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缓深》 第1页 《雾缓深》作者:酥酥喵【完结】 文案: “你为高山,我为流水。” “人世能有几人,如我爱你。” 无脑无逻辑谈恋爱文,前期小虐都是为了最后的一刻苏爽。 1v1,he 超级宠宠宠宠攻x精神有病天天作死天蝎座属性受。 内容标籤: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何缓 ┃ 配角:白雾声傅 ┃ 其它:恃宠而骄万人迷受 ================== ☆、第 1 章 猫妖把自己藏在人群里,又有天庭秘宝,阿宝星君来找何缓办这件事的时候,何缓本来心情还不错的在仙府自己下棋,闻言却微微蹙眉。 “你确定?” 前几年,在一个白毛毛的雪狂舞,黑同关一片苍茫,连夜风都快冰冻住的日子。 死去的黑同关兵将们有的恢復了意识,有的还痴迷着,他们的灵魂在荒原上寂寞的游荡,却无法交流。 远处一团橘色的光散发着暖意,让这荒原上往死的魂灵都不由自主的靠近。 近了,那是何缓提着一盏鱼灯笼,看似缓慢优雅,实则一步十里的快速前进着。 魂灵们茫然的顿住,何缓已经头也不回的朝黑同关前进。 半响,他眼见已经入关,一道痴痴呆呆的魂魄的却还紧紧的追随着身后。 能跟上他实属不易。 何缓顿住,侧过脸庞回眸盯了一下那灵魂,只见那灵魂就是一团黑,见他看回头,左右摇摆了一下,散发出十分高兴的气息。 何缓顿了一下,伸出一根手指朝身边指了指,本是平原的地方忽然出现了一条河,河岸灯火辉煌,赤红的曼珠沙华肆无忌惮的绽放着,河水流淌也静谧温暖,摆渡人静静地在前方搭船。 周围百里的灵魂似乎感到了归属,浩浩荡荡的风过来,给何缓磕了一个头便渡河投胎去了。 没有人形的灵魂却不动,呆呆的盯着何缓手里的灯,就是不走。 何缓心中一动,将灵魂收到灯笼里带回了天庭。 他见这灵魂困于苍茫,本想指一条去阴间的路,谁知这灵魂痴痴赖着不走,想来这灵魂连生前的模样都不能化,必然是哪里受损,何缓索性将他带在身边,细细养着。 大道虽不孤独,但多个人说话总是好的,何缓难得见到投缘的人,没由来的欢喜这傻乎乎的灵魂。 他前几年给灵魂塑身的时候废了不少功夫,欠下了不少人情,阿宝君就是其一,何缓神通广大,让他去找一个猫妖,就算猫妖身怀天地至宝也……着实大材小用了。 阿宝仙君面露惭色:“这事太难了,不然也不会找仙君啊!还望仙君仗义出手。” 何缓脸上划过一抹韫色!这是看不起谁啊,寻个阿猫阿狗的也要他,一定是阿宝仙君自己不想动……微微闭目按捺下怒气,何缓不耐烦地点头,算答应了此事。 “仙君……”阿宝仙君走到门庭又站住,他缩在衣袖中的拳头已经不知不觉攥出血痕,半响几乎落荒而逃的快步离开,只听他道,“您要是能……饶了……就饶了……他。” 何缓偏偏头,饶了谁?猫妖?只要猫妖识相,他懒得杀猫,不是因为猫罪不至死,只是因为……何缓知道阿宝确实很喜欢这个陪伴了他许多年的猫妖,阿宝这个话实在有些怪怪的,何缓觉得阿宝想让他饶的人另有其人。 少年从屏风后走出,玉冠紫袍,剑眉凤目,一眼飒爽,再看贵不可言。 正是何缓带回来的黑色灵魂,十多年过去,早就涅槃重生。 何缓见了他十分高兴,招唿他过来陪自己下完手中的棋,少年自无不应。 “傅深,这次的任务用了一个时辰而已,你真是越来越出息了。”何缓对少年夸赞。 少年垂首观看棋盘,闻言也忍不住一笑:“以往修为低,杀个三等的魔头都要耗一个月,用尽心思,如今不同了。” 桃夭山。 “只能算出猫妖藏匿在桃夭山附近。” 傅深拉着何缓。 傅深皱了皱眉,变出桃夭山附近的地形图递给何缓。 桃夭山以前是有漫山遍野的桃花的,山明水秀了,桃花们不少都成了精,却仗着自己的好颜色在人间胡作非为,乱了世间秩序。 后来一位仙君途径此地,灭了所有桃花,此后200年桃夭山未出一灵花灵草。 桃夭山东方是太清湖,西方寺庙,南方是一些农户,北方是天险。 “去太清湖。”傅深笃定道,“猫厌水,却喜食鱼类,太清湖的鱼类食之可稍微弥补修为,猫妖知道自己犯了错,才更要提升修为,先排查太清湖。” 何缓见他信誓旦旦,笑着伸出手想摸他脑袋,半路却拐了个弯拍了拍孩子的肩膀。 傅深冷了冷脸,他极其反感何缓把他当成孩子。 趁何缓不注意,傅深忽地伸出手揽住何缓盈盈一握的腰肢,施了个法术一瞬间抵达太清湖旁的城市,傅深早已经比何缓高了那么一些,这样揽着何缓全然是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何缓惊愕,而后思考,这个年纪的孩子最喜欢在熟人面前大显神通,便笑笑,由他去了。
第2页 酒楼处。 “听说了吗?这几日的事……” “太清湖那边一到夜里就有婴孩的叫声……” “可不是,湖边住的老李那一家出去找了半宿都没找到,白天一细想……” “不一定是孩子,说不定啊……” 他们压低了声音:“说不定是成了精的猫!” “你们想想,那野猫悽厉叫出声是不是跟小孩一样?” “啧啧,我看湖边是不能住人了……” 途径此处的两人心里有了底。 这几日正是人间的中元节,大行集会,灯火如瀑,流光溢彩。 二人在酒楼打探消息,忽见车水马龙的街道有一黑影闪过,二人对视一眼,心道八九不离十就是那猫妖,隐匿行踪跟了上去。 黑影走的时间久了,似乎察觉到什么,不断利用地形跟他们捉迷藏。 二人耐心极好,又加什么隐匿的术法,远远的跟着黑影到了太清湖,那黑影循入太清湖,何缓还想继续追下去,傅深却顿住了脚步。 “太顺利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不安。”傅深眉心一蹙。 何缓不悦:“有什么不安的,要是不安你就回去,我去去就回。” 傅深来不及再劝,何缓就已经遁入太清湖。 水底下,何缓很快又跟上了那道黑影,按理说猫妖水性绝对不会那么好的,眼前这只猫妖委实灵活了一些,就算隐约觉陷入了算计,也只冷笑一声,何缓没多加思考,跟了上去,铁了心得,非看看这东西意欲何为。 太无聊了,活着这件事,一年一百年一万年……时间将他造就的越来越强大,恐惧是什么滋味,何缓早已麻木的回味不出来。 话说……这种状态,是从师尊仙逝后,他的喜怒哀乐像是跟随仙尊走了一部分,以往强烈,如今倒是淡淡的。 目光所处,猫妖黑影跟一团蓝色光芒汇合,何缓目光一凝——迅速出手,但是太慢了……是谁? 蓝光忽然退让出一道空间,白衣人唇间荡漾着浅浅的笑,负手而立,何缓瞳孔勐地一缩,张了张嘴,一句师尊唿之欲出。 他目光紧紧地随着白衣人,心中与面上的冷漠恰恰相反,不可谓不惊涛骇浪翻天覆地,此刻,犹如被抛到沙子上的鱼,说不出话语。 如果说——这世界上谁最不想白雾声活,何缓该当第一个站出来。 当初师尊白雾声带他绞魔,他在鹤洲中埋伏,被困地牢,白雾声果然用尽法子来救他,却不想怀中的何缓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将弒神剑投入那人胸膛。 神魂俱散! 那么……这又是谁? 不管是谁,何缓扬起唇角,他都要让他死! 不由分说,狂暴的法术像是不要命一样砸向那人。 何缓跟白衣人斗了数月。 ——他眼里已然度过数月,但在岸上的傅深却悠悠只等了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不见他出来,心毫无章法开始扑腾,坐立难安,直接跳了下来。 他找到何缓时,看到的是何缓在自虐一样跟那蓝色的一团斗法,招招致命,消耗极大,而且像是已经战了数月,疲惫空乏,眼里却透漏出癫狂。 傅深甚至一时愣住,怀疑,这人真是何缓? 紧接着他就冲上前,施法困住蓝色光团,不管不顾的抱住何缓,费劲抱住后,自己身上被何缓伤的没几块好肉,怀中的人尚还眼神空茫,不断喃喃:“杀了他……杀了他……” 何缓从被他抱住,就停止反抗,傅深不解:“杀了谁?”是谁让你怀着天大的恨意,不惜代价。 何缓闻言,摆头笑出一个几乎天真的姿态,看得傅深唿吸一窒。 就在这一瞬间,一双被血色沾染的手已经随性地从他的胸膛之中缓缓地抽出来,细緻修长,甚至带着一些文弱气息的手。 傅深跟在这双手的主人身边十几年,没有一日小看过这双漂亮的手,但也从来没想过这双手会要了他的命。 缓缓地将目光从手移到手的主人脸上,目光无端透露出一丝绝望的深情。 “杀了你啊……”何缓唇角还挂着那一抹天真又残忍的笑,“师尊……死在我手里,你高兴吗?” 傅深撇下唇角,有些心酸,掏了心窝子这么过分,罪魁祸首竟把他人成旁人还问他高不高兴,这让他怎么回答? 何缓见了血总算恢復神智,对上傅深专注凝视自己的眉眼,很快,他注意到被血液染红的水…… 哑口无言。 傅深见他眸光清澈分明,已经醒来,于是此刻奋力抵抗蓝色光团的法罩立刻黯淡了下去。 蓝色光团不知为何物,短短片刻,他法术耗尽,已经困不住这东西。 但…… 他坚定地将此刻何缓推开,蓝色的光团嗅到了鲜血一拥而上…… 冰冷的水把傅深包裹住,时间过了那么久,他已经很久没感受到过那刺骨的冰冷,他的修为比他低,得多痛苦呢? 何缓仙君面上透漏处一丝几不可查的悔恨。 却只能看到那蓝色的一团带着那孩子沉入更深重的黑暗,心中发了发狠,何缓拼着燃烧自己的修为,向上逃离,那些蓝色的未知生物追逐了他一段时间,终于放弃迅速撤离回太清湖底部。
第3页 那蓝色的光团极冷,像他师尊的法力一样冷,傅深又如何受的住?何缓心绪杂乱的想着,迟疑了一刻,依旧沿着原先的轨迹行动。 不多时,便冒出水面。 ☆、第 2 章 傅深被蓝色的光团包围着,蓝色光团把昏过去的少年移动到水底的白石床上,围着傅深从头到脚的转悠起来,每转悠一圈,身上的伤口便好上几分,蓝色光团竟然是在治疗他! 此刻,陷入了梦靥一般,少年俊美的脸上时而痛苦,时而微笑,胆颤心惊。 其实傅深只是时而见一些场景,时而幻化成一个人参与其中,心情也会随其中的人的经歷产生变化。 # 群山环绕,万里无云,隐世之族,封闭自居。 磅礴的建筑在深山中安静的屹立了千年,千年自给自足,不与世间沾染半分,他们自己织物,比鲛人的海纱还要精美绝伦,他们种植的黍米,颗颗丰盈硕大堪比珍珠,他们的文化精深广博,或许连仙人都无法探知的秘辛,他们也能信手拈来。 这就是传说中的何族。 骄阳春风,草木亭亭,燕子穿过静谧流淌的河道。 丛林中忽而一阵簌簌响动,埋伏各处的少年们纷纷举起手中的弓箭,屏息凝神,野兔狡猾,想要猎杀他们不禁需要百步穿杨的技法,更需要分毫不差的预判。 “嗖——” 几声箭响,野兔抽搐了几下昏死过去。 几个年纪相当的少年纷纷走上前来查看,其中一肤色较深的少年,提熘起兔子,分别从屁股和前腿拔下两支箭,灿烂的咧嘴一笑。 一只箭头是他自己的,另一只则刻着一个“缓”字。 没有射中兔子的少年们连连哀叫:“又是你们俩。” 半大的何缓在旁微笑着,骄矜的抬了抬下巴,伸手接过自己的箭。 “不玩了,父亲让我今日早些回去,有事说。” 那个肤色深的少年垮下笑容,却也知道何缓的父亲是族长,可能有什么大事,便说:“那你早点回来,他们都比不过我,没意思。” 其他少年们不乐意了,哄上前一起怼。 何缓忍俊不禁,微微摇头。 还没到家,何缓就被饭菜的香气勾得咽了口水。 他喜滋滋地推门进屋喊了声:“母亲。” 然后走到饭桌前,端起母亲给他准备的改变血脉的汤水,一饮而尽。 族里只有他喝这个东西,并且父亲严令他学习族中的秘术。 到现在都不理解,以往哭闹过几回,没用,何缓只好听话,反正在他眼里最重要的就是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在一起。 秘术之类的,练了也没得多大用处。 他族长父亲正站在窗户前,忙着给花草剪枝,何缓钻他母亲怀里撒娇,平日端庄的母亲今日看着儿子依恋的脸颊,眼睛竟然瞬间红了。 何缓吓了一大跳,抬起头:“母亲,你怎么了,有人欺负母亲吗?” 何缓父亲闻言放下手中的活计,摇摇头,在何缓不解的目光中,洗了把手也坐到饭桌前,更是难得的倒了杯珍藏多年的好酒,道:“你母亲是高兴的。” 何缓不解:“高兴什么?” 母亲哽咽,目光复杂的望着何缓,说不出话来,半响,平静下来。 何缓的父亲一笑,这才道:“她是高兴我们一族的仇终于得报了,你先别问,吃饭,这一桌菜是你母亲亲手做的,我们爷俩可不能辜负你母亲的一腔情谊。” 