇了摇头,只觉妇人家眼界短浅,单知道将皇后铲除,便觉在后宫独大万事无忧,实在可笑。 如今虞嫔一事,正好给女儿一个教训,免得往后再拎不清。 “是否要帮母妃将虞嫔……”提及后宫之事,煜王倒觉得那虞嫔是个祸害。 “不用,虞嫔老臣查过,县官之女,胸无点墨,不过是一些妇人争宠的把戏,便是走了这个,还会有其他的嫔妃同你母妃争。何必劳心,只叫你母妃想办法登上后位,便是了。” 身在前朝,萧侯爷对后宫的争斗不以为意,又仔细瞧过虞嫔的底细,以为宸帝不过是一时兴起,过段时日,那宠爱,便也淡了。 宫中的妃子如流水,不过是一人宠上一阵。萧妃是斗赢过一众嫔妃的人,若是现在连一个小小的嫔位都斗不过,那便是真的无用至极。 闻言,煜王倒是不再坚持,毕竟他如今身在前朝,后宫之事确实不好插手。 “只是如今蒋项之一事,我实在伤神,祖父可有高见?” “既是你焦灼之事,圣上只会更加烦忧。”蒋项之必死无疑,只是蒋歇处理起来倒是棘手。 年末了,又临近皇帝寿宴,各处都是用银子的地方,若贸然查处了蒋歇,牵扯出更多东西,这个年,怕是不得安宁了。 “那祖父的意思是……”听萧侯爷的话音,煜王琢磨出些内容。 “缓办,大约圣上,会将这些拖延至节后处置。”如此,给了那些背后瓜葛之人准备的时机,该补缺的补缺,该斩断的斩断。 不至于顷刻间诛连太多,打乱朝堂秩序,各方面子上,也都过得去。 “既如此,我知晓该如何做了。” “对了,圣上寿辰也近了,今年好生备下厚礼,太子那边,虽没多少积蓄,想来也是尽心置办的。” “孙儿知晓。” 一番交谈揣度,煜王心绪畅通许多。坐车回府,念着宸帝的寿礼,他唤了王妃来查看府上账目与可用银两。 只是越翻看便越是气恼。一查才发觉,短短几个月的功夫,王府的花销如流水,库存消减大半。 “这府上的银子,都去哪了!”怒而甩袖,煜王丢开账目,冲着王妃发火。 被训斥的王妃几欲泣泪,忍着性子轻言解释:“王爷,府上圈养的客卿众多,往日里交好的大臣官眷,相互来往,必是需要耗费银两的,再来……”王妃压低声音继续道:“蒋大人被查,王府这边,还未能进账呢。” 这点煜王自然知晓,以往,蒋歇在他手下谋取便利,每月都会按例送入王府一些回礼,偶尔也会为那些谋官的人牵线搭桥,王府入账的门路不少。 只是现下蒋歇这个线断了,竟像是切断王府的根系! 王府用钱的地方多,有些,倒是万万省不得的。再来,父皇的寿宴,他必要备上一份大礼,这又是一笔极大的花销。 指尖敲击着桌面,思来想去,煜王停下手,起身走向书房,命人唤来了下属传递消息。 “王爷,这批官银,是盐税上的,若是被发现了……”下属拿着书信,颇为担忧。 且不说这些银子,捉了这么久的清河教徒,尚无一人落网,若是背地里接受了清河教的投诚,陛下那边,要如何交代。 真被牵扯到,那可是涉嫌谋反的大罪啊! “王爷,您三思,万不可与这些反贼……” 听着下属啰嗦,煜王心生烦躁,挥手直说道:“叛贼逆犯,从牢狱中拉出来几个就是了,眼下正事用银钱的时候,这笔银子父皇也知晓去向,又如何会深究?” “至于清河教投诚,他们尚且有利用价值,等本王用够了,抓回来斩首示众便是。” 左右这事由他自己作主,如何言说,还不是任他心意。 这次寿宴,他必定要拔得头筹! “…是。”下属见劝说不动,只得躬身照办。 第438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26) 果真如萧侯爷所言,许三郎一案,宸帝拖延许久,最终只是定了蒋项之的死期,至于查办蒋大人一事,府衙那边倒是放缓了步调。 这事许大人自然不甘心,唯恐事情一拖再拖生出变故,上书尽快查办。只是他也清楚,不能在皇帝寿辰之际闹的太凶,满腔的不甘,也只得和血吞下、忍下。 游慕的账目核验完毕,一应明细整整齐齐呈放在宸帝桌案。 宸帝看了又看,倒是极为满意。 可惜太子熬了小半月费劲做好的账目,查出的漏洞,最终追查清缴的,却是新受封的睿王。 游慕倒是没什么反应,递交了账本便回了东宫休息。 消息传煜王这边,他在府邸大笑一通,嘲笑游慕百般周折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又忍不住忌惮起游珩是否会脱离他的势力,自成一派。 只是如今二人面上关系还算兄友弟恭,游珩每日见他,与此前没什么区别,依旧是笑脸逢迎,倒让煜王有些分不清这人的心思。 许三郎的事,没有任何佐证是游珩所为,煜王并不能断言。 只不过,内心的猜忌倒是与日俱增。 眼瞧着游珩在朝堂上崭露头角,甚至开始有朝臣逢迎,明面上,自己这一派早已碾压太子,但背地里,煜王很是忧心自己的势力在某日被游珩分走大半。 这心思逐渐积压,在收到清河教那边传来的消息时,煜王心生一计,将游珩唤来。 与其等着将来某一日被游珩背刺,倒不如先发制人。 “皇兄,何事这般焦急唤我。”前往各地清算一事,游珩做的并不顺畅,他才刚步入朝堂,又没人教授,可谓四处碰壁。 刚从京都南侧的区域辗转回来,向宸帝禀明缘由后,尚未来得及更换衣物,便被叫到了煜王府上。 “为兄发现一桩趣事,事关太子,想来皇弟乐意一听。”煜王递过去一杯茶,纵使心中算计诸多,面上也依旧是兄长的做派。 “事关太子?”煜王能知晓的,定然是能拿捏太子的事。 游珩刚被宸帝器重,只是能力不足颇显力不从心,因而,他私心中,是急于立功做出一番成果的。 虽说上次一事,他对萧贵妃多少有些芥蒂,但近年来养成的习惯,对于煜王这个长兄说的话,倒是不疑有他。 “本王怀疑,太子在私制火药。”日前,东宫负责采买的车辆出入的有些频繁,还有几辆入了京郊便不知所踪。 煜王疑心,便特意差人细细盘问。从清河教那里得来的消息,煜王才知晓原来当日太子抓捕的一批清河教徒中,竟然还有几个江湖人士。 经那杨慈誉证实,当日他们劫囚,有几个,后续又被抓了回去。其中一个,是江湖上顶有名的制炮工。 火药这种东西,由炮竹演变而来,只是威力大难以掌控,极易伤人。存放不善便易燃易爆,宫中多年前便出过祸事,炸伤了人,险些伤了先帝龙体。 为了安危考虑,先帝才禁了此物,宫中连炮坊也被拆除不许再造。 依对方如今的势力,没多少兵力支撑,发疯到试图依靠这些违禁物伤人,倒也并非不可能。 若真是游慕藏私,便是一桩大罪。 “若此事为真,那太子,或可再次被父皇废弃……”游珩低声喃喃,虽为这设想心神激荡,但当着煜王的面,他到底不敢表现的太过。 “皇弟,此机遇不多,若是真拖到太子行动,你我未必能得到父皇嘉奖,又恐生后顾之忧……时不待我……”煜王在一侧鼓动游珩前去告发。 “珩儿,兄长知晓你的顾虑,但你要清楚,若要谋事,便不能瞻前顾后,眼下你难得受了些器重……” 身侧煜王拍着自己的肩膀,语重心长,游珩自然知晓自己走到这一步不容易,因而才更加谨慎。 只是毕竟同煜王一道生活多年,他心中,还是有几分向着煜王的。 “蒋歇之事同本王牵连,父皇对派系争斗之事,十分介怀,眼下这段时日,我不适合出现在父皇眼前。” 见游珩一再犹豫,煜王再次出言相劝。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煜王让出了机遇,若游珩还是不愿,便是明摆着与对方离了心。他还想仰仗着煜王做事,乘着对方的势头在朝中站稳脚跟,当下这种形势,只得应下: “皇兄放心。” 东宫,了却公务的太子骤然清闲下来,在书房握着史书通读。身边是江涯留候,楼笺被他遣去了后院陪姝姝用膳。 本是静谧的夜,却骤起喧嚣。 厚重的帘幕被挑开,宸帝气势汹汹闯进来,不由分说朝着意欲行礼的游慕踹过去。 “朕果真是纵的你太过了,扣押平民私制火药,这些违禁之事,你是越来越大胆了!”被两个皇子联合教唆一通,书信证物摆在面前,宸帝联想到自己默许对方喝下的禁药,心中被勾出了怀疑的种子。 宸帝最恨被人利用,发觉太子可能在利用他给出的宽纵暗中谋私,怒意瞬间上涌。 “皇兄,若你向父皇如实道出,父皇向来疼你,自然不会多加苛责。”紧随而来的游珩见势添上一把火。 只是这把火并未能立刻灼烧起来。 左都卫彦成前来禀报:“陛下,臣并未在太子殿下的宫内搜到任何私扣的百姓,也没有睿王殿下所说……” 闻言,游珩下意识的反驳:“不可能……” 盛怒之下的皇帝隔了几息转头,眯了眯眼,挥手将彦成唤近:“你说什么?” “启禀陛下,臣,并未在东宫之内搜查到任何违禁之物。” 彦成声音大了些,足够房内人听清。 一侧游慕还被踹的翻倒在地,撑着掌心支起身体。 此刻皇帝才算冷静了些,意识到自己还未见着实证,便听信了睿王的话。 “此事,是你向朕告的诉状……”转头,宸帝伸手指向一侧的游珩,面上的怒火收拢,只是目光逼人。 也是最近睿王过分乖觉,每日早晚问安从未停歇,虽办事能力不足,但胜在勤勉。 宸帝看在眼里,便觉得这孩子虽愚笨了些,却也敦厚。对方说出来的话,便也轻信两分。 被皇帝指控,游珩当即跪地叩首,只是不甘辩解:“…是儿臣,但……东宫的采买清单,确实有缺口,这是事实……父皇……您明察。” “三皇弟,本宫知晓是谁要你这般前来状告,且不论东宫的采买清单你们从何而得,若要弄清原委,不妨直接来问本宫,何必惹父皇徒增烦忧?” 见游慕开口,宸帝转头看过去,见那一脚踹的着实狠了些,语气稍稍和缓:“你说,你有没有私纳禁物?” 太子跪地,直起腰身,朝着宸帝跪拜:“父皇恕罪,儿臣确实藏了私。但若是三皇弟口中的禁物,却是万万担当不起。” 这番话倒是令宸帝听不懂了,心生疑惑,比以往多了几分耐心:“起来说话。” “请父皇,随儿臣移步至庭中。”游慕起身,指了指漆黑的外界。 宸帝不明所以,见游慕先一步走出房门,便也抬脚跟了上去。 第439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27) 游慕示意江涯放出了信鸽传书。见江涯的举动,彦成异常戒备,手握长刀往宸帝的方向掩护。 本还有些思虑的宸帝见下属如此,倒是松了些心神。以当下的情形,太子做不出什么祸事。 游慕侧身,瞧着面色凝重的宸帝叹了口气:“这些,原是过几天才能见人的,尚未完工,这般贸然展现,倒是可惜。” 话落,天际东北角骤然炸开一团明黄色的烟花,在夜空中格外夺目。 炸裂的烟花流星之后,显露出一个‘寿’的字样,只可惜下方的字符少了些笔画,出现了一段缺口。 京都鲜少见到烟花,除去年节,几乎不曾出现。即便是于夜空中绽放,也需要遵守着规矩,远离皇城,以免出现差池。 宸帝久居深宫,记不得有多少年没见过这满天的华光了。 身为帝王,不可任性,就连入口的东西都不可过分喜好,更遑论这些视觉上的新鲜事物。 往日里不见便罢了,如今乍然呈现在眼前,宸帝心中倒是被这烟花炸开的声响牵动出些赏玩的心思。 “寿字还未完全,望父皇恕罪。儿臣手中拮据,能献上的东西不多,比不得皇兄。念起往日父皇提及的湘州烟火会,便想着,借一些民间巧思,为父皇谋些解闷的赏趣。” “那些从民间请来的手艺工人早已被安然送出,燃放烟花的近郊,也在律例的规制范围之内。这地方,是儿臣遣人寻了许多处庄子,才找到的一处适宜地界。从那里燃放,宫中瞧的最是清晰。只是不料,竟被皇弟误解了。” 漫天流火中,游慕缓缓同被烟花迷眼的宸帝道来。 提到湘州烟火会这一民俗,宸帝思索片刻,才记起这是自己两年前,在太子中箭养伤之际,他随口谈起的话题。 着实意外,隔了这么久,这孩子竟还记得。 想到来时自己的疾言怒色,又见着游慕衣袍上的脏污,宸帝心感愧对,伸手拍了拍太子肩膀。 “慕儿,是朕错怪你了,你有这番心意,比任何奇珍异宝都珍贵。” “只是些小玩意儿,能得父皇喜欢,儿臣便不觉的有什么。只是提前燃放,终究是没能赶在父皇生辰之日。”游慕垂头,颇为自责。 “无妨,朕心甚慰, 这便足够了,反倒是朝臣送的那些俗物,了无新意。” 转眼,余光瞧见搬弄是非的游珩,宸帝面色不悦。 寿宴将近,宸帝原本情绪不错,前朝后宫都紧着他的寿辰,未曾出过什么乱子。 赶在这个节点上,游珩突然揪出太子的错处,那状告之时笃定的神色,倒是将宸帝的思绪带偏。 如今眼瞧着,倒是拿他这个父皇为之出头呢! “盐税一事,本就是你处理的,临近京城这些地界,游珩处理的颇为拖拉,节后,剩余的那些,便还是由你去处置吧。” 环顾四周,临近年节,东宫竟还是此前的规制,未添置丝毫的新物件。念着太子如今的窘境,宸帝不免有些叹息,松了口,将捞银子的事务,再次递交到太子手上。 再看游珩,已然面色发白。 带着禁军甩袖离去,宸帝暗自摇头,觉得游珩不中用。 他破例给的机会,竟还抓不住。 给了‘睿’字的封号,便是希望对方能清楚自己的作用,不料也是个蠢的,被煜王肆意利用还拎不清。 寿辰在即,需避谶应吉,宸帝不愿再多生肝火,没再降下惩处,带着一行人离开…… 寝宫之中,楼笺端来了消肿的伤药,帮游慕解下外衣,瞧着皇帝踹在胸口那一片红肿的印子,压着眉头小心涂抹药膏。 “哥哥忍一下,会有些疼。” 轻触着将药膏揉开,这伤仿佛落在了自己身上似的,总觉得皮肉跟着刺痛。口中,楼笺忍不住暗骂: “狗皇帝,打的也太狠了些。” 屈指敲在楼笺额角,游慕漫不经心的提醒:“慎言。” 坐卧在榻间,一侧火光熠熠,照亮榻上黑白分明的棋盘。游慕衣衫半褪,一面供楼笺上药,一面执黑子继续着棋局。 “我不说就是了。”楼笺瞧了瞧太子,闭上了嘴。 上次之后,对方好久没给过他好脸色,道歉说好话也不顶用,害的楼笺小心翼翼跟了许久。 难得如今太子情绪好转些,他不敢再说惹对方生气的话。 涂了药,只是那药膏还湿着,需要晾一晾将药性渗透进皮肉。 取了件厚实的狐裘为太子披上,又添了炭火生起些温度,楼笺才算安心,辗转坐到棋局的另一面,接手游慕另一侧的白子,两厢对弈。 “哥哥让风姨做烟花,是提早谋划好的?”想起被太子送走的林叔和风三娘,楼笺多少猜到些这次事情的原委。 “三皇子成年了,既不能为孤所用,那便用他,同煜王闹上一闹。”黑子落入棋盘,虽明面上绵软无力,却暗藏刀锋。 火光幽幽,映着太子侧颜,分化出凌冽的明暗界限。 煜王想要抓到他的把柄,又同时忌惮游珩背袭。得了这个机会,又如何舍得错过?无外乎是想一个将自己摘出去的法子,至于他和游珩,不论谁受到宸帝的训诫,于煜王来说,都是有利无害。 煜王自然不怕同游珩撕破脸,在对方看来,游珩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最起码现在是这样。 但游珩不同,游珩此人,生性善于依附,忍气吞声,没有大的变动,未必会反叛。 借蒋许之事拉游珩入局,这是其一。心知宸帝盘算,让出清税一事,这是其二。 他游慕费尽心机整理出来的东西,岂会给他人做嫁衣。账目如何,错漏在哪,皆由他说了算。便是游珩接下这个果子,也不过是徒劳,吃不到口,入不了腹。 初入朝堂,游珩没有一丝威望可言,便只能在京都附近的辖区小试牛刀,但真正能捞油水做文章的地方,可都在远处。 借此,将游珩彻底拉到煜王的对立面,很划算。再者,满足了宸帝想要看到的三方对立,用游珩牵制煜王,接下来的事情,才方便施展。 “可盐税一事,游珩并没能捞到多少好处,他能对抗煜王之势吗?毕竟他跟在煜王身边多年,若是……”楼笺担心游珩能力太弱不足以抗衡煜王,又担心对方势力增长,反而威胁太子地位。 第440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28) “蠢奴,游珩是皇子,他如何不想争储?”伸手握住酒壶,游慕喝下一口酒,有些热,便又将披着的狐裘从肩头抖落。 狐裘厚重,连带着肩头松散的衣襟落下,对着烛火,肩头一片腻白。 言语稍顿,游慕放下酒壶,伸手拢起衣领,隔开对面落过来过于直白的视线。 凝眸扫过去,家中丑奴才呐呐垂头,继续看着手下的棋局。 “……不过是此前被煜王压制,明知无出路的自我慰藉罢了,孤给了他这条路,他自然知晓怎么选。至于助力,给他便是。” 言语间,黑子落下,截断白子前路。 楼笺拿着白子,左右看顾,寻不得落处,纵横交错的棋局内,俨然已分胜负。 他谋不来赢面,只得放手感叹:“哥哥真厉害,我输了。” 游慕斜倚在榻,丢开黑子推散棋局,觉得赢了楼笺这样蹩脚的棋艺,着实没意思,出言嘲弄: “拾了孤的残局,竟还下的如此不堪入目。少时孤教你学棋,却终是端坐不住,入不到心中。如今瞧着,倒真是献丑了。” “……那哥哥便再教阿笺几次?” 年少时,楼笺跟在太子身边,确实被按头学过不少技艺,其他的倒也罢了,楼笺有样学样,虽谈不上有多专精,但也算擅长。 只不过,坐在太子怀中,被拉着手捻起棋子,楼笺虽小,却也被晃的心神带偏,只顾着仰头去看,哪里还能听进去那些棋艺技巧。 是以,他的棋艺,确实差的离谱。 想到这些,楼笺忍不住耳垂微红,又觉得这棋他还是要精进一番的。 睨了楼笺一眼,游慕也不戳破对方的心思,搁下酒壶离开软榻。 “得了空再议吧。” 就着宫侍一早呈上来放置在侧的水盆,游慕简单洗漱,正要就寝。侧头,这奴才竟还坐在榻间迟迟不愿离去。 “还不走?” “我先将棋子收拢了。”磨蹭着不愿走,楼笺一颗一颗的分着黑白棋,动作又轻又缓。 待游慕褪去衣衫就寝,楼笺依旧在捡着棋子细细区分。 “若东宫的侍从都如你这般,孤怕是要与烛火对望到天明了。”游慕侧头,瞧着楼笺那要将棋子看出个花来的样子,讥讽着。 闻言,楼笺动作果真快了些,收好棋盒,拿去一侧的柜中放好,转身要走,又辗转去给合欢浇水,探头忍不住问道:“这就好了,哥哥,阿笺今日也要宿在外间吗?” 自从上次对方生气,他便不被允许睡在床上了。只是楼笺自然不想走,委委屈屈的在外间睡了好几宿,也没见太子心软。 “孤并未束缚你的手脚,回你自己的住处,自然受不得冷。灭了烛火,出去。” 游慕合上眼,不再理会楼笺。 “……是。” 心不甘情不愿,但得不到回应,楼笺只能磨蹭着吹了纱罩内的烛火,散了帘幕往外走。 抱着被褥窝在外间榻上,楼笺觉得不舒服,时不时的往里张望,却不见太子有动作,似乎已经睡熟了。 辗转反侧熬到后半夜,楼笺终是忍不住,抱着被子悄悄潜入,试图爬床。 “做什么?” 寂静的夜,寝殿内太子突然出声,惊的做贼心虚的楼笺一乍。 “哥哥……我冷。” “冷了便多添衣。” 被抓了包,借口又被驳回去,楼笺索性破罐子破摔,蹲在床下撒泼央求: “……哥哥,我睡不着,我一连几夜都没好眠了,哥哥……我们还像曾经那样……阿笺给哥哥暖床。” 游慕撑起上半身,挑开帘幕瞧着他:“楼笺,你不是孤的姬妾。” “若哥哥应允,也不是不……”楼笺低语,心说只要对方应下,又有何妨? 只不过这话没说完,被太子伸手扣住了下颚。 “……太傅曾对你寄予厚望,期许你封侯拜相,辅佐孤于朝堂,你如今却说要做妾?” 楼笺抿唇,狡言善辩: “那我,也可以做妻的……哥哥,这两者并不冲突,爹要我为官,是为了你能一路坦途,为了楼家的列祖列宗。我的心愿亦是如此,但我也想,陪在哥哥身边。” 游慕撑在床沿,深吸几口气,想要责骂,又觉得太重,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训诫这个不听话的弟弟。 “你让孤如何同九泉之下的太傅交代?你楼氏血脉又该如何?” 楼笺仰头于黑暗中看着太子的脸,细细分辨着对方的情绪,继续言说: “爹疼我,棍棒子打过一通,也就放任了。我喜欢哥哥,自然不会去寻旁人,楼家的血脉,还有姝姝。有哥哥庇护,她日后自然会寻一个好夫婿,儿孙满堂,安乐一生。” 见自己这般言语,并未像上次引的太子恼怒,楼笺握住太子的手腕,借机爬上床,径直抱上太子的腰: “哥哥,我不善妒的,即便哥哥往后要……纳什么人,也……没关系,阿笺只是想留在哥哥身侧,仅此而已。” 心中自是咬牙切齿,光是那个不明身份的柳眉,便足够楼笺戒防的了,每每太子前去看顾姝姝,他便要时时警惕。 一个尚且如此,又如何容得下旁人,但若要叫人心疼,须得说的委曲求全些才是。 伸手将窝在腰腹的人拉起,游慕垂头低语:“你要孤娶个男妻?楼笺,你说,父皇可否允准?” “何需理会他们,等哥哥继位,自然无人置喙,哥哥会护着阿笺的。”夜色深深,床帐轻晃,此刻楼笺便像那蛊惑乱世的妖妃。 “你想……做孤的皇后?” 帐内昏暗,楼笺瞧不出太子的神色,只是感知到太子抚弄在眼角的指腹,仰头反蹭过去:“我不可吗?哥哥是觉得阿笺丑?” 床帐内陷入沉寂,楼笺等不到太子的应答,仔细分辨着对方的目光,下意识的靠近,几乎要贴过去。 几乎要鼻尖相贴,肩膀被按住,楼笺听到太子在问:“哪怕,若某一日,孤又没能护住你,死了,也不悔?” 他一怔,内心‘噗’的燃起火苗,揭起更大的火焰,而后便是不假思索的应下:“不悔。” 昏暗中,太子伸手捧起楼笺的脸颊,垂头将唇落在楼笺左侧脸颊的疤痕上。 “不丑。” “……孤允了。 ” 一个患有疯病的太子夺了帝位,立了个男子为后,单是设想便觉离经叛道,料想游氏皇族苦守的旧制被他一朝打破,他父皇那面色,定然精彩。 抚摸着楼笺那些伤疤,游慕在楼笺仰头探过来之时,终还是应着,吻过去。 帐深不知冬寒,身暖却觉春近。 情腻经久,二人堪堪分散些,缓着气息。 楼笺万般雀跃,追撵着要吻过去,却被锦被罩头,迷了方向。 险些乱了情,游慕侧躺回去,落着心跳。 “夜深了,睡吧。” 楼笺挣开被褥,虽没再得逞,却也心满意足,贴过去抱着腰,共枕眠。 第441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29) 宸帝寿宴,自是大办一场,阖宫上下无不重视。 即便游珩惹了皇帝不悦,也依旧备下了珍宝进献。煜王自然不甘示弱,耗费银两与人力搜罗了一株颜色艳丽,状如福字的大珊瑚。 而游慕,作为‘寿礼’的烟火提前燃放,他没了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便只是送了一枚双龙戏珠的玉佩。 众人不以为意,倒是宸帝瞧着玉佩怔怔的有些出神,半晌后,才目光沉沉的开口询问: “朕记的,这是你十八岁生辰,你母后赠予你的。如今,怎的将这玉佩拿出来了?” “儿臣没什么稀奇的玩意儿,不如大皇兄的华贵,亦不如三皇弟奇珍,思来想去,便只能将玉佩赠予父皇。” “往日,带着这玉佩,儿臣总觉得母后还在,但儿臣想,若是母后,应当很希望留在父皇身边吧。” 太子立在阶下,面有怅惘,但更多的是释怀。 宸帝磋磨着手中的玉佩,细细审视着太子的面色,瞧着那有五分肖似其母的脸,忍不住念起皇后的好来。 庄淑皇后在位时,后宫安宁,妃嫔祥和,鲜少有闹到他面前的时候。对方确实是个合格的皇后,也是一个贤淑的妻子。 初登帝位那些年,他们也曾夫妇一心,琴瑟和鸣……只是后来,萧妃入宫,占据了他不少心神,后又先皇后一步有了身孕。 想起皇后的死,宸帝难免叹息。 其实当日,他并未想过要废弃皇后,也并未有过诛连的念头,只是皇后她…… 这些年,纵使萧贵妃再得宠,明里暗里的觊觎后位许久,他都未曾想过用她补上后位的空缺。 摸着玉佩思索许久,宸帝挥了挥手,示意太子回去坐,将玉佩系在了腰间。 “这玉佩,朕便留下了,去吧。” 宴席继续,纵然宸帝没有明确表态,但从他的言行中,便足够证明他对于这玉佩的重视。 本决心大放异彩的煜王面色泛青,花费万金之数搜罗来的贵物没能让宸帝多看上几眼,竟还不如一个死人的晦气玉佩来的引人注目。 原想着,若宸帝开怀,他便能趁此机会为母妃求一求情,解了禁足。但太子搬出了皇后,眼瞧着没了他开口的机会,煜王只得愤恨的喝上一壶闷酒。 游珩依旧坐在煜王下方的位置,只是与往日这种宴会上对待煜王亲切的情绪不同,他显得过分安静。 回府几经回想,他又如何不清楚,上次告发太子一事,分明就是煜王为他设下的陷阱。 在他还顾念着手足情谊时,对方,已经对他心生猜忌。 只是被父皇封王代入朝堂,便足够皇兄忌惮?以他之力,如何能与兄长抗衡? 游珩很想亲自问一问煜王心中所想,他们兄弟之间,何至于落到相互勾心的地步,但他没有勇气。 游珩是个懦弱的人,觉得争不过,便暗示自己不争不抢,觉得得不到,便下意识的说自己不喜欢,不想要。 只是……难不成在皇兄眼中,他连身为皇子最基本的待遇,都不配? 游珩思虑不明,内心五味杂陈,连入口的烈酒都觉得寡淡无趣。 这种低迷的情绪,直延续到除夕家宴之上。 丝竹吹奏靡靡之音,舞姬挥袖薄纱飞扬。 场景置换,从容纳朝臣的大殿转至飞霜台,只是三位皇子的座次如旧。 太子无牵无挂,只顾仰头喝酒,脸颊被熏的酡红,眼瞧着要醉倒过去,被宸帝唤人送出去醒酒。 萧妃解了禁足,位居中列的煜王心情大好,捧着酒杯向母妃祝酒。 游珩毕竟是养在萧妃名下的皇子,即便清楚他与亲子有了嫌隙,但宫宴这样的场合,面子总要做足,喝下了煜王敬过来的酒,萧妃也连带着过问了游珩的情况。 游珩颇显拘谨,回了礼,而后端坐。 琴瑟音转,舞姬退场,虞嫔身着银丝纱衣前来献舞,衣袍翻飞恍若仙娥。 宸帝看得出神,而游珩不免念起萧妃禁足之日,他于宫墙下与之对视的那一眼。 一舞结束,宸帝抚手称赞,亲自起身将下位的宠妃扶起,一番赞许赏赐无数。 虞嫔巧笑嫣然,只说要去换衣,乖巧的不再惹人注目,从一侧退出。游珩心意微动,借着醒酒的由头,悄然退出席间,远离歌舞升平的飞霜台,停停走走间行至碧梧亭。 借着几处假山小景,游珩不断深入,果真瞧见了内里早已等候多时的,虞嫔。 “娘娘唤本王过来,所为何意?” 游珩不清楚虞嫔的意图,但对方退出宴会之时那一眼,分明是在暗示他。 当着父皇和众妃嫔的面,如此明目张胆。 “睿王殿下这是何意,妾只是来这别院透透气罢了。”披着厚绒斗篷的虞嫔,一张娇俏的脸腻在那雪白的狐裘之中,转头瞧着游珩的神色,却不似面对宸帝是那般无害。 “……你到底想做什么?”面色压暗,游珩索性切入正题。 “做了王爷,与皇子的待遇,终究是不同的吧?睿王殿下?”虞嫔抬脚靠近,伸手要去触碰游珩的脸,却被对方敏锐的躲开。 收回手,虞嫔蹭了蹭自己微凉的脸颊,只是笑着。 “上次之事,多谢娘娘,只是本王实在不明。”这点暗示,游珩听的懂。至于为何会得到虞嫔的帮助,也是游珩想不通的事。 “一个无依无靠的皇子,一个没有家世的妃嫔,我们很相像,不是吗?睿王殿下,妾想要安稳自在的活下去,可这宫中的人太多了,各有各的依仗,妾又有何法子?” 虞嫔声线幽幽,似有万般惆怅。 那句相似的话,倒是落进了游珩心底。他不免想起自己在宫中,即便被寄养在萧妃名下,可那些宫侍嬷嬷们最会看人下菜,他一个不得宠的皇子,没少受过漠视。 “妾只是想,寻个依仗罢了。”虞嫔拢了拢斗篷,似是觉得冷了,为自己遮挡寒风。 “父皇不是娘娘的依仗?娘娘如今圣眷正浓,又何必如此?”游珩反问。 虞嫔抿唇,叹到:“陛下可以是妾的天,也可以是他人的天,妾心惶恐……”抬眼,虞嫔视线扫过游珩的脸。 “王爷您初入朝堂,想来,应是很需要一番在后宫,在陛下枕榻间的助力……萧妃娘娘,她可算不得您的指望呢!” 游珩心有动摇。 虞嫔正得盛宠,若有对方在父皇耳边言说,传达圣意,他自然会少走许多波折,得到更大的便利。 煜王有的,他往后未必没有。 只是……虞嫔是否可信? “父皇最忌讳这些……” “或许,妾可以助王爷……登临帝位……也未可知?有萧妃娘娘在,妾不会安稳,若王爷有意,便拿出诚意来……”虞嫔伸手,要拂去游珩肩头被风吹来的枯叶。 这次游珩倒是没避开,只是伸手攥住了虞嫔的手腕,压低声音质问:“你便不怕,本王将此事告知父皇?” “那王爷……大可以去试试,如今王爷所言,陛下是否信赖?妾与王爷非亲非故,凭什么帮您呢?”虞嫔笑的娇俏,甩开游珩的手,不再多留,与之擦肩而过,辗转远去。 倒是游珩,独自立在亭中,思虑许久。 虞嫔拢着衣袖于夜色中前行,正巧遇上太子的轿子,避之不及,便于夜色中,朝着轿中人行礼。 “太子殿下。” 帘幕挑开,露出一角眉眼,太子对之不屑一顾,未曾多言,将空了的酒瓶丢至虞嫔脚边,示意仆从快些前行。 瓷瓶炸裂在脚边,虞嫔惊呼出声,软脚摔落在地。幸而冬衣厚重,不至于被碎片划伤。 太子轿辇远去,未曾看顾一二,嚣张至极。 远处,换取手暖的侍女瞧见,当即小跑着上前搀扶主子。 “娘娘,您没事吧,可有伤着?” “……无碍。”虞嫔摇头,借着衣袍遮掩,将碎片之下的一小包药粉,收入袖口。 “这太子殿下也太张狂了,娘娘如今圣恩正浓,如何也算是……” 虞嫔起身,数落侍女口不择言,“朱瑛,慎言,当心祸从口出。” 转头,长街空旷,轿辇早已没了踪迹,虞嫔捏着袖口的什物,心中了然。 等了许久,终于……到了这一步。 第442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30) 一路迎风,回东宫之际,游慕的酒意散去不少。 先是去后院瞧了姝姝,那孩子正被柳眉带着看引燃地放的小烟花,数着火光乐不可支。 瞧见游慕过来,便立刻抬手要抱。 游慕身上酒气重,本不想沾染给孩子,但耐不住这孩子一个劲的伸手过来蹭,那执着的小模样,倒是和她舅舅如出一辙。 无奈,他只得褪了外衣将孩子抱起来哄。 院子里风大凉寒,便入了房中。节后要外出查税,搜罗贪污,游慕还有另一桩事,要细细过问柳眉。 烛火燃烧,蜡泪顺着烛台流淌。 二人相谈至深夜,怀中小孩早已酣眠。游慕推算着时辰,恍然想起参宴前应下楼笺要早些回来,如今倒是误了太久。 将孩子交由柳眉照看,游慕折身返回寝殿。 房间熄着灯,瞧不出人影,游慕觉得对方应是恼了。 今日宫宴,未免节外生枝,他没带着楼笺,又勒令对方好生留在殿内修习棋艺,应下的要提早归来。说来倒也算是提早而归,只不过陪着孩子,便忘了时辰。 推门而入,虽有防备,但暗色中从一侧扑过来的人影,游慕到底没能躲开。 食言生愧,又将人晾在寝宫许久,太子自知理亏,倒是没推脱,被压着亲吻一通,也耐着性子没打回去。 “我还以为,哥哥要宿在棠梨院不回来了!”拈酸吃醋,若太子再不回来,他便是要去后院寻人的。 哪怕宿在那里,他也要闯进去将人抢回来。 “想些什么?柳眉是孤外祖部下的遗孀,今夜有事相商罢了。去将烛火燃起。”推开楼笺,游慕解了衣袍,往内间走去。 “……原是如此,倒是阿笺想差了,哥哥别恼。”得了解释,心间倾倒的醋坛子当下被扶起,楼笺松了口气,围在太子身边好生侍候。 光线亮起,用作沐浴的水已然冷透,楼笺唤来侍从取了些热水,兑好水温,供太子洗去满身的酒气。 “酒呢?” 如今游慕体内淤积的毒素被抵消大半,其实这酒可以少喝些,但诱人成瘾的东西,如何能轻易戒断? 相比那些要命的毒,喝酒带来的副作用,对游慕来说可忽略不计。他经受不得透入骨髓中的冷,便觉喝酒时灼烧胃部乃至周身的热还算好受。 沐浴过后,太子披着衣袍坐在床边,惯性的索要寒食酒睡前小酌。 “哥哥,少喝些。”楼笺托江涯取的药材,着意在酒中添了些中和烈性的东西,虽然不多,但也好过没有。 戒酒,总归要慢慢来。不过,每次太子饮酒,他总会提醒一二。 游慕不理,只仰头喝着酒暖身。 烛光不强,弱弱的映出些昏黄光晕。楼笺凑过去,低声唤着哥哥,悄悄握上落在被褥上的手。 一壶入腹,太子浑身热意勃发。 寒食散这种东西,驱寒也壮阳,再佐以烈酒,效果尤甚。往日里的烈性,总能激出游慕的疯病,但这几次的酒水中,少了些烈意,那些附带的效果,反倒越发鲜明。 游慕平日没多少欲念发泄,满腹心事,日日谋算,顾不上那些欢愉,又没能娶妻纳妾,自是不会平添些念想。 但这夜,紧绷的精神稍显松懈,又被楼笺在一旁惑着,便起了些念头。 经年练剑后带着薄茧的手掌抚上小腿,由一根系带连结的衣袍被轻易拨开…… ------------ 游慕骤然惊醒,下意识将楼笺从身上踹下去。 手臂磕在脚榻的边角上,楼笺叫疼:“哥哥……我疼……” “楼笺……孤是太子……”讶异过后,便带上些羞恼,游慕皱眉直言告诫。 楼笺揉着手臂,蹲在床下,仰头迎上太子视线,不知悔改。 那眼睛,分明在说‘太子又如何?’ 太子被气笑,面色赤红,丢了对外时的镇定,随手拿过一侧的方枕砸过去,怒骂:“大逆不道,滚。” “哥哥,今夜除夕,别赶我,只当是图个好意头……哥哥……”楼笺腆着脸走过去,看着太子的脸色,当面爬床。 “不若孤将东宫的账目交由你打理算了,定然只进不出,打的一手好算盘。” 太子哼笑,总算看出今日是这诡计多端的丑奴算好的套,便是等着他被拐带进去呢! 若不是及时清醒,就着了对方的道了。 “离孤远些。”做了多年太子,怎可位居人下。游慕一时间无法接受,丢开沾上酒水的云被,抬腿将人踢开。 “哥哥,我还难受呢……”楼笺扯着太子不松。 “再多说一个字,你便滚出去。”挣开小腿,合拢了衣袍,太子侧身过去不再理会。 楼笺闭了嘴,松下床帐,只得缩在床头一角。 他确实没出声,但动静也大的出奇,听着耳边的声响,太子如何睡的过去? 忍无可忍,揭开被角起身,太子面色不悦:“楼笺!” 楼笺抿唇,眨眼不语,看着太子那恼羞成怒后更显浓丽的眉眼。 见对面太子脸色越发压暗,才开了口:“……哥哥…许我说话了?” “再闹滚出去。” “可,哥哥……”楼笺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又抬眼偷瞄太子脸色。 深吸了几口气,游慕只当是今日年节,不同对方计较,退了一步。 “快些。” “……” “哥哥,我自己好没意趣,总不得宜,哥哥……”见太子让步,楼笺狗胆子又大了几分,伸手要牵起太子的手心。 被对方这没皮没脸的做派搅的气中带恼,只是刚想抬手惩戒,转眼瞧见对方那脸上的烧伤,便是再多的火气也免不了让三分。 罚了又能如何呢?总归是被纵出来的。 念着楼笺,念着楼家,太子手腕松了力,由着对方拉过去。 只是口中嗔骂: “……快些吧,混蛋玩意儿。” ...... 年节的几日休沐,游慕筹备启程之际,空出些时间来陪姝姝。 “爹爹…爹爹……”小儿坐在太子怀中,晃荡着小腿,摇摆着两颗丸子头,欢快到不行。 楼笺翻动着小炉子上的糕点,将热好的递过去,捏着小儿脸颊追问:“姝姝,该如何唤我?” “……九九……啾?” “错了,刚刚叫哥哥什么?”楼笺姝姝靠着的指了指太子。 小儿仔细分辨着楼笺的话,看看楼笺,又看看头顶的太子,蓦的咯咯笑起来,拍手叫爹爹。 在娘胎中受过惊吓,姝姝自出生便比一般的孩童要弱一些,发育的也更慢,其他的言语皆似是而非,只‘爹爹’二字认的清明。 “哎,真乖,姝姝要记得,我是舅舅,也是爹爹。”楼笺是满意了,伸手揉着姝姝的脑袋。 只不过这一番说辞又难倒了姝姝,艰难的琢磨着其中的含义,舅舅爹爹的分辨不清,小脸一瘪仰头向爹爹求助。 抚开落在姝姝头顶的手,游慕将孩子往怀中带了带,喂过去一口牛乳茶。 “你少拐带孩子。” ---------------- 楼笺:哥哥……大过年的…… 第443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31) 楼笺将小桌往后推,凑过去坐,伸手戳着孩子软嘟嘟的脸蛋。 “哪有?我只是教她认人。” 正吃着东西的姝姝被手指打扰,皱着眉头往太子怀中缩,用力压下一口甜酥的糕点,重重谴责。 “……坏!” “楼笺,把你那爪子收起来。” 看着信笺的太子落下手臂,将清河教暗中送来的密信放下,抬手抚弄小儿脸蛋,哄着哼唧唧像个小猪似的姝姝。 楼笺收了手,看着太子温声细语,对象却不是自己,嘴上沾酸:“哥哥好凶,以前都是哄我的。” “你今岁几何?”揭起眼皮,游慕懒得理会同孩子都要争一争的人。 楼笺才不管什么年岁不年岁的,他只知道自己要博得独一份的宠爱。一手捂上怀中孩子的眼,一手勾住太子后颈,楼笺侧头过去索吻。 “可不论多久,阿笺都是哥哥的阿笺……” 抱着孩子,游慕不好挣脱,便半推半就的依着了。 炉中炭火烧的正旺,噼里啪啦的直做响,糕点被炙烤出香甜的味道,诱的姝姝不停流口水。 她小小的脑袋自然不明白自己眼前为什么多了一只手,也想不出身侧的两个大人在做什么,只是一个劲的猛嗅,馋的不行,扯着自家爹爹的衣襟要吃食。 游慕示意对方适可而止,好在楼笺也知晓孩子在,未曾多做什么,只清浅交织后,便在姝姝茫然仰头中退开。 豁而有了光亮,姝姝眨了眨眼睛,刚要仰头去看爹爹,便被小舅舅按着脑袋转头,嘴边送过来一小块枣糕。 心神被带偏,姝姝倒也不计较刚刚小舅舅戳她脸颊的事,抱着糕点开吃。 上方,太子轻咳,指节轻触唇角,压了压稍显艳丽的颜色,继续拾起未读完的书信。 孩童无忧无虑,只知甜糕松软,牛乳生香,吃的酣畅。转而困顿,小脑袋在游慕怀中一栽一栽,终是睡了个过去。 游慕写完回信,放下笔从榻间取出狐裘,将孩子裹好,抱给楼笺要他送去棠梨院。 “明日便要启程?”楼笺接过小儿,稳稳抱在怀中,虽未曾直接过问太子的谋划,但对方从不避他,言谈中总能知晓些。 知道自己不会抛下,楼笺倒是没有丝毫的慌乱。若要离开京都,他自然是跟随在侧的。 “嗯,今夜随孤去个地方。” 从几张来源不同的信封中,游慕抽出一页信纸,瞧着其上模仿到足够熟悉的字迹,勾唇淡笑。 只是他目光幽幽,眸中皆是不加掩饰的算计。 华灯初上,京都最繁华的地段,囊括了大部分朝臣的府邸。宅院高楼相互错落,鳞次栉比,明黄的灯烛从窗子中映出光亮,透出影影绰绰走动的身影。 从楼层最高的拂雀楼看过去,下方一切都过分清晰,灯火与人影交织,主街道还未到宵禁的时段,熙熙攘攘的人不少。 而与拂雀楼隔着一条街的煜王府,正门牌匾的金字对光熠熠生辉。 于高处开一扇小窗,箭尖在夜色中并不明晰,隐于暗处。 “这次,手中的箭,勿要再偏折了。”袖口楼笺握着弓的手,太子隐于房中,吃着冷茶,静待那从宫中返回的马车出现。 “哥哥放心,这样的距离,足矣。”从高处射箭,视野足够清晰。 楼笺立在窗边,保持着拉弓搭箭的动作,身形打的挺直,隔着面具,视线盯着下方的街景,不敢懈怠。 主街上的叫卖声不断,过路之人时有驻足,偶尔卖些小物件。赶着不断变换的人流,一辆车马悠悠从远处驶来,最终停靠在王府正门。 小厮搬来凳子,供煜王踩踏。侍从近身,扶着煜王走出车厢。 煜王与萧妃问安之后,从宫中离开,情绪尚佳。虽知晓太子重新夺回了查办盐税的机会,但对方必定要离开京都,是个不可多得的时机。 若要刺杀,死无对证,最是方便。 谋划着刺杀一事如何进行,煜王毫无顾忌,一如往常的揭帘下马。 只是今晚,变故陡生。 伴他多年的近侍,正仰头朝他恭敬的伸出手。只是在下一秒,一只箭划过他的耳际,带来一阵刺痛,并直直插入近侍眉心。 仆从的惊呼引起街上更多人的关注,当街死了个人,对于百姓来说,是足以令之惊骇的事情。 街上乱了套,原本热闹的巷子在一顿骚乱之后迅速冷清下来。而,煜王,颤抖着手拂过耳尖的血迹,伸手去取那箭矢上系紧的一封信。 带着血迹的手将其展开,触及其上的内容,煜王瞳仁猛地缩紧,呼吸都窒了一瞬。 “王爷,您受伤了,王爷,这……可否要告知陛下?”王府管家闻询带卫兵赶来,将煜王团团围住,生怕四处还有未袭来的利箭。 “不能说!不能……”骤然将信件团起捏进掌心,煜王登时拉住管事,语气急促。 “王爷?”管事显然被煜王的状态惊到,忍不住惊呼。 煜王努力压下仓惶的面色,松开了攥紧的手,将管事推向一边,强制镇定下来:“无事……这些事,怎能劳烦父皇,不过是……一些清河教的叛党……” 他抬脚从近侍的尸体旁跨过,转头步入王府,不再多言。 “……这,王爷……?”遇刺本该一应追查,只是这次煜王不同寻常的反应,让管事瞧出了不对劲。 没能派遣卫兵四处搜捕,管事看着死去的近侍,那眼睛还大睁着,竟是死不瞑目。 心中叹息,管事招了招手,命护卫将死去的尸体处理。 清河教确实在京都猖獗过一段时日,因而长街一事,并未能引起朝廷的太多关注,再来,煜王作为追查清河教徒一事的要员,受到袭击并不意外。 是以,亲近煜王的官员听闻,只是稍作看顾,送些礼以示压惊。 煜王心事重重,还需紧着表象故作镇定接纳这些下属官员的好意,心力交瘁。 直至夜深人寂,他命人备下马车,与侧门而出,一路疾驰前去宁远侯府。 --------教唆孩子缺德事-------- 某日,楼笺趁着太子忙于公务,将玩雪球的姝姝叫到一边。 楼笺:姝姝,好孩子,知道叫我什么吗? 姝姝:舅舅? 楼笺:错了,是爹爹。 姝姝:……爹?有爹爹! 楼笺:又错了,你该叫哥哥娘,我是爹爹,记住了吗?你是我和太子哥哥的孩子,知道吗? 姝姝:……0. 0? 第444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32) 翌日,拨云见日,难得一见的晴空。 游慕料理了东宫,留了部分兵力在东宫值守,又有江涯领军。吩咐了若有擅闯者,格杀勿论。 临行时,车马停靠在宫门口,宸帝难得推开事务相送,煜王睿王皆跟随在侧,只是面色各异。 宸帝见太子身边的护卫只寥寥数人,不免蹙起眉头:“怎的只带了这些人?” “昨夜听闻皇兄遭遇清河教袭击,儿臣免不了担忧东宫再次失防,上次已是侥幸……” 忽而听闻自己被提及,煜王眼下的青黑更甚,对上游慕的视线,当着宸帝的面勉强挤出一个笑。 清河教不过是一个托词,如今那教众皆已暗中归顺,真正行凶之人,煜王心中一清二楚,正是站在眼前之人。 可他不能说,更不能将此事闹大……以免,捅出更多事端。 “这次虽不在宫中,总要备足万全,再者,只是盐税,想来费不了多少人力,又何必兴师动众?” 宸帝听闻,微微摇头,“你啊,还是看事太浅。” 沉吟片刻后,他出言唤来禁军将领彦成:“你,带左都六部飞龙军一干跟随太子前去,务必要护太子周全。” 近来宸帝极为其器重彦成,对方只听令于自己,在宸帝看来是一把极为好用的刀。 着意提醒,一方面是为了派遣其护送太子,另一方面,也有监视的一层含义在。 “臣,领命!” “父皇,这彦将军是您身边的人,儿臣怎能劳烦……” 太子俯身辞谢,被宸帝伸手拦下:“若你母后知晓你要远行,也会同朕一般担忧的。” 自从寿宴是得了太子送的玉佩,宸帝日日带着,时常把玩,睹物思人之际,皇后那张端淑的面容时常出现,那自缢后留下的血书也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抛却那些是是非非,宸帝心中,对皇后是有愧的。 尚想旧情,也连带着多疼惜太子几分。 若太子一直如当下这般懂事,不争不抢,他倒是愿意如曾经那般护着。 “…谢父皇!儿臣定尽心竭力。” 宸帝拍着太子的肩膀,鲜少露出些慈色:“去吧。” 太子坐上马车,在侍从与卫兵的簇拥中离宫。 宸帝目送,而后摆驾回宫,倒是没了处理奏章的情绪,听身侧的太监来禀,说是萧妃病了,宸帝便念着过去瞧瞧。 冷了这么久,也该去看顾一二。 只是脚步还未踏入霞芳宫,便听闻内里萧妃责打宫女的阵仗,那侍女被掌掴的极为可怜,哀哀啼哭。 心下不免烦躁,刚要迈开的脚步顿住,宸帝转身, 又朝着织春宫的方向而去。 织春宫燃着香炉,一片安静,虞嫔伏案练字,只是效果不达其意,字迹歪歪扭扭,瞧着倒像是三岁小儿的笔触。 “练了许久,怎还是没长进?”从后方靠过来,宸帝捏起虞嫔的手,带动对方写下苍劲的字迹。 “陛下?妾拜见陛下。” 见到来人,虞嫔很是惊喜,连忙丢了毛笔,转身去抱宸帝的腰:“妾还以为,陛下不会来呢?” “何以得见?”宸帝很受用虞嫔仰头望向自己的目光,拍了拍对方的腰肢,顺着问下去。 虞嫔垂下头,故作大度。 “听说萧妃娘娘病了,陛下虽对娘娘有些置气,但到底是关心着的,妾以为,陛下会陪着娘娘的。” “她哪里是病了,分明就是气不顺,还能责打下人,便是朕遣了太医过去,也治不好。”一连多次瞧见萧妃责打宫侍,他越发觉得对方性子跋扈,不如虞嫔这般贴心。 “不若,陛下还是去瞧瞧吧,若娘娘真的身有不适……” 虞嫔埋头在宸帝胸前,低声劝说,心中却在嗤笑。 这次皇帝倒真是误会萧妃了,抱病是真,想见陛下也是真。 只是这真话,反倒没人信了。 “今日怎么总将朕往外推?”宸帝不解。 “萧妃娘娘乃后妃之首,虽之前有所误解,但妾位居嫔位,怎能怠慢。昨日妾去霞芳宫问安,却被拒了,恰巧,遇上煜王妃……她…暗骂妾狐媚……”虞嫔面有愁容,低声朝着宸帝诉苦。 “朕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朕宠你,又何必在意旁人所言?”伸手捏着虞嫔的脸蛋,宸帝坐去了榻间。 不过话虽这么说,煜王妃胆敢辱骂后妃,倒是大胆,这煜王整日泡在前朝,倒也不知管教一番内宅? “行了,既如此,往后你便无需去她宫中了。朕便偏爱你这织春宫,不去别处,过来。” “谢陛下。”得了允准,虞嫔便又生出些笑意,亲手泡了茶,娇滴滴奉过去,要宸帝一试。 茶汤清浅,色泽淡雅,闻之香气扑鼻。 宸帝拨弄着茶碗喝下,茶水轻晃间,迷了眼,令他错过了虞嫔某一瞬与娇憨不相符的笑意。 楼笺一路驾马驱车驶出城郊,马车内忽而揭帘,露出女童的小脸。 “啾啾……吃?”胖乎乎的小手摊开,是几颗果干。 楼笺侧头,笑看过去,回道:“舅舅不饿,风冷,姝姝把帘子放下,别冷着你爹爹了。” “哦。” 姝姝放开了攥着的帘子,迈开小腿往太子身上攀爬,在颠簸中费力的回到太子怀中,见对方一直看着书卷,也张望着看上两眼。 游慕侧头挑开窗帘,瞧了一眼如今的地界,怀中的小儿也连忙跟着趴过去张望。 “爹爹…去哪?” 帘幕放下,姝姝歪头问着。 太子伸手将孩子扶正坐好,刮着对方鼻尖,只道:“爹爹带姝姝出去看风景。” 自小便被圈在东宫之中,活动的范围,左不过是四四方方的天空,虽不甚明白风景的含义,但姝姝知晓外界都是新奇的,她没见过的事物。 听懂之后,小孩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 “…久久也看……一起?”不过姝姝倒也不曾光顾着自己,隔着帘子指了指车外的楼笺,又问。 “对,我们一起。” “一起……一起!”姝姝显然很开心,笑声跃出帘幕,都传入了楼笺耳中。 不过开心归开心,姝姝又念起了一直照顾自己的柳眉和青簪,扯着游慕衣角磕磕绊绊的询问为什么不带她们出来。 “别急,你柳姨和青簪姐姐,随后就到。” 原本还担心这孩子藏匿在马车木箱中难受,但对方今日格外乖巧,直至出城,将她抱出,才扬起笑脸甜滋滋的叫爹爹。 太子翻阅着书卷,屈指划了划小儿的脸。 他不放心姝姝,自然是要将孩子带去安全的地方藏好。留下江涯和重兵把守,不过是掩人耳目。 待柳眉与青簪随后赶来之际,那地方便是一个无用的空壳子。 东宫,他已经不再需要了。 再回京,整个皇城,都将匍匐在他的脚下…… 第445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33) 柳枝发新芽,春水生碧波。 湖光同山色,飞鸟啼清歌。 马车行至临河山野,稍作休憩,小儿沿河张望着水中白鸟,指着展翅飞走的红喙鸟惊奇不已。 游慕牵着女童,徘徊在水岸透气,时而望着远处的山水,教孩子童声清音诵着诗歌。 第一处要去的地方,是通州。同京都隔着一段山脉,绕山而行,途中便远离的百姓聚居之地。 彦成带着一队人前去探路,剩下的这些原地驻扎,歇一歇脚,也好就地做些吃食饱腹。 马车坐的久了,总是乏力。瞧着外界新添的一抹绿意,游慕便带着姝姝出来走一走。 行走间,身后飘来一阵饭香。 篝火旁的楼笺起身靠过来,弯腰将姝姝抱入怀中,来唤一大一小用膳:“哥哥,饭菜好了,山野之趣,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姝姝……刚饿。”伸着胳膊抱住小舅舅的脖颈,姝姝一听有了好吃的,又闻到了香味,便乖巧的蹭着楼笺的脸,狸猫似的撒娇。 “鬼精。” 楼笺单手抱着小儿,一面牵起太子的手,带着他们返回临时驻扎的营地。 随行的卫兵聚在一处分食饭菜,太子这边,坐在一小团篝火旁,给怀中的姝姝喂食。 “哥哥,尝尝这个。” 楼笺用匕首将烤制的鸡肉破开,切成小块夹在太子碗中。 去山林收集干柴时正好瞧见,初春的野鸡不多,被他撞到也算侥幸,正巧可以加上一餐。 外皮烤制的焦香,一早便考虑到或许会风餐露宿,游慕带的东西虽不多,倒也齐全,用于腌制的香料倒是没少,这便用上了。 “还不错。” 夹起一块吃了,觉得不错,又挑出硬骨将肉喂给小儿,瞧着怀中孩子吃的欢,游慕也跟着多食些。 楼笺在一旁看着,本要揽过喂孩子的活计,只是身后干枝灌木瑟瑟作响,耳边异动。楼笺稍稍蹙眉,身侧佩剑便随着转身登时出了剑鞘。 长剑横斜,先是砍断飞来利箭,而后便朝着冒出来的一干黑衣人攻袭而去。 刀剑之声骤起,窝在太子怀中的姝姝颇为疑惑,要转头时,被捂上了眼睛。 “你小舅舅想玩捉迷藏,姝姝可要作陪?” “要的,一…二……”这游戏近来几日姝姝常玩,二话不说便应了,当下闭上眼小声数数。 放下碗筷,游慕抱着孩子,端坐静观。 一侧侍卫早已守在身边,另一部分,迎过去拦截这波黑衣人的退路,成包围之势。 他们车马行的慢,只是一周的时日,前后便来了三波刺客,倒也算是瞧得起他。 半刹郎的名头并非浪得虚名,楼笺的剑术确实很好,便是他一人,也足够解决这些刺客。 对上外敌时,利落下刃的手段倒是不显犹豫。轻易挑开黑衣人手中长剑,剑刃偏折,见血封喉。 这次的刺杀也并未持续太久,将最后那个隐于暗处的弓箭手斩杀,楼笺指挥着身边卫兵将满地的横尸抬走,免得惊到小儿。 只是这次姝姝耍赖,提前睁开了眼,脑袋上扬透过指缝看到了楼笺的身影。 “舅舅……抓到了!” “姝姝厉害。”楼笺手上沾着血,不便靠近,只是双手背后,惊喜于这次姝姝吐字清晰,自甘认输。 姝姝听懂了这是在夸自己,从游慕腿上滑落,小跑着去抱楼笺。 地面上还残留着血迹与腥气,但姝姝并不畏惧,避开血迹跑过去,眼中只有小舅舅。 见小儿不怕,游慕便没再拦着,取了水袋和布巾走过去,帮楼笺净手。 初春,草木将将发出新绿,河水仍是冷的,那抹刺骨的寒意还未随着季节彻底退却。 袋中装着温水,楼笺伸手供太子细细擦拭,期间忍不住屈指勾动对方手心。 姝姝夹在两人之间,仰头看着,左右晃动着脑袋,思考半晌,伸着手试图将自己的小手也搭上去。 楼笺压下姝姝的手,趁着摸头的功夫,遮挡小儿的视线,倾身在太子唇角亲上一口。 虽中途偶有插曲,但饭菜还是要继续吃的,游慕重新坐回去吃下剩下的半碗,看着楼笺将姝姝扛在肩头举高高逗乐。 处理尸体的卫兵折返,搜身之后,向游慕呈上了一些带有指向性的印记。 其实即便不看,游慕也清楚这些刺客的来源。 他有意挑衅,只怕那些人不上套。 饭后,前路打探的彦成带了零散的几人回归,也带来了乔装打扮,衣着朴素的柳眉和青簪。 “殿下!” 二人与之汇合,内心总算安定下来。 青簪抱着姝姝蹭脸,柳眉同彦成在太子身侧禀报诸事。 “殿下,随队的崇荣军暂时驻扎在凌邡一带,随时待命,只是过了这段山路,属下便要向圣上传书了。” 彦成单膝跪地,压低声音告知太子。皇帝依旧警觉,特命彦成监督,因而报备传书一事不得间断。 “孤知道,你且如实告知便是。忙了半日,又护送她们回来,去吃些热饭吧。” 游慕抬手命彦成起身,指了指一侧篝火旁的饭菜。 “谢殿下,臣明白。” 彦成拜谢,不再多言,退居一侧。 “要你办的事,可办妥了?”转头,游慕这话问的是柳眉。 “殿下放心,买了一处农庄,地处偏僻,倒是十分适宜。”此处禺山脚下,位于州界之地,虽距离州县偏远,但地势却佳,山路通达,是个暂时落脚的好地方。 柳眉的夫家曾与此地有过亲戚来往,是以买庄子之事,倒也做的隐秘。 “你与青簪带着姝姝暂居在此,孤会留下一部分守卫护你们周全,若有不测,当以自身性命为重。” 出了此处交界,他不便再带着孩子,将她们暂且安置在别处,也好多几分安稳。 “是。”柳眉垂头应下,心知这一行至关重要,不愿令太子劳心。 队伍原地待命,而游慕带上一部分兵力,护送姝姝去了柳眉所指的农庄。 几间房屋不算大,土围墙后带几块田地,内里的家具虽然简陋了些,但胜在整洁。 留了银钱与布匹,赶着夜色,游慕不便多留,免得被旁人探查。 姝姝很懂事,孩子对于情绪的捕捉很是敏锐。大约是知晓游慕要走,她不吵不吵,只是小声念着,要爹爹记得回来找她。 临行前,游慕蹲下身,抚摸小儿脸颊:“姝姝乖,爹爹要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若是做好了,往后,爹爹和姝姝便不会再分开了。” 姝姝点头,乖乖松开了攥着游慕衣摆的手,磨蹭着回到柳眉身侧。 “殿下安心,姝姝臣妇定然照顾妥帖。”柳眉牵起孩子的手,与太子拜别。 转身,游慕没再回头探看,驾马离开,带着兵马一路沿着山道奔向通州。 第446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34) 京都,宁远侯府。 煜王自从遇袭之后,便心神不宁,内心恐慌之下,再一次来了外祖这里。 “祖父,若那赵岂真的没死,那沧州青鹿县一事,不是要……” 自打太子走后,煜王的内心便一日乱过一日,近日来早朝心不在焉,连皇帝都看出了些异样。 对方亲自把他唤到近前询问,他用母妃抱病卧床一事推脱,才得了些宽恕。 “定神,不过是太子蓄意恐吓,你莫要自乱阵脚。” 萧侯爷皱眉,想到那信笺上如假包换的字迹和寥寥几句却足够精准的言语,心中倒不似往日松快。 当日,边境战乱一事,负责追杀铲除赵氏夫子三人的,是他手下的齐秦。未曾亲眼所见,但尸骨确实出现在管道上,若真的有了差池……也未可知。 “可,那字迹分明就是……” “字迹亦能作假,游承,你慌什么!”当日诬陷楼太傅,不也是作假的字迹? 萧侯爷到底老辣,依旧坚信当日那些人早已被斩杀的事实。 “便是作假,那游慕怕是已经知晓了什么,说不定,他此次外出,便是要调查……若真的被他查出青鹿县曾经的疫病乃是人为,那我们岂不是都要……” 为了湮灭罪证,他们屠了国土边界的一个小村落,又为了掩盖这些尸体,私纳赈灾款,弄出来一个县的疫病,这些罪责要真被查出来…… 当日为了彻底溃败太子,做下的行径未曾有过悔改,如今,煜王却是后怕了。 只因蒋歇还被扣押,纵使这些内情对方不知晓,不过是从中贪污为他牟利,但煜王自己,却是日夜不能寐。 “住口!游承……” 恐隔墙有耳,萧侯爷看向窗子,想要出口呵斥煜王,但已然止不住煜王的惊慌。 煜王扯过萧侯爷的衣角,目露凶光: “祖父,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若是游慕真的知晓了什么告到了父皇面前,我和母妃,和您,就真的完了!” “而且,父皇身边的彦成也在,他一旦知晓,父皇便都知晓了!” “杀了他,杀了他,现在就杀了他!” 萧侯爷被吵的耳鸣,一碗冷茶泼过去,总算压下了煜王的冲动。 “杀,谈何容易?王爷派出去的刺客可曾事成而归?就连本侯指过去的那些,都没了音讯……死了。” 重重叹了一口气,萧侯爷将茶碗撂下。 “……那,该如何?难不成……就这般干等……”煜王拂去眼角粘黏的茶叶,倒是冷静了些,仔细想着应对之策。 当下太子重获父皇宠爱,他寻不到错处,对方又远离京都,他们想做什么都难免束手束脚。 再来,游珩近来分走了父皇不少精力,他原以为游珩根本不足为惧,但眼下瞧着,倒是隐隐又了几分不妙的征兆。 偏这时,母妃还病了,不得父皇欢喜。他在后宫,连个能说情的人都没有。 “罢了,老夫便为了王爷,走上一遭吧……明日,老臣去禀明圣上,需回老家祁阳奔丧。” 萧侯爷叹了口气,心中同样疑惑太子如今所知的内情,弄出这些信笺又想耍什么把戏?但不论对方如何打算,杀掉,都是最便捷的方式。 既然普通的刺杀动不了太子,那他便只能拖着年迈的身躯,亲自过去为太子,织造一处陷阱了! 他一把老骨头……总要为儿孙消除后顾之忧。 游慕带着账目一路赶去通州刺史府,日照当空,提早接收到消息的府衙瞧见一队身骑高马的人,忙慌张着跑回去报信。 “哎呦,太子殿下,有失远迎,真要这刺史府蓬荜生辉呀!” 赶着兵马抵达府衙正门,一个穿着墨绿色华服,腹若抱盆的矮胖男子赶着脚步迎上前来,俯首叩拜。 “来者何人?”彦成握刀下马,盯着来人面色不善。 绿衣官员面上堆满笑容,自报家门:“下官乃通州刺史府长史,姓杜。一路舟车劳顿,不若殿下随下官先去刺史府小憩?” “放肆,殿下未曾有言,何处由你擅自妄言!” 剑刃划出,横在杜长史脖颈前。突然冒出来的面具人,吓了的他一惊。 “殿下饶命,殿下……臣乃是一番好意……这……”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长史小心避开剑刃,又跪坐了下去。 马上,太子面色莫测,只问:“通州刺史何在?” “袁刺史今日去了州下郡县督查,还未归来。”杜长史仰头观察太子反应,见太子翻身下马,以为蒙混过关,悄然松了口气。 却不料下一秒,后颈一寒,剑刃子后方穿过,划破皮肉与喉管。 鲜血翻涌间,杜长史抽搐着倒地不起。 原本太子这般大的阵仗,便足够惊起路上行人的驻足,这般当街杀人,鲜血喷溅一墙,着实闻所未闻。 路上行人匆匆略过,恐沾染了祸事,各个避之不及。 太子抬脚迈入府衙,身后,楼笺擦去剑上热血,持剑跟上。 彦成带兵守在外间,尽忠职守。见不到眼中的事情,他自然无法向圣上述说。 “袁刺史,何在?” 府衙衙役皆噤若寒蝉,眼瞧着太子脚步悠然坐于上首之位,私底下相互窥探,不知该作何反应。 终是隐在后方的袁刺史坐不住,瞧见门口那血迹便觉心惊,心知此次无法糊弄过去,只得从一侧显身,跪叩在阶下。 “殿下万安,臣袁峰,拜见翎王殿下!” 太子朝楼笺眼神示意,对方从一叠公文中找出账单明细以及通州缴纳盐税造假一事,甩在了袁刺史面前。 “孤不喜废话,既然查出了缺漏,袁刺史当下补齐,便可相安无事。” 启国的几个州中,通州占据了地理优势,连年来各项商贸获利颇丰,但正因上限远远高出其他州郡,缴纳到朝廷的东西,内里掺杂的东西也最多。 其他的倒是好收拢,只这一处,奸猾不已,须得游慕亲自来一趟才是。 不过,他此次前来不为革官,只为求财,便无需耗费太多心神。若要处置,后续有的是时机。 第447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35) “这……殿下,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差错,臣这里的账目一应在册,皆有据可查……”袁刺史试图辩驳。 “殿下说什么,你认便是,袁大人,莫要不识抬举。”楼笺剑刃带寒,划破袁刺史脖颈上的皮肉。 “臣立刻奉上。殿下,臣立刻着人补齐!”刺痛直冲头脑,没有人不怕死,袁刺史更畏惧死亡。 原本还想争辩推脱几次,但当下他算是看明白了。太子来这一遭,便是如那强盗一般索要钱财的,无论有没有账目,若想活命,便需交出银子。 太子奉的是圣上的口谕,他如何敢顶着罪名违抗。 剑刃撤开,袁刺史摸了摸脖子上渗出的血迹,立刻抬手招呼下属去库中抬银子。 不多时,一箱白花花的银块被两个下属抬上来。金银之物确实喜人,游慕起身,在张开的木箱上拿了一块,置于掌心瞧上一眼,幽幽道了句:“不够。” “……殿下,您账目上缺漏的数目……是...是!这就补!下官这就补上!” 袁刺史下意识要反驳,在通州当土皇帝当久了,还没有这般憋屈过。但听到剑刃划出剑鞘的声响,想到脖颈上的划痕,他咽下了到嘴的话。 招了招手,迎着笑脸示意下属再抬出来一箱,袁刺史心中却是暗骂太子贪得无厌。 既然是贪得无厌,太子又怎会满足于一两箱银块? “不够。” “……” 袁刺史险些维持不住自己面上的恭顺,幸而有刀剑相逼,才让他拉回了理智。 整整五大箱银子摆放在游慕面前,瞧着数目,暗中估算着养兵的花销,游慕才堪堪颔首。 “既如此,袁刺史在朝廷的账,便算是抵消了。另外,一路山高水远,孤借用刺史府稍加修整,刺史,不会介怀吧?” 丢下银子,命楼笺将箱子合上,太子淡笑,眸光威逼之势尽显。 “自然……不介意。”袁刺史委曲求全,这话刚说完,便被太子亲卫带着拖了出去。 房中,只剩下楼笺与游慕二人。 指了指身侧的一箱银子,游慕道:“稍后,将这一箱分出一半,寻彦成命人护送回京都。” 皇帝那边,总要敷衍一二。 “至于剩下这些……”游慕转头,看向楼笺“阿笺,还记得孤曾教过你的吗?” 楼笺顶着太子按在箱子上的手,仔细回想,忆起曾经太子教授过他运输金银之物最隐秘的法子。 “哥哥曾说,金银之物最招人惦记,若要将一笔大量的金银安然送出,需分散而为,掩人耳目,暗度陈仓。” 与曾经教出去的分毫不差,太子指尖抚了抚楼笺的脸颊,略作满意,而后吩咐下去: “今夜,去联系你清河教的友人,将这些,分批次送至沧州。事成之后,定有重金酬谢。” “沧州……好。”沧州,地处边界,是当日太子哥哥外祖身死之地。 楼笺面色微凝,郑重点头,着手去办。 思及这些谋划所需时长,刚迈出的步子停下,楼笺转身问:“哥哥要在这里停留多久?若要分批次运送完全,莫约需四日光景。” 银子太多,运送的多少,间隔,都需要好生打算,才不至于被外界察觉。 “那便四日,稍作休息,再者,我们总要给后追上来的人,一些时机。” 煜王当下与睿王势同水火,还要稳固下属党羽,自是不能离京。涉及那些事情,能替他解决的,也只有萧侯爷这个老将。 料想,对方不仅想趁此机会杀了他,还想去沧州郡下青鹿县一探究竟。顺便,彻底抹除掉一些痕迹。 起身,游慕从侧门离开,游园般的朝刺史府的后院走去。 刺史府不小,覆地面积,倒是不亚于京都的那些官员宅邸,单瞧着倒是简朴,但细细看去,东西用料都是极为精细的,无愧袁大人连年想方设法贪下的银钱。 许是瞧出了太子无心惩处,献上了这些银钱,袁大人倒是觉得自己似是安全了,凑上来好生恭维。 “殿下,府上已经打扫干净,您想住何处,随意挑选便是。” “再者,一路奔波,不若赏脸,随下官去望芙楼吃酒?” 太子殿下为个青楼女拒婚的事,不止京都传遍,就连通州都有所耳闻。是以,袁大人想着投其所好,讨好一二,说不得将来还能得到太子的庇护。 “望芙楼?”随意赏着假山小景,游慕转头。 “这是城内如今极有名的秦楼楚馆,若殿下有意,下官立刻着人包场。”眼瞧着有戏。袁大人讨好的意头更甚。 “那便,明晚吧。” “是,您先歇息,微臣这就去备着。”袁大人弯腰应着,从一侧略显急促的离开。 游慕暂且在刺史府住下,卫兵皆驻扎其中。彦成依照吩咐,分出些人马,将半箱银块押送回京都。 楼笺这面,私底下奔波,赶着联络信得过的江湖中人,帮忙输送银块,骤然忙碌起来...... 第448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36) 是夜,闹市叫卖声不断,灯烛长明,火光照亮河面斑斓水波,映出鳞次栉比的商贸之景。 通州位置偏南,春日总来的比京都早一些,河溪街两道的老树上挂满各式灯烛,隐在新叶间,映出一抹翠色。 随着人流往长街深处走一些,便可隐约听闻那彩绸翻飞的望芙楼传出的笙箫艳曲。 若是通州的富贵子弟,往日里定是要入内一探究竟,瞧一瞧又推出了什么新花样,又或是豪掷千金邀头牌舞妓挥袖一曲。 只是今日,望芙楼前的红色灯笼映出新字,内里被人包了场,便是荷包鼓鼓,也买不到一张入内的芙蓉券了。 “殿下,这清歌雅乐,比之京都如何?” 包厢中,袁刺史筹办酒宴,迎太子于首位,吃酒品茗,览舞赏乐。 包间内红烛长燃,时而随着琴曲迸溅出一些烛花,隔着一面若隐若现的屏风,抚琴女身姿轻盈,那细长的指节弹奏出的曲子婉转若情人低语。 游慕撑在躺椅上,摇曳着杯中清酒,面色不见笑意。侧眸,黝黑瞳仁凝着袁大人,直看的对方后背冒汗。 “袁大人极会享乐,这望芙楼,帮袁大人敛了不少财吧。” 抿一口酒,酒液烈性不足,又带着几分腻甜,莫约是望芙楼中的特供,带了些调情之用。 游慕单看着袁大人,便知对方不老实,这是……想给他塞人? “哪里,殿下真是……说笑了。”这话意有所指,袁大人捏着杯子的手抖了抖,连忙举起酒杯敬酒掩饰讶然之色。 被太子那双眼睛盯着,便是身在温柔乡销魂地,也觉心惊胆战。 “说笑?莫不是孤记错了?这望芙楼不是袁大人的私产?”酒杯从手边甩出,瓷质杯口被磕破一角。掷地之声惊得屏风后的琴女都弹错了几个音节。 “私贩囚徒,勾结商贾,暗作假账……这一桩桩,袁大人有几个脑袋够砍?” 来此之前,他的人便已经弄清楚了这些地方官的勾当,因而,命脉一拿一个准。 太子阴晴不定,突然之间的发难令袁大人措手不及,但袁大人为官多年,精明圆滑,情急之下,又意识到,若太子想要治罪,一早便是惩处,根本轮不到今夜望芙楼这一遭。、 钱财已经给足了,如今这般责难,无非是……逼他投诚! 他放下高举头顶的酒杯,连滚带爬的从椅子上滑落,跪倒在太子脚边。 “殿下…殿下恕罪,这……微臣错处颇多,可若说私产,他州刺史未必没有,这些事情,并非臣一人为之,但臣知错……” “求殿下网开一面,臣虽不明京都局势,但也知殿下与煜王不睦已久……臣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定鞍前马后,唯命是从!” 袁大人极力陈情,跪伏在地哀求不已。 一室凝滞,只听袁大人磕头作响。 直待袁大人头脑被震的发胀,才在一阵隔空音外,听闻太子宽恕道:“罢了,你起吧。” 得了赦免,袁大人惴惴不安的心思稍稍放下,瞧着太子不似深究的面色,庆幸自己猜中了对方的心思。 兜着心跳起身,袁大人扫了一眼屏风后似乎被着气氛吓坏的琴女,目露不悦,朝一侧同样还跪地的下人施了个眼色,要对方快些换人。 “殿下,这琴可是听腻了,臣为殿下备了一份礼,不知殿下是否满意。” 袁大人忙着表忠心,瞧着太子兴致缺缺,极力讨好。 这望芙楼与京都的妓馆也无差别,无非就是些卖弄歌舞的把戏。颇感乏闷,游慕倒是想瞧一瞧袁大人能弄出些什么花样:“是什么?” 袁大人拍手,命下人送来一壶新酒,躬身亲自添上一杯:“殿下慢用。” 只是这言语指代,显然不止是茶。 房中烛火灭掉两盏,又换上了暖色的纱罩,箫声骤起鼓点随拍,屏风从两侧撤开,一舞姬身着单薄纱衣,吹奏箫管,又作鼓上舞。 见舞姬就位,袁大人笑着,悄然退出房间。 箫声悦耳,配以鼓声颇显新意。 游慕捻起酒杯,酒液入喉,这次是他常喝的烈度,入口醇香,落腹灼热。伴着清丽之曲,游慕指尖轻点杯缘。 ……细细算来,也该到了。 舞女容色姣好,舞姿绰约,能歌善舞,丢开手中长箫后,伴着鼓点随舞步唱起了清歌。她不遗余力的展现自我,只是借着舞步望去,躺椅之上的贵客仍旧垂眸喝酒。 歌声稍显落下,舞姬转了音调,哼唱的更软了几分。从鼓面上走下,舞袖轻盈盘旋,距离贵客近了些。 正当她要走上前敬酒之时,房门豁然被推开,外界的冷意入侵,打断了房中的靡靡之音。 舞姬被惊到,瞧着门口压着眉眼,凶神恶煞的面具人,眨着眼睛一时间没了声响。 “出去。” 低声呵斥吓的舞女颤了颤肩头,侧身瞧了一眼贵客,万分迟疑…… 贵客捏着酒杯挥了挥手,舞女得了宽恕,在一道犹如刀锋般的视线压迫下迅速从房中退出。 关门落锁,楼笺气息不顺,胸腔还带着些许起伏,疾步靠过去。 忙碌一整日,难得空出了夜间,本是要去房中寻太子讨个赏,却听闻对方随袁刺史去了望芙楼。 望芙楼?一听便知不是个正经地方!脚步急促的追赶过来,果然让他瞧见了最担心的事。 然纵使心中郁气再深,面对太子时,楼笺知晓要扮委屈。 深吸一口气,楼笺蹲下身靠过去,旁敲侧击:“哥哥来望芙楼,为何不同我说……” 腿间压过来一道重力,游慕坐直了些,顺势抚上楼笺的头:“袁大人邀约。要你办的事情,如何了?” “东西已经运走大半,路线迂回,预估五日左右送达,剩下的这些,明日后日间隔送出,便足够清空了。我在外奔波,哥哥却在这里寻欢作乐……”楼笺细细回禀,末了又忍不住沾上些酸,伸手抱着太子小腿不动声色倒苦水。 “若你艳羡,不妨将那舞姬再召回来?”心知楼笺酸的不行,游慕偏要逗弄。 这话一出,楼笺更是窝火,倏而起身,撑开双臂压过去。 “哥哥,我们已经在一处了,你应下的……”楼笺垂头,轻嗅着太子周身的酒气,拉回正题。 靠坐回躺椅上,手间还捻着酒杯,游慕喝下杯中余酒,用楼笺的原话堵回去。 “是谁同孤说,自己不善妒,怎的如今从嘴里吐出来的话,倒是变了一番?” “莫不是,诓孤的?” 第449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37) 此前为达成目的带着几分虚伪的言语被戳破,楼笺慌了神,唯恐太子真生出了寻别人的打算,抿唇狡言: “我……我自然不敢欺瞒哥哥,可是……哥哥已经有我了,寻欢之事,有我便够了。” “若你不在呢?若孤,为了局势,往后要纳些妃嫔?你当如何?” 丢下空了的酒杯,游慕仰头,直瞧着面前神色闪躲的楼笺。 只是这预设对于楼笺来说太过糟糕,刚一出口,游慕便瞧见上方之人面色骤降,眼神中都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仓惶。 “哥哥……”他喃喃着,几欲泣泪,却也知身在皇家有时身不由己,也知太子哥哥走到今日这一步极为不易…… 说着违心话,楼笺摇头,蓄力压下盖在眼睑的泪:“哥哥……没关系,我只要能留在哥哥身边……就够了。” 一声轻叹,垂下的脸颊被扶起,似乎得了些安慰,楼笺反而落下了泪滴。 “楼笺,既然不愿,又何必故作大度。” 面具被挑开摘下,发烫指节擦拭眼尾,拂去泪迹。楼笺抬眼,只看着太子面色和缓,带着几分安抚之意说道: “你如何,孤自是清楚不过,既然应下了,便不会有他。” “直言一句,不许孤寻别人,很难吗?嗯?”捏着楼笺脸颊,游慕难得音色柔上太多,同曾经一般,哄着,娇养着。 原想着借舞女激他一下,却不想,将人弄哭了。 楼笺撑不住,拥着太子落在对方颈间落泪。他知晓太子喜他乖巧,便一直装扮着。偶尔张狂些,也要左思右想为自己寻些余地,免得真被厌倦。 纵使知道自己被宽纵,可终究,同以前不一样了。 他来时,那样的顶撞,多次险些伤了对方。便是这些对方都不计较,不在意,可楼笺自己很清楚。 他自责的厉害,却又不敢再度提起,生怕对方一个不虞,又要将他送出去。 “…我犯过错,又变丑了,怕哥哥气恼,怕哥哥念起那些不好的,便不理我了。”楼笺眼泪酸涩,低低念着。 “孤何曾因这些怨过你? ”医谷与京都相隔甚远,期间他们不曾有过书信往来,楼笺亲眼所见,会误解他并不意外。 他心中带着对楼家人的愧,也不曾觉得楼笺要寻仇的念头有错。 “可阿笺怕,怕哥哥有哪一日,便不喜欢阿笺了。”是他太过贪恋,固执的想要寻求一段关系,又担心他们之间的种种,在某一日戛然而止。 从颈间将楼笺的脸颊捧起,游慕描摹着对方的眉眼,逐字言明:“不怕,也不必压抑自我,楼笺,你是孤养大的弟弟,亦是……孤未来的皇后。” ‘皇后’二字激荡在脑海,亲耳听到这明确承诺,楼笺止了哭腔,压低的情绪一瞬间被拉高。 他于沾着水迹的眼睫中,看着太子目有星河,朝自己吻过来。 “又何须这般怯懦……”耳边,太子的言语逐渐匿去。 楼下,招了群妓莺歌燕舞的袁刺史忽见一侧本该在太子房中的舞姬,叫停奏乐立刻将人唤到近前询问。 只是舞女自己也是一头雾水,还没和贵客说上一句话,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撵了出去。吞吐之间,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真是废物!”瞪了舞女一眼,袁大人猜测是这舞女惹了太子不悦,当即起身拍开身侧的歌姬,上楼赔罪。 房门紧闭着,袁大人轻叩房门,陪着不是: “殿下可是觉得这望芙楼的绮月姑娘服侍不周,真是微臣的过错,殿下,臣再遣几个姑娘过来?” 袁大人探问,侧耳听着内里的声响,隐约听到些动静。 “滚。” 忽而内里传出一声叱骂,只是这音色却不是太子的,对方一出声,刚刚那点隐约不可察的水声便清晰了些。 泡在花楼多年,袁大人这点耳力还是在的,当即反应过来内里如今是个什么情形。而这出声的人,他也听出来了,是当日那个持剑划破他脖颈的近侍。 想不到,这人同太子还有这层关系。 袁大人不禁摸了摸自己还带着结痂的脖颈,而后又懊恼自己本应该多一手准备,今日也该弄些小倌过来。 只是再多的思绪,都不适合留在门前去想,袁大人讪讪后退下楼,不再打扰。 房中,红烛滴蜡泪,火光更幽深。 楼笺转而往下,不遗余力,暗中同刚刚那个叫绮月的舞女较劲。 太子倒在椅间,身上端方的衣袍早已散乱,露出大片胸腹,应着烛光染上一层蜜色,比之正常光照下苍白的肤色,多了些暖意和温度。 楼笺被推开,便顺着力道往下滑落跪地,扯起垂落的一角衣带,将太子腰间堆积的衣物弄的更松散。 “……哥哥,舞女能有阿笺尽心?” 自年节那晚之后,诸事繁多,又连日赶路,他根本寻不到时机。想着尽快将银块的事情做完,紧赶慢赶的挤出一晚的闲暇,还撞见太子同舞女独处一室。 那袁刺史也是个不做好的,哪有这般塞人过来的道理! 未免楼笺又试图钻空子,纾解之后,游慕便要叫停。 “哥哥…我还……”有那么一瞬,楼笺挺委屈,他像是被太子用了一下,而后便要弃置。 “自己解决,时辰不早,该回去了。”坐直腰身,游慕理着衣襟要走。 楼笺又怎会甘心就这么被掐断。 “楼笺?”刚得了舒爽,游慕心情不错,倒是没多斥责,只唤了一声。 “哥哥,你不能不管阿笺……” 面色微微压下,游慕生出些抗拒:“楼笺,孤不想……” “我不弄……”楼笺也清楚,太子金尊玉贵,这事不能着急,若是闹得太子真的恼了他,便没有往后了。 游慕不甚信任:“真的?” “真的,哥哥……”楼笺栽葱似的点头。 捏起楼笺的下巴,游慕对着对方的瞳仁细细审视了几分,松了口:“你若敢耍心眼,孤弄死你。” “阿笺不敢的……”得了宽纵,楼笺当即抱着太子往一侧的软榻而去…… 到底,游慕没能走出望芙楼,甚至连房门都未能踏出。 楼笺确实没敢过分,但半推半就间,做的事情,几乎没落下什么。 次日,换了衣衫,太子面色淡然,从望芙楼做轿回府。 得了好处,楼笺面上根本掩不住窃喜,忙不迭的继续奔波安排拿着银块乔装打扮的人出城。 京都传来消息,说是睿王在朝堂上同煜王起了些争执,两人彻底撕破了脸。而萧侯爷,昨日一早便向宸帝告假,说是回乡下奔丧。 放走信鸽,游慕便知这萧侯爷大约已经来到,只需再耐心等上几日,便可见识到宁远侯的能耐。 只是,猎物与屠户,谁又能分得清。 这人奸猾,又极为敏锐,他等这一日,许久了。 第450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38) 府邸被占用,袁刺史日日提心吊胆的侍奉着,时刻担心着自己的项上人头。但好在,点头哈腰的度过几日之后,他总算熬到将尊贵的太子送走。 “殿下,不若再多留几日?臣还未能招待周全。”袁刺史负手拍着自己长久躬身后发酸的腰,内心巴不得太子快些走,嘴上却还说着违心之言。 太子骑上高马,回头睨去,轻易瞧出了袁刺史的口不对心,收紧缰绳,目光幽幽: “不急。” 而后,太子带着一干人马出城而去。 通州北部连山,去往沧州,陆路需绕山而行,路途所需时日不短。若要寻捷径,便需渡过一条横跨通州东部的长河。 出于便捷考虑,游慕选了水路前行。是以,在赶了小半日的路程之后,他们行至铜雀河以西。 河道宽广,水面横波。 若是以往,码头近侧停靠的渔船客船不少,只可惜天公不作美,原本还晴朗无风的天气,忽然飘来了几处阴云,眼瞧着,倒像是有了阴雨连绵之像。 就连河上的游船也都纷纷停泊靠岸,只待风平浪静之后再次启航。 从通州中城一路赶来的游慕却没这样的选择,河岸两侧只有支起篷子的茶摊,如何容纳他们这一行人入夜? 眼下,只有渡河而去这一条路。 船家抖了抖身上的蓑衣,仰头瞧着压低的阴云,咂了咂嘴,捋着胡须张口要了翻倍的渡船银。 得了银子落在手心掂量几下,他才收起船锚,载着游慕几人先行渡河。 其余的兵力留在岸边,等着船夫折返。 船桨推水,送客船行至河中,天际便开始落雨,淅淅沥沥的打在水面,带起一圈圈相互扰乱的波纹。 “哎呦,这雨下的可真不长眼嘞!”老汉手臂撑桨,用着地方话暗骂这天气阻了自己的好生意,手下开始加速带动船只划过去。 客船靠岸,老汉的蓑衣已经被雨水沾湿,滴滴答答的落着水珠。 烟雨蒙蒙,细密的雨丝落着,刚一迈出船舱,太子衣袍便被倾斜的雨幕打湿衣角。 油纸伞撑开,阻隔了细雨的侵袭。 “哥哥,小心脚下。” 楼笺撑在抬手,朝着游慕探过去,小心扶着,供太子落在实地。 雨幕之下,天色渐晚,对岸近山,抬眼望过去,只有一处灯火亮着。 “殿下,我们先去寻一处落脚地,这雨瞧着,倒是不好罢休。”彦成迎着雨丝,放眼望去,指了指那半山腰亮着灯火的山寺。 “走吧。” 游慕点头,几人先行一步,沿山道往上走去。 寺庙不大,听闻叩门声,木门打开一角,露出一个小和尚的脑袋。得知几人来意,小童叫来了住持,并由主持引路,暂时落脚在一处禅院。 得了避雨之地,彦成擦了周身的水渍,又忙着带兵将去山寺为太子寻些晚膳。 目光落在禅房一角安放的古琴上,楼笺为太子擦拭着潮湿的发,口中有言:“这般清净的寺庙,竟还有一把琴?” “许是,上一任香客落下的吧,吃了。” 禅院本就是供香客食宿用的,这里的寺庙虽不算大,但却是渡河的要道,对于如他们这般赶路的行客来说,倒是一个落脚的好去处。 随口应着,游慕从袖口拿出一粒弹药,压在楼笺唇缝,塞入对方口中。 楼笺倒是不疑有他,张口便吞咽下去,手上还在梳理着太子散下来的一头华发。 瞧着对方这般信赖,游慕心情不错,端坐在长凳上,打趣道:“你就不问是何物?若孤给你的是毒呢?” “哥哥疼我还来不及呢,怎会喂我吃毒?即便是毒药,哥哥给的,阿笺吃下便是。” 说起这个,楼笺想起之前在私狱中,太子发狠喂给他的丹药,说是毒,但他不去寻江涯找解药,江涯自己都忘了。 哪有什么毒,不过是诓他罢了。 “油腔滑调。” 游慕端起茶碗喝下一口冷茶,刚要放下,便听闻房角瓦片轻响。 抬眼,对上楼笺的视线,二人都已了然。 “入夜了,窗外的雨势也大了,去将窗子合上吧。”游慕指了指面前的窗子,嫌那雨丝竟斜溢到了窗檐。 “是。” 放下布巾,楼笺往窗边探去,在混合着泥土味的湿气之中,察觉道几抹肃杀之意。 这次来的,比他意料中的还要多。 竟是抱了必定铲除的念头? “吱呀。” 木窗被轻轻关上,楼笺折身,将长剑拿回手边。视线再一次扫过古琴,他又道:“哥哥,阿笺许久不曾听过哥哥奏曲了,不知今夜,可否再为阿笺弹上一曲?” 拢着衣袖用手边铁签挑亮油灯,游慕问:“想听什么?” 窗外声响细碎,楼笺缓步移去窗边,在刺客挑破窗纸将要入内之际,反手一剑,隔窗刺去,未曾回头便划破黑衣人胸膛。 剑身抽回,身后窗子飞溅上血痕,又被雨滴冲刷稀释,留下些浅淡的印记。 布巾擦拭剑上血迹,楼笺抬脚将古琴抱去太子身前,答: “…予君曲。” 抬手抚上琴身,稍加轻拨,调试音准。耳边听着院外不断叠加的脚步,游慕口中嘲弄: “你倒是面上镶金。” 予君曲,曾风靡京都千金闺阁的曲目。说的是待嫁闺中的贵女,对未婚夫的依恋与羞怯,又有祈愿婚后夫妻琴瑟和鸣两心相许之意。 这曲子,一度出现在迎亲送嫁的曲目单中。好意头倒是不作假,只是楼笺这藏私的念头,倒是一点都不知晓遮掩。 虽是口头嗔责,但太子素手拨弄琴弦,念着那曲谱,拨响了琴弦…… “铮!” 弦动,缠绵曲调入耳。楼笺拉开禅房木门,砍掉忽而射来的利箭,看着院落中匿在暗处攒动的人影,朗声道: “哥哥且安心弹奏,一曲袅袅琴音结束,这些人,便也入土了。” “好大的口气!”刺客听不得对方这嚣张的口吻,索性不再遮掩,持刀齐齐发难而来。 楼笺守在门口,长剑横于身前,剑柄至于掌心,握的沉稳。 人在剑在,他做的好剑客,也护的住心上人。 情曲佐以雨中厮杀,水花飞溅,血珠翻涌。黑衣人数量不少,眼瞧着这次是耗费了大手笔,楼笺不敢轻敌,万分小心。 守着房门,以一人之力,硬生生拖的黑衣刺客连门槛都未曾踏入。 曲中,琴音婉转,曲调变奏,更显旖旎。 去寻晚膳的彦成几人依旧未能回归,显然,是被什么绊住了脚步。 长剑砍断刺客手臂,身前黑衣人还在源源不断的攻袭而来,楼笺分神回望过去。 “哥哥,阿笺还有一愿……” 第451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39) 指节微顿,琴音更迭的间隙,游慕出口:“直言。” “哥哥,若今夜凭我一人之力将这些刺客斩杀,哥哥可否……依阿笺一回?”雨水有些迷蒙视线,楼笺踢开一侧试图偷袭的刺客,得了空档擦干净眼睫,不住的回头张望,盼着一个回应。 琴曲进入第二段,调子再次抬起,伴着那韵律清音,隔着雨水的干扰,楼笺准确无误的捕捉到太子混在琴音中的答复。 “......允。” 只一个字符,便足够令楼笺激起全身动力。 剑意骤起,本还稍显力竭的人突然发难,令周围的黑衣人都有些难以招架。对方手中长剑确实上乘,辅以那蓄力之势,几次将他们手中的长刀劈断。 刺客并非无穷无尽,长剑划破的脖颈,回天乏术也无生还余地。 楼笺受了些伤,周身带着血,有些分不清是自己的,亦或是他人沾染在身上的。不过他足够小心,那些刀伤,并不致命。 剑仍在手,他一步步紧逼,将小院中的横死踢去一侧。 眼瞧着同谋一个个横死,却还未曾伤及太子分毫,而面前的面具人周身浴血,那剑光冷冽的厉害,剩下的几个黑衣人没了一开始的底气。 只是临阵逃脱,亦是死路一条,他们没得选。 咬牙硬撑起手臂持刀上前,三人合力围攻,竟是被一人逼至绝境。 楼笺忆起曾经练习只是围绕在身边的木桩,尚有余力,剑谱招式轻易破解三人之势。 身后,还未彻底咽气的刺客撑起身体出刀,楼笺避开身前的袭击折身劈砍,斩断刺客头颅的同时,一支铁签一道刺入刺客后脑。 一曲乐尽,雨势初歇,院中的厮杀,停了。 “哥哥,刚刚的……还作数吗?”盯着刺客后脑的铁签,楼笺陷入纠结,迎上走出房间的游慕,追问。 “算。”伸手拂去楼笺眼角的血迹,院外一队兵马姗姗来迟持着火光。 楼笺尚未来得及欢喜,院门被推开,一队人瞬间挤进小院之中。 火把近了些,令楼笺瞧出来人。 “萧郢已被抓获,途中颇有波折,属下来迟,望殿下恕罪!”江枫带兵而来,扣押着被五花大绑堵住嘴的萧侯爷。 萧郢确实狡猾,意识到有诈之后,中途逃脱过一次。幸而他们拦截的及时,没能酿成大祸,总不负殿下所托。 江枫身后,除了一些眼熟的兵将,还跟着何放白齐两个清河教人士。二人会出现在这里,倒是令楼笺稍显讶异。 自长街被捕之后,他便再没见过这二人,后续从太子口中得知清河教早已暗中投诚,便知二人无恙,没再深想他们的去处。 “竹兄怎的也在,也是投身到太子殿下这边了?”对面两人瞧见楼笺也有些意外。 楼笺人在江湖,用的是林竹之名,除却林叔和医谷的几位,这些友人并不知晓他的真实身份。 虽心中疑惑,但现下显然不是个叙旧的好时机。 萧侯爷被解了口束,瞧见了太子,便知今夜自己凶多吉少,顾不得侯爷尊荣,张口便是唾骂。 “太子?你算哪门子太子!有哪个太子染上疯病的……本侯真是老了,竟没看出,你是故意为之……” 以为得了机会,见着游慕身边只有寥寥几人,他将带出来的府上暗中圈养的刺客全都派了过去,不料后方失守,一队人马过来径直将他活捉。 萧侯爷几度挣扎被按下,身体压在泥污血水之中,头颅仍旧昂扬着。 “你们赵氏人,最是恶心!本侯祖上有从龙之功,凭什么单被你们压上一头!他赵襄平比我提前封侯,两个儿子也要在军中逞威武。” “凭什么他的女儿是皇后,我的女儿是妃子,凭什么他的孙儿便是太子,而我承儿只能是皇……” 游慕垂首听着萧侯爷临终前的歇斯底里,忽的深感可笑,左手抬起,尚且带着余热的剑柄落入掌心。 长剑在手,眸中带刃。 游慕骤然挥剑,剑刃带出一片飞溅而起的血花。喉管被划破,萧侯爷的咒怨戛然而止。 他猛然瘫倒在地,没了生息。 院中死寂一片,无人言语,只看着太子散着发丝持剑附身,抓起萧侯爷的花发,用力削下了对方的头颅。 血液炸开,溅了游慕半张脸。 “原也不过如此。” 起身,游慕拎起着头颅看了又看,总觉好笑,却如何都无法扯起唇角。 谋算了他那么多人命,这人原也不过只有一条命,割破喉管,切掉头颅,又与牲畜有何差别? “哥哥,脸颊脏了。” 颊边覆上一层暖意,净了手的楼笺靠过来,轻拭着他脸颊上的血痕。 丢开头颅蓦然转身,游慕压抑住那一瞬间的泪意,鼻尖血腥味浓郁,他记起楼笺身上还带着伤。 “尸身拖出后山喂狗,头颅留下,必要为煜王和萧贵妃保存完好。院子里的这些,处理了。今夜在寺中留宿一晚,明日启程。” “另外,送些伤药过来。” 吩咐手下去办,太子牵起楼笺的手,在两个清河教成员瞠目结舌的视线中,往禅房内走去。 “是!” 江枫领命,提起萧侯爷的首级,命手下兵将清理院落中的横尸。 彦成中了些迷药,来的有些晚,急匆匆赶到,见院中已有把守,松了口气。 “殿下可有伤着?”虽然大抵知道殿下算无遗策,但彦成依旧过问了一句。 “无碍,有楼公子在。来的正好,搭把手,帮个忙。”江枫有些嫌恶头颅不断淌血的伤口,朝彦成推了推,要对方帮忙先拿着。 “……”火光打过来,猛然见一青皮头颅,彦成被惊的后退几步才稳住身。 “瞧把你吓得,至于……”江枫挑眉,一手持火一手转动,瞧着那光影下可怖狰狞的人面,不语了。 另一侧,白齐还在惊讶于刚刚看到的一幕,对着身边的络腮胡不停询问: “哎,他刚刚说的那个楼公子,是指竹兄?” “你刚刚有看见吗?太子……牵着手……进去了……竹兄还叫什……哥?” 房中,楼笺褪了衣服,供太子为他上药。 楼笺淋了雨,本应该沐浴一番,只是他身上刀口不少,不能沾水。用布巾沾染温水稍加擦拭,洗去血污之后,再以药粉覆着伤口。 指尖轻叩瓶口,抖落下粉末撒在刀口沾上,游慕提醒:“忍着点。” 伤口被药粉蜇的有些刺疼,但楼笺尚且可以忍受。 “哥哥,何放与白齐为何会在此?”他琢磨不透,便直接问了。 侧身拿来布条为其包扎,太子面色稍显凝重,提起了看似不相干的一桩事:“阿笺,还记得当日你父亲被诬陷,呈于皇帝桌案上的亲笔书信吗?” 第452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40) “……我记得,可那并非父亲所写,楼氏三代忠心耿耿,未曾有过悖逆之心。”旧恨楼笺怎能忘却,便是化成一坡黄土,他也依旧记得清晰。 伸手按在楼笺肩头,太子慰藉道:“孤知道。” “当日,孤想要追查这信件的来源,以为只要抓到代笔之人,当庭对证,便能还太傅清白,只是……那之后,孤搜到伪造信件之人似乎只是个市井的教书先生,闲暇时,以临摹古籍兜售仿品为生。他精于描摹古籍笔触,写下的字迹,足可以假乱真。” 提起旧事,游慕言语滞涩,依旧无法越过那道名为仇恨的沟壑。 “几经辗转,孤命人打探到这教书人的住处,只是派人前去之时,这人早已死去,意外……葬身火场。” “……这是,毁尸灭迹。”此等情形,与当日楼府何其相似! 游慕点头,应下了楼笺的猜测。 “那人虽独自生活,却有一个不知名姓的儿子,孤寻了许久,说来倒也凑巧,刚好在那日连同你一并捉拿归案。” 从清河教据点中搜罗来的人员清单给了他很大助益,不仅让他寻到了那教书先生的儿子,更清楚了清河教众明细。 因着这些,以清河教徒的性命威逼,以杨慈誉女儿的病情利诱,顺理成章,为煜王埋下了这一个暗线。 他给了杨慈誉那心脏生来便患有隐疾的女儿在医谷静养诊治的机会,对方自会听他差遣调任。 况且,清河教不满旧制意欲推翻朝廷,而他做的是改朝换代的事,殊途同归,合作有何不可? 楼笺抬头,对上了太子口中的指代:“白齐?” “是他,他父亲死了,只听邻里描述,意识到对方似乎是卷入了权力争斗,他查不到真相,却也知出手的是皇家人。因而,便恨上了我们这些皇家子弟,加入了清河教。” 上半身的伤口处理完好,太子站起身,视线下移,拿着药瓶冲楼笺示意:“腰带解了。” 思绪岔开一瞬,腿上还有一处划伤,楼笺都没在意,不过既然太子哥哥瞧见了…… 解开裤带,楼笺依着太子的指示,将腿靠在对方膝间。 “……难怪他当日那般极力推崇刺杀一事,原是有这重仇恨在。” 盆中水还是温热的,太子帮着楼笺擦拭干净皮肉上的血迹,如法炮制撒去伤药。 提前喂了百解丹,倒是不怕刀口有毒,只是疼痛不可避免,游慕拿手边彦成送来的糕点,又投喂过去一小块,才继续解释。 “同他父亲一样,白齐也有这一手混淆真迹的能力。送给煜王的书信,便是他代笔写下的。至于何放,他与白齐一同行走江湖,一个窃取机密一个望风垫后,配合的十分默契。而孤的计划之中……正巧需要这样的人才。” 楼笺听着太子所说,侧头看去,对方神色淡淡,并未有多少外放的情绪。 只是楼笺觉得不易,这些计划,环环相扣,间隔又长,他不清楚对方从何时便开始筹谋推演,却知那六年里的日日夜夜,对方必定是思虑至深,背负着一众人命活过来的。 此间种种,有多艰难他足够清楚。 相较之下,他的那些寻仇报复,算什么呢?最初他甚至连憎恨的对象,都错了。 江涯守着东宫,江枫暗中蓄力,甚至连那些清河教的人,都在尽力相助。 只有他,太过轻松。 胸腔被一双无形的手掌揪起,楼笺垂头,愧疚冲上头脑,鼻尖要被酸涩淹没,“哥哥……我是不是,很无用啊……” 他以为自己足够清楚太子的计划,可这些事情,他所参与的,却少之又少。 他仿佛,帮不上什么忙。 手头上的事情刚做完,身侧人倒在肩头,抽着鼻尖抹眼泪,瞧着比冬日里闹脾气的姝姝还要委屈上几分。 一大一小,总是要人哄。所幸游慕早已习惯,哄起人来游刃有余。 “怎么又哭了?多大人了,姝姝都知道不能轻易哭鼻子。” 捏着楼笺半边脸颊,游慕侧头轻触过去: “阿笺很有用,阿笺今日护住了孤,这半身的伤痕,不就是证明吗?” “哥哥……”楼笺抱过去,衣服还没穿好,腻着不放,倒是止了哭腔。 “殿下……!属下告退。” 江枫推门回禀,一眼便瞧见楼笺衣衫不整抱着自家太子,登时傻了眼,但旋即想起兄长来信,忍了又忍,没朝着楼笺拔剑,而后带上门退出去。 推了推抱着自己腰不放的奴,游慕打断:“行了,不哭了便起来,衣服穿好,去把木盆端出去。” “夜深了,孤要休息。” “……我去帮哥哥打水洗漱。” 松了手臂,楼笺换好衣服,连带着旧衣服和混合血污的水盆一并拿出去。 眼瞅着楼笺总算推门出来,满肚子疑问的白齐当即拉着何放追上去。 另一侧,刚走出院子的江枫见彦成似要入内,忙伸手拉住,生怕对方这耿直的性子打扰到殿下谈情:“你要去见殿下?” 即便从兄长那里得知林竹便是楼小公子,江枫依然介怀当日他冲着殿下喊打喊杀的样子。但殿下上心,他们做下属的,能有什么资格言说? “嗯,今日遇险之事,想来瞒不住圣上,我需要同殿下串一下言辞。” “这事不急,明日说也行,许久不见,咱们去小酌一杯?”寻个借口,江枫硬生生将彦成拽走。 “……哎,不是,我……” “不妨事,今夜事多,放松一下也是常理。” 楼笺在柴房中生火温水,稍显拥挤的灶台前,又挤进两人。 白齐捡了干柴帮忙塞入火中,蹲下身同楼笺叙旧:“竹兄,在这里见到你,倒真是意外。你说是不?老何。” 被问到的老何点了点头,憨声笑道:“是啊,说来也怪,上次长街,你我三人还在商议刺杀之事,这一转眼,竟都成了太子麾下臣,果真如那说书人之言,世事难料!” 瞧着橙红的火苗燃起,楼笺缓下添柴动作,与二人搭话。 “好久不见。” “那日清河教众被劫走,想来,你们是一同离开的吧。”白齐与何放算是过命的交情,二人默契十足,有何放这个莽夫在,想要趁乱逃出去,应该不难。 “……厄,这倒不是,说起来,那位殿下训人倒是一等一的厉害。”白齐扬了扬下巴,透过墙壁指了指隔壁的太子。 第453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41) 其实他与何放是被单独关起来的,起初根本不知道清河教投诚一事。当日两人还十分硬气不受训,叫嚣着要他们随意砍杀。 只是很快,他二人便叫不动了。 全程太子都未曾出现过,最初的那一周,他们忍饥挨饿,饿到根本没有力气放狠话。 直熬到二人几近虚脱之时,医者过来开了药调理身体,守卫又送来了香气扑鼻的食物。饿的眼冒青光,头冒金光,他们哪还顾得上什么骨气,自然是有什么吃什么,便是掺了毒,起码做个饱死鬼。 再然后,日日好吃好喝的供着,饱食消磨意志,二人竟是生不出太多抵抗心理了。 实在是宫中膳食,美味异常,比他们风餐露宿好上太多。 只不过白齐心中念着仇,依旧想要寻机会将皇室子全部铲除,也就这个时段,太子总算现身,告知了他父亲身死真相。 白齐起初是不信的,但曾经京都之事沸沸扬扬,并非无从考证,而杨舵主也送来了亲笔书信。 因这种种,白齐暂且顺服,依照太子的吩咐,同老何随江枫暗中前往税务要地,为言大人助力。 暗中打探消息,挑拨离间,威逼利诱,拿捏刺史命脉,提前收束了几个州的兵力。 “害,把老何我饿的不轻!不过宫中的饭菜确实美味。”何放撸着络腮胡,想起来,还有生馋。 “原是如此……”楼笺略略点头。 从太子接手盐税事务之日起,对方便暗中派人着手去办,难怪后续不见江枫人影,原来一早便暗中离京了。 “哎,说说呗,竹兄是如何归顺的,太子凶神恶煞,目若鹰隼,瞧着便叫人生畏。怎的对你还……挺好?”白齐回忆起方才院中瞧见的更过分的形容,他说不出口。 白齐这形容听得楼笺很是陌生,想要辩驳矫正,但想来,哥哥对他与对别人是不同,又不知从何争辩。 “……我本名楼笺,殿下于我,是长兄,有竹马之意。” 楼笺……那不就是,之前那个,楼太傅的幼子? 白齐大为惊叹,但旋即又觉察出些不同来。当日楼笺那恨意不似作假,若不是那一箭偏折,太子必定会被伤到。 便是这样,太子也不问责?如此看来,倒真是竹马之情盖过一切。 暗中嗟叹,白齐最终只憋出来三个字:“……怪不得。” 锅中清水烧开,楼笺拿木瓢取水,又兑了些冷的,调好温度。 “水热了,往后再聊,先走一步。” “哦,好。”白齐侧身让开,还没能从楼笺的身世中缓过来。 待楼笺端着木盆走出木门,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刚,似乎说了太子坏话…… “老何,他跟太子是一家的,他不会去告状吧?” “……关回牢狱里,能不能再吃一回佛跳墙?” “……” 白齐的担忧和何放的期待都显得有些多余,这夜诸事繁多,得的抽出些休息的时段。洗漱过后,楼笺拥着太子和衣而眠,根本没再记起过两人所言。 在山寺修整一晚,雨夜来袭的刺客尽数被处理,众人整装待发,下山前往沧州。 江枫一行人本就是从沧州赶过来的,后续亦不需要游慕亲力查验账目,加之路段他们早已熟悉,倒没了赶路时的急切。 楼笺身上带伤,虽不致命,但还未结痂触碰总会疼痛。顾虑着楼笺的伤势,改乘马车,放缓速度朝沧州进发。 一场雨后,天际格外通透,万里无云,晴空悬日,是个好天气。 队伍前,两个骑马带路的将领有一搭没一搭的相互闲聊。队伍中心的车厢内,楼笺仗着自己带伤,扯着太子衣袖要亲近。 “哥哥,昨夜你分明应下的,不能不作数。” 一侧,太子翻看着策论,并不理会。 见自己被无视,楼笺扯着衣袖的动作幅度大了些,趁着道路颠簸,往太子身边蹭。 “哥哥……别看书了,瞧一瞧我……” 耳边吵的厉害,闹的他读不进去,游慕抬起书卷,敲在楼笺脑门:“楼笺,噤声。” 楼笺顺势,趁机将抢夺视线的书卷抽走,背在身后:“哥哥莫不是想耍赖?” 手头空了,游慕只得作罢,理着袖口放下胳膊,瞥了一眼楼笺脖颈上那还渗着血迹的绷带,深感无奈:“什么时候伤好了,再同孤讲这些。” “都是小伤,不妨事的……”楼笺捂着脖颈,狡辩。 一些皮肉伤,涂了上好的药粉,又被压着喝了止痛的汤药,楼笺自然不觉得疼痛难忍。 甚至还有些闲余想些不合时宜的。 面色回转,靠在车厢内壁上,游慕从一侧碗碟中捻起一颗糖渍朱果,含在唇边,冲楼笺勾了勾手。 根本不过脑,瞧见钩子,楼笺便巴巴的跟上,念着能得些奖赏,迫不及待的凑过去。 红艳艳的果子压在唇缝,甜中带欲,钓他绰绰有余。 只是没等他贴上去细品甜度,太子抬手将果子从唇边捏起,塞在他口中,又趁之不备,拿回被藏起的书册,一招压在楼笺面上。 “读书明智,多读些书吧,治一治你那蠢脑子。” 口中的腌制果子甜津津,还带着些属于太子的气息,楼笺从脸上摘下书册略带懊恼的坐回去。 倒是安分了,却又惦记上了别的。 “哥哥,再喂阿笺一颗果子?如适才那般……可否?” “滚。” 马车绕过山林野地,入了沧州之后,道路开阔,人烟渐丰。 路过沧州城,车马却未曾停下,而是直接前往近郊去了练兵用的校场。马车停稳,未等楼笺解开帘幕,便闻车外人声有言: “老臣特来此地迎见殿下,多日不见,殿下的身体,可还安好?” 这年迈的声音过于熟悉,以至于楼笺难以置信,蓦然揭帘,瞧见熟悉面孔,他脱口惊呼:“…言伯?” 多年不见,言大人虽有些陌生于楼笺不同的相貌,但这声音,他倒是熟知。 老人慈眉善目,心知这一遭会瞧着楼笺,早有准备,只是言笑间,褶皱的眼皮噙出些泪花,点头应着:“哎,你这小子,总算还是让老夫我瞧见了,也不枉了你父亲曾经的嘱托。” 京都之中,言伯已死的消息,早已被更多的琐事淹没。朝堂之上再无一个言大人,他以为……亦是被他楼家牵连所致。 往昔旧容重现,楼笺心绪起伏颇多:“言伯……您还活着?” 第454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42) “当日,我与你父亲交好,后来出了那样的事,即便明哲保身,小心度日,也难免遭人算计。是殿下助我假死,远离京都,保住了一家老小的性命。”诸事种种,如今道来依旧愁肠,只是今时不同往日。那些事,也都过去了。 “如今,殿下重任所托,便是我这一把老骨头,也要为殿下搏上一搏。”言辞间,太子从马车踏出。瞧见对方依旧单薄的轻衣,言大人不免多叨念一二: “倒春寒不可轻视,便是殿下不畏凉寒,也该多添些衣裳,你这孩子,也不知为殿下备着。” 太子病中,那些寒食散,便是他曾经尚在京都时暗中传递过去的。言大人很清楚太子的身体状况,因而,也忧虑的多些。 在言大人眼中,楼笺,仍是那个整日围在太子身边的伴读少年。 “有的,这便加衣。” 楼笺从车厢内拿出外衣,为太子披上。 只是过不得多时,这衣服便又会被太子随手丢开。 对此,楼笺也着实难以应对。 “孤随江枫去瞧瞧那些兵将,一晃经年,你们,也该叙叙旧。”拢着外袍,太子随江枫离开。 留下楼笺与言大人寻个安静的地方一叙。 当日楼家遭人诬陷,言大人虽未曾被波及,但也难免被猜忌排挤,这般在朝中小心翼翼躲过后三年,却仍有无法逃脱被构陷的命运。 万幸有太子暗中相助,明面上朝堂上发疯,一连砍死了多名官员,朝堂被搅得混乱不堪,官员家眷哭嚎不断,言大人便是借着那时的喧闹,假死脱身,得了朝廷下发的抚恤银两,暗中命家眷以回乡安葬之由举家搬离京都,远离是非之地。 这些年,言大人时常后怕,又感念殿下暗中相助之恩。 因而,在太子送来书信之后,他才会重操旧业,暗中为殿下拉拢各州兵力。 两人相谈甚久,只是言大人提及往事,以及那枉死的好友,不免心中伤怀,老泪纵横。 瞧见楼笺那脸上可怖的烧伤,更是怒不可遏的暗骂煜王一党蛇蝎心肠。 直至深夜,楼笺安抚了言伯的情绪,才从房中走出,去寻太子。 校场营帐众多,但易于区分,楼笺循着州识锦旗中升的最高的那一处营帐,便是了。 揭帘入内,其中兵将众多,正在商议起兵一事。本就是隐秘之事,忽而有人揭帘,众人皆是一惊。 “无碍,过来。”位居首列的太子面色不变,淡然开口,又示意楼笺走上近前。 见此,众人不再有异,各自有言,于所筹谋之事,争论不休。 “既然论不明,此番争论,便没有意义。不若回去,各自休息吧。” 见一众将士相互不服输,暗自较劲,尚未一心,游慕倒也不急着施压,只是抬手遣散他们各自回自己的营帐去。 “哥哥心中早有成算,还瞧着他们相互争执?”递过去一杯温茶,楼笺不解。 “争执,是相互熟知的最快途径。你这六年的学堂空缺,日后必是要加倍补上的。”接过水杯,游慕稍加润嗓,而后又念起楼笺读书少了的事。 “……知道了,此间事了,哥哥督促,我必定好生补足。”读书读得少,思虑事情起来总有短板,楼笺也知晓自己的缺漏不少。 “明日,随江枫一同带兵加训。”有意为楼笺寻一寻军功,对方剑术上乘,足可教习兵将,带兵御敌,往后也好博一份封赏。 “是。” “另外,去为孤兑一壶酒来。”如今游慕的瘾疾其实少了许多,但思绪过多之时,难免会想饮酒消解烦闷。 “哥哥且等我。” 倒是没拦着,楼笺心知越到紧要关头压在太子心头的巨石越重,不多烦扰,只是算着药粉的配比,再着意放少一些。 楼笺揭帘离开,剩下游慕对着手边代表兵将的旗帜,目色深深。 启国兵制类别多样,京都有巡防兵,皇城有禁军,下至地方,各州各郡也都有从属不同的兵营,再到疆界之地,便是镇守一方的边陲兵将。 地方的这些士兵,对于皇位上座着的是谁,其实并不关心,京都或许变动巨大,但落到地方,即便改朝换代,兵将的流动性并不大。 除了他带出来的亲卫。襄楚两州的兵将对皇帝没有过分的忠心,对他亦然。能从这里获得优厚的待遇,才会被说服纳入他的麾下。 而沧州,地处疆界,这些将领之中,不乏有熟识赵氏父子之人,游慕之所以能任用,多的,也都是仰仗他祖父的情。 细数下来,真正信服于他的少之又少,无法彻底收束这些兵将,他便没把握在围攻京都之时如计划顺利展开。 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只是如今他已没了退路。 京都未有消息传来,他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内,迅速培养起忠于自己的一方势力…… 彦成不能久留,带着队伍和马车离开沧州,沿路前往下一个区界。一封封书信从各地送回京都,外界看来,太子奔波不断。 背地里,游慕留在沧州校场,加紧练兵。他须得在短时间内,与手下兵将建立起信任。 期间,三州刺史试探的过来求见,他们虽被威逼利诱着投诚,但也怕事败之后被牵连,想要来探一探太子口风,是否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 不过这些人到底没能见到太子,被言大人尽数堵了回去,一番口舌,高明话术,为几人空口描摹出了将来。 几人惴惴不安的前来,各个抱着窃喜和那唾手可得的权势封赏而归。 游慕日夜泡在沙场内,与兵将们同吃同住,在极短的时间内树立起威望。加之那些亲卫的刻意渲染,校场内风气倒是稳固了不少。 一个月来,颇具成效,军中气势被游慕拔高了一大截。 楼笺也没闲着,养好伤之后,日日随江枫在军中操练,整日落得一身泥灰,也不觉得烦忧。晚间,便厚着脸皮与太子同帐沐浴。 这日,江枫接到了京都发来的急讯,皇帝病了。 宸帝是被气病的。 ---------------- 没办法,十四岁中途被迫辍学,孩子确实读书读少了。 第455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43) 起因,还是昨年便纠纷不断的蒋许一事。虽然,开春之际蒋项之被当众处斩,但许大人依旧未能满意。 他儿子许三郎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枉死已久,直拖到如今,才处置了一个蒋项之,许大人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自太子走后,朝中再次割据两派,煜王与昔日皇弟睿王相互制衡,你来我往,逐渐持平。 原本,煜王自然看不上睿王,也不觉得睿王有何能耐,但他太过轻敌,也低估了睿王随他多年来对他的了解。政事上,睿王没少暗中给煜王使绊子。 再来,萧妃久病不起,自然无法撑起执掌后宫的事务。恰逢此时,虞嫔怀有皇嗣,宸帝大喜,还未等瓜熟蒂落,便直接封了妃,命她料理后宫诸事。 一时间,宫中风向陡转。后宫之中,再不是萧妃的天下,煜王处处受限,倍感无力。 蒋歇之事拖沓已久,煜王从蒋歇身上捞够了银子,便计划暗中将人做掉。只是不料有人先他一步,连同许大人将他与蒋歇的贪污之事,尽数捅到了御前。 睿王更是拔出了煜王勾结清河教的物证,以及那批失窃官银的去向。 皇子勾结逆党,此事不仅令皇家蒙羞,更令朝野动荡。 宸帝一时心急,怒火攻心,晕倒过去。醒来之后,立刻着人封了煜王的府,勒令一应人等只进不出。 晚间,身在沧州的游慕接到彦成那边加急送过来的信件,大抵是说,京都送过去的消息,皇帝重病,急需太子回京理事。 “哥哥,可要是回去?” 营帐内,楼笺围在木桶边擦拭太子的湿发,校场皆是泥土地,日日踩踏,灰尘沾衣。 每晚太子都要沐浴过后,才能就寝入眠。 “急什么,再等等。”证词都送到煜王眼前了,若现在就回去了,岂不是拆了煜王的一台热场戏。 