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我,就来追我吧!》 随笔 【随笔 白暮霖】 时光荏苒,我近一年的时间全花在这本书上。 谈起《爱我,就来追我吧!》,几乎成为我的最痛,多次写了又改,改了再改,到后来我只要一想起它就开始偏头痛。历经多次半途而废,最后完成时,除了一吐快意外,只能说……终于出运了! 虽然还不晓得读者的回应如何,但这本书花了这么多时间,我不敢期望夸多于贬,只能说尽人事,至于下一本书宝宝何时诞生,我只能回答,天晓得! 第一章 清晨,送羊奶的先生尖锐的煞车声由远而近,他总是很准时的在七点二十分送到这条巷子,接着送报生的机车声在五分钟后会呼啸而过,偶尔,隔壁住户的小家伙会哭闹肚子痛,以此为由,死赖活缠的不肯去幼稚园。 而当这些噪音都不能把她──辛品萱吵醒时,准七点四十分,房门被推开,一颗小头颅探进来,圆滚滚的眼睛闪着流莹,小家伙发现床上隆起的人形被团毫无动静,蹙起眉,将房门大敞。 咻!一个兴奋的浅棕色飞影轻身一跃,漂亮的落在床上,开始进行口水攻势。 「水饺,下去!」被团里,蓦的出现的人儿警告狗儿,同时,也伸出双手,搂住靠过来的人儿,用力的亲了一下,「早安,乖女儿!」 「妈咪,妳还没有刷牙,而且现在不早了,我今天要搭飞机──」辛子仪才刚说到飞机,旋即又让辛品萱缠得死紧。 「小仪,妳真的要离开妈咪去美国吗?妳怎么忍心?美国耶!这么远的地方,妳又这么小,妈咪……」 「妈咪,我只是去参加为期十四天的数理研习营,不是去当小留学生,而且我快十岁,不小了。」 「十四天很久,总共有三百多个小时。」怎么办,未来十四天里会抱不到女儿这软呼呼的身体,她好怕自己会睡不着。 「是三百三十六个小时!妈咪,如果妳怕自己睡不着,我可以把水饺借妳抱。」 汪!水饺听见自己被提及,高兴的附和,尾巴不停的摇晃,前脚也搭上床沿,动作开始不安分。 辛品萱委屈的咬着下唇,「小仪,妳是不是不喜欢妈咪?」 「怎么会!」 「不然妳为什么一点都不难过?要离开妈妈这么久,妳不会怕吗?」辛品萱捏捏女儿粉红色的脸蛋,怀疑一点孩子样都没有的女儿,有可能是大人伪装。 或者……外星人乔装。这么一想,她慌忙的揉着她的脸皮。 「喵咪,汝在桌什么?」可爱的心型脸蛋变成多边形,连带的口齿不清,辛子仪开始闪躲母亲魔爪的蹂躏。 辛品萱扁着嘴,眼角含着泪光,「小仪,妳不要去好不好?」 「妈咪!妳别闹。我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缩脚不出国?苏教授安排我见他当年在伊利诺大学的恩师,他曾得过诺贝尔物理奖提名。最重要的是这次有企业赞助,我们完全不用花任何一毛钱。」 「小仪,妈咪又不期望妳成凤!」辛品萱再度搂着女儿。呜……好嘛,她有恋女儿癖,一想到足足十四天看不见女儿,她就好想哭。「小仪,不然这样,妈咪请假和妳一起去美国。」 「妈咪,这个问题我们讨论不下上百次。经济不景气,很多公司都拟订裁员对策,妳就别冒险跨进黑名单之列,我们母女的吃喝拉撒就靠妳微薄的薪水。」 「小仪,妈咪只是公司资料室的小小事务员,不起眼的螺丝──」 「就是这样更应该明哲保身,妳要知道自己属于可完全替代性职务,小心没注意看守的位子就被人乘机干掉。妳忘记自己上次被陷害的事吗?明明资料不是妳处理,硬被栽赃,幸好只是三级机密文件遗失,被记申诫了事,要是一级,被指控为商业间谍岂不倒楣?」 辛子仪将人性的邪恶面点出,也说明商场的诡谲,一时间让辛品萱慌了分寸。 「说的也是!妈咪还是去上班好了!」 「那赶快起床准备,我去煎蛋当早餐。」辛子仪动作迅速,脚底抹油的溜出房间。 她哼着歌打开冰箱,拿蛋、打蛋,动作俐落的倒油、热锅。 唉!