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今晚等你爱》 第一章 【第一章】 一阵阵诱人的烧肉香从五星级饭店内装潢高雅、价位也很高档的顶级日式烧烤餐厅传出,让黎筱沛腹内馋虫不客气地大唱起空城计。 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再看了眼餐厅门口的七夕庆典宣传海报,难得一见的优惠期限正巧到今晚截止,她白润秀致的苹果脸上满是渴望与哀愁。 渴望的是一嚐美食的夙愿,哀怨的是—— 「可恶,这分明是歧视单身嘛!」 想她二十六年来的平凡人生没什么远大志向,唯独对美食毫无抵抗力,瞪着海报上洋洋洒洒写着只要情人穿着同色系情侣装,就提供两人同行一人半价的用餐优惠,黎筱沛满肚子怨念,而她空虚的荷包怨念更深。 低头看看自己一身土耳其蓝民俗风刺绣上衣,搭配橄榄绿窄管七分裤,这色调要临时找个路人充当男伴平分餐费都很难,黎筱沛气馁的垂下双肩。 今晚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挥霍一次,吃份大餐好好犒赏自己,岂料美食团同好的好康情报没说清楚,害她来了才发现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享受折价优待的。 「吼,太没天理了,为什么单身的人就不能享受优惠?如果有男朋友,我还需要一个人孤孤单单跑来吃烧肉吗?这种折扣应该特别提供给单身的人当心灵慰藉,没道理所有好处都让恩恩爱爱的情侣们独享嘛……」 正当黎筱沛没好气地瞪着优惠海报,像在瞪仇人似地嘟嘟囔囔,餐厅服务生亲切甜美的嗓音蓦地唤回了她的神智。「小姐,你和这位先生是一起的吗?」 「咦?」她一头雾水看向服务生,但视线很快就被柜台旁一道高大的身影给俘虏。 吸引她目光的,不是男人的身材相貌,而是那身眼熟的色调。 质料颇佳的土耳其蓝v领线衫服贴在宽厚劲硕的男性胸膛,一袭墨绿色休闲西装裤完美勾勒出男人结实修长的腿部线条,相较于黎筱沛一身波西米亚风慵懒随兴的打扮,和她穿着同色系彷佛情侣装的男人,全身上下散发出隽永的知性气息,彷佛经典老电影中宁静斜倚在英式古典窗台旁,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捧书阅读的优雅身影。 「不,我们并不是一道……」 那男人有副媲美深夜广播电台主持人的温醇嗓音。 不过此时此刻,黎筱沛并没有心情欣赏对方迷人的好嗓子,只见她迅速冲上前,猛地攀住陌生男人的臂膀,也打断了他正欲开口的否认。 「不好意思,可以借一步说话吗?」她好声好气地说着,手段却丝毫不客气,硬将男人高大挺拔的身躯往一旁拖去。 「小姐,你在做什么?」 白铎凡没想到连吃个晚餐都会被搭讪,他蹙眉瞪着那双太过亲昵攀上自己臂膀的白嫩玉手,视线缓缓移向身高仅及他胸膛、正仰首对他笑得甜美的女人。 那是一张清新娟秀的容颜。 细致似弯月的眉、挺直而小巧的鼻、红润饱满的唇瓣,都远不及那双蕴着笑意彷佛将点点繁星聚拢在眼底的灿亮双眸来得吸引人。 柔软而乌亮的长发圈住她秀气的脸庞,未经人工挑染的黑发衬得她皮肤更加白皙红润,这女人的容貌也许不足以令人惊艳,但却莫名教他感到舒心亲切,而他一向不曾对任何人有过这种感觉,更何况还是个陌生搭讪的女人。 白铎凡不解地皱眉,很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她。 正确来说,昨夜才从英国返台踏上睽违十多年故乡土地的他,留学时代熟识的台湾朋友虽然不少,但这名个头娇小、身材却丰盈有料的女人绝对不在名单内。 啧,她究竟知不知道此刻自己的胸脯,正毫无防备地贴在一名陌生男人的手臂上? 白铎凡几乎可以透过薄薄的衣料,察觉到来自女体身上的温暖与柔软……这不知是有心抑或无意的诱人贴近让他深深皱起眉头,对体内原始而不受控制的躁动热潮感到懊恼。 「先生先生,你今晚有伴吗?如果没有,要不要和我一道?现在有特别优待,很划算的!」黎筱沛掩不住兴奋地开口。 由于男人的身形太过高大,背着光,她看不清对方的相貌神情,只见晕黄的灯光在他周身圈出一层淡淡金芒,她努力露出一张亲切友善的笑颜,希望获得对方首肯,省下一笔「贵松松」的餐费。 「什么?」白铎凡怀疑自己听错了。 「瞧,我们俩穿得这么像就是有缘,不如凑成一对怎么样?」 「……」瞪着仰起白嫩苹果脸、朝他笑得甜美灿烂的陌生女子,白铎凡一向淡定的黑眸微微眯起。 是他太久没回台湾了吗? 这年头居然连五星级饭店内都有应召女郎大剌剌地揽客做生意?! 实在太不像话了! 「你说好不好嘛?」摇了摇他的手臂,她催促。 黎筱沛天生微带鼻音的语调,很容易让人误以为在撒娇,可此刻她心底却猛犯嘀咕—— 这男人怎么这么婆婆妈妈? 在这不景气的年代,能省钱不是很好吗?又不是在向他求婚,有必要考虑这么久? 殊不知,眼前的男人压根儿误解了她的意思。 还误会得很、严、重! 「王经理,请你过来一下。」不耐地拧着眉,白铎凡刚毅的下颚微微一点,外加一声沈冷低唤,立刻将正巧经过的饭店公关经理召来。 「白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为您服务的?」面对这位下榻在顶级阁楼套房的贵宾,王经理丝毫不敢怠慢。 「贵饭店放任应召女郎揽客做生意,不怕坏了名声?」 「嗄?有这种事?!」王经理愕然的视线,自白铎凡不怒而威的冷凝脸庞,缓缓移向犹像只无尾熊般紧紧勾住他手臂的年轻女子。 「那个……你们干么这样看着我?」黎筱沛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刚刚说谁是应召妹? 隐约察觉这之间似乎有什么误会,她还来不及张口解释,下一秒就被两名男服务生一左一右架起向外拖去。 「喂喂喂,你们在做什么?快放开我!事情不是那样……」 黎筱沛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美眸,迭声抗议却无人理会,不住挣扎踢蹬的双脚只差没在光可监人的大理石地砖上留下两条含冤待雪的长长拖痕。 「很抱歉,小姐,我们这里禁止从事违法性交易。」 王经理板着脸孔义正词严道。对于破坏饭店名誉的人绝不宽贷,而一旁的临时饭友也一副「来人啊拖下去,罪证确凿你无须再狡赖!」的无情眼神,教她为之气结。 「这个误会大了!你们快放开我,我可以解释……那个优惠……我只是想揪人……」她愈急着解释话愈说不清,还被王经理不客气打断。 「小姐,请你别大声喧譁打扰其他客人,不然我要报警了。」 「哇啊,我的包包!」拉扯中,黎筱沛侧背的大包包掉落地面,里头东西哗啦啦散落一地,让她发出窘迫的低呼。 零食、饼干、巧克力、罐装果汁……这女人是在储粮还是准备逃难? 挑起一道英朗俊眉,白铎凡似笑非笑地看着胀红了脸、急急蹲下捡拾满地物品的女子。 只是当目光落在某样东西上时,原本漠不关己的视线一凝。 「这是……」他弯身,拾起那张眼熟的企业员工识别证。 「啊,我的识别证!」 黎筱沛抢救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印有自己姓名与职称的员工识别证,被那名血口喷人诬告她的男人拿在眼前仔细端详。 「你是铂宇科技总裁秘书室的职员?」 男人询问的语气显然有些意外,就连原本忙着撵人的王经理都在旁傻眼。 也难怪,虽然她在公司里只是枚小螺丝钉,但铂宇科技好歹也是数一数二的知名大企业,这名号偶尔拿出来招摇撞骗……呃不,是给势利鬼一些好看,倒挺不错用的。 「没错。」她双手叉腰,抬头挺胸回道:「我可是有正当职业的,哪是什么应召女郎!我不知道刚才是哪里造成这位先生误解,但无凭无据指控上门的顾客从事违法性交易对饭店的声誉不太好吧?」 黎筱沛饱含屈辱的美眸,先是狠盯上眼前的男人,而后又唰地扫向饭店公关经理,打算好好替自己讨回公道。 第二章 「呃、小姐,对不起!这显然是误会一场……」王经理冷汗涔涔地频频致歉。 「不关王经理的事,是我误解了你的搭讪。」 将手中的员工证递还给她,白铎凡半垂着眸掩盖住眼底一闪而逝的光芒,温声致歉,也顺道替王经理解围,客气有礼的态度与先前漠然的性子判若两人。 只是他暧昧的说辞让黎筱沛双颊一热。 「谁、谁说我跟你搭讪了?我只是看中两人同行的折扣优惠,想找人一块儿拚经济省荷包,谁晓得居然会发生这种乌龙事!」她指着优惠海报再三强调,试图挽救自己的名声。 「今晚不如由我作东,请黎小姐吃顿饭当赔罪。」他大方提议,已从识别证上默记下她的名字。 对于自己此番回国即将接手的铂宇科技,白铎凡颇有兴致了解一番,而今晚偶遇的小女人竟是现任总裁秘书室职员,这天赐良机他自然不会放过。 「我气都气饱了,哪还吃得下?」 不想这么轻易就被人收买,黎筱沛有骨气地才刚说完,肚子便咕噜咕噜唱起空城计。 「……」现场一片沈默。 天啊,好糗! 她刷红了脸,又羞又窘地发现王经理忍俊不禁地默默撇过头去偷笑,而一旁的男人虽然镇定许多,但唇角可疑的弧度让她心底涌起一股杀人灭口的冲动。 来人呐,拿把面线让她上吊算了! 「黎小姐,这道梅酱紫苏松阪猪是王经理特别推荐请您品嚐的。」 「你好,这是店长招待的顶级霜降牛五花,请慢用。」 黎筱沛这辈子从没像今天一样,能在高级餐厅吃得这么尽兴,而且完全不必为荷包心疼。 拜眼前的男人所赐,今晚的帐全由他买单,就算先前两人有什么过节,在美食收买下也早就像烤炉上冒出的一缕轻烟,嘶地一下就被抽风机吸光光。 「消气了?」 温朗醇厚的男中音,让她忙碌的视线暂时由炭炉上转移。 白铎凡这辈子从未像现在,在跟哪个女人同桌共进晚餐时,被人忽略得如此彻底,彷佛他的存在比不过炭炉上那几块香喷喷、油滋滋的五花肉。 「唔唔,看在你这么有诚意道歉的分上,我就不计较了。」 抢先挟了一块烤得恰到好处的霜降和牛送入口中,黎筱沛朝他摆了摆手拨冗回道。 她这个人呐,只要美食当前什么事都好商量。 显然,对座的男人也察觉了。 瞧她一脸幸福满足,舌尖意犹未尽地轻扫过粉嫩唇瓣,不经意的诱人动作落入白铎凡眼底,教他眼神一黯,举箸的手不自觉收紧,差点忘记今晚邀约共进晚餐的目的。 若无其事挟起一块刚烤好的盐葱牛舌到她盘中,他缓缓开口。 「今晚是我太失礼误会你,黎小姐年纪轻轻就能成为铂宇科技总裁秘书室一员,想必在公司内表现杰出,深获上司赏识。」 「呃,你太客气了……」她被赞得俏颜生红,赶忙拿起一旁色彩缤纷的饮料狂饮降温。 瞧她毫无戒心地举起调酒杯,咕噜咕噜一仰而尽,白铎凡又指示服务生再上一杯,这些五颜六色的调酒香甜顺口但酒精浓度不低,算算她已经喝下五杯,酡红的俏颜和略显迷蒙的眼神,在在都显示她已微醺犹不自知。 「喜欢就多喝点,别客气。」他大方允道。 垂眸勾起一抹饶富深意的笑容,这一幕恰巧映入黎筱沛眼底,教她心脏蓦地扑通扑通直跳,被他散发出的不羁气息煞到。 之前忙着搜括美食所以没发现,现在看看,这男人生得还真不赖! 他年纪约莫三十出头,体格高大精实,健康的麦色肌肤蓄着阳光暖意,显然有在定期运动锻链;修剪得层次分明的浓密黑发俐落服贴在脑后,两道英朗斜飞的眉宇下,是双黯似黑檀的桃花眼,总能在不经意间勾动人心,搭配如大卫雕像般挺直的鼻梁,微抿着薄唇,整个人散发出一股优雅又漫不经心的调调,教人移不开视线。 难怪打从用餐开始,四周就不时投来窥探目光,原本她还以为是自己狂风扫落叶的吃相太招惹注目,其实是为了他呀! 「怎么了?黎秘书有何指教?」只见他眸光清湛、笑意和煦地直射向她,整个人宛若时尚杂志里走出的性感男模光采耀眼、魅力难挡。 这么迷人简直是犯规嘛!害她心头小鹿乱撞,差点被嘴中的烧肉噎住。 所谓饱暖思淫慾,是不是就指她现在这样? 「咳咳咳,你别消遣我了。我不过是个小小员工,说好听点是秘书,其实也只是做些行政打杂的工作,成天被人呼来唤去,不但要忍受机车的客户,爱抢功劳、老是把我熬夜写的分析报告当成是自己做的呈交上级的同事,还有喜怒无常、看到美女就蒙了眼的老板。要不是公司薪水褔利还算优渥,谁愿意天天为五斗米折腰?」噘起唇,黎筱沛忍不住叹息。 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炭炉温度太高、眼前的男人相貌太可口,她怎么觉得脸颊好烫,头也晕陶陶的,话匣子一开就停不下来? 平常她不是这么爱抱怨的。 「看到美女就蒙了眼?你口中的老板是指总裁章钰胜?」白铎凡暗自敛下眼底锋芒,不动声色问道。 「没没没,我可没这么说,你别诬赖我害我丢饭碗!」察觉自己太多话,她急忙摇手撇清责任,忽然警觉地低问:「你认识我们章总?」 「你用不着紧张,贵公司总裁在业界声名远播,许多事早就不是新闻。自从前任老董退休,三房长子章钰胜出任铂宇科技执行总裁职位不过三年多,争议不断的行事风格早就令外界印象深刻。」他并未正面回答,只是淡淡陈述。 「听说近期董事会高层提出撤换总裁人选的决议,新总裁到任后必然会带动一番新气象。」他神情一肃,沈重开口。 「欸,你该不会是财经记者吧?」 不然怎么知道这么多企业秘辛?瞪着对座男人,她满脸狐疑。 「你看我像吗?」他被她天外飞来一笔的猜测惹得失笑。 「依你刚才不知职场险恶的天真发言,似乎又不太像。」 黎筱沛盯着他轮廓深邃的俊帅脸庞打量了好半晌,这才缓缓摇头,并以一种「唉,你不懂!」的眼神频频戳刺他,刺得他胸口微恙。 「我天真?我刚才说的话哪儿有问题?」他很不服气。 「你真以为换个主事者就能为公司带来新气象?那也得看是什么人啊。如今总裁人选再怎么换,也脱不了章家台面上那几位二世祖、三世祖。虽然已退休的老董是商业奇才,当年白手起家创立铂宇科技,但他的子孙辈,不用我说你应该也曾在媒体上看过他们的丰功伟业,好事没有,坏事特别多,不是和哪个女明星搞绯闻、在夜店吸大麻嗑药被逮,就是在哪间赌场一掷千金、酒驾闹事,这样的表现能让人有什么期待?呐,就像这颗青椒……」 从炭炉上挟起一颗快烤焦的绿色蔬果在他眼前晃了晃,黎筱沛娇颜酡红,微带酒意醺醺然直言。 「青椒是蔬菜,它的同宗永远只会是番茄、萝卜,难道你以为会摇身一变变成顶级霜降牛吗?」她似乎很讨厌青椒地皱了皱鼻头,将那颗不受青睐的蔬菜「体贴地」放进饭友盘中。 只是她不伦不类的比喻,让白铎凡深深蹙起眉头。 番茄?萝卜? 这就是她对即将取代章钰胜、成为铂宇新任执行总裁的人所做出的评价? 虽然明白她喝醉了——而且还是自己一手促成的——但酒后吐真言,听见如此直言不讳的辛辣评语还真是令人不快。 「唔,这些花花绿绿的调酒真好喝,我还要再来一杯~~」 没察觉对座男人浑身笼罩的低气压,黎筱沛看着手中空空如也的玻璃杯,意犹未尽道。 「够了,你不能再喝了。」按下她想召唤服务生的手,他没好气地阻止。 这女人真是一点警觉心都没有,瞪着她一脸幸福、漾着娇憨笑容的粉嫩苹果脸,白铎凡却是莫名一肚子火。 没想到章钰胜手下竟有这类型的秘书,他还以为章钰胜的品味向来只着重在高瘦骨感的冶艳美女,就不知眼前这个看似单纯的女人,是否也曾为了「钱」途和上司暧昧不清? 第三章 一想到这里,一股莫名的恼意便油然而生,充塞在胸臆间。 叮铃、叮铃、叮铃铃—— 一阵热闹的摇铃声伴随着店员热情的吆喝,打断白铎凡的思绪,也引起满座客人的注意。 「各位贵宾,又到了本店周日余兴节目时间,今晚只要在座情侣接吻十秒钟并拍照留念,店长免费招待特级葱酱猪五花一盘!」 「耶?免费招待欸,我要我要!」 听到游戏奖品,黎筱沛眼神都璀璨了起来。 「那是设计给情侣参加的,你哪来的对象?」 白铎凡泼冷水的话才刚说完,就觑见她美眸微眯,不怀好意地直盯着自己瞧,而那双蒙胧目光的焦点,分明是—— 他心中一凛。 「喂,你这醉鬼别想乱来……唔?!」 严正的训诫丝毫无法达到吓阻之效,他的唇就在猝不及防下遭到袭击。 她纤巧却出奇坚定的双手捧着他的脸颊,安抚他的抗议躁动,女性柔软温热的唇瓣带着淡淡酒意紧紧熨贴上他的,如此柔嫩、无比甜美……还该死的诱人!白铎凡向来精明忙碌的脑袋愕然空白,整个人僵在座位,一时间忘了推开眼前胆大妄为非礼自己的女醉鬼。 他居然被一个女人强吻了? 而且还是为了区区一盘葱酱猪五花! 「嗯……不错吃,老板烧肉再来一盘……」 直到感觉唇上令人微醺的温热软嫩一如来时般突兀撤离,他才猛然回过神,但还来不及开口训斥一顿对她晓以大义,就发现色胆包天的女人竟在强吻他之后—— 醉、倒、了。 双臂环抱着醉倒在他怀中的香软娇躯,他咬牙瞪眼,为之气结。 这女人竟敢在众目睽睽下吻完就睡,把他当成什么? 四周隐隐约约传来同情的闷笑声,白铎凡这辈子还不曾如此丢脸过。 瞪着怀中睡得香甜毫无防备的女人,他真想狠下心将她丢到柜台的失物招领处,看她下回还敢不敢酒后乱性强吻男人,还很没公德心的吻完就睡,对他这名受害者的男性自尊简直是奇耻大辱! 【第二章】 黎筱沛迷迷糊糊从酣梦中醒来,睡眼惺忪地在陌生房内四处乱转,每扇房门、衣橱门都打开来,探头,然后再默默关上。 「啊哈,原来在这儿。」她呵欠连连喜道,找着了寻寻觅觅的马桶,强烈的生理需求让她快憋不住,急急冲进厕所内解放。 纡解完毕,打理干净,她满足地逸出一声叹息,坐在有恒温调节的免治马桶上,就好比蜷在温暖的被窝中,教她脑袋小鸡啄米似地点呀点,眼看又快坠入梦乡,却被一道不该在此时出现的沉冷男声给惊扰。 「小姐,使用完毕可以麻烦你离开吗?」 「吓!你、你怎么在这里?」 睁圆了美眸,她这才赫然惊觉一旁浴缸内居然有人—— 而且还是个全裸的男人! 她愣愣坐在马桶上,瞪着不该出现在此的男人,拚命拉长衣服下摆好遮住光裸的小屁屁,羞耻红潮袭上面颊,双眼却不由自主瞄向浴缸里的美景。 男人黝黑结实的双臂搭在象牙白的浴缸边缘,精实的修长美腿交叠在另一头。 漆黑如夜的发丝犹滴着水,水珠沿着俊帅脸庞缓缓滑向他刚毅方正、青髭微冒的下颚,而后坠落在宽厚裸裎的胸膛……虽然有绝大部分春光没入水面下,但这男人简直诱人至极。 是梦吧?她迷迷糊糊顿悟。 唯有作梦才能解释眼前令她害羞尴尬又大饱眼福的境况。 话说回来,她这辈子还没作过这么赞的春梦! 「那个、先生,」黎筱沛脸蛋羞红,却又忍不住舔舔唇,鼓起勇气大胆说出梦中心愿。「可以请你把水位稍稍降低一点吗?」 她好想看看水面下是否藏着诱人的六块肌和人鱼线呀~ 白铎凡瞪着她,怀疑自己耳背听错,但望进她闪闪发亮的期盼美眸,他不敢相信竟然有这么不知害臊的女人。 「给、我、出、去!」 抬起一手指着门,他以毫无转圜余地的凛冽语调命令。 即使此刻白大少爷正光裸着身躯泡在浴缸内,但那份与生俱来的尊贵气势仍足以令人慑服,至少,某个醉晕晕的女人就很没胆地不敢违逆。 「好啦好啦,干么发这么大脾气……」愿望遭无情驳回,还被帅哥凶了一顿,黎筱沛好委屈地起身穿妥衣裤,红着双颊边走边咕哝。 「什么嘛,这可是我的梦耶!你怎么可以这么嚣张?再说人家都被你看光光了,男子汉大丈夫做人也该讲道义,好歹回馈一点啊。」 难得作了场香艳刺激的春梦,她还以为有机会大饱眼福,谁晓得梦里的帅哥居然不留情面地赶她走人,未免太小气了咩。 听见她临去时嘟嘟囔囔的抱怨,白铎凡捂着额角幡然领悟,原来这毫无矜持的女人从头到尾都酒醉未醒,竟误以为自己是在作梦、还梦到个裸男? 今晚她强吻他后醉倒在他怀中,生平第一次遭女性主动袭吻,起因竟是为了盘该死的葱酱猪五花,但毕竟是他有心灌醉她探听情报,怎知这女人酒量竟如此差,酒品更是……他自认必须负起责任,本想跟下榻的饭店加订一间客房让她休息,但为了迎接世贸国际展,饭店客房全满,他只好勉为其难将这只醉醺醺的猫儿带回自己住的阁楼套房安置,一时善心收留她过夜,却遇上这种荒唐事,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黎筱沛摇摇晃晃走出门,意识还在混沌中,回味起刚才浴缸中半裸的阳刚身躯,不禁脸红心跳,感叹这个梦太好康。 「不过话说回来,这位男主角似乎有点眼熟……」 她搔搔头,努力回想曾在哪里见过这张性感的脸庞,却在即将回忆起时,脚下一绊,原本就步伐不稳的身子扑跌在地,还撞翻一旁的矮几和台灯,发出好大噪音。 「好痛!」她痛呼出声,而后身子一僵。 自己竟然感受得到疼痛,这么说来—— 她不是在作梦?! 震撼的醒悟如烟花瞬间炸开,今夜发生的事好似跑马灯,在她脑海中一幕幕播映,浴室内裸男的脸庞,不偏不倚和某位饭友的重叠上。 是他! 想到前一剜自己干下的蠢事,她不禁抱头尖叫。 她居然蠢到在陌生男人面前大剌剌脱裤子上厕所,还一副色欲薰心的色女样?! 「噢,拜托谁来帮帮忙,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一切只是场变了调的恶梦呀呀呀呀呀——」 「搞什么?」那只醉猫又闯了什么祸? 白铎凡听见外头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紧接着就是女人的尖叫,赶忙起身套上浴袍出去探个究竟。 「啧,可别跌断哪根骨头。」他虽然嘴上不留情地嗤哼,脚下步伐却显得仓促。 黎筱沛狼狈趴跌在地,犹在为身败名裂的出糗行径哀悼,一抬眼就赫然瞅见猛男出浴图。 她不受控制的视线,顺着男人肌理结实的小腿缓缓往上,直觑到在雪白浴袍遮掩下、随着男人步行若隐若现的春光,这画面对她来说太刺激,只得急急忙忙喊停。 「不、不要过来!」 拜托他快把衣服穿好,不要再乱动了。 她不够坚强的心脏随着那若隐若现的春色,如嗑了摇头丸的小鹿在胸腔内蹦跳得越发激烈。 「你要不要紧?有没有受伤?」 瞧她摔得七荤八素显然酒意还未全消,整张脸红得不像话,趴在地上一边忙着朝自己挥手一边挣扎想起身,基于绅士礼仪,白铎凡上前想帮忙搀扶,下一秒竟被好不容易爬起身,脚踩却给倾倒的台灯电线缠住,导致再度重心不稳的她一举扑倒在地。 「呀啊啊啊啊——」 「唔……」痛! 就算他这辈子曾经幻想过被主动积极的女性扑倒,那火辣辣的绮思也不该沦落至这般离谱,甚至充满混乱的情景。 肩膀因撞上沙发椅角而发疼,白铎凡闷哼了声,只觉眼角黑影一晃,就见沙发旁约一人高的现代艺术摆饰摇摇晃晃地朝两人倒来。 「危险!」 他眼明手快地紧抱着她在地上翻转几圈,堪堪避过被砸到脑袋开花的命运,可惜了那只色彩鲜艳、价格不菲的大师作品「砰」地发出好大声响,在白色大理石地砖上摔得支离破碎。 第四章 阳刚的气息侵入鼻端,那是融合了皂香与林木般的清爽气味,被一连串意外搞碍晕头转向的黎筱沛,才稍回神就感觉到身上男人的重量与热度。 她慌乱地抬手抵着他胸膛,却被掌心传来的触感吓着。 白铎凡身上的浴袍早在翻滚间褪落大半,露出裸裎的胸膛与仿佛能遮挡一切风暴的宽厚肩膀,沐浴后微带湿气的肌肤,闪耀着诱人的深麦色泽,触感宛如包覆着炙热钢铁的丝绸,热度一路从她掌心烧至心头,最终化作一抹红霞袭上娇嫩脸庞。 她在她犹如囚笼般牢牢罩住她的健硕身躯下,不自在地微微挪了挪身子。 「老天,你别乱动。」 男人自喉间发出的低语,似是掠食动物的狺咆。 他用修长结实的双腿制住身下女人没有半点危机意识的躁动,如此近似挑逗的磨蹭,只要是男人,自然不可能对这种极度考验男性自制力的暧昧厮磨毫无反应。 「你、你怎么……」微弱的挣扎尽被男人压制,她愕然察觉到渐渐硬挺抵在她腿间的男性象征,粉唇不可置信地张大。 「呀啊,色狼!你想做什么?」 领悟到抵在双腿闯的勃发硬物代表什么,她谎乱地对着身上男人又推又打,惊叫不休,残存的酒意瞬间蒸发殆尽。 「搞什么?你安分点,谁会想对你……」 白铎凡还来不及解释这令人尴尬的情境,就被身下的女人曲膝狠狠一踢。 「唔!」抿紧的薄唇逸出一声痛苦低喘。 他虽然及时闪躲,却只避过重点部位,大腿被黎筱沛发狠使劲一踹,教他瞬间紧绷,痛到咬紧牙关无法动弹。 在有苦难言的混乱时刻,忽然响起急促的叩门声。 「白先生,您不要紧吗?我听见房里传来好大声响,唤您又没回应,该不会是受伤了?为了确保您的安危,我要冒昧进去了!」 「慢着、别……」 白铎凡还来不及阻止,担心房客安危的私人管家就已开门入内,只是当他瞧见房内的情景时,原本忧心忡忡的神情顿时化为错愕尴尬。 地毯上,一对男女衣衫不整地交缠成麻花卷,这景象、这气氛说有多暧昧就有多暧昧,对照先前房内传出的激烈声响,无须赘言,管家也明白自己打断了什么绮情绯事。 「抱歉,不好意思打扰到您,我这就离开。」不愧是经验丰富的私人管家,原本一脸的错愕不过几秒就整肃为专业淡定的表情,并准备关门退下。 「等等,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咬牙忍着疼痛,白铎凡嗓音嘶哑道。 「滚开,色胚!」趁身上男人分神之际,黎筱沛再次凶猛一踢,让他痛得翻身,她则一跃而起,抄了掉在角落的包包直往门口冲。 这一幕着实让守在门边进退不得的管家看得目瞪口呆。 「喂,你别跑……快拦下她!」白铎凡对杵在门口的管家喊道,这才让对方猛然回神,可惜迟了一步。 「呃、很抱歉,白先生,那位小姐已经搭电梯离开了……」 无功而返的管家面对房内一团混乱,犹豫着该不该上前搀扶强忍痛楚、走路还一跛一跛,显然是被方才那名呛辣女子踢得不轻的vip贵客。 「算了,我没事。麻烦你请人把这清一清,损毁的物品记在房间帐上。」朝管家摆摆手,他按着隐隐作痛的大腿,咬牙嘶声道。 反正很快就会再见。 届时,这笔帐他非跟那个鲁莽又无礼的女人仔细清算! 「针对这次高层人事异动,预计近期公司股价将下挫……」 「人资部的档案昨日送达,第一波裁汰名单也已出炉……」 平稳行进的轿车内,清冷男中音有条不紊地做着简报。 白铎凡神情冷峻地盯着笔记型电脑萤幕,对耳边的报告不置一词。 「有什么问题吗?」许特助蹙眉低问,金框镜架后的黑眸淡淡扫过让白铎凡异常专注的资料。 那是人资部昨天提供的员工个人档案。 「黎筱沛?这个女职员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秘书室里的一员……才二十六岁年资竟然有七年多?大学时就在秘书室当助理工读生,毕业后升任正职,这么说来她是前任老总时代的员工,看她的模样,实在不像你三舅会续聘的秘书类型。」迅速浏览人事资料,许竞乔有些意外,言谈间毫不掩饰对章钰胜的轻蔑评价。 毕竟章钰胜花名在外,手下任用的秘书尽是美艳的年轻女子,整个秘书室还被外界戏谑为总裁后宫。 档案中的黎筱沛相貌堪称清秀,但距离章钰胜欣赏的品味仍有段落差,她的学经历虽然完整却不突出,不免让人纳闷,她是如何在学生时期就进入竞争激烈的铂宇科技工读,毕业后更直接晋升为秘书室一员,并在三年来由章钰胜主导的美女环伺的秘书室稳稳坐镇,没有被其他野心勃勃、渴望有朝一日跃上枝头做凤凰的女人一脚踢下这个人人争抢的肥缺? 