手臂倚在木沿上,游慕借着油灯,将收来的信件烧毁。 “那哥哥明日可要休沐?”忙碌许久,太子日日辛劳他看在眼里。哪怕他伤势早已愈合,结痂也都掉光,楼笺也没敢提上次的事。 被楼笺这么说起,游慕倒是忆起来,他是还欠着一次,没能还清。当日应下的事,总不能昧过去。 手上拨弄着水花,游慕没直接回应,反而起身跨出木桶穿衣。 往日里换上里衣便可就寝,这次却套上了外披和腰封,楼笺不解:“夜深了,哥哥要出去?” “去备马。”系上衣带,太子折身勾起楼笺衣领,将人往前带了带,“孤倒是差点忘了,依你?” 气息洒在脸颊,一瞬间气血上涌,楼笺忙不迭揭帐而出,去寻马匹,只是他太过急迫,只顾牵着一匹过来,忘了他们是两个人。 但也不妨事,二人共乘一匹马,于夜色中离开校场。 马蹄急促,揭起尘埃一片。 待沙尘落定之时,校场内已然没了二人的踪迹。 赶着夜色,一路入城,途中楼笺急色匆匆敲响药铺的木门,将即将入眠的店小二唤醒,拿了一小罐冬日护手用的油脂膏。 来到沧州之际,言大人为太子买下过一家院落作为暂时的落脚地,只是忙于练兵,尽快了解手下的兵将,游慕能来这房屋的次数屈指可数。 奔驰的马蹄声骤然停下,松了缰绳的红鬃马还未曾适从,往前走了几步,而后缓缓安定,落在院前的树下,低头啃咬着新发的草木嫩芽。 屋门被推开又骤然重力合上,两人的重量压在门板上,带着稍显生锈的门栓吱呀作响。 侧身站稳脚跟,却让楼笺误以为太子要躲开,捧着脸颊与耳际追赶上去。 绸缎摩擦的声响极轻,甚至连滑落都悄无声息。 身近心更近,灼热的心跳似乎紧紧贴在一处,连波动的频率都逐渐契合,那些热意如一簇烛火,逐渐燃烧,相互蔓延助长,生发出笼罩一屋子的炽热。 险些被衣袍绊住了双腿,游慕跌跌撞撞,被带着落在床边。 纱帐晃动间层层滑落,将那些无形火焰尽数收拢其中。 耳边的气息声有些过于明显,游慕抱着楼笺的背,尽力平复着起伏的胸膛。 一阵桂花香袭来,浓郁热烈,夺人心神,瞬间填满了整个卧房。 是途中临时买来的,防止皮肤皲裂的脂膏。 这脂膏的香味种类有许多,但楼笺心急,随意选了一罐,给了银子便匆匆离开,还未曾细看过。 花草之香中,就属桂香最为张扬,虽花型小巧,如银河碎星,却锋芒毕露,肆意宣泄着香味,要昭告天下自己的盛放。 倒与如今的楼笺极为适洽。 因着有游慕的应承,这次的楼笺不似往常一般收敛,行为中,总带了些急促的莽撞,不加掩饰。 连同他揭开盖子的花香,都这么强势的直直占据游慕整个头脑。 脂膏在皮肉上化开,混着香味沁润在皮肤里。沧州不似京都,气候更加干燥一些,平日里,城中女子最喜用此类护肤之物养护素手。 涂抹肌肤润泽白皙之余,触手生香,是女子养肤娇颜的首选。 初时,游慕面色并不好。只是伴着花香,又有楼笺抚慰,勉强忍着没能将人踹开。 待稍稍缓和,才好受些。 游慕有些撑不住,却又被逼至墙角,前进不得,后退不去。惯性要开口骂上两句,又被打碎了音调,搅浑了言语。 掌心相叠,食指相扣,两个人的体温,焐热了冰凉的墙壁。口鼻呼出的气息,令面前的墙壁潮湿一片。 身后楼笺却不似往日里的听训,沉吟声也不再带着清脆可人的意味,压低的过分,带着太多数不清道不明。 楼笺扯过太子带着薄汗的掌心,贴在自己侧脸上,讨巧似的蹭弄着。 “哥哥曾说,烈犬性子野,不听训……”这是当日在私狱中,太子所说。 “如今......” 楼笺自然清楚自己恃宠而骄,但便是因为这份殊荣在,胡话也是张口就来。 “闭嘴。” 这话逆耳,游慕听着不爽利,伸手去堵住楼笺的嘴。 “哥哥不许说话,我不说就是了。” 窗子漏出一角边缝,竟是没能扣紧。夜风从缝隙中溜入,用力吹起纱帐,却也只是吹动床尾一角。 层层纱影外,仅仅只能窥得几分旖旎叠影。 窗外圆月从天际划过几分,时而有鸟雀于半梦半醒之际放声啼鸣,惊醒无人看管之余,独自落在树下困顿的马匹。 甩了甩尾巴,驱赶身侧的飞虫,马儿继续酣睡。 夜还很长,既要休沐,又何须顾忌晨起? ...... 清晨,皇宫紫宸殿。 宸帝靠坐在床边,就着虞妃递过来的汤药,一点点喝着。 煜王一事气的他肝火盛旺,心肺灼烧,这般骤然一病,身体疲乏的厉害。 “太子,可曾收到了信件?”喝着苦涩的汤药,宸帝问过虞妃。 “昨日一早,宋公公遣人送出宫的,算着时日,如今太子殿下,也该在赶回来的路上了。” 虞妃依旧声线柔柔,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侧眸瞧了一眼近侍一旁的宋公公,细细道来。 “行了,不必侍疾了,你刚怀有身孕,若是过了病气给胎儿……” “这有何妨,陛下是天子,妾怀中的小儿便是龙子龙女,若是连这点病气都要担惊受怕,又如何担得起陛下的孩子。” 虞妃放下药碗,拉过宸帝的手往腹部放置,要宸帝摸一摸胎动。 那微弱的动静莫名触动了宸帝心中柔和的角落,他瞧着守在床边衣不解带的虞妃,伸手抚着对方的脸颊,叹道: “你总是这般贴心。” “妾还担心,自己不若那些宫侍,照顾不周呢……陛下之前骤然晕倒,妾真的担心极了,便一刻也不敢离开,好在守着陛下苏醒,一切安好。” 虞妃顺势轻靠在宸帝肩头,说着便带上几分哭腔,对之前宸帝的境况心有余悸。 听着虞妃这些话,宸帝伸手扶着虞妃的肩,轻拍安慰: “那些奴仆如何能与你相提并论?好了,朕没事,腹中刚有了小人,忘了太医的话?不可牵动情绪。” 伸手擦拭着虞妃眼角的泪,宸帝又道:“别哭,哭丑了就不怕朕不喜了?你好好养胎,朕会护着你和咱们的孩子,安心。” 虞妃带着鼻音应着,破涕为笑,腻在宸帝肩头,得了应承,抚着小腹满足极了,又小声追问:“太医说,许是位皇子,陛下,您会喜欢我们的孩子吗?” 第456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44) “自然,你的孩子,朕最是欢喜。”宸帝拥着宠妃,只觉这孩子来的极妙。 他的子嗣并不多,除却一些外嫁和亲的公主,留下来长到成年的皇子,也只有这三个。后续这几十年间,在没能有后妃孕育子嗣。 只是他身强力壮,自然不愿就这般退位让贤。最初,太子确实符合一个明君的资质,然纵使太子再如何优秀,权势与声望盖过了身为皇帝的他,这便是一条罪过。 宸帝借机打压,杜绝了太子谋反的可能。 如今,太子时有疯病,即便顶着太子的名头,也不再适合成为储君。 睿王游珩,人蠢愚钝,虽有勤能补拙一说,但做皇帝,登上皇位,如何能只靠勤奋弥补其他缺漏。 煜王原是此前宸帝最心仪的储君选择,若对方安稳做事,就这么安生的熬下去,待宸帝年岁渐高,自然会考虑禅位一事。 只是这突然被抖搂出来的,私结清河教意图谋逆一事,打了宸帝一个措手不及。 他竟是毫无防备,刚一听闻煜王犯事,便气昏过去。 身在皇家,竟敢同那些逆贼叛党合谋,煜王想做什么?反了他这个父皇?还是反了游氏皇族的根基! 宸帝越是细想便越觉得恼怒。 当日只是一些无从考证的书信与传言,便足以令他疑心太子,如今证据摆在桌案,如何能不令宸帝多思多虑? 再来,萧妃称病,萧侯爷早已奔丧离京,一个个似是提前撇清关系,掩人耳目。 这些人一改常态,眼瞧着端倪倍出,宸帝越发觉得……煜王,留不得了。 若是以往,宸帝还会考虑后继之人的问题,但如今,虞妃有孕,给了宸帝备选之径。 即便这一胎是个公主,往后,他们应当还会有其他的皇子。 只是铲除亲子这件事,由宸帝自己来做,未免显得太过无情,有悖于仁义之道。 太子虽身在千里之外,但每到一处,便会有官银汇入国库,加之彦成的实时传讯,如此纯孝,打消了宸帝多数疑虑。 即便太子耍了些手段,但那三年的凄苦,不是所有人都能熬过,有些心机为自己牟利无可厚非。 相比煜王这些腌臜事,太子虽言行有缺,但却实在有孝心。 思来想去,宸帝便决议将除掉煜王的事情,交由太子去办。左右,他们二人积怨已久,也算是,为亡故的皇后以及赵氏一族有个交待。 喝了汤药,精神渐好,宸帝遣退了虞妃回宫休息,自己则起身拟制褫夺封号的诏书。 紫宸殿外,刚一出宫门的虞妃正巧撞上了前来求见的萧妃。 萧妃病重,面色惨白,体虚的厉害。 守在宫门口的侍卫稍有松懈,一个不察,竟让萧妃钻了空子,一路奔走过来。 到底是主位娘娘,即便有皇帝的口谕,眼瞧着萧妃不停喘息的模样,生怕一不小心萧妃咽了气,侍卫们坠在其后,却不敢有大动作。 “虞妃娘娘安,这萧妃娘娘……”瞧见虞妃走来,侍卫们纷纷叩安,盼着虞妃能出面处理萧妃这棘手的事。 “虞嫔,你这……贱人!”萧妃脚下踉跄,跌倒在长街的地砖之上,挣扎起身,才看到信步走来的虞妃。 “萧妃娘娘,你我如今同为妃位,妾倒是不用向您行礼了。”虞妃抚着小腹,言笑晏晏的开口嘲弄,低眉扫视着如今狼狈的萧妃,满目讥讽。 在萧妃愤恨的目光中,虞妃丝毫不惧,反而走近了些,俯下身,压低声音极尽讽刺: “娘娘这一病,倒是状若西子捧心,瞧着可怜见的,竟是没了一丝当日责罚妾身的张狂样。可惜,遭了陛下厌弃,娘娘怕是瞧不见陛下,也救不了煜王了。” 萧妃近年来因病,服药以后本就情绪不稳,又遭逢煜王陷落,听闻父亲了无音讯,心急如焚。 今日总算续些体力前来求见皇帝,还被虞嫔拦在宫墙外一番炫耀嘲弄,怒急攻心之下,萧妃只想将虞嫔腹中的依仗弄死,省的阻了她孩儿的路! 撑在地面的指节用力到发白,萧妃怒不可遏,猛地朝虞妃扑过来。 “你……你这个贱人!虞嫔,你不得好死,皇子,你也配生出来?你也配?” “娘娘小心!” “萧妃娘娘,您怎能如此!” 一番纠葛与惊呼,虞妃身边的侍从将骤然攻击的萧妃拦下。 “呦,这是在闹什么,陛下还在病中呢!虞妃娘娘,您可有恙,适才陛下还让奴才陪同您去太医院补一些安胎药,这是怎的……” 宋公公甩着拂尘匆匆赶来,见此情景,当即查看虞妃的情况,虽不明缘由,但刚刚萧妃那一番话,却是被宋公公实实在在的听入了耳中。 萧妃骤然清醒过来,瞧见宸帝身边的宋公公对虞嫔点头哈腰的谄媚,体温更低了几分。 她登时意识到,自己盛怒之下扑上虞嫔的这一遭,往重了说,便是谋害皇嗣。 身体无力倾倒下去,萧妃内心惶恐不已,本欲求情,却又被激的弄巧成拙。 她的情绪,本不该这么浮躁…… “萧妃娘娘不在霞芳宫养病,怎的出来了?”虽然陛下没有明确禁了萧妃的足,但被煜王连累,萧妃宫外有卫兵把守,明眼的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宋公公眼神示意,命侍卫将萧妃带回去。 “劳烦宋公公,本宫无碍,幸而身边侍从尽心,没伤着。如今陛下正是伤神之际,此事,便不用让陛下担忧了。”虞妃站稳身形,朝宋公公一笑。 “娘娘处处为陛下分忧,只是事关您腹中的胎儿,这么大的事,奴才怎能隐瞒的了?”宋公公迎着笑脸摇头。 萧妃娘娘都闹到紫宸殿跟前来了,如何能躲得过陛下的眼? 跟在皇帝身边多年,宋公公多少能揣摩出些圣意,也知晓皇帝对虞妃这个孩子有多看重。如今眼瞧着,这萧妃娘娘,怕是气数已尽喽! 夜间,重兵把守的煜王府。 煜王妃啼哭不断,连同往日里相互看不顺眼的两个侧妃坐在一处相互抹泪。 适才游珩带兵以搜查之由在王府一通翻找,极尽示威之意。以一己之力扳倒此前一度认为是压着自己身前高山的煜王,他神清气爽,言语间没了唯唯诺诺的样子。 眼瞧着形势大好,竟将暗中给萧妃投毒一事告知了煜王。 听闻母妃被害,煜王当然气急,可如今他在宸帝面前的形象已然倾覆,能不能保住这条命都未有明目,又如何能伤的了游珩。 心中烦躁,妾妃又哭的厉害,煜王瞧着碍眼,踹开屋门走出房间,见着院长看守的兵将便是一阵怒叱。 若是往日,这些禁军还会顾及着煜王的身份客气行礼,可如今煜王自己尚且不保,这些领了皇命的兵将自然不会顾及煜王的颜面。 煜王骂累了,便转脚去了书房寻茶喝。 借着奉茶的间隙,避开窗外卫兵的耳目,煜王总算收到来自府外的消息。 外祖离京,设陷刺杀太子一事未有明目,母妃重病,在后宫亦不过是拖累。煜王想着如今这一遭,只觉是周围之人没用,竟然连一个睿王和许大人都防不住。 早知如此,他当日就应该将这些人都处置了。 不过好在,如今,也为时不晚。 煜王看过传来的纸条后,心中有了底气。 第457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45) 通州。 前一秒还泡在温柔乡中的袁刺史听到下人来禀,一个趔趄从摇椅上翻倒下去。 以为送走了太子万事无忧,不曾料到这祖宗怎的又回来了。 虽心头极度不满,但该迎驾还是要赶去迎驾,袁大人收拾好衣冠,匆匆赶过去。 路上,他还在抱怨为何这次这祖宗只留在近郊止步不前。在出城后,定睛瞧见太子身后那密密麻麻的队伍,袁大人下轿的动作一顿,脚一软,直接栽在了泥地里。 好容易收拾了情绪,巴巴的过去叩拜,余光扫过隐在夜间那声势浩大的人群,袁刺史哪里还不清楚自己这是栽进了贼船,眼前又是一黑。 偏偏,在袁刺史头脑发胀之际,太子勒紧缰绳驾马来到近前,居高临下的吩咐: “来的正好,去为孤手下的这一干兵将,寻个落脚之地,夜深人静,切莫扰了通州百姓的安定,明白吗?” “殿下……这……”袁刺史试图装傻充愣。 “阿笺。” 剑光微寒,晃到了袁刺史尚带着酒劲的烟,他用力眨了眨眼,登时一口应下: “殿下安心,此事便包在臣身上!” 长剑从身前撤开,袁刺史猛地松了口气。 “孤同父皇传信说,袁刺史当为诸州刺史表率,堪为天子近臣,刺史大人,莫要辜负了孤的一番美言。” 打结的鞭子敲在肩头,不重,却沉甸甸的打在心间,令袁刺史忍不住抖了抖。 “……是。”他磕磕绊绊张嘴,点头应下。 这般明显的威胁,他如何听不懂。 如今入了太子一派,倒是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瞧着太子身后那长长的队列,袁刺史眼皮子直跳,却还要顾着自己的小命,尽量想个不打草惊蛇的法子收容这些士兵。 若太子成功,他未必会跟着吃香喝辣,但若太子败绩,他项上人头,便是再难保住了! 刺史心肝胆具在颤动,飞速思索一番后,选了条林荫之地,隐蔽之路,暗中领着一众兵将暂时落脚。 将士手中的火把被夜风吹乱,而后燃烧的更旺。 流窜于空气中的火焰相互更迭传递,马蹄声骤然拉近,刀枪剑戟一时间四起不断。 京都,乱了! “煜王谋反!” “煜王谋反!” “煜王……” 往日热闹的长街之上,行人瑟缩在商铺之内,相互拥挤退缩,眼瞧着那名骑马急报去宫中的兵将在几声高呼之后被一箭射杀。 将士坠马,鲜血于身下流淌而出,眼睛还大睁着。 百姓惶恐,却未敢声张,连惊呼都是压抑着。牵着小儿的妇人缩在店铺角落,抖着掌心捂住孩子双眸。 再然后,便是齐将军携煜王带着一众兵马奔袭疾驰而过,只朝着皇宫的方向攻去。 皇宫,今夜,游珩正立于紫宸殿内禀报搜查煜王府的收获。 宸帝还病着,靠坐椅上,肩头还披着外衣,身侧依旧是虞妃在侍候着,端茶研墨,温柔小意。 忽而宫外阵阵骚乱,禁军头领来报,惊得宸帝乍然起身。 房门猛然被踹开,外界的惊呼与哀嚎骤然入耳,宸帝眯起眼眸,瞧见本应该被关在王府的煜王身着盔甲踏进来。 “父皇,儿臣知你不愿退位让贤,那便只好,亲自过来拿了!” 事已至此,煜王倒是不客气,明目张胆的夺权篡位。 “皇兄,你如此大胆,就不怕被这天下人诟病吗!父皇健在你怎能……”游珩也着实心惊,他没想到,只是稍加刺激,煜王便直接反叛了。 他都未曾做足准备。 “闭嘴!” “你,还有你,你二人合谋,当真以为本王不知?父皇,这女人腹中胎儿是否是你的种,还未可知呢?说不得,父皇得了个孙子?” 从游珩吐露母妃病因之后,煜王便想清楚了这其中的种种。 若游珩没有皇帝身边人提醒,又如何这般顺利,朝堂上总能瞧出宸帝所想? “煜王殿下,空口白牙,纵使您因为萧妃娘娘之事看不上妾,也不能拿子嗣一事玩笑啊!”虞妃被剑尖吓的躲在宸帝身后求庇护。 “游承,你放肆!”宸帝同样气恼,煜王这般堂而皇之的带兵谋逆,简直是大逆不道。 手边茶碗砸过去,被煜王轻松躲过。 与游珩的恩怨,煜王想事后慢慢清算。还要逼迫宸帝亲手写下禅位诏书,房中留着一个女人哭哭闹闹,他实在厌烦,示意手下人将虞妃扯出来。 “陛下,陛下!” 虞妃还怀着孕,勉强护着小腹,被强制拖下台阶,忍着泪花向宸帝祈求。 “你给朕放开!”宸帝去拦,只是往日帝威不在,这些人听命于煜王,既然揣了谋反的心思,又如何理会宸帝言语。 “陛下……” 煜王抬起了长剑,直指虞妃小腹,似乎在掂量如何才能一剑刺穿这一大一小,为母妃出一口恶气。 “游承!你敢!”宸帝怒气,却毫无作用。 电光石火之际,游珩冲出来,侧身替虞妃挡下了这一剑。 长剑刺入胸口,他支撑不住倒下,转头,瞧着虞妃煞白的脸,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冲上来阻挡的,只是那一瞬,行动大于思绪。 胸口的剧痛随着血液流淌而消解,周遭的一切在游珩眼里慢放,那些过往翻页般回闪在眼前。 游珩的母亲,是个低位妃嫔,不受宠,没什么手段和能力,在后宫争斗中做了萧妃的替死鬼,就那么仓惶离世。 这些游珩一清二楚,可他没办法,便是皇子,他也在后宫形同无物。被过继给萧妃后,总算有了些皇子的待遇,因此,纵使面对杀害母亲的罪魁祸首,他也要故作不知,笑脸相迎。 就这般,日日年年的过下去。如果,未曾出现虞妃的话…… 起初,他憎恨游慕,在他经受着后宫漠视之时,皇后所出的太子,享受了太多优待,不论是前朝亦是后宫,都是众人聚焦的存在。 他也同样憎恨对方身边时常跟随的那个楼笺。只是一个太子伴读,一个臣子,一个仆人,却受到了游慕的无限厚爱,可他这个血脉联系的皇弟,却分不到太子的一分视线。 他亦十分艳羡,太子有一个慈爱的母亲,那个性子和婉的皇后娘娘。而他,只能在霞芳宫日日瞧着煜王同萧妃母子情深。 不公平,这一点都不公平。他为何要被过继在萧妃名下,为何单单他一个人没了生母! 是以,那日,于花园温书的他,暗中阻拦了皇后身边宫侍递送给皇帝的书信,间接逼死了皇后。 他没了母亲,太子,也不能有。 后来,楼家倒台,太子被幽禁,游珩暗自窃喜了很长一段时间。 切实说起来,这些看不起他的人,总算得了报应,以百倍千倍的代价尝到了他曾吃过的苦头、受的冷待。 煜王势头逐渐增大,游珩跟在对方身后,依旧是那个不起眼的存在。他本不想与之决裂,若煜王继位,他就算再不济,也能得个王侯安保一生。 只是,万般不由人。 煜王的猜忌来的太快,他始料未及。好在,还不算太糟,他,遇到了虞妃。 仿佛是一道奇异的光束,照在了游珩存在的不起眼角落。纵使心知虞妃是父皇的妃子,纵使知道有万般不该,但他还是一脚踩入其中。 虞妃待他很好,任何意义上的,他受到了尊重,崇敬,爱慕,哪怕心知这其中掺了假,存了伪,可游珩依然痴迷于这样不可明说的关系之中。 他被对方拉入进一条船上,一旦事发,两人都将万劫不复。 便是这般的险境,这短短的月余,却是游珩生命中为数不多可堪回忆的时光。 他想过斗倒太子,整垮煜王后,自己或许会如虞妃所说,最终登上那个位置。也想过某日东窗事发, 他与虞妃都将被处死。 可他不曾料到,今日会死。 视线聚焦在虞嫔的脸颊,和那尚未显怀的小腹上,游珩满腔的不甘心似乎在一瞬间消散了。 他,或许护住了自己的孩子。那是他在这个世上,独属于自己的血脉。 第458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46) 游珩死了,毫无征兆,意料之外,一剑毙命。 煜王抽出长剑,面色古怪极了。他实在未曾想过,游珩竟然会傻到为一个女人挡剑。 殿内出现了诡异的静默,殿外兵器相交的声响却愈发近了。忽而,煜王低低讥笑,看着到底没了气息的游珩,嘲笑着宸帝的脸面: “父皇,如今还不清楚吗?游珩他啊,护的是自己的女人和孩子!” “枉我母妃对你那般深情厚谊,可你呢?你宠的是个什么贱人!” 在宸帝逐渐铁青的面色中,煜王长剑再次指向虞妃。虞妃还被煜王的人压着,而这次,宸帝不再出声,虞妃没了庇护。 出乎煜王意料,从游珩死后,被煜王拆穿,虞妃便止了哭腔,面色平静到毫无波澜。 “你不怕?” 挥舞着手中长剑,煜王有些惊奇,动作稍缓,询问着。 却见虞妃轻笑,瞧着他满目不屑。 煜王对这笑意心感莫名,内心生出些疑窦。如今大势向他这边倾倒,太子纵然归来,但局势已定,他便是启国皇帝毋庸置疑,何须被一个后宫妇人嘲弄! 蹙着眉头,煜王不悦再度追问:“你笑什么!” “妾笑,离了萧妃娘娘和萧侯爷的煜王殿下……真蠢。” 虞妃轻嗤,言罢,一支长箭破窗而来,径直射入煜王头颅。太阳穴被穿透,煜王还未言语,便这般倒下。 变故陡生,一侧扣押着虞妃的手下慌了神,顾不得羁押虞妃,慌忙过去查看。 ......煜王已然气绝。 接二连三的变故,扰的病中的宸帝有些转不过脑,怔愣的看着倒下的煜王和死去的游珩,不知欣慰于孽子已除,还是伤怀接连死了两个儿子。 直到,殿门再次被推开,听闻阶下虞妃直呼‘殿下’,宸帝才猛然抬头。 太子翎王缓步走上近前,于阶下站定,未曾开口。 “太子,你是来救驾,还是……来向朕逼宫?”纵然煜王突然谋逆,太子回京的速度,也要比预估的时日晚上许多。 更遑论,对方这一身有备而来的盔甲行头,就连太子身侧的近侍,都是一身戎装。 太子挽着手中的剑,甩去多余的血迹,不答,却将身侧近侍推到宸帝面前。 “父皇,您还认得他吗?” 宸帝眯眼定睛,他自然认的这人,上次太子严厉鞭打的宫侍。但若真的只是宫侍,便不会被太子叫到近前来了。 随着小将解下面具,触及那烧伤的疤痕,纵使样貌截然不同,宸帝依旧被心中猜想惊大双目。 上次,他并未细瞧这宫侍的模样。 “臣,楼笺,叩见先皇。” 在宸帝心中起疑之时,当事人为他表明了身份。 “你……你们……”宸帝讶异又愤怒,一时间言语滞塞,伸出手指不断回转在太子和楼笺之间。 半晌后,他干涩的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你是来......报复朕的……你此前,装的太好了……” “何来报复?儿臣,只是想拿回自己的东西。”报复?他还以为父皇内心毫不在意呢。原来,对方也知晓,曾经那些,本就是一桩错事。 太子空置的手,当着宸帝的面牵起楼笺,拖着长剑,缓缓走上台阶。 剑尖划破地毯,与地面碰撞出刺耳的回响,落入宸帝耳中,不免令他心悸。 “游慕,我是你父皇!若你敢弑父,你母后在九泉之下,如何安宁!”放声壮胆,手边空无一物,无可防身的宸帝不着痕迹往后退去,一面厉声斥责。 太子若想登基,必要逼他写下诏书。宸帝在心中思索着,可堪保命的说辞。 只是,思绪被打断。 太子不理会他的咆吠,侧眸瞧着楼笺,自顾自开口:“父皇,儿臣还未娶妻,登基之后,自然该有一位皇后。” “楼笺如何?他是儿臣恩师的孩子,与儿臣两情相悦,想来十分契合。” 宸帝警惕着太子手中的剑,余光环视,试图寻找一个合适的防身之物。但因着虞妃怀胎,殿内稍加锋利的东西,都被他亲自吩咐着,撤去了。 忽而听闻游慕的荒唐之言,宸帝只觉荒谬无边,惯性端着皇帝的做派反驳:“荒唐!简直不知所谓,一国之母,如何能是一个男……!” 这次,太子熟悉的训斥言语没能说完。 他垂着眉眼,狭长的眼尾拖出来的,是化不开的浓雾与阴霾。在宸帝的猝不及防中,太子抬手挥剑,以轻盈无声的剑势,轻易挑断了宸帝喉管。 宸帝捂着脖颈倒下,目眦欲裂,死死瞪着太子。 一脚踩在宸帝明黄衣摆,太子垂头,漠然用宸帝胸前的衣襟擦拭剑上血迹,抬眼,那瞳仁黑不见底,轻嗤: “父皇,儿臣允你说不了?” 无人回应,宸帝的血迹流了一滩,满手的鲜血止不住喷发的势头。 他说不上话,将死之际,只能盯着太子的瞳仁,凝视。 倒是上方的太子,多了些言语: “您曾不满儿臣做事优柔寡断,做不到舍弃,便难当大任。如今,儿臣可否令父皇满意?” “舍了父皇,儿臣,便是这大启的皇帝。” 游慕得不到回答,宸帝大张的瞳孔逐渐扩散,呈现一副死相。 余光瞧见还带在宸帝腰间的玉佩,剑尖微抬,腰封被挑断。 “母后赠予儿臣的玉佩,父皇可别弄脏了,还是儿臣亲自收着为好。” 从宸帝腰间将玉佩抽走,太子起身,带着身侧人离去,再未曾看顾身后的宸帝一眼...... 宫外的喧闹声不断,自后半夜起,一直持续到次日清早才堪堪收束。 前朝出事,后宫之人便如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听到些风声,各个紧锁宫门,大些胆子的,便试图趁乱逃出皇宫。 可这之中,唯独被关在寝殿的萧妃撑着身体坐在榻上,穿着宫宴时的华丽衣装,等待着儿子来后宫恭迎自己这位太后。 “……咳咳。”萧妃的身体大不如前了,枯坐一夜后,便有些体力不支,听着外界的声响,瞧着那日出后洒在窗纸上的一抹金阳,心中却是无比的期许。 萧妃依旧爱慕着皇帝,只是因着贱人暗害与挑拨,接二连三与皇帝的离心让萧妃明白,皇帝靠不住。 只有她的儿子煜王,是她唯一的依仗。 垂头,萧妃瞧见衣摆的一处褶皱,连忙抚平,又摸了摸自己头顶沉甸甸的满头珠翠。待承儿将她从霞芳宫迎出,她要用这一身装束,去瞧一瞧宸帝,瞧一瞧她昔日的心上人。 坐了太久,肩背便生出乏力。身边大宫女说是去找吃食,消磨许久,竟还未有归来的迹象。 萧妃叹了口气,又扶着镜子用脂粉遮了遮眼下的青黑,遮掩下自己满目的憔悴。 指尖取了脂粉点在眼尾,细细的抹平那些细纹,动作间,隔着房门,耳边隐约传来些铁器碰撞的声响。 -------------- 慕来晚并不是为了救驾的名头,而是考虑到自身兵力,先消磨一下禁军和煜王手中的人。他需要保证自己的行动万无一失,没有差池。 否则自己身后仅有的这群人,都会遭殃,再来一次那样的事情,他承受不起。 第459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47) 萧妃忙丢开脂膏,面上欣喜,起身下榻预备迎接儿子,落地时脚下浮软,一招不慎,踉跄的往前夺出几步。 “吱呀!” 房门被推开,过分刺眼的白光于逐渐拉大的缝隙中透过来,迷了萧妃的眼。她下意识的侧开头,用手抵挡尚未适应的环境光,眼睛不适的溢出几滴热泪。 只是透过指间缝隙朝门口看过去,那光线勾勒出来的轮廓,却不是她熟悉的模样。 ……险险站立的身形支撑不住,萧妃蓦然栽倒下去。 “……你……为什么……是你?” 颤抖的手抬起,用力到将眼尾的粉黛揉花,萧妃不敢置信,盯着面前的太子,不住摇头。 瞧见了太子,她自然知晓生出了变故,她的孩子……“承儿呢!本宫的承儿呢!游慕,你胆敢弑兄,陛下定然饶不了你!” 萧妃撑在地上耗费着全身的力气呼喊,又在太子俯身靠近之时,本能趋利避害的往后拖动身躯。 “他死了。”游慕蹲下身,侧头看着匍匐在地上,虽满头朱钗却异常狼狈的萧妃。 许是这言语说的太过轻易又平淡,萧妃又那么一瞬的凝滞,而后便是更大更激烈的反应。 “我不信!你骗我!我的承儿……咳…承儿他不会死的!他是被…是被你陷害的……只要陛下查明真相,承儿便是还是煜王……不会的……” 萧妃仰头,拼命克制着那些畏惧,盯着太子的眼,仔细分辨着内里是否有说谎的意味。她知道自己不能怕,对方说这些,不过是为了让她自乱阵脚口不择言,她不会上当的!不会! 可说着说着,却又止不住带上了哭腔,伴随着咳疾,萧妃难受的厉害。 她瞧不出太子的表情,对方目光乌沉沉,她什么都瞧不出来。 “他们,都死了。” 出自他的手笔,两条同他带有血脉关联的人命消陨,被游慕平静的陈述出来。 “……我…我不信…咳…一定是你诡计多端,你在骗我……” 萧妃撑着手臂,摇头否认,晃的发间朱钗勾动发丝零落在地生出脆响。她猛地呕出一口血,慌张从嘴角拂去,将华服染脏也不在乎,依旧否认。 游慕只是沉默的看着,看着萧妃的惊慌溃败,看着萧妃的痛哭流涕…… 只是,萧妃如今的丑态,他并不觉的可笑。 没了观赏的意趣,游慕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提起了旧事:“萧妃娘娘,当日孤十分感念您送来母后自缢的白绫,也算是,全了我们母子一场情谊。” 往日那些事,萧妃的记忆早已模糊。自皇后死去,她久霸后宫,风平浪静,又如何能忆起从前? 被太子提及,她忽而回想起,她是做过这么一桩……杀人诛心的事。 当日,卧病在床的太子,是什么样的神色? 久远的记忆骤然被唤醒,激的萧妃头皮发麻。她记起来了,当日,太子目中充血,含泪的瞳仁里尽是食血啖肉的恨。 她分明……分明是被那过于恐怖的目光吓走的……只是过了几年,怎么就忘记了?她怎能忘记对太子的警惕…… “……”后颈一阵凉意攀升到头脑,萧妃预感不妙,张了张口……却无从开口辩驳。 “今日,孤也想赠予娘娘一份厚礼。”太子抬手,身后护卫提着一个木箱走上前来。 萧妃不明所以,直觉随着那木箱入内,满宫殿都开始充斥着恶臭…… 养尊处优多年,她下意识的蹙眉屏息,却在看到从那木箱中滚落出来的东西后,全身血液凝固冻结…… 是……什么? 是……她父亲的……头颅…… “总归父女一场,若如孤的母亲和外祖一般,到死,连个全尸都未曾见到,多可怜。” 太子唏嘘不已,只是这言语,入不到萧妃耳中。 她怔怔的瞧着腐烂的头颅,一个劲的抖动着身躯发颤。 侍卫上前踢了一脚,宛如玩蹴鞠般,将这东西,踢去了萧妃手边。 “啊!” 陡然被惊吓,萧妃连滚带爬的往一侧闪躲,半是啼哭半是咳血,恐惧极了。 “头颅腐烂,自然不好闻亦不好看,孤命人冷在冰窖之中月余,只是回京之路,总归有些波折,难免,生出些腐臭,别介意啊,萧妃娘娘。” 恐惧与闻之腥臭腐烂的反胃盖过了所有,萧妃被吓懵了,反应过来,便是蜷缩起来不停地呓语。 “拿走!拿走啊!拿出去……” “殿下,她似乎……疯了?”侍卫在一侧,瞧着萧妃被吓傻的样子,迟疑开口。 “无妨,总归,都是要死的,你且在这里看着,让他们父女好好叙叙旧吧,这之后……” 太子转身,抬脚走出房门。 “长街,杖毙。” 日日处罚宫侍的贵妃娘娘,总要尝一尝她往日时常念在嘴边的处罚,是何滋味。 宫门外,虞妃静候在侧,见太子走出来,俯身一礼: “太子殿下,民女有一事……” 严格来说,这算是虞妃做回自己后,第一次面见太子。 局势已定,没了宸帝,她无需再自称妾室,做着那些,不喜欢的媚上之姿。 “你说。”太子驻足,于宫门口听她之言。 虞妃垂头,指了指腹部,斟酌开口:“这孩子,说来也是皇家的血脉,殿下是否打算留下?” 游慕观虞妃面色很淡,瞧不出悲喜,便只说: “身躯是你自己的,这胎儿的出现,只是附带,是去是留,皆由你自己作主。”游氏的血脉,又有什么可贵之处? 听到太子这般语调,虞妃缓缓抬头,眸中越过一丝讶异,而后总算流露出一丝坚毅的本真。 只是她依旧不确信,缓慢开口: “那……我想打掉。” 游慕扫了一眼虞妃的小腹,那隆起的弧度并不明显,颔首为之考虑:“月份尚小,若你心意已决,孤可以命太医为你寻个不伤身的法子。待身体养好后,再出宫吧。” 身在宫中,虞妃清楚这些王公贵族对于子嗣的重视程度。若是新皇需要这个孩子,她自然会依言生下。 只是私心里,虞妃厌倦了周旋在宸帝和游珩之间的那些虚与委蛇,丝毫不愿与这些人再有一丝联络。 不被期待的孩子,便不应该降生。 纵使勉强生下,这世界,也不过是多了一个苦命人罢了。 何苦如此? “谢殿下!”不用辛苦十月怀胎,虞妃松了口气,又抬起头请求:“还有一事,民女,可否去牢狱中,看一眼齐秦?” 第460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48) “阿笺,带她过去。” 游慕指了指身侧的楼笺,示意虞妃跟上。 “是。” 随太子近侍行走于宫墙之下,虞妃不同以往,脚步肆意迈开,步履也比此前稳重上许多。 压在心头的阴云散去,往日里极为漫长的宫内长街似乎一晃便到了尽头。 牢狱之中血腥味重,虞妃掩着口鼻,在铁牢外瞧见了被打的浑身淌血的齐将军。 见到对方那张熟悉的脸,虞妃呼吸滞塞,脑海中回闪那些血腥的场面。 未曾多待,孕初期反胃干呕的状态时有出现,忍不住腹中翻滚之势,虞妃脚步急促走出牢狱,于树下干呕几次,才觉好受了些。 “是否要去太医院瞧瞧?”楼笺从一侧卫兵手中要过来的帕子,抬手递过去。 殿下要他照看着虞妃,总要瞧上两眼。 接来帕子擦拭,虞妃摇摇头,稳住情绪。 “多谢你,不必看顾我……我先回织春宫。” 没让楼笺继续跟随着,虞妃捏着帕子掩面,记着回程的路,缓步沿着宫道走回去。 天边偶有飞鸟掠过,带出些凉风,熏的她双目酸涩。 她其实,并非县官之女,真实身份,不过是一个村子的农女。 她生长的村落很小,位居边界之地,时常有战乱纷扰。但他们还算幸运,驻守疆界的兵将极为负责,日日警戒,哪怕他们距离很近,也未曾遭受他国来犯。 那些个子高高戍边将士们,偶尔也会抽空,来村子的水井边取水喝。每逢来到,三两结伴提着水桶,瞧见村里的叔叔伯伯,总会扬起黝黑的面庞,咧嘴露出朴实的笑。 村子里的人与这些士兵处的很好,知晓他们日日夜夜都在守着村落的安静,拄着拐杖的村长老伯总会召集些婶子阿婆,为那些兵将送去些吃食。 都是些生长于山野的东西,不稀罕,确是村民们亲手采摘制作的。将士们很珍惜,或许是想到了经年不见的家中父母,有时吃着村长送过去的饭菜,便会垂下头无声泣泪。 这样的日子,过去了许久。 少时,虞妃以为,枕席览月,蒲扇扑萤,便是她的一辈子…… 疆界战乱更加频繁,那次的战役持续了很久。小士兵特意到村子里通传,要他们能离开村子往城内搬,便赶快搬离,以免被波及。 当时,村子里稍微年轻些的劳力,都搬去了更安全的青鹿县。她也随阿爹阿娘,离开的村子。 只是阿爷与一众年迈的老人,还留在村中,不愿离去。一方面,这是他们土生土长的地方,上了年纪的人,不愿挪动,总盼着叶落归根。 另一方面,战事持续的太久,边关的将士粮草食物都已不足,村长阿伯不怕死,只盼着还能给那些士兵送些热饭。 她那时顽皮的紧,又是想念阿爷,便会偷偷瞒着爹娘沿小路上山,回那个小山村瞧一瞧。 偶尔从高处,瞧着那相互厮杀的战场,被吓到之后,又急急跑开。只是走远些,瞧见那城墙上竖起的红色锦旗,心中便觉安定几分。 那些大哥哥,会护着他们的。 这场仗打了很久,或者说,是拖了很久。 援军迟迟不到,死去了很多人。领头的老将军勉强撑住,赢得很艰难。待这场战争结束之后,援军总算来了。 她不知晓当日的情况,只是听闻送饭回来的村长伯伯哭的伤心,说死了许多年轻孩子。 长辈们围坐在一起,难过不已,她便也跟着抹眼泪。几个老人哭了许久,以至于到了傍晚,她还未下山…… 其实如今回想,虞妃对那日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很多。 那夜很混乱,兵马声不断,似有追逐的势头。再然后,一群兵将提刀冲进村子,不由分说砍死了村长老伯。 夜色很浓,她隐在暗处,被阿爷及时藏进一堆竹筐之中,没能被行凶的人瞧见。 但是借着火光,她却仔仔细细的记下了领头人的脸。 后半夜,她惊慌失措走小路跑回家,却抖着身体,看着担忧不已的阿爹阿娘说不出话。 那些人,是援军。他们,在杀人! ……村子里的人死了,听县里的人说,是被火烧死的。只是这般粗糙的遮掩,势必会引起那些老人子女的不满。 拖着死去的尸骨,他们合议,要去县衙讨要说法,势必要查明真相。 不待报官,县里,冒出了时疫。一时间人人自危,谁还有心思看顾那村子的几个死尸? 阿爹阿娘也染了病,高烧呕吐,几日间便消瘦的没了人形。 听闻县里要封锁火烧隔绝疫症蔓延,不少人试图逃跑,虞妃便是在那时,被爹娘用身体挡下刀枪,掩护着,逃离了葬身火场的命运。 她也染了疫病,只是侥幸,病倒在荒野路边之际,被一个游医赐药救了一命,又遇一跛脚阿婆,暂时有了落脚之地。 没有证据,但虞妃就是疑心,突发的时疫就是为了遮掩那些人行凶的事实,可她求助无门,不知该如何伸冤。 一次偶然,她听闻茶坊说书先生讲话本,意识到告御状这一说辞。而后,她寻了个酒楼杂役的活计,努力做工,打算攒够了路钱,便要去京都登门锣鼓。 只是路途遥远,光是赶路钱,虞妃便花费了两年之久。好在,两年过去,她长大了,足够独自上路。 拜别阿婆,虞妃的赴京之路也并不顺利,她遭遇了抢劫,险些被卖,磕磕绊绊入了京,却因为饥饿,一头撞上了迎面而来的马车。 她被救了,还遇到了可以帮她的人,那位,姓言的大人。 也就在那时,她才知晓,她要报仇的目标,不止一个将军,还有更多,皇子,侯爵乃至……帝王。 太子被幽禁,联络皆有言大人传递。太子说,要她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一开始,虞妃确实茫然,光是那些官位品阶的高低,她都分辨不清,更遑论如何筹谋复仇一事。 可她最终还是留下了。 走了那么远的路,来到京都。若她就这么放弃了,阿爷与爹娘,村子里的那些伯伯,县城内那些枉死的邻里,他们饱受病痛的灵魂便再无伸冤解脱的那一日…… 远处宫墙外,生出浓绿的树梢上,一群飞鸟啼鸣。它们相互结伴,展翅追逐,那自由翱翔的模样,拉回了虞妃的思绪。 颊边些许湿意,虞妃抬手去触摸,触手的泪痕……不知不觉间,已然泪流满面。 宫中太过拘束,四角天空容纳了一个女子的一生,她们表面逢迎,相互争斗,压抑又窒息。 所幸,她不再是虞妃,她还可以做回自己,如那些鸟雀一般,飞出宫外去…… 第461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49) 与江涯领人清理了宫中狼藉后,楼笺去寻太子,却四处不见身影。 稍加思索,他辗转回到东宫,在书房的暗室内,寻到了靠坐在一旁酗酒的太子。 这地方楼笺知晓,大约也能猜到内里私纳的牌位。只是触及那些往事,他不愿多提惹太子伤心,便不曾多问过。 这是第一次,暗室门敞开着,令楼笺瞧见内里的情形。 外界日光大亮,带着暖意的光线穿透云层,只是暗室之中,踩下几层石阶,内里有些阴冷。 酒罐子倾倒,咕噜噜落在楼笺脚边。 他弯腰将瓶子扶正,瞧见的太子坐卧于逝者的燃灯牌位前,沉默不语。 “哥哥。” 楼笺轻唤,不见太子应声,缓步靠过去。 酒气浓重的厉害,走的近些,太子身侧也零散的放着许多酒壶,有的倾倒,未尽的酒液从壶口缓缓滴落。 放缓动作将酒瓶清理,堆放在一侧,楼笺拿了团蒲,陪同太子坐在一侧。 太子还在喝酒,抬起手中的酒壶仰头喝着。几年间养成的恶习,总是过于依赖通过烈酒来暂时忘却那些落在肩头身上凝重的阴云。 “哥哥,别喝了。”楼笺去擦拭对方溢出唇角的酒液,伸手将太子攥着的瓶身夺过去。 游慕松了手,有些迷醉,随着对方拉扯的动作,倒在楼笺身侧。 密室很暗,只有贡台上那两盏油灯幽幽照出十几个牌位。他们靠坐在柜台下方,光线被切断,落不到身上。一瞬间,二人仿佛又回到了那些暗无天日的时光。 游慕情绪不佳,即便用酒精麻痹,那股子笼罩心头的阴霾也依旧挥之不去。 “孤以为,报了仇,杀了这些人,便会舒畅些……” 两年谋划,三年布局,一朝肃清大仇得报,游慕却并不开怀。 他看着宸帝和煜王那死不瞑目的眼,看着萧妃见到萧侯爷头颅后那恐惧的神色,却不似曾经挥剑砍人那般酣畅。 他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让这些人也尝到了丧亲之痛,可……纵然杀他们个千刀万剐,他的母后,他的外祖舅舅们回不来,那些死去的将士回不来,紫钗和东宫曾经那些侍从,都回不来…… “孤还是恨他们……” 杀戮换不来人命,他念着的那些人,无法死而复生。 他以为他只要报了仇,偿了愿,便可以释怀……但没有……什么都没变,他依旧……憎恨这一切……憎恨着那些人……即便他们已经死了。 昏暗中,楼笺在耳边,听到太子这边低声说着。 “哥哥,我也恨他们……”他侧身抱住对方,相互依靠,低声应着。 “他们罪有应得,恶就是恶,他们该死,哪怕是入了阿鼻地狱,经历十八道酷刑,也依旧无法填补上对我们的伤害。”楼笺牵起太子的手,抚上自己侧脸的疤痕。 接触着温热的皮肉,那烧伤的印子哪怕是在黑夜中也依旧清晰可见。 游慕知道,因着半脸的烧伤,楼笺吃了多少苦头。医谷中的老医仙,曾在云游中深陷陷阱,恰巧被外祖救下,因而,两个身份地位截然不同的人就此结下了纯粹的友谊。 游慕是因着外祖之故,才在私下里,与医仙谷来往过密。 那些年他传递消息很艰难,偶尔收到来自老医仙的手书,从那寥寥数笔,他也能知晓楼笺的苦痛。 路上耽搁了时间,最初,将楼笺送去医仙谷时,伤口已经结疱流脓,需要剜掉溃烂的腐肉,催发新鲜的血肉生长…… 曾经连磕到膝盖都会哭着喊疼的孩子,经受了一次又一次的刀削之痛,成了如今,满身刀口也无所顾忌的剑客。 “阿笺,当时一定,很痛吧?”游慕没有经历过火烧,无法感同身受那种烈焰带来的苦痛,只是如今,伤疤依旧可怖。 这种伤痛,无法弥补,更无法修复。 “痛的,很痛,哥哥,这世间,没有身死便可消怨的道理。我们不原谅,不释怀,恨就是恨……”楼笺知晓太子心疼自己,他抚上太子的手,拉下,十字相扣,又开始劝慰: “可是哥哥,他们已经死了,往后的日子还长,我们总要向前看,娘娘也想让哥哥开怀舒畅的活下去。” 楼笺带着太子侧身,去看那火光下皇后娘娘的牌位。 灯火曳影,其上字迹被映的有几分飘忽,比起往日里生硬的笔画,稍显柔和。 仿佛,印证着楼笺的话,皇后的一缕魂,正在贡台上瞧着太子,目光柔婉。 “母后……” 游慕微怔,看着那牌位出神。 台上的牌位很多,除却太子的亲人,还有一些,是楼家的逝者。 松开手,楼笺起身,又重新跪于团蒲之上,就着面前这一种牌位,报喜:“娘娘,将军,太子哥哥要做皇帝了,求你们在天之灵,保佑哥哥往后顺遂无忧。” 祈愿三叩首,楼笺跪拜的虔诚郑重。 起身后,他看向那属于爹的牌位,又道:“还有,爹,您以往总盼着儿子入朝为官,辅佐哥哥做个忠良,虽然目前这愿景有些偏差,但……”楼笺垂下的手触碰上太子的指尖。 “楼家,应当会因为儿子名留史册,想来也是差不离的。爹您若是气恼,只管托梦将我打上一顿便是,哥哥是皇帝,公事繁忙,您就别打搅哥哥清梦了。” 一番不着调的话,倒是将原本情绪低迷的游慕逗乐。 他撑起身体跪好,依样朝着皇后与外祖几人的牌位叩首,提起了择后的事:“母后,您曾经百般挑选太子妃,只是都不合心意。如今,儿臣自己定下了,是阿笺。您曾经那样喜爱他,想来,也会应下的。” “儿臣没有亲人了,唯一留下的,便只有阿笺和姝姝,往后,也不会再有旁人。皇室多有负心薄性,可儿臣,不愿意如父皇一般,让您寒了心。” 游慕缓缓说着,忽见油灯上火苗无风微颤,轻轻炸开一抹耀眼的火星,似乎,他的言语,真的得到了回应。 这一变动极轻极快,可仍是让贡台前的二人捕捉到。 “多谢娘娘,儿臣会照看好哥哥的,您放心。”倒是楼笺先反应过来,跪过去朝着皇后的牌位叩头。 末了,楼笺扯着太子的手,朝楼太傅的牌位看过去,讨打似的央求:“爹,娘娘都应下了,您多少也要表个态吧?” 只是这次,油灯上火苗烧的饱满圆亮,再不曾晃动一下。 好似,那个恪守规矩,谨遵礼数的老太傅,被自己不成器的小儿子气的不行,赌气着便不再理会。 楼笺没等到火光轻晃,但他知晓,不论如何,他那个口是心非的爹爹,总会消气后点头应下的。 “姝姝我们会照顾好,爹,长姐,你们安心。” 从团蒲上起身,楼笺将太子带起,朝着牌位再度言说后,牵起太子的手往外走去。 午时了,总要用些午膳,这般喝酒如何使得。 游慕还有些晕,被搀扶着往外走去,脚踩在石阶往上之时,福至心灵的回头,那不甚清晰的视线之内,灯火被拖出了残影,明黄色的光晕下,似有几人虚影正立在牌位后,瞧着他们。 回过神,游慕垂头眨了眨眼,压下一瞬的热泪,心间挥之不去的嗔痴得以消减。 正午,房外光线正盛,金阳斜入房内,将空中的细碎尘埃带出星星闪动。 “哥哥,我去寻人传膳,你不能再这般饮酒了,身体会吃不消的。”楼笺扶着太子往一侧的软榻上坐,心中盘算着先去煮些醒酒汤。 “楼笺。” 刚要起身离开,却被太子拉住手腕。 楼笺闻声回头,猝不及防被带倒在榻间,太子侧身,混合着酒气的气息落过来…… 第462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50) 一夕之间,朝堂大有变动。 皇族嫡系死的只剩一个太子,其余的游氏旁支还在边界各州做着没有实权的王侯。 储君之事根本没能给朝臣争辩的余地,便是有异议,如今这样的形势,又有谁敢多嘴一句。朝臣们各个为求自保,鸦雀无声。 太子掌权后,直切正题,为当日的赵氏一族和楼太傅翻了案,正了名。在早朝之上,命人押来了浑身是血的齐将军,勒令对方说出了当日的阴谋诡计,以及青鹿县疫病一案的始末。 待一切冤孽除尽,游慕的登基大典,紧锣密鼓、赶着时日到来。 龙袍加身,明黄华服配上那年轻相貌,衬的游慕更加夺目。至少,晃得一侧佩戴腰封的楼笺挪不开眼。 今日仪式郑重,楼笺便耐着性子没再添乱,规矩着为新皇穿戴好华服朝冠后,忙不迭叫江涯去检视仪仗是否妥帖。 通向太极殿的宫道长街仿佛没有尽头,铺就的华毯映着红墙满目的喜庆之意。 游慕不喜那些过分磨人的规矩体统,挥袖删减了过于繁复累脚的步骤,只乘坐轿撵去往太极殿正宫门口。 对于新皇的任性,太常卿自然不敢有二话,只是抹着额角冒出的汗,扬手命下属去删减仪制。 好在新皇虽随心所欲了些,但总归整个登基流程顺利完成。 皇帝抬脚一步步走向朝堂最上方那金色龙椅,撩袍坐下的那一刻,万官朝拜。 继位第一日,新帝提剑,当朝斩杀了几个官员。那冷凝的神色,倒是与当日发疯之时没什么两样。 众人心惊,却也再次深刻认识到这位新帝的秉性。 血液浸染地面,淌成血泊,吓的朝臣瑟瑟发抖,再不敢妄言。 惩处威慑之后,便要论功行赏,那一长串的加封进爵诏书被太监念出,惹得阶下朝臣无不眼红。 他们不免有些后悔,当日为何不多与太子有些来往,至少一番交好,倒是能免去被盯上斩杀的可能。 但在这世间,从未有倒流的时光。 封赏结束,满朝文武皆不敢言,待上坐的新皇开口说了退朝,众人才如临大赦,逃也似的离开了日日前来的朝堂。 紫宸殿重新修缮,东宫以前的旧物,也都陆续往这里挪移。 这事是楼笺负责的,以前新帝书房中的东西,他特意吩咐了,要分毫不差的挪去紫宸殿中,不然陛下用起来不适宜。 如今没了威胁,那委委屈屈缩在房中的合欢小树,也该移栽到地下,任由其生根发芽。 游慕回来之时,正瞧见楼笺使唤着一众太监小心翼翼给合欢树脱离瓷缸。 “陛下万安!” 小太监跪地叩安,得了赦免后,继续挖土浇水,照料植株。 楼笺自是不怕的,靠过去惯性牵起新帝的手,依旧叫着哥哥,只让游慕细看这合欢树是否粗壮了些。 “春日,万物生长,它也该抽芽长新枝了。”游慕顺着楼笺的指向,侧头看了看分支上那两簇脆嫩的新叶,颤巍巍的,却不失生机勃发。 “今年春,定然是一番好光景。” 楼笺附和,盼着他们亲手栽下的合欢长大些,再生的翠绿些,快些结出花来,就再好不过了。 二人正说着,江涯来报,说是林姑娘要离宫,特意前来求见。 宫外长街,曾经的虞妃一身寻常百姓常穿的蓝色衣裙,褪去了华贵的钗环,发间,只绑了一个水洗掉色的发带。 她洗去了往日浓丽的面妆,不施粉黛做回自己,倒是另一种风姿。 “民女林秀,特来辞谢陛下。”林秀屈膝福身,虽回归了自己的身份,但宫中那些刻在骨子里的礼节,还未能从身上彻底散去。 她前几日刚喝了药,胎儿毕竟汲取了母亲的养分,如今腹中骤然缺了一块,连带着林秀身形都有些消瘦。 “你如今体虚,不再多修养几日?”游慕留意到她发白的面色。 林秀缓缓摇头。 微风拂过发丝,发梢迷眼,她伸手去抚弄,又顺着天边那些飞鸟,目光望向宫外一角,而后回头道:“不了,这几日,民女想念家乡,想的厉害,只盼着,能快些回去。” 离家已久,尽管那里已经没有了亲人,可她依旧想要回去。 只为了,那些留存于心间的念想。 “既如此,便去吧。朕命人为你备下马车与行装,护送你回乡。另外,太医院配置的补药,你也带些,免得回程路上身体不适。” “多谢陛下。”林秀淡笑,垂头道谢。 “其实,是朕该与你道一声谢。若无你助力,外祖手下那些忠魂,未必有洗清冤屈的一日。”林秀的到来,于当日的游慕来说,是雪中送炭。 否则,以曾经萧贵妃在后宫的威势,煜王未必能倒台的如此之快。 “陛下言重了,民女不过是,为着相似的仇怨,尽一份绵薄之力。” 林秀为的,是那些枉死的亲人邻里。 她是感念着新帝给了她亲自复仇的机会,曾着人教导她、将她送入宫中。能亲眼瞧见那些罪魁祸首一个个在眼前倒下,她内心的冤屈和不可展露的恨才得以纾解。 马车和物资置办起来并不费力,皇帝口谕降下,各处筹备,不多时,一架马车便停靠在了宫道上。 游慕抽出些间隙,带着楼笺同去相送。 从江涯手中接过沉甸甸的背包,林秀拜别一行人,欲登上马车离开。 “娘娘,娘娘,您要走了?”远处,宫女疾步跑来,面色哀哀。 林秀侧头,瞧见来人,是她的贴身侍女,珠英。 近了些,珠英瞧见那抹明黄身影一惊,忙跪地叩拜。 “珠英,我如今不是宫妃,你不必这般唤我了。”林秀看了一眼新帝,在对方的应允下,过去将珠英扶起。 “可,珠英只知道您是珠英的主子,若您走了,珠英该何去何从?”珠英小声抽泣,不愿去林秀为她安排好的花房。 那里皆是一些陌生人,也没有真心护着她的虞嫔娘娘。 “那,你可愿随我离开,只是离了宫,去了乡下,免不了要务农耕作,春耕夏织,秋收冬藏,或许,会很辛苦。”林秀和朱瑛相处的不错,倒是很喜欢这个机灵的丫头,只是去往乡下,不似宫中衣食无忧。 听闻,珠英沁着泪水的瞳仁亮起,忙扯住林秀的衣角,不住的点头应下,生怕对方反悔:“奴婢不怕吃苦,奴婢愿意,娘娘对奴婢好,奴婢愿意跟着娘娘!” “陛下,民女可否用这包裹中的银两,换这宫女的自由身?”林秀从肩头将包裹取下,内里沉甸甸的重量,她自然不会傻到都是些衣物。 这些,是陛下赠予她的傍身银,掂量着,只要不是大肆破张奢靡,内里数目足够保她余生无忧。 只是银子可以再赚,既然这丫头追来了,她便不能不管。 “银子便不用了,朕不缺你这些,带上她,去吧。”游慕开了口,爽快的给了宫女自由。 二人叩谢,珠英欢欢喜喜的跟随林秀坐上马车。 车轮滚动,珠英惶惶的心逐渐安定,落到实处,拉着林秀的袖口询问。 “娘娘,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沧州,青鹿县。还有,我不是妃嫔了,你也不再是婢女,要叫的话……” “便唤我秀秀吧。” 这称呼,她许久未曾听过了。 记忆中,在那漫山遍野长满蒲公英的时节,每到日落西山村中生出袅袅炊烟之际,阿娘总会于村口放声呼唤。 那声‘秀秀’,环绕着山野,回荡过许久。 “秀秀?”珠英试着轻唤。 “嗯。”回神,林秀眸色柔和的应下。 阿娘,别急……这就归家了。 第463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51) 目送林秀离宫,游慕携楼笺转身离开。 二人牵手,在宫门关闭之际,并肩而归。 只是行走途中,忽感危机来袭,利刃破空声微乎其微,却让游慕第一时间察觉。 空气波动,牵动周围气息回旋,他眼中划过一丝清明,在箭尖直指楼笺心口之际,侧身挡过去。 长箭刺入胸膛,意识骤然陷入一片灰暗,楼笺的惊呼和侍卫的靠近都从游慕的感官中脱去。 【……游慕!】 【你犯规!你太过分了,说好了我们都不能插手,你这是在做什么!】 天道意识到法则控制了这支箭试图杀死楼笺,当即扑进去要追,却被空气壁和锁链阻拦,挣扎撕咬,依旧没能拦下游慕中箭倒地。 【------】 【约定,约定没说?你就是狡辩!混蛋!混蛋!】它气急了,却因为缔约的规则动不得法则。 【------】 【什么他们必有这一遭,就是你故意的,那箭上还沾着你的金光呢,你拿什么抵赖!混蛋!】 天道被法则伸出的手从锁链中带出,捏成小团丢在一侧。 【----】 【他们那么多世都能在一起,你在怀疑什么?在你那贫乏的知识库中,只有相互挡刀才叫真爱吗?什么狗屁逻辑,你是个智障吧!】天道气死了,趴在空气壁之外瞧着楼笺仓惶抱起游慕回宫,唤来太医问诊,一个劲的怒骂法则。 口中正怒不可遏的骂着,忽而耳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低头,天道定睛,仔细分辨,瞧见了隐在自己白光之中的一丝黑线。 它连忙伸手往里肚子里掖了掖、藏了藏。 天道声音渐弱,转头瞧见法则因自己的谩骂收起了听觉,悄悄松了一口气,嘴上还不停着,意识给自己套了一层遮掩,捂着肚皮缩在一处,凭借游丝一线与游慕私联。 【游慕游慕,你没事?吓死我了,你真的没事吧?】 【没事,这箭未曾伤到要害。】意识中,游慕久违的听到了天道的声音。 【游慕你不知道,法则它****】 【它****过分****混****】 天道惯性的冲着游慕哭诉,它脱离游慕太久了,憋了好久,止不住要发泄出来。 可触及那些约定,说出来便都是消音乱码,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但先别哭,时间紧迫,我只能依靠重伤昏迷的这点时间与你短暂沟通,接下来,我问,你答是与否,好吗?】 箭刺过来的那一瞬,空气中出现了属于天道的灵力波动。游慕曾经为看管天道,还落着一丝精神力在天道的白光上与之连接。 在触及天道气息之时,他便想起了一切,只是情况紧迫,他必须弄清楚如今的现状,才选择迎上箭尖达成目的。 只有在深水意识的领域内,才不至于被法则窥探到。 【好……呜呜……好!】天道止住哭腔,暗自点了点头。 【法则想杀我,又或者说,他不想让我和弋冥离开,上个世界本应该是陷阱,但过后我们完好无损,是你与法则立下了某种协议?】 上个世界,池鸩车祸之后,游慕总觉的天边不一样了。 法则制造的世界,和以法则能量由天道续起来的世界,边界状态是不一样的。 【是】天道回应。 【协议围绕在我们两人之间,你与法则在世界外窥探,而我被抹除了记忆,你们......在打赌?】 【嗯嗯!】 【法则不信顶着正反派角色的我们,可以冲破剧情在一起?这个世界磨难颇多,楼笺一开始便要杀我,所以,你与法则的约定,是看我们是否经过种种波折依旧在一起,又或是,达成he结局?】 【嗯嗯嗯!】对,全对!游慕简直是天才!天道捂着嘴巴,激动的想要转圈。 【违背剧情的弋冥和被视作破坏者的我,法则都不想放过,因为一旦宽纵了我们,它的权威将会松动,但你们又立下了赌约,从某种意义上讲,如果我们赢了,法则便会面临一个必然流失信仰之力的结局,因而,在赌约世界中,它会想方设法的让我们自相残杀,又或者,以各种方式死去?】 【不过如果约定中有补充条例,或许能够避免你们双方插手的情况?】 【但,这条应该还没被落实。】考虑到箭上的那一抹金光,游慕觉得这个补充条款天道或许没能考虑到。 【嗯!】天道很想跟游慕细数法则的可恶行径,只是时间紧迫,它不能浪费。 【最后一问,下个世界,我依然会失忆?】 【是。】 【好,别怕小天,我大致了解了,不用太过担忧。既然法则插手了,那么下个世界,你也插手,你们一起。】若要混乱,就乱的更大一些。 【我也……哦,我明白了!】天道琢磨了一下,明白了游慕的意思。 不能总让法则得意!既然要耍赖,大家一起耍! 欣喜之后,天道又觉得难过,是它太没用了,不经过他们两人的同意,便将他们拉入了自己和法则的赌约之中。 就连赌局,都需要他们两人努力,反倒是自己,只能趴在外侧旁观,束手束脚。 可除此之外,天道想不出其他带两人出去的办法。 【……游慕,对不起,是我没用。】 相隔甚远,游慕无法像以往那般抚摸天道,只能言语安慰:【怎么会?小天很厉害,那天,挡在我身前,替我拦下天道威压的样子,威风凛凛!】 其实那点小光团在法则的巨手金光下根本看不过眼,但既然要安慰,自然要拣些好话说。 果然,听闻这话,天道的光团亮了几分,带着些泛光,又追问:【真的?很威风?】 【嗯,很厉害。】 【也不是很厉害啦,就是当时……吃了点法则的能量。】这么高的评价,天道还是第一次从游慕口中听到,有些窃喜,还有些不好意思。 回想那天,敢当着法则的面保人,它还……挺帅的,吧? 【好了,夸奖的话,往后再同你说,我也该醒了。】再不苏醒,楼笺该着急了。 【哦,好。你放心,我会在外面看着的。】 天道抱着肚子,将黑线揣好,转头看了看,法则静悄悄,应当是没发现。它晃着身躯飘过去,路过金光数据时,不着痕迹再踹一脚。 【混蛋。】 第464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52) “不是说未曾伤到心脏吗?陛下为何还没醒?” “莫不是你们医术不精!” 床前,三两个太医跪在下方,垂头对上楼笺的诘问,压低腰背谨慎解释:“这……楼大人息怒,陛下的伤确实未威胁龙体,但这毕竟是重伤,又失了血……” 游慕意识同天道分散,便听闻楼笺焦急的声音。喉头干痒,他不由的轻咳了一声。 这声响将楼笺的质问打断,他连忙转身,蹲下身落在床边看顾。 “哥哥,你醒了?是不是口渴?有没有饿?伤口上了药,是不是还疼着?” 游慕揭开眼皮,便见楼笺放大的面容落在眼前,与之前问责太医的颐指气使截然不同,压着声线温声细语。 “……无事。” 见游慕声音沙哑,楼笺侧身倒了一杯茶,扶着游慕小心渡过去。 喝了水,喉口那点干涩被冲走,游慕好受了些,挥退了房中战战兢兢的几个太医,只留下了楼笺。 “哥哥,都是我的错,我该警惕些的,那支箭……”当日游慕突然侧身过来,紧接着便是一支箭刺入对方胸口。 楼笺从茫然到慌神,瞧见对方衣袍上洇出的血迹便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他懊悔自己戒心太低,连射过来的箭都没能发现,又气恼自己眼瞧着对方受伤,什么都做不了。 楼笺攥着游慕的手,攥紧了担心弄疼对方,握松了又不住的后怕,手心还发着颤。 “我没事。”身体有些乏力,游慕抬起指尖勾了勾楼笺的掌心安抚。 其实说到底,他们二人本可以躲过去,谁都不用受伤。但游慕要弄清楚那些窝在心间的疑问,便必须有这么一个失去意识的契机。 只是这般,却将楼笺吓的不轻。 楼笺垂头,深埋在游慕身侧,语气沉闷,真正惶恐之时,连眼泪都是多余的:“哥哥……我很怕……” 他怕,眼看着一切尘埃落定,他们总算能安稳的活过去,又突遭磨难…… 他怕,对方就这么躺倒在床上,再也无法苏醒…… 恐惧几乎蔓延全身,如深海巨蟒般张开血盆大口将他吞噬。 为何,他们的人生总是不顺?上苍看不到他们的艰辛,纵有太多的磨难与苦痛,也置若罔闻? 见游慕苏醒,缓了许久,楼笺压抑的情绪才有了些破口。松懈下去,只是偶尔身体还是会有些受惊之后本能的抽搐颤抖。 游慕便伸手抚着对方的头,梳理着稍显凌乱的发,耐心抚慰。 “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呢。” 殿外,被提拔上来的小福子端着煮好的汤药轻叩房门:“楼大人,陛下的汤药……” “进。” 楼笺支起上半身,命小福子入内。拿了软枕垫背,从小太监手中的托盘中端来药碗,冷着温度,一点点喂过去。 “江涯捉住了那日刺杀之人,那贼子原是先皇身边的影卫,漏网之鱼,只是这人本应该在牢狱之中,不知为何会出现在宫墙上……”喂着汤药,楼笺交代着这两日的境况。 “狱中看守皆被降下了失察之罪,江涯也在领着皇城巡防的一批卫兵受罚。” “还有,这两日,因着哥哥昏迷,有些朝臣,似乎颇为浮躁,京都,传出了很多不好的……”楼笺细数那些见人下菜碟的,逐一向新帝告状。 “有些人觉得朕这皇位名不正,言不顺,又担上了弑父杀兄的名头,自然暗自非议。再来,又是刚登基,朝中人心尚未稳妥……放心,他们,闹不出什么风浪。” 游慕知晓楼笺话中的意思,但他也清楚,明君的路子不适合他,既然他的恶名已经根深蒂固,再怎么做都难以回转,倒不如,一恶到底。 有时候,暴君之威,亦有可取之处。 “嗯,哥哥有何打算,只管吩咐阿笺便是。”新帝苏醒,楼笺悬着的心落地,重拾起了楼太傅对他寄予的厚望。 喝下最后的一口汤药,游慕嘴边被塞来一块果干。糖渍的甜度瞬间冲散了苦味,也让他头脑清醒,一招点破楼笺的糊弄心思。 “吩咐?之前说的莫不是忘了?朕为你寻得那些书卷读多少了?”为他冲锋陷阵的事可以先放一放,楼笺缺的那些学识,急需补足。 说到读书,楼笺面色僵了几分。年少时他其实还挺乐意念书的,因为总能腻在太子哥哥身边,嗅着对方身侧的气息,连光阴都眷顾着,走的过分缓慢。 可说到底,念书是一件极为枯燥的事情,要他生硬的坐在桌案前通读那绕口难通的古文,着实烧脑筋。 “……那个,我这两日,担心哥哥嘛。” “左右朕已无碍,不用担忧,去读吧。”新帝开始撵人。 正说着,殿门被推开,许久未见的女娃抬脚四处张望着,目光锁定床前的两人后,当即亮起瞳仁,迈开腿朝他们跑过来。 “殿下,我拦不住姝姝!”殿外,青簪正小跑着追赶。 “哎呦,青簪姑娘、还有那位……陛下正在休息呢!您不能直闯啊……”她们身后,是赶着步子要拦截的小福子。 “爹爹!” 二人追赶间,姝姝已经来到在了床边,要一把扑进游慕怀中。幸而楼笺眼疾手快,迅速拎起姝姝的后衣领,将这孩子提起,没让对方小兽般压过去。 后续两人赶来,只是姝姝已经推了门进来,瞧见了自家爹爹,便是说什么要她回去的话都不好使了。 伸手挥退了小福子和青簪,游慕将姝姝留下。 视角拔高,姝姝还有些茫然,扑腾着小腿晃了两下,仰头,才瞧见是她小舅舅在作怪。 “舅舅坏!坏舅舅!”姝姝很想念她爹爹,好不容易被那些看着高高的人带回来,正要寻爹爹,又听闻那些下人说爹爹病了,不能见她。 她在大房间里待了很久很久,只有簪簪陪着她,很无聊! 她偷溜出了宫门,听着那些宫侍的闲谈,寻了许久,才找对地方。 “姝姝,你爹爹受了伤,不能抱,伤口会疼的。”楼笺抱着孩子,指了指游慕胸口缠着的绷带。 “伤?痛痛?爹爹痛?”顺着小舅舅的手指看过去,姝姝才瞧出爹爹与往日不同,面色更像冬日的雪了。 她有些难受,倒是不挣扎了,只窝在舅舅怀中大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巴巴的瞧着游慕。 “没事,姝姝很懂事,不会压到的,来,爹爹抱。”被小儿这般看着,游慕自然挡不住,只伸手要楼笺将孩子给他。 “抱!”见爹爹伸手,姝姝当即伸出细胳膊回应。 眼瞧着这一大一小相亲相爱,倒显得楼笺是那个从中作梗的恶人。 叹了口气,他松了口,按着小女娃的脑门一再提醒:“不能像个小猪似的乱蹭,可明白?你爹爹还带着伤呢。” “知道……姝姝知道。”月余不见,姝姝的言语倒是丰富了很多,得了解束,松开了鞋袜,小心靠在爹爹怀中,又忍不住乐呵的傻笑。 “小丫头。”楼笺在一侧瞧着,倒是觉得这孩子比他精明。扮傻充愣装可怜起来,比他好用很多。 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孩子粉团似的脸颊,又瞧见对方肆无忌惮的往游慕怀里转钻,楼笺多少有些艳羡。 小孩长身体,饿的快。游慕担心姝姝饿肚子,便让小福子备下了茶点,拿了小桌放在床边,供姝姝饱腹。 往日里,游慕是不习惯在床边用膳的,只是带着孩子,总要迁就几分。 瞧着姝姝吃的欢,他便跟着开怀些。 “爹爹,吃,甜。”姝姝不仅自己吃,还记挂着自家爹爹,拿糕点往游慕嘴边送。 游慕吃下一小块,抬头,便瞧见仍赖在一侧不走的楼笺。 拧眉,陛下发问了:“还不去念书?今夜朕可是要考教的。” 以为能糊弄过去的楼笺:“……我这就去。” 新帝怀中小儿瞧见她小舅舅吃瘪,还咯咯的笑。 楼笺转头看过去,不愿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且笑吧,如今也是该去书塾的年纪了,还能缩在他哥哥怀中笑多久? 等吃到了念书的苦头,有这小丫头哭的时候…… 第465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53) 新帝遇刺只是个插曲,还不等那些蜷缩起来未被彻底铲除的余孽高兴,皇帝苏醒了。 而后便是朝堂上雷利风行的革新政令,曾经楼太傅耗费精力铸就的成果得以重现于世。 朝臣们一开始自然是不乐意的,但那些勇于反驳的,最终都没了舌头。 清河教被招安,多数教徒也都谋得了一官半职。其实清河教之所以反叛,不过是因为怨怼朝廷脏污贪腐,眼瞧着诸州百姓生活苦难,不满宸帝旧制,亦不满推陈出新的楼太傅,以及那些为民请命的官员接连身死。 新帝继位之后,倒是不再姑息养奸,虽对方名声并不好,甚至坊间传出了启国必然败落在新帝暴政之手。 但在清河教派眼中,却是比宸帝强上不少,至少,他们这些归降的反贼未曾因皇帝名誉而被暗中铲除。 身为舵主的杨慈誉倒是未能进京,他散了清河教,去医谷陪伴接受医治的女儿。 至于曾出力不小的何放与白齐,二人在宫中吃了几顿宴用膳食,领了赏银后,相携离京。 这些事情新帝未曾遮掩,那些朝臣亦心知肚明。 曾经宸帝因煜王勾结清河教徒气到吐血,一度欲废了煜王,而如今,有那些出头鸟的例子在,没人敢出言质疑。 为了家族、仕途与自己的项上人头,都在装聋作哑。 因着有这些‘朱玉’在前,后续新帝再次作妖,说要立男后之时,朝臣虽如遭雷击,却硬生生无一人敢置喙。 直至这位新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拟定了吉日,命人做好了吉服,封后当日,眼瞧着那楼大人被带去阶上,接受万官朝拜,众人还有些怔愣的缓不过神。 好在这些时日,他们的承受能力也算是被磨炼出来的,震惊之余,各自噙着笑脸,相互道贺,尽管内心茫然无措,不知喜从何来。 本以为暴君和男后的组合便是惊世骇俗的存在,甚至于,朝臣们已经自动忽略了择后条例中须面无缺陷这一衡量标准。 但显然,他们还是太过掉以轻心。 紧接着,他们胡闹的陛下又发出了令掌管宗庙皇谱的宗正寺一众官员气厥过去的旨意。 陛下他,要立楼氏遗孤为公主,更名游姝,入皇族牒谱与庙堂。 原本,那孤女毫无顾忌的称呼陛下为‘爹爹’便已经是不合礼制的行径,如今此举,更是将恪守祖训的一批官员炸了出来。 诚然,官员们觉得匪夷所思,但……他们那点劝说,在陛下面前揭不起一丝波澜。 这事情还是定了下来,孤女摇身一变,成了金尊玉贵的荣和公主。 也因着楼氏人接连名声大噪,时隔多年,楼家再次被挪到了台面上。尽管京都人人言说,但这些言语,都落不到楼家舅侄的心中。 姝姝确实到了念书的年纪,游慕特地寻了学士,负责姝姝的课业。 而楼笺自己的功课,多数时候由游慕自己去考教,与做伴读那几年的考核没两样,每次都让楼笺如临大敌。 不过他到底是用了心的,记着亲爹交代的,要辅佐游慕的事情,虽过了最适龄念书的年纪,也补的认真。 姝姝却是被难倒了,以前每日小雀似的围在游慕身侧,如今被压着磕磕绊绊读些不懂的诗词,苦恼的厉害。 只是这次她哭闹也没用,读书是必然,没有商量的余地,以至于姝姝粘着游慕的时间大大缩短。 倒也让楼笺得了便宜,他毕竟顶着皇后的名头,比姝姝这个公主见皇帝的次数更久些。 再来,夜间,也都是楼笺的主场。 多数时候,便是姝姝再怎么闹着要跟爹爹睡,也会被楼笺哄骗着,或者被青簪带着回去。 学了书,再大半岁的时候,姝姝回忆起以往那些败绩的时刻,懵懵懂懂的知晓了自己小舅舅是在耍手段争宠。 她小舅舅,名义上的君父,总想要独占爹爹!还不让她见! 于是,在后宫之中,属于舅侄二人的争斗拉开了序幕,并且逐渐愈演愈烈…… 某日,下了朝,官员还未完全散开开,后宫来的太监请示陛下,说是公主病了,头疼的厉害。 紧接着,皇后身边也派了人过来,说是自己染上了风寒,身体不适,只想要陛下看顾。 ......那楼大人刚还在朝堂上为着政事振振有词,中气十足,这一回后宫便病了? 谁信? 公主和皇后斗法这事,早已不再稀奇,朝臣们见惯了的,但依旧带着些看热闹的心理,想瞧一瞧陛下去了哪处。 只是最终,他们也没能打听出结果,官员们陆续离开,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官员甲:“咱们这位皇后,也真是……怎的总是引陛下流连后宫?长此以往江山社稷如何稳固?” 官员乙点头应和:“文大人说得对。” 官员甲:“李大人,这陛下如今娶了个男妻也就罢了,后宫空置,子嗣之事,如何是好?总要有个皇子作为储君啊!” 官员乙:“文大人说的即是,不若大人去谏言一番?” 官员甲:“……啊,本官不过是随口说说,往日里谏言习惯了,李大人别介意,随口胡诌罢了!走走,我们吃酒去!” 说?他不要命了?那楼笺不得扒了他的皮? 事实上,游慕哪边都没去,这些时日朝政繁忙,改革之势步入中阶,不论是京都还是各州,需要他亲自过目审批的事情多如牛毛,他没空理会那一大一小的伎俩。 不过皇帝不去看顾,自然会有人送上门。 皇后和公主不约而同溜出了寝宫,借着送膳食的名头入内,一进来便赖在紫宸殿不走。 天色渐暗,烛火长明。 夏至时节,气温稍显燥热,房中盛放着冰块,晕出丝丝凉寒。 殿内窗子开着,透过那窗框,还能瞧见殿外迎夏抽长的合欢新枝。枝条就着晚风,带动细密的叶片悠然闲适的轻晃着。 小姑娘贪凉,趴在盛放冰块的瓷缸周围,还是腻着游慕不放。 翻看着近日来姝姝的课业笔录,游慕拿折扇徐徐为之扇风,时而考核一二。 楼笺伏在桌案上代为批阅那些堆积成山的奏折,拿的定主意的,便直接朱批下去。若稍显犹豫,便放声将内容念出,再佐以自己的见解,供皇帝品评。 许是这些公文太过枯燥,内容又不为小童理解,姝姝伏在膝间,一开始还仰头听得认真,到后来便脑门一栽一栽的瞌睡过去。 楼笺见状,忙唤人将姝姝抱回去睡。 夜色稍晚,奏章处理大半又总算是熬走了这小孩,楼笺得了空档,待瞧见姝姝彻底被抱走,便拉着皇帝陛下要往寝殿去。 “奏折还没批完……”看着那剩下依旧体量不小的事务,游慕没被拉动。 “哥哥,明日休沐,剩下的那些我来弄,只需两个时辰便够了!”楼笺蹲下身,摇晃陛下的衣袖。 “近来炎热,朕没兴致。”甩了甩袖子,游慕起身,打算丢了楼笺独自去安寝。 自做了皇帝以来,空闲的日子要比以往更加短暂且破碎,每每逢到机会,对方必定是拉着他一通昏天黑地的折腾。 到底是因为受过毒,加之那些以毒攻毒的法子,虽相克抵消,但终究会落在身上一些后遗症。 戒断那些瘾症之后,游慕便畏寒惧暑,稍稍受冷或受热身体便会不适。 冬日里还算安逸,屋子里点着炉火,相拥在一处不觉寒冷。只是到了炎夏酷暑,再被楼笺抱着,便觉热的过分,多少有些不耐受。 “那我们去华清池……那里还有凉泉,温度稍低些……哥哥整日忙于朝政,许久没能理会过阿笺了。”思绪转了个圈,楼笺觉得水下也不错。 不待皇帝作何反应,他拦腰将人抱起,不由分说的朝外走去。 “楼笺……唔。” 难得抢到没有姝姝捣乱的时机,今夜楼笺说什么都不能虚度,皇帝要反驳便直接堵过去。 到底,游慕的一切楼笺都太过熟悉,对方只是稍加撩拨,他的那点子抗拒便弱了几分。 楼笺二话不说,抱着皇帝抬脚往外走。 “陛下!”殿外,小福子见状,熟练的垂下头,落在后方不远不近的跟着待侍。顺便招呼身后的小徒弟提前备下些热水和帝后更换的衣袍。 他有经验,后半夜可要用呢! 第466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54) 姝姝长大了些,被娇宠着,性子有些朝着混世的方向发展。 这日楼笺正在官署督办,却被姝姝身边的宫女请走。说是,公主回了宫被陛下罚跪,陛下发了好大的火,要君后去劝一劝。 京都历来有时节宴会的旧俗,原是皇后或宫妃主持,意在邀请官眷入宫吃茶赏花,为皇帝择妃,或者为皇子选妻。 待皇家挑选过后,京都还会有皇后筹办的游园宴会,贵族子弟与千金小姐都会参与,变相的相看择婿场合。 只是游慕登基之后,忙于革新换制之务,未曾有心力看顾这些琐事。虽是名义上的皇后,但楼笺不曾被家中以后妃之仪教导过,自然不晓得皇后还要管理筹办这些。 但帝后二人不着急,那些官员家里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可耽搁不得。 位份稍高一些的官眷命妇便求到了楼笺面前,希望当朝皇后能沿用祖宗旧俗,也为他们各家的女眷谋一些好机遇。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楼笺自然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但他并不了解内里的情况,加之又是男子,与那些闺阁小姐相交起来多有不便。 是以这个事务便由楼笺转托给了先帝的瑜太嫔去筹办,姝姝读书读的倦了,听到有新奇的玩法,便闹着也要去。 得了游慕应允,欢欢喜喜打扮精致带着一众仆从出了宫。 这事原不打紧,姝姝如今贵为公主,没人敢惹公主不快。 但......还是出了些乱子。 暂时收束了事务,赶回去的路上,楼笺弄清楚来龙去脉。 据宫侍说,是有位尚书家的千金出言不逊,惹了公主不快,被公主推下了水,那千金的胞妹也是个不弱的,竟然当场闹了起来,没脑子的指责公主并非皇室血脉,将来也是被嫁出去和亲的命,能嚣张到几时? 动静闹得很大,众人纷纷赶来,正巧听闻这番言论。围观人讶异惊惶,尚书夫人连忙赔罪着将女儿拉走,姝姝受了气,冲过去当众甩了那姑娘一巴掌。 一场好好的宴席,便被二人这么搅乱了。 宫侍这般言说了一路,待到紫宸殿,听到内里打手板的声响和小公主的倔强啼哭,宫侍不敢入内,只得祈求皇后能解救一番。 殿门被推开,姝姝侧头瞧见舅舅来了,当即扬起一丝希望之色。 楼笺看过去,视线安抚着,绕到一旁劝架。 立在一侧拿着戒尺的游慕还气着,见楼笺过来,睨过去一眼,没开口。 “哥哥何须生这么大的火气……”楼笺扯了扯游慕衣袖。 “其实依我看来,咱们姝姝也没错,那吕家千金觊觎后妃之位,还大言不惭说要生个皇子撵下姝姝的位置,便是我也忍不了。” “就该连那个小的一起丢水里泡着!”拿水泡一泡她们那面粉似的脑子,省的拎不清,他多年来独宠是假的吗?竟然还妄图撬他墙角? 瞧着这些年哥哥好说话,便又想着作妖? “有你说话的份?跪下!”皇帝不为所动,并且又罚了一个。 “……” 而后,一大一小齐齐跪地。 “噗!”跪在团蒲上的姝姝没忍住嘲笑,溢出一声轻音。就知道她小舅舅没用! “游姝?” “是!”偷笑的人不乐了,一副苦大仇深的思索自己的错处。 罚跪许久,待皇帝消了气,这一大一小才听得上方陛下有言: “你是公主,他吕家算个什么东西,一群庸碌之辈,至于放在眼中?可知朕为何要罚你?” “其一,身为公主,你不该在众人面前失仪,自降身位,损毁声誉同一个官眷争执不休。其二,你和你舅舅一样蠢,皇室之人,多攻于心计,要整治一个人的手段多了去,又何须摆在明面上?” “情绪不显于面,喜怒勿让人知。可记住了?” “……记下了,今日之事是儿臣太过出冲动,爹爹息怒,姝姝明白了。”这番话姝姝是听进去的,或者说,只要是爹爹的教诲,姝姝都记得清晰。 今日,不过是听闻那吕家姐妹二人说的太过嚣张,分明是羡慕她的待遇,却又明里暗里的贬低她的出身,她气不过,才会鲁莽了些。 “行了,回去读书。” 游慕挥手宽纵,放姝姝回去。 见孩子得了饶恕,楼笺连带着要起身,又忍不住喃喃:“哥哥,我没有那么蠢吧……” “叫你起了?”游慕喝茶,抬眼凝过去。 “……没。” “继续跪着。”靠在云枕上,后腰被承托着,总算不那么酸痛。 自己不好受,游慕怎会让祸首好过。 自然是要给他跪足了! 楼笺跪回去,暗自叹息。他一个劝架的怎么还被迁怒了? 庭前花落,合欢淡香幽幽入内。跪了半晌,楼笺后知后觉琢磨出点味来,试探的跪过去,讨巧的为陛下按摩…… 这次游慕倒是没说什么,看着奏折没理会,任对方捏肩揉腰。 房中金阳随风倾斜挪移,时而传来几声蜂蝶振翅,悠然闲日,不过如此。 日升月落,云卷云舒,时光总在变换,或阴或晴,或明或暗,只是后宫之中,从未变过。 未曾出现京都之人预料的情形,帝后之间根本容不下第三者,公主依然是唯一的公主。 这位公主不仅没能被厌弃,也未成为利益的牺牲品,被遣去和亲。 游姝成年了,择了个探花做夫婿,这人是她自己选的,只因相貌不凡,许能生出更漂亮的孩子。 尽管在游姝心中,论相貌,没人能比得过爹爹。 自明事理之后,游姝便清楚自己的责任。 她自出生便未曾受过什么苦楚,哪怕是最艰难的那几年,她也被爹爹养的很好。 她的命,是在楼家人的骨血尸骸下保住的,身为楼家人的血脉,既然享受了优渥的待遇,便应该尽了自己的责任。 楼家的血脉,不能就此断掉,祖辈几代人的精力,打下来的根基与名望,也不能就此被淹没。 当时游姝的想法是,既然早晚要成婚,倒不如早一些,若是这个不行,便快些换下一个。 许是跟在爹爹身边潜移默化学到了许多观念,又因为身位太高,游姝根本没有以夫为天的念头,也不觉得感情能有多大效用。 当然,她小舅舅那种痴迷样子,她倒是佩服的。可这世间,不是所有男子,都如爹爹和舅舅那般坚定不移,从一而终。 但出乎意料,那位探花郎,倒是十分热切,时常弄些讨巧的玩意讨她欢欣。 成婚当晚,游姝拿着爹爹赠予她的鞭子,念起出嫁前爹爹所言‘若往后事有不顺,便用此鞭,出了事情,死了人,爹为你兜底。’ 心中底气十足,于是待那探花郎解下盖头后,游姝学着爹爹的样子威逼,只说若探花郎要演深情,须得给她演一辈子,若是要她发现差池,便只有死路一条。 原以为这探花郎熬不过几年,游姝还念着,若是看腻了对方这张脸,便去寻个更好的。 不想秋去冬来,二人倒也走过了不少岁月。 成婚第二年,游姝生了孩子,双胞胎男婴,缩在襁褓中,瞧着乖巧可爱。 两个孩子,一个姓了楼,记在楼家族谱之下。一个姓了游,只待长大些,便接去皇宫作为储君养着...... 搁置已久的东宫终于迎来了新主,那宫墙外的红梅枝干早已粗壮,撑得住雀鸟落脚,也扛得住凌风阵阵。 伴着小儿奶声奶气的诵读之声,宫墙外的梅枝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霜雪,红梅开过又谢,谢了又开。 光阴似乎在墙头小雀的啼鸣声中如水流般匆匆逝去。 帝后相继离世,举国服丧哀悼。 启皇陵仪式由游姝主持,她也老了,早已见惯生死,只是瞧见两位爹爹安然躺在棺椁中等待下葬,依旧止不住泪。 曾见证过二人情谊的女儿,如今成了他们亡故后的送葬人。 冬日时节,合欢早已不再有,游姝解下腰间香囊,于封棺之际,将那夏日里采摘阴干的花瓣洒下,染出一室的馨香。 如了舅爹的愿景,助他们双手交叠,黄泉路上携手共度,永不分离。 一声锣响,纸钱应风飘零散落,棺椁被抬起,四角白绫随风自动。 游姝跪地叩首,抬眸间白绫轻抚过眼,恍惚中,似是她爹爹轻拭过眼角的泪。 宛如昨日,极尽温柔…… “爹爹,舅舅,女儿在此,拜别!” …… 【这一局我们赢了!你再捣乱又如何?怎么说怎么说?】抢先将一黑一白两个光团揣兜里,天道有些得意,冲着法则上下弹跳。 成串的法则数据不理会它,大手伸来,抓起天道连同他兜里的两个灵魂去往下一处早就织造好的世界。 第467章 对赌世界二:锁青雀(1) (朋克未来风:盲眼囚徒x荼蘼城主) 车声轰鸣不断,强力的引擎拖动轮胎摩擦在地面上,许是道路有些崎岖,带动整个车身的摇摆。 背靠的篷布没有支撑力,整个后背压在铁质的护栏上,腰下脊骨在一阵车身摇晃中被硌的生疼。 带着这股子不适,游慕的意识从混沌中挣脱。 睁开眼,却是黑灰一片,瞧不到一丝亮光。 脖颈有些束缚感,那粗糙的绳结缠在皮肉上,似乎将颈侧的皮肤磨破了几处,有些刺痛,游慕不确定是否渗出了血丝,但很清楚,自己被什么东西兜头罩住。 太阳穴突突的胀痛,身体上有着遭受过某种类似于被殴打后的伤痛。 车子还在行驶,那过分的翁鸣带出了耳鸣症状,身体感官似乎与外界隔着一道屏障,不甚清晰。 他想动一动手,只是手腕处冰冷的铁制品限制了行动,那应该,是一双镣铐。 身侧,铁链相碰的碎响使他迅速判断出,这辆车子上,不止有他一个人。 头脑很疼,一片空白,似乎此前的一切被无形的大手一概斩断,他分辨不出当下的境况,也记不起曾经,只模糊的记得,自己何名何姓。 待稍稍适应过分噪杂的环境后,游慕试图观察四周…… 起初,游慕以为,视线受阻是因着被套头的缘故,但很快,过分陌生的空洞视线令他逐渐清醒与明确了一个认知……他似乎,失明了。 这是一件堪称为糟糕的事情。 尽管脑海一片空白,但游慕不认为,自己以前也是眼盲的状态。 【你是一个囚徒,想要在接下来的地方活下去,必须杀掉一个人。】 【你是一个囚徒,但别担心,想要安稳活下去,你需要找到你的爱人。】 两个相似且无机质的声音蓦的出现在脑海中,游慕觉得他应该惊奇,但他的身躯和意识却毫无反应。 并且,这两段近似并且截然相反的话术,似乎相互驳斥,很奇怪…… 是些什么东西,为什么出现在他的头脑之内,又在说些什么? 一切都是空白,游慕无法分辨。 车子停了,锁链被拆解,碰撞着车厢铁皮叮当作响。 “动作快些,下车!”有人说了话,敲击着后车栅栏,不断催促。 游慕手边传来些摩擦音,脚步带动铁链,陆续有人沉默着走下车。 长时间保持的坐姿使双腿发麻,他起身,茫然跟上,不明方向,听着身前的声响,踉跄的从后车跳下,险些跌倒。 身后,那持枪的人还在催促着他快些走,硬质的枪械抵在后背,不断威胁。 游慕往前迈开几步,脚下的锁链骤然拉紧,截断步伐。 后脚险险追上,稳住身形,不至于倒头栽下。 “这个月就这么多?” “废什么话,带进去就是了!” 两人在交流,后者言语中带着些轻蔑,脚步拉远车门声响,那车子启动后离开。 “切,拽些什么!”前者似乎吐了一口唾沫,“跟我来!走快些!” 这次,是冲着他们几个发话的。 巨大的叩门声从身后响起,铁锈相互摩擦,沉闷嘶哑。 游慕后知后觉意识到,似乎跟随着出声的人,进入了某个区域。 “走快些,磨蹭什么!真是的!妈的!”似乎是因为离去那人的轻慢,这人的情绪变的急躁,催促敲打的动作更加频繁。 听着前方的脚步与碎响,游慕仔细分辨方向,在一片灰黑之中,踏上某些悬浮的工具。 钢缆摩擦齿轮,身体的重心不断下降,这似乎,是一个升降梯。 伴着下落的微弱风声,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大的喧闹与重金属的敲击音乐。 “吱呀。” 升降梯停下,游慕与前方的一行人,被驱赶到一个极为狭窄的房间。 他需要低下头,才不至于碰到头颅。这份提醒,来源于前方人的痛呼。 喧闹声更大,那混合着音乐的咆哮与鸣吠声声入耳,就连头顶,都是阵阵响动。 其余人似乎有了不好的预感,有的低低抽噎,有的长吁短叹,情绪低迷。 很吵,吵得游慕头又开始疼。 “就这几个,犯的什么事?” “管他呢!来了荼蘼城,就是我们荼蘼城的规矩,这个月的犯人越来越少,赌注都没多少看头了!” 来了一个陌生人,与带路的那个说着。 “行了,赶紧排好号,带他们挨个进场。” 一人往自己的衣服上贴了什么,依照两人所言,应当是一个编号。 这之后,便是漫长的等待,身前人一个个被两人带走,头顶的喧闹时强时弱,似乎在喝彩着什么。 “起来!” 终于,轮到了自己。 空气中还蔓延着未能散去的血腥味。游慕被推着,不断向前,周遭的一切在耳中越发清晰。乐声降下,人潮涌动,有些细碎的杂音入耳。 这里,似乎是一个供人围观的平台。 头上的布袋被揭开抽走,那麻绳刮的游慕脸颊刺痛,又因为适应了盲目未能及时闭眼,伤到了眼角。 他侧了侧头,那些叫喊骤然降下几分,距离近些的唏嘘涌入耳中。 “这个囚犯长得……真他妈好看!” “他犯了什么事,怎么会被送来这里……” “老子许久没见过这么带劲的了,能不能用筹码买下?一夜也行?” “可惜,这小美人惨喽!” 有人口嗨,有人唏嘘,各种声线噪杂不断。 游慕站在声音的中心,瞳仁内空洞灰白。 “唉,瞧着真可怜,真想抱来哄一哄……” “你可别想了,城主有规定,入了斗兽场的,谁也别想插手,除非,他能在兽口中活下来。” 一片唏嘘之中,带着扩音的播报响彻整个赛场。 “今夜第五场表演即将开始,诸位,可以下注了!” 环境骤然死寂下来,游慕侧耳,敏锐的察觉到一丝野兽的喘息,那种粗重的,带着些野性的低咆…… 脚步声很重,并且在一步步朝他迈近。后背生出凉意,游慕本能往后方退半步,却又在意识到自己双目失明后,僵立在原地。 陌生的环境,不明的场合,他没有可逃脱的出路。 “吼!” 野兽的吼叫更加明显,在一瞬间,靠的更近,那冲击力仿佛就在耳边。 游慕没动,即使他内心十分忐忑。 下一秒,一阵惊呼袭来,身体猛然被大力掼倒在地。 ---------- 世界观类似于朋克未来的风格,机械进步,人种融合,但并未脱离陆地。人类依据有无精神力划分为普通人和精神力者,高能的精神力人群可外化出精神体协同作战。 不过这篇对此描述的篇幅应该不多,主要是围绕荼蘼城展开,相较于其他地方的科技发展,荼蘼城稍显落后,环境更加恶劣,锈迹斑斑。 总体来说是个鱼龙混杂的混乱地界。 第468章 对赌世界二:锁青雀(2) 肩膀骤然沉重,锋利的獠牙正压在脖颈上,隔着一层浅薄皮肉,只要再度用力,便会戳破血管。 慌乱之间,游慕指尖摸索到裤管夹缝内藏匿的小型匕首,只是手臂被重力压实,他拼命挣扎。 似乎已经预见了惨烈画面,眼睫颤动,那空洞的瞳仁倒映出的,是头顶炫目的灯光。 游慕瞧不见,也丝毫不觉刺目,只是生理性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下…… 泪水落入鬓发,被粗粝的舌头舔舐。野兽低嗅着,喉口依旧是威胁与呜咽,却并非刺破他的咽喉,反而用那遍布倒刺的舌,不断刮擦着游慕的脸颊。 “呀,没死?” “这野狼王以前不是这样的吧?” “哎呦呦,连个野兽都知道怜香惜玉了?” 观众席,内能瞧见血腥场面,众人还有些不适。 斗兽场上方的五层观景台,隔着一面玻璃,站在包间的男人抬脚捻灭随手丢开的烟蒂,俯视着下方的情形。 视线从那滴闪着光的泪珠落在野兽身上,仿佛忆起了什么,蹙眉怒斥: “没出息,滚回来!” 这声音隐没在人潮之内,却被巨大的黑狼动着耳朵捕捉。 野兽抬起头颅,甩了甩耳朵。喉咙还不断低吼着,尾巴用力敲打着地面,带起阵阵尘土,显得十分不悦,却抬起兽掌,缓缓往后退开,逐渐退回容纳自己的囚笼之中。 “这狼转性了?” “兴许是还不饿?” “那小美人是不是能活下来了?我想买他。”有人摩拳擦掌。 “我出十万筹码,不知道够……” 人群嘈杂声中,游慕撑起身体,抚着落下几颗尖牙印的脖颈,耳边如雷的心跳落下几分。 与此同时,观众席上的叫买声更大了。 那位宣布开场的人不知何时来到游慕身前,声音带着几分歉意的阐明着: “抱歉,诸位,城主有令,本次赛场突发情况,不算做条例之内,这名死囚依然需要被押入下层,稍后会为诸位返还双倍的筹码!望见谅!” 言罢,这人拖着游慕从一侧迅速离开,在看客的不悦和质疑声中,远离了斗兽场。 行走在通往地下监仓电梯的狭长过道上,借着昏黄的老旧灯泡,维迪转头看了一眼这囚徒,瞧着那张玉似的脸,忍不住暗叹。 不止是外界那群混蛋家伙,如果不是典狱长有吩咐,他也想将人买回去。 三层监仓,那可不是个好去处,也不知这人怎的惹了典狱长不顺眼,分明兽口脱险,竟然又被截了回去。 命可真悬! 心中的话落到嘴边,成了几声啧啧唏嘘。 维迪指引着这人乘上电梯,密闭的环境中,心尖发痒,忍不住搭讪:“嗨,小可怜,你犯了什么事儿,被流放到这里?” 带着几分揶揄的话,游慕仔细记住这个声音,本不想回答,只是又想到,或许能从对方口中获取一些信息。 “……不清楚,忘记了。” “哈?你可真有意思。”维迪自然不信,以为这人不想说。 能被联邦警卫派发到荼蘼城的,无一不是穷凶极恶之辈。他很难想象到,顶着这张脸的人,犯了些什么天怒人怨的罪过。 ……喔,说不定,是被诬陷的?也未可知? 维迪在心中设想着关于对方的,戏剧般的故事。 “这里……是什么地方?”半晌,见对方不再出声,游慕主动问起。 “你……不知道?”脑海中那些悲情故事被截断,维迪回过头,仔细端详起这人来。 双目确实是瞎的,那灰败的瞳仁没有一丝转动与光亮。 啧,真可怜,像个误入狼群的小羊羔。 怀着某种难得生出来的同情心,维迪大发慈悲的解释了一番,不论对方是否在假装。 “这里,是荼蘼城,如你所见,是一个没有管辖从属,足够混乱的地界。当然,这个称呼稍显美化,或者,你可以称这里为,拉斯韦尔……” 在这座原身是监仓的城池里,容纳的无外乎是一些无归属的盗贼与在逃嫌犯,又或者是下层扣押的囚犯。 三不管地带,一直都是黑暗纵横的区域。 在联邦还未成立之初,拉斯韦尔,是联邦成员国用来扣押囚犯的一座独立区块,只是后来,死囚反叛,独立为王,将19区不断扩张,成了一座充斥着暴力与血腥的城池。 成员国归入联邦后,失去了对19区的掌控,荼蘼城独立出来,依靠着暴力与冲突,逐渐与联邦产生了某种交易模式。 大致来形容的话,那些不受训的囚犯,或者即将枪杀却又并不足以惩治恶行的死囚,都将交由荼蘼城及其下的监仓来‘管教’,生死不限。 “暴力与权威总是分不开的,这里更换过许多任城主,目前的大人,算是统治时长最久的一任。哦,对了,过会儿,你或许会见到典狱长大人,或者,你也可以称呼他为城主,如果,你还有命在的话……” 声音越来越低,电梯落定,一声铃响,游慕被推出电梯,拖着脚踝的铁链,不明前路。 “一直向前。” 枪杆敲打金属,似乎是守卫在出声提醒。 双手交叠,镣铐有些碍事。握紧藏于袖口的匕首,游慕凭着方位,缓步往前走着。 “叮铃。” “当啷。” 链条有些绊脚,即便试图快些走,也会受到阻碍。 这条路似乎格外漫长,两侧静悄悄,连风声都没有,游慕只觉得自己走了许久。 终于,脚尖触碰上阻碍,应当是一个门。 转轴挪动,房门开启。 游慕侧耳倾听,寂静无声,但那微不可察的呼吸声入耳。 房中有人。 无人言语,他便静立在门口,没有动作。 这似乎是一场无声的心理博弈,不知起因,没有胜果。 最终,先耐不住的人站起身,脚下皮鞋接触地面哒哒作响,带着几分莫名的怒火席卷而来。 下巴被狠掐抬起,那人的气息皆随着言语铺洒而来。 “新来的死囚倒是大胆,还要我请你过来?” 被踉跄的带入房中,方位混乱中,肩膀被摁住,一把抵在墙上。 “你倒是幸运。可惜,落在阿斯韦尔的人,不会一直幸运下去。” 言语仍是落在面上,很近,至少要比楼梯间那个带他来的人同他对话的距离近上太多。 眼角被触碰,纵使看不见,但那种不适感令游慕颤动了几下眼睫。 “瞎了?”男人似乎在问,又不需要游慕回答,接着,他冷声开口:“呵!瞎的好,阿斯韦尔很乐意收容瞎子。” 听这语气,似乎有些熟识。而且,男人的声音也有些熟悉,只是游慕记不起过往,避开压在眼角的手,询问:“你……认识我?” 第469章 对赌世界二:锁青雀(3) “……不认识。”这话似乎戳中了对方的某些情绪,身前气压骤然拉低。半晌后,游慕听闻对方的漠然沉声。 脚步拉远,对方撤开了对自己的束缚,而后再度走来,手腕被抬起。 镣铐被暴力拆除,游慕惦念着那收拢在袖口的小型匕首,未曾反应,一招被反剪压制。 身上的衣服被扯开,胸口接触空气沾染凉意。游慕受惊,挣扎抬腿扫过被压制后匕首下滑,反身划过去。 似乎伤到了对方,男人微顿,一声低嗤,手劲出奇的大,扭动手腕绞掉了匕首。 “滚!” 左手被钳制,右手还空着,游慕估算着对方的身高,反手打过去,正中脸颊。 这一掌扇的不轻,他都能听到掌心接触侧脸的脆响。 一室死寂。 “碰!” 被扯着手腕猛然甩入沙发之上,游慕盲目挣扎,又被按下,脖颈被掐起,呼吸滞塞。 失去视觉,他变得十分被动。 衣服还在被撕扯,男人压着怒火,似乎在公事公办。 “按照惯例,入狱之前需要搜身,果真,从你身上捜出了管制物品。” “依照拉斯韦尔规约,你需要接受处分!” 游慕拒绝这些强硬施压于身的条例,奋力反击,脚踝链条再一次被牵动,叮当作响。 “滚开!” 慌乱中似乎踹到了对方,游慕反身后退,正要撑起身体,胸腔蓦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这疼痛太过强烈而密集,过电般瞬间席卷全身,使他直接被激的晕了过去。 男人似乎说了什么,他听不清,脑海中有其他占据注意力的言语。 【他会杀了你,你必须先杀了他。】 【他不会!他……他只是,有些生气,你别那么倔,哄一哄就好了嘛。】 意识即将陷入寂静之地,又是那两个莫名其妙的机械音出现,说一些游慕并不明晰的言语。 他,指的是,刚刚的男人? 最后,脑海回荡过游慕熟悉的声线。 ‘记住,你会死,想要活下去,一个月内必须在荼蘼城中寻找一个名叫奥尔的人,说服她,为你做手术,取出……’ 这是……他自己的声音。是他,为自己种下的心理暗示? 取出什么? 意识关闭的太快,游慕没能听取完整。 失忆前的他,想要做些什么? …… 再次苏醒,游慕躺在被褥之中,应当是某处的卧房,又或者,是某一间牢狱。 身上的衣物触感不对,应当是被换掉过。 动了动手臂,揭起衣角棉被,刚要撑起腰身,棉被被拉扯,压着他也无法继续直起腰身。 显然,他的床边,压着某些重物,或者,一个人。 “如果不是心率起伏波动,会令我怀疑,你在伪装。” 肩膀被一双手按压,重力带着他重新倒回枕边。 颊边热气有些灼烧,游慕蹙眉侧头,避开这人过分近的距离。 “随你怎么想,放开我。” “……你知道被送入这里的人要面临些什么?你想怎么受罚?刮骨割肉?穿肠剖心?” 这避之不及的态度再度惹恼了男人,他伸手掐在游慕唇边,指尖重压,几乎将唇色压到发白。 “初来阿斯韦尔,我许你不知无罪,但你该清楚,规约第一条,不得对狱长不敬。” “滚…” 口腔被堵住,这声字符并未能完全吐出。 男人有些神经质,似乎指尖触碰上唾液,才清醒自己做了什么。遽然收回手,退离床边站起身。 “记住你的编号,5765,这将是你在这里唯一的名字。” 脚步声远去,铁质房门被甩上,一声巨响象征着对方盛怒的情绪。 下唇有些刺痛,游慕抿了抿,躺回床上后,精神困顿,待那声响彻底消散,便又意识迷蒙的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灰蒙蒙的视角内连昼夜与时间都分辨不清。 水声滴答,身侧似乎又站了个人。 “你醒了?”一个女声。 他分明没有动作,对方却察觉到了他的苏醒。 “别紧张,我是乌拉,这里的医生,你的身体有些虚弱,给你补充了些能量和葡萄糖,刚好,两小袋都输送完了。” 说着,乌拉将金属架子上的药包取下丢入垃圾桶,手动在记录本上扣除了物资的使用情况。 在联邦内的州区,医疗器械更迭改进,这类普通的输液用具早已更换成了更为方便的注射针剂。可惜荼蘼城被排挤在外,所能获取的医疗设施并不齐全。 而且,无人会在意一些死囚生病发烧乃至更大的伤痛需要如何医治?不是吗? 乌拉看着屈指可数的医药物资,推着镜框,叹了口气。 她想她需要寻个时间找狱长大人提出一些采购建议。 “如果觉得还不舒服,可以继续休息,雷德大人特意交代过。” “……雷德?” “这是典狱长的名字,又或者说,是上一任狱长的名字。” 似乎觉得太过拗口的描述不容易被理解,乌拉笑了笑,抱着文件夹做出解释: “有些复杂是吗?没人知晓这位典狱长的真实姓名,但我们总要有一个代号作为称呼不是吗?” 雷德是上一任典狱长的名字,在对方被这一任大人杀死后,这个名字,类似于荣耀一般被众人加诸在了现任大人身上。 一开始,城中人与囚犯的称呼其实是,‘那位杀死雷德的大人’,只是久而久之,过长的介绍稍显累赘,不断缩减之后,众人便以为大人名为雷德,而这位大人也并未否认就是了。 “我想,出去走走。”游慕拉开薄被起身。 昏迷前,他记得奥尔这个名字,虽然想不通,但自己留下的线索,必定要紧。 “抱歉,下层并没有太多的空间可供你赏玩,不过……”乌拉垂头看了一眼表盘,“这时段正巧遇上囚犯放风,我可以带你去大厅逛一逛。” “谢谢。” “不客气,我很乐意为美人效劳。”放下文件夹,乌拉拿起手边的电击棍试了试电量。 如果不是新来的这位囚犯长相好,又被狱长大人亲自送过来,乌拉才不愿意劳心劳力。 ……能在一群丑陋的狱囚中看看对方,简直令人心神舒畅! 乌拉不着痕迹的盯着游慕的脸看个不停,拿起警棍的一端,要游慕拉着,这般牵引着带对方离开医疗室。 一路往下,路遇下沉的楼梯,乌拉回头提醒。 “小心台阶。” “谢谢。”身形微顿,游慕走动的谨慎了些,熟悉失明的状态后,依靠声音也能分辨出些大致的环境。 “不客气。”乌拉鲜少能遇见这么客气又乖巧的囚犯了,十分受用这声在她听来甜丝丝的道谢。 靠近三层囚犯放风的大厅,人声逐渐大了起来。 预警提前收到了讯息,等在门口,待乌拉将游慕领过来,便为游慕扣上了项圈。 或是没料到三层还能进入新人,场地中心的囚犯脖颈上戴着防爆器,各个面色不善。 相互争吵示威的声音骤然降下,在从乌拉身后瞧见游慕之后。 有人轻蔑的开口:“呦,这狱长不会是糊涂了吧?怎么将这鹿崽子似的人放到了三层?” “新人?有的玩了!” “放到这里,他还有骨头吗?” “贼他妈漂亮……” 第470章 对赌世界二:锁青雀(4) 视线聚焦在游慕身上,众人哄笑,痞性十足。 “喂,乌拉,给点药呗?先让老子尝两口。”为首的那个花臂寸头壮汉,起哄着,当面朝着乌拉买药。 被挑破了私底下的买卖,乌拉面露不悦。电棍落在手心,她歪头看着大汉冷笑。 “汉克斯,我劝你老实点,不该想的别瞎想。而且,你想挨打吗?” 大汉盯着那电棍警惕的看了两眼,这牢狱中的人,几乎都尝过对方手下电击的滋味。 说起来,乌拉长相也不错,又是个女人,对于这些囚徒来说,堪称是香饽饽。 最初她也没少遭人惦记,又或是暗中袭击。 但没人能得逞,一方面,对方的电棍威力十足,另一方面,乌拉这女人打起架来,生猛的厉害,专找弱点下刀,死性不改被她阉割过的,也不在少数。 这里面,包括物理层面与化学层面。 没人想自讨苦吃。 “……妈的,疯婆娘。”汉克斯虽嘴上逞凶,却是不敢继续靠近了,讪讪退回去,坐在大厅中心的长椅上。 有乌拉在,周围的囚犯不敢太过嚣张,落在远处三三两两的交谈,不着痕迹的朝这边观望。 游慕的眼睛不能视物,乌拉带着他坐在大厅一角的长椅上,寻了个老式的小型收音机给他解闷,还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根盲杖放在他手边。 但乌拉还有工作,上层的囚犯私自斗殴,有个人伤到了鼻梁,狱警催促乌拉快些回去为那人治疗。 乌拉走了,游慕依旧静坐着,摆弄着手中的收音机, 螺纹旋钮被拨动,滋滋啦啦的调频声音中,逐渐传来稍显卡顿的新闻声。 “联邦时报,五月……据悉……联邦少将的职位竞选十分激烈……作为竞选者的……” “博赛总统曾有意将此要职委任在……身为州长独子的霍上校……此前在各项战役中表现突出……民众呼声高亢……” 据乌拉所说,19区位于科比都斯帝国与盖亚吉联邦交界,虽然临近,通讯却并不便捷,此前唯一获取信息的途径,便是用最原始的方式接收电台播报。 不过,这些年,联邦与帝国的科技发展飞快,电台通讯早已被更快捷的方式取缔。 这台老旧收音机中的内容,是早些年记录在芯片中的旧新闻。 断续的新闻似乎在描述某件极为重要的事,如果自己是联邦的公民,他应当听到过。 游慕想仔细分辨那些内容,或许能唤醒某些记忆。 正要侧耳仔细去听,耳边传来些许脚步声。 “嘿,你叫什么?小羔羊?” 惦记新人的不止汉克斯,满身纹身的比利见乌拉不再回来,观望半晌后,又萌生了猥琐的念头。 狱中一切都被拘束着,但凡到来新人,都会被这些人轮番欺辱一遍作为取乐解闷的手段。 来了个瞧着便赏心悦目的,他们自然不会放过。 乌拉的警告,时效性很短。 游慕不语,继续低头摆弄着收音机。 摆好了自认为潇洒的姿态,一番搔首弄姿没得来回应,比利甚至能听到身后那些囚犯低低的笑声与嘲弄。 他有些气急,站直追问,又觉得或许对方真的听不到,伸手要去摸一把那看着就细白的脸。 “喂,老子问你话呢……眼瞎了难不成还是个聋的?” 风声过耳,游慕抬手,分辨着方位,准确攥住对方的手腕后,往外反转。 简单的擒拿术,巧劲施压,卸掉对方的手腕不成问题。 “啊!啊啊啊!放!放开!”手腕尖锐的疼痛刺入神经,比利笑不动了,差点哭出来。 转头,身后围观的小弟还在偷笑! “看什么看,快过来帮忙啊!混蛋蠢猪们!给老子弄他!” 经过比利提醒,周围的几个囚犯才恍然大悟,意识到还需要帮忙,纷纷围过来。 只是看着新人这张脸,众人动作稍显迟疑。 ……多少有些,下不去手。 “愣着干什么!打呀!” 比利快要被捏的痛死了,对方似乎掐住了他全身的力气,麻筋被摁着,纵使个头不小,他也撑不起挣脱的力气。 他急切的发号施令,只是原本还试图解救的小弟瞬间散开。比利不明所以,皱着眉头气得要死,却忽感后背发凉,有什么熟悉且冰冷的东西,抵在了自己后脑上。 激的他浑身一抖。 “打什么?4733?” 典狱长阴恻恻的声音响在脑后,比利气势陡降,连火气都消散了,转过头,讨巧般的辩解。 “没……狱长大人,是他先挑的事,我现在还被他掐着……”右手指着黑发青年,比利恶人先告状。 “依据阿斯韦尔条例,放风时间寻衅滋事者……5765,4733,禁闭三日。”典狱长毫不偏私,布下处罚后,指派守卫将二人分散拉走。 “狱长,狱长大人,我可没动手,您都看到了,我手腕都脱臼了!”虽说是关禁闭,可比利瞧着自己被带走的路线,以及一路跟在身后的典狱长,他心慌的厉害,试图为自己争辩减罚。 “你对我的处罚有异议?” 捏着比利的后脖颈,典狱长迈开长腿,将囚犯拖入了黑暗无光的密室之中。 不多时,比利凄惨的哀嚎便传遍了三层。 “比利真可怜。”大厅中放风的囚犯们打着牌,不怎么过心的说着。 “谁让他撞到了枪口上,狱长今日心情也不好呢!”一般雷德大人心情低迷的时候,就喜欢寻个由头找他们这些囚犯泄气。 “幸亏我没过去。”汉克斯拍着胸口庆幸自己还算理智。 “砰!” 铁门被扣上,手上的收音机也被没收,又是一处陌生的环境,游慕用盲杖摸索着往内走去。 手上的木棍碰到阻碍,循着位置摸过去,是一张铁架床,游慕缓缓坐过去,沉默无声。 没有事情可做,良久之后,坐的有些累,游慕放下盲杖,缓缓躺下,拉过一侧的薄被盖好,即便看不见,依旧惯性的阖上眼睫。 那两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他信不过,可自己不会欺骗自己。 曾经的他为自己设下的暗示,应当是想当下的他能够去做。 只是寻找奥尔,他该如何去找,狱中限制太多,单单凭借一个名字,搜寻起来太过艰难。 还有,一个月之后,他会死?这个结论那两个机械音也提到过,应当是真的。 手术,取出…… 游慕抚上心口,上次震荡头脑的刺痛还令他心有余悸。 他的身体里,有着某一样威胁生命必须取出的东西。 ------------ 这个世界慕的性子可能不像之前那般恣肆了,一直被压制着,多少会受些影响,他渴望得到自由,加上失明失忆,在拘束的环境中,他会显得沉闷很多。再多的不能说了,免得透题。 第471章 对赌世界二:锁青雀(5) “铛铛铛!” 铁门外的响动,将游慕震醒。 思索着那些事情,不知何时,他竟然睡了过去。 “起来,吃饭了!”守卫在铁窗外提醒着。 游慕起身下床,摸索着寻找手边的盲杖,却怎么都找不到。他分明记得,睡前放在了一手能触碰的位置。 无奈,他只得为自己穿好鞋子,寻着记忆中门口的方位,小心摸过去。 窗子应该是开在下方,他听到了金属摩擦水泥地的‘嘶啦’声。 蹲下探身去触碰,只是总寻不到那餐盘。明明依照声响,餐盘就在附近。 耳中捕捉到一丝微不可察的呼吸,摸索的手顿住,游慕后知后觉的发现,房中似乎还有别人。 微微抿唇,他知晓自己应当是被人捉弄了。 收回手起身,转头要折返回去。 既然不想让他吃,便算了。饿上几顿也无所谓,他需要快些离开禁闭室,打听到奥尔的下落。 熟悉的路线突然出现了障碍,脚下被猝不及防的绊住,身体平衡缺失,游慕觉得自己或许磕到额头,毕竟他的位置距离铁床已经很近了。 也许,磕一下能想起之前的记忆? 不如试一试…… 不足一秒的时间内,他的思绪回旋,最终放弃挣扎任由身体摔过去。 只是预料中的疼痛以及一系列反应都未曾实现,他,栽进了一人怀中,从对方那起伏的胸腔和心跳中,得以佐证。 “在阿斯韦尔,性子倔可不是个好苗头,你该学会求饶。”狱长伸手从腋下抱孩子般的将游慕拖入怀中,又一次捏起对方的下巴转向自己。 熟悉的声音,游慕有些烦躁,这人上次扒过他的衣服,他并不是很想与之交谈。 但,对方说的不假,人在屋檐下。 如果那个奥尔在上层的荼蘼城,他想寻找,或许更加艰难。总不能得罪了这人,给他使绊子。 “……雷德?” 压着窝在心头的几丝不悦,游慕试探性的呼唤。 气氛因为他的言语再一次压低,他甚至能听到男人加重的吐息声,似乎,又在生气? 可惜游慕想不通对方在气些什么。 或许,他们此前真的认识,至少是单方面的? “你真的忘了。”冷不丁,男人沉声开口。 “什么?”游慕正在思索着,耳边的话急速急掠过,他没听清。 “……吃饭。” 声音压的更重了,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唇边抵过了一个圆滑的木制品,是勺子。 游慕被迫张口,吞下这一勺米饭。 接下来的气氛更为怪异,令游慕更加想不通。 对方似乎极为恼怒,却依旧动作不停地喂着饭菜,甚至,还抱着他。 视觉缺失果然是一个很可怕的事情,当游慕意识到自己是在被抱着的时候,他已经被逼着吃了七分饱。 “能放开我吗?”他尝试请求。 身侧男人稍显僵硬,而后猛地起身,将游慕推去床边。 “5765,摆正你的位置。这顿饭你不用吃了。” “哐当!”男人收走餐盘,脚步生风的离开,铁门被拉开又被重重关上。 “……”游慕躺回床铺,多了几分疑问。 有病似的。 接下来的三日,男人再不曾出现过,盲杖又回到了他的手中。守卫一日三餐送饭,游慕每次都能准确的找到位置。 木制的勺子很大程度上避免了他在失明中误伤自己,吃饭的动作也十分顺利。 三日禁闭结束,他被放出,拿着收音机,回了属于自己的单人间。 不过这里的囚犯每日都有必须要完成的工作,还不等游慕熟悉新环境,便被带着去往分配工作的库房。 游慕是个瞎子,但沦落到三层的囚犯,不被允许有挑选工作的可能。 好在,分给他的工作相对简单。 站在笼子外的窗口旁,从左侧的木桶中拿出肉块喂过去便是了。 不需要四处走动,这对于游慕来说显的很是友好。 但同一工作间的狱友并不这么认为。 之所以被游慕称之为狱友,是因为这个人比起别的,相对友好且正常。 “喂,你可真倒霉,你知道你负责投喂的是谁吗?斗兽场上那个吃人的巨狼!”卢林刷洗着装肉的桶,看着游慕的眼神带着同情。 阿斯韦尔的在囚成员需要服从劳动义务,荼蘼城延伸出来的娱乐项目不少,相应的,地下牢狱中的工作车间也很多。 好一点的工作都会被大肆争抢,那些重活累活,分到了只能自认倒霉。 卢林是二层的囚犯,前年因为投机取巧谋取经济被判了罪,只是对家不满院判,暗中买通了看管,将他送到了这里。 其实本不是罪大恶极被送来的人也不在少数,既然有买卖交易,这条产业链便会一直存在。但能在阿斯韦尔活下来的人,属实不多。 卢林还算幸运,与他同一批送过来的人多,送往斗兽场的死囚爆满,他便躲开了被送入那种厮杀场合的命运。 “你可小心点吧,免得被咬断了手,去年那个负责喂食,直接从这个四四方方的窗口被硬生拖拽进去,脑袋当场就被咬掉了。”因着新同事这一张东方面孔,身为亚裔人的卢林带着几分他乡遇故知的情结,多说了几句提点的话。 他实在畏惧那个体型庞大的野兽,哪怕如今对方在牢笼内缩着,威慑力仍然不小。卢林抖了抖身体,提着桶往一侧挪了挪。 相较之下,他负责的棕熊显得格外可爱。 “谢谢。”在卢林话痨属性的映衬之下,游慕言语简洁上很多。 “嗨,你怎么会被押送到三层,你犯了什么事?得罪了什么人,和我一样?”说话间,卢林将自己的底细交代了个遍。 听到新同事出言答谢,他惯性摆了摆手,又想到对方那灰白的眼睛,即便对方看不见,也略显愧疚尴尬的收回手,不免好奇起来对方的经历。 “抱歉,这里似乎遭受过撞击,我有些,不记得了。”游慕指了指自己的头脑。 最初在货车上苏醒之时,头疼的厉害,他遭受撞击的可能性很大。 新同事眼睛空洞着,歪头的样子莫名有些戳中卢林喜好的点,同情心顿时泛滥成灾。 “啊,没关系,你真可怜。”卢林忍不住感叹。 仓库内喇叭响起午饭的闹钟,笼中困兽被惊醒,巨狼动了动耳朵,从蓬松的大尾巴中抬起的鼻尖在空气中猛嗅。 转头,硕大的竖瞳第一时间盯上了栅栏外的人。 “今日份的肉骨头。”门外,负责剁肉的员工将成桶的生肉提进来。 卢林距离游慕更远了,小心戒备着那头棕熊,带着手套用长夹子将沉甸甸的肉块艰难送进对方的食盆里。 这些斗兽场的固定‘员工’交错上台,尽管场上有肉吃,但毕竟不是顿顿饱腹,喂食是必然。 卢林卖力丢着肉块,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在看到手上日常用到的夹子时,他猛然想起,自己应当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喂,那个谁!”他甚至还没问过新同事的名字。 快速转身想要提醒,却见新同事已经拿着肉块深入了四角的窗口,而巨狼仅仅与之相隔一个栅栏…… 出乎意料,上一任同事的遭遇并没有被复刻,紧张过后,卢林注意到巨狼不同以往的顺从状态。 那庞然大物没有丝毫低吼的架势和斗兽场上杀戮的欲望,欢快的甩着硕大的狼尾,巨口从新同事手中叼起肉块吞吃入腹,甚至还拿舌头舔舐过新同事手上的肉渣。 堪称奇迹! “什么?” 听到卢林的声音,游慕下意识的转头。 随着他的注意力挪到卢林这边,一双大灯似的竖瞳也挪了过来,卢林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毛骨耸立…… 他感受到了警告与威胁。 “没,没什么,或许,你该带上一副左手边的塑胶手套?” “谢谢提醒。” 第472章 对赌世界二:锁青雀(6) 游慕确实不知晓还有手套在,依照对方的提醒,他触碰到了那副触感冰凉的手套。 巨狼在低吼,带着些许不满的意味。 “抱歉,还没吃饱对吗?” 意识到投喂的工作停了,游慕低声道歉,伸手拂过巨狼的脑袋,继续摸索着投喂。 这抚摸动作在肢体上十分熟练,仿佛曾经做过许多次。 事实上,在斗兽场之时,游慕便觉得自己似乎对这大家伙十分熟悉,只是紧张盖过了那份本该熟悉的认知,当下巨狼的态度令他更加确信。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疑问,他为何会熟悉一个庞然大物? 这又是一个关于回忆的问号。 给笼子里的兽类投喂过后,还需要打扫仓库。介于游慕的视力缺陷,卢林好心包揽了拖地的工作,只让他蹲在水龙头的旁边刷洗被肉泥脏污的桶。 做完这些工作,他们才被允许前往食堂打饭。 食堂容纳了三层监狱的所有囚徒,听着那吵闹的回声,游慕能估算出空间的大小。 人生噪杂,夹杂着某些人的谩骂和争吵。 卢林很贴心,特意提醒打饭的厨师长游慕眼睛不好,要对方稍微担待一些。 满脸烦躁的厨师长抬头看了一眼,动作稍显放慢,给游慕多打了一些肉菜。 摸索着坐去餐桌,游慕抚上餐盘一侧的餐具栏,是铁质的勺子。 大锅饭的口味稍次一些,但也可以理解,毕竟众口难调,狱中的厨师也未必会多在意囚犯的意见。 “要喝些温茶吗?我帮你去打。”卢林去窗口打了两杯茶过来。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不是指编号。”卢林讨厌狱中的这些数字编码,也讨厌别人叫自己的编号。 “呦,2222,你怎么跟个奶妈似的,在养小宝宝吗?啊?”游慕后方,认识卢林的囚犯在嘲讽。 “去你妈的。”卢林叱骂回去。 四个二,这便是卢林厌倦编号的原因,被别人叫到,总像是在骂他傻缺。 “切!可怜的东方血统,抱团取暖?不过你带的这个……”那人满不在乎的说着,似乎将目光转到了游慕身上。 对方想要说些什么,只不过言语卡着,未能吐露。 环境稍显滞塞了一瞬,那些嘈杂的声音有一瞬的降低,而后又迅速恢复过来。 游慕动作微顿,察觉到异样,耳边听的更加仔细。 记起卢林的询问,他回复: “游慕。” “……啊,真是个好听的名字,比我的强多了。”卢林往对面看了一眼,笑脸稍显僵硬,点头称赞。 “那个,我们还是快些吃饭吧。”原本的话痨属性被压下,对面坐着典狱长,那低气压带黑脸的样子,卢林一点聊天的欲望都没有了。 “……嗯。”游慕垂头吃饭,用勺子缓慢的取过食物,不甚熟练的送入口中,张口吃掉,避免遗漏弄脏衣服。 身侧的卢林安静下来,吃饭的声响微乎其微。 游慕思索着卢林来这里的时长,试图从对方口中获取一些信息。 “卢林,你知道这里,有一个名叫奥尔的人吗?” 冷不丁被叫到,紧接着典狱长的眼睛也扫了过来,卢林差点将手里的勺子丢了。 “……啊,奥尔?没听过呀,你找他……做什么?” 视线落在对面人脸上,卢林缩了缩脖子,按照对方的意思,追问游慕。 “有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不能说吗?” 游慕摇摇头,记忆的空白使他太过被动:“……我只是,记不清了。只记得,要找这个人,必须找到。” “咚!” 动静很大,响在耳边,似乎椅子被摔在了地上。 游慕蹙了蹙眉,耳朵被震的有些发闷。 紧接着,皮靴材质与地面相撞的脚步声越走越远。 只有一人看不见的食堂内,众人眼睁睁瞧着典狱长沉默无声的坐在那个新人对面看了半晌,而后又黑着脸莫名其妙的夹着火气离开。 因着那一声椅子摔落的巨响,食堂安静极了,待典狱彻底离开之后,众人才恢复了言谈。 “这个新人惹到狱长了?” “应该是……” “可狱长为什么不把他也拖进禁闭室打一顿?” “谁知道呢!可能,觉得殴打一个瞎子没意思?” “殴打是没什么意思,但我想和他分到一间房诶,他看起来很香……” “艹,口水都沾我衣服上了,你吃人的毛病能不能改一改!” 听着周围人的窃窃私语,游慕后知后觉意识到刚刚那个典狱长似乎就在他的身前。 不明所以,他依旧慢吞吞的吃着饭,沉默着。 守卫开始催促,拿着电棍挨个敲击桌面以示警告,提醒这些囚犯们快些吃完饭菜继续回到工位上,不要妄想着耍一下电影情节中逃离监仓的花招。 只是路过游慕这桌时,他选择性的忽视掠过,转而去敲击下一处。 因着刚刚典狱长的出现,众人没有声张什么,各自带着点琢磨的意味。 只是这样的区别对待令刚刚讽刺卢林的西格内心感到极度的不平衡。 他是个精神力优劣主义者,他精神力不错,也足够衍生出异化兽,在联邦州界生活时,曾依靠自己的武力值称霸整个街区。 后被一整个社区的成员‘孤立’,他们在众投后,将涉案的他遣送到了阿斯韦尔。 尽管带上了防爆器,无法衍生出异化兽逞凶,但对方依旧四处瞧不上。 同为二层囚犯,他一来便将狱中的其他人奚落个遍,更是抓着卢林亚裔的身份一顿贬低。 为此,卢林没少同对方打过架,但卢林体能差,次次落于下风。好在西格是个欺软怕硬的,在见识到闹事者被典狱长带走打掉半瘫之后,西格老实了很多,多数时候都只是嘴上逞能。 西格不傻,没敢当面闹事,只是暗中盯上了前桌那个瞎子。 囚犯陆续放置脏污的餐盘,被狱警盯着劳作,游慕吃完饭后,宽阔的食堂之内只余下零星的几个不听训刺头。 手握盲杖等待卢林帮忙送餐的间隙,肩膀忽的被人猛撞一下。 那人匆匆掠过,未曾停顿。 游慕不清楚是谁,捏着肩膀也无法在失明的状况下追过去与其争执,但既然看他不顺眼,便不会只使这么一次绊子。 一个盲人,在阿斯韦尔,好似谁都可以路过踩一脚。 第473章 对赌世界二:锁青雀(7) 这里的劳作并不轻松,哪怕是简单的打扫事务,被守卫时刻盯着,压迫着,也生出几分精神上的紧绷与疲累。 当然,大多数时候,劳作不仅是在发挥囚犯们的剩余价值,还意在消磨他们的精力,降低私下斗殴和强行越界的可能。 不过阿斯韦尔倒也不是全无人性,在一段时间的忙碌过后,也会定期给囚犯们一些放风的间隙。 这次是在地上,一处占地面积不小的沙场。听卢林的描述,周围密闭着高压电网,以及那些四方的哨塔,他们想要逃出去的可能微乎其微。 但凡是触碰电网的人,几乎被电的熟烫,有了先例,没人敢靠近那片死亡区域。 今日的天气似乎不错,游慕能感觉到照射在身上的光线散发的暖意。 他坐在一处相对安静的区域中,听着远处众人的喧闹,继续摆弄着手头的收音机。 旋钮被转动,内里带着沙沙声的旧日新闻又一次传入耳中。 “急报……据现场记者表……双方的竞选十分激烈……但……就在投票环节……上校却突然精神力失控……精神兽咬伤了场内……” “如此变故……似乎少将人选毋庸置疑……但关于对……的处罚和调查还未曾有进一步的结论……” 播报声中断,同一频道更换为了其他节目的摇滚乐曲,游慕继续调频,却再没能检索到关于新闻类的消息。 收音机的内置芯片年久失修,损失了很多内容,他能获取到的信息似乎只有这么多。 再次调频,铁质网格的扩音器内传出了稍显舒缓的轻音乐。 卢林靠过来,但游慕不停摆弄着老旧的收音机,询问着:“这首音乐挺好听的,为什么要调走?” “……我在听新闻。” “新闻?阿斯韦尔没有新闻。”卢林有些好笑。 “是联邦的新闻。 ” “联邦?那新闻可多了去了,这点小东西可装不下那么多。”联邦的更迭极快,在阿斯韦尔,是接收不到那么多内容的。 “它这里,提到了几年前的一次竞选,我有些耳熟。”游慕拨弄着旋钮,调回刚刚的频道。 听着内里严重断带的声音,卢林勉强分辨,于记忆中的信息对上号: “啊,这个我知道,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当时轰动了我那边整个州区呢!一开始霍上校确实是最佳的少将人选,所有人都认为对方实至名归,毫无意外,可偏偏在竞选演讲的当日,多个媒体摄像报导的当天,发生了变故……” 正要说到关键上,游慕听得正投入,身侧人却被叫走。 “卢林!” “啊,对了,你不是说要找那个叫奥尔的吗?来这里资历最久的萨老大或许会知道,他今天刚好又被关进来,我帮你去问问!”正好,他需要的杂志应该也到货了。 与二三层被关押的犯人不同,一层收容的是那些在荼蘼城中犯事的黑户或者无归属者,他们通常被扣押的时间短暂,只需要提交罚款,接受短期的处罚,便能被释放。 基于这种制度,牢狱内也逐渐衍生出了一种惯犯,不断犯小错反复被释放扣押,在通过放风时间的接头,以此来达到下层与上层的联络。 具体来说便是,购买一些查处之外,可供通融的吃食物品。 看管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太过火,都能被通过。卢林口中的萨老大,充当的便是杂货贩子的角色。 “谢谢。” “不客气,我等下就回来!”卢林风风火火的走了。 游慕坐着,手下摸索着收音机,在内心重复这刚刚卢林口中出现过的名字。 ……霍上校。 和那些新闻一样,有些耳熟。 “呦,你那个奶爸不在了?怎么落单了,乖宝宝?” 突然靠近的声音,游慕记得,这人是前些日子在食堂中,讽刺卢林的那个。 “一个破收音机有什么好玩的,哥陪你玩点有趣的!一个可怜的东方爬虫,你唯一的优势,便是这张漂亮脸蛋了吧?”四下无人,西格格外嚣张些。 伸手抢过游慕手中的收音机,将那脆弱的壳子踩在脚下跺到粉碎。 “……” 游慕本不愿与人交恶,毕竟以他目前的状况,很难躲过这些人的阴招。 但…… “你想…怎么玩?” 在西格的视线之内,面色苍白的青年人扬起头颅,那灰白的眸子里折射着头顶日光,空灵的不像话。 “……自然是,好好玩!跟哥哥过来,去那边。”西格搓了搓手,搭在青年肩头。眼神四处飘过,瞧见一处阴影墙角。 “……好。” 游慕起身,带起盲杖站直。 “你放心,哥罩着你……”西格咯咯笑着。 卢林正与萨老大聊着天,待的时间有些久,他转头朝游慕的的方向看过去,中间隔着来往的人,待那些障碍总算挪开,角落长椅上的人却不见了踪迹。 卢林有些紧张,从台阶上撑起身体四处张望,与此同时,一声哀嚎响彻整个区域。 “啊!” 心觉不妙,卢林急忙冲过去,却见正门口被踹开,典狱长也面色阴沉的朝着那声音发出的方向赶过去。 看热闹的人往一侧闪躲,又随着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哀嚎不断靠近。 很快,哀嚎声遍地,他们越靠越近,反而是‘咚咚’的撞墙声越来越大。 一下一下,震的人心口有些沉闷。 经常斗殴的人都清楚,这是头骨撞击墙壁的声响,听着那碎裂的程度,这人,似乎要没气了。 众人落在典狱长和一众看管的后方,快过墙壁的遮掩,往阴影处看过去。 那个新人,新来的瞎子,正满脸血迹的死命攥着西格的头颅往墙上撞。水泥抹平的粗糙墙壁上已经飞溅了不少脑浆,红红白白,霎时吓人。 西格脑袋凹陷了一大块,鲜血流了满脸,五官都被模糊。看着早就没气了,但这人还在一个劲的撞击着,凶的骇人。 “这瞎子可真厉害。” “我的上帝呀!” “……幸亏我没招惹他!比乌拉那女人还要可怕。” “西格死了,我是不是可以吃肉了?” “闭嘴吧你,怎么还想着吃!” 众人暗中惊叹。 站在最前方的典狱长抬脚走过去,伸手握住游慕的手腕,掰开手指,将他与西格的头颅分离。 “别打了。” 有些杀红了眼,游慕耳边那咚咚声还未散去,根本不清楚周围那些人是何时来到的。 被拦下,他反手打过去,一拳掼在男人脸颊,力道没收着。 男人侧脸,吃下这一击,顺势控制中游慕的双手,索性手臂揽腰,直接强制将人拖走。顺便收走对方刺入西格下腹的盲杖。 战况结束,囚犯们的放风时刻也到此为止。 被看管催促着回下层牢房时,卢林回头,瞧见那个本应该被关在笼子中的黑狼不知何时出现,叼着一根腿撕咬不停。 那应该,是西格的腿。 之前那么逞凶的西格,就这么死了……卢林心中有那么几分惊骇,但更多的是畅快! 第474章 对赌世界二:锁青雀(8) “我需要被关禁闭吗?长官。” 打的有些火过,没能收住力道,误伤了对方,游慕稍显理亏。 按照这人的性子,应该很生气才对。这次需要惩处些什么?又要关多久的禁闭? 希望不会太久,他剩下的时间并不充裕。 虽然接受处罚,可能会延误寻找奥尔的时限,但弄死一个出头鸟,他往后在这里应该会轻松很多。 毕竟这些囚犯都不是省油的家伙,他在这里,以一个盲人的身份,太容易受到无端的针对和虐待。 弱肉强食,一向是人类的生存法则。 游慕被抱着,分不清方向,只知晓过道狭长,而男人的手臂箍的他有些疼。 对方走的很稳重,步调缓慢,那走路的节奏听入耳中,莫名熟悉。 “是。”男人只吐出一个字,惜字如金。 “……但这似乎并不是去禁闭室的道路。”感觉上,方位不对。 他去过禁闭室,上次的方位,不是这个,走路传过来的回声也不对。 “这不是你该过问的。” 有些凶,仿佛在训诫他的违规。如果,他没被横抱着的话。 游慕没有挣脱,这怀抱他很熟悉。他觉得,自己应该认识对方。 事实上,第一次在审讯室内,除却那些被强制脱衣的不悦,他也觉得对方的声音很是耳熟。 ……关于,以前记忆的人物?会和他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听起来,似乎关系不算太妙。 游慕试着询问:“长官……” “别叫我长官,我可不是你的长官。” 这声长官似乎又一次触怒了对方的霉头,游慕的肩膀被勒的更紧了。男人厉声斥责,为着这么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称谓。 这称呼确实是游慕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是那种熟稔的口吻。 接连几次,早已适应男人的阴晴不定,身在‘屋檐下’的游慕知晓要低头。 既然对方不喜,他可以更换。 “……大人?” 没能得到回应,对方不语。 游慕继续:“我认识你?” 又是一阵死寂与沉默。 “……你认为呢?”男人轻嗤反问。 “我不记得了……”游慕无法确定,他损失了太多记忆。 “却还记得一个毫不相关的人。”男人沉声,似是在嘲讽。 “所以,我认识你?或者说,大人曾认得我?”游慕执着。 “……” 他没能得到答案,男人不再搭话,继续走着。 脚步在长廊中的回声将时间都拉长不少,处理了挑事者,游慕有些累,听着耳边平稳的呼吸声,头颅一点一点往一侧栽倒,就这么落在男人肩头,昏睡过去。 走过阿斯韦尔的区域的长廊,一路往上,是属于典狱长的私人住宅。 男人将周身沾满血迹的青年暂且放去沙发,起身去楼上的浴室中放水控温。 手腕处通讯响起,他侧头看去,擦了手上的水迹,往外走几步点开。 “前些日子,你应该见到他了。” 画面中,中年男人理着军服衬衣上的领带,正坐在椅子上,面容严肃。 “负责押送这批囚犯的飞艇遭受撞击,是你弄出来的?是你更改了信息把他换过来?我不是说过,我的事不用你管。谁让你插手的!” 男人面色同样难看,同对面人呛火。 看来游慕的失明与失忆不是偶然,应当是飞艇爆破造成的后遗症。 当时飞艇上的其他囚犯死伤不少,是以,中途更换陆运,这批而来到阿斯韦尔的囚犯才会少之又少。 “老子是你爹,我做事需要谁允许?我不管?你就这么颓废下去?州区还要不要,你手下的兵还要不要!” “我给了你三年缓和期,还不够,你还想在阿斯韦尔这种脏乱差的地方待多久?” “如今面对你老子也要顶着这张假脸?” 中年男人看着通讯对面的人,气不打一处来,将手上的杯子重重撂在左边,震的水花四溅。 抿唇,男人抬手将耳后的微型装置取下,去掉遮掩,他模样更改,转而恢复联邦公民熟知的面孔。 “我说过不让你动他!” 将手头的小东西丢去床边,男人服从的卸下伪装,眉眼凝起,却不满于父亲的擅自主张。 “他是个叛徒!他背叛你死有余辜!我动不得?等着你再次被欺骗,被背刺?然后躲在角落里学着小姑娘的作态偷偷抹眼泪?” “磨磨蹭蹭军校五年拿不下一个人,被背刺反而还为对方开脱,只是踩进了一个坑里,你就这么栽进去了?” “连这点事情都走不出来,我们霍家从来没有你这样的孬种!” 对面的中年男人语气强硬且讽刺意味十足,直戳男人心肺。见男人避开视线侧头,不再言语,他言语稍稍和缓,劝说: “卡莫斯的声望越来越高了,13州需要你。” “霍家不接受背叛者,你该明白。我送他到你这里,是想你了却心结。不过是个相貌姣好的男人,你想要多少没有,何必执着于这个。 “纵使你们之间相处甚久,但你别忘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为着这事,你已经拖了三年,还想再逃避拖延上多久?十年,二十年?一辈子?” “杀了他,结束这一切,然后赶快给我滚回来,你不可能一直失踪下去!” 通讯被单方面切断,画面消散,没给男人反驳的机会。 这边刚结束通讯,跨区域的音频消息接连从腕带上弹出。 “上校,赢得两次战役之后,卡莫斯一直忙碌于维护声望,最近对方在筹备直播巡回演讲……” “对方那边,似乎没有营救游……中尉的动向。” “上校,您什么时候……回来?” 下属的留言一条一条自动弹出,男人立在窗边沉默着。 他垂头盯着手腕上的通讯器,皱着眉头扯下拆除,而后大力掷去房间一角。 辗转下楼,男人在昏暗的楼梯间盯着沙发上熟睡的人。 他脚步放缓,走下台阶靠过去。 伸出微凉的指尖抹去对方眼皮上那点血迹,顺着脸颊往下,落到那看起来脆弱的脖颈上。 男人眸光隐匿在昏暗中,压的极低,瞧不见光亮。 他垂头看着,指节覆盖上去,试图收紧,却感受到那皮肉下包裹的血管,温热且流动的血液…… 骨节用力到有些泛白,只是往下摁住的手如何都无法施加压力。 他做不到,哪怕清楚对方是个可恶的叛徒,他曾遭受过这个人的叛变,甚至投去了敌对关系的行列,他也依旧下不去手。 暗室中,手下人不适的轻哼,惊得男人蓦然松开了手。 抬起的手垂在身侧,逐渐攥紧。男人俯视着熟睡的人,神色变幻莫测。 最终,他俯身下去,将人再次抱起,往楼上走去。 身上的血污,总要清洗干净。 第475章 对赌世界二:锁青雀(9) ‘阿慕,若我以后挣得军功,你就是我的副官,我保证!’ ‘……你在生气?是在气我没能给你在镜头前露脸的机会,我不是要压着你往上升……我只是……’ ‘游慕!你过来!只要你过来,竞选上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只要你跟我走!’ 模糊的声音不断重复着,从黑暗的四面八方传来,吵的游慕头脑发胀。 那声音还在不断说着,模糊中,视觉前出现了一个朦胧的影子……游慕看不清,又觉得无比熟悉。 那人越走越近,仿佛就要冲破朦胧的屏障,向他伸着手,不断的说着,跟我走……跟我走…… 似乎被说动,游慕缓慢抬手,于黑暗中,看着那飘忽不断的掌心,放上去。 “滴答。” 指尖与之触碰,却宛若镜花水月一场空,昏暗的环境开始涌入水流,越来越多,绞碎了梦境,将他淹没…… “滴答。” 一滴水落在眉心,凉意将游慕从破碎的梦中惊醒,梦境内的一切被薄雾再度笼罩其中,窥不见形。 周遭静的厉害,只有滴答滴答的声响不断。 许是未能拧紧的水龙头,又或是天花板上积攒的水滴。 而他自己,当是浸泡在一池温水之中。吐出一口浊气,游慕侧耳听着,不知身在何处,但四下无人。 颈侧的防爆器应当是被拆除了,他不再有束缚的感觉,脖颈上空空如也。 “哗啦。”缓慢起身,游慕摸索着从水中踏出,踩着脚下瓷砖的纹路,险些滑倒过去。 脱离温水之后,周身开始冷却。 游慕想要寻找到一件衣服,或是一条毛巾,但陌生的环境,四周静悄悄,仿佛什么都没有。 他记得,他是被男人带走的……现在这里是? “在找这个?”室内突然了人声,紧接着,这人猛然大步靠近。 脚下湿滑,大力拖拽之下,胸口靠上水湿的瓷砖墙壁,游慕侧身要避开与对方的接触,手腕却被抓住。 耳边,这人还在说着。 “用得着挡?你什么地方我没看过?” “滚开!”被对方拧了一把,刻印在肌肉记忆中的格斗术当即施展,但被轻易看破压下。对方那压制他手腕的动作,也源自格斗,应当……本是同源。 过于熟悉他的招式…… 这次,游慕注意到了这些容易被忽视的细节。 “别费力气,这些把戏,还不都是我教你的。”男人压着他的手腕,熟练的掐起下颚,迫使游慕扬起面容。 “第几次了?让我滚?”压低的声音才从喉头发出,压抑又沙哑。 “滚出去,混蛋!”第二次,处于被动状态下,还是浑身光着,安全感急剧缩减。游慕很不适应,尽管,他觉得自己认识这人。 那声音,逐渐与梦境中的呼唤重叠…… “滚不了。”谩骂惹恼对方,手腕被轻易扣在瓷砖上。 “是,我是混蛋,我他妈是混蛋!”从牙缝里挤出的气音,“游慕,你真该庆幸落到我手里,除了混蛋,谁会舍不得你……” 只是,这声‘舍不得’压得极低,游慕未能听清。 男人气息骤然压下,拉过他的肩膀转身,强力压制的亲过来,带着怒火与恶狠狠的气焰。 瓷砖湿滑,他本应该很好挣脱。但男人的手堪比铁锁,硬生生拖着他靠在墙边。 牙尖下压,血腥味从口腔内蔓延开来。 本以为这样对方便会松懈,却不料混合着血液男人更凶。 推搡间,身侧的淋浴开关被摁压,但耳边的水声盖甚至盖过了水花碰撞瓷砖的碎响。 终于,游慕被放开。 挣扎中将对方踹开,游慕垂头擦拭着唇间,有些刺痛,应当是破了皮。 “游中尉,酗酒飙车致使同僚死亡,这样的过失罪行本不足以沦落到被驱逐出境,你的卡莫斯连这点忙都帮不了?他就这么放任你自生自灭?” “就为了这么个玩意儿……老子对你掏心掏肺,你看都不看我一眼,就为了那个畜生……” 男人捂着游慕的口齿,将他重新拖回墙边,有什么衣服沉重的落在脚边。 察觉到对方的意图,游慕蹙眉肘击过去。 “嘶……” 这一招似乎打到了对方的唇角,抽气声传来,但他并没有就此被放过。 “想要在阿斯韦尔活下来,你总要给我些好处,不是吗?5765?” 嘴还被堵着,游慕的招数被完全压制,偶尔的几次反抗起不了太大作用,反倒是将对方激怒。 “落在我手里,不过是早晚的事,挣扎什么,他碰得,我碰不得?我差哪了,你告诉我,我差哪儿了?嗯?”皮质腰带相继掉落,男人的质问声中充斥着嫉妒和怨念。 动作间,游慕侧开的脸,那垂下的眼眸戳中了男人心中极度不平衡的天平,他积压的那些不甘心几乎以实质化的程度从胸口喷发。 又是这样,每次都要避开他的视线?他不值得被注视?还是厌倦到……根本不想看他? “是他陪你上了五年联邦军校,还是他资助你顺利毕业?你总是看不见我……游慕你知不知……”言语卡在喉头,男人几乎要说出来,却又在看到对方那空洞的视线后停下。 他知道,对方失忆了,他说再多,内心的起伏波动再大,或许在对方看来只是个笑话…… 又或者,即便恢复记忆,这人也只会笑他傻。 分明被背叛过,还独自消磨着放不下。 散落一口堵在心间的郁气,他又问:“……奥尔是谁?” 又一个,从对方口中听到的,陌生名字!该死的陌生人! 男人咬在游慕唇角,牙尖印在那破口处。 “…我,不记得了,放开…...” “不记的…不记的……那我呢,你还记得我吗?游慕,你记得吗?”他嗤笑,话问出口,又觉自己太贱。 霍家家训,反叛者必死无疑。 可他舍不得,他舍不得游慕死,纵使这份叛变毋庸置疑。 他迫切需要一个借口,一个可以心安理得放过对方的借口。 只要还记得他,他可以什么都不计较。 就如同被卡莫斯联合绞杀那次,他分明给了机会,可以既往不咎,只要这人跟他走! 面对对方时,他的底线总是一退再退…… “……” 游慕说不上来,他忘记了太多事,忘掉一个人,不应该很正常吗? 可男人却意外的愤怒,将他抵在墙角,不断追问。 “我叫什么?游慕……” 那一声声压抑的追问,似乎要穿透大脑,进入记忆深处。 “我叫什么!” 游慕张口,灰暗的视线之内,寻不到方向,那名字似乎很熟悉,几欲脱口,又被庞大的雾霾拉回。 “游慕……你告诉我,我是谁?”男人压着他的脸颊,蹭在唇边,久久等不到答案,怒意中甚至夹杂了几分委屈。 头脑在追问的不断冲击下,某一瞬间,深层记忆中,自己曾烙印下的暗示被唤醒…… ‘应当,会遇到某人,他应该还在气着,毕竟是我有错在先。不过我们求人帮忙,总要哄一哄,如果实在哄不好的话,你不妨道个歉,再亲一口试试?’ 游慕喘了口气,从唇缝中挤出言语:“霍岐……” “……你总算,记起我了。”额头相抵,霍岐抱着游慕,内心酸涩不已。 只是记起一个名字,却仿佛花费了巨大的精力,周身的力气被抽离,游慕靠在霍岐肩头,心头那股没来由的疼痛却再一次涌现。 霎那间,尖锐到极点,犹如利剑刺破头颅。 “霍岐……疼…心口……我疼。” 攀在对方手臂的指尖应声收紧,游慕脱力靠过去,本能的呼喊求救,意识再一次陷入黑暗。 第476章 对赌世界二:锁青雀(10) “狱长大人,这里的检测仪器并未查出他的身体有任何病灶,就数据显示,一切正常。” 乌拉从电脑前转动滚轮椅子,朝霍岐看过去,顺便将屏幕一道转动方向。 床边,衣服还滴着水珠,冷静之后的霍岐伸手抚平游慕微蹙的眉头,虽清楚乌拉所说属实,但他坚信自己的判断。 “他很疼,或许这里的仪器太过落后,无法检测出他隐藏起来的病症,他一定出了某些事情。” 淋浴室中,对方那脱力和被痛到抽搐的状态将他的心跳猛然抬起。 两次,霍岐见过两次,他本应该在意,却被久别重逢后卷土重来的怨怼与不甘冲昏了头脑。 “有可能,不过,目前的荼蘼城不具备高新器械,而且,联邦并不欢迎偷渡者。”乌拉给出现实性问题。 “如果获取那些检测设备和医疗器械,就可以扫描到他身体的状况?”霍岐对于医学并不了解。 “……至少,很大程度上能够发现病因并寻找到解决办法。”乌拉给出中肯的回答。 她的医学资质只在中等,若是过于棘手的病症,或许需要绑回来一个医科圣手? “这些事情我来解决。”霍岐颔首表示知晓。荼蘼城的人办不到的事,不代表他也办不到。 目光扫过床上昏迷的人,乌拉推了推眼镜,从抽屉里拿出一小盒药膏,递过去。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失礼,但恕我直言,大人,如果做不好提前工作,他很容易被伤到,比如,那破了的唇角?粗鲁的举动,有失绅士品格。” “我就不上手了,麻烦大人帮着涂些药。” 女医生善意的走出医护室,并且关上了房门。 深夜了,她还需要休息呢! 似乎被误会了,尽管霍岐并没有做到最后。但那渗血的唇和颈间的痕迹,仿佛标榜着自己的恶行,霍岐面色微僵,开始为自己的莽撞善后…… 再次从陌生的环境中苏醒,游慕习惯了许多。 身体的状况稍微好了一些,胸口的疼痛又一次仿佛沙画般被轻易覆盖抹平。 “喝水。” 唇边被渡过来几口,游慕撑起头颅喝下,依靠手臂支撑起上半身。 动作稍微挪动,带出几声叮当响。 “躺下,逞什么能?胸口还疼?这状况是从何时开始的?我在的时候,还是……” “你投靠的卡莫斯就是你这般对你的?身体出了状况还要为他卖命?他甚至不曾想过帮你减轻处罚,跟着他有什么好处?你就那么喜欢他?” 一长串的攻势,将游慕原本的思绪打乱。 脑中记起了那些暗示,他决定先理清楚自己与这人的关系。 清了清嗓,游慕说: “抱歉……听起来,我似乎和你有过恩怨,如果我曾经伤害了你,我道歉。” 被游慕突如其来的道歉打了个措手不及。 霍岐头脑有那么一瞬的空白,哪怕这份歉意毫无诚信且迟来这么久,他依旧受用,并且几乎都要没脑子的说出‘没关系’三个字。 只是话到嘴边他又突然意识到,他不能这么快给对方好脸色。 对方一点都不懂得珍惜,如今没了依仗,才会再次想起自己。 “……道歉有用?隔了三年,我不需要你一句不痛不痒的道歉。你早就不是我的副官,现在你是阿斯韦尔的囚犯,听从规约才是你该做的。别想用一些好话糊弄我,除非你跟卡莫斯那牲口断了,否则你别想等到我的原谅。背叛的人是你,你不能要求我原谅你。” 霍岐换了一身干燥衣装,隔着牢笼坐在一侧的椅子上。 他侧着头,一通泄怨般的言说,视线落在室内一角不去看对方,却在没能及时得到回应后,下意识用余光观察笼中人的脸色。 游慕侧耳听着,其实他有些听不明白,或许是因为记忆缺失了太多,但不妨碍他能从对方的言语中拼凑出一些提示词与画外音。 比如,对方怨念很深,似乎需要人哄。再比如,他应该需要当下霍岐的帮助。 这一点,失忆前的他提前预料到了。 如果是基于前情的话,他姑且理解了对方一上来便疾言厉色的行径,扒衣服的账可以过后再算。自来到阿斯韦尔,差不多过去了一周,他的时间不多了。 目前最应该处理的,是寻找奥尔的事情。 于是,游慕做出了反应:“你过来……” “别想耍花招……”虽然端着一副狱长的架势,霍岐还是随着对方的呼唤,拉开铁门靠了过去。 听着那细微的布料摩擦声,游慕仰头,只是位置稍显偏折,落在了霍岐唇角靠后的颊边。 被亲过的地方带出些麻痒,霍岐腰板僵直,嘴硬着: “……这算什么,你的道歉?看清卡莫斯不管你,才想着转过来依靠我?游慕,我不做别人的第三者……” 正说着,他唇间一软…… 这次游慕寻对了地方,正中唇中。 他想,依照暗示,对方应该消气了。 霍岐不语,站在床边,垂眼盯着贴近的脸看了又看,瞳仁震颤手心麻痒,终还是忍不了,屈膝跪过去,抬手扣上游慕的后脑,将人压去了床垫上…… 亲吻比游慕预料中的,多了许多。 令对方消气的代价在游慕看来有些耗费唇舌,但他时间不多,只能耐着性子应承着。 尽管这份亲吻他并不抗拒,但战线的拉长磨的他唇角酸涩…… 哄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总算,在他下唇被磨得生疼之际,这人撤开了些。 脸颊被抚弄,游慕喘气间,听霍岐压着喉咙说: “最多,我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忘了他。回了我这里,你哪都别想再去。” “游慕,你只有最后这一次机会了。” 眉眼落下细碎的亲吻,与刚才的亲吻不同,动作轻盈又小心。 仿佛,他是这人总算寻回来的,遗落许久的宝藏。 “其实,我还想问你……卡莫斯,是谁?”游慕有些歉意的打断对方酝酿的情绪。 他确实对于这个名字毫无印象了,但霍岐似乎极为介意。 “……” 气氛稍显凝滞,对方主动亲吻的冲击之下,霍岐连思绪都转不动看。恍然回想,似乎……确实是这样…… 不知这言语中藏了几分真实,但霍岐信了。 “你最好一直忘着。”冷哼气音,他并不解释。 将人扯入怀中,霍岐开始肆无忌惮猛踩政敌加情敌的‘好声誉’。 “他是一个窃取别人宝藏的小偷,是个卑鄙无耻恶劣无良的小三,你最好别再提起他,一个字符都不能提。” 霍岐捏起游慕的下巴,沉声警告。 游慕听出了霍岐对卡莫斯深深的敌意,没说话,顺着对方的手劲点了点头。 “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的别墅,我的卧室,你以后生活的地方。” “……为什么,还有金属声。”游慕动了动脚腕,那沉甸甸的铁链声叮当作响。他刚刚便注意到了…… “因为你被我关了起来……这是惩罚。”霍岐拨弄着游慕的眼睫和眼尾的碎发,感受着对方眼睫在自己手下颤动。 只有关着,日日看着,才能安心。 “……不关起来,你总会飞走的,外界的猎枪很多,可我舍不得你死。” 霍岐盯着游慕的脸,辗转垂眸,眼底暗色更浓,抱的更紧。 “没人会收容一个背叛者,只有我能不计前嫌的护着你,你该听话些。” 他抬起游慕的脸,看着那空洞无光的瞳孔,即便心知对方的瞳仁里看不见自己,却也固执的要人睁开眼,只注视着自己。 “游慕,现在你眼里只能有我。” 第477章 对赌世界二:锁青雀(11) 狭长的尾睫在指间的逗弄之下轻颤,映着那灰白的瞳仁都是颤颤微微的。 游慕被按进霍岐怀中,侧仰着头,安安静静又过分顺从的承接着时不时落在颊边的亲吻。 霍岐喜欢拨弄游慕的双眼。 以前对方总是跟在他身后,避着他的视线。目之所及,只有那半垂的纤长睫羽,叫人看不透对方内心的所思所想。 因而每每试图直接挑明心迹之时,他又会畏首畏尾,担心若是对方不喜,反而闹到连好友的关系都会生疏。 正如父亲所说,他犹犹豫豫,拖拖拉拉,花费了太久,却最终等来了沉重的打击。 经受过一次败绩,这次霍岐不会再重蹈覆辙。 “仰头。”命令式的语气,有些凶。 游慕下巴被捏起,唇瓣被指腹揉开,落在唇畔的,又是一份粘腻的亲吻。 缺失的那一份感官尽数补足在了其他地方,触觉过分清晰…… 被对方压在怀中之际,尘封的记忆稍显松动,有几分模糊的画面迅速划过脑海。记忆太过飘忽,而感官被占据的太满,他没能抓住。 只是这片刻的神游,又被男人抓住了错处。 “不专心。” 舌尖微痛,他的思绪被拉回。 男人口中说着惩罚,箍的更紧…… 在笼中腻的太久,房中的旧式钟表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饿吗?我去给你做些吃的。”霍岐堪堪回神,梳理着游慕被他弄乱的碎发说着。 临近中午,游慕还没吃饭,应该是饿的。 将人摁进被褥之中,霍岐撑起身体站直,打算去楼下做些吃食端过来。 失明的病患,需要爱人体贴的照料。 一直寻不到开口的时机,说多了又担心对方生气,游慕斟酌许久,在对方要走之时,撑起上半身,伸手抓住男人的裤脚。 精心打造的硕大鸟笼之内,缩在被褥之内的笼中鸟伸出手,扬起脆弱的面容。 “等等……我需要找……” 霍岐再次单膝跪过去,与笼中人拉近距离。 他抬起手,用掌心摩挲在对方的侧颜,垂头鼻尖轻抵,动作依旧轻柔,却不再是那个对副官有求必应的长官。 “找奥尔,我知道,但求人办事……你总要给一些好处。” 手腕被带起,落在对方稍显滚烫的掌心,指节揉捏手心皮肉,带着几分狎昵的意味。 游慕知道对方的意思,跪坐在床垫上,摸索着对方的衣领,仰头亲过去。 “……这样,可以吗?”贴在唇间的轻声低语,如果不够,他还可以更久一些。 自己的命要紧,游慕知道,他想要活下去。相比之下,亲几口都不成问题。 另外,他还需要通过对方,获取更多此前的记忆…… 霍岐掐着侧腰,加深这份亲昵,只是单单这样怎么够? “不够……不过,不急,先欠着。” 重新将游慕放回被褥之中,他解释着对方最想听到的: “我已经让维迪去寻阿斯韦尔的成员档案,以及荼蘼城的入境登记表。虽然这样的方式依旧不算完整,但我们先从最简单的开始搜寻,只是一个人名,范围太大,至少先排除一些……别急,相信很快便会有结果。” “谢谢。”有了确切的回复,游慕确实安定不少。 “不客气,但我希望你能用实际行动做出感谢。” 抬头,霍岐余光瞥见那从被褥中延伸出来直至牢笼上的锁链多了些底气。 即便不给,他也会索要自己应得的。 脑中回闪过他父亲的怒骂,霍岐承认自己是个孬种。他就是过不去那道坎,他从没想过最信任的人会背叛他,可饶是如此…… 当这个人双目失明连走路都带着怯意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心疼盖过了怨念。 他气恼对方的反叛,又气恼自己没出息。 可是没办法,放不下就是放不下,但是看着对方在下层吃苦头,他都做不到…… 伸手抚过对方的眼,霍岐为失明的人阖上眼睫,他低声告诫着: “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但不要骗我,游慕。” 在告诫对方,又在慰藉自己。 游慕没多言,男人的掌心很暖,盖在眼睛上烘出些倦意。 放下戒备之后,在对方身边他似乎很放松,精神上的舒适感。 从来阿斯韦尔之后他便总觉的累,或许是失去视力导致的感官高度集中,又或许是那些不知名的,致使他失明的撞击在身体上的伤痛还未完全恢复。 游慕在充溢着对方气息的房中,睡了过去。 霍岐关上轻叩上笼子,将室内的温度调高了一些。 关上房门,霍岐下楼从冰箱中拿了些食材,转身去厨房清洗做饭。 腕带通讯发来消息,是维迪的传讯。 “大人,您要的资料已经全部从库中调取出来,一部分是电子数据,还有一部分是纸质的文件。电子数据过会便传入您的终端。还有……” “关于购买设备的事情,依照老吴的说法,目前附近的几个暗市上没有您所需要的器械,这种东西价贵,会用的人不多,距离荼蘼城最近的一处,飞艇托运过来也需要走大约一周。” 关掉外放,霍岐将鲜肉解冻,切成小块备用,顺便吩咐手下做事。 “知道了,这事你不用再问,找几个人去寻奥尔。” 将一切食材备好,趁着等粥煮开的间隙,霍岐往外走了几步,再次拨通昨晚的通讯。 那边还未开口,他便直接索要:“我需要五十万伽丝币。” 各地区的货币并不统一,但有一种货币,可以在暗市上通用。 “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老子没钱,不回来免谈!”伽丝币的面值要比联邦通用货币高上三倍不止。 “你没有就从我自己的账户上划,最迟后天,汇入这个账户上。”他如今是失踪人口,自己的账目不能直接经手,需要他父亲从中运作一下才能用。 霍岐自说自话,无视老头子的追问,还不等霍州长再多说,便直接切断了电话。 在不礼貌方面,父子俩倒是出奇的一致。 “……逆子!”通话被单方面切断,霍州长气的直想掀桌子。摔碎手边的玻璃杯后,还是拨通下属的通讯,吩咐对方暗中汇过去一笔钱。 不知何时,游慕在睡梦中,总觉得有什么野兽的低声嗷叫响在耳边。 但事实上,将他吵醒的,其实是那动物濡湿的舔舐音。 身下一团温热,兽类密实的毛发保暖效果十分显着,甚至烘的他在睡梦中无意识的踢翻了被褥。 脚边的铁链被棉被压下,游慕缩了缩腿,带着被褥往脚边挪了挪。 “呜呜……” 耳边,有狼在叫,声音压的很低。 游慕听出了这声音的来源,侧头,伸手去寻狼头。 “怎么在这里?从哪冒出来的,不是被关在仓库里吗?” 黑狼不知何时出现在空中,硕大的身形侧躺着,将笼众人圈在腹部,完全的保护姿态。 它低下头靠在游慕手心,翘着尾巴任由对方摸头,比起之前在斗兽场暴躁的状态,情绪稳定很多。 “嗷呜,呜呜!” 仿佛在说话,又或是吐露着什么,可惜游慕听不懂狼语,只能靠在黑狼身侧,伸手揉着。 它似乎尤为喜欢他抚弄的动作。投喂肉块之时,被摸了头才会听话的将肉吃掉。 “是饿了吗?”听着狼嗷嗷叫,游慕下意识的与之搭话。 他觉得对方听得懂。 “嗷呜!嗷!”黑狼开始用硕大的狼头蹭游慕的脖颈,那绒毛蓬松的耳朵不断甩着,似是在抱怨,又或是仅仅想要表达思念。 “闭嘴,难听死了。”房门被推开,霍岐看着占据了整个笼子三分之二的黑狼,眉头下压。 “我做了菜,是你以前爱吃的味道。”转头落在游慕身上,神色骤然缓和。 “谢谢,不过,它是怎么……”游慕指的是身后这头狼。 拉开铁笼,霍岐脚跟踩在狼尾上,毫不客气的驱逐。 “滚出去。” 黑狼竖瞳变细,朝着霍岐龇了一口獠牙,消失在笼中。 “它……”身后骤然一空,游慕有些讶异,往后摸索的手被抓住,整个人都被霍岐带着抱入怀中。 脚腕的锁链卸下,他似乎,被抱着带离了卧室区域。 “别管它。”男人不做解释,只专注于给怀中人亲自喂饭。 第478章 对赌世界二:锁青雀(12) 夜幕降临,外界映过来的霓虹彩灯透过窗子洒满室内。 夜晚才是荼蘼城的主场,有关烈酒和重金属乐曲的娱乐场所,只在夜间开场,氛围感十足。 连带着,高层的城主住宅内,都被带出了别样的气氛。 工作台上的老式电脑泛着蓝,自阿斯韦尔成立以来的登记资料都容纳在桌面的文件夹中。 老旧的程序并不具备检索功能,但好在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这些电脑程序帮霍岐首先排除了过半的工作量。 他坐在电脑椅上,单手抱着游慕,视线从屏幕落到对方面上。 人的瞳孔通常会暴露太多情绪,可惜此前对方总是垂着眸,他少有能窥探的机会。 如今倒是毫无顾忌的去瞧,但那瞳仁里没了光亮与波动,映着蓝光甚至带了些虚拟人物的冷。 霍岐依旧不清楚对方当下的所思所想,但他清楚一点,对方跑不了。 在13州任职时,除了带领队伍去参与必要的行动,他们也会因为某些硬性任务对着电脑耗费心神的查阅资料。 当时是何种情形呢? 他与副官,相对而坐,各自守在电脑旁。 烦躁之时,他会透过电脑的间隙,去看对方读取资料时的专注模样。 资料室专用的微缩型的电脑没有实体,那投在空中的虚影屏幕可以很好的帮助他遮掩自己的目光,并且透过字里行间,窥探着副官每一瞬的样子。 或蹙眉,或凝眸,总之,他挪不开眼…… 每每与对方独处一室之际,霍岐内心的恶意总会无端的加重。 他想毫无顾忌的将人推去书架,又或是清空一桌面的资料,伸手捂住对方那漂亮的唇,叫人无力呼唤却又能溢出几丝性感的气音。 ……他想的太多,可念头再如何过分,现实中的他甚至不敢直接挑明来一次正式的告白。 他并不确定自己是否被重视,或者说,他不清楚在游慕心中,身为同窗好友的他与身为长官的他哪一个更重。 游慕对任何人任何事,总有着几分淡淡的疏离,哪怕是面对拥有多年相处情谊的他。 游慕不会被任何人所阻碍,也不会因为任何人受到困扰。 这是最初霍岐对游慕的一番认知。 他自认为了解对方,所以才会在遭到背叛,而这人转身投靠卡莫斯那样的玩意儿后大受打击。 他如何都想不通,游慕为何会为了一个卡莫斯叛离了他。 哪怕今日,他依旧不明白。 分明,卡莫斯样样不如他! ……但没关系,总归,这人还是回到了他手里。 荼蘼城的条件相较落后,至少房屋的隔音效果相对较差,甚至连城主的住宅都不能幸免。 又或者,是夜间喧闹太过嘈杂的缘故。 那些用作酒吧调情的乐曲轻易透过窗子传进来,声音不大,却如同猫尾巴一般不断勾动,弄的人心发痒。 “无聊吗?” 指尖穿过青年的黑发, 霍岐侧头询问。 “一点。”说是要陪对方工作,但他什么都看不见,就这么坐着,自然无趣。 “知道下面那些音响外放的都是些什么场所吗?”霍岐说起看似毫无关联的话题。 没见过,游慕当然不清楚,他缓缓摇头。 霍岐就这么侧头,眼神直直盯着对方,说起了荼蘼城的运作模式。 “声响最大的,是斗兽场,那些赌徒会将全部身家押下,以期得到丰厚的回报。如果赔了筹码,他们将不再有自由。” “当然,这只是冰山一角,这里还有很多,阿慕,你知道的,混乱的地界,总离不开一些……” 下唇被触碰,常年摸枪的手带着一层茧子,有些刮擦感。 那力道迫使游慕微启唇缝。 “我在这里三年,见过许多以各种方式流落荼蘼城的残缺之人,可这些人,活不长久,更何况,像阿慕这般样貌的……” “……你想让我做什么?”拐弯抹角,最终无外乎折回某些地方,不若他直接挑明。 与其说是询问他,倒不如说是霍岐自己感到无聊,想生出些事情来…… “阿慕总是这般聪明,哪怕忘记了所有。” 推开电脑,清空桌面,霍岐将腿上的人抱坐在了桌檐。 滚轮的电脑椅被踢开,男人手臂撑在游慕身侧,贴近他耳边提要求: “这样枯燥的工作,太过让人倦怠,可应下阿慕的事情,总要快些做完,我需要一些……甜头。” 气息压的耳垂发烫,游慕撑着手臂侧身,循着男人的方向反问: “我可以拒绝吗?” 霍岐挑眉,瞳孔微晃,而后给出答案。 “不可以。”语气低沉,坚定又缓慢,不容抗拒。 “……明天找到人。”既然是谈条件,他不能亏的太多。 “可以。”霍岐爽快应下。 “不能太过分,你最好……” 双手被硬质的布料绑缚,结合刚才布料摩擦的声响,游慕推断这是一根领带。 “当然可以,阿慕的要求我自然乐意满足。但……” 拉紧对方被缠绕的手臂,套在自己脖颈上,距离骤然贴近,霍岐说着:“囚犯可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看吧,只有我对你好。” “你该爱着我的,游慕,你本就是我的……” 情曲的腻人间奏中,游慕听清了来自霍岐的低语呢喃。 隔着一道街的楼下,歌声还在响着,那唱片中的女声婉转动情,似乎在深夜不断朝路倾诉着自己过往那些缠绵悱恻的情史。 酒吧正门口的霓虹灯组成了一个女人的侧影,灯珠构建的眼睫不断扇动,为门店招揽着过路人。 透过玻璃窗,内里闪烁的灯球不断变换出耀眼的光芒。 许是在斗兽场获得了丰厚的报酬,一人提着钱袋子,路过酒吧,他隔着窗子往内看去,瞧见许多深夜寻欢成对鸳鸯的剪影。 捏着酒瓶,他挺直腰板走进去。这人也要体验一把‘成功人士’的标配,纸醉金迷奢侈享乐。 有了十足的底气,往日对他面色不善的店老板瞧见那沉甸甸的钱袋子后,笑脸逢迎。 灯光与美人,香烟与美酒,正如霍岐所说,在荼蘼城的人,他们的成功指代无外乎是金钱和美人。 很粗俗,但连他们的城主都在不遗余力的奉行着这样的观念。 一曲结束,音调转换,情歌被更换成了节奏更为动感的乐曲。众人随着音乐更加狂欢,舞池内跳动的人影越来越多。 毕竟荼蘼城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夜,还很长…… 第479章 对赌世界二:锁青雀(13) 寻找奥尔的进程并不顺利。 次日,霍岐依照约定从数百页的人员名单中寻到了八个尚存的‘奥尔’,并将这几人寻来供游慕分辨,可惜他们都不是游慕要寻找的奥尔。 昨夜窗外的乐声过于扰人,游慕靠在桌边许久不得放松。 上午听闻霍岐说人找到了,睡意惺忪间,他勉强撑着昏沉的头脑起身去分辨,只是事与愿违。 霍岐找来的几个奥尔,声音与感觉都不对。 “或许,我们不该只寻找奥尔这个名字,来荼蘼城的人,畏罪潜逃的不少,名字也并不具有独有性。” 眼见着游慕瞌睡的要栽过去,霍岐从后方将人抱起,带人上楼补眠。 考虑到那些主观不可控的因素,霍岐觉得或许寻人的方向可以变一变。 “所以,你要找这个人的原因,还能想起吗?”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荼蘼城内不依靠身份标识,一个人顶着多重身份的事也并不少见。 “做手术,取出什么东西……” 来自自身的暗示言语,游慕还记着,只是最后的那段话依旧模糊,想不起。 游慕困倦着,他的睡眠严重不足,被对方抱起的时候又开始昏昏欲睡。 头脑混沌着,勉强应答出自己记下的。 “手术?” 霍岐踏上台阶的脚步微顿,蓦然垂头,视线落在游慕胸口的位置。 寻找的这个人,和对方那来势猛烈的心口疼有关…… 医生? 取出什么?游慕身上……有什么…… 霍岐不由的深想。 “我知道了。”这个奥尔,必须找到。 将游慕抱回房中休息,霍岐召来了黑狼代为看管,打算亲自核查一下荼蘼城中身怀医术的人。 “看好他,动作轻点,别乱叫。” 垂首抚开横在对方眉心的碎发,霍岐同黑狼交代。 被召唤后突然显形在笼中的黑狼点下头颅,当着霍岐的面,将睡过去的人圈在腹部,尾巴左右摇摆,显然心情很不错。 它用鼻尖蹭了蹭游慕的脸颊,蜷缩好庞大的身躯,眯起了眼。 “你知道你像什么?” 立在笼子一侧,霍岐静看着黑狼欢欢喜喜凑过去的模样,冷笑出声。 黑狼不解,抖了抖耳朵半睁开眼,瞄过来。 “舔狗。”如今见了人,倒是不同他闹腾了。 黑狼摆动尾巴的动作稍顿,而后无所谓的折了折耳朵,甚至将头颅挨在了游慕颊边。 它闭上眼,不再理会男人的嘲讽。 霍岐定定看了两秒,关上笼子,转身离开。 下层那些被扣押的囚徒都有登记,职业或从事医学专业的倒是好找,但城中那些人,便难了。 霍岐从腕带的通讯中与手下发去消息,决定先从距离最近的东区寻起…… 天色渐暗,入夜后酒吧店门外的灯带应时亮起。 “嗨,萨老大,你又出来了?这次在下层赚了多少钱?” 吧台前,见到老熟人,调酒师摇晃着酒杯搭话。 “没多少,没多少,小本生意,不值一提。”卷胡大汉摆了摆手,数着手上的金币,笑得合不拢嘴。 “看来萨老板赚了不少,要不要尝尝店里的新品?只比你常喝的格萨斯贵一丢丢。”调酒师换了个称呼,顺势兜售店内的新品。 “调一杯我尝尝。”这声老板叫的萨老大心情舒畅,往日里抠抠搜搜不愿多花,今日倒是阔绰了些。 吧台左侧的店门迎客自动打开,一人脚步急急走来,坐在台前便是一阵喘息,待他休息够了,才打了个响指叫来一侧与酒客搭话的调酒师。 “来杯梅露酒。” “呦,维迪倒是不常来,最近忙什么呢?听说你们在找什么人?”萨老大靠在桌前,捏着酒杯侧头。 “大人的吩咐,要找一个叫奥尔的人。”从台前的机械臂上拿来自己点的酒水,维迪应答。 不过狱长的吩咐有变,这会儿又增加了一个寻找医者的任务。就这么点线索,真是伤脑筋! 萨老大是生意人,遇到的人多,或许会有线索。 “奥尔?真奇怪,之前卢林那小子也问这号人,有什么特别的,展开说说?”与维迪碰杯,职业习惯,萨老大总忍不住打探消息的毛病。 喝着酒,维迪被逗笑:“我也想知道这人有什么奇异之处。” “打扰一下,你们要找的人叫......奥尔?” 吧台对面,这会儿客流量不大,做完最后一杯,调酒师闲下来。 耳边听着客人口中的名字,总觉得耳熟,擦拭杯子时抬眼看到水池一侧新装置的自动刷杯器,他突然想起这个名字的出处。 “什么?你有线索?”一听调酒师这般插话,维迪坐直了身形。 萨老大也好奇的看过去。 调酒师挑眉,从一侧的抽屉中拿出一张手写的说明页,递到维迪面前,解释: “如果你们找的只是名字的话,可以看看这个。” 维迪顺着调酒师的指尖,看到了说明书最下方的落款,手写签字的人名,赫然便是奥尔。 “这笔迹的主人呢?”来了些精神,维迪将杯中的酒液一口饮下,追问。 调酒师拍了拍水池边的机械臂,笑道:“这人我没见过,是我联系老齐寻人定制的器械,连带着送过来的一张使用说明。你们知道的,城中的机械不如联邦那么发达,我寻了好才找到一处私订的工作室……” 对上维迪急切的神色,调酒师意识到自己偏离的话题中心,当即拐回来。 “啊,抱歉,扯远了,维迪先生或许可以寻找老齐问问这个机械臂的制作者。” “你口中的老齐是谁?” “他呀?是个刁钻奸猾的中间商,赚过我不少差价。东区13栋,408号房,不过那家伙经常四处闲逛,建议你去他家门口蹲守一番。” 调酒师拿出纸和笔,好心为维迪写下了地址,并且递过去。 维迪将地址收好,酒杯推过去,从怀中掏出了金币付完酒钱,捏着纸张道谢。 “这真是个好消息,谢了,还有,这张说明书我可以拿走吗?” “请便。”调酒师擦拭着杯子,面上微笑。 出了酒吧,维迪将这一讯息先递交给了狱长,而后依照调酒师给的地址去寻找可能认识奥尔的老齐...... 第480章 对赌世界二:锁青雀(14) 荼蘼城迎来了一场大雨,天色阴沉,雨雾弥漫。 听着雨打玻璃的碎响,游慕窝在黑狼柔软的毛发之间,被它的体温暖着,难得好眠。 这场雨伴随着清梦持续许久,直至夜幕降临,细密的雨势渐收,游慕也从沉溺的梦中苏醒。 他被霍岐从被褥中带出,洗漱后套上衣物,牵着手带下楼。 “要出去?” 盲杖入手,房门大开,外界的冷湿气息迎面扑来。 为游慕套上外套,抬手带上连帽遮挡住大半的面容,霍岐将维迪打探出来的消息转述给对方。 “找到了一个,只知道地址,寻不到人,虽然不一定是你要的,但至少,我们需要去看一看。” 一个不明性别的机械师。 “好。”游慕握紧盲杖,轻轻点头。 街区光线闪烁,来源于各式招牌的斑斓彩灯,在夜间格外明亮。 路上还带着积水,映着光亮拖出一路的泛光。 荼蘼城并不发达,相较联邦那些都市入云的高楼和交叉在云层中的飞行列车,荼蘼城的高度矮上太多,环境也更加破旧。 某些区域,堪称糟糕。 灯光照亮的路边水洼中,二人并肩走过颠倒的世界。 盲杖敲在地面哒哒作响,尖端触及水洼,将那一方倒影世界打散,只余下脚步踩过的粼粼光波。 依照地址穿过主街,在遇到一个圆形立牌之后左拐,折身进入到狭窄的巷子之中。 路面年久失修,砖石混合着泥土,还有许多不知深浅的积水洼地。 “先停下。” 抬手拦下游慕向前的盲杖,霍岐再次将人抱起,抬脚踩入更低的地势之中。 靴子淌过深水洼,踩过浅薄的淤泥。 夜色中,脚下泥泞脏污,泥点打湿了裤管。被霍岐抱着的人,却未曾沾染半分。 从城内环境上看,霍岐并不是个合格的城主。正如他父亲所说,他躲在这所被遗忘的城池之内,为着那件事耿耿于怀…… 抱着人走过这段狭长的窄道,霍岐又忆起了过往。 或许距离太近的人有所共感,游慕侧头,听着男人的呼吸,忽然很想记起那些被他遗忘的过去。 “霍岐,我们认识很久了?” 寂静的空巷内,传出游慕的声线。 脚步稍显缓慢,霍岐侧头。以他当下的视角,只够看到对方遮掩在帽檐下的唇。 “是。” “我们……”听着对方之前的话,自己反而像是那个负心人。 水声骤停,步伐顿住。 一片静谧之中,是突然打断他言语的开口和猝不及防出现的告白。 “我爱你。” 兜帽被拉下,手臂圈着对方的肩,游慕随声仰头,可他抬起之时,才转而意识到自己什么都看不见。 气氛有些微妙,游慕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应对。 现在的他,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与回应。 “从入校后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爱你。我守了你五年,游慕,我守了你五年……” 随着言语逐渐收紧的手臂,托举着将人往上带了带。 “我以为只要我在你身边,总有一日你会明白,我以为我该等,我以为我需要以一种缓和的方式占据你的心神,可我错了……” 男人的声音响在头顶,游慕被摁在他的胸膛,侧耳去听,那声音与心跳同频,似乎都在诉说着不甘心。 气息加重了几分,霍岐侧头看过去。 “你跑了,你跟我说你喜欢卡莫斯,而在我身边只能是一个不上不下的中尉......” “所以,你跑了。” “游慕,只要你开口,只要我能给,你想要什么我不给你?我比卡莫斯差哪儿了?你喜欢他什么?”言语带着狠劲,明知道当下的游慕说不出,但霍岐还是要问。 这问题盘旋在他脑海中辗转反复,他想了三年依旧想不通。 此前的他如何都猜不透,自己的副官竟然会为了卡莫斯成功竞选,喂他吃下带有狂躁药剂的食物,致使他在竞选当日因为精神兽发狂失控失去竞资格。 在他被送去医院急救之时,卡莫斯顺利成为少将。 在他因伤人审判被暂时押送回13州之际,新官上任的卡莫斯少将不想着如何为自己的荣誉增光,反而带着他的副官拦截了飞艇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那晚,夜色如今时一般难以捉摸,黑的深沉不见穹顶。 他递给游慕一次既往不咎的机会,却依旧被抛下、不屑一顾。 腹部中下的那一颗子弹,似乎钉在了心脏......过往种种历历在目,霍岐气息不稳,胸口起伏波动大了些。 或许是受了药物的影响,他的精神兽并不服驯。哪怕因着那次事故兽性变得更加急躁,明知祸首,却依旧试图逃离主体去寻对方。 简直......就是个贱骨头。 “我……”游慕想说他不知道,但言语被堵回去。 唇角钝痛,他被这人咬了一口。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我不想听。游慕,我不想再从你的口中听到拒绝。” “你没机会了。” 关起来,锁起来,圈养着,各种方式都好,只要能斩断对方再次离开的机会,一切都好。 既然温和的方式不足以让人听话,那就用些手段,威逼利诱也好,任何都好,只要能将这人牢牢圈在身侧。 落在男人怀里,下方是不明的积水和泥泞,游慕逃不脱。 过分贴近带来的挤压与窒息感将他包裹,终于得到些解束,有了呼吸的间隙,还要被逼着向这人说声谢谢。 寂寥的窄巷中,两侧的砖墙总算等来前方迟迟未曾有动作的二人路过。 再穿过一道街,便是维迪从老齐那里拿到的地址所在地。 双脚着陆,踩在实地上,游慕拿着盲杖,在霍岐的牵引下往居民楼走着。 这位疑似奥尔的人,住在一处偏僻的地下室之中。 气息带着阴湿之感,并不算好闻,但这里的大多数居民,都已经习惯了潮湿的环境。 砖石与水泥堆砌的台阶上生长着青苔和霉菌,霍岐揽着游慕跨过那松动的阶梯,蹙眉环视这里的一切,生出了内疚之感。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荼蘼城的低价住宅区,这样的环境,他始料未及。 杀死雷德继承城主之位并非他本愿,但身为城主的他,或许太过失职。 “到了。” 对上门牌号,霍岐于下陷在地平面之内的生锈仓门前站定。这里应当是一处半地下仓库改建的居民区,连一侧的墙体都脱落着墙壁,漏出内里的砖石纹理。 抬手敲门,未曾得到回应。 正如维迪所说,这位机械师深居简出,日常交易也都转交给老齐这个中间人。外人,对方不会接见。 分明听到了内里的响动,等待片刻不见有人回应,霍岐失去了耐心,将游慕带至身后,抬脚踹开。 “砰!” 力道有些大,生锈的铁门并不牢固,只一下便从墙体上断裂开来,整扇铁门哐当倒地。 霍岐踩着门板踏进去,当是触发了某种机关,一阵浓烟袭来,从内里射出几块锋利的玻璃碎片。 护着身后的游慕侧身躲过,一侧细碎的脚步声掠过,霍岐在浓烟中伸手去抓。 “放开我!放开我!” 浓烟散开,霍岐提起手臂,薅出来一个半大小孩。 这孩子拍打着他的手臂,挣扎扭动,想要从他的钳制中逃离。 “奥尔在哪?” 第481章 对赌世界二:锁青雀(15) “我不知道,放开我!快来人呐!有大人欺负小孩儿!”男孩甩着脑袋试图挣脱,嗓门不小,一个劲的吵嚷。 “闭嘴,奥尔在哪?”这孩子扑腾的厉害,霍岐将人放下,反手压制在地上。 “我不认识!我不认识,我姐不在你们就欺负我……” 应当是被嗑疼了,又或者被霍岐凶倒,小孩一瘪嘴,开始放声哭嚎。 “这里有一位机械师,对吗?” 盲杖轻敲,游慕从霍岐身后走出来,循着声源,找到房中的孩子。 “我们不会伤害你,可以告诉我们他在哪里吗?只是想做单生意。” “……我说了我姐不在,你们看不到墙边贴的说明吗?现在不接订单!” “而且,哪有你们这样的,一上来……就把我家门给拆了…呜呜……”说到自家的门,小孩低头看看身下的门板,又开始哭。 听着孩子的言语,对方的姐姐,应当就是老齐口中的机械师。游慕目前还不能确定对方是否就是奥尔,但至少,这人一定知道些关于奥尔的线索。 游慕敲了敲地面,打断小孩的啼哭,追问:“造成的损失我们赔偿,门板他会给你修理,能告诉我,你姐姐去哪里了?” 顺着盲杖抬头抬头看过去,男孩眨了眨眼,将多余的泪水挤出去盯。哭声倒是弱了些,他盯着游慕,将信将疑的反问: “你……找我姐?” “对。” “你先等一下……”小孩止了声,从地上爬起,忘了还被霍岐压着肩膀。他有些急于去求证,甩着胳膊再次挣脱。 “放开我,哎呀你这个人,放开我!” “先放开他。” 听出了这孩子似乎有什么事情,游慕出声,让霍岐解了对他的控制。 男孩被放开,倒是没跑,冲去房中翻箱倒柜的找到一个本子,一页一页的翻动过去,终于停顿在某一页。 他对着纸页看了又看,抬头冲着游慕瞧了又瞧,反复对比,甚至拿着本子跑到游慕面前,绕着游慕转了一圈。 “小子,看什么呢?” 这莫名其妙的举止看着霍岐扎眼,伸手拎过孩子后领,将人扯远些。 “你姓游?” 小孩不理霍岐,只盯着游慕问。 有些惊讶,但似乎也证实了,这次他们应当找对了人。 游慕点头应下。 “那就对了!” 小孩瞬间变脸,原本的提防变成了笑意,丢开手里的本子,从一侧搬了个凳子过来给游慕坐,客客气气的倒了一杯茶过去。 “谢谢。”游慕接过,礼貌性的喝下一口。 给自己拖来一个小马扎,小孩坐在一侧,仰着头看他姐口中描述的漂亮程度。 原来她姐真没骗他。 荼蘼城外,漂亮的人可真多! “我姐说过,如果有一个姓游的哥哥来找,一定要带回家!她还给我画了你的画像呢!我一看就对上了!抱歉啊哥哥,刚刚是我不好,你别介意。” 被晾在一侧的霍岐弯腰捡起地上遗落的本子,看着那上面的鬼画符,听着小孩的话,挑了挑眉。 这画像,未免太抽象了些。也不知这小孩是怎么对上真人的,难不成,是看画像上几乎要飞到天际的眉眼? “你姐姐呢?” “家里的矿原料不足了,她前几日跟着偷渡队伍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说起这个,男孩有些担忧,这次他姐姐外出的时长,有些久了…… 他担心出了事。 本子上的绘画过分抽象,霍岐看着眼晕,放下画本,走过来询问。 “哪一支队伍?”荼蘼城虽然混乱,但外出的队伍都有基础登记。还有几支,目前归属在他的手下。 如果是他手下的人,寻找起来不难。 “那个队伍老大,叫什么……什么迪的,脸上,有一道疤!”男孩被霍岐逮怕了,搬着马扎往左侧挪了挪,关乎亲人的安危,他努力回想。 “哈迪?” “对,就是他,我姐说,只有他们的队伍去的地方,可以当地的地下市场淘来稀有矿物。” “可是,已经过去五天了,以往,不该这么久……” “滴滴!” 男孩的担忧言语尚未落尽,霍岐腕带响起,传来维迪急切的汇报: “大人,哈迪的飞艇在从04区返程的路上遭遇排查,为了躲避巡兵,他们绕路去了荆棘山脉,途中遭受到了瘤兽的袭击,飞艇迫降,我刚刚接收到了他们飞艇发送来的求救讯号!” 这声音毫不遮掩,一同落在了男孩与游慕的耳中。男孩猛地站起身,带倒了身后的马扎。 马扎倒地,声响却被外界后半夜的开场奏乐遮盖…… 夜幕之下的荼蘼城总是格外喧闹,在一片片霓虹光柱之中,几辆飞车从空中航道驶离城区。 “目标地点更新标记完毕,大人……” 维迪在小型驾驶舱将定位同其他两个飞车共享,转头朝着霍岐请示。 “加速前进。” “是,多谢大人!” 引擎拔高,飞车后方的排气管压强更大,排出的气焰推动空中的悬浮车辆快速冲破云层。 哈迪与维迪是一对亲兄弟,他们多年前原本是一户经商人家的少爷,遭人暗中构陷,父母亡故产业断带。 二人相依为命,走投无路之下将那仇人在雨夜中杀害溺亡,而后畏罪潜逃,来到了荼蘼城躲避脱罪。 如今哈迪出事,身为弟弟的维迪自然心急。 依照惯例,走出荼蘼城的队伍,出了什么事情,城内人概不负责。 其实维迪方才请求城主派人救援的行为并不合规,但他没办法,只有央求城主允准,才能调动武器与人力救援。 三辆飞车在夜幕中微不可察,仿佛三颗闪在天边的微弱星辰。 空中航道要比陆路快捷太多,依照目前的时速,荆棘山脉还有半个小时便足够抵达。 飞车与夜行的孤鸟同路,逐渐离开平原地带,远处山脉与林地在黑暗中呈现出绵延不断的轮廓。 霍岐将外界的一切尽收眼底,侧头捏着身侧人的手腕叮嘱。 “下了车,进入了荆棘林区,我让黑狼陪你,小心些,别乱跑。可记住了?” 夜景的变化游慕一概不知,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和车子排气管的轰鸣,对于男人的叮嘱,他顺从的点头应下。 【你需要寻找机会逃跑,霍岐之前想杀了你,他的父亲霍州长下的指令,在他身边,你会死。】 【闭嘴吧你,断章取义,怎么还不消停。】 【游慕,别听它的!】 ……还知道他叫什么。 又是这两个声音,游慕寻不到出处,且这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有时,一前一后的两个似乎还在拌嘴。 他们的言语太多,反而对他的判断起不到太大的作用,毕竟,他只信自己。 但,未免太吵了些。耳边还有着嗡嗡的风声,相互交织在一起,吵得脑壳疼。 【能不能,安静一些?】他试图在心底与他们沟通。 【呀,吵到你了?你别气,我不说了。】 【你也闭嘴,你吵到他了!听到没有!】 都是些机械音,但,莫名带着显而易见的情绪语调。 第482章 对赌世界二:锁青雀(16) 提出意见后,他的头脑内果然安静了许多,两道声音不再出现,耳边的翁鸣,也逐渐减弱。 飞车缓缓靠着陆。 拉开车门,霍岐率先跃下,而后接住下落的游慕。 车声与人气引来了藏匿在林间暗处的瘤兽,窸窸窣窣的声响愈发靠近。 “大人,只能停在这里,我们还要前进一段距离,只是……” 维迪拿着枪,警戒着周围的环境,带着其他人手聚拢在山脚。 周围影影绰绰,危险的气息加重。那些藏匿在暗处的怪物,正睁开畸形的一双双兽瞳,盯着他们这一行外来者。 “吼!” 黑狼应召唤现身,墨色皮毛在深沉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油亮,它摆着尾巴围着游慕走动,兽掌触地,锋利的爪牙亮起,一声狼啸将周围的小型瘤兽吓退。 霍岐托起游慕的腰,将人抱上狼背,屈指敲打狼头,左手摸出配枪,往前寻路。 “小心些,出发吧。” “是!” 一行人,加上后方驮着游慕的巨狼,逐渐往山脉内里深入。 瘤兽,是一种畸形怪物。 一种浑身长满脓包腐蚀毒液的怪物,它们以动物和人类为食,吞吃入腹之后,再以这些尸骨残骸堆积起自己的身躯,使之壮大。 目前人类除了区界之间的对抗冲突之外,也会定期出兵围剿这些威胁性强的物种。 曾有专家推测,或许瘤兽的出现是基于不断进步的机械与持续扩张的工业,依据是瘤兽除了吃肉,也会吞吃那些工业废料与各种垃圾。 当然,也有人推测,这是自然进化的新物种,参考是人类的进化与精神力的蜕变。 各种观点纷繁杂乱,或相互依凭,或相互悖逆,但瘤兽的出现,确实为人们造成了伤害与威胁。 但好在多数人类已经脱离了陆地逐渐生活在了云端,那些高耸入云的都市内,瘤兽可堪存活的概率微乎其微。 瘤兽的聚居地多数在丛林山野,以山中兽鸟为食。 很长一段时间,瘤兽退出人类视野之后,人们便逐渐放松了对瘤兽的戒备。因而当某些穿越山林之地的景观车辆遭受大批瘤兽攻击后,人类才意识到瘤兽恐怖的繁育能力。 因着那次轰动整个大陆的瘤兽惨案,不论是联邦还是帝国,亦或是其他独立小国,都统一口径制定了定期的清除瘤兽计划。 正因为大型瘤兽的危险性与破坏力,维迪才对哈迪这次的遭难十分焦急。 瘤兽吃人,生吞活剥,刨筋剔骨,血腥异常。 “算起来,这次荆棘山脉的清剿任务本应该落在卡莫斯少将身上,但似乎,他们还在路上……” 还在巡回直播演讲的路上…… 维迪持枪,一面看着地图,一面分心四处警戒。 动物本能的趋利避害,小型瘤兽状若松鼠,危害性不大,也不会贸然对人类展开攻击,他们没必要开枪引战,但一路上,仍需谨慎小心。 “荆棘山距离荼蘼城那么近,他们巴不得这些瘤兽成群攻城,怎么可能会及时过来清理。”队伍中的另一人开口。 联邦看不上荼蘼城,把荼蘼城当做收容垃圾的垃圾桶,一切坏的东西都要往荼蘼城丢。 如果哪一日瘤兽成群而来袭击了荼蘼城,说不得联邦那些高层还要拍手叫一声好,说一句瘤兽干得漂亮。 言语间,持续显示的定位突然断联,屏幕上再无标记,维迪反复链接多次都不奏效。 “定位断了,哈迪一定出事了,我们需要判断出方向!”放下手腕上的显示图像,维迪的心被这变故提到了嗓子眼。 情况紧急,哈迪这求助是无差别发送的。 对方驾驶的飞艇因事故迫降,似乎是出了问题,求助的信号以自身圆点向外界覆盖范围的最大半径发送, 能撑到现在,应该已经是极限了。 一行人中,最轻松的便是游慕。黑狼行进的步伐稳健,驮着他动作又轻,没多少颠簸之感。 脚步碾压枝干枯叶,周围风声吹动簌簌叶响。随风而来的,还有几丝远处飘来的腥臭。 这是大型瘤兽特有的腐败气息。 “左侧方向。” 空洞的视觉反而有助于他在复杂的环境中迅速判断出气息的来源,伸手指明一个方向,为众人指引出最后的道路。 “走!” 霍岐拨开灌木丛,带着维迪等人越过一片低洼地区...... 瘤兽的嘶吼声不断,狰狞的獠牙猛然压在飞艇的玻璃窗之上,黏液与脏污糊满窗子,那猩红的眼珠子正隔着玻璃死死盯着内里的猎物。 大型瘤兽正趴在飞艇的顶端,那重压和爪牙摩擦金属的声响刮的人心生畏。 “我们不会要死在这里吧?”飞艇内部,有人颤抖着声音小声啼哭。 这悲观的情绪瞬间将整个舱室内的成员感染,他们惶惶无措,似乎已然看到了死神挥动镰刀时的锋利光芒。 “闭嘴,小声些,别将这些瘤兽惊到。”哈迪坐在前方,手上捏着仅剩五发子弹的枪,虽嘴上镇定,内心也没有多少底气。 绕远回程的路上,他才发现飞艇的燃料仓在逃逸的过程中被巡查人员打破,燃料撒了一地。飞艇紧急迫降,却又倒霉的遇上了大型瘤兽群。 躲在飞艇内不是个办法,但以他们当下的弹药量,出去必死无疑。 玻璃在瘤兽的野蛮撞击之下已经有了蛛网般的裂痕,撑不了太久,哈迪只能祈祷救援来的快些,再快些! “飞艇的中控不是没电了吗?拆掉,我可以用那些主板和现有的燃料改装成简易炸药。”座位的末尾,一直寡言少语的女人突然开口。 “你确定?”哈迪回头,凝眸去看最末尾被帽檐遮盖看不清面容的女人。 对方是中途加入队伍的,出了钱,只要求随队前往目的地,独立采买一些矿物资源。他不会和钱过不去,交代了后果自负之后便留下了这人。 到目前为止,他甚至不清楚对方的模样。 “别开玩笑了,中控拆除,飞艇失去安保就是个铁壳子,被瘤兽撬开了怎么办?”坐位靠近门边的人反驳。 “起码比坐以待毙强。如果任由玻璃被撞开,我们将毫无还手之力。你们还有多少发子弹?” 女人起身,在玻璃外瘤兽的注视下,径直走去哈迪身侧,从袖口拿出小型的螺丝刀,自顾自的卸下面板。 “威力能做到多大?”他们需要武器去炸毁瘤兽,但同样需要活下去,保证安全。 哈迪并未阻拦,只是侧头询问。 “不清楚,飞艇内没多少可供制作的燃料,我只能尽力。但……”女人卸下触屏,换了个工具将内里的零件逐一卸下,动作间侧头,余光扫了一眼哈迪紧握在手的枪械。 “至少,比队长手里那五发子弹管用。” “……”顺着对方的话,哈迪目光落在配枪上。 他的子弹数量,这人倒是观察的清楚…… 第483章 对赌世界二:锁青雀(17) “咚!咚!咚!”四处的玻璃窗还在被瘤兽大力撞击。 瘤兽的痛感很低,它们用头脑上的硬骨重力碰撞着整艘小型飞艇上看起来最脆弱的部分。 撞的头破血,熊头猪鼻被挤压的兽脸狰狞,猩红竖瞳死死盯着内里的人群不放。 它们饿了太久,这群人类,是饱餐一顿的首选。 “快些,快些想想办法,我这边……”有人小声开口,抖着肩膀从座位上缓慢退开,提醒着众人。 飞艇中部的一处窗子,早已岌岌可危,在撞击和腐蚀下有了往里凸出之势。 “快些,快些。”众人盯着女人手下的动作,一面警惕着即将被撞破的窗子,小声催促。 哈迪比划着手势,指挥着其他人往舱门的附近靠拢。 窗子被破开,瘤兽闻到生人气便会争先恐后的试图从破口挤进来,他们逃生的机会不多,但总要,拼一拼。 “等会儿,我会把舱门打开,这里的空间太狭窄,先跑出去再想办法…” “炸药做好了吗?”有人低声询问。 “快了。”女人站在中控前,动作不断,连接着铜丝线。 “咚咚咚!” 撞玻璃的声音更加急促而紧密,几乎要与众人的心跳声重合。 “砰!”一声巨响,玻璃彻底碎裂。反着光的碎片之后,是扑鼻的腥臭和狰狞咆吠! “好了!走!”与此同时,女人的炸药制作完成。哈迪拉开舱门,开枪掩护队员迅速逃生,最后一颗子弹,落在女人往舱内抛掷的炸药上。 “轰!” 简易炸弹被引爆,火光瞬间轰出飞艇,将铁片与机械融化炸开。从窗子进入以及在趴伏在飞艇上方的瘤兽被成功炸成碎块。 “小心!” 最后出舱的两人距离火光太近,扑倒在地勉强躲过一波碎片的袭击,但外界的瘤兽依然不可小觑。 女人抬头,正瞧见哈迪脑后的血盆大口。那带着血污的尖牙充斥着腥臭,催的人心脏紧缩。 “砰!” 瘤兽的头颅被爆弹炸开,零碎的獠牙从耳边划过。 哈迪伸手抚开后颈上飞溅而来的血污,在女人尚带着惊惧的瞳仁里看到了身后的景象。 他侧头看去,子弹声突然密集,城主与维迪拨开灌木丛正大步朝这边赶来…… 飞艇还在燃烧,一片炙热的烈火之下,子弹的声音逐渐减弱。地面上横着不少瘤兽的尸体,周围那些被爆破声引来的凶厉瘤兽在爆弹与黑狼的威慑下,再次隐匿于丛林之中。 危机解除,众人相互搀扶,暂时回到山脚驻扎。 篝火在夜间燃的旺盛,橙红的光线照亮了围坐一圈的人。 众人短暂逗留歇脚,维迪正在给哈迪和其他伤者包扎伤口。坐在枯木桩旁,女人侧头去看救援队伍中的游慕,稍显讶异。 遮面的帽檐早就在逃离之时掉落,暖光之下,女人面容带着几分英气。 “我没想到,竟然以这样的方式再次见到游中尉,不过……你似乎出现了些问题。”或者,这问题一直存在…… 曾经与对方相交时,看着对方的瞳孔,她便有几分怀疑,只是当日她学艺不精,无法贸然做出判断。 今夜对着火光,那灰白失色的瞳孔后,有着什么她确切看出来的东西存在。 侧身挡住女人透过来的,过于专注的目光,不等靠坐在黑狼背上游慕开口,霍岐先一步与之交涉。 “你是奥尔?” “抱歉,请让一让,雷德大人,我看的不是你。”女人不理,态度堪称冷漠。还想通过观察多获悉些什么,视线被阻挡,她有些不悦。 男人从黑狼身侧将游慕带起拉入怀中,冷笑道:“不论你们之前有什么前尘旧故,他失忆了,现在是我的人。” “所以?”女人挑眉。 “所以你该回答我的问题。” 霍岐的言语不客气,女人也毫不逊色,二者便这么相互对峙起来。 一侧烤制着霍岐下山路上顺手猎来的野味,滋滋啦啦的油香不断在火舌之下爆开,闻着这香味,游慕有些饿。 伸手扯了扯男人的衣袖,他打断了双方的争锋。 “我饿了。” “有些烫,冷一冷再吃,别急,我喂你。” 回过头,霍岐冷脸一收,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面色温和的将烤肉拿过来用小刀割下,冷却后送入游慕唇边。 女人单看着,牙齿轻咬舌尖,有些眼疼。 ......这变脸速度。 目光随着那冒着热气的肉块落到游慕的面上,触及那双无光的双眼,女人多了几分惆怅。 她认识的游中尉,是个极为优秀的人,不该沦为谁的附庸。 分明是该站在云端熠熠发光的人,怎么会被联邦驱逐至此……联邦那些该死的虚伪高层! “联邦院判不公正,游中尉不该在荼蘼城……”本想据理力争,但话到嘴边,女人猛然回想起当时对方的言语…… 那日,对方身穿军服,挺拔的身姿宛如她曾见过的奇秀山峰。他暗中动用人脉将她送走,临别时,于车灯前逆光回头,周身都散发着炫目的光,对方说: ‘别担心欠下我的人情,未来某一日,你会还回来的。’ 看着坐在雷德怀中安静被投喂的人,女人瞳仁微缩,垂头口中呢喃:“原来你那时就计划好了……” 变故突生,原本还安稳吃肉的人面色乍然惨白,侧身倒入男人怀中,扯着对方的衣领急促喘息,极为痛苦。 霍岐的面色同样不好,及时翻出止痛剂为游慕注入,却依旧抵不住对方疼晕过去。 他只能不断轻拍着游慕的后背,企图用这种微弱的方式替对方缓解疼痛。 这该死的症状越来越频繁了…… “他怎么了?他病了?你给他注射了什么。”女人猛地站起往前几步。 “止痛剂,但显然,作用不大,他说,需要找到你。” “……我知道了。”看着城主的状态和面色,游中尉这病症应当不是在荼蘼城落下的,便只有,那可能留存在对方身体里的…… 思绪在火光摇曳间千回百转,抬头,她主动开口:“城主大人,其他的东西可以先放一放,但游中尉,必须跟我回去。” “哪怕是阿斯韦尔的囚犯,也有权申请医治。”担心对方不应,女人搬出了条例说事。 女人的言语过于凝重,使霍岐联想到了游慕那无端的心痛。只是在尚未确保安全性之前,他无法立即应下对方这种要人的要求。 “你知道些什么?” “只是猜测,而且,我必须经过一番确认。”女人微微摇头,眼神示意对面的雷德不要过问太多。 如果那东西还在运作着,他们就更要小心谨慎。 被放逐至阿斯韦尔,当下这段时间,或许是中尉为自己争取的机会。 一个,可以彻底挣脱束缚的机会。 而她,是中尉的希望与寄托! 短暂且迅速的梳理这一切后,女人忽感肩上的担子加重。她有些心急,甚至想当下便催促他们立刻返回。 “奥尔是我曾经的名字,你们现在可以叫我金吉丝。如果无碍,我们现在就返程。” 第484章 对赌世界二:锁青雀(18) 天际将明,游慕还未苏醒,被霍岐抱着跟随金吉丝迅速赶回地下室的工作间。 “稍等,我需要调试一下设备,小科,去将我的镜片拿过来。” 金吉丝边走边脱下外套,散乱一团随手丢在的沙发上,没能来得及跟弟弟多说什么,示意身后的人快些跟上。 “哦,好!” 男孩也看到了昏迷不醒的游慕,知晓出了些事情,当即依照吩咐去了一侧的工具室。 “将中尉放到这里,轻一些。”台面上的黑布撤开,金吉丝转身启动仪器。 “不劳你提醒,”霍岐看金吉丝不顺眼,不过依旧照做。 “我劝你最好别趁人之危,中尉他不属于荼蘼城。”从小科手中拿来镜片,金吉丝用镊子将之浸泡在化学药水之中,而后小心放置在了机械装置上。 被列入逃亡名单之后,金吉丝依照游慕的暗示摆脱追踪,辗转驻扎在了荼蘼城,继续自己的理想工作,尽管她已经被那个限制性别的恶心单位除名。 当下工作室内的一切,都是她几年来的努力成果。 中尉曾经说过,她所热爱的东西无罪,不应该被弃置。 隔了这么久,这话她依旧记得。 被一个外人警告,霍岐只觉可笑。 他捏着游慕的手腕,落在手心把玩,侧头点醒金吉丝那天真的说辞:“我想你弄不清楚一件事,这里,是我的地盘,而且……晚了。” 操作着控制台,金吉丝突然品出了对方最后那句话里的含义。 蓦然回头,她真想拿枪给这人来一下。 “……你!” “废话少说,快点。”不再饶舌,霍岐退至一侧,催促着。 能被游慕连失忆都还记得的人…… 别开眼,霍岐双臂环胸靠在了一侧的墙壁上。 “……哼。”相看两厌,金吉丝同样不喜欢这个现任城主。但有一点,对方说的没错,荼蘼城目前确实是他的地盘。 什么时候才能再换一换城主?这一任的寿命过于长了吧! 内心各种腹诽诅咒,手上动作不断,机械启动,通过那些带有反屏蔽功效的放射液体,金吉丝透过扫描镜头看出了藏匿在游慕身上的两处芯片。 “情况不太妙。” 扫描出结果,和猜测相差无几,金吉丝并不轻松。 “什么?”霍岐抬脚靠近。 确认工作室内与外界不通网络,以及芯片的收录装置早已罢工之后,金吉丝松了口气,言语也大胆了些。 转身,她将显示屏上的透视剪片推出去供对方查看,并且耐着性子讲解。 “这里,以及这里。”她在游慕的眼球和心脏处圈出两个标记。 “……他的眼睛里,有一个米粒大小的芯片,心脏之中,则是一个链接心肺的引爆装置,这种芯片外表涂抹了一层反侦察涂层,又因为十分细小,一般的医疗仪器无法侦测到。至于用途,就不用我过多赘述了吧?” 监督,控制,勒令威胁,无外乎如是。 这芯片在对方眼球埋藏的很好,一般人很难发现,金吉丝也是在几次特定的角度下才看出端倪的。 她当时便有意询问,却被不着痕迹的拦下。 “……你说,什么?” 霍岐有那么一瞬的耳鸣,在捕捉到金吉丝眼中的确凿意味之后,凉意从后颈陡然攀升,恐慌与麻痹之感乍然遍布全身。 手臂堪堪撑在台面上,他垂头去看陷入昏迷中的游慕,难以置信…… “依照芯片与血肉融合的程度,这东西至少留在对方体内有六年之久。” 金吉丝很难想象一个活生生的人,是如何在布满监视的情况下,活过这么多年。 “13州的人真是厉害,霍家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保证忠心的,也难怪中尉要千方百计的逃离,可笑至极……” 当时那竞选闹得轰轰烈烈,最后的调查却含糊其辞,金吉丝多少能从游慕的动向中琢磨出些东西。 这种研究院才有的芯片,除了那些高层,还有谁能拿到? 都是些卑鄙小人! 房中传出金吉丝嘲讽的论调,霍岐心中震动不已,忘了遮掩身份驳斥。 “不是霍家,我们不屑以这样的方式......不是……”霍岐很确定,霍家从来不会用这样的违背道德的手段威逼。 何况,他怎么可能给游慕设下这种东西! 掌心压在桌檐撑着身形站立,心乱如麻,他以为他足够了解,他以为他足够保护对方。 却不知在何时,在他的视线之外,在那么久之前…… 眼泪悬在低垂的瞳仁上打转儿,霍岐忽然想起,他曾讨厌的,烦忧的,对方那总是避开他视线的垂眸。 那或许,不是在避开他的直视……而是在,避免他暴露在对方背后那群人面前。 ‘或许,我所看到的,也是他人所看到的。长官,你就这么信任我?’脑海中蓦然回荡起曾经对方的玩笑话。 当时霍岐盯着对方的笑脸怔怔出神,根本未曾深想。 原来早在那个时候,游慕就已经暗示过他了……是他没在意,是他没上心,是他的错…… “我竟然不知道,这么久……我什么都不知道……” 霍岐伸出发凉僵硬的指尖,想要触碰一下游慕的脸,又担心弄疼他,或是惊动了对方身体里那该死的监视器,悬在半空迟迟未敢落下。。 “……你是霍岐?”从这人的状态和只言片语中,金吉丝眸光微抬,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你没死?你也在这里……不是你们……这种j型监视芯片几年前只有研究院在研制,还是从帝国间谍身体中提取研制,也只有你们这些人才有资格获取!”她在科研部工作时,曾多次接触过这些内情,对于芯片的型号与出处的了解,比一般人要多上许多。 除了霍家,当日的卡莫斯还未曾发迹,根本不够格,谈何获取这种高精芯片?莫不是联邦的那群贵族?那些奢靡无度的人会如此精密筹谋? “除此之外……帝国,是帝国的人!” 联邦之内,混进来的帝国奸细不少......是她想岔了! 如果这芯片来自13州,早在中尉转换阵营之时,就应该爆发或被暗中摘除,又何至于等到现在。若是芯片来自卡莫斯背后的贵族群体,耗费时间埋藏的暗线,他们怎可能任由中尉被驱逐出境。 此前错误的论断令金吉丝茫然了几秒,而后思绪继续运转,逆行推测出了正确的可能。 “那么……中尉之前对你…可能不是报仇,而是……变相保护?”设想从一个极端落到另一个极端,金吉丝头脑开始发胀。 “……”霍岐沉默着,脑海中不断回溯着曾经的一切,按在台面的手越收越紧。 此前种种,那些霍岐想不通的,或许因此都有了解释。但他不再如从前一般冲动,梳理过情绪之后,他蓄力压下。 当下游慕的身体状况才是重中之重,如果不能成功摆脱这些束缚,那对方这些努力都将前功尽弃。 深吸一口气,霍岐努力抑制住那些冲动,眼眶还有些充血,理智强压下他侧头询问: “这些事情先放一放,他身体里的东西,你能否取出?” “可以,但需要做足反侦察准备和防爆处理,一个医护打下手,以及一台精准的独立手术仪器。” 思绪被打断,金吉丝被拉回重点。 “手术器械正在路上,护士我帮你找,还需要什么你罗列出清单,我来筹备!” 霍岐正应声交代着,房间外传来叩门声,霍岐转头去开门,见方才护送哈迪回住处的维迪面色焦躁的站在门口。 “大人,那批货物在州界通关口被扣押了!” “……哪个州界?” “临近维斯克国道的那个,最近卡莫斯少将似乎在那边巡讲……”这也是维迪焦急的原因,他们的东西,被联邦高官扣押,想要回来的几率……难。 “卡莫斯……”转头,霍岐目光凛冽。 第485章 对赌世界二:锁青雀(19) 午后,日光西斜,荼蘼城外悬停着几辆价值不菲的飞车。 “这是哪位大人物?实在是有失远迎,荼蘼城地界小,若有招待不周,您见谅!”来者十分倨傲,在维迪好言好语的请求之下,才缓缓降下车子,开门下车。 维迪挥手让看管开启大门,供这些人的车辆悬空驶入停靠。 身着银色常服的卡莫斯从车子的升降梯中走下,面上覆着了伪装,假面噙着笑,靴子踩上地面尘土时,那棕色的瞳孔微顿,一抹嫌恶之色转瞬即逝。 视线往左侧扫去,手下会意,抱来一块毯子铺在前方的道路上,供卡莫斯踩踏。 “大人名讳你不必知晓,只是路经此地,停靠在此补充燃料,稍作休憩。”下属代为交涉。 与下属冷脸截然不同的,是卡莫斯温和的言谈,他轻拍维迪的肩,只当是闲聊,随口一问:“听说前些日子荆棘山有人遭遇瘤兽袭击,应当是荼蘼城的人,你可知道?是否有人员伤亡?” 这一趟,卡莫斯不得不来。 那求救信号发送而来之时,正巧被直播设备接收,在他的演讲当场突兀的弹出,虽然后台及时删除,也被许多观众捕捉。 演讲结束,他费力营造的人设未曾增光添彩,却让那条标点来自荼蘼城的求救登上了热议。 有关荼蘼城之人,是否该被援助的问题被网民们争论不休。毕竟是人命,多数人的票选倾向是首先拯救生命。 这结果与卡莫斯当日的漠视态度相悖离。更有甚者,揪着直播回放逐帧分析出他当时分明看到了那则求救,却刻意忽视。 因而,引发了多数网民对于卡莫斯本人的质疑。 短短两日,事态便闹得有些不可收场,无奈,为了压制舆论,他只能出面澄清,并且宣布会去荆棘山查看。 现场直播向众人展示了那些人早已得到救援,安抚了一部分人的急躁心理,评论区回归和谐,而自己的声誉尚且完好,卡莫斯在向众人保证会去慰问这些遭受瘤兽袭击的受害者后,总算关闭了直播渠道。 这些网民听风就是雨,太容易被舆论导向,稍有不满便会群起围攻,卡莫斯看不上这些盲目从众之人,却又不免需要这些人为自己的好声誉造势。 当然,来荼蘼城这一趟也不算白来,前夜他的手下正好从关口查处了一批暗中送往荼蘼城的货物,倒是可以以此做些为文章。 这片地方混乱太久了,应当更需要一个幕后管理者统筹规划。 自由交易场所,盈利的方式太多了,远比他旗下的那些资产吃得开。如今只是一个少将的头衔便已经处处烧钱,将来若是要竞选总统,需要打点的地方更多。 他想拿到城中的管辖权,便需要暗中查探一番。 “是有这么回事,不过那些被困者都已成功获救,无人伤亡。”维迪弯着腰,为来者引路入城。 “既是要休憩,不若小人为诸位寻一方住所?” “不必,听闻荼蘼城的斗兽场极具特色,我想去瞧一瞧,你带我过去。还有,你们的城主可在?” “……在。” 维迪不动声色按动腕带发出了一则简讯,面上恭敬的迎着贵客前往斗兽场。 “叮!” 手腕弹出悬浮的信息,霍岐将之按下,抬手继续为游慕按压太阳穴。由金吉丝提供的方法,或许可以缓解对方心口磁片共振带给脑颅的刺激性伤痛。 靠坐在笼中,霍岐侧头贴着游慕的耳朵轻问: “还疼吗?要不要再睡会儿?” 游慕在强撞击中失明,又阴差阳错之下切断了眼内芯片的传输系统。 失去游慕视觉之内的视听,那些在后方操控的人下达再多的指令也传不到游慕耳中。可他们不愿意就这么放弃这颗暗中‘培养了多年’的好用棋子,不断尝试用阵痛的方式连接脑颅试图唤醒游慕的记忆。 这阵痛一次重过一次,这次的后遗症更多,致使游慕昏迷了一日之久。 男人动作很轻,言语也没了重音,像是突然转了性。内心隐隐有了些模糊的念头,但游慕无法梳理清楚,索性他也不急于一时。 他总觉得,自己的记忆快要恢复了。 “不疼了,谢谢。” 苏醒之后,那些疼痛再次如风卷枯叶般消散,舒缓了很多。 “别对我这么客气,阿慕,别离我那么远。”霍岐垂头拥住对方,将眉眼深埋在游慕颈窝里。 对方总是过分疏离,哪怕是对着他,也会刻意的拉开距离。 此前霍岐只以为是性格使然,因为这些,他畏首畏尾,分明在某些时刻觉得对方清楚他的心意,又被那刻意拉开的陌生感如冷水般兜头浇灌。 若即若离的相处之下,磨的他瞻前顾后,扰的他犹豫不前。 但或许,这些波折和弯路,他们本不应该经受。 究竟是什么时候,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时候存在的……金吉丝说,对方胸口的引爆装置不足一个月。 如果这一个月内,他们不取出这两块芯片,游慕会死。 心脏骤然抽痛,头脑中忽的冒出来一些回忆,那是他们在军校时的事情。那一日下了雨,对方直至深夜才浑身湿透从校外回归。 而他被父亲的下属叫走,并未跟随对方外出,过后便留在宿舍一直等人回来。 游慕浑身都湿透了,稚气未脱的面色有些发白,他以为是冷的,试图上前探看,却被挥开了手。 对方一言不发去了浴室冲洗回温,再开门时,便与往常没什么两样。 是那次……一定是那次! “对不起……对不起……他们是冲我来的,因为我,我该跟着你的,我分明该留下的。”回首往事,捡起那些曾被自己忽略的细节,霍岐懊悔不已。 一个与州长儿子交好且没什么背景的军校生,没有背景,易于拿捏,成为了那些畜生摆弄棋局的首选。 是他的错,是他的错…… 颈侧有泪,滴落无声。泪水滚烫的有些灼烧,游慕侧了侧身,惊讶于霍岐突然脱口而出的道歉。 随着被对方的呢喃,有某些校园内的画面,如春日嫩芽般从松动的墙缝中溜出。 游慕隐约记起,某些时候,对方似乎也是这般从后方拥着他,只是动作稍显谨慎,不是当下这般贴近。 那些带着朦胧眩光的校园岁月中,他的身侧,应当都有一个人的身影出现。 从那片段的模糊与程度来看,似乎已经十分久远。 他们确实,认识许久了。 虽然无法与已知的事情连贯起来,但游慕觉得,他应该善于哄人。侧身过去,游慕抬手间摸索着落在对方后脑,动作放缓摸头。 他经常这样摸狼脑袋,动作娴熟,指尖顺着毛发的走向梳理。这套公式对人也大差不差。 “没关系,别哭。”至少,先帮他弄回做手术的材料再哭吧。 咽下悬在眼眶的泪,霍岐莫名听懂了游慕的未尽之语。情绪稍显收拢,又想起了另一桩事:“你不喜欢卡莫斯,对吗?对我说的那些,只是一些必要的借口,对吗?” 脸颊被抚弄着,游慕仰头,微微叹息。 总喜欢追问,可他又记不得,说不是又要生气。 他含糊其辞,摘了个对方好接受的应对:“应该吧。” 只是随口的敷衍,霍岐却像是放下了半块悬在心头的巨石,此前压制在心间不断盘旋往复的画面有了新的解释,他的情绪起伏攀升。 站起身连带着将游慕抱起,霍岐侧头在对方唇间吻过,话题转换: “一直窝在房间里是不是太闷了?今晚的斗兽场应很精彩,带你去看?” 抱着游慕出笼更换衣物,听着窗外传来的越发喧闹的声响,霍岐眼底划过一片暗芒。 从卡莫斯手中拿回他订购的器材是要紧事,还有另一桩事,他需要确认…… ---------------- 当时的霍岐年轻气盛,以为将人圈在身边,帮人解决生活上的困境,便是周全所有。他还不清楚那些潜藏在暗处的恶意能以什么样的方式渗透在身侧。 也因为是游慕,他满心满眼的看着,会不自觉的忽略和美化掉太多游慕刻意展露给他的破绽。原本慕是希望他能发现的,一开始被发现,或许还能在霍岐的帮助下摆脱控制。但发现这个货是个只会盯着自己的憨憨。 慕想活命,时间熬的越长,被迫成为帮凶的他被联邦接纳的概率就越低。慕只能慢慢寻找方法,一面敷衍背后那些人,一面想办法自救。 第486章 对赌世界二:锁青雀(20) 入夜,斗兽场外的一颗颗氛围灯珠在电力输送下亮起并不断闪烁。守卫一掌拍在控制器上,将带有夜光喷漆涂绘的卷帘门拉开。 铁器与水泥搭建的大型娱乐场所内,手腕上印有夜光图章的人员陆续涌入。 一辆飞车停靠在正门口,长靴踩在水泥地上,乔装打扮过后,卡莫斯在维迪的指引下走入内场。 “大人,您这边坐。” 维迪为这位大人物选了个视野最好的位置,单独的隔间,宽敞的落地玻璃窗。 全场除了城主大人的固定包间外,只有这里的要价最高。 卡莫斯环顾一周,站在窗前有些嫌弃下方糟糕的环境和下方人群那吵闹声中过于粗俗的言语。 黄沙场地中,一方已经就位,虎背熊腰的大汉对上一只体型硕大的棕熊,场外的音浪一波高过一波,四处悬浮屏幕上的赌注不断加码。 参与斗兽的,也不全是囚犯,还有一些赌输后欠下巨额筹码的赌徒,亦或是基于某些必要理由博得奖金的亡命之徒。 这些人站在赛场,意在搏命,可惜落在观众眼中,却成了足够疯狂又刺激的视觉盛宴。 身为联邦少将,本该对这些搏命之徒抱有一丝怜悯,又或者是最基础的,对生命的惋惜与敬畏。 可卡莫斯只是看着下方被棕熊咬断手臂的斗兽人,看着那场地上飞溅而出的血浆,颇感烦躁的皱起眉头。 维迪在一旁倒酒,将装有清澈酒液的杯子送过去,不着痕迹的观察着‘这位大人物’,多年的察言观色使他很快判断出对方的性情。 “这种场合确实过于血腥了些,荼蘼城粗俗,但斗兽场还有其他好玩的,大人不若移步去看看?”维迪垂头请示。 盯着递过来的酒杯,卡莫斯捏起杯子接过喝了一口,而后面色古怪的随口吐掉。 “什么东西,这么难喝?” “大人息怒,小人的不是,但这已经是,城中最好的酒液了……”维迪连忙接过酒杯,无措的解释。 “你们城主呢?”不愿再浪费时间,卡莫斯此行的目的就是查探城内的状况,威逼利诱,收束荼蘼城。 花费大价钱购进的东西,这位城主,应该不想看着自己手头上钱货两空吧?、 识相点的,就该学会低头。 “大人别急,这便是带您去见城主。”维迪微笑,抬手指引道路。 卡莫斯盯着维迪看了半晌,挥手示意身后的两个随从跟上。 “走吧。”他倒要看看,这荼蘼城能玩出什么花儿来。 “是。”将酒杯放在一侧的柜子上,维迪垂头引卡莫斯离开,只余下包间内的杯子和一滩被吐掉的酒水。 随着维迪的引路,卡莫斯被带到了下一层的圆环型场所,圆环场地内侧皆由玻璃覆盖,隔着窗子,下方斗兽场一览无余。 廊道内,是划分区域的卡座,酒桌推牌,各有各的玩法与意趣。 “这里是三层娱乐区,城主就在前方,您请。”维迪稍作解释,对着远处指了个方向。 灯光炫目,人群簇拥围堵,音乐将维迪的声音稀释,卡莫斯顺着对方的指向望去,只看到层层叠叠遮挡视线的人头。 再回头,随身的两个下属以及身侧的维迪都不见了。 前方极为喧闹,人群涌动,推搡间,他被人潮推向了刚刚维迪指示的方向。手腕摸上腰间的配枪,硬质的触感还在,卡莫斯定了定心,随着人流往前走。 “城主大人玩这么大?” “萨老大惨喽,输得连裤兜都不剩了!” 顶部灯光曳影,玻璃杯中酒液随着冰块不断翻卷,被一只手掌捏起转动着杯口送入唇边。 城主坐在主位,在众人的簇拥围观之下,笑着将酒液渡去怀中侧坐的美人口中。 这般奢靡的举动,更是引得一阵喧闹与口哨声。 “大人,您通融通融?老萨我就那么点钱,全赔进去了!您多通融我几日,我一定堵上空缺!” 萨老大在对面如坐针毡,端着酒杯祈求,面如菜色。 “愿赌服输,这点,赏你了。” 城主揽着怀中人的肩,将桌上的筹码随意挑出一袋,丢给萨老大,挥手示意一旁的看守将人拖下去。 “大人,大人饶命啊!大人!”萨老大被架起,大嗓门叫喊的声响甚至盖过了下方野兽的咆哮。 “他可真惨!” “城主可不是谁都能挑战的。” “不过这诱惑着实丰厚,若是赢了……” 围观的人窃窃私语,卡莫斯勉强挤进来,面色虽不悦却也听到了周围人说的‘城主’二字。 “这游戏规则是什么?赌注又是什么?” 对上卡座上城中‘还有谁?’的询问,他拨开人群正面询问,看到了这位名叫雷德的城主,以及……他腿上坐着的……游慕? 面色有一瞬的古怪,卡莫斯记起自己目前的乔装,倒也未曾声张,收束了表情。 也对,以对方那张漂亮脸蛋,沦落到这种地方,难免遭人玩弄。曾经霍岐放在心尖上的人,不也还是跌入了泥潭? 他还以为有多好呢,从霍岐手中抢过来,放在身边看了又看,也不过就那样,端的清高样,还拿乔着不让碰,实则不过是个攀权富贵的人罢了。 他稍稍一刺激,便露出了本性,不过倒是可惜了,对方犯事太快,他还没能尝个鲜。 事情出在下属之间,死的也是他这边的人,他倒是不好偏私。这般缄默着不出面,倒是让霍州长那个老家伙钻到了空子,将人丢到了这里。 那老东西为着霍岐的事情恨死游慕了,自然是怎么折磨怎么来。 思绪辗转,卡莫斯穿过一侧人群,坐在了城主对面。 “新人?生面孔哦!” “又有好戏可看了,嘿嘿!” “他会输得底裤不剩吗?” 围观人群窃窃私语,嘀嘀咕咕的看热闹。 许是觉得吵闹,城主抬手,众人音量下压。 “这倒是个新面孔,从何而来?是要留在城中定居,亦或者,只是个过客?” 面对雷德的询问,卡莫斯一概不作答,靠坐在单人沙发上,他反问:“这些问题很重要?规则。” 对面城主靠坐在沙发上,拢着怀中人笑了又笑,示意一侧的侍从为对方倒酒,说出了对方想听的。 “规则不难,赌牌而已,比大小。至于赌注,来者是客,不如让客人来定?” 卡莫斯环顾四周,围观的人皆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人影攒动间,他捕捉到两个下属正拨开人群赶过来。 人没丢,卡莫斯回过头,下巴微扬,直接下了最想要的赌注: “雷德是吧?既然要玩儿,不妨赌注下的大一些,你的城主之位,尚可入的了我的眼。” 盯着桌面上散乱的纸牌,卡莫斯势在必得。 “上来就这么冲?不怕死的呀!” “没见过,新来的胆子挺大呀!” “越来越有意思了,真刺激!” 对于众人的低声唏嘘,卡莫斯并不在意,他还有底牌在手。荼蘼城的这些乌合之众,有什么可畏惧的。 座位对面的城主面色在紫光灯下转了又转,最终挑眉,点头应下。 “可以,不过,我们不妨再加一道注……赌命,如何?你赢了,我死,城主之位自然阁下的。” 第487章 对赌世界二:锁青雀(21) 赌命?卡莫斯才不会赌,但他需要对面人的命。 “那便废话少说,开始吧。”卡莫斯习惯性的使唤他人,招手吩咐一侧的侍从洗牌。 侍从侧头看了一眼城主,得了应允直走,颔首低眉梳理桌面上的纸牌。 酒侍重新添酒,供双方畅饮,从桌面上收拢两个枪支,去幕后准备赌注所用的道具。 眼看着下属跟随那酒侍而去,卡莫斯有恃无恐。 等待着上一局未完的残局收拢之际,卡莫斯的视线,不免顺着灯光飘忽到对方身侧的游慕脸上。 若论相貌,游中尉绝对是一等一的好,也难怪当时霍岐要藏着掖着,生怕对方被人瞧见。哪怕是在这般肮脏的场合,灯光一闪,这人依旧最是夺目。 可惜霍岐的好意与保护,在对方眼中却成了抑制他晋升的阻碍。说来他还要多谢霍岐对游中尉的悉心照料,否则这墙角,他也无法撬动的这般顺利。 只是空有一副好样貌,没有好的家世和支撑,注定了游慕要成为他用来跟手下败将较量的玩具,他无法满足对方往上升的野心。 叛主之人,他信不过。 不过,若是对方早些想通利用自己的相貌和身体往上升一升,也未必只是一个小小的中尉,少将的权限不少,他还是很乐意满足的。 人啊,总是太过虚伪,既要又要。如今跌入泥泞,不知心里是何滋味? “怎么,客人对我的人……感兴趣?” 卡莫斯注视的时间太久,久到众人都看清了他视线的指向。 怀中人被觊觎,城主面露不悦,将人往身上带了带,避开卡莫斯的目光。 “…只是有些眼熟而已,阁下可否知晓,你身侧的这位,是谁?” 环境内的光线色彩不断变换,卡莫斯看不出游慕瞳孔的不同,只是觉得对方这般落在男人怀中被亵玩,却过分平静。 “沦落到荼蘼城的囚犯,向来不问出处。” 侍从来到一侧,将两把手枪放置在侧,开始分牌。 “他呀,是曾经霍上校身边的人,当日卡莫斯少将与之霍岐竞选,真是险胜。说来,如今霍上校生死不明,倒真是可惜……”提及过往胜果,卡莫斯不免有些炫耀的意味。 当日他带着游慕去截杀霍岐的飞艇,那人不复当初的盛气凌人,像个落水狗,还妄图反叛者回心转意,真是好笑。 霍岐也有为情所困那一天,为此,卡莫斯每每想起,都不由得发笑。 后续霍州长那老东西对外宣称霍岐失踪,可他知道,霍岐被救走了。心心念念的游中尉亲手开的枪,霍岐当日受了那么重的伤,怕是到现在还在某处被严密看管的疗养院内接受治疗呢! 任曾经的霍岐再怎么优秀,不还是输给了他?世间之事瞬息万变,当日13州盛极一时,如今可还有当日境况? “是吗?荼蘼城信息滞塞,这些我们自然不知,不过……他是谁又有什么关系,现在,他都是我的人。” 城主将纸盘抽出,放入游慕指间,要对方帮自己拿好。