有个天真好骗的妈咪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不过可以断定妈咪很幸福,因为俗谚不是说:能者多劳吗? 辛品萱乖乖进了浴室,刷牙洗脸,并且换上公司的灰色套装制服,反复琢磨女儿的话语,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到化妆台前,她描着唇瓣点上唇彩,拉开抽屉想拿上礼拜换好的美金时,瞥见一张照片,细心的护贝出现褶痕,显示有人常常拿动着端详。 她取出照片,一如往常对看里头洋溢喜气的人,俊逸的脸庞,微扬的嘴角出现致命吸引力,他总是这样,对任何事都抱持高度挑战心,如风驰的行事态度塑造强烈个人风格,这张照片摄于安大略湖畔,当时正举办泛舟比赛。 他只是一时兴起报名参加,却全力以赴,拔得头彩,冠军是一尾活蹦乱跳的鳟鱼……总是这样,他做任何事都要求完美,是这样的个性深深吸引她,也是因为这样的个性而导致他们分开。 真是成也好强,败也好强。 「妈咪,我早餐准备好了,妳还不出来吗?」 女儿的呼喊传来,辛品萱将照片丢进抽屉,比起一张代表不堪过去的照片,女儿重要多了。 「妈咪就来!」她拿起一个信封,推开房门,朝厨房走去。 二十四小时后,辛子仪推翻之前的结论,有这样的母亲绝对是不幸,尤其当一个年仅十岁的孩子,只身国外,却发现母亲给的信封袋居然装的是支票,而且还是一张台湾银行开立的台币支票,那绝对是不幸。 呜……辛子仪欲哭无泪,幸好苏教授明白她的处境,先拿了一百块美金借她,而参加这个研习营,除了上课期间三餐加住宿招待的学校会提供外,假日额外的吃喝拉撒必须自费。 有位身材壮硕的白人女子走进教室,拍拍手,让同学安静下来。 「各位同学,我先自我介绍,我叫萝拉.佐伯,在你们参加研习营的这段日子里,我是你们的舍监,你们可以喊我姆妈。今天下午的时间会让你们熟悉环境,等会儿巴士会载你们到市区,你们可以选购一些民生必需品。至于课程的安排已经张贴在宿舍外的公布栏,明天等英国代表研习生到,我们将会按表操课,有什么问题可以举手发问。」 萝拉刻意让咬字清晰,想来他们也顾忌研习生的英语程度,尤其像她是非英语系国家来的学生。 有点吃力耶。辛子仪发现自己来美国前,压根忘了语言障碍这回事。 十岁的孩子,不管多么慧黠,在语言上的造诣还是要靠环境的塑造,她的英文只学到能用日常会话沟通的程度,明天开始的课程将会用到专有名词,这…… 她当初想得太天真了! 「妳怎么了?」 咦!熟悉的语言,是中文,超感动!辛子仪倏的转身,想瞧瞧是哪位同乡,谁知这一瞧,两人互退好几步。 怎么会…… 辛子仪抬起右手,伸出食指的朝前方,对方也是同样动作。 「你……」对方显然也被吓傻了。 圆圆的眼瞳不需要透过光线的折射,自然产生的棕色流莹宛如划过天际的流星,白皙的皮肤,颧骨上永远带着健康的粉红色,加上只要轻扯嘴角,就会出现的可爱酒窝。 辛子仪率先回过神,咚咚咚的往前几步,伸出左右手同时靠上对方的脸,左拧右捏。 温热,而且还软软的,是真人! 「妳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你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 两人的惊呼立刻引来其他人的注意,萝拉也注意到两个小孩相同的面貌,靠过来和善的说:「benson,原来你有一个双胞胎妹妹,怎么从没听你说过?」 闻言,辛子仪抢着要回答,「我才──」话没说完,立刻让叫benson的男孩捂住嘴巴。 「萝拉,我先带我妹妹去买东西,晚一点我会自己回去。」 「要我打电话叫莱特来接你吗?」萝拉一脸担忧。 「不用了!我来这里参加研习营,一切低调处理,所以我爸也让我住宿。」拉起辛子仪的手,benson匆忙的往外跑。 辛子仪脚步凌乱,几次差点跌倒,一直到跑出校区,看不见同营的人,benson才放慢脚步。 