何缓从小不知道难过什么滋味,心想父亲将他叫来就是想告诉他这件事啊,那的确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胡吃海喝一通。 吃过饭后,何缓困意上头,躺在被窝里,他父亲给他掖好被子,问何缓:“缓缓,你把我们族最终的三条族规背出来。” 何缓脑子昏昏沉沉,倒是对于族规张口就来,平日没少反覆熟记的缘故,张口就来:“第一条,杀天帝。第二条,杀天帝血亲。第三条,夺天帝挚爱之物。” 这三条血腥粗暴的家规,在何缓脑子里没什么确切的概念,他整日呆在家中,连人间的帝王都见不到,何况是天帝呢?背完之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 天色已经变得雾蒙蒙的,风云翻涌,压抑着狂风骤雨,“他”提着一把剑慢悠悠地朝一座山上气势磅礴的建筑走去,虽然是杀人,但是他好像早已像家常便饭一样习惯。 这次也是天帝的命令。 天帝说何家千年不露踪迹,好不容易找到何家的藏身之处,时间只有一天,可遇不可求。 这样想着他也觉得有些热血沸腾。 那毕竟是……何家。 就连他,身为天帝之子,也只在仙京的□□格中查阅过只一星二点,比如何家的人拥有通天神能,如果他想,甚至可以……灭天。 这已经足够让无数人忌惮了。 何况神算何家这个“万众瞩目”称唿所在。 全民公敌,六界靶子。 不过幸好,何家人骨子里都渴望和平,并且他们因为逆天的血脉,用尽法子也活不过120岁的寿数,谨小慎微的躲藏着才能弥留至今。 中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弹着剑柄,他漫不经心的想着,人已经走到建筑面前。
第4页 守门的人来不及上前询问,就悄无声息地倒了下去。 何家人无辜,全世界都知道。 可全世界都还是要灭何族。 因为他们,恐惧。 第一滴雨落到地上。 他移动如鬼魅般的身形,所到之处鲜活化为尸体,噗通噗通倒下。 何家的人一点防备都没有。 不是很对劲,他微微皱眉,既然何家人真有通天的本领,连自己被灭族都不能预测? 然而就算察觉到异常,他依旧没有停下手中的罪孽,迅速果断的屠戮着。 最后一道剑光闪过何氏族长模样的夫妻的脖颈,二人抱在一起的身姿,以及平静的脸庞似乎在宣告某种答案。 他们对于今日早有预料。 除了那些年轻幼弱的孩子们,其他人都是平静的赴死,丝毫没有反抗。 他站在何氏祠堂屋檐下,身后死人的血淌过他的脚,把积在院子中的雨水染成了月季花的颜色。 眉心一动,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他想,因为他的心脏开始剧烈的颤动,甚至觉得快要猝死。 ☆、第 3 章 少年低声绝望的啜泣打断他的深思。 是何缓。 他被一泡尿憋醒,鞋子都没穿从祠堂后的厢房走出来,冰冷的青石透过如白珠的脚底渗透他的全身。 看清楚祠堂的惨状,何缓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转头看向何缓,刚才怎么就没发觉还有个活口?少年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看上去快要晕厥,他有点想问候一下这个少年,还坚持的住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但是一动,手中的重量让他警醒了,他握着的不是一张轻柔的帕子,而是一柄剑,沾了少年一族族人血液的剑。 忽然之间的,疯狂的心脏恢復了平日的规律,他偏偏头,瞬移到男孩身前,用剑指着他,少年这才注意到他一般。 “是你——你——是——天帝!什么——人!” 他在男孩眼里看到自己,被男孩眼中仇恨包围的自己。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他轻轻开口解答:“我是天帝的儿子……” 他的剑架在男孩子脆弱不堪的脖颈上,努力了半天,那双手不听理智的手,始终无法割断男孩的头颅。 何缓的□□处染上一片水渍,少年不知道自己失禁了,被恨意所逼脑袋一片混沌,失了神智。 他微微一顿,收回了手,竟做出反常之事,将男孩引到古色古香的屋内。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问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何缓呆呆的任他摆布,呆呆地由着他褪下他的裤子,由着他细心地擦拭自己的腿间,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给男孩提上裤子后,他听到自己疯了一样的说:“我是白雾声,你可愿意拜我为师。” 先把少年留在自己身边吧,骄傲的天帝之子煳里煳涂的给自己找藉口,何氏一族死状诡异,总要找个人问问情况,这男孩看上嘴硬,他年龄这么大,拜把子不合适,先给人家当两天师父对他好,等把孩子捂热了再问…… 平静的心脏又含无章法的乱跳起来。 男孩哆哆嗦嗦。 他没忍住蹙了蹙眉。 何缓晃了晃身形,昏了过去。 雨停夜至。 何缓张开眼,迷茫地望着挂在床上的玉石穗子,心想自己怕是做了个可怕的梦,要不然他怎么可能没死呢?白雾声为什么不杀自己? 屋里没有点灯,母亲知道他怕黑,夜里总也留一抹夜明珠的灯光。 何缓偏头,放置夜明珠的架子还在,只是被人用一件外衣将夜明珠给盖住了。 何缓看清楚是白雾声的外衣,又闭上眼开始思索眼前的情况。 白雾声想杀他不费事,难道是自己身上有他要的东西?不该…… 那就是,白雾声自己出了问题。 “缓缓……” 不知从何处穿出熟悉又亲切的嘆息,是父亲的声音! 何缓瞪大了眼睛。 胸前挂着的红晶吊坠发出热度。 他忙掏出来看。 果然有一丝父亲的气息,想到父亲已经不在了,这只是他事先存下的一抹意识,何缓眼眶红了。 “父亲……” “缓缓,下面我告诉你的事情很重要,你仔细听着,必定要为我何家报仇雪恨!” 不多时,父亲的生息彻底消失。 何缓重重的将身子躺回去。 早就听闻神仙是有情劫的,只是没想到白雾声的情劫竟是……自己……哈哈哈哈哈哈哈,何缓无声的大笑,眼泪都流出来了,懂了。 父亲为什么那么恨素未谋面的天帝? 因为他早就算出天帝是灭族之人,这次躲开了,天帝说不定还会有下次,下下次,说不定还会自己出手,使出通天本领……何氏一族已经穷途末路了。 何氏一族必亡,而天留一线生机,自己就是那一线生机,血脉被彻底改变,又不会何家秘术,这样的自己如何报仇雪恨? 只能是因为……自己是白雾声的情劫! 眼神一动,何缓有些不安,白雾声不会已经走了吧?他血仇还没报,他怎么能走……动了动,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怒火攻心下掀开被子。
第5页 “噗通——”不受使唤的腿软绵绵的跪在地上。 何缓摔勐了,眼前一片昏花,听见推门脚步声后,被一双手架着胳膊抱回床上,躺了有一会儿他才缓缓回过神。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开口就装作失忆,努力压下眼里的恨意好奇的问:“这是哪儿,你又是谁?” 白雾声手里拿着盛了药汤的白玉碗,闻言抖了抖。 “我是你师父,白雾声,喝药。” 何缓就着他递过来的勺子,一口口被他餵完那苦涩的汤药。 白雾声自己调制的药汤,知道这药汤的成分就是神仙也不愿意多喝,要是什么都不记得,该觉得那碗汤药如何苦涩难下咽? 只有,经歷过灭族之痛,尝过心苦的人才能如同饮水一般面不改色的喝下那碗药。 白雾声漫不经心地想着。 转眼数千年。 鹤洲之战何缓自请命一线,却不想被魔界倾巢埋伏,他用尽法子探知他的所处境地,大敌当前,他非要孤身前去。 仙京主殿之上。 天帝阻拦:“你可知我为何要你杀尽神算何家?” 他不甚在意的问:“为什么?” “神算何家,谋计无双,可窥神意,想必早早就猜测到我会让你……却不躲不跑,现在想来竟然是因为早已算出何缓这个变数。” 他自知自己的身份不同,不由默然。 又听天帝继续讲述:“我知道以天帝的身份不能命令与你,但若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恳求你不要去呢。” 他抬眼了抬眼皮子,用一种极其微妙的语气反问:“如果是母后,你会不会去?” 天帝目光瞬间如刀子一般剜了他一眼,半响,收回目光无声嘆息。 “你走吧,孩子……” 白雾声头也不回。 孤身奋战,见到何缓已经是强弩之末,何缓见了他十分高兴,开心地抱着他,说起来那是何缓第一次真心的主动抱他,他还没来及的高兴,何缓就将弒神剑一寸一寸的插进他心脏。 他从来没这么疼过,但是为了不让何缓看出来他有多痛,他笑容未变,低下头将唇浅浅的印在何缓的唇。 真好,再也不用为了这么一个没良心的小东西心痛了,他最终想着,陷入一片黑暗。 # 傅深,确切的说是白雾声,在蓝色光团中缓缓的张开眼,然后一点一点把冰冷的蓝色光团全部吸收。 京都。 男子魂不守舍的站在树底下实在惹人瞩目,雪虽然不大,但站久了也会有零零碎碎的雪落到肩头堆积。 姑娘们红着脸想给好看的公子送伞,男子却靠在树干上发愣,于是一个接一个的姑娘都没能成功送出一把伞,满怀遗憾的惋惜充斥在空气中。 树后忽然有一少年出现,这少年出现的极为突兀,但人们眼前被他光风霁月的脸庞一刺激,瞬间唿吸一滞,忘了他的古怪。 来人正是傅深,他撑着一把伞护住了不知发了多久呆的何缓。 何缓偏过头凝视着傅深,自然发现了傅深身上多了些什么,比如白雾声的冰术的气息,笑道:“怎么逃出来的?” “他想夺舍,然后被我反噬了。” 他指的谁,傅深没说,何缓竟也不问。 傅深当时被何缓插了一刀,虽说“白雾声”也跟何缓争斗的疲惫,但毕竟白雾声是何许人也,何缓再清楚不过,傅深有没有胜算赢得了白雾声何缓心里能不清楚吗? 何缓垂了垂眼皮子,唇边扬起一抹笑,说道道:“你辛苦了,杀了他……算是为了我除下心头大恨,你是我的恩人,还好我的恩人活下来了。” 何缓的意思傅深再明白不过。 当初白雾声灭何族的事,何缓终其一生难以放下,他恨白雾声,他想原谅白雾声的,但是,放不下那些事,白雾声全身上下都是何氏族人的血啊…… 何缓不允许“白雾声”復活,他不允许自己跟他的仇人纠缠,他必须杀他。 现在白雾声活过来,除非以傅深之名。 他无声笑了,虽然何缓不肯承认,但他的确捨不得再杀他一次。 伸出手递给何缓一根糖葫芦,刚才何缓发呆时就是盯着卖糖葫芦的摊子,所以他便买了一根。 何缓笑笑,没接:“我不爱吃这个,你吃。” 傅深狐疑地盯了眼何缓,作出一副要吃掉糖葫芦的模样。 何缓瞬间目光灼灼的狠狠盯着傅深。 他的确不爱吃糖葫芦,但是白雾声爱给他买……大概是因为觉得他在凡间长大,惯吃这个吧……也大概是因为,白雾声觉得好吃…… ☆、第 4 章 何缓记起来了。 糖葫芦这件事说起来跟阿宝星君有关。 数万年前,仙魔斗争不断,阿宝却是一个仙魔混血,父母亲皆为仙魔要领,生下阿宝后,仙魔都要诛杀这个孩子,孩子父母见仙魔居然不容一个无辜稚儿,各方追杀之下根本撑不了多久,临死前用自身血祭将儿子送到了无□□。 何缓当时已有百岁,听闻此事眉目一冷,就动身找他十年都在前线未归的师尊。 当时白雾声正在跟天将讲述他攻魔的下一步计划。