「这女人,有点意思。」支手抚着下颚,白铎凡似笑非笑地下了结论。 「你认识她?」许竞乔问。 「说来话长,不过是曾有机会接触过。」一想起昨夜自己和这女人结下的梁子,白铎凡的眼底就掠过一抹恼意。 「原来这女人就是造成白总您上任第一天就面色不善、心情躁郁的主因?」不愧为钦点的御前特助兼多年好友,许竞乔一语直戳他心中痛处。 「啧,『白总』?少拿这种老套拘谨的称谓调侃我。」别以为他听不出这男人话中的暗讽。「这次临危受命放下伦敦的事务,将你一并拖下水飞来台湾救火,你还在记仇?既然事已成定局,不如就放手一搏,省得让一群老狐狸看扁了。」 这话,让许竞乔哼了声,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注意力转回手中资料,不再抬杠。 白铎凡和许竞乔是在剑桥留学时的好友,早在读书时期就各展长才,以跳脱传统窠臼的新颖思考模式,替一些亟欲突破的中小型企业提供市场分析与行销策略,在业界渐渐闯出名号,还未踏出校门就被多家知名企业争相延揽。 毕业后他们放弃大企业的高薪聘任,选择善用学生时代赚进的第一桶金和累积的人脉,与几名志同道合的朋友在伦敦西区成立了间企业整合顾问公司,五年多来已有不错的成绩。 这回若非受到向来疼爱他的外公钦点,加上母亲在越洋电话中动之以情、闹之无理的威逼恳求,白铎凡也不会放下工作,顺道拖好友下水,一同归国整顿三舅留下的烂摊子。 身为家族外戚,他不但要面对一群虎视眈眈的亲戚,还要扛起公司营运业绩,责任不轻,他却视为挑战。 而他一向喜爱挑战,愈是艰困愈令他热血沸腾。 目光再次移向电脑萤幕上的员工资料,黎筱沛笑得甜美的照片映入他眼底,可经过昨夜那场混乱,白铎凡清楚明白这女人有多危险、多么不可理喻,他暗暗勾起唇角,等不及再次相会! 她发誓再也不敢喝酒了! 吞了两颗止痛药,仍止不住头顶仿佛有十几名脾气暴躁的小矮人拿着铁槌狂敲她脑袋,黎筱沛多希望关于昨夜的一切可以随着头疼淡去,记忆却像张故障幻灯片,残酷地将一幕幕羞人画面在她脑海中重复播放再播放。 她居然、居然—— 喝醉酒在一名陌生裸男面前上厕所上厕所上厕所上厕所! 酒醒至今,丢脸的行径让她每回忆起就羞愧得无地自容。 但一想到男人裸裎的身体…… 「噢,老天,让我死了算了!」 黎筱沛忍不住将脸埋进档案夹,懊恼哀号,男人健硕诱惑的体格和阳刚爽冽的气息,至今仍在她脑海里萦绕不去。 「黎秘书,你再不快点等下真要死定了!」身后,秘书室的女同事们没好气地抱怨。 「新来的许特助简直是魔鬼.临时要求这么多资料.害我们从一早进办公室忙到现在.连新总裁的影子都没见到……」 「国王人马嘛,气焰嚣张也不稀奇。倒是新就任的白总,听说是章家大房独生女当年和人私奔生下的孩子,论辈分还得称前任章总一声小舅,但两人实际年龄只差五、六岁。过去老董不但苦心栽培,如今甚至不顾家庭闹革命,撇下其他几房姨太所出的儿子,在董事会上钦点年仅三十三岁的他接任总裁职务,把人从英国急召回来,可见多么器重他的能力。」压低嗓音,有人消息灵通地和大家分享情报,黎筱沛一如往常埋首工作默默聆听,却不多嘴参与八卦。 第五章 「哎,他有多厉害我是不晓得,但听说是位大帅哥,完全把章总踩在脚底,今早有幸先睹的柜台总机妹,逢人就说以为见到偶像明星走进公司,害她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不停呢!」 「真有这么出色?这下子连我都迫不及待想见见新总裁了,我看主管会议也差不多快结束,趁还有时间一起去补个妆吧。黎秘书,剩下的工作交给你,反正那些旧资料你最清楚,我们就先去午休喽。」 几名八卦话题聊不完的女同事朝她挥挥手,敷衍地交代几句便转身离去,独留黎筱沛一人面对成堆的资料。 「看样子,得和今天新推出的限量猪肉盖饭说拜拜了。」 瞪着手边尚未处理完的工作,她遗憾地拿出行事历,一笔划掉被她用红笔打了好几颗星的午间重要行程。 害她错过美味午餐的这笔帐,当然要算在新任总裁头上。 「就算是个帅哥也不可原谅!」黎筱沛恼火咕哝,从包包里捞出今早才在便利商店买好的储备粮食,打算先靠一颗饭团撑过去。 只是看着这颗烧肉口味限定饭团,她脑海中不禁又浮现昨夜那名陌生饭友的俊帅脸庞,和教人脸红心跳的出浴春光…… 「哇啊,退散、退散!不能再想下去!」 那男人简直像恶灵附身,一松懈就擅自闯入她脑海,害她整天心神不宁,工作进度都被拖延大半。 似是想从记忆中抹去男人的身影,黎筱沛迅速嗑掉勾起羞窘回忆的饭团,然后抱着下午研发会议需要用到的报表进影印间,准备将厚厚一叠资料复印装订成册,约莫七十多本的分量足够她忙整个午休。 「动作不快点不行……」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她可不想成为第一个被新总裁火掉的秘书,只可惜事与愿违,当她手脚俐落地操作影印机时,赫然发现这台该死的机器什么时候不好当机,偏偏选在今天。 「要死了笨机器,不要在这个时候阴我啊! 」瞪着不断发出叽叽怪响,活像在嘲笑她的影印机,黎筱沛脸上三条黑线,有种乌云罩顶的恶感。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索性抄起整叠报表狂奔下楼,先去公关部复印出三、四份样本,然后设定机器自动影印,她捧着几份热腾腾刚印好的样本直奔下层楼继续印,几层楼数台影印机同时操作,她的手也没闲着,迅速将印好的资料装订成册,非得赶在会议开始前达成任务。 只见她像只忙碌的蜂鸟,不断楼上楼下穿梭,上午的主管会议延宕到午休都过了一半才结束,她在影印间听闻了不少八卦——多名高层主管在会议上被新总裁狠刮一顿,前几季绩效未达预期的甚至惨遭资遣,此刻全公司人心惶惶,深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开锄对象。 「糟糕,快来不及了!」午休结束,电梯前聚集了一群等待搭乘的员工,进度慢得要命,眼看下午会议即将开始,黎筱沛只得抱着一大叠装订成册的报表硬着头皮改走楼梯,不断来回奔波都快腿软,却不见另外几位秘书前来帮忙。 最后一趟,她为了省时一口气抱了高度都快遮住视线的十几本报表,吃力地爬着楼梯,好不容易抵达所在的楼层,还来不及喘口气,紧闭的安全门猛地被推开,沉重铁门差点就要迎头撞上。 「呀啊啊啊啊——」为了闪避突如其来的撞击,她抱着一叠报表失去平衡,整个人摇摇晃晃在楼梯边缘上演危险特技。 「当心!」 正当她就要滚下楼时,一双如热烫铁钳似的男性大掌紧紧攫住她手臂,强势将她拉回,由于劲道太急太猛,两人双双向后跌倒在楼梯间平台,发出砰的好大声响。 「唔!好疼……」 黎筱沛捣着差点撞歪的俏鼻,逸出一声呻/吟。 在她身下成为垫背的男人情况没好到哪儿去,咬牙忍痛传来沉沉闷哼。 她挣扎着想起身,下半身却似是压着了什么,引来男人更多抗议的低狺,她紧张地定住不动,这才察觉彼此之间引人遐思的暧昧姿势。 方才两人双双跌倒时,男人护着她成为垫背,撞上自动关闭的安全门,此刻他背靠着门,半倚半卧在地,自己跌坐在他身上,脸贴在男性厚实的胸膛,耳边传来不知是他的,抑或是自己的心跳声。 似曾相识的纯男性气息窜入鼻间,令她眉头一蹙,不敢再贪恋这份温暖,猛地抬起头,看清男人的面容。 「是你!」黎筱沛红着双颊羞窘低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昨晚的烧烤男怎么会在这里?! 她还来不及质问对方,眼角却瞥见另一场惨剧。 「完了,我的报表全都完了!」眼睁睁看着自己辛苦赶工装订的会议资料四散一地,成了纸页片片飞落楼梯间,她忍不住绝望地抱头哀鸣。 「这时候你还有空管报表?人没事比较重要,对于在千钧一发之际伸出手救了你的人,你难道没有话要说?」 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好歹也关心一下他的情况! 自己不过是想趁会议空档到楼梯间喘口气、整理一下思绪,此刻白铎凡的心情却比来时更加糟糕。 男人低沉的嗓音自头顶响起,毫不客气的责备让她心头一把火烧了起来。 「你这颗灾星怎么会在这儿?」讨厌,只要一遇上这男人准没好事! 说起来她之所以差点跌下楼摔断脖子,全都要怪他好吗?! 黎筱沛环顾满地纸张,激愤地揪住他的衣领怪罪哀鸣。 「完了、惨了、死定了,我辛辛苦苦整理了一上午的报表被你这么一撞全都散了,一会儿就要和新总裁开会,你要我拿什么交代?」 没空多想两人之间暧昧的亲昵,白铎凡依旧倒在地上,仅以双肘撑起上身,她穿着窄裙又开双腿跪坐在他腿上,浑圆的粉臀随着她摇晃他衣领的动作磨蹭着男人,教他眼色一黯,身侧双手倏地紧握成拳,呼吸也变得深浓。 「白总,你没事吧?我好像听见……女人的尖叫?」 隔着厚重安全门,许特助迟疑的探问低低糊糊传来,却教黎筱沛霎时一僵。 呃,刚刚外头那位先生说了什么? 白……白总?! 「呃,刚刚他喊你……」她缓缓、缓缓松开手,相信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没错。」他颔首,表示她没耳背。 「那那那那你岂不是……」这个刚被她指着鼻头骂灾星、揪着衣领摇晃的男人,就是堂堂新上任的总裁大人?! 「正是。」抬手整整领带,他残酷地点点头,肯定她的猜测。 瞧着她一脸打击,曾经嚣张偷袭他的粉润红唇,此刘又开又合却吐不出半个字,白铎凡湛黑眼瞳流露出一抹恶作剧后的畅快得意,慢条斯理升口道—— 「又见面了,黎秘书,如此热烈的欢迎我实在承受不起,可否请你移动尊臀从我身上下来?」 【第三章】 故意的! 那个男人一定是故意的! 烧烤店相遇那夜,他早就知道她是铂宇科技的员工,才会刻意接近她打探消息,区区一餐就将她收服,黎筱沛简直想扯着头发仰天长啸,痛骂自己的贪嘴不争气,她肯定是太久没捐钱烧香消业障,才会和那个城府又深又阴险的男人结下难解孽缘。 「唉……」她为自己命途多舛的职场生涯默哀。 明明是午休时间,一般员工都三五成群去用餐了,她却得饿着肚子在大厅柜台,苦等总裁大人十万火急的快递包裹,对于一向将「吃饭皇帝大」奉为人生圭臬的黎筱沛而言,这简直是残酷的折磨。 「唉唉唉,我快饿扁了。」她有气无力地靠在柜台边垂首叹息。 「呦,这不是黎秘书……哦不,该改口叫声黎『特助』,身为总裁眼中的大红人,居然在这儿唉声叹气,岂不是教人眼红?」 「就是说呀,平平大家都是秘书出身,有人被钦点晋升为特助,我们却被降格成各部门的行政秘书,差别待遇未免太明显。」 过去同在秘书室工作的几位女同事,面色不善地朝她走来,为首的正是前任总裁章钰胜的旗下爱将何菁玲,只听见她踩在大理石砖上的高跟鞋喀喀作响,像是巴不得每下都踩在对方脸上,妒意浓呛的语气,让黎筱沛听了牙根都隐隐泛酸。 第六章 她抿了抿唇,在心底深深叹口气,实在没有心力和这几名女同事多费唇舌。 而这一切有苦难言的灾难源起,都得回溯到一个月前,发生在楼梯间的那场意外—— 当两人短暂却灾难的再度重逢,被安全门外的许特助打断后,白铎凡只是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拍拍灰尘抚平西装,然后给了她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便前去开会,她震惊过度地望着他的背影,久久说不出话,过了好半晌才猛然回神,揣着窘迫不安的心情,手忙脚乱整理散落一地的报表,模样肯定狼狈到极点。 整个下午她都被他临去前那抹意味深长的眼神搞得提心吊胆,就怕下班前收到资遣信一封,偏偏研发会议一路从下午开到晚上,直到议程结束,上任第一天就忙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总裁大人,这才有空与直属管辖的秘书室员工会面。 甫踏入改朝换代的总裁办公室,约莫五十几坪的开放式空间仅以挑高的隔间和放置艺术品的玻璃展示柜,划分为办公与会客区,光线明亮的北欧极简风设计搭配黑白色调的沙发、地毯,让室内气氛显得优雅而冷冽。 白铎凡端坐在前任章总大肆挥霍购入的昂贵黑柿木办公桌后,头也不抬地批阅公文,在他身后的落地玻璃窗是台北繁华夜景,许特助静静随侍在侧,不时递补文件让他过目签核,一时间偌大办公室内只闻钢笔在纸上快速书写的沙沙声响,谁也不敢开口打破这令人坐立难安的沉默。 「今天下午的会议,部分书面资料延宕了整整十三分钟才送达,谁该负责?」 清冷嗓音如刀锋般划破寂静,让原本漾着娇笑的秘书们,个个僵住脸,不安地互相张望。 谁也没料到,新总裁召见大家第一件事,就是磨刀霍霍向猪羊。 「这部分一向由黎秘书负责。」何菁玲抢先开口,其他人以她马首是瞻,纷纷点头附和,把责任撇得愈远愈好。 黎筱沛毫无意外被推上砧板,成为刀口下的待宰羔羊。 「黎秘书,你怎么解释?」听到一面倒的指控,白铎凡总算停笔搁下待批的公文,抬眼看向她,眸中玩味的流光像在欣赏一出由他主导的好戏。 「很抱歉,没有掌控好时间完成工作,是我的失误。」早料到他有可能拿自己开刀,黎筱沛垂下眸,忍气吞声回道。 「整理公司历年来的报表,是黎秘书的工作?」状似无心理睬她,他唇畔勾起一抹俊朗薄笑,向那群芳心窃喜的秘书们慢声问道。 「是呀,档案室里那些时间久远的旧资料都是由她处理,需要使用时自然也找她。」何菁玲再道,毫无愧色地推诿卸责。 「所以说,会前准备不周,黎秘书该负全权责任?」 「这种事理当由白总您来定夺,菁玲不过是一名秘书,和黎秘书又有多年同事情谊,她今天没将分内的事做好……唉,我总不好说什么……」 其实她早就看黎筱沛不顺眼了! 论年资,打从老董时代就已是秘书室一员的黎筱沛自是无人能及;但论职级,自己可是秘书室之首。然而章钰胜虽然对她青睐有加,无论招待贵宾、出国洽公都指名由她随侍在侧,在专业意见上却更倚重不起眼的黎筱沛,她屡次想取而代之都力有未逮,相形之下自己倒像只供人赏玩的花瓶,这教心气高傲的她如何忍受? 如今新总裁上任,她定要抓紧机会,将碍眼的人除之后快。 看着何菁玲故作为难的神色,黎筱沛真想给这演技精湛的同事鼓鼓掌,何秘书不朝演艺圈发展简直浪费天赋,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完了,最后才补上这句,是捅她捅好玩的吗? 「这事的确不该由你作主。」 新任总裁毫不犹豫认同了她的说辞,何菁玲喜色还来不及染上眉梢,白铎凡却话锋一转,局势瞬间翻盘。 「未来秘书室将由我的私人特助取代,你们几个留着也没用,给你们两个选择,一是领取遣散费离职,即日生效;二是调派各部门担任行政秘书,薪资福利比照过往——至于黎秘书,你,留下。」 一席话犹如震撼弹,引发众秘书的惊呼反不满,就连被钦点留下的黎筱冲都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睁圆美眸瞪向他,怀疑这男人脑袋是不是短路故障? 「为什么犯错的黎秘书可以留下,我们却得走人?!」何菁玲无法接受这结果,严重怀疑新总裁是忙昏头才会一时口误。 「犯错?」面对她的质问,白铎凡脸孔不兴一丝波澜,只是缓缓向椅背靠去,双肘靠在扶手上,指尖相抵如塔,冷淡扫视的黑眸凌厉得骇人。 「依你刚才所言,黎秘书花了短短一上午,一个人负责历史档案的调度归纳,将资料分析整理成报表,并筹备七十多人的高阶主管会议所需……如此看来,花钱聘你们这些秘书有何用?我只需她一人就足够。」 原来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气焰,全是对麾下职员的考验,如今整个秘书室达到他认可的,唯有黎筱沛一人。 不知是他话中始料未及的赞赏,还是彼此不经意交会的眼神,让黎筱沛脸颊热烫着,一颗心不听使唤,鼓噪得厉害,她悄悄抬手按住胸口,想要平抚莫名失速的心跳,殊不知自己傻气的小动作全落入白铎凡眼底。 「话不是这么说,那些端茶送水印报表的工作任谁都可以胜任,但说到资料的汇整与分析,只是国内大学毕业的黎秘书,哪里比得过拥有留美硕士学位的专业秘书?」何菁玲搬出傲人的学历替自己背书,无法忍受被向来不放在眼里的黎筱沛比下去。 「你口中的专业,是指这份报告?」顺着她的话,白铎凡慢声问道。 见他手中那本封面印有自己名字的报告书,何菁玲迟疑了下,瞥了眼一旁的黎筱沛,旋即点头;后者则是美眸微眯,紧抿着唇像在隐忍什么。 「这份市调报告的确具有参考价值,其中关于品牌忠诚度的分析,我想听你更进一步的见解。」意态闲适地翻弄着报告书,他扬眉提议,炯亮的目光射向何菁玲,教她僵在当场。 「呃、关于这个……我的见解是……这、这份报告完成有段时间,我一时想不起细节……」以往伶俐的口齿忽然像是生锈卡住的齿轮,她结结巴巴说不出完整一句话。 「自己经手的报告却没半点想法?」将厚重报告书砰地一声丢上桌,森湛黑眸扫向一旁。「你呢?黎秘书,你有什么看法?」 突然被钦点,一直努力让自己置身炮火扫荡区外的黎筱沛瞪大眼,却在觑见他眼底闪烁的坏心眼时,猛然忆起昨夜酒足饭饱之际,发出的不平之鸣。 我不过是个小小员工……成天被人呼来唤去,不但要忍受机车的客户,爱抢功劳、老是把我熬夜写的分析报告当成是自己做的呈交上级的同事,还有喜怒无常、看到美女就蒙了眼的老板…… 她随口抱怨,他却认真记下,那黑眸中的流光,好似一道战帖,正无声对她挑衅—— 你敢不敢?敢不敢替自己出口气?敢不敢踢开竞争对手往上爬,为自己争取更高更好的位置? 似是被他太过狂肆的眼神激起不服输的倔性子,黎筱沛开口了,一直以来低调不爱出锋头的做事原则,此刻被她狠狠抛在脑后,冷静专业、条理分明地在新任总裁面前提出意见,不但举出报告重点,更深入细说她的观点,让在场秘书们瞪圆了眼,何菁玲更是被她的精湛表现惊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有趣的看法。如果不是这上头印着何秘书的名字,我都快以为这份报告是出自你之手了。」听完她的分析,白铎凡唇畔隐隐浮现笑意,意有所指的赞赏却让何菁玲气急又尴尬。 「也、也许黎秘书只是整理时看过内容……」 「事到如今,你还坚持这报告是你做的?」他的嗓音如刀锋般凌厉,划破徒劳的狡辩,教何菁玲一时语滞。 只见白铎凡眸光凛凛盯上她,薄唇掀动吐出如冰的低语。 「何秘书,我可以忍受你欺骗我,但我无法忍受你用粗制滥造的谎言来污辱我的智商。为了配合各位的理解能力,我想有必要和在场几位『专业秘书』说明,今天你们能做的事,未来由许特助带领的团队足以胜任;我需要的,是一位熟悉公司历史档案报表,并有能力将资料分析整理提供参考的员工——而黎秘书,你正是最、佳、人、选!」 第七章 那天,他犹如狩猎者锁定猎物的灼灼眼神,教黎筱沛每回忆起都颈背发麻,仿佛掉入陷阱的无辜小动物,深知大难临头却逃也逃不掉。 她非但没被炒鱿鱼,还在总裁英明睿智的钦点下,从秘书转调特助,这个人人称羡——尤其让女性同仁口水直流的肥缺,她却如坐针毡,每天忙得昏天暗地、日月无光。 如果白铎凡记恨她曾说过他和章家那些二世祖、三世祖一样,全是些菜头草包,想要藉机报复,那么他成功了!这一个多月来,她深切感受到他是个多么精明能干、手腕高超的奸巧商人,更是个把员工当牛当马奴役的黑心老板。 她的境遇看在别人眼里无疑是一跃升天,成为新任总裁眼中的大红人、备受提携的幸运儿,只有黎筱沛自己明白—— 总裁特助这工作还真不是人干的,尤其是不幸当上工作狂的助理! 才想到这里,夺命追魂call再度响起。 「黎特助,有你的内线,是、是总裁亲自打来的!」 总机小姐睁圆了闪亮亮星眸,从柜台后急探出头,甜美嗓音透出压抑的兴奋,仿佛追星少女巧遇偶像,还与对方握手留念,就连领着一票娘子军前来找碴的何菁玲都满脸妒羡,直瞪着那只话简瞧,和黎筱沛不堪其扰的神色相差十万八千里。 果然,距离制造美感,无知是种幸福。 这些女性同仁都被白铎凡那张俊逸出色的脸庞给蒙骗了,那男人根本是虐待狂、喜爱压榨员工的魔鬼上司! 睇了眼双颊泛红的总机小姐,和满眼妒恼、只差没在她身上烧出几个窟窿的前同事,黎筱沛忍不住在心中慨叹,不忘偷偷腹诽一下顶头上司,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起电话。 「您好,白总,请问有什么吩咐?」 她紧握起话简,尽力以最甜美亲和的语气展现自己的专业,唯有唇角微微抽搐的弧度出卖了她的真心。 「你在哪里?下午视讯会议南科厂的绩效报告和研发样品都还没收到,午休结束前我要看到它摆在我桌上,有任何问题吗?」 曾经令她觉得媲美深夜电台主持人的低沉磁性嗓音,如今听在耳中却像讨债集团般,充满威胁与压迫感。 「请放心,报告已准备妥当,我也在一楼柜台守候,一定会在快递抵达的第一时间将样品送到您桌上。」她嘴上回覆得谦恭有礼,内心却已拿起针狂戳诅咒娃娃。 这男人还记得现在是午休时间?使唤员工使唤得如此得心应手、泯灭人性,也不想想她从早上一进办公室连早餐都来不及吃,就在总裁大人的英明领导下做牛做马忙了一上午,现在连期待已久的午餐都化为泡影,她可怜的五脏庙就快要不顾羞耻地发出不平之鸣了。 默默切断内线,她努力端出专业素养,试图维持表情的平和以免吓到旁人,却发现自己摆扑克脸的功力仍然太过薄弱,回头该向许特助多多学习。 同一时间,黎筱沛咬牙忍怒、颦眉噘嘴的任何一个细微神情,都逃不过萤幕后那双满是戏谑与兴味的黑眸。 「上班时间透过监视器窥看员工,似乎成了你的最新嗜好?」许竞乔语调平稳,隐隐透出一丝难以苟同。 「不过是看些有趣的画面纡解压力、调剂身心,用不着瞪我。」 「倘若让被某人当成『调剂品』的黎特助知晓,她肯定会用更严厉的表情回敬你。」经过这阵子相处,许竞乔岂会看不出好友和这位新任小特助之间剑拔弩张的微妙气氛? 最令他感到讶异的是,向来公私分明的白铎凡竟专爱处处找黎筱沛麻烦,虽然都不是什么无理苛刻的要求,却也时时让她气得七窍生烟,又碍于助理身分,只能出了总裁办公室后躲到角落剪纸人扎图钉泄愤,还以为没人发现。 许竞乔多少有点迟疑,万一哪天黎筱沛气爆了,戳的不是纸人而是白铎凡的脑袋——自己要不要两肋插刀救明友?还是明哲保身袖手旁观? 毕竟,这不算在特助的职务范围之内。 「只要没人通风报信,她不会发现。」白铎凡意有所指地开口。 他一手撑颊,另一手漫不经心翻动许特助刚呈上来的待批阅公文,虽然整个人意态慵懒,但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萤幕的小女人。 「啧,这女人一挂掉电话就一副恨得牙痒痒的模样,整张脸皱得像颗小笼包,肯定又在偷偷骂人。」 他嘴上不满碎念,眼底却闪过笑意,心满意足地将目光从监视画面移开,转向随手翻弄的文件,却在看见她以娟秀字迹细心写上备注的纸页时走了神,情不自禁在脑海勾勒出她忍气吞声还要故作微笑的表情。 察觉自己的坏心眼,却又忍不住磨练她、逗弄她,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白铎凡明白她的工作能力的确很强,责任感也重,连要求甚高的许特助都默默认同,他相信她可以做得很好,再说…… 忆及那夜烧肉店的袭吻,生平第一次被女人夺去主控权,这酒后乱性的女人却在亲了他后醉倒呼呼大睡,害他成了全店笑柄,自己合该向她讨回一点心灵补偿。 这已成为他回国接手公司后唯一的消遣,身为特别助理的她,替老板分忧解劳不为过吧? 礼拜五的夜晚,看着空荡冷清的办公室,一丝迟疑掠过白锋凡微眯的黑眸。 「人都去哪里了?」 自从接手公司,为了补救三舅章钰胜捅出的资金缺口,他一方面对财务报表严格把关,精简人事缩编预算;另一方面则是分割企业品牌与代工,藉着打响品牌知名度攻占新市场。 三个多月来他和助理们日日加班到深夜,现在才不过晚间七点半,员工居然全都不见踪影,是终于受不了压力集体跷班了吗? 「你忘了吗?为配合绿色能源节约日,今晚八点后整栋大楼都将熄灯,所以员工大多已下班,这还是一个月前你亲自签署核准的活动。」在办公桌上放下一叠卷宗,并接过他审核完毕的文件,许竞乔淡淡提醒。 「对,我想起来了。」揉了下因长时间专注工作而隐隐作疼的额际,白铎凡点头表示了解。 前阵子在公关部经理的大力游说下,为了提升公司形象,营造重视环保爱护地球的品牌理念,他亲自签核了这项活动。 瞪着桌上一叠未完成的工作,和e-mail信箱中数十封尚待回覆的信件,现在他只想咒骂当初积极鼓吹这活动的公关部经理。 「剩下的只得回去再处理。」他将资料储存至随身碟,打算回住处继续未完成的工作,并朝友人颌首。「你也早点下班回去休息吧。」 「那我先走一步了。」许竞乔拎起公事包,正准备离去却被唤住。 「等等……黎特助下班了吗?」 白铎凡望向助理室内电脑仍未关闭的l形座位区,黎筱沛专属的萤幕保护程式仍在播送一张张华丽美食照,让他看了眉宇微拧。 「她的公事包还在,应该还没下班。稍早她说要送东西去企划部,可能有事耽搁,需要我打内线或请总机广播找人吗?」 「不,这时候总机应该已经下班,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就走。」 直到许竞乔离开,他才回到座位,在电脑萤幕上点选全公司除了保全部门外唯有他得以进入的监视系统,输入一连串密码和指令开始监看画面,将影像调转到大约一个小时前,追查那位不见人影的小特助芳踪。 「晚间六点五十六分.从特助室搭电梯至十七楼企划部……那男人是谁?企划部员工?档案收下就可以回去工作,有必要聊天聊这么久?」 瞪着画面中有说有笑的男女,湛黑瞳眸不满微眯,他捺着性子快转影像继续看下去。 「啧,居然一口气聊了快十分钟!」 她和那名男职员的愉快交谈,直到一名臭脸女子出现才被打断,白铎凡记得那名女职员,叫何什么仙姑还是妖精来着,曾是三舅聘任的花瓶秘书团之首。 「哼,七点十五分离开企划部,搭电梯返回二十二楼,人应该早就进办公室……这女人在搞什么?」 将监视录像一路快转至黎筱沛返回总裁与特助室楼层,她出了电梯后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反常模样,让他心中一凛,只见她四下张望了会儿,不打算回到工作岗位,反倒趁着没人注意,悄悄打开安全门快速闪身入内。 第八章 这女人……该不会是要和男人幽会?! 