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到情来》 楔子 一身鹅黄小衣的粉娃儿,一路抽抽噎噎的往少年走去。 「呜……少主哥哥……容儿要换师父啦!呜呜……」小小的脸蛋哭得好不悽惨。 「换师父?為什麼?」少年讶问。鸟座使这人是疯癲了些,但对容儿这徒弟倒也疼爱得紧,何以会让容儿哭得这样惊天动地? 「容儿、容儿不是鸟笼……容儿不要叫鸟容……容儿要、要花姨当师父,容儿要当花容月貌的容儿,不、不要当鸟笼……呜呜……」小女娃泪眼汪汪地说出自己泣不成声的原因。 「……」少年凭藉著十几年来良好的修养,努力克制自己别笑出声。 想必又是花 、风炽閒来无事捉弄她了。少年轻柔地拭去女娃娃的眼泪,温柔地道: 「容儿想改名?」 「嗯!」小娃儿眨著满是泪水的大眼,用力的点点头。 「那容儿不哭,先笑一个,少主哥哥就帮妳取个新名可好?」 「好!」毕竟是小孩子,立刻破涕為笑。 「那,容儿不叫鸟容,叫喜容,每天都欢欢喜喜开开心心的笑,少主哥哥喜欢快乐的容儿,也希望容儿一直欢喜。」少年蹲下与她同高注视著她,「容儿,从今以后就改叫喜容可好?」 「好!容儿叫喜容,欢喜的容儿!」 女娃娃朝他露出开心灿烂的笑容。 第一章 月牙镇,一个民风纯朴的小镇,位在隐苍山的东南方。 由於此处非商业要道,平日除了镇上的居民外,偶尔出现的外人皆是来不及赶至邻近大城的商旅,不得已只好落脚在镇上唯一的「月牙客栈」。 这会儿,小镇裡难得地人声喧腾,所有的人全挤到「月牙客栈」门前。 素来寧静的小镇,曾几何时有这样的人气? 「喝!别挤别挤!」 「是呀,挤什麼呢?让让呀!」 「老王,大伙儿在挤什麼呀?」猪肉刀卖了整天的猪肉也没瞧半个人影上门,索性早早收摊过来凑热闹。 「瞧,」叫老王的好心的指向二楼雅座,「咱镇上这会儿来了个大美人儿呢,简直是仙女下凡呀!」 客栈二楼靠窗雅座坐了二名女子。一位是笑脸娃儿,一身深紫色衣衫,用的是上好的缎子,小姑娘一脸笑意像极自家的女娃娃,亲切得紧。 另一位便是眾人口中的仙女;花容月貌、出尘脱俗,一身红衣劲装,柔细的髮丝随意扎起,朱唇不点而红,即使脂粉未施,仍迷得眾人神魂颠倒。 像是听见老王的讚美,美人儿偏头朝他微微一笑。 「哇,美人对著我笑呢!呵呵、呵……」语毕,含笑晕死过去。 「狗屁!是看我!」隔壁的壮汉一把将他推开,继续朝著美人儿膜拜。 客栈二楼。 本该是笑脸的娃儿,此时眉心皱得像是肉包子上的摺痕似的。 「花 ,少主明明说此行应尽量低调简约、不得声张的……」 「是低调啊!咱们不都特地绕至这偏远小镇吃食了吗?」睞了她一眼,花 继续对著窗外镇民微笑。 多麼诚实的村民呀,竟為自己的美貌如此痴迷,真是可爱哪! 「是呀,可你对著眾人又是娇笑又是媚眼的,让这小镇為之翻腾,哪低调啊!」喜容暗自嘀咕。 「姑、姑娘们,想点些什麼呢?」幸运抢得為美人点菜的机会,店小二红著脸问道。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标致的大美人儿,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哪!想到这,他又忍不住偷偷看了美人一眼。 打他入行以来,这还是头一次為自己是个店小二感到骄傲,他可以近距离的接近仙女呢,不像其他人只能远观。真美!真美! 楼下的,你们有我幸运吗?嘿嘿!店小二不由自主露出晕陶陶的笑容。 「唔……」花 低垂羽睫想了一会儿,而后抬首,朱唇轻啟:「那就随便来点醋溜鱼、辣子鸡丁、佛跳墙、椒麻炒辣蟹、灵芝燉双鸽、珍珠丸子、花雕鸡……再来几碟小菜、几碗白饭。」这些天的折腾,他简直要饿坏了。 「……」原本极為期待的店小二,听了差点跌倒。「这、本店没有这些菜……」这全是大城上好的馆子才有的珍饈佳餚哪,叫他们这小客栈如何供应得起?更何况这些饭菜够几个大男人吃了,这两位娇滴滴的姑娘家当真吃得了吗? 另一个差点跌落地的是同桌的笑脸小姑娘,她先是瞪了美人一眼,再对著店小二道:「小二哥,别听他胡扯,随便来点青菜豆腐即可。」 用大脑想也知道,这客栈怎麼可能会有那些菜,这花 有没有点常识呀? 更何况,简约、简约哪,吃这山珍海味哪简约了? 让花 点菜是她的错。 与花 同行也是她的错。 可恶,以后就算他再拿药理毒术相诱,她也绝不再中计!就算是少主的命令,她也要坚持到底。 她在心中暗暗发誓:她以后绝对、绝对不要跟花 一道! 「是、是!两位姑娘稍待一会儿,饭菜马上到。」一接获喜容的指示,店小二如蒙特赦,连忙快步下楼。 仙女都是不食人间烟火、不解世事的,所以不能怪她胡乱点菜,虽然他几乎要以為刚刚仙女存心找碴了……呼!还好美人身旁有个明理的随身丫鬟,店小二暗自吁了口气,加紧脚步朝著厨房吩咐去。虽然他也是刚刚才注意到美人身旁有个小丫鬟,但此时那小丫鬟的声音真是宛若天籟呀! 「喜容,我好怀念庄裡胖厨子的手艺啊,咱们今晚快马加鞭赶回庄裡吧!」店小二离去不久,花 状似无聊的把玩著自己的髮梢提议道。 反正此行的目的已达成,他真想快点回庄裡去。他好怀念庄裡的美食佳酿,以及自个儿房裡温暖的被窝哪,那全是这些日子待的破客栈供应不起的。 「不行!」喜容直觉道,而后像是察觉自己太过激动了,又赶紧解释道:「我不善骑术,会拖累花 你的。不是有句话说『欲速则不达』吗?咱们还是先在此歇息一晚吧!」 「那咱们共乘一骑?」秀眉一挑,花 接著提议。 「不好……」一见店小二送上饭菜,她立即道:「小二哥,放这就行了,多谢!」 「喜容。」见她拙劣的转移话题,在店小二离开后,花 冷眼唤她。 「嗯?」夹起方才店小二送上的豆腐,喜容随意应了声。 唉,其实她也好想念胖厨子的芙蓉豆腐哪!这客栈的豆腐不嫩就算了,还硬得跟什麼似的。小二哥方才说错了吧,这其实是豆乾吧?喜容苦著脸将豆腐吞下。 「妳是不是在拖延回庄的时间?」花 原本四处流转的美目,此时专注的盯著她瞧。 「……」吃饭吃饭,用餐时间说话对身子不好,而且月婆婆说这样没规矩。喜容故意低著头,一口一口的吃著饭。 「妳--」花 未竟之语被一楼传来的雷吼打断。 「花-- 是你对不对?这麼招摇、这麼声张!」害他要进这破烂客栈还得突破层层人墙。 风炽气呼呼的像头发狂的牛往花 所在的二楼冲去。 「客官,您要干什麼?二楼已经被二位姑娘包下了,不能上去啊!」刚从厨房出来,店小二苦命的、尽责的想阻止这看起来很不好应付的客官上楼。 「滚开!」随意一掌将他像拍苍蝇一般拍走,继续往二楼前进。 「客官……」即使被重击一掌,店小二依旧奋力的从地上爬起,努力想阻止这位客官。 红顏祸水莫非是这个意思?遇见美人当真是祸不是福?他小黄子今日难道真得命丧在这儿?呜!掌柜的可得多补贴他点银两哪,月牙镇可找不到他这样尽责的店小二了…… 「小二哥,让他上来吧,咱们是一道的。」看见来人是风炽,喜容娇声制止店小二。 反正横竖是阻止不了他的,喜容暗嘆一声。 「喜容?妳也在?」转眼如一阵疾风捲至二楼的风炽,原本饱含怒火的眸子,诧异地朝喜容望去。 「……是的。」喜容无奈回道。 敢情他大哥眼裡只看得见花 一人?她有这麼不起眼? 「风炽,你少年早衰哪,这麼早就失了眼力。嘖嘖,真可怜呀!」一日不惹他发火,浑身就会不自在的花 在一旁凉凉的讽道。 「花 ,你、你--」风炽怒火更甚,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每次见著花 总会失去理智、怒火中烧。 一定是他老是违背少主的命令,大摇大摆的招摇,引来一堆无知男女的爱慕,害得他们每次任务都会多出一堆不必要的麻烦。 「我怎样?说中你的痛处了?」花 挑衅扬眉道。 「……」风炽恶狠狠的瞪著他。 每次都吵不过他,瞪他总行了吧? 「唉呀,你别老盯著我国色天香的容貌,会让人误会的!」花 表情一变,娇媚的桃花眼朝他曖昧的眨呀眨,美目流盼间,尽是动人风情。 「花 ,你这变态男人说什麼?谁要盯著你这人妖脸瞧!」风炽破口大骂,一张黑脸却不由自主的变红了。 他死也不会承认刚刚好像真有一点点看傻眼了。死也不会! 然而风炽此话一出,客栈楼下瞬时哀叫连连。 「什麼?仙女是男儿身」猪肉刀激动得手捶地、头撞墙,试图以痛觉麻痺自己的听觉。 「不!我不相信!这是我蔡阿大的初恋哪!」隔壁的卖菜小贩也边说边流下喷泉般的男儿泪。 「不!这不是真的!」卖水果的小张以手摀耳,摇头大喊著。 无视客栈楼下一堆人无法置信的哀嚎惨叫,二楼两隻斗鸡依旧吵得热烈。 「还不就是风炽你嘍。」青筋微浮,花 故意火上加油。 死风炽,竟然敢说他是人妖!有那麼美的人妖吗? 「花 !你、你好样的……动手接招!」反正他从来没有吵赢过,男子汉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 「唉,风炽,你还真是粗鲁呢,老是三句不离打。」话虽如此,花 依旧迅速接掌,两人由二楼窗子翻出,一路打到镇外的林子裡。 「啊!花 、风炽,别……」来不及阻止每次见面就像斗鸡似的两个人,喜容只能无力的瞪著两人离去的方向。 可恶,她不懂武啊,又留她一个人! 当初少主要花 跟她一道走的原因到底是什麼? 她这一路上忍耐著花 的招摇又是為什麼? 唉!习惯了,习惯了,她、习、惯、了! 喜容认命的招来店小二付清饭菜与修缮窗子的银两,随意打包了些馒头乾粮,再认命的拖著缓慢的步伐朝那两人走去。 不得声张?怎麼少主老出这种难题给她!难道不知道风炽与花 一碰面就水火不容吗?还约这什麼鬼「月牙客栈」碰头,一道回庄?哼! 她盯著自己扁扁的荷包。回庄肯定要跟月婆婆哭诉,得从花 和风炽的月俸裡扣。 每回跟他们一道出门,她总是瘦了荷包、多了白髮。她明明是「柳庄四使」裡最无能的一个呀,怎麼每次烦恼最多的总是她? 虽然在江湖走动的次数变得较频繁,但她依旧很纳闷那些饭吃一吃就一言不合打起来的江湖人是什麼时候付清银两的? 难道他们背后都有个如她喜容一般的倒楣鬼善后吗? 唉唉唉,不能明白、无法理解,她想不透啊! 默默穿过因得知花 是男儿身而震惊到不能动弹的月牙镇眾人,喜容朝著花、风二人离去的方向缓步走去。 ※ 七年前,江湖上发了一桩震骇眾人的事--「水榭门」灭门血案。 当时的水榭门富甲天下、权倾一方。传闻中,水榭门有间密室,裡头藏有寻常人一生一世都花不完的财富宝物。 某天夜裡,水榭门竟惨遭灭门屠杀,裡头三百四十二人,几乎全遭杀害,只有十人生还。眾人皆言是因為水榭门树大招风而引来致命杀机。 而后三日,一把暗夜大火烧去一切证据,眾人又断言此一惨案為开始而非结束,其后江湖必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因而满心期待,不,是满怀忐忑的等待之后会发生的大事。然,等了又等,却无其它惨案发生,随著时间流逝,水榭门一案已成悬案一桩。 当年虽是令眾人為之震惊的事件,如今却已随著时间流逝,被眾人渐渐淡忘了。 倒是近来寻常百姓、江湖儿女口中的新鲜事,皆出自於「柳庄」。 柳庄,一个当初没没无名的小角色,突然以极快地速度壮大,如今已於江湖中占有一席之地。 其同时也為当今三大织造坊之一。但柳庄究竟是如何由一枚不见经传的小角色变至现在这样的地位,至今无人知晓。 消息灵通些的,勉强可探知柳庄庄主之下有「花鸟风月」四使,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花使為一绝色丽人,同时也是使毒不手软的蛇蝎美人;风使善剑,与柳庄為敌之人绝无法在风使剑下生存;而柳庄庄主则是英雄少年,俊美无畴、风度翩翩,曾与之交易的富商豪侠莫不争先恐后的将女儿送上门,欲与之结亲,然皆被婉拒。有此一说,柳庄主早有婚约,而其对象正是绝色佳人花使,有如此天仙容貌之妻,对世俗女子怎看得入眼?有关的消息仅此而已,无法更深一层探知柳庄内部。 柳庄这个神祕的组织,好事之徒皆有预感,将可能继水榭门后再掀一波涛。 柳庄。 喜容从月牙镇的林子深处拎回两隻战得两败俱伤的斗鸡,又多耽搁了两日,至昨日深夜才回到庄裡。 今晨,待眾人梳洗完毕,四使一起到柳庄议事厅向少主报备此行收穫。 步入议事厅,门口守卫恭谨行礼。 「月使大人好!」月琴点头,似是满意自己将规矩教得好。 「风使大人好!」风炽随口应了声,大步踏入议事厅。 「花使大人好!」花 依旧不吝展露风情,露出绝美笑容。即使相处已久,守卫也早明白他是男儿身,依旧為之神魂颠倒、看傻了眼。 随后见到走在最后的畏畏缩缩的小个子,守卫赶紧回神大声问好。 「鸟使大人好!」 「唉,不是叫你们见著我不必行礼了。」正要踏入议事厅的喜容闻言又退了出来,对著门口的守卫说道。 「是,鸟使大人。但月使大人说规矩不可免,还望鸟使大人见谅。」 「……成成成,随你吧!」越要他别说,越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见守卫连珠砲似的鸟使大人、鸟使大人地喊,喜容嘟著嘴快步走进厅裡。 真搞不懂「花鸟风月」四使的名称究竟是前任庄主的恶趣味,还是当真觉得这样的称谓有助於柳庄的威风?她喜容对於鸟使这个称号就是无法习惯,因此每行必求低调,偏偏柳庄呆头下人多,怎麼教也教不好。 「鸟使」这称呼既不雅又不威风,听起来就像是办事必砸锅的笨蛋,真搞不懂歷任使者是如何接受的!该不会是与其他三使打赌输了的下场吧?她恶意的想著。 「鸟爷爷啊,当初何不让襁褓中的容儿在路边自生自灭算了,何苦救回容儿让容儿如今為这称号所苦呢?」喜容一路嘟嘟囔囔的往议事厅走去。 「碎碎唸什麼呢?鸟娃儿真没规矩!」月使手裡的木杖当头敲下。 「月婆婆,少主已允我叫喜容了,您别老是鸟娃儿、鸟娃儿的叫啦!」喜容抚著挨了木杖的头抱怨道。 「那是庄主与妳的约定,『柳庄四使』该有的规矩不能废,身為『鸟使』的妳不叫鸟娃儿叫啥?」语毕,掌管庄裡规矩的月使的执法杖又要落下。 「噗!哈哈哈哈!」风使风炽见状抱著肚子大笑。 「呵呵呵呵!」花使花 亦露出迷倒眾生的绝美笑容。 「……」杏眼朝著两位落阱下石的同伴一瞪,喜容赌气不说话。 可恶!可恶!可恶!前任庄主我恨你!為什麼花鸟风月其他三人的称号就威风得紧,只有她的是这麼呆、这麼拙! 「咳!」坐在上位的庄主柳熙斐轻咳一声,打断四使的胡闹。「四使最近应该还顺利吧?」 「是,庄主。」庄内负责规矩的月使率先稟报,「近来由於柳庄的威名渐起,投入我庄门下之徒暴增数倍,如今皆已先安置於山下的武馆中,待月中过滤身家后,再分配至四使座下。」 三年前柳庄因买卖布匹丝绸发跡,凡柳庄售出之布料尽為良织佳绣,上至达官权贵、下至市井小民皆争相抢购。柳庄出產的布匹,即使是价格低廉的粗布,也都较市面上一般的布匹不同,买家所花的每一分钱都会有三倍以上的回馈。 而柳庄四使的威名,再加上其雄厚之财力,更是吸引不少欲拜师求名之徒。 所有新进门人皆先安置於隐苍山下,由月使指导基本规矩,再视其才配其职,一年后分发至四使与庄主苑下,一律由小廝奴婢磨练起。平日由月使教导基本功夫,待时候到了再由自己主子教导其独门技能。 花使擅毒、风使精武、鸟使则掌布庄之买卖。其资质平庸之辈留置月苑发落,依其意愿从事园丁、伙夫……等职,当然,每月亦有丰厚的酬庸。 若志不在此,有心离去者,柳庄亦不多作刁难。 既可强身健体,又可习得一技之长,如此完美的待遇,怎不叫眾人前仆后继地蜂拥入柳庄呢? 也因此,月使虽是四使中唯一留守柳庄之人,这些日子以来,倒也忙翻天了。 而她同时也是四使中唯一以庄主称呼柳熙斐的人。由於其他三使皆自小与少主一同在庄内长大,即使庄主已逝,少主柳熙斐继任,其他三人依旧改不了口。柳熙斐亦不计较称谓,唯有月使谨守规矩,称其為庄主。 「月使,辛苦您了。」虽是下属,但柳熙斐依旧敬其年长,使用敬称。随即望向风炽,「风使?」 「透过内线张雄的帮忙,已除掉 琶派掌门厉名山,如今掌门之位已由 琶派自行推举出的李大正接任。此外,朝露教教主亦承诺永尊柳庄,不再生事。」风炽回报道。 柳熙斐闻言轻笑,「永尊柳庄、不再生事?若是这话能信,当年也不会有那胆子参与水榭门一事了。这朝露教过了这些年,怎麼一点长进也没有,依旧玩这种扮猪吃老虎的小把戏。」 「花使与容儿,你们此行亦有所获吧?」柳熙斐清冷的嗓音在提及喜容时,明显柔和许多。 「咱们已成為全国最大的布匹供应商。表面上虽仍与锦绣山庄、金箴号并称三大织造坊,但锦绣山庄与金箴号有六成货源由咱们暗中供应。」喜容率先说道。 意思就是--其餘两家早已不是对手。 「另外,黄竹三君承诺将永远退出江湖。」花 接续道。 「很好,有劳四使了。七日后再给诸位新的任务,届时要再劳烦各位了。诸位可先行回房歇息了。」听完简报,柳熙斐道。 「是的。」三人齐声答道,唯有喜容迅速回了个「是」便一溜烟逃离议事厅。少讲一个字,她就多一秒溜呀! 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等等,」清朗的嗓音适时地响起,不大不小恰巧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见,包括已溜到门边的娇小身影。「容儿,妳留下。」 小小的身子明显僵住,双肩沮丧地垂下。 唉唉唉,她就这点不好,人矮腿短老躲不掉。 喜容遗憾的望向门外朗朗晴天。唉,就只差那临门一脚,出了议事厅大门她就可以溜掉的……只差那一步,就差那一步哪! 「容儿?」 「是,喜容在!」她不甘的回道。 然后无视守卫的同情眼光,也不管离开议事厅的月风花三使各投以警告、疑惑、及看好戏的眼神,小小的身子以极缓慢的速度,一步一步地往回走。 好一会后,她停在庄主座下的台阶前,怎样也不愿再多走一步。 第二章 “容儿,过来。”清朗的嗓音再次扬起。此时柳庄议事厅里,只剩柳熙斐与喜容二人。 “不不,少主,喜容不敢越矩。”她可是个谨守分际的好下属呢。 “不敢?”无奈有人不这么想,俊眉一挑,“容儿,你对我说出这个“不”字,哪里不敢?” “月婆婆教导喜容规矩得学、少主的话得听,但还需衡量是非,择善固执。”喜容用前所未有的好口才,及媲美月使的严肃正经,斗胆犯上,努力进谏。 总之,能离少主越远越好。 “哦?”柳熙斐单手支颐,一双修长的腿优雅地交叠于白底绣金的衣袍下,一对星眸专注的盯着喜容,像是望着世间唯一的珍宝。 喜容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脸颊像是火在烧似的,于是也孩子气的瞪回去。 瞪瞪瞪,瞪到天荒地老、瞪到海枯石烂、瞪他千遍也不厌倦……好吧,不厌倦的好像只有少主,她瞪到眼珠子快掉下来了。 “唉……”她输了。 少主你行!真不傀是少主,连这种无聊的游戏都能赢她。 她只好认命的像个小老头似一步一阶缓缓走上前,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坐到少主指定的腿上。 “少主,您这点不好。” “嗯?怎么个不好法?”他调整坐姿,由后方搂着她,亲近的贴着她的脸道。 原本议事厅内各据一方的二人,此时亲昵得几乎没有距离。 “公私不分、抢掳民女、逼良为娼、色欲薰心、兽性大发、与下属有染……”她不客气地胡捣,只求少主良心发现,赶紧放下她。 这就是她老躲着少主、不爱回庄的原因哪!打从她满十六后,少主即对她亲昵到令人发羞,许多不合宜的举动,少主倒是做得自然。 “容儿,”被指责的人倒是一点也不介意。“我哪公私不分?方才对你可有逾越的行为?”他似笑非笑地问她。 “……没。”她想了一会儿,不甘的回道。 方才的确是没有,但现在可是动手又动脚!哪有这种道理!菱形小嘴扁了扁。 “而强掳民女这事……十六年前带你回庄的是前任鸟使可不是我,且以我还算可以的记忆,当时被带走的你可没反抗哪。”带笑的口吻明显是在逗她。 “……”她、她当时可是襁褓中的女婴耶,哪来能力抵抗啊!可是若这样辩解,少主肯定有千百种说法将其转成别种意思,她只好继保持沉默。呜!鸟爷爷啊,当初真该让小容儿在路边自生自灭算了,何苦救回容儿呢?十六年后还不是惨遭少主毒手,您于心何忍哪?她再一次在心中抱怨道。 正当喜容专注地在心中抱怨时,耳畔忽然传来阵阵滚烫气息,接着轻若羽翼的吻开始沿着她小巧的耳壳子婉蜒而下,最后停在她如白玉般细致的颈侧。 “少、少、少少少少主!”喜容俏脸爆红惊呼道,转头欲制止柳熙斐,却因过于羞赧,本该是严正的喝止,却成了小猫似的娇吒。 “你都说我色欲薰心、兽性大发了,不真的偷香,岂不是要叫你失望?”他一脸无辜、满脸笑意,笑得像是只偷了腥的猫。 他可不许他的容儿与他这样亲近相处时,心思飘到别的地方去。 “少主,您的铜墙铁壁脸皮功又更精进了……”即将超越花珏那自恋鬼了。 “不过,我倒是不反对与下属有染这个指控。”趁她发楞,再次于她粉嫩的脸上偷了个香。柳熙斐笑道: “事实上,我正试着努力加深这层关系。” “……”喜容再一次哑口无言。 “好,不逗你了,今日就先饶了你,我有事想问你。”见她当真羞得抬不起头来,柳熙斐决定暂时放过她。 “是因为已经吃乾抹净了吧?”少主一张嘴真是会颠倒是非,厉害得很,不愧是一代奸商!喜容在心中偷骂着柳熙斐,却没发现自己不小心将想法脱口而出。 “我若是要吃乾抹净,今日可就不仅止于此了……”他轻柔诱人的嗓音如鬼魅般在她耳边轻声道。 灼热的气息在她耳边轻拂过,害她的小脸不禁又红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她喜容就算只是个小姑娘也要向大丈夫看齐,她忍!她忍!她忍忍忍! “……是容儿误解少主了,请少主原谅。敢问英明的少主要问喜容什么事呢?”她谦卑有礼、狗腿奉承,这一切都是为了明哲保身哪! 鸟爷爷,您老人家地下有知,可千万不要以容儿为耻啊! “容儿。”见她思绪又飘走,他再一次唤回她。 “啊?”她赶紧回神,避免某人再一次偷香得逞。 “与花珏同行,可有为自己新添些衣物?”他突然闲话家常。 “啊?没啊!少主,咱们自个儿就是做布匹买卖,何必让外人赚这些钱呢?”她好笑道。虽然不明白少主为何突然问这问题,但她仍据实以告。 “女孩儿家不都爱买些衣裳、饰品什么的,好取悦自己。我由着你买你还嫌呢!”他也学着她笑。“再说,你的衣裳似乎没有符合你这年纪该有的粉嫩颜色呢。” “我不爱浅色衣裳,易脏。”她微微皱眉道。 “是不爱,还是不敢呢?庄里这么多下人,还怕没人清理?