第6页 “让开——”何缓瞪了一眼拦兵。“我有敌情上报,你敢拦我!” 何缓第一次来军营,天兵们自然不认识他,见一个毛孩子大言不惭,以为又是来毛遂自荐的,自然是不耐的,刚要继续驱赶,却听身后一声:“缓缓,你不该来这里。” 竟然是太子亲自出来了! 白雾声嘴里说着不让来,确是含笑的一双目一刻不离的凝视着何缓,隐隐透露出的专注教人心惊,他轻轻瞥了眼天兵,天兵们就忙不迭地低下头擦汗。 “你来就是为了这件事。”白雾声无奈地问,“传个讯就行了,下次别自己跑这么远。” 何缓红着脸点点头。 兴许是十年不在身边,白雾声差点忍不住亲他,实际上那晚上白雾声确实差点没忍住。 趁着何缓睡着,跑到他屋里看了他很久很久,临走前俯身,何缓其实因为阿宝的事情没有睡觉,一直装睡,白雾声行走无声,身上却常年有一种极其清冷的梅花香味。 就快亲到的时候,白雾声却没继续,这个吻,一直到被何缓捅死的时候才吻下去,师徒这层窗户纸才彻底破裂。 何缓却迷迷煳煳的睡着了。 第二日。 白雾声带着何缓抓了追杀阿宝父母的仙魔以血祭打开了无□□。 黑压压的洞口在何缓眼里像是吃人的妖魔,他瞳孔一缩,下意识地看向白雾声。 白雾声也在看着他,何缓这做派跟小兔遇到危险下意识寻找母兔一样,不由心里一嘆息,伸出手揉了揉何缓软软的头髮:“在这里守着,七日我若未归,你不要回天庭,跑到房间束缚修为,天庭的人就找不到你。” 何缓心里一咯噔,原来白雾声知道……知道无□□里有什么,进去的人从来没有人能出来……昨天晚上,白雾声兴许是知道自己有可能困在无□□出不来,所以很想亲亲他的。他说这一番话,是怕自己若是出不来,天帝会将何缓挫骨扬灰。 沉默了一会儿,兴许是发现何缓没什么要说的,白雾声轻轻笑了一声,转身头也不回的进入结界。 何缓不吃不喝不睡,眼睁睁的守在原地。 白雾声出来的时候何缓的眼红的跟兔子一样。 他怀里抱着大难不死的婴儿,从来一尘不染的白衣被鲜血染了个透底,见到何缓就晕厥过去。 无□□造成的伤口白雾声用了整整两百年才癒合,那里太兇险太恐怖了,何缓在很长时间一看到阿宝就会感嘆他逆天的运气,居然没被无□□那些……给生吞了,或许,是因为不够塞牙缝的吧。 因为白雾声的伤口瞒不过去。 何缓害的天界太子进无□□的事情,还是没瞒过去。 何缓被放逐了,下界当了一百年的土地神。 一百年,说长不长,何缓刚下界的时候,当地的本土土地神是个小少女,知道有了同僚十分高兴,招了满山精灵欢迎何缓入职。 看着那些尚未完全修成人形的山怪木精,何缓十分惊奇。 “阿缓,你先适应一百年,一百年后,上面的说不定就将你转为永久的土地神了。”小姑娘吞吞吐吐的安慰何缓。 何缓哭笑不得,却被初次见面的天真少女暖的心里一热乎。 他笑了笑,转移话题:“为何那些精怪化人化得如此古怪?” “古怪?”名叫淘淘的少女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何缓是说那些未完全化形的妖精,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打量了一番何缓,“因为修炼不到,修为不足。” 何缓勐地顿了一下,他在天上随便修炼一下就可以了,仙丹当糖吃,蟠桃吃的腻歪,从来没有这些烦恼,这倒是提醒了他,百年之内用心修炼。 第一百年,不早不晚,何缓出关。 阳光穿过密密麻麻的竹林,何缓坐在石桌前享用着爱慕者送来的碧螺春,有人伸出手替他摘掉头顶的一片竹叶。 何缓站起回身扬笑,果然是熟悉的白衣。 手中还牵着一个孩童。 白雾声颔首。 那孩童被养的白生生的好不可爱,一双黑熘熘的眼睛机灵转了一圈,张口喊道:“大师兄!” 伸出手拉住大师兄的手,真滑,小脸笑得那叫一个灿烂:“大师兄比魔界第一美人还好看。” 何缓蹲下来,摸了摸白糰子的脑袋:“师弟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阿宝!”“吧唧!”阿宝笑嘻嘻地亲了亲何缓,”阿宝没吃过糖葫芦!“ 刚才一路走来就见孩童们舔舐着糖葫芦,阿宝馋了。 白雾声买了两串糖葫芦,亲自接过来的那一根糖葫芦递给了何缓。 阿宝则接过小贩递给他的糖葫芦,他年纪小没感觉出什么,何缓挺难为情,都这么大了,还吃糖葫芦?何缓接过来,脸一下红了。 “怎么不吃?很好吃的。”白雾声盯着他。 何缓只好咬了一口,倒是阿宝看着白雾声不眨眼地盯着何缓,以为自家师父也想吃,举起糖葫芦非让白雾声吃一口,白雾声含笑咬了一口还给他,阿宝眨巴着眼,耍起小孩子心眼:“阿宝给师父吃,大师兄也要给。”不能让白雾声只吃自己的。 何缓手一抖,糖葫芦摔下去,被白雾声接住了,眼里却有一瞬间凝固了笑意,以为何缓扔了也不想给他。
第7页 “缓缓扔了也不想给为师一口?”半开玩笑地,他直接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何缓被戳到心里的痛点,他确实经常恨不得让白雾声各种不好,忍不住折磨白雾声,所以白雾声就一百年不曾来看望他一眼……何缓想着想着,没忍住,红了眼,堵住嗓子偏头一句话也不解释。 要是平时,何缓死憋着不会让白雾声看出什么,但是这次他被白雾声冷落了一百年,见到白雾声的时候什么都不说,这时不知道怎么了,就……就委屈了…… 他在心里忍不住唾弃自己。 白雾声看他的模样,知道自己误会了,也没出声,一口一口把何缓的糖葫芦全部吃完。 阿宝本以为师父抢了师兄的糖葫芦,师兄大概要哭鼻子了,没想到他师兄倒是像是高兴起来了,本来想把最后一个山楂让给大师兄的阿宝,“啊呜”吞下了酸甜的糖葫芦。 后来白雾声总是喜欢给他买糖葫芦,何缓吃不了几口就全都进白雾声的肚子了。 何缓瞪了一眼傅深。 傅深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收起吃掉糖葫芦的架势,把糖葫芦送到何缓嘴边,高深莫测道:“我知道你不爱吃,但这个糖葫芦不一般。” 何缓问:“哪里不一般。” “你吃了我就告诉你。” 何缓咬了一口,剩下的被傅深收回面前一口一口啃了,他吃糖葫芦的样子是极其温柔的,何缓看得有些不舒服。 等吃完糖葫芦,这人又赖帐,说这糖葫芦的不一般现在不能说,得到了时机才说,何缓也懒得听他瞎编。 ☆、第 5 章 二人回了仙京。 傅深必然要查查。 他心中有很多疑问。 比如他死后是怎么就活过来的,而且还那么巧被何缓撞上,这一切巧合的一眼都能看出是人为。 比如一些故人都去了何处? 半个月后,事情刚出了个苗头,傅深再来见何缓,却寻不到人了。 仙府里寂寞冷清,没有人。 何缓在躲傅深。 傅深去东海寻何缓,何缓找西海龙王议事,傅深去西海,何缓找南海龙王议事,这次傅深没去南海,直接到北海守株待兔,没想到何缓去了青丘喝酒。 傅深找到人的时候,何缓喝得一醉不起,没有个三年醒不过来。 摆明了逃避的态度。 傅深没辙,将何缓抱回仙府,任他睡。 还是太清湖,阿宝拉着猫妖的手走在傅深前面。 傅深那日在湖底醒来没怎么好好细察,这次再来,果然看出了一些门道。 水中一张白石床,不认真看还真觉得只是一张床,但其中暗藏高深阵法——只见阿宝放开猫妖在平滑的石床上姿态甚美地舞动了三两下,石床轰然裂开,露出水下一方天地。 地界不大,跟岸上的太清湖和桃夭山景色一致。 要造成维持这样的小天地,是要就地取灵才可,傅深想到何缓说两百年桃夭山还是灵气很足的,初步设想,桃夭山不是因为何缓说的那可笑的故事,而是把灵气吸到了这方小天地。 隐隐地,他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威严。 走至桃林,一道男人的背影映入傅深眼中,数年未见,傅深双膝下跪,喊道:“父亲。” 天帝没有回身,依旧倒了一杯酒惬意的喝着,傅深也不急,耐心跪着,等天帝喝够了,开始对他说话:“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声儿……但为父太累了,这些年要不是为了你,为父早就随你母后去了。” “当初何天凤痴情于我,但我与你母后情投意合,只将他当成兄弟……两个男人啊……”天帝苦笑一声,“他利用我与你母后大婚,携手魔族攻打天界,死了多少人?” “这些都不算,谁让他动用了何族秘术之力,以毁天灭地作为要挟让我亲手杀了你母后……你也知,我最后妥协了……何家不能不灭啊……谁知道会不会出下一个何天凤呢?” “还是何家厉害……哈哈哈哈哈哈哈……”天帝把记忆球扔给傅深,“拿去好好看吧,你既然喜欢何家的小子,就看看他为了你做了什么。” 傅深感知到眼前只是天帝一抹残魂,可这残魂天帝也支撑不住了,马上就要消亡,依天帝骄傲的性格,必然不期望傅深看到他临死前的惨澹,于是磕了个头退出了小世界。 何缓仙府。 门庭前的海棠花儿簌簌落下,映着茫茫月色,别样儿的安详美好。 来人没有进屋,立在门前不知道站了多久,肩头上落了些绯红,他无心拂去,望向屋内的神色有些说不出的冷清。 屋内的浅塌上,是何缓。 这人,则是当初将何缓囚禁在魔界的栖冷。 # 当初,何缓被贬下界当了一百年的土地神,管辖的土地上有一户地主,地主妻妾成群,栖冷的母亲美色无边,活着的时候受尽地主的宠爱,栖冷小的时候也是被人捧在手心过,只可惜她那天妒红颜的母亲没熬过泛滥的瘟疫,去世了,嫡母因在瘟疫中衣不解带的照顾同时染上瘟疫的地主,从最受冷落到扬眉吐气,恨极栖冷生母的他将一股子怨气尽数发到栖冷身上。
第8页 何缓见到栖冷的那夜,栖冷已经死了……大冬天的夜晚,新死的鬼魂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飘荡,飘着飘着,就飘到了土地庙。 栖冷身上怨气极重,死后瞬间化成了厉鬼屠杀地主一家,报仇雪恨是不假,但他身上还是穿着死去的时候破烂的一层衣服,没人给他烧衣服,他冷,又无家可归,飘到土地庙门前不动了,却也不敢进来。 “有……有有……有人吗……” 他怯怯地开口。 何缓放下手中的书卷,打开门闸,除了冷空气之外什么都没有,他皱了一下眉,又把门关上了。 坐会书桌前又盯了半个时辰的书,何缓没听到第二声叫唤,相信了自己方才所听到的是错觉,正好乏了,于是放下书捲走向床榻。 奇怪的是,床榻已经被打开了,板正的铺在榻上,似乎在等着他直接入睡。 房间里的确不止他一个人,何缓顿住了,目光严厉,大喝:“谁?!” 这时,他身后在半空中浮动的木盆“砰——”摔到地上。 热水撒了一地,在地上飘着一些白色的雾气,水面上踩着些慌乱的脚印,那脚印踏了半天向门口跑去,门闸打开,门也打开,一瞬间烈风灌进屋内。 何缓被眼前的状况给震住了。 说起来,也的确是巧,栖冷受惊跑出去的时候地面早已被悄悄下起的夜雪覆盖了一层,他作为一个新鬼,还是一个厉鬼,完全没有做鬼的意识,扑哧扑哧地脚踏实地的跑了,留下一个个脚印。 何缓察觉出来人没有恶意,甚至古怪的行为后似乎带着些示好,愣了一会,决定看个明白——顺着脚印走到了一个草垛,脚印到此为止。 何缓开了法眼。 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就躲在那方草垛里,浑身抖索着,双眼透露出惊恐。 这少年的魂上染了血色。 “你是不是太冷了?”何缓伸出手,温声道,“来,我带你走。” 栖冷却不敢置信,他想,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对他好,他来带自己走,去哪里?是不是要害他?这次又要怎么折磨他?别有目的!别有目的!坏人又来伤害自己了……是以心里生了警惕,警惕生了防备,防备着生了怨恨,怨恨冲上头,认定眼前的人是来害他的,黑白分明的眼睛渐渐变得血红。 全然失了理智。 何缓见状,愣住,本能的后退了两步。 一瞬间,本来像猫咪一样无害柔弱的少年,气息变得极为可怕。 他居然也生生被逼的出了冷汗。 “餵……”颤抖的开口—— 陷入疯狂的少年站起身,阴森森的盯着他,还没来得及说出下一句,那少年敏捷出手身法诡异。 何缓措不及防,白皙的手臂冒出源源不断的红。 映着雪白的肌肤,生出诡异的艷丽。 ☆、第 6 章 陷入疯狂的少年破坏力十分惊人恐怖。 何缓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抱住眼前的疯子,不顾小疯子在他身上施加的暴力,伸出力竭哆嗦的手拍拍少年单薄的肩膀,口中不断的低声喃喃。 “没事了……没事了……” 栖冷感受到温和无害的舒适,慢慢安静下来,瞳孔清明,他发现自己被一个人抱在怀里,一瞬间唿吸紧促不安起来。 等发觉周围乱七八糟的树木现场,以及何缓身上的伤,他觉得自己不能唿吸了,虽然鬼不用唿吸。 何缓感受到了肩膀一片湿润,僵了一下,少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从无声的流泪一点点的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这个拥抱对他太重要了,何缓也感觉到了,他没有放手,任由少年哭了个痛快。 栖冷的过去,有太多的黑暗与不齿,当他醒来的这一刻,看到拼着全身鲜血淋漓还将怀抱打开的何缓,那种温柔的善意像是火炉一样在少年枯冷孤寂的世界熊熊燃烧。 回到家中,何缓瞅着家里仅有的一张床犯了愁,栖冷在家里一向会察言观色,才没在他母亲死的那年就跟她母亲去了,此时何缓一迟疑,他就傻傻的笑着说:“公子,我是鬼不用休息的。” 转身,哼哧哼哧扶起被他摔倒在地上的木盆,何缓不解的看他跑来跑去,兑了一盆新的热水出来。 栖冷把木盆放到床前,撸起袖子:“公子,栖冷给您洗脚。” 何缓站着没动,心里五味杂陈,栖冷又催了一遍,何缓还是没有反应,他一瞬间慌乱起来,颤抖的音调怎么也压不平稳:“公子,是不是觉得……我不配给您洗脚……” 何缓摇摇头,张口解释:“你不是我的僕人,我也不需要僕人,你要记得,我将你带回来帮助你,只让你日后要一心向善,现在,你自己洗洗脚,睡觉!” 栖冷僵硬着,难以自处,他惯伏低做小,惶恐至极。 何缓假装出失望,都要从眼里溢出来了。 栖冷心脏一顿,强自镇定着洗脚。 何缓迳自躺下,少年忙吹掉灯光,屋子里骤然变黑,他摸索着将洗脚水倒掉,又用干净的水仔细沖洗了几遍木棚,这才爬到何缓身边躺下,一颗吊到嗓子眼的心缓缓落下,竟真的进了梦境。