借着扇形纸牌的遮掩,他捏起对方下巴往自己这边带。 亲昵调情,旁若无人。 周围又一次揭起喧哗,艳色的画面总是能刺激感官,起哄声不断,但没人敢拿城主怀中的美人说事。 鼻尖相触,霍岐靠的太近,那睫毛刺在眼下有些瘙痒。 对方压在他大腿上的手随着对面人的言语不断收紧,音色不显,但应该是生气的。 但凡提及卡莫斯,这人必定要气成河豚。 游慕轻易在嘈杂的场合中捕捉的对方的情绪起伏,稍加思索,他主动靠过去。 主动投怀,霍岐照单全收,带着某种张扬的情绪,即便明知对面的卡莫斯不知晓他的真实身份,他依然动作肆意,将这份亲昵在对方面前持续许久。 余光瞥向对面的卡莫斯,霍岐心底讥笑。 说是乔装打扮,但卡莫斯莫约是在自己的州区张扬惯了,来了荼蘼城,还是这般作态。除了那种假脸,这伪装的意义何在? 少将当久了,权力用惯了,便觉得荼蘼城是这般好拿捏的?若真是如此,荼蘼城又怎会夹在联邦与帝国之间多年不变? “游戏开始了,客人,请吧。” 抬手示意卡莫斯先请,霍岐观察对方的神色,打消了心中的顾虑。 卡莫斯,应当未曾察觉游慕被迫成为帝国奸细这一身份,否则,对方不会见到游慕还活着后,这般悠然的忆起曾经满腹炫耀。 既然这身份再无他人知晓,那便好办了。 讶异于对面游慕的主动,但卡莫斯不在乎,他当下的目标,是收拢荼蘼城的归属。将雷德踹下城主座位之后,再回过头想一想如何收容对方的情人,也不是不行。 从手中抽出两张纸牌,反叩在桌面上,卡莫斯压着牌赌运气: “我赌大。” “宝贝儿,帮我抽两张?”方桌对面,城主捏着游慕的手,示意对方从中抽出。 夹起纸牌,他丢在桌面,吐出一个字。 “小。” 侍从揭牌,卡莫斯的双k牌面大于雷德的a与j,结论正确,相安无事。 第二局,卡莫斯压下三张牌,赌小。对面跟了三张,也赌小。相同的判断势必会造就一人不对应的结果,众人逐渐安静,观察着侍从揭晓大人。 “客人三张a,牌面最小。” 压力挪到霍岐这边,他转动着左边的手枪,正对自己太阳穴,在众人都还未做足心理准备之际,扣动扳机。 空枪,这一发没有子弹。 “真幸运。”霍岐冲着卡莫斯一笑,转头亲了一口游慕的侧脸。 众人随着对方的动作松了一口气,紧接着,牌局继续。 对于对面人的空枪,卡莫斯不置可否,从耳麦中传来下属的报信,他知道两把手枪内,其实只有一发子弹。 对方那边,应当是没有子弹的枪。 这种场所卡莫斯很清楚,作弊的方式层出不穷。他需要利用好自己手边这把枪中的唯一一发子弹。 卡莫斯率先交出了最稳妥的底牌,后续的出牌,需要谨慎些。 他出了两个q,依旧赌大,可惜这一局,对面出的是k与j,平局没人赌对,双方各自都是空枪。 连续几局的对押下来,双方竟都‘幸运’的躲过了子弹。弹夹内的那一发,迟迟未曾出现,但众人估算着弹夹的孔位,觉得也快了,似乎就在这一回合。 手头上的牌没了,卡莫斯捏着456三张牌比小,他赌对方没有更小的,却输给了对方的345。 “他要输了,手里只剩下一张牌了吧?” “这次我们能听个响吗?” “应该会像红玫瑰一般炸开吧!” 卡莫斯看着桌面上被揭开的牌面,哼笑一声,想到了这种牌局上的惯用伎俩。 他拿起手边的枪,缓缓挪向自己,在众人预料到他会血溅当场,纷纷往后撤开之际,猛然往回拉,冲着对面雷德的眉心扣动扳机。 -------------- 卡莫斯以为霍岐是被霍州长藏了起来,其实只是霍州长放出的烟雾弹。霍岐受伤,想要火上浇油的人不少,用失踪作为借口只是第一层迷惑项,主要是让联邦的其他人相信霍岐被他藏起来养伤了,以此来吸引外界人的关注和枪口。实则霍岐早就离开联邦来到了荼蘼城。 慕开枪是有把握的,并没有伤到要害,霍岐的伤愈合的也快。不过他为此emo了三年。 第488章 对赌世界二:锁青雀(22) “咔哒。” 众人预料中的枪声未起,周遭音乐进入下一曲的和缓期,那扳机空响的动静格外明显些。 卡莫斯拧起眉眼,盯着自己手里的枪支有些错愕,抬眼看向对面的雷德,却见对方将手中的枪管对准了自己。 “很意外?客人刚来,大约还不了解我的脾气……有子弹的枪,我只会握在自己手里。” 卡莫斯慌忙丢下手上的枪支往身侧摸索,原本安放配枪的位置却是空无一物。 ……方才还在,有人将他的配枪偷走! “砰!” 真枪实弹,下一瞬打在卡莫斯肩头。卡莫斯闪躲不及,血将他半张脸溅花。 霍岐带着游慕站起身,宣判着对面的输家: “当着我的面,公然违规?带下去!” “你敢动我?雷德,你的那批货物不想要了?我是卡莫斯,是联邦少将,你们这些人,最好思量思量!”卡莫斯扶着流血不止的肩膀,站起身避开那些看守的扣押,在耳麦中呼叫着那些驻扎在荆棘山脉和城外的手下。 “俄塞加少将,已经返程去了8州,你是卡莫斯?那飞艇上的那位,又是谁?”城主姿态悠闲的拿着酒杯,将最后一口混合着冰块的酒水,渡给身侧人。 荼蘼城网络不算通畅,但在某些特定的收录区域内,时效新闻还是可以被截取回来的。 酒侍拿出一台收录设备,悬浮弹开的屏幕上,播放的正是卡莫斯慰问伤员的直播回放。 一时哑然,卡莫斯盯着屏幕内的那个自己,凉意激的头皮发麻。 耳麦里迟迟未曾出现下属的回应。事实上,自从刚刚那个指引走后,他便没有再真正看到过自己的下属! 就在刚刚,在他集中精力陷入牌局之时,有人顶替了他! 小小的荼蘼城,怎么可能有更改容貌的设备?科研院的东西,不可能流落在外…… “这个人怕不是疯了吧?” “吓死个人,他也太不守规矩了,赌不过就是赌不过……幸好刚刚枪口没有对着我。” “话说,他口中那个卡莫斯,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你断网十年呀!前些年竞选上的少将,可不就是个大人物吗!” “那他可真敢想啊!” “他是少将?我还是总统呢!” 见违规者被控制住,周围人放松了些,又开始聒噪起来。 “你们敢动我?肮脏的下层人,你们会后悔的。”那看守掐住了卡莫斯手上的肩膀,指间陷进伤口里,将他疼的浑身发颤。 脖颈被扣上防爆器,截断了卡莫斯精神力外化的这条途径。这动作太过娴熟,当卡莫斯反应过来之际,精神力已然被阻挡。 “来了荼蘼城,才是你该后悔的事情。我订了什么货物,你是如何知道的?可你说错了一点,那批货物好好的,已经在城内卸下,而你,应该需要冷静一段时间。” 霍岐走过方桌,踩在卡莫斯的胸口,鞋跟下压,用力到对方的胸骨直响。 “太过轻敌了,卡莫斯……” 收回手,霍岐将身侧的游慕抱起,斜睨了一眼卡莫斯的狼狈样,转身离去。 “……你!” 口鼻被堵住,迷药的用量极大,看管担心卡莫斯闹事说出些不该说的,直接将人弄晕。 晕厥之前,颠倒的视线中,卡莫斯看着男人远处的背影,才后知后觉的认出了这人的身份…… 霍岐! 霍岐带着游慕回了上层的包间,房门上锁,就着下方热闹的斗兽场,将人压在了弧形的落地窗前。 面对面相拥,霍岐将下巴放在对方肩头,直白的说明自己的情绪: “我不开心。” “卡莫斯在向我炫耀,炫耀他从我手中夺走的一切。阿慕,你还会跟他走吗?” 侧头,霍岐盯着游慕的眼睫凝望。 虽是询问,可从那掐在他腰上的力道来看,只要游慕点一下头,对方能立刻将卡莫斯捅死。 游慕很是无奈,霍岐尤其喜欢询问一些不给他选择问题。 不过,他也琢磨出了一些不正面回答,却又能令对方消减火气的对策:“刚刚那个人,是卡莫斯?” 生疏的言语,无关紧要的询问,将霍岐的情绪拉升回温了些。 “嗯。” “我知道阿慕离开我是被逼无奈,也知道你帮他都是权宜之策,但……那晚你朝我腹部开的一枪很疼,现在还疼。” 霍岐捏着游慕的手腕,要对方摸他身上的那道枪伤。 不是伤在心肺,可这伤口,却牵动着他的心脏疼了许久。 伤处早已落痂长好,那疤痕并不明显。不过,霍岐的手很烫,那疤痕也在烫着他的指尖。 “对不起。”游慕觉得,他应当有一次正式的道歉。 为了活命,他伤害了一个信任自己的人。 “我不需要道歉,阿慕做什么事,都不用向我道歉……我只是伤口疼,我需要补偿。” 霍岐将人抱起,压在玻璃上。 太过紧密的距离,相互交织的气息,近到对方的心跳仿佛都能从胸腔跳跃而出。 游慕往前,亲吻霍岐的唇角。 “这样,可以吗?”倒像是在赎罪。 “只是这样?”一个清浅的吻,不够抵消那些伤痛。 伸手攀上对方的脖颈,也不是第一次了,只靠听觉与感官,游慕没多少扭捏的心思:“那就再近一点。” 单面玻璃外,下方的人群热闹的厉害,许是下赢了赌注,一阵一阵的音浪甚至盖过了场内的音响。 视野最好的包间内,却无人在意下方激烈的战况。 游慕似是被夹在了墙缝了,胸口外隔着肉与骨,是另一个人的心跳与灵魂。 “还是不够。” 游慕侧耳去听对方的声音,耳垂微痛,似乎多了一小块牙印。 背靠的玻璃摩擦力很小,如果不是被抱着,身体总会无端的往下滑。但多数时候,男人总爱不着痕迹的捉弄他,会刻意放松手臂,看他在不明高度的状态下下意识收紧的手臂。 游慕手臂搭在霍岐肩头,有些用力的撑住身形。 “那你想怎样?” 霍岐又凑过来贴着唇说话:“我想要很多,阿慕应吗?” “我不应呢?” 后腰的手臂再次攥紧,勒的他腰侧有些疼。稍有不顺意,霍岐便会生出火气来。 “不能不应,不能。” “这是你欠我的,要还。我要的不多,一点而已。” 一点真心,一点在意,仅此而已。 “那还问?”总爱问他,说了又要生气。 “阿慕,我被你抛下,丢了竞选、挨了子弹,养了许久的伤,你总要……说些好话,哄一哄我吧?” 说到底,霍岐只是不确定。他总想从游慕口中得到确切的答复,不记得也好,骗他也好,只要说了,他便信的。 监视芯片给了他另一种解释,让他的执着有了借口,可他依旧担心,依旧怀疑,自己在对方心中,算得上什么? “你想听什么?”游慕问。 霍岐抵着游慕的额角,稍加思索,说着:“你说,卡莫斯是个王八蛋。” “卡莫斯是王八蛋。” “你说, 你不喜欢卡莫斯,一点都不喜欢。”怀中人乖顺的厉害,霍岐转了转瞳仁,蓄意引导…… “我不喜欢卡莫斯,一点都不喜欢。” “你说……你喜欢霍岐,很喜欢,很喜欢。”霍岐说的缓慢,逐字从口中吐出,几乎要贴着游慕的耳,确保对方听得真切,听得完全。 只是这次对方没能立刻重复,似是由于,似是不愿…… 霍岐紧盯着,提起的心脏有些发冷,却又在下一秒骤然蒸腾灼烧。 “……我喜欢霍岐,很喜欢……很……” 鹦鹉学舌般的游戏被发起者截断,霍岐没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 他将人抱起,辗转坐回沙发间。 场外的斗兽结束,赚得筹码的人心满意足,捧着兑换回来的钱袋子兴高采烈。 彩带与纸屑从棚顶散落而下,在闭场奏乐音律的跳动间随音波翻卷舞动,一如当下霍岐内心的真实写照。 飘忽不定,又兴奋到了极点。 他不敢奢求自己能得到太多,只是听到对方亲口说着,不论真假,便知足了。 够了,这就够了…… 第489章 对赌世界二:锁青雀(23) 关键的手术器材配备齐全,接下来的备件筹备起来便十分轻松,金吉丝窝在工作间三日,紧急赶制出了防侦测的屏蔽仪器,以及一些针对芯片的信息防爆程序。 做完这一切,关于游慕的手术,定下了日期。 小巷子里太过简陋,环境卫生达不到手术的标准,加上器械的体积太大,也根本容纳不下。 手术室定在霍岐的住宅楼内,清出了一个相对较大的空间,一应工具皆准备妥当。 乌拉被找来给金吉丝打下手,两位女士稍作了解,因为契合的性格很快聊到了一处去。 其实霍岐花大价钱购进的仪器算得上是目前联邦内的顶尖科技,简单的切除肿瘤手术,依靠机械的自动化也足够完成。 但游慕的情况太特殊,相连的两个芯片分别寄生在眼球和心脏之中,又需要考虑到触动引爆的可能,这就需要金吉丝这个芯片专家在手术过程中依靠经验做出最准确的判断,从而在不伤及本体的情况下,避免芯片爆炸并顺利取出。 “这真是一个大挑战,但我很乐意帮助。”乌拉戴上消毒后的塑胶手套,一头浓密的卷发也都收入了防护头套之内。 “放心,有我在,依照我说的,乌拉小姐只需要凭借本能就好,相信你的学科知识与技能。” 连接好仪器,并且将自己赶制的阻断芯片插入端口,金吉丝转头,抽空与乌拉闲聊。 “这是我第一次受到这么高的赞誉,联邦的那些附属疗养院多数看钱收录医师,他们将我的低学历与技术贬斥的一文不值。” 和多数来到荼蘼城的人一样,乌拉一开始也是生活在联邦之内的公民,因为当地不公平的就业待遇,空有一身技能得不到好的就业方向。 年轻的她被骗入了一家黑心医馆,被老板扣押着证件,逼迫她做假病历诓骗患者甚至还有那些地下的黑心勾当。她忍受不了这些昧良心的事情,最终用一把火将黑医馆烧毁,剁了试图猥亵她的老板,辗转逃亡来到荼蘼城。 那些在联邦无法实现的梦想,反倒是在荼蘼城逐渐完成。 如果不是在手术室,乌拉可能要撩拨一下卷发并朝着对面英气的美女抛去一个媚眼,再倒上一杯梅露酒,拿起酒杯敬她们相似的经历与跨过的苦难坚韧。 “曾经有人对我说,我所热爱的东西,不该任由他人之口评判价值。这句话,也送给乌拉小姐。以及,庆功酒总要等结束后再喝。”金吉丝朝着乌拉眨了眨眼,目光挪向门口。 霍岐将游慕带来,并小心护着安置在了手术台上:“阿慕,别担心,我一直在。” 他穿了隔绝细菌的防护服,带着塑胶手套的掌心还握着对方的手。 游慕脑部曾遭受的撞击,这是失忆的主要原因,但失明另有缘由。 依照乌拉读取的扫描信息,关于双目失明的原因,是对方身体中残存着一种名为jit3的生物毒素,这种成分毒性不强,不易被测探,但会造成视网膜的暂时遮盖以及反应在身躯上不同程度的后遗症,例如体虚、困顿之类的表征。 但这种毒素不可能由食物获取,基于种种缘由,金吉丝推测这毒素应当是游慕自己注射在躯体内的。以此来遮盖那眼球中链接视觉网络的芯片,截断后方关于他视觉的提取。 并且对方体内的毒素在逐渐消退,应当是提前服用过解毒剂的缘故,预计半个月左右便可以被稀释完全,恢复视力。 不过这也给手术带来了一些难题,芯片太小,又连接了太多细小神经,她们在完整提取芯片的同时,还要保证眼部芯片不伤及游慕原本的视觉功能。 芯片在游慕身上生长了太久,已经与血肉相连,难度不低,好在霍岐的财力帮助她们解决了硬件上的技术支持。 经过金吉丝与乌拉协同商议,她们决定让游慕在术中全程保持清醒,以此来实时监测与更改策略。 “麻药已经注射完毕,可以开始了。”放下注射针管,乌拉正色道。 “收到。”金吉丝启动仪器,两只金属的机械臂逐渐朝着手术台的方向下落。“中尉,记得保持清醒。” “好的。”麻药开始在身体上起作用,游慕应下,尽力同左眼球那些注入的麻药作斗争。 “阿慕,我陪着你,一直在,你不是想知道那些被遗忘的曾经吗?我讲给你听,连带着那些你不知道的,都告诉你……” 霍岐守在一侧,紧握着游慕的手,甚至比游慕这个做手术的当事人还要紧张。 眼球太过靠近大脑,那些麻药的剂量不大,机械臂操纵手术刀移下之时,冰冷的触感依旧让游慕周身一颤。 刺痛还是很明显的,尽管游慕知道,这已经是金吉丝和乌拉能给他降低到最低限度的疼痛。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听着耳边男人的言语,努力保持思维,与之对话。 “我以前,很穷?” “是有些,初见时你很瘦……其实我偷偷调查过你,你是个孤儿,生长在联邦13州的一所福利院之中……” 霍岐回忆起了在军校的那段时光。 当时的霍岐还是个少年人,患有大多数少年的通病,正处在叛逆期。 他并不喜欢父亲为他规划的道路,也不愿意进入军校进而走上仕途,至于为什么不喜,更多的是为了那份与长辈抗衡的逆反心理。 那日,他被父亲身边的警卫强制扣押送去了军校,乘坐上低空飞行的车子。少年气盛的他满心的不服气,推开车窗估量着高度和一侧飞行道路上不断疾驰而过的车流,就那么踩着下方的车顶,在司机和警卫的惊呼中跳了下去。 可惜与预设的安全落地稍有差池,落脚的那处棚顶被车辆拖走后,霍岐无处着陆,往一侧直直摔在了一人身上。 霍岐大喊着让开,那人却仿佛刚听到般,缓缓起身…… 周遭一切似乎都开始慢放,只那一眼,霍岐念到了现在。 “所以,你无视交通法规,闯了空中车道,又撞了我?” 第490章 对赌世界二:锁青雀(24) “确切来说,是我们一同摔在了路上。”霍岐靠在手术台前,盯着上方那机械臂上沾染的血水,禁不住揪心。 只是声音还保持着平静,他刻意引导着游慕的注意力往自己这边靠拢。 少年当时便在他身下晕了过去,霍岐吓坏了,甚至怀疑自己太重将人压死。 急忙带人送去医院治疗,才明白游慕是被饿晕的。对方连续几日没能吃过一顿像样的饭,刚拿着军校的征兆宣传页,从路边站起,头晕目眩眼前发黑,根本没能看到朝他撞过来的霍岐。 一个来不及刹车,一个看不到人影,两人就这么相撞着滚在了一起。 在霍岐看来,这是他们之间缘分的伊始。 霍岐承认他是见色起意,哪怕当日的游慕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面容憔悴,他依旧看的挪不开眼。 因着这一撞,霍岐强制赔偿,主动承包了对方在校期间的所有吃穿用度所需费用。 尽管当时游慕将花销下的每一笔账都记的清清楚楚,声称毕业后就把欠下的还回去,但霍岐是持着养老婆的心态养室友的,对方一本正经的欠条被他随手一丢,依旧我行我素,什么好给什么。 有霍州长的儿子在,学校食堂伙食很不错。三餐均衡,游慕长开了些,脸颊多了些肉,又白了些,霍岐成就感挺足,没事总爱看上两眼。 但很快,他便不是那么开心了,军校之内,男男女女,总会把目光往游慕身上飘。 “其实,有一件事,我骗了你。” “那时我收到的那些告白信件,有一大半,都是写给阿慕你的。是我偷偷,在校园信息端更改了你的联系方式,通讯上,登记的都是我的号码。” “还有,双人间的宿舍,其实是我压着校长亲自安排的。” 少年人的小心思,多到数不胜数。 那时霍岐便知道要将游慕藏着掖着了,好宝贝难免遭人惦记,他自己养的老婆,总不能跟别人跑了。 他虽还没有明显的情绪表露,却也知道先将情敌从起跑线上斩断,隔绝掉游慕喜欢他人的可能。 所幸年少慕艾在游慕这里是不存在的,连生活都过艰难的人,难得有了一段安稳求学的日子,不会考虑超出自身负担之外的事情。 在旁敲侧击弄清楚游慕的心思后,霍岐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没能将喜欢说出口,他不想让游慕有心理负担,而且,当时的他以为,他们还会有很长的后来…… 日子就这般过着,拖着,不知何时起,霍岐恍然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总隔着一层无形的雾。 有时,他可以穿透它,与对方拉近一些。有时,却被骤然拉远,仿佛相隔千里之外。 忽冷忽热,若即若离,霍岐想不通,看不透,饱受这份爱意带来的磨砺。 当时的他不清楚这些变化的来源,觉得或许是成长成熟之后带给游慕的顾虑和考量,又或许是对方曾经坎坷境遇致使的性格疏离。 过往的那些夜里,霍岐猜测过许多可能。 可他唯独没能触及到,如今这般沾满心上人鲜血的,被金吉丝操纵机械臂摘取出来的真相。 “取出来了!两个都顺利取出!” 在乌拉乍然放松的喘息中,两颗芯片被她相继丢入冰冷的托盘内。金吉丝紧绷过后的放松声线在室内响起,急切的向所有人分享这个好消息。 眼见那两颗芯片落在金属器皿中发出沉闷的声响,霍岐持续收紧的心脏得以缓冲。他喜极而泣,握着游慕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低声复述这个好消息: “阿慕,芯片取出来了,心口不会再疼了,以后都不会了。” “没问题!接下来,只要将伤口缝合……” 游慕听着乌拉信心满满的声调,支撑许久的精神松懈,困意上涌。 发丝被梳理着,耳边是霍岐的轻声低语: “睡吧,阿慕,没事了,睡一觉……” 听着这声音,游慕沉下心,灵魂被暖意包裹,不断下陷着,过往经历回闪般于脑海中划过…… 他想,他得救了,也自由了。 【好好睡一觉,游慕。】天道在识海中守着游慕昏睡过去。 这次它身侧的法则没有开口,静悄悄的并未打扰这片刻的宁静气氛。组成法则分身的金光数据忽明忽暗,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8州驿馆,云层的环绕大厦包厢内,维迪如坐针毡。 他侧头借着那锃光瓦亮的金器摆件的反光,仔细瞧了一眼当下的装扮,确认面上还是卡莫斯的样子,悄悄松了口气。 习惯了穿着宽松衣物的人,乍然被套上裁剪得体的贵族服饰,哪哪都不对劲。 他靠着城主委托那个机械师临时赶制的信息提取器,凭借从卡莫斯那里去的指纹和唾液蒙混过关上了飞艇,一路抵达8州,艰难糊弄过几日。 用察言观色的能力演绎卡莫斯的做派,成功依靠掌掴下属的高傲行事作风暂时避开了怀疑。 但假的就是假的,更大的麻烦即将到来…… 原本预定的计划是,他只需要扮演着卡莫斯抵达9州的渡口,城主说会有他们的人手在那里接应,假借袭击的名义将他带走。 可事与愿违,属于俄塞加贵族中的一位伯爵突然来到8州,并且截停了卡莫斯的这一型飞船,似乎是有事相求。 依照资料显示,卡莫斯原本只是一个落魄贵族旁支,与俄塞加公爵有些姻亲上的联络,对方膝下无子,选中了卡莫斯之后,卡莫斯才在联邦日报的板块逐渐有了姓名。 但身在8州这位族亲似乎与俄塞加公爵亲缘甚远,维迪不清楚卡莫斯对待这些族亲的态度,为了避免怀疑,维迪只得以身体不适休息为由停在驿馆拖延时间,以期接应的那些人能快些发现端倪将他接走。 实在不行,他就扮做侍应生偷偷溜出去。 虽然,楼层太高,出逃的可能性并不高……会不会摔断腿? 维迪仰头看了看窗外的云,不着痕迹的拧了一把大腿。 笨,他应该考虑的是跳下去会不会变成一摊肉酱! 第491章 对赌世界二:锁青雀(25) 高层的人为何总喜欢生活在云端,脚步落不到实处,空落落的没一点安全感,还是荼蘼城那小地方适合他。 维迪在心中腹诽,苦中作乐般的自嘲着。余光中电子时钟一点点流逝,他的内心越发焦躁。 那个伯爵,应该又要来了! 他以身体为由推脱了两次,已经太过反常,这次若再拒绝,不仅是那个伯爵,单就卡莫斯身边的这些下属,都能看出端倪来。 ……接应的人,什么时候到?他还有命等到吗? 内心凄凄惨惨,听到外界的叩门声,维迪心中登时绷紧,慌得要命,面上却是卡莫斯不屑一顾的作态。 “什么事?” 下属推门入内,垂头汇报,打量着卡莫斯的面色,垂头汇报:“少将大人,柯纳伯爵又来了。” “啧……算了,让他上来!等等,你带他去下层会议厅稍等,我去换身衣服。”维迪拨弄着投影上的8州时报,面露不悦。 “是。”听那不悦的气音,下属便有些反射性的畏缩,担心被迁怒,并未多留意维迪的状态。 房门合上,再次将人支走的维迪陷入了更大的焦躁之中。 他目前只能模仿一些语气和脾性,简单的问答倒是可以糊弄,若是对上那个什么纳的伯爵,一定是要露馅的! 焦躁的挠头,维迪抬脚去卧室,从衣柜中将内里的服装全部摊开,企图依靠换装来拖延时间。 卡莫斯的这些贵族服装穿着繁琐的厉害,光是一套,就要磨蹭许久。 说不定,那个什么伯爵等的累了,自己就回去了? 甩了甩头,维迪抛开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动作间,门外又传来了声响和骚动:“大人,柯纳伯爵已经在下层等候了。” “用不着会议厅,我找侄儿谈些投资的事,根本花费不了多久!” “侄儿,卡莫斯,上次同你说的那个项目如今改了企划,我带来了,你瞧瞧?” 拍门声近在咫尺,扰的维迪一阵焦灼,四处张望着不知该向何处躲藏。 眼见着门外那伯爵便要转动门把走入房间,维迪丢下手头上的衣服,慌忙整理衣襟去外侧的客厅端坐。 兴许,他真的能蒙混过关也未可知…… 忽而门外传来爆破的巨响,震荡音连带着整栋浮空建立的高楼都稍显摇晃。 外界的敲门声停了,在一阵耳鸣声中,左侧玻璃外突然落下一个人影。 维迪侧头看去,戴着头盔穿着黑色作战服的人,一手把控着高速旋转的飞行器,一手用小型切割器将厚重的窗子划开一个破口。 对方隔着窗子朝他比划了一个手势,维迪还有些懵,在对方的指示下,迟钝的起身退后两步,距离窗子远了些。 “砰!” 切割后的玻璃异常脆弱,只需用鞋跟踹过去,便直接破开,顺着外界的风向涌入室内碎裂一地。 维迪提前有所防备,倒是没有被伤到。 外界呼啸的风声中,军靴踩上室内的木制地板,枪色的防护面罩被拉开,露出一张极具特色的东方面孔。 “依霍上校嘱托,13州少校林行之,特来接应。” “抱歉,来晚了些,现在带你回去。” 对方大半个身形还悬空挂在破窗外的云层之上,被上方改装直升机的扇叶旋转带来的风力吹着,身形却始终挺拔。 ……也没人同他说过,是这么个接应法啊! 虽然但是,这感觉帅炸了! 维迪定了定神,将悬着的心跳放回胸腔,看着伸向自己的掌心,连忙踱步抬手放了上去。 “维迪,我叫维迪,多谢你们来救我。” 两方交汇,前来接应的林行之将腰间的绳索革带扣在维迪身上。 “上校的指派,无需客气,抓好绳索,走了。”测试好松紧,林行之抓住维迪的手腕,将维迪从高层休息区带离。 脚下悬空,是密布的云层,饶是维迪不怎么恐高,身临其境之下也觉得头皮发麻腿脚泛软。他再次确信,8州不是他能常待的地方。 不过…… 仰头,维迪看了看那展翼盘旋的飞行器,又瞧了瞧身侧接应之人穿着的帅气作战服,目光带上些羡慕。 这可比在荼蘼城看斗兽酷多了! 8州驿馆因突如其来的炮弹袭击炸了锅,使馆内的人员纷纷从安全通道疏散。投掷炮弹制造恐慌的直升机明目张胆驶离航线,调转方向朝着荼蘼城而去。 荼蘼城内,被扣押在下层牢狱的卡莫斯并不知晓外界的消息早已横飞,‘卡莫斯少将’在突袭之中于驿馆大厦失踪。 困于禁闭室之内,卡莫斯竭力呼喊,却硬是叫不到一个能回应的声响。 “来人!放我出去!我要见霍岐!霍岐,你给我出来!” “霍岐,你敢找人假扮联邦要员!总统和判院不会放过你的!” 铁链声不断晃动,身上得体的贵族服饰早已在被拖拽的过程中沾染上了灰尘,那精致打理过的发丝也不再立挺,沾上污渍与泥垢,垮了型。 自从昏迷中醒来,卡莫斯便被束缚在了禁闭室的铁架之上,手脚绑缚上锁,唯独留他一张嘴不断呼喊。 脱去了贵族的仪态,喊到喉头冒火干痒难耐,也愣是无人理会。卡莫斯何曾遭受过这样的委屈,便是身为落魄贵族那十几年,也没有尝到过这般苦头。 一室昏暗,没有窗子,光亮照不到内里,无一丝人气的环境将他的精神极力压缩。 头晕目眩,饥饿与干渴,将卡莫斯的傲气轻易消磨一空。 他嘶哑着声音不断晃动锁链,渴望着那紧锁的铁门能从外界被打开,哪怕是给他一捧水,一丝光亮,也好。 ……但,依旧无人在意。 被卡莫斯不断念在嘴边的霍岐没心思理会卡莫斯的叫嚣。 游慕的手术很顺利,受撞击后淤积在后脑的血块也被清除,两个芯片被金吉丝拿回住处拆解研究,而作为助手的乌拉回到下层的阿斯韦尔,只在固定的时间段来到城主住宅查看病人的恢复情况。 尽管依照乌拉的解释,游慕的身体需要静养恢复,术后会有一段较长的休眠期,但霍岐依旧不敢松懈,就守在床边寸步不离。 第492章 对赌世界二:锁青雀(26) 乌拉定时定点来为游慕的左眼和胸口的刀口换药,处理完旧的药物和纱布之后,特意提醒。 “大人,来自医护的嘱托,您不妨去休息一段时间,眼下的青黑太重了。” “病人还需要您的看顾,总不能,自己先病倒了。” 乌拉指了指霍岐稍显潦草的面色,留下几支能量供给液,转身离开。 关于乌拉的建议,霍岐不怎么乐意听取。游慕还没能苏醒,他睡不着,也不敢松懈。就这么守着,直到亲眼见到对方平安无事苏醒过来,他才能安心。 伸手拆开管中药剂倒入口中,霍岐依照这些能量液体补充着精神,起身从一侧取来温水,沾湿毛巾开始为游慕擦拭脸颊,润色稍显干燥的唇。 【我的识海,可真热闹。】 识海之内,属于游慕的意识苏醒。其中的白团金光各自盘踞一处,倒是丝毫不客气。 【是它非要跟着我来的!它可坏了!】天道久违的窝在游慕手边撒娇,背着一侧的法则金光小声告状。 并且朝着游慕挤眉弄眼,希望游慕像曾经制服它一般,用那些黑色丝线将法则也捆起来。 这是他冥思苦想冒出来的办法,还费力诓骗着将法则也骗了进来。 对赌协议中只说了法则不可以直接向游慕出手,又没规定游慕不能对付法则不是? 游慕伸手抚了抚白团子,一时无奈。 上次他分明被压的狼狈,险些折在里面,也不知天道是如何生出这种他能打得过法则的认知。 来到惩罚世界之初,他以为法则没有意识,只是如天道所说的那些条条框框。他曾利用来源于弋冥的气运身份,试图从规则之下获取漏洞,寻找到解救弋冥的突破口。 是他未能对法则有一个清醒的认知,加之最初法则并没有将注意力拉到这些惩罚世界之内,一世又一世的轮回连带着他都眷恋又沉溺,才会心甘情愿落入法则设下的圈套之中。 比起上上个世界那盛大炫目的金色华光,如今法则来的只是一个分身,且不说越级的屏障他很难突破,即便是能够反制,只是牵制一个来自法则本体内分化出的几万分之一的分身,这点反抗,微乎其微。 不过,法则入驻他的识海,为的应该不是同天道较真,对他进行干扰。 也许本意是为了……观察他。 观察一个异端,一个蝼蚁,无法被立刻碾死的缘由。 当游慕在端详法则那团数据组成的金光之时,法则也在审视着这个看似脆弱,却无法被他轻易打散的魂魄。 【为什么?】法则突然开口,与以往不同,用的是游慕可探知的言语。 【你记得,我的抹除效果,对你没有用。】 这是法则自从权威诞生以来,第一次感到挫败。 它不明白,一个初生的天道大胆到越跨越阶层威压与它叫板尚且不够,连一个小世界中生出魂核的运行程序也敢越级忤逆。 它不明白,那个自甘堕落的主角,为何会放弃原本为他预设好的坦途,哪怕自身毁灭也要破坏剧情与面前这个灵魂靠近。 分明这两个小世界中的低微物种,本该顺应剧情相互敌视,却一次次的跨过原定的平行线,交汇在一起。即便沦落到它织就的惩罚世界之内,也不曾悔改。 它不明白,为何眼前这个名为游慕的低等生灵,能够突破它抹除记忆的枷锁,拥有这般凝聚的魂体和意志。 【为什么?】法则再一次询问,金光似乎要穿透游慕的魂体,将他扫描彻底。 面对法则压过来的金光,天道明显警戒,立刻从游慕手边挣脱挡在他面前。 【没事。】 这金光没有攻击意图,法则也不会违背自己的诺言,游慕倒是没有天道的紧张态度,伸手将白团子捧起,任由法则窥探。 若是对方想要了解,他们未必能阻拦。 随它查看去吧…… 这一局,善于测算的法则,应当很清楚结果了。 安抚着天道,游慕开口: 【大约是因为,我不想忘记。那些本就是我的记忆,你如何能抹去?】当然,也可能是基于他魂力内夹杂的那点,属于弋冥气运带给他的特权? 在的得到那些金光之力后,他确实要比一般的魂体看天际看的更真切。 尤其在同天道不断跨越小世界之后,那些属于天道的,属于法则的光芒与运作小世界的模式,他都能清晰窥探。 游慕垂头看着自己的手心。 天道误以为这是在看自己,连忙凑上脑袋蹭弄。 禁不住笑,游慕反手去抚摸。 天道的想法总是简单粗暴。也许它试图帮他抓捕法则的想法并非没有依据,比起最初,他的魂体在多次跨越世界之后变得更加浑厚而凝实。 但如今的他,依然无法同法则相较,那差距,是一条无法填平的鸿沟。 这鸿沟不仅由位阶造就,更多的,是时间。 法则诞生的太早,早到它的一切过于庞大且繁琐,那坚实的密网笼罩着每一个世界上每一寸土地…… 【我不明白。】法则流光不断闪烁着,似乎在不停检索已有的知识库,去匹配和理解游慕的言语,但结论是空。 它无法找到一个相似的指代,或者是一个或几个确切的替换词。 它不理解。 同时,法则未曾忽视,它第一次用了‘我’这个称谓。 似乎有什么东西,流窜于金光之内,比之以往的冰冷,多了些不一样的感知。 但当下的法则无法清晰的探知。 【你当然不明白,你可以通过自身的力量获取所有人的记忆与回忆,但那都是别人的,不是你自己。】 关于个体的感知,游慕无法同身为一个广义组成体的法则诉说清楚。 而且,他并没有义务向一个试图铲除他和弋冥的庞然大物解释哲理,不是吗? ----------------- 法则像是一个逐渐自我完善的ai,一开始确实是没有意识的,而且法则并不认为蝼蚁足够撼动大树,它极力拥护规则,铲除异端是为了完善自身,它希望凝实自己无形且庞大的身躯。 在它的运行程序中,只有遵守规则,才能不断壮大。法则其实是从与天道和游慕的对垒中逐渐生出意识的,在遇到疑惑之时,它开始动用自己的思考检索能力。 第493章 对赌世界二:锁青雀(27) 法则知晓的太多,反而容易被这些微不足道的、人人皆知道的概念绕进去。 回复游慕的,是一阵沉默。 法则不再开口,纠结于这个于它来说再渺小不过的问题,不断思索着,反复分析着…… 见法则陷入沉思,天道奇异的张望了两眼,而后继续落在游慕肩头蹭脸颊。 【好了,我也该醒了,外面的人要等不及了。】 【……好叭,你要记得回来看我。】天道不情不愿,挪开了身体。 这个世界它和法则都会固定留存在游慕的识海之内,提前修补好的单局补丁规则,若要左右失忆后游慕的心理倾向,外界的一切它们都不能插手。 其实天道是带了坏心眼的,想在自己的地盘内整治法则,但它依旧打不过,只能作罢。 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它不用担心法则耍赖再控制谁的配枪。 【当然。】 同天道分别后,游慕的意识脱离识海深处,重新浮升,回到外界。 手心的指节微动,霍岐凝滞的思绪被牵动,忽而抬头,准确无误的捕捉到床上人颤动的眼睫。 “阿慕……” 低声呼唤将游慕的意识拉回,左侧眼睛还缠着绷带,只有右眼随着惯性的动作睁开。 那致盲毒素被分解大半,外界的光线穿透瞳孔,拨开浓雾,隐约可见一些光晕。 转头,身侧是霍岐模糊的轮廓。 虽依旧看不真切,至少视力在逐步恢复,与原定计划相差无几。 “麻药的药效过去了,伤口应该再疼,乌拉留下了止痛药,受不住的话,就吃一些。” “睡了这么久,渴吗?有没有饿,我去做些吃食。”扶着游慕的后颈渡过去几口水,霍岐指尖划过游慕眼尾,低声询问状况。 想到游慕许是饿了,又连忙折身要去弄些吃食。 “……别走。”游慕抬手,带着些绵软的手腕拉上霍岐的袖口。 动作很轻,微弱的体温拂过手背,将霍岐的动作轻易拦截。 他再次坐回来,牵起手腕十字交握,俯身靠近:“我不走,别担心,我哪都不去。” “累吗?再睡会儿?” 不清楚游慕当下的状况,霍岐只能头脑思索着,一遍一遍的询问。 床上的人缓缓摇了摇头,并未回答霍岐的这些言语。 被霍岐握住贴在脸颊的手稍稍挪动,在对方宽大的掌心下,抚了抚他有些潦草的下颚。 几日无眠干熬之下,生长出来的胡茬有些剌手,游慕大约能猜测到霍岐这几日的情形。 “一直守着我?” 久违的语气与熟稔的态度,霍岐内心骤然一松,多日不眠不休之下,堆积起来的疲惫感不断上涌。 他垂头靠在游慕身侧,声音有些沉闷,反问: “……你,记起来了?” “嗯。” 短暂的回应,落在后脑的轻柔指间,将霍岐催的眼眶发酸。 在荼蘼城的三年里,他曾无数次设想过如果游慕出现在自己面前,他该用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这个曾经的心上人与背叛者。 或许他们该针锋相对,或许他们将永不再见。可他唯独未曾料到,对方居然会以囚犯的身份被送入阿斯韦尔。 满腔的怨念被那空洞的视线堵住出口,无处宣泄,心疼盖过了所有,驱使着他就那么轻易的揭过曾经。 再到后来,从金吉丝口中知晓监视芯片的存在,又在意识到那些芯片的存在可能因自己而起后,自责懊悔将他从一个受害者的角色中脱离。 霍岐很混乱,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游慕,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去面对。似乎连曾经理直气壮愤愤不平的质问都变得苍白无力。 他迫切的想得到一个真相,却又畏惧这结果并非自己所想。 思绪循环往复的盘旋在嘴边,可他却是沉默着,始终未曾言语。 “霍岐。”发丝被牵动,是游慕用指间绕着他凌乱的发。 “不问我?” 霍岐抬头,见侧身躺着的游慕瞳孔模糊的转过来,似是落在了自己身上。 目光下压,霍岐垂头,拉着对方的手盖在眼前,缓缓摇头。 “……不问了。”如果询问的结果不是他想要的,那他宁愿装聋作哑。 反正,当下这种情况,游慕离不开他。 即便是骗他,也无所谓。 总归,人在他这里,再也跑不脱。 “胆小鬼。”指间微动,刮擦在下颚,逗弄黑狼的惯常手法。 “……我去温些饭菜来。”霍岐不答,岔开话题,起身要走。 “回来。” 手腕再次被拉住,这次游慕用了些力道,借着霍岐下垂的手臂撑起身体。 瞧见游慕的动作,霍岐忙侧身护着拦下:“别乱动,刀口还没结痂……” 领口被熟练的动作扯下,带着脖颈与上半身往下落去,他撑着身形唯恐触动病患的伤处,却在抬眸间触上对方的鼻尖…… 空气略显凝滞,沙漏内的时间流速变缓,在他的眼下,目之所及之处,相隔一指的距离由对方填补。 游慕仰头,补全了这个吻。 重逢后,亲吻对于他们来说并不陌生。霍岐发泄似的,要将过往那缺下的亲昵在短短的一个月内全部补齐。有些是他蓄意的要求,有些则是游慕有所求的主动…… 但这次不同。 盯着那晕开些颜色的瞳仁,霍岐变得迟钝且不可置信。 很快,清浅的触碰由主动的人先行撤开。相比更加过分的,这简单的蜻蜓点水略显枯燥。 游慕不甚满意。本该主动的人,呆的像块木头。 “专心点,之前的凶相呢?” 伸手勾下对方的脖颈,看似势弱的人却在主动提醒。 “……”欢喜来的太过突然,似是那突如其来的火花在头脑中迸溅开来,四处飞溅的火星扰乱了本该运转的头脑,造成了暂时性的短路。 很快,罢工的思绪再一次被唤醒。 霍岐屈膝,侧跪过去,压低身形配合着游慕坐在床上的高度。 男人一言不发,心跳却响的几乎要跃出胸腔。 成年人之间不需要太多的言语注解,只是一句话,一份主动的亲吻,便足够表达太多。 这点暗示,霍岐懂了。 第494章 对赌世界二:锁青雀(28) 这份亲昵,本该蔓延为某些更强烈的东西,但病患的身躯并不允许他们胡闹,而霍岐也在理智的不断拉扯下成功截停上脑的冲动,收拾好散乱的情绪,将游慕再次按回被褥之中。 “不饿?再睡会儿?”霍岐为游慕掖好被角。 “你陪我。”指尖勾动落在枕边的手背,游慕有些可惜,他只能看到眼前人的一个虚影,瞧不出对方定然变换不断的神色。 “……好。” 刚整理好的被褥再次散开,霍岐侧身趟过去,小心护着怀中人的伤。 熟悉的气息与心跳,游慕侧头靠过去,合上右眼,气息逐渐平稳。 “……阿慕。” 半晌,头顶霍岐出声。 游慕低声应着,等待对方的未尽之语。 “你可以骗我,骗多少次,都没关系。”对方清醒后的态度比他预料之中好上太多,霍岐本该激动,但兴奋之余,又有太多的不真实。 一脚踏入云端,不知哪一步便会踩空跌落万丈深渊。跌入过沟壑的人,一招被拉出深坑,又会诚惶诚恐的担忧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霍岐有些分不清,觉得就这般真真假假,没什么不好。只要他认定了,假的,也是真的。 他需要将这场幻梦持续织造下去,不给对方打破的可能。 “然后呢?”游慕抱上对方的腰,侧头去问。 “我会把你关起来,锁住脚,再也无法试图离开。”定好的决断不会更改,只是霍岐捏起对方的下巴,指腹摩擦,言语中难免带着几分试探。 “好。” 意料之外,利落的应答,险些将霍岐酝酿的思绪打断,他积蓄起原本就饱含恶意的态度,继续陈述着对于背叛者的处罚。 “我会将你锁在牢笼里,哪儿也去不了,只能日日看着我。” “嗯。” 对方找到了奥尔,摘除了致命的芯片,本不用再为着活命依靠他。但未曾停顿的回应,过分顺从的态度令霍岐的指尖微颤。 “……你不生气?”他忍不住探问。 “欠你的,自然要还。”霍岐的原话,被游慕拿过来用。 “只是……为了偿还?”其实霍岐很清楚,感情从来都不是对等的,他或许无法收获同等的回报…… 尽管一再提醒自己足够了,但人性贪婪,得到了一个底限之后,又忍不住想要更多。 在获得一份代表着某些情绪的亲吻之后,他像是有了追问的勇气,贪心不足的想要索取更多可能。 或许,在军校训练之时,在同他出任务之际,对方有那么一瞬间,也是喜欢他的。 “你觉得呢?”游慕反问。 气息凝滞,霍岐心脏突突的泛着疼。他答不出来,如果能猜透游慕的心思,他便不会在荼蘼城颓然伤神了。 此前,他将这一切都归咎于横亘在他与游慕之间的芯片和那些幕后之人,但当真正面对游慕之时,他依旧不确定。 被对方飘忽不定的情感倾向敲打的太久,霍岐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霍岐抱着游慕,贴的很近,仿佛要透过身躯,窥探一丝属于对方的真意。 “……我不知道,我看不透,你总是对我若即若离,游慕,我不知道。你告诉我吧,你告诉我……” 顺着对方的动作,游慕就靠在霍岐怀里,没有立刻作答,转而说起了自己视角下的曾经。 “军校第三年,帝国的人将这两颗芯片植入我的身躯……霍岐,我被生长的福利院抛弃了。” 这个世界,游慕是个弃婴。自小生长在福利院,靠着那些简陋的物资和福利院院长的照拂,努力活下去。 他应征招进入军校,最初,只是想吃上一顿饱饭。 误打误撞遇到霍岐后,生活好了很多,可以不用挨饿,可以努力享受为数不多的闲适日子。甚至,他有了余闲,可以兼职以前不被允许的工作,赚取一些外快,为福利院的孩子添一些吃食。 那日,院长突然联络上他,说是院里的孩子想念哥哥,吵闹着要见他。 一群相依为命的孩子,似乎除了彼此,再没了旁的牵挂。 是归家,游慕提着两大袋食物去了,但福利院里等待他的,却是一管尖锐冰凉的麻痹药剂,以及冷光刺目的手术台。 院长哭着说,他没办法,剩下的一群孩子还那么小,他们还要活下去…… 那日,游慕知晓,他又一次,被抛弃了。 “……我该跟着你的,那日我们分明说好了,我要去看看你生长的地方……是我的错……如果我去了……”记起这些,霍岐的心也连带着沉下去,他分明可以挽救…… 如果当时他再细心一些,如果他深究了对方那些微末的变化…… “事实不会改变,霍岐,当时的我们都太年轻,他们早有预谋,总会以各种方式阻碍你的脚步。”那日,霍岐明显是被支走的。 游慕打断了霍岐的设想。世界上没有如果,他们太过大意,如何能抵得过对方的精密筹划。 “或许你可以……”霍岐带着几分希冀的幻想。 “没用的,正如你不确定我的心向一般,一个留存在联邦,成为帝国眼线的奸细,是否能得到宽恕?纵然你能坚定的站在我身边,你可以护着我,可当日的霍州长呢?” 他被迫成了帝国人安插在霍岐身边的眼线,他们看中的是他毫无背景的身世以及霍岐对他的喜欢。 “霍岐,我被抛弃过两次,我想努力活下去,我很惜命,我不敢赌。” 最初,他也想过告诉霍岐,可他似乎总是被抛弃的那个。 那埋藏在心脏的芯片会不断的震动以此来勒令他驯服,他的左眼,成了那些人窥探一切的窗口。 他,不再拥有自我。 “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问了,你讨厌我也好,利用我也罢,都过去了,我们不说了,不想了……” 分明是游慕的自述,只是这话对于霍岐来说太过沉重,他的眼睫氤氲着水汽,无声泪珠,皆落在了游慕脸颊。 他不想再让游慕重现那些痛苦的回忆。 -------------- 这个世界里,校园那些时段游慕是没有之前世界累计记忆的,现在的慕才有。天道和法则其实是借助芯片的渠道,在慕失忆的这段时间驻扎在慕识海中的,算是投机取巧的方法,不过可以将这俩忽略不计,影响不大。 第495章 对赌世界二:锁青雀(29) “这不是你的错,而且,我要说的也不是这个,听我说完,好吗?”游慕探手抚去霍岐眼角的水汽。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勒令我助你顺利竞选上少将,他们试图将我这个奸细,推上联邦的重要位置,并且在关键时刻,给予联邦致命一击。” 他想活着,他花费了很长一段时间让那些人相信他认命,彻底沦为帝国的走狗。 “可我不想,霍岐,我本不想伤害你。我以霍州长必然会拆散我们为由,说服了那些人,即便将你推上更高的位置,我也未必会跟在身侧。因此,改换了策略,助推卡莫斯成功竞选。” 没有哪个父亲希望看到儿子迷恋一个男人,游慕很清楚,霍州长不会允许成为少将的霍岐胡闹,将他调任远离是最容易的举措。 如此一来,帝国那些人费尽心思种下的种子根本无法扎根发芽。 如果转而推选各方面资质相对平庸的卡莫斯上位,那么联邦少将将不会成为帝国人的太大威胁,至少相比于霍岐,卡莫斯显然令他们更安心。 并且,他的反叛必定会加速霍岐与卡莫斯之间的敌对,连带着13州与联邦贵族团体之间的矛盾激化。 利于联邦内斗事情,那些人自然乐意坐享其成。 他的推论,打动了那些人。 恰巧,卡莫斯不断向他递来机会,他顺势装作喜欢对方,更换了一个阵营去坑害。 一开始,帝国人的意思是,在竞选当日,要他暗杀霍岐。游慕竭力争取,拖到了霍岐被扣押转送当晚。 借着卡莫斯的遮掩,由他亲自开枪,击中了霍岐的腹部,看起来重伤将死,却不足以致命。顺便,利用卡莫斯的炫耀言语拖延时间,等来了霍州长的人将霍岐救走。 暗杀失败,但好在当下的结果那些帝国人还算满意,他没有吃太多的苦头。 “虽然以迂回的方式从你身边离开,本意是为了避免伤害,可子弹是真的,那些伤痛也是,这些罪过我无法推脱。” “我曾为了活命伤害过你,这是不可争辩的事实。” 相较于游慕的冷静,霍岐反倒成了应激的那个。分明是受害者,却急切的澄清着态度,他亲吻在游慕唇角,以期能得到回应。 “都过去了,阿慕,我不在意了,没关系的,没关系。”他曾以为自己失去的竞选资格是因为一个卡莫斯。 如果这失去的资格和败落换来的,是游慕的命,那便算不上什么。 “霍岐,我不是一个忠于联邦的人,哪怕军校五年,我们曾无数次向联邦起誓,可在我的第一顺位里,活命是最要紧的。” “你说我自私也好,怕死也罢,这便是真实的我。我或许,远没有你以为的好,那些被包裹起来的自我,那些你触摸不到的地方,才是真实的我。” “我承认,我喜欢你,可我也确实在利用你。” “在利用你的权限暗中解救了金吉丝后,在那日听到你说要我跟你走既往不咎后,我做好了要挣脱束缚的完整计划。” 他让帝国人误以为自己喜欢上卡莫斯,争风吃醋之下酗酒弄死卡莫斯的下属,他利用霍州长对他的恨,借霍州长的手,给了自己失明失忆来到荼蘼城避开监视的合理契机。 他算计了所有,只为了谋求一份本属于自己的自由。 这其中,对于霍岐的利用最多,也伤对方最深。 “你是我唯一的后盾,来到荼蘼城,我最终所能依靠的,也只有你的情谊。” “我很卑鄙,但这才是真实的我。” “曾经在我眼睛里的东西,束缚了我太多,可在你这里,我是自由的。” 那些年他看似无拘束,却处处被无形的枷锁监视、管控,一言一行都要反复斟酌,时刻承受着那些人对于他不着痕迹的处罚,他那仅有的一点自我,要几经包装深埋在无法被探知的角落。 如今,他是囚犯,是被联邦驱逐的罪人,被困于小小的荼蘼城中,看似处处受限,可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不论如何,他为了活命,伤了霍岐,这是事实。 欠下的情债,总是要还的。 “所以,牢笼,锁链,都可以。你不用过去急切的寻找一个答案,真真假假,你可以慢慢去辨别清楚。反正,我跑不了的。” 游慕侧耳靠在男人胸膛,聆听那蓬勃加速的心跳。 他说了很多,不知有多少言语真正入了对方的耳,上方的人情绪起伏着,沉默良久,最终只重复了那么一两段话。 “我……是你唯一的后盾,你喜欢我?”有关利用的言语被霍岐一扫而过,单单听到最鲜明的字眼,他便听不下其他。 “是。”曾因为眼中的监视器,反反复复吊着对方太久。 这次游慕承认的很利落,没有一丝游移。或许其他的那些都不是这人关注的重点,游慕知晓对方喜欢听什么: “......我喜欢霍岐,很喜欢,很……唔。” 再没有什么,是比亲吻更加直接且急切的表达情绪的方式。极度的高涨情绪下,霍岐几乎无法用语言来描述内心如潮水疯涨的雀跃。 只要知道这一点,剩下的那些,都可以忽略不计。 十指相扣,指间相互触碰紧贴,霍岐觉得自己穿透了一直以来隔绝在对方身前的薄雾,触碰到了真实的游慕。 即便清楚了这其中的纠葛与利用,眼前人,依旧是霍岐无法割舍的存在。 只要这个人出现在视线之内,他便没办法放手。曾经诸事,宛如烟尘,随着对方那亲口诉说的喜欢消散于无形。 “可以……可以了。”游慕将蹭着侧脸的人推开,反复厮磨间,那生发出来的胡茬扎的他有些刺痒。 霍岐稍稍退开些,又重新将人揽入怀中。 “不后悔?”他窃喜着,压下几乎要蔓延开来的愉悦,一再确认。 “我没有机会了,不是吗?”来自失忆时,狱长大人信誓旦旦的言语。 “……是。”他不会给对方后悔的余地,霍岐搂紧对方的腰,贯彻着这一言辞。 “思绪停一停,我们该休息了。” 游慕扶着霍岐的颈侧,示意对方拥着自己睡下。 嘴上说着无所谓,不介意,其实没人比霍岐更在乎这点得失。如果今日不说清楚,对方怕是抓心挠肝的更难合眼。 他废了这么多口舌,也不过是要从各方面佐证自己的言语可信度,让这人安心些,睡个好觉。 “休息,这就休息。” 第496章 对赌世界二:锁青雀(30) 霍岐闭上眼,脑海中却都是些炸开的灼目烟火。他带着生理上的疲惫,但精神却像是单独出走,兴奋的不可救药,眼前还不断重复着那从对方口中说出的喜欢。 跳动的血液从大脑流经周身,几乎要调动起全身的活力。 良久,久到游慕几乎要沉溺在对方那富有节奏的心跳中,意识迷离之际,他被人轻晃了晃,耳边模糊的话语戳破了几乎要成型的梦境。 “……阿慕,你再说一次,再说一次。” “闭嘴,睡!” 摸索着伸手捂住那恼人的嘴,游慕闭着眼睛不再理会。 霍岐闭上了嘴,小心翼翼抚了抚后背给人顺气,不敢再出言打搅。 他努力静心,但也只是闭目凝神休息了一个小时左右,流窜的思绪不知飘向哪一处,突然想起来被关押在下层的卡莫斯。 霍岐睁眼,动作轻缓的起身,步子带着几分迫切的从电梯通道前往下层。 被扣押许久的卡莫斯早已没了呼喊叫嚣的力气,他垂着头,看着自己被铁锁磨破的手腕,低声吸气。 疼痛教会他低头,迫使他沉寂下来,开始思索霍岐囚禁他的目的和那几个显而易见的原因。 私自扣押虐杀联邦要员是重罪,霍岐他如果还要捡拾起自己的仕途,如果还想霍州长和13州安稳,就知道他不能动。 但如果霍岐他疯了,非要为了抢人的事捅他一刀,当下的他,躲不过。 他实在没料到霍岐竟然躲到了荼蘼城,还成了这里的城主。当日对方重伤,失踪的烟雾弹被霍州长那老家伙打的那么响,他从未怀疑过霍岐重伤的事情有假…… 当时霍岐的枪伤,是游慕下的手,而现在,游慕正沦落在荼蘼城,又恰巧被伪装的霍岐带在身侧…… 送游慕来荼蘼城的,是霍州长。 一切串联成一条线,相互交错拉扯,将卡莫斯套在其中。 脖颈上的锁链勒的他有些胸闷气短,卡莫斯深吸一口气,试图将堵在胸口的郁气呼出。 他被耍了! “呵。”仔细复盘,卡莫斯忍不住嗤笑。 难怪那姓游的百般推脱……原来还惦念着旧主呢!当着他的面暗中放水?真是一条好狗。 卡莫斯暂时还想不通霍岐与游慕之间这般迂回谋划在图什么,但不妨碍他认清了自己被当驴愚弄的事实。 肩膀上的枪伤开始生出炎症,肿痛刺激着大脑,卡莫斯回神,意识到如今思索着些没有任何意义。 他需要想一想,如何自救,亦或者,寻一条足够说服霍岐不伤他的理由。 “碰!” 思索间,牢固上锁的铁门突然拉开,卡莫斯叫了那么多遍的人,出现在了门口。 光线乍然打进来,令卡莫斯眼睫酸痛。 还不待他适应这直白的强光,霍岐抬脚走进来,说了一通没头没尾的话。 “他喜欢我,他亲口承认的。” “你什么都不是。” 卡莫斯只是对方的一个跳板,喜欢卡莫斯?不过是借口而已! 他们之间有着几近十年的情谊,怎么可能是卡莫斯这种外人可以相提并论的。 他的副官,是为了护着他,才会朝他开枪的。自己都尚且无法保全,还千方百计为他考虑。 真庆幸,这些他都知晓了。 就如同当日卡莫斯带着游慕向自己炫耀一般,这次,霍岐看着满身狼狈的卡莫斯,内心的那个倾斜的天平有了加重的砝码,缓缓朝着平衡的趋势挪动。 思维运转半圈,卡莫斯意识到霍岐口中的‘他’,指的是游慕。 但老实说,现在的卡莫斯对游慕喜欢谁,一点都不感兴趣,他只想清一清沙哑的嗓子,同霍岐谈判。 “卡莫斯,现在的你,像只被打湿的公鸡。” 突然的人身攻击,卡莫斯被刺中却无力如以往一般对骂过去,听着这熟悉的语调,他几经辗转思索,意识到这可能是霍岐对当日他骂对方落水狗的报复。 ……三年了,就那么一句话,还记着呢! 比起之前的高傲,卡莫斯被现实打压着,收拢了性子,不愿再与霍岐废口舌之争。卡莫斯难得抓住机会,试图和霍岐谈一谈放过自己的交易,他可以给对方许多金钱。 只要利益给的足,他应该可以与霍岐议和…… 只是不等他开口,霍岐说完就走,利落的转身,没给他留一丝争辩的机会。 “等……” “砰!”铁门再次落锁,回应卡莫斯的,是一室的回声。 “艹……他妈的恋爱脑!”忍了又忍,卡莫斯还是没忍住用沙哑的嗓子夹出一句怒骂。 拿卡莫斯宣泄一通,霍岐明显心情舒畅了很多。 再回到上层,霍岐刮了胡子,收拾了自己,换了身依靠起来舒适的衣服,才重新回到床上连同早已熟睡的游慕一起休息。 时间还早,他们还能安睡许久。 …… 腕带上的铃响打破了宁静的卧室。 窗帘拉着,室内昏暗,有些分不清时段,霍岐伸手去触摸床头的腕带,一面捂着被这声音惊动、往自己怀里缩着的人的耳朵。 腕带拿来,本要切断,对面却等不及,先一步开启了权限,通讯屏幕直接弹开。 “霍岐,你在做些什么?私自调任18州的一支队伍,报告都不打一下?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上司?” 霍州长熨烫平整的军服一贯穿在身上,面上也是一贯的训诫做派。 父子俩相互嫌弃,不知从何时起,但凡通讯必定是相互对冲。 “买物资,调人力,你要在荼蘼城安家?我的话你就这么当做耳旁风!” 霍州长是在知晓手下林行之带着一支队伍几经辗转由8州去了荼蘼城,才联系起8州驿馆被炸,卡莫斯失踪一事。 身为州长,下属什么时候离开,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他居然是最后一个知晓的。 霍岐的先斩后奏着实让霍州长窝火,眼瞧着霍岐一直未有汇报的意图,这边火气积攒着,州长亲自拨过来兴师问罪了。 对面的环境光昏暗,霍州长率先训斥一通之后,才隐约看到霍岐身侧还有个人。 他眯起眼眸,目光锐利:“你身边……” 第497章 对赌世界二:锁青雀(31) 霍岐拉上被褥,遮挡住霍州长投过去的探究视线,将腕带的视角往一侧偏移。 “我调遣我的手下,有问题?” 视角拉开,霍州长沉默半晌,却终究没继续追问。如今联邦局势不好,加之卡莫斯失踪,那些旧派贵族都炸了锅。 当下霍州长无心探究儿子的私生活,他目前需要知道的只有一点。 “卡莫斯是不是在你这里?你把他关在阿斯韦尔监仓?” “是。” “你想做什么?杀了他?他现在是联邦的人,身后又有贵族撑腰,即便你与他恩怨再深,也不能轻举妄动,赶紧把人放了!”霍州长懒得听霍岐那些呛人的话,直接下达命令。 帝国与联邦向来不睦,眼下肯尼迪皇室成员为了储君之位争夺的愈演愈烈,那两位皇子哪里是省油的灯,难保不会利用这些事情,搅动联邦形式,为自己的争储之路添上一笔功绩。 即便林行之暗地里的行动遮掩的再好,未曾透露身份信息,但联邦高层都是些什么人?一群人精自是不必多说,他们可不会轻易相信那些为他们摆放在明面上的证据。 谁都知道,同卡莫斯结仇最深的,便只有霍家。眼下这种节点,总统不希望他们这些势力相互内斗,已经私下里敲打过他,要适可而止。并且,给了他有关霍岐竞选伤人案一概压下销毁案底的承诺。 联邦不能内斗,至少,在外人看来,他们需要团结一致。 当下的卡莫斯不能有事,那些贵族本就是一群随风倒墙头草,若是因为卡莫斯的事情被某些人诱使利用了去…… “……知道。” 霍岐面色沉了沉,却也明白父亲说的是事实,他身为13州的上校,就算不为了联邦,也要为13州的公民考虑,总要顾全局势。 “还有,什么时候回来,霍岐,你不能再拖了!”眼见霍岐要单方面切断通讯,霍州长再次催促。 “回去?我可没应下你,不回。”联邦处处拘束,倒不如荼蘼城随性自在。 霍岐在霍州长发飙之前,迅速切断通讯。 丢开通讯器,霍岐将被褥拉开,瞧见身侧人已然被这一通视讯吵醒,仰头抬眼瞧着他,当即抱过去表态。 “阿慕放心,我哪都不去,我只在这里守着你。”他是对方唯一的依靠,身上的伤还没好,他说什么都不能回去。 游慕眨了眨眼,却并未顺着霍岐的意思说下去,观点截然相反:“霍岐,你该回去了。” 霍岐一愣,而后侧头蹭着游慕的脸,颊边的软肉被他怀中体温烘的暖呼呼,贴着极为舒适。 “为什么?你想回联邦?那我让人改了院判。我们回去,有我在,没人敢动你。” 刚才还同霍州长对呛的人立刻改了口风,轻言细语的询问游慕这么说的缘由。对上游慕,霍岐总是有极大的耐心,并且乐意听取对方的意见。 “不是我,是你。”游慕纠正霍岐的措辞。 霍岐拉远了一些,垂头看游慕的表情,蹙起眉头不解:“你......不和我一起?” “我的眼睛还没好,身份敏感,贸然出现,不合适。” 赶在霍岐开口辩解之前,游慕抬手捂住对方的嘴,将言语说尽。 “我在被帝国那些人管控之时,多少也从他们传输入脑海的言语中,捕获了一些信息。那些人,应当是帝国二皇子一派,他们从很久之前,便开始研究如何将眼线渗透入联邦了。” “我不清楚当下有多少个人,同我一般受限于那些要命的芯片,但那数量一定要比我想象中庞大许多。” 联邦之内也并非风平浪静,花费极大代价埋下的种子,只待一个时机,便会如同那些人所期待的那样破土而出。 像自己这般侥幸挣脱的寥寥无几。不是所有人都能有与他相似的境况,遇到霍岐并且被对方无条件信任,有机会活下去。大多数被控制的人,无非就是妥协与死,两条不归路。 “几个月前,他们曾在言语中,两次带出下月十五这个时间节点,能被那些人下意识提及的,一定是要紧事。” “十月十五?那是联邦祭典日。”霍岐轻咬抵在唇间的指腹,从指缝中搭话。 纪念联邦成立,缅怀先辈丰功伟绩的祭典日,总统将会乘坐游行车与民同乐,节庆欢度,歌舞不断。节日三天内,其他州界也都会由州长主持举办不同程度上的盛宴。 为保障联邦上层与公民安全,这种时候,也是联邦兵力集结最多戒备最严密之际,想要暗中谋算些什么,成功率并不大。 但正如阿慕所说,如果联邦的那些安保系统内出现了漏洞…… “对,十月十五,也是肯尼迪皇帝的寿辰。我猜想,帝国二皇子应当会在联邦祭典当日做些什么,作为争储的必备利器,以及,讨好皇帝的礼物。” “霍岐,你必须回去,这是你回归大众视野的有利时机。” 霍岐知道这是在为他考虑,其实他想说,他可以不要地位和声誉,只作为荼蘼城城主的身份,陪着游慕。 但霍岐同样清楚,有了霍上校的这一层身份,他才能有足够的底气护住对方。 想要找机会弄死帝国那些畜生,就必须手握人与权。 “至少,让我再停留几日,你的伤还没好。” 他总不能,就这么不管不顾的离开。 他们才刚刚消解了误会,就这么走了,他不安心。 “金吉丝对芯片的研究过两日应当会有结果,最迟下周,你可以说服金吉丝一同回去,她的技能,能帮你辨别许多仪器无法侦测的芯片。如果你愿意帮她拿回那些本该由她署名的科研成果,她应当很乐意帮助。” 游慕思索着金吉丝那边的进度,给霍岐宽限了几日。 “好。” “还有,这件事情你需要立刻告诉霍州长,至少让对方有一些应对的准备。” “我过会儿回拨给他……那你呢?”霍岐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片刻之后,反问。 “我留在荼蘼城,等你回来。” 第498章 对赌世界二:锁青雀(32) 窝在工作间加班几日的金吉丝登门到访,为游慕带来了两个消息。 好消息是,她通过那两个芯片,提取到了曾向游慕不断发送指令的波谱,并且反向推论出了信息的发源地。 就在帝国的某一处区域,金吉丝不了解帝国的地理标识,便把信息交给了霍岐。 这实在是一个重要信息,通过这些,霍岐可以直接锁定那些帝国人的藏身据点,并且顺着信号流向,估算出联邦内更多以此方式受控的人员大致所在地,从而达到通知各个州界提前防御内奸的目的。 但坏消息是,由于芯片脱离人体太久,模拟的心跳和体温无法做到精准感控人体变化,被芯片内的防御系统侦破,芯片爆炸了。 炸毁的程度不高,金吉丝并没有受到伤害,工作间内的损失也不算多,但提前的自毁模式,势必会惊动那些人。 也许,这变故会导致帝国人的计划提前或延后。 坏消息带来的结论是,霍岐必须尽快回归联邦。并利用自身权限,为金吉丝提供资源与环境,在有限的时间里,赶制出足以侦测此类芯片的装置,用来排查与维系联邦安保。 金吉丝迫切的根源在于,她想救下同游慕一般,为了活命,被迫屈服的联邦同胞。她设想在侦测装置上加高难度,依照芯片的制作理念,反向推导,制作出一个类似的屏蔽仪器,从而避免打草惊蛇。 只要那些联邦人还不清楚自己的伎俩已经被识破,这些被束缚的同胞,还有可能在监视之下,活过来,挣脱以背负奸细之名死亡的命运。 时间紧迫,霍岐并未多言,同霍州长一番通讯之后,定下了回归的日期。 归期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框定了时间,按下计时器,那秒表中的时间便一刻不停歇的流逝。 霍岐被这离别倒计时扰的十分不适应。这感觉如同少时叛逆期说什么都不愿意服用命令去军校时的坐立难安,又一如校园时期,每逢节假被他父亲强制勒令归家,同游慕别离之时内心的难舍难分。 说到底,其实他在意的并非是地点,而是游慕是否在他身边。 但这次没办法,相比联邦的暗流涌动,看似混乱的荼蘼城反而是一个相对安稳的栖身之地。 游慕需要养伤,需要时间恢复。 “烫吗?”霍岐拿着热毛巾,为游慕擦拭手腕。 手腕被温水打湿,细腻的皮肉在温度蒸腾下透出红润血色。坐在床垫上的人摇了摇头,动作间身上的宽松衬衣领口摆动更大,左侧胸口,是霍岐刚刚才换好的纱布与绷带。 伤口刚刚结痂,那崭新的痂口需要精心养护,唯恐浴室内的水汽将之浸染,影响伤口愈合,霍岐没敢带着游慕去浴缸中清洗 ,只兑了温水,帮着擦拭换药。 窗子开着,有些微风穿透纱帐吹过来,将毛巾的热度吹散了些。 毛巾的水珠顺着手臂,被带着落在腰腹。皮肤被温水沾湿的触感从手腕一路蔓延至脚踝。 游慕往后靠了靠,顺着对方的动作抬起小腿,看着那隔着一层毛巾的手指捏在小腿肉上。 “叮铃,当啷。”空闲的脚带起一侧被丢弃的锁链,牵动那相互交叠的铁圈不断碰撞,发出状若铃铛的脆响。 百无聊赖,对面的人太过正经,蓄意制造的声响也未能勾出些什么,游慕眨了眨眼,将脚踝往一侧压去。 “……别闹。”当下的霍岐反而理智的过分,拿被褥将游慕裸露的腿盖好,起身将用过的水倒掉。 “……” 游慕垂眼,伸手将腿上的被子丢开。 阳光映照,室内一片明媚,今日倒是个拨开云雾的好天气。鸟笼外罩着一层薄纱,透过轻纱,柔和的暖光洒在游慕身侧。 双眼的视觉都在缓慢恢复,做完手术的左眼畏光,但沐浴日光对于身体的修养不可或缺,因而乌拉建议在房中加上些纱窗,过滤掉过于刺眼的光线。 霍岐谨遵医嘱,将纱帐添在了鸟笼之上。原本的铁器叠加上一层柔软的布料,像是要豢养某种名贵又娇弱的鸟类。 当然,在霍岐眼中,的确如此。 侧头,游慕对着光线,看着视线内朦胧泛光中,那纱帐纹理透过阳光落在腿间的斑驳光影。 左眼前的纱布拆除了,他眼睑下的伤口恢复的还算不错,只是视力的复原要缓慢上很多。左右两只眼睛的视力不一致,落在视觉上的效果,带着几分别扭与朦胧。 但游慕很喜欢,这些模糊的重影,无一不在向他透露出自由的感知。 转头,他甚至想当下便拨开那层遮光的纱帘,看一看窗外明媚的晴空。 只是视线被一只手遮蔽,连手腕也被带着收了回来。 “别看,眼睛还没好,总要小心养着些。”霍岐及时返回,阻下游慕这个患者不听话的行径。 转过头,游慕仰头搂着脖颈抱过去。 万分自然的亲吻,倾身与垂头,依偎在纱帐之内重叠的人影。 清闲的午后夹杂着几声鸟鸣,这是霍岐离开前最后的一点闲暇时光。 与之前那种负气之下的汹涌不同,自从游慕养伤以来,霍岐的动作总是夹带着谨慎与轻缓,唯恐力道重了便伤着他。 倒显的他像是个脆弱的布娃娃。 其实相比与这般小心翼翼的举止,游慕习惯对方带着几分莽撞的劲头。 “你可以……凶一些。”游慕好心提出建议。 那双因恢复速度不同而呈现出异瞳色彩的眼眸恢复些许神光,眼睫微抬的望着自己……喉头急剧滚动,那骨子冲动要破开理智的土壤占领高地。 霍岐当然想,但……不行。 伸手盖上游慕的双眼,霍岐将人按在了被褥里,捂的严严实实。 “……别勾我了,阿慕,养伤要紧。” 霍岐匆匆起身,打算再去一趟浴室。 “回来。” 游慕将男人扯回来,布料摩擦之下,身上仅有的衬衣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你小心些,没关系。” 在联邦没有自由与隐私可言,他总不能将这种事情落在那些监视他的人眼中观看。能不去触及,他都会刻意避开,哪怕在某些酒会场合被酒精带出来些,也只能忍下。 眼下没了束缚,日日与霍岐同床共枕,念头被带出来不少。 可惜这人倒是变了个样,丝毫没有了之前的气性。最多也只是摸两下,还生怕碰到伤口,干扰伤势愈合。 ……他之前就不该解释那么清楚。 话说到这份上,似乎再推脱便不是个男人。 霍岐头脑炸了一瞬,盯着扯在自己袖口的手腕,气血上涌着将人拉起便要往浴室里带。 把人抱坐在洗漱台上时,视线触及游慕胸前的绷带,霍岐猛然清醒,理智再次占领上风。 在游慕满怀期待的眼神中,男人解开外衣给他披上穿好,最终只是蹲下身,护着他的膝盖…… “……”胃口都被钓出来,结果只上了前菜。 游慕抿唇,扯着衣角,踢了对方一脚。 ……算了,聊胜于无吧。 第499章 对赌世界二:锁青雀(33) 深夜,通讯器闪烁起蓝光,充满催促意味。 霍岐看了一眼,从游慕身侧起身,穿戴好衣帽后,屈膝俯身,拨开对方凌乱的发丝,于额间落下一吻。 记挂着霍岐要走,游慕睡的轻,哪怕霍岐刻意放缓动作,也还是醒了。 “要走?” 他挣开稍显酸涩的眼睛,抱着霍岐大方的回吻在对方唇畔。 “嗯,不会太久,等我回来。” 时间紧迫,当下已经是霍岐能拖延的最后期限,他来不及加深这份亲吻,只是蹭了蹭,不再打扰游慕休息。 “好。” 再次闭上眼,游慕陷进棉被里。 “睡吧。” 哄着人再次睡下,霍岐压下帽檐于夜色中离开别墅。 属于13州的队伍和飞艇早已停靠在荼蘼城外。他需要赶在黎明之前,回到13州的某处疗养院,提前做足准备,并且在适宜的时段,再次出现在大众视野之内。 “你还要将我绑到什么时候?快放了我,至少当下我们是合作关系。”与霍岐一同离开的,还有卡莫斯,依旧被扣押着五花大绑的卡莫斯。 卡莫斯代表着联邦旧派那些贵族阶层,不可能轻易被铲除。霍岐与霍州长,还需要集结贵族的一部分力量,暗中排查那些被种下芯片的成员。 且不论平日里他们争斗如何激烈,面对帝国外敌时,其他的都要搁置一旁。他们需要联手,维护联邦,责无旁贷。 不过目前的卡莫斯还不知晓这么多,他费尽口舌,开出了足够优厚的报酬,才‘终于’说动了霍岐放人。 “闭嘴。” “带他上去。”挥手,霍岐命人将卡莫斯堵了嘴巴拖上去。 他没空理会卡莫斯,如果没有更大的威胁在,他真的想一刀捅死对方。 “大人,下层已经收拾稳妥,城内也安排了定期的巡检。”维迪守在一旁,见到空档赶忙过去汇报。 “你守着他,碍事的直接弄死。”霍岐给了维迪一把13州标准枪支,威力比荼蘼城那些兜售的次等火枪大上许多。 “大人放心。”没人不喜欢这种威力十足的武器,维迪乐开了花,爱不释手的摸着,拍着胸脯承诺。 仅仅是这样,不足以令霍岐放心。 他转头叮嘱为营救假扮卡莫斯的维迪提前停靠在荼蘼城等待上司回归的下属。 “你带一部分人守在这里,我担心帝国那些人会朝荼蘼城下手。” “是。”来自霍州长下达的指令,要求林行之务必劝说霍岐返回联邦,州长的原话是‘绑也要将他给老子绑回来。’ 目前是不需要绑回去的,棘手的任务完成的格外顺利,林行之省下了劝说上司的麻烦事,很乐意留在荼蘼城躲懒。 安排好荼蘼城内的安全措施,霍岐正要登上飞艇,远处,划过弯月的一只游隼落入霍岐视线之内。 青色的羽翼在月光下泛着光华,一声啼鸣自高处俯冲而来,不断下落之时,体型骤然缩减,飞至霍岐身前,成为了一只轻盈的雀鸟。 鸟喙轻啄在霍岐鼻尖,雀鸟翅膀收拢,落在霍岐抬起的食指上。 “来送我的?” 霍岐触碰雀鸟的头颅,雀鸟眨眼,侧头振翅,无声回应。 “嗷呜。”黑狼主动跳出来,晃着兽脑挤开霍岐的手臂,将青雀从抢来,顶在脑门上。 青雀上下跳动,同样歪着脑袋蹭了蹭狼头,而后张开翅膀,擦过霍岐耳际后再次飞走。 “等我回来。” 掌心落下一片轻盈的羽翼,霍岐收拢在手,踢了一脚还盯着雀鸟望的入神的黑狼,登上飞艇。 属于游慕的精神兽,黑狼极为欢喜,每次瞧见,必定不受管控擅自冒出来。 霍岐与黑狼能瞧见青雀的次数不多,曾经游慕的说法是自己精神力不足,勉强维持一段时间,便是极限。 其实霍岐知晓这话未必是真,因为他曾见过对方精神兽的全盛时态,那振翅翱翔在天际的游隼,展开饱满的青色羽翼,勇猛迅疾,驭风直上。 当日他并不明白游慕藏拙的因由,且有他与黑狼在,不需要游慕的冲锋陷阵,便未曾去深究过。 而今,他越是明了,便越是对那些为对方种下芯片的人恨之入骨。 他的心上人,本该是盘旋在苍穹之巅的鹰隼…… 飞艇承载着霍岐,于夜色之下,悄然离开。与之相反方向,青雀灵巧的翻动羽翼,从窗框一角跳入室内,飞落在游慕枕边。 “他走了?”游慕翻身,睁眼看了看雀鸟黑豆般的小眼神。 “啾啾!” “那我们继续睡。”拍了拍雀鸟的头,游慕闭上眼。送走了霍岐,这次才是真的深眠过去。 弯月划过天际,窗外的亮光逐渐拉高...... 光影晃在眼睫上,待游慕苏醒之际,时间早已推至午后。 视觉不算清晰,但总归足够自理。游慕起身,拨开纱帐穿衣洗漱,下楼寻些吃食。 不知何时,乌拉早已等候在楼下,见游慕沿着阶梯楼下,抬起手中的杂志招了招手: “你醒了?来自城主大人的嘱托,为你带了一份午餐。饭后我还需要为你做一次全身复检。” 拉开椅子坐下,游慕解开打包盒,道谢:“谢谢,麻烦了。” 与对方稍显知性的声线不同,一头黑褐色卷发的乌拉长相却偏甜酷路子,眼尾上翘,类似于猫瞳。 这是游慕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到阿斯韦尔下层监仓唯一的女医护。 “不客气。”乌拉手臂撑在餐桌上,支着下巴歪头看人。 其实应该说,多亏有游慕。托对方的福,在手术结束之后,作为报酬,城主十分阔气的将购入的医疗物资与药品全权交由她去管理。 目前她私底下的药品订单数不胜数,赚了不少差价与外快。 没人不喜欢金币,有钱赚,乌拉乐意承担这些麻烦。 乌拉带来的饭菜味道不错,应当是荼蘼城价格最高的一档餐食,终于不用拿勺子取食,游慕之间夹着筷子,用起来比勺子与叉子顺手太多。 透过窗子,外界的车声与动静不小,似乎在施工。 第500章 对赌世界二:锁青雀(34) 见游慕侧耳去听,乌拉解释道: “隔壁街巷在重新翻修,城主的吩咐,说是要加固改善城中设施与环境。”不知道会修整到哪个地步,想要翻修整个荼蘼城,造价可不小。 不过至少可以肯定,那些低洼的地区,经过翻修之后,雨天大约不会再积蓄泥泞了。 居住在陋巷的城内人,应该会很高兴。 饭后,游慕随乌拉去进行复检,各项数据都不错,他的视力再过一周便能恢复到正常水平。 仪器室外,守在门口的维迪将游慕拦下,带着游慕去了下层,并且说了霍岐的顾虑。 “大人担心外界不安稳,所以,还是让您暂时回到下层,阿斯韦尔的结构稳固,来往人员少,搜查严格,也安静些。” “您放心,住处是之前大人所在的休息室,已经整理好了,若是缺了什么,您尽管向我提。” 其实霍岐担忧的是,那些人为预防游慕侥幸存活泄露机密,派人前来荼蘼城铲除暗杀。暂时把游慕放在下层监仓,反而能隔绝掉大部分的危险因子。 在房中扫过一圈,游慕粗略看了两眼,认出了这是刚来时,那个长廊尽头的房间。 皮质的沙发前,玻璃桌面上放置着一把由帕子垫起的小型匕首,这是游慕最初存放在裤角夹缝中的防身武器,可惜被霍岐收缴之后,就没再见过。 对方倒是一直收着。 游慕垂头拿起,试了试刀刃,将匕首收进袖口。 除此之外,房中的一切倒没什么特别,下层不见阳光,许是担心他眼睛难受,特意更换了可调节的灯光系统。 “没什么不好,多谢你。我会留在下层,带我去下层放风厅走走吧。”同样的环境,听觉分辨与视觉入眼截然不同。 “虽然路线您可能早已熟悉,但我总要起到一些引路的作用,这边请。”维迪绅士的拉开房门。 游慕颔首,跟随对方乘坐电梯往下。 随着脚步的迈入,那些熟悉的噪杂音色再次入耳: “呀,他不是死了吗?我眼睛花了?被维迪那家伙亲自送来……” “这不是那个弄死西格的瞎子吗?典狱长没将他弄死?牛啊!” “再看还是漂亮,不过……你们觉不觉得……” “他是不是不瞎了?” “啊哦,很显然,更不能招惹了。” “游慕,你总算回来了!”各种窃窃私语中,夹杂着卢林惊喜的高声呼喊。 他穿过几个立在大厅中心过道的囚徒,从后方走出来。 卢林和萨老大相熟,从对方口中得知游慕还活着,本还因为自己没能看顾好人,导致一连串事故发生的卢林内心的愧疚减弱很多。 上层斗兽场的管事维迪将他从二层调到了一层,说是狱长大人的吩咐,要他陪同游慕在监仓中解闷,甚至免去了日常劳作。 这种好事卢林自然乐意,一早便在大厅中等待着。 距离近了些,卢林看清了游慕与之前不一样的眼睛。 “你的眼睛好了?你找到奥尔了?你被带走这么久,都去了呢?应该不是禁闭室吧?”那日萨老大与他闲聊,提及游慕时,分明想说什么,却又死死守着嘴巴什么都不肯讲。 卢林的好奇心被勾起来,却又得不到答案,抓耳挠腮的想弄清楚。一见到游慕,话痨的属性似乎被触发,问题一串接着一串。 “好久不见,不过,你的疑问有些多,去那边坐坐吧。” 游慕指了指角落的长椅,抬脚带着卢林往那边走去。 周围的囚犯纷纷让开一条过道,没再如一开始般流露出粗俗的言语。 能从狱长手下全胳膊全腿活着出来的人,可只有这么一个,他们怕自己成为下一个西格…… 祭典日来的很快,联邦各处都添上了节日的氛围,彩带灯串延街装饰,空中航道上两侧也都悬浮上各式的投影。 总统所在的5州a区,高耸的大厦之间,由机械臂不断搭建起了一个可供赏玩的空中广场,那将是总统亲自登临的地方。 与之对应的,各处的防卫人员都在不断视察与抽检。 云层之上的一处落地窗前,霍岐看着下方来来往往的巡查者,抚着耳麦同另一头对话。 “金吉丝的技术的确不俗,在13州制作出了反侦察仪,帮我们发现了几个红点。” “帝国倒是厉害,阿慕猜一猜,他们想在今日做什么?” “他们也太嚣张了,以为肯尼迪皇室无所不能?真是笑话!”还不等通讯那头出声,卡莫斯推门面色涨红的走进来,贵族脾气驱使下,惯性第一时间发泄出来。 “你太吵了。” 霍岐转头,抚着耳麦转头扫过去,本不愿多理会卡莫斯,他怕他违背双方暂时协议捅对方一刀。但奈何,这人太过没眼色。 “……现在是合作时间。”最后一个得知帝国阴谋的卡莫斯脚步顿了顿,往后挪了几步,咽下了未尽的言语,干巴巴的说了一句,转身迅速从走错的房间内撤离。 被关在荼蘼城下层那几日,卡莫斯确实领悟了一些实用的生存之道。 房门被阖上,霍岐转头,掌心贴在玻璃上往外看去,眼底柔和下来,继续与通讯那头的游慕聊着。 “嗯,同阿慕猜测的差不多,来自我们暗中搜寻到的几个眼线提供的情报,肯尼迪二皇子似乎是卯足了争储的劲头,又或者,他觉得皇位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竟然想在祭典日暗杀总统与联邦高官……” 外界,半透明的广场即将完工,机械臂悬吊着一个投屏用的硕大镜头往广场中心放置。在那施工的下方,一个小型飞行器,正在不起眼的地方开启扫描模式…… “我会注意,不会有事的,放心。这次结束之后,回去接你,好吗?” “伤口恢复的如何了?眼睛还疼吗?一直留在下层,会不会很枯燥……”霍岐絮絮叨叨说着,主要的话题结束之后,便是想到什么聊什么。 这些天他们忙着暗中部署应对帝国来犯,就连睡眠时间都要压缩再压缩,难得赶上风浪前夕的一段平静时间,他迫切想听一听游慕的声音。 第501章 对赌世界二:锁青雀(35) 相比联邦张灯结彩的节庆气氛,荼蘼城便显的清冷很多。 “还好,我喜欢安静。”游慕坐在大厅一侧,拨弄着乌拉新送的显示屏,一面回应着耳麦中的人。 “伤口生长的很好,眼睛也不疼,这些,你不是都从乌拉那里知晓了吗?”玩着屏幕上老旧的纸牌游戏,游慕不厌其烦的逐一作答。 “我想听阿慕亲口说,我只是想听一听你的声音。”霍岐从窗边离开,坐回沙发上,看了一眼不停催促他动身的通讯提醒。 “咔哒!” 对应着通讯上来电提醒弹出来的跳动频率,房门被再次推开,这次来的,是霍州长。对方板着一张脸,站在门口面容严肃,意味很明确。 理直气壮将频繁跳动的弹窗关闭,霍岐捂着耳麦起身,在结束对话前,最后说上几句。 “时间到了,我该去遵循指令行动,等我回来。”在确切听到对面传过来的回应之后,霍岐关掉耳麦,拿起桌面上的腕带与帽子戴好。 “哼!终于舍得结束通话了,霍家响当当的大情种?”霍州长压着褶皱的眼皮,面色不悦的冷哼。 其实霍州长与儿子的相处也不全然是呛火,吵累了,也有挖苦讽刺。 “是,至少我不会在醉酒后抱着妻子的遗像痛哭流涕。”对上亲爹,霍岐也不留情面。 “你哭的还少?你该庆幸你老子没将你那怂样录下来!” 霍州长怒极反笑,说的话也直戳霍岐的脊梁骨。 当日被他老子救回来之时,是谁躺在病床上不接受医治,要死要活的抹眼泪? 现在和好了,倒是神气起来。 “霍岐,你的私事我不想过多干涉。游慕的事,我可以不管,只当一概不知,但你要清楚,13州不能有异心人。”对于霍岐这档子事,霍州长每逢想起就愁的头疼。当然,也可能有一部分是被气出来的。 原先将游慕送过去,便是想让对方尽快了结了这事情,翻篇揭过。不料霍岐不仅没杀,反而巴巴的养了起来,又从中抖出了种种来自帝国的阴谋。 眼瞧着霍岐那死性不改,给点好脸色尾巴都要翘上天的样子,霍州长再也不想插手这烂摊子,随对方罢了。 “你想为他翻案,让他官复原职,可以,但他必须接受足够的危险性评估测试。” “还有,后续的一切危险可能,你,霍岐,后果自负!13州不会再为你感情用事的行为兜底! 霍州长言语说的很重,带着惯性的训斥,但其实,反而是一番变相松口的说辞。 得了好果子,霍岐倒是不挑刺了,扶正帽檐,朝着父亲致礼,点头应着:“是。” “行了,时间紧迫,走吧。” 伸手拍了拍霍岐军服上的肩章,一向严厉的父亲面色难得缓和了些,催促着。 父子两人互揭短处对刺的事情多了去了,可不论私底下争执分歧的如何厉害,面对外界时,他们依旧是自家人。 对话挂断,游慕摘下耳机,专注着腿上的触屏游戏。 继蜘蛛卡牌之后,他又从这显示屏内搜罗出了一款切水果的游戏,看起来界面十分久远,玩法也过分单一,不过加快倍速倒是可以稍加锻炼他荒废多年的精神力。 为了糊弄过那些监视他的人,他鲜少展露精神兽,长久的刻意压低精神力之下,青雀的视野捕捉能力以及全盛状态青隼的飞行速度都有不同程度的削减。 青雀感应到精神力的不断织造, 现形冒出来,绕着游慕飞行两圈之后,收拢翅膀落在他的肩头。侧着青蓝色的小脑袋,用那黝黑的豆豆眼专注的去看游慕腿上触屏游戏。 【哎……回来呀!还没玩够呢!】识海中,刚和青雀玩到一起的天道撇了撇嘴,无聊透顶的朝依旧沉思的法则吐口水。 法则不理会,类似于待机状态,一团数据上的金色流光运动的十分缓慢,带着几分滞塞的意味,似乎还在为着之前的问题疑惑不解。 【游慕~让它陪我~】见法则不理自己,天道也觉得挑衅着没意思。打又打不过,出又出不去,开始呼唤游慕将那小东西收进来陪自己。 雀鸟在下一秒出现,‘吧嗒’一下落在天道圆滚滚的身上。 外界,一帮狱囚缩在另一侧,其中一个盯着角落里的游慕愤愤不平。 “他为什么可以不带防爆器,那精神兽乱飞,守卫都不管?” “他是狱霸,他能把西格爆头……现在也能爆掉你的头。”同伴开口。 “他还可以玩触屏游戏?凭什么?” “……凭他有特权。” 哨声响起,大厅内的囚犯被催促着回到房中。游慕关掉显示屏,起身往楼上走去,途经长廊,却见维迪不似往日闲庭信步,面上带着几分凝重快步走过。 “维迪?”瞳仁转动,游慕开口将人叫住,猜测是出了某些事情。 “不是什么大事,您安心回去休息就好。”维迪转身,对方游慕探问的神色,缓缓摇头。 城主临行前多番叮嘱要他照看好对方,还没有定论的事情,不便惊动游慕。而且,联邦祭典日,近来荼蘼城内有些混乱,眼下这个节骨眼,为着安全考量,对方更不能轻易离开下层。 “出了什么事?”游慕步子没动,再次询问。 “…荆棘山脉吹来一阵浓雾,正在不断朝着荼蘼城的方向前进,不同往日的状态,这不正常,似乎有什么东西……”维迪见拗不过,只得如实告知,又宽慰着:“不过没关系,有林少校在,您回房间休息便是,不会有危险……” “带我去看看。” “可......” “放心,寻常的伎俩伤不到我。”见维迪犹豫,游慕补充着。 下层日复一日的生活虽然安宁,但也确实有些乏味,尽管有乌拉与卢林想方设法同他解闷,但久不去外界,难免憋闷。 正巧,去外面瞧瞧。 “……好吧,随我来。” 双方对望,盯着那双玻璃珠似的瞳仁,维迪先一步妥协,又不免叮咛唠叨了些,“城主大人临行前百般嘱托,您可一定要小心些,最近荼蘼城不太平。” 第502章 对赌世界二:锁青雀(36) 荼蘼城地势平坦,正常情况下,由山峰自上而下吹来的浓雾并不会持续太久,云雾在空中移动之际也会不断消散,落到荼蘼城,能剩下的便只有一层薄薄的云烟,对于城内人的日常活动没多大影响。 但这次不同,临近下午,天色阴沉的厉害,远处黑压压的山峰之上,一团浓密的云雾正不断被风力推动着往面前压来,并且雾气不减反增。 被浓雾遮蔽着视线,站在城墙上远眺的几人,早已看不清远处的荆棘山脉,但那偶尔传来的阵阵鸟鸣与压抑的氛围,时刻透露着危险气息。 “不对劲,那团雾里,似乎有着什么。”林行之放下手上的远望仪器,将之交给游慕去看,转头示意手下去取机枪。 游慕对着镜头看过去,不断调试焦距之下,那被浓雾包裹的,闪着红光的东西依旧模糊不清。雾气不断遮蔽,他隐约间捕捉到了不断旋转的扇叶。 “应当是一只飞行加湿器,它在不断制造云雾,并且带动这些往我们这个方向输送过来。” 游慕做出判断,转头见身侧维迪面露讶异之色。 “加湿器?人为的?搞这些干什么?荼蘼城内的干燥剂都供不应求呢!” “我们该警惕的,应该是那雾气的背后。”雾气靠近了些,那其中包裹的飞行器映出些微弱的红光。 担忧这飞行器对城中存在干扰,林行之拿起枪将飞入射程范围的东西打落。 “砰!” 机械在空中炸开,没有他们预料中的弹药袭击,反而是一声闷响,而后有类似粉末状的东西,朝着城墙的方向飘散而来。 仰头仔细注视远方的维迪被飘洒过来的粉末扑了一脸,那刺激性的腥臭味道直窜上脑颅,将他激的干咳了几声:“什么东西,咳咳!” 手边递过来一瓶水,维迪接过清嗓,见林行之面色更加凝重。 “是从瘤兽身上提取的,吸引瘤兽的催化剂。”他曾多次参与清剿瘤兽计划,队伍中常用这类气味粉末吸引瘤兽并将其聚拢击杀。 这东西并不少见,但现在散落在荼蘼城…… “我去联络州长和上校,维迪你现在送中尉去下层,带人守好城门。”心感不妙,一次射击反而中了算计,林行之预料到情势不好,立刻前往信号塔试图建立通信。 尽管他心中清楚,祭典日,联邦盛宴,为保障安定,不论是人力还是物力的调配与支援,都要比往日难上太多。 此刻,5州的计划,大约已经开始,信号屏蔽状态,他未必能发送成功,即便上校收到,大约也是几小时之后了。 林行之匆匆离开,缓过那股子刺鼻味道的维迪转头看向游慕。 “游中尉,你先随我…” “别说话,你听。” 游慕抬手断,指着远处的一个方位,侧耳让维迪去听。失明过一段时间之后,他的听觉灵敏很多。 “什么……”维迪顺着对方的指向去看,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山峰已经将云雾吹到了荼蘼城的上空,视线被遮蔽,他屏息……压低心跳,周遭安静之下,他听到一些沉闷的喘息。 “瘤兽?” 维迪压低声音确认。 “已经来了,城中现在有多少物资可用,枪支弹药,还有人力?” “我需要去仓库清点。”这些维迪并不清楚。 “现在就去,另外将城中巡视的人手调派过来,守住城门。”这一波瘤兽数量未知,他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好,我这就去!”本欲开口送人回去,思绪被截断,维迪当即跑下城墙联络哈迪。 天色逐渐压暗,浓密的雾气依旧笼罩在荼蘼城上空,不曾有消散的趋势。 空气中的腥臭味越来越重,那些被气息吸引过来的瘤兽,很近了。 隐藏在浓雾之后,游慕尚且不清楚这些东西现下聚集了多少,但听那喘息与利爪的磨擦,一定不在少数。 似乎积攒了整个山脉的瘤兽群体! “通讯发送回去了,但我不确定上校何时能接收,而且,抓住一个试图破坏信号网的人。”林行之返回,还带上了半路抓住的奸细。 脚下猛踹过去,被五花大绑的人迎面栽倒在地,痛的哀嚎着。 “老齐?你这家伙想干什么!”正巧,维迪带队伍运送枪械弹药回来,见到被扣押的人,面色惊讶。 “哎呦,我也不过是拿钱办事,人家给的可是伽丝币……”老齐晃了晃晕眩的脑袋,缩在一侧还摸不清楚头脑。 “我给你一枪你要不要,你他妈想要帮着外人毁掉荼蘼城?”维迪气急,过去便是一脚猛踹,将枪顶在老齐脑门上。 “哎呀,小……小心,这擦枪走火的……我错了!维迪,我错了!我就是一时见钱眼开!而且,这不也没得逞,这不是,那什么未遂嘛!” 老家伙见了真枪实弹,惜命,知道怕了,嘴上辩解又求饶。 “谁让你这么干的?” “不晓得,只是通过通讯联络的几封信件,他们是真的给钱,我才……”光那些小费,都抵得上他这个中间商赚半年差价了。 游慕蹲下身,从老齐的手腕翻出通讯器,看到了熟悉的星号代码发源地。 其实即便不查证,游慕也能猜出个大概了。地理位置上,位于交界之地的荼蘼城是最易攻破的地区,荼蘼城后面,便是联邦的辖区。如今这个时段,联邦一时半会儿调派不来支援,只要将荼蘼城攻陷,联邦便会存在一个随时可能被刺破的纸窗。 山脉一侧,往日里帝国并不会理会荆棘山的瘤兽,不过是各扫门前雪,互不干涉。如今操纵烟雾装置,吸引大量瘤兽翻山越岭,全都堆在了荼蘼城,他们倒是节省了太多兵力与子弹。 或许,帝国这些人根本不屑踏足荼蘼城这片嘈杂的土地,只将这里,当做一处清除瘤兽的好地方。 外攻,内陷,帝国这布署下的是真大。 立在城墙上的守卫开始朝着下方仅有的几米可视距离射击,但这些子弹将瘤兽的凶性点燃。 只听那怒吼的声响阵阵,却依旧无法从雾气中窥见其形。 “城内的弹药量并不充足,但下方的瘤兽,已经聚集太多了。”庆幸城内翻修之际,城墙也被加固,否则依照瘤兽的腐蚀性,他们将更难抵挡。 夜幕降临,视线受阻,粗略估计,弹药量的浪费率几乎是对半的。再者,他留下的这一队人,数量不算多。下方瘤兽数量有多少?他们能扛过几时?皆是未知数。 “那就只能最大化的利用物资,拖延时间。哈迪,你去城中收集住民的私人枪械,拿库中的金币去换。不听劝的,直接丢出去喂瘤兽。尽快在短时间内收罗弹药量。” “是。”哈迪带着人匆匆离开。 “林行之,还记得我们曾经的合作模式吗?”林行之作为13州的人,军校时期与他和霍岐都是一个院校的,只是专业有所不同,对方更擅长狙击。 他们曾在模拟突围中组队一举拿下联邦联赛冠军,盲投弹药不是难事。 第503章 对赌世界二:锁青雀(37) “……记得。”目光落在一侧的短管弹药上,林行之点头。 游慕寻个了点位,抬起手臂指向正前方:“以我当前点位为基准,正午十二点钟方位为定点,我将为你报出射程点位坐标,精准投放应当不是难题。” “明白。” 扛起短管,时间仿佛倒流在了军校演练之际,熟悉的术语将林行之的思绪拉回那年意气风发的一群少年人身上。 他们曾相互信任,毫无芥蒂,并肩完成过许多高难度模拟考验。他也曾见过团队取得胜利之际,霍岐将笑容明媚的少年高高托起。 只是不知何时,一行人突然长大,似乎没了那么纯粹的喜悦,多了太多晦涩难言。曾经林行之不理解游慕,他从对方的言行之中,观察出太多疑点。 他们之间曾对峙大吵过一次,因着游慕暗中动用了属于霍岐的权限,对于固守纪律的林行之看来,这是一件违纪的大问题。 只是后续,霍岐一味的信任偏袒游慕,他劝说不动,与二人离心,自请调任去了别处,不再插手两人之间的纠葛。 隔了这些年,他们生疏了很多。 一声隼唳,一道青色影子猛然冲入迷雾之中,青隼振翅在低空中飞翔,躲过下方瘤兽挥来的利爪,不断引诱着瘤兽聚集。 “两点十五分,坐标335,277。”参与特训时,他们每个人都被教官强制背诵过一份坐标网格,这将便于他们在毫无参照的环境下快速判断出目标点位。 话音刚落炮弹从管口发出,远处火光炸开,瘤兽的哀嚎尖锐刺耳。雾气被轰开了一些,借着火光,远处成群的瘤兽浮现交错的剪影。 青隼带有着天然的优势,游曳在成群的瘤兽之间,挑衅戏弄,每每低空飞行好似触手可及,却又骤然拉远,徒留下方瘤兽在愤怒中腥红了眼。 “很不错,继续下一个点位……”透过青隼的眼,游慕瞧见那被聚集起来的巨型瘤兽被炸毁不少,朝林行之打了个手势提醒。 从维迪手边接过弹药填充,三人配合默契,节奏把控的刚好。 “酷哦!能不能教教我这玩意儿怎么用?”维迪盯着身侧人扛在肩头的短管,跃跃欲试。 “不难学,但你至少要先从中尉那里学会定点。”等待空中精神兽拉仇恨的间隙,林行之回复维迪的艳羡之语,思绪飘回曾经,他感叹:“在校时,游慕可是我们专业课理论知识文测第一。” “这么厉害?”维迪惊叹。 “当然,如果不是当时霍上校护的太严,总拦着他不让冒险,游慕的职位应当要比我高上些。” “所以啊,我就说霍岐那家伙不着调。”转头,游慕搭话,语气似乎同少时没什么区别。 多年好友相视一笑,那些曾经的不解与分歧,皆化解在了迷雾中…… 夜空中星辰闪烁,穿行云层的飞艇几乎与天相接,那闪烁的星光隔着窗子,仿佛唾手可得。 飞艇快速划过天边,在荼蘼城上空堪堪停靠,还未停稳,霍岐便直接推开舱门就着下方住宅区的楼顶跳了下去。 刚刚结束了5州的骚乱,屏障关闭,霍岐才接收到林行之几小时前发送过来的信息。来不及清扫战场,霍岐带着人紧急赶赴荼蘼城。 好在城中一切如常,新加固的城墙抗住了腐蚀,将瘤兽隔绝在外。 城墙外还剩下一些未能被清除的瘤兽,维迪与林行之正带着一批人收尾。结果比他们预期中的要好上许多,那些精准投射的弹药将大部分瘤兽集中铲除。 “游慕呢?”耳麦不通,对方应当没将耳麦戴在身上,没能立刻见到对方,霍岐心中总是不安稳。 “刚刚耗费了大量精神力,中尉累了,好在形势稳住,便先回去休息了。”见到霍岐带着一批人过来,方才还担心是否再来一波瘤兽熬人的维迪彻底放下心。 留下人手助力,霍岐匆匆赶回。 他去了下层的办公室,见人不在,心下一紧,又辗转回到自己的住宅楼。 卧室门推开,门板带动气流,将笼子外的纱帐吹开了一角。窗子大开着,月华从窗框倾泻而下,透过纱帐落在沉眠之人的侧脸。 急速奔跑后剧烈的心跳被这安宁的一幕缓缓抚平,霍岐迈开腿,脚步放轻走过去。 游慕正垫着靠在斜倚在栏杆上,侧头睡着,肩头是同样歪头休眠的青雀。 一人一兽,动作如出一辙。 霍岐蹲下身靠近,轻触着游慕的侧脸。将他肩头的小雀捧下,放在主动冒出来的黑狼身上。掌心穿过颈侧,霍岐打算将人扶正,放平睡下。 “…回来了?”动作间,游慕苏醒,对着月光,第一眼瞧见来人。 “怎么不好好睡?”见人醒了,霍岐动作便也大了些,将人托起,转而落入怀中。 “在等你。”知道霍岐今晚必定要回来,游慕便留在这里等候,不过到底隔了许久,乍然耗费精神力,疲累在所难免。 借力靠过去,游慕又说:“我今日很开心,无拘无束的感觉很好。” 可以不用百般收敛,不用顾忌太多,肆意释放精神兽在天际撒欢,这很好。 显而易见的开怀与喜悦,这情绪将霍岐感染。见游慕欢欣,霍岐也跟着有了好心情。但同时他又不免念起以前……为了自己的私心,以爱之名的守护,或许并不是对方真正想要的。 他曾经,也未必没有错处。 “阿慕,我们回联邦吧。我不会再阻拦你步入战场,你想做的,我们一起去完成,你说过,我是你的后盾,现在是,往后也是。” 侧头抵额,他们相互依偎。 “好。”游慕想弄死帝国那群东西,报仇这种事,亲手做才痛快。 “联邦的事情如何了?” “都好,抓住了几个帝国人,剩下的还在5州清扫战场,可惜荼蘼城的网络太糟糕,否则今晚阿慕就能在直播回放中瞧见我的身影。” 离开前游慕的眼睛还未能完全恢复,瞳仁蒙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当下对着月光再瞧过去,已然大好了。 澄澈的瞳仁映出内里线条状的纹理,如一滩月下泉眼,透着水色。没了那些芯片,他总算能揭开迷雾,就着对方直视过来的视线,看清内里。 他捧着游慕的脸颊仔仔细细望过去,而后将亲吻落在对方眼下。 虽说5州离不开人,他还需要赶着时间回去复命,但……夜色深了,赶路也不差这点时段。 临行前竭力忍耐,如今应当是不怕的。 压低声音,霍岐就着清冷的光线,伸手拆解衣扣:“让我看看胸口的伤。” 衣领被拆开,伤口还留着一些未脱落的结痂,但已经不需要纱布保护,内里的血肉也早已愈合。 皮下的血肉生长总会牵动些痒意,原先不在意,还不觉得有多妨碍,被对方温热的呼吸扑着,游慕便觉不耐受。 “离远些,痒。” 游慕刚将人脑袋推开些,男人便又贴了过来,压着他倒在笼中床内。 “不怕,我帮你止痒……” 一股清风吹过,那角勾在铁笼一侧的轻纱再次落下。 噙着累坏酣睡过去的青雀,原本窝在房间角落,顶着青雀入睡的黑狼一脸懵的被霍岐赶出房间。 它不满的甩了甩尾巴,视线往下,看到嘴边叼着的青尾雀鸟,又立刻欢快起来,守在门边趴伏在地,揣着青雀闭上眼。 第504章 对赌世界二:锁青雀(38) 霍岐的温柔与谨慎似乎带着点时效性,仅限于游慕养伤的那段时间。 那点隐忍,现下尽数还了回来。 加之,心上人安安静静守在鸟笼中等他归来。归鸟入巢,享受过自由的鹰隼,最终选择收起羽翼落入他为之精心打造的笼中。 ......他是对方的归处。 在看到游慕睡在那原本是他意在发泄囚禁对方的囚笼时,霍岐忽的有了自己也被在意和惦念的认知。 他还念得离开前游慕那句可以‘再凶一点’的话,心底某个地方滚烫的厉害,仿佛只有大幅度的动作才能与情绪表达相契合。 他总说自己要的不多,总说一点就够,但其实,他比谁都要贪心,比谁都要不知足。 披着那点委曲求全的外衣,捏着那只要一点点的借口,得到了一点,便又故作伤痛着索要更多。 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一点点,他要全部,他要游慕的全部,一丝都不能少。 “够凶吗?” “阿慕想要的,我都满足。” 霍岐的追问大抵是得不到回应的,怀中人张口咬在他的手腕,报复性的压重,用来回应他这不着调的话。 余光瞥见角落散乱之余无人理会的锁链,霍岐抱着人,将锁链绕在对方脚踝。 “叮铃!” “当啷!” 链条相互碰撞,响动过分急促。 耳边吵闹个不停,这声音不断持续,甚至随着游慕的意识,落入梦里。 梦中忽感颠簸,游慕中途苏醒一次,眼睛睁开一条缝隙,模糊中看了一眼,是霍岐将他带上了飞艇。 对方应当是要赶着时间返回5州。 而后,在霍岐掌心的遮蔽下,他靠在对方肩头继续睡过去。 再次睁眼,天光大亮,环境更迭。游慕睡在一处卧房中。熟悉的公式化标间模式,游慕认出这是他们去往5州述职时落脚的驿馆大厦。 他住的房间,应当是霍岐的固定套房。 待意识彻底清明之后,游慕起身,拉开衣柜想要寻一套衣物,不过往常安置着两三件霍岐常备套装的柜子里并没有衣物,余光扫过一侧,游慕转头,瞧见矮柜上整齐摆放着一套军服。 肩章还带有象征中尉职位的金色绣样。那是,他的衣服。 有些明白了霍岐的用意,他拎起衣服,逐一穿戴整齐。 驿馆服务员掐着点,按照吩咐送来了午餐,就着一侧的落地窗,看着外界熟悉的空中花园,游慕吃着饭菜。 房门再次被敲响,这次进来的,是金吉丝。 “我是来告别的,这次一别,或许又要相隔很久才能见到。”听闻霍岐连夜带着游慕回归,金吉丝便想过来见一面。 虽然霍岐帮她拿回了属于自己成果,为她正了名。但她早已厌倦了那个部门,纵然如今不同了,她也不愿意再回到那个充满压抑的地方。 荼蘼城很自由,那里虽然条件和物资差了些,但至少,她很快乐,还有半路捡来的弟弟陪着。 “这次,多谢你。”曾目睹过金吉丝的苦难,游慕并未出口挽留,他明白对方的想法。 “不用谢,我是得了利益才出手的,况且,虽然我很讨厌联邦那些高层,但我同样不愿看着帝国之人在联邦横行。”而且,能看到自己制作的成果运用于实战,确实很有成就感。 再者,她已经同霍岐协商一致,如果对方需要她的技术,可以去荼蘼城同她进行下一次交易。 “游慕,再次回来,你适应吗?或许,荼蘼城才是适合你的地方?”那里,至少没有条条框框的规矩,也没有时刻监视的镜头。 如果是她的话,根本不会再踏足曾留下不好回忆的地方…… 他们都曾被抛弃,在金吉丝看来,他们是一类人。曾经金吉丝觉得对方应该走向高处,应该活的万众瞩目。 可亲眼目睹那些争斗之后,见到那些人为着联邦的荣耀与安宁做出流血牺牲之后,她打心底里,希望面前这个曾给自己希望与新生的人,活的轻松些。 “我曾看似自由,可那都是假象。黑暗无处不在,我想打破它,摧毁它,只为自己。” 放下碗筷,游慕摇了摇头。无所谓在哪里,他受了这么多年的监视与控制,一朝解放,新仇旧恨自当精心筹谋清算回去。 他是游慕,只是他自己,不是什么任人摆布的傀儡。 “好吧,如果有什么难题,你依然可以来寻我,就像上次那样,我会一直记得。”见对方心意已决,金吉丝不再多言。 起身离开时,金吉丝说出了上次别离前没能说出口的赞誉: “你穿这身装束,最帅气。” 金吉丝离开房间没多久,房中再次迎来客人。游慕庆幸自己方才在同金吉丝闲聊间已经将饭菜吃了个大半,否则这顿饭他未必能饱腹。 与游慕预料的状况不同,霍州长背对着他,立在落地窗前,面色瞧不出喜怒,亦未曾表明来意。 室内气氛有些许的凝滞,对方不语,游慕倒也不主动问。只是热了茶,顺便问候了霍州长是否要喝一杯。 被唤着,霍州长动了动身,转身坐在了游慕对面,端起茶水缓缓喝尽,眼睛盯着游慕审视良久。 “......我的儿子,他非你不可。”放下杯子,霍州长蓦然出声,言语倒是没多严苛,带着些微不可察的无奈。 纵使对待霍岐再怎么疾言厉色,私下里,霍州长也是一个父亲,没有哪个父亲不爱孩子。 当日,他是担心霍岐因着感情伤了自身,才插手了一次,但显然,效果并不理想。既然拦不住,便只能由着对方。只期望,这次的结果不会再伤了霍岐的心。 “我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强力压制使他为难,也不愿看到他继续颓废下去,有你在,他确实恢复了精气神。” 霍岐的变化霍州长看在眼里,正因为清楚,他才明白眼前这个青年的态度,是左右霍岐的关键。 “对他好些吧,这不是长官的命令,只是一个......想要看到儿子幸福的父亲。”有些怅然,霍州长叹了口气。 霍岐母亲去的早,那些年,他为着州区忙碌,或许是因为忽视了太多,致使父子二人每逢相处,便是无休止的争执。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却也希望,孩子能够得偿所愿。 不等游慕回答些点什么,霍州长起身离开。 对于霍州长的反应,游慕倒是有些意外。 他以为对方恨他,毕竟因为他,霍岐凭白失去了本该畅通的前程,沦落到荼蘼城,隐姓埋名混沌了三年之久。 也因为他知晓霍州长恨他,借助对方之手实施的计划才会顺利进行。 游慕原本以为,回到联邦,霍岐应当会夹在自己和霍州长之间头疼上一段时日。 但他似乎,低估了一个父亲的爱与包容。 第505章 对赌世界二:锁青雀(39) 霍上校重回大众视野,在庆典广场上及时出现护住总统,成功击退敌袭。直播实况做不得假,霍岐这个名字,再一次活跃于联邦公民的口中。 网络回放中,黑狼健硕的躯体横在那些敌人面前,锋利的獠牙一招将刺客的喉头刺穿。见到这一幕的人,无一不拍手叫好,说一声痛快。 当日竞选上的混乱在网络上以极短的时间内被扭转澄清,黑狼不再是人们口中肆意伤人的凶兽,成了被药物诱导控制之后,依旧固守理智没能造成人员死亡的受害者。 关于霍岐的口碑逆转,只在一瞬之间。 至于陷害霍上校的‘真凶’,则被受害者隐匿着,保护着,未曾被网友探知并且经受口诛笔伐。 “年度最想嫁男人之一?” “上校消失三年,归来仍是联邦榜首?” “隔了这么久,再看霍上校,依然很帅……” 通讯器弹出的虚空屏幕上,那些关于霍岐的热门议题还在不断更新,游慕点开网友在直播实况中的截图,当着霍岐的面,读出下方清一色的好评价。 伸手抽走通讯器关闭屏幕,忙里偷闲赶回来的霍岐将脸凑过去。 “念这些评论能有什么实感,看我便是。”那些舆论其实有一部分是有他父亲操控的,各式各样的评论霍岐只是随意看过一眼,本还不觉的有什么,但从游慕口中读出来,就是勾的人心发痒。 “日日都见,看的还不够?”游慕侧眸,伸手搭在男人头顶,挑动着被帽檐压塌的发丝。 身在5州,游慕虽然来了,但还没到合适出面时机。这些时日,州界内因着敌袭,还未彻底平静。霍岐公务繁忙,日日早出晚归,精力倒是不少,又必定要他早晚亲眼瞧着对方归来离去才能满意。 同床共枕数日,还看的不够多? “不够。”须得对方的目光每时每刻落在自己身上,霍岐才觉满足。 抬手圈住对方柔韧的腰际,他径直压过去。绒面的沙发被二人的重量压的下陷,发出微弱的抗议。 “我记得,你晚上还有个议政厅的会议?”仰躺在沙发上,游慕侧头避开霍岐的索吻,抬手抵在这人嘴边。 “是,事情总算告一段落,今晚,该提一提阿慕的院判,官复原职后,阿慕想怎么谢我?”霍岐倒是不挑,亲吻被拦下,就张口用犬牙啃咬。 “你想要什么谢礼?能给的,不都给你了?”从对方嘴边抽出被沾湿的手指,游慕颇为嫌弃的捻了捻指尖。 “我们结婚吧!”霍岐将游慕圈在身下,分明处在背光之处,因着这个提议,他瞳仁里的亮光不减反增。 游慕挑眉,在霍岐期待的视线中,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自下而上的打量着对方。 这不明情绪的视线看的霍岐心间发虚,但他不敢开口问一句‘你不愿意?’,唯恐起了这个头,对方便顺口说出拒绝的话。 游慕将压在身前的人推开,侧身跨过去,伸手拉起男人的衣领。 “这是捆绑我的新方式?13州预定下的鸟笼还没让我见着,这就担心我跑了?” 收拢在外衣内的领带被抽出,领口在对方修长的指尖中缠绕收紧,硬质的布料隔着衣领勒在脖颈,稍显紧促。 那深红的领带被对方攥着,像是一条牵引绳。 “嗯,我离不开你。”喉结往上滚动,避开了领带的收束,霍岐仰头靠在沙发靠背上,没有因为自己私下里的安排被发现而心虚辩解。 他毫不遮掩,直言自己的私欲。 他想要留住对方,却又不愿如那些监视之人一般,剥夺了青隼的自由。对方本就该高翔苍穹,天性如此,他怎能做那个剪去羽翼扼杀鹰隼野性之人。 可一旦给了对方自由,任由游慕发展下去。他又会惧怕,他的青雀习惯了天空,再也不愿归巢。 思来想去,只有为对方绑上一条无形的红线,方能安心些。联邦对于官员的婚姻具有保护措施,只要他们结了婚,他便有足够的理由,带领自己的青雀归家。 