瞧她的行径偷偷摸摸无非是作贼心虚,那名幽会对象该不会已有家室,才会如此见不得光?话说回来,是哪个家伙如此大胆,竟敢在公司内诱拐未婚女特助大搞不伦恋情,简直没把他这个总裁放在眼底! 脑海中纷乱的猜测让白铎凡心情蒙上一层阴霾,闷着满腹猜疑,他未作多想,起身朝外头走去,准备亲自出马逮个人赃俱获。 【第四章】 「吼,我真的快被那个压榨员工的吸血鬼搞疯了!」 才刚上顶楼,白铎凡就被这声怒吼喊到傻眼,下意识停顿脚步。 「自从他上任后,公司肯定节约不少冷气费,因为他根本就是个会走动的冰窖!那些高级主管每次远远看到他,就好像老鼠见到猫闪得比什么都快,落人一步就等着变冰柱,可怜我整天跟在他身边都快被冻伤了,不知能不能中请职业伤害补助……」 他眯眼瞪视背对着他巴在栏杆上,不停对电话那头气愤抱怨,并频频朝天空挥舞拳头的娇俏身影。 「什么?他很帅?顶头上司长再帅也没用,好兔不吃窝边草你听过没?再说在他手下工作我哪天不是战战兢兢,上礼拜高级主管年会,面对某几个仗着年资坐领高薪却毫无建树、老爱大放厥词的老狐狸,他三言两语便戳破对方牛皮还当场革职,改拔擢他们的手下大将为主管。打从那天起总裁大人的经典名言『我可以忍受你欺骗我,但我无法忍受你用粗制滥造的谎言来污辱我的智商!』就在公司里流传开来,够犀利吧!」 她刻意压低嗓音模仿出的腔调,耳熟得令他挑眉。 隐身在天台幽暗角落,白铎凡怎么也没料到平日忍气吞声任他搓圆捏扁的小秘书竟吃了熊心豹子胆,躲在天台上偷偷议论他。 瞧她抓着手机一讲就十来分钟,犹如山洪爆发的碎念,可见积怨已非一朝一夕,他忍不住拧眉盘算,这女人究竟背地里抱怨过多少回了?难怪最近老觉得耳朵发痒。 「呼,发泄完了真痛快……什么?你说帅哥骂人的样子一定很迷人,希望被他骂一次?你到底是支持我还是支持他?我怎么会交上你这种损友,一遇上帅哥就晕船,好歹也同情一下你水深火热快过劳死的死党好吗?啊,时间差不多我还得回去整理报表,改天再约聚餐,拜拜。」心满意足讲完电话,黎筱沛一转身就惊见顶头上司正一脸黑煞地站在她身后。 「吓!你……白、白总,您怎么会在这里?」她惊吓的俏颜试图在嘴边弯出一丝弧度,可是笑容很失败。 眯眼瞪着她惊慌失措的表情,方才讲电话时的泼辣劲早不复见,白铎凡忽然觉得荒唐又有趣,傻颜逼近,语带戏谑道—— 「你猜怎么着?我刚才在办公室一直听见有人在骂我,循着声音找上来,就发现原来黎特助对我有这么多指教。」 「距离一层楼高还隔着强化玻璃,办公室怎么可能听得见?之前章总就从没听见啊!」她一脸不可置信地咕哝着,被他太具诱惑力的帅气脸庞惹得心跳漏拍,悄悄向后退了退。 敢情这女人曾躲在上头把历任主管全骂过? 对于她屡次将自己与三舅章钰胜相提并论,白铎凡莫名感到不快,而她自以为不着痕迹退避的小动作,更令他心头暗火簇簇。 「刚刚那些……你都听见了?」她怯怯地瞅向他。 「一字不少全听见了。」点点头,英气凛凛的眉峰一挑。 「压榨员工的吸血鬼?冰窖?白金级难搞的大总裁?请问还有遗漏的吗?」 顶头上司长再帅也没用,好兔不吃窝边草你听过没? 白铎凡没有说出口的是,比起那些挖苦讽刺的评语,她毫不掩饰吐露的心底话更令他不悦,这情绪来得莫名,像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堵在胸口,教他有些气闷。 瞪着总裁大人唇畔勾勒出的危险弧度,就像在她的资遣信上挥出一笔大大的核准勾勾,黎筱沛不由得颈背发毛。 「呵、呵呵,你的记忆力真好。」没事记这么清楚干么?她完蛋、她呜呼哀哉、她死定了她! 「从你嘴里说出的那些既新鲜又有创意的形容词,教我想不印象深刻也难,毕竟我从没自其他人口中听过类似感想。」 「那只是没人敢当着你的面说。」她不服气地小小声嘀咕,也许音量仍不够小,招来男人一记凌厉瞪视,赶紧乖乖闭嘴,大气不敢多吭一声。 「该下去收拾东西了。」 瞥了眼腕间的手工机械表,熄灯时间已近,他率先往安全门走去,低沉的男性嗓音在夜幕笼罩下如红酒般醇厚,却仍是呛着了她。 「收拾东西?你真要炒我鱿鱼?!」 显然黎筱沛误会了他的意思,追在他身后哇啦哇啦地为自己叫屈。 「虽然在背后偷偷说老板坏话是我不对,但至少我在工作上也算吃苦耐劳、可圈可点,连讲究完美的许特助都点头认可;今天你为了这件事要炒我鱿鱼我无话可说,但就算要炒掉我,至少、至少也给一笔遣散费……」她好不甘心呐。 「什么遣散费?」他皱眉,脚步一顿。 这女人乱七八糟的跳跃思考模式总让他追不上进度,感觉很挫败。 「哎唷,干么突然停下来?」害她闪避不及一头撞上他厚实的肩背,不但撞疼她俏挺的鼻子,穿着高跟鞋的脚也踉跄了下。 「你走路小心点,别又想趁乱扑倒我。」他及时出手救援,揽上她腰际的男性臂膀比想像中更结实,蓄藏着力量,说出的话却满是嘲弄。 「谁、谁会想扑倒你呀!」黎筱沛的抗议声方落,就见他意有所指地挑高了眉,害她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俏颜倏地染上心虚的红晕。 「我是一想到这几个月来为总裁做牛做马做苦工,结果你为了一时的抒发压力就要炒掉我,我心痛、委屈,气得头都晕了,才会不小心拐了下……」她唱作俱佳,只差没声泪俱下。 「我什么时候说要炒你鱿鱼?」不懂这女人是从哪儿冒出这想法? 「你不是命令我下去收拾东西回家?」她指证历历。 「今天是绿色节能日,再过几分钟整栋大楼就要熄灯,你忘了?」白铎凡双手插在口袋,睇向她的瞳眸中隐隐闪动着玩味笑意,似是对她夸张无厘头的反应感到有趣。 「啊,对呴,我真的忘得一干二净。」发现自己误会大了,黎筱沛困窘地抱着脑袋瓜。 「再说,我像是那么没有肚量的人吗?」他比较介意的是这个。 「……」 她的迟疑和沉默让他额际青筋隐隐抽动。 算了,不跟这女人一般见识! 「时间不早,该下楼……」瞪着毫无动静的安全门,他几次试图开启,只见大门紧闭,不知何时落了锁,连他手中最高级别的安全磁卡都无法打开。 「怎么会这样?现在怎么办?!」黎筱沛眼巴巴望着他哀鸣,她晚餐还没吃啊! 「看样子不是卡片消磁就是机器判读出了问题,明明前几日才做过保全系统安捡,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相较之下白铎凡冷静得多,只是一脸峻凛的招牌表情,代表着负责安检维护的人要倒大榻了。 他掏掏口袋发现手机遗留在办公桌上,转而问向她。「你不是有手机?打电话请保全室的人来一趟就行。」 「可是我的手机快没电……」刚刚骂得太尽兴,现在后悔来不及。 「那就传简讯求援,你有许特助的电话吧?」他沉声指示。 被困公司顶楼,速来! 看着不断闪烁的最后一格电力,她用最快速度打好一封简讯,刚按下送出键,手机萤幕就倏地一黑,倒映出面面相觑的两人。 「不要啊!怎么可以这样?」烂手机,有没有这么阴险暗算她! 相较于她的激动,白铎凡则是满脸无奈,默默望向漆黑夜空。 他的头又开始泛疼了,啧。 无人援助的夜,手机没电、简讯也不知发成功了没,受困顶楼的两人只好窝住幸未上锁的窄小机房,勉强有个遮风避雨的栖身之所。 「明后两天是周末假期,运气不好恐怕得等到星期一才会有人发现我们……」黎筱沛说着说着,充满希翼的目光投向他。「你这周末有没有跟谁有约?会有人发现你不见吧?」 第九章 他和孤身一人的她不同,事业繁忙的总裁大人不会无故失踪几天都没人察觉,眼下她只能指望他了。 「我假日不是进公司加班就是一个人去健身房,家人朋友除非有要紧事联络,恐怕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发现我失踪。」白铎凡面有难色,直言不讳地粉碎她最后一丝希望。 「这样啊……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幸好我在这里放了些储备粮食,看在同为难友的分上可以分你一点。」她失望的神情让他有些愧疚,正想开口安慰,却见她转身不知从哪儿变出一袋糖果饼干和瓶装饮料。 「你在顶楼藏食物?是三不五时跑上来偷懒吗?!」瞪着她手中的「罪证」,他一口气差点呛着。 「休息是为了走更长远的路,我这叫释放压力,不是偷懒好吗?弦绷太紧容易断,班加太多人会挂;也不想想是谁一天到晚害我三餐不定时,只能偷空上顶楼补充能量。天台上的风景多漂亮,高阶主管们每天工作累了就透过落地窗欣赏美景纡压,为什么不能跟基层员工分享?大家工作都很卖力,也有压力大感到疲惫的时候,像我就很喜欢上来放松一下,这些饼干饮料你若是有意见,我就自己吃光,不分你喽。」 「你!」考量到未来几天可能受困于此,挨饿不打紧,没有水喝却不太妙,白铎凡深深体会到何谓虎落平阳被犬欺,英雄气短呐! 顾不得久未打扫的地板是否会弄脏昂贵西装,他气闷地席地而坐,接过急难救助粮食。 早已饿得肚子咕咕叫的黎筱沛迫不及待拆开一包胡椒饼干啃着,十一月秋末入冬的晚风钻过门缝阵阵袭来,教仅穿着单薄衬衫和窄裙的她打个冷颤。 「早知道应该带件外套上来……」搓搓发冷的双手,她咕哝。 瞧她畏冷的模样活像只瑟缩街角的小猫,他心软地脱下西装外套朝她兜头盖上。「穿上吧,小心着凉。」 「外套给我穿,那你怎么办?」气温愈入夜愈凉,揪着沾满他男性气息的外套,她贪恋上头的暖意,却又有些犹豫。 「你忘了我是从哪儿回来的?在英国待了这么多年,这气温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倒是你……」他一腿伸直,一手搭在曲起的膝上,看似放松地睨了她一眼,这才皮笑内不笑道:「万一被我这个『会走动的冰窖』冻坏,跑去申请职业灾害补助,害公司赔钱可不划算。」 呴,这男人很爱记仇喔! 黎筱沛美眸圆瞠,满腹抗议却很没种地只敢往肚子里吞,未了只能气呼呼地将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收下的外套忿忿穿上。 气恼归气恼,穿上仍残留他体温的外套,不但身体暖和了,连心都莫名热烫起来,她对自己的反常不敢多想,只能皱着脸悄声咕哝。「一定是衣服料子太好太保暖,富家少爷就是不一样,哼。」 话说回来,这西装外套质料真是轻暖贴肤,只是穿在她身上尺寸大了许多,她得将袖口摺上三褶才堪堪露出手腕,木质调沉稳内敛的古龙水味自衣料间隐隐逸散、萦绕鼻端,是专属于他的气味,黎筱沛不禁偷偷幻想,被像他这般高大健壮的情人拥抱会是怎样的感觉? 除了高中时期曾和学长谈过一场青涩纯爱,出身单亲家庭,自从上大学就忙于半工半读、照顾中风母亲的她几乎与恋爱绝缘,不曾享受被情人眷宠的甜蜜滋味,如今她都已经二十六岁,当然渴望好好谈场恋爱,至于理想情人的模样……撇开工作狂外加爱使唤人这点坏毛病,身旁的他无论外型或是能力都属上上之选,也难怪会被女性杂志读者票选为全台十大黄金单身汉,身价炙手可热呢! 她有些羞赧又带点心虚地悄悄瞅了眼坐在身边的白铎凡,却见他眉宇微拧,习惯性按压着额际。 「你头又疼了吗?」她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令他动作一怔。 在一起工作没多久她就注意到,他只要压力累积,心情躁郁就会偏头痛,也正因如此才会常皱着眉,一脸被人倒债千万的冷峻模样,让各级主管退避三舍,没事不敢招惹总裁大人。 怕他误会自己老在偷窥他,黎筱沛红着脸急急忙忙解释。「呃,我看你一直揉太阳穴,是头痛不舒服吧?平常吃的止痛药有带在身上吗?还是让我帮你按摩舒缓一下?」 「你?」 他挑眉斜睨向她的眼神简直把人瞧得扁扁?让她很不服气。 「不是我自夸,我的按摩功力还不赖,试试看肯定会有帮助。」她跃跃欲试地挽起袖子、扳扳十指,坐上一旁略高的机箱并指着身前的位置笑道。 「……」他却只是拧眉瞪着她,动也不动。 看出他眼底的迟疑,她绽着人畜无害的甜美笑花再度诱哄。「放心,我会很温柔,保证不会痛的!」末了,还眨了眨眼。 啧啧,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来,摆明是在挑衅。 「若是技术验收不及格,就准备写检讨报告吧你。」明知这是她激将的小伎俩,白铎凡却着实被她挑起了兴致。 他闷哼着伸手扯松领带,修长手指解开束缚领口的一、二颗钮扣,背对她在指定位置坐下,头往后仰恰好枕在她大腿上。 白铎凡尽量不去想如此亲昵的贴近有多暧昧、多引人遐思,破例委屈自己充当实验白老鼠,打算让夸口不脸红的小特助一试身手。 当他犹在心中盘算着若是表现不佳该如何整治她、挫挫这女人锐气时,黎筱沛带着暖意的指尖轻柔地拂过他发际,力道沉劲又拿捏得恰到好处地按压他隐隐抽痛的太阳穴,神奇舒缓了那些恼人的疼痛。 他纵有满腹迟疑抱怨,此刻全都化为无声的叹息散逸在心头,被她神乎其技的手艺驯服软化。 「舒服吗?这样的力道可以吗?」 意识飘浮远扬中,她独特而略带鼻音的轻柔嗓音朦朦胧胧传来。 「唔,还行。」他必须极有自制力才能隐忍住满足的喟叹,维持一贯白金级难搞大总裁的风范,赏她一句简洁到近乎吝啬的褒赞。 「只是还行?」 这答案显然教黎筱沛颇为不满,一双美眸备受挑衅地微微眯起。 略带巧劲的双手从他的太阳穴往发际移动,当温热十指穿过他浓密的黑发,温柔抚慰着头皮,再缓缓顺过后颈揉按上紧实的肩臂线条,她双手游走过的每一处都强烈牵动他的神经。 白铎凡头一次发现自己的身体竟如此敏锐,足以感受她每一个细微的碰触,并在体内诱燃簇簇火苗。 他不禁在脑海中勾勒幻想,倘若此刻两人不是受困在顶楼阴冷狭小的机房,而是交叠依偎在他房内温暖柔软的大床上,她的手滑过他的额、他的发,在羞怯时揽上他的颈项,在激情中紧抓他的肩头…… 「呃、那个,你还好吗?是力道太重不舒服还是着凉了?你的头好像有点烫,该不会是发烧吧?」她一脸担忧地垂首望向他。 微凉的掌心轻探上他因邪念遐思而胀红的脸颊,有瞬间白铎凡想狠狠拍开她的手,心虚地回避她太过单纯的关心,却又情不自禁地窃窃享受她温柔的抚慰。 黎筱沛螓首微低,仔细检视着他,眸心专注,粉嫩的唇轻抿着,未注意到彼此太过亲昵的距离。 她的发丝垂落在他颊畔,轻轻骚刮着敏感的神经,他可以感觉到她的气息如春风般轻拂过脸庞,不经意撩拨的奇特感受颤窜全身,犹如春日午后阳光穿透湖水的微妙热度,教他的心隐隐悸动。 他有股吻她的冲动。 都怪她深深凝望的神情,和脑海里那张喝醉了、擅自吻上他唇的秀致脸庞重叠起来,白铎凡渴望抬手将她毫无防备的低垂螓首揽下,热切地、狂肆地吮吻上那丰润微张的淡粉色樱唇,再次回味验证是否如记忆中温软柔嫩,酿着醉人的甜香。 掠夺的渴求太过强烈,他伸出手就要抚上她圆润细致的脸庞——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她蓦然抬首,专注的视线从他身上抽离,投向机房门口。 「好像有人来了,你听见了吗?」一把推开枕在她腿上的脑袋,黎筱沛动作俐落地跳下机箱喜道。 第十章 相较于她的兴奋雀跃,满脑子渴望绮思被狠狠打断的白铎凡,脸色显然不是那么好,尤其当他察觉自己竟因她有了生理反应…… 「该死!」暗暗低咒一声,他单膝曲起,企图掩饰这窘迫尴尬的状况。 「怎么,你不打算一起去看看吗?」她纳闷地瞅了眼坐着一动也不动的男人。 「这地板又冷又硬害我坐得腿都麻了,我等下再……喂、慢着!你想干么?」他又惊又怒地瞪着忽然蹲下身凑近跟前,一双白嫩素手还很没规矩乱摸上他大腿的女人。 「我知道几个穴位对腿麻特别有效,你别乱动,我帮你按按。」 「等等,你别乱摸!」 白铎凡紧咬牙根忍住差点脱口而出的闷哼呻/吟,早已蠢蠢欲动的勃发欲/望在她火上添油的助燃下,几乎濒临失控边缘。 他伸手想抓住她造乱的双手,却被她一掌拍开,当纤细指尖使劲按上他腿部某个穴位,向锋凡眯眼暗暗倒抽口气,只觉一股酥麻感自膝窝窜上背脊,教他一时间无力反抗,却也让她手上的动作越发放肆。 「欸,你不要一直动来动去,这样要我怎么专心帮你弄?」 「你的手……那里、不准碰!」 「你以前没做过吧?别紧张——」 「住手!我不需要……噢!」 该死,这女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玩火?! 当那双无知柔荑捏遍他僵硬的小腿,探过膝头,逐渐往上、再上—— 「许特助,你会不会弄错了?都快半夜十二点了顶楼怎么会有人……嗄?!」 机房大门砰地一声开启,让拉拉扯扯的两人动作瞬间停格,活像被狗仔抓奸在床的不伦恋情侣,一脸错愕又狼狈地望向来人。 带头闯入的保全人员同样没料到会撞见这场面,瞪着机房内显然正「忙」的男女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歹势,我是不是该晚点再来?」他眼看又要退退退退出门外。 「等等,你不要走!」 顾不得形象狼狈,受困多时的白铎凡和黎筱沛急忙出声制止他离去。 「黎特助?我手机没电,刚刚才收到你的简讯赶来……」随后跟来的许竞乔在看清房内两人暧昧不清的举止后,目光扫向不该出现在此,且行为还很不端正的好友兼顶头上司。 「我们打扰到您了吗,白总?」他非常客气有礼的问候,最后那句敬称怎么听都教人觉得寒凉刺骨。 面对好友「关爱」的视线,白铎凡力图淡定却粉饰不了俊颜上的尴尬,而在旁人暧昧质疑的眼神下,总算领悟自己和白铎凡拉拉扯扯的画面有多糟糕、多么误导观众的黎筱沛则是胀红了双颊,一张嘴开开合合好半晌,却发现一切只会愈描愈黑、百口莫辩。 未了她只能无地自容地掩面哀鸣,直想挖个坑把自己埋掉。 冤枉啊大人! 事情不是各位看到的这样,更不是各位想像的那样,她没有对总裁大人伸出狼爪,一切都是天大的误会,她的清白她的名誉她的饭碗她的年终奖金呀呀呀呀—— 【第五章】 「听说,前些日子,你和一名女职员过夜了?」 端坐在总裁办公室的会客沙发上,一身雍容华贵的美妇人沉不住气打破满室静默,对着埋首公务的冷峻男人叨念。「最近有些荒唐的传闻,说铂宇科技新上任的总裁,竟和一名女特助深夜厮混,你要怎么解释?」 章钰蓉颦着妆容精致的柳眉,支手抚额,显然饱受流言所扰。 「既然明白是荒唐的传闻,又何必劳驾您亲自前来过问?」 面对不请自来、兴师问罪的母亲,白锋凡签核文件的笔尖没有丝毫停顿,头也不抬地淡漠回应。 「我是在担心你呀!也不想想你大舅、二舅、几个表哥全是栽在丑闻上才被拔除了继承权,幕后黑手还会有谁?当然是三房那老谋深算的女人!」 儿子事不关己的态度惹得章钰蓉颇为不满,一股脑儿地抱怨起来。 「说来也苦了你那三姨婆,处心积虑剔除障碍,拱自己的儿子坐上大位,怎料风光不过几年就把一手好牌输个精光。现在风水终于轮转到我们母子身上,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你可别中了有心人士的圈套让我失望。依我看,那个女特助肯定有问题,说不定早教三房收买,为了杜绝后患,你找个名目把她辞了吧!」 听见母亲打的主意,白铎凡总算停笔抬眸迎向她的目光。「单凭臆测就任意辞去一名尽忠职守的员工,对公司而言只会是损失。这件事起因是一名前任秘书室女职员不满被调职,才趁公司响应环保节能日提早熄灯时,将我锁在大楼内,黎特助只是连带受害人罢了。」 刻意将焦点摆在自己身上,好安抚猜疑心重的母亲,白铎凡心底却明白,心机善妒的何菁玲压根儿没料到原本只是想恶整黎筱沛,却阴错阳差连他也一并锁在顶楼,才会闹出这么大风波。 事发前一日公司保全系统才刚完成定检维护,随即发生受困顶楼事件,他心中起疑,派许特助私下调查一番,果真发现事情不仅是系统故障这般单纯,从而逮到试图破坏安全锁害他俩受困的何菁玲;枉费她花了不少心思摸清黎筱沛爱上顶楼放松压力的习性,又买通爱慕自己的菜鸟警卫洗去监视画面,却万万没想到总裁办公室的电脑中另有一套备分系统,而他正是靠着这个如山铁证,才让心气高傲的何菁玲俯首认罪,自请处分离职,那名帮凶警卫同样遭到申斥开除。 「前任秘书?哼,不就是章钰胜的后宫团之一吗?」 章钰蓉一脸鄙夷,冷嘲道:「说来你三舅也是因为女色才会惹得一身腥,外界焦点全放在他的花边绯闻上,哪还有空关注公司发展?你可别学他行为不检落人口实,也千万要记取我当年过人不淑的惨痛教训,如今对你最有助益的,就是娶个你外公认可、门当户对的妻子。呐,妈今天特地带了几位千金小姐的相亲照……」 兜了这么大国,白铎凡总算弄清楚母亲今日来访的目的。 双亲离婚得早,他五岁时便随母亲返回章家,在众多亲戚的冷言冷语中,母子俩虽相依为命,关系却总有些疏离,正因为母亲总带着些富家千金的骄纵任性,对儿子紧迫盯人的控制欲更令他疲于应付,才会毕业后留在英国创业不归,这回若非向来疼爱他的外公出面,他也不会放下一切接手家族企业。 「妈,我不是说过了,我不——」 他纠结着眉头正想拒绝,紧闭的办公室大门却传来礼貌的轻叩。 「打扰了,我替章女士送茶。」 黎筱沛端着茶盘进门,不忘提醒上司。「白总,研发部会议将在二十分钟后举行,如果没有其他吩咐,我就先下去……」 「慢着。」一声命令,留住她的脚步。 章钰蓉冷冷打量了下眼前的女特助,立刻认出她正是和儿子传出绯闻的对象。 哼,不就是个小家碧玉的丫头,模样生得倒清秀,但论美貌也不及儿子过去交往的对象,身分更是差一大截,若说铎凡会看上如此平凡的丫头,她这做妈的打死也不信! 不过儿子看不上眼,某些妄想攀高枝的女人却不能不防。 她抿了口茶,随即皱眉挑剔。「客人都已经来这么久了,现在才送茶未免有失待客之道;再说,这茶怎么一股霉味?你都用这种东西招待重要的客人吗?」 「抱歉,因为章女士临时来访,这茶是老董当年从拍卖会上竞标得来的普洱茶砖,专门用来招待贵宾,茶性较烈,冲泡也较一般茶品费功夫,才耽搁了点时间。您若喝不惯,我这就替您换下。」黎筱沛嘴上抱歉,脸上却满是可惜地准备将那一口要价上千元的顶级普洱撤走。 「慢、慢着,多喝几口好像也没这么糟,既然泡了就不要浪费。」章钰蓉急忙阻止,为自己的不识货感到尴尬。 眼看作风强势的母亲意外吃了败仗,白铎凡悄悄撇过头轻咳几声,好压下逸出喉间的闷笑。 只可惜他的掩饰不怎么成功,反而换来母亲大人更加不满的神色。 自己竟被个初出茅庐的丫头将了一军,像什么话?! 一想到这儿,章钰蓉不禁气打心头涌,刻意转向儿子软语劝哄。 第十一章 「妈也知道你忙,但再忙总得抽空吃饭吧?一个人孤伶伶吃饭多无趣,有人陪岂不更好?这些名门千金个个端庄娴静、婉约秀丽,全是妈精挑细选过的,和那小门小户出身的女人相比简直云泥之别,你可别学你三舅老爱和手下女秘书厮混,不成体统!」 章钰蓉瞟向一旁的黎筱沛,细声细气道:「我看不如就让黎特助代为打点,帮你和那些千金小姐约时间共进晚餐。」 难得看到不可一世的白铎凡被母亲大人逼婚,黎筱沛深表同情之余,哪里听不出他母亲根深柢固的门第观念?她就算再迟钝也能感受到他母亲眼中毫不掩饰的轻视防备,突然被点名更是教她睁圆了美眸,心底泛起一股涩然滋味。 要她去帮总裁安排相亲?! 是嫌她工作量不够爆肝吗?再说……再说,她一点也不想接下这任务,管他要跟哪家千金约会、和哪位名媛交往,她都不想知道,更不想替他讨好那些女人! 分不清溢满胸口的气闷酸涩,究竟是为无端增添工作量而恼抑或是其他,即便心中百般不情愿,总裁大人的娘亲都开口点名了,身为小职员有权力说不吗? 黎薇沛只能硬扯出一抹微笑,对章钰蓉应道:「请放心,这件辜就交给我吧。「「那就有劳你了。 章钰蓉十分满意自己的安排,将黎筱沛僵硬的笑容视作自惭形秽,她扬起红唇,从名牌铂金包中取出一叠裱装精美的相亲照和详尽个资,塞进对方手中。 「你联络时要应对得体,千万要记得,这些名媛小姐可不是你区区一名助理得罪得起,也只有这样出身高贵的千金,才配得上铂宇科技年轻有为的总裁。」她毫不留情地再补一刀,只为了让没有自知之明的女人知难而退。 「是……我明白。」如果说方才她还没意会过来,现下黎筱沛也能猜出今日之事并非碰巧,白母显然是听闻传言才会刻意指派任务给她,藉此警告她别做分外之想。 「妈!」白铎凡多少听明白母亲误会了彼此的关系,想给黎筱沛难堪,不由出声制止。 「记得要去相亲!」无视儿子警告的语气,章钰蓉临去前不忘再三叮嘱。 「白总如果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去将资料整理建档了。」捧着一叠富家千金个资,黎筱沛心头沉甸甸地开口,也没等他回应就迳自退离。 送走了老像旋风般为自己刮来一阵混乱的母亲,白铎凡探着隐隐作痛的眉心,目光不自觉透过玻璃窗投向已回到座位的黎筱沛。 只见她神情失落地翻动着那叠相亲照,还悄悄叹了口气,他的胸口随着她无声的叹息莫名一紧,像是被人勒住心头,连呼吸都显得窒郁。 她该不会被母亲刻薄的话伤到了? 为什么在听见他要去相亲后,露出那种惹人怜惜的落寞表情? 以往就算交代的工作再多、再繁重,也不曾见她露出如此心事重重、郁郁寡欢的神情,她……很介意他要去相亲一事吗? 白铎凡在办公桌前心神不定地拧眉思索着,灼热的视线不由自主紧紧跟随着她,直到再明显不过的事实跃出眼前,教他手中旋转的钢笔蓦然一顿,跌落桌面。 深色墨水在洁白纸面晕染出一圈逐渐扩张的圆,犹如她擅自进驻他脑海、无声盘踞在他心头的身影。 他怔愕地望着玻璃窗那头忙碌的娇俏背影,胸口微微发烫悸动—— 莫非,她对他…… 她该不会是喜欢上他了?! 那天,被黎筱沛怅然落寞的神情隐隐打动心扉,白铎凡寻思过后得出这样的结论。 「毕竟这也不算太令人意外的发展……」安坐在轿车后座,他看着车窗外流动的夜景沉吟低语。 身为百大企业铂宇科技总裁,他年轻英俊、多金又有能力,就像一张镀金镶钻、美观兼实用的长期饭票,只要是女人没几个能抵挡他的条件与魅力。 看看这个月来和他吃过相亲宴的名媛千金们,热情大胆点的,一顿饭吃下来就已经频频示好不断放电;害羞保守的,事后也尽其所能动用关系探询他的意愿。 不过一面之缘的女人都已如此,更何况是和他朝夕相处的贴身特助? 虽然他过去从未考虑过办公室恋情,但她给他的感觉很不一样! 自从察觉她似乎对自己有意思,他像是被制约般,目光总是下意识搜寻她的身影。 「如果对象是她的话……」也许不错? 白铎凡黑眸垂敛,陷入沉思的俊颜上,唇角微扬起一抹弧度,似是对脑中推演出的各种可能发展感到满意。 叮噔!熟悉的手机简讯铃声将他的思绪唤回,瞪着萤幕上的明日行程,白铎凡眉头拧聚,隐隐藏着不快。 「上午九点与富达企业千金兼公关早茶会,午餐和云龙集团二小姐有约,下午四点与国外厂商高层打小白球……对方会带侄女出席,晚间七点在法式餐厅为留学归国的宏瑞集团千金办接风宴……这是什么鬼行程,当我是赶场的牛郎吗?!」