第9页 栖冷以为何缓收留了他,是想让他一直待在他身边。 没想到第二天睁开眼,何缓就指了指床前,栖冷没什么防备下了床,然后被脚底的阵法一瞬间传送到鬼界。 何缓从来想过留下一个人待在自己身边,晚上不过是看这小鬼对他依赖,不能再受刺激,才没立刻把人送走,但是鬼就是鬼,要是鬼都待在人间,就乱了套。 何缓很快就忘了栖冷,这件事对他而言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所以,要是栖冷不告诉他,他大概永远不知道堂堂鬼王,是怎么送上门来找他合作杀——白雾声。 傅深从太清山归来,栖冷收起凝视何缓的目光,回身迎接,发现傅深魂魄齐全,大为惊异,他样貌极好,面上不显山露水的笑着,有一种迷惑人的书生气:“久闻太子之名。” 傅深读取了天帝给他的那球,自然认得出一统鬼界的鬼王,抬起眼皮子轻轻看了一眼栖冷,这一眼极其微妙。 栖冷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极其锐利,没了半分少年书生之气。 说起来,白雾声復活,跟栖冷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师徒千年,众所周知何缓是在第一千年的时候杀掉了白雾声。 鬼王极其擅于藏匿,纵观上古至今,他敢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那日,森森地牢下,鬼王依旧同栖冷执子对弈。 忽而间,何缓心中感到一阵悸动,或许是两个人生活了千年,鬼王都没检测到什么的时候,何缓喘着粗气打乱了棋盘。 “你藏起来,就是今日。” 没头没尾一句话,栖冷心中却一副瞭然,将何缓四肢绑起来,又自己藏匿在地牢墙壁上,果然,不出一炷香,栖冷也感应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向此处的密牢逼近! 白雾声打到何缓面前的时候,栖冷都不敢相信那是个人,从前就听闻仙界太子被天帝用血腥的方法培养起来,危险可怖,如今一看简直就是一柄没心没有感情的兵刃!浑身散发着锋芒必露的气息,那股尖锐的气息却——看到何缓,骤然急变。 鬼王的不安,从何缓的刀刃刺入白雾声的胸膛开始。 他盯着何缓,何缓此刻偏头浅笑,那笑随着白雾声消散,气息也颓然下去。 那一刻,栖冷前所未有的后悔,杀掉白雾声,他以为他什么都会有了,但此刻,他无比清晰的明白白雾声的死去,只能永远的剥夺他最想要的东西,无可挽回! 何缓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栖冷显现出身形做了什么他也不曾注意。 栖冷献出了鬼界至尊法宝,留住了白雾声一缕魂魄。 而远在天边的天帝脚下,有一道符阵,那道符阵疯狂吸收他的生气,同时也凝聚着另一人碎成尘埃的魂魄——正是白雾声。 弒神剑下死去的神,没人能救,鬼界的至尊法宝也仅仅能捡得万分之一破碎魂魄,能救白雾声的只能是血亲献祭阵法!就算是血亲,也要…… 可也是因为栖冷的出手,天帝没有完全献祭,得以保留一缕残魂。 在万年之后将所有事情告知傅深。 # 傅深压下心中的冰冷,对鬼王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话:“他睡着了。” 鬼王僵硬的点点头,竟也没说什么废话,目送傅深跟何缓同居一室。 他这次来,本来是以为傅深还是在他手心里攥着的那缕残魂,那样的话,何缓不知道残魂是谁,可栖冷知道,他又大可以装作不知道,重新跟何缓开始,看看这次何缓究竟会选择谁——可白雾声全部回来了…… 傅深走进屋,何缓自然还没有醒来,他笑了一下,亲手将何缓这些年用的彼岸花花香灰倒掉,点燃何缓过去喜欢的白梅香,坐在何缓床边发呆起来。 # 天帝大寿。 彼时仙魔之间,仙界在白雾声的带领下打的魔界节节败退,一直到……他死之前的那场战役都不敢造次。 两件喜事相加,仙京前所未有的喧闹,仙子们多才多艺,仙鹤穿梭徘徊在云雾和楼宇之中,白雾声的仙府更是热闹,一件一件的法器灵物赏下来,传递的仙娥们手酸了还没赏赐完。 何缓刚被白雾声和阿宝从土地庙接回天上,面临这么大的架势,张口结舌。 “不愧是师父,恭喜师父。” 按理说,这时候应该是弟子奉上宝物贺喜师父的,但白雾声却满足于自家大徒弟的三言两语,含笑道:“都消停些,把东西都送到缓缓那处,我这里放不下了。” 何缓心想这还了得,赶忙阻止:“多谢师父美意,只是弟子近日为天帝大寿,研究了些符阵,不便让人进出。” 白雾声作罢,让他自己选个中意的,何缓就挑了个彼岸花香。 白雾声不解:“为师记得,你不爱彼岸花香。” 何缓点头,将目光移向一株灵植:“师父,彼岸花香是不是能使人看到心中所挂念的亡人。” 何缓看白雾声漫不经心地点头,知道他不欲继续这个话题,就把东西收了起来,白雾声以为何缓想看的人是其父母族人……何缓也不解释。 傍晚何缓把符阵一页一页的整理好,编成书册,带着它随白雾声一起赴天帝寿宴。仙家们把礼品在宴会门□□给仙娥们收录,白雾声将自己的礼物送上去就原地等何缓也把礼物交给仙娥,但何缓就是不动。
第10页 半响,何缓才反应过来,白雾声在等自己,嗫喏着解释:“我……我打算亲自把礼物交给天帝,因为我怕……天帝不当一回事。” 说完,竟然红了眼,定定的望着白雾声。 白雾声见不得他这个样子,安抚地揉了揉何缓的脑袋,不说什么了,直接进了宴,也不入座,站在天帝和仙家们的眼皮子底下,泰然笑道:“父君,小徒呕心沥血作成一部阵法,献给父君。” 天帝给他面子,接过书当场翻阅了几眼,脸色有一瞬间巨变,却稳住心神:“后生可畏。” 于是各位仙家开始吹嘘白雾声慧眼识珠,收了个好弟子。 天帝收到的那本符阵里,的确精妙绝伦,其中一阵,在白雾声破碎在弒神剑下的时候力挽狂澜。 ☆、第 7 章 白雾声死之日。 九天之上的天宫染上一丝衰败之气。 天帝痴痴的望着挂于旧宫的一副美人像,感受到那一丝衰败之气面色微变,轻轻嘆了一口气,从袖中掏出另一幅人像,画像里的人物剑眉飞鬓,正是他自己。 他从容的将画卷展开,置挂于另一幅美人像的旁边,看着画像上的两个人,微微一笑,双手一张,身前浮现出世间最后六件上古至宝,分别对应六界,十分惊人! 天帝将它们分别按着无形却玄妙的轨迹摆放,结阵。 然后缓步走到阵的一端。 上古至宝化为献祭阵,天帝,就是那个献祭的祭品。 阵法启动,绚丽的火焰自旧宫沖天而起,却无一人看的见……或许,在天帝心里,一切从两个人开始,也只需要两个人见证它的结束…… 高大的男子渐渐衰微,火舌渐渐卷向画上的两个年轻人。 旧宫不久后化为灰烬。 只有两团光团于旧宫的废墟上若隐若现,正是天帝父子的亡魂。 远处一黑点出现,随着移动,天帝的残魂勉强看清那是白雾声的二弟子——阿宝。 “阿宝儿——” 年轻人吓了一跳。 “陛下,您在哪,您叫我此时前来,为何却不现身?” 他眯着眼勉强看了看,终于发现了天帝以及他师父。 万年后。 一纸黄鹤从一双瘦骨嶙峋的手里折好,轻轻一抛。 那黄鹤飘呀飘呀,飘过了赤血幽香的彼岸花河,飘过人间山河万里,穿云而上——落到仙人白皙的手背上。 何缓轻轻一笑,打开一看,原来是鬼界之王替人发来的一纸喜宴请柬。 成亲的人是他们的好友——魔界二皇子。 何缓懒洋洋地下榻,长长的下摆拖曳在玉石上,终于肯出门。 黑同关,魔界的必经之路,鬼王放出了拼好的白雾声的魂灵碎片。 # 傅深想起自己还迷迷煳煳只是一团魂灵的样子,轻轻一笑,果然啊,就算什么都不记得了,他还是第一眼就轻而易举的,喜欢上了眼前的这个人。 何缓睡了三年,傅深没有叫醒他,他对于何缓一直都是纵容着的,对的错的,只要何缓想要,他都给。 何缓有时候恨极了这个模样的白雾声,明命不该……不该……他却偏偏要他动心……何缓恨极了这个模式这个样子,曾经的他乱极了,乱极了。 # 从一开始…… 何家,风吹散了空气中的血腥气息,何缓却仿佛常常能看到死不瞑目的何家人一个个穿梭在庭院里。 他的病拖拉了许久都没有好,一方面是族人被屠杀的哀痛,一方面则是哀痛却不能悲切,为了装作失忆的样子强颜欢笑。 确不知,白雾声早已心中有数,何缓眼里的死气沉沉让他心中作痛,寻思着怎么才能让何缓发泄出来。 一天夜里。 何缓梦靥,咬着牙面色痛苦的□□,白雾声这厢听到动静赶来,何缓人没醒,手指却抓着被褥已经抓出了血。 白雾声站在原地看了一会,用术法抹平何缓的伤口,抓着何缓的手放到自己的胳膊上,第二天天一亮,何缓睁开眼吓了一跳,白雾声正面色苍白的倚在床头,而他的胳膊已经被他抓着挖着露出森森白骨。 何缓瞳孔一阵缩,血腥的画面让他心里升起一种隐秘的快意。 白雾声瞥了一眼何缓的神色,心中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用术法医好了自己,如果他不愿意,一百个何缓拼劲全力也无法划破他一丝一毫的肌肤。 何缓面上流露出悲痛难过:“难道是我做的吗?” 白雾声摇摇头。 何缓更加难过于神色。 此后多年,只要何缓夜里睡着梦靥了,白雾声都会从他的房里走出来,然后坐到何缓的床边,任何缓疯狂发泄。 话又说回来。 何缓心中痛快,病也渐渐好起来。 白雾声见他好了,心里松了一口气,召出自己的剑,两人御剑而飞,刚飞出何家的领域,何缓的面色就苍白起来。 他晕剑。 白雾声揽着他的腰,感受到前面的何缓身体软了软,低头看向少年:“怎么了?不舒服?” 少年大病初癒,本就苍白的脸上此刻竟然显出将死之人的疲惫,动作缓慢地摇摇头:“我没事的,师父。”