「你……你做什么?」 「妳是台湾人。」benson标准的中文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我的中文名字叫纪子礼,妳呢?」 「呼!辛子仪!」呼吸恢复平缓,辛子仪的回话就俐落多了。「你和我长得简直是一模一样,可是我妈咪并没有任何兄弟姊妹。」 「我爹地也是!妳妈咪叫什么名字?」纪子礼眸中闪着超越年纪的慧黠,凝住呼吸,期盼她的答案。 「辛品萱,我妈咪叫──你干嘛抱住我?」话还来不及说完,纪子礼一把搂住辛子仪,紧紧的,不留任何空隙。 「妹妹!妳是我妹妹!」 「妹妹!」辛子仪惊呼,七手八脚的推开纪子礼,「你在胡说什么?」她凶狠的瞪着纪子礼,可是同样一张脸孔又让她无法真的发怒。 「我是一九九四年二月八日出生,爸爸叫纪哲平,妈妈叫辛品萱,父母在一九九二年结婚,我可以给妳看他们的结婚照,只是结婚照放在纽约上城的家中。」 「爹地……妈咪从没提过我有爹地!你……你真的是我……哥哥?说不定你应该是弟弟。」辛子仪嗫嚅的说。 「不可能!爸爸说我比妳早出生三分钟。」沉默半晌,他们都在适应这个突来的事实,倏的,纪子礼再度开口,「妈咪,她真的从没提起过我吗?」 辛子仪摇头,她明白纪子礼的心情,心有戚戚焉的说:「爹地……他有提过我吗?」 纪子礼抬头,望进她的眼瞳,反射出的自己有点严肃,郑重的摇头。 随即,他牵起她的手,走进翠绿的韩国草皮,学着其他美国人盘腿而坐,面对面。 「我一直以为我只有妈咪。」辛子仪小声的说。 「我是从凯文叔叔那里得知有妈妈的存在,凯文叔叔只给我一张爸爸和妈妈的结婚照,淡淡的说他们在生下我们之后隔天就离婚了!」 「我没有看过爹地……」辛子仪眼眶有些湿润。爹地,她有爹地!原来她也有一位会拿着宝剑保护她的老王子。「爹地,真的没提过我吗?」 纪子礼再次摇头。「我也没见过妈妈。妳知道他们为什么离婚吗?」 辛子仪任由晶莹的泪水滑过脸颊,忍不住抽噎,「为什么……」 他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不要哭!」讨厌!他也好想哭,偏偏他是男生,爸爸说,男孩子哭是懦弱的行为。 「哥哥……哥哥……」辛子仪不停的重复哭喊,彷佛要把这几年该有的亲密补足。 「不要哭了啦!妳再继续哭下去的话……我也好想哭。」吸着气,他虽然忍住不让泪水滑落,可是眼眶却泛红了。 没人去理会时间的流逝,他们从彼此的拥抱中找到属于双胞胎之间的默契。 「我想……我想要见爹地,他会来吗?」终于稍稍平息泪水的泛滥,辛子仪浮肿着眼说。 纪子礼沉下脸,摇摇头。「他非常的严肃,生意也很繁忙,总是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连我都很少见到他人。」 「那我比你好一点,妈妈很笨,只是公司的小职员,我们常常在一起看电视、聊天,假日会去郊外走走、骑脚踏车。」 「妈咪她人很好吗?」纪子礼对母亲的渴望毫不掩饰,他明白辛子仪和他一样。 「妈咪啊,她人很孩子气,喜欢和我抢蛋糕,抢输人就会赖皮,她还曾经在蛋糕上吐口水,不过,我还是坚持当她的面把蛋糕吃掉。你不晓得妈咪那时候垂涎三尺的模样,好好笑!」说着,辛子仪回想起当时情景,不由得咭咭笑出声。 第二章 「妈咪喜欢吃甜食。」甜食那种腻味,女生好像都非常喜爱,记得管家柏莉小姐就对mary''s爱不释口。 「对,我们都喜欢巧克力和橘子口味。」说到这儿,她眼眸发亮。「我听说美国人也喜爱巧克力,不是吗?」 纪子礼马上明白辛子仪的心意,牵起她的手让她站起来,帮她拍拍身上的草屑。 「哥哥带妳去尝尝最有名的顶级巧克力,法国valrhona,它是一种带着微酸、微苦和微甜的黑巧克力,味道层次分明。将来妳来纽约,哥哥再带妳去巧克力界的顶级殿 maison du chocte。」 「哇!