怕什么脏呢!”他笑意不减,不待她回答又问。 “容儿,你可曾想过为何当年将你捡回来的是鸟使,而你却得喊花珏师父呢?” “因鸟爷爷懂兽语的绝技乃天生异能,无法传授给我,又因我身子骨奇差,无法习武,所以只好转而向花珏习医习毒。”尤其是七年前,水榭门灭门后,她更是努力钻研于医术。 其实这些她也不是很确定,因为七年前她失去了记忆,所以关于水榭门的记忆她都是听来的。 花珏说她是因为惊吓过度,又因疼爱她的鸟爷爷与门主夫妇双双惨死,在这一连串的刺激下,她因而失去了在水榭门时的记忆。 不过七年来,该知道的已由少主与其他三使告知了,所以该明白的事情、该承担的责任,她一样也不少。 只是每每听闻这些事、众人在商谈复仇大计时,不论是激动或愤怒的情绪,她都无法产生。当然也无法在铲除仇家后,产生快意。 除了想到鸟爷爷的死会令她难过外,对于其它一切她总无法感同身受,就像是在听别人家的故事似的。 “少主,这事不是当初您跟我说的吗?”何必明知故问? “是吗?”他玩弄着她的发梢,随口应道。 “……少主,您想问我可曾想起从前往事吧?”她忍不住道。 拐着弯问这么多,偏又故意拐得极糟,这不是很明显吗? “以一个失去记忆的人而言,容儿,你是否活得太过惬意?”闻言,柳熙斐也就直问道,一对深沉若黑水晶的眸子,定定的注视着她。 他不喜欢看到这样轻易放开过去的她,好似那段岁月只剩他一人珍惜着,只对他一人有意义。 他不愿、也不许她这么做! 即使他希望她一直如现在这般快乐,但仍渴望她能回想起专属于两人的共同记忆;他虽不愿逼她,却又希冀她能回复记忆。 偏偏有人钝得没发现身后人的在意,一派云淡风轻地道:“过去的那些事情,若是想得起来,哪天我总会想起的,不是吗?若是无法记起也无妨,反正重要的是将来的日子。更何况,当年水榭门的一切,这些年我听你们说的都可以倒背如流了,那些记忆是不是我自己想起的,很重要吗?” 喜容说出自己的想法后,有些疑惑的偏头望着柳熙斐。 “少主,您一向不是执着于过去之人,为何老希望我记起一切呢?” 比起她的记忆,她对于少主异常执着的行为更在意几分。 “事情事情,重要的不是事而是情,事由人说,情自心生。”柳熙斐终于敛起那始终不真实的笑容,星眸一沉,轻叹道:“容儿,你可真无情……” 他在乎的是,随着记忆消逝,幼时那情感丰沛的容儿也消失无踪了。 两人之间深厚的情谊,怎可说忘就忘? “可少主,大家不也常说“时间可改变一切”?这些记忆我就算现在不忘,将来也会淡忘,再如何浓厚的情感,百年之后也将成云烟,既然如此,又何必苦苦坚持?” 忘记了就是忘记了,她无意一直惦记着过去,日子还是得过不是吗? “……”他不语,只是深深的看着她,眸光深幽,原本轻柔圈住她纤腰的手劲不自觉的加重了。 唔,似乎惹身后的人生气了。“少主,难道您会记得从前的每一件事吗?”她七分好奇、三分不服地问道。 “若那事我相当在乎、那人我相当珍惜的话……我会!”柳熙斐定定的望着她,以一种像是立誓般的严肃态度,一字一句清楚地道。 正因如此,他也希望自己在她心里的份量足够到让她不忘,无奈有人始终不开窍,那不在乎的态度让他无法忍受,也让他饱受煎熬。 唉,这样的心情,她是不会懂的…… 柳熙斐再次轻叹一口气,为她顺了顺额前凌乱的刘海儿,而后柔声道: “罢了,你下去歇息吧!” “是!” 虽然不明白少主为何终于愿意放她离开,但她依旧如蒙特赦,溜得飞快,转眼间已退至门外。 她就像是初学飞翔的小鸟,迫不及待的朝外展翅高飞,无视于身后那双始终定定注视着她的坚定目光,一双充满感情却又带着一点不甘的深情眼眸。 “容儿……”你可有想起一切的一天? 在娇小人影消失在眼前后,他轻唤她的名。太多太深的情感,沉重到让他的嗓音变得低哑。 不求完整的记忆,只求她能明白二人之间的情感有多么的深。 当年他给了她她想要的新名,在长期相处下,不知不觉也将自己的感情给了她…… 只是,他不知道她是否要他这份感情? 完全未察觉柳熙斐的浓浓情意,喜容一出议事厅,随即往花珏所居住的花苑奔去。 “碰!”她粗鲁的推开花珏所在的小屋木门。 “花珏!花珏!”她兴奋的叫道,“你快将调制“回仙”的配方等诉我!你答应我一回庄就告诉我的,你千万别想赖——” 眼见厅内无人,她无畏男女之别,旋身走入他的房内,自在得如入无人之境。 花珏、风炽一向与她亲若兄妹,因此总由得她随意地自由来去,就连谨守礼法的月使也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呜哇!”自认将沉稳这门功夫修行到家的喜容,竟无法克制自己地惊呼大叫,就连当初知道自己失忆时,她也不曾如此激动失态。 “嘘!”花珏将修长美丽的食指轻放在艳红的唇上,要她噤声。 接着才优雅地下床,不慌不忙地拾起散乱一地的衣裳,缓缓着装,动作轻柔得像是怕会吵醒床上的人。 虽有床帘遮着,但由窗隙采入的微风阵阵吹拂,纱帘飞扬间仍可隐约看到床上的人—— 是风炽! 房内亲昵又暖昧的氛围,任何人都可轻易察觉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还是待会儿再来好了,花、花珏你歇息吧!”她胀红了脸,难得地结巴道。 接着,不待他反应,她捣着绯红的小脸转身向外跑去。 真是够了!呜,鸟爷爷,您到底是将容儿救回什么样的变态地方哪! 看来,短时间内,花珏是没空将“回仙”的配方给她了,她只好先同自己的院落。穿越雕花拱门,眼尖的她一眼即认出在自己房外修剪花草的下人。 “大头!”她立即朝着眼前熟悉的身影快乐的招手,“过来过来!发什么楞呢?快过来呀你!” “鸟使大人……”原本专心修剪花草的下人,身子明显——踟蹰了一会儿,这才放下手边的工作走向喜容。 他,赵大头,不知道幸或不幸,在投入柳庄一年后被派到鸟使座下。 鸟使大人无疑是全柳庄最亲和可爱的主子了,不像花使、风使喜怒无常,也不若月使那般不苟言笑,而庄主人虽好,待下人总还是有些距离。 鸟使大人就不同了,她笑容亲切,完全没有架子,待他们如家人一般,每每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少不了他们一份。 偏偏、偏偏就是有一个缺点—— “嗯?”听到这个让她觉得丢脸的称号,喜容杏眼一瞪,清楚明白的传出一个讯息——不、要、叫、她、鸟、使! 庄里其他人没救了,就她“喜苑”——她死都不会称自己的院落叫“鸟苑”——的人她一定要教到会。 “喜容小姐。”察觉自己口误,赵大头立即改口。虽然他始终不明白柳庄四使以“花鸟风月”为名,自己的主子为什么不愿承认,但因为是自己的主子,也只能乖乖改口。 “我出门前要你试的毒,效果如何?”喜容难掩期待地问道。 这次要不是要和花珏两人一同离开柳庄,她肯定会等到大头试出个结果才离开的。 闻言,大头摇头一叹。鸟使大人什么都好,偏偏就是老要他们试毒。 历任花鸟风月四使皆有专长,因此代代传承,唯有前任鸟使精通兽语,这点是喜容小姐穷极一生也无法办到的。 不过基于“听不懂兽语没关系,能让人说出兽语也是一样的”的奇怪想法下,喜容小姐热爱钻研此类的毒术及药理。 “要是花珏哪天不在了,我好代替他。”喜容小姐当时是这么说的。 这句话一度让他及当时在场的下人们以为花鸟两苑不合,因为自己的主子竟当着下人的面诅咒花使大人去死?! 也许是看到他们惊恐瞠目的模样,喜容小姐后来才又补上一句:“我是指我可以代替他,帮上一点忙。” 总之,就是因为这些原因,使得鸟苑的下人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作主子的实验品。 由于鸟使大人生性温和,因此调出的毒几乎毫无杀伤力,不似花苑的人,每次试毒时总是痛得死去活来,有如从鬼门关来回一趟似的。光是这点,鸟苑的人就该谢天谢地、痛哭流涕了。 但、但是,并非他大头不知感恩,而是因为主子的毒每次都会让人——很、丢、脸! “大头大头!发什么呆呢?你该不会没试吧?”小手在他面前试探性的挥了挥,喜容眯着眼怀疑的看着他。 “奴才不敢。”他赶紧说,““喜气洋洋”可使人持续半个月都咩咩叫,除此之外无任何痛觉。” 他大头可是咩咩叫了十五日哪!为此,那半个月他哪都不敢去,连暗恋已久的春桃来找他,他也不敢多说话,深怕一开口就会在心上人面前丢尽了脸。 呜呜,他大头满腹的委屈有谁知啊! “不敢就好。”喜容满意的点点头。 不一会儿,她兴奋又期待的从怀里取出一只小药瓶,从里面倒出一颗白色丸子,“来!快快快!花珏这回在路上又教了我新法子,这回的“明猪有泪”应比上回的“喜气洋洋”厉害得多。” 本来是要叫“沧海月明猪有泪”的,不过因为名字太长,她嫌矫情累赘又不够厉害,便勉强改成四个字。 “……喜容小姐,能不能不要啊?”上次的“喜气洋洋”让他学羊叫了整整十五天,而这次是猪…… “大头,你说,这柳庄谁对你最好?”喜容忽地眨着大眼问他。 “是鸟使您——”眼见主子又要变脸,他赶紧识相的改口,“是喜容小姐您。” 唉,当人奴才就得忍辱负重、见风转舵。只是,他不很明白为何小姐会话锋一转三千里? “那你再说,你的主子是谁?”她再问。 “当然是小姐。”管他的,能让鸟使忘记试毒这件事就好了。 “那大头你于公于私、于情于理是不是都该听我的?”她再问。 “是……”好像,怪怪的……大头感到略略的不对劲。 “这不就结了。”喜容收起方才的无辜表情,开心地催促他,“快快快,快将它吞下,我保证这次的药效很快的。” 绝对不会再像上上次的“鼠吱不尽”,竟然让她苦等三天后才发作,害她没办法“亲眼见证”,并加以改良。 “是……”大头哭丧着脸同道。中计了!他赵大头真是笨。 “别不甘愿了,大头,这毒我研究成功会传授给你们的,到时受惠的还是你们呀!这一点点小小的牺牲就别计较了。”喜容安抚性地拍拍他的肩膀,企图对他动之以情、诱之以利。 “……”问题是传给他也没用哪!大头暗自想。 鸟使大人素来以和为贵,所研究的毒可不像花使大人那般有防身制敌的作用。 而偏偏庄主又宠着她,每每出门必有一使或庄主自己护着,所以学学这些小毒就当兴趣罢了。但他们当奴才的哪来随护跟着?遇敌使用这些小毒,非但无法吓退敌人,只怕到时候反倒让敌人更加暴怒。 为免激怒敌人,鸟苑根本没人敢施这些毒。 事实上,柳庄除了喜容小姐外,没人期待鸟苑有朝一日能以毒制敌,毕竟布行的事才是鸟苑的重点所在。鸟苑里集结了柳庄所有专精商务的人才,当初月使分配下人也是以此为标准,鸟苑的人若要办事必有花、风苑之一下人跟着,硬要他们习这毒实在没道理呀! 无奈生为下人,就算有千百个不愿,也只能昕命行事。赵大头苦着脸将白色丸子吞下。 “好了,大头你说说话吧!”一见他将“明猪有泪”吞入,喜容难掩兴奋说道。 “说、说啥?” “说什么都可以啦,就是说长一点的句子,你才说这一点点话,哪知道毒性发作了没。” 笨!真笨!她喜苑里头难道没有聪明点的下人吗? “可是奴才不知道要说什么啊!呜!!”语毕,大头落下一滴委屈的眼泪。 “大、大头,你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呢?更何况什么都没有发生啊!”眼见自己把一个大男人害哭了,喜容傻眼。 “不……噗噗,奴、奴才没在哭……呜呜……”说是这样说,偏偏泪如雨下,一哭不可收拾。 “可你明明……啊!成功了!成功了!”又是猪叫又是大哭的,她的“明猪有泪”成功了! “呜,喜容小姐,呜呜噗,这次噗噗……的毒性会噗发作……呜呜……几天啊?呜呜噗!”呜,这么蠢的样子,他现在真的想哭了。 “放心,这次的发作时间我已经改短了。”她得意的比出五根手指头,“五日,就五日而已。” “……呜呜……”这会儿,从他大头脸簌簌滴下的,可是货真价实的泪珠了。五日?这么久! “唔,不过毒性似乎不够快,下回改成细粉用撒的……或者无色无味的轻烟也行……”她低头沉思,决定晚点再改良。 随即又想到自己此行为苑里的下人带回了礼物,她立刻笑意盎然的抬首道: “对了,大头,你等会与春夏秋冬四姐妹一同到我房里。我告诉你,这次可替你们带回了不少好玩的东西喔。”她兴奋的说着,还边比手画脚的形容此行的收获。 “谢谢小姐。噗呜!” 呜,怎么办?他大头现在对小姐的感觉好复杂啊! 第三章 柳庄虽小,但因庄主与四使皆有不凡的品味,因此庄内造景虽简单却典雅。不同于一般人家后院寻常可见的假山、瀑布等造景,柳庄大门主厅之后,是一座天然的澄澈大湖,名为“澄心湖”。 “澄心湖”上有一座九曲廊桥,分别通往花苑、鸟苑、议事厅、庄主主房、风苑与月苑,藉由湖畔垂柳巧妙的区隔出各苑,并随着主人个性有着各自不同的独特设计。 四使与庄主有正事便到议事厅商谈,平日无事要泡茶闲聊小憩则多至湖心亭。 此时,喜容即是坐在湖心亭欣赏多日不见的柳庄景色,同时带着趟大头与贴身奴婢冬秀一块闲聊。 亭内小桌摆满各式各样的点心、茶水,以及一小碗热汤。 “哇!这人间美味果然还是只有胖厨子做得出来哪!我这些日子在外日思夜念的,就是这清凉爽口的雪花糕哪!大头,你说是吧?”小手开心的取一块糕送入嘴里。 “呜……小姐……呜噗说的是……噗噗。”大头哭丧着脸道。呜呜,这“明猪有泪”的毒性还有一日,他真想躲在房内。 “那你快吃吧!我今日特地吩咐胖厨子多准备几份,不够的话再去拿……唔,顺道少主、花珏、风炽、月婆婆那儿也送上几份好了。冬秀,别净站着,你也吃!”她笑着转头对站在身后的清秀小婢说道,随即淘气的捻起一块雪花糕,预备喂进她的嘴里。 冬秀是她的随身丫环,平日虽有少主、花珏他们照料,但少主担心她的安危,于是从风炽那要了武艺精湛的冬秀放在她身旁,以便危急时有人可以护着她。 唉,这样千方百计的护着她的小命,她都要以为自己才是柳庄的主人了。 “小姐……”冬秀看见迎面而来之人,正要通报喜容之际,只见来人优雅地扬手阻止,而后取笑道:“你当人人如你一般贪吃吗?就你这丫头爱吃,回庄后就躲在这儿偷懒。” “哪!”花珏将一张抄满药名的单子送至喜容面前,而后翩然至喜容对面坐下。 “丫头,这是你要的“回仙”配方,别说我对你不好,你的美人师父我呢,还免费附赠了“醉一生”、“阎王泪”这天下人人想得到的剧毒配方。怎么,是不是该痛哭流涕、感激涕零一番?” 他顺手捻了一块雪花糕放如口。虽是女孩儿家的点心,但庄里的胖厨子手艺果真不错。 “花珏,有件事我搁在心头很久了……”不急着看期待已久的配方,喜容先将纸张搁在一旁后问道。 “怎么,终于被我天仙般的绝美容颜迷倒了?”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本就美丽的容貌因充分休息后更显容光焕发。 她毫不客气地回他白眼,“我若要为谁迷乱也绝对不会是你。更何况,你、你不是有风炽了?” 虽然心里对这两人的暗潮汹涌早就有底,但那日她依旧被他吓了一大跳。 这花珏做事果真是随心所欲、不顾后果。 “喔,原来是嫉妒我和风炽要好哪。”无视她突然结巴,花珏懒懒地道。 “我、才、没、有、呢!”她忍耐地回道。 可恶,这人自恋的程度已经到了神的境界了吧! 更何况打从那日后,风炽每每见到花珏不是怒火更甚,就是默不作声,她猜想,那日风炽肯定是被花珏设计了。不过一个巴掌拍不响,风炽可不是一个能任人摆布的人,她对于这两人的后续发展极有兴趣。 不过在此之前,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 “我是要问,怎么都没人发现咱们柳庄庄主就是当年水榭门的遗孤呢?毕竟,当年的“水榭四座使”与“柳庄四使”皆以花鸟风月为名呀!”这么明显的相同点,怎么可能没人注意? 那些叱吒风云的江湖人究竟是凭着什么在道上立足?连这么一点观察力都没有,难道这些江湖人全是些只动手不用脑之辈? “唉呀,什么时候鸟使姑娘也关心起咱们庄内事了呢?”花珏迂回笑问,并未针对她的问题回答。 “关心庄内事本就应当,毕竟我也是柳庄的一份子。”她喜容四两拨千金的回回去。 哼哼,这些年来受到足智多谋的少主、诡计多端的花珏训练,她现在可不是省油的灯。 “哦?原来喜容小姐今日才想起自己是柳庄的一份子哪。”花珏笑容不减,语带轻嘲。 当他与她一般傻啊?既然要他据实以告,就该想个可说服人的好理由。 “我、我只是觉得,打从去年开始咱们的行动未免太过顺利,好像事有蹊跷……”唉呀,果然一山还有一山高!喜容只好老实说道。 大家老若有似无的让她避开有关水榭门之事,就连少主吩咐的事情,也都只让她接触较无性命之虑的柳庄商行等“小事”。 她可以理解这是因为她不懂武,除了成为大家的包袱外,对于复仇这事根本帮不上忙,也因此她就顺着大家。 但若连特意被区隔的她都感觉到了异样,那肯定是有问题。 少主一向聪明过人,庄内庄外大小事情都是由他计划,而最常和少主商谈的又是才智不下少主的花珏,因此她相信这两人肯定早发现里头有问题了,就是不知道他们肯不肯让她知道了。她真的很担心大家的安危,但最近少主实在太危险了。她能避就避,因此只好找上花珏。 如果可以,她希望大家都能平安快乐的活下去,但这是因为自己失去了记忆,强迫对当年一事仍记忆犹新的其他人与她一同淡然视之是不公平的。只是报仇可以,但她可不愿大家好不容易留下的小命因此而丢了。 “你啊,有时间对这种杂事精明,怎么就对少主这样少根筋!”见她今日似乎无论如何都要问个清楚,花珏忍不住轻叹。 “少主?这跟少主有什么关系?”对于花珏意料之外的叹息,她有些不解。 “唉,傻子就是傻子,你与少主之间的事,也轮不到我来开导。好,难得你终于有心关心咱们这事,你执意要问,我也没什么不能说。 “江湖上除了那些屈指可数屹立不摇的门派,剩下的小门小派起起落落,一年内消失的多不可数。虽然当年咱们“水榭门”曾名噪一时,但终究过了七年,七年内能发生多少事,你是再清楚不过了。 ““水榭门”凭什么让大家不忘?七年内多了多少门派?想有所作为,就得设下规矩。制度总少不了些堂主、使者、护法的,这些称呼来来去去也就那些了,如何不重复?更何况这些也仅止于供他人闲嗑牙时有个名讳可称呼,嘴里称的是什么,多数人是不会在意的。人哪,与自己无关的事是不会在意太久的。”优雅的从冬秀手中接过茶水一饮而尽,最后还意有所指的笑道: “换言之,会不计一切执着的,通常也是那人极为在意的。” “什么?”劈哩啪啦的说了一大串,要人家怎么懂啊? 见她眼露迷惑,花珏哈哈大笑。 “丫头,要是你这呆瓜脑今日马上就能开窍,少主也不会不知拿你如何是好了。”顺手拍拍她的头,虽是居心不良的想弄乱她的发,其中亦多少带了点兄长般的宠溺。 不过这样的亲近有人是不领情的,被揉成鸟巢头的喜容回瞪他一眼,“花珏,你又耍着我玩对不对?” “咦?有这么明显?笨鸟笼竟也察觉得出人家耍着她玩哪?这可是柳庄之福,可喜可贺哪!”他更加故意地恶劣笑道。 “你——可恶,不理你了!我要先回房试试“回仙”,你一个人慢慢喝吧!” 确定眼前人果然又是寻自己开心,喜容嗔怒回道,抄起桌上的配方,气呼呼的带着冬秀与大头离去。 对于花珏方才那似是而非的一长串话,她需要点时间消化。 “啧啧,果然还是个傻丫头哪!”待她走远,花珏又嗑了颗瓜子,对无声无息踱至他身后的人说: “您说是吧?少主。”大伙皆希望喜容能回复记忆,以为当她记起一切后,便能回到当初热情的模样。 现在的喜容虽认真的执行着少主交代的每一件事,但就是少了发自内心的意愿,对柳庄的感情态度轻轻淡淡的,可有可无。因此越是如此,大伙越是极尽所能的逼她,希望她能积极点。 但今日看来,反倒是他们多虑了。小喜容也许性子变了,然而七年毕竟不算短,虽不若往昔,但对柳庄的情感仍是重新点滴累积。 想来丫头也非他们所想的那般冷情。 若不是这些日子忙,以及众人执着于她的记忆,他们应该能更早发现的。 柳熙斐坐至方才喜容待的位置上,花珏为他斟了一杯茶水,笑道:“少主,喜容丫头以她自己的方式护着你呢!” 小丫头平日虽让他耍着好玩,倒也不是愚鲁之辈,光是懂得恩威并施这点,就该为她鼓掌叫好了。 知道略施小惠,以固人心,且寻常人皆不免拿人手短,何况是身份矮人一截的下人呢?一朝遇到肯待自己好的主子,感受到的恩泽肯定比一般人深刻,这样浓厚的感激,衍生而来的忠诚就更牢不可破了。 同时以主子的身份适时表明自己的地位,避免下人因主子的好性情而犯上,三不五时要他们试些有趣的小毒,藉以巩固自己的威信也是一计。 将来万一水榭门旧事重演,最起码可确保背叛的人不会是从鸟苑里出来。更甚者,鸟苑里奴仆的忠诚足以守护她及庄主,心甘情愿成为一批死士。 只不过想到那些动物药丸,花珏不禁摇摇头,那种东西也只有喜容能想到了。不过,依她善良不喜见血的性子,使用这种吓人重于害人的小伎俩也不失个方法。况且,就某些时候而言,这种令人丢脸的毒药丸,更能让那些自命清高的江湖人生不如死。在面子、尊严重于一切的世界,他们肯定宁愿求个一刀痛快,也好过未来都得学着猪叫狼嚎过一生。 如此说来,他与风炽倒是显得慈悲许多了。 虽然小丫头目前极有可能还未察觉自己在做的事其背后的深意,也有可能是她善良又贪玩的性子因缘巧合的误打误撞到,但不可讳言的是,丫头有收买人心的天分。 而聪明绝顶的少主,肯定早就看透了。 “少主,喜容丫头也许并没有咱们想的那般不在意呢。”由自己方才推出的结论,花珏兴致勃勃地道。 “依我看,喜容正在帮您减低历史重演的可能性,以及“积极”的让自己回复记忆。”方才他可没漏了喜容桌上那一小碗药汤。 他当然没傻到以为喜容丫头喝了这么多年的“四物鸡汤”都没发现那是他特地为她调制的药汤,希望对她的记忆有些帮助。肯定是因为大家的在意,尤其是少主的在乎,她才会默不作声的乖乖喝了这么多年。 “……”这些天也察觉到这点的柳熙斐未置一词。 傻丫头,有心机做这么多事,却无心思考他的心意。他暗自叹息,却无意说出口让花珏有嘲笑嬉闹的藉口。 “你玩你的,别玩到这事上。” “少主,要您这温吞的个性,及丫头不开窍的心思,这事可有得磨了,不如听听我的意见。” 他花珏可没那么容易被打发,希望少主让他为此事助上一臂之力,也可看点好戏…… “愿闻其详。”柳熙斐扬眉,静静的喝茶。 “依我说,容丫头适合单刀直入,您只消抓她过来,吻她个昏天暗地、晕头转向的,包准她什么情意都想起来。要像你们这细火慢熬的要闷到什么时候哪?倒不如这大火一炒,这道喜容小菜还不快熟上桌吗?” “就像你和风炽?”柳熙斐身为庄主,理所当然的清楚着柳庄内的每一件事。其中当然也包含风花二使“情感生变”的最新进展。 “呃,不一样,风炽我是使了点“激进”的小手段……”花珏脸不红气不喘的镇定回道。 “担心狗急跳墙?”轻啜一口茶,柳熙斐淡淡笑道。 “……”真狠!随口一说就将风炽归入了犬类,那爱上风炽的自己又成了什么?少主连转个话题都能骂人,他还是见好就收吧。 花珏话锋一转,“少主,倒是对于丫头刚才提出的质疑,您想必早就察觉了吧?” “有内奸。”他淡淡的说道。清冷嗓音吐出的是再确定不过的肯定句,显示他早发现这一切,当然也有所防备了。 虽然方才花珏对喜容说的是实情,然而除了喜容外,花风月三使与他当年并非足不出户之辈,七年前的少年与如今的他长相并无太大差别,就算不对称号起疑,但在见了他们本人后依然无所觉就有问题。所以定是有人事先指点装傻,虽然不明白原因为何,但这其中必定有鬼。 虽也有所觉悟,但花珏仍不免惊讶。 “少主您不怀疑我?”他笑问。这么诚实的招了,他要是内奸怎么办?他忍不住想明白少主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思,于是故意如此问道。 “你又如何知道我不是在试探你呢?”柳熙斐亦笑答。 啧啧!太聪明的人就是无趣,不似傻丫头与风炽那傻牛,稍稍撩拨就能见他们气得直跳脚。确定从少主这挖不出什么有趣的反应后,他正色问: “连丫头都感到不寻常,少主您还执意复仇吗?”一个七年来都藏得天衣无缝的奸细,何以近日故意让他们察觉呢? 是大意?还是警告?他们的复仇计划不会生变吧? “事情都起了头,万万没有停止的道理。”柳熙斐噙着笑,但笑意未入眼底。 三日后,柳熙斐再次召集四使于议事厅内,准备发配此次的任务。 “月使,庄内的事还是依然麻烦您了。”柳熙斐先是有礼的对月使道。 月使一向负责庄内事务,庄内事多繁杂,因而通常不外配任务,顶多偶尔在众人讨论时发表看法而已。 接着柳熙斐转对花使道:“花珏,你先至侠豪堡下毒,要似朝露教的独门“血露嗜”,若要解毒只许以内力逼出,下毒的剂量恰巧足够让他们来向柳庄花使求援,或直接找朝露教要。” “少主?”花珏讶问。 “我要他们来求咱们柳庄,或是与朝露教两败俱伤。”柳熙斐解释自己为何要这么做。 “少主,不担心朝露教直接帮侠豪堡解毒吗?毕竟这两派皆是当日参与灭门的狗贼。”花珏再度问出自己的疑惑。 “正是因他们当时参与水榭门灭门案。七年前为得水榭门的珍宝,彼此早已互生嫌隙,我们此举不过是为他们起了个头。若是朝露教当真为其解毒,咱们更可一举歼灭此二派,毕竟要解毒极耗内力,趁着他们气虚体弱之时,正是绝佳的复仇时机。当年灭咱们水榭门,本就没留他们的打算。不过,我估计朝露教多半袖手旁观,由咱们为他除掉一祸,他们定是乐观其成的。江湖人“利”字当前,且朝露教日前才承诺永尊柳庄,想必不敢贸然行事。花珏你留守庄内等人吧,侠豪堡多半只能求助咱们柳庄花使了。而我记得你的“生何欢”能解百毒,却得定期服药,否则死路一条,届时,就给侠豪堡吧!” “生有何欢?死有何惧?我倒要看看侠豪堡主作何选择。” “是。”花珏恭谨回道。明白了少主的意思,他不得不对少主佩服得五体投地。一举除掉两派而不沾腥,这般天衣无缝的计策也只有少主想得出来。 “容儿,你随我一道至沉雪派。” “啊?是……”柳熙斐冷酷的指令令她一时傻住。以往要与少主一同出游,她总是会再三讨价还价,此次却一反常态的楞楞答应。 少主是不是太狠了些?连人心与人命都可以这样算计…… 当年究竟是怎样的惨况,为何在场的人对于这样残忍的报复视若无睹?纵然不赞同,她仍一如往常的沉默。 自己不能接受是一回事,若此时强行阻止,坏了少主计谋,因此害了大家又是一回事。她不希望自己一时的同情心反倒危害了大家。她只能强行压下想要为敌人求情的念头,噪持沉默。 这一切当然没逃过柳熙斐的眼,不说喜容脸上藏不住秘密,光是他对她的在乎与认识,就足以明白她在想些什么。柳熙斐沉吟了一会,取消原本除掉水琶派的命令改口道: “风炽,继续盯着水琶派。除了咱们柳庄,我不要他们有任何东山再起的机会。” 朝露教与侠豪堡这两个当年的主事他是不可能留下,不过水琶派这样因一时贪念的小角色他可为了喜容勉强给予一次机会,毕竟厉名山已除,水琶派暂时不成气候。 “是。”此时月使突然站出来说道:“禀庄主。” “月使?” “恕老婆子直言,水琶派的内线张雄不能留。” “月使何出此言?” “水琶派副掌门方器天性多疑、狡猾贪婪,近来我庄屡次破坏已使得他起疑,加上李大正几乎是咱们暗中协助拱上掌门宝座的,难保方器不会利用张雄唯利是图这点,扯下李大正再反咬咱们一口。当初咱便是对其诱之以利,需提防日后他会因己身利害反出卖咱们。” “张雄的个性一开始便是如此,咱们不也是看中这点才用他的?”柳熙斐淡淡回道,这样的人虽无法信赖却好掌握。“至少,现在还不是决定是否留他的时机。至于李大正,咱们当初顶多帮他除掉阻挠他之人,那也是由于那些人恰巧是当年参与灭门案的凶手,至于水琶派内务咱们并无多加涉入,李大正若因此感激咱们柳庄就由他,但方器若要因此拿这当个藉口是万不可能。 “而李大正这掌门之位能不能坐得牢,就是他自己的造化了,他日若是被方器扯下,怪不得别人。” “庄主——”月琴仍想再说什么,他手一扬,阻止她继续发言。“别说了,我自有主张。” “是。”纵还有话想说,月琴也只能暂时按下。 “那么,大家先各自回去准备吧!” “是!” 柳庄布坊的种桑、养蚕、取丝、织布、染布都自给自足,再透过庄内适才用人的制度,就算庄主不派人监督,各处布坊也能独立运作,但即便如此,还是得定期巡视。 身为负责布坊买卖的鸟使,喜容每季皆会巡视各商行一回。 与之前不同的是,此行多了少主。 第四章 那日她一如往常欲提前离庄时,却被少主叫住,要求与她一道巡视布行后,再一同前往沉雪派,反正顺路。 合情合理的理由,喜容拒绝不了,只得接受。 她当然知道顺路,但她不想啊!本来还抱着侥幸的想法——也许少主会隔个几天再与她会合,如此一来她至少有几天安心的日子。 少主最近对她越来越亲昵,让她越来越害怕。 她偷偷瞧着身后的少主。临行前他担心她骑术不佳,硬是要与她共乘一骑,明明冬秀也跟着,有冬秀跟着就可以,何必硬要她上他的马? 反正最后她总是说不过少主的,也只能由他,然后一路上再不断后悔着自己怎未多加坚持。 她一脸遗憾的盯着跟在后方的冬秀。好想跟冬秀一起喔……冬秀的马儿不像少主的神驹又高又大,安全多了。 即使她明白少主不可能让自己掉下去,但这样的高度还是很可怕啊!而且,身后的少主也很可怕…… “容儿,在想些什么?”突然,柳熙斐在她耳边轻声低喃。 “没、没什么。”她身子一僵,耳根子红透了,少主就不能用正常点的姿势说话吗? “容儿,你就这么讨厌和我一道出来呀?连和我说句话都不肯?” “……”少主这么厉害,连未瞧见她的表情都能识破? “容儿,你当真这么讨厌我?”低哑的嗓音、难过的语调,轻易的让听者为之不舍。 “……没有的事,”虽然她很怀疑少主是否真的感到难过,但她还是努力安慰他,“只要少主您别再对我那样……我也不会想躲着您……”她很认真的说着。 她不是不清楚少主对自己的好,但任何云英未嫁的姑娘机算计的场合,而少主在布行出发前的那一吻,更是令她尴尬害羞得想远远躲避少主。 因此一入沉雪派,她就悄声对少主说: “少主,我可不可以别进去了?” 不待柳熙斐回答,沉雪派掌门沉七完全不当她是一回事,讨好地对柳熙斐道: “没错没错,柳庄主,就让丫鬟们留在院里吧。” 沉七说那话像是巴不得所有人都留下似的,若不是她真的讨厌那样的场合,早就赌气留下了。 柳熙斐知她不爱这种场合,仅从车上取下一件白毛衣裘裹着她,柔声要她自个儿小心,吩咐冬秀好生照料着,这才随看傻眼的沉七离开。 目送少主与沉七离去后,她开口问身旁的冬秀: “冬秀,你瞧这沉七如何?”那唯唯诺诺的身影,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胆参与当年灭门案的样子。 “不成气候。”冬秀淡声回道。 “是吗?你也这样认为哪……”连冬秀也这么觉得,那沉七肯定不是个角色。 由着初次到访的客人自由在府邸来去,若不是极有自信来人不会作乱,就是极端愚昧,从沉七完全认不出她为柳庄四使之一,全心专注于少主身上,恐怕是属于后者了。 啧啧,一派掌门若是连识人之能都没有,也就不必担心他日后会成为柳庄的威胁了。她就算原本对沉七存有一点疑虑,担心他会是个劲敌,也在见到本人后完全不担心了。 即使柳庄以布坊织绣起家,也不代表柳庄下人可穿着这样价值不菲的衣裳吧。 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深红锈金锦衣,与少主方才套在她身上的雪白貂皮华裘。这样的华贵衣裳怎么可能人人穿得起呢? 她随即侧首看了一下冬秀的衣着,唔,也是一身白色锦锻劲装,毕竟是喜苑的大丫环,少主大方得很,莫怪沉七认不出她们的差别了。 少主这一连串铲除与灭门案有关联的门派的计划,也只求找出当年的主谋;毕竟当年事情发生得太快,压根没人明白是怎么回事,一般人都会想弄个明白的。 而之所以只求主谋,不对其他杂门小派赶尽杀绝,仅略施小惩或警告的原因是——一个会任由贪婪主宰脑袋的人,今日不除,他日也将败在自己手上,如此一来,又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也因此,这些年来虽查获不少相关人士,但皆未有什么大动作。当然,这与她坚持不主张血债血还不无关系。 如今沉七有眼无珠到将她视为柳庄一名小丫鬟,倒也省事许多。 只不过……她摸摸自己的脸颊,自己真的是丫鬟脸吗? 虽然比不上少主与花珏的俊美容貌,可她自认为还算甜美呀,怎么人人尽当她是一名丫鬟呢? 上次在月牙客栈好像也被当成丫鬟…… 她忍不住好奇问道:“冬秀,我当真长得一张丫鬟脸吗?” “还好。”冬秀还是一贯恭谨却冷淡的回答。 “……”这样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她瞪着冬秀,见她毫无反应,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说:“冬秀,你要安慰我也该有诚意一点。” “……”又是一阵静默。 算了,她将一切归到少主与花珏身上,一定是与他们一同出现才会这样,不论是谁与他们站在一块儿都会相形失色的。 而后,很乐观、也很无所谓的,不再探究这件事。 总之,沉七肯定不会是当年的主谋。 既然如此,这样的小角色遇上少主的才智也就无须她担心了。 她与冬秀漫步在沉雪派的花园里,欣赏着冬日的美景。 沉雪派一如其名,在这冷冷冬日飘着细雪,倒也有番柔美的景致。 “冬秀,你瞧这雪景如何?很美吧?很美吧?”她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冬秀,只希望由这番美丽景色引出冬秀少之又少的话语。 不解主子过分期待的晶亮目光,她奇怪的看了喜容一眼,再次淡声道: “还好。” 不就是下雪罢了,还能如何? “……”喜容再次瞪着冬秀,过了一会儿才僵着嗓问道:“冬秀,照你的回答反推,莫非你刚刚连个安慰都不是?” 刚刚问她自己是不是丫鬟脸,她也回答还好,还当她是安慰呢,原来只是…… 她瞪着冬秀,企图挖出一句否认或辩解的话。 “……”而冬秀只是以黝黑清澄的眸子注视着她。 好吧,瞪人这件事她从来没赢过,之前输少主,还只当少主非一般常人,原来是她自己太弱,连冬秀都赢不了…… 放弃与冬秀对看,她乖乖的移开目光,专心地欣赏沉雪派的一草一木。 “变态柳庄不得了,少主亲人乐陶陶,喜容如今真烦恼,这么下去如何是好……”无聊的編著打油诗,她惬意的浏览沉雪派的花园。 没想到沉七这老头虽没有识人之能,品味倒是不俗,这沉雪派种植的花草四季皆有,而正值冬季的现在,梅花正盛,她好玩的拾起地上一片落梅花瓣玩弄。 像是想到什么,她回首眯眼盯着冬秀,“冬秀,日前在布坊门口你是不是有偷笑?” 那日少主不明不白的亲了她,众人顿时傻眼,而后除了辛管事略显尴尬的转头假装没看到外,一直到出发前她还被李大娘、凤大姐一群人缠得无法动弹。 若不是最后少主出手救她,她恐怕就像羊人虎口般,逃不出众人的逼问。 不过话说回来,推她入这虎口的也是少主。 然后,她依稀彷佛似乎瞧见刚买回一辆马车的冬秀眼里闪着笑意……不,那时她嘴角根本已扬起了,冬秀果然有笑! “没有。”冬秀依旧是一贯冷淡回道。 她是光明正大的笑。 “是吗?”她怀疑的将眼儿眯得更细。冬秀回答得这么笃定,莫非是她看错了? 罢了罢了,当日取笑她的还缺冬秀一人吗? 那时她几乎是逃难般的躲上马车,一直到启程,都还听到风大姐玩笑似的喊: “庄主夫人,一路小心哪!” 这样放肆的话语,少主竟也不制止。她轻捣住羞红的双颊。 与少主一起,她都要忘记自己的脸蛋原本是什么颜色了,一天到晚被他害得红透透的。 在外头待久了,寒意不知不觉沁人肤内,她顺手拉起白貂裘的帽子罩住自己的脑袋;帽缘经由喜苑里的春桃丫头的巧手缝上兔毛,既美观又保暖。 也因这一身雪白,衬得她的小脸更加通红。在她打了个喷嚏后,冬秀终于忍不住轻声问: “小姐,要不要进屋内?” “也好。”是真的有些冷意了。她不会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一旦病倒,累着的是照顾她的旁人,自己也难受。 喜容缓步与冬秀走回少主所在的花厅避寒取暖。 而原本缓慢悠闲的脚步,在她们逐渐靠近大厅,又眼尖的看到沉家小姐主动对少主投怀送抱的画面后,立即自动加快,简直是小跑步了。 “可恶!可恶!可恶!”少主为什么不推开她? 喜容觉得自己腹内窜起一把火,熊熊的燃烧着,那一把火灼烫得连这一地的雪都能融掉了。 怪不得沉七打从他们一行人进入沉雪派后就兴匆匆的领着少主人厅,听及她要求自己一人离开,也同意让她自由闲逛,急着将她们打发的原因,原来就是推销自己的女儿! 怪不得沉七会开开心心的任她们区区柳庄“丫鬟”在他家花园畅行无阻,原来打得就是“买女求荣”的主意! 在这样满腹歪邪的心思下,当然不会注意到她身上的衣着,当然只当她是普通丫鬟。 眼见沉西绣不只巴着少主,还不知羞地将朱唇贴上少主的脸,来不及思考自己为何会如此火冒三丈,喜容冲进沉雪派大厅,准备阻止沉西绣“袭击”她的少主。 这沉家人是不知道何谓衿持、何谓廉耻吗?可恶!可恶! “喜容?”柳熙斐讶道。 原本要技巧性的避开沉西绣,一如往常遇到主动豪放女子那般,但眼见喜容突然怒气冲冲的冲进来,忽地一怔,反而让沉西绣夺得一吻。 “少主!”喜容一进门见到的就是这一幕,心火更炽,冲天怒火巴不得烧掉沉雪派这该死的淫乱派! 她拉过柳熙斐,转头对着沉西绣怒道: “沉雪派缺男人缺到需要这般主动吗?”她这根本是倒贴了! “啪!”柳家大小姐恼羞成怒,毫不留情的甩了她一巴掌。 “你是什么东西!” “沉姑娘!”来不及阻止的柳熙斐怒斥道,赶紧拉回喜容瞧瞧伤势。 沉西绣见状更是毫不留情地道: “哼!不过是个小丫鬟,区区个耳光,柳庄主你做什么这么在意?噗呜!” 愕然发现自己竟发出这样丢人的叫声,沉西绣随即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凄厉尖叫:“啊——呜呜噗,怎么会噗这样?呜,爹噗,快救噗救女儿噗噗啊噗……呜呜……” 原本气势凌人的娇纵模样瞬间哭成了泪人儿。 “哼哼!沉西绣,我用“明猪有泪”回敬你这巴掌,虽然用在你身上是浪费了点,但我就大人大量不计较了。”原本埋在柳熙斐怀里的喜容,闻声探出已经红肿的小脸,得意地对着沉西绣笑道。 “毒?姑娘是花使?”在一旁的沉七惊叫道。但、但传言中花使不是美若天仙的绝色佳人? 可眼前这小姑娘,顶多、顶多称得上娇俏可爱,离国色天香可还有一大段差距啊…… 见他一脸惊讶,喜容脸色又是一沉。 真是抱歉喔,她喜容貌不出众、面若无盐哪,污了花使的美名呢!不过这老头还真的是无识人之明,怎么谁不猜,偏偏猜是花珏呢? 一想到这两人仗着沉西绣颇有几分姿色,方才竟对少主做出那般举止,喜容稍微消退的火气又猛烈地燃烧起来。 不过不待她发作,身旁男人早先一步出声:“沉老,今日柳庄本是带着诚意前来,不料贵派的意愿似乎不大,为此在下深表遗憾,既然贵派不欢迎,就此拜别告辞。” 他匆匆告别,急着带喜容回去详查伤势。 沉七眼见原本即将谈成的亲事——他自己这么认为的——就要化为泡影了,顾不得自己的女儿,他赶紧出声留人。“柳庄主,小女愚昧,还请见谅!请留步啊!” 他不想与柳庄交恶啊!谁不知道柳庄如今势力渐大,再怎么笨的人都明白不该与之作对的道理。 无视沉七在后面苦追,柳熙斐的全副心思都放在喜容身上,见她的左颊又红又肿,目光陡寒。 “沉掌门,这沉雪派在不是万万不可能留下了,今日沉雪派欺我柳庄人的帐,咱们改日再算,告辞!”他沉声道,而后搂着喜容头也不回的离去。 “噗噗等等呜噗给我解药噗噗……”沉西绣亦在沉七后头苦追,她可不想这样过一生啊! 听到她的叫声,喜容正要回个几句话,却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拉回他坚实的胸膛中,柳熙斐用力的搂着她的肩,踩在地上的脚步又快又沉。 糟糕!少主该不会生气了吧? 第五章 刚刚少主细细的为她抹上化瘀膏,再仔细的检查她除了那一巴掌外是否有其它的外伤后,就不发一语,偶尔盯着她若有所思。 “少主……我……”她红肿着脸唤道。 她真的不是故意破坏此行与沉雪派的正事的! 她知道少主对于当年仇家若不是除之后快就是与之交好,与这些门派交好除了对柳庄壮大有利,更可以藉机从中查探当年的主谋。 少主既答应她不轻取人命,此行必定是后者。 她怯怯地望着少主。从刚刚他就面无表情的,只是定定的看着她,一双黝黑的眸子像是期待她说些什么似的。 到底是什么呢?她不解。 打从离开沉雪派,少主就让冬秀骑他的马,而他则与自己一同进人马车。 平日少主总是骑马的,今日怎么会跟她挤这车厢呢? 虽然冬秀挑的马车宽敞得很,再多挤几个人也无妨,可少主一直盯着她看很奇怪哪!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鼓起勇气劈哩啪啦的说: “少主是我错了!我不是故意要破坏咱们与沉雪派的关系的,今日是我太莽撞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沉西绣往少主身上黏,她就浑身不舒服。 “……”柳熙斐深眸转沉,但还是盯着她瞧。 她当自己的道歉不够诚意,继续又道: “那个……沉西绣身上的“明猪有泪”对身体无害的,只消躲个五天,毒就会自动排出。”话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抱怨: “少主,若不是她无理在先,甩了我一巴掌,我也不会气不过的施毒,她也就不会中毒……”见他不说话,喜容越说越小声。 只见柳熙斐的脸色比刚才又难看了几分,还有一股不知打哪来的怒气隐隐浮现。 如果说她刚才还摸不清少主的情绪,那么现在她非常肯定少主在生气,而且是很气很气。 可是,为什么? 明明该生气的人是她啊!是她被甩了一巴掌耶! “少主,要不咱们回头,我去向沉西绣道歉……”眼见少主怒气难消,喜容误以为少主很看重沉雪派,想了一会,她不甘不愿地忍痛道。 她虽有心讨好,无奈却想错方向、用错方法。 “不用。”她说了大半天的话,也只从少主口中敲出这硬邦邦的两个字,而后一路上他就拒绝再开口了。 回庄后,少主仅淡声要她好好歇息一番,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一股淡淡的难过与失落浮上心头,她赌气的往反方向走。 她越想越气。既然此行不需要她,又何必硬要她跟去呢? 早知道就留在柳庄内帮月婆婆打理庄内事务,或跟着花珏、黏着风炽都好,总胜过去那劳什子沉雪派见他与沉西绣亲亲热热的。 竟还莫名其妙地对她发火!少主这个笨蛋! 走着走着就来到了“花苑”,念头一转,她快步走进花珏房内,而后拖着花珏到湖心亭。 她将从沉雪派至回庄途中发生的事简单交代,而后越说越激动地扯着花珏的领子,大声抱怨。 “花珏!花珏!你说!你说!”她激动的勒着花珏脖子直摇。 “别摇!别摇!我说!我说!”拉开她激动的双手,花珏无奈道:“你要我说什么?” “少主到底为什么生气?”她真不明白,被打的人是她耶,少主对她发什么脾气? “你真不知道少主为何动怒?”她心虚了一下下,怯怯地道:“我、我知道坏了少主此行与沉雪派的好事,是我不对……” 但再怎么样少主也不能拿自己作为复仇的筹码呀!一想到沉西绣对少主毛手毛脚的,她一肚子火气又窜出来。 “谁管那什么见鬼的沉雪派!”见她是真的不懂,花珏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 “事实上,若不是你主张以和为贵,咱们早将当年灭门有关之人一刀解决了。”哪还需要麻烦的搞什么和平协定、迂回观察?一切只不过是少主讨好眼前这小呆瓜的手段啊!省得她到处散播那无谓的同情心与担忧。 想来少主多半欣喜于傻丫头开窍,懂得吃味儿了;然而又发现这傻子只是从心所欲,压根还是没意识到感情那方面的事而暗自气恼;又因自己未护住丫头而发怒,一股闷气无法发泄才如此恼怒。 唉!他真为少主感到难过,简直要掬一把同情泪了。 爱上这蠢丫头真是一场灾难! 相较于风炽那傻牛,他只消用点激进的手段,之后风炽也就通了,偏偏少主舍不得丫头,总是温柔相待。 “唉!”他忍不住又叹气。想丫头开窍就得醍醐灌顶哪,有谁听过醍醐“滴”顶的?这样温吞能敲醒丫头的话,他花珏就不姓花! 啧啧!他今日就好人做到底吧,好心帮帮这两个人——当然,他不会承认自己只是想看好戏的。 “是吗?”迟疑了一会,喜容依然追根究柢道:“那少主为什么生气?”少主平日鲜少对她动怒的,这次这么生气,真的让她很在意也很难过。 虽然少主平日总不管她的意愿随意“轻薄”她,但与今日的冷淡相比,她宁愿要那样的少主…… “小喜容,我帮你好不好?”突然,花珏一双美眸射出晶亮光芒。 “帮我?帮什么?怎么帮?”她怀疑的问,一双眼睛戒备的盯着他。每当花珏这样笑就肯定有鬼,她还是小心为上。 “你先将这壶酒喝下,我教你让少主转怒为喜的方法。”他殷勤的为她斟了杯酒,而后眼睛一闪一闪的催促她快喝。 “……不要行不行?”