他咬牙低咒,心头火愈烧愈旺。 贴心寄送这封简讯提醒他的不是别人,正是连日来尽忠职守过了头,让他在公务繁忙之际还要疲于奔命,出席不下十来场饭局、约会、相亲宴的小特助—— 那个他一度怀疑偷偷喜欢上自己的女人! 为什么他原本自信十足的推论,此刻却渐渐动摇? 「算我看走眼,世上有哪个女人会这么狠心替自己暗恋对象拉皮条?」 就连今晚他都是费尽一番苦心,才从索然无味的相亲饭局中脱身,想起手边延宕多目的工作,白铎凡气闷地指示司机将车开回公司,打算将部分待处理的档案带回家完成,却没料到刚进公司就撞见害他这些日子蜡烛两头烧的帮凶。 只见黎筱沛拎着包包准备下班的背影轻快拐过长廊,他不由得目露凶光,加快步伐追了上去。 「看来有必要跟这女人好好沟通,让她认清谁才是主事的。」居然敢帮着母亲逼婚,这笔帐不和她彻底清算一下,他这个白金级难搞大总裁是当假的吗? 「喂,你……」 「好巧,黎特助,现在才下班?」 白铎凡拐过弯正想出声逮人,刚到嘴边的叫唤就被走廊另一头的欣喜男声给盖过,他下意识闪身躲回转角,却又忍不住暗骂。「该死,我干么要躲?!」 堂堂公司总裁,为何要像做贼似地躲着自家员工? 想归想,他却不由自主竖起耳朵听着转角另一头的对话。 「最近还是很忙?自从你升为特助就好久没出席美食团的聚餐,说来挺想念你凶狠的吃相哩。」许久不见,对于今晚的巧遇林世钦显然十分开心。 「别提了,最近忙得连午餐能正常吃都要偷笑。再说我没出席团聚应该是你赚到,我少吃的那份全都进你肚子里去了吧?」 「这么说未免太伤人,我像是这么没义气的人吗?」 他一副受辱的搞笑口吻,不忘八封道:「工作再忙也要顾身体,你听说何秘书闪电辞职没?虽然她没说明原因,但从以往秘书团之首突然降转到我们企划部,恐怕是适应不良才会离职不干吧?」 身为受害人,黎筱沛当然知道何菁玲闪电请辞的原因,虽然无法理解她为何总将矛头指向自己,而不去找总裁大人兴师问罪,但幸好那天自己不是一个人被锁在顶楼,也因为这场意外,她才有机会看见白铎凡卸下工作后的另一面。 她一直都知道,他是个极富魅力的男人。 但除了初次在烧烤店的短暂相处外,工作时她一直谨守分际,不敢让心有任何逾越,直到受困顶楼那晚,他才仿佛褪去总裁光环,再度变回那个一同分享大餐的帅气饭友,她喜欢和这样的白铎凡相处,可以轻松自在谈天说地,没有防备的笑闹吐槽,如果说她的心不曾为这个出色的男人有一丝悸动,那肯定是自欺欺人! 思及那夜包覆在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鼻端仿佛还残留着他独特好闻的气息,黎筱沛双颊微微发烫。 「有了何秘书的前车之监,你可别把自己逼太紧,偶尔也要放松一下。圣诞节快到了,这周末大伙儿打算约去吃义式料理庆祝一下,我从厂商那儿拿到折价券,有没兴趣一道来打打牙祭?」顺着话题,林世钦提出邀约,也打断了她不欲人知的羞窘念想。 第十二章 「你不提我都快忘了,又到了吃圣诞大餐的季节!自从换了个工作狂老板,我都快跟美食绝缘,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体重计上的数字,但我想在我变成瘦子前,应该会先被操到过劳死。」甩甩头抛开那道搅乱心湖的美挺身影,她皱着娇颜抱怨。 想起这阵子忙着赶场相亲宴、吃遍各家高级料理的白铎凡,她心中就有一股气,更多的是说不出口的涩然。 生平第一次,她羡慕起那些一出生就含着银汤匙的富家千金们。 她一向懂得知足惜福,也相信只要肯努力就能实现梦想,所以一直认真工作、认真生活着,直到遇上白铎凡,她才明白,原来有些事并非努力就能得到,正如他母亲所说,唯有出身高贵的千金才足以配得上年轻有为的他。 而她,从一开始就不曾有过机会。 她只能安慰自己,其实只要能在如此出色的男人身边替他分忧解劳,也不失为生活中的一点小确幸,但……她仍止不住心头气闷啊! 细数那些浪漫约会、烛光晚餐,哪一项不是她精心安排?他倒乐得轻松,吃遍好料不说,还能享受名媛千金们的爱慕垂青。 今晚相亲的广发集团长孙女就是个道道地地的美人胚子,才二十岁连大学都还没毕业,正是青春貌美又家底雄厚,一如他母亲期许的未来媳妇人选,也和出身平凡的自己大大不同。 就不知在他心中,哪位千金才是真命天女?低垂着美眸,她幽幽想着,换来林世钦满是关心的探询。 「嘿,你在发什么愣?瞧你脸色不太好,是工作压力太大吗?这样下去可不行,周末就一起去大吃大喝放松一下吧!」 「我先看看行事历……这礼拜已经连续加班四天是有点累,有时候我真怀疑白总是具研发精良的拟真机器人,而工作就是他的能量来源,像我们这种平凡人想追上他的脚步实在有些吃力!」 她异想天开的比喻让林世钦闷笑出声,却也教躲在转角后的白铎凡俊颜僵了僵。 工作狂?拟真机器人?这就是相处月余来她对他仅有的感想?亏他还以为她对自己有好感,甚至认真思考是否该接受她的心意,如今却听见她在另一个男人面前嗔怨,让白铎凡满心不是滋味,也总算记起这半途杀出的程咬金不是别人,正是上回在监视器里看到和她聊了许久的企划部男职员。 听两人一来一往谈笑热络,交情显然不错,说不定那男职员对她有意思,那她呢?她也同样对那男人有好感,才会一见面就聊个不停? 相较于每回面对他时,仿佛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多停留一秒钟都像折磨的差别待遇,白铎凡心底一股闷气无处宣泄。 当他察觉自己过度起伏的反常情绪时,他愣住了。 自己是在在意什么?他凭什么恼她和别的男人有说有笑,又为什么要猜测她心底中意谁、对谁有意思? 这些日子他只顾着推论她是否喜欢上自己,却压根儿没想过那些悄悄占据他心思,萦绕在脑海中关于她的一颦一笑、俏丽身影,和莫名妒羡气闷的情绪反应,在在都说明了一项牢不可破的事实—— 他的心早在不知何时使已陷落,满满的全都是她! 转角那头,黎筱沛犹不知隔墙有耳,检视着手机行事历哀叹。「依照白总的行程,这周末八成又要加班,没办法跟你们一道去吃好料了,不过我有样好东西保证让你羡慕个半死。」说着说着她精神一振,连嘴角都微微地翘起,一扫方才的阴郁。 「看你一脸得意,是什么好东西这么神秘?」 「呐,你瞧这是什么?」 她喜孜孜地从皮包里拿出一张邀请函,典雅信笺上烫金的双鹤展翅标志教对方眼睛一亮。 「羽鹤屋一泊二食双人住宿券!这不是一晚要价近三万的日式高级温泉酒店吗?你从哪里弄来这等好康?」 「除了这个,我还有好几张w&l集团旗下高级餐厅的免费招待券——」她一脸神往地说着,将邀请函捧在心口得意宣言。「这些全都要感谢老板之赐!」 「我?」听见她的感言,白铎凡一脸错愕,又急忙捂嘴压低嗓音。「我什么时候送过这些东西?」 「老板?你是指白总?他送你这些是想干么?!」 大老板这招摆明不怀好意,外加美食利诱,手段太过卑鄙,教林世钦心头警铃大作,一脸戒备地瞪着邀请函,仿佛那是张诱拐良家妇女的卖身契。 白铎凡咬牙低咒,岂会不明白对方把他想成什么财大气粗的下流胚! 「这女人一天不败坏我名声是皮会痒吗?」 不只他气得牙痒痒,另一头林世钦同样急得跳脚,他心仪黎筱沛已久,却迟迟提不起勇气告白,如今竟要眼睁睁看她步入邪恶上司的陷阱,他气急攻心啊! 「无功不受禄,你千万要当心!白总该不会是藉口邀你同游才送你温泉住宿券?你可别傻傻上当被人占了便宜!」 「嘿,事情才不是这样,你可别想歪。」见他一脸担忧,黎筱沛失笑。「这些全是我用劳力换来的,不过认真说起来,比较辛苦的应该是老板喔。」 「这话教人怎能不想歪?黎特助……筱沛,你该不会心甘情愿出卖自己和白总……」林世钦震惊地瞪着她,说不清胸口的感觉是心痛还是失望,抑或是对意图染指部属的荒淫总裁感到愤怒。 白铎凡真想冲出去挽救名誉,为自己的清白辩驳,不过被人抢先一步。 「拜托,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我看起来有那么好傻好天真?」黎筱沛没好气地赏了对方一记白眼,狡黠的笑容下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若真要说出卖,也是我出卖了白总好吗?多亏他这些日子马不停蹄的赶场相亲,让负责订席的小小特助我,已大大升级为各大五星酒店和高级餐厅的vip会员,这些招待券都是会员礼或红利点数换来的。你说,我这招高不高明?为了感念白总卖身提供的员工福利,下回大家一起去吃免钱好料!」 这阵子她除了例行公事外,又接手安排总裁大人的相亲事宜,忙得昏天暗地,还要眼睁睁看白铎凡吃香喝辣享尽艳福,她不是没想过寻个藉口将此任务交由别的同事打理,不去听、不去看,就不会心底难受,可每每想要放手却又踌躇,如此矛盾自虐的情绪搞得她一肚子酸意啊!不替自己讨点公道怎么行? 这些vip招待券就当是慰劳自己辛勤工作的奖赏,她当之无愧,哼! 瞧她说得理直气壮,白铎凡却听得火冒三丈。 原来这些日子自己像个钟点牛郎辛苦奔波、忙到快要爆肝的代价,就是让她拿着他以劳力换来的招待券去作威作福,还不忘好东西要跟好朋友分享,大方邀约别的男人一道享乐! 他先前肯定是瞎了眼,才会自作多情以为她暗恋他。 今晚意外听见「真相」,就像一记耳刮子狠狠掴在脸上,白铎凡绝对不会承认他的男性尊严有多受创。 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女人死定了!」 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个仗着总裁特助头衔暗揩油水、嚣张又贪吃的女人很快就会明白,胆敢背地里占便宜、恣意闯进他的心扰乱他思绪,就别怪他连本带利向她索讨回来! 【第六章】 星期六的晚上,她本该进公司加班赶制第四季业绩报表,此刻却置身在由法国米其林三星主厨来台掌厨的创意分子料理餐厅,环顾为了迎接圣诞节而布置得奢华雅致的vip包厢,无论是矗立在古典巴洛克式双人桌椅旁的苍绿圣诞树,抑或是墙边那座仿真雕花壁炉,都教黎筱沛有一种恍若梦境的不真实感。 她曾幻想过也许哪天中乐透或发了一笔横财,她会来这慕名已久的高档餐厅朝圣,犒赏自己的味蕾,那情景该是多么美好、多么幸福、多么满足—— 但绝不会出现眼前如此尴尬的场面! 「哈、哈啾!」揉揉因感冒发痒的鼻子,她一脸歉意,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至最低,对着包厢内刚入座的男女主角沙哑干笑。「对不起,两位请继续。」 「感冒了吗?」睐出一记「你怎会如此不中用」的责备眼神,白铎凡状似漫不经心地随口探问,唯有眉间的摺痕透露出他的关切。 第十三章 倒是另一名妆容秀致、衣着时髦的年轻女子完全无视她的存在,巧笑债兮地柔声开口。「白先生,这么叫好像太生疏了,我可以叫你铎凡吗?或是喊你的英文名字darrell?」 烛光熠熠,映得今夜相亲宴女主角于如忆精心妆点的容颜更加明艳照人。 「于小姐不用拘礼,就随你的喜好称呼。」 对座男人露出一抹电力十足的微笑,电得她晕陶陶,却也让随侍在旁的黎筱沛见了眉心微微一蹙,心头好似有瓮新酿的醋正在发酵。 哼,这男人平常老对她凶巴巴的,如今见了美女就换上绅士般的优雅好睥性,差别待遇未免太大!想起这些日子不知有多少名媛千金享受过他的温柔对待,黎筱沛就很不是滋味。 「今早我收到你送来的花,一整束火鹤热情又大气,我就喜欢这种与众不同的tone调!」于氏千金显然对这独到的品味印象深刻,十分赞赏。 「我对花一窍不通,那是黎特助挑的,你若喜欢,下回我吩咐她多送几束过去。」耸耸肩,白铎凡不知是故意还是当真不解风情的回应,教原本满心欢喜的佳人笑容僵了下。 但于如忆显然没被这点小挫折击退,旋即漾出媚笑再道:「darrell,你喜欢法国菜吗?paul大师的厨艺我去年在巴黎有幸一尝,那新奇的美味教人难以忘怀,今天能再次体验真令人期待,我可要好好答谢你的用心。」 「你太客气了,这餐厅是黎特助订的,你若满意,晚点可以请教她成为vip会员的资格,相信她必定十分了解。」瞥了眼黎筱沛,白铎凡那抹意味深长的眼神害她心中一惊。 而屡屡碰壁、无法忍受这般忽视的于如忆终于忍不住发难。「darrell,请恕我失礼,从刚才我就想问——今晚约会为何一直有个不相干的人在场?她是谁?」 面对于氏千金隔空直朝她鼻头戳来的纤纤玉指,黎筱沛心中有着同样疑问,却无语问苍天。 好好的周末假期抱病进公司加班已经够哀怨,忙到下午居然还被总裁大人钦点为相亲宴随行助理,说什么约会对象太多他需要助理帮忙记录,最好事后再整理出一份优胜劣败表格,让她深深怀疑这男人究竟是在相亲还是严选企业结盟伙伴? 此刻她不但成了颗惹人嫌的电灯泡,还碍眼睁睁看着他和相亲对象谈笑风生、大啖美食,自己却只有在旁干瞪眼的分,简直是天理不容、惨绝人寰、虐待劳工啊咳咳咳! 「于小姐不用太见外,黎特助专门负责规划我私人行程及打理琐事,若你我有机会进一步发展,无论约会或是出席正式场合,都将透过她来联系安排,趁早熟悉一下也好。」 「什么?我没听错吧?连约个会都要透过助理预约?!」于如忆恼道,瞪向她的美艳脸庞有些扭曲。 黎筱沛则是尽力摆出一副「人在职场身不由己」的无辜表情。 冤枉啊大小姐,规矩又不是她定的,平白无故增加工作量她也很委屈好不好?冤有头,债有主,不要拿她这个听命行事的小职员开刀咩! 「我相信于小姐今晚出席这场相亲宴,正是理解门当户对、互利互惠才是维系良好关系的重点。我向来不信任爱情这种不切实际的东西,基于企业联姻的利益及方便性,希望未来相处模式也能秉持公事公办的原则。我的公务繁忙,有事请由黎特助代为联络,若你有什么禁忌或喜好也请一并知会她以便建档。」白铎凡一副在商言商,把谈恋爱当成谈并购案的态度,可把于如忆气坏了。 而这反应,正符合他的期待。 他已受够了这种美其名为相亲,实际上和商品展售会没两样的无聊饭局,更不满黎筱沛视他如烫手山芋急着想推销出去,拚命替他安排相亲约会。 就算他母亲指派任务给她又如何? 倘若母亲每个要求他都顺从,也不会至今单身未娶,对于交往对象、婚姻大事他有自己的原则与坚持,断不可能任凭旁人操控,眼看黎筱沛注定要白忙一场,偏偏一点自觉也没有,他才是她的顶头上司,才是她应该听从讨好、百依百顺的对象,这女人尽忠职守却搞错对象,真快气死他! 「哼,你以为本小姐除了你,没别的男人追吗?」 未了,于大小姐恼得脸都胀红,气呼呼撂下一串话拍桌走人,留下一室尴尬的寂静。 黎筱沛错愕地看着这出脱稿演出的相亲戏码,美眸悄悄觑向神态自若的白铎凡。 「菜都还没开始上就把人给气跑,难怪会交不到女朋友。」她蹙着眉头低声咕哝,明明该恼他毁了自己精心安排的相亲宴,藏在心底的小恶魔却忍不住开心地跳起踢踏舞,窃喜他对于家千金并不感兴趣…… 「她没把那杯水朝我脸上泼来,你很失望?」指节轻叩着桌面,他对于于如忆嗔怒离去毫不在意,神色淡漠的脸庞像覆了一层寒夜薄雾让人猜不透心绪,唯有低沉的嗓音透出一丝危险气息。 「白总您说笑了,我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可怕的念头?」妈呀,这男人是会读心术吗?她一脸心虚地将手舞足蹈的小恶魔赶回角落蹲着。 「哼。」没好气地睨着她藏不住心事的俏颜,明明每回向他报告约会行程就神情郁闷,今晚随他出席更是一脸怅然若失,投向他的目光好似在无声指控他是个用情不专的风流情种,直到见他赶跑了于如忆才神色稍霁,整个人放松许多。 她抱病加班的憔悴模样令人心烦意乱,白铎凡无法厘清自己究竟是在恼她什么,却克制不住满到嘴边的叨念。「你是怎么回事,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病得嗓子都哑了?天冷不会多加件衣服吗?」 「医生说是劳累、体虚外加三餐饮食不正常,抵抗力太差才会感冒,吃了药多休息就会好。」她嗓音沙哑、满腹委屈的回答让他心头一怔,歉疚感油然而生。 劳累、体虚外加三餐饮食不正常? 那个害她夜夜加班连周末都没办法好好休息的元凶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感冒就该多补充营养,还站在那儿干么?不想品尝米其林三星主厨的手艺吗?」清了清喉咙,他以霸道的口气试图掩饰心虚愧疚。 「我?我可以吃吗?」黎筱沛睁圆美眸,怀疑自己幻听,即使感冒让味觉变迟钝,她依旧满怀期待、暗吞着口水问道。 「你订了两人份餐点不是吗?我都不介意与你这个病毒带原者共进晚餐,你若对法国名厨的手艺没兴趣;这份多的餐点就请服务生端去倒掉……」他抖开餐巾,指示服务生上菜,话还没说完她已迅速入座。 「我吃我吃!糟蹋食物可是会被雷公劈啊!」她振振有词,深怕他反悔似地急忙举起叉子准备大快朵颐。 直到瞧见她双目馋馋、口水滴滴盯着桌上美食的贪吃模样,白铎凡原本烦闷的心情才稍微抒解开来,唇畔不经意勾起一抹浅笑。 「你就怀着感恩的心好好享用吧,这种机会可不是天天都有。不过话说回来,这些日子忙着帮我安排相亲宴,你显然也从中获得不少『福利』。」 又来了,那种毛毛的感觉。 黎筱沛有些不安地抬首觑了他一眼,发现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凌厉黑眸,正瞬也不瞬地紧锁着她,害她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是作贼心虚吧?! 「不可能!他不可能知道……」她紧张到食不下咽、胃口尽失,赶忙多喝几口餐前酒压惊。 「我不可能知道什么?」 他似笑非笑地问着,又自顾自说下去。「你当我真不晓得某人利用安排相亲宴的机会在各大五星级饭店享受vip礼遇,吃香喝辣外加红利积点奖不完?」 「你……怎么会……」完了惨了,她死定了! 「哼,若非那天意外听见你和企划部同仁的对话,我恐怕还被蒙在鼓里。」 「你、你居然偷听!」她又惊又恼地哑声指控。 「公共场合不算偷听,再说公司是我的,敢在里头大放厥词就要有被人赃俱获的觉悟。」白铎凡冷笑,露出整齐亮白的牙齿。 第十四章 被那张危险俊颜惹得心跳加速、思绪纷乱中,黎筱沛忽然捕捉到某个一闪而过的念头—— 这男人美其名要她当随行助理,实际上是自己心不甘情不愿出席相亲宴,索性把她一起拖下水! 「太奸诈了,居然仗着老板威势戏要员工?小心眼又爱记仇的男人……」她暗自嘟囔,却忘了眼前的男人耳朵比狗还灵。 「我要是爱记仇、心眼小,你现在还有机会坐在这儿享受法国名厨的手艺?」白铎凡真要被这女人气到内伤。 他承认害她感冒是他不对,但这女人好歹也该反省检讨一下,总裁特助当得如此威风,像话吗?如果能狠下心开除她,事情就能简单轻松得多。偏偏遇上她,他就是拿不定主意,有时气得恨不得掐上她纤细的颈项狠狠摇晃,有时却又情不自禁想起她。 想起她指着他鼻头大骂灾星。 想起她工作受到肯定时自信得意的神采。 想起她躲在天台偷偷腹诽他。 想起她为他按摩减轻头疼时的温柔目光。 这女人如此轻易挑动他的心、霸占他的思绪,自己却浑然未觉,还成天想把他推给其他女人,教他气得牙痒痒却又不知如何整治她,也舍不得教训她,如此矛盾又复杂的感受令白铎凡叹息,不得不承认——她在他的心中,是特别的! 「这么说来我占你便宜,你害我感冒,不如咱们就当扯平,一切既往不咎?」 似是看穿了眼前男人不过是只纸老虎,黎筱沛眨眨眼提议,见他没有否决,她索性又大起胆子探问:「你今晚把于小姐气走,这样好吗?不怕得罪于氏企业?」 她绝不承认自己是在为这男人担心,只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绝没有其他意图喔。 「方才那位是于家最叛逆的次女,一心想摆脱家族盛名闯荡演艺国,与父亲和受宠的二房姨太关系不睦,就算交往所获得的商业利益也有限。」暗恼她还有心情记挂无关紧要的女人,他仿佛谈论生意般不带感情的冷酷分析,让黎筱沛一愣。 「对你来说,这些日子的相亲宴都只是在商言商的权谋游戏?没有半点感情成分?」她难以苟同的批判目光像一根根蜂针戳刺着他的心。 「没错,那又如何?『爱情』不过是虚幻又不切实际的口号,一旦热情消退就什么都不剩,唯有基于利益交换的婚姻才够理性又有保障,我母亲当年失败的婚姻就是前车之监。」他故意这么说道。 「你母亲?」她诧异抬眸,想起公司里流传关于他的身世八卦,却又碍于隐私不好多问。 觑见她眼底的疑惑,白铎凡紧抿着唇无声沉默着,正当黎筱沛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他却半敛着眸低声道:「你应该也听过关于我身世的传言。我是我妈当年和男人私奔生下的孩子,她那段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其实老梗得可以,千金小姐爱上贪图她财富的穷小子,不顾家人反对为爱私奔,以爱为名的婚姻却敌不过现实打击,撑了五年便草草结束。所以说,『爱情』这东西太抽象,禁不起考验,论及婚姻,还是能掌握在手中的利益条件比较可靠。」 他毫无掩饰地侃侃而谈,冷峻神色和淡漠言词像是刻意的武装,张扬着尖硬锐利的刺,只为保护内在不欲人知的脆弱,以及担心被心上人推拒在外而落了地的自尊。 从他口中听见关于他父母的婚姻,她可以想像双亲离异如何在他童稚懵懂的心灵烙下难以抹灭的伤痕,却说什么也无法认同他对爱情太过偏颇的见解。 「也许,你只是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才会不相信爱情。」黎筱沛垂眸低喃。 这一句轻柔的言语像记重拳狠狠击上白铎凡的心。谁说没有?但如果他说出来,她有胆面对吗? 「那些名媛千金不也是如此?『爱情』对我们这些身负家族重任的继承人而言太过虚幻,既然同意出席这种为了利益结合的相亲宴,就该明白其中的潜规则,那位于小姐若无法遵从,我也不想浪费时间和她客套。」他讽刺道。 「那我呢?和我一起用餐岂不更浪费你宝贵的时间?」 也许是感冒头昏使然,黎筱沛心头酸酸涩涩,梗在喉间的话未作多想就冲口而出,几乎是一开口她就后悔了。 正如那天他母亲口中嫌弃的小门小户人家,她既没家势又没背景,哪里比得上和他相亲的名媛千金?倘若连这些女人他都看不上眼,又为何要气走于家千金邀她共餐?她才不信堂堂铂宇科技总裁会舍不得浪费一顿饭菜。 只见她低垂着头却藏不住困窘泛红的脸蛋,状似认真地拨弄着盘中餐点,但一口也没品尝。白铎凡凝望着她,神情莫测。 对于她不假思索的唐突反问,他原本冷硬武装的心悄悄崩裂,泛出一丝暖意与欣喜。 这是否代表她的心里,也是在乎他的? 「你,不一样。」沉默半晌后,他才缓缓欣唇。 「和你吃饭有趣得多,不会让我无聊到想冲出大门,跳上随手拦下的计程车逃逸。」他语带诙谐,表情却很认真。 「真的?该不会是因为比起那些千金小姐,小助理更好捉弄吧?」 「你好意思说?为了美食不惜出卖老板,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大牌的特助?」他端起咖啡杯的手一顿,没好气地哼了声,却十分享受和她拌嘴的乐趣。 听他这么说,她止不住心头甜滋滋地在唇边酿出喜悦。 他没兴趣在于氏千金身上花费时间,却愿意和她共进晚餐~~ 主菜享用完毕,尝一口刚端上桌的精致甜点,莓果慕斯微酸带甜的滋味跳跃舌尖、漫上心头,黎筱沛抬首偷偷觑向他,却毫无防备撞进一双深邃的瞳眸中。 「你……干么一直盯着我看?」她红着脸提问。 「嘴边沾着莓果酱,是怕人不知道蛋糕有多好吃吗?」他掀眉调侃。 「咦?哪里?哪里有沾着?」 她又羞又恼地瞪向他,却引来对方更加愉快的畅笑。 黎筱沛下意识探出粉嫩舌尖轻舔过唇瓣,这画面映入白铎凡眼底,不期然勾起体内一股躁动的热流,教他的笑意僵凝在脸上。 该死,又不是青春期的毛躁小伙子,居然为这无心的小动作想入非非!甩甩头,赶紧挥去脑中不该存在的妄想! 瞧她一脸懊恼地抬手就要往红润诱人的唇畔抹去,他未作多想便出手制止,粗率莽撞的举动连他自己都感到诧异,所有的冷静理智在接触到她的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眼里心里全是她,也唯有她。 他想得到她的笑容,想和她轻松自在的谈天说笑,一如她对待那名企划部男职员那样……不,是要比她对待任何男人都更熟稔亲昵!他想得到她的心,想体会她口中的「爱情」到底是什么模样,究竟有多么美好? 「你、你做什么?」 被男人牢牢握住的手腕,传来阵阵属于他的热度。 望进白铎凡专注炽亮的黑眸,黎筱沛只觉脸颊升温,心跳乱了节奏,分不清究竟是感冒病况加重,抑或是因为他? 当他缓缓倾身靠近,她思绪纷乱,一度以为他会吻她。但他只是探出手,带着薄茧的拇指温柔而眷恋地轻拂过她唇角,也在她心头深深烙上一道印记。 时间,像是凝住了恒久,又短得令人叹息。 而后他微微撇身,并未拉开太过亲昵的距离,却将沾有她唇上果酱的指尖举至自己唇畔,缓缓吮上那抹艳丽且挑情的莓红色酸甜滋味。 过程中,他的眼神不曾离开过她。 她则是目不转晴地盯着他修长优雅的手指,感觉室温似乎升高了十几度,让她头晕目眩、口干舌燥,有股羞人的冲动渴望张口含住他指尖,为他舔吮去那抹诱人犯罪的红艳—— 或是直接吻上那张性感到罪恶、令人想入非非的男性薄唇! 「你……在做什么?」她觉得喉咙好干。 「没什么,只是帮你擦干净,有什么不妥吗?」 他一脸无辜,灼热的左掌像是握上了瘾,始终不曾松开她右手,拇指似有若无地轻拂过她细嫩手背,引发她一阵敏感的悸颤。 「你这举动未免太亲昵,会让人误以为……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你在勾引我!」她又羞又恼地脱口指控。 第十五章 这男人明明有那么多名媛千金可选择,为何偏爱戏弄她一名小助理? 「如果我是呢?」他不慌不忙反问。 「咦?」被他毫不含蓄的坦白怔住,她的心跳放肆飙速,怀疑自己因压抑太多渴望而产生幻听。 「如果我就是在勾引你、诱惑你,你愿意接受吗?」 将她倏然晕红的脸庞尽收眼底,他饶富兴味地挑高了眉,语调轻柔而诱人,隐隐透着危险,脸上笑容益发猖狂。 「你……我……」被那张太过邪肆的脸庞眩花了眼,黎筱沛为之屏息。 「你不拒绝,我就当是同意了。」 看她结结巴巴吐不出一较完整句子,白铎凡如烈酒般醇厚醉人的噪音在她耳畔低回诱哄,下一刻,翩然落下的唇便将她来不及说出的零碎字句全数隐去。 