哥哥好棒!哥哥万岁!」辛子仪搂住他的颈项,用力的在他的脸颊啵上一记。「那我可以多拿一颗吗?我想要给妈妈尝尝看!」 「当然!」妈咪!他的妈咪也会像妹妹这样可爱吗? 纪子礼突然好渴望知道。 美好的日子,时间总是飞逝,十四天的研习,咻的一下就过去了,他们还来不及更了解彼此,一起拥被而眠的想补足兄妹的亲昵,一起用餐来了解彼此好恶,可是这些都还不够深刻,无法留到未来不相见的日子低回品味。 「哥哥,我以后真的见不到你吗?」辛子仪嚷道。下午四点,她就要搭飞机离开,回台湾后,可能就没机会见面了。 「我们可以用电话或视讯,我有教妳怎么用了。」 「可是感觉不一样!」 纪子礼沉着脸,单手轻抚过她长及肩的乌黑秀发,除了头发,他们的脸孔一模一样。「妹,妳想见见爸爸吗?」 辛子仪瞠大眼,「哥哥,难道你──」他们果然是双胞胎,心有灵犀一点通。她忙不迭的点头。 「那么把妳的头发剪得和我一样,我去见妈妈,妳去见爸爸。」 「好!」 五个小时后,相同的脸孔出现在相同的机场,他们依依不舍,搭上属于各自的班机。 一架直抵纽约,一架目的地台湾,他们抱着相同的紧张和期待。 五个多小时的航程,全程专属的空姐……不,不只空姐,应该还包括空少、机长、副机长。辛子仪从上机就绷紧着神经,偶尔小嘴不停嘟囔着引来空姐的关心。 哥哥怎么没告诉她,原来爸爸这么有钱,他交代要搭乘的私人交通工具压根不是汽车,而是飞机。 老天!她一直以为……以为这种私人客机是好莱坞影星的专利,当然还有陈水扁总统,但她从没想过自己能有这么奢侈的经验。 到了甘乃迪机场,辛子仪的心直跳,小小的手心泛着汗,通过空桥,她不自在地转移视线,环顾四周,试图从各色人种中找到熟悉的面孔,电视不是都这么演,血浓于水的亲情能让从未谋面的亲人有所感应。 爸爸,我们终于要见面了! 「小少爷,我们来接你了。」突然,一个身着黑色连身套装的女士拦住辛子仪的去路。 小少爷?辛子仪抬头仔细的打量。来人严肃的脸孔有着岁月的痕迹,褐发整齐的梳成髻,唯一时髦的大概是她头上咖啡色带金的蝴蝶结发饰。 辛子仪瞪大眼,勾勾手指,示意女士蹲低身子。 柏莉带着怀疑,略低下身,「小少爷,你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辛子仪冲进柏莉的怀抱,一把搂住她的颈子,在她的脸上亲上一记,「柏莉,我好想妳喔!」 原来柏莉胖胖的,圆圆的,好像面包超人里的果酱叔叔女生版。 「小……小少爷!」柏莉明显受了惊吓。小少爷怎么会突然变得……变得活泼? 「柏莉,只有妳来接我,爹地没来吗?」离开柏莉软软的怀抱,辛子仪将小手放进她的手中,笑嘻嘻的问。 「少爷人出差去了,他有交代要一个礼拜才会回来纽约,还交代小少爷回来就做好他之前交代的作业。」 之前交代的作业?辛子仪蹙着眉。哥哥根本没说爹地会派功课,看来爹地和妈咪一样,对教育都很坚持。 「柏莉,那我们回家!」她猜尾随在柏莉身后身着深蓝色西装的男子,八成是司机。 唉!从私人飞机到现在,就算爹地派坦克车来也没啥好惊讶。 柏莉让辛子仪拉着手,这回下巴吓得差点回不了原位。 小少爷居然亲昵的牵着她的手?这简直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虽然小少爷并不会贬视他们这些下人,也无一般富豪人家小孩的任性骄纵,但在少爷英才式教育方针下,他显得一板一眼,甚至懂得自律。 天啊!一个十岁的孩子懂得什么叫自律,光想就让人觉得够可怕了。 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辛子仪停下脚步,扯扯柏莉的手臂,也让她回神。 「柏莉,在回家之前,我们可以 maison du chocte买巧克力吗?」 「小少爷想吃巧克力?」她上扬的语调满是不可思议。 「对!我超喜欢吃巧克力。」 