这样算计的光芒她很怕呀! “那好,我回房了。”闻言,他像无事人一般,作势起身。 “啊!别这样!花珏美人、大爷,我拜托你,求求你帮我。”她赶紧拉住花珏的衣角。 “我、我喝就是了……”说完,喜容豪气的将整壶酒一饮而尽。唉,她这算不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碰!小小的身影力大无穷的破门而人,而后摇摇晃晃的朝柳熙斐靠近。 卸下外衣、已上床准备就寝的柳熙斐准确无误的接住跌进自己怀里的喜容。方才由脚步声认出是喜容,因此没多加堤防的他,眼里闪过一丝讶异。 容儿自从七年前失了记忆后,就不曾主动对他亲昵了。 “容儿,你喝酒了?”除了酒味,他努力忽视怀里女孩特有的馨香及一股隐隐浮现的奇异香味。 “嘻嘻,少主,你是少主吗?”待站稳,喜容仰头对着眼前男子开心笑着,试图分辨眼前这个解下头发只着单衣、浑身散发迷人气息的俊雅男子是否为平日那位气质高雅的少主。 “是。”他叹道,将她扶好。除了是他还能是谁?他不可能让她在这样的夜晚,进入任何其他男子的房内。 “少主、少主、少主少主少主少主少主少主!”由他无奈又带点宠溺的语调,认出是自己平日熟悉的声音,证明真是自己的少主后,喜容又叫又跳,兴奋的蹭着他。 “容儿!醒醒!”他轻拍她因醉酒而略显潮红的脸蛋,而后如遭电击的迅速擒住在他身上恣意放肆的小手。 “容儿!”他低叱。 “嗯?”少主瘦归瘦,想不到薄衣底下的肌肉还真结实呢!所有练武的人皆是如此吗?改日定要找风炽试试。 “你敢!”喜容不小心将心里话全脱口而出,柳熙斐闻言咬牙怒道。 “她不敢。”带笑的柔雅嗓音在门外响起。风炽要真因此“失身”,他会在少主问罪前先毒死那个笨蛋。 “花珏?是你?”轻柔将喜容搁放在自己床上,柳熙斐一心二用对着门外问道。 “是的,少主。” “是你对她下的药?”虽是问句,但已有九成九的把握。他一面得阻止不断扑上来的喜容,同时又得防止她因此滚下床。 容儿可不曾醉酒醉得如此……嗯,情难自禁,肯定是花珏对她下了药! “不论你对她下了什么,快帮她解!”他再道,淡淡的语气中有着风雨欲来的平静。闻言,花珏心里一惊。 糟糕!只顾着玩喜容,不小心忘记少主那聪明的脑袋不会任他这样瞎搅。他的警觉心后知后觉的浮现,而后秉持着玩乐最大的宗旨,又继续不怕死地道: “少主,您要不要听完我的解释再决定?” 反正都搅和了,将来的报复定少不了,他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不趁报应临头前先玩个彻底他就不是花珏了。 “说!” “喜容丫头身上的毒于身体无害,且这种媚药只对有心人有用。”他一脸善良无害地道。 所谓的善良无害是,如果柳熙斐忽略了他花珏声音里那浓浓看好戏的成分的话。 “有心人?”柳熙斐闻言一怔。这是说,容儿对他并非毫无情意吗?他难得愣愣地看着一直试图贴近他的喜容。 “是的。如果喜容丫头对您不带男女之情的话,“情深似海”不过就是普通的迷药罢了。”也就是说,那个中毒的人是自愿羊人虎口的,少主你就安心的“大快朵颐”吧! “所以?” “所以,少主您只要……呃,这个……跟喜容一夜春宵就行了。”何必逼他讲得这么白呢? 少主肯定是被喜容丫头逼得六神无主、无法思考了,呵呵!好想看看里面的情景哪!花珏忍不住走近一步,想一窥究竟。 “滚!”无奈,柳熙斐无意让他看笑话,他一靠近门边,他立刻毫不留情的赶人。 “是是。”花珏难得从善如流的听话转身离开。 啧啧!少主、容丫头,我可是为你们尽心尽力、鞠躬尽瘁了,希望明日的报复可以酌情减刑哪!花珏暗自祈祷。 离开庄主房,转了个弯,看见冬秀等在转角处,他扬眉问道: “冬秀,有事?” “花使大人……小姐没事吧?”冬秀依旧是一派清冷的嗓音,但可听出是关心喜容。 “现在才问不嫌太迟了吗?”他朗眉一挑。 “花使大人不会害小姐。”因明白花使是想撮合小姐与庄主,因此她当时并无阻止之意。 “我是指,”花珏美眸一瞪,严厉问道:“身为贴身护卫的你,当时怎没帮你家小姐挡那一巴掌?”他当然不会害丫头,但他可没忽略她那虽消肿却依旧泛红的脸蛋。 丫头平日虽让他欺负着好玩,但外人要这样欺负她,不只少主不肯,他也不允的。那沉西绣还是沉生锈的帐他肯定会讨,不过没尽到护主之责的冬秀,少不了要责罚的。 “少主在,小姐不会有事,偶尔真情流露也无妨。”冬秀沉稳道,无畏可能有的责罚。 “原来是这样哪!啧啧,想不到鸟苑竟有你这样玲珑心思的下人。可惜你家小姐呆到还是没发现。” 故意让喜容丫头表现醋意,以发觉自己心思?这世上也就只有傻丫头当局者迷、毫无所觉了,竟迟钝到连贴身丫鬟都忍不住推她一把。 “无论如何你还是失职了,明日肯定会领罚的你知道吧?”明白冬秀的意思,他缓下脸色道。 “明白。” “那好,下去吧,你家小姐不会有事的。”他挥挥手,让冬秀退下。 “是!”望着冬秀走远,他自言自语道:“还说别人呢,我自己也不保了啊!”一阵寒风吹过,花珏拉紧自己的衣襟,快步走回自己的花苑。 屋外寒风刺骨,屋内可是热到令人发汗。 “少主,您别老晃来晃去的。”不耐柳熙斐一直不合作,喜容索性坐到他的身上。 “容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将她捞到一旁,柳熙斐无奈问道。 “知道,将少主纳为已有,花珏说的。”唔,什么时候说的?记不起来……算了,不重要。被丢到一旁的小虫努力地再次蠕动到方才舒服的位置。 “容儿!”因某人再三挑战他的自制力,柳熙斐忍不住大吼。 这样蹭来蹭去的,教他如何把持住自己! “唔!”伸长双手试图碰触却又被柳熙斐格开,她不满道: “怎么就你可以亲容儿,容儿就不能亲近你!” 因始终碰不到想碰的人,小脸皱成一团,水雾逐渐浮上她灵活的大眼,眼看就要哭了。 “唉,容儿,等你醒了你会后侮的。”柳熙斐终于放弃的任她恣意啃咬自己的颈间。 “容儿才不会后侮……”小脸蹭着他的脸,小手不安份的探人他的衣襟,“唔,这衣裳真碍事……” 没什么耐心的将柳熙斐的单衣褪去,双手快乐地碰触少主的胸膛,冰冰凉凉的触感让浑身发烫的她舒服极了,索性整个人贴了上去。 “容儿、容儿……我该拿你如何是好呢?”他温柔的拨着她的细柔发丝。 “少主您今日的话真多。”樱唇贴上他唠唠叨叨的唇。 “唉,你这样……明日会后悔的……”所有的理智尽化为一句深深的叹息。 柳熙斐任由喜容恣意在自己身上“肆虐”,任由自己的房内盈满浓浓的甜蜜春情,不再抗拒。 是有心人哪……容儿,这代表着你对我并非毫无情意吗?这是不是也代表着你将有回复记忆的一天呢? 屋外细雪纷飞;屋内情火正炽。 夜正浓…… 第六章 水榭门的湖畔。 杨柳低垂,澄澈的湖面,在午后暖阳的照射下,波光粼粼。 湖畔碧草如茵,俊美少年半卧在湖畔大树下,只手握册,卑心阅读。 “少主哥哥!少主哥哥!” 娇亮的嗓音由远而近,眼见距离少年只三步之距,粉蓝锦衣小娃直接跳入少年怀里。 “容儿?”松掉手中书册,少年稳稳地将小娃儿接住。 “什么是肌肤之亲?”小女娃舒适地窝在少年怀里,抬头眨着大眼好奇问道。 “……”少年无语。 “是只有新娘子才能做的吗?”眼见少年不语,她再问道。 “……是谁教你这些的?容儿。”若不是花珏那混蛋,就定为老不尊的鸟座使。 “鸟爷爷说的。”女娃娃不明白少年的心思,老实招供。 “它说容儿若想要一直一直和少主在一块儿,就得成为少主哥哥的新娘子,有肌肤之亲。” 闻言,少年又是一阵错愕。“容儿想当少主的新娘子?” “嗯!”小娃儿用力的点头。“所以少主哥哥也答应吗?” “呃,嗯……我……容儿!你做什么?”少年抓住小娃儿往衣襟内探的小手,俊脸爆红。 “鸟爷爷说要先下手为强。”埋首在少年颈间努力制造红红吻痕的小脸闻声抬首,笑得一脸灿烂无辜。 鸟爷爷说肌肤之亲就定将少主亲得红红的一颗颗的,像鸡的皮肤一般,只要成功了,就能和少主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少主哥哥,我们要一生一世在一块喔!” 小娃儿毫无心机认真地说着,还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甜美笑容。 她好后悔…… 误信花珏那小人是她的错! 她喜容是天下第一的大笨蛋! 她竟然大逆不道地把少主拆吞入腹了! 喜容痴痴望着背对着她、正在着衣的少主。 他衣衫不整、姿态撩人、白皙的背上有着青红不一的小点,令她口水直流…… 呸呸呸,想什么呢!喜容一脸羞愤欲死地捣脸转身。 当初就是觉得与少主太过亲近会有这般下场,才能避就避,谁知,事情还是发生了…… 现在、现在怎么办? “呜,少主你欺负我!”她泪眼望着少主。 ……不对,昨日似乎是她欺负了少主,自己可不能这样颠倒是非、做贼的喊抓贼。 “哇哈哈哈!少主别担心,喜容我会对你负责的。”然后她再豪气万千的拍拍少主的肩安慰他。 ……好像有点不伦不类。 好烦哪!早知当日撞见花珏与风炽的好事时,就多问问探听探听,才不会陷入到今日这般窘境。 “容儿,你醒了?”柳熙斐整理好衣着后,低头柔声问她。 她从刚刚就在床上滚来滚去的,要不知道她醒了也难。 “……不,我还在睡觉。”偏偏就是有个缩头乌龟自欺欺人。 一见柳熙斐回头,喜容立即紧闭双眼装睡。 “……也好,你也累坏了吧,再多歇息吧。”他温柔的抚着她的发,在她脸上落下深深一吻。 一股红潮迅速爬满她的脸颊,引出他轻柔的笑声。 待少主走远,她马上跳下床,以最快的速度着装完毕。 她先是躲躲藏藏的离开庄主的房间,等到离开庄主院落后,立即一反刚才畏畏缩缩的样子,抬头挺胸、威风凛凛、一脸肃杀的经过议事厅,目标是花珏所在的花苑。 她要将花珏碎尸万段! 她要将花珏千刀万剐! 她要将花珏剁成一片片的碎肉当他花园里的花肥! 议事厅的侍卫一见是她,再次有礼的大声问好: “鸟使大人——” 正在气头上的她冷眼一瞪,机灵的侍卫马上止住自己不当的称呼,然后…… “庄主夫人好!” 更了亮大声的称呼,迅速传递柳庄上下。 喜容闻言差点跌倒。可恶!这柳庄家仆侍卫究竟有什么毛病? 算了,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她杀气腾腾地大步迈向花苑。 “花珏——你这混蛋!我杀了你!”她人未到,愤怒的嗓音已率先传入花珏房内。 “啧啧,这叫声、这词儿可真熟悉哪!”纤长手指优雅的在棋盘上下了一颗白棋,花珏抬首对着风炽笑道:“风炽,你好久没这样吼我了呢。” “你希望我也加入吗?”果真是变态。 风炽不屑的睨了他一眼,手中黑棋迟疑了一会,而后放置于白棋左边。 “花珏,你昨天在我的酒内下媚药对不对?” 小爆竹此时蹦蹦跳跳、劈哩啪啦地炸进花珏房里。 “小鸟容,现在感觉如何?神清气爽精神好是吧?”花珏对她笑得一脸促狭。 “见鬼的神清气爽精神好!你你你、你害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我、我对少主……”见他毫无侮意的无赖样,喜容气得结巴。 “嗯?怎样?”他明知故问。 “……”她瞪着他,说不出昨日羞人的事。 不过就算她有那个胆子,对于昨日的印象也是一片模糊,倒是对于今日早上少主衣衫半褪的撩人模样记忆犹新—— 窗子照射进来的阳光,像一粒粒的金沙,均匀的布在少主全身,形成一副美丽又神圣的景象…… “对少主……吃干抹净?” 见她满脸通红的发怔,花珏继续坏心的逗她。 “你还说!你还说!” 听他这样露骨的问话,喜容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往脑门冲去了。 然后,花珏冷不防地突然正襟危坐,一脸严肃的问她: “丫头,你赖着我学毒多久了?” “干嘛?”她擦腰瞪着他。 哼!想扯开话题,没这么容易! “唉唉,收了你这徒弟,我还真是为自己与鸟座使感到丢脸呀!” “花珏,你说什么?”她又气又怒又不解。 “连我下了什么药都不知道,这些年你还真是白学了呢。有你这样资质驽钝的徒弟,我真是痛心哪!”他装模作样的捶胸顿足,而那一副绝美容颜连这样胡闹都仍有西子捧心的感觉。 喜容不语瞪着他,拒绝随他起舞,静待他究竟想做什么。 “好吧,天生丽质、心慈手软、貌美如花、心肠又好的师父我就告诉你,我下了“迷情恋”。” “你只下了“迷情恋”?” 她才不信!这种小迷药就算不解也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柳庄从少主到四使,早让花珏训练得寻常小毒都不会有任何作用。 除非……除非花珏根本没有大家想的那么厉害。 这样一来,大家一天到碗喝那难喝得要命的苦药是喝假的吗? “不,还加了“醉一生”。”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花珏先是瞪了她一眼,然后摇摇他修长洁白的手指,得意洋洋地补充道。 “都是迷药呀!”那顶多让她睡死,哪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她还是一脸疑惑地望着他。 她以为花珏下的是媚药呢! “这你就不懂了,傻徒儿。“醉一生”与“迷情恋”二者合一可成为天下无双、绝无仅有的媚药——“情深似海”。这媚药可厉害了,只对有心人有用哪!” 见她还是露出不解的眼神,眼睛眨呀眨的,彷佛希望他能为她解惑,花珏非常满足地继续道: “就是呢,在这双方有意,又独处一室的情况下,“情深似海”才是无人能解的媚药。不过,两人若是无心无情,它也不过就只是普通的小迷药,随便一颗解毒丸都能化解。如此一来,既不会被采花大盗拿来辣手催花,又可以让老不开窍的恋人明白自己的心意,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呢。懂了吧?”说到最后,他简直要佩服起自己的聪明才智了。 “懂!徒儿受教了。”喜容露出终于明白的笑容,接着说: “就像我对花珏你无心,方才我下的药就无关紧要了。”原本天真的笑脸此时变得邪恶无比。 “什么?!”他心里一突,一股寒意由背后窜上。 “不过呢,倒楣就倒楣在风炽也在这儿呢!师父大人,您老就收下我的回礼吧!”喜容发挥之前在议事厅逃离少主的迅捷速度,转眼已到门边,笑着将门带上,由外头反锁。 “喜容!乖徒儿!快开门!” “搞什么?为什么连我也算上一笔?关我什么事?” 无视屋里传来花珏与风炽的鸡猫子鬼叫,喜容开心的拍拂手上的灰尘,轻快的离去。 哼哼,这就叫青出于蓝胜于蓝! 几个时辰过后—— 柳熙斐与月使、喜容已在议事厅等候多时。 过了好一会儿,花珏与风炽才缓缓步人议事厅——两人皆步履蹒珊、一拐一拐的。 “哼!年轻人没个精神样!”月使举起执法杖,在两人身上各敲了一记,两人有苦说不出,只好用杀人似的目光瞪向喜容。 喜容朝他们扮了个鬼脸。 “花使、风使,二位没事吧?”柳熙斐问道。 “少主,我们没事。”两人忿忿地道。 又看了他们两人一眼,柳熙斐才道:“哪好,现在分配此次任务。” “花使,你前往朝露教,与那朝露教主周旋,再伺机杀了他……记得别下毒。”他补充道。 “那个男女通吃的变态老色鬼?不是说暂时不动朝露教吗?”花珏一听,脸色一白,对着台上的少主挤眉弄眼的—— 少主,喜容那丫头已经恶整我们一回了,您就不需要再这样整我了吧?江湖人人知晓,朝露教主男女通吃,仗着武功高强,只要颇具姿色的人皆下手,不论明的暗的都来,且手段之残令人发指,他宁愿少主下的指示是直接毒死那老色鬼。 之所以要他这般曲折周旋,分明是敌意陷他于困境,他肯定少主是在整他! 反正都要朝露教主死,干嘛不让他直接下毒? “我想花使手段高明,与那朝露教主周旋肯定不是问题的。”柳熙斐笑着回道,眼底亦放出讯息—— 那是容儿的份,可不干我的事。 “少主,杀那朝露教主简单,但为何不能下毒?更何况,之前不是才说暂时不动他的吗?” 他死也要死得明白,总要知道为什么自己得牺牲色相去杀那变态老色鬼。 “咱们之前才借朝露教之手除去侠豪堡,若你今日又下毒,岂不是摆明昭告天下这一切是咱们柳庄做的?那朝露教主若是安分守己,我本可让他多活一些时日,谁知这人竟打算联合水琶派谋害咱们。”柳熙斐冷冷丢出一封信,“偏他无脑,朝露教与水琶派要联络,信鸽肯定需经过咱们上空,那日就让月使拦到这信。他想死,还怕咱们不依吗?” “那……”未料朝露教这么快就露出狐狸尾巴,花珏难得地说不出话。“我若是当真除去朝露教主,朝露教一查岂不也会牵连柳庄?” “这不是问题,朝露教早已各分派系,只要你手段够干净,那朝露教主一死,内部肯定乱上一阵子。再说,连害人都会被发现的无能教主都扯不下来,你当他们有那智略能查出这事是咱们干的吗?区区一个柔弱的新纳男宠趁着教中内讧逃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是吗?”柳熙斐一派轻松的笑道。 “男宠?!”花珏大叫。 连角色都设定好了!少主真这么整他?! “柔弱的男宠”?!岂不是要他先得任由那死变态上下其手、为所欲为?“而后,你顺道赶去与风炽会合,两人同往水琶派采探那李大正究竟是当真就此顺服咱们柳庄,还是阳奉阴违?李大正前几日捎来五十寿宴的请帖是真心邀请,还是鸿门宴,你们去一探虚实。” 一连串的任务听下来,花珏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少主真狠……水琶派与朝露教根本是反方向呀,分明是要他来回折腾! 下次他绝对不要玩到少主头上…… 此时,喜容突然往前一步,道:“少主,请准我与风炽一道前往水琶派。” 此话一出,众人皆为之错愕。 最先回神过来的柳熙斐深深的注视着风炽,后者只能惊恐瞠目,并对着柳熙斐拼命摇头。 少主,不干我的事呀! 拜托,他最近走得是什么楣运哪?先是被一块下药,接着又不明不白的被妒意甚浓的少主盯上。 才亲眼见着花珏被整得这么惨,他一点都不想惹到少主啊! “少主,我不——”他才刚要回拒喜容的要求,藉此对少主投诚示好,却马上被喜容打断。 “少主,请务必让我一同前往。”她坚持道。 喜容,你就别再害我了! 风炽一脸愁容的瞪着喜容。 然而此时互视对方的两人无暇顾及其他,柳熙斐瞪着喜容咬牙道:“可以,你说出个原因。” “水琶派副掌门方器至今始终怀疑柳庄意图掌控水琶派,众所皆知柳庄布行的执事为“鸟使”,若风炽带上我,假借柳庄有意与之交易往来,可减低方器的猜忌之心。加上此行柳庄四使出了三使,面子作足了给方大正,可稳固我庄与水琶派的情谊,不无弥补之前与沉雪派交恶之损,水琶派与沉雪派比邻而居,咱们此行无疑是宣告与水琶派交好,沉雪派将来若想对柳庄不利,不免投鼠忌器一番。”她有条不紊地壹壹说明。 要说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还不简单,但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她还不知道怎么面对与少主的新关系,只好藉由任务暂时逃离。 她明白自己不讨厌这样的关系,但需要时间适应。 她相信少主肯定知道自己在躲他,只望他能理解自己复杂的心情。 柳熙斐星眸里闪耀着愤怒的火光瞪着她。 容儿,你在躲我!为什么? 她无所畏惧的回视。 少主,对不起,请允我任性一次吧! “风炽,依你之见?”他怒火转向风炽,希冀风炽拒绝与喜容同行。 “全凭少主作主。”风炽低首颤颤回道。 真的不关我的事啊!少主您要不满,尽管阻止喜容啊! “哼!随你!”柳熙斐气道,大手一挥,“水琶派此行就由三使一同前往吧!” 喜容坐在马上,皱眉苦思,座下马儿有一步没一步的缓缓慢行。 唉唉唉!少主肯定气坏了! 想也知道,两人才刚有……嗯……亲密关系后,她就躲少主躲得远远的,如此避之唯恐不及的举功,肯定让他下不了台,更有可能不小心践踏了他……唔,叫什么来着?“男性的尊严”?花珏是这么说的吧? 但是她也很慌啊!在自己都还理不清究竟对少主是怎样的感情时,就被花珏“推入火坑”,打包送给少主了。 这一切都是死花珏害的啦! 想到这里,喜容忍不住瞪了花珏一眼。 后者正疲惫的蜷于风炽怀里,无力与她斗嘴,一双水漾美眸与那张要命的毒嘴皆难得的合上。 为了躲避少主,喜容与风炽提早约半个月启程;为了等待被算计而必须来回奔波的花珏,他俩这一路以龟速任由马儿爱走不走的前往水琶派。 一直到昨日花珏才快马前来会合,当时花珏与座下的骏马皆是气喘吁吁的狼狈样,只差没口吐白沫了。 而后风炽让花珏的马暂放于驿站,难得不避嫌的与他共乘一骑,藉此让他稍作休息。 来不及打理好自己就匆忙由朝露教赶来的花珏,虽是一脸倦容,却依旧难掩为了引诱朝露教主而特地打扮的艳色姿容。那张足以颠倒众生、祸国殃民的美丽面容,一路上令所有的行人皆看傻了眼——即使美人大部分的时间都没睁开眼,只是窝在风炽怀里安心休憩,补充这一路流失的体力。 “若连一脸狼狈都还能引得狂蜂浪蝶前仆后继,这样安分的沉睡都还能引来无数的痴迷目光,又何需担心什么招摇?引人侧目就引人侧目吧!”当时风炽是这么说的。 觑向身旁两人温馨依偎的景象,喜容不由得想到数十天前自己也曾与少主这般紧紧相依。唉!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没事找事做,人还没到水琶派,就已经开始后悔了……唉呀,真是烦死人了哪! 就当喜容在胡思乱想、心慌意乱之际,三人已来到水琶派正门。经由门房通报后,水琶派掌门迅速来到门口迎接三人。 “不知三位贵客大驾光临,李某有失远迎,还请见谅!敢问风使,这两位是?”水琶派掌门李大正拱手有礼问道。 “请帖不是你自个儿发的吗?哪不知我们会今日光临?今日是你的寿诞,我们今日不来难不成还下个月来?你这人——”与花珏双双下马后,风炽猛地转头对着李大正连珠炮吼道。 沿途因担心回庄后会遭到少主“报复”,风炽索性将所有火气发泄在这满嘴客套的老头身上。 都是他没事过什么寿,又不是明年过不了! 要不是他,他现在早就在庄里快乐的享福了,哪还得担心回庄后被妒火中烧的少主暗算。 “噢!花珏你干什么!” 见他口没遮拦的,花珏冷冷地、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然后趁着风炽抱着腿缩向一旁痛呼时,他早已一整倦容,笑脸盎然的对李大正道: “在下柳庄花珏,今日不请自来,还请李掌门见谅。