他的吻霸道又温柔,强悍又诱惑,唇舌时而轻戏试探、时而翻搅勾引着她的顺从,黎筱沛晕眩地被他囚禁在怀中,彻彻底底乱了方寸,也无力抵挡这纯男性的魅力。 直到一吻结束,白铎凡满意地端详着她酡红的脸庞,像在欣赏自己一手打造的精心杰作,当修长指尖轻划过她湿润微肿的唇瓣,才刚品尝过的甜美滋味跃上心头,这一吻非但无法餍足他的渴求,反倒燃起体内簇簇火苗,教他凝望的眸心倏地深黯几分。 她觉得自己快被他太过炽热的眼神灼伤。 想抬手遮住那双炯亮的瞳眸,可她终究没有胆量恣意妄为,只能傻怔怔地瞅着他,心跳如擂鼓。 「我、我感冒……你会被传染……」听听她在说些什么?简直是杀风景到极点! 话才刚脱口,黎筱沛就羞窘至极地绯红了双颊,轻咬着粉唇只想一头撞上那棵缀饰华美的圣诞树,以逃避他的目光。 而白铎凡只是眉角微掀,笑得像只偷腥得逞的大猫,嗓音温醇醉人地在她耳畔低询。「在你眼里,我像是这么虚的男人吗?」 噢,这个自信跋扈却又令人怦然心动的恶男! 相较于她的羞赧无措,他一脸波澜不兴,仿佛刚才的事对他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她妒羡他的淡定,更懊恼自己的不争气。 此时此刻,她多么希望老天能帮忙治一治这个嚣张的坏男人,至少让他看起来不要这么该死的诱人堕落,可以吗? 【第七章】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黎筱沛这辈子许愿还没如此灵验过。 「就跟你说不要逞强吧!」 瞪着办公桌前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胀红俊脸有一半遮掩在医疗用口罩后,却仍坚守岗位不肯回家休养的男人,她重重放下一叠文件叹息。 「还敢说……咳咳、也不想想是谁害的!」白铎凡向来犀利的眼神因重感冒而削弱许多,这记瞪视少了威严,反倒像个闹脾气的孩子。 「都说了感冒会传染你不听,现在尝到苦头了吧。」 想起周末夜那一吻,黎筱沛双颊隐隐发烫,连忙从脑海中挥去太过羞涩的回忆,专心叨念某个不听劝告尝到苦果的男人。 那夜他不听劝阻执意吻了她后,已重感冒数日未见好转,反观她这个病毒带原者,天生健康好体质连流感病毒都不是对手,不过轻咳个两天就痊愈,完全把男人的颜面踩在脚底下。 「你就是这样对待自己心仪的男人?」他扬眉一瞥,直击要害。 「什、什么心仪的男人?少往脸上贴金!那天明明是你主动诱惑……」她臊红着脸否认。 「但你并没有拒绝,不就代表你对我也有好感?我们交往吧。」他像个攻城掠地的土匪头子,一步也不肯退让。 那夜,火热而迷醉的一吻过后,他更加确定对她的感觉不仅仅是单纯欲/望,而是一种更深层热切的情感,过去他不曾对任何人、甚至任何一任女友有过如此强烈的悸动与执着——她是唯一的特例! 而依照她羞涩却又不失热情的回应,相信她对自己也有好感,只是当白铎凡信心满满的向她提出交往请求,回应他的却是一张错愕的俏颜。 「这怎么行?你母亲不会同意你和一名助理交往的。」 黎筱沛惊慌失措的反应完全不在意料之中,白铎凡皱着眉还来不及说上一句,她又急急说道:「再说万一被同事知道怎么办?小助理攀上大总裁,背后的闲言闲语肯定不会少,他们会如何看待我?许特助会怎么想?办公室恋情通常不会有好结果,你是老板自然没在怕……但我怕呀!」 她一脸惶然退缩的模样,仿佛和他谈场恋爱跟逼她上断头台没两样,这反应教白铎凡一股气堵在胸口闷得厉害。 「你我都是成年人,感情的事无须旁人置喙,即便是我母亲也没有权力干涉我的人生。至于办公事恋情,我和你一样没经验,但有自信能做到公私分明,只要不影响工作,相信许特助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异议,至于其他员工的闲言闲语不过是眼红碎嘴何曾少过?我又何须为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放弃自己真正渴望得到的? 「撇开你那些抗拒我的理由不谈,我只知道你对我来说是特别的,我想更进一步了解你、亲近你。而你呢?在你心中,对我又是怎么样的感觉?」 白铎凡一席话让她怔了怔,她从没真正了解过他的想法,无论是对于他母亲极力促成的相亲宴,抑或是关于公司内部的八卦流言,他一向从容应对,直到今晚她才明白他并非不介意,而是淡定自持的功力了得,让人猜不透他的心。 然而,他却在她面前坦白了。 他毫无保留的诚恳与信任,让黎筱沛坚守的心墙出现了裂痕,在那双深邃黑眸的定定凝视下,她只觉得晕眩,胸口洋溢着喜悦,如同香槟里的气泡不断上升再上升。 他问,在她心中对他是怎么样的感觉? 如果她说自己不曾为他心动,那便是说谎。 在黎筱沛二十六年来的生命中,从未享受过恋爱滋味,而白铎凡又是如此优秀杰出,在他身边工作的这段日子,她怎么可能不对他倾心? 可是,现实的玻璃墙横亘在她眼前。 他是那样的完美自信、高不可攀,她却是再平凡不过的一个小职员,他们无论在身分甚至是家世背景上都如此悬殊,他可以不顾忌旁人的闲言闲语,她,却没有勇气。 即使心动也不可以! 她垂眸闪避他太过热烈醉人的视线,咬着唇在心中对自己反覆警告。 一旦踏出那一步,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到时候很可能连在他身边工作的机会都没了,我的愿望微小却很珍贵,只要能待在他身边,默默喜欢着他就已经足够。 她是那么样的欣赏他,在心底偷偷爱慕他,却没有勇气向他表白,也不打算让他知晓,所以,黎筱沛开口了。 她开口拒绝了他。 那天她说了很多,每个理由都是一道否决。 但与其说是在拒绝他,那些理由更像在说服她自己不能轻易越过防线,不可以喜欢上他。 想到这里,一股气闷涌上心头,教白铎凡本就感冒不适的胸口再度窒了窒,连带咳喘了几声。 「你看看你,前天明明身体己不舒服,还硬要参加顶楼天台咖啡馆的开幕仪式,吹了一下午冷风病情不加重才怪。」黎筱沛语气略带责备,眼底却藏不住心疼。 就是那双眼出卖了她的情感,也让他无法轻易别开头不再看她! 「我不过是克尽职守……开幕行程和记者会早安排好,总裁临时缺席像话吗?」以往醇厚优美的嗓音此刻犹如生锈齿轮般嘈杂破碎,他才刚说完又是一阵猛咳,双颊不知是因为发烧,抑或是咳得太猛烈而泛红。 见他这副病恹恹的模样,她有些心软。 一直以来都觉得他是个冷峻严谨、从头到脚嗅不出一丝人情味的铁血领袖,直到那天被封锁的顶楼再次启用,原本空无一物的天台竟多了间设计别致的绿建筑咖啡厅,黎筱沛说不惊艳是假的。 「休息是为了走更长远的路,曾经有人对我说:『天台上的风景如此漂亮,如果高阶主管们每天都能透过落地窗欣赏这片美景,为何不跟全体员工一起分享?』我认为,这是个很好的建议!绿园咖啡厅的开幕,正是希望能提供大家一个放松休憩的场地……」 第十六章 那天他在开幕仪式上的致辞,不但成功博得员工的心,也帮他换来不少媒体报导的推崇,阐述年轻总裁如何跳脱窠臼,以洋派作风、人性管理引领铂宇科技迈向崭新的未来。 但吸引黎筱沛注意的,是他致辞中再熟悉不过的内容—— 那是两人被困在顶楼那夜,她有感而发的慨叹。 自从何菁玲挟怨报复惹出反锁事件后,顶楼就被总裁大人勒令封闭,她曾一度怪罪这男人太小心眼,记恨她偷偷溜到上头发牢骚腹诽他,岂料他竟悄悄指示动工,将过去闲置荒废的天台重新规划一番,大方与全体员工分享整片城市河岸的美景风光。 她这名微不足道小小特助的意见,身为公司领导者的他非但听进去了,还实践得更为彻底,绿园咖啡厅就是最意外的惊喜。 「咳咳、得准备开下一场会议……」 白铎凡沙哑的嗓音唤回她的思绪,见他摇摇晃晃起身,她下意识迎上前,怎料下一秒高大结实的身躯就这么朝她倒来。 老天,这男人整整高她一个头,是想压垮她吗?! 狼狈又吃力地撑住半倚半挂在自己身上的特大病号,黎筱沛焦心急问:「喂,你没事吧?振作一点,可别昏倒啊!」 「发生什么事了?」 前来送公文的许竞乔在看见两人暧昧相拥的画面时,镜片后的眸光闪了闪,虽然察觉情况不对劲,却仍不慌不忙踱步而来,最终还是在她急切的叫唤下才上前和她一同将病人扶到沙发上休息。 他可没错过好友眼底的败兴失望,活像嘴边内被人抢走的病狮。 「『白总』,您身体无恙吧?」身为特助之首,他还是得关心一下。 「我没事……咳,只是一时头晕。」白铎凡抢在黎筱沛之前逞强道,黎筱沛则是既忧心又气恼地瞪着这个冥顽不灵的男人。 「都差点在公司里昏倒了还说没事?」 推了推金框眼镜,许竞乔不客气地驳回他的说辞,见病患不服想抗议,他神情淡定再度开口:「你打算看明天财经版头条写着『铂宇科技总裁疑似病危,急召救护车直送t大医院』?不怕影响投资人信心和股价?」 这番话让白铎凡沉默了,见顽固的病人态度软化,许竞乔乘胜追击提出令他无法拒绝的优渥条件。「不如先让黎特助陪你去就医,然后送你回家休养,黎特助你今天就在白总家远距办公,如果有重要事务我会即刻通知。」 「咦?我吗?」要她当这感冒任性鬼的看护? 「我不要去医院!」 瞧,才说他任性,这不就来了。 「都几岁的人了,生病还怕看医生?」一时忘记某人的老板身分,她活像在教训小孩的语气在他凶恶的瞪视和许特助充满兴味的挑眉下,尴尬咬住贪快的舌。 「呃、我是说,生病还是得看医生比较好啦……」她干笑。 「总之我不去医院,你直接陪我回去再联络医师出诊就行。」白锋凡眉宇纠结,神情决然地强硬道。 「行,就这么办。」没打算与他争论,许竞乔十分干脆地同意。 这些日子他早察觉两人之间的暧昧火花,黎特助是个不错的女人,于公于私他都十分赏识,也曾私下探询过好友究竟有何意图,令他意外的是对于感情生活向来低调的白铎凡,竟头一遭大方承认自己对她在意得很。 虽然办公室恋情在这人多嘴杂的家族企业中是有些棘手,再加上白母对此颇有成见,不止一次私下警告他看管好部属,不准放任女助理与总裁走太近;但理她呢!比起章钰蓉独断的控制欲,他更在乎好友的幸福。 「接下来就交给你了,黎特助。」许竞乔微笑,以任重而道远的目光投向黎筱沛。 「什么?交给我?」她傻眼。 自从那天白铎凡吻了她后,两人之间窜升的电流和火花让她没自信能和这男人单独相处,一想到要送他回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即使只是权宜之计他又在挂病号,却仍让她心脏怦然失远乱了节拍。 「咳咳、你有意见?」白铎凡泛着血丝的黑眸危险眯起,教她气焰顿失。 「不,怎么会?这是我的荣幸,请白总务必让我充当您的一日看护。」 碍于许竞乔正来回打量他俩,深怕被察觉有异,黎筱沛只能硬着头皮接下这颗烫手山芋。 早知道会有今天这苦果,那夜她一定二话不说狠狠推开他! 「好饿……晚餐到底好了没?」抱病倒卧在床,浑身发烫、四肢无力,白铎凡气虚喊道。 「快好了、快好了,再等一下。」仓促的女声模模糊糊自房外传来。 「你五分钟前就这么说了!」他的语气满是指控。 在小厨房内忙碌着,黎筱沛因他颐指气使的口气翻了个白眼,这间租赁的酒店式公寓是她几个月前奉总裁大人之命替他安排入住的,当时她曾纳闷他为何有家不回,他却仅是淡淡瞥她一眼,反问一句:「你以为,跟我妈在同个屋檐下我还能清静?」 然后她就明白了,三天内便替他找到这间离公司车程不过十分钟的全新公寓。 「好饿……到底还要多久?」白铎凡奄奄一息的声音再次传来。 「这男人一生病就像个任性的小鬼。」 她虽然嘴上唠叨,手上动作可没闲着,利用临时从附近生鲜超市买来的食材快速熬煮一锅葱花瘦肉咸粥、豆腐海带骨汤,还用微波炉做出茶碗蒸,全都是些方便病患入口,清淡易消化的食物。 当她端着临危受命辛苦赶工出来的餐点来到房门口,那个打着病号旗帜越发专横嚣张的男人的反应却是——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动作怎么这么慢?」总裁架子不小喔。 她美眸微眯,将餐盘桌重重放在床上。 「谁叫某人现成的外卖餐点不吃,偏要我煮?」没事净给她找麻烦,还敢嫌? 「你、你这么凶干么?我可是病人!」他被她粗鲁的举动吓了一跳,气焰顿时削减许多。 「病人又怎样?能用那么点食材在二十分钟内变出这顿晚餐,你该怀着感恩的心吃下去。还是说……」 她佯装惊叹。「不敢上医院也就算了,你该不会是还想逃避饭后吃药,才拒绝买现成餐点,偏要我下厨好拖延时间?」 「我只是讨厌医院那种冷冰冰的地方,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哪会怕打针吃药?」 白铎凡一把抓起碗筷就口,显然真的饿坏了,边吃边含含糊糊哼道:「那些外卖就算是米其林三星大厨手艺,天天吃也会腻。」 听听,这种话也只有他才说得出口! 「所以说在没别的选择下,我只好委屈点将就你的手艺……唔,这粥味道不错,看不出来你下厨还行嘛!」 挑高了眉,他因发烧而微泛红潮的脸上满是意外,三两下就把整碗粥解决,继续进攻下一道。 瞧他对大厨手艺不屑一顾,却一脸满足全力扫荡她端上的饭菜,黎筱沛察觉自个儿心头暖烫着,像颗在炉火旁烘烤的棉花糖,一不注意就要融化。 「别小看人,我这身厨艺可是家学渊源,打小就跟在开餐馆的厨师老爸身边耳濡目染,国高中时期更是每天一下课就去帮我妈顾面摊,想当年在市场里还有『酢酱妹』的封号,吸引不少客人慕名而来呢!」一提起往事她可得意了,眼睛笑弯弯,只差没有条尾巴可以翘起来招摇。 「你家面摊开在军营附近吗?」他没头没脑问了句。 「不是,为什么这么问?」她纳闷地摇摇头。 「人家不是说:『当兵三个月,母猪赛貂蝉』?我想那些客人能把标准降这么低不是没有原因。」即使是生病中,那张利嘴依然毒辣得可以。 这男人是活腻了吗?! 「说别人标准低,你自己还不是吻得很开心!」 她因太过气恼主动提起那夜的吻,话一出口却立刻后悔,这些日子她一直极力当没这回事,不料现在却自掘坟墓。 「是吻过没错,而且滋味还不赖。」他大方承认,挑起右眉懒洋洋瞅着她,俊颜因热度染上红晕,性感唇角勾着笑,舌尖回味似地轻滑过唇瓣。 这动作太过性感煽情,教她浑身发热想起那个诱人沉沦的热吻,和曾在五星级饭店阁楼套房内发生过的事…… 第十七章 即使这桩酒后失态的糗事每每忆及都让她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了,但只要脑海中一浮现那令人脸红心跳的香艳画面,黎筱沛便不由自主羞红了脸,赶忙转变话题。 「还好意思说?不过一个吻就病成这样,你还是安分点好好休养……你、你在做什么?干么脱衣服?!」她心跳漏拍,差点尖叫出声。 「发烧流了一身汗,换件衣服也不行?」他一脸单纯无害,轻解衣扣的手指丝毫不见怠慢,转眼露出宽厚胸膛与结实的腹肌,让她看得耳根发烫、手心出汗,好想冲上前摸上一把。 这男人一定是妖孽转世!即使重感冒还如此诱人,简直太犯规。 「你有必要这么急吗?等我收拾完餐具离开以后再脱也不迟。」她咳呛了声,绝不承认这是违心之论。 「我以为你不会介意。毕竟依据过往经验,某人似乎挺想欣赏我全裸出浴的景色。」白铎凡慢条斯理地说着,眼角眉梢都透着魅惑性感。 「你、你在说什么?我一点也听不懂!」 黎筱沛美眸心虚地瞟呀瞟,就是不敢看向他大大敞开的半裸春光。 「你敢说不记得我们初次见面时发生的一切?」他带着热度的黑眸冻结,俊颜冷道。 「唔,都过那么久了,吃烧肉的事是有点印象啦,但其他都忘了……」为了守住最后一丝颜面,打死她也不会承认自己还记得误闯浴室后的无理要求。 「你要换衣服就慢慢换,我先收拾东西出去了。」最终她很没骨气地一把抢过餐盘落跑,逃离他审视的目光和太过诱人的男性费洛蒙。 「胆小鬼。」 正当黎筱沛要踏出房门之际,背后却传来一声轻嗤,令她脚步一顿。 「……不好意思,请问你刚才说了什么?」她背对着他,美眸缓缓眯起。 「一句『忘了』就把过往记忆撇得一干二净,敢做不敢当,不是胆小鬼是什么?」 他晕沉沉下了床,动作粗鲁地打开衣柜更衣,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刻意招惹她,只是看不惯她逃避的态度,烧热的脑子无法忍受她像按下电脑删除指令键般,将两人初识的一切从记忆体中抹去。 那一夜,她像团白软棉花糖似地挨到他身边,主动招惹他。 那一夜,她为了一盘免费招待的葱酱猪五花,众目睽睽下袭吻了他! 甚至,她酒醉闯入浴室,非但不知羞,盯着他的眼神仿佛他是块美味可口的蛋糕…… 打从那时起,她就这样毫无预警地闯入他的心,像病毒一样扩散,直到他察觉自己的目光竟下意识跟随她打转时,已经病入膏肓了。 而她却拒绝承认自己的罪行,拒绝承认她对他也有那么一点点好感! 从那张薄唇中吐出的嘲讽字句,彻底挑起黎筱沛的火气。 是,她是逃避现实的胆小鬼,但依她的身分,她有选择的余地吗? 这男人真以为当她酒醉失态后,在公司意外与他重逢,面对新任总裁的他,她能面不改色打招呼—— 「嗨,记得我吗?我就是昨晚喝醉酒在你房里出尽洋相的女人;顺道一提你身材真不赖,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把西装脱了再让我回味一下吗?」 还是他以为周末夜情难自禁的一吻过后,当他向她提出交往要求时,她就该不顾一切立刻应允他? 如果他曾设身处地站在她的立场考虑过,就能明白佯装遗忘、刻意忽视那在彼此间隐隐闪动的电流火花,对彼此来说都是最明智的抉择。 他是她的顶头上司,是不信任爱情、只重视利益的豪门大少爷,那就应该如他母亲所期待,去追求那些地位匹配的名媛千金,而不是来招惹她。 她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她没有富贵逼人的家世、没有身分显赫的父母,唯一能付出的,只有他向来不屑一顾的爱情与真心。 可他却从未体谅她的处境,明知她对他的魅力缺乏抵抗力,还仗着自身优势步步逼近,不但因为她闲聊的一句话在天台盖了咖啡厅,还在她面前气跑相亲对象,甚至不惜滥用男色诱惑她,霸道地向她提出交往要求。 他的所作所为与他轻视爱情的论调自相矛盾,也在蚕食鲸吞她的意志力,让她节节败退,眼看一颗心就快沦陷失守,竟连防御自保都要受他嘲弄。 「你这臭男人,不要欺人太甚!」黎筱沛心头燃着怒火扭头瞪向他,却在看见他一丝不挂的裸背时僵在当场,到嘴的话全梗在喉间化作一声短促惊呼,手中餐盘全数落地。 「啊!你的背……」她捣着唇,不由自主倒抽口气。 她曾不止一次在脑中幻想他光裸的身躯,却从未料想到是如此意外的一幕。 像是一块上等丝绸,被人用利刃狠狠划出难以修补的裂痕,白铎凡线条优美的麦色裸背上,一道暗红伤疤自右肩胛骨下方蜿蜒横亘过半身,最终隐没在左腰侧。 碗盘碎裂声和她惊诧的低喘引起他注意,白铎凡抬眸,从衣柜长镜中看见她讶然的容颜,立刻明白她看见了什么,他神情一变,飞快转身掩藏伤疤。 「你看到了?」他俊颜浮现不安,半垂的眼帘难以掩饰眸心的自我嫌恶。 该死,他忘记了! 只顾着挑衅她、勾引她,却忘了身后丑陋的旧伤,不但让大学时期闹分手的女友在朋友圈中大肆批评为骇人又恶心,就连母亲偶尔瞧见都忍不住皱眉回避,从那时起他就对身上曲伤疤心怀荠蒂,尽可能不在人前显露。 白铎凡在心底不下数十次咒骂自己的粗心大意,他并不想吓到她,却无法抹去昔日梦魇在他身上烙下的残酷印记。 「你背上的伤……是怎么来的?」黎筱沛掩着胸口呐呐低问。 她曾撞见在浴缸里泡澡的他,也曾看过他穿着浴袍衣衫不整的模样,却从未发现这道藏在身后的严重创伤;他虽然背靠衣柜试图掩饰,腰侧却还是露出半截如娱蚣般骇人的暗红伤痕,瞪着那道纠结的旧疤,她不敢想像究竟是怎样的意外才能造成如此大的伤害。 倒是白铎凡在一开始的怔愕过后很快就恢复平静,草草套上一件棉质白衬衫遮掩身上的疤痕,面对她嗓音微颤的疑问,他嘴角扯出一抹没有笑意的孤度。 「这伤,是年少轻狂付出的代价,怪吓人的吧?」 「少来,你也会有叛逆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从小就是个优秀完美、皱个眉连校长都会低头向你认错的超级模范生。」察觉自己方才的反应怕是伤了他,黎筱沛平复过情绪,故作轻快地开口,心仍隐隐泛着疼。 「超级模范生?可惜我并不像你想像中那样完美、高高在上!」 幽深黑眸闪过复杂的情绪,他唇畔勾起一抹自嘲的笑,艰涩开口。「我也只是个平凡人,也会有缺点和不完美,这伤就是最好的证明。高中时期,我因为受不了母亲多年来紧迫盯人的管教和亲戚间的闲言闲语,不满情绪一口气爆发,成天呼朋引伴跷课玩乐,连外公也管不动,只可惜太过放纵终究要付出代价……」 他回忆的眼神黯了下,高大身躯有些紧绷。 「我因为没有防人之心,自以为朋友就是要有福同享,出手太大方反而让我被一名总是带头跷课玩乐的学长盯上。他暗地勾结黑道绑架我,但也许是因为太过紧张发生车祸,学长和其他三名绑匪全都因未系安全带被抛出车外身亡,我则是被关在后车厢逃过一劫。」 「老天!你背上的伤就是那时候……」见他沉默颔首,黎筱沛捂着唇,心隐隐作痛,眼眶又酸又热,泛起一片薄雾。 「当时伤势太过严重,让我在医院待了足足半年之久,加上绑架案吓坏了我妈,在她强烈要求下我被外公安排到英国疗养,之后便一直留在那里读书、工作,直到这次被召回国接掌公司。」话说到这他突然停顿了下才又道:「没想到都过了十几年这伤看来还是挺糟,抱歉吓到你,我今晚肯定是发烧昏了头才会如此大意……」 他的语气多了分自责,她没有错过他眸底一闪而逝的难堪与不安。 「别瞧不起人,这点伤可吓不倒我,我还看过更严重的。」她早先的惊慌己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平静而温柔的神情。 第十八章 黎筱沛越过满地碎片缓缓朝他走来,直到来到他身前,她伸手撩开他衣衫一角,极为轻柔地抚上他腰侧伤疤。 「突然看见这道伤,我不敢想像你曾遭遇过怎样的创伤,才会一时心慌失手打翻餐盘。谁没有年轻不懂事的时候?你尝到的苦果比别人多太多,只是幸好……幸好你没事!」她微微轻颤的温柔嗓音含着心疼与不舍。 一直以来都以为他是个养尊处优的天之骄子,但愈是了解他,愈明白在豪门的光环下也有不为人知的辛苦,双亲失败的婚姻、母亲紧迫盯人的控制欲,以及亲戚间的冷眼算计和外人不怀好意的觊觎,让他在成长过程中学会冷情、学会坚强,不让人轻易窥探他的心,也不在人前显露任何弱点,只因稍有松懈都可能如年少时付出无比惨痛的代价。 今晚若非他发烧吃了药整个人卸下防备,这秘密也许她永远不会知晓,也没机会窥见他完美形象背后不欲人知的沉重压力。 白锋凡屏息,动也不敢动,感觉她纤细指尖温柔游走在他腰侧那道丑陋的伤疤上,撩拨着他体内的火焰,一颗心为这小心翼翼却又勾人心弦的轻触狂跳着,他不禁怀疑近在咫尺的她,是否能听见自己失控的心跳声? 「我一向厌恶这道伤,总觉得它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曾经有过的放纵和愚蠢,如今却又因为它享受到你难得的温柔对待,看来,当年的痛不算白挨,我现在倒想感激这道疤痕的存在。」温厚大掌轻覆上她抚慰伤痕的手,他垂眸淡声说笑。 「你在说什么傻话?」她的心一拧,因为他的玩笑话胸口酸软不已,含在眼眶的泪终不受控制滴滴滚落。这男人,为何总能牵动她的心? 「嘘,别哭,我并不想让你难过。」乍见她滴落掌心的泪,白铎凡慌了手脚,她的体贴关怀让他胸口满溢着如冬阳般的暖意,只想将她拥入怀中狠狠吻个够! 而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一把将哭得教他心疼的她拉到怀中紧紧相拥,感觉她肌肤微凉的温度和软馥芬芳紧贴着他热烫的身躯,撩勾起最深层的情欲,白铎凡低下头,热切而激动地吻了她,深深吻着,恣意蹂躏那张太过诱人的瑰色唇瓣,口中尝到她咸咸的泪,和更多香甜诱人的气息。 「唔……你、怎么突然?唔嗯……」 黎筱沛被这突来的举动吓着了,可微弱的挣扎并未持续多久便放弃,她无力再禁锢自己的心,只能顺从渴望探出柔嫩丁香试探地回吻他,引来男人发自喉间如兽般的满足低狺。 此时此刹她只想感谢上天没有在那场严重的车祸中夺走他性命,让他们有机会相遇。 她喜欢这个男人,却又碍于彼此身分的差距不敢喜欢他,内心的拉扯早令她无力负荷。 今夜看见他身上的伤,让她惊觉曾有那么一场意外可能永远撕裂彼此的命运,让他们连相遇的机会都没有,她的心就震颤不止,闭上眼感受他的怀抱与体温,是他存在的证明,这一刻她不想再拒他于千里之外。 随着热烈的一吻越发深刻,白铎凡将她推向床沿,两人双双倒向大床,直到男性沉重的身躯交叠在她身上,黎筱沛这才从意乱情迷中稍稍回神。 「呀啊,等、等等!」她能感觉到心脏扑通扑通狂跳,期待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理智上却又迟疑地想要退缩。 「我已经忍够久了!」埋首在她细致芬芳的颈间,白铎凡咬牙低咆,迅速褪去上衣。 他赤裸的上半身肌肤覆着一层薄汗,得用尽全力才能按撩住体内躁动不安的欲/望,这女人非要如此折磨他才甘愿? 「你还在生病,不能这样……」噢,他应该好好休息,而不是和她一起滚床单消耗体力。 「你怕我会传染给你?」眷恋不舍地自她颈间抬首,他故意曲解她话里的意思,掀着浓眉一脸挑衅地锁住她。 「还好意思说?明明是你身体虚才会一个吻就重感冒。」她红着脸吐槽。 「那你是不是该负起责任,好好照顾被你传染的病患?」 天知道这女人传染给他的何止是场重感冒! 白铎凡像在沙漠中迷途的饥渴旅人寻觅到了绿洲,贪婪地品尝着她的甘美,挑逗且醉人的吻细细洒遍她的额、她的眉、她的眼、她鼻尖,直至诱人的唇瓣,再缓缓下移至细致白嫩的敏感颈窝,惹来她嘤声轻喘。 而他的双手也没闲着,在她丰盈柔软的娇躯上游走,隔着薄薄衣料探索每一处软馥芬芳,不费吹灰之力挑起她体内极力压抑的簇簇火苗。 「慢着,我们、不该在这时候唔……」 他们实在不该在这当下发展出如此亲昵的关系。 这男人感冒发烧中,而且还吃了药,天晓得此刻意识究竟清不清楚? 黎筱沛双手抵着他裸裎的胸膛,灼热胸膛下激荡的心跳几乎和她的频率一致,令她脑袋混乱,内心煎熬着不知该推拒抑或是拥抱他。 就在她紧闭着双眼,脸红心跳感受他压覆在自己身上的亲密重量之际,一阵沉重的呼声打破了她满脑子天人交战的挣扎。 「呼——」仿佛是在回应她的错愕,沉稳的呼声再次响起。 这男人……睡着了? 在这种关键时刻他居然睡着还打鼾?! 