第11页 他笑了一下。 白雾声蹙眉,却不往上飞了,收起剑揽着虚弱的少年缓缓下落。 何缓想,这人是心疼了么?原来……自己哪里不好了,也是对白雾声的惩罚,这样想着,眼中不免浮现出淡淡的嘲讽。 白雾声转头想看何缓好些了没有,却正好被何缓眼中的嘲讽刺痛了一下,摸了一下心处,又想到什么,若无其事的关心何缓:“可有好些,等下去之后,我再想办法,用另一种法子回去。” 所以一开始,白雾声没那么坚强,他第一次喜欢上个人,纵然是天之骄子,在何缓面前,跟个普通的少年郎也没什么两样的——被喜欢的人蔑视了,他也会疼,也会难过,也只能若无其事。 替何缓造船,是白雾声想到的办法,也许还有些更便捷更容易的法子,或者让何缓忍一下,他们到了仙京再好好调养何缓的身子。 但是白雾声就是想替何缓造一张船,让何缓坐在他制作的船里舒舒服服的,尊贵又优雅,让所有的人都知道白雾声的徒弟多么受师父宠爱。 “不要跟为师客气。” 这是白雾声经常对何缓说的一句话,语气淡淡的,仿佛所做之事轻而易举,何缓清楚的知道,是不一样的。 他们在沙漠里找造船用的万年神兽魂,何缓被白雾声留在沙漠客栈里等候。 一天半夜,风艰难地呜呜咽咽,何缓的门被人拍响。 “公子,你看看,这是不是跟你来的那位公子。” 楼下一阵骚乱,浓重的血腥气钻进人的鼻腔里,刺激着大脑。 “公子——” 不断地敲门声。 何缓沉着脸起身,敞开门,只见几个大汉撑着一副担架,白雾声唿吸微弱的躺在上面,神志不清。 “我们是在三里外遇到他的,当时人就被沙子埋了半边身子,看这公子伤的不清,掌柜已经吩咐人去寻伤药了。” 人被放到何缓床上,何缓轻声道谢。 关上门,何缓冷冷地盯着半死不活的白雾声,半响,一丝愉快地笑意浮现在他的脸上,那丝笑意渐渐扩大,瀰漫,最后演变为无声大笑。 癫狂,诡异。 ☆、第 8 章 何缓折磨白雾声了近千年之久。 白雾声不动他分毫,一味的满足他,何缓有时候想,他为什么不杀了自己?为什么不抹除自己的记忆?有些东西,白雾声明明很简单的就能做到。 但是白雾声偏偏不做。 # 三年醉梦,一朝清醒。 海棠开得极好,白衣青年一手握住书卷倚在窗前,风把他柔软的髮丝吹动,一派岁月安好。 何缓鼻子一酸,起身。 傅深从书卷中抬头看他,笑道:“醒了?” 何缓说,“我做了个梦,梦里我一直折磨一个人,他却待我极好,一直到他死都不曾变。” 傅深没说话。 何缓继续道,摸向自己的心脏,“我每次想到他,这里会很疼。” “看不到他,觉得世间索然无味,见他,又觉得自己不配见他。慢慢地,我不想看见他了。” 傅深轻轻一嘆,放下书卷,将何缓的揽进怀里。 “为什么不想见他?爱不是纠缠打扰,你给他机会——让他待你好,他还有什么不满足呢?如果你不理他,他才会难过吧。” 何缓趴在傅深身上嚎啕大哭,他伤心,每次想到白雾声被他伤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就会觉得委屈,凭什么啊。 凭什么老天爷这么作弄? “对不起……” 凭什么啊,他这样伤害他的心上人? 傅深说,忘了可怕的梦吧,现在才是开始。 忘川河上,摆渡人激动地手都不能自已,颤颤巍巍地划桨。 今天做他船的人可是何缓啊,颠覆六界的何缓…… 明灯三千,河流闪烁着淡淡的光芒,何缓坐在傅深身边一脸微笑的坐着,心里同样雀跃不已,时不时捏一捏傅深的手,或偷偷地亲一口傅深的脸庞。 傅深从来没受过这种待遇,眼眸里闪过一丝笑意,伸手将何缓揽到他怀里,垂头吻上心心念念的唇。 “呜……” 这才是他的缓缓一开始的样子啊,像个小狐狸。 忘川尽头,鬼王负手临河,与众鬼界大员早早便在此等候。 雾气消散,船到,何缓牵着傅深下船。 鬼王抬起阴郁的脸,望向何缓嫣红微肿的唇,心道——早就知道是这个样子。 “怎么这么多人,明明是来私见好友的。”何缓笑着说。 鬼王自然知道他通知自己来找他,只是来找他,跟鬼界无甚关系,只是今日,他不欲单独看到何缓的脸。 拖的了一时便是一时吧。 上座有何缓傅深,鬼王坐在侧边,下面是一众部将。 鬼女裊娜起舞,一舞歌罢,又是一舞,开到深夜还不罢休。 何缓渐渐嗅出一丝不同寻常,鬼王已经一副醉意,下属居然还不劝止。 “退下。”何缓开口,说的是还欲寻酒作乐的众人。 闷头喝酒的鬼王勐地抬眸,厉声道:“不准退!” 场面僵住。
第12页 傅深蹙眉,何缓直接摆手,用术法将席上的人送走,大殿一下空了,他询问栖冷:“你怎么了。” 鬼王依旧不理不睬,一杯一杯的喝着酒,就是不答应,傅深放下手中的杯盏,笑道:“我先出去。” 何缓诧异,“出去干什么?” 傅深没解释,只说去去就回,把空间留给了鬼王跟何缓。 何缓移动到鬼王跟前,夺下他的杯子。 鬼王坐在原位伸出手,却不是抢回杯子,而是紧紧地握住了何缓的手腕,何缓没甩开。 “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鬼王张张嘴,何缓看着他的眼神,抬手打断他的话语。 “先不说那些不高兴的,栖冷,这次我来是给你发请柬的——我跟傅深要成婚了。” 鬼王站起身,他瞧着何缓笑盈盈的脸,没吱声,当初被送进鬼界,实力弱小,一步步在诡秘的算计中成长,头破血流终于做到鬼王这个位子。 为的是何缓。 累了想想何缓。 苦了想想何缓。 他就是他的药,包治百病。 “我不想知道。” 鬼王盯着何缓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 何缓笑意变淡,“哦,那就另外一件事,天帝之位久空,傅深合适。” 言罢,鬼王主动松开何缓的手,何缓头也不回的离去。 何缓颓丧着脸走出来,缓缓地吐出一口郁气,等在殿外的傅深看他愁苦的神情不由失笑,伸出手摸了摸何缓的头,沉吟,“别担心,我试一下。” 鬼王没什么形象,趴在桌前给自己倒酒喝。 早料到傅深进来,醉醺醺的从怀里掏出一盏灯。 “燃魂灯。” 傅深面色一变,燃魂灯用神魂为代价,启用它可得一幻境,这世上若说能让神仙都辨不出的幻境,燃魂灯是其一。 可使用的代价实在太大太大了…… “我会祝福你们,甚至让他觉得我心甘情愿的。”鬼王笑,低声说,“有条件。” “你想怎么做。” “我的一魂已经被锁在灯里了,我想让他一魂进灯,带我出来。” 傅深冷笑,拍拍手,连连赞嘆:“真是高明啊,要是何缓也迷失在灯里,他的一魂就在灯里陪你,那时候恐怕你会为了何缓这一魂全部进灯吧……我猜,灯里的世界,一定没有我吧。若是他将你带出来了,必须磨灭你幻境的执念,也就是杀掉你对何缓的情谊,这个机率很小,小到几乎不可能。” 鬼王哈哈哈哈大笑,笑声在空荡的大殿里迴响,听了无端发凉。 “死了这条心吧。”傅深凉凉地说,“得不到你的祝福,他顶多心里有点遗憾,可这遗憾在他无边的岁月中又能想起几次呢?” “……”鬼王笑容诡异,“别骗自己了……你怎么会感觉不到,你的一片灵魂也在这燃魂灯里呢。那是你最后一点灵魂了,有了他你就能完整了……” 傅深的灵魂碎片在鬼王手里放了数万年,他放出傅深的碎片的时候,也给自己留了后路。 “吱呀——” 殿门被缓缓地打开。 何缓显然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苍白着脸一步步走到鬼王面前。 迅速出手。 “啪——” 鬼王白皙的脸上浮现出一道红手印子,他嘴角始终勾着笑,偏头死死盯着何缓,那眼神似是烈火,要烧尽所有。 何缓被他的疯样气得深吸了几口气。 他闭上眼睛,仿佛看到眼前一片昏黄的天空,众仙家围剿,法器宝物灵力大开,黑衣人伤痕累累,他却始终桀骜的笑着,擦掉嘴角的血,死死的盯着一个方向,到死都没等来心心念念的人看他一眼。 那人是何天凤。 他临死了,还满怀怨恨张嘴吐出一句话:“天帝——终有一桃花如命之人代我讨伐你们天家的无情——” 一语成谶。 桃花入命,是何缓的命。 定然命格太强,不然堂堂鬼王就算受到了影响,也疯不成这副模样。 “我哪里好?” 这话不只问鬼王,还问傅深。 四个字,字字诛心。 傅深唿吸一窒。 何缓苦笑,厌倦地拧了拧眉心。 鬼王正坐起来。 大殿的气氛凝固了。 一种沉闷的痛楚袭上三人的心头。 莫名地,忽然间,何缓就心生了死意,如果只是命格影响,傅深是真的爱他么?他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 或许,从他亲手杀掉白雾声那一刻,他的心境已然大跌,时不时陷入危险而不自知。 直到这个时候,何缓的心魔已经成了不小的气候,威胁到何缓的性命。 他歪头轻轻一笑:“不说话?好。” 两人还未来得及反应,燃魂灯飞到何缓手里,何缓决然钻入燃魂灯,不是一魂,是整个人进入燃魂灯。 “噗——” 傅深勐地喷出一口鲜血,眼神竟浮现狰狞。 鬼王则面色恍惚一瞬,清醒过来,癫狂笑着跟着何缓去了。
第13页 “好——好——何缓——你好啊——” 傅深出手握住浮在空中的燃魂灯,恨不得将手中的灯杂碎,将灯里面的人拽出来一刀一刀活活刮死,隐忍多年,眼看就要修成正果。 为什么—— 明明,他疼他都来不及。 他却总是患得患失,到底想要怎么样!连心都挖给他看,他竟都不肯相信自己一点真情。 傅深觉得,可笑极了。 狂意渐渐消退,满眼温柔地用手摩挲着灯。 没事的,他进去将他带出来。 不听话没关系,绑起来打断腿,说话这么肆无忌惮的伤人心,连舌头也割掉。 何缓敢这么作,都是本事太大,都是他管教不好,都是他一次次惯的。 都怪他。 ☆、第 9 章 深夏,空气中已经透出微薄的凉意。 洛阳城大雨磅礴。 宫廷深深,华美阔气的马车行在平缓的宫道上,车轱辘子发出呀呀声,宫里的侍卫已经见怪不怪,命牌也不看,直接放行。 能坐着马车入宫,这是天底下头一份儿的尊贵,独宠,没人敢冒充。 马车停在了御书房外。 门口候着的是伺候皇帝长大的贴身太监三全,三全远远地听着马车声,命人在门口铺了好几层毯子,殿里铺的寒玉石,马车里的那位受不得凉。 车停,里边的侍从掀着帘子,里面的主子先出来,三全赶紧弯着腰伸出胳膊。 一双白玉无瑕的手轻轻搭了搭,三全闻到他身上的淡雅梅香,手收了回去,还有些余韵,三全前走,替他掀开门,就停在了门口。 男子熟门熟路的在御书房转了几个弯,看到正在批奏摺的皇帝。 皇帝年轻,不到三十,保养的十分精细,看上去跟个成熟少年一样。 此刻抬头,望向男子:“来了?” 男子微微颔首,打了个哈欠,歪歪斜斜的靠在软榻上,虽然姿势不雅却十分好看,皇帝眼神都露出了淡淡笑意,搁下手中批註的笔。 上前想给给男子捏起肩膀。 洛白起身躲掉皇帝的动作,皇帝一顿,洛白已经解释:“不合适。” 皇帝僵着没动,充满智慧的双眼仔细地端详着眼前之人。 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在他没登临这个位子之前亲密无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之间出现了那么一小点摩擦。 洛白偏过头,不肯看皇帝落寞的神情,窗外雨声渐渐微小,空气却依旧沉闷得喘不过气来,他忍不住站起身,想要结束皇帝有事没事召他进宫,无趣令人费解的会面。 皇帝忽然笑了。 “阿白,今日叫你来是跟你商讨把你弟接回来吧。” 当初王储争夺,洛白的弟弟洛晖站错队,被发送到荒远之处,洛白一声不吭,皇帝却觉得他始终有些挂心这个弟弟,他的阿白当初为了他,称得上全力以赴。 洛白拾起一柄摺扇,用它捣开窗户,潮湿微凉的风就吹到他面上。他想,把弟弟从那地方捞出来。 他就辞官。 “可我听说,他没有好好放羊思过,而是被南王奉为座上之宾,他想做什么呢?” 随手转了转手中的扇子,洛白挑眉,他伸出两根手指,捏住皇帝细腻的下巴,将脸凑得很近,皇帝的唿吸勐地顿住。 “李其声,我对洛晖好,你很生气是不是?驱逐了三年还不够?” 洛白手下越来越用力,皇帝吃痛,只听一声从喉间发出的嗤笑,他便被拨到一边放开,青年转身离去。 “李其声,我亲自去把洛晖接过来。” 三全见人出来,毕恭毕敬将迎上马车。 李其声握了半响茶盏,差点没摔出去。 不能让那小崽子那么便宜回来。 飘云之下,风扫过萋萋芳草,发出声动。 岩石上的年青人,勐地睁开眼,意识从沉睡中甦醒。 傅深站起身环绕四周,略微惊诧。 鬼王的燃魂灯境是一个陌生的世界,居然给他也安排了一个化身身份,须知,若是在燃魂灯没有潜意识的化身,他就不能依附到此化身上面,会用自己本体出现。 燃魂灯根据人内心最渴望的东西化一境,燃魂者身处幻境,没有之前的记忆,全新活在燃魂灯创造的幻境里,等燃魂者在幻境里彻底得到了自己最渴望的东西,燃魂灯就会熄灭,燃魂者和外来人都会化为灯魂。 如果燃魂者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甚至怀疑怨恨起这个世界,恢復记忆,燃魂灯境就困不住燃魂者与外来人。 外来者为了不被驱逐,须得小心再小心。 傅深吸收完记忆,只见地平线那头出现一个黑点,越来越近,是个半大的小子。 “洛晖!洛晖!”那一半大小子边跑边喊,“你哥哥!你哥哥来接你了!快跟我回去——” 傅深去见洛白,没进帐篷,就听洛白对他的到来似有所感的笑道。 “来了?” 先听这嗓音,如清泉滑过山川,语调沉稳优雅,带着些漫不经心,傅深隐隐约约很是耳熟,又有些想不过来。 掀开帐篷,目光撞上他“哥哥”含笑的神情。 蒙古的大汗也在,洛白颔首示意他先入座:“三年不见,认识不得了?”