霍岐的领带还在手里攥着,游慕将领带从对方脖颈抽出,末了,又随手解开几颗衬衣扣子,指尖下压,戳在对方的锁骨上。 游慕往下靠过去,似是要亲吻在霍岐唇角,却又在对方仰头迎接时避开。 “我能去哪里?你又担心我去哪儿……老公?”压低的尾音轻的只剩下口型,但他们实在太过贴近了,这声呼唤被霍岐准确无误的捕捉。 只是一个若有似无的气音而已,却引的霍岐登时收不住势,起身回抱过去急巴巴追问之际,才发觉不知何时,两只手腕被反绑在了身后。 这是这么点停顿的空隙,身前人拍了拍他的头,笑着起身,往卧室走去,顺便将解下的外套反手丢在霍岐头上。 还带着对方气息的外套兜头罩下,霍岐心急,直接撕扯开质量过硬的领带,抱着对方的外套抬脚追进去。 手掌及时拦下即将关闭上锁的房门,身形高大的男人就着门缝生硬的挤进室内,而后便是一声清脆的叩门…… 霍岐此次算是立了功,竞选一案本就疑点颇多,被霍州长动用人脉压着,如今又有总统的暗示,再次提起,判院怎敢为难。 连带着游慕的事情,也都被轻轻揭过。外界的信息上,游慕仅仅是过失之由,被扣押在了联邦的监管局,想要释放,轻而易举。 权势便是这般有趣,拥有之时,做起事情来,太过容易。 5州的事情告一段落,游慕以中尉的身份,再次回到13州。其实不少人对此有过争议,三年前的动静虽说网络上被删除的干干净净,但凡是这个圈层的,几乎无人不知。 霍岐能不计前嫌再次将人纳入麾下,在众人看来,倒真是大度。 且不论这些人私底下如何分说,游慕这个当事人并不在意。依照霍州长的要求,他前往心理疾病中心,同对方提早预约过的心理学教授进行了几次心理评估。 对于游慕在经受长达六年监视之下,精神状况依旧冷静且正常的状态,教授十分稀奇,并且将催眠后的问答结果如实告知了霍州长。 霍州长是一贯的寡言少语,反复看了报告之后,只说要游慕明日正常入职。 间隔的三年仿佛在时间轴上被轻易抹去,游慕看着办公室内熟悉的工位和陈设,以及玻璃墙壁后面熟悉的人,忽觉安定。 霍岐在隔壁的办公室内编写千字检讨,为着他那些先斩后奏的违纪行为。 老实说,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但副官能再次坐在对面,靠的是他父亲的允准,他总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些检讨是必然要写的。 饶是千字这样的小要求,对于霍岐这个实打实的武将来说,依旧伤透了脑筋。 有些烦躁的敲击着键盘,霍岐努力在脑海中思索着公式化的用词和格式。 “咚咚。” 身侧玻璃被敲响,本就不怎么集中精力的霍岐将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侧头看过去。 他的副官,正倚在玻璃另一侧看着他,那微微倾斜的脖颈上,还有他前几日留下的印子。 喉头有些发痒,以前单着看着,就要浮想联翩,如今更是受不住。 霍岐那明目张胆的眼神,几乎要将游慕的颈侧的衣服烫化。当着对方的面,游慕整理好衣领,示意男人出来。 “怎么了?有哪里不合适,我让他们添补?”霍岐巴巴的绕过办公桌走出来,环视一圈副官的工作环境,总觉的不够舒适。 要不要将房间直接合并,再加个休息区?最好再放张床! 指了指桌面上的电子台历,游慕淡说着:“今日民政部门正常营业。” ……民政部门,那不是…… 品出了游慕言语中的含义,霍岐原本为着检讨苦恼的情绪一扫而空。 “所以,要不要赶时间抽空领个证?”尾指勾了勾对方的掌心,游慕勾唇,挑明了说。 “去,现在就去!” 千字检讨算什么,留给明日半小时就够了! 第506章 对赌世界二:锁青雀(40) 事实远比预估偏差上太多,霍岐甚至连那预留好的半个小时都不愿浪费。 最终,他捏着新鲜出炉爱不释手的红色证件,理直气壮赶在交检讨的最终期限上,推给了等着查收的霍州长。 埋头批阅文件的霍州长打眼一瞧,没见到那亲笔手书,心知霍岐不会老实自我检讨,正待发飙,却被这结婚证打了个措手不及。 还没等头脑意识到桌面上摊开的是什么,眼睛与手已经不受控制的拿起对着光线看了又看。 那金色钢印下被打印出来的两个并排的姓名,以及其上显眼的红底照片看的霍州长眼眶一热。 霍岐很不着调,靠在一侧腆着脸只说着:“爸,检讨再拖延一周,你儿子忙着领证陪老婆,抽不出空去写。” 霍州长一瞬的感慨被这混不吝的话语冲散不少,将结婚证合上放好,反手拿身边的玻璃杯砸过去,怒骂着: “拿好你的结婚证,给老子滚!” 霍岐躲过砸来的‘趁手武器’,收好红本本揣进外套的内袋中。他是被霍州长训诫惯了的,更严厉的面色都见过,根本不畏惧这点震慑。 眼见将检讨的事情糊弄过去,霍岐转身就走。临推门时,又被霍州长叫住。 “等等,请帖发了吗?婚礼准备定在什么地方,规格仪制选好了?婚服订了哪一家的?” 见霍岐被这接二连三的追问问的说不上话来,霍州长便知晓这孩子什么都没准备。 “混账东西,什么都没准备,就这么领了证?婚礼不打算办了?” “……没,惊喜来的太突然,我还没来得及……”满脑子都是领证后拴住人的高兴劲儿,霍岐没能沉下心想好后续的结婚,再者,他还没来得及询问游慕的喜好。 ......从民政部门回家,再进了卧室,哪儿还能想那么多。 况且,总要他老婆点头,他才能着手去办不是? “结婚不是儿戏,领证倒是利落,还不是要你老子给你操持?跟上!”霍州长面上虽不悦的厉害,走出去的脚步却是生风,带着几分快意。 “对了,通讯上说一下,将游慕也接来,一同去选一选结婚请柬的纸样,婚礼与喜宴的主场所……”等待飞车下落停泊主航道之际,霍州长又开口叮嘱着。 两个小辈不懂事,稀里糊涂的领了证,他这个唯一的长辈,不能就这么放任,该有的礼数不能丢。 13州是东方血统的聚居地,他们大多数人的习俗都是遵循传统仪制的,婚宴请帖还是纸质的最有质感,意义也更重。也不知游慕那孩子倾向于什么类型的……不过什么都好,总归都好好的。 霍州长面上不显,心中兴致勃勃的思索着,从请柬的花样烫金想到婚礼现场的陈设布置。 一转头,见霍岐还不曾触动通讯器,惯性嫌弃儿子的父亲皱眉催促着: “磨磨蹭蹭,动作快点!” “…我老婆还睡着呢。”刚睡下没多久,这会儿怕是起不来。 “……” 霍州长没再坚持,二人赶着时间去寻了懂行的专业人士,依照旧历的月份挑选日子,商定下几个合适的日期,只等游慕恢复精神后亲自挑选。 来自13州的婚讯发布的很快,网络上那些关于霍岐的新闻还没退下,这婚讯又再一次被网友冲上了热榜。 游慕的姓名不再被遮掩,13州官方网站发布的结婚证件照片上,关于颜值与身份的讨论不断堆叠。 霍岐早有预料,提前打点好了一切,网友们能够搜寻到的,都是霍岐精心挑选后的内容。 关于那些被放大字号的标签,‘五年同窗终成眷侣!’‘霍上校与副官那些年不得不说的二三事!’‘敬这一碗绝美的狗粮!’霍岐逐一点开,看的津津有味,每一篇都认真拜读。 尽管,早在文章发布之前,他就看过不下十次。 婚礼如期举办,婚宴筹办的十分张扬,整个联邦都有所耳闻。 依照霍州长的意思,帝国人已经知晓游慕还活着,必定要将祭典日的败绩与游慕联系起来,破坏了二皇子争储的计划,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将游慕向众人的视线之内,如此高调之下,那些人行事反而会有所顾虑。 霍州长着意大操大办,13州格外热闹,联邦高层来了不少,总统也特意赶来,送出了一份厚礼。 还有一些,则是二人在荼蘼城的熟识,维迪和哈迪拿了请帖参宴,头一次享受到不被联邦驱逐的优待,稀奇不已。 乌拉与金吉丝坐在一桌,杯壁相碰,酒液摇晃间,二人相互调侃戏说着迟来的庆功酒喝着倒也不错。 婚宴上,卡莫斯碍于双方议和的情面,受邀参与。不过他只在一众官员中露了脸,连宴会主厅都没去,也不敢多看台前相互更换对戒的两人,便匆匆离去。 自从被霍岐打那一枪之后,他便十分惜命。 虽然祭典日他也算是立了功的,但总归抵不过霍岐的赢面大。到底是被关在阿斯韦尔那次的黑暗禁闭关怕了,卡莫斯似乎生出了些心理阴影,看到霍岐就觉得肩膀疼。 加上如今霍岐的名声显然又一次将他超越,少将的职位卡莫斯担的如坐针毡,爱惜着又怕某一日被霍岐抢走,以至于他次次躲着霍岐走。 生怕两厢对峙,他再次落了下风,被那恋爱脑想起曾经过往,真上来捅他一刀什么的。 荼蘼城还是老样子,参与过婚宴之后,维迪哈迪等人又回了那个虽然简陋,却令他们自在的边缘地带。 霍岐走了,荼蘼城的城主位置空缺,由两兄弟补足,接手管控。 荼蘼城依旧独立,不曾沦为联邦的附属,不过由着霍岐暗中指派,荼蘼城的网络完善不少,私底下与13州的交易线路增多,往来密切。 至少,途经林少校的搜查范围,维迪的偷渡队伍不曾被扣押过。 游慕曾经的狱友卢林,被他动用权限从荼蘼城捞了出来。游慕看中了对方的会计能力,收入手下,预计丰富一下身后的人力资源。 再次被霍岐拉入联邦上层之后,他不再遮掩藏拙,靠着手段与能力,以极为短暂的时间内,将众人的关注重心从‘卡莫斯的前任下属’‘霍岐的结婚对象’,拉回拥有姓名的‘游慕’本人身上。 隔着国与国的界限,游慕的仇并非朝夕可以完成,须得精心筹谋与规划。 出乎意料的是,帝国大皇子竟然在私下里联络上了他,对方的理由是,他们拥有共同的敌人。 第507章 对赌世界二:锁青雀(41) 从大皇子口中,游慕知晓了更多肯尼迪皇室的内情。 比如皇帝偏袒二皇子,似乎早有储君内定的征兆。比如联邦祭典日的突袭,是肯尼迪皇帝从背后操盘,试图将二皇子推向权力中心的一个跳板。但很可惜,他们的筹谋败落了。 因而,不论是帝国皇帝还是二皇子,都恨透了这个名为‘游慕’的悖逆棋子。 而大皇子,他不满皇帝的偏心已久,更不愿放弃争权夺利的机会,索性走了另一条勾结反叛的道路。 只要最后登上皇位的是他,其他的过程,他并不在意。 且不论大皇子口中言语有几分真实,游慕也无所谓对方能吐露多少真相,皇室无兄弟,他信任的是大皇子对于皇位的渴望,只此一条,足够证明对方试图除掉二皇子的决心。 否则,高贵的皇室子,没必要‘屈尊降贵’亲自联络一个帝国人人憎恶的联邦之人。 游慕并不觉得大皇子有多无害,也不在意他们之间的相互利用。欣然接受大皇子的合作邀约,各怀心思的双方为着同一个目标,开始了暗中搭构密网的筹谋。 这其中,自然少不了霍岐配合,他始终记着游慕曾说过‘他是后盾’的言语,并且不遗余力的站在爱人身后,为对方撑起足够坚实的后盾。 当然,有时候,这个后盾未免太过扰人。 职位晋升之后,游慕不再是霍岐的副官,有了自己的部门和事务,多数时候,要比霍岐这个新上任的少将更加的繁忙,加班也是在所难免。 这晚,正在严厉训诫下属错漏的游慕言辞间被一阵视讯提醒打断,那欢快的铃声明显不是游慕的喜好,显然是有人在他熟睡之际偷偷更换的‘专属提醒’。 丢开文件夹,游慕面无表情的切断通讯,继续点评下属狗爬似的垃圾文件。 还没说两句,下一秒,铃声再次响起,面前的一众下属缩着脖子,又不免偷偷摸摸的抬头窥探。 这次视讯被直接连通,霍岐也学会了霍州长提前开通权限那一招,根本没给游慕挂断的机会。 “老婆,下班该回家了,我去接你?”霍岐夹起的嗓音从屏幕一段传出,当着游慕一众下属的面,黏糊糊的叫着。 “滚!” 火气发泄到一半,阻了他威严的霍岐撞在了枪口上,游慕没什么好脸色。 镜头偏转,霍岐才瞧见会议室内还有一群乖乖挨训的下属。他倒是厚脸皮,咳了一声清了清嗓,装模作样的隔着视讯朝那几人问候了一句,而后说着不打扰,迅速挂断。 好在一群鹌鹑似的下属并没有经受太多上司的问责,令众人提心吊胆的会议室被人推开。 深夜,霍岐提着时下热销的饮品过来,状若解围实则圈地盘的将一群战战兢兢的下属赶走,独自圈住了脾气正冲的部门上司。 “老婆,别气,气坏身体可怎么好,明日我来,我亲自帮你训他们,嗯?” “夜深了,我们回家?我做了好多饭菜,再晚些就冷了……笼子镀了金,按你说的加了防护软垫,回家试试?”说着说着,霍岐压低声音,话题拐带去了别的方向。 游慕喝了两口冷饮,脾气稍微消下去一些。一连加班几日,精神也乏了,便勉为其难被霍岐带走。 外间工位上,一行人对犹如雨神降临的霍少将万分感谢,庆幸对方帮他们躲过了这次问责,恭恭敬敬的扬起笑脸送二人离去。 霍岐回以微笑,面上温和极了,心中却在盘算着明日怎么收拾这帮惹他老婆生气,害的他独守空房的蠢东西…… 很快,游慕的一干下属便会悲惨的发现一个事实。 那夫夫俩,没一个好东西! 联邦与帝国的关系带着几分紧促与摩擦,双方短暂的交过几次火,发觉当下的境况不适合作战之后,又退回了相对和平的模式。 其实,更需要和平的,是曾经耀武扬威的帝国。帝国内部动荡的厉害,皇室的争斗逐渐蔓延成为派系的摩擦,加之与大皇子暗中联络的游慕没少花心思从中干预挑拨,联邦的从中作梗,致使科比都斯帝国的内部局势岌岌可危。 相比帝国之内的越演越烈的波谲云诡,联邦的近况趋于稳定。 平日里,霍岐习惯接送游慕上下班,不论两人的职位如何更迭,这习惯不曾更改。 又是一日傍晚,霍岐亲自接游慕,飞艇停靠在大厦中段的平台上。霍岐靠车,占据最显眼的位置,等待着游慕从正门口走出。 身侧正好经过一位赶着下班时段前来盖章的官员,瞧见霍岐这经年如一日的行径,即便明知游霍二人是圈子里出了名的腻歪夫夫,终还是没忍住询问。 “霍将军,就这么点距离,游上校又不是小孩子,至于日日接送?何必站在这里,不若去车上坐等?” “你不懂,我是他的归处,我总要站在他能看到的地方。” 霍岐侧头笑言,对上对方不解的神色,也不过多解释。外界光线稍稍亮起,门前映出方框的光影,见游慕推门而出,霍岐抬脚迎上去。 那官员不甚理解,受不了随地吃狗粮,甩了甩脑袋从一侧离开。 霍岐的心思不足向外人道明,那同僚自然不会理解他重复接送的真实意图。 仅仅只是两年的时间,他的青雀就已经高飞天际了,可往后的日子还那么长,对方会到达怎样的高度?他不清楚。 霍岐想让自己成为那个锁住雀鸟的笼子,告诉对方,日落夜深之际,是该回巢的时候了…… 【下个世界,我依然会抹去你的记忆。】整整一个世界,法则用了凡人一辈子的时间去思考,却依旧没能理顺那个问题的正确答案。 它想不通,所以打算再来一次,从头到尾的观察与梳理。 法则面前,本不应该出现无解的疑问。 法则知道它似乎偏离了初心,但为着这个难题,它较真起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请便。】 游慕很大方,淡然一笑。 同时,通过精神细丝的联络,他与天道隐晦交接:【下个世界,交给你了。】 【明白,包在我身上!】天道眨巴着眼睛,不敢大幅度的动作,生怕被法则看出端倪。 第508章 对赌世界三:破苍穹(1) (全息网游npc:恶鬼反派x天师主角) “存雪,这里就是《极道天师》的游戏场景?这也太逼真了吧!看来我花两个月工资攒钱买来的全息头盔不亏!” 日光西斜的红枫林间,小径一侧随着光柱的下落,浮现两个女子的身影。开口说话的绿衣女正抬手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肌理和周身飘逸的纱裙新奇不已。 “别说话,过场剧情要开始了。”被叫做存雪的白裙女子拍了拍绿衣女的肩头,将对方的注意力拉回远处的小径尽头。 “哦哦,好。” 青衣女抬头,顺着好友的视线望过去,那余晖照不到的尽头,影影绰绰间,似乎又什么东西在攒动着。 “唰唰唰!” 忽而一阵枫叶碎响,一只通身火红的东西从一侧窜出,利爪着陆,躬身怒目。旁观的两人这才看清楚,是一只身披火焰戾气的妖狐。 “小道士,你已是强弩之末,又何必追着我不放!”红狐口吐人言,凶恶的竖瞳瞪着其后长剑撑身,拨开草丛抬脚迈出来的人。 “长老有令,今日,必要将你击杀。” 弋冥脚步沉重,在持续追击妖物与对方的打斗中,他并没能占到多少上风,身上被妖狐利爪划破的伤口不少,脖颈处还有两道不断淌血的伤。 剑眉星目在不断穿梭于山林之际沾染上尘土,束发都散乱了些许。 “这是主角,建模超级帅唉!”以前只在宣传动画中见过主角的建模脸,但隔着屏幕和身临其境的感官差异化太过明显,绿衣女没忍住,激动的扯着好友的衣袖小声嘀咕。 存雪捂住绿衣女的嘴,提示她不要说话。 过场动画中,她们虽然会被系统屏蔽,不被npc看到,但因为这款游戏的深度交互特性,加之游戏的庞大系统可能会有某些尚未修复的bug,她们的言语,有概率会被智能npc捕捉,从而影响后续沉浸模式中自身的游戏剧情线发展。 这是《极道天师》论坛上,某位大神总结出来的游戏攻略重要事项。 “嘘!”存雪小声摇头,在绿衣女捣蒜似的点头保证后,才松开手。 游戏剧情还在继续,妖狐不屑,见小道士执着要收缴自己的内丹,冷嗤着张开獠牙猛然扑过去。 主角横起长剑抵抗,却依旧被这股蓄力而起的妖气压倒在地。 狐狸腥臭的獠牙近在咫尺,那狰狞的兽脸几乎要落在弋冥脖颈的伤口上,肆意咬断喉管。 危机时刻,一道黄符从弋冥袖口飞出,刺目金光将妖物的左眼灼烧至盲。妖物吃痛,兽口偏转,侧头咬在弋冥肩头。 虽遭受重创,但弋冥同样有了反击的间隙,长剑翻折,一招砍在妖兽的后背,破开了对方皮毛上的一层护盾。另一只手同时刺破妖狐的胸腔,将对方满是黑气的心脏剥脱,并摘出了藏匿在心脏内的朱红内丹。 妖狐呜咽着垂下头颅,不甘心的合上双眼,身躯逐渐化作一滩尘沙随风飘散。 夕阳穿透红枫,落下的最后一缕橙光中,弋冥躺在枫叶堆积的林间,顾不上肩头血液汹涌的流逝,大口呼吸,伸手看着搏命从狐妖身躯拿到的内丹,扯了扯唇角。 还不等缓和情绪,一阵掌声从暗处响起,弋冥蓦然侧头,艰难撑起上半身,却被突如其来的一脚踹翻在地。 “砰!”这一脚续了内力,弋冥飞身出去又摔落在地,肩膀的伤口于身下洇湿一片。 胸口阵痛,弋冥侧头吐出一口混合着血块的粘稠血浆,缓慢撑起手臂,仰头怒视来人。 落在枯叶间,散发红光的狐妖内丹被人拾起,收入衣领之内。来人的衣装形制与弋冥相似,但更显华丽,衣袍质量更是上乘。 依照服装区分身份,是多数宗门的特性。 ‘他是谁?’绿衣女朝着存雪眨眨眼,示意对方解惑。 存雪打字,在组队聊天框中输入: [薛程,正阳宗长老张天师的内门弟子,也是主角升级打怪路上的小炮灰,抢了主角辛苦得来的妖丹,并且在宗门之中各种欺辱对方,最后被主角设计,乱剑砍死,灵魂也被百鬼啃噬。] [哦,那他还真活该,人家辛辛苦苦打来的妖丹,他就这么拿走了?不要一点脸!] 插空吐槽,绿衣女抬头,那小炮灰还在不遗余力的朝着主角拉仇恨。 “真不错,连这种等级的妖狐,我们弋师弟都能独立斩杀了,真是不可小觑!”薛程一面鼓掌,一面冷嘲着弋冥搏命争取到了胜果。 面上是不达眼底的笑意,薛程抬脚,踩在胸口,用力碾压,直至对方再次吐出腥血。 “还给我……” 下方的年轻道士紧盯着薛程的衣领,那里存放着他辛苦得来又被抢走的内丹! “弋师弟,我想你还是没能弄清楚现状。你虽然从火房杂役被提拔为外门弟子,但那不过是徐长老可怜你,就你那点可怜兮兮的资质,怎么可能吃的消这妖物内丹,师兄这是在帮你……” 薛程一顿颠倒是非,见脚下人面色沉沉目光凶戾,恼羞成怒之下又是一脚踢过去。 “哼,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有了这点孝敬,我勉强让你安宁几日,若是你胆敢闹到了掌事堂去……有你好果子吃!” 薛程捏着内丹洋洋得意的离去,留下身负重伤的弋冥,艰难从地上挣扎着试图爬起,于夜色中,踉跄的朝着某个方向而去。 “他要去哪?”绿衣女不住张望,第一次用全息的视角,主角虽然是npc,但那重伤的样子实在看得人难受。 “过场动画结束了,他大概要去某个地方养伤吧。事实上,前面是空气墙,我们过不去的,人物建模去到墙后,大概也就消失了。走了青青,我教你游戏玩法。”存雪拦住绿衣女试图跟上去的步伐,拉着好姐妹往回走。 “哦,好!” “因为我们是组队模式,刚刚你是随着我的主线过到了主角剧情,现在我陪你去过新手教程,还有天赋选择之类的……” “好!存雪宝宝,有你真好!这个游戏看着就很有趣,比之前我们玩的那个攻略游戏和猫猫狗狗还要有意思。” “都是一个发行商和制作团队,只是类型不同而已。” “对了,存雪,你《跨时回响》的隐藏人物king的好感值拉上去了吗?我翻遍了全网,都找不到攻略诶!” “还没有,据说连策划也不清楚,似乎是出现了bug ,等修复之后再看看吧。” 两个玩家并肩从场景边界的传送点消失。 红枫林内,隐匿在暗处的弋冥盯着那两人消失的方向,捂着血流不止的脖颈,转身穿过玩家口中的屏障,朝着山林更深处走去。 第509章 对赌世界三:破苍穹(2) 在玩家所窥探不到的地方,并非如她们预料的那般一切都处在白模状态。山林依旧延绵千里,浓郁的墨色覆盖在每一寸山野之间。 又或者说,一开始的弋冥也确实如这些‘玩家’所言,在必要的强制性剧情结束后,满身的伤口与身躯都会消失,处于静止状态,只待下一次剧情必要时出现。 但不知从何时起,弋冥有了许多记忆,他记得自己一次又一次被那些无形的东西操纵行动,为着那些‘看客’的赏玩心态,重复性的经受伤痛与折磨。 有时那重叠的记忆会被玩家口中的‘ 系统维护’所抹去,有时又会在被操纵驱使的过程中,受到强烈的痛苦与刺激而再次忆起。 就如同当下,他已经数不清,自己与狐妖的厮杀,被薛程欺辱夺丹这样的屈辱磨难,经历了多少次。 他避开了上天倾泻而下的光柱将他‘一键修复’,拒绝再次被抹除记忆成为城中那些只会遵照固定模式言行举止的木偶人,拖着重伤的身躯与岌岌可危的生命,去往某一处。 山野静谧,游戏空境之内,有着专门设置的音效,偶尔拨开灌木,会惊起一阵虫鸣。 弋冥支撑的辛苦,身体的状况近乎告罄,依照那些玩家的说法,他头顶的血条,大约已经到底了。 意识有些模糊,视线之内的环境开始出现重影。好在他估算着距离,应当快到了。 上次他也是这般,触摸到了一丝身处世界的诡谲,下意识的拖着伤残的身躯,寻到了对方的洞府。 这次,故事的开端,他们还未曾有交集。 他会不会被救助? 弋冥不清楚,但他本能的寻过来。自从窥探世界的端倪之后,周围的一切在他看来都过分可疑,反而是那曾经被剧情灌输给他最危险的存在,成了他目前唯一可寻的依靠。 摇晃的视觉之内出现了熟悉的洞口,弋冥用剑身支撑着自己挪动最后两步,直直倒在了封存着结界的洞穴之外。 洞口结界悄然无声,内里盘膝打坐的恶鬼却若有所觉,浓色的眼尾挑开一抹缝隙。 山石撞击额角,闷痛将弋冥几近昏厥的意识再次拉回,耳边有风声响过,他艰难抬头,看到一双从洞中走出来,周围轻纱随步伐摇曳的赤裸脚踝。 似是瞧见了希望,弋冥伸手,不管不顾的抓住对方的脚腕,顾不得手上血迹将对方白腻的皮肉染脏,仰头求助: “救……救救我……游慕……救……” 听到这直呼姓名的呼唤,深藏于山野的恶鬼挑了挑眉,眸中闪烁着一丝稀奇,本意图甩开对方脏手的动作顿住。 “一个身负重伤的小道士,还知晓本尊名讳,倒是稀奇。” 这情形确实罕见,自己隐于松照山,鬼气收拢,结界屏蔽障目,就连那些正道的老秃驴都无法探知,眼前这个毛头小子是怎么寻来了? 好奇心连恶鬼都无法抵挡,他俯下身,伸手抬起来人的脸,细细查探。 “正阳宗派之人,竟然朝我求救,脑子没坏吧?”衣着不难辨认,是那个与他深结仇怨的正阳宗。 这些宗门弟子,本应该对他这种鬼怪避之不及,有谁会上赶着来送口粮,还天真的寻鬼怪医治? 当他这恶鬼的名号是闹着玩的? “救……救救我……疼……”弋冥依旧只重复着这些断续的词语,血条持续掉落,他的视线之内早已一片昏黑,身体没什么支撑力。 就着承托着他下巴的手,弋冥将全部的身体重量,全然交付在了对方手中。 话还没说两句,人先昏了过去。手边沉甸甸的,游慕垂头,蹙眉看了半晌。脚边收紧的力度不减,粘稠的血液被对方糊在脚踝上…… 眼睛长得跟狗似的,人也像,半死不活,攥着他脚腕的狗爪子还挺有劲。 “啧……” 一声语意不详的气音,游慕起身,颇为嫌弃,挥袖将脚边的手臂甩开,反手薅住来人的后衣领,动作轻盈的将人拖回洞府。 权当是解闷吧,当个储备粮也行。 ……够塞牙缝吗? 垂头看着送上门却病恹恹的人,游慕不觉得这小子够他一顿饱餐。 游慕是鬼,鬼怪若想疗伤,随便薅个生魂吞吃入腹就是了,哪里如人类这般麻烦,还需要嗑药养伤。 将这人丢在石床上,游慕转了转经久打坐的头脑,从洞府的犄角旮旯里搜罗出了之前撕烂道士神魂后,随手丢弃在石洞角落里的锦囊。 动用鬼气将其上的主印打散,内里容纳的瓶瓶罐罐尽数被倾倒出来。游慕在一小堆丹药符纸中,搜罗出些伤药。 时间久远,他早已记不住这锦囊属于哪个死在他口下的道士,也不清楚这丹药的药效是否过去,但总归,好过没有。 掰开那小子的嘴,被鬼气捻成碎末的丹药一股脑倒入对方口中,再混些山泉水灌下去。 游慕抚了抚手,大功告成。 坐去一侧的榻上打坐吐息,鬼气运转还不足一周,游慕再次睁眼,侧头瞥过对方那不断洇着血水的肩膀。 ……可别把他休息的云被染脏了。 真麻烦! 内心不悦,恶鬼再次撩袍起身,从角落翻翻找找,扯出来一些用作缠伤的绷带,又从洞口外的山野之地,寻回来一些止血的草药,随意捣成药泥,给对方施了个净身咒,丢去伤口上敷着。 做完这一切,他的锦被总算保住了整洁的模样,游慕舒一口气,坐回榻上打坐。 洞内昏暗,唯一的光源便是那侧开的圆拱形门洞,月光倾斜而下,落在内里的砖石地面上。 一室静谧中,洞口内洒下的月华逐渐变淡,外界光线拉高,月落日升,一夜便这般悄然流逝...... 弋冥从昏迷中转醒,肩膀被狐妖撕扯的伤口痛感减轻,胸口被薛程踢踹过的闷疼也消散大半。 穿过洞口结界透过来的晨曦与空中尘埃交汇,闪着细密的光点,一片祥和之意。 安稳度过一夜,弋冥动了动手指,那些重复的记忆还在,身躯没有被天上降下的光束转移至青城山脚,等待时机供那些玩家交互。 弋冥知晓,他选对了。 第510章 对赌世界三:破苍穹(3) 阴影中,剧情内原本与他敌对的鬼王正闭目盘膝坐在榻间,周身鬼气蓬勃运转。 弋冥记得,上一次循环中…… 他姑且,将自己一次又一次被无形之物操纵,重复度过从头到尾剧情的现象定义为循环。 ……对方曾依靠这身鬼气将正阳宗搅的天翻地覆。最初依从剧情的他不明白,只以为对方如那些宗门长老所言,是个从宗门镇魂塔中逃脱而出的穷凶极恶之徒。 他也曾自以为正义之士,竭力与之对抗……但后来,他发现了这世界的异端,在一次又一次的重复中,他获得了来自那些被称作玩家的看客口中吐露的真实故事…… “醒了就滚。”未曾揭目,敏锐感知到落在身侧的视线,恶鬼丝毫不客气。 虽为正阳宗之人,但在对方身上,游慕未曾嗅到那些血液的腥臭味,与他没有仇怨因果之人,他没兴趣下口。 半晌,不见有回应。还从未有人能如此无视鬼王的警告,恶鬼愠怒皱眉,睁眼侧目看过去。 “……伤口很疼,我走不动。”石床上的人面露难色,艰难撑起上半身,身形虚弱的厉害。 “废物。”恶鬼低骂一句,侧过头再次闭上眼。 弋冥撑着手臂观望了一阵,确定对方不再驱逐自己,悄悄松了口气,卸下力气躺回床上。 身下的石床铺垫着厚厚的被褥,倒是比他在正阳宗休息的木床更加舒适柔软。 弋冥睁着眼睛,余光不住观察着一侧打坐的恶鬼,头脑中却是一片茫然。他已经察觉了这世界的异常,也想方设法躲开了被清除记忆的局面,接下来呢? 他该怎么做,那股无形的力量似乎无法抗衡,当下的安静也必定不会长久,依照那重复的循环记忆,他会在固定的节点被瞬移至某些地点,供那些玩家闲聊交互。 算下来,他可自主行动的机会并不多。 该怎么办……他的人生,为何要被那无形的东西全权掌控? 他该如何摆脱这些?如果那东西本不应该存在于天空之上,而当下又确确实实的干预且影响着他所熟知的世界,他该如何去将之驱散,以他当前的能力,好似天方夜谭? 如果他要逃离,又要逃去哪里?何处才是一片不受掌控的净土? 还有,那些说着他不甚理解言语的奇怪‘玩家’,他们从何而来,又为何会大批量的出现在当下的世界之中? 错综的思绪缠绕在脑海中,弋冥太阳穴突突的胀痛,身体上的不适加上情绪上的糟乱令他四十分疲累。 想不出更好的对策,或者说,他对那个天空之上的无形事物还未有足够的了解,根本无法以自己现有的信息去搜寻到一个好办法。 弋冥叹了口气,呼吸牵动伤口,带出丝丝密密的疼。这满身的伤痕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以当前自己的状况,别说反抗那些被操纵的命运,就连活下去,都要小心再小心。 一招不慎,丢了这次带有记忆的一条命,待下次重新忆起,不知还要消磨多少次循环。 山洞内寂静无声,鬼气不断运转之下,曾经被正阳宗钉在魂体上的十八颗钉子被游慕溶解过半,只需再耗费一些时日,便能完全拔除。 届时,便是正阳宗灭门之日。 前尘旧怨,桩桩件件,都需仔细清算! 掌心浮现一颗被鬼气包裹的青色长钉,指尖稍稍用力,那泛着冷光的钉子被捻成粉末。 调息后起身,游慕余光瞧了一眼依旧躺在床上的人。对方还算识相,安安静静未曾打扰他运转鬼气,不过,正阳宗之人,终究可疑。 抬脚下榻,游慕行至床头,指尖缠绕鬼气,勒住这人还打着绷带的脖颈。 “咳咳……” 喉管骤然被压紧,疼痛与窒息感接踵而至,弋冥睁开眼,瞧见头顶一片阴霾中,那属于恶鬼的脸。 “说说吧,你是如何知晓这地方的?正阳宗那些驴嘴老道派你来的?” 弋冥的脸被鬼气压迫,憋得有些发紫。见他似乎有言争辩,恶鬼动了动手指,松了松。 鬼气稍显松动,弋冥大口喘息,伸手去扯对方的衣袖澄清: “……没人知道,不是……只有我知晓,我不会说出去的。” 休养一段时间之后,他有些力气,撑着身躯坐起,试图用当下易于理解的言语,将头脑中那些凌乱错杂的记忆分说清楚。 “或许我这般说你不会相信,但我口中所述,句句属实,我曾经历过许多次循环,知晓未来将要发生的事,因而,才能寻到你的洞府……” “上一次,也是你救了我,可我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天上那个无形之物的强压,失去了重复的记忆,又一次被卷入循环之中,我想挣脱这些无形的束缚,却摸不清楚那力量和山下那些‘玩家’究竟是什么东西,他们来到我们的世界,又在图谋着什么。” 弋冥说了很多,言语或许带着几分颠倒和混乱,一如他当下宛若乱麻的心境。 尽管这些虚无缥缈的妄言,在旁人看来是些无稽之谈,但他仰头看着对面的鬼怪,试图从对方眼神中寻到一丝相信的神色。 “依照你口中的描述……”,游慕面色古怪,压低身形顺着弋冥的言语指了指对方:“你,主角?” 又指了指自己,“我是反派?” 在弋冥带着认同和希冀的神色中,恶鬼提出合理性疑问: “我们是对敌关系,而身为反派的我,在与你经历过多次搏命打斗之后,竟然还救下了你……我图什么?” 再正常不过的疑问,对于游慕来说,这确实是一个十分可疑的问题。但此话一出,撑着手臂坐在床上的小道士,却一点点低下了头,诡异的红了脸颊。 弋冥赧然垂头,却也在鬼怪的质疑中,一五一十的交代个清楚。 “我是从那些玩家口中知晓了剧情,才明白自己被正阳宗蒙骗,做了与你厮杀的出头鸟,身负重伤,走投无路之际,我没了办法,又信不过宗门之人,才求到了你这里……” 说到这里,小道士的脸颊红的更厉害,不好意思的顿了顿,眼前偷瞄了两次,才继续道:“一开始,你确实是不愿的,你说……让我给你做狗,才能出手相救……我同意了……” 第511章 对赌世界三:破苍穹(4) “……” 古怪中莫名带着一丝合理,游慕仔细想了想,似乎......也确实是他会做干出来的事。 对上小道士带着几分扭捏的视线,恶鬼脸颊一热,往后撤了撤,轻咳一声侧过脸。 “你救了我,我们试图突破外界那些枷锁,但后来……我记不得,应当是失败了。”弋冥有些失落,他似乎已经在这循环中挣扎太久,像是陷入泥潭,越是反抗,便又下陷的越深。 “你相信我,虽然这些听上去太过匪夷所思,但这都是真的!至少是我亲眼看到的!” 弋冥迫切的想要寻求一份认可,他想要寻到一个同自己一样的人,而不是山脚城中那些只会重复一些固定对话的傀儡。 他的记忆并不完整,他虽然知晓自己重复过很多次,但某些时段的记忆却是空白的,错乱的,就像是拼拼凑凑,剪切重叠上去的一般,或许是因为被那光柱多次清洗抹除过的缘由。 但他清晰记得,游慕也是不同的。 衣袖被拽的很是用力,小道士睁着眼睛满目央求,那犬似的瞳孔直直盯着自己。游慕抽动袖口,没扯出来。 “即便依你所言,这个世界出了问题,可你告诉我,又能如何?你如何能确信,你口中当下的这一次循环,不是竹篮打水?”小道士给出来的信息量足够庞大且震撼,正因如此,游慕无法在当下给出什么应答。 “……”这言辞将弋冥问住了,他确实无法回答,也并不清是否会重蹈覆辙。 夹着几点光亮的眼睛缓缓暗淡下来,弋冥扯着对方衣袖的手没松,却是低下了头。 “咕噜……” 两厢沉默,弋冥的肚子却开始叫嚣。这声响在寂静的石洞内异常清晰,他登时有些尴尬,将头埋的更深。 但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为了追击狐妖,他已经连续三日不曾好好吃过一顿饱饭,饿肚子是常有的事,但当着对方的面…… 弋冥松了攥着人家衣袖的手,改为按压胃部,试图将那些饥饿的叫嚣压下。 游慕甩了甩衣袖,转身回到榻间侧躺,“饿了就去寻些东西来吃,吵死了。” “可,我……”弋冥按着肚子愁起了眉头,他现在没多少力气下床,若是出去,遇到山林间的妖兽,就不妙了。 游慕支起脑袋拧眉,“怎么,你的意思是,要本尊帮你弄吃食?” 弋冥不好意思再开口,只是山洞内肚子咕咕叫嚷的声响不断...... 游慕即便闭目凝神不去听,也被着动静扰的头皮发麻。翻身下榻,一团鬼气如风卷离洞府,那沾染恼怒的言语还留在洞内。 “从没见过脸皮子这般厚的,做人不讨喜,便是做狗也要被踹上两脚。” 弋冥老老实实窝在床上,听着这怒骂,倒也不到,反而垂头悄悄勾起了唇角。 上次央着对方救下自己后,弋冥便清楚,世人眼中避之不及的恶鬼,正阳宗那些老天师口中穷凶极恶的鬼王,实则是个口是心非的软心肠...... 游慕回来的很快,许是被弋冥那咕咕响肚子叫怕了,不仅带回来一只硕大肥美的彩尾野鸡,还拎出来一包裹的野果子。 被镇魂塔封印多年的恶鬼,脑子里装的都是吃人饱腹,惯性思维中,还没有下山购买吃食这一条选择,能从山上寻些可食用的,已是不易。 将鲜活的野鸡和野果丢在床尾,游慕指着那还扑棱翅膀的野味,朝着弋冥勒令道:“吃!” 弋冥看着咯咯叫个不停,被恶鬼踩了尾巴想飞飞不走的野鸡,沉默了片刻。 不下山也好,他担心未曾做好遮掩,当下还未出现在剧情线上的游慕贸然入城,会被天上的力量瞧见。 不过……他总不能抱着野鸡生啃。 “……还是先处理一下吧。” 挣扎起身,他打算先将野鸡处理一下,再用明火烤制,正好游慕采摘回来的水果有甜有酸,可以当做简要的调味。 大约是弋冥挪动身体的动作太过缓慢,那身上的伤牵扯痛处又渗出了混着药汁的褐红血水。 就连恶鬼都看不过眼,刚坐下没多久,便又再次起身,从小道士手中抢过鸡翅膀,朝洞外走去。 “算了,磨磨蹭蹭,要等到什么时候,我来。” 来到山林外,恶鬼拎着被晃晕的野鸡,陡然沉默下来,迟疑许久后,他缓缓转头询问: “这东西……怎么杀?” “割喉放血,滚水去毛……”弋冥撑着长剑走过来,靠在一边详细分说。 可惜恶鬼没那么多耐性,光是操纵着鬼气拔毛,便觉麻烦,去除五脏时,更是将苦胆戳破了大半。 好在,勉勉强强,日落西山之际,这只野鸡总算被涂抹了酱料,送上了火焰炙烤。 调料是游慕从角落的一堆废料中搜罗出来的,捏诀生火则是正阳宗教习授课的第一项技能。 天色逐渐暗淡,身前的明火越发炙热,火舌舔舐着肉类皮脂,将其中包裹的油花逼出,滴滴答答的油水落在炭火上,炸开油香,配着熟肉的香味,异常诱人。 游慕挪了个摇椅,安置在山洞外,侧躺着,等待篝火旁的弋冥翻动用竹子串起来烤制的野果。 鬼怪轻易不会饥饿,但凡有了此类感知,便是鬼气削弱,需要捕获新的猎物吸收精气。相比口腹之欲,他更喜欢一口咬掉那些天师的脑袋。 但眼前这小道士说,山林中生长的黄皮果子,单吃酸涩生硬,若要经过火焰炙烤加工,口感便绵软清甜,极为不错。 吃惯了生魂的恶鬼舔了舔嘴唇,姑且被勾起些兴致,乐意耐心等上一等,尝一尝对方口中的美味。 弋冥一面翻动着烤鸡,一面观察着野果被烤制的火候。 他幼时,生长的城镇被肆虐的鬼怪妖魔占领屠戮,待那些正阳宗的天师前来镇妖驱邪,城中只余下他一个活口。 天师施展符咒之力,一招将附着在邻家阿婶身上的妖物打散。这之后,弋冥便发誓要成为天师,走上除妖卫道的路。 仙山太远,他一路上,当做乞丐,做过杂役,风餐露宿赶去正阳宗派,因为资质不佳,只被受用做洒扫仆役。 留在宗门做仆奴的那几年,他也时常吃不饱饭,好在开始接管的活计是被遣去后山管理药园,因而,他习惯了猎些山野之物偷偷饱腹。 ---------------- 弋冥的经历其实是在无限循环中,穿插着剧情片段的复制粘贴。玩家很多,每个账号的游戏进度不同,弋冥这串数据每次被清除记忆后重复投放到的时间节点也不同。 游戏世界,剧情主角都是围绕着玩家服务,和发布任务的定点npc不同,弋冥是一条关键的数据链,被系统拿来反复使用,大概就是这样。 慕:谁家鬼王做成我这般模样! 第512章 对赌世界三:破苍穹(5) 鹅黄果皮在炙热的火苗之下染上熟透的橙红色泽,水分蒸发,表皮开裂,露出迸发着香甜气息的果肉,这便是烤好了。 “烤好了,尝尝,小心烫。”弋冥递过去给恶鬼尝鲜,又及时叮嘱。 游慕接过竹签,先是探去鼻尖嗅了嗅,觉得还不错,才吹散热气,用鬼气将之冷却,张口尝了尝味道。 “怎么样?”弋冥侧头看过去,火光映射下,恶鬼的侧脸更显绮丽。 入口软绵,沙质的果肉带着汁水,在游慕口中化开,奇异的感觉,也确实如小道士所说,清甜可口。 “尚可。” 矜着评价,但拿着竹签的恶鬼吃的很开怀。 弋冥见对方周身飘摇的鬼气,便知道对方是喜欢吃烤果子的,也不多说,拿起匕首分割新鲜出炉的烤鸡。 鸡肉最嫩的部位,被弋冥献给了恶鬼享用,那还带着苦胆滋味的部分,则留给了他自己。 许是涂抹的酱料甜度足够,肉质被掺杂上的苦味落在弋冥口中,几近于无。 被野果撑着的胃部填补上了肉类与热度,味蕾被油香和肉味激发,眼见恶鬼拿着竹签叉起他分割好的肉块吃的欢,弋冥捧着剩下的鸡架,吃的很满足。 火光熠熠,弋冥添柴取暖,瞧着那肆意灼烧的烈火,心间的炽炎被带动着生发不断。 其实如今想来,他曾经对于走向天师这条道路的执着与理由未免太过空乏,想要铲除妖魔,远不止正阳宗这一个宗派可走,他也根本没必要死磕在宗门之内处处受辱。 这一切在他意识清明之后再看,都无比的牵强。 他并非有受虐倾向,又何苦自讨苦吃。 那无形中的东西,迷惑着他的意志,约束着他的言行,推动着早已定好的故事走向…… 弋冥这次的伤确实严重,若无丹药治愈,身体上的创伤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愈合。 好在,恶鬼的洞府之内,恰巧有许多无主丹药,鬼怪用不上,索性逐一抹去禁制,一股脑丢给了弋冥,让他自己去找着吃。 这些丹药之中,不乏有上乘品级的。 拥有多次循环记忆,弋冥早不是初出茅庐的宗门小道,对奇珍丹药没了珍惜的情绪,捡着好的送入口中,紧着自己的命养着。 丹药加持下,伤势愈合的极快,但一连几日的喂养,恶鬼已经习惯了亲自去捕猎食物,再由小道士一番炙烤后入口饱腹。 这日一如往常,估算着临近饭点,恶鬼起身去搜罗新鲜的野味,只叮嘱弋冥在洞中老实待着。 游慕走后,弋冥盘膝而坐,调转周身真气,检视自身的恢复状况。 只是真气刚绕着经脉运转起来,熟悉的空气波动袭来,风声在耳边响彻,眨眼间,熟悉的山洞不再,眼前转换为城郊的一片林地。 他被那股力量拉动,又一次出现在了原定的节点上。 不着痕迹打量头顶的湛蓝天空,弋冥未曾再发现什么,又庆幸于自己的伤势愈合,没能再次触发那光柱的修复能力。 记忆还在,算是个好消息。 身躯被推动着,循序剧情从林地朝着城中走去,弋冥余光瞥向一侧,毫不意外瞧见远处零落分散的几个‘玩家。’ 自从发现整个世界的异常之后,那些互称玩家的人,便时常活跃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这类人很好分辨,言行举止都太过明显。 他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再次聆听这些玩家的言语,捕捉更多信息。 只是……就这么毫无征兆的离开山洞,游慕会定然会生气的…… 他需要快些过完剧情,然后赶回去。 心中揣着事情,弋冥步伐加快了很多,从长满野花的郊区穿过城门步入闹市。 “存雪,主角这是要干什么?”青青怀里捧着一束从野地里采摘的花花草草,游玩似的被好友带着,跟在主角身后。 全息游戏内的风景真实又惊艳,她还未完全了解游戏玩法,只当是观景游戏来玩。 “被薛程抢了妖丹之后,主角失去越级晋升成为徐长老亲传弟子的机会,他天资不足,在一众外门弟子中算不得出挑,唯独靠着勤勉拔得头筹,如果不能在接下来的宗内选拔中成功晋级,便会被筛选掉,重新回到薛程住处做一个厨房杂役,继续被炮灰欺辱。” “所以,他应该是想入城购买一些用来制作符纸的黄符与朱砂,用作后续宗门选拔比试的防身之用,再者与妖狐搏斗的伤还未好全,应该还要去药店抓一两剂药材,这也是我们同主角交互所领取的任务。” 存雪在一旁,拉着青青看路往前走,耐心的解释剧情。 “别玩了,趁着等待主角到达点位的功夫,我帮你梳理一下游戏玩法。” “哦,好好好!”青青手头不停,将花束推到存雪怀里,打算一边听着,一边制作一个花环。 游戏内的鲜花颜色漂亮又散发香气,还不容易枯萎,简直太棒了,她一会儿要寻个好地方和存雪拍照! “目前游戏出了三种模式。观影模式,单纯当一个故事或影片来看,我们可以选择在屏幕外的第三视角,也可以如当下这般,跟随故事线不断穿越不同的场景,这些npc是看不到我们的。”存雪点开游戏主页界面,一边拨弄着虚空中的方框,一边给好友细细道来。 “第二种,沉浸模式,也是游戏主推的一种,就是刚刚我帮你选择天赋的那个。” “我们可以自主选择自身的职业和天赋,在《天师》的世界里不断升级打怪,算是一种沉浸体验。当然,为了获得某些特殊材料和经验,也会穿插一些从主角和配角身边领取任务主线与支线。” “认真听!”存雪梳理着花束,瞧见青青编着花环差点栽沟里,忙将人拉回主路,顺带敲了对方一个板栗。 “在听呢!在听呢!”手上的花环完工,青青踮脚戴在了身旁高挑的女子头顶。 青草伴随花香,存雪捋了捋游戏内发质极佳的发丝,心情不错,接着解说。 “第三种,跟随模式,也可以成为与主角组队模式,在与主角结识之后,发出跟随请求,有概率被主角接受,算是一种行动路线全权依照主角来走的方式。跟随模式可以在沉浸模式的前提下展开。” “当然,介入了主角的剧情之后,故事主线不会有太大更改,情况无非是围绕那几个节点上下浮动,但玩家自身需要考虑到游戏身躯死亡掉级的风险,以及中断后可能无法再次跟随的问题。” “不过当前这种模式似乎还没有人出现攻略,游戏圈内的玩家都说触发主角主动邀请或接受邀请的概率极低,还没人能打出来,当下我们可以忽略不计。” 二人言谈中,跟随主角的路线,步入了山脚下的群青城,石板铺就的长街上,叫卖声不断,依照固定程序来来往往的npc不少。 青青避开一个挑着担子的npc老伯,想到了之前看到的游戏资讯。 “之前我刷视频,官号下面的评论上说,策划似乎有意加一个全民制作模式,还没上线吗?” “还没有,游戏的自由度本来就高,虽然这么做确实会有更多待开发的玩法,但实施起来可能会带动更多的bug,游戏内置的安全系统也会受到影响。” 说到这个,存雪顿了顿,朝着青青压低声音透露了一些小道消息:“我朋友的远方表哥,就在这个游戏制作公司上班,搞运营的。听说当时体验服内的全民制作模式已经上线了,因为开放的限度太大,导致内里的npc出现了某些bug,系统维护大修过一次,只能暂时搁置了。” 第513章 对赌世界三:破苍穹(6) “什么bug?npc活了?” “不清楚,事关厂商机密,没再敢问。” “哎,可惜了,我觉得那个制作模式很不错的,如果能够更改故事线,会给我的写作带来很多灵感。” “对了,新的文章想好要写什么了吗?” “还没有想法,赶着来这里体验全息也是想寻一寻灵感的,我平常宅家,又不乐意离家太远跑出旅游……再看吧。”青青甩了甩脑袋,将工作抛在脑后。 两人小声嘀咕,没在意前方主角缓缓放慢的脚步。 弋冥一早便观察到了一路上不停言说的两个姑娘,对方口中的内容,他虽不完全理解,但也清楚,这就是他想听到的。 不过,最后二人压低声音的言语他听得并不真切,压慢步调滤那些叫卖声去分辨时,话题已经被两人揭过...... 松照山。 捉了野兔又顺路采了补气草药的恶鬼卷着鬼气归来,瞧着未曾被触动的洞口结界,以及洞府之内空旷无人的环境,拧紧了眉头。 洞内未有打斗的痕迹,连一丝气息波动都没有。释放鬼气蔓延整座山头,也未曾发现那小道士的身影,血迹还是前些日子一路上山留下的,几乎要被风吹尽。 属于年轻道士的生人的气息几近于无,可见对方早已离去多时。 结界并未被触动,一声不吭,人就这么没了…… 或许这小道士并非他瞧着那般脆弱,或许他不该因着对方那干净的债孽线轻信人类的狡诈言语,又或者,不久之后,正阳宗的那群人模人样的天师便会前来攻袭。 恶鬼立在洞府内,原地站定许久。 手边兔子为求自保顶着鬼气威压试图挣扎,被扰的烦躁,游慕反手将兔子从洞口扔出去。 “用不上了,滚吧。”连带着,那些草药也一并被恶鬼丢去洞外。 “草药,新鲜的、阴干成捆的都有,客官瞧一瞧?”小贩推着车,手上握着一捆草药,高高举起在人群中不断摇晃着叫卖。 瞧见过路的弋冥衣袍沾着血,脖颈还缠着一截绷带,觉得是个大客户,忙不迭的拿过去推销。 “不必了,借过。”弋冥避开这个重复言语的小贩,往前方的茶馆走去。 依照剧情发展,他身上的伤还十分严重,撑着身体去南街药店寻药,行至茶馆门前身体不适晕倒过去,而后被那些玩家相助,送入茶馆暂时歇息。 弋冥身后,那两个姑娘交谈声减弱,脚步快了些,显然是要掐着时间从他这里领取任务。 “青青,马上了,我们快些!”存雪止住笑声,拉着青青往前走,用手中的武器水露伞支撑住前方主角摇摇欲坠的身躯。 主角任务出现的难度较高,且存在随机性,在游戏世界中有固定的时间节点,如果不是刻意依照时间去搜寻,很难触发来自主角的支线任务。 长街之上,其他顶着id的活跃玩家,也都纷纷拥挤过来。 触发剧情任务的玩家在与主角的交互中,或许无法看到其他同一时间进行任务的玩家,但视角拉回弋冥这边,他眼中所看到的世界,便显得过分诡谲。 那些头顶带着各式符号文字的‘玩家’相互拥挤在自己面前,身躯相互穿插,发饰衣带,乃至面孔都重叠在了一起。 不同步的相同言语同时响在他的耳边,那男男女女的噪杂叠音混淆听觉与感官。 “公子,你可还好?坐下稍作休息吧。”青青眼中,自然看不到同步的其他玩家,将主角就近带去茶馆休息后,和组队的存雪坐在方桌的另一侧,与之交谈。 “无事,多谢二位姑娘。” 主角俊美的面上带伤,唇色很淡,应当是失血过多的缘故。 青青趴在桌面上看着,有些惊叹面前这个建模的造价,那眼睛睫毛和头发丝,太过逼真,不知道厂商要花费多少钱。 因为工作性质,除了写网文,青青多数的娱乐项目就是宅家体验各种游戏,那些制造商前期的各种宣发热闹的飞起,吹嘘着自家的建模有多精良,但真放到游戏里,画质一压缩,都成了姜饼人,一点美感没有,更别提给她提供灵感了! “我观公子面色有恙,可是要去南街善医堂,正巧,我姐妹二人也要去一趟,不若帮公子带些伤药?”身侧,存雪按照提示领取任务。 “……既如此,便劳烦二位了。”主角掌心握拳抵在唇间低低咳嗽,身体实在虚弱,倒也不便推脱。 【来自主角支线任务已发布:帮助主角弋冥采买伤药。】游戏系统即使播报,方框弹窗出现在二人面前,存雪带着青青点击确认,领了系统发布的银钱,而后告别主角,前往医馆买药。 “果然,来了全息游戏,也逃不过帮npc跑图的命运。”青青被拉走,看着地图上的善医堂标识,叹了口气。 她最讨厌运动了。 “跑图是为了方便我们熟悉地图,途中触发更多的支线任务,别叹气了,拉着我,试试新点亮的技能。” 存雪撑开水伞,灵气运转之下,伞下续起清风,带着二人低空飞行,省去了不少脚程。 “这个好,这个好!” 两人逐渐在弋冥的视线内消失,那些簇拥在一处相互穿透的玩家,也都各自散开,领了浮空中突然出现的文字而去。 身侧骤然安静下来,弋冥拿起茶碗喝了一口,思索着当下所见,对于头顶那操控他的东西多了些认知。 这些玩家对于突然浮现的透色发光方框并不惊讶,甚至是相熟。即便尚不解其意,但至少可以证明,这东西与这些‘玩家’是一伙的。 单看这两个女子一路跟随他的言行,这些玩家似乎对与周遭事物十分稀奇,带着些赏玩的意趣。 他们此前不是这里的人,或者……他们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一些外来者,成群结队来到这里,想要做些什么?他们又是否对天上的东西知晓几分? 似乎越是探知,接踵而来的疑问就越多。 弋冥将这些见闻记在心底,想不通,便不去强行推测。 依照前几次循环的经验,玩家从他身上拿到的‘任务’具有时限性,他需要停留在群青城等待领取任务的玩家及时交付。 这段时间内,他即便离开群青城这块区域,也会被光柱再次带回。 尽管内心记挂着相隔甚远的松照山,但目前的状态,弋冥知晓自己要小心谨慎,不被那无形的力量察觉自己的不同。 好在弋冥的行动并不完全钉死在茶楼,依照玩家口中所说的自由度,他可以有一定的活动区间与自主行动。 利用这一点,弋冥去了售卖朱砂黄纸的店面,将身上仅有的银两全部兑换为了画符材料。 再次回到茶馆坐定,弋冥凝神运气,寻着记忆提笔书写。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的记忆力很不错,那些洒扫时在学府窗外偶尔听来的口诀,看来的符咒,都刻在了脑海中。 循环中所习得的符咒画法,也都能直接提笔勾画。 弋冥不知晓自己提升的实力能否应用在被控制的剧情之中,便只能紧着防御的符咒去做,至少,在下一次不受控的剧情到来之时,他能确保在得到救助前,支撑住这条命不死。 -------------- 小冥同学:老婆,菜菜,捞捞! 第514章 对赌世界三:破苍穹(7) 完成主角任务,获得经验是双倍的。拿到手的道具,也是升级武器的重要材料。因而,玩家们在弋冥的任务上并未耽搁时间,陆续有玩家前来茶馆交付,并且得到了来自主角标记的金币与丰厚的经验。 弋冥之所以耐着性子等待这些玩家提交药材,还有除了避免被发现,也有另一重缘由。 ……他需要银钱,很需要。 一个时辰之内,经由玩家之手已提交到弋冥面前的药材堆叠成一堆小山。 虽然出了群青城,这些重复的药剂便只能剩下一份,但弋冥没打算将这丰厚的伤药拿出城去。 他再次前往善医堂,只给自己留下了一份,将多余的药材交给木偶般的药店老板收购,拿到了一笔沉甸甸的银两。 这大约便是,那些玩家口中的卡bug。 正阳宗虽是大州之内的第一大宗门,但内里的人与事却并不如他们向外界展示的那般磊落。 管事贪财,此前弋冥没有傍身银,更没有可以‘孝敬’对方的好东西,没少被明里暗里的贬低和针对。 即便被徐长老提拔成了外门弟子,但虽有弟子之名,亲传、内门与外门弟子的差异显着,他的月例吃穿依旧被薛程唆使着管事暗中克扣。 有了这些取巧弄来的银子,他至少不用在宗门中饿肚子,还能为游慕买些乔装打扮用的衣物与法器。 上次的循环中,他们早已试过,凭借鬼气的化形依旧逃不过天上的眼睛,只有将鬼气完全压制,藏匿起来,再裹上生人气息,才能避开那道光束的注视。 说起游慕,弋冥有些忧心,他突兀的被带离,再回去,想进入洞府,怕是有些难度。 一连在城中奔走了几处店面,将需要的东西备齐,弋冥为自己贴上几张加速符,忙不迭的赶路。 赶回松照山时,已是深夜,循着记忆,几经辗转破开迷障,弋冥总算找到熟悉的洞口。 “游慕,我回来……”弋冥靠近,那布满黑气的结界却直接将他弹开。 未曾防备,弋冥被这力道推的后退几步,肩头包裹滚落在地。 前些日子养伤,那结界虽在,却也不会阻拦他。 ……果然生气了。 从草地上拾起包裹,弋冥再次回到洞口,隔着结界朝里面的恶鬼解释着。 “游慕,我回来了。我是被那东西强制带走的,便是前些日子我同你说的那些。我不是故意要抛下你的,束缚解除之后,我便……” 一道鬼气穿过结界,堵住了弋冥的嘴。弋冥张了张口,发不出声音,知晓自己这是被禁了言。 “走便走了,何须多此一举,滚回你的宗门去。” 恶鬼身形不显,不辨喜怒的声音穿过结界落入弋冥耳中。他自然是不肯走的,只是被施咒禁言,他想辩解都寻不到机会。 今夜无月,天色被浓雾遮蔽,瞧不见光亮。 弋冥无法闯过结界,又说不出口,只能放下包裹在石洞旁蹲坐下去,等着内里恶鬼何时松动态度,将他放进去。 耳边清净,游慕继续运转鬼气拔除青钉,神魂入定后,周遭一切都被他暂且排除在外。 待那鬼气将魂体上的又一颗青阳钉碾碎,于黑雾中泯灭消散后,游慕调息着,收拢环绕周身的浓郁墨色,缓缓睁眼。 夜色深深,外界的风声有些大了,呼啸着划过树梢,惊起一阵瑟瑟响动。 算不出确切的时长,但游慕估算着,晾着对方的时间够久。夜深风冷,霜露又重,想着那小道士或许早就挡不住下山去,但鬼气却又查探到了对方徘徊在洞外的气息。 撩袍起身,游慕收起洞口的屏障,往外查看。 小道士于冷风口蜷缩着,抱着包裹瑟瑟发抖,睡的极不踏实。 瞧着可怜见的,恶鬼那股子脾气在碾碎青阳钉后散去不少,抬脚踢了踢靠着岩壁坐卧的人。 弋冥被这动静惊醒,猛然抬头,瞧见游慕现身,下意识抓住对方的衣摆。 张口时,记起自己被禁了言,吐不出声。他仰头,抿了抿冻的有些发紫的唇,想说什么,却又十分苦恼于口不能言。 “进来吧。”扫了一眼对方于风中瑟瑟发抖的肩,游慕转身回到洞中,到底松了口。 腿脚有些僵硬,弋冥拎着包裹,借着抓紧对方衣摆的拉力踉跄跟上。 身后拖着一人份的重量,游慕转身要坐回榻上,衣摆又被拉扯着,没能立刻坐下去。 侧头,目光落在衣摆后的狗爪子上。 “放开。” 弋冥对上游慕透过来的视线,讪讪松开手。 “前几日生火咒了熟于心,今夜怎的不会用了?”舒展衣袍,游慕侧开腿于榻间坐下,指尖挑动,抽走了禁锢着弋冥的鬼气,又于洞内生出一抹浮空的蓝紫鬼火。 火焰生温,将弋冥周身的冷凝驱散大半,似冰川冻结的血液融化后再次流动。 禁言被抹除,弋冥张了张口,神色带着些飘忽,小声辩解着:“……我忘记了。” 他急忙从包裹中拿出城内买来的吃食递过去,将自己突然消失的事情解释清楚:“从群青城带回来的吃食,之前闻着总觉美味,有了银子,买来想让你尝尝。” “我真的是被那股力量带走的,它将我移去了城郊,推着我向前走,去了城内,见到了许多我之前说的‘玩家’,还有一些悬在空中的文字……等他们做完了任务,将药材给了我,得了奖励,才纷纷离开,我也得了空子出城回来。”唯恐再被禁言没了澄清的机会,弋冥说的很快,仔仔细细的想将事情诉清道明。 被小道士双手捧着递过来的油纸包早已冷掉,不过内里的香味倒是仍能透过油纸散发出来。游慕缓缓接过,打开来看,是一些精致的糕点酥果和肉脯。 “现下这些都冷了,我去生火热一热。”见游慕似是有了胃口,急于展示的弋冥突然意识到这冷掉的糕点入口的口感便次了,倒不如热一番再吃。 年轻道士眼巴巴的瞧着,讨好的意味足够明显。 游慕晃了晃光裸的脚腕,盯着弋冥看了半晌,视线绕在小道士脸上,直看的对方忐忑不安瞳仁飘忽,才抬脚踹在对方膝盖。 “跪下。” 恶鬼的语气不见得有多重,但弋冥想他若是不照做,大约还是要落得一个被丢出去的下场。 鬼怪向来不讲理,他遇到的这个,已经待他极为宽纵了。 弋冥跪的很是利落。 视角拉低,青蓝色的明亮烟火燃在洞内,正巧照亮了对方那未曾紧闭的衣襟。 恶鬼的衣装由鬼气凝成,不如人类穿衣那般繁琐厚重,衣物材质也因魂力强盛显得更加轻盈缥缈,随着动作,领口交叠的衣襟下是一片入眼的白。 宽袖下的手臂抬起,隔绝了弋冥这一处视线的着落点,带着几分被抓包的心虚,他顺着对方在面前摊开的掌心往上看,只见恶鬼朝他微扬眼尾。 弋冥揣摩着对方的意思,试探着,倾身,将下巴放在面前与脖颈齐平的掌心上。 抬眼,见上方恶鬼面色不变,张口吐出几个字:“叫两声。” ----------------------- 网游世界的剧情是依照原世界更改而来,有一部分重叠。法则试图用相似的故事将游慕的记忆篡改,测试对方是否能抵挡自己抹除能力的同时,也希望对方能沉溺在这世界之中,彻底出不去,成为自己研究的样本。 经过了最想清除异端的时段,它当下对游慕的好奇比杀死游慕的心里更强烈,它试图通过游慕,理解更多未知的概念,同时也能将对赌世界持续下去,避免自己秩序出现破口的局面。 它将原本顺风顺水的天才天师变成了一个饱受磨难的底层无天赋者,它想让弋冥知晓如果没有气运的加持,弋冥成为天师这条道路会有多少磨难。 其实说到底,法则依旧不理解弋冥不爱惜自己身份的举动,大抵的意思是:看吧,如果没有气运加持,你就是那个不断遭受磨难的人,叫你不珍惜这个别人提着灯笼都找不来的身份加持! 第515章 对赌世界三:破苍穹(8) “…汪。” 扮狗弋冥倒是熟悉,上个循环也不是没叫过,再来一次,脸皮似乎也没那么薄了。 至少,让对方消了气,也不亏。 小道士乖顺的厉害,倒是让游慕一阵哑然。 不过……还算上道。别的虽不确信,但至少对方口中,他曾救过对方这一点,应当做不了假。 看着昔日敌人跪在脚边汪汪叫,也确实是游慕喜欢的,强人所难的事情。 指尖刮擦下颚,游慕逗弄了两下,忽觉收留一只流浪狗也不错。弯了弯眉,他将手边的油包塞入对方怀中,吩咐着:“去加热。” 得了应允,弋冥揣着油纸包,往山洞一侧生出一团明火。 外面山风大,哪怕有生火咒在,火焰燃烧也十分有限,篝火被弋冥挪到了山洞之内。洞外还剩着些前两日没能用完的木头,拿来在洞内围成一小圈,刚好作为加热糕点的平台。 游慕收起蓝色火苗,脚步轻盈落在靠近火堆的摇椅之上。 小道士能折返回来,也算证明对方所说有几分可信。对方口中那些剧情与无形之力他虽然未曾见过,却也多少有些疑影。 他是恶鬼,虽被镇压多年,但也并非与世隔绝。重获自由,留在松照山养魂之际,他竟从未生出下山的念头,这对他来说,是个疑点。 正如弋冥所说,那些东西,会干扰他们的言行与思维。或许连他也在不知不觉间,遵守着剧情的发展走向? 他们这些角色的结局,早已被剧情界定并由之不断推动? 思虑之间,瞳孔映着火光摇曳,游慕侧头有言: “如你所说,这个世界早已异变,成为为那些玩家服务的游戏场,剧情让你我最终对立,似乎是逃不掉的结局。” 这实在是一番丧气话,却又真实的弋冥无法反驳。 他对着火光,脸颊被炙烤的滚烫,想要努力用言语证明些什么: “不是的,一定还有办法的,游慕,你相信我,即便被抹除那么多次,可我还记得,一定有什么办法,让我们摆脱这些束缚。” 小道士目光灼灼,恶鬼却只是拨动颈侧的碎发,说出来的言语格外冷漠: “那是你,你我无非都是一死,我不记得,若我什么都不做,还能安稳些时日,了却一些仇怨,又何必同你淌这一滩浑水。你凭什么笃定我会帮你,一个小小的......险些丧命妖兽之口的道士?” 这言语刺到了弋冥,他动了动嘴唇,却不知该以什么样的言语去应对和说服。 就目前来看,对方说的分毫不差。 弋冥垂头,用竹筷翻动着糕点,嗫嚅中带着些丧气与委屈:“……可,你这次还是救下我了。你不能这样的,上个循环,我都应下了,我们不能相互厮杀,你说过会护着我……” 对方不记得,他没什么底气,又寻不到更好的说辞,吞吞吐吐,说着些语意不详的话。 他不想被抛下,不想一个人面对那些天上未知的东西。 他不想,最终与游慕走向剧情原定的对峙局面。明明已经努力了许久,哪怕不记得,也不能就这么说丢就丢…… “我凭什么护着你?”游慕闻之轻笑。 “……你说,我是你的狗。”对方还说,打狗也要看主人。因而,在上个循环中,身为主角的他投身恶鬼身后,受到了反派的庇护。 那些正阳宗怒叱他的人,诓骗污蔑他的人,都被恶鬼撕碎了魂魄。 对他那么好,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弋冥抬眼,盯着火光对面的恶鬼看,神色似乎在谴责对方即将弃养的不道德行径。 “我的?”顺着弋冥的话,游慕抬眼重复。 “嗯。”弋冥颤动眼睫,尽管主动承认这些显得过于羞耻,但他没说谎,自然要认下。 “我可没养过这种麻烦东西,不过想来,若是这狗有异心,是会被主家扒皮抽筋的。”恶鬼到底是恶鬼,心眼小又多疑,变着法的警告威胁。 这会儿弋冥后知后觉品出了游慕的意思,似乎不是真的想要抛下他,只是吓唬一番。恍然后情绪好转起来,弋冥松了口气,见手边糕点热好,便夹起一小块蹲去恶鬼腿边。 “不会的,我只听你的……主人。” “糕点热好了,尝尝?” 一番表忠心,做小伏低的小意讨好下来,恶鬼挺受用,收起了那故作严肃的姿态,屈尊低头,就着递来的竹筷咬上一口。 适时的打压,可以确保犬类的忠诚度。这不就乖了? “还不错,你没吃过?”一口醇香,带着些牛乳,是游慕喜欢的口味。回想起刚刚小道士所言,游慕转而询问。 “嗯,以前穷,想吃,但没银子买。后来倒是不缺银两了,只是被宗门长老驱使着四处奔波除魔,却也没了品尝这些的兴致……”弋冥有些低落。 他努力修习,经受着那些折辱与针对,从杂役一路做到了宗门弟子之首,看似付出的一切终得回报,可这一切是否源自他的本心? 被当做工具般的使唤,为着那些可笑的被灌入心间的信念,竟还欣然领受,不知疲倦。 当下清醒之余再去回想,那抹无形的力量,和正阳宗那些道貌岸然的虚伪之士,没什么两样,都未曾将他,当做一个活生生的人来看待。 他凭什么,要心甘情愿经受这些不必要的磨难。 “可怜见的,赏你了。”一小块糕点下肚,瞧着因为回忆而面露凄凄的小道士,游慕拨弄着鬼气卷来篝火边整齐摆放的糕点,指尖捏起,一手勾起蹲伏身侧人的下巴,将那温热的糕点递去弋冥唇间。 “银子我这里多的是,你都拿去,往后,想吃什么,买来便是。” 微凉指尖落在脸颊,那被火焰烤出来的热度却不减反增。弋冥将近在咫尺的糕点吃下,闷声回应,慢慢垂头,伏在了恶鬼膝间。 游慕由着对方将重量压过来,倒也没说什么,宽袖微抬,落在道士发间,抚弄着,作足了疼惜小宠的主人做派。 篝火旁的糕点未曾被人食用,热度早已足够,被晾在一侧,炙烤的火候过了些,若有似无的焦糊气息飘过来。 游慕屈指敲了敲对方的后脑,提醒赖在身上不走的人:“再不去翻动,糕点要糊了。” “这就去!” 被火焰烘烤,恶鬼的身躯带着些许温暖,弋冥枕在腿间,嗅着那独特的,从对方魂体中生发出来,若有似无的香,险些沉溺过去。 直到‘糕点’的字眼再次被提起,他才意识到自己忘了什么。 临近火苗的糕点无法挽救,已经被炙烤的焦黑。但好在,烧焦的并非全部,油纸包内还有些没能来得及加热的,成了弋冥看顾的重点。 烤焦的,去掉一些不能吃的部分,带着些烤糊的苦涩,都落入了弋冥口中。剩下那些完好的,则是要上贡给恶鬼的美味。 这夜很长,被木炭压暗的火光幽幽。 弋冥是人,便会冷,山洞内虽然避风,但温度着实不高,火苗便一直燃着,持续烘烤着洞内的温度。 虽前半夜受冻时长不短,但被这么暖着,弋冥倒是没有染上风寒。 吃饱喝足之后,他如愿睡在了恶鬼的石床上。云被厚实,原是恶鬼意图舒适之用,如今被弋冥占据,成了自己的狗窝。 游慕还盘膝坐在榻间,不断动用鬼气消磨那顽固的青阳钉。 依照小道士所说,再隔些时日,他便会被剧情拖着,回到正阳宗。 身上的青阳钉便出自正阳宗祖辈天师之手,他若贸然出现,那些人怕是会查探到他的动向。 其实于他来说无所谓,那群人来就来了,来几个,他就吃几个。但听着弋冥的口吻,若一反常态,与既定剧情偏离太多,亦会被那无形之物搜查清缴。 为着新收的乖乖犬,恶鬼只能赶着时间将钉子尽数拔出,免得宠物被别的恶犬欺负了去。 第516章 对赌世界三:破苍穹(9) 群青城外的郊区,被一棵硕大红枫树遮蔽的树荫下,二人匿在粗重的树干之后,观察着那些来往的行人。 “那些,便是你口中的玩家?穿着与言谈确实与我们不同。”游慕靠在一侧,看着那些衣着各异的玩家,或手持武器上下跳跃,或身形僵硬在某处站定。 他们头顶带有悬空的文字,有长有短,有些还夹杂着奇异的符号与纹样,那应当算是他们的身份标识。 “嗯,他们同我们不一样,行动的范围,似乎并不完整,有些时候,还需要那光柱进行传送。” 弋冥指了指那几个消失在群青城外,又骤然出现在城内的身影。那无形的屏障对他的作用不大,但对于这些玩家来说,似乎是一个真实的墙壁。 上次,那两个女子,也是这般入城的。 “所以,你觉得这些无形的壁垒,是那东西设下的,用于区别玩家和我们这些原始住户的工具?”游慕抓住了弋冥想要表达的重点。 “应当有这么一重因素,但依我的那些记忆来看,光柱才是重点。以往,每当我结束剧情重伤之时,便会被光束笼罩,帮我修复伤痛的同时,也在查看我是否存在记忆。”如果检视到异常,他便会被抹除记忆,重新恢复到一无所知的状态。 这种状况,应当存在了很长一段时间。至少,他定然是抗争过许久才能在一次又一次的抹除之后,仍然回忆起支离破碎的记忆。 弋冥的视线落在那围绕着玩家,令他熟悉的光柱上,目光沉沉。 “的确,总要喂足了草料,马儿才肯跑。”恶鬼拨弄着小道士后脑束起的马尾,又记起前些日子,对方满身的伤。 “那日你求到我的洞口,其实是为了躲开这些光束,只要不被扫描到,你便是安全的?” “嗯,目前我的理解,是这样的。”获取的内容有限,能偷听到的玩家对话虽然多,但也杂,那些人总喜欢说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鲜少能提到他所关注的内容。 还有一些,偶尔出现在天边的长条文字,目前都是一些简单的字符,又或者是某个名号稀奇古怪的玩家获得了某样东西,稀奇古怪,没什么意义。 “依照剧情,我会在何时出现?”新衣领口交叠在脖颈之下,层层叠叠的衣服,对于习惯了轻盈鬼气化衣的恶鬼来说,过于厚重了。 游慕扯了扯衣领,总觉得不那么舒适。 习惯离地光裸的脚尖被套上袜套与长靴,一身衣装的包裹,让一向随性的恶鬼浑身别扭。 “别扯,我帮你松一松。”缎面的衣领被恶鬼扯的大开,一侧的锁骨全然露了出来。小道士抿了抿唇,提醒着,再次上手将为对方穿戴整齐的衣服整理好。 要入城了,总不好衣襟大开着,让别人瞧了去。 帮着松了松里衣外袍相互交叉的领口,抚平其上的折痕,弋冥思索着记忆中曾经经历过的剧情,说道: “在正阳宗接收到铜阙城相南街齐府的灭门案之后,他们派遣一批弟子去追查真凶,我也在列,而后……遇到了你。” 群青城内最好的成衣铺子,做出来的衣服质量上乘,虽贵了些,但那绸缎布料穿在恶鬼身上极为相称。以弋冥脑海中对于身份的最高认知里,对方便是那京都王公贵族公子模样。 其实最初弋冥根本不知晓游慕的相貌,只听闻那宗门长老多次提及恶鬼的青面獠牙凶神恶煞。 弋冥自己也是在那次重伤,走投无路之际,一如这次般倒地扯住了对方衣摆,仰头时,于那黑色斗篷中,瞧见了鬼王的模样。 传言不可尽信,是非真伪,总要他亲眼去辨别。 只是,这么瞧着,便有些……挪不开眼。 “齐家,曾经启国的皇室?竟是躲去了铜阙城,他们倒是聪明。” 提到仇敌,游慕来了些精神,当下便记住了弋冥吐露的信息。手中的鬼气有些蠢蠢欲动,提前得知了这些人的去向,他便有些不可抑制的试图当下便了却仇怨。 弋冥瞧见那鬼气有些张扬的试图冒出来,当即抬手去攥住,双手捂好,小声劝慰: “别,别冲动,他们跑不了的,再等等。” “……不劝我?”道士与恶鬼狼狈为奸,也是稀奇。 对上游慕微凝的瞳孔,弋冥摇了摇头:“因果循环,轮回有报,这是他们的孽,做了错事,伤天害理,便需要付出代价。” ……就连正阳宗那些身负因果之人,也该付出代价。 “净会捡着好话说。”到底,这话说到了恶鬼心坎里,鬼气收拢入掌心,游慕压着着气息,余光瞧见小径上的玩家散尽,便要抬脚走出去。 “等一下。” 手腕被拉住,游慕侧头,瞧着欲言又止的小道士,不解反问:“又怎么了?” “…光靠衣装,是不够的。”以上的循环中,他们早有过试错,单凭收束鬼气,试图躲开那些东西扫视的方法不够稳妥。 ……须得……须得…… “且说吧。”恶鬼的耐心可不多。看着小道士扭扭捏捏,游慕索性侧身靠在了树干上。 “…你,闭上眼。” 小道士耳朵一瞬间染上些霞红,不好意思直说。 看着情状,游慕眼睫微动,倒也没说什么,依言阖上眸子。 见状,弋冥才觉得脸上的热度和窘迫稍显缓和,他抬脚往前走上去半步,运起真气,倾身试图渡过去。 “小公子,你与我,究竟谁才是鬼怪?你好似比我更懂?这汲取生人气息的法子,还需亲密接触?” 朱唇近在咫尺,背靠树干的鬼却突然睁开了眼。 动作僵持在过近的距离上,又被突然抓包,弋冥脸颊登时灼烧起来。 不过对上游慕这话,他倒是难得生出些底气:“我是人,自然不知你们鬼怪食人精魂的方法,这法子分明是上个循环中,你主动的,如今却要来取笑我?” “果真?” “自然,我何曾骗过你。”弋冥点头应下,言之凿凿中又带着几分羞怯。 对方目光灼灼,倒不似存伪。游慕信了,却也不全然尽信。 他会同刚认下的小宠卿卿我我? 游慕视线落在弋冥身上,上下扫了两圈窥探着对方言辞落在自己身上的合理性。 ……咳,也未必不可,这小子相貌确实不差。 冰凉指尖抚上还晕着红云的脸颊,稍作用力,位置转换间,成了弋冥背靠树干。 身侧是恶鬼撑起的手臂,弋冥听闻面前的恶鬼质疑不断。 “又是出手相救,又是要你做狗,听你之言,我们之间,关系匪浅?小道士,你不实在,你定然还有些事情瞒着我。” 恶鬼的观察能力不可小觑,游慕分明从对方眼底瞧见了那一闪而逝的闪躲与心虚,他笃定这小道士还有什么没吐露干净。 第517章 对赌世界三:破苍穹(10) 只是这样逼问,反倒将弋冥激出了情绪。 他拾起上个循环中,为着对方不负责任的撩拨纠结许久的情绪,脸颊涨红,索性破罐子破摔,不再藏着掖着,尽数抖搂个干净。 “……我没说谎,是你主动亲了我,虽然……后来我也有……但分明是你先挑起的头。至于关系……这问题该是我问你的,摸也摸过了,亲也亲过了,你怎能不负责,醒来以后什么都不认!” 不问还好,这般追问,似乎带出了更多…… 仿佛在自己未曾记起的角落,招惹了情债……游慕有些后悔多嘴逗弄对方了。 “摸?” “你喝了酒……”主动提起,弋冥脸颊滚烫的都能烧壶开水。 不知道是羞的,还是又回忆起了什么。 “我睡了你?”恶鬼的言辞更加生猛,抓住了对方那未尽之语下的意味。 弋冥侧了侧头,闪躲了一瞬,避开恶鬼透过来的目光,这次倒是没那么理直气壮,舌尖抵在脸颊内壁,撑住紧抿的唇。 “……唔,差不多吧。” 游慕狐疑,直觉对方不诚实,不过这话题惹鬼头皮发麻,不便继续下去。 “那真是抱歉了,我现在不记得,若要寻个说法,你只管找上个循环的本尊说理去。” 鬼怪一向不讲理,不认账也是常有的事。 弋冥果然被这一番强盗逻辑怼的哑口无言,不可置信的转头对上恶鬼的眼睛,气息起伏间,直直盯了半晌。 那神色,就差指名道姓控诉恶鬼始乱终弃。 对峙许久,不见游慕有所松动,弋冥缓缓泄了气,眼睫垂落下去,低落开口:“……我说不过你。” 上个循环发生的事情,如今这鬼又没有记忆,他纵然说的再多,有理也是弱三分。 “你来吸些气息遮掩,我们先入城吧。”叹了口气,弋冥不打算继续耗在这些争执上面。 若要有理,待下次坐实了,再用符箓记录在册,对方总无法再抵赖。 “也好。”恶鬼颔首,对此没了异议。 落在对方肩上的手捏起下巴,游慕靠近些,提醒:“张嘴。” 身形再次贴近,弋冥瞳孔跳动了两下,觉得自己想多了,刚因此争论过一番,对方应该不至于…… 但嗅着对方周身的气息,行为便有些不受思绪控制,他忍不住往前靠了几分。 游慕侧了侧头,恶劣调笑道:“做什么?以为我要吻你?” “……没。”弋冥被戳破了心思,觉得自己上赶着找骂。 谁成想,刚收回往前倾的那点弧度,面前极近的恶鬼便侧头追了上来。 实打实的亲吻,就这般猝不及防的落下。 弋冥睁大了眼,紧盯着对面过分近距离的黝黑瞳仁,甚至近到从中瞧见了自己的轮廓。 未曾料到的主动,恶鬼吻过来的动作又太过自然,弋冥回落的心脏开始砰砰跳动,随着那些触感不断抬高。 “我确实不记得的,所以,加深些印象,不过分吧?”厮磨间,过分的气音几乎贴着弋冥的耳垂发出。 “这次,我认,该怎么负责,小狗来说?”额间相抵,恶鬼眸底,却是一片柔和温软。 ......还是见不得那狗狗眼掺上水光,瞧着惹人心怜。 情绪被对方牵动着起起落落,但不妨碍弋冥此刻的欢欣过分膨胀。 为了坐实这份关系,在对方要撤开之际,弋冥头脑灵光一显,猛然拉住对方,截断这份结尾,续上又一吻的开端。 顺便......偷偷拿出了符咒记录。 恶鬼获得了足够多的生人气息,那属于弋冥的气息将鬼气尽数遮掩,足够糊弄那些屏障之力。 不过光是这样,弋冥还觉得不够,往各自身上贴了换颜符,遮盖了原本的相貌,幻化为城内那些最常见的大众面孔,才牵着恶鬼满怀雀跃的往城中走去。 主角的脸太过显眼,让那些玩家一瞧见他,便会蜂拥而至,将道路堵的水泄不通,实在麻烦。 二人在城郊一顿磨蹭,待动身踏入群青城,天色已然压暗。 灯烛骤然亮起,由城中湖心一点亮光瞬间向两侧河道蔓延,将整个城道照亮。 各式的彩灯被竹竿挑起,立在叫卖声不断的街道上,空中炸开的烟花伴随着不知从何而起的琴瑟箫声欢快异常。 游戏中的群青城,这晚是每逢周末必开的花灯会,供玩家肆意赏玩,感受全息世界魅力的娱乐项目。 城中顶着名牌的玩家多了许多,不同渠道与服务器的玩家或许无法相互看到,但在游戏内的npc,却能够看到这些人重叠的虚影。 算是第一次被带离山林野地,真是瞧见这些来来往往流窜于长街之上的玩家,以及浮空中不断闪现的文字之际,游慕才深切体会到那种无形的威慑。 正如弋冥所言,他们的世界,似是病了,入侵了太多未知之物。 抬眼,游慕看着远处被玩家不慎撞翻在地的卖炭老伯,见着对方言行机械的只重复着那些是是否买炭的问题,不由的蹙起眉宇。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所在的世界,这些真实的人,一步步形同傀儡? 又或者,是他们区别于那些玩家口中的其他npc,清醒的太早,才能察觉出异样? 指尖生出一阵凉意,游慕看着热闹的长街,橙黄的彩灯,以及那自上空飘下的乐曲,心间越发紧促。 忽而手背一暖,游慕的手被包裹在了另一人的掌心。 游慕侧头望过去,身侧小道士在灯下的俊俏面容扬起浅淡笑意,轻声安抚着: “没关系,阿慕,我们总会有办法的。”不论是将这些东西踢出这个世界,亦或是从这世界上逃离,去寻一个不受控的区域。 头顶烟花炸开,硕大的彩色烟火将弋冥一双澄澈瞳孔映出别样色彩。游慕心中对未知的警惕稍显减轻,抬起另一侧的手腕,屈指敲响对方的脑门。 “没大没小,叫本尊前辈。” “你说了要负责的,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前辈唤起来多生分……”弋冥不应,仗着那点占理,得寸进尺。 第518章 对赌世界三:破苍穹(11) 长街人来人往,玩家们风风火火四处狂奔。为防止被这些人波及,弋冥熟练的拉过恶鬼,二人走在门店一侧的小道上,顺着灯火通明的街景,去了群青城内最高的一座楼宇。 砖瓦隆起的房脊之上,二人身侧摆放着酒坛子与糕点熏鸡,就着那满天幕的文字,一边吃着,一边查看。 圆月悬空,孔明灯幽幽高升天际,远处那些屋檐之上,时有玩家出没。 弋冥选择的这处地界,视野最好,又是玩家受空气墙壁阻隔,无法踏足的地方,足够安静,正适合他们观察这些外来者。 “看起来,那些人似乎不太聪明?”自来到城中,游慕已经瞧见不下数百个动用灵气上蹿下跳的玩家。 他们似乎对于御灵腾空极为感兴趣,不仅自己四处飞窜,甚至还要三五成群,拉帮结派的在人家商铺的房顶踩踏。 ……若说这些玩家对他们没威胁,游慕无法确信,但若真说这些玩家来此有何阴谋诡计……瞧着这一个个跳脱的样子,单看着貌似也不至于。 到目前为止,这些人的目的,似乎只是赏玩? “他们会在这里完成许多任务,意图获得某些东西,大约是……为了提升实力。虽然眼下看着没有明显的破坏趋势,但他们手中都握有法器,我曾见过一个玩家,一招将实力雄厚的大妖斩杀。” 虽然斩杀妖兽对他们来说有利无害,但这些人的实力有弱也有强,不得不提防着。 “如果将我们的世界看做是游戏场,在这些玩家眼中,我们与妖兽,似乎没什么区别。”游慕指了指天空不断飘过的方框弹幕,这形容,还是源于这些不断闪烁的文字。 【啊啊啊啊,有没有哪个宝子知道如何用弹跳卡升天啊?我想变成窜天猴,急急急!】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都来欢迎至尊无敌大帅批降临!鼓掌!】 【前面的弹幕能不能不要再占用公屏资源了,能不能给我腾点出场的地方!】 【都看我,都看我,看我的炫酷衣服,会发光诶!】 【情缘滴滴!本人开服号,野区开荒69级,来个软糯糯的妹子,我带飞!】 【前面的,娇滴滴的汉子行吗?我也会撒娇!我可以夹!】 【哈哈哈哈哈】 弹幕更迭的十分迅速,一条接着一条的划过,好在游慕眼力不错,尚且能全部捕捉。 他喝着弋冥递过来的酒,目光不断滑动的观看,试图理解这些玩家的底细。 【求助:谁知道河溪村东头那个农田里的npc怎么攻略呀,他真的长在我心巴上!好想和他谈恋爱!】 【恋爱脑叉出去!!!】 【姐妹,这里虽然自由度高,但也不是个和npc恋爱的游戏啊,你不如去隔壁玩《跨时回响》,那里的主角多帅!在这里,找这些npc的功夫,还不如打几个野怪来的爽快。】 【哎,上面的,别说了,《回响》的隐藏攻略人物king我一直搞不赢,可我只喜欢他,其他角色相较之下逊色太多了……呜呜呜!】 【同感,《回响》官方到现在还没给出解决方案呢!狗策划都来规划《天师》了,把我们《回响》晾在一边!哼!有了小儿子,忘了大儿子!】 【不过话说回来,听说游戏要上线一个什么平衡系统,有谁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大约就是一个类似于自主评判玩家意见,更改不合理内容的智脑。】 【听起来,跟之前的全民制作模式有点类似?】 【不太清楚,不过别急,听说平衡系统周末就要上线了,看官方发布的公告吧,他们说的更详细。】 【就是说,如果我在姻缘树上写上我的id和他的名字,系统会将他判给我吗?】 【……姐妹,你坐标在哪儿?那个服的?】 【怎么啦?】 【我去帮你按一个清醒脑程序,醒醒吧!npc只是一串数据而已!来这里的玩家谁不是奔着成为极道天师去的?你在这里搞纯爱?】 【……可是,我好喜欢他呀,他每次对我说话都好温柔好阳光。】 【……没救了。】 弹幕夹杂了太多人零碎断续的言语,游慕仔细分辨,从中记下了那些人口中‘系统’‘模式’‘程序’的字眼,只待后续了解会更多之后串联起来。 再后来,这些弹幕便更加无聊,相互模仿发出了许多相似且毫无意义的内容。 用这些弹幕的形容来说,是刷屏。 游慕不理解,但他无法左右这些玩家发出的内容。 没了可读取的价值,正巧也坐累了,放下脚边的酒罐子,游慕想去下方逛一逛。 夜深了,长街上的玩家少了些,大约是他们口中的‘下线’,回到他们本来的世界。 长街上被木架龙骨立起来的花灯还在燃烧着,摇曳灯火隔着或绢布或彩纸的罩面透出来,异彩纷呈。 那湖心被玩家们放飞的莲花灯,莹莹一点光亮幽幽荡于水面,星星点点绘成九天银河。 游慕褪去人身死的早,这样热闹的光景,粗略估算下来,已有四百年不曾亲身体会。 收拢了废弃的油纸和酒壶,弋冥率先从房顶跳下去,于高楼屋檐下的一角了望台中,朝着上方徘徊在屋檐上,望着下方闹市的恶鬼张开手臂。 “阿慕,跳下来。” 青年立于檐下脆声呼唤,鲜活的面孔于烟火下绽放,点燃了恶鬼凝滞百年的枯灯蜡芯。 游慕失笑,于高处一跃而下,衣袍翻飞间,轻盈落入郎君怀抱。 “我们下去,抱紧我。” 弋冥收紧手臂,将怀中恶鬼搂紧了些,抬脚踩在木栏杆上,不断朝着下方跳跃。 灯火阑珊,烛影重重,弋冥臂膀有力,行动间墨发飞扬。不受制于剧情之时,身在游慕视线之内的,才是真正意气风发的主角。 脚尖落地,真气收拢,弋冥将游慕放下,转而牵起手腕,朝着热闹的集市而去。 游慕的一切,他都知道。赶在这烟花绽放的会场,赶在这方闲适的天地之间,纵情玩乐一次,也算是未曾辜负这繁华的街景。 “糖葫芦,酸甜可口的糖葫芦!”小食街,点心果脯叫卖不断。 弋冥拉着游慕上前要买上两串,却有两个熟悉的身形,翩跹蝴蝶般先于他们落在了小贩面前。 第519章 对赌世界三:破苍穹(12) “老板,两串糖葫芦,不对,三串,要不四串吧!我要一个草莓的和一个橘子的!”青青做任务新得了一件彩色蝶衣,动作间袖口的花边随风摆动,煞是好看,她极为爱惜这身衣服,打怪都换其他的扛刀,生怕破损了不好修补。 这日她交稿有些晚,连带着上线时间也晚了些。不过好友向来耐心十足,直等到她处理完工作,才和她一道上线。 “我们各自两串!”转头间,猫耳发髻上的铃铛摇晃,叮当不断。对上存雪无奈的目光,青青嘿嘿一笑,退到一边让好友付钱。 糖葫芦裹了一层亮晶晶的糖浆,琥珀似的,对着光极为诱人。 一口咬下去,系统模拟出来的酸甜口感和咀嚼感知与真的近乎无异,这逼真的味觉模拟,又让青青一阵惊奇。 腮帮子鼓鼓囊囊,她拿着糖葫芦也不闲着,瞧见隔壁摊位上的糖人,又来了兴致,要去买来尝尝糖人和芝麻酥糖。 两个姑娘在长街停停走走,叮叮当当的声音也跟着响了一路。她们未曾察觉身后那两个不起眼的人,正不远不近的落在她们后方。 “阿慕,尝尝这个。”弋冥拿着竹签穿起的面人,放在了游慕眼前。 小人做的是游慕黑袍带兜帽时的模样,看不清脸,只有那被寥寥数笔勾勒出来的红唇十分传神。 “食玩把戏,尚可入眼,收着吧。” 捏着竹签的恶鬼大约还没意识到,往日里矜贵的话语,当下尽数被口中酸甜的山楂味道冲散。 口中的山楂还没吃完,夹在颊边,说话时脸颊微鼓,看的弋冥直想上手戳。 他收好面人,停停走走间,买了不少吃食甜点,不断投喂,又蓄意同对方说话,只为多听几句恶鬼来不及吞咽,用鼻音答复时与以往不同的软调。 前面二人边走边玩间,停靠在了河堤长椅上歇脚。 后方乔装过后的弋冥与游慕,就落在不远处,足够听到二人交谈的距离,试图从她们口中探听更多。 青青是个小短腿,建模根据自身数据捏制,虽然被她刻意拉长了些,但可能是身下的大理石长凳太高,坐实了椅子,小腿放下去直打晃。 “存雪,这个世界好真实啊!”玩乐过后,青青看着手上的蛋酥,回味着落在口中的香甜,突然不那么开心了。 这个世界,真实的她几乎都以为是另一方天地,一旦生出这种认知,她便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太过真实,反而不好,对吧。”对上青青那张喜怒都映在面上的脸,存雪笑了笑,转头看去远处的涟漪水波。 她的职业,是一家网站上了游戏测评博主,也会出一些游戏攻略,玩过很多游戏,对于这种全新的体验,也觉的不可思议。 从《天师》出厂商推出全息概念之后,存雪便觉得,这游戏与以往她所测评过的所有游戏都不同。 如今这种感知更甚。 仰头,她见着那满是孔明灯的天际,如果忽视了那高悬在天空的公屏,这将是一个多么真实的场景…… 他们所处场地内的npc,仅仅只是一串由后台编写的代码与程序? “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无所谓平行时空又或者其他,他们都是真的,那是不是,我们侵占了他们的世界……” 转头,青青看着那来来往往的npc,总觉得某一刻,他们的笑容是那么的鲜活。 或许是长期的写作给青青带来了太多漫无边际的脑洞,她总会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又被自己的想法所惊吓。 “这大概,便是恐怖谷效应吧。太过真实的东西,总会让我们无端担忧。” “好了,别想太多,只是游戏而已。” 存雪手掌按在青青脑门上,将她的胡思乱想敲走。 青青猛地甩了甩脑袋,鬓发都乱了些,才将那些妄想压下,改谈起了其他话题。 “对了,这个世界的主角我们已经见过了,反派呢?他什么时候出场?” “算算时间轴,也快了,我的剧情还没有到,所以还要再等等。不过游戏圈子里已经有大神刷出了反派的人物传记,和一张建模剪影。听说他们的剧情也要过完了,不过因为和官方签了保密协议,不能直接将反派的相貌发出来,以免影响游戏推广。” 《天师》这款游戏上线不久,因为需要搭配同公司发售的全息头盔使用,所以目前玩家还不算多。 游戏下载倒是不难,也不算多贵,但要预定购买头盔,而厂商每个批次发行的数量有限,她特意蹲点抢购,也才抢到了第三批的,青青是第四批。 后面预计还会有一些大批量向玩家发售,为了新鲜度,游戏的部分内容还需要保密,来跟进官方号的发布时间线。 “传记?反派的个人背景故事?是什么?”虽然剧情没过到,但不妨碍青青想先听存雪讲述。 “典型的美强惨,这也是目前最吸引玩家的一种人设吧,相比顺风顺水的人设,他们更喜欢拥有悲剧内核的角色。”存雪想了想,做出简要介绍。 而后,便是凭借着记忆娓娓道来。 作为粉丝百万的博主,存雪在发布的游戏内容做攻略的同时,也会帮助玩家梳理故事。她的音色十分独特,讲述故事时很有代入感。 “反派的故事背景可以追溯到四百年前,依照官方给的设定,当时的大洲还不是相互分散的城池,而是齐姓皇室统治的王朝……” 基于《极道天师》的题材,这个灵异的世界观下,妖邪鬼怪祸事自然不在少数。 当时的皇室,十分信仰天师宗派,不仅是为了保证王朝内肃清妖孽,更是图谋那些天师善用的,稳固朝纲与江山的某种阵法。 早期的正阳宗,只是一个小门小派,在一干天师门派中并不出众,因依附于皇家而飞黄腾达。 但对方发迹的背后,却是一个血淋淋的悲剧。 天师族群之中,曾有一特殊的血脉,名曰淮阴。淮阴族人与寻常天师不同,是早期最善驭鬼之族。曾盛极一时,又因同其他派别的理念背道而驰惨遭围剿,经书密秘法散尽,仅剩的族人隐姓埋名。 但其实,那些正派宗门绞杀淮阴人不是止为了那驭鬼的莫测之法,更因对方那精妙的秘法,以及淮阴族人的独特血脉。 淮阴之人,凡枉死者,心怀怨恨,必为厉鬼。 这才是淮阴族能够驭鬼的真实缘由,他们所驱使和仰仗的,都是自家死去的族亲。 在极尽猎杀淮阴人之后,那些正派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将这些淮阴族人化作的厉鬼炼化鬼奴驱使,强制炼化,反而会引起反噬。 但这些淮阴鬼怪,并非毫无用处,他们的灵魂太过坚硬,最适合作为阵法中的阵眼,成为承受灾厄的容器。若保存得当,可经久不衰,千年不灭。 四百年前,那一批刻印在史册上的天师宗门,便是以此来稳固宗门兴旺的。 他们屠戮虐杀,被抓获的厉鬼不堪受辱,有些会自爆消弭彻底湮灭,有些,则在魂体价值耗尽之后,被打散神魂。 而后,这些人继续大肆搜寻,几乎将淮阴族群赶尽杀绝,只为寻找那难得一遇的天生魂器。 第520章 对赌世界三:破苍穹(13) 反派的母亲,是苟活于世的淮阴族残存之人。世道无常,偏偏她寻到且相爱的丈夫,是个天师宗派之人。 成亲当日,她才知晓药房管账的丈夫,还有这一重身份。为着那份情,为着那几年天师门捉杀淮阴的风头已然过去,她犹豫再三,还是随丈夫定居在了京都。 夫妇二人前十几年和谐美满,共育一子一女,在京都衣食无忧。 皇帝染上重病,被国师预言活不过五年,为求长生,他将希望寄托在了那曾经兴盛一时的阵法上。 只要寻找到淮阴厉鬼作为阵眼,将自身苦痛与磨难转嫁与厉鬼之身,他便可以安享百年长寿。 皇令一出,赏金无数,优待无限,各种门派皆活络了心思。 虽妻子未曾吐露身世,但枕边人自那皇令一出便日夜不宁,游父如何能察觉不到? 他所在宗门不大,于京中并不显眼。 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他暗中筹备银两,以妻儿回乡省亲的名义,将妻儿与不足六岁的幼女送出京都。 在乡下打点一切之后,担心打草惊蛇,游父匆匆回京,试图掩盖妻子的身世。 可惜重赏之下,皇命巡查,必定是掘地三尺,游母还是被查了出来,皇家兵将立刻前往山村搜查。 游母知道被查处,便是难逃一死,也心知,他们的目标,应当是她的儿子。她拦住官兵护着小儿携幼女躲入山林,自己则直接撞向了兵将的长刀。 游母当场死亡,只为七日后化为厉鬼,保住两个孩子。 兵将不懂这些秘法,只将女人的尸体随意丢入水潭,而后依照国师的吩咐,搜查那个八字独特的少年。 反派带着妹妹,在山林中苦躲五日,饥寒交迫之余,又遭受了一场暴雨。 山林难行,躲避兵将搜查之际,还要寻找野果饱腹。反派还好,毕竟年长些,熬得住。但幼妹身弱,根本受不住这一场凄寒的暴雨,当夜便染上了风寒,高热不下。 少年无措极了,无奈之下,只得冒着被抓的风险,顶着暴雨下山祈求那些曾友好过的村民能施以援手,只收留他们一会儿也好,哪怕只是给他一剂热汤也好…… 可,什么都没有。 经受着官差的威慑,唯恐引火上身,又日日经受着女鬼凄厉哀嚎的村民早已忘了,妻儿三人曾在年前灾荒之际的出手相助,保全山村人的温饱。 也忘了,他们曾面容和蔼的拂过这一大一小的头颅,戏说一句,‘小公子又长高了’。 他们将之视为洪水猛兽,视为坑害他们的山野精怪……或许,当下少年的祈求,太过为难这些鼠辈。 他们紧掩着房门,分明木门缝隙中映出烛光,却各个死寂,无声无息。 仿佛,那场暴雨之下,仅有少年一人。 幼妹死了,少年被闻讯赶来的兵将抓住。翌日,京都来了一位天师,观少年面相之后,满意的捋着胡子,谈笑间将游父的头颅丢去少年眼前。 山村居民见来了个道士,犹豫之间说出了近来村中闹鬼之事,绝口不提他们为求悬赏供出游母的起因,只说被这女鬼扰的日夜忧心,祈求这老道士能做一场法事驱鬼。 天师满口应下,掐指一算,心中却是另有打算。 师门能否兴盛,全仰仗如今这少年的魂魄,若不成,效用便大打折扣,皇帝难免不满,是以,老道寻了个阴毒的法子。 虐子以诱母,杀母炼子魂。 分明只要熬过了头七,便可化为厉鬼的复仇。但一个母亲又怎会忍心瞧着儿子备受凌迟。 当着反派的面,那些人,将女鬼的灵魂打散。 反派死了,事后如那些人所愿化为厉鬼,被他们精心打造的容器禁锢,又囚于地下,被镇魂塔彻底镇压。 在他被锁链魂钉禁锢的灵魂之下,是自己与父母幼妹的尸骨。 幼妹太小,不知仇恨,于高烧中失去生命,灵魂湮灭的无声无息。父亲则是为了维护妻儿,被曾经的同宗师兄弟,严刑逼供,殴打致死。为了激起他的怨恨,还要承受斩首虐尸之苦。 那些不见光的黑暗角落,灵魂受尽苦痛的日子里,这些骸骨腐烂枯朽,成了菌群生长的养料,于黑暗中,结出一个个幼小的花苞,开出剔透无瑕的花。 自亲人尸骸之上生长出的幽冥兰,伴随着游慕熬过无数个漫漫长夜,它们侵染着游慕的魂体,成了伴随着他,挥之不去的冷香。 也是他,永远无法抛却的仇恨。 “阿慕,我们走吧……不听了……” 本意是想探听一些关于游戏的事,弋冥没想到那两个玩家会突然提及游慕的过往,想要拉着游慕离开,只是对方面色平静的说着无碍,依旧徘徊在这片树荫之下。 只听着那个白衣女子越说越深,他侧头看着游慕的面色,分明未曾变过的神色,他却觉得对方在落泪,弋冥忍不住抬手捂上对方的双耳。 掌心的热度贴在颊边,游慕抬手抚上,侧头闭眼,吐了一口气,缓缓摇头。 “无事,不过是一些过往,没什么不可说的。” 虽是这么说着,恶鬼却借着身侧人的力道,靠在了对方颈侧。像是站久了,需要,借助些力道支撑下去。 弋冥缓缓揽上对方的肩,无声安抚。 “¥%&y#$^^%!那些正派算哪门子的正派,都是些杀千刀的……后来呢?”长凳上,青青早就因着好友的讲述哭的涕泗横流,忍不住爆粗口,还被系统检测到替换成了乱码。 存雪摸了摸好友的头,讲述这些悲伤事,胸口总是发闷。 “人的寿命有限,皇帝还是死了,齐姓皇室似乎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王朝未能持续几代,朝野动荡,早早亡了国。其后,领地被城主管辖,各自割据一方,正阳宗靠着镇魂塔,靠着塔下的反派为之吸纳灾厄,在王朝更迭之中屹立不倒,更换了几代人,终还是让他们遇上了千年难得的灾祸。” “地府连通人间的关口被冲破,大量妖邪鬼物涌入人世间,生灵倾覆,反派也是在这个时候,冲破了封印从塔中离开,吞噬怨气成了鬼王。” “属于他的复仇,也是从当下开始的。” “我现在开始站反派了,我想看他将这些人统统攮死!原先过剧情,还以为正阳宗那些人大义凛然,原不过是踩着别人的血肉尸骨过活!” “索性把他们全都弄去那什么塔下算了,统统杀了,大家都别想好过!”青青已经被这故事带出了莫大的火气,甚至恨不得提刀替反派砍过去。 “反派弄死他们我第一个拍手叫好放鞭炮!” “快了,相南街的齐家,曾经的皇室血脉,是反派的第一个目标。”存雪在一旁应和,虽不若青青这般义愤填膺,但也觉得反派做的没错。 【检测到玩家情绪波动,怒气值高达80%,是否对本游戏内部设施存在不满,如有意见,可向官方网站投诉或提出建议。】 绿色窗口突然弹出,仔细一看才知道青青的情绪太过剧烈,惊到了数据监测系统。 “气得我乳腺增生,我真的要投诉《天师》的剧情编剧!” “还有,这狗屁的剧情能不能改一改,这还是反派?这简直就是苦主啊!要落到我身上,谁都别想活,全给我死!路过的狗都要被我扇两巴掌!” “我一定要写一篇长评投诉过去,还有,剧情凭什么不能更改,那个全民模式凭什么不能上线,我十分有意见!” 戳开那绿色的窗口,下一秒,两个玩家的身影消失在了长椅之上。 “那个全民模式……”虽然从玩家口中听到自己的过往,游慕多少有些心绪不宁,但他也敏锐的从个叫青青的玩家口中得到了关键词语。 “似乎能成为我们的助力,但这个模式被封存了,如果那个玩家真的能将之重新拉回来,或许……”弋冥说着,对上游慕的瞳仁,自己的想法,也在对方的瞳仁中显现。 ------------------- 原世界和当下的内容相差无几,不过少了慕被关在佛塔的五百年,法则想通真实的背景圈住慕,又不希望对方太过理智。减少的这段经历,是希望能放大慕的憎恨,让他忘记对赌的事情。 不过那些到底是慕的经历,不可能因为抹去记忆而失效,所以当下游慕还是足够理智的。 现实中,四百年后地狱怨气四溢人间,如果放任游慕出世,他很可能在吸食着些怨气之后成为为祸一方毫无理智的魔头。和尚本不愿干涉因果,心知游慕的冤屈,只是算到了出手阻拦于反派来说是一个转机,也可挽救这些苍生不会霍乱,才接过将游慕关起来,拔去那些青阳钉,日日当着游慕的面念经咒清洗魂体的。 老和尚本性不坏,更多的是想要世间平衡。此番有违良心,和尚将自己的功德全部送给了游慕望他清明度日。游慕知晓,否则也不会在前面对老和尚的态度平和。其实前面已经埋了线,这才是游慕一直能清醒理智的原因。 关于这一点,后面还会再写,未免宝宝们混淆这里与现实的差异,多说了些。 另外,比起原世界,小冥出生的早了很多,为了合理,又加上磋磨的意思,法则将小冥安排在了正阳宗。原世界里,我们小冥其实是团宠来着,也并非所有宗派都那么恶劣。有谁还记得我们小冥原本的宗派叫什么? 第521章 对赌世界三:破苍穹(14) 两个玩家没能再次上线,灯会结束,二人返回松照山。 虽然听玩家所言,那个模式似乎可以给他们更高的限度,但出自游戏的东西,未必能真的为他们所用。 仅仅只是一些道听途说,瞧不见其形貌,游慕和弋冥无法确信,也未有让这个模式重现的确切方法。 正阳宗递送来急招令,上次的下山历练,宗门弟子陆续回归,只剩下弋冥依旧徘徊在外,迟迟不曾入门提交成果。 负责登记的管事请示了徐长老,对方特意传送了符纸过来催促。 若是那个一无所知的主角,当下这段时间,被夺取了用来晋升为徐长老亲传弟子的妖丹,弋冥一定会想方设法抓捕绞杀妖邪作为补救。 但熟知剧情后,他没必要在这些事情上浪费精力。 无所谓他试炼的排名多少,薛程不会让他好过,对方早已买通了管事,将他的名次定死,只为在宗门大比上,当着众人的面击败他,将他踩在脚下羞辱。 弋冥将符纸销毁,不曾理会,帮着游慕尽快将魂体的青阳钉拔出。 不过该过的剧情节点还是要过,赶在宗门比试的前一天,他启程动身,带着遮掩鬼气的游慕,返回正阳宗。 正阳宗靠山,整个宗门建立在半山腰,正门口是一座经由大理石雕刻,描金镶玉的硕大石门。 正头的牌面,还留着百年前皇室御赐的“端合明清”四个大字,其寓意为,正阳宗乃是天师界的正道楷模。 那金漆描摹出来的立体字样,折射着晨起高悬于苍际的金阳,格外刺眼。 “端合明清?”恶鬼无视其上灼目的符咒之力,意味不明的哼笑出声。 “阿慕,走吧。” 弋冥握了握恶鬼的手腕,暗中捏诀,加上一层护盾,隔绝掉那金光对鬼怪的灼烧之效,带着游慕从正门走入。 于正阳宗修习多年,弋冥对宗门之内各处藏匿的阵法十分熟悉,因而制作出来的隐匿符咒,针对性强,隐蔽效果也是极佳。 身形隐匿,游慕浮空,跟在弋冥身后,悄无声息。 “呦,弋师弟总算回来了,我们还以为,是没能拿到绩点,在某处角落嘤嘤啼哭呢!” 穿过正门,随着地势抬高,一长段横贯宗门中轴线的阶梯连绵不断。 阶梯两侧分散着一些不时洒扫落叶的杂役,上方手持长剑,身着外门弟子服的一行人似乎接到报信,悠悠于阶梯平台左侧的拱桥走廊辗转而下,拦截弋冥的去路。 “应当是心知自己的收获拿不出手,索性直接拖延着时间,让结果作废也就罢了,免得丢人现眼不是?另一个甩着额前刘海,肆意取笑。 “有事?” 弋冥撩袍走上平台,与几人的身位齐平,面色沉静的问着。 这几个人,是薛程身边的跟班,靠着恭维和簇拥薛程,虽为外门弟子,得到的优待却是不少。哪怕现下薛程不在,找他麻烦的事情做起来也是不遗余力。 “呀,弋师弟脾气见长啊?果然是做惯了弟子,忘了自己在火房做工……” “唰!” 长剑骤然袭来,将这人的言语呵退。 这人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平日里连长剑都舞的磕碜,如今看着猛然劈过来,紧贴脖颈的剑刃,吓的额角冒汗。 “弋冥,你疯了!谋害师兄是重罪,你想掌事堂如何罚你!”同行之人瞪大了眼,瞧着弋冥不似往常好拿捏,便试图用宗门规约打压。 “若敢再来生事,我一定杀了你们。” 这话不曾有多大声,音节字符却随着对方定定的神色落在几人心头,激的他们不由的生出些畏惧来。 剑刃撤开,剑尖摩擦实地,从那挑衅的弟子身边远离,他们怔怔的瞧着前方走远的人,才猛然大喘了一口气。 被剑威胁的那个,脚下打滑,竟是一个不慎蹲坐下去。 “他怎么……” “走,”还站着的同门试图将地上的人拉起。 “那薛师兄那边……” “管他呢!快走吧!”他总感觉有些不妙,后背发凉。 几人踉跄着从一侧的拱桥离开,却在下坡路时脚底打滑,相互推搡着滚落在地,又顺着地势不断沿着阶梯下滑。 偏偏他们衣摆相互缠绕连结,竟是如何都挣脱不开,就这么相互纠缠,如一团圆球般直直滚落在左侧平台的莲花池内才算罢休。 惊呼与水声争相涌起,周围洒扫的仆从,皆被这般的闹剧惊的忘了动作。 “噗。” 虚伏在小道士肩头,恶鬼勾动手指,操纵水花不断淹没拍打那争相要跃出水面的人。 将要溺毙,便给些氧气,手臂触及边缘试图爬出水面,便被池水拍打着再次失去平衡。如此反复,直熬到落水的几人精疲力竭,才被后知后觉围过来的仆从用竹竿打捞上岸。 “阿慕,你不必出手的,刚将那些东西清除彻底,该好好养魂才是。” 这些小事情,根本无需在意。那些人也没多少时日可嚣张的。 弋冥将四下无人,悄然抬手,握住恶鬼的指间,但又顾忌着身处正阳宗,一触即分,目视前方,继续延阶梯往上走。 游慕顺手捏了两下小道士的脸颊,双臂环住对方的脖颈,像只怨灵般就这么牢牢缠在对方背上,使坏般的逐渐加重力道。 “看他们不顺眼,帮小狗出出气而已。” “是累了吗?我会快些,等见过徐长老后,便带你回去休息。”他如今算在徐长老名下,虽是个挂名弟子,但依照礼数,下山历练回归后,弟子都要先拜会过恩师之后,才能返回住所。 脖颈上的手臂越收越紧,但也不至于让他呼吸滞塞,弋冥觉得对方可能是累了,暗中闹脾气,刻意压低声音小意哄着。 对方本也不必这么仓促,若依照正常进度,将那钉子慢慢拔除根本无需消磨魂力。是为了赶着陪同他回来,恶鬼的力量才消耗的多了些。 弋冥思索着记忆,想着能不能在宗门内找些,不在剧情之内,身负债孽的生魂给对方吃一吃。 走过长阶中庭上的圆形武斗场,再往上,便是背靠山峰的正阳宗主事楼,前方层层叠叠的楼宇画栋是宗主所在的区域。 门内长老的院落在侧后方,弋冥顺着左侧的长廊拐过几道弯,在恶鬼百无聊赖到开始拨弄他束发马尾之际,总算寻到了徐长老的长风院。 斑白发丝的长老便在院中的一棵雪葵树下坐着,待弋冥抬手推开木门,他的目光,从手中茶盏挪到门前。 “回来了?” 第522章 对赌世界三:破苍穹(15) “弟子晚归,师傅勿怪。”弋冥立于石路小径之上,朝着徐长老执礼。 “罢了,且说说这次下山历练,有何收获?” 徐长老放下茶碗,上下扫视过弋冥后,不再提对方延期归来致使名次作废一事。 “弟子依照师傅与掌门之令,将那祸害百姓的妖狐斩杀,拿到了妖丹,但……”弋冥垂头,没能再说下去。 如今这时段,满宗门上下,都知晓薛程拿到了妖丹,历练名次位居榜首。 徐长老清楚这弟子言语中的意思,也知道对方与那掌门之子的过节,但不论过程如何,如今局面已定。 妖丹,现下在薛程手中。 “让你收缴的妖狐内丹没了,这越级晋升亲传弟子的约定,便不能作数,你可有异议?” 弋冥摇头:“没有,弟子明白。” 他也曾极力争辩,拼命争取,试图求面前这位师傅能够再给他一次机会。但终究,一切都是徒劳,枉费口舌罢了。 当下弋冥,不愿同对方交涉太多。 “下去吧。” “是” 瞧着弋冥转身就走的利落动作,徐长老目光微顿,犹豫了一瞬,将人叫住,从袖头拿出了一本摘记: “等等......这些手札,是为师闲来所着,你拿回去瞧瞧,对明日的内门选拔有所益处。” 弋冥从石桌上拿起,垂眸看了两眼,躬身道谢:“多谢师傅。” “去吧。” 阖上院门,弋冥绕过一片竹林,脚程加快,去往自己居住的偏僻竹屋。 外门子弟的住所简陋,有些,还是三三两两居住在一处,并不如亲传弟子那般拥有独立院落和配备的仆从。 弋冥之所以能独居,实在是因为这处屋子太过破旧偏僻,没人选择,才落到了他的头上。 同时,也方便了那些人时不时前来找茬。 久不回来,竹屋无人居住,尘埃落的到处都是,灰尘铺了厚厚一层。 弋冥先是清出了木床,换了一床被褥,安置游慕坐下之后,才撸起袖管,从院外打水来擦洗房屋。 纵然动用了清洁咒,但他总觉清洁的不彻底,倒不如清水擦拭来的安心。往日里自己住,凑合着也就罢了,如今多了游慕,总要打扫个干净彻底。 “什么破东西,不过是一些低等术法,这般也拿的出手?一副抠搜样。” 恶鬼侧卧在床头,时而趴俯枕边,翻看着从徐长老手中得来的摘记,面有嫌恶,最后直接丢弃在了湿漉漉的木地板上。 “不必看这些旁门左道,小道士,若你想修习正统术法,本尊将那些口诀默下来予你便是。” 游慕虽被镇压多年,但身处这些宗门之内,瞧过的东西不少,这些咒术,他自然识得。 弋冥擦地的动作稍稍减弱,抬头看着卧在他床边,没个正形的恶鬼,笑道:“那便劳烦阿慕了,我正需要这些。” 擦地的布巾触及那被丢在地上的抄录本,弋冥拾起,将之放去桌面,继续垂头擦地。 “他们本就待我不诚,又如何会真的倾囊相授?”怕是既想让他成长,又忧心他不受控制。 总要,留些余地罢了。 后来他才知道,自己是宗门长老联合选中的,作为对抗游慕的最佳人选。