李掌门寿诞,柳庄无论如何都得来祝贺一番,唯因庄主与月使另有要事在身,实在是分身乏术不克前来,还望李掌门海涵。而这位是敝庄的——” 他故意不说下去,懒懒地望向喜容,让她自己接话。 “……鸟使喜容。”她再瞪花珏一眼,而后不甘不愿的说。 她最讨厌这种需要自我介绍的场合,花珏还这样故意引她说出讨厌的称谓。 “原来是花鸟二使,果然名不虚传,乃一绝色丽人、貌美绝伦……”天知道李大正是否听清楚花珏说的话,他只是一双眼痴痴的瞪着花珏勾人摄魄的笑颜,完全看傻了眼。 “看够没有?看够就快让我们休息!我快累死了!”不满李大正满眼尽是对花珏的痴迷,风炽粗声粗气的打断他。 李大正这才如梦初醒的连声道歉: “是是!三位贵客这边请!”他亲自带领三人穿越水琶派后院,走至客房,一双眼不由自主的跟着花珏转,一向严肃刚毅的铁面也不禁泛红。 这一路看得风炽一肚子火,待他将三人引至备好的房间后,风炽立即恶声恶气地将他打发。 而喜容稍整理自己的行囊后,立即走到隔壁他俩的房间,打算趁空厘清自己的心情。 见花珏坐在床头整理行囊,她搬了张椅子坐到风炽对面,悄声道: “风炽。” “干嘛?”他没好气应道,显然还因方才的李大正而怒气未消。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爱上花珏的?”忽略他的无理,喜容非常认真的盯着他问道。 轰!风炽一张黑脸瞬间胀成猪肝色。 “你、你、你问这做什么?”怎么不去问花珏? “呃。”她搔搔自己的脸颊,“这个你就别管了,只管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的就成了。” 事实是,她认为没道理连迟钝的风炽都能明白感情这回事,自己却搞不懂。 打那日后一直到动身前往水琶派,少主一直冷脸待她。她知道少主平日对待外人总是冷淡有礼;俊容维持着温雅笑意,淡淡的,不扎人,却又无法亲近。但对她,他一直是宠着的,脸上的笑容永远像是会溺死人似的。 一直到她主动说要与风炽、花珏离庄之后,少主就气得不理她了,比上次从沉雪派回来还要生气。 那日清晨的温柔,如今想来真像是作梦一般。 唉呀,好烦哪!她怕见到少主,却又不愿少主对她这样冷淡…… 在回庄前,自己肯定要解决这件事的。因此趁着等待水琶派夜宴的空档,她决定抓着风炽问个明白。 “说呀!我也很想知道呢。” 不知何时整理完行囊的花珏,此时也坐到她身旁,与她一同盯着风炽。一大一小两双晶亮的大眼就这么眨呀眨、闪呀闪的望着风炽,一脸期待。 “……”风炽僵着一张脸不说话。他满面通红、一脸苦恼。 他宁愿自己是孤身一人身处危机四伏的险境,也不愿处于这样的窘境。偏偏眼前这两人,一个是自己视若亲妹,又有少主当靠山的喜容;一个是、是自己永远拿他没办法的花珏……这两人既无法用怒气掩盖,也无法随意打发。 他就知道此行的任务没那么简单! 只不过,他不知道自己最大的危机竟然是在这样的时候! 请来一个好心人一掌敲昏他吧!不论是谁都好。 “这个……”风炽欲言又止。 “嗯?”一大一小一脸期待的望着他。 “我……我……”我说不出口啊! “你倒是快说啊!”花珏不耐道,好不容易挤出一点点的耐性,非常迅速的被婆婆妈妈的风炽磨掉了。 “就是嘛,风炽你真不干脆!”喜容用力的点头附和花珏。 柳庄令人闻风丧胆的风使怎么会如此扭扭捏捏的?她简直想为此谣言向全天下的人道歉了。 你们这是有求于人的态度吗? 风炽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现在根本是势单力薄、四面楚歌,根本无法随意打发眼前正一脸好奇、兴味盎然的两人,所以他决定速战速决。 “我就是喜欢……原因……就是这样。”他结结巴巴道。 “什么?你说大声点!”什么东西?从头到尾只听见“就是这样”四个字,到底是怎样?喜容忽然涌起一股想揍他的冲动。 自己千辛万苦、掏心掏肺说出的真情告白,竟不被眼前这二人赏识,风炽心一狠,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大吼: “我说,我、我不知道啦!就突然喜欢了!喜欢就喜欢了,哪有什么原因、什么时机,就是喜欢而已!不要再问了!不要逼我!” 像是突然发觉自己究竟吼了什么,他羞愤的夺门而出。 一阵大吼、一阵风,剩下的就是被用力甩回的房门咿呀咿呀地来回惨叫。 “什么?”被他吼得脑袋一阵晕眩,喜容仍是一脸茫然。 这是什么烂回答?有听没有懂啊! 当事者羞得无地自容、落荒而逃,但问话的人还是一头雾水。 “花珏,你懂他在说什么吗?”她侧首诚心求教于花珏。 她还是请教能沟通的人类好了,想从风炽嘴里挖出什么是她的错。身为风炽的枕边人,花珏应该会明白他刚刚到底在大吼什么吧。 “嗯,我想应该吧。”同样是方才的发问者,花珏此时倒是笑得一脸春意。 啧啧!没想到风炽这野人连告白都要用这未开化的方式大吼哪。不过,刚才他不顾一切的大吼与害羞胀红的脸好可爱喔!呵呵! 虽然风炽还是蠢得没回答喜容丫头的问话,但他也不是很在意就是了。他们俩会在一起,多半是打小累积的情感不知不觉变了质,加上自小随心所欲、柳庄人又多不在意外界看法,只求心里真实情感,再加上自己使了点小手段让风炽明白两人间的感情,此后两人有共识,也就自然而然地在一块了。 这原因要风炽那笨牛再想个十年也许都还想不透,但能正视他也就够了,呵呵! “那你可不可以翻成人话说给我听?”见他果然明白,喜容再度诚心求教。 “不行!”刚才让她“共襄盛举”已是天大的恩泽了,他可没兴趣与人分享风炽难得的示爱。 “丫头,就算问了风炽,也不是你自己的感觉。你想问的其实是自己对少主的心意吧?”趁他心情好,稍微点一下傻丫头吧。 “是呀。” “那日你与少主恩爱过后,可有厌恶、憎恨或排斥之感?” “什、什么?”这要她怎么说?她胀红着一张脸羞道。 “你可会抗拒少主亲吻你、亲近你?”他换个方式问。 “……不会。”虽然很害羞,但她依旧老实答道。 之前躲着少主,多半是因为她不知如何反应而感到羞恼与不知所措,并非真心厌恶那样的举动。 “你那日为何对沉西绣怒气冲冲的?” “那是她对少主不规矩——啊!”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她双手掩住小嘴惊呼道。 “傻丫头,那是妒忌吃醋。”眼见她终于明白,他直接点破。 就这么简单,她为什么到现在才明白?喜容在心里暗骂自己笨。 不过,她同时也产生一个疑问。 “花珏,这些话你当日明明可以说的,为何当时不跟我说?”偏要拐她喝什么“情深似海”? 明明三言两语就可让她明白的事,何必搞得这么复杂? “因为好玩。”花珏好心的据实以告,凉凉的端了杯茶细细品尝。 喜容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用与风炽相同大的音量大吼: “花珏!你去死吧!哼!” “碰!”水琶派可怜的客房门,再一次遭受暴力无情的摧残。 第七章 水琶派的掌门寿宴,毫无疑问的必是通宵达旦、歌舞喧天。 李大正乃好大喜功之人,因此其五十寿宴亦事事求大与多,用金银财宝换来一夜的奢华热闹。 整个大厅各式各样的贺礼堆叠如山,酒瓮亦占据了大厅的一大角。 喜容随花珏、风炽步人宴厅,突然由心底浮现一股不安。 说是不安也不尽然,水琶派并没有她应该在意的人,就算真发生了什么也不干她的事,无需为之操心,更无需感到不安惶恐。 明确的说,应该是这样的情景她觉得似曾相识,而因这熟悉的感觉,一股烦躁不适打从心底浮现,挥之不去,就像蛇滑上背脊一般的冰凉厌,令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不由自主的悚然战栗。 明明是喜庆的场合,却令她只想远远逃离。 强自压下异样的感觉,她与众人一同祝贺李大正。 “李掌门,祝您寿富康宁、福寿绵延!”像是察觉她的不适,花珏与风炽代她应酬寒暄。 毕竟长她几岁,他们二人对于身处这样杯斛交错、人声笑语的环境悠然自得,不像她,此时豆大的汗水不断自她的额际冒出。 “丫头,你怎么了?”花珏抽空低声问她。 她小脸惨白,原本樱红的唇也发紫。 “我没事……”她强颜欢笑,自己也不明白这样的不安是打哪来。就好像……久远以前也曾有过这样热闹的情景,然后,发生了很不好的事…… “都出汗了,还说没什么!你再忍忍,再一两个时辰,我们就可以先离开了。” “嗯,对不起,我的任性造成你们的麻烦……” 不久前才在少主面前夸口能帮上忙呢,如今却是需要帮忙的人,还连带地累及花珏、风炽无暇查探水琶派。 “傻丫头,客气什么!这乱七八糟的场子早些离开也好。”一旁的风炽也伸出大掌,轻拍她的头。 而不知是恰巧还是怎地,此时水琶派一名家丁跌跌撞撞的跑进大厅道: “掌门、掌门,大事不好了!” “发生了什么事?”原本开开心心在掌门椅上接受众人祝贺的李大正见状赫然起身。 “大、大少爷……与三小姐横、横尸在柴房外……”家丁颤抖的声音里充满了惧意。 闻言,众人一阵哗然。 “什么?!”李大正震惊地一掌击碎掌门宝座的扶手。 “方、方才小人正要替厨房多添些柴火,前往柴房时……却、却发现少爷与小姐早、早已气绝多时……” 未等他说完,李大正一阵风似的离开大厅,众人亦随李大正快步前往柴房,原本热闹喧腾的大厅瞬时成了一片死寂。 李大正蹲在一双惨死的儿女旁,颤着手将他们未瞑目的双眼合上时,一名亲信匆匆前来报告,“掌门,张雄自今日酉时即不见踪影,正是少爷与小姐气绝之时……” “给我搜!”李大正红着双眼怒声吼道,“一定要给我把张雄找出来!” 在这时候,失踪者定是脱不了干系。原本庆寿的喜事,转眼成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丧事,众人闻之黯然,与李大正交好的人上前安慰,这些人里头不乏一些举足轻重的帮派掌门,亦各自命令自己属下协寻张雄。 藏身众人里一块聚集在柴房外的花珏与风炽,挤至前方看了一眼尸体就回到人群之外与喜容会合。 “丫头你可真幸运!”花珏对她笑道:“这两人死得正是时候。” “都什么时候了花珏你还笑!”她再怎么不愿留在寿宴,也不想要靠逝去的人命离开这种场合,喜容皱眉轻斥道。 “有人帮了咱们。”风炽低声道。 “什么?”她不解。 “我们先离开再说。”风炽前往与李大正打声招呼,找了个借口先行离开,而遭逢丧子丧女之痛的李大正也无心慰留,漫不经心的说了几句客套的慰留话后,也就不再多作挽留。 于是三人顺利的趁着众人仍是一片混乱之际悄悄离开。 清凉的夜风稍稍冲散了喜容方才的不适,三人一如来时,驾着两匹马静静的奔驰于夜色中。 一离开水琶派,喜容迫不及待的询问两人关于刚才未竟之语。 “那两人是自尽的,但后来有人特意布置成他杀。”风炽道。 “他杀改成自尽的故布悬疑方式时有所闻,将自尽改成他杀的我倒是第一次瞧见呢。”花珏懒懒地靠着风炽笑着接道。 原来水琶派的大少爷与三小姐郎有情、妹有意,早已两心相许,然而两人乃同父异母的血亲兄妹,不伦的恋情无法容于世,而软弱无能的大少爷与柔弱的三小姐既无法捍卫自己的恋情,又不敢逃离自家,远走高飞,两人无法忍受没有锦衣玉食的生活,在勇气不够又不愿妥协的情况下,这两人最后想出的好计策竟是“寻死”,成全了自以为是的悲剧神话,同时也希冀十八年后能再续前缘。 真不知道该说这两人是过度天真还是愚蠢,哪来的自信确定自己能顺利投胎并且依旧是一男一女呢?要是两人皆成了男人或女人,现在无法承受乱伦的目光,十八年后难道就可以承受断袖之癖的奚落?而这还算是好的了呢,要是成了畜生……花珏一面解释、一面不能苟同的嗤笑。 花珏与风炽见过两人的尸体,虽有几道做做样子的轻微外伤,但花珏一接近两人尸体,即看出两人是服毒自尽——还是发作时不会疼痛的那种毒。 这两人哪,连寻死都选择不费力亦不疼痛的方法,加上风炽之前观察水琶派多时累积的资料,便轻而易举的为这一切找到最好的解释。 “有勇气寻死,却无力为自己求得一丝生存之道?”这两人的愚蠢,连喜容也不禁摇头。“不过又是谁这么做的?利用这两人的尸体伪装成他杀。”她问。 “丫头,你说呢?张雄目前乃是众矢之的,你不怀疑是张雄所为吗?”花珏对着她笑问。 “不,”喜容轻轻摇头。“张雄那人,少主与月婆婆都说是拿钱好办事的人,这样的人,做事首重明哲保身,不可能有那样的胆子。更何况,我若要杀一个人,定不会让大家有机会把矛头指向自己。张雄可以同时周旋于咱们与水琶派这么多年,他肯定有一定的智慧,不可能让自己陷于这样的困境的。”她说出自己的推测。 “不错嘛!你这傻丫头的脑袋挺灵光的,不像某个呆子,原本还傻傻的想去找张雄,好膛那浑水呢。”花珏笑着斜睨身后人。 “花珏你说谁?”身后胸膛的主人不满的低咆,又怕自己动作太大不小心将他给摔下马。 “花珏,我们这样离开不会有事吧?”喜容忧道。 虽然身体已经没有不适,但心底的不安却萦绕不去,总觉得好像有人在幕后操弄着一切。这么说也不很正确,毕竟当年血案的主谋本就没找到,有个人在幕后操弄是理所当然的。 但这几个月跟着大家东奔西走,了解得越多,她越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不会,至少这件事不会是针对咱们来的。若要害咱们,又何必将矛头指向张雄,直接嫁祸给咱们岂不是更快?其实,我倒觉得这人有心无意的帮了咱们大忙呢!喜容不适,这件事反倒让咱们得以先行离开;日前少主与月使才在争论留不留张雄,现在有人帮咱们做了决定——无论咱们除不除,张雄肯定都活不了了。”花珏倒是老神在在。 “那我们要怎么回去向少主交代?”喜容问道。 “据实以告喽。” “可是咱们都还没办到少主交代的观察水琶派有无谋害咱们柳庄之意啊!”她再道。 风炽也猛点头。他已经开始担忧回去同时要面对少主的妒意与怒火,他害怕啊!呃,他还是回头去水琶派躲个几天好了…… “啧啧,才刚夸你聪明呢,马上又回复成傻子了。我们已经查好啦!”他好累,好想休息,这两人一定要一直拿这小事烦他吗? “啊?” “李大正的寿宴你也瞧见了,他若是有丝毫背叛之心,不会有这样多的贺礼。当今咱们柳庄势力如日中天,只要他有二心,那些自私的武林人还不快快撇清关系,哪会这样前仆后继地送上贺礼!” “哪、哪有人只凭这个的?你这分明是狡辩。”这算什么理由啊?说得像是这场寿宴是托了柳庄的福。 “李大正是个明白人,虽好大喜功了点,但咱们当初将他扶上这水琶派可也不是随便的路人都可以,你瞧他今日与咱们说话时眼正体端的,那是心怀亏心事的人所表现不出来的。”花珏解释道。 “他哪眼正体端?一双贼眼直溜溜的净盯着你瞧!”风炽不满道,他巴不得挖下他那一双色眼。 “怎么,你吃醋啊?”花珏一笑,见风炽又红了脸,笑得更是明媚动人。“少主要咱们走这一趟,也不过就是确定这掌门之位没有动摇他的心性,并且不会与柳庄为敌也就够了,咱们一个柳庄就够累了,可没空养个傀儡掌门忙死自己。如今确定短期他不会有什么动作,咱们可专心应付真正该对付的人,这水琶派的事儿,可说是跟咱们毫无干系了。” “倒是张雄……”花珏略微沉吟。 “他肯定也死了对不对?那人既然故布疑阵,万不可能让这计划有纰漏出现,杀人灭口是最容易也最迅速的方法。” “咦?喜容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聪明?”见花珏点头同意她的说法,风炽奇怪道。 “我本来就很聪明!”喜容开心又得意洋洋地回道。 “就你笨!”冷不防的花珏刺了风炽一句。 “花珏,你!”风炽马上气道。 “不过我喜欢。”花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转身亲了他一记,没意外地又见风炽轰的满面通红。他抿唇一笑,懒懒的向后躺,吓得风炽赶紧用自己的身体抵住他支撑着。 “我啊,喜欢你这样呆呆傻傻的任我玩弄,喜欢和你在一起我可以不用动刀动枪,连施毒都不必,反正有你的武功就够了。” “什、什么?你、你你你羞也不羞,一个大男人说这样的话!”风炽恼羞成怒地吼道,嘴却诚实地咧了开。 “正是男子汉大丈夫才要有话就说,瞧你,别扭得跟女孩儿一样!” “我、我、我……你、你、你……” 见风炽一如往常的被逗弄得说不出话,喜容一扫方才心中的郁闷,轻轻的笑了。 “喜容丫头,你别顾着笑,回庄后你也有个少主得应付呢。”不甘自己沦为二人取笑的对象,风炽不忘拖喜容下水,提醒她同样无法置身事外。喜容一怔。少主呀!是啊,看着花珏安然自适的倚着风炽,她也突然好想少主。 思及此。忍不住快马加鞭,加速了回柳庄的速度。之前老躲着少主,现在却是排山倒海的思念,好想现在就能看见他呀! 好想、好想…… 在三人归心似箭地快马奔驰下,只花了比去程不到七成的时间就回到了柳庄。 喜容一路匆匆忙忙穿越九曲廊桥,欲循最短途径找到少主,结果在湖心亭遇见了月使。 “月婆婆!”一看见月使,喜容娇声唤道。 “怎么,鸟娃儿终于肯回来啦?”月琴简单交代完总管一些事宜,让他退下后,才转身对喜容说道。 一向冷严的面容,见到喜容似乎软化了许多。 “婆婆!”她扑进月使的怀里撒娇,一路因奔走而泛红的小脸蛋在月使胸前蹭啊蹭的。“婆婆、婆婆,容儿真想您!” 在月使面前,她就像个孩子一般爱撒娇。也只有她,月使才会一改肃颜,显露出些许的慈爱。 “哼!想的是我这老太婆,还是少主?你当我真不知吗?”月使哼一声,毫不留情的拆穿她。 “唉呀,婆婆……” “大伙都看得出少主疼你入骨,就只有你这睁眼瞎子净往外躲,如今终于想通了?”月使拧着她孩子气的脸道。 “嗯嗯!”喜容红着脸点点头。 “那饿不饿?我让胖厨子给你弄些东西吃?” “好!我就知道婆婆对容儿最好了!” “你啊,鬼灵精怪的!” “那婆婆……少主在庄里吗?”她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一脸欲言又止。 “在房里呢,快去吧!等会儿饭菜好了,我让冬秀丫头给你们送过去。” “婆婆待我真好!”闻言,她开心的搂住月使,在她脸颊亲了一记。 “快去吧,小马屁精!” 喜容一路皆是快跑,但越接近少主房,她的步伐便逐渐慢下,最后踟蹰如龟速。 虽说此行是回来面对少主的,但越接近他的房门,她就越是紧张,一颗心像是快跳出胸口似的急速跳动着。 她深吸一口气后,鼓起勇气推开房门。 “少主……”她怯怯的喊着。 只见少主依旧是一袭白衫,背对着她看书并无反应。 少主……从不曾背对着她!这样的想法突然清晰地在她脑海浮现。 记忆中,少主一向是正面迎着她的,总是在前方敞开双臂,温柔地对她笑着…… 唉唉唉!惹火了少主,连那样的特殊待遇都消失了。祸是自己闯出来的,怪不得人,如今也只好自己亲近他了。 山下来就她,她只好自己去就山……自己闯出来的祸自己担! 再次深吸一口气,她缓缓走向柳熙斐的背后,双手一伸,从后方搂着他,与他脸贴着脸,相贴的脸皮灼烫如火烧。 “少主。”娇娇的声音在柳熙斐耳侧响起。 “……知道回来了?”柳熙斐闷闷地说,依旧直挺挺的背对着她。“不是躲我躲得挺开心的?” 逮着空档,喜容顺着少主结实的臂膀,钻进他与桌椅间的空隙,稳稳落人他的怀里。 “少主,别这样嘛!”她搂着他的颈子撒娇,“容儿很想很想你呢!” “哼!”他转头,轻哼一声。 柳熙斐拒绝对她娇美的模样妥协,但双手还是习惯性的将她扶好坐稳,为她调整出最舒适的坐姿。 哟!她可从来不知道少主是这样一个小家子气的人。见他别扭的言行,喜容轻叹一口气。 罢了,她喜容认了,既然已经知道自己是喜欢少主的,那就别在乎矜持了吧。 她首次主动接近少主那柔软的双唇,像小雀一般轻啄一下。 “少主,我喜欢你。”她一边亲吻着他一边表露自己的心意,随着话语落下,两颊浮上两朵红云。 没意外地,感受到她身子底下的身躯一震,过了好一会儿,搂着她的人才讷讷的问: “容儿,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没什么。”好话不说第二遍,这会儿换她偏头不语。 说一次就够丢人了,还想要听第二次?少主真贪心! 还是害羞哪,这么说来仍是未想起了……柳熙斐双眼一闭,掩去眼底淡淡的失望。 失忆前的容儿对他活泼主动,失忆后的她像是要避免当年的悲剧重演似的,一反以往的个性,变得低调保守。 十岁前的她爱好美食,“水榭门”里的人疼宠她,总是不远千里带来各地的名产佳肴;灭门之后,她几乎不曾踏入大城客栈、著名餐馆。 当年的她身上衣着总是充满女孩儿家的粉嫩颜色,一如她娇俏可人的脸蛋;现在的她身上的色彩沉重得像垂垂老妪,唯有藉由她睡梦中的呢喃,才明白当年众人鲜血溅染她淡粉小衣,已成她挥之不去的梦魇…… 方才她主动亲吻他,让他一度以为她想起了什么。 无妨,只要她一直在,有没有当初的回忆都无所谓了。 那些记忆他帮她存着,等著有天她想起时前来索讨,要不就让他为她一辈子珍惜着吧! 容儿,他的容儿哪! “少主?” 得不到想要的回答,柳熙斐俯身亲吻怀里的小人儿,将她方才在他身上点的小火苗蔓延成燎原大火。 细细密密的吻像雨点般落下,而后他倾尽所有,深深的、爱恋的,牢牢吻住那每每诱他情难自禁的艳红樱唇。 她的告白只是这段浓烈情感的开始,他贪婪的欲索取她更多的甜蜜、更多的情意。 对于她,他永远无法餍足。事实上,他简直爱她爱到要发狂了! 终于,终于让他等到了啊…… 他永远无法忘怀当年那个让他失去双亲的夜晚;无法忘怀终于盼她从昏迷当中苏醒,而她竟是一脸迷惘、一脸惶然的看着他,然后不安的问他是谁…… 她该死的除了鸟使以外忘了一切! 七年来,他看着她却无法更进一步,每当他跨前一步,她立即如临大敌般的向后退两步。 如今,这一切不再是遥不可及…… 容儿…… 一直到她因无法换气微喘,他才依依不舍的放开她。 “……少主,你今日应了容儿的情意可要想清楚了!”她双眼依旧有些迷离,但不忘要他答应她一件事。 一件让她在意很久的事! “我不许你今后再以姿色诱人!” 哼!她可没忘记少主每次出现,那俊朗挺拔的样子迷倒多少姑娘家的芳心,柳庄之所以能够那么快速崛起,少主可谓功不可没。男人忙着招他为婿,女人更是忙着将自己打包送给他! 那可恶的沉西绣就是个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 “我?”