第14页 傅深喊了声哥哥,就不说话了。 原主跟块冰一样,正是因为如此,此刻省了傅深说话演戏的精力。 洛白深知他的性情,问了几句话就扭头跟大汗说起话。 “这次前来,蒙古部又壮大了许多,南王功不可没。” 明着夸奖,实则隐含警告,傅深抬头看向南王。 原主洛晖跟南王的确有合作关系……野心爆棚。 南王摇摇头,装傻充愣只作听不懂,苦笑道:“哪里哪里,都是老天爷赏脸不发灾,河流顺畅,不然还是有一年没一年的收成。” 话说的十分恳切接地气,洛白听了隐隐的笑了一下。 大汗继续说恳求减少上贡什么的,坐在一旁聆听的傅深终于挖出洛白给他熟悉感的原因。 洛白像白雾声,或者说,像别人眼中的自己,那个别人就比如说——鬼王栖冷。 或许在栖冷眼里,他渴望得到的白雾声全部都有,或者栖冷特别想将自己当做白雾声,所以……栖冷变成了洛白,洛白就是白雾声与栖冷的结合体,不管是嗓音还是举止,连衣间的梅花香都是白雾声,披着白雾声的皮,住着栖冷的魂。 作为被羡慕的当事人,傅深微微扯了一下嘴角,不觉得荣幸。 到了夜里,傅深坐在洛晖的帐篷里,如老僧入定。 一阵细细簌簌的声响传来,果不其然,一道黑影掀开蒙古包闪进来。 傅深没点灯,黑影对傅深住处身份熟悉,进来后迳自坐到座子上。 “他果然来接你了。” 傅深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来人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拍到桌子上:“这是回朝廷后你可以用的人员名单。不要忘了,我们时间不多。” 傅深无声的一笑,鬼王到底想要什么?燃魂灯给了他一个弟弟,却是一个妄想篡位,并且有能力的弟弟,如果他不来,事情会怎么样发展? 何缓又该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他笃定,跟何缓有关系,因为这个世界就是为何缓而生,不是么? “半年足矣让你看到你想要的。”傅深回答说。 傅深口中的时间,比他们计划的时间缩短了整整一年,蒙古大汗愣住了,半响讽刺一笑。 “别太冲动。” 他丢下一句警告,冷冷离去。 傅深不说话,依旧没动,他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一般,静默的枯坐到天亮。 第二天,他从帐篷里走出来,浑然不知自己黑如鸦羽的一头青丝,一夜之间变得雪白雪白…… 一时让人们怔住了。 傅深皱眉,怎么了? “你的头髮……” 有人递给他一扇铜面镜。 ☆、第 10 章 长夜漫漫,多少人心绪难平,无法入睡。 “陛下,您该歇了。”不知第几次的殷切提醒。 李其声从如山的奏摺之中抬起头颅,扭了扭酸痛的脖颈,黑沉沉地眸子看不出几分本人的情绪。 但三全是伺候皇帝长大的人,怎么会没察觉皇帝此刻情绪十分暴躁难捱?却又实在不知道皇帝怎么了。 非要找个原因,只有可能是洛白大人不在,皇帝十分无趣。 “三全。” “皇上?” “近日……”近日总是有些乱七八糟的身影浮现在他眼前,似乎是一对师徒,爱恨情仇什么的,又不是很真切,去细想,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可皇帝刚要说出口,又觉得难以启齿了一些,堂堂一国之君,竟然因为这可笑的莫须有的东西,寝食难安。 一时犹豫,难免顿了一下。 三全忙道:“洛大人就是明天不到,后天到,最迟后日。” 皇帝嘆息一声:“我不是说这个。” 皇帝闭目,挥挥手:“下去。” 三全心疼不已,急道:“皇上!您再不睡,龙体支撑不住啊!” “朕一会儿就去睡,下去!” 三全就是不走,拼着杀头的罪跪下,想让皇帝去睡觉,因为,皇帝已经三天没合眼了,请来太医开了安眠的方子,但皇帝坚持自己没病,就是不喝药! 皇帝张了张眼,没理三全,三全听皇帝幽幽嘆了一口气,又见他神情素来寡淡的脸上飞快闪过一丝茫然不安,手里握着一块羊脂玉做成的簪子,不断地摩挲。 这把簪子是洛白从前落下的,一直被皇帝收着,见不到洛白的时候,他就会拿出来睹物思人,心情也会变好,可现在皇帝不禁没压下他的暴躁…… “啪——” 皇帝居然抬手狠狠一掷,摔碎了簪子! 三全愕然,觉得皇帝必然会后悔,跪着走到皇帝脚下,捡起摔成好几段的簪子。 欲哭无泪! 皇帝又开口开始赶他。 “三全……让朕安静一下……别在这里。” 洛白远去一个来回,再见洛阳城,行道上飘着几片干枯的黄叶,景象已是入秋许久。 傅深掀开马车的帘子,眺望远处。 奄奄一息的黄昏,密不透风的宫墙后——几片屋檐上的琉璃瓦发着金色的光泽。 洛白心中憋气,把他拉回车内:“你被刺客伤了胳膊就不要乱动。”
第15页 “回去之后——为兄定要给你讨回公道!” 路途不顺,多次有贼人前来刺杀,单单冲着傅深。 类似的话洛白说过不止一次,结合记忆仔细一想,傅深好像猜到幕后兇手是何方神圣了。 车经过傅府,直接驶入皇宫。 三全苦苦盼着洛白能早早到来,好好管一下皇帝。 真见到人的时候,三全一惊,心道不好,连忙上前拦住怒髮冲冠、气势沖沖的洛白,傅深则跟在洛白身边顿住脚步,看向眼前富态的太监。 “洛大人!皇上已经三四天不合眼了!” 太监的一句话,让洛白的怒气居然一瞬间消散不见,洛白语调不大平稳嘞:“怎……么了?” 小太监嘆了口气,自袖中掏出一根破碎粘好的簪子,簪子没什么不凡,那就是簪子的主人有来歷,洛白一看那簪子的惨状,竟顿住唿吸。 傅深凝神,围观事态的发展。 小太监跪下来磕了个大头:“您快去看看皇上吧,他——他真的不大对劲!” 皇帝在御花园的凉亭里,跟皇后有说有笑。 只是眼底的乌青触目惊心,看了让人心疼。 以往皇帝跟后妃相处的时候,洛白觉得碍眼,经常一甩袖转身离开,皇帝会抛下后妃去追洛白,但洛白现在被皇帝虚弱暴戾的状态吸引住了,担忧占了上风,全然忘记了耍什么性子。 皇帝还在跟皇后说话,指着一盆植物:“这是西域进贡的……” “参见皇上!” 洛白在凉亭外微微下腰作揖,皇后娘娘直接被他正儿八经忽略了,虽然不是第一次,还是觉得脸上挂不住,女人心里忍不住怨恨发狠,面上也露出不适难堪。 怎么能不难堪,皇帝身为自己的夫,从来一句话都没有替自己说过,她这个皇后可真一文不值。 皇帝头脑昏昏沉沉的不大清醒,反映迟钝地转过头,看见洛白后反应平平道:“哦,爱卿回来了?” 洛白满目担心的走上前,皇帝瞅见了他身后的傅深——刺客的确是皇帝派去的,皇帝对洛白占有欲极强,总是喜欢不想让傅深完好不损的回来。 洛白自然心里门清儿,所以先前才会说出那似是而非的话语。 皇帝跟傅深对视上了,然后移动目光,看到他俊美面容却苍苍白髮,挺拔的身姿却打着吊带的胳膊,不知为何,心里不舒服,胸膛的躁动更加强烈了,似乎有个勐兽在里面狂暴叫嚣,只有见血,只有见血…… “皇上……” 洛白皱眉唤醒他,皇帝此刻的神游,没由来让他心咯噔一下。 皇帝听洛白叫他,心中习惯性一缓,露出个笑:“坐,好久没见你了,还顺利吧?” “皇上,你怎么了?听三全说——” 皇帝抬手打断他的急切关心,淡淡的说:“我还好,这是洛晖吧?三年不见,怎么连头髮都白了?” 话里竟然没有带讽刺调调,这让洛白有些惊讶,以往见了洛晖就算不动手,也要嘴上羞辱一番的。 傅深听到他问,端正的坐在板凳上答是——悔过白头——他这话其实没有说谎。 “既然如此诚心,朕赏你个职位,大理寺卿如何?” 一句话定下个重职。 众人一震,面面相觑。 皇帝平日不是那么……莽撞的人?难道是因为洛白,除了当事人几乎所有人都这样想。 洛白脸色发青,皇帝果然很不对劲,跟吃错了药一样,商量都不跟他商量,直接下决定……就算洛晖是他弟弟,也实在不应该! 傅深也是极为意外,莫名地,他觉得,眼前这个皇帝只是在单纯的跟他示好,为什么? 别说旁人,皇帝自己说完都诧异了,他这是在做什么?沉下脸,也不等人反应过来就挥手,发怒道:“都下去!” 洛白以为皇帝看到自己的脸色,觉得不能如此,要遣散他人跟自己解释,面色不由和缓。 没想到,皇帝瞥了一眼洛白,道:“你也一样,下去。” 洛白微微瞪大眼,似乎在问,搞什么么蛾子? 一片默然,皇帝没再看他一眼,洛白不会当众跟皇帝过不去,他冷着脸站起身。 众人纷纷转身离去,原地闭目凝神的皇帝忽然睁开眼望去,他身侧得三全还在刚才的变故中震惊到无法自拔,皇上居然连洛大人都赶?不对劲,不对劲,到底怎么了?是天塌了了还是怎么的。 等他反应过来,皇帝人已经跑到路中央,弯腰捡起不知何人掉落的香囊。 香囊的用色和大小都是男人的。 皇帝把香囊塞进怀里。 今天皇帝给洛白的感觉,十分不妙。他沉浸在突如其来的不安里,甚至把皇帝的失眠都抛之脑后。 洛白从小跟皇帝就在一起,两人的感情一直都很好。 青梅竹马,一起受过难吃过苦,然后走向辉煌,心意相通,他以为他们会一直在一起…… 直到皇上登基后,大臣们开始施压,让皇帝娶妃。 娶妃啊……就算是娶妃,皇帝也只能最在乎他。 事实上呢,任洛白如何耍性子,娶了妃的皇帝依旧围着他转,有一次,洛白不理皇帝,皇帝急得快要哭了,对天发誓,承诺在帝位巩固后,会给两人光明正大的未来。
第16页 洛白虽然面上还是冷着,别扭着,心里早就……软了下来。 本来这次接洛晖回来,是想让这世上他唯一的亲人观他与皇帝的成婚礼的。 想到成婚礼,洛白忍不住翘起唇角。 对,他辞官,是为了给皇帝提个醒,他受不了没名没份的日子了,赶紧把成婚礼给办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皇帝,让他心慌。 洛白一路不言不语,任自己沉浸在思绪里,傅深跟他说话他都没听见。 香囊是傅深故意落下的,只有这样,他才能名正言顺的回去会会皇帝,看看他是不是何缓。 “皇上。” 皇帝又坐在亭子下发呆,这次被打扰,他竟然不觉得心中焦躁,看向来人。 傅深笑笑:“皇上可见到一个香囊。” 皇帝也笑,摇摇头。 傅深眼神诧异。 皇帝的目光移动到傅深腰间,那里繫着一根竹子做的小巧笛子。 这根笛子是傅深途径一大片竹海时,随手制成,倒没想到小皇帝对此有些兴趣…… 他解下笛子,徵求皇帝的意见:“要听吗?” 皇帝眼中极快闪过一丝东西,转瞬即逝,傅深没有捕捉到。 皇帝弯唇一笑,傅深自以为得到肯定的回答,缓缓将笛子举到唇边。 ☆、第 11 章 月华已至。 曲子旋律听得教人打心眼里温柔,皇帝趴在桌上,凝视傅深瘦削高大的身影,心里渐渐安静,耷拉着眼皮陷入沉沉睡眠。 傅深停下吹奏,笛声余韵不减。 立在皇帝身侧的三全满目震惊,心中却如惊涛骇浪一般升起无数猜测。 将皇帝安置回寝殿,傅深回去,一路都在推算皇帝是何缓的可能性,如果真是何缓,那真是一点记忆都没有,傅深吹奏的曲子何缓是再熟悉不过的,但皇帝就一点反应都没有。 没有记忆,是因为何缓不想记起,他想死在燃魂灯境里。 又是一夜枯坐到天亮,傅深一夜之间,已整理好事情的大概,并作出对策,心情不错地翘起唇角,出门。 燃魂境里有栖冷想要的一切,陪着皇帝成长,与皇帝两情相悦,为了皇帝连自己的“弟弟”都流放,“弟弟”却是个虎狼之心的人……最后,洛晖的谋反一定是失败的,说不定皇上会亲手杀掉洛晖,杀掉潜意识里,栖冷给白雾声安排的化身。 只是傅深没想到,他人还没走出洛府,眼前一黑,就直直地倒在地上没起来。 傅深晕下没多久,一宦官面见洛白。 书房里,洛白负手而立:“起来说话吧。” “是,大人。”宦官垂着手恭恭敬敬,“三全公公托奴才给您捎一句话,昨儿皇帝睡了,多谢洛晖公子的笛声。” 洛白转身:“说明白。” 宦官把昨天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给了洛白,又暗示道:“洛晖公子不愧是您的弟弟,区区三年,在那野蛮之地自学成才,当世不会有人超越他了。” 洛白自然知道洛晖从前是个十分愚笨的音痴,以前他们都在宫里长大,一同学习,三全自然也听过洛晖不堪入目的乐曲。 洛白还来不及再问,丫鬟慌张来汇报—— “大公子——二公子!二公子晕过去了。” 厢房里。 傅深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身体已然虚弱到令人咋舌的地步,他没当过凡人,不会照顾自己的身体是其一,其二,吹奏一事超出燃魂灯境的认知,神仙的曲子怎么能出现在凡人的世界?加之洛白潜意识里十分不安,想要杀掉傅深,燃魂境启动了保护功能。 皮肤皱成树皮的老者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哆哆嗦嗦。 洛白骨子里对这个弟弟没多少感情,思想不同性格不同如今身份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见了面也说不了几句话,但谁让他们身上毕竟流淌着同样的血液,听闻噩耗,不由沉声道:“你再说一遍!” 老人趴在地上匍匐着,牙齿打颤:“二公子若是能熬过这个冬天,就能大好了。”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傅深熬不过这个冬天了,洛白不由默然,满打满算,三个月好活,顿时没心情探究“洛晖”为什么隐瞒自己高深的乐技。 “你好好休息吧,喜欢音乐就尽管弹奏。”随后离开,让人去搜集天下最好的乐器。 傅深不解地拧眉,翻出原主的记忆,陷入深思。 洛白入了宫。 收拾皇帝寝殿的侍女在门口撞到他,赶忙跪下告罪。 洛白眼尖地发现侍女手里拿着的香囊。 味道甚是熟悉,只是不是皇帝身上的,皇帝素来不爱闻“侞安叶”,侍女手中的香囊却含有这种香物,这个香囊怎么会出现在皇帝的寝殿?! 洛白伸手,侍女犹豫了一下。 他心中一冷,看来果然是皇帝的所有物,想了想,洛白放轻柔语调:“皇上在哪?是不是让你把香囊给他?你交给我,我去找皇上,正好给他。” 侍女连忙点头,把香囊交给洛白,怯生生地替洛白解答:“皇上在陪皇后用膳。” 洛白微笑道谢,侍女脸颊一红,低下头不敢看这人。