一个作为与鬼王同归于尽,保住宗门荣耀与众人的牺牲品。 他们说,他身家清白,有对妖邪的憎恶,又有对这条道路的执着。最重要的是,他与游慕之间,没有任何因果旧故,无法被对方施展出来的鬼域吸纳蛊惑。 这便是为何,分明薛程极为讨厌他,掌门却次次从中劝解将他留下,虽修习艰难,却也一步步走上了正阳宗的高处。 可每次掌门出言劝阻,看似为他解了围,却步步加深了薛程与他的过节。他受的那些欺辱,原来他们不是看不到、不清楚,只是不在意。 竟是连伪装,都不屑在他面前虚演一番。 他所经受的,走向的,都是被人精心谋划好的道路,何其可悲? 曾以为徐长老待他好,他便真心实意将之当做恩师看待,以为对方的那些不得已,都是迫于身份和权限不足的无奈。 但后来的弋冥才看清楚,那些对方给予他的小恩小惠,原不过是在计划好一切之后,对他的那点微乎其微的怜悯。 假慈悲。 靛蓝色的书页上沾满泥浆,无人管束之下,那污渍将封皮一点点洇湿,模糊了笔墨字迹。 “小冥。” 听到呼唤,弋冥抬眼,瞧见床边恶鬼晃了晃空无一物的脚踝。 他怔愣,脑海中的思绪不知为何飘回日前灯会上,那四处游玩的玩家头上点缀的铃铛。 若是在恶鬼脚腕系上铃铛,必定也是一动一响,清脆悦耳。 “过来。” 压下思绪,弋冥放下脏污的布巾顺便净了手,走过去。 恶鬼伸手抓住他的衣领,力道之大,将他猛然拽去了床间。颈侧,墨发悬垂,带出几分痒来。弋冥动了动脖颈,又被按住,对方压的更低。 “别动,气息似乎不足了,给我补一些。” 连带的喉咙也开始发痒,弋冥果真不动了,睁眼瞧着恶鬼亲吻不断下落。 被这么一搅和,那些过往的回忆迅速退却,情绪倒是不低落了。不过,擦拭一半的地板和湿漉漉的布巾被丢在地上,好似等不到这人再来看顾...... “弋冥,弋师弟?” 竹屋内,刚刚还被恶鬼压制的小道士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反制回去抱着恶鬼坚持渡气。还想继续时,却被突然闯入院内的声音打断。 “去瞧瞧?”怀中恶鬼舔舐唇角,将溢泄出来的气息尽数吞吃,从弋冥身前撤开,减淡了身影。 还没够,但院外的人已经朝着竹屋走了过来,弋冥收拾了衣襟,起身去开门。 竹门从内拉开,瞧见来人,弋冥面色不变,询问: “余师兄,何事?” 来人名为余放,同他一般,是从杂役升上来的学徒弟子。他们都算作是徐长老这里的外门弟子,若在外门比试中取得了好名次,便可升入内门,得到徐长老的教习指点。 余放同他相处的还算不错,未曾跟随薛程的教唆孤立他,有时见他被薛程的人抢了食物,还会送些吃食过来接济。 瞧着对方手上的竹篮,这次也无外乎如此。 “你赶路回来,应该还没吃饭吧。我给你留了些山芋,趁热吃。还有,这是明日外门选拔的次序牌,今早你不在,我便帮你领了。” 余放扬起笑脸,将竹篮递过去,又拿出了由红绳系起的木牌。 弋冥接过,转身放入房中窗边的竹椅上,转头,余放还站在门边。 “还有事?” “没有,你休息吧,我先走了。” 捏着袖口,余放快速摇了摇头,而后离开。 扣上房门,弋冥拿起那书写着十九字样的次序牌,毫不意外的丢在一边。 薛程身为掌门亲子,又是亲传弟子,根本无需参与这样的选拔。为了打压他,对方也真是煞费苦心。 余放,应当得了薛程的某些好处。 吃过一次亏,弋冥怎会上当第二次。说来可悲,生活多年的正阳宗,竟无一人可信。 唯独不计得失待他好的,却是被世人口诛笔伐恨不得除之后快的恶鬼。若非有那些玩家无意间的透露,他便要与对方刀剑相向不死不休。 “今晚就吃这个?” 肩头落下恶鬼的脑袋,游慕靠在弋冥身侧,抬手挑开盖在竹篮上的布料,颇感嫌弃。 “不吃这些。”掺了料的东西,怎能入口。 侧头,弋冥转而搂腰环抱过去,顺手将着篮子里的东西从后窗丢入溪流之中顺水冲走。 “我们去后山,做阿慕喜欢的烤兔肉?再采些笋菇煲汤?”一人一鬼靠在窗边相拥对视,弋冥听着下方的潺潺流水,贴近了提议。 “行吧。”游慕稍加思索,觉得有些食欲,颔首应下。 第523章 对赌世界三:破苍穹(16) 夜间的山林一片暗色,风打竹叶瑟瑟作响。 正阳宗背靠浮空山,与松照山的阴霾不同,这里月夜格外透亮。受正阳宗阵法庇护,动植物更加富饶,山林间多覆盖着墨竹,竹林之下破土而出的青笋长势茂盛。 晚风徐徐,将篝火吹的更旺些。 弋冥添柴,调高火焰灼烧着砂锅底部,一锅鲜粥迅速煮沸,炖煮浓稠。烤肉还没好,笋菇粥倒是可以入口了。 他抬起头,视线抬高,霜白清辉穿透竹枝,洒下斑驳树影。那竹林遮蔽天空的夹缝中,一袭黑衣的恶鬼侧坐在倾斜生长的竹枝上,衣摆宽袖随风飘荡。 微风拨乱了对方的发丝,月光下的剪影,带着几分缥缈虚无,仿佛顷刻间,便要烟消云散。 许是对方依靠的那枝竹节太过纤细,弋冥瞧着,心底总落不到实处。 “阿慕,上面风大,粥熬好了。”他寻了个借口,将人唤下。 恶鬼飘然下落,脚尖虚浮至弋冥身侧,接过他冷好的鲜粥用汤匙舀着喝...... 这处竹林鲜少有人造访,是曾经弋冥为了饱腹捕了野味后,常来的地方。 其实正阳宗内有领饭的膳堂,但贵的需要银子,免费的数量都有定额,稍加被拖延,他便是吃不上饭的。 偶尔也会烧些山芋番薯之类用作果腹,此前杂役时的通铺不便行动,为了饱腹,他便会趁着料理药园的空隙,寻了这么个隐蔽的竹林。 他穷了许久,这野地里烤肉的习惯,也伴随他许久。 兔肉被烤制的焦香,改了花刀,用香料研制过后不断翻动,均匀受热,汁水四溢,比弋冥之前为了讨生计匆匆烤熟后,不尝咸淡直接入口的工序繁杂上许多,但也更加适合入口。 一人一鬼将这烤肉分食殆尽,待弋冥将火焰彻底扑灭,用土层掩埋过后,恶鬼飘落肩头,素手朝着远处指了一个方向。 “去那里。” 弋冥不多问,抬脚朝着山林更深的方向走去。 后山下坡路陡峭,树丛丰茂,需边走边开辟出一条道路来。弋冥随着恶鬼的指引,走过山地,淌过溪流,同于在一处隐蔽的山石脚下站定。 “阿慕,这里……”弋冥歇了歇气息,侧头望去,只见恶鬼伸手,掌心穿透山石,一片暗芒闪过后,封印被破除,出现了一个半人高的洞口。 “走吧,带你拿些好东西,怕是连你那个师傅都没见过。”游慕拂去弋冥赶路间无意蹭在脸颊的泥泞,牵起对方手腕,带着他往洞内走去。 初时山洞狭窄灰暗,幽幽鬼火照明前路,踩着潮湿的山石往下走去,便是一处相对较大的地下溶洞。 在那滴落着山泉水的潭心石台上,是一具长满苔藓的动物骨架。 “滴答,滴答。”水声带着回音。 游慕带着小道士,从寒潭水面上走过,行至石台前。 “来的有些晚了,可有久等?” 恶鬼俯身,指间触碰兽骨,其上附着的苔藓枯朽脱落,露出内里玉质的瓷白骨骼。 “他的尸骨我还替你保留着,这就帮你们合葬。” 从袖口拿出存放久远的一节骨骼,游慕倾身将妖兽的腿骨拿起,用鬼气将其碾碎。经久不腐的妖兽骸骨就这般轻易化为了一抔灰烬,和那节灰白的骨骼融为一体。 将骨灰洒入流动的潭水之内,鬼火浮空燃烧不断,空旷的溶洞之内,突然响起一段狐声悲鸣。 弋冥静静看着,忽见那狐狸骨骼的兽口中闪出点点光亮,狐灵的最后一丝残魂从骸骨中飘出。 亮光重组,在黑暗中凝成半透明的一张狐脸,它目露悲戚,口吐人言:“多谢你……” “去吧……” 在弋冥看来缥缈的魂体,被游慕抬手触摸,他轻抚狐狸头颅,时隔多年,送对方最后一程。 狐狸点头,追着那随溪流飘散的骨灰,与山川溪流融为一体。 分明未知全貌,瞧着这一幕,弋冥却觉喉头酸涩。这似乎又是一桩,深埋在浮空山下,被正阳宗泯灭踪迹的悲剧。 随着狐灵消散,剩下的白骨尸骸顷刻间化为一抹烟尘。一阵山风从泉水出口吹来,将狐狸灰烬尽数卷走。留下被尸骨压在身下的一个破旧锦囊。 游慕将锦囊捡起,其上封印随着狐狸离去,被他轻易打开,内里存放的经卷旧物重见天日。一颗浅青色妖丹循着气息飘出,青色灵气忽明忽暗,似乎极为执着,定定悬停在游慕面前。 “我收下便是,不过,跟着他可好?”微微叹息,游慕抬手将妖丹收拢,又指了指身侧的弋冥。 妖丹闪着光,似是在考虑,不断环绕弋冥游曳三圈后,缓缓停滞。 “收着吧,它认下你了。” 被游慕这般提醒,弋冥忙抬手,那青色妖丹便安稳的落在了掌心之上。 弋冥看着,多少有些不真实之感。 上次那颗染着气焰的妖丹,纵然炙热不好炼化,可他得来不易,万分珍惜却又被抢走。 如今这个,单看便不是一般小妖可有,就这般,落入他手? 摊开的指尖被另一只手捏着收拢,那青色妖丹就躺在手心,散发着润泽的凉意。抬眼,弋冥瞧见游慕正目有星河般看着他。 “我依照约定,帮它完成生前遗愿,这是额外的谢礼。未经杀戮熏染且甘愿认主的妖丹,可否能比得过你那被抢走的火狐丹?” 弋冥微微抬眉,意识到对方将这妖丹赠与他的用意。 ……他只提过一次,对方便记下了。 原还没什么,重复的经历这些,一次次被抢了心血,弋冥已经习惯。只是……突然从对方口中听到,他陡然之间生出太多被压制的不甘和委屈。 那是他搏命得来的妖丹,还没来得及炼化,便被薛程肆意抢夺,他怎能不在意,怎能不恨。 可不论哪一个循环中,那妖丹,都成了薛程熔炼法器的材料。 喉头有些哽咽堵塞,弋冥猛地垂头,压下那一瞬间眼睫上的湿意,滚动几次喉结,吐出正常的音节: “……自然,阿慕给我的,好太多了。” 第524章 对赌世界三:破苍穹(17) “别急着感动,锦囊中的这些,才是原本要给你的。如今你学的那些路数,不过是些三脚毛功夫,正阳宗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屈指敲在弋冥垂下的脑门上,游慕将手边的锦囊,也塞入对方怀中。 “这些,还有妖丹的主人……”弋冥粗略瞧了一眼,锦囊内的东西,竟然比留存在正阳宗藏书阁内的还要上乘些。 这种好东西,正阳宗那些人,怎会任由其流落在这样偏僻简陋的山洞之中? 见弋冥不解,游慕拉着对方在石台上盘膝坐下,道出了这其中的隐情旧事。 “这些天师中,也不是所有人,都鼓吹用聚阴阵法改天换命,总有一些例外,歹竹也有出好笋的时候。” “但,这人......陨落的太快了。” 百年前的丹青道人虽不懂阵法,却将咒术运用的炉火纯青,只可惜,对方死的太早。 死的太过辛秘,后世,大约连丹青之名都未曾听过了。 镇压游慕的镇魂塔,其实并非他一个冤魂,那十八层的塔内,每一层都锁着一些饱受折磨的灵魂,而他,是这塔中的阵眼,重中之重,被深压在底层,身负符咒压制最多的一个。 镇魂塔虽坚固,却也曾多次经历过动乱,内里被关押的冤魂不断试图挣脱。 那次,上层那些鬼怪,险些便成功了。 发起动乱的,是一只狐灵。 狐妖未曾过杀人,魂体比其他的怨鬼都要干净,可它依旧被锁在了塔内。只因,那时的宗主,如今正阳宗每逢大祭必然祭拜的师祖端阳子,认为这狐狸蛊惑了他的首徒,惹得那丹青道人误入歧途。 为了约束弟子言行,端阳子将狐妖一招打死,狐灵锁于塔内不得轮回。 丹青为求狐灵解脱,以性命苦苦相逼恩师,应下了摒弃情丝,一心向道的约定,只求前往塔中见对方最后一面。 狐灵恨及,它本欲一心修习成仙,未敢伤人性命,以为受了丹青诓骗,才沦落至此,一招相见,恨意蒙蔽双目,朝昔日恋人动了手。 它本无心取下丹青性命,只是利爪出手,对方身形偏折,利爪却刺破了丹青心脏。 丹青吐血,撑着力气抱住狐灵向对方道歉,要狐灵吸食他的灵魂,快些逃走,而后便咽了气。 狐灵手上的第一条人命,是他的所爱之人。 沾染杀戮,狐灵顷刻间魂力暴涨,将镇魂塔的结界破开一道口子,上层妖邪流窜而出,却受制于宗门上空的结界屏障,不得解束,实力弱些的,被尽数铲除。 唯独狐灵不好对付,端阳子出关镇压,以碾碎丹青尸骨为要挟,勒令狐妖停止杀戮,若对方安稳留在镇魂塔,他们还有余地送丹青残魂步入轮回。 狐灵知晓此事未必为真,可它想赌一赌,丹青毕竟是对方的弟子,也是正阳宗之人,多年相处,他们之间,总会有那么一丝情感牵绊。 但它一介妖狐,显然低估了人性的低劣。 端阳子毁约,当着它的面打碎了首徒的尸身,狐灵抵命阻拦,也只是抢到了丹青的一节手骨。 它被扣押在了下层,遇上了身负数道枷锁的游慕。 狐灵知晓自己无力再突破封印加固的镇魂塔,它的魂体,在那万剑阵之下已经被穿刺的千疮百孔。 他看出了对面恶鬼同他有着相似的不甘与憎恨。 撑着最后的一些力气,它将自己的魂力尽数给了游慕,只求他,若有朝一日冲破此塔,将丹青的骨骼,同它那被丹青藏匿在浮空后山的尸身合葬,顺着山溪融入山野。 它本生于山野,死了,也要回归山林。 “它曾说,若它不下山,大约便不会有这么一遭孽事,可这世间,哪有什么如果。” “无非是,造化弄人,十有九悲。” 游慕软骨头似的,斜倚在弋冥身侧,将魂体的重量大半依托在对方身上,脚下拨弄着寒潭水,水花溅起,哗啦直响。 气流连带着被搅动,将周身照明用的鬼火扰的四处流窜。 转头,下巴支在对方肩颈,恶鬼贴近了,几乎是颊边相贴的靠着,询问身侧的正道之人: “天师除魔卫道,可他们,除的是什么,卫的……又是什么?” 早就看清了正阳宗的污糟,但以对方的视角听来,这些冤孽依旧令弋冥心惊。 泯灭人性,正阳宗中的人,从根基上便坏透了。 有些是利欲熏心,有些是纯然恶意,有些是虚假伪善,有些则是心安理得享受这一切之后,可笑的良心发现。 这些施害者,铲除过多少真妖邪,又打着正义的旗号,为着私欲,犯下多少罪孽…… “早在百年前,在他们尝到打着正义之名谋取利益之后,他们口中除魔卫道这四个字,便失去了本该有的含义。” “阿慕,一定会办法的,我们会跨越剧情的束缚,也会,打破这颠倒的是非!” 盯着恶鬼的幽深瞳孔,弋冥回抱过去,誓要捅破这错乱的境地。 手中的妖丹被捏到滚烫,他既得了好处,拿了人家的东西,便要为这妖丹的主人,讨要些说法。 纵然,如今已经时过境迁,可冤屈不曾被抚平,这份因果便仍旧存在。 “行了,决心之事先放一放,故事听完了,该用功了。” 推开这人,起身抖了抖衣摆,游慕收拢鬼火归于四处点位,连成一道阵法,将弋冥圈在其中。 对上弋冥不解的眸光,游慕拍了拍对方温热的脸: “你太弱了,虽有记忆加持,但能力依旧差的离谱,改换咒术修习这些,赶在明日比之前,至少能提一提实力。” “虽然剧情让你输,但这种事,又不是不能作假。”既然手握剧情,又怎能真的任由那薛程欺负? “别愣着,我来为你护法,先学那卷金镜咒。” 恶鬼语调骤然一变,那突然正色的态度让弋冥还有些回转不过来,在对方的言语催促之下,仓促盘膝坐好。 ……能被恶鬼护法的,他大约是第一个。 只是这么短暂的走神,弋冥也被抓住了错处,潭中湖水兜头浇脸,将他冷的一激灵,精神倒是凝实了。 浮在水面的恶鬼收拢手腕,甩了甩水花:“凝神定心,好好学。学好了……才有赏。” ......怎样才算学的好?学好了赏他什么? 弋冥疑问不少,但对上对面恶鬼睨过来的神色,当即端正态度应了声: “是。” 第525章 对赌世界三:破苍穹(18) 金阳普照,晴空万里。 因着宗门内的选拔比试,正阳宗阶梯圆台上立起了几面旗帜,宗内的外门弟子依照次序立于阶下,等待抽选。 正殿大门打开,薛掌门携几位长老走出,依照惯例对此地的比试做下开场之言。算作鼓舞,同时聊表慰藉。 “今日,是我宗弟子内门选拔,诸位弟子在此修习满一年,天资如何,即刻便能分晓。” “但不论结果如何,诸位且记住,正阳宗不会驱赶任何一位向道之士,道阻且长,自当固守道心。” 宗主时常闭关,如今宗门事宜,多数由掌门决断。掌门此言一出,一呼百应。 略作开场,几位长老位列其上,静观下方的赛事。时间一点点推移,圆台上方,教习长老用符咒抽选着对战名单。 选拔模式相对简单,数百名外门弟子中,要筛选十分之一晋升内门,名次太差的,或自行离开浮空山,或留在宗门继续从杂役坐起,待宗门五年一次的新人招募之后,再遇晋升时机。 初次对战三十六人一组,混战模式,场内留取十人为胜。二番对战一对一比试,百中折半选用。 “此刻宣布抽选结果,一组次序号如下……”次序抽选结束,教习长老借用扩音符宣布阶下弟子的次序分布。 “弋冥那小子怎么还没过来?不会是怕了我们,连这种场合都不打算出现了吧?”人群中,时常跟随薛程身后的一个弟子,瞧见队伍中的一处空缺,推搡着身边人,不顾场合的嘲笑。 “闭嘴,别说了。”他身边那个,是昨日落入莲花池的几人之一,言语间还带着鼻音,脸色不好,也没那么多闲情逸致与同门说小话。 “三百二十七、十九、三十五……剩余这五名,直接轮次入二番比拼。” 外门弟子的人数零散,为了选拔方便取整数,留下的这五名好运气的,便直接归为了二番对战。 “这几个都是谁啊?真好运,为什么不是我?” “唉,还是考虑考虑如何争一争名次吧,晋升我倒是不指望,别被落下的太多,打回去做杂役就行,我可不想干活!” 方阵中,不时有人窃窃私语。 为杜绝作弊,比试现场的方阵上,次序木牌上的数字由阵法引动,漂浮在每位弟子的头顶,所有人都能瞧见,不存在临场更换次序的可能。 也因此,众人相互查验,找到了那几个幸运儿。 唯独十九号,他们没能瞧见。 “三十五号是前边的余放吧?十九,在场的没人是十九,艹,十九号该不会是弋冥吧!” “他可真好命,先是入了徐长老的脸,得了对方的指点,又有掌门特别关照过,这其中,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肃静!” “一组先来,一炷香时间,比试开始!”教习长老压下弟子们的低语,一声锣响,比试开始。 弋冥的事情再如何,都要被这些弟子暂且搁置。为着各自的前途,擂台之上,他们拿出了看家本领,只为抢占那少数的名额。 台前木桌上,香炉内的一炷香不断燃烧,烟雾缥缈入云,香灰一节一节断掉,落入堆满麦粒的香炉内。 薛程从正殿一侧的走廊辗转行至阶下,扫过擂台下方已经分出胜负的弟子以及那还未排上次序的人,仔仔细细瞧了半晌,依旧没能看到弋冥的身影。 “薛师兄,我一番晋升了!您是在找弋冥那小子吗?他倒是好运道,直接摸出了二番对战,听闻昨日才回宗门的,竟然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曾出现!” “……你去找找,务必将人给我带过来。”薛程捏着佩剑不住蹙眉,他精心为对方安排好了一切,主角不出来,可怎么是好? 今日,他必定要让弋冥丢尽脸面! “是……我这就去!”小弟点着头跑了,心中却是苦哈哈的不知该从何找起。 依照这薛师兄的吩咐,昨晚他们便去对方的竹屋蹲守了,只是那小子不知道躲去了哪里,不在竹院内。害的他们师兄弟几个一整夜净画符咒驱蚊去了,都没能休息好。 可真能躲! 台前香炉内的线香换了一次又一次,直到一番结束,分出了胜负,薛程静等着的人,才幽幽从阶下走来,踩着二番抽签的点,从教习长老身侧的木箱中抽出对牌。 “哼,弋冥,若非此为内门选拔,事关重要,这般迟来,本教一定罚你!”教习长老吹胡子瞪眼面对踩点前来的弋冥没什么好脸色。 不过这点说教对弋冥没有影响,拿了对牌,转身就走,徒留教习长老摆着谱没人应和。 “教习长老,弋冥他按时领了对战牌,也不算迟,便饶他一次吧。” 一直未曾露面的薛程此刻走入擂台,给了身侧教习长老台阶下。 “哼,一个外门弟子,如此性情,难堪大任!”得了搭话,教习长老反而越发起了数落弋冥的劲头。 “吴长老,如何能用一面之词决断弟子未来?”掌门不知何时出现在教习长老身侧,拍了拍对方的言语,打断对方絮絮无边的责备。 台下,弋冥立在树荫下扫过那擂台上的三人,内心经不起多少波动。红脸白脸的做派,都让这些人做尽了,哪里给别人开口的余地? 若说他和薛程的过节,最初还是这位教习吴长老挑起的。 那时他还只是个药园杂役,因管事调动,临时挪去了学府洒扫。偶尔打扫院中落叶之时,也会有意听一听内里在讲授些什么。 宗门内并未禁止过杂役旁听,只是也未有明文的可行规定罢了。 吴长老为着前一日随口说出的咒术考教弟子,庭中竟无一人作答,对方便点了正在擦洗窗框的他,只说,若他答出了,便允诺让他同这些内门弟子一道修习。 弋冥记忆力好,又听得仔细,为着这次机会,便答了。 吴长老本就撑着面子,考教错了教习的内容,弋冥答的完整,反而让吴长老来了底气,将下方众弟子一通贬斥,内涵他们连他这个杂役都不如。 这般,无形中,为他招揽了许多怨怼。 那次堂间,薛程也在,对方一个掌门亲授弟子,来学府不过是做做样子,这些弟子修习的,薛程早已修过。只是吴长老骤然问起,这人竟也没能作答出来。 吴长老的训斥,仿佛戳中了薛程的脊梁,将薛程脸色说的青白交加。 许是瞧见了薛程脸色不佳,吴长老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过了,朝着薛程安慰了几句,匆匆散了学。 这样虚假的讨好,大约更让薛程难堪。 散学后,薛程面色不佳,脚步急促间,未曾看路,径直与沿路洒扫的他撞了个正着。 顾忌着众人在场,薛程倒是没说什么,但那神色,分明是记恨上了他。 隔天,对方便将他调去了自己院内的火房打下手,吴长老那允诺他随弟子修学的话,就这样不了了之。 初时,弋冥以为薛程对他的针对,便是结因于此。联系起后续那些事,他大概清楚薛程不喜他的真实原因。 第526章 对赌世界三:破苍穹(19) 正阳宗需要一个弟子,作为抵抗他们最大威胁,用做牺牲的工具。这是正阳宗宗主给出的指示。 薛程生在金汤匙中,备受宠爱,资质尚佳,可薛掌门如何能同意自己的亲儿子被宗门推出去作为挡箭牌。 这个人选,必定与他们没有血脉关联才最合适。依照那不断闭关的宗主之意,他们定下了弋冥。 这件事情,薛程未必知晓全部,但定然是听得一二的。否则以对方的脾性,如何能让他在与之结怨后,依旧留在正阳宗。 生来便拥有诸多资源的薛程,是正阳宗内众星捧月的存在,原以为在这宗门之中,自己便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代掌门人,却被告知需要在未来让出各种资源、机会和地位。 薛程的父亲,薛掌门,因着密谋,大约未曾给过薛程一个明确的缘由。 薛程自然气不顺,在薛程看来,是他抢了对方的东西和地位。 ……可是薛程不够聪明,哪怕薛掌门多番叮嘱,对方依旧对他百般刁难,给他使绊子。以至于,薛掌门原本为薛程铺好的道路,都成了泡影。 薛程死了,他杀的,丢入坟场尸堆,供百鬼啃噬。 当日的薛程,死的很难看。 弋冥瞧着薛程,记起了某一段回忆碎片中,对方被自己斩断手脚的狼狈样…… “真无趣。” 耳垂洒来微凉气息,从思绪中抽离,弋冥回神,余光中恶鬼几乎将大半个身躯依靠在他的后背上。 可惜现下人太多,弋冥不便做太明显的动作。 他有心回应,四处探看了一圈,手腕朝后,悄悄勾了勾对方的尾指。 “那窝瓜脸还要说上多久?”恶鬼无聊到勾着小道士的脖颈,荡着魂体解闷。 弋冥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游慕口中的‘窝瓜脸’说的是台前正在做中段总结,安慰那些败落弟子薛掌门。 仔细瞧上几眼,这称号,确实过分贴切。 “快了。”压低了声音,借着咳嗽,弋冥回了简短的两个字,又站直了些,让恶鬼抱的更顺手。 “马上就开始了,别急,我们来的正是时候。”远处,零零散散的玩家跳上浮空山,隔着结界朝内里望去。 存雪有水露伞作为法器,自身的buff加持,带着青青站在高处,视野刚刚好。 这段不是过场剧情,官方没有明确标注,需要玩家自行探索,如果他们有正阳宗的邀请令,便可以直接从正门口进入宗内,可惜这发放令牌的时机还未到,只能隔着结界去看。 虽然不是必要的剧情,但也算是一个游戏的内置彩蛋,只要来到正阳宗附近,时机对照,便可以有概率触发这段主角被炮灰刁难的情节。 “哇,我都觉得我们够蹊跷了,他们比我们还离谱。”青青抱着存雪躲在伞下,卡好角度技能截停,二人悬浮在空中。 再看周围那些玩家,有的蹲在树梢上,有的倒挂在峭壁上,各种寻找视野,凑这个主线的热闹。 还有一些,貌似还在使用卡bug弄出窜天猴技能在结界上不断弹跳。宗门上笼罩的白色结界,被他们当做弹跳床各种玩。 【卡出来了!!!我!无敌狂拽酷炫炸天响的爆裂机甲兽,尊贵的开服玩家!卡出来了!!!兄弟们,看我,快看我!!!我把头卡结界里面了!坐标和方法都放在下边了,要占据好视野看宗内剧情的,速来!】 这玩家在公屏上一顿刷屏,显眼的青青想忽视都难。 挪去视角一看,那个带着小黄鸭玩偶时装头的玩家倒栽葱似的插在结界上,周围陆续有不少人试图一头栽进去。 “咦~好辣眼睛,我们女孩子才不要这样……不是,存雪,你拉我去干什么?!”青青正说着,见身侧好友操纵扇柄往那边飘过去。 好友一本正经:“去试试呀……我想知道这个bug是否可行。” 几分钟后,正阳宗上方,本为防止妖邪侵扰的结界顶部,种上了一排排玩家…… “咳,那什么,视野确实格外清晰呢!”转头看着一排排只有头颅露出来的玩家,青青有些绷不住。 “说真的,我觉得有点奇怪。” “哪里怪了,不觉得视野很好嘛?” “你们有没有感觉,自己像是那个栽在地里的萝卜?” “……好贴切哈哈哈哈哈哈……” 玩家们相互打趣,哄笑了一片,但好不容易卡进来的,不到系统修复,他们说什么都不动。 “别笑了,快看,重头戏要开始了!” 有人提醒,众人言语压低,朝下方看过去。 他们磨蹭着卡bug的这会儿功夫,宗内的二番对战已经结束,主角还算好运,抽中的对手实力不强,顺利列入晋级名单。 到此为止,正常流程下,这些属于外门弟子的赛事已经分出了胜负,但怎奈何有人不愿主角这般轻松,刻意增加了一道‘机会’。 擂台上,吴长老叫停正欲离去的众人,带着薛程宣布了一道加试内容。 “介于本次选拔,与日前宗门历练一事相距过近,诸位或许未曾发挥出完全的实力,由你们薛师兄提起,几位长老允准,特意在此加试一赛。” 这番话一出,倒真叫下方的弟子来了些精神。 薛程见此时机,朝着一众外门弟子开口:“诸位师弟,如有胆识可前来与我对战者,赢了我,便可直接晋升长老亲传,可有人愿意一试?” “开玩笑吧,薛师兄的符箓是出了名的全宗最好,就连那剑都是玄铁铸就,我们拿什么赢。” “算了,我还是回去画符吧。” “我可不想挨打又丢脸。” 本来支着耳朵聆听的众人登时泄了气,且不说薛程的实力,光是对方掌门之子的身份,谁敢跟他打? 顿住脚步的弟子陆陆续续走远,累了半日,没人乐意捧薛程的场子。 “诸位师弟,师兄知晓你们的顾虑,且放心,既然是对战,自当公平公正,我会将自己的符箓效果压制在与你们相同的水平。弋师弟,可愿一试?” 眼瞧着弋冥要跟随人流走下台阶,薛程当众出言阻拦。 “弋冥?他哪里是薛师兄的对手。” “对呀,而且,今日弋冥可真是好运,不仅一番轮空,二番对上的还是一个实力差的,这跟白捡一个内门有什么区别!” “真不公平!” 众人的注意力被薛程刻意引导着,又落在了弋冥身上。 薛程转头,朝着上方看过去。薛掌门瞧见儿子的神色,便觉不好,回递了个适可而止的神色,还是起身走下来,插手了加试一事。 “弋冥,可愿一试?徐长老本就属意收你为弟子,这不失为一个机会。” 薛掌门都开口主动给机会了,众人瞧着弋冥的目光便更加不善。 被架在了风口上,弋冥若是不应,便要在宗门内,担上一个不敬之名。抬脚,他在众人的注视下,三两步登上擂台,朝着掌门弯腰一拜:“掌门师伯,弋冥自知天资不足,如何能与薛师兄同台竞技?弋冥认输。” 这着实是薛程不曾料到的,往日里弋冥倔得跟驴一般,被欺负了也不肯低头,只会用那双乌沉沉的眼睛盯着他,如今倒是不按常理出牌。 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认怂了? 可薛程打定主意今日不能让对方好过,又如何能轻易放过。 “无妨,不过是今日瞧着众弟子相互比试,起了些兴致,切磋一二,点到为止。顺便,我也想试一试新炼的法器效用如何?”薛程拿出了一根由黑曜石打造的降魔杵,那杵身手柄上,镶嵌着一颗红色珠子,正是对方从弋冥手中抢夺的火狐妖丹。 薛程清楚为了得到这妖丹,弋冥花费了多少精力,当下拿出来,便是想激怒对方。 “那便,请薛师兄,手下留情。”弋冥似乎被逼的没了办法,只得应下。 “小试一番即可,切勿伤身。”薛掌门象征性的叮嘱一二,暗示薛程不要闹的太过,而后离开擂台。 局面如愿依照薛程的期待展开,他率先动身,从袖口飞出一张符咒,用降魔杵发动符咒之力。 红色真气从黄符中争相涌出,一条条浮空后组成数根银针,朝着弋冥刺过去。 站在另一侧的弋冥只是为自己一套了几个防御符,试图抵挡这一击。 简单的白色光罩并不足以抵挡附上妖丹之力的符咒,泛着红光的银针穿透护盾,弋冥提剑抵挡,却依旧吃下许多。 他弱到连着一击都抗不下,蓄力运转剑气劈过去,却连累的自己支撑不住,单膝跪在地上,吐出一口血。 朝着薛程袭来的剑意本不足为惧,只是剑意未曾沾身,作为施咒方的薛程却忽感周身刺入了细密的针,密集的疼痛一瞬间涌入全身。 他后退几步,险些跌出擂台,却被一股力量撑住后背,生生站定。 薛程惊疑不定,往上瞧了一眼,以为是父亲出手,却不知这反噬之力从何而来。 “师兄的符箓……出神入化,我认输便是。”对面,弋冥面色苍白,再次出言认输。 薛程被密集的针扎刺疼,痛到几乎要惊声尖叫出来,偏生身形还站的笔直,叫人瞧不出端倪。 听闻弋冥再次认输准备退场,薛程试图催动提前下在对方身上的傀儡符,操纵弋冥闭嘴,然而这符咒毫无作用。 甚至,他发现自己无法开口发声...... 第527章 对赌世界三:破苍穹(20) 就在此刻,他瞧见对面,那蹲着咳血的人,忽的抬头与他对视过一眼。 ......是弋冥!是弋冥在搞鬼! 左手蓦然抬起,降魔杵催动真气,薛程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躯不再受控,朝着已经认输的弋冥攻袭而去。 分明,那些伤害肉眼可见,皆是由弋冥承受,对方面色也越发苍白,招架不住多次咳血。 可薛程愈发察觉到,身躯上莫名其妙的伤痛越来越多……他刺过去的攻击,竟都回转到了他自己身上?这怎么可能?! 越是情急试图挣脱,身体便越发不受控制。 “师兄,我已认输,比试是否可以停下了!”这边,弋冥不断后退着。 薛程仓促间朝着对方追过去,脚下虚浮,一时不察,竟直接踩到衣角,跪了下去。 “噗通!” 双膝跪地,那膝盖骨碰撞石地的声响清晰可闻,传的极广。 “薛师兄……倒也不至于,向我行此大礼……”目光越过薛程身后,一脚踹上去的游慕,弋冥险些憋不住笑意,唇角抖了抖,面带惊慌,慌忙‘试图’去搀扶。 【主角刚是不是笑了一下?】 【我怎么觉得,像是主角在戏耍炮灰?】 高空观战的玩家多少琢磨出些不对劲来,公屏弹幕再一次飘起来。 这阴错阳差的一跪,将薛程彻底激怒,他甚至能听到阶下那些遮遮掩掩的窃笑。 身体不知何时恢复了自主权,但恼羞成怒的薛程已经顾不上探知原因,只想将这份屈辱报复回去。 “滚!” 他一招挥开弋冥装模作样探过来的手臂,从腰间拔出佩剑,意欲砍过去。 看得久了,众人也都发现台上的状况不对劲。说是和平切磋,眼下瞧着,倒像是薛师兄的单方面欺辱,又被激怒着,要动真格了。 明知道弋冥无法胜出,在对方多次表示认输的情况下,还一再迫使对方登台…… “够了!”薛掌门看不下去,来到擂台抬手拦下了薛程的攻势,将弋冥解救出来。 转头,薛掌门瞪着儿子的目光带着些责备。分明已经百般提醒,要对方点到为止,当下这样的做派,岂不是要将声誉都败光了! 多番营造弋冥的坏人缘和天资差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待这弋冥为宗门出了力之后,方便薛程这个这正经的宗门大师兄顺理成章坐上首位。 如今这般咄咄逼人,如何服众! 忍下教训儿子的冲动,薛掌门率先安抚着面色苍白的弋冥。 “弋冥,你薛师兄他不是有意的,那降魔杵的珠核妖力还未完全炼化,进入对战状态便有些收不住势,可有受伤?晚间师伯遣人为你送去些疗伤的丹药。”掌门为薛程的行为寻了个说辞。 “多谢掌门。”弋冥没拒绝,垂头道谢。 “还有,既然是薛程先乱了规矩,这条件也该变一变,亲传弟子是前些日子便已然定好的,你下午,便去徐长老那里,过一个拜师礼吧。” 弋冥早晚也要归入徐长老名下,有了长老亲传的名头,后续的事情才更顺理成章。当下挑明了说,也能为程儿今日乱了分寸的事,分散一些注意力。 “掌门师伯,这不公平!他弋冥既没能赢了薛师兄,也没有的在今日的比试中拔得头筹,凭什么直接晋为亲传?” “对呀,既如此,我们辛苦比拼是为了什么?” “难怪今日弋冥来的这么迟,想来是知道自己已经板上钉钉了吧!” 掌门这话,自然引起了方才努力争得晋升名次的一众弟子不满。 “肃静!若你们能让宗内长老瞧见了长处,得了眼,自然少不了直接提拔的机会。今日比试,就此结束,各回各处,散了吧!” 见目的达到,薛掌门假意为弋冥撑腰,将那些不满的弟子遣退。 【这薛掌门倒是对主角挺好的,知道主角受委屈,还护着。】 【……你不觉得奇怪吗?将自己的亲子撂在一边,去关心一个没有血缘的弟子?】 【是哦,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怪怪的。】 【我好似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难道说,主角是薛掌门的私生子,弋冥其实应该叫做薛冥,而薛程之所以看弋冥不顺眼,其实是婚生子看私生子不顺眼?】 【这猜想可真大胆,你还是别想了!】 【你们不觉得,这很合理吗?这不合理吗?】 弹幕聊得更欢了。 “爹!”薛程蹙眉,刚要说出适才的不对劲,一声响指,转瞬间,到嘴的话,被他忘了个干净。 薛掌门转过头,怒其不争的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将薛程唤走。 “爹!我身上疼……”薛程抚着肩头,总觉骨架疼的厉害,可未见血色,只得拖着身躯追赶父亲的疾步。 亲儿子的话,乍一听薛掌门还是相信的,但转念一想,对方擂台上追着弋冥险些将人打死,哪有受什么伤。 若弋冥就这么折在了擂台上,他们去哪里找下一个命格契合的人选? 往日的小打小闹也就算着,这次薛程没轻没重,还是在他刻意提醒过的状况下,薛掌门心中端着事,不愿再迁就这被他惯坏的儿子。 “别装了,丢人现眼!”偷鸡不成拾把米,他怎会有如此蠢笨的儿子! 【会有父亲不喜欢亲子吗?】 【薛掌门对薛程好严厉,大约薛掌门截然不同的态度,才是薛程讨厌主角的根本吧,这不是给主角招仇恨嘛!】 【楼上的,你似乎真相了,我感觉他就是在给主角拉敌意,刚刚那份亲传弟子的话,没觉得奇怪吗?一个掌门,再怎么偏私都不敢当着这么多弟子的面吧……】 【话是这么说,但,兄弟姐妹们,咱先停一停讨论,我好像,出不去了……】 一个弹幕掺入了激烈的讨论之中,公屏骤然一顿。 插在结界上方的众人开始尝试将脑袋拔出来,各个卯足了劲蓄力,可惜结界纹丝不动,仿佛和玩家的脖颈粘在了一起。 【完了完了,我们不会卡这里被风吹成肉干吧!】 【要不,自杀一个试试?】 【不要不要! 我好不容易打上的30级!我不要嘎!】 【那怎么办?】 【别急,我感觉我们得救了……又或者,摊上事了……】 青青发完这句话,努力隔着结界抬头看上方的公屏弹幕。不断轮播的弹幕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噪点和马赛克。 【检测到bug存在,平衡系统维护中……】 下一秒,困在结界上的玩家被系统强制下线,连带着,那些同一时间其他区域打怪做任务的玩家,也都受到了波及。纷纷被游戏自动剔除,被迫登出。 正阳宗内,周遭骤然静止,陆续离去的弟子卡在上一秒的动作上,面色僵直。 弋冥看着这样的场景,预感不好,朝擂台下方的恶鬼扑过去时已经晚了。天上,一道白光穿过结界,伴随着机械音不断响起…… 【检测到bug存在,系统维护中……正在扫描……锁定……】 “不要!”弋冥纵身跳跃,试图将游慕推出光圈的锁定范围。 他太了解这些白光了,也太过畏惧这些白光……不能……绝对不能落在游慕身上! 只是光柱下落的太快,在弋冥扑过来的这一刻将二人迅速包裹,白光乍现,二人一同消失在了游戏场内…… 第528章 对赌世界三:破苍穹(21) 卧室内,青青摘下头盔,松了口气,立刻朝好友发去消息。 [青青:得救了,我们再登录一次?] [存雪:……恐怕不太行,整个游戏都陷入维护中,所有玩家都被踢出去了。]存雪发来一个链接,告知了青青当下的情况。 [青青:……是我们卡bug卡出来的?] [存雪:不全是,应该只是碰巧,平衡系统,也就是智脑,在刚刚上线了,系统在更新。] [青青:啊~那要更新多久?我今日的登录礼包还没领呢!不会卡没了吧!] [存雪:官方还没说,不确定,维护太久的话,应该会有补偿宝箱。] [青青:好罢……那我先去玩《回响》,好几天没登录了,不知道问题修复了没有。] [存雪:我还有个游戏视频要剪辑,你先玩。] [青青:好,等有空线下约饭哦!] 关掉对话框,青青久违的点开竖屏游戏,准备瞧一瞧她的电子男友们。 ……脸颊上一阵濡湿,动物的舔舐之感一下一下将游慕从眩晕中唤醒。 一丝金光直射眼睫,刺得他抬手遮蔽,闭眼缓和了许久。模糊的视线前,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正不断拱着自己的手臂。 待视线凝视,游慕才得了空档看清眼前的东西,是条黑背犬,室内光线太暗,对方那胸前褐黄的毛色也融入了背上那黑色皮毛之中。 其实依照当前游慕的认知,他并不认识狗的品种,但看到了这狗,相应的指代便出现在了脑海。 积压在头脑中的记忆似乎还有很多未曾被翻土般挖出来,但当前脑海混沌的状态显然不适合他此刻便探究更多未知信息。 头脑昏昏沉沉,游慕推开黑背濡湿的鼻头,感知到环境的变化,朝周围看过去。 宫殿的环境,玻璃拼接的菱花图案圆拱窗框拦截了太多外界的光线,投射到反光黑色地板上的,只有些微弱的,映出色彩的窗花。 双开的殿门紧闭着,方才刺到他眼睫的那一缕金光,是从门框上方镶嵌的一颗菱形宝石折射而来。 莫名的熟悉之感。 适应暗色环境后,脚下那闪着光的一堆珠宝金币才落入游慕的视线之内。 其实不只是脚下,他所依靠的,类似黑曜石材质铸就,由兽类皮毛铺垫而成的王座左右都是一些萦绕着光色的各式珠宝,小到一些珍珠饰品,宝石项链,大到一些金器铸就的雕塑武器,堆叠在一起,足有小山高。 王座背后,更是一个由宝石和碎金随意搭构出来的‘山峰’。 “嗷!” 蹲在一旁,黑背发出一声低吼,用牙齿扯了扯王座之上,那人的裤脚。 注意力被拉回来,游慕盯着脚边蹲的立正的黑背,眯了眯眼,想到那白光来袭前,一同扑过来的弋冥…… 还未搞清楚状况的恶鬼不甚确信的询问: “你……弋冥?” “汪汪!”见游慕总算注意到自己,黑背激动的直摇尾巴。 “真……成狗了?” “汪。” 这狗现在无法正常交流,游慕犹犹豫豫,拿脚尖点了点黑背胸脯。大型犬本就直立的姿态更加挺拔,又往前挪了挪。 瞧见这殷勤样,游慕倒是可以肯定了,不过…… “这是什么地方?你可知道?” “汪汪…汪汪汪……嗷汪!” 黑背极力想要表达些什么,倒是还有思维,但到口的意思全都转换成了狗语。 猛地抬手将大张的狗嘴遏制住,游慕放弃了同尾巴摇成扇叶的傻狗沟通。 “……算了,听不懂,闭嘴,吵。” “……呜。”黑背被掐住了狗嘴,低低发出几声呜咽,抖了抖竖起的耳朵,倒是不再乱叫了。 从王座上起身,踩着脚下的成堆财宝落入阶下。 镜面的地板透过微弱的光线,映出他当下的模样。 发丝依旧是原先的长度,散乱的披在脑后,而后的两缕,被编成了细长的辫子。左耳还钉着一颗多棱角的红宝石。 身上的法袍换成了上衣下裤,说不上来的形制,连脖颈上都挂上了长短不一的多串宝石珠子,光亮全是足够,但未免有些太繁琐了。 怪异的穿搭,但他并不陌生。 映着地板观察当下装束之余,他也瞧见了正门,被支撑房梁的石柱遮蔽的拐角中,藏着的一小堆杂物。 游慕抬脚探过去,面色更显古怪。 这堆东西……简直可以用乱七八糟来形容,有些还包着礼物装饰带和蝴蝶结,有些则被拆开,随意散落在角落。 “咕噜噜!” 不等游慕仔细观察,‘垃圾堆’中出现异常,有什么东西从那堆杂物中冒出来,顺着斜坡一股脑滚落在自己脚边。 “游慕,游慕……” 极为细小的声线,游慕垂下头,将抱着脚踝的布偶熊拎起。 玩偶本身没什么特别,也并非活了过来,不过,对方那两个红宝石珠子做的眼睛泛着光。 “你在叫我?”奇怪的场景,奇怪的玩偶。 黑色毛绒小熊的眼睛闪了闪,胖胖的充绒四肢垂着,声音从身躯中发出。 它似乎很着急,音色压得很低,语速又极快: “游慕,时间有限,我还在拖着法则,当下你需要穿越游戏场景,跨越界限,去到共通的游戏内置数据核中,将我藏起来的权限拿出来,我来不及解释太多,线索在小熊身体上,根据指示走,我们上次留了线索的!” 说完这些,也不等游慕是否足够清楚,那红宝石的眼珠子骤然黯淡下来,玩具似乎被抽离了灵魂,成为了再普通不过的样子。 游慕盯着手头的玩偶看了一阵,晃了晃,垂头问起蹭在腿边的黑背:“你怎么看?听起来,像是来帮我们的。” “汪!”黑背汪汪叫着,扬起头颅去拱游慕的手。 “…别急,我看看它留了什么线索。” 将玩偶放在手中来回翻看,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小熊的后方,短圆尾巴上,系着一个标签。 ‘赠予学姐的礼物。’ ‘成兰大学明德路5号院--—杨司然。’ 这大约,便是线索了。他应当需要找到这个名叫杨司然的人。 “走吧,我们去寻一寻路。” 第529章 对赌世界三:破苍穹(22) 拍拍踮着后腿试图挤上来看线索的黑背,游慕将标签挪去对方眼前。也不知这狗眼能不能看懂,单瞧着黑背那瞳仁盯着标签看的认真。 推开正殿的双开门,外界的场景类似废墟,除却游慕自身所在的这一处宫殿依旧矗立,剩下的都被杂草植被覆盖。 对比他们原本的世界,这里的游戏场明显小上太多,能看到场景边界的屏障,以及透色屏障背后,不同建筑风格的另一处场景。 跟随熊眼中投射出来的一道方向指引,游慕带着黑背穿越屏障,去往了其他场景。 这一处环境整洁,道路平坦,河道两旁的柳树随风摆动,下方的长椅上,正靠坐着一个用书本盖在脸上的人。 似是察觉到有脚步靠近,金发男生惊喜拿下书本,扬起青绿色的瞳孔看过去,在瞧见与环境画风截然不同的游慕后,笑脸一瘪,而后又挑眉不解的询问: “是你呀?大魔王又回来了,不是说去寻找真正的世界了吗?这里有什么不好。” “呀,是我要送给学姐的小熊,谢了,加上红宝石的眼珠果然好看,她一定会喜欢的!” 手中黑熊玩偶被青年抽走,游慕并未阻拦,只是询问:“你是杨司然?” 这金发青年似乎与自己格外熟稔,自顾自的逗弄着玩偶,听到他这般陌生的询问之后,才猛地侧过头,起身围着游慕转了一圈半。 在游慕身旁的黑背犬龇起獠牙时,才揉着后脑退开。 “……不是吧大魔王,你怎么又失忆了?好吧,这个给你,上次约定好的。” 杨司然将一枚玉戒拿给游慕,看着半人高的黑背,忍不住吐槽道:“你这狗还是凶巴巴的不让人靠近,幸亏你不可攻略,要不然上面的指定把这狗给改了。” 也幸亏大魔王没兴趣跟他们争,不然他又多了一个情敌!这可不行! 捏着玉戒指,听着杨司然的话音,游慕意识到自己和弋冥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而对方如此鲜活的言行也并非程序设置,是实打实的和他们一般,存有意识。 “你有意识,你知道这里是游戏世界。” “自然,除了我,另外那三个装嫩的家伙也有,我可是被恋人用心血和爱意滋养起来的灵魂,当下的我是无数个我的集合体,但每一个我,都不同。” 说起独立意识,杨司然笑容洋溢满脸。 游戏成立之初,他也和其他npc一样,只是一道遵循程序的空洞数据。可将他视作恋人的玩家给了他第二次生命,即便隔着屏幕,他只能依靠一团数据堆砌起来的皮囊同爱人相处,但他依然清晰的知晓,他们是相爱的。 “这里很好,爱人总会陪着我,你为什么要走?”杨司然觉得这个世界很美好,他其实不理解大魔王一次一次穿透游戏壁垒的行为。 “我不属于这里。”这样的说辞,游慕似乎说过很多次,未经思索,从脑海中浮现出来。 杨司然敲了敲脑壳,不甚理解对方的执着,他们都是上头制作出来的数据,有什么属不属于的? 手臂扬起间,他瞧见了手腕表盘上快要整点的时间。杨司然忽然紧张起来,理了理头发,催促游慕去下一个地方: “好吧好吧,我不懂这些,东西你也拿了,有什么问题去问蛇妖那家伙,别耽误我和学姐约会,你一来,学姐总会看你的脸,这可不行!这里可是我的主场!” 金发耀眼,游慕看着杨司然不断摆弄着姿态,势必调整出最帅气的样子,甚至连小熊的摆放姿势都调整了三四次,忽觉好笑。 虽然还不清楚这里的内容,但对方似乎极为享受这个世界,与他和弋冥,确实不同。 揉了一把狗头,游慕带着黑背,去往下一个游戏场景。 一人一狗刚离开杨司然的主场,林荫树下,空气波动,出现了一个女孩的形象。 “……刚刚过去的那个”屏幕视角转动,那一闪而逝的身影吸引了青青的注意,余光中很像他们这些玩家未曾攻略下来的隐藏人物。 连通的语音中,流出她下意识的喃喃。 “学姐,哪有什么人呀,说好的和我约会,不能再耍赖了!” “喏,你想要的小熊,喜欢吗?喜欢它多一点,还是喜欢我多一点?” 视角被强制掰回来,隔着屏幕,青青瞧见游戏人物小学弟的那张放大帅脸,没忍住翘起的唇角。 谈恋爱什么的,还是年下带劲!都给她哄成翘嘴了!《跨时回响》里面的男主深得她心! 烟雨迷蒙,湖心亭中荷香阵阵。再次更换的场景与他们原先所在的世界大致相似。 “又失败了?”青墨色妖气卷席而来,落在游慕和黑背面前,化为一个身披黑衣的人。 这便是杨司然口中的蛇妖,未曾等他们去寻,像是早已知晓,主动现身。 “……罢了,你于我有恩,再助你一次,有何不可?” 蛇妖的性子更加沉稳些,竖瞳盯着游慕,内里有着与杨司然相同的不解,但这并不妨碍他出手相助的行为。 “这个给你,应当是你的东西。”游慕将从杨司然那里得来的扳指递过去。 “劳烦你送过来,这很珍贵,是我妻子精心雕刻出来的,上次一战,不慎落下,卷入了其他时空。”蛇妖接过,戴在自己无名指上,极为珍重的落在唇边轻吻。 “那两个似乎知晓你还会回来,又或者,受到了某些指引,提前将引路的东西,安放在了这里。” 蛇妖将一滴血滴落在身侧的湖中,湖水盘旋,从内里生出一面铜镜,缓缓浮空。 “再试一次吧,隔着铜镜,上面不容易发觉。” 不需要游慕多说什么,这个游戏内的主角,似乎很清楚他要做些什么,极为配合。 这倒是游慕不曾享受过的友好待遇。从对方的言语中,他能猜测到,自己确实遗忘了很多记忆,比如弋冥口中那些循环,比如他们失败之后所发生的一切。 或许在寻找到玩偶熊口中所说的‘权限’之后,他便能彻底想起来。 “多谢。” 第530章 对赌世界三:破苍穹(23) 不再多言,游慕带着黑背进入铜镜内的世界。 踏入其中之后,周遭一切都在褪色发黄,前方道路尽头闪着亮光,应当是蛇妖口中其他两位男主角赠予他的指引。游慕拉上黑背,朝着那光亮走过去。 镜像世界中,头顶是陆地,脚下是天空,那被游戏墙壁遮盖的,由数字链条组成的系统脉络透过这层昏黄的滤镜于脚下显现。 路程过分漫长,走了太久,游慕从原先的徒步,改为被黑背驮着走,追着前方那不断跳跃的光点,最终来到一片空白的环境。 铜镜内的颠倒世界过去,空无一物的场景仿佛没有边际,分不出天与地,只余一片茫茫的白。 “嗷呜!” 黑背透过兽眼,看到了那经由玩偶熊加密之后,只自己才能看到的金色光点。 它带着游慕靠近,示意游慕伸手去摸。 “你能看到?” “汪!” 视线之内空无一物,不过游慕知晓弋冥不会撒谎,抬手就着对方指向的方位去触碰。 从指缝中流窜出来的金光乍然充斥着白模房间内的每一个角落,游慕被着光束刺到了眼睛,抬手去遮蔽之际,耳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我好了!太棒了游慕!我先送你们去躲一躲,等我扩充好权限就接你们回去!】 【等我哦!】 金光之下,游慕和弋冥的数据再一次被抽离,穿过天道悄悄搭构起来的,链接游戏屏障之间的通道,去往下一个游戏世界…… 雨夜,淅淅沥沥的雨落在马路上,于地势起伏不平的地段,积攒起一块块浅水洼。 轮胎摩擦地面的声响震耳,来往不断的车子急速驶过,碾过水洼时,揭起一道斜溢的水花向一侧的绿化带打去。 “哗啦!” 植物被污水打湿一片,从叶片上滑落的脏污滴答滴答的落下。 游慕操控着不算稳固的四肢,甩着尾巴往一侧躲过,鼻尖嗅了嗅,观察着于他来说过于宽阔的道路,以及那迎着雨幕发光的刺眼车灯。 依托于幼猫胆怯的天性,哪怕他本身不畏惧这些车流,也不受控的抬起前爪,舌尖向下舔了舔毛发。用这种方式,为自己的身躯缓解看到车灯时的紧张情绪。 天道寻的好身躯,是个没成年的小奶猫。操纵猫的身躯,着实有些为难恶鬼了。 雨势不断持续,且有愈演愈烈的征兆,躲藏在树叶之下,游慕浑身皮毛也不可避免的被打湿。 鼻尖耳朵湿漉漉的,对于拥有毛发的动物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好结果。 等待良久,总算送走了一波车流。确认前后都没了车辆的影子,游慕跳下绿化带,迈开四肢朝马路对面奔去。 当下他倒是想起了所有,就是不知道天道将他傻狗送去哪了! 安全闯过马路,游慕甩了甩后脚跟上的水渍,用鼻尖嗅了嗅,又抬头看了看天空细密的落雨,打算寻个地方避雨,暂且躲过一夜。 城市太大,落在猫瞳中便是横在眼前的硕大山峰。游慕跳上石阶,穿过栅栏,嗅着空气中的气味,想要寻找一个远离人类聚居地的区域。 鼻尖微痒,游慕打了个喷嚏,觉得不太妙。 猫咪的身躯太脆弱,只是淋了这么一会儿雨,头脑便有些昏沉了。 鼻尖发凉,能分辨出的气息逐渐变弱,游慕有些分不清方向了,又或者他还未能完全适应这副小身板。 脚步倒是不停,暴雨来袭,他赶在这一波大雨之前,辗转奔入一个狭窄的街巷,这里的地面还是干燥的。扬起猫头,高高的巷子顶端是被遮挡起来的瓦棚。 是个避雨的好地方。 前方是一个干燥且硕大瓦楞纸箱,游慕甩了甩毛发上的雨,迈开步子走过去,窝好身躯开始舔毛。 隔壁街角,几个野猫躲在垃圾桶中,睁着几双竖瞳不住叹息。 “那小白猫可真大胆,它可能要死了。” “流浪的幼猫本来就活不久,不过它可真行,怎么敢去大型犬的地盘?” “唉,不看了,猫老了,看不得这种崽子被咬的事情。” “要不我们去提醒它一下?” “我可不去,雨下这么大,况且那狗獠牙那么长,贸然闯入它的地盘,我会被咬死的!” 几只猫犹犹豫豫,终究还是碍于这暴雨没能挪动。 游慕舔舐着湿漉漉的爪子,一面想着这个世界的一切。 法则将他和弋冥投射的游戏世界,又抹除了他们的记忆,让他们误以为自己是游戏世界的原住民。 为了防止他再次记起,比之弋冥,法则对他的压制多更多,这也是天道选择迂回对抗的主要原因。 对赌世界的梗概是法则和天道一早定好的,由于他和天道之间还有那么一丝联系,天道便提前给他透了题。 游慕猜到法则必定要在最后一个世界搞事情,特意提醒了天道鼓动对方双双落入世界之内。 游戏世界,法则想要控制他们,选择的马甲很好猜,控制着整个游戏违规bug的安全系统。 游慕的用意是,利用对赌约定和游戏系统的双重规则性,加深法则遵循秩序的规约。只要对方不能在小世界内主动向他们动手,就够了。 但显然,法则也清楚自己所受的局限性,一开始,它刻意松动了对弋冥的管控,致使弋冥开始发现游戏世界的存在。 弋冥的记忆是琐碎的,他记得很多,也遗忘很多。 当然,弋冥能先于他觉醒,应当少不了天道的暗中推动,对方说从玩家接口中听得了自己的未来境遇,以及被正阳宗推出去挡刀这件事,但其实,依照游戏当前的进程,剧情还未有结局。 应当是提前知晓结局的天道以玩家弹幕方式灌输给弋冥的。 他们在未尽的剧情中,不止经历过一次循环,被法则抹除过多次记忆,又沦落到其他世界清洗数据许多次。 第一次循环,是弋冥从‘玩家’口中得知正阳宗的污糟事,信念崩塌之后改为投诚到他的阵营,他们试图冲破游戏的控制,打算将系统干崩,他带着弋冥搅乱剧情,将正阳宗直接杀穿。 初次没经验,闹得动静太大,被法则,也就是安全系统检索压制,清除了一番。 表面上,安全系统检索到了两个npc的异常,为了清洗数据,将游戏场关闭,进入系统维护状态,将他们转而投放至了不同性质的游戏场。 实则,体验服中,套着全民制作模式的天道预备上线,法则担心天道搞事情,故意放松了管控。放任他们将剧情搅的稀碎,而后有了正当理由清除异端,并且将缘由归咎于天道全民制作马甲上线的弊端,私自将天道压制锁起来,不再上线,确保自己的地位。 在那段维护时期,游慕和弋冥被抹除记忆,投放到了恋爱攻略游戏《跨越时空的回响》之中...... 第531章 对赌世界三:破苍穹(24) 应当是法则不死心,蓄意给他设了一个可攻略的人物角色,但这没有任何作用。游慕对那些凑到他身边送各种珍宝的玩家没兴趣,觉得还不如逗狗来的有趣。 时间久了,便觉乏味,总会不受控制的尝试跨越屏障。 他走过游戏内的很多角落,穿越了各种时空,无意中被冠上了魔王的称号,与四个内置男主还算相熟。 再然后,他们被安全系统从中抽离,再次投放入《极道天师》的世界,时间节点是,正式服上线的头一日。 第二次循环,他们再一次回忆起一切,二人不像头一次那么莽撞,小心苟着,试探游戏的底线,但拖着拖着,似乎如果剧情没有大改动,他们最终还是要面临相互厮杀的局面。 弋冥不愿接受,将他灌醉之后,壮起狗胆睡了一次,而后去了游戏边界自杀,试图触发下一次循环,避开两人敌对的结局。 说起这个,游慕便想骂那狗玩意儿,他当时就觉得弋冥那狗东西的表情不对劲,这是差不多?这可差太多了! ......扯回正题,法则觉得他们两个数据的清洗不干净,担心游慕再次想起来,如法炮制又将二人送入《回响》洗数据。 这次,一直悄咪咪不动声色的天道出现,它说自己还有一个马甲,正在策划的电脑里偷偷升级,知晓法则一定会跟它抢全民模式的一个关键权限,故意漏出了破绽给法则。 真正的权限,它揣着,但若等它披着马甲上线,一定会被法则那混蛋扫描弄走,所以来这里要游慕帮他先藏着。 游慕当时还未完全恢复记忆,虽然对天道半信半疑,不过也在它的央求之下照做。 《回响》内的几个男主认为帮他藏起来的,是偶然从这个世界发现的出走通道。实则,是披着通道外壳的,一个能够帮助他与弋冥冲破桎梏的重要权限。 身侧能舔舐到的毛发已然梳理干净,前爪湿哒哒的,游慕甩了甩其上泥浆,有些嫌弃,挣扎着无从下口。 街巷外,暴雨下的更大,水滴不断敲打着上方的遮雨铁棚,响声盖过了猫咪本该灵敏的听觉。 侧过身躯梳理尾巴毛时,潮湿的水汽袭来,空气中的土腥味更重,一团阴影将他笼罩,游慕转头,猫瞳中看到一只硕大的狗头。 黑背倾斜着湿哒哒的头颅,一双狗眼盯着趴伏在自己狗窝里的白猫,试探性的将鼻子探过去嗅了嗅。 面对突然怼过来的狗脸,本就警惕的游慕瞬间炸毛,本能躬身抬爪给这大型犬来了一下子。 黑背吃痛,甩了甩脑袋,不过总算确认了猫的身份。 “嗷!阿慕!” 他趴伏着将头凑过去,水湿的前爪将斜放的纸箱沾湿大半。 “……脏死了,滚远点。”认了人,游慕倒是不再炸毛,缓了口气。不过对方当下的狗头太大,他看着碍眼,举爪将狗头推开。 “……我这就将身上的水甩开。”黑背往后挪了挪,晃动身躯将毛发上的水迹抖落下去,又仔仔细细舔过一遍,再次靠过来。 他将游慕圈在身下,虽然后背还有些潮湿,但未被雨水沾染的肚皮却是暖烘烘的。 雨夜湿冷,游慕是幼猫,皮毛还没有长密,浑身湿了个彻底,被大狗厚实的皮毛烘着,身躯倒是不再发冷颤抖。 得了好处,他勉强不再嫌弃弋冥,缩成一团,任由对方拱着脑袋过来舔毛。 耳朵与脑门,还有自己嫌弃的爪尖都被黑背梳理过一遍,没了湿漉漉的黏腻感,身体舒适上许多,猫咪不可抑制的翻动肚皮打起了呼噜。 大狗晃了晃耳朵,连带着猫咪毛发下透着粉的肚皮也舔过一遍,直到…… “嗷。”鼻尖又加上一道抓痕,黑皮低嗷了一声,老实下来,不再犯贱的试图拨动白猫尾巴根。 “闭嘴,我累了,睡。” 抖了抖清爽的毛发,白猫丝毫不客气,抬起肉垫踩在黑背腹部的软肉上,原地转了两圈,将密实的狗毛全部踩平,团成团窝了上去。 外界雨幕密集到几乎瞧不见对面的街景,暴雨中伴随着几声炸雷。黑背担心奶猫畏惧,将身躯圈好,拢着白猫的姿态收紧些,将之完全护在了身下。 猫的身体太小,寻到了暖处,鼻尖缓缓被焐热粉衣,身体疲惫之下,意识也越发模糊。 一猫一狗抱团取暖,听着雨点不断敲打奏乐,相安入眠。 后半夜,雨势收拢,窄巷口传来些窸窸窣窣的异响。这动静将黑背惊醒,它动了动耳朵,睁开一只眼睛,朝远处观察,那被废旧木板遮挡的后面,有什么东西存在。 滴答落雨声中,大型犬的低吼威慑十足。似乎将那隐匿在木板后方的几只动物吓到,相互推搡之间,一只奶牛猫被同行的野猫们挤了出来。 黑色蓬松的大尾巴将怀中仅有的一丝白盖住,犬类无声的亮起獠牙,惊的对面奶牛猫应激炸了毛。 黑白快被吓哭了,它睁着碧绿的猫瞳,转头便想躲回去,看到一侧缩在木板后的同伴为自己打气……想到自己方才应承下的大话,不愿被同伴瞧不起的它,用力吞下提到嗓子眼的心跳。 奶牛猫夹着尾巴往后走了两步,与大型犬拉开距离,试图平和的来一番言语沟通: “喵……冷静……冷静点大家伙,或许,我是说或许,我并没有恶意,我在找一只小奶猫……” 猫瞳偏折,它看向旁边的同伴,又瞧了瞧未曾起身的大型犬。 “唔……对,那是我辛苦生下来的孩子,我很需要它,它的气息在这里断掉了,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刚刚……见过它?” 天呐,它到底在说些什么! 鬼知道它一个被社区铲屎官抓去做过惨绝人寰的嘎蛋酷刑的小公猫如何生下一个奶猫!未来很长一段时间,这群臭家伙一定会拿这事笑话它的! 哎呀,不管了!找猫要紧! “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猫,蓝色的眼珠,你有见过……或者说,咬过……别过来!”黑白还在尝试和犬类交流,它时刻盯着那大家伙的举动,突然察觉到对方尾巴动了动,似乎有起身的征兆。 它被吓的猛然一个大跳,爪子巴拉着一侧的木板往后用力,一个不慎,将斜靠在墙角的薄木板尽数掀翻。 木板相继倒在地面上,猫咪的叫声和弹跳而起的身形一时间在夜色中格外凌乱,藏匿在木板后的大猫们都被黑白抖搂出来。 “臭黑白,你故意的吧!” “歪,差点砸到我的爪子诶!” “哎呀,别踩我尾巴!喵!” 一群猫立在巷口相互争吵,那个被踩到尾巴的橘猫,弹跳而起,上来就给了黑白两巴掌。 “别打别打,我又不是故意的!”猫猫们注意力被带偏,似乎忘记了来意,又开启了日常混战模式。 “好吵……” 此起彼伏的喵喵声中,一个微弱的猫叫引起了它们的注意力! 细细小小的声线,是奶猫的声音! 乱斗的野猫停下相互掏爪的动作,奶牛猫黑白将橘猫的尾巴尖从口中吐出来,狸花顿住了抓挠奶牛猫的爪,一干猫咪循着音源,朝着大型犬身下看过去。 他们担心的小白猫,推开大狗的黑色尾巴,露出了一个蓬松的脑袋。两只露着皮肤泛粉的耳朵因骤然暴露在空气中,折了折。 “呀,小家伙,你还活着!” “太好了,听着,我成功救下了小猫,我就是你们中的老大!”黑白高高翘起尾巴左右摇摆。 “拜托你清醒一点啊黑白,是你救的吗?这不是小猫自己冒出来的?”橘猫舔了舔爪尖,立刻反驳。 且不论猫群中的争执,当下它们的视线,都聚焦在了大狗腹下的小猫身上。 像它们这样的流浪猫想要在城市活下去,并不容易,遇到好的社区,那些两脚兽或许还会定点发放些香香的粮食给它们吃。 但运气不好的时候,它们会吃到肚子痛的粮食,又或者,被人类抓住,做些不好的事情。 猫猫们的生活领地被两脚兽一再挤压,它们成群结伴,也是增加活下去的概率,即便经常翻垃圾桶,也鲜少有饱餐一顿的情况。 遇到脱离母猫落单的小奶猫,大多数流浪猫只能选择无视。 但,明知道不好养是一回事,救不救又是另一回事。用了一阵雨的时间纠结,它们还是想过来瞧一瞧。 好在,小猫还活着! ---------------- 这里有一个点,需要区分一下,前面《跨时》男主说慕不可攻略是慕本身不会提升对玩家的好感度,这章慕说法则给的可攻略,是慕大魔王这个隐藏角色可以与玩家交互。 以及,大家是否看明白了天道和法则的马甲?总控安全系统=法则马甲,全民制作模式=天道马甲1,平衡系统(智脑)=天道马甲2 天道:想不到吧,这次我有两个心眼!我还有一个马甲,被锁起来的那个只是我的分身,笨蛋法则! 第532章 对赌世界三:破苍穹(25) 巷子外的雨彻底停了。 这处确实是个避雨的好地方,至少比猫猫们栖息的垃圾桶好上许多。大型犬从角落里叼来了半袋狗粮,用牙齿撕开,反扣在地上,供这群饿肚子的流浪猫饱腹。 狗粮颗粒很大,其中还夹杂着冻干和蛋黄,猫猫们吃的很香。 一番争抢与狼吞虎咽,吃了个五分饱的黑白抬头看了看给小奶猫舔毛的大狗,觉得不可思议。 “真是个奇迹,说起来,我还以为对面的大狗很凶呢!它还挺好的!是个友好的大家伙!” “你吃饱了?让让!”橘猫根本听不到黑白在说些什么,只知道它话多,一屁股将黑白挤开,蹲在它的位置上继续埋头、胡吃海塞。 “喂,这是我的位置!” “现在是我的了。” 洒在地上的狗粮一颗不剩,尽数落入了猫猫们的肚子里。 吃饱的猫容易犯困,察觉到大狗没有恶意,小奶猫待在狗肚子下面似乎还挺暖和的,野猫们放下了警戒,就着倒塌平放的木板,相互依靠着成团窝在了一起...... 雨后清晨,空气中还弥漫着一些湿润的青草气。 拨开云雾后的第一缕光线从远处高楼的玻璃窗折射而下,落在巷口还未消散的水洼上,浮现亮晶晶的光。 水洼倒影内,出现几只猫头,它们低头喝水,舌尖将镜像中的自己搅散。 “真好,又活过一天!”黑白仰着猫头,庆幸自己依旧活着。 “那今天的食物要怎么弄,垃圾桶内没有可吃的了!”橘猫舔了舔后背的毛发,其实它很馋昨晚的狗粮,但是没有了。 对于从哪里弄些食物回来,猫猫们相顾沉默,只是各自蹲在一处空地上清洗着自身的毛发,认真用爪背擦拭猫脸。 黑背从纸箱子内钻出,抖了抖浑身的皮毛,确定毛发蓬松后,重新趴回去。 白猫沿着狗鼻子登上狗头,又顺着头往下滑去脖颈,蹲好之后,用肉垫踩了踩爪下的皮毛。 视线拉高,环境光逐渐亮起,大型犬驮着一只小猫走出了巷子。 流浪猫们对这样的组合深感奇异,但昨夜已经见识过猫狗抱团取暖,况且那些两脚兽家中,不乏有猫狗和谐的,它们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猫生不易,只要小猫还好好活着,就够了。 “跟上。” 黑背从猫猫们身边走开,后退顿了顿,转头,对猫猫们说出来从昨夜到现在的第一句话。 而后,黑背再次迈开四肢往前走去。 “跟上?什么意思,要我们跟上?是在对我们说?” “不晓得,它要带着小猫干什么?” 一群猫猫不明所以,显得十分犹豫。 “不是饿了吗?带你们去找吃的,走啊。”黑背身上的白猫舔着爪尖开口。 “喵喵喵!”一听有吃的,野猫们大喜过望,当即翘起尾巴出动猫猫大军,跟着前方的黑背而去。 “老板,今天还是老样子,一个卤鸡腿,两个茶叶蛋,一杯豆浆!”人流量不错的一个街口,顾客停在卤肉店门口,熟练的点单。 “好嘞,您稍等。”店老板收了款,熟练地将食物包装入袋,递给客人。 待送走顾客,店老板惯性的拿起毛巾擦拭玻璃柜,本想拿起手机躲懒,又从玻璃面的反光中,瞧见了与他合作十分融洽的大狗。 “又来了?这次想要吃些什么?” 老板面露笑容,双手撑在柜台上,朝下看去。 这款主推治愈向的游戏中,主角是一群城市内流浪的猫猫狗狗,而玩家,则是这所城市中作为npc存在的各种随机角色,通过触发猫狗的好感值,来提升等级,进而实现与猫猫狗狗的友好交流。 整个流程节奏缓慢,游戏内部的设置也十分简单,但作为店老板的玩家却十分喜欢,并且每日登录,只盼着这些可爱的小动物光顾自己的烤肉店。 在此之前,他已经与一个在城市中流浪的大型犬建立了信任,对方帮他赶走定点刷新的偷钱小偷,他则用食物作为报酬答谢。 不过这次倒是与以往不同,大狗没急着蹲在店门口盯梢站岗,而是看着店老板,挪动身形。 大狗的遮挡离去,一只蹲坐端正的白猫出现在店老板面前。 小小的一只,仰着蓝汪汪的眼珠子,单瞧着便可爱极了。 “喵。” 这一声猫叫简直要将店老板的心融化了。 “咪咪,是不是饿啦?叔叔这里有很多吃的,想吃什么?”甚至,店老板说话都带着几分夹腔细调。 推开玻璃门,店老板从柜子里拿出未曾腌制过卤的熟白肉,切成小块,装盘小心推过去,生怕将小猫吓跑。 他也没忘了日常给大狗的鸡腿犒劳。 这次大狗没有立刻开吃,反而是叼着鸡腿放在了小猫面前的盘子里。狗头垂下,轻推着奶猫先吃。 老板在一侧看着这一大一小,萌的他少男心都要冒出来重新生根发芽。 “喵喵……”白猫低头咬过一口鸡腿,突然迈开四肢朝着店老板的方向走过来。蹲在他面前仰起小脑袋。 店老板试探性的抬手摸过去,小猫呼噜两下,又‘喵喵’叫了两声,而后,毫不留恋离开,转身从阶上跳下,蹲在盘子边开始吃肉。 “喵喵……喵喵喵!” 店老板一开始还不清楚这小猫的意思,直到对方下了台阶之后,更多的猫叫出现。 他的身侧,不知何时多了许多探头探脑的猫,大着胆子的一个奶牛猫,过来便开始学着小白猫歪头蹭他的掌心。 这会儿店老板看明白了,感情那小白猫是给这些大猫打样的,知道他这里有肉类,给撸毛了,就有吃的。 “喵喵~喵~” 虽然被小白猫抛弃了,但店老板开心的嘴角都合不拢。猫头太多,他根本摸不过来,欢喜的有些招架不住…… 游慕和弋冥并没有在游戏副本中停顿太久,体验几日猫狗生活之后,天道寻了过来。 【游慕,我弄好了,系统升级成功!放心,我带你们回去弄它!】白色光点悬浮在猫脸面前,上下跳跃,显得十分激动。 【哼哼,我这次聪明吧?我就知道它会捣乱,特意多套了一层马甲,它还以为我被关在数据核心呢!笨蛋!】 【现在《天师》还在停服更新?】游慕蹲在木板上,晃了晃尾巴。 【嗯嗯,我担心法则再捣蛋,所以趁着玩家卡bug的间隙,将你们送走,帮我拿到权限,现在时机刚好,我们一起回去。】看到白尾巴,光点开始追着尾巴尖跳动。 【你有了权限,我们便不会再被那道光束清洗记忆了?】弋冥蹲伏在地,歪头询问。 【对,有我在,这种基础权限没问题,有玩家观看或参与的剧情节点上,你们不会受到系统的推动和操纵,自由度更高……不过。】 天道顿了顿,落在猫耳朵上,认真解释:【毕竟法则的位阶高于我,它抢先占据了全局安全系统的皮套,我那个全民制作模式还被封着,新上线的智脑虽然权限大,但有一个前提。】 【平衡系统是服务于玩家的,如果我们想要在合理的前提下更改游戏内的剧情,并且与法则的安全系统抗衡,便需要得到玩家的助力!】 提到这个,光点又开始上下跳动,言语中透露出满满的自豪之意:【别担心,这个问题我早就考虑到了,为此,我特意为你们精心挑选了帮手的!】 一个作者,能够书写并改编太多故事,实现多种可能。一个粉丝量不小的游戏博主,可以引导并号召更多的玩家参与共创计划。 它只需要在游戏内部小心引导玩家们的风向,并且筛选他们所看到的信息,便可以实现由玩家挑大梁,帮助他们更改剧情的创想! 有了玩家更改剧情意向的开头,后续的事情,便很好办了! 【我可太棒了!游慕,我这次是不是很聪明!对吧对吧!】天道觉得自己能想的这么周全,真是太不容易了。 【很厉害。】游慕应和着浮空中跳动的光点,不着痕迹踹了一脚身边的狗。 【嗯,很厉害。】忙于帮猫咪舔毛的黑背抬起头,对上光点那看过来,算不上目光的光线,点了点狗头。 【芜湖!我就知道我很棒!】得到了两个认同,天道上蹿下跳的更猛了。 【事不宜迟,读秒快结束了,我这就带你们回去。】 【不过,回去之后我不能直接出现,必须披上一层皮套,别担心,我一直在哦!】 光点乍现光芒,将猫狗包裹其中…… 缩在街巷对面的奶牛猫猛然抬头,往对面望过去,总觉得刚刚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 它用后腿挠了挠耳后,再次盘踞起来,想着明日要跟着一猫一狗去哪里混饭吃……一猫一狗? 哪里有什么猫狗,这里只有一群讨饭吃的流浪猫不是吗? 黑白甩了甩耳朵,觉得自己是饿昏了头。 看来明天要多给那个两脚兽摸两把,再多去那个大房子里抓些老鼠,多换些肉肉来吃! 第533章 对赌世界三:破苍穹(26) “今晨,宗门接到一封来自铜阙城的求助书信,那从镇魂塔之内逃逸的恶鬼,已然现世并朝着人间张开了爪牙。” 主事大殿上,薛掌门位居左侧首位,同两侧在座的一众长老,招来了一群内门弟子。 他手中拿着信笺,瞧着下方的众弟子,面上是一派大义凛然。 “身为正道之首,斩妖除魔,责无旁贷。” “经过我与诸位长老共同商议,决定派遣孙长老,携你们几位弟子,前去救人。孙长老咒术了得,此次尔等随他前往,也可多番历练,增长见识。” 薛掌门说的好听,只是下方的弋冥瞧着,对方那亲儿子薛程却不曾出现在队伍当中。 若真是好事,何不让薛程随同前往? “……救人之事等不得,去吧。” 一番慷慨激昂的鼓气之后,薛掌门将提前准备的符箓分发下去,催促下方弟子随孙长老下山。 知晓这次遇到的是一只道行深厚的大鬼,这些初出茅庐,未曾见过真章的内门弟子,面色上还带着几分盲目的激动之色。 “弋冥……” 弋冥随着人群转身离开正殿,刚要一脚快过门槛,忽闻身后有人呼唤。他转头,瞧见是自己的师傅,徐长老。 “师傅,可有何事?” “…无碍,多加小心。”徐长老沉默片刻,摇头回应,只叮嘱弋冥小心行事。 “是,多谢师傅。” 弋冥忽视了徐长老的欲言又止,转身,抬脚利落的跨过正殿的高门槛,追上前方下了台阶的人流而去。 既然决定了,要利用他,牺牲他,又何必这般故作姿态。 为着那点可笑的良知? “……薛师兄,我们真的要如此……”望着下方远去的年轻身影,徐长老叹了口气,蹙眉转头,看向薛掌门。 “自然,祖师爷曾说过,那恶鬼定然是与我们不死不休的,如今他趁着苍生动荡逃出了镇魂塔,我们必须有所准备,免得……”为着他们这些人的性命和正阳宗的未来,薛掌门面有愁容。 “便这么舍弃一条活生生的无辜…” “住口!徐师弟,你太过优柔寡断了!若为大义,为苍生,为救这世间之人不被那恶鬼坑害,舍弃一个算什么?这话你不必再问了,弋冥虽记在你名下,但到底,你不足以教授他成长,待宗主出关,便依照宗主的意思,将弋冥交由宗主教习吧。” 薛掌门挥袖打断了徐长老的言语,转身从一侧离开。他心中窝着事,不再理会徐长老,自顾自走到后殿的一间独立书房内坐下,指腹捻着信笺下方的落款,内心暗叹着。 这封昨夜便递送过来的求救信件,被他压制着,今早才拿出来,希望,这其中拖延的一些时间差,足够有用。 相南街的齐家,曾经的皇室,到底是没落了,龟缩在一片小小的城镇,唯恐被仇家寻而杀之,如今,可逃过了? 伤天害理的事,齐室皇族干了不少,他们正阳宗曾经也不过是听命行事,希望那齐家人的血肉,能消解一些恶鬼的仇怨,再给正阳宗,争取一些准备的时机。 而弋冥,瞧见了齐家的惨状,便应该知晓这恶鬼的凶厉,进而思及自己故乡被妖鬼屠尽的仇恨。 【系统更新已完成!】 【更新事项:新修补了一些玩家反馈的游戏内置漏洞,更改了某些建模的呈现方式,提升画面质感与某些时段的特定音效视听……新增帮助玩家完成主线剧情的游戏指引与攻略,并且加强了一系列待发掘玩法上限,平衡系统(智脑)上线……具体更新内容详情了解请移至官网查看。】 服务器开放,带着头盔蹲守在外的玩家们准点上线。 “这次竟然维护更新了这么久,看着,也没有大改啊?”总算趁着网络质量不错挤进游戏的青青敲着的登录页面看了又看,没瞧出有什么变化。 “正好赶上了反派出现的节点,我们快去,这个剧情只有在铜阙城才会出现。”存雪调出浮框上右下角新增的剧情指引,对上了当前她们所在的节点。 系统未完善之前,基于游戏的自由度,和可供玩家自主探索模式的深度,游戏内并没有明确剧情的呈现方式。 有些是直接呈现出来的过场动画,有些则是需要玩家自主探索并记录的彩蛋模式。存雪所知道的剧情内容与流程,也都是在游戏圈中,看大佬攻略得来的。 系统更新后,倒是可以帮助大多数玩家减少繁琐的搜寻攻略步骤,跟着指引去走,主线剧情过去来便轻松太多。 只是不知道后方空白模块的剧情成就为什么空出这么多,应当是游戏待续未完的东西。 “这么看的话,这个更新还挺有用的!我们快去!” 青青等不及,拉着存雪便要朝着铜阙城的位置过去,跑图的时候,可进入的区域她们都已经熟悉了,这次不用那么麻烦,只需要点击地图传送就好。 选择直接传送的,还有很多玩家。相南街,宽阔的长街之上,不时有光柱洒下将玩家传送而来。 玩家排成排蹲在墙头,占据好视野开始观影。有些甚是有经商头脑,在齐家的围墙上做起了小买卖,拉着小推车瓜子饮料啤酒烤肠的不断叫卖,穿梭在玩家中间,在游戏内赚起了小钱。 齐家的四方宅子上笼罩着黑气,血腥味从那敞开的朱门内喷涌而出。内里可见的砖石地面,早已是一片血泊横尸。 那从满是血迹的窗户上,隐约映射出一个人影,不断有血迹,从闭合的前厅正门中淌出来,沿着台阶,汇入更大的血迹之中。 “孽障,这里岂容你放肆!”孙长老脚步不停,一路带着一众弟子前来,瞧见着满院的惨象,便知晓自己来晚了。 不过瞧着那冲天的鬼气,这食人的恶鬼,应当还未离开。 手中罗盘迅速锁定了恶鬼的位置,孙长老一把将手中的长剑抛向闭合的木门。携带真气的力道将木门骤然破开。 浓重的鬼气从门中肆意流窜,待鬼气稍散,房中正捧着头颅进食的恶鬼身形显现。 通身的黑色斗篷隔绝了大多数的窥视目光,只是恶鬼那捧着头颅的苍白手指沾染鲜血,那殷红的,带着血迹的唇,红的惊心。 白与红,向来都是极为刺目的对比,再来,还有对方手上拿着的,满是腥血死不瞑目的头颅。 这般衬托起来,尤为骇人。 【出现了!美丽又迷人的反派角色!】 【……这谁发的,反派根本没露脸啊,说不是个丑八怪。】 【这下颌线,你跟我说他丑?想想都知道建模很帅的好吧!】 【我怀疑《极道》的建模师是个强迫症,连路人的建模都有些小帅的,自从来这里,我真的没有见过丑建模,相信建模师,这个绝对不差的。参见主角的脸。】 【家人们,谁懂呀,真的好可爱,快看我在《流浪城市》内截的图,一只大狗驮着小猫,身后还有一串猫咪排排队,好治愈,好可爱,看得我仿佛回到了还不是蛇蝎毒妇的时候!】 【前面的姐妹,串台了吧,这里正腥风血雨呢!快点捂好猫猫狗狗的眼睛,别让毛孩子瞧见血腥画面。】 【有头!孩怕!】 【别挤别挤,家人们,踩我脚了!】 第534章 对赌世界三:破苍穹(27) 视角对着门口的位置有限,玩家们为了看到反派,几乎是相互堆叠在一起爬墙的,饶是这般相互簇拥着,公屏上也没闲着。 “孽障,休要在此作乱,吃我一击!”看到门内的血腥场面,见惯了鬼怪杀人的孙长老也忍不住拧起眉头。 他祭出法器,辅以符咒,在空中组成了一个圆环阵法。 “愣着干什么,祭剑列阵!”一声怒吼,将身后还处在怔愣状态的弟子唤醒。 “是!” 众人纷纷回神,依照曾修习过的多人阵法,布下万剑阵。 真气于空中凝结,阵法的光华愈发浓厚,众弟子手中长剑被吸纳入阵法之内,剑尖直指门内的恶鬼。 这般剑拔弩张之际,房中恶鬼却是悠然丢开了手中的头颅,猩红舌尖舔舐过指尖沾染的血迹,一步一步朝外走去。 他越是靠近,对面由孙长老捏诀结阵的一行人便往后退几分。 “怕了?”恶鬼一点一点将指间的血迹舔舐个干净,擦拭过脸颊沾染上的血珠,朝着对面的一众道士挑衅。 【卧槽卧槽,这个反派好带感,声音这么带劲吗?】 【斯哈斯哈,好喜欢!能不能吸溜吸溜我?】 【妈妈,我好像又要恋爱了!不知道他的脸,就是喜欢!】 【这绝对是个大帅批!我拿一根辣条发四!】 【瞧你那抠搜样,我陪两根!】 【我陪三根!】 “莫要再向前了,阵法已开,我等自当将你捉拿,重新镇压!”孙长老心中实则没多少底气,他只知着恶鬼是从镇魂塔最底层挣脱的,听闻掌门说,对方身上还带有正阳法器青阳钉限制魂力,但如今着冲天的鬼气,那青阳钉,怕是作用不大。 这鬼,已经屠戮了齐家满门,竟是没剩下一个活口 。 “镇压……”恶鬼意味不明,指尖垂落身侧,重复着对方的尾音。 “动手!” 孙长老不敢再耽搁,阵法结成后,立刻催促身后的一众弟子来发力列阵,数道长剑化为虚影,散发寒光朝着反派袭去。 在孙长老的催促下,一众弟子纷纷捏诀朝着恶鬼攻击。 【怎么感觉,这剧情不太对劲,我另一个账号上,我怎么记得,这次剧情主角是冲在最前面的?】 【我看过大神在账号上发的攻略流程,确实不是这个样子的……应该是改了吧,游戏今天才更新完。】 【可是主角为什么不冲上去了,主角和反派不是敌对的吗?】 【我都无语了,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吧,主角又不傻,他又干不过反派,冲上去干嘛,找死啊!改的很合理有没有!】 剑意被鬼气阻隔,浓郁的黑色轻易将直射过来的长剑折断,多重符咒散发的光效之中,那攻击竟是对恶鬼起不到一丝阻拦之意。 对方迈开脚步,在重重攻击之下,步履平稳,只是片刻,就移至孙长老面前。 抬手运阵的孙长老一惊,手下乱了步调,剑阵展露破绽。 【这老头要死了,被恶鬼直接薅掉了头,预警预警!胆大的快点捂住眼,让胆小的看!】 【啊,我看着他挺厉害的,一出场就噶呀?】 【那这反派,真挺强的,主角要多久才能打得过?】 “碰!” “孙长老!” 阵法被强制破开,众人被破除的力度瞬间掀翻,阵法之内,弟子们俱是倒地吐血。他们中最厉害的孙长老,早已在一阵凄厉的惨叫中身首分离。 “血液的味道。” 恶鬼丢开了身躯,唯独对那头颅十分感兴趣,提在面前看了又看,嗅着空气中,那些弥漫着债孽的血腥气,勾起唇角。 “正阳宗,到底是落寞了,竟然派遣你们这些虾米过来,真是好笑。” “回去吧,告诉晋阳子,就说……” 游慕没兴趣动这些没有因果关联的小辈,他与正阳宗的仇怨虽深,但也并非是个人都要杀掉。吃了那些欠下他债孽未曾偿还的灵魂,他的魂体才能实力大增。因果报应,顺应天理。 想起那晋阳子满是因果线的灵魂,恶鬼舔了舔唇角。 “……他的噩梦,要开始了。” 即便临行前,一众弟子被鼓动着,铲除妖邪的心有多么坚定,真面对生死的时候,没几个人能够淡定从容。眼瞧着不敌,唯恐丢了性命,弟子们唯恐落得和孙长老一样的下场,纷纷逃逸离开。 有的聪明些,知晓先传递救援书信回正阳宗。 那纸鹤自行飞走,反派见了,未曾阻拦。 恶鬼转身,身形渐隐。被他捏在手心里的,属于孙长老的灵魂经受着从身体剥离的疼痛,不断朝着四散的弟子们哀嚎着: “救我……救我……去找……去请掌门……” 趴在地面上吐血的主角见了,目光微闪,挣扎上前,伸手拽出了反派的衣角,截断反派的隐身,试图解救孙长老的灵魂。 【主角果然是主角,这种情况,还不愿放弃,别的弟子都在逃命诶!】 【如果能将孙长老的灵魂救下,对方还能活吗?】 【那就要依托物品,成为器灵的方式活下去了吧。】 “小道士,胆子不小。”衣摆被拉扯,反派未曾回头有,鬼气切割衣袍,径直将主角掀翻在地。 只是还没走两步,脚腕又被拽住。 “等等……别走……”主角试图拖延时间,为救下孙长老争取时机。 这次反派是恼了,他可没耐心同一些奶娃娃玩相互撕扯的游戏,转身一脚踹过去,主角被他踹飞,撞上墙面又摔回地上。 喉管积蓄的血液从唇角流出,主角撑起手臂,发带散乱,冰凉指尖穿插发丝贴紧头皮,将他猛然提起。 “小道士,留你一命,是让你回去通风报信的,别不识抬举。”反派蹲在主角面前。手指攥着对方发丝迫使主角看向自己,一字一句的告诫。 “想要他的灵魂?好啊……” 恶鬼松开禁锢着孙长老灵魂的手,任由着缕魂魄在空中逃逸,却在那孙长老惊喜万分的一下秒,一团鬼气将其尽数撕碎。 甚至,那灵魂还来不及嘶吼,便彻底湮灭在了风中。 【啊…好残暴…反派好强……说实话,我觉得莫名激动,代入反派真的很爽有没有!】 【不是,上次……上次不是这样的吧,反派说话,离主角这么近?确实是放狠话没错,但……】 【怎么了,这不很正常嘛?你看主角前期在反派手底下,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就是一个字,爽!】 【怎么没人代入主角啊,我觉得好屈(ci)辱(ji)!】 【前前前面的那个,我懂你,大家看我这个视角的截图就明白了,我们视野不好的人有福啦!【图片】】 【妈呀,对面咋看的,我们这边主角反派针锋相对,搁你们那,他俩跟亲上了一样!】 【原先还不觉得,突然好暧昧!反派只露了一个下巴诶!好适合亲上去!】 【这是诽谤,快点把图片删了,然后发一份去水印的私信给我!快!】 ----------- 慕:当猫那劲没反应过来,总想舔爪子。 第535章 对赌世界三:破苍穹(28) “你怎么能……” “我怎么不能?” 弋冥不怎么走心的为孙长老的陨落而拧眉,又在游慕低下头时,险些没绷住表情。 那些快速滚动的弹幕,某一两个,确实戳中弋冥所想。如果不是要过剧情,要潜移默化的引导这些玩家的风向,他是真想上嘴。 发丝被攥着,但游慕是收着力道的,不疼,就是那穿插在发间的指节触的他有些麻痒。恶鬼靠的有些太近了,这种时候,要分神表演痛感也不容易。 “你……我会阻止你的,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休想得逞!”原话是,‘我一定会杀了你。’但弋冥说不出口,自作主张改了一下,反正总归是放狠话。 再者,他老婆并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正常寻仇而已,不算在内。 “凭你?”反派嗤笑,松开手转而掐起主角的脖子侧头端详。 “……凭我。”习惯性想蹭手,但是不符合人设,弋冥梗着脖子,放弃了。 “好志向,本尊该为将来的大天师鼓个掌,说一句勇气可嘉,对吗?”似乎主角太弱,根本不足为惧,反派讥笑着拍了拍主角的脸,松开手,身形彻底在对方面前消散。 独留下面露屈辱,脸颊涨红的主角撑地侧坐。 【报告,我看到了,刚刚主角在盯着反派的嘴子看,你们说他是不是想亲嘴?】 【公屏能不能静一静,这游戏是无cp男主文,别拉郎啊。人主角愿意吗?人反派愿意吗?】 【主角脸好红,是被气的吗?来,让我们一起说,不是!】 【不是,他俩咋唠上了?】 【来,我们一起说,亲上去,亲上去!亲上去!】 【后面的剧情是什么,反派为什么放了主角,没道理呀?】 【废话,他现在噶了主角,我们看什么剧情!】 【能不能别乱带节奏,至少让我先看看反派长什么样呀!】 【我怎么感觉,系统更改过后,好像要麦麸啊!虽然但是……有点想嗑。】 【行了,都散了吧,反派走了,主角……额,不好说,在那脸红的……】 剧情结束,恶鬼走了,主角未曾等到援助,也没能从恶鬼手中救下孙长老。 他摇晃着站起身,捧着胸口扶墙离开,一步步沿着街巷尽头走去。 起初蹲守看戏的玩家还陆续跟在主角的行走路线上,想瞧一瞧主角去干什么。但对方走入了他们无法踏足的屏障。玩家们过不去,看着主角身影消失在屏障后,便也作罢,各做各的事去。 隔着屏障,弋冥看着那些玩家纷纷由光束传送离开,站定身体,放下了捂着心口的手。 凭空出现的一只手将他的脸颊掰过去,两指捏在脸颊边,迫使他张开口。 “咬的哪?舌尖?”恶鬼凭空出现在弋冥身侧,歪头凑近意图看一看弋冥口中的破口。 血迹真假他自然分的清,他踹过去的力道是收着的,又有鬼气暗中承托,不至于让弋冥摔伤咳血,那便只能是对方为了逼真自己咬的。 “没事,只是舌角上的一点。”注意力被带偏,弋冥不再关注那些尾随他的玩家如何,转头给对方瞧那一小块破口。 “别动,洒些伤药。” 破口倒是不大,但还渗着血丝,游慕瞳仁轻晃,从袖口拿出上药,捏着对方下巴的手往上抬,将那药粉倾倒在伤处。 两人距离很近,弋冥仰头,又盯上了恶鬼那艳红的唇。 安安静静等上药,待对方收起瓷瓶,弋冥一把环抱过去,腻歪的蹭对方取下兜帽后,露出的一节脖颈。 “先别管这些,老婆,给我亲一口。” 听着稔熟的语气,游慕收回手的动作一顿,挑眉捏着弋冥的脸颊左右转了两次,问道:“想起来了?” “嗯,先亲一口……”弋冥收紧手臂,将游慕往自己这边带。 手臂横在两人身前,游慕抵住对方凑过来的脖子,追问:“多少?全部?” “都记得了,应当是天道解封的权限,顺带将法则压制我的记忆也解开了。”弋冥不理,抓住自己喉结前的手腕往一侧带,偏要凑过去,一面低声解释。 “一边去,方才吃了人血。”游慕捂住弋冥的嘴,将人推开。 其实弋冥是不介意的,但阿慕为了他的修道路,自是不愿意他沾染这些包裹杀戮的血。没皮没脸的家伙眼睛转了半圈,从腰侧拿出水袋递过去,换了个称呼。 “那哥哥漱口,我等着。” 转瞬间,对面人变成了乖巧等待奖赏的楼笺。 ……有记忆,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太过熟悉,这人太知道如何拿捏他的脾性。 “哼。”意味不明的一声哼笑,游慕接过仰头灌下一口,偏就吃对方这一套做小伏低的奉承样。 清冽山泉水冲散了口中的血腥味,脏污的漱口水被吐出,还未擦拭唇角多余的水渍,这蹲在一侧观望的狗便急巴巴的贴上来。 “你口中的药……”靠在树干上,游慕抽空吐出半句话…… “没事的,不疼宝贝,不用担心我。”说实话,池鸩那一世,实现了弋冥狗胆中的某些妄想。 “……”半分钟不到,又换人了,这得意忘形的狗东西,“我是说,这药很苦,还有,人格切回来。” 漱口之后,味觉清洗,对方舌尖那点苦味尤为清晰。 弋冥身形一顿,莫名听出了对方口中的嫌弃,他登时深觉委屈:“……你果然还是嫌弃那个世界的我老?难怪之前总是背地里笑话我……” “……没有,你别乱想。”嫌弃倒是不至于,但上了年纪的人背地里偷摸保养自己的小动作确实很好笑就是了。 游慕自然不敢承认,真说了,弋冥定要同他闹腾。 没错过游慕那一闪而逝的憋笑,弋冥更来劲:“你还笑?” “没有,你看错了。”游慕眨眨眼,下一秒整理好表情。 “那你告诉我,那么多世界,你最喜欢哪个?”这个问题,自恢复记忆以来,弋冥便特别想知道! 要命的提问。 游慕忽然体会到那些人被对象问责时的压力。前面经历的那些世界,统统都是弋冥,但这人非要分成一个个的,让他怎么回答?非要让他挑,真挑出来一个,其他的就要爆炸。 自己醋自己的事情,这家伙可没少干。 游慕头脑有些发胀,直觉这问题要略过,不能再继续下去。 “……都喜欢,不亲了?”迅速糊弄过去,恶鬼主动抱上小道士的腰。 “亲!”什么事情都不能耽误了讨福利,至于对方最喜欢谁?下次再问。 见这人果真不再问,恶鬼借着换气的功夫,悄悄松了口气。 第536章 对赌世界三:破苍穹(29) 游戏场内,同存雪组队做完日常任务的青青正准备下线,突然收到了系统发送至邮箱的信件。 信件提示音跳出来之际,她还同好友探讨新书人设的事。 “存雪,刚刚冒出来的灵感,我觉得主角和反派就很香,第一个设想便是依照他们这样的设定,写一个全新的故事出来!” “你要写同人?” 原本青青是不准备写同人的,倒也不是不想写,只是同人涉及到游戏版权的问题,她所在的平台应当不太方便,不过随手弹出来的弹框给了她另一条路径。 【尊敬的玩家‘青青草原我最狂’您好,根据你日前填报的游戏玩家调查表,系统检测到您可能从事写作行业,故事线解锁时长占游戏在线时长的三分之一,基于您对游戏故事的充分理解,《极道天师》特邀您参与游戏内部共创计划。】 【《极道天师》推出的周边玩家共创活动,特邀玩家一起参与主线人物的绘画、视频、同人故事更新与制作,参与玩家可在游戏登录界面的其他选项中了解详情。】 【官方特别推出了奖金激励模式,您所创作并发布的作品受官方版权保护,点击量达标可获得不同规格的资金奖励,另外,为鼓励玩家共创,丰富游戏好友模式的互动性,您可将创作内容呈现于游戏内置家园互动板之中,提高自身的欢迎度与作品点击率,欢迎广大玩家参与其中哦~】 青青翻看着官方发布的激励条件,两眼放光,将悬浮框上的内容分享给存雪看。 “存雪,我决定了,就写同人!我们合作冲奖金吧!” 《极道天师》官方确实财大气粗,光是为了鼓励玩家开发游戏的周边物料,便投入了大笔资金支持。 当然,能做出全息游戏的厂商,也不会吝啬于那些开出的优厚奖励。 全息头盔在不断发售,游戏内置的服务器增加不少,玩家越来越多,但受邀开启共创模式的人,还是最初玩游戏的那一批。 青青确定好了方向之后,连夜试水,才思泉涌码了一万字开头,在同人创作板块发布,又同步在家园展示牌之上。 同一时间,存雪将剪辑录制后的视频发布在已经积攒了不少粉丝量的账号上。 因为两人有意联动合作,存雪的剪辑,也着意往嗑cp的方向上带。 新一期的视频一经发布,便收获了许多点赞,主角与反派的对峙在存雪剪辑加持下眼神拉丝,找糖嗑的粉丝看完视频之后,又在存雪的推流下去了青青的同人文账号上,双方联动,几日内,虽然没有强烈的涨幅,但明显收效不错。 看到了成果的青青信心倍增,忙不迭拉着好友上线再次寻找灵感和创作来源,加之,存雪也需要一些剪辑素材,两人跑遍了整个地图,总算在浮空后山寻到了主角的踪迹。 随着她们对剧情的深入,游戏内原先无法进入的区域,被逐渐解锁。当下,虽没有邀请函,正阳宗还无法进入,通过跳跃和腾空,进入浮空后山倒是轻而易举。 竹林间,手执长剑的颀长人影身姿挺拔,一招将身侧竹枝斩断。 躲在几株枝叶浓密的墨竹之后,青青和存雪悄悄看着主角的动向。 “两位姑娘,缘何出现在此?” 两人看的聚精会神,青青正掏出便签记录主角的容貌细节,衣装配饰,不料竹林内的人却朝着她们开了口。 二人被吓了一跳,四处探看一番,发现主角说的确实是她们俩,恍惚间想起游戏更新公告中是写了更改角色视觉屏蔽,增强玩家与人物互动这一提醒。 收起手中长剑,主角挽着剑花负手而立,一阵山风吹过,竹叶纷飞,主角凝眸,朝着二人看过来。 “浮空后山,乃正阳宗私产,二位姑娘不该踏足。” “……厄,那个……”突然与主角自由对话,代入感太强,反倒让青青言语滞塞,她尴尬的笑了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挠着脑门看向存雪。 担心后续的她们被禁止进入正阳宗,存雪谨慎着,没能第一时间回答。好在,对面的主角并未深究。 “可是迷了路?二位是前来正阳宗的其他宗派友人?我送二位回宗门前厅吧。” 主角抬脚朝一侧的小径走去,主动为二人引路。 被对方这么一提醒,存雪倒是想起来了,因着齐家的灭门惨案,正阳宗孙长老的惨死,恶鬼祸世一事被彻底宣扬开来。 相南街的血腥气几日不曾散尽,铜阙城主是被这场面吓到了,几次三番飞书去正阳宗,言辞恳切希望这些天师尽快将屠杀齐家的恶鬼铲除。 不明内情的百姓也都人云亦云,走街串巷的念叨着‘恶鬼不除,日夜惶恐’。 凡世本就因着地狱府开,怨鬼妖邪不断,如今更是出现了足够威胁的存在,闹得沸沸扬扬,身为正道之首的正阳宗无法置身事外,主动挑起了组织各宗派联合绞杀恶鬼的事宜。 如今正阳宗宗主晋阳子出关,因着直面恶鬼之际,只有主角撑起胆量出手阻拦,宗主十分欣赏主角的胆色,从徐长老名下将主角要了过去,当做亲传弟子教导。 现在的主角,实力应当精进了不少,单看着,状态比以往从容了许多。 “多谢。” 存雪点头道谢,朝着青青使了个眼色,拉着对方跟在主角身后。二人穿梭在林间,被主角带着,从正阳宗后门入了宗内。 一脚踏入宗门的石阶,青青激动的拉着存雪晃了晃,因为很难弄到正阳宗的邀请函,她们尝试过很多办法进入正阳宗,但都被隔开了。 想不到被主角带进来,这么轻而易举。 “二位,这边请。” 主角回头,朝着两人指了一个方位。 此刻宗门前庭的长阶梯上,还有陆续赶来的npc与少量玩家。在两人看到顶着id的其他玩家后,也意识到,想方设法进入正阳宗的玩家还挺多。 “两位姑娘是哪个宗派的?可有拜帖?” 第537章 对赌世界三:破苍穹(30) 正殿外,门童见着两人结伴而来,手上捧着收回的一打拜帖,礼貌询问。 “……”这话将本还兴致勃勃的青青问住了,她俩是偷偷从后山跑来的,哪有什么门派和拜帖。 游戏更新后,细节多的吓人。 “这两位贵客,应当是慕名而来的闲散修士,能闻讯前来,参与着铲除妖邪之事,实乃大义,请她们入座吧。” 主角慢了几步,从后方走来,为二人解了围。 如今弋冥的身份不同,长老的亲传弟子,和宗主的亲传弟子,档次相差太多,当下弋冥的分位,甚至要比身为掌门之子的薛程还要高出一些。 连带着,宗内之人,对弋冥的态度也转变不少。 “……是,弋师兄。对了,方才掌门师伯说,宗主似乎在寻您。”这小童本还想说拜帖一事,但话到嘴边,对上弋冥的视线,突然忘了要说的内容。思绪便顺着对方的话,去为两个闲散修士引路入座。 安置好两个玩家,弋冥转身从一侧绕去后院,去见那名义上的师傅,晋阳子。 辗转上楼,阁楼内的雕花红木门被敲响,弋冥低唤了一声师傅。房门从内自动打开,弋冥稍顿,抬脚走进去。 “师傅。” 房中,隔着一道屏风,一身墨绿道袍的晋阳子盘膝坐在团铺上打坐。他面前,是一个纯金打造的神龛,其上供奉的,是正阳宗先辈师祖端阳子的长生金身塑像。 炉中三炷香,正燃着丝丝缕缕的烟雾,隐入空中。 “瞧着,短短几日,进益不少。”晋阳子年轻面容下,却是一派老态龙钟的沙哑声调。 这声与形不搭调的怪异之感,在对方起身从屏风内走出后,更显诡谲。 弋冥垂头,掩去瞳仁内的晃动:“师傅赏识,弋冥感激涕零。” “弋冥,你本性向善,道心坚定适合走上天师这条路,但需磨炼心性,须知妖邪之物,最易迷惑人心。” 晋阳子知晓弋冥是在那恶鬼手底下被放过的,他对恶鬼此举的真实意图忧心忡忡,且对方托一众弟子带回来的话,却着实令他在意。 “为师本不用对你这般苛求,但那恶鬼所言不虚,如今的天师宗派,凋零至此,仅靠为师苦苦支撑前路未明……弋冥,正阳宗需要你。” 他抬手搭在弋冥肩头,稍稍施力,似是,将肩头的担子,递交在弋冥身上。 弋冥浑身一震,明白晋阳子的暗示,当即沉声应下:“弟子知道。” 屏风内,香炉中朝上飘散的烟丝似被风吹动,连绵蜿蜒的白线被吹断了一小节。 “昨日七星罗盘测算到……” 便是这般轻盈的动静,却惊的正同弋冥交代事宜的晋阳子猛地回头。 晋阳子视线越过半透屏风朝内看去,将房中仔细查探过一遍,未曾有任何发现。一侧窗子被风推动一角,‘吱呀’一声,却是给了晋阳子喘息的余地,他盯着窗缝看了半晌,松了眉头,暗中舒了一口气。 因着那恶鬼的警告,以及日前宗内比试之际,他闭关房中凭白做的几场噩梦,晋阳子知晓,自己到底是草木皆兵了些。 “师傅?” 身后,弋冥疑惑出声。 转身,晋阳子调整了面色,继续着未曾交代清楚的话。 “……无事。恶鬼一事需从长计议,似乎是因这恶鬼肆意作乱,那荆棘岭肆虐的冤魂又有了张扬之势,为师欲派遣你带领师兄们,前去荆棘岭铲除怨灵,还山下村民一片安宁。这也算是,一番历练。” 为了让弋冥安心,晋阳子特意交代了恶鬼的大致动向。 “罗盘测算到那恶鬼去了北方,你们倒是可以安心些,不至于与其对上。” 弋冥没有疑问,直接领了对方的吩咐:“是,弟子领命!” “去准备下山的行囊,再寻你掌门师伯,拟定下山的弟子名单,在他那里。” “弟子先行告退。” “去吧。” 晋阳子挥袖遣退,弋冥走出阁楼,反身关上房门。 辗转从楼梯间往下,弋冥脚步放缓,走下两层楼后,没急着回自己新迁居的住所,反倒停在了楼梯转角。 他身形往墙角靠去,攀附其身又被夹在墙角的恶鬼逐渐现形。 “正阳宗需要你?”游慕靠在弋冥身侧,就着晋阳子的语气,伸手搭在对方肩头。 “你这师傅,冠冕堂皇的话还真不少,他们哪是需要你,需要你的命罢了。” 晋阳子活的太久了,越是偷生,便越怕死。否则,又如何多番闭关躲避他? 风吹草动,稍加戏弄,便紧张的不行。 手指顺着肩头往左划在对方衣领,只需稍稍用力拽过来,便能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恶鬼巧笑,故作不明: “巧了,凶神恶煞的恶鬼也需要你,你……帮谁?” 弋冥摸索着游慕的腿弯,隔着衣物往身侧带,到底在主楼,再怎么大胆,也要顾忌这些,他压低了声音说着:“帮老婆,老婆疼我。” 隔着屏风,他都能瞧见自家恶鬼张扬坐在那端阳子的金身塑像上。 晋阳子猛然转头时,他虽知晓恶鬼的隐匿术法了得,又有他的气息加持,不至于漏出破绽,但还是忍不住担忧着缩紧心跳。 “再说!帮谁?”推开弋冥黏上来的脸,对方想亲近,他偏不让。 “……主人,帮主人。” 答对了,弋冥才得了些允准,拥着恶鬼在昏暗拐角亲昵一番。 “这些天被天道带去哪儿了?几日不见人影,就这么不声不响的抛下我。”弋冥托着怀中恶鬼,想起这些天被抛下,只能日夜在后山练剑诀的苦日子。 “哪抛下了?不是说过了,要出去一趟?”歪曲事实。 游慕环着对方后颈,在年轻道士扯松的领口处,落下一节牙印。 “去哪了?”有什么事情,还需要瞒着他? “秘密,现在还不能说。” “……那阿慕补偿我。”弋冥开始思索这层楼哪一处房间鲜少有人驻足。 “欠你了吗?腆着脸便要补偿?”恶鬼晃着脚踝,不置可否。 “自然要的,阿慕撇下我两夜没管呢!”也不管游慕是否应下,弋冥抱着人便朝一侧的走廊尽头而去。 正殿,被小童请入座次的两人四处观望着,锁定了同为玩家的另一人。 除了加入宗派,拿着邀请函参与其中的小部分玩家,只他们三个没能拿到邀请函的玩家,相互对上了讯号。正殿场景内,没有公屏可看,不过点开聊天框,有一个附近的选项可以供相处在一个小空间下的玩家私聊。 三个装模作样的人对上眼,当即敲响了聊天框。 [你怎么进来的?] [你们怎么进的正阳宗?] 游戏内的大部分隐藏玩法都需要玩家自行摸索,正阳宗的邀请令不会随意发放给他们这些没有加入宗派闲散玩家,能进入正阳宗赶剧情属实不易,双方都挺好奇。 两人斜对面,那个坐在前排,顶着个人id的玩家率先说了:[我比较特殊,做任务的时候恰巧结识了方一派的长老,他觉得我像他失散多年的儿子,就带着我来了……嘿嘿!] 那带着抹额发饰的白毛青年冲着两人咧嘴笑了笑。 [那你还真幸运。] [你们呢?怎么弄回来的邀请令牌?这玩意商城没卖的吧?别人都有宗派高级成员标识,就咱仨没有。]白毛追问。 [主角带进来的。] [……牛批!] 因着双方的运势加成,三人互相添加了好友,白毛还为青青和存雪透露了前排那些高玩大神想方设法参与宗门邀约的缘由。 第538章 对赌世界三:破苍穹(31) 能够受邀来到正阳宗议事的玩家,在后续与反派的boss战之中,是有资格参与其中的,依照官网透露出来的说法,奖励十分丰厚! 对此,青青和存雪倒是没那么上心,她们玩这款游戏不为登高,纯属是好玩。 存雪作为游戏博主,发布游戏获取流量赚钱,对于游戏内置奖励还算有利可图,青青来这里,纯粹就是为了创作积累多样素材。 两人没有游戏巅峰榜那些大神的远大志向。 上方薛掌门那些客套话她们不乐意听,撑着脑袋看着这些npc挨个义愤填膺的表态,无聊的青青昏昏欲睡。 其实青青不想打反派,她觉得反派很可怜,站在反派的角度,对方要报仇,这没错。但剧情一直在继续,不可能因为她们的意志肆意更改。 而且,大神攻略上说,围攻反派后,游戏内掉落的财宝是玩家升级的重要道具。获取稀有道具这事情,即便不是他们这种佛系玩家,也会有其他人想方设法参与。 [存雪,那智脑不是说,听取玩家意见吗?如果我们提议更改剧情,官方会不会考虑改一下?弄个if线也行啊?]青青抬起脑袋,突然想到了新上线的平衡系统。 同人创作之前,青青特意翻找了故事线的整体脉络。 目前官方的更新进度到了末尾段,正处于主角和反派对峙决战之际,看着发布的cg动画,结果可不太妙,估计就是斗个你死我活。 动画结尾,在主角击败反派之后,主角身后却出现了一柄长剑。 官方动态下评论区都在猜测这剑的指向,对主角存在的好坏意图。众说纷纭,但青青觉得,应当不会是死而复生的反派。 她在搜索资料时,发现了很多没能被玩家抓住的细节,比如在玩家完成任务时,从npc口中拼拼凑凑的,暗指正阳宗背地里做出不好事情的行为,比如,在薛程死后,薛掌门那个含恨的眼神。 这些没能出现在游戏介绍和叙事线中的隐藏内容被一个熟练埋线的作者精准捕捉。 虽然目前游戏对正阳宗的描述都是正向的,但青青总觉得,故事最后,应当会有一个大反转。 她实在不太想跟着这些人参与围剿反派的行动,作为一个作者的敏锐度,她怀疑那些叫嚣着惩奸除恶的人,最后一定会被打脸。 [介绍上说是这么说,但具体情况还是要看策划的决策吧,而且玩家太多,智脑未必能检测到我们的意见。] 其实存雪想说的是,一款游戏能够运行下去,剧情早已定死。不可能任由玩家更改,就比如体验服上线过的全的模式,自由度太高,系统会被玩家干崩。 游戏策划又不傻,自然不会允许太大的限度。 [唉,我不想在这里听这些人无聊的对话了,我们偷偷溜走吧!去找找主角?] [走!] 两人协商一致,贴上隐匿符,离开了正殿。 偷溜出来的青青和存雪并没有搜寻到主角的踪迹,不知主角去了哪里,正阳宗的阁楼很多,但大多数建模非内门弟子不可入内,她们被挡在外面,死活进不去。 无奈,二人辗转躲去了荷花池乘凉避日,好歹这里有坐的地方,还能看一看养眼的荷花。 好在主角并没有失踪太久,日上三竿,一队身着宗门弟子服的人,从长阶往下走去,那其中,便有主角的身影。 “出来了,出来了,我们赶快跟上。” 趴在池边玩水的青青突然看到来人,连忙甩了甩袖口的水珠,拉着存雪从拱桥追上去。 “两位姑娘,这是……” 主角脚步微顿,看向一侧冒出来的两人。 又被瞧见了!青青低头一看,发现贴在身上的隐匿符早已失效。 难怪! “听闻弋公子要携师兄弟前去荆棘岭铲除怨灵……不知我二位可否同去?”存雪灵机一动,组织着说辞提出请求。 她想试一试,能不能触发那个跟随模式。 “两个穷乡僻壤出来的闲散修士,能有多大的能耐?”一侧,双手抱臂的薛程,看着两个衣装怪异的玩家,面露鄙夷之色。 “薛师兄,这二位是受邀参与今日正殿事宜的贵客,你怎能如此妄言?”主角侧头,出言反驳。 “弋冥,你别仗着现在成了宗主弟子便不可一世的嚣张起来,我告诉你,我还由不得你来管束!” 薛程看弋冥不顺眼,如今更是处处不满。纵使有他父亲的千叮咛万嘱咐,此次同行危险性不高,只意在历练,告诫他切莫与弋冥发生争执,但薛程一向高傲惯了,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 “薛师兄,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弋冥转头,对上薛程易燃易爆的神色。 薛程一怔,恍然觉得周身开始刺痛,险险躲开弋冥的眼神,才好受了些。前些日子,他总是记不清事情,对于那次擂台比试的事情,也模糊了很多。 但一种尖锐刺痛的直觉,却直直刻入脑海。 见薛程不再开口,弋冥转头,遵从肩头上,隐身老婆的指示,应下这临时加入的两人:“二位心怀大义,我们同为山下百姓生计忧心,没有高低之分,不过还是要提醒二位,多加小心。” 随意一刷,邀约便被主角应下了,青青觉得她俩今天运气爆棚,拉着好友忙跟上主角的步调。 “好说好说,我们会小心的!” 荆棘岭距离浮空山隔着两座城池,为了节省赶路时间,弋冥等人用的是缩地成寸的急行符咒。 青青与存雪作为玩家,无法跟随npc一起跨越不同场景下相隔的屏障,便借着她们手持法器之由,与主角分开,只说在荆棘岭汇合。 两人直接点击传送,要比主角的速度快上许多。 荆棘岭是一片枯槁山林,黑雾瘴气,笼罩山头,干枝枯树上偶尔趴伏着一两团黝黑雾气,那是人死后,由残念组合凝成的怨灵。 地府被恶灵冲破后,荆棘岭是首当其冲遭受祸患之地,这里原先是一处茂盛林地,山脚下还有一座以山野特产着称的城池。 被那些邪怨祸害后,成堆的尸骨残骸遗留在荆棘岭内,日夜堆积,发烂腐臭,怨气将土地污染腐朽,没了曾经的鲜活样子。 时至今日,荆棘岭下,仅剩一处小村落还尚有村民留守。 其实在玩家眼中,荆棘岭上存在的怨灵便是她们需要获取材料和掉落金币的小怪,但和主角一起斩杀,是一种破次元壁的新奇感知。 