柳熙斐一怔,而后失笑道:“容儿,就算情人眼里出西施,你这情人偏袒得未免过于严重,咱们柳庄著名的美人可是花珏哪!”他何时以姿色诱人过? “我不管!”谁管花珏呀!那个自恋鬼巴不得天天散播他的美色,况且需要帮花珏赶苍蝇的可不是她,她只要管好她的少主就好了。 一思及此,她将他抱得更紧,小脸深深埋入他胸口。她对他的情意觉醒后,同样地护意亦随之泛滥成灾。 柳熙斐望着她充满占有欲的动作,眼里不自觉流露出狂喜。 七年来,容儿一向躲着他,就算前阵子明白两人皆有意,也不若今天这般主动…… 这浓浓的占有欲,是否代表着自己已住进她心里了呢?然而这一切还不够。他一闭眼,再次睁眼是狂肆的爱恋与永不餍足的贪婪,对她。 这一次,他不仅要她心中有他…… 更要她永远不忘! 他单手支起她的下颚,柔声道:“容儿,你要我别再招蜂引蝶,我允了,现在是否该给我点奖赏?” 而后在她被他轻软的音调诱惑得六神无主之际,饱含情意的双唇再次覆上她的。 这些年来,他对她的感情与日俱增,而她,残忍地切断在七年前的那一日。 七年来,他一天一天重新在她心上刻画出自己的位置,今日好不容易让她开始缓行迈进。 总有一天,定要她急起直追至他现在的位置。 “少主,我们要一生一世在一块!”恍惚中,她说出自己遗忘已久的愿望。 “一生一世在一块哪……”柳熙斐闻言又是一怔,过了许久才接着回道: “容儿,这话你既然再次说出口,此次无论如何我绝对不许你再忘!” 深情的双眸、温存的言语,喜容起的小火苗,在柳熙斐的急速增温下化为燎原大火,蔓延成一室的旖旎风景…… 第八章 在冬阳融融、朗朗晴空下,呈现一片朝气蓬勃的景象。 廊外月婆婆不苟言笑的指使着总管奴仆们,沉稳坚定的嗓音听不出来她已年近六旬;远方依稀传来风炽有力的呼喝声,可以想见他虎虎生风的练武样子;此时方过辰时,花珏想必仍在花苑熟睡着……喜容不禁羡慕的想着,若是平日她肯定也能这样悠闲哪,偏偏、偏偏少主一早就要她过来待着,倒也不是不允她睡觉,只是她真要躺在少主的床上,少主那充满热力、如影随形的火热视线令她如坐针毡哪,哪睡得着! 她索性耐住困意,待在一旁帮他磨墨、陪他批文,后来更让冬秀将商行的帐本拿来,她也一并陪着少主处理公事。 这是个平淡温暖的早晨哪! 所以,又怎么会让她浑身不安呢? 心里不能自己的七上八下,就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不安的感觉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袭上心头。 “容儿?”见她楞楞地发怔,柳熙斐开口唤她。 “少主……”喜容回神道。 这样不安的心情,在水琶派也曾有过;这熟悉的不安,甚至是更久远以前就埋在她心里似的。 “你怎么了?” “不对劲,这一切太过顺利……”顺着心底的不安,她仔细回溯过去。 这一切简直就像是有人暗中在帮助他们似的。 “容儿,你说什么不对劲?”柳熙斐眼底露出了然的神情,诱哄地问道。 “我……”老实说,她自己也不知道。 这些日子以来,少主总算不排斥她涉及与水榭门有关之事务。 当然,前提仍是她的安全无虑。而接触越多,她就越觉得不对劲。她随少主、花珏或风炽行走各门各派或各家商行,往往一经通报即被列为上宾,本来还单纯以为是柳庄势力渐大,大家趋炎附势之果,然而,就是有些不对劲…… 花珏!这不对,若当初花珏之姿能让月牙镇民视为仙女下凡,何以这些日子她与花珏一道,皆是她独房? 常理而言,她该是与花珏合住一房的。 初次见面,如何一眼看穿花珏之性别? “那些人早知道咱们会去……有人早一步将咱们行踪泄漏出去!”她捣嘴惊呼。 会是谁呢?知道他们的计划却又不动声色,而那些门派又为何要装作一无所知? 而后,她更震惊于柳熙斐一脸淡然,神色不变。 “少主,您早就知道了?你早就知道那人就躲在柳庄内?你早就知道咱们柳庄有内奸!”一经肯定,她难掩怒容,知道而未斩草除根,少主想以身诱敌? “……”柳熙斐不言。 暂时不对柳庄下手或许是静候佳机,但那人连柳庄要对付的仇人都设计,又是为了什么?令他们以为柳庄无害,任由柳庄下手。那人与那些门派不是该是一伙的吗?是内讧或是另有其因?这是他这段日子不动声色照着那人的棋走的原因,他想知道—— 那人究竟想做什么? “别想了,”见她一脸又气又怒的神色,心疼于她额上布满惊惧的薄汗,他一面温柔擦拭她脸上的汗水,一面道: “时间也该到了,咱们守株待兔吧!除了那人以外,当年参与水榭门的人皆已伏诛,那人,就快出现了——” “是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响起,花珏一派轻松的跨过门槛笑道:“丫头,你迟至今日才发觉,我可真担心你的脑袋哪!警觉性未免太糟了点。” “花珏,你已有头绪?”见花珏虽带着笑,但神色复杂,柳熙斐先是一顿,才沉声道:“果真是“他”?” “嗯,不过不是我查出来的,是“他”自己——” 语未毕,只见风炽与月琴一同出现,一人眼神清澈坦然、一人则低敛眼睫。 “月婆婆?!”喜容不敢置信,又是一声惊呼。 “月使,果然是您……”柳熙斐低喃。 “你们全都知道了?”见除了喜容以外,大家皆神色肃然,却未见惊讶,风炽搔了搔头道。 老实说,对于眼下这般情景他有些不解;先是本该还睡著的花珏,突然带著月使到练武场,还说她即是当年的主谋之类乱七八糟的话,让他当场吓得剑都掉落在地。 然而两人神色皆极为镇定,彷佛这样的结果是理所当然似的,又让他不禁怀疑是不是花珏又耍著他玩? 他以为抓到主谋还需再经一番波折,而那人必定也会多做挣扎……总之,这一点都不像是他预期的会出现一阵恶斗。 “嗯。”柳熙斐轻声应道。如果可以,他宁可自己心中想的是错。饶是自己已有心理准备,但心情依旧复杂,更不用说此时的容儿会多么的伤心了。 “你们果然知道。”月使突地打破一室沉静,“虽然早预料到了,不过,为什么?从何得知的?”她对著柳熙斐与花珏道,镇定的神情,无任何一丝的惊慌。 “当年烧了宅子的是我。”沉稳回视,柳熙斐缓缓地道:“而在那之前,我亲手葬了爹娘的尸体……您可知道死因为何?” “一剑穿心。”他一字一字清楚的说道。 在场之人,除了月使镇静如昔,其余三人又是一惊。 “一剑穿心?难怪……”就连花珏也难掩心中讶异,轻声低甫。 “月使……不,我该称您为“汉舞堂”老夫人秦丽妍吧?”柳熙斐不受影响地接著说道。 “……”月琴面无表情回视。 “当日我看见爹娘的尸体于毫无防备之下遭人一剑刺入胸口。爹娘二人武艺皆有一定修为,就算有人能杀了他们,他们却万万不可能毫无抵抗,除非——” “那人他们极为信任,信任到不曾想过那人会背叛……”眼底难掩愤恨,他沉痛道:“月使,为什么?大家是多么的信任您、敬爱您啊!” “……”他的问话换来的仍是一室沉寂,而后轻细的笑声缓缓地由月使的口中传出,进而转为凄厉,“……呵呵……哈哈……信任?背叛?” “谁信任了谁?谁又背叛了谁?”月琴终于认真回视柳熙斐,眼底亦充满恨意。 “当年柳谢悠与我绯儿兄弟相称,我儿掏心掏肺真诚相待,换来的是什么?换来的是柳谢悠引来一群以正义为名的恶贼灭了我“汉舞堂”!绯儿死状凄惨,当日我让柳谢悠一剑穿心还是我仁慈了……哼!当年柳谢悠灭了我“汉舞堂”,我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汉舞堂”?但、但传闻“汉舞堂”乃邪教,作恶多端……”一旁的风炽讷讷的说。 月使竟是“双舞堂”老夫人?当年各大门派围剿“双舞堂”,除掉怙恶不做的掌门曾是一桩人人津津乐道的江湖美谈。 “是!你们杀人就冠冕堂皇,我们就死有余辜?”月使又是阴狠一瞪,“所以,你们可知道我为何烬动侠豪堡?因为你们皆是一丘之貉!假仁假义的家伙们,正好狗咬狗一嘴毛!哈哈哈哈!” “你们可知我今日为何敢大摇大摆承认我就是凶手?”笑声暂歇,她再道:“哼!我明白柳熙斐你防著我,将我困在柳庄成天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杂事,但,”她轻笑,“这同时也是你的失误。这柳庄里的下人皆是我经手,要渡多少人就有多少人……我月苑的人尽守在门外,今日你们是休想离开这儿了。” 柳熙斐闻言,仅淡道:“月……秦夫人,想必您方才必定听见我与容儿的交谈,我若早知有人埋伏于咱们庄内,又怎会不设防呢?” 乍闻他的一番话,月使沉默了半晌,蓦地,她一个旋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手中疾射出三道银光,只见柳熙斐身子微偏,轻易闪过那沾满剧毒的银针。 银针以极快速度飞射出窗子,屋外传来一声闷响。 喜容透过窗缝才发觉,屋外不知何时早已经分成两派在厮杀,方才三根银针正准确的插在本与冬秀交手的歹人背上,此时那人倒卧在地,已无气息,眼里流出二道黑血… 几刻钟前,还是一个平淡温暖的早晨,月使的三根银针,无疑是正式宣告决裂,粉碎了虚假的宁静。 刀剑碰击的尖锐声,听得喜容胆战心惊,更有一些影像掠过她的脑海。无奈此刻由不得她细细追究,外头混乱的厮杀、里头少主与月使激烈交手、风炽与花珏同时亦得应付几名身手轿捷的武林人…… 几名后来闯进房的人眼尖地瞥见被护在一旁的喜容,立即喝道:“那儿有个不会武的小姑娘,肯定是精商却不懂武的“鸟使”,我们抓住她,还怕其他人不受牵制吗?” “上啊!兄弟们!”眼见一张张狰狞的面孔急速奔来,喜容对自己低喃:“别怕,喜容,千万别成了大家的负担……你跟著花珏习毒习医不就是防著这一刻吗?”随即衣袖一挥,散出一片香气四溢的粉末。 “呜!是毒粉!” “这是——化功软筋散?!” “传闻柳庄唯有花使使毒,鸟使怎也会?”见来人轻易被制伏,自己多少帮上点忙,喜容这才放下一颗揪紧的心,强迫自己若无其事地轻松道:“传说不可信,诸位方才不也瞧见月使射出毒针?月使也不是以毒术闻名的吧。”藉此遮掩自己内心的惊惧。 “哼!传闻鸟使胆小如鼠、见血即花容失色,你以为咱会怕你这小妮子吗?”一名身著藏青色布衣的彪形大汉语带不屑地道。 喜容轻笑,“呵!怕不怕我不清楚,我不爱轻取人命是真…但,却不代表不会,若不信,诸位尽可一试!” “这——”只早先发声带头的那人,此时不免有些迟疑。 “喜容只望诸位静候一旁,万勿膛这浑水,毕竟生命可贵。一待事了,这软筋散的解药立即双手奉上。” “哼!这区区化功软筋散我毒蝴蝶宋蝶儿才不放在眼里,今日我偏要试上一试!”眼见下毒的是一名平凡少女,方才甚至是需要人护著的,仗势著自己也身怀毒技,人群中一名红衣女子喊道。 “就凭你也想阻止咱们?呜…”话未说完,便是一阵腿软,跌坐在地,她甚至没来得及接近喜容。 倒是喜容莲步轻移,走至她的身旁蹲下,抿唇一笑,“成不成,现在不就知道了?都说稍安勿躁了,何苦自讨苦吃呢?另外,宋姑娘好大的兴致,这毒蝴蝶宋蝶儿的名讳,不嫌太过拗口吗?”她揶揄道。 “你!呜……噗!对我噗噗……下了什么呜……毒、噗?”宋蝶儿声泪俱下恨恨地道。 “不过是些小兴趣罢了,这“明猪有泪”比起那“区区化功软筋散”更上不了台面,我劝宋姑娘若不想丢脸,最好少开口。” “你!”未蝶儿当真不敢再开口出糗,只得含泪恨道。 在场的人见宋蝶儿面红耳赤、声泪俱下,误以为她中了什么痛苦难耐的剧毒,皆惊惧的闭口不语,束手就擒。 喜容站直身子开口道:“诸位今日一来,想必定是熟知当年水榭门一案与柳庄的关系,”唇畔浅浅笑意一凝,“各位当真以为在有那样的前例后,咱们柳庄会毫无防备酌任人宰割吗?”清软的嗓音此时因一手好毒技而硬是变得如金石一般,掷地有声,清楚敲在众人心底。 “哼!鸟娃儿你倒是长进不少。”与柳熙斐交手的月使一笑。 “月婆婆……”闻声,喜容回首,一脸忧容,一扫方才谈笑自若的神情。 对付这些外人容易,但对象若为月婆婆……这些年朝夕相处,疼她、爱她、管教她、会对她嘘寒问暖的月婆婆…她要如何冷静? 随即,不知是柳庄训练有素,抑或这些散敌太弱,不出几刻钟,原先势均力敌的气势已呈一面倒的景象,只余柳熙斐与月使在激烈交手。 一旁已制伏所有人的风炽与花珏在确定这些人无法再生事端后,便交由冬秀等人守著,两人来到喜容身旁观战。 因对月使又敬又恨的感情,让他们决定暂时不插手,不愿以多欺一,介入柳熙斐与月使之间。 只瞧了一会儿,风炽与花珏皆暗自心惊。 原以为月使经年使用执法杖,今日少了称手的武器必是处处受制,不料去掉手杖,月使身形更加轻盈,此时使的是“双舞堂”的功夫,步法诡谲、变幻莫测,所幸少主武艺亦是精湛、身形敏捷。二人见柳熙斐身形一偏,惊险闪过月使的掌风,风炽脱口而出:“不妙!” “谁不妙?”喜容立即面色苍白紧张问道。 那两人移形换影速度极快,不会武的她压根瞧不清二人身影,看得她一双眼睛酸涩且吃力,又因极度担心二人状况,仍是死盯著那两道纠缠的黑影。身处这样无能为力的情况,她只能慌乱的依靠花珏与风炽的神色来推估现状如何。 花珏闻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是谁有差别吗?丫头你不都一样会伤心难过。”见她仍是执著以对,轻叹一声后道:“少主武艺虽略胜月使,但月使招招不留情,少主却步步留余地……短时间可应付,但时间一久,肯定屈居下风的……” 不过,虽然他不是很肯定,但他有种月使肯定也未尽全力的感觉,否则,以少主那样几乎只守不攻的状态,击败他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像是要印证他心中所想的似,只见月使喝道:“柳熙斐,你再自以为是的只出七成功力,莫怪我下重手了。” “月使,请您冷静下来!莫说当年有误会,此刻您所有的人也都束手就擒,只剩您只身一人,您如何抵挡得住柳庄上下?”挡下她朝面门袭来的右掌,柳熙斐回道。虽恨她血刀自己亲人,但凭藉著这些年的情谊,非到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愿下重手。 “哦?”月使环顾四周,眼见所有人果真皆被制住,她轻声低喃:“只剩我啊……”奇怪的是她竟不怒反笑,眼里俨然有股放手一搏的气势。“只剩我的话……” 只见她左腿急速踢向柳熙斐,速度之快,令柳熙斐只能惊险躲过,却无法挡住她随之而来的右掌—— “不要——” 众人皆措手不及,手忙脚乱地一拥而上,混乱之际,只余喜容的惊呼清楚地回荡在众人脑海里,久久无法停歇…… 第九章 七年前。 今日是“水榭门”门主柳谢悠的五十大寿。 由门内堆叠如山的贺礼与川流不息的恭贺人潮,便不难明白水榭门在江湖上的重要地位。 所有的奴婢打从天未亮即换上新裁好的衣裳,忙著接待不断涌人的宾客、忙著炊煮——即使今日重要宾客的一切吃食皆由名闻遐迩的“筵香楼”供应,但人手仍是不够。 这样忙碌的日子里能偷闲的,也只有不需做事的年轻一辈主子了。 “少主哥哥、少主哥哥!” 喜容娇嫩的声音由远而近传来,柳熙斐一回头便准确的抱住跳进怀里的小人儿,因急速奔跑而潮红的小脸对著他笑得好不开心。 “怎么了?”他将她放下地,随即蹲下,先是帮她整理因一路跑来而显得凌乱的衣裳与发丝,而后熟稔的牵起她的小手往宴客厅走。 “门主与夫人这回可请来当红的梨园戏班呢!少主哥哥。咱们水榭门今日好不热闹呀!” 她从来没见过水榭门有这么多人过,今日简直是热闹得不得了! “是呀!”他疼宠的对她笑道:“还有“筵香楼”的酒菜呢!”额外补充她一个消息,不意外地见到她更加兴奋。 “咦?真的吗?真的吗?”喜容一听立即抬头开心地问道,小脸因兴奋更显红润。 “筵香楼”是天下第一的酒楼,平日有钱都不一定吃得到,更不用说是出借大厨了,也只有与筵香楼老板是至交的水榭门门主柳谢悠才有这样的特权。 “真的!真的!少主哥哥可曾骗过你?”柳熙斐一脸笑意的回视。 “不曾!”喜容先是摇摇头,再一脸期待,一双眼睛亮晶晶宅闪著光对著柳熙斐道:“那少主哥哥我们快去瞧瞧!快点、快点!”原先被柳熙斐牵著的小手,此时“反客为主”的强拉著他,快步向前。“据说“筵香楼”炒出来的鱼干虾苗比皇宫里的龙虾鱼翅要美味十倍——?” “少主。”喜容的话被适时来到的花珏、风炽打断,两人先向柳熙斐行礼,而后花珏故意对著喜容道:“小喜容,门主过寿,你在兴奋些什么?远远就瞧见你蹦蹦跳跳的像个跳蚤似的。” “花珏!你难道就没别的词可以形容了吗?”她鼓著脸怒道。 可恶!什么跳蚤?花珏的嘴真坏! “有!”花珏一脸诚心改过地说道,见她脸色稍缓,再恶意的补上,“肥嘟嘟又爱吃的胖跳蚤。” “花珏你!”喜容抿著嘴,一脸克制,没牵著少主的那只手捏成拳,握得死紧。可恶!她忍、她忍、她忍忍忍。 今日一早,梅儿姐姐与花姨才将她打扮成小美人一个,还笑说她像花姨一样漂亮、像夫人一样有高贵气质,所以如果是夫人,肯定不会冲上前去对花珏又踢又咬的,她要效法夫人一般高雅,所以她忍! “我什么?瞧你方才说得活灵活现的,别说花珏哥哥我对你不好,待会儿有鱼干虾苗我就净往你这小跳蚤嘴里塞,倒是你可别来跟我抢龙虾鲍鱼。”花珏像是逗上瘾似的,故意说道。 “你!臭花珏!”喜容气得冲上前去要打他。 可恶!夫人是不会打花珏,但花姨会!最多她不要高贵气质,只留漂亮就好了。她要打扁臭花珏、缝起他一张臭嘴! “花珏你别逗她了。”柳熙斐一手拉住喜容,一面轻声制止花珏。 “哼!”喜容孩子气的偏头不理花珏,转而继续缠著柳熙斐道:“少主哥哥走嘛走嘛!我们去瞧瞧那“筵香楼”的大厨究竟是什么三头六臂,竟能煮出天下第一美味的料理。” “传闻多半是托大了,容儿你——” “鸟娃儿!鸟娃儿——” 两人的对话再次中断,远远传来鸟座使的声音。不傀是一手拉拔喜容长大的人,这“人未到声先到”的习惯如出一辙。 “鸟娃儿——咦?少主,你们都在啊!” “是,鸟座使。”柳熙斐回道,一旁的风炽、花珏也各自行礼。 “鸟爷爷,做什么?”喜容不开心的嘟著嘴问。 又叫她鸟娃儿!可恶! “这是什么口气?你这鸟娃娃真不识好歹,爷爷我可是有有趣的事儿要同你说呢!来来来,娃儿,我这回发现了一个好玩的地方。” “是——吗——”她拉长音调,摆明就是不信。这水榭门她从小生长到大,有哪个好玩的地方她不知道?多半是鸟爷爷又呼拢她。 “哟?你不信我?” “是不信没错!鸟爷爷,您哪回说真话了?”她一双大眼此时眯得忒长。 “可恶!说得像是鸟座使我一天到晚招摇撞骗似的,你这鸟娃儿……” “本来就是,鸟爷爷还怕人家说!而且我想跟少主哥哥去瞧瞧“筵香楼”大厨,才不跟您胡闹!” “你这娃儿良心真给狗叼了,你鸟爷爷我含辛茹苦地拉拔你长大,而今竟不如一个煮饭的!”鸟座使露出一副痛彻心扉的样子。 “容儿,“筵香楼”今日包办了咱们一整日的菜色,跑不了的,不急著这一时半刻的。”柳熙斐为两人缓解,柔声对喜容道,“容儿,你先同鸟座使去吧!嗯?” “好吧……”闻言,喜容这才牵著鸟座使的手,跟他走。 见她嘟著嘴满脸不甘愿,鸟座使又是一阵不满。 “你这小娃儿,那什么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就只听你少主哥哥的话,真没良心……” “鸟爷爷您才莫名其妙……” 爷儿俩这才一路吵吵闹闹的离去,牵得牢牢的手却又显现出两人的感情极好。 不出一刻钟,喜容面无表情地盯著眼前的景色,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做出殴打鸟爷爷的不敬举动。 只见眼前尽是一棵棵的大树,翁郁高耸直入云霄。 “鸟爷爷您又骗我!”喜容的小脸儿皱得紧紧的,林间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啁啾,嘎嘎呀呀的像是在取笑她这个跟鸟爷爷来的笨蛋。 这不过就是水榭门后面的树林! 什么有趣的地方?这根本是花珏、风炽每次打完架她要来找人的地方,她就算闭著眼也能知道路。 就知道水榭门她从小玩到大,哪还有什么有趣的地方?可恶!这老奸巨猾的鸟爷爷! “嘿嘿!你这小娃子计较什么呢?” “这根本不是计不计较的问题!鸟爷爷,您把我带来这做什么?应该不是为了说这无聊的谎吧?”她眯眼对著鸟吞日道。 如果是的话,她肯定大义灭亲,将鸟爷爷打昏,交由“筵香楼”大厨料理成一道烤小鸟……烤老鸟! “唉,鸟娃儿想不想要有个师娘?”忽地,鸟吞日一脸神秘兮兮的问道。 “什么?”师娘?喜容眉目间的皱折更深,哪个倒楣鬼要成为她的师娘?她定要先警告她,唔,还是先说服鸟爷爷害人之心不可有吧。 “鸟爷爷您还是别害人了吧……”她马上一脸为难地劝道。 “什么?你说这是什么话?你这忘恩负义的——”鸟吞日听到又是一阵暴跳如雷。 “鸟娃儿。”还来不及骂完,就被月琴清冷的嗓音打断。 “娃儿,你还在这做什么?还不快去准备准备。筵席快开始了,迟了当心吃不到你爱吃的翡翠丸子。”虽是淡淡的声音,仍飞可轻易听出对喜容的宠溺关心。 素来严肃清冷的月座使,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由自主的偏爱喜容这小丫头。 当日虽是鸟吞日捡到喜容的,但毕竟是个大男人,照顾娃娃的事情不免多少劳烦她与花座使,偶尔门主夫人还会来凑凑兴。或许是因为这样,才因此造就了喜容日后成了水榭门众人的掌上明珠,于门内横行无阻。 “婆婆?您怎么也在这儿?”见到月座使,喜容开心的扑上前去,亲亲热热的蹭著月琴。 “小、小琴你来了啊!”鸟吞日先是红著脸打声招呼,再一脸羡慕的瞪著喜容。 可恶啊,臭娃儿存心要他羡慕死! “嗯。”淡瞥他一眼,月琴随意应了声,随即低头对著喜容问道:“丫头,你们在做什么?”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让小丫头窝在这不吃饭?月琴不免有些好奇。 “鸟爷爷说要我帮他找师……唔唔!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她还未说完,便被鸟座使一把拉过捣住她的嘴。 “鸟吞日,你做什么?要闷死她了!”月琴赶紧扳开他的手,制止他。 “闷死算了!是要你这丫头来帮我,不是害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真不知道这个性像谁?”鸟座使对著喜容忿忿地道。 “大家都说我像您……”“劫后余生”的喜容无限委屈地回道。 “……”见这对师徒又是没个正经的搞笑,月琴当机立断决定先去办正事。