瞪着埋首在她颈间沉沉睡去的男人,明知他感冒服了药早该上床休息,黎筱沛仍是不可置信地睁圆了美眸,分不清此刻究竟是该松口气,还是惋惜没能继续下去。 「早说过不要逞强嘛……哈、哈啾!」被他那头浓密黑发搔痒了鼻子,她忍不住轻打喷嚏,挣扎着从沉重身躯下脱身。 「可恶,没事长这么高壮,究竟是吃什么长大的?」 气喘吁吁地半撑起身,瞪着依旧趴卧在她大腿上睡得不省人事的男人,黎筱沛皱了皱俏鼻,可在看见横亘在他背上的暗红色伤疤时,心头泛起一股怜惜情绪,神情也柔软几分。 「幸好你平安无事……没事就好……」 她垂眸,缓缓伸出手,指尖微颤又无比轻柔地抚过那道蜿蜒的伤痕,仿佛想为他抚平当年的伤痛,却连自己心头那悸颤的不舍与揪疼都无法抹去。 【第八章】 她在躲着他! 被许竞乔强制休假养病数日,当白铎凡终于病愈却遇上元旦连假,而那个让他整整挂念三日的女人竟狠心对他不闻不问,连电话都不接。 那夜,她也是这么不声不响就走人。 如果不是一早醒来看见餐桌上留着她交代要记得吃饭、按时吃药的字迹娟秀的便条,和保鲜盒内分门别类装好并附上加热时间指示的清粥小菜,他真要怀疑前晚只是场梦。 一场因为自己烧坏脑子又太过渴望而编织的美梦。 她非但不厌恶、不回避他丑陋的疤痕,还怜惜他、亲吻他,为他抚平了伤痛,诱他坠入她软馥温香的怀抱,难得一夜好眠。 可是不过一晚,那个让他一颗心悬着系着的女人竟又再度落跑,这回还变本加厉地躲着他,连电话都不接,传讯也不回,当真想挑战他的耐性? 「她以为这么轻易就能甩掉我?」砰地一声甩上车门,白铎凡伫立在新开幕不久的知名餐厅门 外,冬夜冷风吹得大衣衣摆飞扬,他却像尊雕像,只是一迳盯着腕表倒数计时。 「差不多该到了。」他抬眸,目光援巡着霓虹闪烁的街道,很快就从人群中锁定某个熟悉身影。 「新年假期还愉快吗?黎、特、助。」悄悄自身后接近,他嗓音温柔而危险地在她耳畔低绕,教毫无防备的黎筱沛全身寒毛直竖,迅速旋身面对来人。 「吓!你怎么在这里?」 意外撞见不该出现在此的男人,她惊慌失措的反应显然取悦了他。 「如果你想躲着某人,就不该在facebook上大剌剌公开行程。」白铎凡掏出手机打开网页凑到她眼前,一副将犯人缉捕归案的得意神情。 「采购陈那个天兵!」最好再高调一点啦。 瞪着大剌剌秀出时间地点和出席名单的脸书活动网页,黎筱沛差点晕倒。 「瞧,这里还写着『跨年a好康,感谢黎特助为团员谋福利提供八折招待券一张』,仔细想想,这该不会是前阵子本人爆肝赶场相亲宴换来的vip招待券?身为捐献者,我应该有权出席聚餐吧?」 第十九章 「你要是出席谁还吃得下饭?快别杵在这儿!」一把拖住他往人少的暗巷躲去,她快被这男人给逼疯了。 「不是躲着我,就是藏着我,我就真这么见不得光?」不情愿地配合她移动脚步,他阴郁的神色透出满心不悦。 「万一让同事看到你要怎么解释?传出流言可不好。」她忧心的语气可不像作假,让他更加懊闷不已。 「我都不怕,你有什么好担心?和我交往让你面上无光见不得人吗?」外头这么多名媛千金期望攀上他,只有这女人对他避之唯恐不及,偏偏她却是唯一让他心动的对象。 白铎凡真要怀疑自己潜意识里是不是有被虐倾向。 「交……交往?」黎筱沛杏眸圆睁,活像刚吞下一只青蛙。「我们哪时候交往了?!」她又没点头答应,这男人怎能如此霸道?! 「事到如今,你还想否认自己对我也有感觉?我们吻也吻过、抱也抱过,如果对我真没好感,那你又该如何解释这种暧昧的互动?」他倾身逼近,高大身形像张网般困住了她,属于他的纯男性气息泌入鼻端,害她双颊臊红,呼吸不稳,连心跳都乱了节奏。 黎筱沛此时才发现,把这危险的男人拖进无人暗巷似乎不是明智之举。 「你不是向来不信任爱情,主张互利互惠才是维持良好关系的重点,又为何还要和我交往?我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小资女,和那些身价动辄上亿的相亲对象不同,和我交往你得不到任何好处。」 她拿他曾说过的话来回敬,白铎凡皱了皱眉,想起那是当日为了气走于氏千金刻意搬出的冷硬藉口,但也不全然是假。「没错,以往我的确这么认为,但是——」 他目光灼灼地锁着她,低哑了嗓音。「我对你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我无法厘清这究竟是一时迷恋抑或是其他;所以,和我交往吧!我讨厌不清不楚,想要弄明白自己到底着了什么魔才会对你念念不忘,我虽然认为爱情虚幻不切实际,但你相信不是吗?我想得到你的爱,想体验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相信你对我也有意思,难道你敢否认?」 这个自负到极点的男人! 「你只想要得到我的爱情,自己却不愿付出?」黎筱沛不可置信地瞪向他。 「你难道没听见我说对你的感觉前所未有?」难得他愿意敞开心房对她吐实,这女人偏偏只拣不重要的听。 「再说我这样的对象,你母亲不会认可吧?」她搬出另一道强而有力的挡箭牌。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我妈能管好自己不让外公头疼就已是万幸,她若真能管得动我,你以为我还会单身至今?」他忍不住叹息。 「你们母子间的事我无权置喙,但很遗憾你对自己的感情辨识有障碍,而我并没有兴趣成为白总您打发时间的消遣。与其有时间捉弄我这名小职员,建议你还是多跟你母亲介绍的名媛千金培养感情才符合效益。」 那天晚上是她糊涂了,看见他脆弱的一面,便放纵感情差点接受他,但现实岂能由得她恣意妄为? 她忘不了他母亲轻视的眼神及苛刻的话语。 她顾忌别人认为她是妄想攀上枝头当风凰,才会处心积虑勾引老板。 更令她退怯的是他不信任爱情、唯利是图的感情观,那是她不了解的世界,也是最让她无法接受的一点,他无法付出爱情,却渴望独占她的真心,爱上这样的男人,注定要受伤的。 黎筱沛压抑着心中的酸涩转身想走,却被他一把扯入怀中。「你做什……唔!」 白铎凡双臂牢牢禁锢着她,炽热而霸气的吻不由分说地覆上她的唇,彻底蹂碾着那张总爱吐出恼人话语,却又教他贪恋上瘾的粉嫩唇瓣。 当火辣辣又强制的吻逐渐转为温柔厮磨,黎筱沛几乎整个人瘫软在他怀中。 「即使如此,你还想否认对我的感觉?」结束了深深一吻,他同样气息不稳地粗喘逼问。 「这并不能代表什么……」 她嘴硬又倔强的回答让他又恼又怜,首度尝到无计可施的战败滋味。 「不要老想把我推给那些相亲对象,我对别的女人从没有过这般复杂的感觉。你曾说我不信任爱情,是因为从未真正爱过一个人,那为什么不肯给我一个机会教我认识爱?」白铎凡叹息,放柔了嗓音问道,间接承认她在他生命中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而她的回应,是一段长长的沉默。 黎筱沛无法否认自己的心为他悸动,却也不能接受他独树一格的感情观。 她期待在茫茫人海中遇见一位和自己心意相属的男人,与他携手共组家庭,过着平凡幸福的日子,一如过去爸妈之间无须言语,也能以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就能互通心意。 可是他却说他不相信爱,自己真有能力教他认识爱情吗? 「在恋爱中想要改变一个人是多么傻的事?我们两个就像活在不同星球的人,即使偶然有了交集也不会有结果。」她垂眸,低回倾诉的语气掩不住淡淡哀伤。 「不试,岂能断言未来会如何?就算没有结果,只要过程精彩愉快不也值得?两个人交往肯定会遇上各式各样的考验,每个人都曾在感情的路上摸索跌撞寻找出路,要是连第一步都不敢踏出去,又怎么可能走到终点?」 「相信我,我可以让你看到不一样的世界!」白铎凡信心满满,像允诺一切的帝王。 「不一样的……世界?」怔怔重复他的承诺,这句话触动了黎筱沛某根神经,再次抬眸,投向他的目光闪过一抹异彩流光。 「你真的这么有自信?」她侧首轻问。 「当然。」他因她软化的态度扬起骂定而自负的微笑。 她只是望着他,而后抿出一朵心意已决的笑花。「那么,我有一条但书……」 「我有一条但书,就是约会的地点由我决定。」 「这有什么问题。」 那天,当她终于同意给彼此一个机会,白铎凡未作多想就答应她提出的要求。 女人嘛,不就喜欢被宠爱的感觉,举凡气氛浪漫的烛光晚餐、炫目时髦的party舞会或奢华精致的度假饭店,哪一样他给不起? 他一向是大方的情人,在物质方面可不匮乏,交往期间只要是她想要的、喜欢的,他都可以——为她实现。 可白铎凡的这份自信此刻却开始动摇! 「喂,你还杵在那儿干么?快来帮我把衣服脱了。」黎筱沛不耐的催促自床边传来。 「你确定?」他的语气旁徨中带着犹豫。 「当然,不然怎么一起洗澡?」她没好气嗔了他一眼。 「第一次就这么做,进度会不会太快了点?」他还没有心理准备啊! 「太快?」她挑眉,经验老道地轻哼:「带你来就是要办事,你一个大男人该不会想临阵退缩吧?」 被她这么一激,白铎凡深吸口气踌躇上前,指尖微颤地一颗颗解开衣扣,当布料下光裸身躯映入眼帘的那一刻—— 「不行,我还是没有办法接受,你不要逼我!」他猛地摇首频频退步。 「欸,小黎,你朋友第一次来安养院做志工,你就别对他太严格,还是由我和你一起帮王爷爷擦澡吧。」 在旁捂嘴笑得一脸同情的志工阿姨出面为白铎凡解围,另外指派任务给他。「年轻人,你来替李爷爷念书吧。他老人家虽然中风话说不清楚,但对八卦新闻可感兴趣了。」 将一本八卦周刊塞到他手上,志工阿姨挽起袖子拉上帘幕,和黎筱沛熟练地为卧病在床的老人净身,留他一人和坐在轮椅上瘪着干瘦老脸、没有一丝表情的李爷爷相对无言。 「……念就念吧。」褪下为了今日约会特地搭配的义大利名牌休闲西装外套,挂在椅背上,他翻开杂志随意挑了篇标题耸动的八卦新闻机械式开口。 「家丑连环爆,假面夫妻对簿公堂,名模莉莉泣诉婚后老公不负担家用还上酒店,婚姻生活人前恩爱人后凄凉……喷,这到底算哪门子的约会?」 将手中没营养的八卦周刊丢到一旁,他终于忍不住对着像尊活化石般、动也不动的老人家抱怨起来。 「你来评评理,有哪个女人第一次约会会选在安养院,而不是情侣热门景点?」 第二十章 今早当他依gps指示开车抵达目的地时,一度以为自己眼花,直到进了安养院大门,见她熟稔地和护理人员打招呼,并穿上志工围裙开始忙碌,白铎凡才领悟这一切不是在作梦。 「要知道我并不反对做志工,平常以私人和企业名义捐助的公益活动也没少过,但今天——今天不一样啊!」压低嗓音,他激动地对着老人家诉苦。 为了这个值得纪念的初次约会日,他前一天就把车送回原厂美容保养,务求以最崭新闪亮的轿车载送佳人;今晨醒来更是在更衣间内琢磨许久,才选定这身优雅中带点野性、休闲又不失帅气的完美搭配,自认足以应付任何场合,岂料这女人带给他的考验更胜一筹。 「你和李爷爷挺有话聊的嘛,在说些什么?」 黎筱沛温柔的问候冷不防自背后传来,他立刻端起完美男友的微笑面对。 「你忙完了?这么快?」 「接下来还要帮几个病患按摩复健……怎么?觉得无聊想离开?」怎会不明白这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在想些什么,她一边拿着职务表踱到另一张病床做准备,一边抬眸瞅向他。 「不,怎么会?我和这位爷爷聊得正热络呢。」他急忙否认,瞥了眼身旁依旧神情木然的老人家,傻朗的笑容有些僵掉,赶忙转移话题, 「看你照顾病患很熟练,你的按摩手艺该不会是在这儿练成的?」 想起那双白皙灵巧的手曾穿过自己发间为他舒缓头疼,还曾自他小腿一路向上揉抚至大腿……白铎凡陷落的回忆让他身体莫名躁热几分。 「是啊,这里的爷爷奶奶、叔伯阿姨都很喜欢让我服务,你也有试过,知道我技巧不赖吧!」她对他体内暗涌的情潮一无所知,得意的灿笑如春花初绽,不经意撩拨他心弦。 「你这女人的字典里还真没有『谦虚』两个字,也不想想那是因为你的病患都躺在床上不会抱怨……哎唷!」是谁偷打他?! 捂着后脑勺,他视线扫向一旁坐在轮椅上的李爷爷,白铎凡错愕地瞪大眼,一时间说不上话来。 「混、混小子!你敢欺欺欺、欺负俺的乖、乖孙女,俺拖你去枪、枪枪枪毙!」活化石不但动了起来,还操着浓厚乡音臭骂他。 「爷爷,不要随便威胁要枪毙人。他是我朋友,没有欺负我,你要对他好一点。」黎筱沛失笑安抚。 「他是你爷爷?!」这下他更惊愕了。 「不是啦,李爷爷除了中风还有轻微失智,因为常见我来,似乎把我误认成他孙女了。」她好笑地解释,接着神色一凛,故作正经道:「李爷爷当年可是官拜少将,很威风的,劝你在他面前不要太放肆,否则……哼哼哼,现在知道我后台也很硬了吧!」 瞧她一脸神气飞扬,此刻白铎凡却只想吻上那张粉嫩微翘的唇。 「今天恐怕和你预期的不太一样,但我想,约会不就是彼此互相了解的过程?这里就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每到假日只要有空我就会回来当志工,也算是回馈院长和大家过去的关照。」知道他和那些相亲对象一向是在私人俱乐部或高级餐厅约会,对于今日自己任性的安排,黎筱沛却丝毫不觉后悔。 「你曾有亲人住在这里?」他诧异抬眉。 「嗯,我妈过世前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 继续手边按摩复健的工作,她柔声忆道:「记得我曾经说过,我爸开了间餐馆吗?小时候的记忆虽然模糊,但回想起来总是幸福快乐的片段,直到爸爸在我十岁那年意外去世,我妈不忍触景伤情,才收了餐馆到另一处市场独自经营面摊。我高三指考那年妈妈突然中风,家里积蓄原本就不多,一场手术下来几乎全数花尽,更别提出院后的居家护理同样需要钱,听闻妈妈病重,房东也不愿将房子续租给我们。 「幸好当时有位不具名的善心人士透过安养院院长伸出援手,不但让卧病在床的妈妈有个栖身之处,还鼓励我继续升学,帮我申请住校清寒学生补助,又介绍工读赚取生活费,我就是在考上大学的暑假进入铂字科技的。说到这,我也很感谢老董,也就是你外公提供的实习机会和奖助学金。」她抬眸望向他,微笑的神情溢满感激。 他从不知道她的这段过往,直到今日他才明白看似平凡开朗的她也曾经历不少艰辛,而她却用感恩的态度——度过考验。 「难怪你面对病人如此得心应手,都是长年照顾母亲磨练出来的吧?辛苦你了。」当时她才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孩,却要一肩扛起如此庞大的责任。如果可以,他多想回到过去替她承担一切,让孤单无助的她有个可以倚靠的肩膀。 「就算辛苦也值得,至少,妈妈能在这里宁静的走完人生最后一程,这都要感谢一路上对我们母女俩伸出援手的贵人,所以,当我有能力回馈时,我也想把这份心意传递下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她笑容煦煦如春日暖阳,煨暖了他的心。 看着她明亮而积极的双眸,他彻底投降臣服了。 相信我,我可以让你看到不一样的世界! 记得他曾在她面前夸下海口,却从未料想到——也许,看见另一个世界的人会是自己! 白铎凡多少能明白她带他来安养院的用意了。 这个总是今他感到意外的女人,或许她以为这么做就能一劳永逸吓退他,他却无法自拔地迷恋上每次交手她带给他的惊喜与挑战,她让他见识到不一样的世界,也教他越发期待下一次约会! 「你们知道那个宽源科技手段多黑多没道义吗……为了抢市占率不惜削价竞争打乱市场行情……还有那个外商三晶企业就更下流,居然买通写手在网路上散布不实谣言抹黑我们的新商品……更别提二房、三房那群老狐狸有多爱扯人后腿……」 又是一个周末假期,一样在安养院里当志工,黎筱沛边忙着替病床上的陈奶奶按摩翻身,边望着正和一群坐轮椅的老人家大吐苦水的白铎凡。 「当总裁压力真的很大啊!」她不禁同情地摇摇头。 打从一开始,她就不曾料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情景出现。 她原本以为他会放弃的,在来到安养院、亲自体验她的日常生活和彼此间的差异后,可这男人竟不肯让步,交往近三个月来,每逢周末便主动邀约乐此不疲,连农历新年都抽空陪她回来探望无法与亲人团聚的院友,大伙儿一同围着圆桌吃年菜,让向来孤单过新年的黎筱沛心头暖洋洋的。 而白铎凡也从一开始的拘束不自在,演变到现在老爱在一群院友面前大吐苦水,把连日来的工作压力、企业秘辛当成连续剧般讲给一票因中风或失智而反应迟缓的院友听。 「真怀疑那些老人家听得懂他在说什么……」她挺纳闷。 但也许正因如此,他才敢毫无顾忌地抒发心情,她有注意到这些日子他偏头痛的情况好上许多,也比较少皱着眉头一副想要拿下属开刀的阎王脸;她想,这意外的收获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 「时间差不多,可以准备去吃晚餐喽!」来到犹在滔滔不绝的男人身后,她忍住笑意柔声提醒。 「这么快?」他还骂得不够过瘾呢。 依依不舍地和最佳听众们道再见,白铎凡一手接过她的提袋,一手自顾自地揽上她肩头,指尖缠绕玩弄着她及肩的发梢。这是他近期养成的新习惯,或者该说是新嗜好? 只要离开了公司就爱对她动手动脚,一开始黎筱沛还会不自在地害臊制止,但最近……她有些动摇了!心底那道墙因为他的努力而逐渐崩坏,如今只剩下一片断垣残壁,早已无法再防堵些什么。 「今晚要去哪里吃?x河街夜市?士x夜市?还是f大观光夜市?」掏出车钥匙,白铎凡嘴馋问道,这些日子他对平民美食吃出了兴趣。 原本只是为了挑战富家大少爷的底线,故意带他去人挤人的夜市吃小吃,怎料这向来养尊处优的男人还挺懂得入境随俗,让她颇感意外。 「当初那个连米其林三星大厨手艺都嫌的家伙跑哪儿去了?」她忍不住咕哝。 第二十一章 「怎么?看到我吃路边摊觉得形象破灭?」 「总觉得有股莫名的违和感。」嗔了他一眼,她抿着笑不情愿承认。 「嘿,别小看人,想我高中叛逆时可是和同伴尝过不少平民美食。」 「是喔,对你来说还真是一大突破。」敢情对这有钱人家少爷来说,吃个路边摊就算叛逆有个性?这话听起来莫名让人火大喔! 没理会她语气中的调侃,他追忆道:「那时候成天跷课和朋友在夜市、网咖或pub厮混,但最令我怀念的却是一间开在学校附近半山腰的家常饭馆,老板和老板娘都很热情好客,看我们一群大男孩食量惊人,常免费给我们加汤加饭。有时聚会结束,不想回家面对空荡荡的房子,我常独自跑到那里吃晚餐,看着老板一家三口温馨和乐地招呼客人,就会忍不住幻想假如自己是那家中的一分子,会是怎样的情景?」 「我想你大概不出三天就会无聊到想回学校上课了。」不舍看见他眼底的郁色,她故意皱皱鼻吐槽。 「喂!」这女人老是惹得他又好气又好笑,却又拿她无可奈何。 「那间餐馆——就是你当年常去的那间,回国后还有再去过吗?」她好奇问道。 「没,都十几年过去,店也许早就搬迁或关门了。」他缓缓摇头,语气淡然却藏不住遗憾与怀念。 「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她提议。 意外窥见了他不为人知、也曾任性张狂却又脆弱孤寂的一面,仿佛看着一名青涩少年渐渐成长为男人,黎筱沛忽然好想亲眼瞧瞧那个让年少的他感到温暖、有归属感的地方。 面对她目光闪闪、充满希冀的脸庞,白铎凡哪里有能力招架?只能顺了她的要求,也顺应自己内心的怀念与渴望,驱车朝年少的美好回忆出发。 如果说十六年可以让一名莽撞少年蜕变为沉稳男人,那么也足以将曾经清幽的北投山区改头换面一番。 「这次……应该是往右弯没错!」 「你刚刚已经走过这条路,我们又绕回原点了。」 瞅了眼明明迷路迷很大却嘴硬不肯承认、开着车在半山腰上演鬼打墙的男人,黎筱沛忍不住偷偷在心底摇头叹息。 「虽然印象有点模糊,但我记得肯定在这一带,要不是两旁新建的房屋太多,道路又被重新规划……」男人无谓的自尊在这一刻就快分崩离析,白铎凡总得替自己挣点颜面解释几句。 「不过这里的路还真有点眼熟,我总觉得好像曾经来过?」她看着车窗外幽暗的林荫山径,纳闷蹙眉,潜藏在记忆深处的某个片段仿佛被不经意触动。 「我该不会又重复走错路?」闻言,他神色尴尬地问道。 「嘿,等等,这条三叉路我肯定有印象……快往左转,走左边那条小路!」 无视于他困窘的碎念,黎筱沛忽然开口教他愣了下,却仍下意识照她的指示左打方向盘。 「这条路看来年久失修很荒凉,你确定是往这里?」 「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好眼熟?如果我没记错……再往前一段会有个u形过弯处,那里有两棵根柢相连的大椿树,树下还有一块石头公……」 她凝视着窗外,恍若置身梦境般喃喃呓语,螫伏多年的记忆片段像被惊扰的蜂群般倾巢而出,不一会儿前方杂草丛生的路旁果真出现一块约莫一公尺高的大石,石身绑着褪色陈旧的红布条,倒是她口中的大椿树并未出现。 「你怎么会知道这里有块大石?」白铎凡的口气满是惊诧。 他们俩好奇地下车察看,藉着车头灯仔细一瞧才发现,石头公后方的确曾有两棵大树,如今却只剩断裂怙搞的残根掩没在杂草中。 「不只这些,我还记得这里应该有间房子……木头建造的,很简单……却很温暖的房子!」她指着一旁空无一物的荒凉空地怔然道。 白铎凡闻言也是一愣。 「那房子,墙上是不是开着格子窗?上头常摆设着木雕小玩意儿?」他双手急切地对空比划着,却只换来她茫然无措的频频摇首。 「我不知道……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真是如此,除了动物木雕,我记得还有芒草编的蚱蜢和芒花尾巴孔雀……」那些模糊的画面就这样浮现脑海,好熟悉却又让人感觉不真切! 她困惑的双眸迎上他满是诧异的俊颜,天空,飘起了纷纷细雨。 他们在雨中无语相望,神情从最初的惊愕不解,渐渐转变为顿悟…… 【第九章】 「我记得是收在这里的。」 离开荒烟蔓草的山区,白铎凡应黎筱沛要求驱车回到她住处。 顾不得一身湿淋淋,她在租赁的小套房内翻箱倒柜寻找尘封许久的记忆,专注得几乎忘了身后的男人。 白铎凡作梦也想不到,初次踏入她住处会是在如此意外的情境下。 他拘谨地站在杂物波及范围之外,状似认真打量着约莫八坪左右,以浅绿色调搭配原木贴皮家具的小套房,不受控制的视线怎么也无法忽视她被雨水打湿、微微透出诱人肌肤和窈窕曲线的米色针织衫。 「你要不要先去换套衣服?」清了清莫名干渴的喉咙,他的问话没有得到回应。 孤男寡女共处在这窄小房间内,他望着她掩藏不住春光的忙碌背影,多想从身后拥抱她,却仍压抑着,担心她着凉替她围上浴巾,顺道掩去那太过撩人心弦的暧昧景色。 「啊,找到了!」终于,她从书柜中搜出一本相簿,翻开陈旧的封面仔细翻找,很快就寻回那道熟悉却又模糊的影像。 「你看,当年你常去的那家饭馆,是这里吗?」 黎筱沛指着其中一张照片急切追问,他凑近端详,微微泛黄的老照片中,一家三口和乐的笑容虽然已有些模糊,但身后的景物却渐渐唤醒他的回忆。 那是一对年轻夫妻抱着约莫三岁大女娃的合影留念,他们站在以漂流木简单装潢并挂着新开幕旗帜的饭馆前,一旁正是今日在山上看到的石头公,与两棵早已不存在的连根椿树。 「没错,就是这里!」慎重地颌首,他回忆道:「虽然模样年轻了点,但我还认得出老板夫妻……你说过你父亲生前是名厨师,还自己开了间餐厅?」即使脑海中早已闪过答案,白铎凡仍是难以置信地沉声追问。 「你口中的老板夫妻,就是我爸妈!」她神情看似平静,紧握着相本的双手却微微颤抖,眼眶不自觉热烫起来,连带让眼前熟悉帅气的容颜也蒙上一层薄雾。 「照片里的女娃是你?我的确记得当年老板有个读国小三、四年级的女儿,放学后常在店里跟前跟后,还有点贪吃,老爱眼巴巴望着人蹭饭教人不忍心拒绝,我有时会拿女同学送的蛋糕、饼干逗她——那女孩就是你?!」 他诧异地望着她,怎么也无法将眼前娇俏的容颜和印象中的小娃儿对上,但那双薄雾氤氲的美眸,却渐渐和脑海里的无邪眼神重叠,触动他内心深处遗失己久的记忆。 「我才没有很贪吃!」她红着鼻子哽咽抗议。 「原来,那间拥有我许多美好回忆的饭馆,竟是你父亲的店!」 白铎凡心底的惊讶不下于她,回忆往昔神情略带伤感。「还记得当年我多么羡慕你们一家温馨和乐的气氛。那时候我妈虽然对我管教严格,却常流连派对夜不归营,我几乎天天去饭馆里消磨时光,唯有待在那里才让我有『家』的感觉。 「尤其是伯父,明明作风海派心思却很细,常把客人不经意的话记在心上。我一向不喜欢过生日,因为自从我出生后父母关系就降到冰点,妈总是刻意回避这个日子,外公固然疼我,但事业繁忙也没空记挂这种小事。十七岁生日那天也不例外,我拒绝了朋友邀约,一个人去你家饭馆吃晚饭,才刚坐定位,伯母就端了几盘私房莱上桌说是招待,然后是你——」他怀念的目光缓缓落在她身上。 「我?!」黎筱沛完全不记得这段过往,满脸意外却又津津有味地听着。 「你那时候个头好小,捧着插了蜡烛的蛋糕从厨房走出来,伯父伯母和几名客人跟着唱起生日快乐歌,我当下虽然努力装作不在乎,但那分惊喜却深刻烙印在心中。伯母曾悄悄告诉我,是伯父从我和朋友的闲聊中知道了我的生日和家里情况才会偷偷准备,这段难得的回忆我一直收藏在心底。像伯父伯母这样善良的人竟这么早就去世……」他的嗓音渐渐沙哑,神色黯然,不再说下去。 第二十二章 「这些……我都不记得了。自从爸过世后生活变得辛苦,这样热闹的生日再也没有过,谢谢你告诉我关于爸妈的往事,这些回忆比什么都珍贵。」她感动地笑了,笑容里有着怀念与宽慰。 想起她接连面对父母去世的打击,原本令人向往的幸福家庭就这样破碎凋零,他的心不由得狠狠一抽,心疼她的遭遇,更不舍她的坚强。 「这些年来,辛苦你了。」紧紧将她拥入怀中,他疼惜道。 如果可以,就让他来守护她吧! 倘若萦绕在胸口的心疼与怜惜是爱,那么,白铎凡终于发现自己也会爱人、也有能力去爱人,因为遇见了她,让他拥有这般温暖柔软的感情,也让他明白,一旦识得爱情滋味,便再也无法回头。 这辈子,他从未如此渴望拥抱、占有一个人。 只有她、唯独她! 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辛苦了这么久,也该有双坚实可靠的臂膀让她倚靠休息,而他,有自信成为最完美的人选。 黎筱沛无法想像是怎样的缘分将他俩牵在一起,但却由衷感动着、喜悦着,情愿相信也许正是爸妈在天上的安排,才会让两人在相隔十多年后再次相遇、相认。 「缘分实在太不可思议了,不是吗?」 泪,无声滑落脸庞。 她又哭又笑地说着,傻气地胡乱抹去颊畔泪水,教他不合地温柔制止。 