铲除怨灵不是难事,对于正阳宗的弟子来说,只是中等难度。 当然,如果仅仅是遇到一些没有神志的怨灵的话。 青青心知这次同行的炮灰要搞事情,有意在一侧盯着,果然见对方眼神闪躲,鬼鬼祟祟间,似乎掏出了什么符咒。 第539章 对赌世界三:破苍穹(32) 青青下意识想开口阻止,却被存雪拦住。 对上好友微微摇头的动作,她反应过来,这次主角已经不是任炮灰踩踏的小可怜,足够对付炮灰的刁难,她不该打断。 只是这么点停顿的功夫,荆棘岭上的怨灵急速膨胀,一团一团黑雾携带瘴气蒙蔽视线,隔绝了弋冥和其他人的行进方向。 此行的本意是铲除荆棘岭的怨灵,与那绵延不断的瘴气。但瘴气来源于荆棘岭某处山洞内,由尸水凝结的不断制造瘴气的血池。 那池水中,存在着一个泥骨邪灵,实力不低,是此次行动的一大阻碍。 偏生,炮灰搞事情,蓄意给主角使绊子,致使二人误打误撞闯入了那尸水池中。薛程将主角推出去挡刀,自己慌不择路试图逃跑,却被邪灵控制住,不得挣脱。 危难关头,还是主角蓄力抵抗,冒着抵命的风险,用从晋阳子那里学来的封印符咒,将邪灵暂时封印。 念着这段剧情,青青和存雪在满山的迷障中不断寻路,勉强寻到方向之际,赶去之时,周遭瘴气已经随着邪灵封印而逐渐扩散。 阴霾退散,天际明月的银白光线穿透瘴气洒下透亮华光。 满身腥臭泥浆的薛程狼狈逃窜,从石洞中挣扎而出,没了符咒加持,只得用双腿蹒跚着挣扎向前。 脚下那曾经堆积的尸骸尚且存在,一颗坚硬的头骨绊住了他的双腿,往日高傲的薛程,就这么踉跄着栽倒下去,磕的头破血流。 他心有余悸的看着黝黑的石洞,拼命吞咽口水,稳住心神,双脚摩擦地面往后挪动。 “弋冥……你……你听着,你不能杀我……我们同为正阳宗之人,猎杀同门视为重罪。你会被宗主施以极刑的……你,只要你护送我回……” 他颤抖着音色,紧盯着那一处方位。 月光照不到的阴霾之地,一只沾血的长剑率先从石洞中探出,锋芒映着月光,霜寒至极。 而后,周身充斥着厮杀痕迹的弋冥从中走出,径直朝着薛程走过去。 他垂着眸,清辉照不亮眼底,沉默中却将杀意展露无疑。 “我给你银子,给你经卷,我不同你争了,我爹给你什么,给你便是……啊!”薛程开始后悔,他眼中的恐惧几乎要把整个人漫延淹没。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弋冥何时……变得这般强盛,那泥骨邪灵竟是直接被他斩于剑下……他本以为,可以借助那邪灵,将弋冥除掉……这样,正阳宗,便不会有人是他的威胁…… 薛程的思绪很乱,词不达意,极力劝说,试图让对方放弃报复的行为。 [我怎么感觉,炮灰的反应不太对,他应该,不至于这么害怕吧,之前看别人发的,应该更多的是谩骂和不甘吧?] [也是经由炮灰的口,主角才知晓薛掌门一早便有了让主角成为下一任掌门人的念头。] 青青戳了戳存雪,觉得剧情不太一致。 [可能,存在某些偏差?或许这也是一个更新点。]存雪也不清楚。 这样的情绪细节,大约也只有青青会在意了。 “啊!” 剑刃锋利,削铁如泥,不顾薛程的叫喊,将对方双臂斩断。飞溅的血污沾染衣襟,他蹲下身,避开两个隐匿的旁观者,压低声音同薛程诉说: “你也不过是受制于剧情,我本没必要与你计较这些。” 他眼底不见得有多憎恨,这么多循环过去,弋冥对薛程的态度,从憎恨转为了漠视,他其实知晓,对方只是一串被设定好的数据,与他们没什么区别。 但,即便如此,那一次又一次的欺辱记忆仍在,他自认不是睚眦必报的性格,却也不会大度到宽纵一切。 “可我并非宽宏大量之人。” 对上薛程疼痛惊恐中,夹杂着几分茫然的视线,弋冥提起剑柄,对着薛程刺了下去。 长剑带出的血珠飞入弋冥眼尾,在他眼角洇出一道细长的红痕。 降魔杵从断臂的手中滑落,顺着地势轱辘滚落在弋冥脚边。他抬脚,将那降魔杵,连带着其中泛着红光的妖丹彻底碾碎。 这颗火狐丹,他早就不需要了。 弋冥起身,瞧着没了声息的薛程,面上一片死寂。 “这个时候,就应该出现一个反派。”现在的场景,和她同人文里的某一处,好相似…… 青青压低声音忍不住低喃。 怪异的乐曲从后方发出,主角蓦然回头,迎着月光的瞳仁微缩。两个处在跟随模式的玩家默默顺着主角的视线往后看去,皆是一愣。 散发寒光的圆月前,歪脖子老树的干枯枝丫上,身披斗篷的反派突然现身,捏着一片翠绿的叶子,吹起怪诞的曲调。 “卧槽!我……我是不是……得了言灵术了!”青青怔愣的看着,而后猛地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睁的滴溜圆。 “应当,不是……你将跟随模式关掉,再看。”存雪指了指周围。 青青不明所以,依言将模式切换,却见原本空无一物的荆棘岭,此刻站满了玩家。就连跟随模式下无法出现的公屏上,都在狂刷弹幕骂剧情骂策划! 【狗策划,怕了吧?这就改了?骂了才能改是吧?】 【我不要主角死,也不要反派死,现在,立刻,马上,让反派将正阳宗的那些勾当告诉主角!快!】 【被迫当了一回恶人,狗游戏,真狗啊!】 【剧情必须改,哪怕改成双男主我都不介意了,他们不能死!必须给我活回来!】 【狗策划不做人,姐妹们,我们冲!】 【检测到玩家对游戏内置满意值急剧下滑,智脑上线,正在为玩家更改不合理内容……】众多弹幕之中,还夹杂着一条系统发布的提醒。 【智脑比策划好使!快快快,我要见反派!】 【检测到玩家情绪波动较大,安全系统上线,请玩家注意言论,正在修补不正常漏洞……】 【基于为玩家服务守则,本次剧情小幅度改动符合玩家预期,予以驳回!】 绿色字体的提示,关于两个系统的暗中较量,被淹没在庞大的弹幕之中,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在意。 【支持主角和反派联合攻打正阳宗!】 【我要看到反派,我要见反派,让反派出来!呜呜呜!我错了,大boss,我真的错了!求求了,再让我看你一眼!】 【哇哇哇,反派宝宝出现了!妈妈摸摸!】 【你们这些人变脸还真快,之前还对着大boss喊打喊杀,这又是闹哪出?】 【楼上的,不懂就去看官网。】 “这是,怎么了……”看着那满屏的弹幕,青青一头雾水。 “这里太乱,我们出去再说。”满屏弹幕,飘得存雪连自己的登录界面都找不到,她拉着青青急忙从这里传送走…… 第540章 对赌世界三:破苍穹(33) 两人匆匆躲去相对安静的家园场景,没了那满屏乱刷的弹幕,青青才觉晕眩的眼睛得到一丝喘息。 正打算点击下线之时,眼睛扫过家园板块上的访问人数,她眨了眨眼睛,盯着瞧了许久才猛人回过神来,一下抱住好友,激动的乱跳。 “存雪,火了,我们要赚钱了存雪!我们在这里展示的同人文火了!” 青青高兴的给存雪看家园访问率和文章马上破百万的点击量,到目前为止,这个点击率还在持续上升! 存雪也很惊奇,如果青青的同人文火了,那也就代表着,她的剪辑视频同样存在流量!不过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这一切异常的缘由。 两人按捺住激动,下了线,从那密密麻麻的弹幕中获得了一些线索,忙不迭去登录官网,却见官网上骂声一片,评论区俨然是被玩家们给冲了。 仔细去翻看帖子和某些长评,她们才了解这一切的始末。 游戏官网每日都会跟进并更新剧情,虽然游戏内置玩家的进度各不相同,但有一部分元老玩家,是从开服就一直跟着官网的发布上线游玩的。 这些老玩家对剧情了解很深,也就是之前存雪说的那一批游戏圈的高玩大神。 在今日官方发布故事完结线之后,这些老玩家们迫不及待上线打出剧情线的一周目结局,但这结局属实将这些情真意切过剧情的玩家们刀了一把。 从一开始《极道天师》为玩家呈现的视角,便是倾向于天师界的,这也十分契合游戏主题。 游戏指引带着玩家们,见识了游戏内置鬼怪的杀戮嗜血,强化了天师宗派的正派气质,推动玩家随着这些正义之士斩妖除魔,让玩家们轻信了以正阳宗为首的部分天师宗派的善。 在玩家完成主线和支线的任务中,会根据不同的选择,展露出某些意有所指的故事。 但大多数被指引蒙蔽,被引导着加入天师宗派的玩家会习惯性的忽视这些细节,甚至因为好感度太高,而无法呈现或探知这些隐情。 当玩家们出现视觉盲区之时,他们还毫无所觉,加深着自己除魔卫道这层正义之士的身份。 直到他们帮助正阳宗,帮助主角除掉最大的威胁,直到他们过完boss战的最后情节,才明白,此前游戏为他们营造的一切,都是虚伪假象。 主角击败反派,精疲力竭之际,一把长剑于背后刺来。当玩家惊觉不知这长剑归于何人之时,视角转换,拿着剑刺向主角的,成了他们自己。 帮助正阳宗击败反派的他们,最终成了帮助这些人掩盖罪孽,铲除主角的帮凶。 游戏内设之下,玩家们无法自行操纵,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主角亡于自己剑下,那些被游戏掩埋的真相,反派的过往、正阳宗的谋算,以卷轴的方式,呈现在每一个完成剧情的玩家面前。 反派传记的获取难度不低,不打完一周目,哪怕氪金也鲜少有人能刷够点数获取。 为了同步官方的剧情线,仅有的几个大神,获取而来的反派的传记只在小范围传播。存雪因为博主的身份,加入了游戏圈子,才会提前获悉。大部分人还都是跟着游戏为玩家呈现的主线走下去。 甚至很多跟随官方更新同步剧情的玩家也不了解反派的过去。 因而,游戏结局的反转给了玩家们很大冲击。 没人愿意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被人当了枪使,偏偏他们被游戏耍的团团转,直到最后,剧情谢幕,才恍然明白过来。 所有参与击杀过反派的人,最终也都成了拥护正阳宗的‘乌合之众’,原来cg动画内的那把长剑,指代的是他们这些被游戏引导着,听信npc驱使着的玩家。 因着这个炸裂的结局,本就火爆的游戏瞬间冲上了热搜,但这次却不是好评如潮,评论区骂声一片,全都在怒斥游戏没人性。 到目前为止,随便点开官方发布动态的评论区,都是些哭诉和斥责。 【还我可怜的反派和主角呦!官方给我出来!让我砍一刀!】 【《极道》我特么的待你不薄,你出什么时装我不是第一时间投资的,至于这么刀我吗?最后才告诉我,我信错了人,主角反派全死了!妈的!呜呜呜!我真该死啊!】 【我信错了人,我报错了仇,我助纣为虐……】 青青和存雪视频与同人创作,算是吃上了一波官网虐粉的福利。原本游戏延伸出来的共创计划热度并不大,两人发布的联动内容只在嗑cp的玩家之间小范围流动。 不过因着今日的大动荡,多数被气到血压飙升的玩家强烈要求游戏复活主角和反派,进而将视角挪到了同人创作上,乘着风口,两人的创作热度直线飙升。 随便刷一刷网页,短短半日之内,原本寥寥无几的创作页面突然涌现了数百个相似的同人作品,不过目前来看,青青那篇的流量还是最大的。 奖金已经是囊中之物,有钱赚青青很开心,又忍不住和大多数玩家一起骂游戏官方。 “难怪游戏内玩家反应那么大,原来是这么个结局,这都不改,天理难容啊!” 青青翻看着网页,仔细看了两眼自己同人作品评论区的留言,不由得咧开嘴角。 【作者大大,你一定要写个he呀,我被官方气到吐了,需要在你这里回回血!】 【大大,快更快更!爱看,来点甜的,最好甜死我!孩子被刀怕了!】 【我疯了,我现在就想提刀砍策划和整个游戏制作组,需要大大加更一百章才能稳住情绪!】 “所以,在青草大大的故事里,给他们一个好结局吧,我们都很支持你。”存雪在通讯另一头帮着读者催更。 “我知道啦!这就码字!”青青信心十足,有了今日游戏内剧情更改一事,她觉得要想改变结局,好似也并非不可能…… 对于玩家们的怨声载道,游戏官方并未给出正面回应。不过倒是提到,游戏内置智脑会根据玩家意见酌情调试。 基于今日上线的见闻,青青又有了续写的灵感,连夜坐在工作台前敲键盘,码好故事编辑成章点击发送,直熬到后半夜才洗漱睡下。 次日中午,睡意昏沉的青青被好友的来电铃声吵醒,电话那头言语带着些激动,直催促青青马上洗漱,登录游戏去看。 脑壳有些不清醒,不过听存雪的声音,好似有什么大事,青青撑起精神起床,被头盔带入全息世界时,意识还有些飘忽。 “快看,你昨晚写的内容,在玩家的推动下,成真了!”存雪忙拉着晕乎乎的好友赶路。 第541章 对赌世界三:破苍穹(34) 世界频道上,下线前还群情激奋的弹幕安稳下来,少了很多过激的言辞。应当是安全系统检测到过激言论,删除了一些内容,又添加了一些违禁词。 但一夕之间,立挺反派的评论几乎呈压倒之势占据了公屏的大部分位置,这其中,还夹杂着一些闻讯前来嗑cp的。 松照山,剧情承接昨夜荆棘岭主角与反派相遇的镜头。 玩家们各自蹲在一处树杈上,正尾随着反派的脚步,兴致勃勃的偷看主角与反派的后续发展。 此刻的剧情已经开始脱离原定轨迹,因着玩家们的抗议,被智脑拨动的剧情动线,朝着同人文的方向靠拢。 【我们这一批时间线的玩家有福喽,不用吃刀子,刚好能看到新的,哈哈!】 【别说了,我已经被刀过了,这是换号过来的……呜呜呜呜……智脑,你可一定要给点力呀!】 【哇,大佬,能告诉我坐标横缘峰的那个石兽怎么打吗?】 【你加我大号好友,我直接带你过去。】 【也带我一个呗,我也困好久了!】 【这反派将主角抓走,要干什么?】 【当然是抓过去酱酱酿酿啦!】 【啊?】 【啊什么,你没看青草大大写的同人文吗?】 “胡说!这都什么跟什么,我可没写那些乱七八糟的!”弹幕的走向开始变调,那些个口出狂言的弹幕看的同人作者本人都脸颊通红。 “你放开我,你要做什么!” 周身被鬼气绑缚着,主角在反派的不断拖行中,尝试挣脱。 许是觉得主角太过吵闹,反派朝着前方飘荡的动作微顿,于兜帽之下的半张脸朝后侧了侧,勾起滴血似的红唇。 他猛然收走了缠绕在主角周身的鬼气,任由主角从高空跌落,重重跌在草丛枝叶之间。 主角艰难从折断的灌木丛中爬出,那灵活的鬼气再次缠绕在他的脖颈上,将他提起,拖拽着脚尖擦地,送至反派面前。 冰冷指腹触上脸颊,仿佛茂密树丛中,毒蛇吐出芯子。 反派倾身,抚弄着主角紧绷的脸,“做什么?看不出来吗?小道士,本尊……这是在帮你呀。” 【卧槽卧槽,刺!激!】 【这就是新剧情吗?智脑我爱你!】 【新手还在满屏找植物,老手已经熟练屏蔽弹幕开始找角度截图了。】 【主角,大胆些,把反派的兜帽去掉!】 “放开我!我不需要一个恶鬼帮忙!” 主角别开头,又被强制压着掰过来。隔着一层布满雾气的兜帽,他看不到反派的视线,更不明对方抓他的意图。 深色的眸光中满是慌乱与无措。 【嘻嘻,这个主角好适合被嬷嬷。】 “你杀了薛程,那正阳宗的薛掌门,岂会容你?” 反派饶有兴致的摩挲着主角的侧脸,言语中,充斥着逗弄的意味。 提起薛程,主角眼中闪过憎恨,倔强的脾气对上足以一招捏死他的反派也不曾更改半分:“是他三番四次招惹我,我本不想杀他!你想做什么?拿此事威胁我?” “怎会,我说了,我这是在……” 反派歪了歪头颅,正要说下去,颊边一道符咒闪过,未曾割破鬼气化衣,那阵带着真气的风,却将反派脸上的兜帽吹落。 “…帮你。”意识到主角搞偷袭,反派稍显惊讶,上翘的眼尾稍稍下压,面容这般暴露,倒也不曾有多恼怒,将那未尽之语道出。 反倒是手下得了空子试图偷袭又挣脱失败的主角,盯着蓦然显现的面容,带着几分惊异与怔愣。 【终于……啊啊啊啊啊啊】 【我看到了什么?是反派的绝世神颜!】 【咔嚓咔嚓咔嚓】 【啧~主角看的眼睛都发直了。】 【没办法,要是反派这样看着我,我直接就弯了。】 【哥们,话太糙了。】 【话糙理不糙,对头!】 【啊~我好喜欢反派的声音,游戏能不能出一个音频呀,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雕虫小技,省着些用吧,免得回了正阳宗,连个傍身保命的东西都没有。”反派绕着鬼气,转身继续拽着主角往前,这次不曾高飞,脚尖飘荡在离地一寸的位置,可供主角抬脚行走。 只是缠绕在脖颈上的浓烈鬼气威慑十足,不容忽视。 “…薛程是被泥骨邪灵杀死的,即便你说了,正阳宗又有谁会相信,薛掌门不曾刁难我,但他是他,薛程是薛程……我如今已是宗主亲传弟子,纵使薛掌门怀疑,当下未必能奈何的了我。” 顾忌着性命,主角护着脖颈,只得抬脚跟上。 见这恶鬼抓自己的目的应当不是立刻吞噬,他倒也不介意将这些同对方说一说,毕竟正阳宗之人,不会相信一个恶鬼的话。 【主角宝宝,你认真讲话的样子好像一个小蛋糕。】 【战损版小蛋糕?】 【反派像是在牵着……一条狗?这个狗绳既视感的鬼气……】 一番头头是道,却见前方恶鬼哼笑出声。 “他自然不会当下就动你,毕竟,整个宗门,还需要你呢。” 恶鬼阴阳怪气,引得主角蹙起眉头,他听出了反派的意有所指,却不明其义:“你什么意思?” “动用你聪明的头脑,好好想一想。” 临近山洞,反派停下身形,转身飘至主角身前,抬手点在对方眉心。 【反派好蛊啊,敲我,敲我一下吧!求求了!】 主角被拖着进入了山洞,鬼气控制,他无法行动,浑身紧绷的警惕着反派的动向,在对方朝自己伸手时,他眼睫微眯,却见对方只是挑开了他身前的衣襟。 玩家看不到人,走近了些调好视角,借着山洞穿模勉强能看到里面的主角。 一看到内里的情形,便激动的吱哇乱叫,公屏热闹的飞起。 【这这……一来就这么刺激?】 【斯哈斯哈,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 【这给我干哪来了,还是全息网游吗?】 不等弹幕深入探讨,卡出来的视角中,再次出现反派的背影,对方衣衫包裹的严实,没有一丝弹幕想歪的意思。 反派手中,还拿着一个药瓶,瞧着是要给主角涂药。 【就知道……】 【裤子飞……嗯……算了……穿好。(老实巴交。)】 【反派好贴心,他是不是喜欢主角,上次还把主角放了。】 【主角,我劝你不要不识好歹,直接躺那得了!】 “你到你想做什么?”眼看着为自己胸前伤口上药的恶鬼,主角更是疑惑。 “或许,你可以认为,我在……拉拢你。受伤了,总要包扎一番。”反派上手,将药粉洒在主角因与邪灵战斗而受伤的胸口。 第542章 对赌世界三:破苍穹(35) “再来,你可以将薛程的死,推在我身上,恶鬼杀人,没有理由,对吧?” “我不明白……你到底……”看着恶鬼几乎平和到友好的态度,主角更是摸不着头脑。 【主角!你有什么不明白的!你要有老公了!】 【……就不能是老婆?】 【谁家老婆这么厉害?一定是老公!信我的,没错!】 “简单来说,我在策反你,从事实角度出发,如果你依旧听信于正阳宗,也不过是死路一条,我们合作,如何?” 帮主角收拢衣襟,反派解了禁制,拂袖朝一侧走去。 主角抬手,及时攥住对方衣角,大着胆子绕过去挡住对方的路,忙追问:“什么叫……我在宗内也是死?你说清楚。” “正阳宗曾经的镇魂塔内,应当有你想知晓的……你的命格不错。”反派抽出袖口,侧卧在榻间,给了提示。 镇魂塔,是曾经扣押着恶鬼的地方,主角看着反派的瞳仁,结合宗主之前的言语,隐约中似乎猜测到了什么…… 他陷入沉思,未有动作。 “伤口还疼吗?”冷不丁的,一旁的恶鬼好意慰问。 “……不…疼了。”主角声音有些僵硬,还没从他们之间的敌对身份中挣脱出来,意识上别扭极了。 “那还踩在本尊的地界?滚吧。”反派挥袖,将思绪凌乱的主角推出山洞。 眼前场景突变,盯着面前密布鬼气的结界,主角怔愣了好一会儿。 【哈哈哈,反派给我们主角宝宝整不会了。】 【不怪主角,换我我也迷糊,反派问那一句‘疼不疼’的话,好温柔啊!啊啊啊!=e=】 【这搁谁不迷糊啊!】 见内里的恶鬼没了反应,主角抬手,拂过胸口被裹上绷带的伤,动作迟疑,后退了几步。 鬼气没再张扬的缠绕周身,主角确信反派不会再绑缚自己,倒是没急着离去,直盯着那洞口思索许久,才缓缓转身下山。 传讯符从山下冲过来,那被荆棘岭迷障遮蔽走散的师兄弟们,已经寻找弋冥许久了。 【主角估计要在松照山等着人来救。都散了吧,依照主角当前坐标与浮空山的距离,我们明天再来。明天提前蹲点,我想看看主角得知被师门当做献祭者之后的反应。】 【走啦,我要下线吃饭啦,宝子们,明天公屏见!】 【今日这个剧情,朕是真心实意的欢喜了,宣朕旨意,晋秀女智脑为智答应,迁居钟萃宫。】 【陛下圣明!】 【恭送皇上下线!】 玩家们等不及,陆续从松照山撤退,等待下一个剧情场景。 山洞中,下山的人偷偷折返回来。 “阿慕,就不能私下上药吗?都被那些玩家看到了!”守男德的主角角色扮演之后,稍稍那么抗议了一下。 “看什么了?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不然我脱?”游慕提着酒壶,往口中灌酒。 天道的谋划初具成效,虽然目前他与弋冥依旧不算完全自由,但不用被法则操纵着一言一行,他心情好上不少。 依照小天的意思,目前同人创作阅读量和受追捧度最高的作品,就是那位名叫青青的玩家创作的,后续一定还会有许多同类作品被推出,再等等,他们便不用完全遵照故事去演绎了。 “那更不行。”自己就算了,他老婆绝对不能给别人看! 弋冥赖在榻间,靠着游慕身侧坐下,俯身去喝那沾染鬼气的酒。游慕扬了扬头,丢开酒壶捧上爱人的脸,毫不吝啬的应承着这份亲昵。 酒液被分食殆尽,弋冥抱着人抬头,难得正色了些: “是不是快了?” 游慕勾着对方脖颈,看出了弋冥眼底的担忧,蹭着对方鼻尖笑答: “嗯,别担心。” 没再多问什么,弋冥其实知晓爱人瞒着他的原因,一则,或许计划还未有确凿的可能,法则处处密网监听,不便吐露,二则,弋冥很清楚在游慕眼中自己的冲动性子。 他的爱人,大约怕吐露的太多,或是出了什么变故,他再次不加商议的做出什么傻事来……虽然,他已经改了。 但私心里,那一次,他不后悔。若非如此,他如何能有当下同对方亲密相拥的光景。 哪怕此前付出的代价足够深,能如愿以偿,他也觉得值。 ……但这些真心话,阿慕应当是不爱听的。 弋冥对此缄默不言,生怕触怒对方,惹了爱人不快。 想来,若此番了结回了现实,他当是该被清算了……阿慕记性很好,估计都给他记着呢,再来,现实世界里…… 想到现实中游慕还被他锁在门派洞府之中,弋冥便一阵心虚气短。 他该想想办法,如何求饶讨好,才能安稳度过此劫…… “怎么了?”看出弋冥的气息起伏,游慕随口疑问。 唯恐被察觉,弋冥有些冒虚汗,连忙垂头埋在对方颈侧,故作沉闷,遮掩着:“没什么……我不多问,但我们要一起的,阿慕,生与死,我们都要一起,你不能丢下我。” 游慕倒是很好说话,共同跨越这么多世界,他脾气变好很多,也乐意宠着对方。 哪怕当下双方都拥有了全部的记忆,游慕也没急着计较什么,最后一个小世界,还是过的舒心些为好。 至于本子上的那些账,当然是回去之后,再好好收拾…… “不会。”恶鬼温和的抚着爱人的头,言笑晏晏,心底却别有一番思索。 “那就好。”弋冥将头埋的更深,两厢依偎,温存十足,但渐渐的,狗爪子便不规矩了…… 弋冥沿着恶鬼的宽袖,抚上那由魂力凝视的细腻手腕,心思从心虚逐渐转去了旖旎的地方。 “阿慕……正阳宗派人救援,还要等些时段……时间还早……” “这次,倒是不想着如何将我灌醉?”说的是之前循环中,弋冥狗胆包天的事。 这又是一桩自己的罪状,弋冥心虚的厉害,生怕再扯到原世界的所作所为上,埋头抱过去,含糊着试图一言带过:“我之前……没记忆。” “抬头,告诉小狗一个秘密。”游慕薅着弋冥的发丝将颈侧的脑袋拉起来。 “什么?” “其实上次……我没醉,还有,去那边。”手臂被压着,没法直接挪动,小腿微抬,指了指对面的石床。 想要灌醉恶鬼?哪有那么容易。 上次没……没醉…… 也就是说,哪怕什么都不记得,还是下意识的,纵容他了…… 弋冥很清楚游慕的性格。他的阿慕从不会轻易吐露情感,但多数时候,句句不提,处处都是。 他的爱意,得到了来自对方的,隐晦又甜蜜的回应。 ......每当察觉到这份情谊,弋冥总是激动到难以自持。胸腔内挤满了裹着糖衣的冰糖葫芦,就连剩余的缝隙,都被灌满了甜腻腻的荔枝水,甜意直冲头脑,刺激到有些发麻。 弋冥攥住颊侧的手腕,心跳提速间带着轻飘飘的恶鬼朝一侧大步跨过去。那墨色衣角于空中划出一道翩跹的影子,最终垂落于弋冥臂弯之间。 第543章 对赌世界三:破苍穹(36) 本以为毫无压力的一次历练,却不料突逢变故。收到来自荆棘岭的传讯求助,正在集结各宗势力,计划围剿恶鬼的薛掌门心下一沉,将传讯符打开,面色更是陡然大变。 薛程失踪了! 刀子扎在自己身上,薛掌门才觉心神不宁,忧思不断。 不同上次前往铜阙成派去救援时的随意散漫,这次,为了儿子,薛掌门当下叫停了正殿内的议论不休,同这些来到正阳宗的各派长老告罪之后,匆匆召集人手前去荆棘岭相救。 即便他赶着脚程,用着缩地加速符,但依旧晚了一步。 他的儿子,薛程,死在了荆棘岭,满身尸水怨气,死不瞑目。 同样失踪的主角是在连接松照山与荆棘岭山脚的一处河道旁被救起的,主角伤势很重,被救起后,连夜送回正阳宗,服用了补气丹,才缓缓稳住气息。 “醒了,宗主,他醒了。” 床边站着几个人,主角还未反应过来,一道身影冲过来,猛然攥紧他的衣领,将他硬生生从枕边拉起。 “弋冥,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的程儿为什么死了!你带了这么多弟子前往,为何独独我儿子死了!” 薛掌门不复往日精神,眼底青黑一片,眼球之内,因情绪激动,充斥着红血丝。他猛烈摇晃着弋冥,试图从对方口中得到一些答案。 “咳……咳……掌门……” “薛师兄,他刚苏醒,意识还没恢复,如此摇晃着,他也无法回答……”一侧丹药堂的长老出言劝阻。 顾忌着弋冥到底是宗主的弟子,他抬手要拦一栏,却被痛失儿子的薛掌门一把挥开。 “你滚开,他一定知道,他一定知道!”他知晓薛程与弋冥素来有仇怨,他知晓此行没有自己看管,儿子未必会听从他的话,不去找弋冥麻烦。 是否是弋冥……是否是他…… 丹药长老被推了个踉跄,转身为难的看向一侧的宗主。 晋阳子睁眼,看着越发言行无状的薛掌门,蹙着眉起身,一招拍在对方肩头。 “薛师弟,冷静些。” 苍老的音色像是一道警钟,将薛掌门豁然敲醒。 他眼底的血红稍微退下了些,行动僵硬的松开掐着弋冥脖颈的手,跟随晋阳子去了一侧的书房。 【我来早了?这正阳宗的建筑可真不好卡穿模视角。】 【不算早,正正好,主角醒了。】 受限于建筑物的屏蔽,这次弹幕倒是不多,应当是没几个能人会用卡身位穿模的刁钻技术。 “咳咳……咳……”主角被发疯的薛掌门掐着脖子,一连咳嗽了许久,将卡在喉管的一口血吐出,才顺了气。 被丹药长老看顾着,待他意识清明些,那离开房中的两人去而复返。 这次,薛掌门冷静下来,尽管望向弋冥的眼底依旧深埋着警惕与怀疑。 “身体可好些了?”宗主主动走过来,伸手搭在弋冥手腕脉搏上,查看虚实。其实早在弋冥昏迷中被送回来时,他便探过一次。 前后一致,弋冥的身体确实亏空的厉害。 真气几乎耗尽。 “多谢师傅关怀,弟子咳……已无…大碍。”弋冥撑在床沿干咳,勉强说上一句话。 “你身上还带着伤,躺下好生养着吧。”晋阳子喂给弋冥一颗丹药,按着弋冥的肩膀带着他躺回去。 薛掌门闭了闭眼,艰难维持起面色,再次靠过来,询问:“弋冥,既然醒了,你且告诉我们,在荆棘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师傅,掌门师叔,弟子与师兄弟们,原以为此次下山,不过是清除怨气,却不想……遇到了那潜藏在山洞中的泥骨邪灵……” 弋冥面色苍白,将一众弟子于瘴气中铲除怨气化物,薛程暗中使绊子,不甚用传送符咒,将他二人送入邪灵山洞一事道明。 “薛师兄实力本就在我之上,当时为对抗邪灵侵袭,弟子便耗费了大半的真气,不料被薛师兄推了出去抵挡那邪灵的攻势……好在,情急时刻,弟子想到师傅日前传授的传送符箓,侥幸逃过一命,却因学艺不精,被送去了千里之外。” 【真假参半,主角说的我都信了。】 【主角没有把锅甩给反派诶,明明这种时候,将薛程的死算在反派头上,显然更能排除自己的嫌疑……】 “……真是如此?”薛掌门垂头睨着弋冥,要仔细抓住对方一丝一毫的错漏与异色。 但弋冥眼底,什么都没有,一派坦然。 若弋冥口中的薛程未曾责难于他,深知儿子秉性的薛掌门反而会疑心并确定这其中定然有谎言的成分。 但偏偏,当着宗主的面,弋冥毫无顾忌的说了薛程的刻意使绊子,又在危难之际将他推过去挡刀的行径。 这确实,是薛程会做出来的事。 薛掌门哑口无言,宗门内的一众弟子或许不清楚薛程的真实脾性,但宗主晋阳子,一清二楚。 况且,这弋冥,他们大有可用,当下,纵使他再如何悲痛,有宗主之命,又无凭无据,他也奈何不了弋冥…… 他奈何不了! “弟子知晓薛师兄对弟子有成见,却不料薛师兄竟是连同宗师兄弟的情谊都全然不顾,若非有师傅照拂,弟子怕是早已丢了性命!” “可纵使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弟子与薛师兄之间有再多的矛盾,也从未料到薛师兄会……” 恰到好处的沉默与垂头,成功刺激到了薛掌门头脑中的那根,紧紧绷直的弦! 他勉强被宗主稳定的情绪再次崩塌,伸出双手猛然掐住弋冥的脖颈,双目充血怒吼着:“为什么不是你!你为什么要躲开!死的怎么不是你!为什么要我的程儿为你抵命!为什……!” 【没看后续剧情时,就觉得这薛掌门的态度很怪异,果然是另有所图,现在儿子死了,他也不装了。】 【主角干嘛激怒他?会不会被他掐死呀?】 【应当是要确认一下反派的话吧,毕竟此前薛掌门的态度确实怪异,你看主角那眼神,大约已经肯定了某些事情。】 “薛竞!”晋阳子鲜少题名道姓的直呼薛掌门大名,瞧见对方毫无理智可言,一招将薛掌门打晕。 站在晋阳子的角度,不论弋冥口中所言有几分真,只要对方还活着,就足够了。他无意探寻薛程的死因,只在意弋冥这个引子。在必要牺牲之前,弋冥不能有事。 他主张过问此事,也不过是卖薛掌门一个面子,但对方太过拎不清。现在的薛掌门,冲动易怒,已经不适合主理宗内事务了。 第544章 对赌世界三:破苍穹(37) “带薛掌门回去休息,告诉他,这些日子,宗内事务,不需要他操劳。”顾忌着对方的丧子之痛,晋阳子吩咐一侧留候的丹药堂长老,好生看顾薛掌门。 “逝者已逝,过往恩怨便一笔勾销。薛掌门才刚丧子,情绪过激,你多担待些,为师会去劝解他,你且安心养伤吧。”目送薛掌门被拖走,晋阳子叹了口气,转头望向脸色被掐出青紫的弋冥,安抚道。 那冲破镇魂塔的恶鬼越发张狂,时间拖得越久,对方实力便会恢复的越发强盛,他不敢耽搁。 眼下这种时段,薛程死就死了。若弋冥的话中存伪,便只当是让对方出气罢了,若对方所言不虚,他作为师傅,更应该好生安抚定心。 也怪那薛竞将儿子养的太过张狂无脑,非要自降身价去与一个物件作对,造成如今这样的下场,倒也不算冤了他。 薛程,确实难堪大用。死了也好,省的占用着宗门内的大把资源,又败坏了正阳宗的名声。 “多谢…师傅。”弋冥抚着脖颈,自下而上的视线中,余光掠过晋阳子那眼底的淡漠,对这个师傅的想法,看的极为透彻。 晋阳子推门而出,离开了房间。 一室安静,弋冥闭目凝神,直等到夜幕攀升,才拨开被褥,起身下榻,推门而出。 【等了好久了,主角终于出动了!】 【姐妹们,我又来啦!】 重头戏马上开始,外界,弹幕再一次热闹起来。 深夜的正阳宗内,石阶两侧种植的粗壮雪葵树正开满月白色花瓣,荧荧光点组成一树星河。 弋冥要去的,是正阳宗大殿后方,位于中轴线上,曾经矗立于山尖的高塔。 如今这镇魂塔只剩下一些老旧的废墟,虽被废弃,但在那被攻破的断口之处,还能依稀可见些未曾散尽的黑气。 这里,处处透露着不祥,被宗门视为禁地,由几道黄符结界管控阻隔,平日里,管事看得紧,鲜少有人踏足。 弋冥虽避开人群来到这里,但有结界阻挡,想要不惊动这结界屏障进入内里,并不容易。 视角拉回玩家这边,上线的人逐渐多起来,他们呼朋唤友,拉人过来继续观看新剧情。 【这就是关押反派的镇魂塔?看着还挺坚固,上面的都破开了,还剩下几层岿然不动。】 【主角是不是进不去呀?周围贴着黄符呢!看起来还有阵法加持。】 【这里面都没妖灵鬼怪了,搞结界做什么?】 【当然是,防止被人探知呀!做了亏心事呗!】 【别吵,主角那边有动静了!】 主角立在结界之外,右手忽而被一只苍白的手带动抬起。 “运动真气。” 耳边,是无形恶鬼落在身侧的气息与声线。 “从丹田,到筋脉……”另一只夜色中白皙可见的手,于主角腰腹探出,点了点丹田的位置,又往上沿着筋脉落在对方右臂手腕。 【是反派!是反派!】 【哇咔咔,摸我呀!摸我呀!】 【虽然但是,只露一双手,这要搁在现实,我能被吓死!】 【有哪位画师太太能画出来,这个画面很绝!】 【截图呀,傻孩子!】 恶鬼以鬼气作为承托,带动主角体内那仅剩的一丝真气, 指尖捻起主角手腕带动对方,于空中缓缓勾勒出一个咒术结印。 咒术结成,主角周身被附着上一层模糊的屏障。 还未等他作何反应,后背一阵推力,身体被带动,这力道将他送入结界之内。周身屏障隔绝了结界的查验,轻松跨过。 “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抓紧了。” 微风带来属于恶鬼的提醒,主角抿唇,目光忽闪,再回头,恶鬼已然消失无踪。 【孩子心动了,嘻嘻嘻!】 转身,主角抬脚走进这片宗门禁忌之地。 镇魂塔的覆地面积极为考究,以八卦阵之形搭建,又处在山峰的脉络之上。能推平崎岖的地势,打造一处平台,其中所费人力物力可想而知。 但这样的劳民伤财,仅仅只是罪孽的开始。 入口朱门早已锈迹斑斑,不似早年那般威严震慑人心,推开木门,生锈的轴承发出嘶哑的低吼,左以死寂幽暗中散发怨气的残垣,重现着当年怨灵们的生生悲鸣。 【我有点害怕……】这般阴森的环境,连弹幕都不再活跃。 自反派趁着世间动荡冲破封印与枷锁之后,塔内的其他怨灵也也到随之飞出,塔顶被炸开。 如今剩下的几层段楼,连往上攀援的旋转石阶从上层横断,楼层之间横贯的空口,还能瞧见夜空中的闪烁星辰。 塔中早已没了灵体,本不必如此畏惧,但许是被鬼气侵蚀已久,此处连植被都不曾生发,平添几分凄然。 主角沿着石阶,辗转向下。 镇魂塔的最下层,是曾镇压反派的地方。 夜色中,环境暗的可怕。在玩家们叫苦不迭之际,漆黑一片间,忽而亮起一团明黄光亮,是主角拿出了符咒燃烧照明。 沿着墙壁蜿蜒直下的石阶松动残破,越到下方,竟是直接断裂开来。 主角将符纸丢下去,靠着那下落的光亮,估算出高度,径直从断裂处跳下去。 玩家们的视角,再次跟着主角朝深处压去。 “噗。” 一声空响,火苗再次燃起,幽幽火光之下,镇魂塔底往日之景,以当下残存的方式,依稀呈现。 脚下是一片黑土泥泞,几处残存着污血的,由石板堆砌的放血槽相互连结,组成了一个八棱形的阵法基底。 阵法中心之地,那本来关押着反派的位置,如今成了一片深坑,散发着腐朽之气的坑底,还残存着一些,依托腐殖质生长的幽冥兰。 弋冥低头,从边缘之地,俯身采下一小株,将那晶莹剔透的花苞,送去鼻尖轻嗅。 这香气,他很熟悉。 最初,与游慕相识之际,弋冥曾以为,这香是奇异熏香。他喜欢极了,在追逐着对方的时候,在床笫之间,总喜欢将鼻息深埋,去记住属于对方的味道。 只是那时,他不知晓,连这份跟随魂体产生,经久不散的香,于爱人来说,也是一道无法抛却的枷锁。 符咒燃烧的明火避开双目,他垂下眼,不曾让这些玩家,瞧见多余的思绪。 【腐朽之地却生长出了无瑕的花,有谁看反派传记了?他本来也是个无忧无虑,父母宠爱的孩子……他还那么小。】 【这幽冥兰,是依靠着反派和亲人的骨血生长起来的。反派被关押在这里时,日日夜夜面对的,都是自己和亲人的尸骨啊……呜呜呜。】 【别说了……呜呜呜……我真的要哭死……】 【很苍白无力的感觉,在那种时候,他们无法反抗皇权与宗门,似乎成为待宰羔羊就是宿命……正阳宗真该死呀!】 【好阴森,这竟然是一个正道宗派有的地方,多可笑啊?】 第545章 对赌世界三:破苍穹(38) 时间有限,主角并未停留在深坑边太久,他捻着手心的脆弱花骨朵,捏着明火符沿着周围篆刻着咒文的墙壁探看。 八面墙壁上,各自铸造锻就着粗细不一的八条锁链,加诸在反派身上,配合青阳钉施以镇压的,足足六十四条枷锁。 即便当下,这些锁链早已断裂生锈,但那无法抹除的血迹和被魂体侵蚀的斑块,不会随着时间而消逝。 弋冥摸着那布满锈迹小臂粗的铁链,指尖凉意渐深,顺着血液渗透进五脏六腑。 余光捕捉到那些弹幕,他忙错开眼,压下心间翻涌的情绪。 ……还不到时候,再忍忍,再忍忍。 光线照在篆刻于墙壁的晦涩文字上,弹幕犯了难。 【主角看的好认真,可惜我看不懂,来个注解呗。】 【繁体字,加上一些游戏自身编造的古怪文字,大约的意思是,通过一些极端的行为与步骤,得到一个坚韧的灵魂,用对方作为阵眼,来承受伤害与磨难,以此来达到受术方的顺遂福泽。】 【所以那个背景上的皇帝,之所以能长命百岁,子孙满堂,是因为他们将罪孽与灾厄,全都施加转嫁在了反派身上?】 【对,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但真实运作起来,比我们说的都要复杂。反派所要承受的痛苦,是成倍递增的。】 【还有,这些刻上去的文字不仅仅是阵法的布设过程,更是一道文字形式的压制与禁锢。】 【……好可怕。】 主角沿着几面墙壁上的记载,逐一看过来,最终,目光落在位居中轴线的一面墙壁上。 其上,刻着压制反派阵法的结成步骤和阵纹,以及,反派的八字命格。 主角抬手,抚上那文字批注,眉间的阴影随着明火符的拉远逐渐加深。 【那,反派为什么说,只要主角看了这里,就清楚了?这八字有什么说头?】 弹幕这么问着,懂行的玩家又开始解答。 【反派的八字属阴,加之血脉原因,前面也提到过了,是适合这些邪阵施术的阵眼,就如同一个驱动器,而主角的命格正好与反派相反,属阳,适合走上天师的道路,这也是晋阳子之前那么说的缘由。】 【该说不说这一点游戏挺良心的,团队应当是真的研究过,连阵法都像模像样。】 【但这些都是次要的,对正阳宗来说,主角独一份的命格,是用来抗衡反派的最好工具。他们在谋算着,利用相似的阵法,以主角作为刀剑,将反派彻底斩杀。否则以反派这种强度的恶鬼,一旦开启鬼域,是杀不尽的。即便他们侥幸破除鬼域杀死反派,单单反派陨落后的一丝怨气,便可化为如荆棘岭上笼罩一方的邪灵。】 “竟然……是这样……难怪……”想到晋阳子授予自己的阵法布施,主角看着其上记载,恍然大悟,面色惨白。 【那为什么,原剧情结尾,正阳宗要杀掉主角?】 【我猜测有两个原因,一方面,掩盖真相,维持正阳宗的正道形象,对外只说弋冥是战死的,好名声也是正阳宗的。另一方面,说到底还是自私,他们并不确定只是这样能否彻底铲除反派,毕竟墙上写下来的,也是祖师爷给出的提示,没人试过这样的对抗之法是否可行,但反派他们必须除掉,否则他们便会被反杀。】 【为了确保反派彻底消失,晋阳子在阵法最后,加了一道献祭之策,利用主角与反派毫无因果的干净血肉,去抵消和掩盖他们加诸在反派身上的孽。简单来说,就是用一桩孽事,来压下另一桩债孽。】 【最后用火焰焚烧,销毁一切。】 【……好恶毒。】看着行家一条一条的解说,弹幕们显然被震惊到了,半晌才有人飘了一句。 【支持反派打倒邪恶的正阳宗!】 【支持反派和主角合伙搞死这帮装货!】 【咫尺+1】 【智齿+!】 刷屏的弹幕中,主角赶在周身咒术减弱之际,安稳穿透屏障,离开镇魂塔,未曾惊醒他人。 窥破了那些人的诡计,主角思绪复杂,思绪不宁间,凭着感觉,辗转来到正阳宗的藏书阁。 他如今是宗主弟子,藏书阁对他不再设限,勤于修习之时,他时常会留在这里研究经卷。 只是当下,主角没有沉下心修习符咒的心思。他辗转前往最高层,从高处向下俯瞰再熟悉不过的正阳宗。 许是夜色朦胧了视线,他竟觉得有着说不清道不尽的陌生。 视线聚焦,落在下方那星星点点,连成串的火光上,不同寻常的事情,引起主角的注意。 仔细观望,那些星点,来自于宗内长老手中的烛火,他们趁着夜色,似乎在…加紧布设着什么…… 一众长老其中,还有他的师傅,晋阳子。 “他们在宗门内铺设阵法,意在……对抗我。” 身侧,一阵夜风掠过,反派影随风浮现,与主角并排靠在木制的扶手上,凭栏眺望。 晋阳子知晓他不会放弃报仇,正阳宗与他之间,必定会有一次恶战,这是在提前布局。 额间碎发迎风浮动,主角转头,看向一侧的反派,眸光忽闪,他张开干涩的嗓: “我……都知道了。” “所以,你的抉择呢?” 反派侧身站定,任由迎面的风将兜帽吹落,随意收束的发丝凌空飞扬。 “是选择认命去死,还是,和我一起……打破这颠倒的是非?” 【好激动好激动,莫名燃起来了!】 【宝子们,跟着我们反派一起念,打破这颠倒的是非!打破他!】 【加油呀!反派大王你可一定要带着主角弄死恶毒的正阳宗啊!】 山风有些急促,温度骤降,耳畔风声呼啸阵阵,他凌乱的心,却缓缓落定。 高处,暗夜无光,只有反派朝着自己伸来的手掌,素白依旧。 主角身形微动,冰冷的指尖抬起,血液似乎再次流动,带动他,抬手,落上去。 正阳宗内,宗主与一众长老无暇顾及的角落,主角与反派立在高阁,达成同盟…… 【撒花!开心!】 【握手了,四舍五入,下一步该谈恋爱了!不对,直接一步到位,结婚!原地结婚!】 【不是,先别急着嗑,正事要紧,我想看他俩打穿晋阳子来着!】 【这段结束了吧?我妈喊我吃饭呢!我先走了!下个剧情见!友友们!嗑糖别忘了叫我!】 第546章 对赌世界三:破苍穹(39) 反派逍遥在外,晋阳子的忧思越积越深,加紧在宗门内布设陷阱,联络各方门派。 主角的伤将将结痂,便被他督促着整日加紧修习阵法结印,要求更是严苛。 如今宗门之内,掌门暂不理事,门内事务,全都落在了晋阳子身上。以往闭关,晋阳子不问世事,一心修道,心态平稳。 如今不仅要盯着弋冥的修习进度,还要受理解决宗门内的各项事务,被琐事扰的心虚烦闷,晋阳子已经许久不曾调息打坐,为房内金身祖师像上一炷香。 方才考教过弋冥的进度,正要舒些心回房,身为宗主的晋阳子,便又被门内掌事急切叫走,接待被恶鬼祸害前来求助的其他宗门。 “你且在这里,好生修习,口诀务必牢记于心。”晋阳子看了一眼于蒲团上打坐的弋冥,叮嘱一番,推门离开。 待晋阳子走后,正色练习的弋冥松懈下来,丢开手中的经卷,从袖口拿出那枚青色妖丹。 近来这些时日,许是晋阳子出现的次数太多,他袖口的妖丹,总会发散一些灼热的温度,似乎…… 依照阿慕所说,这妖丹的主人,与端阳子有仇,而如今的晋阳子,依照辈分,算是端阳子的徒孙,狐妖陨落之际,晋阳子尚且年幼。 妖丹,竟还认的晋阳子的气息? 心有疑窦,弋冥捏着妖丹,却不知这思绪从何捋顺。 忽而房门被推开,是弋冥许久未曾瞧见的薛掌门,对方面色沉沉迈步走来。 薛程的死,像是抽去了薛掌门的一段脊骨,他不再腰板挺直的为宗门前路筹谋,日日抱着容纳薛程的骨灰坛,闭门不出。 这般贸然出现,倒是令弋冥稍显惊异,他警惕着薛掌门,一时无言。 反倒是门口站立的薛掌门,主动开口:“弋冥,你如今,伤势可好了?” “你的伤养好了,可我程儿,再也回不来。”薛掌门面有悲怆,眼底,死灰一片。 弋冥沉默,等待着薛掌门的未尽之语。 “我如今是杀不了你,可你觉得,你便能安稳下去了?你的下场,只会比我程儿有过之而无不及……”一番看似没头没尾的话。 言罢,薛掌门定定看了弋冥半晌,转身离开。 如果弋冥不知晓这一切,或许会因此过分猜忌。但当下,薛掌门的提示,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影响。 剧情的更改,也改变了这些角色的动向。原本的走向中,薛程之死,虽然同样给薛掌门带来了沉重的打击,但对方撑着一口气,始终在他面前保持着如一的态度,直到最后,在一众宗门之人朝他捅刀子之时,对方眼中的恨意才纷纷涌出。 不知晋阳子是以什么样的理由和说辞稳住了薛掌门的情绪,使他隐忍下来,但在这次,晋阳子显然没能安抚好薛掌门的心态。 “吱呀~” 身后窗子被推开,声响打断了弋冥的思绪,他若有所觉,转头看去。 游慕正侧坐在窗框之上,笑看过来。目光落在弋冥身侧的经卷上,恶鬼面露厌色,而后朝着房中盘膝端坐的小道士伸出手。 “这些东西有什么好学的,走,带你瞧个有意思的。” “去哪?” 弋冥起身,朝窗边靠过去,伸手自然的与之交叠。 “去了便知晓。” 游慕用力扯过,将弋冥带出窗子,鬼气裹挟,顷刻消失在正阳宗。 晋阳子“看重”的弟子,日日勤勉修习的弋冥,背地里却并不如晋阳子认为的那般老实安分。 他会在晋阳子走后,丢开装模作样的书册,会跟随正阳宗敌对的恶鬼四处游玩,向对方透露宗门布阵的点位和漏洞,也会同对方在那些不为人知的角落,做些张狂之事…… 鉴于同人文的火热,游戏官方的同人板块,新增了许多以不同形式呈现的文学创作。 游戏内,更改剧情的风头正盛,得益于智脑的智能筛选,即便安全系统存在风险评估,做出不合理判定,也会被智脑以服务玩家的大前提驳回。 以青青和存雪为主力的创作者不断发力之下,吸引了许多新玩家以嗑cp为目的加入游戏。 虽然目前同人创作多了很多,智脑根据智能推算,织造出玩家们喜欢看的剧情走向,已经不再沿用青青的故事梗概,但对于智脑做出来的剧情,玩家们还是相当满意。 名为野溪山涧的一处游戏场景内,依靠群山的一处湖心之中,生长着一棵躯干粗壮的桃花树,其上红线缠绕,名牌心锁无数,是玩家们结缘祈愿之地。 轻风拂过,系于红绸尾端的铃铛瑟瑟清响,粉色花瓣纷纷翻飞,随波逐流。 玩家们三三两两,停靠在结缘树下写下祈愿悬挂树梢,又或是就着美景打卡截图。 空气波动之间,一袭黑袍的反派现身于此,他身边,还带着身着宗门弟子服的弋冥。 之前智脑上线,游戏更新后的那些剧情空白页,是为了让玩家收集图鉴。 有关主角和反派的新场景出现,尽管当下反派与主角的同时出现已经不会引起玩家的过度惊讶,但cp大军永不落幕,仅仅半分钟的间隙,玩家们呼朋唤友,快速集结于此,各自隐身,打卡填充图鉴,坐地观望。 此刻,游慕已经拉着弋冥来到了结缘树的中心,那满是悬垂着红线、飘带与祈愿牌的地方。 【妈妈,有生之年,我竟然能看到主角和反派有说有笑在结缘树下!】 【这个画面好唯美,还有花瓣在飞……咔嚓咔嚓。】 “叮铃,叮当。” 缠绕在枝干与花间的红绸随风晃动,轻盈细小的铃铛脆响不断。 弋冥抬手拂过垂在身侧的祈愿牌,那上面,是一对有情人写下的美好愿景。 “不知是谁,帮我们写下了祈愿,倒是有趣。” 转头回神,弋冥循声,视线上移,身前恶鬼不知何时飘荡在了侧边生出的一节枝干上,衣袍下的双脚荡在眼前…… 指尖挑起挂在树梢的祈愿牌,却不慎将牌位系着的铃铛带落。 “叮铃!”小小的铃铛落在青草地,带起一片花瓣飘零。 弋冥弯腰将带有红绳的铃铛拾起,抬眼,对上恶鬼挪向眼前的祈愿牌,上面写着: ‘希望弋冥和游慕,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万事顺遂。’ 无名之人写下的祝福,用最朴实的言语,敲打叩动着弋冥的心。 他们有多久,不曾得到这般陌生又纯粹的善意…… 他瞳仁微颤,视线往一侧藏匿玩家的方位撇去,视线又被恶鬼的宽袖及时挡住。 “多谢这位,无名之士,我们……会的。” 知晓不能让玩家们发现太多异样,弋冥垂头,隐下眼底动容,捻着手心的铃铛低语。 “铃铛给我,好生为它放回去。”只是取下来要弋冥瞧上一眼,这般好意,该是继续留在结缘树之上。 游慕伸手去寻,却没要来,只见弋冥将那小小的铃铛,就着红绳系在了自己脚踝。 “叮铃,当啷。” “阿慕,我想将他们的好意,留一份,在你身上。” “这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们也会变得幸运,如这祈愿牌中所说,好好活下去。” 花团锦簇的树枝上,游慕垂头望去,见不时有花瓣翻飞的树下,数条红绸之间,青年一身月白束袖衣袍,朝着自己张开双臂。 “叮当!” 铃响,恶鬼入怀,那轻语应声,随风吹入每一位玩家耳边。 “会的。” 【不知道为啥,有点感动,想哭。】 【啊啊啊,那个牌子是我写的!被翻牌啦!铃铛不值几个钱的,宝宝你们想要只管拿去就好!】 【之前那个喜欢npc的姐妹,你还在吗?我错了,我不该嘲笑你,这游戏是真纯爱啊!】 【我现在真的嗑上主角和反派了!给我锁死!平衡系统,给我冲!】 【我好像,漏了好多内容,他们这是……在一起了?】 【虽然没明说,但也差不离了!】 主角与反派于桃花树下相拥,而后带着铃铛碎声离去...... 【啊,我也要去写!】 【我也去!】 【主角快回来,我这里有很多铃铛,都给你的反派挂上!】 在一侧观望的玩家一涌而上,各自寻了个地方,书写当下的祝祷之言,驱动灵气挂上树梢。 “他们很可爱。”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应该向他们说句谢谢。” 远处,游慕和弋冥立在山坡,看着那桃树下忙碌的身影,浅笑着。 “会有机会的。” 弋冥牵起身边人的手,“走吧,趁着有限的时间,我们去看看下一场风景。” 二人相顾含笑,转身离开。 结缘树下,心满意足悬挂好祈愿牌的玩家陆续离开,人来人往,结缘树依旧静静矗立在此,承载着或轻或重,或大或小的心愿。 清风掠过湖面,吹来之际,又是一阵铃铛清乐。相互碰撞的祈愿牌上,各色文字呈现其间。 ‘我希望,反派能有一个好的结局。--’ ‘游慕的过往太苦,往后,多吃些糖吧。’ ‘希望这个游戏之中,不再有虚假和冤屈,祝愿他们,都能得偿所愿!’ ‘希望他们往后可以,幸福快乐!’ ‘主角和反派一定要在一起呀!’ ‘……’ --------此处为留言板,欢迎各位‘玩家’写下祝福,智脑留> 3<--------- 第547章 对赌世界三:破苍穹(40) “不好了,宗主,不好了,宗门南侧的结界……南侧的结界快要被破开了!”弟子仓惶前来正殿禀报。 这消息惊得正殿议事的一众长老心头大震。尽管他们已经布设好了捉拿恶鬼的陷阱,但对方来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些! “知道了,去通知门内弟子集结。” 晋阳子坐在上首,眉头微蹙,挥手吩咐弟子退下,紧接着同殿内各宗长老相商。 “诸位同道中人,如今那恶鬼竟张狂到前来正阳宗撒野,如此猖獗,天理难容,请诸位,依照原计划,助我正阳宗一臂之力!”晋阳子带着真气的厚重声音回荡在正殿上。 下座的门派长老,也都立时响应:“我等,自当竭尽全力,铲除妖邪,还这天下太平!” 正阳宗内紧急集结,一众弟子前往宗内长阶待命,此刻,正阳宗的护山结界已然被恶鬼突破。 【终于,还是等到这里了!好激动!】 【宝子们,快来,浮空山决战!好戏开场啦!】 【谁有我的视野好,我直接混入正阳宗内了!】 等着剧情走向的玩家呼朋唤友,沉寂许久的公屏久违的热闹起来。 黑色鬼气氤氲半边天空,墨色浓重,盖过了正对面刺目的日光,气势汹汹朝着正阳宗压来。 “天哪!” “短短时日间,这恶鬼竟然成长至此!”瞧着乌云压境,一众弟子心中不若初时镇定。 “孽障!你本该被关押在镇魂塔内,私自潜逃,竟还敢再次回到正阳宗耀武扬威,今日,我便携诸位天师将你缉拿!” 晋阳子手捏符咒,自阶上走来,他身后,众多老天师缓缓到齐。 天师之中,还有一些顶着宗派标识的玩家,东张西望,面色不若内门弟子般凝重。只是在这样紧张的情势下,这些npc们无心在意玩家的情状。 天边,恶鬼对着这震耳的音色毫不畏惧,抚了抚耳,朝着下方这一众正道修士笑的恣肆。 “晋阳子,噩梦做的可还欢喜?” “孽障,死到临头,竟还敢出言放肆!”不等晋阳子发话,执印长老为稳固宗主威严,当即出言训斥。 “嗙!” 一声巨响,充当出头鸟的执印长老在众人身侧炸开,头颅被鬼气化为的利爪顷刻捏爆,只剩下一个躯体摇摇欲坠。 血液四溅开来,惊得他们哑口无言。 任谁都不曾料想,有晋阳子坐镇,恶鬼竟敢如此张狂,肆意屠戮。 晋阳子面色铁青,墨绿袖口拂去耳边血水,沉声开口: “列阵!” 一声号令下,众弟子猛然惊醒,施展符箓,就着脚下布设大阵摆好千人共结阵。 “弋冥!” “弟子在。”晋阳子大声呼喊,弋冥拨开人群,从中走出。 晋阳子目光紧盯着弋冥:“此前,你与这恶鬼交过几次手,虽实力弱些,不足以将之击杀,但如今,这身后之人,皆是你的助力。” “可惧?” 弋冥视线顺着晋阳子的扫视,朝身后看去,门内的一众师兄弟,各派与宗内的长老管事,或熟悉或生疏的面孔,一张一张,皆落入他眸。 “弟子,无惧!”弋冥手中握剑,目光坚定,朝着晋阳子颔首。 “好,依照为师教你的,去做吧。” 晋阳子符纸放入弋冥手中,伸手将弋冥推去脚下阵眼之位。 天边恶鬼手中积蓄浓墨,身后组成的利爪蓄势待发,正要朝着众人拍过来。 “众弟子听令,起阵!” 阵法之力由千余人驱动,顷刻间蓝色光华骤现,圆弧护盾挡下恶鬼硕大利爪的蓄力一击,但这个只是个开始。 晋阳子站在中正点位指挥操盘,控制着身后弟子用真气催动的阵法之力集中在阵眼之上。 “诸位同道,请携同我那弟子,共同抵御祸世妖邪!”他回头,朝着那些外门之人发出邀约。 情势危机,上空恶鬼实力不可小觑,担忧唇亡齿寒,各门派长纷纷助力,只余下……一小部分顶着宗派名号的玩家浑水摸鱼,有些,还有功夫发个弹幕。 【我又不傻,这次我可不当愣头青!谁爱打谁打,我是不动手!】 【对头,我也不动!奖励不要了,哥们纯粹就想看个热闹。】 趁乱,青青存雪与白毛三人再次集结,一溜烟隐身去了一侧雪葵树下躲懒,生怕人多眼杂被波及。 【反派这次能赢吗?看着那晋阳子挺厉害的。】 【晋阳子要是真厉害,他为啥不自己动手,非要将主角推出来?】 【说实话,游戏鼓吹晋阳子多么牛批,其他宗门对他唯命是从,但我从来没见过晋阳子出手。】 三人凑在一块,嗑着瓜子边聊边看。 【哎,哥们,分点给兄弟呗,嘴巴闲着也是闲着。】正聊着,身侧又蹲过来几个玩家,自来熟的从白毛手中要瓜子吃。 【给给给,兄弟多的是,要汽水不?为着最终决战,我特意花好几万钱兑换的内置零食。】白毛很是大方,从兜里掏出来一座‘小山’。 另一头,对峙气氛越发紧绷。 弋冥作为阵眼与前锋,手中长剑化为虚影,浮与高空之上,与恶鬼硕大的鬼爪形成剑拔弩张之势。 巨剑光华四溢,在阵法不断递送能量之下,愈发强盛,恶鬼丝毫不弱,利爪的锋芒也更加尖锐。 “弋冥,打!” 见阵眼中的弋冥迟迟不动手,晋阳子眉宇微凛,大声催促! 所幸,这一声提醒后,弋冥动了,符咒推动身躯腾空,弋冥手握身前的剑,操纵上方巨剑抬起,朝着对面,径直劈去! 这巨剑之力集结了一众弟子的蓄力,只要击中恶鬼,便可消磨他过半的魂力。眼瞧着巨剑朝恶鬼的利爪袭去,晋阳子心头渐渐缓和,又在下一秒,瞳孔骤缩,停滞的心跳被震动波及,身体朝后方退去。 “砰!” 利爪重击阵法,巨响震耳,众人被真气波动震的相继倒地,阵法效用减弱。 但更糟糕的是,这运筹帷幄的一击,并未劈在恶鬼身上......反而,侧开对方的利爪,朝着正阳宗布设的,正在悄然运作的二重阵袭去,一招将他们耗费心力搭建的陷阱破坏。 “咳……咳咳。”掌心撑地,吐出一口血水,晋阳子猛然抬头朝弋冥寻过去,忽然意识到某些可能。 那一击,本不该劈歪。 “弋冥……” 一片低咳中,踩在石阶上的脚步声,声声入耳,渐渐拉远。 是弋冥,手持长剑,一步步走出阵法区域,朝着于空中下落的恶鬼而去……最终,站在了对方身侧,负手而立。 望见这一幕,晋阳子目眦欲裂,又是一口血水从喉头涌出! 【嘿嘿,想不到吧,晋阳子,主角早就被策反了!】 【嘿嘿,傻眼了吧,晋阳子!】 【开心吗?晋阳子?】 【人家才是一对,你这个外人,还想让夫夫俩对打,可能吗?】 第548章 对赌世界三:破苍穹(41) “弋冥,孽障!你们……咳,身为正阳宗之人,你身为正道之士,怎能与一介鬼物同流合污!” 晋阳子擦去嘴角血迹,撑起身体站定,面色铁青骇人。 “弋师兄,他怎么会?” “他投靠了恶鬼,那我们岂不是……” “我们还有宗主,别担心,宗主会护着我们的。” 此刻,身后的弟子逐渐缓过冲击,相互搀扶站起身,各自面露忧虑。 “宗主,你与身后的一众师兄弟,是同宗前后辈,是正阳宗之人,可我呢?作为被全宗预定好要牺牲性命的我,宗主可有将我视作宗门子弟?” 弋冥立在恶鬼身侧,听见铃铛响,知晓游慕要往前走,抬手去搀扶那搭过来的手臂。口中,是他对晋阳子控诉的回应。 “身为棋子,弋冥也想,为自己,谋求一份生路。” “…啊?弋师兄这是在说什么?什么牺牲,棋子?我怎么听不懂。” “不明白,我也听不懂……” “他是在说,宗主不是诚心教他的?” 尽管弋冥在宗门内的人际关系并不算好,但听着弋冥这样的话,不免令宗门之内的弟子相互议论。 “胡说!休要说一些狂悖之语迷惑众人,为师何曾害过你!”心中清楚,弋冥怕是早已悉知了这一切,计划落空,晋阳子暗道不好,试图堵住对方言语。 “宗主,何必急着截断我的话,您在怕什么?是担心宗门多年的脏污阴私被一招揭穿,还是担心,那被您死死守着的镇魂塔会展露某些秘密?” “齐家为何会被屠戮,正阳宗为何会被寻仇,您一清二楚,又何必瞒着身后这些师兄弟们?既然是同宗一家亲,尽管敞开了说,又有何妨,毕竟,留给您的时间,不多了。” 弋冥不再是被蒙在鼓里,任人拿捏的主角。 这字字句句的询问,都直击正阳宗的命脉,晋阳子明显能感知到周围那些门派的长老,神色变得莫测,似是被弋冥的追问撬动了信任的天平。 “混账,逆徒!何必捏造这么多莫须有的说辞,诸位,今日是我正阳宗宗门不幸,竟然生出了这一桩有辱门楣之事,请诸位见谅,势必与我铲除这恶鬼,晋阳子在此,向诸位赔个不是!” “宗主客气,此番前来,只为一个目的。” 终究是正阳宗的信誉与财力撑起了其他门派对于晋阳子的信任。再来,镇魂塔中的事,有些门派,也未必干干净净不曾参与。 【你怎么把npc拉来了?】角落,打牌的四人瞧见去而复返的白毛将晕倒的方一派长老拖了过来。 【我仔细看过背景传记了,方一派应该和反派没有仇怨,这npc对我挺好的,我不想他死。】 白毛嘿嘿一笑,扶着老者靠在了树干上。一转头,对面四双眼睛齐齐看着自己,看的白毛别扭极了,忍不住扣弹窗键盘发言。 【都看着我干什么?】 【啊……没什么,来呀,继续打牌。】 门派长老虽表了态,但一个个都是人精,晋阳子不出手,他们也不会去做那出头鸟。 手头最得力的一把刀跑了,身后一众弟子因阵法破除遭到反噬,被逼无奈,晋阳子只得亲自出手。 袖口翻飞之际,掏出一张箓文,双指夹起,于眉心划开一道血痕,将眉心血滴在箓文之上。 “诸世有灵,上达天听,急招显威真天人前来助晚辈一臂之力!” 箓文沾血,顷刻间将晦涩的咒语染成血红,符纸于风中飘散。乌云蔽日,狂风骤来,雷电之力于云层中显现。 正阳宗之上,仅有的一丝晴空,随着晋阳子的传召,彻底被遮盖。 【卧槽,这晋阳子看起来,还是有点实力的。】 【呼风唤雨,有点牛掰了。】 【我们反派能打赢吗?】 游龙闪电穿梭云层之间,晋阳子临时掐诀设在脚下的圆形法阵光芒乍现。 “你是端阳子。” 冷不丁的,反派盯着漫天的阴云,看了看晋阳子脚下熟悉的法阵,道出这么一番话。 晋阳子不语,蓄力布设阵法召唤真仙显化,听闻此言,眉心却是狠狠一颤。 【端阳子?这谁?】 【卧槽,更劲爆了,端阳子这个祖师爷都死多少年了,要是晋阳子是端阳子……细思极恐!】 【粗思也恐啊!】 “你依靠邪术,占了晋阳子的身躯,凭借着镇魂塔提供补给,稳定灵肉稳固。镇魂塔被我破除,你没了转嫁痛苦的出处,灵魂日渐衰微,声音也越发苍老。” “你杀了多少人,才能在当下勉强维持住年轻的容貌?” “虽然你的伪装很好,但,这样的箓文召唤阵,只有端阳子才会用。” 一开始,游慕也差点被端阳子蒙骗,对方披着晋阳子的皮,确实活过很久,加之同宗同源,言行相似也无不可。直到当下,看到那端阳子常用的召唤阵,游慕才确定藏在心间的猜测。 “难怪。”弋冥摸到袖口的妖丹,之前的疑惑,在此刻的得到了解释。 【如果晋阳子是端阳子,那之前一切都说的通了!原来是这样!】 【前面的,你又知道什么了?快说快说!】 【还记着之前我们讨论过,为什么他们在利用完主角之后,一定要杀死主角吗?我之前说了自己的两个猜测,一是掩盖真相,二是不确定能否彻底杀死反派需要献祭,现在看来,不全对!原来游戏还深埋了这么大的内幕。】 【如果晋阳子的身躯中,藏的是端阳子的灵魂,正如反派所说,他想要维持长生不老,便需要通过邪术,耗费大量的代价去补充。在没有了镇魂塔中,反派作为承受方去背负痛苦,他便需要新鲜血液来维持身躯的年轻程度。】 【晋阳子是想利用主角的鲜活血肉献祭,不仅能压制反派的怨气,还可以帮助自己的身躯稳定,前面说了,主角命格属阳,对于晋阳子来说,应是极好的补给。也就是说,晋阳子想将主角当第二个反派使用,甚至,要比反派曾经的下场更惨。】 【……好恶毒,好恶心!】 【为求长生?一直活下去,有意思吗?】 【呕,不行,看到晋阳子的脸,我想吐,我此前竟然还觉得他也挺帅,没想到芯子是个恶心的老东西。】 恶鬼的话,足够在场的所有人听到。 见晋阳子没有当即反驳,以及对方那越发阴翳的眼神,他周围的长老们,不由得离远了些。 这种令人惊骇的事情,竟然出现在正道魁首身上…… “……我最近,都没能瞧见徐长老了……自从那次,徐长老见过宗主之后……是不是……是不是被……” 人群中,有一个弟子颤颤巍巍的开口,后背止不住发凉。 即便他们身在正阳宗,不愿相信恶鬼之言,但这恶鬼,此前确实被镇压在镇魂塔之内,留存在正阳宗的时间,比他们多上太多。结合前面弋冥所说,这让一众弟子,免不得顺着他们的言语去想。 一旦信任生出了裂痕,无需多加撕扯,便会被膨胀成无法填补的缺口。 晋阳子,遭到了怀疑与忌惮。 “哼!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们今日,必定要死在我手下!” 晋阳子抬手蓄力,符咒飘出,径直拦住了试图远离他身侧的几位长老,将他们重新拉了回来,丢在脚下的阵法之上。 第549章 对赌世界三:破苍穹(42) “晋阳子,你做什么!” “你此番作为,可有一分正道做派!” “晋阳子,你魔怔了!” “晋阳子,此番事,本与我们无关,是你号召一众门派,我们才来帮忙的,你不能在这时候恩将仇报吧!” 灾祸落在自己身上,这些原本镇定自若的长老们瞬间不淡定了,怒斥着晋阳子,不断挣扎也愣是没能挣脱束缚。 “我为的,不就是还诸位一个太平盛世吗?放心,几位长老死后,正阳宗会为你们立起衣冠冢,塑好金身,日日祭拜!” 晋阳子冷嗤着,不理会长老们的谩骂,运起阵法开始吸收他们的真气。 感知到体内真气从头顶抽离,不断流逝,几个长老彻底慌了,病急乱投医之际,竟然求到了对面的恶鬼身上。 “恶……鬼王大人,晋阳子他疯魔了,求您,求您救救我!老身发誓,此后必定唯您马首是瞻!” “弋冥小友,老身算起来,与你也算有些亲厚的,且出手相求,我等一定帮你们铲除这邪道人!” 【真是一场好戏啊!】 【火烧到自己身上,知道找水了。】 【多妙呀!鼓掌!】 听着这些在正殿簇拥自己的长老如今个个贪生怕死朝着他们往日里叱骂不停地恶鬼求救,晋阳子便觉讽刺。 手上吸纳的力道更重,他打破了这些人求助的希望:“诸位同道人,还是省省吧,你们之中,有多少人的先辈参与过曾经的镇魂一事,又有多少人,依靠着他的灵魂获益万千,我一清二楚,他……也一清二楚,想要求救,至少,要先看看自己身上,干不干净吧?” 晋阳子用着苍老沙哑的声音说着,并朝对面的游慕递过去一个挑衅的笑。他知道对方不会理会这些人的生死,他的阵法咒术,对方破不开。 “去。” 反派吐出一个字,身侧弋冥动身,提剑前来。 见来的是弋冥,自己曾教授过的弟子,晋阳子更加定心,对方学的那些他如何能不知晓,那点东西,对上他的阵法,不过是螳臂当车。 “没用的,黄毛小子,你学的那些东西……”端阳子不再伪装,披着晋阳子的皮套,面上却是一副老态纵横之象。 可惜他的好心态并未维持太久,在看到弋冥以剑刃凌空画出的咒术之后,端阳子面色一怔。 “……这术法你从何而来!这术法你……” “铮!” 长剑发出锐利铮鸣,端阳子脚下结气的阵法被附着着咒术之力的剑刃破开,那源源不断汲取真气的长老们骤然挣脱,瘫倒在地。 “多谢,多谢大人相救!” 几个长老还在劫后余生的摸着脖子道谢,鬼气化爪顷刻砸下去,喘息的几人没了动静。 “本尊何时说过,要救你们。”游慕指间绕着鬼气,碾死几个长老,眼睫都不曾眨动一下。 【太残暴了!我喜欢!就该这样!不让晋阳子威力大增,也不能放过这些人!】 【会不会有些,太残忍了,上一代的恩怨……】 【上面那个,你能来我家吗?家里刚好空着一个佛龛,你坐上面得了!】 阵法被破除,晋阳子又是一口反噬之血吐出,他盯着弋冥生出警惕,再次追问:“这是丹青的咒术!你从何而来!” “这枚妖丹,你应当不陌生吧?” 弋冥袖口飘出成为法器的妖丹,那青色的光芒在探知端阳子气息后,色光乍现。 天师手中的妖丹,一般需要佐以法器作为驱动和镇压,但弋冥手中的这个,自动认主,加之弋冥不愿拘束了妖丹之力,不加法器护持,便也自成一颗上乘的青珠法器。 “……是他。”端阳子瞧着那妖丹眯了眯眼,而后冷嗤谩骂:“果然是孽畜,死了便死了,还要留下一些祸患!” 这东西,端阳子很熟悉。 当年,弟子丹青痴迷狐妖不可自拔,甚至要抛却正门弟子身份追随那孽畜而去,他怎能允准? 丹青,本是他为自己寻好的身躯,他日夜督促对方勤勉,教习对方咒术,期盼来日这具身躯能有大造化。不料丹青却生出了逆反心思,竟认为,支撑正阳宗荣耀的镇魂塔不该出现。 可笑至极! 不听话的弟子,他端阳子从不姑息! 原本,那狐妖的躯体,是他预备转嫁灵魂的最好祭品,许是被丹青提早发现,竟利用咒术,将对方的躯体,藏匿在了浮空后山。 他这个弟子,于咒术上天赋异禀,设下由心头血牵制的禁制结界,连他都无法轻易奈何。 原想着,待他换好身躯,再度尝试,取出那妖狐的尸骨,炼制法器也是极佳。 但怎料小辈晋青的天资实在不高,连带着那后山的洞穴,也被端阳子搁置许久。 “是你!是你勾结那妖狐!他不是死吗……我倒是忘了,当年,他还抢到丹青的一节手骨…哼,祸害便是如此,如你们这般,经年不散!该死!都该死!” 端阳子怒瞪游慕,转瞬间理清楚了这一切,身份被挑破,阵法被撼动,他的情绪彻底失控。 寻常的咒术早已奈何不了对面的恶鬼,那便只能,依托真仙人降下神力! 【这个丹青是谁?没出现过的?和妖狐,端阳子……蒙了,有没有人搞个人物关系图?】 【等等,等等,这个妖丹,主角什么时候弄到手的,我怎么不知道?】 【隐藏剧情吧,没见过的。】 【听起来,像是反派帮主角搞到的,之前那个小炮灰不是抢了咱们主角的火狐丹吗!刚好补上一个!cp党又嗑到了!】 汲取真气为自己补足的阵法被打断,端阳子怒不可遏,愤恨怒视着对面将他逼至此地的一人一鬼,他于手腕处划开一道血口,以更多的血液召唤那箓文中的显化幻象前来相助。 上空,肆意流窜的闪电愈发密集,浓重云层相互堆积,狂风刮的人耳际生疼。那云端之上,似乎有着什么,正在酝酿起硕大的雷暴。 “仙人在上,求您显化助我!仙人在上!求您显化助我!仙人在上……求您显化助我!” 端阳子匍匐在地,毫无形象的大力磕头祈求,手臂高高扬起,那伤口上淌出的血液以非自然的形式,一滴滴血珠向着天空逆流而去,被那无形之物吸收。 这方召唤阵法弋冥无从下手,刀剑咒术劈砍不破,正欲蓄力一击,肩头一紧,是游慕伸手拦住了他。 “别费力气,古时传下来的秘术不易被堪破,他下了血祭,强制破除你会受到反噬。” “可……”弋冥捏着剑的手腕没能放松,他抬头看着越发低沉的天空,忧心溢于言表。 【云层中是什么东西?】天色越发可怖,连弹幕都少了许多。 玩家们与下方npc一道紧盯着的云层之上,忽而出现一只透着青黑密布闪电的大手,拨开云雾,一双狰狞的瞳孔射出两道寒光,自云层之上往下望去。 被端阳子以血祭召唤而来的‘真仙人’是个青面獠牙的硕大邪神幻影。 【我草我草,好可怕好吓人,那眼珠子都突出来了!】 第550章 对赌世界三:破苍穹(43) 两道光柱射向游慕所在的方位,一双大手随之落下。 游慕拉着弋冥往一侧闪开,前脚离地,后脚他们刚刚所在的位置,便降下一道雷击。 “咳咳……真仙人来了…你们,你们都别想活着!都别想活着!” 积蓄多年,努力延续下来的生命,被这些人搅乱,他原本可以活更久,他原本可以得成大道羽化成仙。 都是这些人,这些该死的!是他们挡了他的修道路! 都要死!都要死! 端阳子几近疯魔,被那‘真仙人’吸食着体内的血液,还在不断咒怨这一切! 端阳子身后,本还相互搀扶的弟子早就被这场景吓的瑟瑟发抖,躲去了偏僻的角落,饶是如此,他们也被降下的雷击打的四处闪躲。 “我去杀了他!” 弋冥循声回头,看到对方与上空相连的一道血线,意识到杀了端阳子才是关键。他提剑,跳跃着避开上空降下的雷击,试图靠近端阳子,却被上方的邪神一掌拍开。 鬼气从后腰承托,接住弋冥没能摔向一侧的大理石雕塑。 “我去分散这东西的注意,你小心些,避开雷电。”扶着弋冥站定,简短交谈后,游慕望着上方硕大的罗刹脸,飞身上空。 事态紧迫,容不得弋冥多说废话,他点头,暂且按捺下忧心,提剑再次朝着端阳子而去。 游慕身后依旧是鬼气化为的硕大鬼爪,饶是如此,对上那邪神的硕大身影,看起来也过分单薄。 【天哪,反派看起来势单力薄。】 【能不能帮帮他?】 【怎么办?这家伙看起来威压太大了,一旦靠近场地中心便是雷击。】 虽然弹幕担忧不已,但游慕本人却并未有太多恐惧。他不怕雷击,在镇魂塔被镇压之时,每当雷暴天气,塔顶尽数贯通雷电,径直从塔内沿着锁链落入魂体,他的灵魂,早已被那些人蓄力锻造着,变得坚韧无比。 周遭的细碎闪电对他造不成伤害,上空利爪怒张而起。 游慕余光观测着弋冥的动向,往另一侧转动,拉走邪神的注意力。 对于符箓召唤仙人,游慕多少也是已知晓一二的,这类符箓消耗的真气与代价极大,招来的东西,也相应强横。 只是,以端阳子这般,召唤出来的邪神,自然不是那些经受人间香火的真仙神只。邪神一类,沦落到当下,早已没了信仰和教徒,不若那些大罗金仙威力显赫。 “嗡!” 云层中翁鸣不断,连墨色的云都被音波打散,那邪神正怒张着大口,一掌朝着游慕横扫而来。 有心试探着邪神的底气,游慕站定,操纵鬼爪迎上去。 这一招对方的威力确实极大,冲击力推动游慕不断向后退去,但好在,也不是毫无反击之力。 他于云层中站定,利爪划破邪神青色大手,将那朝着自己劈来的雷电斩断! 游慕捕捉到邪神身后,一道微不可察,连接下方的血线,更是确信下来。能够撑起呼风唤雨的力道,依靠的果然是端阳子的信仰和血祭…… 只要能将端阳子杀死,或许便可迎刃而解,但端阳子必然有所防备。 “砰!” 地面上,弋冥抓住雷电降落的空挡,蓄力一击朝着瘫倒的端阳子砍去,却被一道突然出现的护盾阻隔。 再次蓄力,纹丝不动,那护盾如一道金刚罩,任他再怎么用力刺破,竟然都无济于事。 弋冥不愿放弃,只是碗口大的雷电警觉,再次朝自己劈来,他无奈,只得撤退。 抬头,鬼爪掌心被雷电穿透,高空中与邪神对峙的游慕随着冲击力往下坠落。 “阿慕!” 弋冥心惊,奔走几步托住下落的恶鬼。 游慕收拢被打散的鬼气,重新汇入体内,喘了口气:“没事,给我些精气。” 转头,拉过弋冥的领口,贴上去汲取一大口。鬼气包裹住活人阳气,游慕再次投入上空战场,也没忘了借机给弋冥一些自己想到的可能。 他与显化之象同属邪物,或许,带上一些克制关系,对抗起来应当能更顺利。 “去寻长生塑像。” 【好消息,我嗑的cp亲了,坏消息,是为了打怪。】 【开心点,你看他俩多熟练,说不定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这俩嘴都亲肿了。】 【别打岔,正紧张着呢!】 闻言,弋冥忽而忆起端阳子一直摆放在房中的金身塑像,若是后辈,祭拜祖先倒也罢了,披着晋阳子皮套的端阳子日日为自己上香祭拜,着实可疑…… 想到这里,弋冥抬头看了一眼上方的状况,忙不迭闪身去了后方! 要快些! 【嗯?主角咋跑了?】 【他不会要抛下反派吧?至于吗,就亲你一口?你俩不都在桃花树下那样那样了!】 【看清楚再喷,主角朝主楼去了,刚刚反派飞到上空之前,明显跟主角说了什么。】 弋冥没走正常的楼梯,径直自从房檐起跳,破开窗子来到晋阳子的卧房。 见房中那尊金身塑像正发着光,便知寻对了。只是,他需要如何将这层金身破开? 金刚不坏……刀枪不入,一切锋利的东西都不行。这层金身塑像与端阳子的身躯连通的,必须先将防护破除。 弋冥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思索反制之法。 ……腐蚀! 弋冥眼神闪了闪,提剑朝着自己手心划开一道口子,循着端阳子的方法,以血液为媒介,在金身之上写下侵蚀咒。 血书被那金光覆盖抹除,便重复书写……一次一次,体内真气消耗大半,手腕上的血迹流淌的血迹几乎干结……直到,他看到金身被腐蚀出了一道破口! 赌对了! 沿着手心的伤口,弋冥再次划开一道口子,将金身上下,尽数写满密密麻麻的侵蚀咒!反复多次,直到整个金身不再绽放华光,变成了铜铁的黄褐色。 失血过多,弋冥头脑有些晕眩,但成功的兴奋抵消了这点不适。 金皮褪去,端阳子的长生塑像开始腐化,铜钱色逐渐加深 ,一点点变成了黑色的泥浆,从桌檐淅淅沥沥流淌而下,露出那被泥浆包裹着的,早已漆黑一片的心脏。 瞧见这仍在跳动的心脏,弋冥惊觉,这端阳子竟然还留有后手。这心脏,怕是对方赖以存活的最后一张保命底牌。 庆幸,被他发现了。长剑抬起,反光中露出那不断跳动的黑色心脏。 “不要!不要!” 同一时间,瘫倒在地的端阳子看着周身护盾逐渐消退,若有所觉,口中叫喊着,挣扎起身,试图去阻止弋冥的动作。 “噗嗤!” 一把匕首,径直刺向端阳子艰难站起的腰腹位置。 端阳子被推开,重重跌倒在阶下,还未来得及挣扎,如落雨密集的刀子落在胸口。血珠飞溅之间,端阳子看清了朝他刺过来的人,是薛竞。 第551章 对赌世界三:破苍穹(44) “都是你!都是你!如果没有弋冥!我的程儿也不会死!” “你答应过我,要为我程儿招魂,你答应了要复活他,可是你,你在做什么!你的血液,都去对抗恶鬼,你拿什么救我的程儿!” “我要救我的程儿!用你!换我程儿的命!” 薛掌门满目血红,蓬头垢面,状态早已不复当初光鲜,双手握着匕首,一刀一刀刺进端阳子的胸口,将他扎的血肉模糊。 【啊…这,他们还内斗啊?】 【原剧情中,反派没有那么快打过来,端阳子并没有因为反派的事情焦头烂额,在薛程死后,及时安抚好了薛掌门,加上他的计谋,后续确实有余地帮助薛程复活,虽然这可能只是端阳子稳住薛掌门的借口,我觉得以端阳子这种人,不可能牺牲自己的血液去复活薛程。】 【剧情更改之后,反派四处挑事,薛掌门撂挑子不干,端阳子要忙的事情太多,估计都忘了应承薛掌门的事情。】 【薛掌门会黑化,不难理解。】 “阵法,阵法要怎么布设…程儿,我的程儿……”薛掌门猩红的眼中落着泪,双手糊满了端阳子的血液,却不知该如何以此换回儿子的性命。 他身下,端阳子的身躯骤然变冷,连接着上方邪神的血线,也被切断。 一抹殷红气息从晋阳子的双目中飘出,那是属于端阳子,仅有的残破灵魂。他寻路于阴霾天色中试图逃逸,却被远处飞来的青色妖丹截断去路,妖丹灵气暴涨,将这抹幽魂顷刻间吞噬殆尽。 云层上,游慕持续与邪神对战,大致熟悉了邪神的攻击模式,不断周旋之间,等到了那硕大瞳孔呆愣的一瞬。 抓住机会,鬼气陡然暴涨化为一柄长刀,从弋冥那里得来的阳气化刃,一招将青面罗刹的头颅砍下。 【噢耶,反派威武!】 【芜湖,打完啦!撒花!】 【等等,不对劲,你们看天边。】一片欢呼声中,有玩家发现了异常。 邪神被击溃,本该拨云见日的天空却并未重现光芒,阴云密布,反而更甚。而作为胜利者的反派并未从云端降下,他身侧,还有匆忙赶来,利用符咒腾空的弋冥。 “它发现了?”看着天际闪烁的金光,弋冥便知晓,他们的意图,被法则察觉到了。 “嗯。”游慕侧头,“若失败了……” “同生,共死,我不独活。”弋冥牵起游慕的手,目光灼灼。 【他们在说什么?】 【我有些听不懂。】 【我也……】 本该庆祝反派赢得胜利的结算时段,玩家们却被主角和反派的反应,弄得摸不着头脑。 “来,我们一并,将这天,刺破!” 熟悉的弯刀现于掌心,身侧,弋冥握紧了手中的长剑,他们相视,化为一黑一白两道光影朝着更高的苍穹而去。 天边金光更盛,风云变换之间,云层被风卷积着,不断阻挠着二人向上的路线。 一开始,还只是风云的阻力,再到后来,自上空浮现的金光催动下方的湖水,以龙吸水之势,带动地面山石,盘旋着水柱阻拦那两道试图触摸天际的身影。 【他们要干什么?刺破什么?天?】 【这是…新剧情吗?搞这么大?属实有些跨次元了吧!】 【天上还有什么东西,你们看,在…阻拦他们!】 【检测到玩家意愿,在浮空山对决之际,玩家的参与感太低,智脑在此特设新增剧情。您是否不满主角与反派的境遇,是否希望帮助他们刺破不公天际与既定命运,闯出一片新天地?智脑特邀场内玩家发布弹幕‘借我之力,刺破苍穹!’参与助力。】 熟悉的绿色公告弹出,将玩家疑惑的情绪暂时按下。 【不错嘛,还有后续,智脑上大分!】 【好玩,有意思,我要助力!】 【突然燃起来了!】 【借我之力,刺破苍穹!!】 【借我之力,刺破苍穹!!+1--此条评论来自最伟大的玩家!】 【好嘛,夹带私货,我也来!】 【借我之力,刺破苍穹!--来自一个嗑cp的欢快读者!】 【借我之力,刺破苍穹!+】 玩家们兴致勃勃,清一色的弹幕瞬间挤满公屏。公屏限制框突然在挤压中崩溃碎裂,一条条弹幕留言,毫无拘束的飘荡空中,随着高空的吸力,不断向上。 那些文字被逐渐拉伸,被风吹到变形,最终化为点点星光,与那结缘树之上,千千万万份祈愿之力,一道追逐着上空仅剩两道黑点的身影而去。 高空之上,风雨如利刃,刮在二人身侧。 水柱裹挟着碎石,拦在他们身前,弋冥侧身为游慕挡下碎石撞击,后背的疼痛被强压的空气吹打到麻木。 “小心!” 他们试图闯过法则横在身前的水柱,但越是向上,身上的伤口划开的越深。风力太大,天际边缘,一片阴沉中,那金光愈发明显,他们需要抵挡的压力,也越重。 一阵打着卷的狂风吹来,将游慕和弋冥往后击退了几步。 法则,不断利用气象,阻拦着他们的脚步。 后跟来的光点落在他们身侧,闪着光,并不显眼。但很快,越来越多的星光,以洪流之势,于天边结成一道盘旋的银河,为他们前行的道路保驾护航。 “阿慕,有机会了!” 亿万星光带来温度和力量,弋冥有了力气,将游慕从身侧托举而起,携着那些伴随周身,给予他们力量的星光,一并朝着近在咫尺的密网而去。 弯刀刀刃接触到散发着金色强光的纵横网络,密网上细微不可见的黑色丝线凝结成功,将一小节金线迅速腐蚀! “天道!”看到机会,游慕大声呼喊。 “我来了!” 白光自密布的星光中冲出,一头撞在被黑线侵蚀的断口上,将密网冲开一道口子。 这是他们一早计划好的步骤,早在玩家们不满原剧情,大肆去游戏公屏发泄之际,天道携带游慕,将那些不断跳跃的弹幕上,每一条都附着了一丝极为微弱的鬼气。 得益于天道给游慕的灵感,他们换了一种方式,在法则删除过激言论之时,他的那些微弱鬼气随着弹幕汇入到法则笼罩天际的部分躯体之中,悄无声息,细小至极,但足够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 下方,玩家们还在观看面前的异象,啧啧称奇的发布着弹幕。 【我怎么觉得……】 【嘿嘿,好真实呀,这个动态效果。】 【啊,上一条也被吸收啦!好玩,有意思,再试一次。】 【主角和反派加油!】 【芜湖,真的会变成光点诶!】 【先别玩了,你们有没有觉得,太真实了……】 【什么!】 不等大多数玩家反应过劲来,眼前骤然一黑。满屏的弹幕消失,就连他们本人的建模,都无法再吐露声响。 世界陡然陷入了一片黑暗与死寂。 “谢谢。” “多谢。” 两声前后相叠,自远方而来的道谢。玩家们能听出,这是属于反派和主角的声线。 郑重的道谢,突然的黑屏,令多数笑呵呵的玩家意识到,或许事实,并不是他们以为的那么简单。 或许,刚刚那些,都是真的! 两声道谢散去,玩家们,被游戏踢出,纷纷从游戏头盔中苏醒,回归现实…… 第552章 虚空之境:与法则对话! 脱离小世界的虚空之境,密布着法则金色罗网的地界。 成功冲破小世界的游慕带着弋冥,朝法则凝实数据链的中心而去。 对赌世界彻底结束,作为失败方的法则,用数据组成的眼睛,不断看着自己某一条被游慕切割后断带的数据链,怔怔出神。 那金色光点,不时从断带处溢泄而出。 赌局结束,双方约定即刻生效,法则将不再以剧情的完整性与契合度,干预游慕所在小世界内,他与弋冥的行为。 这一约定,本身与法则自身的规约相悖,相互斥的情况下,法则自身出现了某种类似于短路的故障。那破口如同开闸之后的渠道,金光流逝的越发激烈。 “看着他。” 法则的屏障并不容易冲破,成功跨越世界之后,他们预估或许还会有一场同法则之间的对峙。弋冥清楚自己的弱势,为游慕挡下了大部分的攻击,确保当下游慕保留足够的实力扛住来自法则的压力。 闯过法则设置的屏障区域,弋冥为他扛住了太多来自碎石和洪流带来的伤害,这会儿魂体有些薄弱。 手中还拿着弯刀,游慕将弋冥交由天道照看,从冲破世界壁来到这里的一段时间,他不断观察,看出法则的状态并未暴走,应当还算理智,知晓守约。 那么现在,他便不需要花费太多精力同对方绕弯了! “你要干什么?”天道将弋冥的魂体揣兜里,看到法则静悄悄的,反而松了一口气。 它最担心对方破罐子破摔,出尔反尔......虽然为了他们几个,让法则气到自降位阶,似乎也不太可能。好在目前来看,法则还没被气到厥过去。 “出气!” 提着弯刀,在天道惊骇的眼神中,游慕明目张胆的冲了上去! 法则身躯无形又有形,层层叠叠的密网有些可以穿透,有些则是一道道无法突破的阻碍,金光耀眼,如日月之辉。 但游慕不论这些,提刀就是砍,因着那一份寄宿在法则密网中的魂力加持,刀刃切断的速度,比以往都要快。 ‘身躯’出现波动,法则恍然从沉思中回神,调动‘眼睛’朝异动的方向看去,瞧着渺小如米粒般的游慕,也不阻拦对方的小打小闹。 一开始,法则确实很生气,身为法则的它,被一只低位生灵蒙骗了许多世界。但后来,法则开始觉得新奇,它从这个生灵身上,看到了很多,它无法探知的东西。 法则本应该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它想窥破这个生灵,可对方确实给它太多惊奇。 法则苦恼了很久,它不再想杀死对方,因为这太浪费,它觉得这个生灵,应当发挥出自身最大的价值。 可对赌约定早已落下,如果放过对方,它的应下的赌注,将会与自身规则相驳斥。它所追求的,至高无上的地位,将会出现缺口…… ……现在,缺口越来越大了。这样的局面,似乎早已注定,就连法则自己,即便想办法阻挠,也无法改变。 遵循规则的它,也有被规则绕进去的一日。 奇异的感知,法则看着自己‘身躯’ 上的破口,看着那些四处流窜,归于虚空的能量,细细体会那庞大感知之中,规则流逝所带来的些许轻松。 很奇怪,它本该对此万分动怒,但事实上,并非如此,存在太久,法则的身躯每时每刻都在跟随亿万小世界的发展变迁不断壮大,它的身躯很沉重。 以往,这重量,它早已适应。 但……突然轻了,很少的……又很多。 这又是一份无法形容的感知,法则不懂该如何去表达,只是静静看着那个灵魂将自己的‘身躯’划开一道道小小的痕迹,看着那些久远的规则随金光散去。 终于,它不解开口: “为什么要离开……要挣脱?那个世界不好?” “我依照你的经历,给了你近乎真实的世界,给了你现实中没有的,手刃仇敌的机会,你不开心?” “我已经宽纵了你们,容许你们更改剧情,随心所欲的存活下去,游戏不死,灵魂不灭。为什么,要离开?” 虚空境地之中,法则的声音无需遮掩,以真实的听觉感知,传入游慕耳中。 游慕割断金线的手一顿,听着法则近乎白痴的问题,头脑突突的发胀,被气得。 “……我开心你大爷!”他很少骂人,但法则需要被‘问候’,因着那足够博学却智障的认知。 寻常人通俗易懂的回答,在法则这里,行不通。 法则一面检索,一面回应着游慕的言语:“我是法则,诞生于混沌,成长在虚境,管束着亿万个星球,我没有前辈。” “……” “游慕游慕,别气哈,消消火,它就这样……”天道终究还是畏惧法则的庞大实力,飞过来试图劝和。 他们现在还身在法则的地盘呢! “……如果,你口中的词汇,意在咒骂我,我并不接受。”检索到了某个可能,法则顿了片刻,补充说明。 “为什么?回答我,我需要知道。”指的是刚刚那一长串的疑问。 “我们……不是供你观察实验的白鼠!”压下胸腔的气焰,手上的动作不断,游慕穿梭于网格之间,搜寻着自己要找的,逐一,切断! “我们,不接受被你安排的世界与循环往复的人生!”看着象征某些规则的数据在刀刃下破开,消散在虚空中,游慕抬头,径直与上方数据组成的大眼睛对视。 分析着下方灵魂透过来的目光,法则具象化的眨了眨眼,尽管,对于对方的言语,它依旧一知半解。 不明白,想不通,又似乎,隐约知晓了一些情绪。 “你再次,挣脱了我的抹除效果,为什么?” “你只会问为什么?身为法则,活了这么久,你只会从别人口中寻找结果?”直面法则,与对方几经交流之后,游慕忽然明白,为何最初的天道,会那般生硬且不通人性。 法则这个源头,存在很大问题。 “……我不理解,你的意思是,我还有,别的获取方式?”法则拥太多能力和权限,凡是它想知晓的,搜寻检索,复制粘贴,无外乎如是,便捷迅速。 “你可知晓,你与我的最大差异是什么?”深吸一口气,游慕知晓,自己该静静心,他们现下身处法则的包围之内,还需要法则兑现承诺,回到原世界。 “你只是个低微世界的生灵,而我,是管理亿万世界的规则。”法则如实作答。 “错了,我想问的不是这个,抛却那些没必要的形容,我与你最大的不同在于,我曾是人,我有感情。” “你所掌管的大千世界, 不止有规则,一草一木,凡间生灵,皆有情。” “人…情……我曾试图,拥有躯体……”法则陷入沉默。 自诞生以来,它便处在高位,身躯越发庞大,行动逐渐滞塞,后来,它学会了使用分身。 曾有一段时间,法则渴求自己的身躯能够凝实,但它的身躯太过庞大,无论如何收束,压缩,都无法融合成为一个小小的个体。 自生来便有的认知告诉它,或许达到至高无上的地位,拥有足够庞大的实力,便可以凝实身躯。 它曾追逐这个目标,对小世界越发严苛,对规则精益求精。 法则的意识随着支线数据的切断拉回当下,它看着游慕不断切割自己规则的行为,不甚理解。 “遵守赌约,我不会抹杀你们,但你无法杀死我,这些行为没有任何意义。”法则分析出,当下游慕的状态,是生气,它认为,对方在试图杀死自己。 可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有意义。” “你的规则太过陈旧,它不适合应用在我的世界,我需要,打破它!这有意义!”光是从惩罚世界中走出来,并不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如果规则不合理,那打破规则,才是他应该做的,解决后患的事情。 但,并不是任何世界,都适合他们这一套逻辑。 比如,他和弋冥曾存在过的《跨时回响》副本,只有亲身体会过,以游慕这样反叛的人,才能理解某些意识,即便清楚身在枷锁与牢笼中,也乐的自在,享受生活。 法则杀不死,规则无处不在,他无法以偏概全,将自身的境遇视作所有小世界角色所经受的苦难。 他能力有限,跨越层级,所能斩断的东西,不多,但至少…… 至少,他们努力为自己,争取来一片摆脱枷锁的自由天空,这就够了。 又是一阵沉默,法则在努力消化小生灵的言语。这对它来说,是从未曾触及过的领域。 “它在不断掉级……游慕,你把它砍掉级了!” 天道有些呆滞,转头看着游慕的眼神又不一样了…… 金光不断流逝,游慕割开了许多地方,那些规则之力,都在缓缓消散。 在它眼中,法则的位阶,正以极为缓慢的速度下降。 虽然慢,但却是实实在在的掉级! ……这算是,越级硬攻,给大龙造成持续性减弱伤害了吧! 周围的密网渐隐,从游慕的身边退散开来,远处的金色锁链随着法则的思绪逐渐收缩,反而是包裹着法则数据的核心区域,光亮越发灼目。 “你还没发现吗?你在变化,你的身躯,随着金光的流逝,逐渐朝着人形靠拢。” 遵循游慕的言语,法则变换视角,看到自己,由数据逐渐搭建出来的……身躯。 “有了缺陷,才是人。” 第二个对赌世界,他便发现了,强大如法则,却又一项极大的破绽。对方太过于执着对某些概念的领悟和理解。这对他来说,是个重要的突破口。 趁着法则收拢力量、思考概念的间隙,游慕朝天道施了个眼色。 天道会意,立刻带着游慕从缝隙中溜走。 他们,总算要回到原本的小世界了! 虚空中,无暇顾及溜走的光点,法则在一片金光中,看着自己新生的,渺小又脆弱的手掌…… 存在缺陷,才是人……吗? 第553章 原世界:天师他鬼迷心窍!(1) 灵魂归入实处,周遭是久远且熟悉的气息。 游慕揭起眼皮,环顾经此一遭前,最初的山石洞府,镶嵌在岩壁上的夜明珠还亮着青蓝色的光。 惩罚位面十余世,归来之际,似乎也不过是多过了半日久。 从榻间撑起半身,那原本在石壁上横过来的磐金锁从脚踝上‘悄然’消失,游慕晃了晃腿,从记忆的角落中,重新拾起被关押的怒火。 他哼笑一声,顺着余光,瞥向端正跪在榻下,默不作声的弋冥。 “阿慕……你醒了……”察觉到上方递过来的视线,心虚从后背沿着脊梁显露面上,弋冥抬了抬眼,讨巧的笑笑,拿出了身侧一早准备好的荆棘条。 没瞧见天道,回归之后,小世界内的许多事情,应当需要由天道去处理,不过……游慕打眼瞧着弋冥那段缺失的脊骨上,重新充盈起来的气运金光,哑然失笑。 也难怪这狗东西比他苏醒的更早,得了天道补充的气运,可不是精神倍增? 往日里,用些能量便抠抠搜搜的小天道,到底是重视它这个‘儿子’,二话不说,便分去了大半。 手臂挥动间,魂体中密集的金光晃到了游慕的眼,他抬手,没理会下方人殷切的视线,检视自身。 跨越空间壁垒时,他是清醒的。他身上属于弋冥的气运,早在对抗法则时,便已经用光了。现下这些,也不知晓是小天道何时塞给他的,细碎如星河,融入墨色的魂体之内,鎏金之色。 ……好吧,他收回刚刚的想法,他得到的气运,要比弋冥多上不少。 该夸赞小天一句真大方也不为过,那小东西最喜欢听好听的。只是这会儿不见天道,想来,怕是别扭的厉害,躲在某处等着他发现这一身金光的惊喜呢! 腿间衣袍被轻轻扯动,游慕回神,收拢了神色,视线往下扫去。 久不见回应,弋冥牵动游慕的衣角,唯唯诺诺的主动认错:“……阿慕,我错了。” 手边,那带刺的荆棘条又往前放了放。 抬腿踹在弋冥心口,游慕甩了甩衣袖,将荆棘条卷入手心。 “……负荆请罪?你也知道自己讨打?” “我错了……可阿慕这般厉害,你又要走,若非如此,我该如何留住你呢……”不多疼,弋冥知晓对方到底是收着力气的,加上那些他们共同穿越的世界,如今自己这份罪责,比之一开始,应当大打折扣。 弋冥重新跪好,顺着垂下的小腿,伏上对方的膝。他侧头靠上去,泫然欲泣,面上是被负心汉抛却的可怜相。 游慕丢开手上的荆条,凝眸捏起弋冥的脸。真要用那布满尖刺的荆条抽打,自是舍不得,但弋冥在他面前做一副委屈巴巴的样,瞧着着实伤眼睛。 “呵,我走?我走去哪?明华派大名鼎鼎的弋天师不是将我这个鬼怪锁起来了?我跑的了?”游慕松手,作势要走,将人推开。 瞧着游慕的动向,弋冥是有些慌了。他不怀疑当下两人心意相通,就怕这一遭小黑屋的气游慕没顺,不给他好脸色,不理会他。 弋冥忙起身,挤过去抱腰,将游慕拖着重新坐回榻上。 “错了……我错了阿慕,我不该将你关起来的,你消消气,只管罚我,怎么罚都行,只要你能消气……” 弋冥眼泪说掉就掉,顷刻间将游慕颈侧沾湿一片。 “怎么罚都行?” “嗯……都行。” “那好……将我放开,以后都别近我身,这气便算是消了。”腰间落着半人的重量,游慕手臂往后撑着腰身,眼尾上扬,顺着弋冥的话说。 “那不行……我…我是说,阿慕……能不能换一个……”弋冥想也没想便要反驳,声音高了几个度,说出口,才想起自己还在‘哭’,压了压音色,将头深埋在恶鬼身前。 早就窥破了弋冥的装模作样,多少个世界了,他又不是不知道这人的性子,还在他面前演上瘾了。 懒得陪对方过家家,游慕一把将人推开,戳穿了说:“装什么装,回来后心底早就乐开了花,当我瞧不出来,起来!” 弋冥揉了揉被推狠了的脸颊,眼泪一收,起身靠在游慕身侧。 “……哪有,我知道阿慕心疼我。” 打蛇上棍,没皮没脸,游慕看对方就是欠教训,伸手去掐弋冥脸颊肉,指尖下陷,在对方皮肉上压出一道月牙印。 “你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我活了上千年,除了那些旧怨,还没人敢将我锁起来。” 最初,游慕心中有气,确实是弋冥这行径戳中了他介意的某根尖刺,他厌倦黑暗与锁链…… 但,总有人是例外,总有个人,可以无视那些忌讳与架起的高墙,横跨过来,攻城掠地。 “我和那些人可不一样……”外人如何与他相提并论,他不仅可以近身,还能亲能抱,别人能比吗? 弋冥这个例外,对自己于恶鬼来说不同的认知格外清晰。这话说的,还带着几分骄傲与得意。 “你在得意些什么,我说我消气了?”屈指猛敲对方脑壳,想撬开给对方洗洗脑子。单看弋冥那眼神,便知道这人当下想的不是好东西。 “…阿慕,轻点,疼的,我知错了。”做出这事之时,他满脑子都是游慕口中的身死道消与自己分离,当日他不清楚对方的过往,只有一个念头便是不顾一切留下对方,行事确实莽撞又偏执。 如今回看,他清楚对方恼怒的真实因由。所以,回归之后,他便忙不迭将法器磐金锁撤开了,唯恐对方瞧见坏了心情。 “既是知错,便该受罚。” 游慕侧身,一招将人带倒在榻上。他跪坐着,垂首挑开弋冥的衣襟,露出大片胸腹肌理。 “你自然知晓往日里得罪我的人,都是如何下场,想从哪里开始……心脏……脾肺?” 指尖顺着言语寸寸滑落,恶鬼若想下手,那指节顷刻间便可化作锋利无比的刀刃,割破一个小天师的皮肉,轻而易举。 “再往下点……嗯…也行。”弋冥顺着对方的动作,挺了挺胸,见那手指落在腰腹,似乎在衡量从哪里开膛破肚,迟迟停留着不再动作,忍不住提供些选择。 “……你想得美。” 游慕手一顿,从袖口伸出鬼气将弋冥绑缚起来,瞧着他兴致勃勃的样子,打算好好磋磨一番。 打是不舍得打,但想要教训,手段不是多了去? 弋冥还没意识到自己的下场,以为是寻欢,眼巴巴的等着游慕凑过来。 气氛越发暧昧,看着游离于眼下,近在咫尺,刚要贴近又骤然拉远的唇瓣。 弋冥被吊的不行,馋的喉结不断滚动,正要抬头主动些,却被一道声音骤然打断。 第554章 原世界:天师他鬼迷心窍!(2) “小师弟,不好了小师弟,我爹发现磐金锁的事了,你也不告诉我拿去做了什么,这我怎么说,爹要罚我的,惨啦!” 大嗓门穿透结界,外界日光洒入洞府,将暗室内的绯色氛围冲散大半。 “小师……” 方思哲咋咋呼呼的闯进来,满脑子的寻找小师弟,一转头,乍然看到了不得了的场面,惊得他怔愣许久。 而后浑身一乍,逃也似的从洞口飞奔出去,嘴上还念念有词。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一路从弋冥的洞府走出,行至半道,方思哲忽然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 他小师弟的洞府……为何会出现别人……不对,那个气息,那不是人! 心中一紧,方思哲拔腿就往回赶,一边奔走一边大声呼救: “不好了爹!娘!咱们山头出现了那个大鬼了!他要采阳补阴将小师弟弄死啊!” “救命啊!爹娘!师叔师伯!快来呀!” 一声嘹亮的嗓音,惊动整个山头飞鸟离巢,群鸟‘哗啦啦’从林间飞出,闻讯赶来的明华派之人,瞬间挤满了弋冥这个不甚宽敞的洞府。 洞府内,气氛有些怪异。 整理好衣冠的弋冥被训诫着,跪在张天师身侧,面朝石凳,垂头认错。 回来后,他忙着归还磐金锁,忘了加固洞府结界,被师兄那喇叭似的嗓门一嚎,门派内的长辈,竟到齐了大半。 石桌边,游慕拂袖,幽幽喝着清茶。对面,弋冥师母和几位长老陪着笑脸。通风报信的方思哲缩在洞府角落,唯恐被波及到,顺便默默为小师弟祷告。 他本意是营救小师弟来着,没想到弄巧成拙……罪过罪过…… “逆徒,还不快向大人赔罪!” 方天师一巴掌打在弋冥后脑勺,压着小徒弟的脑袋,朝游慕的方向按去。 “小徒言行无状,行事莽撞,一时拿错了主意,全是鄙人教徒无方,还望阁下恕罪,便饶他这一次。”弟子闯下的祸事,方天师作为长辈,便是再怎么生气,为了徒弟的小命,也只能一应包揽在自己身上,替徒弟赔不是。 早在弋冥下山之际,方天师便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一定避开这挣脱佛塔的大鬼。对方扛住了镇魂塔的磨砺,耗尽了霞光塔内金铃的镇压,实力早已超出了鬼王之能,不是他们这些现世天师能够轻易招惹的。 不料弋冥这倒霉孩子,隐而不报,如今竟偷拿他们镇派至宝私自将这大鬼锁在了明华派的山头。 若真惹得对方震怒,他们明华派还要不要了! “是啊,这孩子还小,大人千万别他一般见识,回头我定然同他师傅好好教训他!”一身烟紫长袍,头戴藤萝发簪的美妇人怒瞪了一眼下方跪着的弋冥,而后又朝着游慕舒展笑脸。 “这是明华派的一点心意,不多,您收下吧。”侧手,她将鼓囊囊的一袋赔礼递过去,希望游慕收下,便不再同弋冥计较。 “大人,明华派向来恩怨分明,自百年前建派便是如此,您是知晓的,小冥他本性不坏,不过是被一些偏颇的见闻蒙蔽了,才擅自寻您不快,我等,自当重罚他一场!” 几个长老是弋冥的师叔师伯,亲眼瞧着弋冥长大,也逃不脱护短的性子,跟着紫衣夫人劝和。 他们以为,弋冥上次下山,当是误闯入这大鬼寻仇杀人施展的鬼域,叫这孩子瞧见了什么血腥的,便觉要斩妖除魔,初生牛犊般擅自将这大鬼抓了回来。 可他们明华派,哪有那样大的本事,又何必与之交恶! “让您受累了,是明华派的不是,我这就送您下山。”方天师观这大鬼面色如常,并非盛怒之态,松了口气,便觉这事还有商有量。 “不行!师傅,我和阿慕两情相悦,阿慕不能走,我们还要成亲呢!”一听师傅要把游慕请走,本还跪的端正、安安分分的弋冥不干了。 这话一出口,石桌上,本还同游慕小心客套的师母与几个长老言语一滞,气氛再次陷入诡异的尴尬之中。 “啊?”手上的青瓜掉落,角落蹲着吃瓜的方思哲瓜都掉了。 刚松懈的气息再一次被提起,方天师茫然了片刻,才惊觉听到了什么。 “我何曾应过你要成亲了?”游慕侧头,瞧见自己被抓住的衣袍,轻笑。 弋冥余光扫过一圈在场的长辈,胆子更是大到没边,又是掷出一个暴雷:“阿慕……你总不能,不负责任吧。” 弋冥的小心思,几乎要浮于眼底。四目相对,游慕瞧着他挑了挑眉,仍旧跪在一侧的弋冥回应着眨了眨眼。 既然长辈都在场,索性挑明了说。 “小冥……你此前同师母所说的……心上人…莫不是?”落针可闻的洞府内,紫衣女人不可置信的断续疑问。 “原来小师弟你刚刚是自愿的呀……早知道我就不打扰了。” 这是方思哲恍然大悟的感叹与嘀咕。 方思哲的惊呼,将周围众人的关注点,瞬间拉回到某些地方上。 思哲这孩子贯会夸大其词,对方口中那‘采阳补阴’的话不可尽信,但他们闻讯赶来之际,他们全门派的希望,天赋异禀的小弟子,正慌忙的整理腰带…… 光顾着关心小弟子的安危,他们……好似忽略了很重要的东西。 一时间,几位长老的面色环绕在游慕和弋冥之间,正常的面容产生了一丝龟裂。 方天师瞧着小徒弟与那大鬼的无声互动,眼眸闪了闪,视线侧转,与妻对望,伸手将弋冥提了起来,往洞外走去。 “失陪一下。”妇人含笑,朝游慕致歉,暂时离开,移步去了洞外。 游慕端坐品茶,任由对面的三位长老递来打量又复杂的目光,坦然自若。 莫约一炷香后,妇人与方天师再次归来。 “咦,爹,小师弟呢?”角落蹲着的方思哲没瞧见弋冥的身影,往外张望了两眼。 “为师说过多少次,你该同你师弟一般叫师傅!还有,你师弟自有他的去处。” “至于你,方思哲,咒术可默写熟练了!还有脸在站在这里,滚回来!” 方天师横眉冷对,既是师傅又是父亲的压迫,致使方思哲抖两抖。 “……哦。”看热闹烧到自己身上,方思哲丧着脑袋,慢慢挪动步子,跟着方天师离开。 “鞋底粘地?走快些!”对于自己这个亲儿子,方天师处处嫌弃。 “…这就来了。”脚步赶的快些,方思哲呐呐应声。 留下的妇人朝着几个长老递去眼色,几人会意,寻了借口结伴离开。 “大人,此处昏暗,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坐坐……弋冥这孩子从小没了父母,我和他师傅,是将他当做自家孩子养着的,我这个做师母的,也想……和您聊一聊弋冥的事。” 妇人斟酌着开口,倒也没拐弯抹角,话头最终,还是落到了弋冥身上。 “听闻小重山上尽心培育的柳叶雪芽茶口味清甜,不知宋夫人可否割爱请游某品鉴?” “自然,这茶便是请贵客喝的,哪有什么割爱的说法,您请。” 终究顾忌着游慕大鬼的实力,宋夫人询问时稍显拘谨,在得到答复后,舒展眉宇,抬手引路。 小重山,是明华派的正头山峰,她和弋冥师傅居住的地界。方才,相公还带着弋冥那孩子回了小重山的戒律堂。 对方点名要来这里,应当,也是在意那孩子的吧。 思绪回转,宋夫人带着游慕去了八角亭中,于亭内品茶观景,此处沿湖,偏僻宁静,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第555章 原世界:天师他鬼迷心窍!(3) “跪好!向着我们明华派一众先辈牌位,好好思过!” “你如今是和方思哲学的越发不顾戒律了,连磐金锁都敢偷拿去用!简直胡闹!” 若非他今日撞见方思哲鬼鬼祟祟朝着藏经阁的方位而去,抓了个现形,根本想不到平日里乖巧的小徒弟能背着自己偷拿宝物,还做出如此胆大妄为之事。 竟然想妄图囚禁一个千年鬼物! 弋冥洞府内的荆棘条,当下落入方天师手中,一下一下抽打在弋冥背上。其他的暂且不论,盗用磐金锁一罪便可罚他二十鞭。 “老实交代,你还背着为师做了什么!” “……除了阿慕的事,没了。”弋冥挺着背,老实挨打,没流出一丝痛呼。 “…弋冥,咱们明华派比之其他,算是建派久的,可那游慕是存活千年的鬼,他活过了人间最动荡的几百年, 你才多大,招惹谁不行,偏偏惹了个最厉害的……” 方天师皱着眉眼,愁的不行。 自那地府动荡之后,人间的天师宗派一日不如一日,连曾经盛极一时的正阳宗都沦为了时间洪流内的一粒沙尘。 他们明华派原身,是个最不起眼的方一派,能走到今日这般境况,属实是积德行善得来的好运道。 但凡那大鬼脾气差些,别说弋冥这小子,整个门派都未必能兜得起对方的怒火。 也亏得,他眼瞧着,那游慕并非滥杀成性之流,看向他这小弟子的眼神中,还真有几分在意。 “他活过那么久,什么人没见过,若只是……”经过方天师夫妻混合双打,他们从这小徒弟口中套出了实情。 这徒弟实在太过大胆,竟然同那大鬼,连…… “师傅,我喜欢他,我爱他,您不必劝我了。”听出了方天师的意思,弋冥抬头,目光沉静坚定。 “可你还小,弋冥,你才多大,你的人生还长……”在方天师眼中,而今二十出头的弋冥,还是那个会伏在他身边学习符箓的小童。 自小瞧着长大的小弟子,方天师将之视作亲子教养,唯恐这孩子往后悔过今日的选择。 再者,游慕的实力,他们无法左右其行,若对方不愿,他们又有什么办法? 他是怕自己这个弟子,付出所有,却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师傅,如果有人要您离开师母,您愿意吗?”弋冥侧身跪过去,仰头看着如父如长的恩师。 