超?柏莉惊讶的想着。这种流行用语搭上小少爷垂涎的模样,孩子天真的性情表露无遗。如果这种数理研习营能让小少爷找回更多属于童年该有的模样,她绝对举双手赞成他再多去几趟。 「好,我们就去买巧克力。」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让纪子礼有些吃不消,尤其经济舱的空间有限,孩童的吵闹声加上大人的高谈阔论形成一股震耳噪音,他非常不习惯,甚至最后要了阿斯匹灵来舒缓头痛。 或许头痛的肇因有部分是因为期待,延伸出来的紧张让他无法放松入睡。 中正机场到了! 走下空桥的剎那,他有点感动。台湾,母亲的故乡,他的出生地。 「小仪,妳妈咪说要来接妳,她人应该会在出口等。」教授督促着。 纪子礼恍然大悟,明白现下自己的身分是辛子仪,是女生。 「小仪,妳把头发剪得像小男生,待会儿妳母亲看见一定会吓一跳。怎么妳这孩子会突然跑去剪头发,难道是为了和那小男生一样吗?」教授只知纪子礼和辛子仪长得简直像模子刻出来的,但却是由别人的转述中得知,他以为是外国人少见黄种人,总认为黄种人长得都很像。 这么一想,他也就不甚在意。 「教授,你想太多,我只是看大家都去修剪,一时好奇。」 教授瞥了一眼,总觉得好像哪儿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来。从上飞机后,小仪就这么乖乖的,没有提出任何让人头痛的要求,比去美国时要乖……对!这就是不对劲的地方。 问题是,辛子仪还是辛子仪,脸蛋可爱得像天使。 算了!教授摇摇头,不再多想。 出了海关,纪子礼还来不及梭巡教授口中的母亲,就有名女子朝他拚命挥手,她身着白色t恤加上浅蓝色的牛仔裤,推着推车往他笔直而来。 推车里有个怪怪的东西,穿着过长的土黄色风衣外套,甚至夸张的用帽子遮住脸孔。突然,那东西将前脚搭上推车前板,窜动的尾巴外露,金黄色的亮毛在空中搧摇,彷佛挑衅中的战旗。 「水饺,你坐下!这样会被发现的。」女子单手推车,另一只手试图让狗儿乖乖的坐下。 汪汪!狗儿抗议女主人的粗鲁。 一见到要接的人出现,女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冲向前搂住纪子礼。「小仪,妈咪好想妳,好想妳哦!」强调想字时,她还热情的在她脸颊上各啵上一吻。 妈咪?辛品萱? 砰!饺子也想要表达自己对小主人的想念,用力跳下行李推车,却不甚将推车也一并勾倒,传出巨大的声响。 航警早注意到不对劲,这会儿更是加快了脚步。 饺子扑上纪子礼,兴奋的用粉红色舌头帮他洗脸。 纪子礼无法承受突来的巨大撞击,让饺子扑倒在地。 「啊!饺子,你在做什么!」辛品萱惊呼,试图拉开牠。 「小姐,这是怎么回事?」航警甲率先抵达,帮忙扯开饺子,让纪子礼透气。 「小姐,这狗是不是妳的?」航警乙搀起纪子礼,让他站好。 「嗯……饺子很乖,牠平常很有教养的,只是很久没有见到牠的小主人,兴奋过头──」 「小姐,这不是重点,」航警甲截断辛品萱的话,「重点是中正机场不准带宠物进入!那边有立牌告示。」他单手指着玻璃门,以兹为证。 「对不起,我妈咪可能没注意到,她对于我小小年纪就搭机往返美国的事,一直很担心。」纪子礼适时加入话题。 「往返美国?妳?」航警有些无法置信。 纪子礼用力点头,「我去参加数理研习营,我妈咪工作忙,所以……我只有妈咪!」最后附加的一句是要勾起航警的同情心。 航警两人互觑,最后一人代表说话,「这件事就算了,你们以后别再──」 「饺子,不可以!」辛品萱的警告配上娇软的腔调,根本无法构成威胁,以至于只能眼睁睁看饺子朝着推车轮子供应「热水」,一解为快。 场面尴尬,航警人员再度噤声。 唯一处之泰然的饺子在一解畅快后,乖乖的坐在大理石地板上,侧着头,无辜的回望瞪着牠看的人们。 「对不起!我们马上整理。」