「别哭,这说不定是你父母在天之灵的庇佑,因为心疼宝贝女儿,特地安排值得信赖又可靠的我来代替他们照顾你,你该满心欢喜地接受而不是哭哭啼啼,还是你对爸妈挑选的对象有意见?」白铎凡故意惹她发笑,却不经意说出了与她心底同样的想法。 也许冥冥之中真有一条看不见的红线牵着两人,他们才能在茫茫人海中再度遇上彼此,并恋上对方。 「不,我很高兴是你!」这一刻,黎筱沛不想再否认心中的情感,也不想再压抑内心的渴望,倾身向前主动吻上他。 她爱他! 是的,早在察觉自己的心已一点一滴陷落前,她便爱上了这个扬言不相信爱情,却为了她放下身段到安养院当志工、挤夜市吃路边摊,还处处呵护她的男人。 她热情而主动的献吻也许一开始意外怔住了他,但白铎凡很快就夺回主控权,他向来是个霸气的男人,在这方面当然不让她专美于前。 一个吻,如同燎原的星星之火,点燃彼此压抑已久的热情,也延烧出心中最深层的欲/望,他们像两头嬉闹厮打的兽般急切而不耐地互相撕扯着衣物,小心翼翼碰触对方裸裎的身躯,探索渴求已久的禁域。 她细细审视他的流转眼波令他血脉贲张,仿佛她视线所到之处,都足以灼烧他的肌肤、吞噬他的灵魂,而她眼底毫不掩饰的赞赏更教他勃发昂扬。 倘若她是女神,那他就是愿为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圣战骑士。 炽烫热烈的吻自她的肩头缓缓而下,如同虔诚教徒般仔细膜拜她起伏有致的柔美身段,每一处幽微都想品尝,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撩拨着她体内情欲,也诱发阵阵满足的娇喘低吟。 当那头浓密黑发逐渐往下来到羞涩敞开的女性花蕾,黎筱沛有一瞬间的惊慌,她又羞又窘却又完全无法移开视线,看着他充满崇敬地跪伏在自己身前,她的心跃然悸动着,一如在他技巧高超的唇舌戏哄下欢快颤粟的花蕊。 「唔……已经、够了……」她细碎的低喘嘤咛恍若最甜美的邀请,白铎凡体内渴望的烈焰早已濒临爆发,在她眼神的催促下,他迅速起身将健硕身躯置于她双腿之间,然后以一记狂野剥悍又不失温柔的突刺,将欲/望深深埋入。 撕裂般的疼痛夹杂着前所未有的充实感,重重撞击她心扉,她发出难耐的哭喊与娇吟,下意识紧搂住他厚实的肩背,指尖在他光裸背上划出微带疼痛的撩人情潮。 他温柔安抚着她,醇厚嗓音在她耳畔呢喃着情话,以亲昵绵密的吻细细洒落在她脸庞,直到她适应了他的存在,主动扭动着腰肢,教彼此同时为这极至欢愉的结合逸出长长低吟。 热烈凝望的目光中,交织着惊喜与眷恋,更多的是如顽童般的相互挑衅。 当原始的律动和着心跳狂野奏起,他和她愉悦地低吼着、交缠着,互不相让又彼此餍足,直到如雷击的快 感贯 穿两人全身,他们才筋疲力竭地相拥倒在凌乱床单上,为这前所未见的惊人美好叹息。 「累了吗?」稍稍平稳了气息,白铎凡看着身旁像只餍足猫儿般一脸倦意的她,心中涌起一股满足感。 「唔,还行。」她鼻音浓浓地软语回道。 「只是还行?」这话摆明是在挑战他的男性自尊。 白铎凡黑眸微眯,嘴角邪气扬起,好商量地建议道:「那不如再来一次?」包准她累得明天腿软下不了床! 「还来?你别闹……呀!好痒!」她又叫又笑地闪躲他的亲吻攻势,直到她气喘吁吁地咛声求饶,他才稍稍收敛了点,但高大身躯仍轻覆着她,眯眼享受软玉温香抱满怀的滋味,迟迟不肯退让。 「我喜欢和你如此契合的感觉。」他目光灼灼地俯视她,醇厚的嗓音诉起情话如美酒般醉人,为她白皙脸庞染上一抹酡红。 今夜发生曲一切,尽是他不曾体验过的纯粹欢愉与充盈满足,原来爱上一个人如此美好,过去他是如此无知而自恃,却从不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直到她的出现触动了他的心,他感谢她教他识得了爱。 「过阵子,带我去给伯父伯母上炷香表示心意吧。」 白铎凡突然开口,想亲自向黎家父母表达谢意,感谢他们过去对他的关怀,也想请两位长辈放心,他会好好照顾他们的独生女,尽其所能地爱她、呵护她、守候她,不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 「你想去祭拜我爸妈?」面对他慎重的提议,黎筱沛既讶然又感动。 「这是应该的,不是吗?」他回以一记笃定微笑。 「我真的开始相信,能再次与你相遇,是爸爸冥冥中为我们牵起的红线。」以小指轻轻勾住他的,她宁静的脸庞洋溢着感恩与幸福。 「当年伯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翻身侧躺在旁,他一手撑着头,一手轻抚她令人迷醉的娇颜,好奇低问。 「车祸。」她望着房内空荡荡的天花板,静静开口。「因为年纪太小,很多细节都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天晚上下着大雨,接近打烊时间,有位客人东西忘了拿,爸爸说要开车送去,就在离饭馆不远的山路上和另一台车发生追撞翻车坠谷,再也没有回家。」 「他是在你家饭馆的那条山路上出意外?」 「嗯。」忆及往事,她忍不住伤心叹息。 「记得你曾说过他是在你十岁时去世,那就是十五、六年前的事?你还记得日期吗?」白铎凡沉声追问,显然对此事非常关心。 「当然,爸的忌日我怎么可能忘。」 轻声道出那烙在记忆里令人心碎的日子,就见他面色深凝,黎筱沛这才发现自己未免太不会挑时间,居然在两人第一次做完那种、那种羞人的运动后,聊如此悲伤的话题! 「欸,那个、时间不早也该睡了,你……」她揪着棉被欲言又止,美眸眨眨地望着他,表情好生迟疑。 「你想赶我走?」黑眸危险眯起,他一副打算在这儿驻守扎营的气势。 「你要留下也是可以,只是床很小……」她嗫嚅,哪有胆子把总裁吃干抹净后赶出家门? 「很小就挤一挤,有什么关系?」抢过棉被一角,他随和地哼了声,仍不忘建议。「下回可以到我那边,床很大,发挥的空间更大。」 话里充满暧昧的暗示教她羞红了脸,入睡前,黎筱沛嘴角不自觉轻扬,脑袋晕沉沉地想着—— 还有下回呵。 看着身边即使倦极睡去,仍不忘以小指轻勾着他的女人,白铎凡心底满是温柔眷宠,却始终睁着双眼无法入睡。 车祸?!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意外夺去她父亲性命的那场车祸,竟和当年让他从绑架案中死里逃生的车祸如此雷同! 第二十三章 之前他不曾提及,十六年前自己正是在她家饭馆吃完晚餐后才在路上中了埋伏被绑票,并在山区发生翻车坠谷意外,推算时间地点竟和她父亲的车祸事故吻合。 当年他因伤势过重在医院躺了半年,随后便被送出国疗养,所有后续消息都是透过母亲得知,他曾疑问绑匪的车为何会无故坠谷,母亲却总是哭哭啼啼说是他福大命大,若非这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曾看过绑匪面貌的他怕是付了赎金也回不了家,而后话题一转尽是些望子成龙、恨铁不成钢的无限循环,时日久了,他也不想再提起。 他能体谅母亲被吓坏不愿多谈的心情,却从不知道那夜除了绑匪的车外,还有其他车辆坠谷,还有其他人因此丧生。 「只是巧合吗?」 失眠地拿起手机上网查询旧新闻,虽然不断在心中说服自己,这一切不过是巧合,但白铎凡心头的疑虑始终无法挥散。 「你要我调查的事,有结果了。」 咖啡厅角落双人座,许竞乔将一份调查报告书递至好友眼前。 「由于绑票车祸案发生在十六年前,我费了不少功夫才整理出这份资料,里头除了警局案件存档外,还有从第一线救难人员、警方及记者口中探听出的消息,你自己看看吧。」 「辛苦你了,这件事我只放心交给你去办。」白铎凡向他颔首道谢,接过调查近月余的报告书急急翻阅,愈看面色愈沉重。 最坏的预感不幸成真,当年让他侥幸逃过绑匪撕票的车祸果然不单纯。 根据警方的调查,那夜他过袭遭绑时,正好被拾获他皮夹开车赶着送来的餐馆老板黎树清撞见,急于救人的黎父和歹徒在山路上飞车追逐,却因天雨路滑导致两车擦撞失控坠谷,当救难人员试图将身受重伤的黎父从扭曲变形的车体中救出时,气息奄奄的他还反覆念着:「快去救那孩子!他被关在后车厢……」这才让警消发现被藏在另一台黑色轿车后车厢内的白铎凡,及时救了他一命,然而黎树清却在送医途中伤重不治。 「我从不知道当年竟是她父亲救了我,可黎伯父他却……」瞪着详细记载事发过程的报告书,白铎凡胸口像被人狠狠一击。 同样感到意外的许竞乔出言劝慰。「这事你不知道也情有可原,毕竟当时你身受重伤,你外公与母亲因为担心绑架案曝光会引来更多黑道觊觎,影响你人身安全,私下派人打点了黎家母女,并动用关系封锁媒体消息,仅以车祸意外报导此事,安排将你送出国疗养。」 「这件事连外公也知情?」闻言,白铎凡面色一沉。 「当年一连发生数起富家子弟绑架撕票案,研判都是同一犯罪集团所为,也难怪你外公与母亲出此下策。黎伯母虽然同意低调处理此事,但拒绝章家提供的金钱,办完丧事后便收了饭馆,带年幼的女儿离开,就此断了联络,直到八年后黎伯母中风,经济陷入困境的消息传到你外公耳里,他才会匿名捐款救助,还委托开设安养院的旧识帮忙打点母女俩的生活,如此看来,黎特助能进入铂宇工读,也是经过安排……」 许竞乔皱着眉低声询问:「这些事她至今仍不知情,你打算怎么办?」 这些日子看着好友和黎特助从剑拔弩张的紧绷关系,渐渐转为暧昧,直至热恋,他是乐见其成也真心祝福两人,如今这段晦涩过往意外被揭开,还不知会引发多少风波,光想就让人头痛。 「这件事终究不能瞒着她一辈子,我会找个恰当的时机跟她坦白。」闲了闭眼,白铎凡艰涩开口,手机却在此时响起。 那铃声,是专为她设定的恋人讯息铃声,轻快的曲调打破沉重的氛围,将他心头的阴霾稍稍驱散,额际隐隐复发的偏头痛也因此舒缓。 「哼,星期天抛下我跑去和美食团的同好吃大餐,还好意思传照片来?下回我非要跟去瞧瞧这些网路美食名店有多厉害!再说男朋友身分碰巧是总裁又怎样,下了班就不准和员工一起吃饭聚餐吗?老把我藏着活像见不得光,该不会是怕公开交往身价会下跌?」 他瞪着手机萤幕上捧着满满一盘综合生鱼片笑得像只偷腥猫儿似的黎筱沛,嘴里满是牢骚,醋劲不小,深潭似的眸心却尽是宠溺。 那是陷入热恋中的男人才会浮现的温柔神情。 许竞乔明白好友这回已彻底沦陷,不禁为这对情侣即将面临的考验感到担忧。 「在和她坦白之前,我还需要多一点时间。」 看着心爱女人笑容满点的照片,静默片刻,白铎凡断然开口,一双黑眸辐射出无与伦比的决心,那是过往遇上棘手问题时,便会出现的夺标眼神。 他一向是认定了就会拚尽全力追求,将渴望的一切变成囊中之物,这野心让他无论在异乡求学抑或是商场竞争中都获得了令人艳羡的成就;而今,面对爱情,他一样有着旺盛的企图心,甚至比以往更加执着,势在必得。 黎伯父对他有救命之恩,那么回报恩情的最好方法,就是由他代替已逝的黎家父母好好呵护他们的掌上明珠。 只要再多给他一点时间,让他牢牢系住她的心、独占她的爱,到时候再寻个委婉的法子向她解释一切,也许……也许她会接受他的道歉,并让他有机会弥补过往的缺憾,用一辈子的时间去爱她、守护她! 和一名男人妒羡、女人垂涎的黄金单身汉谈恋爱是什么感觉?黎筱沛如今终于能够体会。 「简直像在作梦一样……」她轻逸出一声幸福叹息。 原本以为他对她不过是一时兴起,热情很快就会退去,怎料看似冷情的白铎凡认真起来,温柔呵护的体贴用心让她毫无招架之力,待她察觉时,思绪总围绕在他身上,一颗心也被这男人全面攻占,盈满了幸福的归属感。 由于两人工作都忙,她又担心恋情曝光,平日除了他坚持的早晚温馨接送这段时间能一起吃个饭、聊聊天,其余几乎一踏进办公室就忙得无暇分神,却也让人更期待假日的到来。 难得的周末,除了一同去安养院做志工,他们偶尔会懒懒窝在家中,在她的小厨房一起研发新菜单,莱色试着试着,他就胃口大开将她从餐桌拐到床上吃干抹净,或是租了一直没机会看的dvd,到他家享受顶级影音设备,看着看着却老是被身旁的男人害得分心,连内容演了什么都记不起来,其中原由教黎筱沛想到就脸红心虚。 若是晴朗的好天气,他们会一同到户外踏青,他放洋留学了十多年,对台湾这块土地感到陌生,她就带着他好好认识自己的家乡,无论风景名胜或是传统老街都是两人的约会胜地,每到一处总会将平日搜罗的网路美食名店——攻略然后加以评分,这已成了两人最大的乐趣。 相较于以往安排他在高级餐厅或私人俱乐部的奢华相亲宴,如此平淡恬适的约会模式对她而言却是最温馨踏实的陪伴,如同「家人」一般,而白铎凡显然也乐此不疲。 只是今晚有些不同…… 稍早当白铎凡捧着几个大大小小的礼盒出现在她家门口时,她当真感到意外。 在他充满期待的眼神下,她满腹狐疑打开那些礼盒,里头有一套优雅的淡紫色削肩露背雪纺小礼服,和一双媲美艺术品般的浅金色蕾丝高跟鞋,尺寸毫无意外地适合她,不仅如此,这细心的男人连搭配的首饰都准备好,当他为她戴上做工精巧的玫瑰金坠链时,黎筱沛有些惊喜,又摸不清他心底在打什么主意。 直到他神神秘秘地带她来到这间位在知名五星级饭店内的西餐厅约会,她一颗心仿佛飘在云端上未曾落地。 这间餐厅她是知道的,过去帮他安排相亲行程时总下意识避开这选项,只因为这里有张颇负盛名的求婚桌,独立于足以眺望台北市繁华夜景的露台玻璃屋内,视野开阔又可让来此用餐的情侣享受不被打扰的私人空间,露台上随着季节变换装饰的花绘,中央还有个白色大理石雕刻天使图腾的喷泉,花前月下唯美浪漫的氛围,任哪个女人在此被心爱男人求婚都会立刻点头答应! 第二十四章 「还喜欢这里吗?」白铎凡温厚迷人的嗓音在夜色烘托下更加醉人。 「喜欢、当然喜欢!这地方很漂亮,让你费心了。」她双颊微热,欢欣颔首。 此刻黎筱沛正坐在传说中零败绩的求婚桌前,一颗心扑通扑通地偷瞧着对座的男人,猜想他今夜慎重其事地邀她来这间餐厅,又刚好坐在这张需要几个月前就订位的抢手求婚桌,要她怎能不想入非非,连精致可口的菜肴都无心品尝,只能不住从眼角偷偷观望他,想从那张脸庞读出点讯息,却只看见见那张性感薄唇不住开合,勾得她口干舌燥,直拿起酒杯啜饮。 「……你觉得呢?」 「咦?什么?」方才她一颗心七上八下,思绪像打翻的回纹针盒,根本没注意他说了些什么,自己该不会错过重要的告白吧? 「我说,这瓶2001年法国圣达美隆产的红酒不错,搭配今晚的羊排更添风味,你觉得呢?」他脸上融融的笑意比酒醉人,说出来的话却教她怔愣。 「呃、红酒?不错、不错,是挺顺口……」果真是她多想了! 黎筱沛困窘地端起酒杯啜饮,下意识多喝了几口以掩饰脸上会错意的尴尬红晕。 「但你看起来似乎不太满意?」 「怎么会?这里夜景美丽、餐点可口,我觉得很开心,谢谢你今晚用心的安排。」因酒意染上迷蒙水雾的双眸自红酒杯缘望向他,她扬起唇角却掩饰不住神情中一闪而过的小失落。 装作没看见她脸上藏也藏不住的失落,他点头微笑道:「是吗?那就好,也该是时候请服务生上甜点了。」 话声方落,一阵悠扬的乐声响起,几名身穿笔挺制服的服务生唱着生日快乐歌,推着以草莓点缀的纯白鲜奶油蛋糕走了进来,后边还跟着三名提琴手伴奏,教她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傻傻望着对座始终牵握住她的手、眼中带笑回视着她的白铎凡。 「这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准备好这些的?今天不是我生日呀!」她意外又惊喜地问。 「下周三是你生日,你忘了?我怕当天工作太忙没空好好庆祝,只好提前安排在周末夜,想给你个惊喜。」 唱完了生日快乐歌,服务生将蛋糕放在两人眼前,便与乐手有默契地退下,留下沉浸在幸福中的一对恋人,荧荧烛光映着她感动惊喜的娇俏容颜,令白铎凡看了心头微热。 「还记得这个蛋糕吗?当年你和伯父、伯母为我庆生时,就是用这款草莓鲜奶油蛋糕,我凭着记忆请饭店甜点师傅量身订做,还记得你最喜欢蛋糕上的草莓,总爱沾着满满的鲜奶油一口吃掉,希望它的味道也能和回忆中一样香甜。」 「你居然还记得?」她的心被他眼底的火苗熨得暖洋洋。「爸妈走后再没人这样帮我过生日了……」她有些感伤又感动地说道。 「从今以后你有我、我也有你,这样不是很好?」他微笑开口,轻声催促道:「快点闭上眼许愿吧!记得一口气吹熄蜡烛愿望才会实现,这是从前你教我的,还记得吗?」 当年的辜他记得清楚,年纪尚小的她却早已忘光,只能红着脸闭上眼专心许愿,藉此躲避他比红酒还醉人的深邃眼眸。 当黎筱沛在心中默许完愿望,睁眼吹熄蜡烛后,这才发现原本坐在对面的白铎凡不知何时已离座,此刻正单膝跪在她身旁,而他手中用来盛蛋糕的精致瓷盘上摆着一只造型经典的红色镶金边首饰盒。 他缓缓打开小盒子递至她眼前,一只被黑色绒布衬得光芒耀眼的心形红宝石婚戒映入眼帘,约莫红豆大小的心形主石外围镶了一圈白色碎钻,戒围部分则同样以红宝石镶嵌而成,绯红潋滟的光泽不输她脸庞的诱人红霞。 这个场景、这个架势,从小到大在电视、电影里看过无数次,可当真实发生在自己身上,黎筱沛却脸红心跳,脑袋一片空白,想拉他起身却被他温厚坚定的大掌紧紧牵握住。 这一刻,她的胸口被喜悦与期待胀得发疼。 「我希望,你刚才许下的心愿中有我。」恍若时间都静止的这一刻,白铎凡沉声开口。「筱沛,你愿意让我守护你一辈子吗?」 「你、这是在跟我求婚?」老天,这真是她听过最浪漫动人的情话! 望进他深情而坚定的眼神,黎筱沛一颗心跳得飞快,很想立刻点头,但残存的一丝理智却在心底拔河。 「你……明白我们之间的差距,就算你自己不介意,但你家人……」想起他母亲挑剔的眼神,她心口一沉,原本的喜悦顿时褪色几分。 「我已经向外公提过我的决定,他老人家对自己外孙的眼光十分肯定,事实上还催我有空带你回老宅一趟,说打从退休后甚少机会见到你,希望能看看你。」 那天当他向外公坦白时,老人家并没有太大意外,反倒在沉默半晌后缓缓说道:「你和黎家丫头交往的事我早从安养院的王院长那儿听到了,还想着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呢!关于她父亲的事,既然你已经知情,就该明白这些午她吃了不少苦,小黎这丫头不错,体贴善良,也颇有才干,她父亲又对你有恩,你要好好珍惜她,别辜负了人家。」 「有外公的支持,我妈再没有立场反对,迟早会点头同意。答应我,无论未来发生什么事,都请给我时间证明我是值得你托付一生的对象,所以——嫁给我吧!我会一辈子疼你、爱你、守护你,只要你点头说愿意!」 白铎凡将手中盛着求婚钻戒的瓷盘递至她眼前,黎筱沛只觉眼底雾气氤氲,眼前男人俊朗的脸庞逐渐模糊,可是溢满胸口的幸福感动却再鲜明不过。 「好……我愿意、当然愿意!」 她喜极而泣,不住点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为她戴上婚戒,而后他起身使劲将她拥入怀中,像要紧紧抓牢这世上最最珍视的瑰宝。 幸福的喜悦点亮了黎筱沛娇颜,绽出一朵最明媚的笑花,她粲然的笑靥占据他全副心神,夺走他的呼吸,让他为之屏息倾倒,狂喜中,白铎凡的唇寻到了她的,他的吻从轻柔的诱惑逐渐加深为缠绵悱恻的眷恋品尝,她羞怯迎合,与他同样陶醉在这深情忘我的一吻中。 然而,一道高亢尖锐的声音却打破此刻的甜蜜——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第十章】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瞪着眼前一对拥吻的恋人,章钰蓉激动拔高的嗓音在此刻显得突兀又尖锐。 「章女士,今晚这包厢是私人预订,你不方便进来。」餐厅经理苦着脸追在后头,来不及阻拦气势汹汹闯入的责妇。 「胡说!我是你们饭店vip,他是我儿子,凭什么我不能进来?」 「妈,你怎么在这里?」白铎凡不着痕迹地将满脸尴尬的黎筱沛护在身后,再递给经理一个退下的眼神。 「你还敢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和这丫头又是怎么回事?这几个月你总以工作忙为由避着我,我却老听见闲言闲语,说你和一名女职员走得很近,今天要不是上次与你相亲过的于家二小姐刚巧见你带女人来这儿,我也不会逮到你竟瞒着我和女助理交往?就不怕事情传出去被你外公和其他几房亲戚发现,对你未来的继承权会有多大影响?!」 「妈,我对她是认真的,希望你能理解。再说我已经和外公谈过,他并不反对我和筱沛交往,还嘱咐我要好好待她,连外公都赞成的婚事,我想其他亲戚也不敢有异议。」 事实上他压根儿没在意过章家那群势和亲戚的看法,对于继承权更不似母亲那般狂热,会去向外公征求同意,也只是为了让心爱的女人名正言顺地嫁给他,他不愿见她受任何委屈。 「伯母,我和铎凡彼此相爱,我是真心爱他;也许一时间你无法接纳我,但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黎筱沛也放低姿态向她央求。 「你要我给你机会,但你又能给我儿子什么?」章钰蓉没好气地打断了她的话,「像你这种出身的人我还会不明白吗?不就是看上我们家的钱才会眼巴巴攀上来!铎凡,你外公向来反对这种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怎么可能同意你和她交往?!」 第二十五章 「妈,你还不明白吗?当年外公反对你的婚姻,不是因为爸的出身,而是他品行不端、心术不正,自始至终都只觊觎章家家产,完全不顾我们母子死活,你为何就是想不通?」提到那个抛妻弃子的父亲,白铎凡心痛气恼,首次对母亲说了重话。 章钰蓉被儿子反驳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气急败坏地啐道:「当年的事你还小,懂什么?再说我有说错吗?你瞧瞧这丫头,连被人这般嫌弃都还能厚着脸皮死缠不放,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父母才会教出这样不知羞耻的女儿!」 「妈,别再说了!」 眼见黎筱沛委曲求全却换来一顿冷嘲热讽,她强忍泪水的模样教白铎凡既怜惜又不舍,气愤回护的话就这样冲口而出。 「你问她父母是什么样的人?这我再清楚不过!她父亲是见义勇为、为抢救被绑架的少年牺牲性命的正直好人,而她母亲温柔宽容,不怪少年害她失去了丈夫,也不怨少年家人意图用钱打发她,未曾收取分毫就带着女儿离去,独立将她扶养长大。唯有这样正直善良的双亲,才能教出如她一般知足惜福、乐于助人的女儿。你怎么能如此批评他们?又有什么资格轻视别人,站在这里用言语伤害自己儿子救命恩人的女儿?」 此话一出,在场的两个女人都怔住了。 「救命恩人的女儿?你在说什么……」章钰蓉意会过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当年的事你知道了?是谁告诉你的?难道这丫头——是了,『黎』特助、『黎』筱沛,你和当年那男人一样都姓黎!我记得他的名字好像是黎……什么清的?你是他的女儿?」 这丫头和当年那个不幸在车祸中丧生的男人一样姓「黎」,只因事情久远,她从未将两人联想到一块儿,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巧合?! 「你认识我爸爸黎树清?」黎筱沛面色苍白,一脸困惑地问道:「铎凡,你刚才说的那些是怎么回事?什么救命恩人?」 「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他投向她的眼神里堆满了愧疚,让她心口发凉。 「我一直想找合适的时机向你坦白,却没有勇气开口,最后竟在如此糟糕的情况下让你知晓此事。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曾被绑架又过车祸重伤的事吗?那晚,我就是离开你家餐馆后在附近山路上遇袭,捡到我皮夹赶着送来的伯父正巧目击一切,为了救我,和绑匪在山路上飞车追逐,才会……」他哑着嗓音再也说不下去。 「你是说……造成你背上伤痕的那场车祸,就是夺走爸爸性命的同一场车祸?」 她逐渐理解那些话的意思,思绪却乱成了一团,只觉脑中嗡嗡作响。 「不是说只是单纯的车祸吗?怎么会……怎么会……」她眼里含着泪,下意识避开他伸出的手,从他身旁退开,令白铎凡心痛不已。 「你当真是黎树清的女儿?怎么会……你怎会进入铂宇工作?又为何会与铎凡交往?你该不会是被谁指使,有什么目的吧?」章钰蓉惊疑不定的目光投向她,神情充满戒备。 「妈,够了!是我自己私下调查,才发现当年你竟隐瞒了我如此重大的真相,筱沛从头到尾都不知情,她当年进入铂宇工作也是外公一手安排。」 「是爸安排她进公司的?」闻言,章钰蓉着实愣住。 「你外公?老董和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黎筱沛同感意外。 「当年伯母病重,听闻你们母女俩日子过得艰苦,外公过意不去想要施以援手,又担心由他出面会遭伯母婉拒,才会请身为安养院院长的老友代为打点一切。」 「这么说来,当年那位不具名的善心人士就是你外公?」见他缓缓点头,她眼泪直落。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与你有关。」她怔怔看着他,不住摇头。 本以为他们能在茫茫人海中相遇,是爸妈在天之灵牵起的红线,让她加倍珍惜这段得来不易的缘分,可如今,她却不知生命中有他的出现究竟是喜是悲?是福,还是祸? 倘若多年前他不曾到她家的小饭馆用餐,或是那一夜父亲不曾捡到他遗落的钱包、不曾开车赶着送去,就不会撞见他被绑架那一幕,也不会…… 再也无法深思下去,也没有勇气多看他一眼,白铎凡的表情是她没见过的痛苦歉疚,让她不忍,又教她心痛,黎筱沛只能选择逃避,闷着头直往电梯方向跑去。 见她突然转身离去,白铎凡想要追上却被情绪激动的章钰蓉扯住臂膀,情急之下他甩开母亲的箝制,终于在电梯关门时硬是挤了进去。 狭小的空间内除了他俩再没有旁人,他沉重的呼吸和她低微的啜泣交融着,气氛更为僵窒。 「别走!别离开我!」他哑声开口,不曾对人如此低声下气。 「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此刻的她心乱如麻,实在无力面对他。 「你怨我吗?怨我害了你父亲……」白铎凡问出藏在心底最深的恐惧。 