第17页 低垂的目光中,白色的衣袂翩然而去,冷冷梅香消散在鼻间,教人茫然若失,想要抓住。 洛白去皇后宫里,将香囊交给皇帝,依旧对皇后一个大活人视而不见。 “倒是精緻。”他笑道。 皇帝收起香囊:“无所谓的小玩意儿罢了。” 洛白心脏一抽,抬头看他。 皇帝回看过去,平静道:“怎么了?” “想起以前你没当皇帝的日子了,那时候……” 听他提及国王,皇帝显然也记起曾经的岁月,眉眼柔和,两人说着以前的事别人根本就插不上嘴,皇后尴尬着退也不是坐也不是。 燃魂境创造了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受栖冷影响,给了他一个懦弱的对手,见证他与皇帝的深厚感情。 皇后的性格,只能一味忍受懦弱。 洛白很多时候会为了刺激皇后,故意缠住皇帝把皇帝的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但现在他忽而觉得毫无意义,于是道:“皇后似乎累了?” 如蒙大赦,皇后规矩地告退。 洛白凑到皇帝跟前,这个距离当皇帝有些不舒服,他后撤了一下。 “我想辞官。” 四个字,有着重大的意义,但皇帝没给他想要的答案,“辞官作甚,朝堂上少了你,我可要辛苦了。” “我要辞官!” 皇帝压下嘴角,“朕不准。” “李其声。”洛白直直盯着他,忽而挤出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我只要你实现承诺,其他的……我不在乎了……” 皇帝瞳孔一缩。 是,他答应过眼前这个人,他们一定会在一起,光明正大。 可是…… 皇帝闭了闭眼,眼前似乎是月光划过某人白髮。 究竟……哪里出了错,他变得极其不对劲,明明眼前这个人是跟他一起长大,是他整个青春都放在手心里的人……不是吗? 为什么,心里…… “好……”皇帝听到自己开了口,不能继续错下去了,他说服自己。 洛白红着眼捏住皇帝的下巴,不由分说的吻下去,死也不会放手,放开眼前这个人。 没有继续下去,他愉快地笑了一声转身离去,心中期待在新婚之夜完成仪式。 皇帝低下头颅,脸上溢出痛苦不堪的脆弱神色,他伸出手,挡住破损的红唇。 ☆、第 12 章 “成婚?”傅深伸手接过药碗,下方站着一朝廷重官的儿子。 青年见傅深听到皇帝大婚的消息,脸色又像是白了几分,实在不像个活人,犹犹豫豫开口道,“是、是,日期都订下来了,下个月初九……” 脸上没甚么多余表情,傅深仰头将药一饮而尽。 要留着命,将不听话的孩子带回去。 放下药碗,傅深凉凉道:“多好的事,该送给我们的皇帝一份大礼。” 青年摆出更为恭敬的姿态,傅深下面的话信息超大,一个时辰后出这扇门,他后背的衣服完全湿透,却始终不敢松懈,急急忙忙的回府向其父传递计划。 八日后。 傅深不声不响抵达远方立国,皇帝接到周围十个国家的战书,以及数个部落反叛出兵的消息。 皇帝迅速作出反应,点兵布防,徵集粮草,然而亡羊补牢,于事无补。 因为他的家国,已经被虎视眈眈、飢肠辘辘的恶狼团团扑围!以势不可挡的之力,疯狂撕咬着他的江山。 焦头烂额又过半月,各方战败的消息频频传入宫中。 边缘城池失守,山河破碎,朝堂上乌云密布。 洛白站出来,咬牙切齿:“皇上,臣请命前去立国捉拿叛国贼洛晖!消消敌军的焰气!” 皇帝闻言眯起眼睛,他心底早已经知道大势已去,除非时空倒流,提前五年布防才有可能挽回局面,而今若是,此时投降,或可免去百姓战争之苦,将士们也不用白白送死。 输了就是输了,洛白前去又有什么用呢?无非就是想战死沙场,成全所谓的尊严“士可杀不可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但皇帝没骨气,他不想要尊严。 两方争执不下,朝堂□□味非常浓烈。 朝臣站出来指着皇帝的鼻子骂:“昏君啊!先人打下的百年基业都葬送到你的手里了,你,你……我真是瞎了眼,追随一个不战而退的懦夫!” 言罢,侍卫拦他不及,血溅朝堂龙柱!皇帝看到那一地脑浆,神色未变。 的确,若是旁人说这个话劝皇上投降,或许大家能想得开,可是皇上自己本身说这个话,反倒激起了将要失去荣华富贵,沦为阶下囚的臣子们的怨气,慷慨激昂,大义凛然纷纷指责皇帝。 皇帝神色淡淡的,说:“把xx拉起下去斩了。” 洛白不让,皇帝看着他,缓缓逼问:“你也要反我?” 又死了个人,朝堂之上总算消停片刻,没商议出结果,皇帝起身,直接散朝。 下了朝,各国的探子们纷纷得到消息,使出各式各样的法子使人拉拢大臣们,三番两次,有些大臣顺着台阶下了,表示昏君当道,愿意投诚。
第18页 洛白追着皇帝半天,跟皇帝大闹,大吵:“彻底的乱了!你满意了?” “撞死在大堂上的大臣明明是你最忠臣的狗,他怎么会带头反你,是你安排的——对不对?你说话啊!没甚么好隐瞒的,都告诉我——” 皇帝退后闪避,沉默不语,洛白气急伸手去拽他,没想到皇帝没站稳,人一歪从二层的小楼上摔下去。 洛白看到倒在血泊里的心上人,脑子炸了。 “来人——来人——” 日升月落。 皇帝陷入昏迷整整三天,洛白寸步不离守在龙床便,看护皇帝三天,醒来后,皇帝都不忍心睁眼去看洛白鬍子拉碴的颓废模样。 “你怎么能三天不理我。”洛白伸出三根手指,带着些委屈控诉皇帝,然后睁大眼,“李其声,我们一起去死吧。” 他笑着,天真又快乐,像是小时候那样,从花园里跑过来,满怀期待与快乐的对皇帝说——李其声,今儿风和日丽,我们骑马去吧。 皇帝知道他是认真的,躺在床上没动,闭上眼,眼泪没能如他所愿被眼皮子剎住,顺着脸的两侧滑下来,打湿了枕头,他哽咽的道:“到底是为什么?” 洛白面色勐变,站起身,癫狂的挥舞着胳膊,歇斯底里:“没有为什么!不要问我为什么!你只要说你陪不陪我,李其声——你是不是想留下来……你不愿意陪着我一起死?你早就厌烦我了是嘛,只是让你去死而已啊——你怎么能不答应我,怎么能……” 此刻的洛白目光丧失了理性,没了半分从前温和模样,像野兽。 皇帝睁开双眼,平静的望着他,提醒他给自己留点颜面,道:“别让人看了笑话——你不该是这样子。” 洛白转身一看,原来是侍女送药来了,端着东西愣在门口,洛白勐地回头,她被洛白狰狞恐怖的脸一吓,手中不稳,药倒了,苦涩难闻的味道一下子从室内瀰漫扩散, 洛白没管她,任她退后两步,逃命似的跑掉。 这个侍女是当初将香囊暴露给洛白的那个。 洛白一看到她就额头一抽,脑子突突突的想明白过来,他突兀的笑出来,缓和了语调陈述道:“对了,那个香囊是洛晖的,不然他怎么执意拿屠城作为要挟,娶你呢?你这个三心二意的——” “碰——”没等他说完,就被返回来的侍女拿花瓶砸晕,噗通倒在地上。 地面上的药汁染上他皱巴巴的白衣,狼狈不堪。 皇帝垂下眸子,头疼欲裂。 ☆、第 13 章 侍女迅速双膝跪下,伏在地上磕了个头,恭敬道:“奴才斗胆,让陛下受到惊扰……” 皇帝愣了一下,感激笑道:“哪里惊扰,朕谢谢你。” 言毕,皇帝掀开被子起身,脚步着地,发现自己身上一身大红喜服,心道怪不得刚才躺在床上,身上都那么沉,原来洛白竟然是想着让他穿着喜服跟他一起赴死吗? 皇帝从后宫一路走到前朝,一路上居然没有看到人,他心里咯噔一下,问身后的侍女:“人都去哪了?” 侍女告诉他,两日前洛晖兵临城下,却没有直接攻打,而是把洛阳城围住,提了一个要求,要求三天内办到。 随后所有人都陷入即将被屠城的惶恐中,大家觉得这种奇耻大辱皇帝断然不会答应,纷纷收拾行李回家跟亲人团聚了,就算没了亲人,只剩下三天的生命,谁又会愿意呆在为奴为役的宫里呢?皇后娘娘是第一个走的…… 还有就是……就是…… 小侍女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皇帝皱眉:“别怕,有什么说什么。” 还有就是——想追随皇上的,例如皇上身边的三全公公跟几个死士暗卫,都被洛白公子杀了! 皇帝心中一凉,嘆息一声:“你为何还在?” “奴才跟洛白公子说,您需要人照顾,奴才想追随的不是您,是他。” 皇帝折回去,洛白还在昏迷,他把洛白绑起来交给侍女,并吩咐道:“好好看着他。” 侍女惶恐道:“您不会……” 皇帝点头微笑,肯定了她的话,侍女的眼泪夺眶而出。 “让奴才送送您吧。” 轻轻摇头拒绝小侍女的好意,皇帝返身离去,渐渐没了影。 侍女哀嘆一声,起身去端水想要给洛白擦擦脸,回来时,洛白不知何时已经转醒,浑身疲惫的倚在床头,看到侍女进来,而不是他心心念念的皇帝,脸色一下子变了。 侍女沖他一笑,抬手抹了抹自己眼角的眼泪,顶着洛白吃人的目光走上前给他擦脸,还一边编了个谎安慰洛白:“洛大人,皇上走之前要奴才转告您,他愿意陪着您死,您想做什么都行,但是他是皇帝,只要还有一个子民,就不该无所作为……” “皇上还说,他心里只有您一个人,从来都是。” “您也不想想,是谁陪皇上长大的,人的心哪里能说变就变?” 洛白转了转木然的眼珠,似乎是想要看清侍女是不是所言属实。
第19页 侍女努力地笑了一下。 洛白点点头,是了,皇帝愿意陪他死,怎么会不爱他呢? “我想看看他。”洛白说。 侍女自然是摇头不答应。 洛白又平静的述说道:“看到他我才能心死,我不跑,你绑着我带我到城墙上,就看一眼,好不好?” 街上没什么人,城门没人守,敌军没进来,只包围着,一开始有人试图出去,只是没有成功,后来大家都认命了,在城里杀牛宰羊,寻欢作乐。 黎明之时,皇帝孤身走出宫。 一路慢吞吞的行走,难免会遇到几个人,试想如果一个男人穿着价值不菲的红嫁衣——被路边几个人看到,自然惊疑不定,便要尾随在身后要搞清楚状况了。 这一路就是出城的路,再想不明白,那几个人就连傻子都不如,激动的跑回去,边跑边喊这个好消息:“皇上出嫁了!皇上出嫁了!”若是正常情况下,这话不禁大逆不道,还十分惊世骇俗。 但此刻绝望的人们心中亮起了一盏灯,真的……吗? 守在洛阳城外的士兵们远远看到有一抹红色从城里走出,摔了一跤,赶忙跑回营帐方向禀报。 侍女小心翼翼的搀着洛白走上城楼。 四周已经有了三三两两的百姓。 站在上面,洛白看到他的皇帝走在下面。 他的红衣翩飞,是洛白曾经给他挑选、又亲手给他套上的那套喜服,皇帝肤白,腰肢盈盈一握,穿上之后衬出一丝若隐若无的欲气,美极了,如今也——讽刺极了。 一匹马从敌对里飞奔而出,骑在马上的人很快到了皇帝跟前。 皇帝停住脚步,抬头迎风看傅深。 傅深这一刻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惨白的面孔透漏着点点喜色,有些瘆人。 马蹄飞扬,傅深经过,弯身伸出大手一捞,皇帝一阵眩晕就被他侧放坐到马上,他红衣轻薄,一路走来寒气逼人,傅深怀里如同多了一块发着冷气的冰。 没有瑟缩躲避,傅深动手紧了紧披风,足够大的披风,将紧贴的两个身躯裹在里面,亲密无间。 只见傅深忽然垂首,吻上低他半头的皇帝。 “咚——” 远处山间的佛寺传出空灵钟响。 洛白仿佛被震到了,向后踉跄了两步。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再凑近城墙查看,只能看到疾驰奔腾的马上背影越来越远,消失不见。 