方天师正要说这两者不可相提并论,对上弟子正色的眸子,眸光一怔。 他这个小徒弟,往日里开朗的紧,又十分懂事,因着年纪小,门派上下都是当成孩子宠着的。 从何时起,他的眼底,有了成年人的稳重和从容…… 方天师沉默许久,仔仔细细端详着这个弟子,突然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言。 徒弟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思量,他这个做师傅的,总不能左右对方一辈子。 这次,便由着他吧。 “……滚回去跪直了,责罚还没结束。”板着一张脸,方天师端着师傅的威严,继续将那未尽的责罚打完。 “行了,回去吧。”打完收手,方天师丢开荆棘条,松了口。 “多谢师傅,徒儿先回去了。” 弋冥先是朝着先辈的牌位一拜,又朝着方天师磕了头,才起身朝外走。 打坐在团铺上,方天师看着弋冥腰杆笔直的动作,蹙着眉再次叫停:“等等……” “师傅?”弋冥脚步微顿。 “往日里的机灵劲去哪儿了,还要为师教?后背的伤不疼,背打那么直做什么,你是要去正门口做那石柱子?”往日里瞧着机灵得厉害,莫不是被几棍子打傻了,现成的可怜样都不会用。 “徒儿知晓,多谢师傅。”弋冥听懂了,咧嘴笑了一下,腰弯了弯,脚步也慢了些,一瘸一拐扶着墙朝外走着。 “哎……”方天师叹了口气,无奈摇头。 那游慕存活千年,弋冥这个小子拎不清的事,这千年大鬼岂会不知。 若放在往常,即便他们明华派再怎么不济,也要为小弟子讨要一个说法,质问那大鬼的蓄意引诱。 可眼下,他瞧着,是自家小子急巴巴拱上去的,一个愿打一个越挨,能怎么着?这让他们连那唯一能替小弟子讨要说法的底气都没了。 他们自家人上赶着追人家,不想些办法,如何能让人上心?真情自然难得,一段关系更需小心维持,用心经营,想当初,他若非有手段,如何能在妻子那一众追求者中拔得头筹,咳咳……话题扯远了。 ……弋冥这孩子,竟是一点都没学到他的真传。 抬头,方天师看着一众牌位,急忙拜了拜。 “诸位师祖在上,后辈不懂事,弟子代为叩首,还劳烦您庇佑那孩子一番!” “弋冥这孩子,是在门派中被宠着长大的,他虽早慧,但免不了,有些时候,行为大胆了些。” 亭外湖水清凌凌,柳枝悬垂,倒影横斜。 亭中,宋夫人瞧着远山,转眸,望向对面的大鬼。 “当年,我和他师傅从尸山血海中将他抱走,那小小的一个,险些便没了气息,也是我们溺爱过了头,纵着他,做出这等狂悖之事,实在,对不住。” 宋夫人捏着手中的茶碗,一面说着,一面仔细观察游慕的面色。 “可我瞧着,你们,是有情谊在的……”话音末尾,宋夫人想为自己那小徒弟,试一试这大鬼的心意。 直言实在冒犯,她便旁敲侧击,小心试探。 对面的鬼物并无不悦,面色沉静,喝着清茶。 明华派虽不似当年正阳宗规模庞大,却也是当下数一数二的天师门派。但终究,如今的天师宗门不似曾经享受皇家待遇,财力雄厚。游慕手中这碗清茶,便是明华派的副产业。 除了明华派别具一格的风气与名扬天师界的少年天才弋冥,明华派第二有名的,便是这茶汤澄澈,香味醇厚的柳叶雪芽茶了。 将杯中茶水饮尽,游慕对上宋夫人颇为忐忑的神色,莞然一笑。 “他很好,我很喜欢。” 恶鬼相貌着实惊艳,只是大多数人,总会畏惧他那浑厚的鬼气而下意识的避开对方的相貌优势。 这般忽的展露笑颜,宋夫人微怔,瞧出了对方眼底的认真,拧着的心缓缓舒展,有了些底气,也跟着笑起来。 “明华派能在百年岁月中大浪淘沙般留下来,靠的也不是循规蹈矩认死理,我们,不会做那拆散姻缘的事。” “只是弋冥终究还年轻,若有莽撞之处,您多担待。若您恼了他,只管同我这个师娘说,我来教训那张狂的小兔崽子!” 心情舒展,宋夫人眉眼都染上了明显的笑意,当即表明立场。 “瞧我,倒是忘了添茶,这茶冷了,我再去温一壶。小重山的蜜桃也不错,您不若多留片刻,尝尝鲜?”宋夫人算着时辰,瞧见对面长廊内走来的身影,提着茶壶笑盈盈的走了。 第556章 原世界:天师他鬼迷心窍!(4) 宋夫人前脚刚走,后脚,弋冥抚着后背,一瘸一拐的沿湖走来。 “阿慕,师傅打的好疼。”刚一过来,弋冥便抿唇往游慕身上靠。 “疼也该受着。”游慕从石凳站起,撑着弋冥的手臂,往他后背瞧了一眼,衣襟上渗着斑驳血点,打的倒是不轻。 不过若论护短,明华派倒是当仁不让。徒弟闯了祸,方天师那兜底偏袒的意味丝毫不含糊。 “阿慕,师傅应下了,我后背好疼的,你消气了吗?我们成亲吧。”方天师抽的不掺假,弋冥后背火辣辣的疼,索性将全身力量都倚在游慕身侧,环抱着不撒手。 “还没有,松开。”念着弋冥后背新伤,游慕没动,口头撵人。 “那你什么时候消气,要我做什么都行,什么时候……”弋冥自然不听话,满脑子想着成亲二字。 “咳咳。” 亭外,宋夫人提着两层食盒,站在围栏下方,手指压在唇角,咳嗽两声以示提醒。 转头,弋冥瞧见宋夫人,老实了些,松开手站定。 “师母。” “拿着,这些点心水果,带回去给大人尝尝鲜。还有,给你拿了伤药,回去记得涂上。”宋夫人将手里的食盒递过去,又给弋冥塞了一大瓶伤药。 “谢谢师母。”宋夫人于弋冥来说,便是母亲。 留在小世界那么久,他实在想念这些亲人,听闻师母熟悉的声音,便觉心中慰贴。 “跟我客气什么,行了,臭小子,带大人回去吧。你那院子记得收拾干净些,狗窝似的。”宋夫人嗔怪,推着弋冥的手臂,含笑离开。 “嗯。” “他们待你很好。”此前听闻明华派不拘小节,门派内相互包庇,异常护短为其他天师门派所不耻,游慕还未曾有过直观的感受。 这是游慕第一次来到明华派,所见所闻,门派风气,果然名不虚传。 弋冥回身,空出的一只手牵起游慕指间,他带起十指相扣的手,晃了晃: “明华派是我的家,阿慕,有你在的地方,是我们的家。” 家…… 若无那十多个世界的境遇,这个词,对游慕来说,是个过分遥远的概念。 家破人亡后,往后那千百年,他便再也没有家了。 转而轻笑,游慕走下两层台阶,应声:“那我们,回家吧。” 两人携手,沿湖折返。 路遇一青衣男子,弋冥稍显惊讶,抬眼唤了声‘小师叔’。 “嗯,你……”脚步匆匆的男子难得抬头,扫了一眼弋冥,淡漠点头,视线落在游慕身上时,动作微顿。 “再会。” 凝视片刻,他瞳孔忽闪,多了几丝复杂情绪。瞧见游慕与宗门内的小弟子同行,也露出了几分讶然。但到底,他未曾多说什么,颔首照面,匆匆掠过。 他身后,一只蹦蹦跳跳的小白狐狸,正迈着前爪飞奔着跟过去,口中还低低的嚎叫着,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委屈意味。 狐狸跳了许久,勉强扯住男子衣角,死死咬住便不再放松。 男子衣摆坠在地上,越拖越重,无奈停下脚步,弯腰将狐狸抱起。 这般,狐狸晃了晃尾巴,伏在男子肩头,不再捣乱。 一人一狐,相伴离开,隐于影影绰绰的树枝后。 “阿慕,人都走了,别看了。”弋冥拈酸,他后背还伤着呢!阿慕看他都不曾这样专注! “这是你师叔?”回神,游慕勾了勾弋冥手心,轻巧哄着。 “嗯,小师叔性子孤僻,喜欢研究符咒阵法,不常现身。他身边的狐狸,也不知是何时出现的,连师傅都未曾发觉过,不过那狐狸灵气纯粹,师叔又未曾驱赶,应当是当宠物养着了。” “……阿慕,你是在想……”这般解释着,弋冥忽而想到全息世界中,那枚妖丹的主人。世界剧情是由法则依照真实改编而来,那么…… “倒真是巧,如今丹青和那妖狐,掉了个。”游慕收回目光,拉着弋冥继续往前走,说起那丹青与妖狐的因缘际会。 “那妖狐帮过我,镇魂塔破后,我也依照约定,将他与丹青的残魂融合,入了轮回。想不到,他们之间羁绊倒是不浅,兜兜转转,还能相遇。” “不过,成了狐狸的丹青,比之那时,性子跳脱上许多,他若想要修成人型,还有的熬。”他瞧着,妖狐心存芥蒂,丹青若要追逐,再续前缘,怕是要耗尽浑身解数。 但既然缘分使然,两者已经相逢,其他的,又有何惧?狐妖有情,但心有结节,丹青有意,当日惨状,也非他本愿,情谊之事,不过转瞬间罢了。 “相逢已是不易,这一世,他们应当会有个好结果。”弋冥跟在身侧,听闻这些,颇为感叹。 不过他们明华派做事向来堂堂正正,从不会一棒子打死,棒打鸳鸯,若小师叔真和成为狐狸的丹青结缘,师门上下,也不会刻意阻挠。 他曾拿了狐妖妖丹,算是承了对方一份人情,这一世,或许可以帮小师叔,尽早将丹青的狐身转化为人。 “游慕,游慕,你快看我!” 正想着还人情的事,天边忽而闪过一道金光,随后一大团金光朝着他们扑来。 熟悉的声音打消了弋冥的警惕。 光团上蹿下跳,落在游慕手心,是天道。 “变大了,颜色也变了,你这是…升级了?”游慕将天道托在手中,捏着来回看了两圈,在天道得意洋洋的视线中,说出来对方想要的。 “对!我现在是不是很炫!我也有金光了!刚刚发现的,小世界重新运转之后,我就发现自己变啦!”天道兴奋极了,绕着游慕一个劲打转儿。 它突然发现自己变金了,来不及等着游慕他们发现自己给的惊喜,就巴巴的跑回来了。 “游慕游慕,我好像成为正式的天道啦!不是实习的那种,不过具体的我还不清楚,要问一问那些前辈。” “游慕游慕,你回来之后……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同的地方?” “游慕游慕……” 天道眼睛亮晶晶,就差指着自己要游慕快些询问了。 “我和弋冥身上的气运,是你给的?”游慕戳着天道的小脸,满足它。 “呀,你发现啦!那什么……过了那么多世界,我好歹也是见证过你们相伴的长辈,这点小小的气运能量,算作是随礼啦,别客气。” 天道捂脸,还有些不好意思,从游慕身侧跳开,悬浮在两人头顶,急巴巴的要人问,真问起来,又别扭的不行。 话落,天道一屁股坐在弋冥头上,用能量将弋冥后背的伤痕抹消大半。 “还有你,狗儿子,记得感谢我哦!” “我还有事,先走了,等有空再来看你们!” 刚回归现实,天道还有些不适应,做了好事,匆匆而来又急忙离开。 弋冥抚了抚发顶,若说感激,自然是真的。若非有天道相助,他便是要留在惩罚世界消磨致死。 是天道的反叛规则,给了他活路,也给了他,和爱人相伴的机会。 不过,相比他这个气运之子,如今天道显然更依赖阿慕。 “行了,这次不用装模作样,好好走路。” 推开靠在身边的软骨头,没了借口,他看弋冥怎么装柔弱。 “……哪有,刚刚就是很疼的。”小心思被戳穿,但弋冥脸皮厚,腆着脸继续靠着,死活不撒手。 第557章 原世界:天师他鬼迷心窍!(5) 浮空上界,天道趴在一团云层之上,仔细翻看着手中的书本,试图用云雾凝成的橡皮擦与能量幻化出来的画笔涂涂改改。 它如今升级成为正式的天道,拥有召唤剧情之书的权限。 以前觉得棘手的事情,现在用能量删除,倒是格外顺手。 “已经发生的事情,大改反而不好,只要将与当下不符合的事情更改过来,与现实统一。” “就从当下开始,将其后的剧情删掉,再续上一个完美的故事!”咬着笔杆,天道细细盘算,而后确定了变动的方向。 打定主意,天道准备实操。 大刀阔斧的将后面未发生的内容全部删除,看着空白页面,天道刚要提笔,又犯了难。 怎样......才算是一个最完美的结局? 让它想想,全息世界中,有很多作品,哪一个才是最好的? 天道放开空白书页,迟疑间翻了个身,躺在软绵的云层中,冥思苦想。脑海中回闪过无数个故事梗概,它逐一审查的同人作品,当下还记得清晰……但…… 浮空云雾悠然飘荡,日光缓缓攀升,天道看着头顶云层毫无头绪。 选不出来,完全选不出来……似乎都好,又都差了点什么。 差什么呢? 天道很是苦恼,想要提笔在纸页上书写,却迟迟无法落笔。 一阵清风吹过,纸页被吹开,翻动到上一页,手中笔所蕴含的能量被吸纳在纸页上,成了一行墨迹。 那被它删减的空白页,续上实时的新内容,多出了一行字。 一瞬间,凌乱的思绪被梳理清楚,天道豁然开朗。 它翻身坐起,将笔放在纸页上,松开手。 就在刚刚,清风吹走了它的疑惑,天道忽然想通,那点偏差,差的是游慕和弋冥的本愿! 最后一个世界,它借助玩家的意愿,去抗衡法则,用玩家笔下,个人书写的故事,去对抗那原本的故事线。 可他人执笔,无法完整的描摹出游慕和弋冥真正的人生。 他们最终拼命挣脱的剧情、束缚、枷锁、牢笼,不就是要改变自身既定的命运? 既如此,这往后的剧情,该由他们自己书写……一个人的人生,不应该被他人左右代笔,不论那故事有多幸福、美满,都不是两个主角自身想要的。 他们想要的,应当由他们自己去创造,去演绎。 心下舒展,天道捧着书册看了又看,觉得只是空白页,就很好了,根本无需多加添画。 合上书籍,目光落在页面上,‘反派’的字眼和指代,看的天道十分不适。 它只是删改了剧情,但,人物角色还在,各种强加给他们的指代还没变…… 刚见好的情绪再次沉下,天道想要彻底改掉这些不该有的,局限命运的名词,但…… 天边流光闪过,流星带来其他小世界天道给它的信息,天道看了一眼,暂且合上书页,朝世界外飞去。 下界,游慕携弋冥,下山漫步,来到一处山寺门前。 “叩叩!” 生锈铁环叩动朱门,曾经盛极一时的大法佛寺,也成了一片荒芜破败的凄凉地。 “吱呀~” 脱皮的老旧木门从中打开一条缝隙,扫地小童露出一双清白分明的眼,仔细瞧了瞧来人。 想来是游慕身上的鬼气太浓,连道行浅薄的小童都察觉到了异样,犹犹豫豫间,小童晃着眼珠子,颤声询问: “施……施主可是姓游?” 游慕略显诧异,但料想,那寺中的几代秃头和尚,当是算到了他会回来。 他点头应答:“是。” “稍…稍等。”小童抚着门框,打量着游慕和期后提着两瓶酒的弋冥,合上门拔腿就跑。 “哐!” 厚重木门发出沉默的声响,隔着木门,门外二人还能听到那小和尚结巴着的慌张哭腔: “方……方丈,那大鬼……那鬼…鬼回……回来了!呜呜呜!” “……我有那么可怕?”一阵默然,游慕转头询问弋冥。 弋冥顺势朝恶鬼脸颊啄吻一口,没什么负罪感的将因由推给那跑路的小童。 “怎么会?是那小童太胆小了。” 又过了许久,一阵禅杖伴随着轻重不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个年轻和尚将厚重的木门打开。 身披袈裟的老者,用禅杖撑起枯瘦的身躯,朝门外的游慕合十拜过。 “施主,终究还是回来了。” “过往种种,因果有偿,也是时候,了却前尘。” 方丈布满褶皱的面上露出一抹坦然,那眼皮堆叠下的瞳孔,过分明亮。 “方丈……”缩在角落的小童怯怯从一侧靠过来,扯住老方丈的衣角,缩在方丈袈裟之后,偷偷看着游慕。 “无事,别怕。”方丈温暖的手掌抚了抚小童刚点上戒疤的脑门,轻声安慰。 “施主随我来吧,如今剩下的,都是些衣冠冢了。”方丈牵着小童,拄着禅杖,朝寺庙的一侧走去。 山寺后方,曾容纳他魂体百年的霞光塔也日渐风化,砖石脱落,成了一片危墙。 塔后,寺庙的后山,松林之地,是大法佛寺安置历代方丈的衣冠冢。 那七个大小一致的坟包,相互依靠,成排躺在松树枝下,静默不语。 游慕抬手,从弋冥手中拿起酒壶,绕道最左侧的一个坟前,揭开酒壶,从左向右,沿着他们的石碑,逐一倾倒过去, 酒液淅淅沥沥,浇落在历代方丈的墓碑前,氤氲出浓重的酒气。 扶着老方丈的小童瞪大了眼睛,仰头无措的看向方丈,可方丈只是朝自己摇了摇头,无声提醒他不要打扰。 “我说过,若捅碎那破金铃,定要挨个给你们这群老秃驴灌些酒来,佛寺清规戒律,无趣至极。” 壶中最后一口,落入游慕喉间,辛辣灼烧,浇在心头。 看着那墓碑上篆刻的法号,游慕还能记着,这些秃头和尚的一张张面容。 “咚!” 山寺钟声骤响,松枝下的衣冠冢更显幽静…… 起初,他满腔憎恨。 镇魂塔四百年,他终于等来了动荡之日,地府鬼门大开,他冲破封印,满腹仇恨只待施展。 可大法佛寺的和尚,拿着金铃,将他的灵魂再次收走。将他,关入了另一方囚笼。 他不甘,他咒骂,他拼尽全力挣扎,都无济于事。 那金铃之力对鬼怪带有克制效果,一旦开启,便只能等待金铃之上的法器消磨殆尽,游慕才能重见天日。 和尚说,正阳宗的后辈寻自己,以救世之名,请求和尚拿佛家至宝铲除恶鬼,以免造成人界动荡永无宁日。 和尚说,自己其实知晓正阳宗的罪孽,也明白,那后辈冠冕堂皇的借口之下,无非就是想逃避被寻仇的结果。 和尚说,本不想参与他们之间的因果,但若放他流窜于人世,疯狂杀戮,本就动荡的人间,恐有沦为鬼境之患。 和尚说,或许有自己介入,未来的某些事情,便会有新的转机…… 和尚的话,游慕向来不爱听,多番打断,只是那秃头和尚不知倦怠,日日跪坐于团蒲之上,朝着他讲经论道。 那晦涩的经文初时听得游慕头昏脑涨,目眦欲裂,可满身的怨气像是打在棉花上,他无可奈何。 第558章 原世界:天师他鬼迷心窍!(6) 后来,他学会无视,不听不理不开口,日日蜷缩在金铃内休眠。 饶是如此,那和尚念经的声音也未曾断过,烦的他几次欲冲出佛塔掐死对方,又被金铃施展的结界阻挡。 这样烦躁的日子,游慕不记得过了多久。 直到某一日,那恼人的念经声忽的不见,游慕从金铃中探出头,四下空无一人,远处,似有哭声。傍晚,塔中来了个年轻和尚,对方将一颗珠子,送入他的魂体。 金光乍现,游慕魂体中那些滔天怨气,散了不少。 恍然间心境澄澈,游慕还未弄清楚缘由,只听那年轻和尚说,‘师傅死了,往后,便由贫僧为施主继续讲经论道。’ 游慕讨厌经文,脸色骤然变青,缩回金铃休眠。 新和尚与老和尚不同,除了念经,还会弹奏琴曲,闲暇之时,对方甚至还教授过游慕不少乐器的吹奏方式。 许是在霞光塔内待的太久,又或是那颗奇怪的珠子,暂时压制了他心中的仇怨之气,游慕的情绪平和很多,偶尔,也会和新和尚说上一两句话。 平淡又重复的日子,在游慕这里向来是一晃而逝,但对生命有限的凡人来说,便是一辈子。 不知何时,新和尚也变老了,和曾经的老和尚一般,满身枯朽之气,对方步履蹒跚,为他带来了新收的小弟子,也是看守他的下一任新和尚。 ……又或者说,算作陪伴。 一开始,和尚还能与小徒弟一道在游慕面前念经、弹琴,后来,第二任和尚消失了,和最初的老和尚一般,彻底消失在游慕眼前。 剩下的,只有尚且年幼的第三任和尚。游慕的魂体,融入了第二颗珠子。 敞开的佛塔门前,阳光照射的棕色团蒲之上,少了一个年迈的身影,只余下十几岁的小童,用清脆的声线,瞧着敲着木鱼,叫着施主。 第三任和尚了空是个喜欢玩闹的性子,许是还太小,叽叽喳喳的极为烦人,对方会和游慕分享自己从师兄手中看来的话本,会将前些日子学来的诗句讲给他听。 尽管大多数时候,游慕嫌烦,不乐意理会。 了空长大以后,行事沉稳许多但性子依旧跳脱,对方和前两任又不同,他很有天赋,会背着其他方丈,用新学的水镜术,带他看世间的万千风景,会以他的朋友自称,毫不避讳的告诉他,那些仇家作茧自缚的种种下场…… 佛塔前的团蒲换了一个又一个,游慕看着了空从一个少年模样,逐渐长大,变老……胡子发白。 在霞光塔留存的第二百八十年,游慕迎来了自己的第四任看管者,也从了空的弟子了尘手中,得到了第三颗珠子。 珠子通透异常,泛着浅淡的金光,触手温润,游慕突然有些厌倦这些和尚的不辞而别。 了尘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小小的一个,却异常安静,经由他手敲击的木鱼,就连间隔与音量都保持一致。 对方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的,似乎知晓他不喜欢听那些经文,敲得木鱼最多,整日里,陪伴他的时间也最长。 游慕乐的自在,就着那木鱼声日日休眠。 了尘死了,死在佛塔前的团蒲上,对方还很年轻,有慧根,但他死了。心脏上的病灶,生来就有,无可医治。 这是游慕第一次同和尚告别,也是这时,从了尘圆寂荼毗后的团蒲上,游慕知晓了那一颗颗珠子,所谓何物。 舍利,容纳了和尚一生功德的舍利。 而后,是第五任,第六任,第七任,他们性格各异,但无一例外,如历代和尚一般,承袭着那门前的团蒲之位,守着游慕经历过无数个春秋冬夏。 金铃松动,是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春日。 游慕循着曾做过无数次的动作,试着将金铃从房梁扯下。往日异常坚固的铃铛过分清脆,‘吧嗒’一声,从高处落下,带起一片回音。 讲经的了善微愣,而后合上经书,撑着一把老骨头起身,朝着游慕双手合十。 ‘施主,您该走了。’ 从霞光寺走出时,游慕盯着耀眼的日光,总觉不真实。就连瞧见树下打扫落叶的小童,都觉得是虚幻假象。 ‘施主,请让让。’许是看游慕站了太久,小童提着扫把,仰头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扫过游慕脚边落叶。 “施主,这颗舍利,是了善师傅,要我留给您的。”老方丈去而复返,撑着禅杖,将一颗泛着光的舍利递给游慕。 游慕循声望去,曾经扫落叶的小童,与当前老和尚的脸重叠。 “许久不见,一晃经年,你也老了。” 曾经的小童,在他离开霞光塔寻仇的这百年间,竟也成了半截入土的年迈老者。 光阴,果然不饶人。 “是啊,贫僧也老了,能守着这方枯寺,等到施主回来,可也安心圆寂了。”方丈安然轻笑,同样慨叹岁月变迁,沧海桑田。 游慕接过舍利,起身再次靠近这些和尚的衣冠冢,从那一个个立着的墓碑前经过。脚步辗转间,游慕回到最左侧的墓碑前。 “我无法原谅你。” 这老和尚,在他大仇将报近在咫尺之际,把他关入佛塔,是他无法释怀的事。 五百年,他错过了太多仇敌,那些人死的死,躲的躲,他花费了许久,才从人海茫茫中,将那些怨恨的种子重新拾起。 “但不可否认,你的决定,或许是对的。” 至少,他确实保持着理智,未曾被那仇恨吞噬,成为彻头彻尾的魔物。 浇下去的酒液逐渐融入土地,游慕从弋冥手中拿来细香,越过老和尚的墓碑,逐一插在其后的几个坟包上。 “了悟,你的琴音很好,可惜,那首梵文曲子不适合我,比起祷念往生,我更喜杀生。” “了空,你不是个合格的朋友,至少,在我这里,你不算合格。” “了尘,你虽不善言语,但你比他们都强,至少,你懂得告别。” “……” 游慕捏着手中的舍利珠,逐一向松树下的和尚们告别。他不讲礼数,偏要避开墓碑前的香炉,将那细长的香条挨个插在和尚们土坟墓的顶端。 瞧着有些滑稽,点燃的香烟顺着空气隐入松叶之间。 只余下,排头的老和尚坟包顶端空空如也。 “算了,看你怪可怜,施舍给你的。” 最终,手中的最后一根,被游慕脚踩着老和尚的墓碑,歪歪斜斜的插在对方坟头,细香倾倒,但那燃起的游丝烟雾却径直往上蔓延…… ---------------- 阿慕死的早,被封印在镇魂塔下,浑浑噩噩,无人教他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从某种意义上说,拿着接力棒的和尚们,用一年一年的看守,教会了游慕很多东西,虽然游慕无法认可老和尚将自己收押的行为,但总的来说,这些和尚于他而言,亦师亦友吧。 再来说舍利珠,这些和尚介入了游慕的因,便要为之承担正阳宗的果,原本鼎盛的大法佛寺日渐没落,和尚们一代代的舍利贡献给游慕,不仅是要他保持清醒,避免轮入恶道,还是他们擅自介入因果的代价。 大法佛寺内的和尚,本有望涅盘化圣,但皆因老和尚的决定,失去了修成正果的机会。 【有话说又卡了,只能将thanks?(?w?)?放在这里!感谢宝宝柏雾松~感谢宝宝微雨惊蛰~感谢宝宝九棨~感谢宝宝满地人才就你最秀~感谢宝宝destiny_ch~感谢宝宝暗夜城的先知~】 第559章 原世界:天师他鬼迷心窍!(7) “咚!” 钟声悠远,于密林间阵阵回响。 转头,游慕最后瞧了一眼那佛寺正门,带着弋冥下山而去。 “阿慕,明华派银子多的是,若你气不过,我们将这寺庙买回来,把里面的大小和尚赶出门,当着他们的面,将那佛塔炸着玩!” 弋冥勾了勾游慕的指尖,坏心眼出点子哄人开心。 游慕语塞,听着弋冥张口就来的缺德主意,眉心微跳:“……不可语出无状,我瞧着,你倒是还想挨方天师一顿打。” “怎会,师傅待我很好的。况且,他们是佛家,我们是道家,本就不是一路子。” “要不,我们把那几个光头和尚的衣冠冢挪去小重山,往后我们喝酒,专坐在他们坟头喝!” 下山石径两侧草木茂盛,翠绿间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野生花卉。弋冥随手摘下一朵,凑到游慕鼻息间,要他轻嗅那清甜的花香。 游慕接过,垂头瞧着,听着弋冥越发不着调的说辞,心间那点仅有的阴郁情绪于眼下散开,转而弯起眉眼。 “少做怪,若真如此,那寺庙里的和尚,要各个拿着棍棒追着你打。” “我不怕他们,若我生的早些,定要想方设法,破了那金铃,接阿慕出来……” 脚步停驻,弋冥站直了些,伸手环抱过去。 五百年,整整五百年,那该是一段如何漫长且煎熬的岁月。可惜他生不逢时,不能亲手,将那些欺辱爱人的仇敌,逐一绞杀。 瞧着阿慕引燃细香时,眼底那抹怀念,弋冥又下意识的嫉妒,那些和尚,陪着阿慕的日子,比他多上太多…… “若你早些出生,怕是不会有当下同我谈情的光景。”游慕似笑非笑,念起过往那些天师,眼底依旧狠戾。 “也是……若是阿慕拿刀对着我,我可是要哭的。”弋冥抬头,往游慕唇角凑的很近。 他也清楚,如果是百年前的游慕,最恨的便是他们这些天师。 被一刀毙命,都该向大鬼千恩万谢一句,杀生不虐生了。 那正阳宗的后辈,至今还匍匐在鬼域中,日日经历痛苦折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你该千恩万谢当日我心情不错。” 唇边轻痒,游慕侧头,就着弋冥下唇咬上一口。 说起来,还是弋冥这个主角运道好,受天地眷顾。 当日误打误撞闯进鬼域之时,游慕刚经历过一次屠戮,虽满身血腥,但他情绪不错,瞧出了弋冥那满身的金光,知晓是个不便轻易斩杀的主儿,多了些耐心,也与之周旋一二。 他瞧着这能力不俗的小天师不似以往那些驴嘴道人上来便喊打喊杀,反而还能大着胆子,同他这个恶鬼聊上几句,颇觉有趣。 小天师长相好,初时在他面前端的一副软性子,腰杆挺的笔直,树苗似的,瞧着极好诓骗。 恶鬼活的久,戏文没少看,但久不入世,一招解脱,又满世界的寻仇,根本没有机会去寻个人玩玩。 忽的眼前冒出来一个毛头小子,勾起了恶鬼那点逗弄的心思。 起初,他也不过是想为自己寻个解闷的乐趣,又省的这小天师碍眼,阻了他搜寻余孽报仇的路。 但这情调着调着,便一发不可收拾,稀里糊涂的,便和弋冥勾搭在一起,滚了床被云枕。 提到这个,游慕到底还是吃了学识不足的亏。 他的见闻,多数是从那霞光塔中,和尚们口中得知的。但佛家清心寡欲,其他方面倾囊相授,唯独凡俗情欲,被他们一概而过,不予细说。 就是传入他手中的话本子,也寡淡的厉害。 当时的游慕看的津津有味,根本不知晓,这世上,还有更大鱼大肉的话本子可堪阅览。 死前十四岁的少年,又不是早成的官宦子弟,还未被父母来的来得及普及教育,死后多年间,也根本不知晓有这么一回事可学。 从佛寺离开,他一心寻仇,虽在酒楼舞馆有所耳闻,但匆匆掠过,只知晓个大概。 那些大概,在当初的他眼中,便觉是全部了。 是以,初次,落在榻间亲昵一番之后,恶鬼万分迟疑。 说来弋冥是真大胆,狗胆包天那挂的,看出他对此不通,当日那种情况下,身处恶鬼施展的鬼域里,便敢欺着瞒着,哄着骗着,只说男子之间皆是如此。 游慕没有参照,瞧着身前小天师说的恳切,虽满心疑窦却也半推半就的应了。 骗人感情的那个,反而被欺压诓骗个遍。 这档子事一开始难忍,但好在毛头小子虽然莽撞,渐渐地,他也是得了趣儿的。 初识此物,一人一鬼都没收着,放纵了好一段时日。 食髓知味,大抵如此。 再到后来,游慕从鬼域中走出,偶尔瞧见那被弋冥藏起的图册,忽觉受骗。 虽心生恼火,可早就习惯了下位,也不是没有舒爽过,发了火气,弋冥做小伏低求着饶,消气后便也作罢。 再者,他瞧着上位……挺累的。 本想着只是一处留情,恶鬼没有责任心,也不打算负责,被这小郎君黏黏腻腻追的狠了,便觉有些苦恼,心想着,不若将人一脚踹开,换换口味,寻个不那么粘人的。 可就这么点心思,被弋冥察觉之后,便不好了……黑屋、锁链、话本子里的情节,被对方用了个遍。 “那阿慕现在情绪可好?”弋冥舐着唇角牙印,不等答复,便亲吻过去。 “……咳咳!咳咳咳!” 一道猛烈的咳嗽声,替游慕打断了弋冥的动作。 二人抬头,瞧见了自远处而来的金色光团。 “你怎么老是这样呀!大庭广众的……”天道哼哼唧唧。 “这里除了我和阿慕,还有别人?你又不算人。”亲热被打断,弋冥松了手,压着舌尖看着天道跑过去蹭他老婆的脸。 “臭小子!没大没小,我是你天道老爹!”一道金光拍在弋冥脸上。 升级后,天道的声音成熟了不少,虽然脱离了奶音,但顶多当下算是个少年音。 衬上这番老成的话,依旧滑稽。 “行了,你闭嘴,和小天争什么。”游慕托着脸颊边的光团,落在肩头,过分偏颇。 “……”他还什么都没说。 挥去眼前的金光,弋冥闭上了嘴,目露幽怨色。 对上弋冥谴责目光,游慕默默挪开脸,转而问起了天道: “怎么?遇上什么难事了?”他察觉到,天道的情绪不算好。 拉回正题,天道吸了吸不存在的鼻头,骤然沉默下来。 游慕静等着,拉着一侧不被理会后玩他手心的弋冥,暂时坐在一处平坦的岩石上,静等着。 许久,山间一阵鸟鸣,天道忽然出声: “游慕,我……不想做天道了……” 第560章 原世界:天师他鬼迷心窍!(8) “游慕,如果,我不是天道了,你会养着我吗?” 游慕抚摸着伏在膝间的光团,不去追问天道产生这想法的因由,只轻声反问:“那么多小世界,不都是我在养着你?” “……也是。”突然想起之前小世界吃吃喝喝的经历,天道惭愧抱头,闷声上下跳了跳。 “游慕,你想摆脱反派这个身份吗?”天道眨着眼睛,仰头看着游慕,又问。 “你曾经同我说,小世界的诞生,需要一个框架作为基础,角色设定,很难从根源上删除。如果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于我来说,没必要。”游慕垂眸,瞧着手边光团忽强忽弱的金光,缓缓开口。 他已经斩断了那些约束他们的陈规,当下这样,也不错。 但这个回答,显然不是天道想要的,它有些着急,跳起来追问:“不论代价,你只说,你想吗?” “……想。”对上天道迫切的目光,游慕无奈,点头。 “那就好……”天道松了一口气,转头又询问弋冥这个主角,“如果,往后你不再是主角,不再享受气运之子身份带来的优待,你…愿意吗?” 比之游慕的反派身份,天道其实有些忐忑,身为主角的弋冥,好不容易回归正轨,是否还会再次放弃,这重身份带来的优势。 天道从游慕身边飘起,落在弋冥眼前。 他学着游慕安抚天道的动作,捏起天道毛茸茸的身团。 “惩罚世界中,你曾和阿慕见证过我的一切,失去主角身份的我,哪怕沦为泥沼,也依旧活下来了,气运之子的身份,于我来说,只是锦上添花。” “我曾为了追着阿慕,放弃过这层身份,又怎会贪念?” 天道悬浮在两人之间,左右看看,落在弋冥头顶伸出金光凝成的小鸡爪慈爱的摸摸头,又扑到游慕额间,用力蹭了蹭脸。 “游慕,它们说,正式的天道,需要回到虚空归位,不能再轻易出现。” “如果我很久很久不会再出现了,你会忘记我吗?”天道言语中,是显而易见的低落。 “不会。” “那你要……一直一直,记得我哦!” “好。” “不能骗我……我可是…会在天上看着你的。” “好。” “那……我先走了。”金光悄然消逝在二人眼前。 “它想要用天道的身份,抹除我们身上的角色设定?”弋冥抬头,天际一片晴空,方才天道的降临,似乎只是一瞬可堪忽视的幻梦。 “它长大了,有了自己的考量,我该尊重它的选择。”游慕看着金光消逝后的指缝,目光沉沉。 天道这次回来,心事太重,藏都藏不住。 他们所生活的世界,天道的小世界,理应由天道抉择,况且,天道在为他着想,他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阻拦天道的意图。 尽管…… “我们先下山吧。” 弋冥起身,将游慕牵起。 天道已经离开了,他们徒留在这里猜测,没有任何意义。 “嗯。” 二人沿着山道再次前行,闯过幽径,跨过溪流,从山脚下,走过,来到一片生长着草丛的原野。 “滴答、滴答……” 晴空忽而变幻,风云浮动之间,一场突如其来的太阳雨自高空降落。 弋冥下意识伸手去为游慕遮雨,雨滴落在手背,他发觉不同。金阳映射下,滴滴雨珠晶莹剔透,泛着微弱的金色光华。 “这是,天道的能量。” 水珠落在指腹,绽开珠花,其上蕴含的能量,自雨露中析出,飘散在空气之中。游慕仰头,迎着雨露朝天际看去。 那团金光,正不断外泄着自己蓬勃的能量。 “它想……”弋冥环顾四周,稀薄的灵气开始复苏,世界在雨幕中,开始变化…… “它想,用自己的能量和气运,滋养并升级这个世界。” 太过低级的世界,无法脱离剧情自主运作,只能依靠固有的情节,周而复始,机械运转。 如果想要摒弃掉小世界固有的模式,第一步,便是,升阶。 而小世界升级的代价,如他们当前所见,需要以天道自身能量为依托,不断为小世界的万物充能,直到,这世界提升到另一个阶层。 “阿慕,如果持续降雨,能量耗尽,它会……消失?”弋冥也意识到天道的用意,淋着蕴含能量的雨滴,心底生出悔意。 他们该劝着的。 这样的代价,于天道来说,是否值得? “我不知道……”这些,游慕并不清楚,关于天道,关于法则,那些上层维度的东西,哪怕闯过了许多惩罚世界,游慕也只是,一知半解。 相顾无言中,只有愈下愈大的雨水,滴滴答答,不断敲打在枝叶上,草丛中,泥土里…… 这场太阳雨,包裹了小世界的每一寸土地,滋润着小世界的每一个生灵。那些无形中加诸在小世界生灵身上的局限,那些世界倾向的主次之分,正在渐渐消融瓦解…… 两个时辰前,一片虚无之境内,天道与蜕变人型的法则,相对而立。 “这个时段,你该回到,你的世界。”法则还未能幻化出面孔,通身的金光,过分刺目。 天道遮了遮眼睛,以前法则的金光虽然强,但没有这么高密度,还可以承受,现在,它眼睛都要被蜇瞎了! 混蛋法则,掉级了还那么亮! “…我自然有我过来的道理!要你管!”天道揉了揉眼睛,撑足了底气,决定先发制人。 “……”法则不再理会,继续将自己的身躯,与背后庞大的规则剥离。 虽然被小生灵划破了密网脉络,流失了一部分规则之力,使它能够凝成一个完整的身躯,但更多庞大的本体,无法被塞进过去狭小的身躯之中。 法则决定,将人身与规则之体分开。 如此,它能依靠人类躯体,去往不同的世界,依照那生灵所说,体会人类的感知。留下的本体,也可继续为它,管理大千世界。 “喂,你回来,我有事要谈。”天道飘过去截断法则回归核心区域的道路。 “什么。”法则顿了顿,站定。 “我们,再来打个赌吧。”天道正了正音色。 “赌什么?”吃过一次亏,这次,法则没有立刻应下。 “我想你撤掉我那小世界里的规则和角色约束,取消剧情与故事走向。” “……理由,代价。”许是被斩断了某些东西,法则并未立刻拒绝天道的无礼要求,反而,想要聆听不同的声音。 天道摸着自己周身的金光,这些此前它最在意的东西,低声诉说: “它们说,每个天道诞生意识后,都会有一段爱憎加倍放大的时期,那是为了,让新生天道最大限度感受世间情绪,体会做人。” “它们说,成为真正的天道之后,将不需要这么丰富的情感,天道会遵守规则,有情,更无情,成为和你一般,过分理智的存在,为了,小世界的稳定。” “可我不想变成那样,我不想,丢开那些感情。” “我们努力了那么久,跨越了那么多阻碍,我甚至拼劲全力阻拦你的手掌,护住游慕和弋冥的灵魂。如果我再次成为了没有感情的东西,遵循规则,规范着小世界的一切,那我们此前那些付出,算什么?又有什么意义?” “他们拼命想要挣脱的,是剧情为之编纂的固有的、不公的命运,我不能……我不能成为那个斩断希望与未来的尖刀。” “即便事实不若我想的那么糟糕,部分规则的缺失,可以给他们自由存在的余地,可小世界的其他人呢?他们,凭什么生来便要被分出主次之分,凭什么从他们一出生,便要被世界规定出谁是主角,谁是反派,谁又是炮灰?” “这不公平,这样一点都不公平!” “不该是这样的,至少,在我的小世界里,他们不该是这样的!” 从那些惩罚世界中,天道便模糊意识到了,哪怕是最低等的运行数据,也有跳脱规则的意识。 修真世界里的方绵绵,都市位面里的宋莫阳……哪怕是配角,是一串在它们看来最不起眼的数据,也有顺着自己心意和独立思想,跳脱原定预设的时候。 已经目睹了那么多例子,天道无法欺骗自己,那些都是一串串机械的、可以随意压榨的数据。 至少,它想要生活在小世界内的生灵们,是自由的。 它的决定,是为了游慕和弋冥,也是为了,小世界里,千千万万个,独一无二的灵魂。 “我用我的天道格位作抵押,和你对赌。你不是想要体会感情吗?如果我输了,小世界的一切,重新回到我们从惩罚世界归来的状态,回溯能量我出,作为赌注,它,就是你的了。”天道指了指深藏在自己躯体里的那个金色内核。 那是,包裹着它多重情绪的意识内核,也是,在正式天道归位之后,将要被剔除的东西。 “我将用我的全部,去换取和构建一个自由的世界,而你,不能用你的旧规则,去约束他们。” “我想我的世界,不再有主角……人人都是主角。” “让我们来看看吧,没有剧情的约束,没有规则的压迫,没有主配角的资源倾向、主次之分,我手下的小世界,这些你曾轻视的低位生灵们,是否能够欣欣向荣,生姿勃发……” 良久,虚空之内,传来法则的声音。 “……赌约,成立。” ----------- 独立面对法则之时,小天身上,也多了些游慕的影子。现在的它,是真正长大,有了博爱之心。游慕之前斩断的是法则身上那些,他所能够触及到的,陈旧的规则。因为旧规则和刻板教条的剔除,法则多了很多思考的空间,才会给天道第二次对赌的机会。他们的行为与决定都是环环相扣的。 宝宝们,葡萄想说,其实正文到这里就已经结束啦!(灬°w°灬) 不过不过……还会有一些内容,之前世界没能用到的设定,会以小剧场的方式呈现,每段篇章不长,算是一点小小的后续,或者说是小番外。 第561章 引梦篇:小剧场之猫妖的诱惑!(1) 又名《小狗的甜蜜妄想》 自那一场天降雨露之后,原本经受百年妖邪祸患,灵气几近耗竭的人间界再度勃发出生命之力。 这一异象,被天师界称为‘天赐甘霖’。 修道之路大有可为,一夕之间,天师界中,又崛起了几位颇具潜力的英才。相应的,灵气的蒸腾,也使那些潜藏在山林的妖物看到了希望。 祸福相依,但不论如何,这场甘霖,给了他们,更多机遇。 不过,把握机遇是一回事,生活,还在继续。 那场雨游慕无法阻拦,雨后,天道消失,游慕试图搜寻,他那一丝鬼气还留在天道身上,顺着那鬼气不断朝着天际追逐,在触碰到世界屏障后,却被空气壁轻柔推开。 没了天道,游慕自己突破世界壁并不容易,且,就当前的状态来看,小世界不愿他穿透屏障去寻对方。 不清楚当下天道的处境,但至少,那一线的联络虽微不可察,但到底还未彻底断开。 天道不在自己的世界里,游慕没了办法,又被拦着出不去。 只能,等待...... 徘徊天际游走多日,最终,游慕还是同弋冥回了明华派。他们下山未曾告知他人,离去太久,明华派那些人,怕是会忧心。 游慕这个大鬼同弋冥住在明华派,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起初各大宗派啧啧称奇,不明真相之际,暗戳戳的想看明华派的热闹,盼着大鬼何时将明华派的房顶掀翻…… 直到,某日一位前来递送拜帖的道士,瞧见了令他们十分眼红的明华天才,同那千年大鬼相拥在一处。 那一刻,道士整个人如摔坏的瓷瓶,认知碎裂一地。 再后来,整个天师界,乃至多个山头的妖邪,都知晓明华派和那大鬼有一腿,确切的说,是明华派的弋冥和大鬼有一腿。 众门派:……本来就看明华派不顺眼,一个天师门派,不好好搞符箓,弄什么副业,卖什么茶?天师界的风气都是被这家带偏的!(害的他们也想搞点什么名头赚钱营生)现在好了,风气更偏了,谁家天师会和大鬼厮混一处……这以后,想抓个鬼,难保不会大水冲了龙王庙……惹不起啊惹不起…… 世界灵气的复苏,给了天师宗派新的希望。日渐没落的门派,大有崛起之势,就连被搁置已久的,天师界之间的‘交流会’也被重新提起。 弋冥身为名号响亮的年轻后辈,自然少不了参与其中。 一日,他在交流会中,接手处理山下一起怨灵袭击事件,铲除妖邪之余,还从那法器世家中,号称‘天才炼器师’的姑娘手里,换来了一个小玩意。 引梦网,圆形框架上,是混合金银丝线编织成类蛛网的网格,下方系着几段雀羽。瞧着是个漂亮挂件,那凌姑娘说,此物是她闲暇时所做,没多少战力,只是个虚有其表的小玩意。 弋冥用了一张天阶护盾符兑换而来,把玩着这引梦网,喜欢的不得了。 他自然不是喜欢这物件的模样,而是,被那凌姑娘闲置的功效。 引梦网,使用者将其压在枕下,可拉人入梦。 赶着夜色,弋冥返回门派,将引梦网藏在枕下,急急的出门去寻人,从师母院中,将游慕拉了回来。 近来,门派内已经开始着手筹备他们的婚事,不过因着游慕和弋冥的命格奇绝,两者结合,黄历上平常的日子,总归不适宜。 方天师与宋夫人,又都是精益求精的性子,算是同这黄历对上了,势必要寻出一个对两者皆好的吉祥日子,为此没少拉着游慕卜卦测算。 这晚,弋冥又从师母手边将人要走。 宋夫人虽然嗔怪弋冥莽撞,但也没拦着,瞧见两人感情蜜里调油,整日笑的合不拢嘴。 游慕被一路带回床榻,还未出言便被堵了口。 一番折腾之下,根本无心查看那隐匿在枕下,微微发散着粉紫色波光的物件。 无边梦境,悄然降临…… 山涧溪流,鸟鸣声声。云游道士背着行囊,手持一柄长剑,穿梭在茂密的山林间。 跋山涉水已有半日,忽闻近处泉涌,道士深感口干舌燥,循着水声拨开灌木丛寻去,欲借那清冽泉水解渴。 水声尽在咫尺, 游走在枝叶之间,道士手臂撑开翠玉般的枝叶,入眼却是濡湿墨发下,一片细腻的白。 他动作顿住,一时之间,思绪凝滞。 覆着苔藓的山石将泉水分割,细密绸缎迎着日光不断涌下,汇入潭水之中。那潭水里,站着一个人。 墨发过腰,散乱粘黏在肌肤之上,又顺着肌理,于腰臀之处,再次散入水中。 那人背对着道士,瞧不清面貌,只那撩拨着水珠的手指,映着穿透枝丫的日光,透着光晕。 粼粼波光,潺潺流水,水面横波肆意,水下瞧不真切。 “你还要……看多久?”清凌凌的声线直击道士头脑,他猛然回神,‘唰’的垂下头,耳边却闻水声波动渐近。 再抬头,那池中人转了身,从潭中来到边缘之地,隔着几层高草丛,同他对视。 竖瞳,猫耳,半人型。 这是只,猫妖。 往日里,斩妖除魔的道士没了握紧长剑的意识,盯着那猫妖的脸,再次入了神。 “你是…道士?小道士,是特意来,抓我的?” 猫妖撑在潭边石块上,好整以暇的仰头瞧着云游道士,发间猫耳折了又折。 蓦然想起非礼勿视,道士有些拘谨,猛地松开被手臂压制的灌木枝条,又险些被那弹回来的树枝伤到眼睛,他有些磕磕绊绊的解释: “……不,我只是,路过。赶路半日,口干舌燥…无意叨扰……莫怪!” “口渴?要喝水吗?” 猫妖光着半身,随手从身侧捞起一捧水在手心,朝道士递送过去。 “滴答,滴答。”那清澈的泉水,顺着素白的手心,沿着手臂上的皮肤纹理,一路往下…… “我…谢…谢谢。”道士本要拒绝,这太超出他的守礼范围,但对上猫妖那赤红的竖瞳,思绪乱了套。 他不受控制的丢开行囊,拨开草丛蹲下身,就着那手心,吞咽掉所剩无几的泉水。 “别急,慢些,还想喝吗?” 第562章 引梦篇:小剧场之猫妖的诱惑!(2) 猫妖从水中扬起手臂,抚弄道士侧脸,歪头瞧着对方,竖瞳亮了几分。 “…想…想。”道士眼前覆上一层迷雾,显然被妖气惑住。 “来……下来,抱我……” 猫妖托着腮,在石块上轻盈勾动手指,道士便不受控制的脱去了外袍,丢下手中长剑随着对方指引,落入水潭。 潭中,猫妖攀在被迷障的道士怀里,渡过去几口山泉。 水下,打湿的猫尾巴,勾动着道士腰腹。 “道士哥哥…我帮了你…也帮帮我?” “我要的不多,一点点,元气……可好?”猫妖舔着唇角,瞳仁惑人的妖力,直直落在道士眼底。 “好…”道行尚浅的年轻道士,就这么被蛊惑着,丢了理智。 潭水翻涌,墨发浮动,水下光影明灭不断。 道士仿佛做了一个旖旎的梦,恍然苏醒,发现自己正发丝沾湿衣衫不整的躺在谭边草丛上。 那猫妖,早已没了踪迹。 心下空落落,道士环顾四周,再无任何异动。 就这么......糊里糊涂的,丢了初次,道士不知内心该作何感想,又不受控制的回忆起那潭水下,手下的触感,猫妖主动…… 耳颊具是涨红,一向斩妖除魔的道士,居然着了一只猫妖的道,道士惭愧,辗转停留山间许久,最终还是寻路下山,途中遇到一小村庄。 那村民见他扮做道士模样,仿佛瞧见了希望,拉着他一通分说,高呼救命。 道士以为村落出了什么怪奇之事,但仔细听来,却只是近来村内婶子的鸡舍无端丢鸡,这些村民,以为山林中有什么精怪之物,央求着道士除去。 只是丢了些家禽,本不是什么大事,道士不以为然,却听闻村民说,曾见过群猫在左侧山间的巨石上拜月,十分奇异,或许与丢鸡一事有些关联。 脑海中蓦然闪过一双漂亮的竖瞳,道士险些又红了脸,为着某些隐秘的心思,口上念着自己云游行善,斩妖除魔之意,暂且留在了村子。 夜晚,根据村民所说,道士果然瞧见了几只瞳仁亮着光的猫,它们偷来鸡舍的,咬断家禽脖子,将鸡鸭拖走,深入山林。 道士提前布设了符咒陷阱,将这几只未化形的猫妖直接抓获。 “臭道士!你敢动我们!大王不会放过你的!” “别动!这是进献给大王的食物,你不能动!” 几只猫口吐人言,瞧见道士要将鸡鸭拿走,亮出爪子便要挠过去。 “老实交代,我可以放过你们这些小妖。” 道士捏着黄符,一番盘问下来,弄清楚了所有。 这片山头,搬来了一群猫妖,其中一个,便是它们口中的大王。那大王似乎与其他大妖打斗之后,受了伤,需要进补,可这处山林的动植物不算丰饶,山野植物全都被猫猫们捉了个遍,无奈才转而伸爪向山下村民的鸡舍。 “带我……去见你们那个大王。”道士轻咳一声,大约知晓猫猫们口中的大王是哪个了。 “不行!我们才不会引狼入室!” “臭道士,你要杀就杀,别打大王的主意!” 猫猫们虽然小,但格外忠心。 “……不会伤害他,你们说他受了伤,我可以帮他的。”道士有些不好意思,后颈又开始悄悄变红。 他们明华派祖训一向如此,既然……他们都……自然,他是要负责的……都是一家人。 若那伤势果真棘手,他可以带猫妖回门派医治,师父师母都会帮他的。 “我已经放你走了,小道士,哪有自己送上门的道理?” 山野中,一只九尾白猫从枝头一跃而下,随着一声猫叫,山头林荫间,睁开了无数双发光猫眼。 “人类!还不快些拜见猫大王!” “大王!” “大王!喵!” 猫叫混合着人言,一时间整个山头都是嘈杂之音。衬着头顶的月圆之夜,这动静着实有些诡异,但道士不怕这些。 瞧见猫大王幻化出人形,他迎着月色的脸颊微红,丢开符咒下的三只小猫,抬脚迎上去,开口便是质问。 “你怎么能不负责,就那么走了?” 猫妖被道士的言语打了个措手不及,甩着身后的尾巴,半晌只回了一句气音。 “……啊?” “你为什么走了,你就是不想负责,故意跑了?”道士更进一步,扯住猫妖手腕。 “喵喵!喵喵喵!” 看到他的动作,周围猫咪开始骚动。它们攻击的架势被猫妖抬起另一只手制止。 猫妖总算听懂了,舔着指尖看稀罕物一般瞧着道士,好笑开口:“瞧我听到了什么,你一个道士,要我一个妖精,负什么责?” “那是我……头一次,你迷障我,诓骗着夺走就算了,怎么还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道士头一次遇到这般不讲理的,手下更加用力,生怕猫妖一言不合,变小跑了。 “不然呢?”猫妖歪头,竖瞳满是疑惑。 “你要负责,和我在一起……你可能有所不知,我并非那些循规蹈矩的道士,我的门派也并不敌视妖灵…” “我听这些猫说,你受伤了,我可以帮你……门派内,有一卷双修之法……” 道士从袖口翻找着自家门派的标识,可惜出门太仓促,没能将那秘籍随身带着,不然便可以佐证他并无虚言。 猫妖竖瞳上下打量道士几次,那眸光断断续续的落在他下腹,看的道士手心发烫。 “……行呀,跟我来。” 送上门的好处,不吃白不吃,猫妖可没有道士那些负责不负责的认知,只知道当日欢愉的感觉还不错。 晃了晃手腕上道士的手,猫妖转身,眼尾上扬,将人拉走。 “嗯,好。”血液开始倒流,道士慢了半拍,疾走几步,忙不迭跟上。 周围蹲守的猫猫们,接收到猫大王的指示,缓缓散开…… 猫妖的山洞,在一个十分隐秘的山石之间。那村民瞧见的群猫拜月,其实拜的是这山洞中的猫大王。 道士还是第一次认真观察妖精的领地,猫妖爱干净,山洞一尘不染,甚至还有许多精巧的物品,比道士之前降服的熊妖狼妖干净太多。 胸膛抵上一只手掌,将道士推到石床上。 猫妖撩袍靠过来,居高临下,歪着脑袋探看,嗅动着鼻尖,那未能合拢的衣襟下,还有在潭水中留下的印子。 “准备好了?”猫妖盈盈一笑,墨发垂落在道士颈间。 “……嗯。”道士吞咽口水,急切的点了点头。 闻声,猫妖笑容更甚,缓缓垂头……而后,一巴掌拍在弋冥满脑子废料的脑门上。 “你倒是挺会做梦啊!” “折腾一夜还不够,梦中也不消停!” 引梦网砸在弋冥脸上,梦境彻底消散,褪去了猫耳,身披外袍满身红印子的恶鬼,坐在弋冥身边,试图伸手,将这扰人清梦的狗东西掐死! 第563章 引梦篇:小剧场之卖茶小可怜!(1) 酒吧包间灯光跳跃,几个青年坐在沙发上相互碰杯,喝着啤酒。 昏暗的环境中,手机屏幕亮起。 游慕拿起玻璃桌上的手机看了一眼,而后放下酒杯,敲击屏幕回复。 “慕哥,和谁聊天呢?这几天消息不断的。”对面坐着的青年打趣着。 “处对象了?不会是隔壁系那个美女吧?前些日子我还瞧见那大美女给咱们慕哥送奶茶呢!”另一个停下了五音不全的唱腔,丢开话筒,揶揄着往游慕身边凑,想偷偷瞄两眼那对话界面的内容。 “不是,无意加上的一个网友。”游慕回复着另一头的问话,头也不抬的随口搭话。 “啊?哥,咱学校那么多美女,追你的一大堆,你搞网恋?”好友更好奇了。 “没网恋,只是一个……网友。”稍微蹙了蹙眉,游慕打消这群好友的起哄,整理着措辞。 这话一出口,更是引得一群好友惊奇,毕竟在他们的认知中,游慕可不是个喜欢聊天的人。 其中一个纳闷着问:“怎么加上的,都聊什么了?可别是个骗子啊哥。” “……不是,卖茶的,一开始说是加错了人,看着生活挺困难的。” 游慕垂眼,瞧着屏幕上,对面发来哭哭唧唧的表情包,回了个‘嗯’。 “卖茶?哥,你可别真被骗钱了,这套路几年前便有了!”一听这些,周围好友纷纷走了上来,关了音响亮了灯,开始帮着游慕分析对面的情况。 聊天界面的另一个人,顶着歪头萨摩耶的可爱头像,id名叫‘你的小狗’,发来的文字和表情都是可可爱爱那挂的。 好友们巴拉着游慕的手机,从加上好友开始,逐帧分析。 你的小狗:【老板您好,我是昨天您订购那一批柳叶雪芽茶的茶商,现在和您对接一下账单。】 ym:【加错了】 你的小狗:【……不对呀,您预留的,确实是这个号码呀。】 ym:【你加错了】 你的小狗:【等一下,先别删!】 你的小狗:【不好意思啊哥哥,应该是我加错人了,不过,加上好友也是缘分,交个朋友嘛(*?w< ) 】 你的小狗:【哥哥是青大的学生吗?抱歉啊,刚刚不小心点开了你的主页。】 “这绝对是个骗子,我太清楚他们这些骗子的手段了,先是用加错当做借口,其实就是盯准目标,准备行骗!”游慕身边,一个好友看着对话框信誓旦旦。 你的小狗:【哥哥,实不相瞒,我是生长在山里的,刚过了高考,拿到了青大的录取通知书,但是因为离得远,还没能去过校园,不知道里面的状况,哥哥能不能跟我讲讲呀?】 你的小狗:【图片】【图片】 “嚯,现在片子都升级成这样了,连青大通知书都弄得像模像样,高仿的吧?”几个正儿八经青大的学生,看着照片上,十分熟悉的录取通知,咬牙想要找到造假的迹象。 到目前为止,都是这个名为‘你的小狗’的网友单方面留言。 游慕并没有回复,但也没删好友。 他身边,几个兄弟继续循着聊天框往后翻找,很长一段白色的聊天框内,都是这个‘小狗’的自言自语。 有些是说自己家中卖茶的情况,有些是同游慕这个网友介绍自己的家庭成份。 你的小狗:【哥哥,家里的茶叶丰收了,今年的雪芽茶产量比往年好上很多。师傅师母都很开心,我也可以多吃些小零食啦。】 “他说的这个茶,应该是上一年,品茶界获得冠军的那个品吧?这骗子还真敢瞎说八道啊,这种赛级茶品,说来就来呀!” “这年头有,还有师傅师母?老掉牙的东西,骗子也不知道与时俱进一下?” 几人还在吐槽,聊天框继续往后翻,再来,对话内容的生活气息多了很多,‘小狗’会发送一些山峰的照片和自己家中的场景,有些则是自己做的饭菜,一日三餐,都会询问游慕吃了些什么,或者吃饭没有。 偶尔,游慕会回复简短的言语。 “……这姑娘,怎么不按套路出牌,这会儿不应该是说自己有一个相依为命,身体不好的爷爷,要慕哥买她的茶吗?” “不懂了吧,这叫放长线,钓大鱼~” “主意用词,这好像是个哥们。”另一个好友指了指‘小狗’给游慕发过来的照片,生活照入镜的范围有限,能看到脚下踩的青石地砖,镜头对上一面玻璃窗,从中隐约能倒映出一个半身光裸看不清面貌的男青年,还能看出来腹肌呢! “卧槽,他还有八块呢!啧啧啧…假的吧,网图吧这!” 同为男性,这群人的注意力,开始逐渐偏移。 随着时长,聊天框再次往下滑动几页,‘小狗’发送的图片中,露出了更多的‘边角’。有时是菱角分明的半张侧脸,有时是一双握着翠绿莴笋,骨节分明的沾水手掌,但‘不经意’间露出更多的,还是透过窗子映出来的腰腹线条。 从对方拿手机拍摄的角度来看,这人个头应当不低,目测保底180。 后续的内容里,含茶量极低,但含‘茶’浓度过高。这两种茶,不是一个东西。 都是男的,谁还能看不懂那些若隐若现的小心思。 他们逐渐从这聊天中,琢磨出点不同来,几个一开始叫嚣着给游慕防诈骗的人,诡异的沉默了。 实在是这个名叫‘你的小狗’的人,擦的太狠,他们想看不出来都难。 “…这……慕哥,对面的好像不是想骗钱……”对面的怕不是个gay吧!来骗色的吧! “话说回来,咱慕哥也确实……”另一个好友干巴巴的开口。 不说别的,就慕哥这长相,青大的追求者,数的上号的,男的女的有一说一,都能组的上一堂课了。 “不过,打着卖茶的旗号,倒是还……挺稀奇的哈。” “哥,你不会真的要和他谈上了吧。” 看着最新的对话,身为游慕好兄弟的青年,啧啧称奇。 你的小狗:【马上要开学了,师傅说为我打点好了住处,要提前去蓝市熟悉环境,哥哥,如果到了,我能去见见你吗?】 你的小狗:【小狗撒欢、哭哭闹闹jpg】 ym:【嗯】 “叮铃铃!” 众人盯着的手机弹出的来电讯息,放下手机。备注老游的称号,兄弟几个都是知道是谁。研究网友的事情暂且搁置,几人让开,给游慕拿手机通话的空间。 “怎么了?”游慕接通,对上他父亲,语气没一点敬意。 “接人?你随便派个司机过去不就行了?” “……麻烦,地址给我。” “你们继续,老头看我太闲,专门来找事的。”游慕晃了晃手机,起身离开包厢。 其他几个明显听出了他临时有事,并未阻拦。 “哎,你们说,咱慕哥面对那么多俊男靓女的追求都面不改色,不会真被这网友给勾走了吧?” 几人从小一块玩到大的,相互什么性情,多少都了解大半。 虽然看起来,那聊天上大部分都是那个‘小狗’主动,但若他们慕哥真厌恶,根本不会给对方说那么多话的余地。 “他那录取通知到底是不是p的?” “谁知道呢,我很好奇那个叫‘小狗’的,长什么样。” 第564章 引梦篇:小剧场之卖茶小可怜!(2) 高架桥上,游慕开车前往机场接机。 支架上的手机再次弹出消息,他趁着等红灯的空档点开,从耳机中,传来小狗的语音信息。 “好期待和哥哥见面呀。” “哥哥会不会讨厌我呀?” 青年音色清亮透彻,刻意压软的声线,倒真和他那萨摩耶头像一般憨态可掬。 把控着方向盘,游慕不便打字,索性也用语音回复。 “不会。”此刻,游慕并未联想并意识到对方的话里有话。 车子在机场停车处停稳,游慕合上车门,抬腿从一侧进入,一边联络他爸,将接人的信息发过来。 什么都不说,就让他接人,他去哪儿找? 好在,忙里抽闲的游父似乎很在意接机的事情,结束了会议,又一通电话打来。 “到了?我让助理将那孩子的照片发给你。” “游慕,你给我客气点,知道这小孩什么身份吗?明华派掌门亲传弟子,人家方天师亲自拜托到了我面前,咱们说什么都要好好供着……” 提到方天师,游慕倒是知道些的。 前几个月,家里公司出现纰漏,但奇怪的是,怎么找也寻不到问题的根源,且错漏频发。 有懂行的朋友提醒游父,怕是生意做的太大,无意中抢了人家的资源,遭人嫉妒,用了些阴招,在工厂内做了手脚。 为此,游父那段日子没少奔波着寻找破解之法,说来也是游家运气好,让游父直接联络上了天师界顶好的门派。 工厂的事情解决,游父承了明华派的情,这次那方天师主动联络,将小徒弟托付到游父这里,游父自然无有不应,势必将那小天师照顾妥帖。 不过这事情赶得急,游父手头的几个助理,都被派去出差了,游父自己,一时半会无法回蓝市,若是单单派遣一位司机过去接机,难免会让着小天师觉得不受重视。 思来想去,游父便将这任务,交到了游慕头上。 他儿子亲自去接,面子上好看些。差不多的年纪,同龄人之间相处也免得拘束。 “知道了,少啰嗦,挂了。”揉了揉耳朵,游慕觉得老头子言语中有几分耳熟,但也没多在意,切断电话,打开吴助理发过来的照片,打算对着人挨个看。 “哥哥!” 身后,突然冒出熟悉的音色。 游慕循声转头,手机上,流量加载出助理发来的照片,抬头,与照片一般无二的小青年正拖着行李站在眼前。 “……是你。” 游慕总算察觉到刚刚那几分熟悉从何而来,他爸口中的明华派三个字,曾出现在小狗发给他的照片中,繁体字,牌匾。 “哥哥,你认出我啦?”小狗满脸惊喜,那澄澈的狗狗眼里,映出来的,都是游慕的身影。 “……嗯,先走吧,天色晚了。”对上对方直勾勾的视线,游慕不算适应,侧了侧头。瞧见外界灰蓝的天色,弯腰去帮小狗提包袱。 “没事的,这些我可以自己拿,我力气很大,哥哥不用担心。” 小狗没让游慕上手,自己一手拎起一个蛇皮袋子,力气十足。 “走吧。”拗不过,见对方拎起这些确实轻轻松松,游慕便没有在坚持。 或许,这些生活在山林中的修士,体力确实不同常人吧。 东西安置在后备箱,坐上车,游慕正要启动,瞧见小狗满目星星眼的看着他,挪开目光提醒。 “安全带。” “什么?”满是好奇的小狗眨了眨眼睛。 “系上安全带。”游慕重复。 “啊,哦!”小狗回神,开始垂头忙碌的寻找。 “坐好。” 游慕叹了口气,侧身过去,掌心按在副驾驶的靠背上,另一只手从侧拉边过安全带,为对方扣好。 抬眼,车厢昏暗中四目相对,那狗狗眼在夜色中依旧亮晶晶,直直盯着他,仿佛要看出个花来。 “咕咚。” 似乎有谁,吞咽口水。 “好了。”游慕回神,坐回驾驶位,转动方向盘。 专心查看后视镜,他没注意到,转过脸后,小狗那稍纵即逝的惋惜神色。 “哥哥,其实我骗了你,我不是加错微信的,我一直都知道,你是游先生的儿子。报考院校的时候,我在招生网站上,看到过你……对了,我叫弋冥,哥哥叫我小冥就好。” 弋冥垂着头,有些害羞,不等游慕提起,主动交代了自己的小动作。 明华派帮了游家的大忙,但方天师并未收取游父汇过去的报酬,只说相逢即是缘分,帮助游父解难于他们明华派来说亦有福报。 话都说到这份上,游父无法再强塞,只得收了钱财。他从明华派买进了一批茶叶,算作是变相的报答,再来,这明华派的柳叶雪芽十分难得,逢年过节作为礼品赠送,联络圈子里的人脉,也足够拿得出手。 买茶的事情,是游父身边另一个助理打点的。弋冥也是从那助理手机上,获取了游慕的联系方式。 小青年倒是诚恳,直接交代了全部,至于对方会寻他联系方式的缘由……游慕目视前方的道路,不用转头,右侧脸颊上凝聚的视线,犹如实质。 “有订酒店吗?今晚住哪里?或者,老…我父亲那边,有提前安排吗?”他爸忙的东西多,这种事情,一般是由助理提前来弄,但这次,手机上,一向处事周全的金牌助理没能再发来消息。 “……还没有,我不知道,我不常下山,唯一一次,还是师傅带我参加高考……哥哥,你要丢下我吗?” 听着游慕的话音,弋冥面色落了下来,显得有些无措。 车子还在道路上行驶,手机上迟迟没能发来新消息,游慕放弃了等待,转头安排:“身份证带着吧?我帮你订家酒店,暂且住着。” 岂料,小青年的反应很大,一瞬间,眼底都溢出了泪花。 他捏着腰间的安全带,呐呐开口,眼巴巴瞧着:“哥哥,我怕……我不想一个人。” 开着车,游慕不便同对方就此话题议论不休,顾念着对方头一次下山进城,人生地不熟的,确实会忧虑,做出让步: “……我住处没什么吃的了,做不成晚饭,如果你愿意……” “好,谢谢哥哥!” “…今晚先点外卖吃着。”游慕幽幽侧头,在小青年赧然笑脸中,将那未尽之语说完。 “看看想吃什么,加上购物车,等会儿我下单。”又一个等红灯的空档,游慕将手机点开外卖平台,反手递过去。 “好,哥哥想吃什么?” “都可以,按你的喜好点吧。” “……哥哥对我真好。”弋冥拨弄着菜色,一面熟练的切换页面,偷偷将延迟发送将近二十分钟的酒店地址删除。 一点小小的干扰符,可以帮他登堂入室。 计划通√ 【明华派:相逢即是缘分,掐指一算,咱们两家缘分甚深,要不结个亲?】 第565章 引梦篇:小剧场之卖茶小可怜!(3) 游慕的住处,临近青大,是为了方便上课买来的。公寓不算大,但住两个人绰绰有余。 清理了另一间闲置卧室,带着弋冥简单熟悉过环境,吃了饭,游慕打算回房睡下。 “哥哥…我……” 等脱掉外套准备换上睡衣时,房门被骤然打开,弋冥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发丝,上半身的白t恤湿透贴身,站在他门前。 游慕一个人住,平日里那帮兄弟知晓他不喜欢别人到访,也不会来这里闹腾,是以,他并没有锁门的习惯。 睡衣卡在臂弯处,游慕回头的动作,与门口小青年卡顿的言语重叠。 “……哥…哥哥,我不是故意的,那个……你先…”弋冥猛然垂下头,眼睛不知该放在何处,慌忙关上房门。 半分钟后,房门从内里推开,穿戴整齐的游慕走出来。 “怎么了?” “对不起,哥哥我不是故意撞见……是隔壁房间里的花洒……我不太会用。”小狗垂头,脸色涨红。 “......我教你,跟上。” 游慕从他身边走过,转而去往隔壁。 弋冥后脚跟上,瞥了一眼身上,被水打湿后的布料仍旧紧紧贴在身上,腹肌……应该能看清吧? 游慕耐着性子教他调节温度和花洒大小,确认这人会用之后,转身要走。 “哥哥……”弋冥不甘心,将人叫住。 他心中郁闷极了,觉得是不是自己表现的太过隐晦。他的身材分明很好,怎么能全程看都不看一眼……不应该呀… “又怎么了?”靠着门框,游慕转头。 “…没。”真要问,他又没法说。立在洗浴间,弋冥满脸郁气。 一声气音轻笑,门口的人去而复返,视线落在弋冥半干的衣襟上,上手搭过去,在他惊讶又隐晦的激动目光中,施力一路将人推入浴室沾满水珠的墙壁上。 屈膝压制,指间勾动,沿着衣摆,圆润指甲划过腹肌纹路…… 细细的描摹丝丝缕缕渗入皮肉,瞬间将小青年刺激的不行。 通身泛红中,弋冥盯着对面人开开合合的口,听见游慕说:“小狗还是先好好学学手段,再想着……怎么来勾搭我吧。” 小青年有些听不懂,又或许单纯只是装作听不懂,低头便要凑过去,不管不顾的要亲吻。 可惜这一动作被游慕及时挡了回去。 弋冥的那些小动作,他看的清楚,原本还不想点破的。不过眼下看着,倒是个厚脸皮,被戳破,装都不想装了。 这人,可不像表面上的那么老实乖觉。 游慕撤开身形,一尾游鱼般,悠然离开。 留下弋冥,独自对着天花板犯了难。 花钱买课学的技巧勾不到人,这可怎么办,之前那个188太便宜了?再买个1888的课程套餐? 吴助理那边没有音讯,游父忙着谈合作,听闻游慕将人带回自己公寓,索性大手一挥,让游慕暂时带着弋冥,熟悉熟悉蓝市的节奏,正好都是同校生,等再次开学,也能照顾一下弋冥这个从深山走出来的小青年。 弋冥便这么在游慕这里住下了。 自那晚被戳破后,他安静了一段时间,许是要脸了,又或许是在酝酿着下一个招数。当然,表面上,是换了一套路数,发现游慕不爱做饭,便从下厨这方面下手。 此前两人的聊天中,弋冥也经常会发送一些自己做饭的图片给游慕看,对方的手艺,倒是真不错。 且不说这人还在憋着什么‘坏招’,单就饭菜上来说,游慕吃的很欢。 弋冥逐渐适应了城市生活,因为要做饭,时常到附近的商超购买食材。他倒是不缺钱,丝毫没有聊天时的可怜样。 方天师为了孩子安稳在城市立足,给的黑金卡里,存款不少,足够弋冥挥霍无度。 游慕大三,是该筹备实习的时段,虽然还没开学,但他最近挺忙。 忙着创业,筹备成立工作室。游家的产业规模不小,足够游慕挥霍这些闲钱。旗下公司在游父的管理下结构完整,管理公司于游慕来说,没什么挑战性,他反而想试一试游戏研发。 如果设想落实,联动家中本就有了部分产业,联合发展。 蓝图不错,但目前只是一个框架,工作室还处于缺员状态,游慕在公寓内,以线上审查的方式,不断删选邮件内的面试者。 这晚,外出采买的弋冥许久不曾归来。 看着表盘上的时间,忽然接收到手机来电提醒,从电脑屏幕中挪动视线的游慕有种……总算来了的感知。 接通电话,喧闹的背景和断断续续的抽泣从对面传来。 “哥哥…哥哥快来救救我……他们好奇怪,还灌我酒……” “你在哪儿?”心知这其中,不乏有对方装腔作势的成分,但听到那吵闹的背景,游慕还是蹙起眉头。 对话那头的弋冥,喘气声大了些,不知晓地址,只说了被拉入的门店招牌。 “知道了,等我,十分钟。” 扣上电脑,拿了手机穿上外套,游慕疾步走出家门。 游慕知道这地方,这处酒吧不如他和几个好友经常去的那家安静,私底下乱来也是常有的事,但驱车赶到现场,状况要比他想的更加混乱与乌烟瘴气。 他原以为是弋冥蓄意的,但现在瞧着,倒是还有巧合的部分。 报了警,抓了人,从洗漱间将满目涨红的弋冥拖走,游慕和警方交代了事情经过,带着人回了家。 说来,这次的事,也是游家引来的仇恨。 之前那次,家中产业遭人算计,后续被方天师破除,施术者遭到反噬。毕竟没有实质证据,这种术法之事,无法摆在明面上,事情过去了,游父便未曾追究。 但他们不愿生事,对家未必同意。 那齐家一直是游家的死对头,齐唤的父亲自己作恶,术法被破除,出车祸丢了一条腿,齐家便将这仇,又算在了游家身上。 游家人口少,游父出差不见人影,游母常年定居国外,带着女儿和外祖一家生活,他们手没那么长,便将主意,打在了游慕身上。 第566章 引梦篇:小剧场之卖茶小可怜!(4) 不过,近来游慕闭门不出,这群人观察盯梢几日,确定了弋冥和游慕同住的事实,觉得弋冥是游慕的姘头,搞不到游家的少爷,折磨一下弋冥,也够本。 反正他们本就是为了出气,谁都一样。 这群人尾随弋冥,在拐角没有监控的区域,将人捂嘴拖走,拉去了事先订好的酒吧包间。当然,游慕觉得来自弋冥口中的叙述,很大程度上存在水分和夸大敌方实力的情况在。 小青年红着眼,委委屈屈的诉说自己被那些人欺负,凑在游慕身侧哼唧。 “哥哥…好热……我难受,哥哥……哥哥……” 车子刚在地下车库停稳当,副驾驶,弋冥又开始折腾,甚至拉开安全带,朝游慕扑过来。 “行了,装什么装,你那符咒解不开药效?”游慕严重怀疑,连那杯酒,都是弋冥故意喝下的。 车子熄火,游慕避开弋冥伸过来的手,开门下车,绕到另一侧,拉开副驾驶的门。 弋冥脸上的潮红还没退下去,被毫不留情的戳穿,动作一滞,又忍不住仰头邀功。 “……那不一样,哥哥,我帮你把他们都抓起来了,哥哥不开心吗?” “起来,回家了。”游慕一巴掌拍在弋冥脑门上。 “…哦。” 掌心微凉,降下些脸上的温度,弋冥乖乖下车,跟着游慕乘电梯上楼。 “哥哥……真的不管我吗?”进了门,弋冥瞧见游慕头也不转,径直走回卧室。 “学了这么久,就琢磨出这么个老套路?”抛下外衣,游慕打开房门。 弋冥将外套从脑门上拿下,抢在游慕关门前撑住门板,试图挤进去:“……哥哥,让我进去吧……哥哥,哥哥。” 游慕自然清楚让这人进来,是个什么意思,只是瞧见那双眼,手头的力道,便松了。 不再理会,算作默许,转身,他去浴室洗漱。 “哥哥对我最好了。”弋冥快速钻入卧室,关门落锁,而后追赶过去。 再老套又如何,管用就行! 新学期,青大开学。 摩拳擦掌准备追求金融系之星的校友们,发现了一个令他们备受打击的事实。 游慕处对象了,还是个刚入学的大一新生! 他们本不想知晓,但青大之内,对于游慕这号人,已经到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 实在是对方的好容貌和身家背景太过出众,入学以来,没少被院系拿他那张脸当做人形宣传、活招牌,招揽了不少慕名而来的学员。 游慕但凡出现,必定引人关注,何况是新生开学那种人多的场合。 青大的学生们,眼睁睁瞧着他们的游学长,亲自开车带着一个小青年入学报到,妥当安排好一切,甚至一路将人送到了大一班级。 而那个一米八大个的大一生,还一口一个‘哥哥’甜腻腻的叫着,听的人头皮发麻。 一开始,游慕那些追求者,还抱有侥幸心理,想着万一这大一小学弟只是游学长的远房表弟,叫哥哥也说得过去。 但很快,心机小狗给了他们当头棒喝。 小狗不住宿,和游慕一样,申请了校外住宿。等开学第一晚,导员组织过班会后。他便急巴巴的等着游慕下晚课,在阶梯教室门口,当着一众大三学生的面,亲亲密密的抱过去,面不改色的拉着游慕要回家,兴致勃勃的讨论晚饭吃什么。 大三生,手机好友中上有大四学长,下有大二学妹,在学校的人脉足够丰富,一手情报,当晚便传开了。暗戳戳计划追求的人心碎了一地。 但也有些,不拘道德感的,试图撬墙角的,甚至敢跳到弋冥面前争锋。 无一例外,他们一一都败下阵来。 ……他们比不得心机小茶狗会撒娇。 正式入学后,弋冥课程表排的挺满,没那么多空子,围在游慕身边腻歪。 游慕得了点喘息,正巧工作室进展不错,趁着弋冥上晚课,便应邀和几个兄弟去酒吧喝几杯,也算是庆祝一下合伙工作室的初进展。 几个好友多多少少知道些游慕公司被人阴过的事,对于弋冥这个从深山老林步入俗世的修道人,还带着几分稀奇。 不过令他们更稀奇的是,好好的兄弟,怎么就被那小子掰弯了。 “哎,说起来,慕哥,你和那小天师在一起,你之前那个网友呢?”几杯啤酒下肚,相似的场景,让好友想起来上次他们议论的那个卖茶女……不对,擦边男。 “对呀,还聊吗?我看着他对慕哥你挺有意思的。” 正说着,酒吧包间被人推开,不请自来的人站在门口,带着几分怨念: “哥哥!来喝酒怎么不告诉我……” “……”几个讨论网友的人,莫名有些心虚,喝酒的动作一顿。 游慕面不改色,朝着门口的人招了招手,说着:“过来,小狗。” “忘了介绍,你们说的网友,是他。”转头,他向几个傻了眼的兄弟指了指贴着自己坐过来的弋冥。 酒后,一行人相伴而出,在酒吧门口各自分散。 游慕喝的不多,但啤酒中混了些白酒,酒气依旧熏红了脸。 两人牵着手,等代驾的功夫,沿着路灯的方向,于夜间散步,醒着酒气。 “哥哥,我好爱你呀。”路遇一处昏暗的街角,弋冥抱着人,忍不住低声喟叹。 “哥哥,你爱我吗?你说你爱我,好不好?”弋冥借故耍酒疯。 “……爱你。” 游慕揉了揉肩头的狗脑袋,轻轻说了一小句。 弋冥惊喜极了,恨不得抱着游慕,掐着腰,当场转上几圈。 他本就是个贪得无厌的人,哪怕知晓他们相爱,可他还是想听爱人亲口说上一句‘我爱你’。 “行了,还没酒醒?”游慕掐着小狗腰间的肉,打断小狗施法,要人将自己放下。 弋冥蹭着脑袋不想动,酒热心更热:“哥哥,我好开心。” “以前不开心?” “以前也开心,但现在更开心。”阿慕亲口说的呢!他亲耳听到的!开心炸了! “醒了之后更开心,还要不要成亲了?玩也玩了,闹了闹了,好听的,也说给你听了,该出去了吧?”游慕动作很轻,抱着躬身窝在他胸口的弋冥,揉着发丝。 “……嗯,醒了之后,哥哥还会亲口说吗?” “看心情。” 旖旎梦境,翩跹飘过,悄然无痕...... 第567章 成亲 婚期将近,忙着筹备婚事,备置聘礼,布设场地,弋冥四处奔波,搜罗好东西。 因着小世界生机重现,那些潜藏在暗地的怨气巢穴无人管束,又有了生发之势。经一众天师门派商议,他们请求游慕前去镇压,推崇游慕成为一方鬼王,安保妖邪与天师派的稳定局面。 其实以游慕的能力,早已超越了鬼王的境界,只是他身上的怨气,被佛珠舍利净化,因而此前不曾以鬼王之名加冕。 一个需要四处游走镇压并吞噬怨气,一个需要筹备灵宝备至婚礼,双方皆是忙碌又疲惫,待游慕辗转回到明华派勿妄峰,弋冥靠着引梦网借机解馋,苏醒之后,便继续为着婚事亲力亲为。 明华派上下,都被红绸喜卦装点个遍,就连正门口的两个石狮子,都套上了喜庆的红色花团。 乍一看,门派上下扎眼的红,简直红的过了头。但奈何明华派就喜欢这般热闹的势头,方天师和宋夫人瞧着喜庆,连几个长老都觉得很不错,门派上下眼光一致,觉得红红火火好极了。 明华派的人口算不上多,几个长老的弟子们,有些忙着下山历练,有些忙着下山卖茶,为着门派小师弟的婚事,一众师兄们被紧急召唤了回来。 写请帖的写请帖,挂灯笼的挂灯笼,连弋冥小师叔身边的那只狐狸,都要叼着红线绕在柳树上,出一份力。 说来,明华派虽然在天师界风评算不得好,但也是有头有脸数得上名号的门派,加之游慕镇压了怨气邪灵,名头在天师界更盛几分,递送去各个宗门的请帖不少,拿着贺礼前来参宴的人,座无虚席。 蔻丹染红的卦象木牌系着璎珞和铃铛,在明华派小重山的正殿屋檐悬挂了一排排,随风摇曳,叮当响。 宋夫人的意思,几经探看推算,好不容易寻到的一张大吉卦象,多悬挂些,总是个好意头。 男子成婚,不拘凡俗之礼。 游慕与弋冥同是一身喜庆的红衣,相携走过红绒布面铺就得石阶,在到场宾客声声祝贺之下,走去正堂。 御风符咒吹起两侧喜碗内的红纸碎屑,漫天绯红,一团喜气。 手心溢出些薄汗,是弋冥在紧张。 “都结婚那么多次了,怎么还不适应?”压低声音,游慕用两人听得的音调打趣。 十指相扣,他的手指被握的更紧。 “那不一样。”弋冥余光检视着自身,即便礼前已经多番照镜子打量,也依旧担心自己的状态是否保持在最好,衣摆是否平整,额前发丝是否打理整洁...... 大婚之日,每一寸细节,他都珍重异常。 即便在小世界里,他们曾经历过多次婚礼,但每一次,弋冥都觉得弥足珍贵! “走吧。” 游慕视线掠过天边,仍不见那熟悉的光团重现,垂眸,收敛一瞬的失落。他看着弋冥轻笑,拉着对方跨过门槛,朝正堂走去。 方天师和宋夫人分别坐在正对面,正堂两侧,立着的是门派内的几个长老和弋冥的一众师兄弟,众人喜气盈盈,瞧着这对新人入场。 “一拜!朝暮同心!”方思哲穿着绛色的衣袍,充当司仪活跃气氛。 不拘那些天地双亲之名,顾忌着游慕身份特殊,他们便省去很多不算契合的言辞。 弋冥师父师母座椅之间,正对面的紫檀木方桌上,摆放着的,是容纳游慕亲人仅存骸骨的木匣,这一拜,对着的,是游慕的双亲与早逝的幼妹。 “二拜!良缘命定!” 游慕与弋冥朝着方天师夫妇俯身拜过。 本来,这两夫妻本不愿接受游慕拜礼,毕竟游慕活过太久,道家人,多少有些讲究折煞之说,但游慕只说,是拜托他们,代替自己父母接受这一拜,吉事不可推脱,二人便不再推辞。 “三拜!两情缱绻,两心相许,白首共度,朝夕不离!”方思哲摸着腰包里的符咒,暗戳戳换了原来的礼词,供小师弟夹带甜腻腻的私货。 游慕与弋冥共牵红绸,红烛下对拜。 一道金光忽而降临,直直冲到游慕身侧,伴随着的,那个熟悉的、风风火火的腔调! “游慕!我回来啦!” 婚宴现场骤然时停,只余下游慕和弋冥留有反应。 捏着手中红绸,游慕瞬间侧身,抬手将冲过来的小天道抱个满怀。 “我带了礼物哦,是铃铛,上个世界,集结了玩家愿力的铃铛!我从法则那里薅来的!给你了大儿砸!”窝在游慕怀里不住的蹭,天道没忘了,将揣兜里的铃铛掏出来。 铃铛轻响,被天道丢给弋冥。 “回来就好,阿慕和我,很担心你。”弋冥接过铃铛,没再和它对呛,顺手摸了摸天道的脑门。 “算你有良心。”对待好大儿,天道伸出爪子手拍了拍他的手,转头又腻在游慕身边。 “怎么才回来?”没问对方为何去了这么久,又做了些什么。游慕知晓,天道能回来,那些都不重要了。 “都怪法则那个臭家伙,说什么要整理躯体,规划规则,非要将我扣押着,它在奴役我!好过分的!”天道嘴上,是对法则的抱怨。 它蹭着游慕,对二次赌注的事情,避之不提。能再次回来,它瞧着连路边的野花都香香的! 还好,赶上了!好大儿成亲的大喜事,它这个做长辈,不来怎么成? ……还好,它赌赢了! 不过,它可不是曾经傻乎乎的天道了,自然知晓给自己留退路。 那些天道说,一开始的天道,并不完全依靠能量生存,它们所依托的,还有,愿力与信仰。但随着小世界的增多,多数低等世界内的人逐渐褪去了意识内核,天道所能接受的念力和信仰,几近于无。 久而久之,这一条存在的条件,便被天道们摒弃了。 天道想,如果真是如此,哪怕它输了,也不是没有丝毫的回转余地。 即便不做天道,它还有去处…… 哪怕这天底下,所有人都不记得它这个天道曾存在过,但它确信,有一个人,一定会记得。 游慕,会记得它。 第568章 掉落小剧场:当小狗穿成替身文霸总(1) “游慕,快跟我来!大儿子出事了!” 这日,游慕刚睡醒,便被天道拉着,去往云层之上的天道空间。 “怎么了?弋冥不是被你抓壮丁,拉去传输话本了吗?”身体随着天道往上升,游慕将将从睡梦中清醒。 这些天,天道都在捣鼓着副本的事情。 “都是法则那家伙,非说要弄什么主系统,副本世界,它把东西都堆给我,可那些副本还未健全,都在试运行阶段,结果一不小心…副本把弋冥……吸进去了。” 天道越说越心虚,戳着指尖满是内疚看向游慕。 法则分割了自己的身躯,用人型的那部分在各个小世界内走过一圈,回来后不知道抽什么风,突然学着叛逆起来,开始否定自己原先的规则,用另一半身躯打造了一个主系统和其下的万千副本。 其实就是法则从游慕和弋冥身上受到了启发,打算用他们走过的模式,去建构一个,可供小世界觉醒人物摆脱既定命运的机会。 但不是每一个世界的天道,都如它这般,愿意贡献出自己的能量提升世界。再来,更改剧情所需的能量,如果强迫管辖小世界的天道献出,未免太不讲理。 因而,法则想利用这些子世界副本,供那些觉醒意识如法炮制的不断穿越制造能量。用于他们回归后的逆天改命,或者拯救重要的人和事。多余剩下的,还能受用在法则自己身上。 法则当然不是如小天的说辞这般,将事务都推给了它。在惩罚世界中,天道有过整理诡夜游戏的经验,对于类似用游戏的方式,以赚取能量为目的的副本,有所了解。 再来,天道用自身能量为小世界升级过后,自己虽然还是金团团,但实则没多少能量余留,加上自己的小世界平稳运行,天道当下算是个‘闲散人士’。 法则聘用了天道作为助理打下手,提前预支了天道一笔巨额能量。介于他们之前的过节,法则为了消仇解怨,还塞给了游慕和弋冥不少好处作为补偿与议和。 最明显的好处就是,游慕是鬼,寿命绵长,但弋冥是人,总会为着生老病死纠结苦恼。法则给了弋冥不老之力,与爱人同寿,并且承诺之后主系统旗下的副本小世界,可供他们作为管理者分管部分并自由跨越。 这好处给的确实切合弋冥的心,以至于他这个实实在在的主动‘受害者’,率先提出了和解意愿。 否则,以天道的性子,怎么可能说干就干。 “会有危险?” “那倒不至于,他被拉进去,应当成为了书中的某个角色,简单来说,失忆了。”天道摆弄着小鸡爪否认,它自己弄出来的副本,啥样自己清楚。 “不过为了确保魂体和记忆不受损,需要让他醒过来,才能将人拉回来。” “…需要我怎么做?”听闻没有危险,游慕安心了些,而后挑眉询问。 天道嘿嘿一笑,揭下云雾织成的轻纱,将空间内,散乱一地话本后的一面水镜露出来,讪讪的说: “需要你进入副本,将他唤醒并拉出来。” …… 炎夏傍晚,日光昏黄,酒酿蛋黄似的夕阳悬垂在高楼大厦的缝隙之间,余晖依旧刺眼且释放着灼热的温度。 游慕停下车,靠坐在公路旁的一处花圃边缘休憩的瓷砖平台上,避开余晖洒下的金光,取下头盔,打开饭盒,混着那熏染燥热的风,开始用餐。 小天说副本还未健全,投放入内的角色随机,游慕虽心有准备,但……看着自己那一节被晒得通红的手臂,游慕怒骂这随机性,未免也太随意了一些。 过来便让他顶着大太阳送餐……堂堂鬼王,还从未干过这样的苦力活。勉强按照流程,把手头上接单的任务送完,游慕看了看存款……两位数,很好,只够买一盒清炒土豆丝…… 他落入的角色设定太过穷困潦倒,还没找到那狗东西,他怕是要在这个副本饿死了。 老破小的出租屋还欠着房租没交,账户余额仅有十五。戳着卖盒中,卖饭阿婆看他好看,多打的一勺大白米饭,游慕乘着晚风,思索着寻个什么来钱快的工作,免得还没找到弋冥,自己先过活不下去了。 他大鬼王从来没这么抠搜过! 夜幕来袭,天边最后一丝金光消逝,接踵而来的,是一片灰蓝与缓缓冷却的空气。 公路上车流多了些,远处,高楼大厦,华灯初上。 游慕这一餐吃的很慢,一来饭菜不合口味,二来,长时间身处外界,燥热的天气极大的压缩他的胃口。 但饱腹的食物,他还是缓缓吃了个干净。 空了的餐盒混着一次性筷子重新放回食品袋中系好,放在身侧,游慕看着自己的余额叹息。 这点钱,连彩票都不敢买,曾经那些世界,游慕那些以财生财的路子,在当下过度贫穷的自己面前,似乎失去了所有力气。 接单平台还在弹跳着订单,线上的其他骑手争相抢生意。 想着再跑几单外卖,攒够下一顿饭钱,晚上,他该去附近的网吧上网,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具体情况,尝试寻找些赚钱的路子。 游慕眼疾手快,点下一个距离最近的,却因为破手机的网卡,被其他骑手截了胡。 “……”恶鬼大王从未这般憋屈过! 身前,公路上不断有川流而过的车辆,车身揭起微风,带动些汽车尾气的呛人气息,游慕侧了侧身,专注与旧手机和破流量作斗争。 某一刻,耳边车声大了些,余光中,一团黑影从身侧匆匆掠过,又缓缓倒退停靠在侧。 游慕抬头,瞧见一辆明眼可见的豪车停靠在身前。 从那墨色车门中走下来的,是个西装革履,故作老成的男青年。 游慕眯了眯眼,放过了与自己搏斗的手机。他现在不需要抢单……狗东西先找来了。 弋冥漆皮的鞋子踩在公路一侧的砖石地面上,转动手腕上的名贵手表,一步一步,端的一副高傲姿态,走到游慕面前。 “你,很像我喜欢的人,给你一百万,做我的情人……” 他居高临下,在游慕仰头过来之时,盯着游慕混着汗渍的脸,眼睛更亮了几分,直截了当说明来意,但被下方穿着黑色体恤衫的青年突然打断。 “等等,你刚刚说什么?”游慕揉了揉耳朵,似笑非笑的朝着狗东西招了招手。 言辞被打断,这让身为霸总的弋冥有些不悦,但是他又实在喜欢对方这张令自己日思夜想的脸,忍住不可一世的性子,弯了弯腰,他重复: “我说,你像……” “啪!” 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将弋冥整个人都扇懵了,他看着对面的青年,莫名有些委屈,下一瞬,霸总的脾气占领高地,又开始觉得恼羞。 “你……竟然打我?你知道我谁吗?”霸总摸着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 “老板,老板……” 车上司机瞧见这动静,慌忙下车查看,被好面子的某个霸总呵斥回去。 “你回去!” “……好嘞。”司机听话,为了自己的好工作的奖金,老板说什么是什么。 第569章 掉落小剧场:当小狗穿成替身文霸总(2) “抱歉,我耳朵不太好,你刚刚的话,我没听清,能不能蹲下来再说一遍?” 花坛前,面容姣好的青年脸上扬起盈盈笑意,指了指自己的侧耳。 霸总以为自己的身份起到了震慑效果,看着对方的笑脸,心情好了些,大度的不再计较并自动弱化了刚才挨巴掌的事,想也没想便顺着对方的话蹲了下去。 虽然气势弱了几分,但霸总的身份,到哪都是拉风的存在,弋霸总十分自信。 “你很像……” “啪!” 刚重复三个字,弋霸总再次结结实实的挨了嘴巴子。 “……像什么?” 上仰的视角,霸总瞧见了青年眼底那几分微寒之意,后背猛然发凉,弋霸总不知从何而来的心虚,后颈冷汗直冒,愣是没敢再还嘴。 舌尖在口中蠕动,死死咽下了反驳之言。 “说。” 轻盈的一字,激的霸总没来由的浑身一抖。 霸总捂着脸,犹犹豫豫,没了一点霸总样的试探开口:“…我……我看你生活艰难,我给你钱,要不……你跟着我……不…不跟也行……” “……好。” 游慕起身,从工装裤的口袋中,拿出随身携带的便签和笔,洋洋洒洒写下住址和联系方式,抬手一撕,弯腰随意塞进还怔蹲在一侧的霸总那一丝不苟打着领结的衬衣衣领内。 “九点之前,记得带上合同来这里找我。我需要一个舒适的睡眠环境,你最好,提前为我准备一套别墅,今晚,我要搬过去。” 出租屋里没有空调,环境逼仄的厉害,鬼王大人住不习惯。 末了,他带着几分威胁意味的拍了拍霸总被扇红的脸。 “记好了,回见。” 拎起垃圾丢入垃圾箱,游慕带上安全帽,骑着送货车留给霸总一阵轻风。 便签纸贴近皮肤的硬质感不容忽视,霸总缓缓从衣领抽出便签,后知后觉的站起身,生出几分恼意来。 到底谁才是霸总!谁才是要被包养的!他怎么能被一个穷小子带偏了! 生气归生气,但弋霸总亲自拟定合同的动作毫不犹豫,并且迅速查到了便签上的住址所在地。 霸总推掉原本受邀参与陈导组织的注资酒局,带着刚打印出来,还有几分烫手的合同,直奔地址而去。 可惜这片老楼住宅区,道路狭窄崎岖,车辆不通,行至半路,霸总只能按照导航步行前去。 老楼昏暗,楼梯狭窄又漫长。 霸总沉默不语,霸总迈开长腿爬楼梯,心想包养个小情人真是不容易,他一定不能再让这小情人恃宠而骄,必须端起霸总的脾气。 “咚咚咚!” 对上门牌号,木制房门被敲响。 一开门,带着几分燥热和香氛洗发水味道的味道充斥鼻息。 游慕擦着湿漉漉的发丝,侧开身形,供霸总进入这片小区域。 “这么小,窗子也小的可怜,你就……住这里?”霸总环视一眼便能望到头,狭窄到一个单人床就足够占据一整间屋子的房间,缓缓凝起眉头。 刚刚续起的霸总脾气,似乎被这小的针尖似的房间,轻轻一戳,便泄了气。 “嗯,不过马上就不用了。”游慕放下毛巾,从一侧的旅行包中拿出干净衣服,放在床头。 双手交代,将身上染上汗渍的这件脱掉。 站在门口,总觉无处落脚的霸总,侧了侧眸,又忍不住偷瞄两眼。 狭小的出租屋里,凳子上放着水盆,游慕拿毛巾沾水,擦拭过上半身。 “你……你……”霸总结结巴巴。 “怎么了?身上全是汗渍,我擦一下,不过分吧。”闻声,游慕瞧见‘霸总’那自己都没发现,涨红到后脖颈的脸,转头勾起唇角。 “……”霸总一时语塞,捏着合同的指尖来回磋磨。视线不住闪躲,垂头看到手心的合同,霸总总算缓过劲来! 他为什么要躲着不看,他花钱包养小情人,有什么不能看的? 这小情人除了喜欢一言不合动手扇人外,其他都还挺好,脸好看,声音好听,还知道履行小情人的义务。 这就是在勾搭他的吧……是吧……是吧…… “先坐吧。” 擦拭过汗水,上身清爽很多,游慕套上干净衣服,动手脱去裤子。转头,弋冥还直愣愣的站在门口,他指了指床头,要对方先等等。 先……做吧…… 啊?这么……直接? 霸总看着小情人脱下外裤,吞了吞口水,同手同脚摸去床头,放下合同,犹豫着要不要脱衣服。 虽然,小情人确实过分热情,但……不太合适吧……去寻找停车位的司机小林,应该也快来了…… 虽是这么想着,但霸总迅速掏出手机,给小林发去一条在车上等他的消息。 小地方网络不好,霸总点击发送,听着耳边的水声,心中莫名急躁,直到那转圈的信息发送成功,他又听到小情人的催促。 “来吧。” 不过,霸总突然想到,出来的太着急,他根本没有准备…… “等下…我还没买……”抬头,霸总瞧见穿戴整齐的小情人坐在对面小地方的凳子上。 等等……有什么不对劲…… “过来吧,合同拿来。”小情人拍了拍面前的小圆桌,面色再自然不过。 “……啊,哦。”霸总为自己的肮脏心思感到可耻。 合同倒是没什么好看的,游慕笃定这狗东西不敢把他怎么样,拿了圆珠笔,在最后落下自己的姓名。 一式两份,双方签字画押。 合同签的太过顺利,以至于弋霸总这个金主反而有种不敢置信的想法。 “那……跟我走吧?”收好合同,霸总弱弱开口,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这般没有底气。 “好,不过,还要再等一下。” “是觉得合同内容不满意?已经签下了,如果你有意见,等回去,可以重新签订补充条例。” 霸总觉得自己太体贴了, 试问哪一个金主,能做到他这般和善? “不是,房东来了。” 游慕摇头,随着他的转头,隔着门板,响起大力的敲门声。 “游慕,游慕,开门,你这个月的房租,还要拖到什么时候!今天再不交房租,我就要把你赶出去了!”接孩子上兴趣班回来的房东阿姨嗓门震天,隔着门板都能听出那口水喷沫的动静。 这也是,游慕一定要狗东西晚九点前来的原因。 “老板,帮忙支付一下房租吧。”转头,游慕弯开眉眼看过去。 “……嗯好。”眼前的容貌,对弋霸总的杀伤力极大,五迷三道之间,霸总连连点头。 付清房租,游慕跟随弋冥下楼,坐上车子,一路离开老楼区,朝着市中心繁荣的地段而去。 第570章 掉落小剧场:当小狗穿成替身文霸总(3) 落脚的别墅,是弋冥当下的住处。 弋大老板的想法是,既然都包养小情人了,自然是放在身边眼下看着,哪有让人单独住别处的道理。 “往后,你住这间。”霸总指了指自己卧房斜对角的房间,趁着接人的功夫,霸总特意吩咐了家中保姆将房间打扫出来。 情人虽好,但也不能时时刻刻黏在一起,他身为霸总,还有工作要处理。 怎么可能耽于美色? “怎么,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看到小情人站在门口不语,霸总询问。 “没有。”游慕摇头,他并没有不如意的地方。 霸总点了点头,矜持着做派,觉得第一晚要先晾一晾小情人,因为他总觉得刚刚在出租屋,像是小情人耍着他玩了那么一下子。 “咳,那就好,去休息吧。” 霸总转身回房,关门时却见小情人跟在身后,霸总心生雀跃,霸总板着一张脸:“…你…不去睡觉…跟着我做什么?” 小情人推开门,抬脚闯入霸总的卧室,伸手勾住霸总脖颈,在霸总喉结滚动不断之时,越发靠近。 “当然是,履行合同义务啊……老板。” “砰、砰、砰。”霸总都能听到自己蓬勃跳动几乎要跃出胸腔的心跳。 去他的面子,去他的矜持!他的小情人,想怎么##就怎么##……! 霸总带着小情人去了浴室…… 这晚,霸总体会到了那些人包养小情人的乐趣,不过小情人太过粘人求欢,这让霸总险些招架不住。 早晨,昏暗的室内,暧昧的气息还未完全退去,厚重的灰色窗帘遮蔽窗子,瞧不出外界的光亮。 床脚手机响了三次,弋冥才堪堪捡起,滑开通话。 身在公司的助理发出‘悲鸣’,控诉大老板翘班三日的不做人行为,并且言辞恳切的表示,今天有个重要的会议要开,请总裁大人务必到场,务必! 弋冥听着下属汇报,惊觉被小情人勾搭在床上,来来回回竟然厮混了三天! 实在是,美色误事! 身侧,一双胳膊摸索着抱过来,熟练的勾上弋冥肩头,还带着几分睡意的脑袋紧接着凑过来,小声嘟囔:“好吵。” 弋冥当即丢开手机,环抱过去,循着小情人的求索吻过去。 在又要收不住势之际,事业脑拉响警铃,将色欲熏心的霸总拉回智商高地。 “宝贝儿,我们晚上继续,我该去工作了……” 弋冥拉过腰间的手腕,忍不住再啃两口,依依不舍的将人塞回被褥里,收拾整齐捡起被抛在脑后的工作。 床上,游慕翻了个身,困顿之余,在肢体接触唤醒记忆这一栏,画上一个重重的x! 天道出的都是什么馊主意? 这么多次,也没见弋冥想起来……白白贡献了他的腰! 咬牙切齿中,游慕带着怨念睡过去。 “胡助理,帮我泡杯枸杞茶。”公司,霸总坐在万顷高楼顶端的办公室内,面不改色的要求助理更换了日常冲泡的咖啡。 情人太火热,霸总要有霸总的气场,等处理完工作,补好状态,必须满足! “好的,老板。”助理很专业,助理不多问,仰着标准的微笑端着咖啡推门而出。 可惜处理完工作的霸总急吼吼赶回家,没能得到小情人甜腻腻的拥抱。 他的小情人像是懒得做戏了一般,靠坐在沙发前看影片,眼都没往他身上挪一下。 一开始,霸总以为音响太大,小情人没瞧见他,等霸总来来回回绕在沙发区走了不下五次之后,霸总总算确定,小情人就是在无视他! 怎么能这样,得到了他,就不珍惜? 霸总气鼓鼓坐在小情人身侧,试图用生气引起重视。 但……一坐下,小情人欢欢喜喜的张开双臂抱住他,指着电视屏幕内播放的影片说:“我想去演戏,我想拍这个导演的电影……老公~” 小情人甜丝丝的叫老公,这谁顶得住啊! 反正霸总没顶住,绷直的唇角泄了劲,勾起过分上扬的弧度,看着身侧小情人靠在肩头,想也不想便一口应下! “好!拍!老公有的是钱!” 他是霸总,小情人想要什么,他就给什么,这就是霸总的规矩! 正巧,那陈导得新电影,他还是注资方,给小情人讨要个角色,轻而易举。 陈导本不喜欢投资方塞人,何况还是个素人,但奈何大老板得罪不起,他面上恭恭敬敬应下,拐弯抹角要求见一见本人。 霸总为了给小情人撑场子,亲自带人去了。 原本陈导是不开心的,但再不开心的情绪,在瞧见游慕那张脸之后,也都烟消云散了!他转忧为喜,喜滋滋的追问游慕是否介意演一个台词不多的配角。 新电影中一个至关重要的花瓶角色,因为原着,对花瓶的外貌着墨太多,而迟迟无法敲定人选,这下有了! 游慕自然不介意,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陈导新电影的选角中,饰演主角的,是弋冥当下这个总裁身份暗恋的白月光。既然睡觉无法唤醒弋冥,游慕打算来个钓鱼执法…… 说不定,寻个由头将人打上一顿,自然就清醒了。 鬼王的策略,简单又粗暴。 可惜前来面试之际,游慕并未搜寻到那个白月光的身影,角色的事情顺利敲定,游慕跟着弋冥返回,瞧着周围正在搭建的剧组场地,又看了看弋冥的后背,面露失望。 走在前方的弋霸总只觉得后背一股寒风袭来,他停下脚步转身去拉小情人的手,打算用自己宽阔的臂膀为小情人挡一挡夏日里不怎么存在的寒风。 完全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的霸总,心中美滋滋的想着自己的体贴周到,是否能让小情人感动的投怀送抱。 可惜这次只是一个配角,霸总觉得,他家小情人,什么主角当不得?都是那个陈导没眼光。也就小情人没见过世面,得了一个配角便高高兴兴的应下。 如果不是小情人喜欢这个配角,傻乎乎答应的太快,他一定要给自己小情人争取个主角做做。 要不,下次专门找人写个剧本吧?他亲自盯着,主角只能是他小情人的,谁都抢不走! 霸总很关心自己的小情人,特意配了助理,又打点了剧组上下,要他们对自家小情人照顾着些。 只是这样还不够,霸总一天不见小情人便想的厉害,没少往剧组探班。 游慕倒是乐意看弋冥往这里跑的勤,拍戏期间,他也见到了那个号称白月光的苏莫泽。 可惜,这两人像是磁场不合,但凡弋冥在的时候,这白月光便各种事情不出现,致使游慕根本寻不到让两人碰面,然后自己抓弋冥小辫子的机会。 好在,有天无绝人之路,在游慕蹲守多日之后,总算等来了这个机会。 第571章 掉落小剧场:当小狗穿成替身文霸总(完) 这天,游慕结束自己上半场的戏份后,去洗手间清洗手上的道具血污。 刚巧,饰演主角的苏莫泽带着古装扮相走过来,和游慕并排站立的镜子前。 水声哗哗作响,他几番侧眸,欲言又止,终于在游慕转身要走之时,拦住对方: “你长相很好,演技也不差,最重要的是,你还年轻,根本没必要走这样的路子……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来寻我。” 苏莫泽知晓游慕是被人养着的,一个素人,能被全剧组客气相待,又有早晚保姆车接送,想也知道是因为什么。 可惜他不赶巧,每次都错过弋冥前来的时机,自己性子又是个孤僻的,平时拍完戏就走,不喜与剧组的人过多交流,也不喜欢助理在自己身边聊这些琐事,好巧不巧错过了那些八卦的时段。 以至于,他只以为,面前的漂亮配角,是被哪个资方的老头包下了。资方的老板,多数都是有些怪癖的,很会折腾人。圈子里的事情,苏莫泽再怎么断网也是知道些的。 苏莫泽有些惋惜,他觉得以游慕这样的条件,不该被金主牵绊,应该一心扑在演艺事业,发光发热才是正道。 “……谢谢,我很好,不用了。” 游慕有些惊讶,在片场拍戏这半个月,苏莫泽除了演戏,大多时候都是沉默的,他也不怎么关注对方的状态,实在没想到,对方会对着他说上这么一番话…… 这是,补脑出了什么? “可是……”眼见游慕要走,苏莫泽明显想再说什么,伸手拉住游慕的袖口。 “你做什么?”洗漱间门口,来回寻不到人的霸总出现。 看着内里两人纠缠,他明显怒了! 闻声,游慕暗中搓了搓手,打算先发制人,直接给弋冥来上一拳试试水。 哪知,他们穿来的,似乎不是正统的古早文学……谁家霸总不记得自己白月光谁?! “放开我老婆!”弋冥冲过去扯开苏莫泽的手,将游慕揽在怀里。 他老婆好看他是知道的,片场人多,他次次过来探班,日防夜防,就这还没能防住试图撬墙角的! “你谁啊,有家的也敢撬?现在人都这么明目张胆了?”弋冥搓着自家老婆手腕,气的不行。 “你不认识他?”暗搓搓摩拳擦掌的手停了,再次痛失一个殴打狗东西的机会,游慕无法形容自己当下的心情。 “你是……弋冥?”还是苏莫泽先一步认出了弋冥。 弋霸总拉着自家老婆,不为所动,知晓霸总大名的人多了去了,“你谁?” “苏莫泽,你曾经的中学校友,你还是这般目中无人。”苏莫泽带着戏妆的脸上没什么情绪波动,丝毫没有话本中白月光的表里不一,反而耿直的不像话。 【天道:我做的副本,还能有差的?话本子仅供参考,真正投放到副本的,个性如何,由角色自己说了算!】 “那么久远的事,我怎么会记得。”弋霸总不觉得自己需要对一个同学抱有太多的记忆。 “他是影帝,你……不记得?”游慕戳了戳弋冥的后腰。 “宝贝儿,我忘了跟你说,我有轻微的脸盲症,他们在我眼里一个样,只有你最特别!没遇到你之前,我就经常梦到你,我们果然是命定的缘分!”弋冥环抱过去,欢欢喜喜的表忠心。 因为在他眼中看到的人脸大差不差,所以一开始才习惯性的用了‘很像’的词汇…… 结果就被老婆打了,弋霸总觉得必须解释清楚,一个合格的老公,不会让老婆有丝毫的不开心。 游慕被抱着身体晃了晃,磨着牙尖,没了动作。 合着,他还错怪弋冥了?脸盲症……还真是一个霸总一个病,不可或缺。 “……”得,棒打一顿的由头彻底没了。 游慕和苏莫泽还需要拍戏,双方,这里特指弋冥和苏莫泽,经过一番‘友好’的交流之后,总算舍得从厕所走出,于门口各自散开。 回到片场,游慕坐在摇椅上,就着弋冥体贴递过来的水果吃着,心中琢磨着,该如何挑事。 啧,手痒,还是想打他一顿。 转头,狗霸总巴巴的叉着水果送到他嘴边,殷勤极了。 “老婆,再来口草莓?” “我们不是包养被包养的关系?我什么时候成你老婆了?” “你那次还叫我老公呢!宝贝,别害羞,要不我们明天就去领证?”弋霸总为着这个设想,咧嘴笑的灿烂不已。 再挪回眼,游慕嘴里水果嚼的嘎吱响。 ……算了,别被他打傻了,就这么先待着吧。 不过最终,弋冥还是想起了自己的真实记忆。 狗霸总越发觉得自家老婆不若一开始那么重视自己,同他搭话,言语间总带着几分敷衍,也不勾着他的脖子温温柔柔叫老公了,甚至试图奴役他这个老公,还不给好处! 一开始,他只以为拍戏将老婆累着了,忍着都没敢劳累对方。但拍完了戏,霸总发现,老婆晚上依旧不积极! 一点都不如一开始那样甜心勾人! 霸总觉得自己身为老公的形象日渐削弱,痛定思痛,决定好好发挥老公的威力。 结果就是,中途游慕实在嫌累,将霸总踹下床,对方脑门好巧不巧磕在了桌腿上,这么一磕,让弋冥想起了一切。 “行了,收拾收拾,该回去了,家里那些人,该着急了。”游慕起身,将衣服拿给弋冥。 弋冥帮着天道整理数据,明华派的师父师母自然不能知晓。 而他,又被天道拉来了这里,离开前还未曾打过招呼。 再晚些,他们该是心急的。 “……老婆。”弋冥捂着鼓起大包的脑门委委屈屈。 套上衬衣,游慕捧过弋冥脸颊,朝对方脑门亲上一口,“好了,快穿上。” 两人穿戴整齐,从副本的入口处开启通道。 白光旋涡之后,天道的声音传来: “快回来,我等你们好久啦!” 游慕牵着自家傻狗的手:“走吧,回家。” 这次,可要看着些,免得又被拉入其他副本。 “嗯。”弋冥露出粲然笑意。 和老婆回家!下次再来! --------全文完--------- 终于完结啦!完结撒花,超开心~ 其实悄咪咪的说,葡萄原本没想写这么多字的,只是写着写着,不知不觉就突然码过百万字了。 这对葡萄来说,也是成功挑战了一个新难度吧!第一次写这么长的诶!好有成就感! 虽然这本在写作期间的流量不如上一本,但葡萄真的很喜欢慕慕和小狗这对儿子,这在期间,非常感谢每一位不断陪伴和支持葡萄的宝宝们!谢谢你们!啾啾! 你们的鼓励,给了葡萄很大的动力与信心。其实写这本的大半年中,我也有过很多低迷的时段,有时候会被数据和评分影响,想自己写的是不是真的很差,看到不太好的评价,也会开始犹豫和怀疑,有时候对着电脑坐上半天,也纠结着敲不出字。 但宝宝们的可爱评价真的是治愈我的最大原因了。就如同最后的全息世界一般,葡萄能够坚持写完,给慕慕和小狗一个完整的结局,都是宝宝们为慕慕和小狗争取来的哦!慕慕和小狗也很感谢你们ヾ(?°?°?)??!!! 这本的架构中,天道一开始和法则是相同类型的认知,刻板且不通人性。这也是葡萄最初想表现出来整个世界观对于小世界角色的压抑之感。 它虽然有所突破,但依旧受限于刻板规则,因而生硬。后续,小天的成长,大家也都看在眼里。 我想写出两个出格的角色,挣脱自身轨迹,为所有角色的觉醒和挣扎提供机会和先例。 最初被影响的,是身处小世界中的天道,而后是那些与他们有过交集的数据角色,再来,便是一步步接受改变与革新的法则。不知道这种贯穿全文的暗线能否被宝宝们所理解和接受。 大约就是两个主角的反叛,为条条框框的黑白世界,带来了色彩,并产生了一系列连锁反应。因为是先例,所以他们所遭受的磨难,才会多且艰难坎坷。后续不止是他们两个,将会有更多的觉醒意识,受到应有的对待,和改变的机会。 再来聊一聊慕慕和小狗的性格吧。 慕是一个口是心非的人,很多时候,不会轻易将爱挂在嘴边,但他活得久,见得多,反而比小狗更会爱人。 他虽然身为反派,但因着境遇,其实内心的豁达大于憎恨,被关在佛寺中太久,日日听着老和尚讲经论道,或是被和尚用水镜窥探世间百态,那些急躁和戾气都被经卷梵文消磨大半,沉淀下来的,是经受过时间沉淀的洒脱。 相比之下,弋冥就是一个急吼吼表达心意的求爱小狗,他年纪小,不懂得如何用正常的方式去追求(当然,如果方式正常,他不太可能追到慕慕),只知道用自己认知中,最高代价,最极端的行为,去博取同情与关注,以期换取游慕的喜欢、留下与等价的爱。 小狗很莽撞,不懂得进退有度。其实这样的行为存在些强盗逻辑,因为爱从来都不是对等的,小狗的付出与代价,对于不在乎他的人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与一片落叶同样轻盈揭不起风浪。 但好在,小冥很幸运,他遇到的,是慕慕,是一个会心疼小狗的大鬼。(也就慕宠着,离了阿慕,谁还把他当个宝。) 他的热烈求爱等来了回应,他的惨烈行为换取了心疼,因为收获满满,小狗才觉得这一切值得。因为心甘情愿,所以在最后,他才会轻易接受了法则递过来的和解意愿。 最后,让我们祝福他们,一直如此,幸福下去吧! 以及,最后的最后,提前一个月,葡萄预祝大家新春快乐哦!我们下本作品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