「我……」看着他痛苦自责的脸,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你呢?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竟一直瞒着我?」 黎筱沛不答反问,眼底有着受伤与心痛,还有一丝退缩质疑。「你真的爱我吗?还是因为愧疚才和我交往,甚至为了报恩决定跟我求婚?」 「这件事我一开始也不知情,是听你提起你父亲发生的事,时间地点多有雷同才私下调查,这才发现真相。迟迟没有向你坦白是我不对,但我怕——怕一旦开口你会像今天这样头也不回的离去,你可以怪我胆怯没有勇气,但不要看轻我们之间的感情! 「你问我是否真的爱你、是否为了报恩才向你求婚,这问题我根本无须思考便能回答,早在我发现你是救命恩人的女儿前,就已经爱上你,也认定了你!我对伯父虽感到亏欠,但报恩的方法很多,若非真心爱你,又怎么可能拿彼此的下半辈子做赌注?」 曾经,他以为爱不过是种虚幻不切实际的情感,而今因为她,他终于明白「爱」虽无形却极具分量,让他有勇气跨出藩篱,张开翅膀翱翔,看见不一样的世界。 他是如此深爱着她,一心一意渴望陪伴她、守护她,与她共组一个理想中的家,如此深刻炽热的情感岂是单纯「报恩」二字就能带过? 「你才答应过我,不论发生任何事都会给我时间证明,我值得你托付一生。难道现下就要反悔?」 他紧握住她戴着订婚戒的左手,璀璨红艳的红宝石戒是她不久前才欢欢喜喜戴上,此刻那光芒却刺目得教黎筱沛无法直视。 她没有回答,只是狠心抽回手,流着泪将戒指从无名指上取了下来。 「你这是在做什么?」他心痛地看着她的动作。 「这求婚戒……我没办法接受!在发现你的欺瞒、知道你家人这么多年来隐匿真相的此刻,我心情很乱,我需要静下来好好思考……」 她将戒指塞进他掌心,他却坚决不肯收下,推拒之间,一不留神那戒指便在彼此的低呼声中如同流星坠地。 瞪着掉落地面的求婚戒,白铎凡感觉自己的心狠狠地摔落,他动作僵硬地蹲下身拾起,低垂的面容教人看不清表情。 戒指掉落的那一刻,黎筱沛也同样心痛不舍,胸口好似失去了重要的东西,冷清清、空荡荡的,她原想开口说些什么打破僵凝的气氛,但此时电梯叮咚一响已达一楼大厅。 看着缓缓开启的电梯门,她只想逃离这个令她喘不过气的空间。 今晚得知的真相太过冲击,教她一时间无法消化,更无法接受,她需要时间好好思考,而这男人总能轻易干扰她的心,她必须离开他,将他隔离在她的世界之外。 「我们……暂时别见面吧!」 趁他捡戒指的当下,她抛下一句话便奔离电梯。 当白铎凡追着她跑出饭店外,才发现原本明月高挂的天空不知何时阴霾一片,沉重乌云吞噬了月亮,还洒下纷纷细雨,只见她冒雨上了随手招来的计程车,一路远去直到隐没在夜色中,消失在他的视线内。 第二十六章 他的心,随着她的离去,仿佛被剜成千千万万片,连掌心被紧握的红宝石戒指划伤都毫无所觉,只能木然地僵立当场,任凭突来的雨势逐渐转强,打温他一身名贵西装也不觉冷,只因心早已伤恸冷透,再也感受不到其他。 她留下戒指转身而去的决定撕裂了他的心。 直到这一刻白铎凡才明白自己有多爱她,她早已占据心中最重要的位置,要他怎能想像少了她的日子将会变得如何? 虽然她说暂时别见面,但他却有种直觉,倘若这次不紧紧抓牢她,自己就真要永远失去她,因此白铎凡开着车在冷冷雨夜中奔波寻人。 他去过她家,管理员说她曾回来过,没多久又换了身衣服匆匆出门了。 他冒昧致电几位和她交好的友人,甚至连美食同好团的团员也试过,却都一问三不知。 接着他便想到安养院,正想打电话过去,手机却抢先一步响起。 「外公?这么晚了您怎么会打来?」他有些心神不宁地问道。 「你妈不久前跑来跟我抱怨你和黎家丫头的事,也把自己今晚干下的好事跟我说了遍,我把她训了一顿打发她走了。倒是小黎呢?你有没有陪着她?刚才你妈前脚才走,安养院的王院长就来电说小黎突然打电话向他询问当年的事,他看事情已瞒不住就老实告诉她了,他还说小黎的情绪听起来有些激动。唉,这事再怎么说也是咱们有愧于黎家,你既已决定和她携手,眼前这道难关就是考脸,你可要好好安慰她、求得她原谅才成!」 结束了与外公的通话,白铎凡心情糟成一团,像只无头苍蝇似地开车在路上奔驰。 「看样子她也没去安养院,这样大雨的夜晚,她一个人能上哪儿去?」 他忧心忡忡的俊颜倒映在车窗上,衬着窗外茫茫夜色更显寂寥。 她只身在外、孤伶伶一个人……一个人? 「对了,她父母的陵园!」他脑中灵光一闪。 还记得她曾经说过,每当她孤单失意时就会跑去父母长眠的陵园散心,仿佛爸妈还陪伴在身边一符,让她沉淀心情再出发。 方向盘一转,白铎凡在心中祈祷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抓紧这最后一丝希望传了封简讯给她,然后驱车朝目的地前去。 那座陵园位在基隆山区,约莫一个小时车程,他陪她去过几次所以熟悉路况,沿着快速道路一路疾驶入山,山区雨势比平地更大,夜里山路人车稀少,蜿蜒的道路两旁树木被风吹得嘎吱摇摆,因缺乏照明而显得鬼影幢幢。 白铎凡一心记挂着黎筱沛,车速过快犹不自觉,当车子疾速拐过一个惊险的发夹弯,他忽然看见窄小的路中央站了一个男人,正大力挥动双臂制止他继续前行。 那人的脸被棒球帽遮住大半,身上明黄色夹克被车灯照得鲜艳刺目,张大的嘴像在喊些什么却没发出半点声音,又或是被大雨掩盖了,他心头一惊急踩煞车闪避,整辆车就这样失控冲入路旁的树林间。 「糟!」危急时刻白铎凡掌心出汗,脑中闪过的全是她的身影。 他还想再见她一面、一定得再见她一面! 下一秒,一阵强烈的冲击和惊天动地的轰隆巨响仿佛要炸裂他的耳膜—— 黎筱沛怔望着车窗外的滂沱大雨,心情比夜色还深沉。 手机不断传来白铎凡关心的讯息,即使已经关成无声,但不停亮起的萤幕和熟悉的来电显示都让她的心纠结无措,只能将它紧紧握在手中却又没有勇气接起。 「小姐,我看这风雨愈来愈大又很晚了,现在去陵园不一定有开放,你确定要我开上去?」五十来岁一脸古意的计程车司机有点担忧地从后照镜望了她一眼。 今晚运气有点背啊……原以为雨天跑车可以多赚点,没想到这位叫车的小姐一上车就哭个不停,还指名要去位在基隆山区的一座陵园,他因为路况不熟加上导航系统失灵,花费不少时间才找到入山口,还好现下不是七月半,不然他可要吓出一身冷汗。 「我无论如何都想上去一趟,麻烦你了,司机大哥。」 已回家换下一身湿透衣物,黎筱沛却觉得身子依旧如置冰窖,回忆起今晚发生的一切,她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如果人生总是有喜有悲、起起伏伏,那么她这晚的心情起落也未免太大、太令人无法承受。 今夜,白铎凡精心策划的生日求婚宴让她体验到了满满的喜悦与感动,自从双亲离世后再也没有如此温暖安定的感觉,正当她以为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时,残忍的真相却被无情揭开。 「你怨我吗?怨我害了你父亲?」 当他这么问时,伤恸的神情令她动容,一时间竟无法回答。 她恨他吗?黎筱沛扪心自问,却只能苦涩摇头。 不,她怎么可能恨他?当年的事他也是无辜受害,他背上那条伤疤至今回想起来都教她心疼不忍,又怎能将父亲的死怪责于他? 她是曾想过倘若没有他,父亲就不会死,但只要一想到如果父亲没有目击绑架案,也许——也许他将无法逃过十六年前那场劫难! 他们将不会相遇,更不可能相恋,她的生命中从此没有白铎凡这个男人…… 一想到这里,黎筱沛便心痛害怕不已,无论哪一种结局都会让她心碎。 「你父亲的死是个遗憾,但并非他的错!」 这句话,是不久前她致电安养院院长时,王院长语重心长的劝慰。 「当年那场绑架案吓坏不少人,老章明知你父亲有恩于章家却请你母亲低调不要声张,新闻也仅以车祸意外报导,对绑票事件和你父亲舍命救人的义举只字未提,如此极力隐瞒就是为了避免家人再被黑道锁定。老章处理的方法虽然不妥当,但终究是为了保护孙儿,多年来他一直对黎家深感愧疚,才会在听闻你母亲重病时委托我出面协助。」 这些年来就像个和蔼长辈般照顾她的王院长在电话那头一边叹息,一边向她解释。 「几个月前当你带铎凡那孩子来安养院时,我心里惊讶却忍不住想,也许冥冥中自有安排,当年若不是你父亲舍命相救,如今他也不可能陪伴在你身边。有他疼惜你、照顾你,相信你双亲在天之灵也会感到安心的,不是吗?」 王院长这番话,彻底击碎黎筱沛自以为的坚强。 其实她怎会不明白,父亲一向见义勇为,当年目击绑架案又岂会坐视不理?就算最终牺牲了性命,但能换得一个男孩平安,相信爸不会后悔,妈一定也是知晓爸的心意,才会同意章家低调处理的请求,多年来守口如瓶。 是她自己今晚意外获知此事无法承受,更不敢相信白铎凡竟瞒着她如此重要的秘密,心里的委屈、气愤一拥而上,才会没有勇气面对他,也无法面对自己的心。 当年的事,他与父亲都是受害者,唯一有错的就是早已死去的绑架犯。 那场车祸让她失去了父亲,他也因整起事件在身体、心灵都留下深深的伤疤,但今晚她却用别人犯下的错来惩罚他……忆起白铎凡心痛愧疚的神情,他或许欺瞒了她,可最终是因为害怕失去她,她却选择丢下婚戒转身离去,黎筱沛的心狠狠一揪,忽然觉得自己好残忍! 她深吸口气缓缓开启手机,泪眼看着占据了整面萤幕的未读讯息。 对不起,瞒着你是我不对,请给我解释的机会。 你可以怪我没有勇气坦白,但请不要轻易放弃我们之间的感情! 我在你家楼下,夜深风雨大,你到哪里去了? 安养院那边也没见你过去,你究竟去哪儿了?快回家! 你生气不想理我,我明白,至少让我知道你平安无事好吗? 拜托回覆我,我很担心。 字里行间充满忧心,语气软硬兼施,看得出他急坏了。 她一封接着一封读着,心也随之软化。 正当黎筱沛犹豫着该如何回覆,司机大哥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小姐,前面路段好像出事过不去,车都塞成一团了。」计程车驶入山区没多久,车速便缓了下来,司机皱着眉头不断向外张望。 第二十七章 窄小的弯路口,几辆车停滞不动,连回转都困难,红色车尾灯在夜里刺目闪烁,驾驶人反常地冒着大雨下车在路肩来回走动,不断对着弯道另一头指指点点,神色惊慌。 看到这景象,黎筱沛紧握着手机,心头没来由一跳。 「前面发生什么事?有车祸吗?」司机摇下车窗向外头喊道。 「不好啦,雨势太大,前面落石崩塌很严重,不知有没有人车被埋进去?现在乱成一团正在等待救援!」前方自用小客车的车主是对上了年纪的中年夫妻,他们惊魂未定地共撑着一把伞,频频向过弯处张望。 「山上土石松软还很危险,你们快回车上以免被落石砸中!还好这时段车不多,灾情没那么惨重,不过前头有辆银色宾士可倒霉了,大概是为了闪避落石,车子失控撞进一旁树林中,整个车头都撞烂掉!」开蓝色小货车的年轻驾驶头戴工程安全帽,身穿轻便雨衣和蓝白拖小跑过来,朝站在车外的中年夫妻喊道。 「是啊是啊,我刚也到前面看过,那辆宾士再往前几公尺就会被大石头砸中,车主现在也不知道状况如何,救护车什么时候才来啊?」中年妇人心有余悸,边拍着胸口叨絮着,边和丈夫往自家轿车走去,就怕再遇上落石伤人。 可他们的对话听在黎筱沛耳中,却如同雷鸣般在她脑子里轰隆作响。 「前面出事的车是银色宾士?你知道车号吗?」她探头出车窗焦急询问,心中的不安愈来愈深。 「车号?这我没注意……」货车驾驶和中年夫妻都一脸茫然地摇首。 「唉,小姐你要去哪里?前面很危险啊!」 顾不得司机制止,她塞了几张钞票当车资便跳下计程车,连伞都忘了撑,冒雨朝弯路口跑去,脚下的坡度和土石泥泞让她好几次步伐不稳差点跌倒,她却顾不了许多,只是紧握着手机拚命往前奔去,脑中不断浮现手机里他最后传来的讯息—— 你去了伯父、伯母的陵园吗?很晚了,我去接你回家。 「不会的、不会是他!拜托,千万别是他!」在心底下断祈祷、说服自己他应该不可能比她早一步上山,但黎筱沛胸口就是有股莫名的不安蠢动,驱策着她奋力向前狂奔。 直到跑过弯路口,她才目睹山坡另一头的惨况,巨大的落石伴随着大量泥沙将窄小的道路全部冲毁覆盖,大自然的反扑太过震撼,令她一时间怔在当场,直到视线缓缓移至离巨石不过几步之遥,似是为了闪避落石而失控撞上路树的银色宾士轿车,她这才倒抽口气回过神来。 大雨的夜里视线不清,就着固障闪烁的红色车尾灯,黎筱沛辨识出那串熟悉的车号,一颗心如坠深谷,令她眼前一片晕眩,差点腿软跪倒在满是泥泞的山路上。 「不!怎么会……怎么会发生这种事?铎凡?铎凡!」心爱的男人生死未卜,她脚步踉跄地冲上前,声嘶力竭地激动哭喊。 不要不要,她不要他发生任何意外!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根本无法承受失去他的打击,她要他一辈子都平平安安、过得好好的! 「小姐,前面很危险不能过去啊!」 「就是啊!万一再有落石,被砸中会出人命的!」 放心不下而匆匆赶来的计程车司机与小货车驾驶连忙制止。 「放开我!那是我男朋友的车,我得去救他!拜托你们别拦着我——帮我救救他!」黎筱沛心急如焚地哭泣恳求,只想着救人要紧顾不得其他。 「筱沛?」正当场面乱成一团,一道再熟稔不过的男性嗓音划破雨声与嘈杂传至她耳中,她身子一僵,转头循声望去。 「……铎凡?!」看见他淋着雨好端端地站在自己眼前,她感到不可置信,下一秒便喜极而泣地朝他怀中扑去。 「你没事?太好了!我还以为、以为你……」 紧紧拥抱他温暖的胸膛,主动献上深情而眷恋的热吻,仿佛要藉着这一吻来证明他真的平安无事,当唇舌尝到他熟悉的气息与暖意,黎筱沛高悬的心总算安稳落地。 「唔……痛!」意外而欣喜地承接她的热情,白铎凡却忍不住闷哼出声。 「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吗?」就着停在一旁的休旅车大灯光线,她这才注意到他的头上裹着纱布,淋湿的西装外套上还有斑斑血迹,不由得再度心急起来。 「小姐,这位白先生是你亲友吗?我是xx分局的义消,刚才回家途中发现前面走山,他的宾士车差几步就要被大石砸中了,幸亏闪得快才只是撞到路树,但是白先生意识好像不太清楚,我到这里时他竟然淋着雨在树林间找人,还说是为了闪避一名路人才会出车祸。但山里三更半夜哪有什么路人?我怕他是头部受伤才会产生幻觉,已经先简单替他包扎过,现在就等救护车来了。」第一个抵达事发现场的休旅车车主搔搔头讪笑着,方才见小俩口吻得火热不好意思打断,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插话。 这番话让黎筱沛的情绪稍微平复几分,这才察觉自己主动献吻的大胆行径多么羞人,一旁还有人在看呢!她红着脸向几名前来关切的车主道谢,旋即又仔仔细细打量起心爱的男人。 「你头上的伤势严重吗?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光是询问还不放心,她一双白皙柔嫩的手在他身上摸索,深怕有一丝错漏。 「没事,只是小伤,不碍事。」白铎凡忍痛微笑安抚。 她主动的一吻和眉宇间藏也藏不住的关心,让白锋凡心中再次燃起希望,此刻他多么祈盼彼此不是在这荒郊野外,身边也没有闲杂人等,他完全不介意任她全身上下里里外外好好捡视一番。 「你这傻瓜,怎么会跑到这里还遇上意外,刚才差点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一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就扑簌簌流下,和雨水混成一块儿。 「你不肯接我电话、简讯也不回,我担心你安危才会四处找人,猜想你可能会来这里就飞车赶来,谁知却出了车祸。我明明记得是为了闪避路人才会发生意外,可义消先生却说我是因为受伤才导致记忆混乱……」他扶着头,神情有些困惑不适,一手却仍紧紧搂着她的腰,像紧抱着失而复得的宝物。 「好了好了,别多想了,你遭逢意外头部又受了伤,一时间记忆有些凌乱也是正常。」见他想得头又犯疼,她指尖轻探上他眉心连声安抚。 「你……不生我的气了吗?愿意原谅我了?」那一吻的余韵还残留在唇上心上,他深情凝望她的脸,小心翼翼询问。 「我的确气恼你瞒着我,但当年那场车祸并非你的错,也不是你家人的错,自然也无所谓原不原谅。刚才以为你出了意外,我好害怕悲剧重演,当年是爸救了你,这回没人守护你,结果会怎样我简直不敢想像!我又想起今晚发生的一切,我们最后相处的情景竟是我丢下婚戒离你而去……我好怕!怕万一这就是和你最后的回忆,我绝对会后悔一辈子!」将苍白的脸蛋埋入他心跳沉稳的胸口,她再也无法按捺内心的恐惧失声痛哭。 「嘘,别怕!我现在不是好端端的在你眼前?没事了,你别哭了!」 白铎凡被她哭得六神无主、手足无措,平常要他和十来个商场对手谈判周旋都不成问题,如今面对她的眼泪,他却只会笨拙地亲吻她冰凉的脸颊、轻柔拍抚她的背心好言相劝,却仍止不住她成串的泪水,无计可施的窘境下,他索性深深吻住她,将那些扰得他心慌意乱的抽咽哭泣全数吞尽,直到她唇间逸出娇羞的嘤咛仍不肯罢休。 此时远远传来的救护车鸣笛声颇杀风景,他满心不舍地离开她柔嫩醉人的红唇。 原本堵在山路上的几辆车不知何时已自行疏散,方便警消人员前来救援,在黎筱沛和义消先生热心的搀扶下,白铎凡被送上救护车,即使躺在担架上,他的手仍不愿放开她。 「先生,你这样我无法为你做检查。」负责执勤的救护员伤脑筋道。 「我要和她一起。」他坚持,怎么也不肯松手。 「不好意思,小姐,请问你是这位先生的……」 救护员疑惑的眼神投向黎筱沛,白铎凡也是,他紧握着她的掌心如此炽热渴望,让她想也不想地坚定回道—— 「我,是他的未婚妻!」 这一刹,他与她目光交缠,彼此都露出了幸福暖暖的笑意。 尾声 【尾声】 「头家,这张新床要放在哪里?」 搬家公司的卡车停在全新落成的华厦货梯前,穿着制服的员工陆陆续续将家具与纸箱运上十七楼新房。 站在以温暖原木及明亮色调为主体的新家里,白铎凡和黎筱沛里里外外指挥着工人将家具就定位,简约俐落又不失设计巧思的北欧风格也渐趋明朗。 一路忙到傍晚才有时间喘口气,因为没有外人在,黎筱沛绾起长发换上一身清凉的纯白小可爱与扶桑花热裤,红宝石婚戒在她微露的酥胸前闪耀——怕做事不方便,又怕不戴某个爱记仇的男人会吃醋叨念个没完,她索性拿条银链将戒指串起戴在心口。 盘腿坐在主卧室质朴暖意的柚木地板上,她身边堆了好几个纸箱,全是从过去租赁的小套房打包运来的,这间新房是白铎凡的外公为祝贺小俩口即将迈入礼堂所送的大礼,位在台北市精华地段全新大厦顶楼,七十几坪室内空间对新婚夫妻来说着实奢侈了些,就拿这间主卧室来说,它的坪数足足比她以往住的套房大上一倍有余,这让一向住惯小套房的黎筱沛有些不能适应,但床前落地窗外视野开阔的河岸夕景仍教她忍不住发自内心赞叹。 「这片奢华的美景真会让人着迷!」 她停下手边工作,一脸陶醉地望着窗外晚霞,火红的太阳有一半隐没在天际,为五彩缤纷的云层镶上一圈金边,河水映着夕阳,波光粼粼直向远处奔流,远方的大楼和长桥陆续点亮了灯火,悄悄宣告夏夜即将来临。 「忙了一天,累了?」白铎凡不知何时来到身边,与她一同席地而坐欣赏窗外风景,他一派轻松休闲的打扮,蓝白条纹polo衫因为汗漫紧贴着他肌理分明的胸膛,卡其色七分工作裤露出半截结实小腿,全身上下散发出的居家男人气息比夕阳美景更令她心动着迷。 即使像这样忙里偷闲的片刻,只要和他在一起,她便感到幸福满足。 「我还好,不累。只是这房子太大,一时间有些不习惯,老董这份大礼实在太贵重……」她受之有愧呀! 「还喊老董?该改口叫外公了,他老人家可是很期待听你亲亲热热喊上这么一句。不是我要说,这些日子外公未免太偏心,从没见他对哪个孙儿这么疼爱,就你最讨他老人家欢心,连带我也跟着受惠。」白铎凡取笑道。 那场波折不断的求婚过后,她随他去拜访了几次章家大长老——白铎凡的外公,这些年来老人家对她的提携与照顾黎筱沛一直感激在心,他在母女俩最困苦的时刻伸出援手,即使这些善意是基于补偿心态,但那份温情却再真实不过。 现在的她对过去的事早已释怀,反倒是章老自己心中无法放下,这些日子对她多有照顾;连向来待她不见好脸色的章钰蓉听闻两人婚期已定后,也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哼了声,转身便拿出手机打给设计师订制礼服,一心盘算着要在儿子婚宴上精心妆扮,赢过其他几房姊妹,黎筱沛和白铎凡不由得相视一笑,总算松了口气。 「外公会送这么大间房子肯定别有用心,不就是希望我们赶进度多生几个小鬼头,最好多到塞满整间屋子让他早点抱曾孙。」他双臂撑在身后,对着她眨眨眼一脸坏笑。 「咦?是、是这样吗?」脸皮薄的她俏颜倏地绯红。 「不过我倒是不急着生孩子。」他突然又道。 「为什么?你不喜欢小孩吗?」她心里忽然有些空落落的。 「喜欢,但我更喜欢和你多享受一点两人时光,毕竟我可不想成天吃小鬼头的醋,还得和他们抢老婆!」他皱眉,一脸正经地权衡利弊。 黎筱沛被他这番话逗笑了,又见他表情严肃不像在说笑,不由得挑眉回道:「连这种事也好意思跟小孩计较,你一个大男人心胸未免太狭窄了吧?」 「敢取笑我?没错,我就是心胸狭窄爱计较的总裁大人,你这小特助还不快好生伺候!」他佯装凶狠地撂话,趁其不备俯身亲吻她。 当嬉闹的吻逐渐加深变得火热,白铎凡顺势将她按倒在地板上,即便不小心撞翻了一旁的纸箱,依旧没能让缠绵在爱意中的情侣分开。 直到气喘吁吁地结束这一吻,黎筱沛双眼迷蒙地望着轻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心头涌现满满的爱意。 好幸福,这辈子能够遇见他! 他们的爱情虽然历经波折,但最终收成的果实却是无比甜美。 「你这样用眼神诱惑我,是迫不及待想试试新床的舒适度吗?」白铎凡泛着情欲的气息吹拂在她耳畔,嗓音低哑地挑逗。 「别闹,还有很多东西要整理。」轻捶了下他厚实的胸膛,她眸光带嗔地推他起身,这才发现方才被撞倒的纸箱内物品数落一地。 「你看看你,不来帮忙还添乱……啊,这东西很重要,可别摔坏了!」 从零散的物品中小心翼翼捡起一只约莫杂志般大小的包裹仔细检视,她慎重的模样今他好奇,忍不住凑过来看她拆解包裹。 「什么东西让你这么宝贝?」他有点吃味。 「这是前阵子整理房子找到的全家福照,爸爸过去留下的相片不多,一家人的合照就更少了。我还记得这是九岁时爸妈带我去市立棒球场看球赛,那天爸爸支持的球队大胜,他开心之际帮我买了好多糖果饼干和冰淇淋,这张照片就是最后赢球时拍的,大家都笑得好开心,所以我特地去相馆请人重新翻拍裱框做纪念。」 黎筱沛一脸幸福地回味着,却见身旁男人双眼发直盯着照片默不作声。 「怎么了?照片有什么问题吗?」她这才察觉他的古怪。 「这照片里伯父的穿着……」 「噢,你是指这身球员打扮吗?爸爸当年可是兄弟象的死忠球迷,这顶球帽和印有『兄弟』二字的黄色夹克都是他的最爱,平常工作时怕油烟弄脏还舍不得芽,非要等收摊回家或出游时才肯套上……我记忆中爸爸离开的那天,他也是穿着这件夹克出门!」食指轻抚过一家人开心的合影,她的眼神充满怀念。 「这么说,当年伯父出事时正好是这身打扮?」他压抑的嗓音有些异样。 「那晚因为飘着雨,爸爸的确是戴球帽、穿夹克出门,怎么?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奇怪,该不会是搬家累坏了?」 她一脸纳闷地望着他,有些担心,白铎凡却只是神色复杂地盯着照片发怔。 黑色棒球帽、明黄色外套,照片中的黎树清衣着、身形都像极了那夜在大雨的山路上拚命挥手的神秘男子。 「伯父,原来是你吗?」 种种巧合教白铎凡不得不相信,那夜让他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落石走山的人果真不是幻觉,而是伯父再度救了他一命?! 将心里的揣想说给她听,那夜他坚持自己看到有人拦车的事她是知道的,也曾听他与警方描述对方的身形样貌,却从未将他口中戴黑帽、穿黄衣的男人和父亲联想在一起,且警消人员事后证实当晚并无人被土石掩埋,一致认定他是受伤后产生的记忆混淆和幻觉,但如今听他这么一说…… 「难道,那晚你看到的真的是爸爸?!」 他们先是诧异地对看了一眼,旋即转头望向那帧全家福,照片中黎家父母笑容和蔼慈爱,仿佛也在无声祝福他们。 「我相信,爸妈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我们平平安安、白头到老。」满怀感恩地投入他敞开的怀抱,黎筱沛含泪望着心爱男人俊朗的脸庞微笑叹息。 「说不定此刻他们正在天上看着我们。」 轻抚她依偎在自己胸前的柔顺长发,白铎凡笑着回应,与她一同抬首望向窗外漫天斑斓的晚霞,清风吹拂,云彩流动,犹如婚礼上欢庆撒落的流金彩带美不胜收,也像是来自天堂的祝福。 也许冥冥之中,真有天使在守护呢! 后记 【后记 新人报到! 黑嘉蕾】 大家好,我是黑嘉蕾。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很高兴与各位读者见面,非常感谢看完本书的你,和出版过程中提供许多宝贵意见的鳊辑们! 初次登场本应来段自我介绍,但我一向对此不擅长欸,幸好善良的编编提供「作者小档案」让作者填写,有兴趣的读者不妨翻到下一页看看,我都有认真作答喔。 说到《总裁今晚等你爱》的故事源起,其实是某次和朋友去烧肉店聚餐得到的灵感。当时适逢情人节期间,店家门口贴着一张大大的海报,说只要穿着情侣装即可享有优惠,这消息让我们几个女生很扼腕,不但晚餐没机会打折,还要看店内情侣放闪,当下真的很想在路边征求穿同色系上衣的饭友一同拚经济省荷包,只可惜我们脸皮太薄没有女主角黎筱沛的勇气,最终只能怒吃双倍烧肉以宣泄心中忿懑。(结果还不是让店家赚到,有差吗?) 至于书中男主角白铎凡钉爆不良下属的名言——我可以忍受你欺骗我,但我无法忍受你用粗制滥造的谎言来污辱我的智商,则是借用身为职场女强人的好友蛮蒂的经典语录之一,这句话适用于多种情境,大家完全可以照样造句自由发挥,要耍总裁威风。xd 最后,再次感谢阅读完本书的读者,谢谢大家,期待下回见! 【全书完】 注: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