“你们慢慢玩,门主还有事交代,我先离开。” “啊?不、不!小琴,我有、有事要说……”见她转身要走,鸟座使赶紧留人。 “嗯?”月琴止住离去的步伐,回头看他,眼底透露著疑问。 “我、我我、你、你你你……今天天气不错。”被小琴这样直勾勾地看著,他会不好意思的。 “所以?” “今日庄内想必很忙吧?” “……”废话!月座使平静无波的眼中隐隐浮现一股不耐。 这样拖著她的时间到底想做什么? “…没事。方才不是说门主有事交代,你快去吧!” “嗯。” 待她离去,鸟吞日才吐出一口长气,脸上有著懊悔。 “……鸟爷爷您真丢脸!”一旁的喜容一脸鄙视地道。 “什么丢脸?你这娃儿真是没大没小、目无尊长。”闻言,鸟座使又是一阵跳脚。 “我的师娘就是月婆婆吗?” “你、你怎么知道?” “……”任何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吧?光是看到刚才那一幕——疯疯癫癫的鸟爷爷竟也会红著脸、支支吾吾的留人,真是……天要下红雨了。 “鸟娃儿,你看我这事可否有望?”鸟座使一脸期待地问道。 “没有!”她斩钉截铁、非常干脆的说。 “你!你你!哼!你不过是一个小丫头,不懂咱成熟大人的世界,说得肯定不准!” “……那您还问我?” “……” “……” 两人又是一阵大眼瞪小眼。 “唉,是啊,怎么会问你呢?”鸟吞日像是终于察觉自己的呆傻,捣著额叹道。 “鸟爷爷喜欢月婆婆哪?”喜容好奇地问道。 “当然!难不成我会闲著娶一个不喜欢的人当你师娘吗?”他回头又是一瞪。 “鸟爷爷想一生一世和月婆婆在一块吗?”哼!鸟爷爷瞪什么瞪?她才不怕呢!先对他扮了个鬼脸,喜容再问。 “岂止?我的这一生早过了大半,我还想生生世世呢!” “那鸟爷爷为什么不和月婆婆有肌肤之亲?”喜容突然问道。 “肌、肌肤之亲?!鸟、鸟娃儿,谁教你的?”轰的一声,鸟吞曰一张脸瞬间胀得通红。 这么这么露骨的言词怎么会从鸟娃儿口中说出?是谁?是谁污染了他可爱、清纯、洁白无瑕的鸟娃儿? “爷爷您啊!”喜容一脸莫名其妙。“当日您教我若要和少主一生一世在一块儿,就得先下手为强,得要有肌肤之亲。”真是人老了没记性。想到这,她又再赏给鸟座使一个不屑的眼神。 “……” 这就是现世报吗?他头一回后悔自己为了一时好玩唆使丫头做这事。此刻鸟吞日终于良心发现,觉得自己有义务澄清、矫正自己给这女娃儿的偏差观念……没错,坐而言不如起而行,从现在开始吧! “呃,这事也不能只用肌肤之亲……鸟娃儿,我告诉你——唉,这个——”呜!捉弄人果然比较容易,现下要教娃娃什么感情的,只怕她不懂,他也不知从何说起,纵有千言万语,此时也尽化为一句不负责任的—— “唉啊,反正爷爷我和你月婆婆的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儿!”他妄想以这一句简单呼拢带过。 “有了肌肤之亲的人,不是该一生一世在一块儿?”明明就很简单! “也是。不过——” “啊!我懂了!”突然,喜容一个击掌开心叫道。 “你懂?”这么聪明?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狗屁不通的话,这小娃娃会懂?敢情他鸟吞日当日捡了这个小没良心的,竟是个小神童? “嗯!”她用力的点点头。“我只亲了少主哥哥一次,所以是一生一世!” “所以?” “所以鸟爷爷您想生生世世和月婆婆在一块儿,就得多肌肤之亲几次!”她得意洋洋的大声道。 真笨!让笨笨的鸟爷爷收养的她真倒楣。还好她老腻著少主,没被鸟爷爷的笨脑袋传染。 “……”他不该对丫头有不切实际的期待的。 喜容倒是非常满意自己的结论,同时又看到柳熙斐正往自己这儿走来“少主哥哥!”她开心的叫道。 “少主。”鸟座使恭敬的唤道。 “鸟座使,您与容儿之间的事谈完了吗?” “呃,是、是呀。”鸟吞曰无限心虚地回道。 “丫头,你和鸟座使刚刚在说些什么,笑得这么诡异?”一旁的花珏好奇地弯身对喜容问道。 闻言,鸟吞日暗叫不妙。 “喔,鸟爷爷想和月婆婆有很多次的肌肤之亲!”喜容不疑有他,大声回道。 “鸟娃儿你!”呜呜,误会、误会啊!这下他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啧啧!鸟座使大人,原来您对月座使打著这主意哪!”花珏揶揄遣。 唉呀,知人知面不知心呀! “噗!哈哈哈哈哈!”风炽则是毫不留情的哈哈大笑。 “可恶!你们这群臭小子!” “鸟座使,您可还行有余力?我可从师父那儿取些……呃,你知道的,“强身健体”的药方,需要的话,我可以……”花珏暖气地笑道。 “什、什么?不用!花小子你这没大没小——” “强身健体?”一旁的喜容好奇说道:“花珏,我也要!我要像你们一样身体强壮、高高壮壮的!”省得一天到晚笑她矮冬瓜,哼! “真是个笨丫头,那药女孩儿吃不得。”花珏回头又是对她笑得一阵诡异。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男子可以强身健体?” “就是只有男子可以。” “什么嘛,真不公平!那……”她嘟著嘴抱怨,眼儿一转,再道:“那你分点给少主好了。”一来她希望少主健健康康的;二来,少主哥哥这么疼她,肯定会让她吃吃看的,不像这群人,既小气又吝啬。哼! “噗!”除了柳熙斐,其他三人闻言大笑。 “容儿,花珏指的不是那样的药……”柳熙斐面色绯红,试著解释。 “你们真怪!”一直笑一直笑,有什么好笑的?“不过就是强身健体的药嘛!我找花姨说去,哼!” “什么?丫头你别——我给你就是。”听见要闹到师父那儿,花珏这才紧张起来。 “咳!容儿,你不是想瞧瞧“筵香楼”的厨子与菜肴吗?”柳熙斐避免在这话题多作打转,随口引开喜容的注意力,省得哪天他真得被逼著喝那药。 喜容这才对花珏扮个鬼脸,牵著少主哥哥的手跟他走。 “对对!月婆婆方才说有翡翠丸子呢,少主哥哥有帮容儿留著吧?”她抬头对柳熙斐道。 “有呀!不止翡翠丸子,还有珍珠丸子与容儿爱的椒麻炒辣蟹呢,都为你留著呢!” “真的?那少主哥哥快点快点!咱们快回去!”筵香楼的厨子做的呢,肯定很好吃很好吃! “是呀,快点快点!鸟容儿快去吃,就可从小麻雀变成大胖鸟,到时候咱们再顺道请“筵香楼”的师傅烹了吃,肯定也是美味。” “哼!臭花珏你的嘴真坏!尽管慢慢走吧,我一定不留你的份儿!”喜容嘟著嘴道。 众人又是一阵说说笑笑的走向宴客厅,盈盈笑语回荡在林间。 “容儿,听话,别看!”柳熙斐负伤护著怀中的喜容,即使心中毫无把握,对喜容仍是一贯的温柔、语调坚定,企图让怀里女娃心里的惊惧降到最低。“我一定护你离开。” 风炽、花珏则护著二人突破重围,奋力杀敌,两人身上亦是伤痕累累;风炽的一条手臂以扭曲的角度歪歪斜斜的挂在身上,饶是三人武艺再怎么精湛,也无法挡住如潮水般一波一波袭来的敌人。 “好……呜!容儿不看!容儿什么都没看到!”她已分不出自己浅粉衣裳上的斑斑血迹是敌人的、自己的,还是少主的,更不用说少主身上的白衣,早已染成红艳刺眼的血衣… 明明方才才在大厅高高兴兴的祝贺庄主大寿,怎么转眼间水榭门已成尸横遍野的人间炼狱? 刚才门主分明英挺的坐在首位,众人的恭贺不绝于耳,门主夫人对著她亲切的笑;月婆婆还为她留了翡翠丸子;花姨知道了花珏拿“强身健体药”胡闹,一张艳容笑得璀璨,一只玉手却拧著花珏的耳朵,花珏大声呼痛的样子,厅里一伙人知道的与不明白的全笑得开心极了…… 此刻被柳熙斐密密护在怀里的喜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场喜庆会转眼间成了修罗战场? 早上特地来通知她今日筵香楼的厨子会来,让她快找少主一同瞧去的丫环梅儿,此刻已身首异处,老对她笑得弯弯的眼眸,此时瞠大得惊人,眼底的惊惧仍残留于一张已无生命的脸上…… 虽然少主已尽力掩住她的视线,不让她看见这一场腥风血雨,但在混乱间,她仍是瞧见了……她好害怕,却要克制自己的颤抖与不安,否则会让少主哥哥更加担心、更加分心的。 可是、可是梅儿姐姐不过大她两岁,手无缚鸡之力的,这些人怎忍心下这毒手?还有柳儿、杏儿……想到这群待她极好的奴婢姐姐们,小脸上的泪水流得更急了…… “容儿?”注意到怀里的小人儿发颤得厉害,柳熙斐低首安抚,“别怕!少主哥哥会保护你的,所以别哭,嗯?” “嗯,容儿不哭……少主哥哥不用担心,尽管注意其他人就好……容、容儿不怕……不怕……少主哥哥会保护我的!” “嗯!”柳熙斐右手一挑,剑尖勾回,原先朝他们劈头斩下的人已迅速倒下,胸口流出汩汩鲜血。他忍不住问道:“你们究竟是谁?与水榭门有何深仇大眼,竟这般屠杀我水榭门的人?” “嘿!小子,你问了何用?横竖今日你们都得葬身于此。怪只怪你门主家大业大,更有无尽的财宝诱人犯罪。“财不露白”啊,这道理听过吧?” “老三,何必跟他们说这么多?杀了就是!” “大哥、二哥,这群小子像是有点地位的,咱们不如直接问他们秘宝在哪,好抢得先机。” “这……”那个叫大哥的闻言不免有些心动,迟疑了一会。 “好,这位大哥,不如您问一句,我答一句,咱今日就算要命丧于此,也想做个明白鬼,这一来一往必定有问必答,一来省得浪费你们的气力,二来也好一解咱心中的疑惑,您说可好?”花珏见状,连忙打蛇随棍上,企图为大家拖延一点时间。 这敌人一波一波的蜂拥而上,他们就要筋疲力尽,此时赶紧把握良机,争取一点喘息的时间。 闻言,风炽劈头就骂:“花珏!你干什么!你——”是打到脑袋变笨了吗?怎么听了敌人的话?更何况,哪来什么秘宝? “风炽!”与花珏极有默契的柳熙斐出声制止了风炽。 也许是风炽的慌张斥喝,让那个大哥相信花珏会据实以告,况且他们人数悬殊,这漂亮小子若要反悔,他们也占尽上风,于是答应道: “好,有问必答。我问你,水榭门可真有无尽秘宝?” “是!”这什么问题?原本还打算虚言敷衍的花珏暗笑。若不是他们已深深相信有那什么见鬼的秘宝,又何需如此大费周章?这问题分明是白问了。就算自己根本没听过什么秘宝,花珏仍是随口纺了他们愿意接受的答案。 “在哪?”听到花珏的证实,那个带头的大哥喜不自胜地追问。 就要到手了啊,那无尽的宝物… “这位大哥,不说一人一个问题的吗?该咱们问了。”花珏道。 “啧!真麻烦!快说!” “今日究竟是谁指使的?人数这么多肯定不止一门派,有谁?”柳熙斐问道。 “嘿!今日人可多著了。你们水榭门的面子挺大,咱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黄竹三君”,另外还有沉雪派、朝露教,连那边塞著名的妖女姊妹“黄轰儿”与“张吭儿”都来了……总之一堆人,说不完。对了,在来的路上,“侠豪堡”与“朝露教”正联手对付你们的花座使与风座使,我瞧那风座使血流如注、花座使倒卧在地,多半已伤重不治。连你们四座使都如此,小于我看你们待会也别反抗了,咱让你们一路好走。”他越说越开心,欲罢不能。 “什么?师父与花座使……”风炽闻言又是一阵激动,花珏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制止他冲动行事。 “呜呜,花姨与风伯伯……”喜容的小脸埋入柳熙斐的怀里啜泣。 怎么会?花姨今日装扮得多么的漂亮,还笑著说自己同她穿一样颜色的衣裳呢。她说自己是大仙女,也要把她打扮成小仙女……还有风伯伯,每次出门总为她带回一堆好吃的、好玩的小玩意儿的风伯伯,花珏、风炽一欺负她,就为她出气的两人…这么疼她的两人……如今血流如注、伤重不治?! 怎么会?怎么会?! “……”花珏脸上不动声色,唯有紧握的双拳泄露了无法遮掩的怒火与恨意。 “倒是厉名山仅带心腹数人,想必是要宝物却又不想让“水琶派”沾腥吧,真是个矫情的家伙。至于这主谋是——”那个叫老三的继续说道。 “老三!你招出“他”是不想活了吗?”叫大哥的低喝一声,随即对花珏急道:“小子,咱老三已回答你有谁了,也算一个答案,现在快说,藏有水榭门秘宝的地方在哪?” “在——”正想要随口说出离这最远的厢房好引开他们的花珏,未出口的话随即被新一波的来人打断。 “喝!你们“黄竹三君”竟不顾道义想先夺宝?” “唔,朝露教手脚这么快!”那叫老三的傻道。就是看准他们一时半刻赶不过来,他们兄弟三人才想抢得先机夺宝的。 “哼!我“朝露教”与“侠豪堡”联手,焉有不能制服的人?花座使与风座使也不过如此,轻易的就解决两条命。嘿嘿!想来水榭门四座使也没那么厉害嘛!”侠豪堡带头的红巾男子洋洋得意地说道。 “……”听闻师父的死讯,花珏心底又是一阵抽紧,敛睫遮掩自己眼底浓浓的杀意。 “哼!咱们动作要是不够快,岂不是被你们“黄竹三君”捷足先登了?”另一名老者哼道。他身著青衣,朝露教地位以衣色划分,越趋近蓝色地位越崇高,可推测这人必是朝露教长老护法之类的领导者。 眼见来人一言不合,似是起了争执内讧,柳熙斐四人目光交接,极有默契的—— “大家闭气!”一阵蓝烟随即由花珏手中散出,只见水蓝色烟雾迅速包围住花珏四人。 “有毒!” 侠豪堡、朝露教与黄竹三君均有志一同的向后退去,远离那道蓝烟。 而蓝烟出现不过短短一阵,随即散去,侠豪堡一个沉不住气的门人立即跳出来道: “哼!原来水榭门的人尽是蠢如猪之辈,毒烟有色,我等只需暂时闪避,唯一中毒的是你们哪!而今烟雾已退去,就让大爷我赏你们一刀痛快,省得毒发吧!” 此时烟雾尽散,四人身影清晰可见,伤势依旧严重,但四人神色已缓,不若方才紧张。 “蠢如猪?风炽,刚才他说谁蠢如猪?”花珏笑问,额上青筋浮出,眼底杀意尽现,即使脸上多处伤痕,仍不减其美貌。 “是你。”风炽亦怒极反笑,凉凉回应著花珏,一双眼也是充满恨意的瞪著这些闯入水榭门的恶徒。 瞪了风炽了眼,花珏笑言:“诸位,我花珏人美性情好,此刻愿不计前嫌,劝诸位莫再有动作,否则莫怪取你们性命。” 众人闻声皆愕然。 “哼!小姑娘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各位切莫被他们骗了!” 那名朝露教长老率先斥道,或许是老眼昏花,一时之间竟然混淆了花珏的性别。 “是啊,别被骗了!” “杀啊!这不过是骗人的话!” “杀了他们,大家就可平分水榭门内的金银珠宝哪!” 众人又是一阵喧哗,争先恐后地冲上前去,然而不出几步,竟一个个喷出鲜血,颓然倒下,不住地抽搐。 “哼!活路不走偏要求死。“水榭烟云”岂是如此简单之毒物?你们谁瞧过有色的毒物?若要下毒当然先求无色无味,使人毫无防备,既然有色必定有诈,这蠢如猪的究竟是谁还不知道呢。方才的蓝烟是解药,我还怕你们不退呢!”花珏冷笑道,骨子里残忍的一面尽露,巴不得多杀几人为师父陪葬。 “花珏,风炽,别再恋战,快走!”见人数瞬间少了大半,柳熙斐把握时机想撤退,他催赶著此时已被恨意蒙蔽了的花珏与风炽。就算毒死了数人,依他们目前的伤势还是难以全身而退,更何况,他总觉得那朝露教长老的神色不对劲。 “哼!这点小毒也想害著咱们“朝露教”?连你花座使都无法办到的事,小姑娘未免将我朝露教看得太过简单!”果不其然,那朝露教徒分明全都没中毒。 “呜!朝露教果真名不虚传,祁长老,求求您快帮我们解毒啊!”一旁的侠豪堡分堂主见状立即求援。 “解毒?”那名朝露教长老嗤了声,“怪只怪你们“侠豪堡”太笨。无用之人留于世上何用?这水榭门宝物都是我朝露教的,是要献给我们教主的,你们休想分一杯羹!”如此一来,他祁庆在朝露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日子就要来临了!只要他将宝物双手呈贡给教主……运气好的话,他甚至可以留下一点…… “你!朝露教怎生如此歹毒!”那人一脸下敢置信。 “好说。我朝露教乃真小人,与你侠豪堡这伪君子不过就是半斤八两,严堂主何需骂人损己呢。”侠豪堡素日打著仁义勇的旗帜,今日还不是与他们同流合污,他早就看这表里不一的侠豪堡不顺眼了。 “好,”叫严堂主的当机立断说道:“只要你朝露教救我侠豪堡的弟兄,今日我侠豪堡绝不与你朝露教抢水榭门秘宝,只要你快救我弟兄!” “哟,这会儿又扮演起侠义满怀的侠豪堡啦?我真感动哪!要我救你?也成!”见侠豪堡众人眼睛一亮,像是望见了一线生机。祁庆邪邪一笑,紧接著道: “不过得等我解决眼前这四人,届时撑得到那时候的人我一定救!” “可恶!祁庆你——” 无视那严堂主又骂了什么,将侠豪堡人留下,祁庆率领朝露教徒又一涌而上,柳熙斐一伙人来不及撤,只好再度硬著头皮交手…… 第十章 虽然勉强击退七人,柳熙斐身上的伤又更多更深,急促的气息、逐渐僵硬麻痹的右手,使他明白自己今日要护著喜容离开有极大的困难。 而眼见少主哥哥左肩再度因护著她而被来人划上一道深深的血口,喜容的眼泪再也无法克制的簌簌落下。 “血,好多血……呜!少主哥哥与容儿身上都是血……呜呜!” “容儿乖,待会儿换下衣服就干净了,我让花珏护著你出去好吗?”衡量眼前情势,自己若是拼死一搏,再由风炽与花珏护著,勉强可让他们三人有一线生机……柳熙斐在心中已有盘算。 “不要!容儿要陪著少主哥哥!”喜容大眼蓄满泪珠,一双小手更是揪紧柳熙斐的衣襟。 她心里明白,今日一旦分开,往后就再也见不到少主哥哥了!不要!不要!她死都不放手! “少主。快离开!我们撑不住了!就让我断后吧,您与花珏速速离开!”风炽奋力砍杀两名朝露教徒,好不容易来到柳熙斐身旁低声道。 “不可能!风炽,你左臂已断,我们若这么做你岂不是必死无疑?”柳熙斐断然拒绝。 “不要!不要!容儿也不要风炽留下,呜呜……要走一起走,呜呜……”听到风炽的话,喜容又是一阵哭喊。 正当三人一阵混乱,一名朝露教徒从风炽身后跳起,举起大刀,用力一斩—— “风炽!” 一旁的花珏见状吓得肝胆俱裂,因距离遥远他来不及赶到,只能大声叫道,希望风炽来得及躲过。“风小子,当心!”随著鸟座使的叫声,一只雄鹰破空而下,狠啄那名偷袭者的手,那人一阵痛缩,手里的刀因此掉落。 及时赶到的鸟座使与月座使,轻易地解决了风炽的危机。 “小子们没事吧?”随手解决两名挡路的人,鸟座使叫道。 “谢鸟座使与月座使,你们也没事吧?”柳熙斐问道。 “嗯。”随口应声,月琴专注于眼前迎面而来的敌人。 “哼!我鸟座使岂是那么容易就被打倒的人?少主你未免太瞧轻我了!更何况我还有这些朋友们呢。”他吹了声口哨,引来更多的鹰群。 但饶是鸟座使如此故作轻松,众人心底依旧明白——这一波波无止尽的敌人,若不想个方法,再拖下去情势极为不利。 鸟吞日当机立断,绕至月琴身旁,对她说道: “小琴,你听我说,我明白你此时心中充满著愤怒与恨意……但我拜托你,先将之放置一旁……孩子也是你打小看到大的,先救孩子吧!” “……”她先是沉默一阵,直视著他,像是要看穿他对内情究竟明白几分似的,见他一双眼干净澄澈的回视,不敢看他的反倒成了她自己了。 她心中是藏有深仇大恨,但他可明白自己这些怨怒是向著谁? 别过头。她淡声道:“你别再说了,先担心自个儿吧。” 无奈鸟座使执意要她帮忙,“不……小琴,你分明也清楚,今日若不有所牺牲,咱们全都无法离开这儿的……看在咱们的交情上,你答应我,带著四个孩子活下去……”再度解决两人,他压低嗓子说道。 “听我说,后山木屋里有个暗门,你等会儿带著孩子逃去那儿,按下机关后,便再也无人可进去,里头的饮水食物够你们躲上个把月了,之后时机对了,再顺著密道走,那是通往山下的路……你答应我,护著孩子们离开好吗?” “……”月琴仅是不断杀敌,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小琴?”他执意要听到她的回应。 “……” “小琴,你答应我?”时间不多了啊,再这样下去,大家全都会死在这儿的。 “……”月琴瞪著他,还是不愿回答,唯有犹疑的眼神透露出些许犹豫。 吞日,若是你明白今日一切都是我引来的、皆定我刻意造成的,你还会要我护著孩子们吗?你还会相信我吗? “小琴,我相信你!”像是知道她的犹豫、她的混乱与矛盾,鸟座使仅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清楚地说道。 “……走!”闻言,月使心一狠,护著四名孩子往后撤。 “鸟爷爷!”喜容在柳熙斐怀里不住的往后看,“婆婆,鸟爷爷不跟我们走吗?爷爷……您要丢下容儿吗?爷爷!爷爷……不要、不要……为什么你们人人都想留下?爷爷……您跟上、跟上啊!” “鸟娃儿,别哭了,你要爷爷一辈子记住你这爱哭样儿吗?小琴,帮我照顾丫头!守著少主啊!”鸟吞日对著他们离去的背影大声叮咛道。 他其实什么都清楚,他知道小琴本名叫什么,也明白这样的要求对小琴有多么为难,只是、只是他也清楚她骨子里是多么善良的一个人,所以他赌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他一直注视著月琴离去的身影… 像是听到他的叮咛,她身形略略停顿,再微乎其微的点了个头,然后护著这一群孩子远离这场血腥。 他细细的、牢牢的记住她离去的身影,再小心翼翼的收进心底。 最后,眼见他们可以平安离去,他才轻轻的说:“还有,希望来生我敢对著你说“嫁给我”……”随即一笑,轻啐道:“啧!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风花雪月!我果然是孩子们口中的疯癫老头啊!哈哈!” 而后牙一咬,他回头面对那些杀不尽的贪婪人,豪气的笑道: “来吧!我鸟吞日今日死守水榭门,若要追上小琴与少主,先踩过我鸟吞曰的尸首吧!哈哈!”他吹了声响亮的口哨,招来更多的雄鹰。“唉!老朋友们,拜托你们了!” 那日,被柳熙斐护在怀里的喜容,眼中最后的景象是浴血的鸟爷爷,难得正经展现高超武艺的鸟爷爷、平日与鸟爷爷在山上一同斗弄、喂食的鹰儿们、与那群笑得丑陋的江湖人…… 她不敢不愿不想看下去,却又好想记住鸟爷爷的身影,于是她忍著惧怕还是一直看一直看…… 少主哥哥轻功极好,走得好快,所以,鸟爷爷的身影就算她再怎么努力盯著,仍是渐渐缩小,终至再也瞧不见…… 然后,沿途的柳儿、杏儿、花姨、风伯伯惨死的尸体也是如此地映入她的眼帘,再…消逝…… 她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著一颗落下,来不及滴落便被吹过的风擦掉…… 她好想请风儿像吹干她的泪珠一般,也吹走这一切…… 将这一场恶梦吹走吹散,让大家都忘了吧…… 禁不住惊吓、担忧、惧意、难过……过多的情绪充塞于她的脑海,终于,眼一黑,她昏倒在柳熙斐的怀甲。 “……哥哥,少主哥哥,少主哥哥你醒了!” 一睁眼是刺目的光线,眼睫眨了几下适应后,映人眼帘清晰的身影是喜容担忧的神情。 她的秀眉紧皱、面容苍白,一双明亮大眼既像睡眠不足,又像是哭过一场后的红肿,直到他醒来,这一张愁容小脸才勉强破涕为笑。 蓦地,柳熙斐瞠目紧张道:“容儿,你唤我什么?” “……少主哥哥。”她轻声道,眼角还闪著泪光,嘴角却绽出一朵笑花。 “你想起来了?” 自从那事之后,容儿再也不穿浅色衣裳,怕血、讨厌任何的庆祝、不爱热闹,而且还忘了水榭门的一切。 最重要的是,幼时那老在耳畔边打转著的“少主哥哥”娇甜嗓音,从那之后,再也听不见了。 刚刚,刚刚她却说出口了!他心里一个激动,伸手欲扯过她紧紧搂住—— 碰! 伴随著重物碰撞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花珏带笑的声音: “哟!我的呆呆小徒,怎么少主一醒,你就开心的拿头撞床哪!虽然你那颗小呆头平日也没啥作用,摆著也是挺可爱的,何苦加个肿包?” “……”明明是少主哥哥害的……死花珏,趁著她疼得口不能言就胡言乱语,等会就知道!喜容揉著头想著。 “容儿,你还好吧?”柳熙斐担忧的问道。 方才心里激动,倒忘了初醒的自己气力不足,才会在扯过容儿后无法控制力量的使她撞上床板无力阻止。 “……还好。”只是很痛罢了,但她不想让少主哥哥在重伤之余还得担心她。“少主哥哥,那一帮贼人我们已经处置好了,我与花珏让他们服下“忘忧散”,他们会忘了水榭门与柳庄的一切。”她顺道补充那日的后续结果好让少主哥哥安心静养。 “嗯……那月使……她呢?”确认过她没事后,柳熙斐随之而来的问题,令在场的两人稍稍舒坦的眉宇又紧紧拢上。 “关在牢里,由风炽看著。”提到月使,花珏一整方才嘻笑的神情,严肃地道。 “……唉!”柳熙斐轻叹,“别太折腾她了…” “少主?” “少主哥哥……能让我见一见月婆婆吗?”喜容轻声道。 担忧,愤恨、不解、难过、不敢置信、迫切期盼等种种对月使的复杂心情全写在脸上。 之前担忧少主哥哥,所以守在他的床边照料著,如今见他苏醒,她想去探探月婆婆,亲口对她问一句—— 为什么? 似是明白她的心情,柳熙斐仅是沉默,过了一会才对她说:“再怎么样,她毕竟是这七年来陪著咱们的月使,你若是不忍就别去了吧,别勉强自己……” “少主哥哥,我不会因此就性情大变,只不过婆婆伤你至此,我同时也不可能若无其事地敬她如昔,只有你、只有你是容儿万万不能失去的那一个……” 当时她是这样坚定的回少主哥哥的。就因为如此,她才一定要问清真相,但此时前往的脚步却有如千斤重。 不想面对月婆婆哪!若说当年的鸟爷爷是无条件的溺爱她。那这七年来月婆婆便是同时扮演著严父慈母的角色,教她如何将至亲与仇人划上等号? 再如何不愿,她也已到达柳庄地牢。 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她第一次进来的晦暗地方,竟是为了月婆婆…… 一见是她,风炽先是深深的注视她一会,而后帮她打开大牢的铁链。 “婆婆……”她轻喊。 才过了几日,月婆婆竟似苍老了数十岁,但她身无外伤,想必是风炽还敬她是月使而未多加折磨,仅是将她囚禁于此。 此时她静坐在地上,瘦弱的身影丝毫无行凶后的慌乱,沉定又安稳地闭目养神。 “……鸟娃儿?!你来做什么?”听见有人来,原本合眸的她睁眼,而后错愕的问道。 没想到是这丫头!她以为那群孩子必定会为了担忧娃儿的心情而不让她前来。她想过任何一个审她的人,却没有料到是鸟娃儿…… 最不想伤害的就是这小丫头啊……唉! “婆婆,为什么……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喜容难过的问道,因心里激动,声音微微颤著。 就算那日她看穿是婆婆,就算是她亲眼见到婆婆伤了少主哥哥的,就算婆婆自己承认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策划的…… 她还是想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这一切不是真的! “……”月琴不语。 “婆婆!”喜容急切的唤道,眼神慌乱无措。 告诉我!告诉我这一切不是真的呀!婆婆…… 又是一阵令人坐立难安的静默,不知过了多久,月琴才缓缓启口: “那日,你听见了……我恨!我恨柳谢悠杀了我的绯儿!我巴不得拿所有人的命来换我的绯儿!”一字字带著血泪的控诉、句句充满清晰的恨意与痛楚。 喜容轻叹一口气,“既然如此,又何必为柳庄清除当年参与屠门的江湖门派呢?” 别说是这些年众人好不容易查出当年参与的门派,就连一些仅是有些微关联的小门小派也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还有当日那三根银针……据冬秀后来说,当日在外头,若非有那三根银针凑巧射在与她交手的那名歹人背上,那日倒卧在地的就成了冬秀了。 真的是凑巧吗? 凑巧到,一旦解决了当日月婆婆引进柳庄的人,当年水榭门的仇就全报了? 凑巧到,所有对水榭门、对柳庄有杀意、有贪念的人,全都在当日被一举拿下? “……”月使仍是无言以对。 “婆婆!” “……唉!”又过了许久,一声轻叹从月使紧闭的双唇中轻轻流泄而出。“丫头,你就这点不好……这执著的毛病跟你鸟爷爷一模一样,心软又死心眼……这些年若不是大伙儿护著你,肯定要吃亏的……”见她专心的听著,她才继续淡淡的说:“我是恨著柳谢悠,但却轻忽了感情的复杂啊!” “婆婆……” “当初只是想给柳谢悠一个教训,然而,我没想到那帮人会赶尽杀绝……”轻忽人性的贪婪是她的不对,她没料到引来的不是帮手,而是一群自己也控制不了的财狼虎豹。 原本她仅是想重创水榭门、除掉柳谢悠而已,就像当年柳谢悠做的一样,一报还一报。可没想到那群人像是嗜血的野兽,原本的警告变成一场屠杀…… “丫头,我已经分不清到底是爱著你们还是恨著你们了……复仇,本就是我当初进入水榭门的目的……”月琴的眼中有浓浓的恨意,同时又有著深深的关爱。 当年她的绯儿惨死,为了复仇,她费了好一番精神混入水榭门四座使,伺机而动。结果人算不如天算,这期间鸟吞日竟然从外头抱了个襁褓中的小女婴回来,死赖著她要她照顾,这一照顾,让她不知不觉将对绯儿的关爱全倾注在小喜容身上了…… “如果有谁要取你们的性命,那只能是我。” “婆婆……您分明无心斩草除根,又何苦这么说?”早在这七年问,有太多太多的机会可以动手了。 “您根本狠不下心,花珏说少主哥哥那一掌,您根本未尽全力……” “是啊……我无法不恨……却又狠不下心……”所以只好将自己逼入这样的绝境。 混在水榭门与柳庄大半辈子,许多事她多少也明白,当年绯儿的确是被她惯坏了;她的绯儿在自家里是个孝顺的孩子,但对于江湖人而言、对于无辜的百姓而言,他的的确确是个十恶不赦的嗜血魔头,偷抢拐骗、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当年的愤恨因错在绯儿、因理解事实而逐渐被冲淡后,余下的是对柳谢悠恩将仇报而感到不能释怀。 绯儿是将柳谢悠当成知己般看待的啊!她怎么能忘了绯儿每日对她说到这个至交时,眼底散发的那道开心光芒?绯儿朋友不多,一旦相交便是推心置腹,所以,自己可以说服自己原谅那些恨著绯儿的人,却无法原谅这个将绯儿推向死路的柳谢悠。这个假仁假义的伪善者! 然而,这一切又在她捡到鸟吞曰的手札后有了变化。 想到那本手札,她不禁摇头轻笑。谁想得到那疯疯癫癫的鸟座使竟会写这么细腻的笔记?里头除了不伦不类地写下“娶回小琴当老婆之万无一失完美计划”外,更清楚记载了将她这些年所做的一切尽数推翻的事情—— 当日柳谢悠再度前来“汉舞堂”是怀著一片真意,打算要帮她的绯儿改过自新、重新开始的,无奈被一群好大喜功的人士跟踪利用了…… 所以,当日逃离那场浴血寿宴时,鸟吞日那些话是真的对著她——对著一心一意想复仇的秦丽妍说的。 所以,在明白这一切都是个错误后,她又该如何自处? 她好怕因这些孩子而逐渐忘掉她可怜的绯儿。而在面对这些孩子时,她又如何能不内疚?是她害了这些孩子的爹娘与师父啊! 最后,她的计划于焉成形,她想了很久,能弥补的就是将当年余孽尽数铲除,对这些孩子不怀好意的人,让他们尽数消失于这世上。反正她手里的人命早已难以计数了…… 然后,她想让他们明白当日的经过,带著对她的恨意,藉由柳熙斐的手让大家结束这一切,让这一切有个结果,让大家都好过,让大家都解脱,于是她继续扮演那冷残的凶手,逼迫柳熙斐交手,无奈那孩子步步留情、只守不攻,她索性下重手。 那掌对柳熙斐生命无害,却足以令在一旁的风炽与花珏有机会、有借口击杀她,想不到竟连最冲动的风炽都不忍下手… 是她低估这些孩子的聪明了吗?柳熙斐与花珏就罢了,怎会连喜容这小丫头都看透了呢?是她技巧太糟糕?计划不够缜密?还是她当真老了吧? “唉,是命吧!我真没料到是你这小娃儿呢。也好,这样我也方便些……”她喃喃道,起码以丫头的身手绝对阻止不了她接下来要做的事。 然后,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吞下藏在暗袖里的毒丸。 “婆婆!”她的速度极快,一旁的喜容马上扑上前去,却根本来不及阻止。 “月使!”因担忧喜容而来的柳熙斐与花珏,一进来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原本由花珏搀扶而来的柳熙斐让自己靠向风炽,而花珏疾身前往探视倒卧的月使。 “没想到我恨了一辈子,最后放不下的还是你这小丫头……”服毒后,就像平时一般,月琴一脸平静地轻抚著喜容的头,柔声道:“鸟娃儿,婆婆我呢,已经将大半的门派清理了,剩下那些落网之鱼,不成气候,要是你们还无法解决也就活该……” “婆婆!婆婆!不要……”不要用这种交代后事似的口吻说话!不要用这么慈祥的语气对著她说这么残忍的事情!喜容在她怀里低泣。 大家总说疼她,却又都一个接著一个相继离去…… 在将喜容推向柳熙斐怀里后,月使任由花珏查探自己的伤势与毒发状况。她微笑对花珏轻道一句无妨后,抬头望向柳熙斐,此刻眼底一片平静,再无恨意。 “庄主,这些年来,我先后藏匿水榭门与柳庄,我不是不明白绯儿做了什么……” “月使,当年爹也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憾事,他真是一心一意想帮助汉舞堂导人正途,不曾想过要害绯叔……” “…是啊,当年我始终当这是个借口……”直至七年前引狼入室那一刻,才知道人性贪婪竟无法驾驭。“至少现在相信还不算太晚,我想我应该多少有些弥补……”唯一出错的是这群傻孩子们啊!这般的重感情,害她最终想让他一报杀父之仇的计划无法达成……唉!她轻叹一声。 “呜…咳咳!”脸上维持著一片轻浅笑意,直至再也无法压抑喉头涌上的鲜血,口中一甜,尽数喷出。 “婆婆!少主哥哥、花珏、风炽你们快救救她!花珏!少主哥哥!” 喜容扯著柳熙斐的领口,无助的哭泣,一双泪眼紧跟著花珏,“花珏你救救她!月婆婆是饮毒,你最厉害了!你救她、救她、救她呀!” “吞日,你是来接我的吗?……也好,此生我对不起众人,我与你一同下去赎罪吧!”突然,月使迷糊的话语令在场的人为之一僵,只见她眼神涣散迷离,唇畔却难得绽出一朵浅浅笑意。她不苟言笑痛苦了一辈子,此时竟开起玩笑来,“我说你手札那鬼计划真是糟糕,下去后我教教你吧,不然你就算做鬼也讨不到老婆……” 仿佛间,她听到鸟座使又跳脚直道:“哪有!”看见他红著脸伸出手拉她,月使浅笑伸出手回握,眼眸合上,凝在嘴角的笑容不散…… 花珏细看过后,无奈的摇首,宣告回天乏术。 “呜呜,少主少主……婆婆竟然自尽……为什么?呜呜……为什么……” 风和日暖的午后,伴随著喜容止不住的哭声,笼罩在柳庄的是深深的忧愁与遗憾。 数日后,除了庄主与柳庄三使外,无人知晓月使真正的死因。只道是日前一群歹人闯入柳庄,月使拼死相搏,造就了一场难以弥补的遗憾。 柳庄以隆重庄严的丧礼,厚葬了德高望重的月使。 是结束也是开始…… 朗朗晴空,柳熙斐与余下的三使以悠闲之姿由隐苍山一路向南巡视各地的布行。 最终来到当年水榭门之遗址,柳熙斐打算在此重建一个全新的园林宅第,是他们四人未来的家。毕竟隐苍山的柳庄里头有太多众人的回忆,而那些回忆太深又太沉,与其一辈子待在那儿守著对月使又爱又恨的思念,不如回到最初,重新开始。 目不转睛的盯著工人一砖一瓦堆砌出未来的家,喜容忍不住对柳熙斐问道: “少主哥哥,你今后有何打算?” 好奇怪,虽然记忆回复,但还是少了真切感,或许是事隔多年景物已非,即使明白这是自己生长的地方,但望著这一望无际的空地,她就是觉得陌生不踏实,唯一的真实来自于与少主紧紧交握的右手传来的温暖热度。 无法对此地重燃从前的热爱,她的心中多少有些遗憾。 众人的喜怒哀乐,就是从这儿改变的,之前无法体会大家的浓烈情感可归因于失忆,而今虽已寻回从前的记忆,面对这一片等待重生的空地,她依旧无法产生对故址的热情,往事如云烟一般,她的情感已淡。 许多事,逝去了就无法回到从前…… “容儿认为呢?”他温柔回道。 “唔……”喜容微偏著头想了一下。 老实说,她没有想法。 无论少主哥哥打算作什么,肯定不会留下她的,一旦有此从知,她只要相信他就够了。 “想从此云游四海吗?”柳熙斐诱导地再问。 “啊?”这怎么可能? 喜容闻言微愕地抬头注视他。等等,她似乎看见少主眼底闪过一道精光以及浓浓的笑意。这熟悉的神情…… “好啊!好啊!”一旁的风炽却是迫不及待地开怀应和。 天知道这几年为了寻仇、复仇,四处奔波的口子,根本不是人过的生活,他想要天南地北各处走啊!少主有此想法是再好不过了。哈哈!他喜形于色、满心雀跃的想著。 无奈这样单纯的想法换来喜容与花珏两道睥睨的眼神。 “你、你们做什么这样看我?”瞧得他浑身不舒坦,像是他做了什么蠢事似的。“不是本来就该在一切尘埃落定后,来个相忘江湖、隐居不问世事的吗?当年水榭门一事都已经结束了,咱们该是就此过著闲云野鹤的生活呀!”喔!好憧憬好向往好朝待啊! 闻言,喜容眯眼对风炽道:“退隐?你以为退隐之后哪来的银两养你这大饭桶与花珏的挑嘴?闲云野鹤?要养你这只大食怪是要靠金子喂的。”越想越气,她一扫方才轻愁,化身成茶壶备战姿势怒指风炽。也不想想之前每次出门喳呼著说不是美食不吃,若是美食就吃不够的人是谁? 她喜苑辛辛苦苦卖出的布匹所换来的银两,有大半是换成了食物落入这两人的肚子,他现在竟然说要隐居?! 不事生产哪来的钱可逍遥? “……”花珏美目亦死瞪著风炽。 白痴!少主逗著喜容呢,他去凑什么热闹?少主刚刚那熟悉的算计神情,怎么看怎么毛,想也知道柳庄短期不可能说抛下就抛下的,就这呆子当真,傻傻地应和,连带的还害他受到波及。白痴!蠢猪! “我、我不过是顺著少主的话说的……你们干嘛这么凶?” 遇到这两人,风炽所有的威风尽化为一句嗫嚅。 “哦?这么说倒是我的不对了?”闻言,柳熙斐轻轻的笑了。 “不,少主我——”他到底走了什么楣运呀,怎么这三人说到最后都是他的错? “唉,别这么紧张,未注意到你的心思是我的不对。”柳熙斐笑道。 但那笑容,笑得风炽浑身发毛,终于感到不对劲。 “少主,风炽他有口无心。”这傻子不会又害他被算计了吧?花珏赶紧为风炽缓解——也是为自己。天知道这少主与喜容有什么毛病,每次他和风炽犯错都采“连坐法”,感情好也不是这样被他们玩的,还是赶紧为风炽脱罪,离开这个话题。 无奈,掉入陷阱的小兔子哪有轻易放过的道理?柳熙斐一扬手,继续笑笑的说:“嗯,我懂,这些年你们也劳苦功高,难得知道你们有这般心思,怎好不顺你们的意呢?”他略微沉吟后再道: “风炽,你的性子快意恩仇,不计后果,只怕将来是施恩难、结仇易……” “唔?我有这么糟糕啊?”风炽搔搔头,皱著两道浓眉问道。 少主这番话说得像是他没脑子似的,这骂人不带脏字的修养是越练越高段了。 “不,这并非说你糟糕,而是咱们柳庄如今需修身养息、重新定位,我希望将来柳庄就只是单纯的商行,不涉江湖。因此,在这段期间内最担心的就是有任何突发的状况,或有人惹是生非……不过既然你们也有心暂时放下职务重担,不如……”他特意延长语调,听得花珏与风炽心头七上八下。 “不如暂时卸下花苑与风苑之务,咱们此时得大力藉助风炽你超凡入圣的武艺,随时护著容儿不在洽商时有所闪失;麻烦花珏八面玲珑的能力,管理失了月使的柳庄内务。” “是。”花珏聪明的闭嘴不语,仅顺从的接受。他明白少主非那样不念旧情的人,做此安排肯定有什么算计,多半是激将法,打算诱引他们说出什么好顺著他的计划走。 偏偏有人不识相,误以为自己害人害己,大刺刺地劈头道: “这不是杯酒释兵权吗?”而且他们还连酒都没有,才几句不知所云的话就万劫不复了。 少主这短短几句话就撤了二人的地位,伦为护院、管家之责,这降级也降得太多了。 “嗯?”柳熙斐继续微笑道:“这是暗指我狡诈吗?” 当然!风炽心里早点了一百次的头,不过这样的话当然是无法说出口的。“少主,刚才是我太不经大脑。咱们的确也该为柳庄尽一份心力,若是布行这担子都落在喜容丫头手上了,不免令咱们心疼……” “是吗?”柳熙斐状似为难地道:“我刚刚听见了你们想暂时休息一番的……若要你们去操劳,岂不是太没良心?” “呃,少主,我无所谓的,我愿管理内务杂事,我想,我与风炽还是各分各的好——”花珏灵光一闪,警觉到少主的心思,赶紧表态。 这风炽的脑袋是猪脑冒充的吗?怎么老把他往祸里推!他不得不自救,将自己与风炽做切割,再和他牵扯下去,少主心里算计的事就要成功了。 “当然不会!”风炽笃定浑厚的嗓音轻易地盖过花珏,断了他最后一线生机。语毕,还投给花珏一个你真是不够意思的怨怼目光,之前黏他黏得紧,怎么如今反说各分各的好? “当真不会令你二人为难?”柳熙斐认真的再问。 “不,少主我——”风炽你这白痴!花珏欲阻止却为时已晚,因为他的声音马上又被风炽的大嗓门盖过。 “不会!咱们打小生长在水榭门,又一同创了柳庄,对它们的感情深厚不下于他人,少主有任何吩咐,我们肯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风炽激昂地说道,到最后简直是佩服自己了。 嘿嘿,总算转回来了吧!少主肯定会感动到收回刚刚的话,不卸他们的责的。他风炽终于有一次凭藉著自己的力量逃离少主的算计了,哈哈哈!平日跟花珏这样奸诈的人在一块儿,果然多少还是有些帮助的嘛!哈哈哈! “那好,难为你们这番心意了。赴汤蹈火倒也不必,既然你们有这心,我真是为此感激不已。”柳熙斐真诚道:“那就麻烦你们在风花二苑繁忙的事务中,拨出一点心力注意容儿的安危、打理柳庄的内务、顺道分摊容儿的担子。” 最后,他笑笑地说:“这一切,就麻烦你们了!” “咦?”风花二苑?护卫?管事?还有商行的事?怎么事情比原本多出这么多?一开始、一开始不是在讨论云游四海、相忘江湖隐居的事吗?风炽这才非常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不对劲,他闲云野鹤悠闲的生活呢? “……”花珏眼见大势已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还是无法冷静,好,再深吸一口,然后—— 他以生平最愤怒的声音对风炽吼道: “风炽!你这白痴!我杀了你!” 看不出少主的算计也就罢了,还跟看得出来的他过不去;他设什么防线,就被风炽拆什么台,他要宰了这个蠢蛋永绝后患! “不、不要——花珏,我不是故意的!我是为你好啊!”他慌乱的接过花珏气急败坏的掌风。还好花珏再怎么气也只是跟他过招,一旦下毒他就死定了。 “我管你是不是故意的!”闪闪闪!闪什么闪?因为武艺不如风炽,无法在风炽身上留下任何伤痕,气上加气之下,花珏怒火更甚。 “花珏你不要这样——”错在自己,他只能光守不攻,一面接招、一面不住的后退。 “我怎样?”哼!不回手代表他还有些良心,但还是难消他心头恨。再扁! “我……”眼见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逃为上策!觑得空档,风炽一个翻身,飞快窜入后方的密林内。 “你别跑——”花珏随即一层轻功追上。 “少主哥哥,这样好吗?”又打进树林里?这两人怎么每次打架都往树里钻?看著两人打打闹闹的身影远去,喜容这才插口道。 其实这些年柳庄累积的银两只消再等个一两年便可以过闲云野鹤的生活了,刚刚她不过是闹著风炽玩的。 “难得他们都这么有心了,不让他们帮忙反倒像是咱们对不起他了,我不该、也不忍拒绝他们的一番心意呀!”柳熙斐温柔地对她笑道。 现在的银两虽多,要支撑他们到老还需多一点,无功不受禄,自己的食物自己赚!他可是设计他们设计得心安理得,如此一来,也可以让容儿多待在柳庄陪他。 “是吗?”喜容才不相信呢!况且有风炽帮忙是很好,不过她也很担心布行一家一家的倒啊。 她是花了多大的心力才造就柳庄布行今日的荣景,若是马上被风炽搞倒,她肯定会杀了他,埋在月婆婆的墓旁作伴的。 “不必担心,有花珏在呢!凭他的才智,布行的营收只会越来越好,你别瞎操心了。”不然他何需千辛万苦将这二人搭在一块儿设计呢? “可是……” “容儿,你可还记得这儿?”不让她将心思老绕在其它事上,柳熙斐搂著她的腰,话锋一转。 “这儿,是当年你常在这读书的湖。”她记得只要在水榭门内找不著他,到这儿来肯定会见到他斜倚在树下读书。 “还有呢?”他再问。 “还有?”她疑惑道。 “还有——”他温柔低哑的在她耳畔说道:“这是你当初允我一生一世的地方。” 他轻抬她的下巴,温柔的含住樱唇,释放两人的情意。 终于,他的容儿终于可以兑现她当初的承诺,终于哪…… 透过少主毫不保留的炽热眼眸,她似乎有些明白少主苦苦坚持守候的是怎样深浓的一份感情了。 不在乎双方谁付出的多少、不论情意浓烈深浅,只求彼此交织缠绕不放,情意绵延此生无尽期…… 她回应著少主,烙印下一生一世的誓言。 一生一世哪!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