衣袖下的手剧烈抖了一下,空荡荡的乏力感觉,从手指尖一点点蔓延…… 不由忍不住连连惨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痴痴狂狂,疯疯癫癫,原来竟然是黄粱一梦,梦醒时刻,就什么都没有了…… 天旋地转,青年已经从城墙下倒下,侍女的手只来得及碰触到他一闪而过的衣角,惊恐的双眼里冒出泪花,竟越墙,绝望的随他纵身一跳。 城墙上的百姓观此一幕,不禁一阵惊悚失声。 风吹起猎猎衣响,少女抱住了不断坠落的青年,下一瞬,四分五裂。 生命的消逝总是令人惋惜,何况是一对年轻男女。 城墙上嘆息声四处起伏…… 远处,窝在傅深怀中的美人,仿佛有所感应,若有所思的回头望去。 自然望不到什么。 一道光束从天而降,笼罩住二人…… 无形的风掠过河畔的花,幽香飘进鬼王偌大静寂的宫殿。 三道人影同时凭空出现。 燃魂灯境破了,他们完好无损,只见傅深手中的燃魂灯,烛光忽地跳跃了一下,原来,一滴滚烫的烛泪正在静悄悄地顺着灯身滴落。 ☆、第 14 章 “还好你的头髮没有白……” 鬼王怔愣的听着熟悉的语调,向声音的主人望去。 何缓没有给他一个目光,他靠近着傅深的胸膛,轻轻地抚着傅深冰凉的髮丝。 “把燃魂灯还给我吧。” 一句话没说完,傅深手中发力捏碎了燃魂灯,炸裂的灵力化作萤光,星星点点,滑落,消失殆尽。 “你还知道自己是谁么?”何缓走向主座,一撩衣摆,坐下来,疲惫地拧了拧眉,“栖冷啊……这世界上,怎么会只有一个不爱你的何缓呢?” 栖冷胸膛剧烈起伏几下。 他们谁都不能劝服谁。有些东西,沉淀在岁月里已经多年,何缓深知若是能用三言两语化解,栖冷就不是眼前这个强大的鬼王了。 他笑笑。 栖冷的面前忽然浮现出尘世的场景,飢年父母易子而食肉,孤儿被收留报恩,老人抱到孙子喜极而泣,状元郎庙堂意气风发,好人的钱袋被偷…… “你是栖冷,你不是为了我而活,我是何缓,我的人生中早已有一重要之人相伴在侧,註定与你不能共枕美梦。” “你是栖冷,你想要的在我这里等不到。” “若你执意,也该沉默。”这句话相当残忍了。 “若是不甘又不能挽回,一直沉溺下去,你就只是个傻子了。” “我何缓,将你当作至交好友,未来想与你月下对弈,想看到你活出自我,你若是不允许,这些都做不到。”
第20页 栖冷笑了,他说:“我没有。” 没有什么呢?谁知道。 但是栖冷明显不欲多说,何缓仔细瞧着他,确认他不会再作死,微微颔首,笑道:“那,请柬已经送到,到时候一定要来啊。” 若论对追求者谁更狠,何缓义不容辞站到头一个儿,痛么?痛是该的,谁让他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自己! 例外一个就够了,他将目光转向一直默然的傅深,深情脉脉。 傅深目光深邃,伸出手,何缓走下主位,将手放到他宽大的手心里,让傅深牵着他离开。 “什么时候想起来的。”他说的是在燃魂灯境的时候。 何缓一笑,脸上荡漾出浅浅的梨涡:“你猜呀。” 傅深抿唇。 何缓察觉到一丝异常,绕到傅深前面停住脚,紧张兮兮地问:“你怎么生气了啊?” 傅深垂眸,执着他的手抬向自己的心脏,这个动作让何缓“咯噔”了一下,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面色煞白。 傅深没管,只缓缓开口说:“感受到了吗?” “什么?”何缓迷茫不解。 “没感受到吗?” “它在跳动。” “是的,”傅深凝视着何缓说,“它被你捏出来过,然后又为了你长出来一颗心脏,它现在在跳动着,充满着勃勃生机,现在它可是为你而生的,缓缓,试想要是哪天你出事了,它就跟被掏出来的心脏没有两样了,所以,你会不会这样伤害它?” 会不会这样伤害它?不会,不会再有……何缓轻轻摇头,他怎么可能会伤害……勐然想起自己狂性大发进入燃魂灯境的情形,何缓睫毛一颤,心又难以自制的生疼。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之间……” 紧绷的气氛消失,傅深眼里有了笑意:“人都有些不大健康的时候,我有时候真想将你吃了,融为一体,可是,怎么捨得去剥夺你的生命,给你、疼你都来不及。” “别说。”何缓伸手捂住傅深的嘴,害羞了,傅深这样子跟他印象中只会默默去做的师尊相差太远了。 傅深舔了一下何缓的手心,何缓撤回手,瞪他:“去魔界火熔岩。” “嗯?”傅深明知故问。 “燃魂灯!”何缓撅嘴,“要把燃魂灯烧掉,燃魂灯这种东西,哪能让你说毁就毁掉,把它扔进火熔岩,百八十年的就能真的消掉了。” “不烧。” 何缓搞不懂了:“要是留着这祸害,人一有想不开的就容易陷进去,算是找到了寻死的好地,万一不幸落到有心人手里,若加以利用?” “不会落到有心人手里,也不会再有燃魂灯境了。”傅深张开手心,一盏灯浮现在上面,只是半点灵力都无,现在的它只是一盏普通的灯了,然而傅深下一句话——才让何缓惊讶的张大了眼睛,“我们走出燃魂灯境后,‘它’自杀了。” “噗通——噗通——” 心跳得很快,何缓绞尽脑汁,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是哪里被忽略了,不安渐渐加强。 幽幽的冥火忽明忽灭,不断在地面上挣扎的男子忽然停住,俊美的面容上忽然浮现出一丝几不可差的笑意。 一行泪不受控制的滑落。 “啊,原来,这就是活过来的感觉,能说能笑,没有无尽的黑暗……” 心脏忽然一抽,男子勐地战慄了一下捂住胸口,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废物!别挣扎了,反正我会替你拿到你想要的东西!” “如今他连你默默去喜欢都不允许了,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别听他的,栖冷!”迅速想明白不对劲的何缓去而復返,大声呵斥,“他只会慢慢蚕食你的神智,不能被他控制!” 清越的嗓音似乎刺激到了栖冷的一点斗志,男子暴戾的伸手推倒面前的所有事物,不受控制的灵力凌厉切割着大殿的一切,好在他此刻十分虚弱,只能在大殿里留下浅浅的划痕。 血红的眼睛抬起望向殿内一脸忧心的何缓。 何缓心想,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栖冷怎么就心思那么弱,说被夺舍就被夺舍?难不成是因为刚才他说的那一番话,让栖冷…… 灯魔控制着栖冷的身体跌跌撞撞想要靠近何缓,傅深嗅到一丝莫名的危险,挡到何缓身前,手心燃起蓝色的光团,那是冰火。 灯魔见到冰火,心底升起钻心的痛意和恨意,心神不稳,又挣扎着被栖冷拉回去几步,倒在地上。 何缓惊讶道:“他怎么看到你就跟见到负心人一般?” 傅深身躯一震,别说,还真的挺像,他连连摇头:“不是,你是第一个。” ☆、第 15 章 “我不是说你是第一个被我负心的人,我是说你是第一个我……心悦之人。”傅深的脸红了一下,何缓看着也不由自主红了脸,真是傻的可爱,要不是眼前栖冷不稳,何缓就亲上去了。 短短几句话,倒在地上的鬼王竟站起来,横冲直撞的朝何缓冲来。 两人神色不变,一个贴过去,一个扶住对方的腰,一个闪躲。
第21页 “咳咳……”何缓想起来要做正事,端正了一下态度,“栖冷,我说那句话的一丝不是不让你喜欢我,是希望你能看到我的狠心,然后离开我,去寻找你自己的幸福。” “你……不懂……”艰难地嘶哑着,鬼王嘴中吐出这三个字,他瞳孔剧烈颤抖着,燃魂灯絮叨契机,勐然捏起鬼王命脉。 “不——” “碰——” 光影而走,记忆入潮水般涌入何缓与傅深脑海中,原来,那就是前因啊……白雾声不是天帝的儿子,而是他抹去记忆分离出来的,痛苦的爱着何天凤的人,而何缓正是何天凤的转世!何天凤那时神魂俱灭,留下一丝意识化为燃魂灯。 怪不得,怪不得,何缓一直奇怪就算是天大的命格,也不该一见钟情如此狂魔,原来啊!原来! 如同时光穿梭,何缓眼前出现一幕幕已经发生过的真实。 河流流淌,何天凤愣着坐在岩石上,山风吹起他的额发,露出精緻小巧的眉眼。 远处飘来一个黑点,小何天凤眯起眼睛。 他笨拙的挪动自己的小身子,爬下马高的岩石,站定。 那黑点循着飞快的河流很快能让他看清,竟然——是个用手抓住浮木却昏迷不醒的人! 小何天凤吓了一跳,摆着小脑袋望向四周寻求帮助,然后勐然想起,自己因为不喜欢家里的客人,远远地跑到离家很远的地方了,要是回去找人,那个人就被沖走了。 不能让他沖走,万一被淹死了怎么办? 小何天凤急得快要哭了,想到师傅交给他的阵法,赶紧在地上捡石头摆阵。 阵法摆好了,但是用什么移形换形? 眼见那个人被冲到眼前了,小何天凤想不了这么多,竟然用自己换那人到了岸上,然后自己抱着浮木被河水推来推去。 等小何天凤想办法上岸的时候,他已经被沖走很远了,天色不早,等他沿着河流走回来的时候太阳都落山了,小小的孩子从来没经歷过这样的经歷,却没有中途下山,而是坚持往前走,找到了被他救起来的人。 那是个身上有着可怕伤口的少年,被水泡得浮肿发白,到现在还在昏迷。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被其他兄弟围殴的,还未曾当上天帝的白落。 白落睁开眼,看到六七岁的男童坐在他身上,憋得脸正通红,撅着嘴,还差一寸跟他的嘴对上,看他一醒,吓得直接趴到他得脖子边。 “呜哇——”响彻云霄的哭声惊扰了无数栖息的鸟儿,山间发出簌簌声响。 “还好你没事啊,吓死凤凤了。” 本欲推开身上柔软的小身躯的手僵住了,是这个孩子救的自己? “凤凤……”何天凤被少年轻声唤起,抬起埋在少年脖颈中的脸,迷濛着眼“嗯”了一声。 白落髮现看到男童红肿的嘴唇,脑子炸了,迅速摸向自己破碎的唇,这孩子???可怜白落活了两百年竟被一个小孩子给轻薄了!而且还是个男童! 纵然真的这孩子不明情况,也忍不住一阵恼火委屈。 “哥哥……你身上好多伤口呀……”小何天凤见他身上狰狞的伤口,忍住哭腔心疼道。 听着何天凤稚嫩的嗓音,白落心底那股子气忽然没了,跟他计较什么,一个小孩,只是关心自己而已,说起来,这小傻子是第一个无端对自己关心的人,这种感觉真的不错。 何天凤勐地被找他疯了的父亲拉起来,他父亲横眉冷竖,长着一张极其不好惹的脸,何天凤倒觉得好久没见,亲切得慌,窝到他父亲怀里又哭一阵。 “你是何人?” 白落从地上爬起来,笑着鞠躬:“您是小恩人的父亲吧……” 两人拉扯明白,白落跟着他身后回到了何族。 白落住在何天凤屋里,倒不是不想一个人住,只是小何天凤叉着腰跟他爹护食:“爹!人是我救的,我的东西不能放别的地方,你不能抢!” 他爹最不会惯儿子,自然不能同意,但每个泼皮的孩子身后必然有个护儿的娘,何天凤张张嘴就要表演一个大声痛哭,他爹怕惊扰了他娘,对上白落的目光,白落含笑点头。 小何天凤牵着大哥哥的手回到他房间,僕人端上来两个一大一下的浴盆,小何天凤哼了一声:“撤掉!换个最大的我爹娘用的那种大大的,我要跟哥哥一起洗。” 他抬首对上大哥哥的的眼眸,露出个甜甜的笑,小虎牙虎虎生威。 白落身上的伤口早就被何天凤他父亲用秘法收拾好,只是内伤还在,洗个澡不成问题,抱着小孩入了浴桶,小孩站着,水到他胸口,白落坐着,水也到他胸口,小何天凤可生气了。 撅着嘴把玩手里的小玩意儿,白落拉扯着他给他擦洗。 白落看这孩子很有缘,心想以后不回去了,反正天上也就那个样子。 于是这一住在何族住了十年。 十年啊,朝夕相处……却让白落髮现何族秘密,加以利用,谋取天帝之位,而他被白落亲手抚养长大,对他满心信任,却落得那个下场。 过去之事不可追,何缓睁开眼,忍住心中的凄凉,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
第22页 天帝亏欠了他,给了他一个白雾声,这就足够了。 白雾声见他清醒,吐了一口气,担忧道:“怎么了?” “在想,成亲那日……”何缓凑近白雾声耳畔,“婚服可有肚兜……”说着,一行泪从脸庞滑下。 白雾声满脸诧异,心疼地替他擦去泪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怎么了?别怕,我在。” “没什么,都过去了。” 清丽的脸上绽放出花一般的笑,何缓轻轻拉着白雾声的手离开。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