辛品萱翻着皮包,找出随身携带的报纸,同时朝航警人员解释,「顺手做环保,我只要带饺子出门就会顺手带份报纸,为的就是处理这种状况。你们不用担心,我很快就会处理好!」她将报纸铺在地上吸水。 老天!原来妈咪的个性是这样,这应该叫莽撞吧!怎么和子仪提及的迷糊不一样?难道这也是认知上的错误吗? 或许是辛品萱的美貌奏效,也可能是航警念在她初犯,又有诚心悔过之意,这事也就这么算了,但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纪子礼,他妈咪的眼中根本没有什么悔意,从头到尾她都是一副不明所以,不了解这么做哪里错。 不过,当她水汪汪的大眼睛不停眨动时,黑曜石般的瞳孔闪着流莹,怎么样看都是无辜,加上红艳的小嘴咂起,十足的可怜无辜样,让人怎么也不忍再苛责,问题是,这全是出于观看者的自我想法。 这种置人于死地的无形利器,不管结婚与否,都相当能迷惑男人。 至少,当他让妈咪牵着手,站在一旁看着航警主动帮忙清地板,最后还由航警护送出来时,真是这么觉得。 坐上车,辛品萱侧着身子帮他系上安全带,靠近的软馥身躯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这和常来大宅与爸爸一同出去参加宴会的女人不同,非常清雅,不会刺激嗅觉,还有安抚神经紧绷的功效。 纪子礼情不自禁伸出手,搂住要坐直身子的辛品萱,将脸埋进她的怀里。 「小仪?怎么啦?」 「妈咪,我好想妳……」他的声音在她怀中闷闷的传出。 辛品萱嘴角微扬,含笑的回搂住怀里的小身躯,「我也是,妈咪也好想妳,为了庆祝小仪的凯旋归来,我们今晚去吃肯德基,出发!」 他蹙起眉,看着母亲笨拙的转动方向盘。「妈咪,吃垃圾食物对我们小朋友的身体健康不好。」 吱!突来的紧急煞车,幸好他有绑上安全带,但巨大的弹力还是让纪子礼觉得胸前一麻。 第三章 「妈咪……」发生什么事吗?纪子礼试图坐高身子,想看车前是否出现障碍物。 「妳居然说肯德基是垃圾食物?」辛品萱瞪大杏眼,「肯德基不是妳的最爱吗?」 「嗯……我在美国吃太多油炸食物,有点反胃。」糟糕!他完全忘了小仪喜欢吃炸鸡,尤其最怀念辣味鸡腿堡。 「说的也是,那妳应该最怀念台湾小吃,我们今晚的晚餐就夜市吃到饱好了!」 夜市?这他有听小仪提过。「好,夜市吃到饱。」 这回辛品萱顺利将车子开上道,「不对,妳应该说夜市吃到恶!我们都是这样配合的,妳怎么会忘了?」 夜市吃到恶?这是小仪和妈咪之间的亲密暗语吗? 「士林夜市到了!」辛品萱将车子停进才花十分钟就找到的车位,忍不住欢呼。太难得!平常可是一位难求,至少要在外面绕上半小时。 在经历过「飙风再起」电影真人路上版后,纪子礼发誓将来绝不再批评好莱坞在制片上的夸张。 妈咪的破福特,排气一千六,九四年出厂,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居然当保时捷在开,车阵中惊险万分的钻来窜去,方向盘搭配她的手不是顺畅如流,简直是群魔乱舞,甚至差点撞上前车时,她还会自行配乐的惊呼。 老天!超恐怖,他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辛品萱拉上手煞车,才注意到女儿的脸色异常。「小仪,妳怎么脸色苍白?不舒服吗?」 糟糕!该不会水土不服? 「妈咪,妳都开这么快吗?」纪子礼声音有些颤抖。 「快?会吗?妳一定是在国外两个礼拜,让那些懒惰的老美带坏了,在台湾,什么都讲求快速、便捷,太慢还会被问候祖宗八代。虽然妳早就没有外公、外婆,但我们为人子女还是要孝顺,绝不能让人随便问候父母。」 辛品萱拿出放在车后头的皮包,下车、锁车,一气呵成。 「饺子,乖乖在车上等,我们会买东西回来给你吃,知道吗?」饺子通人性,透过窗子的小缝,兴奋的汪汪两声。 把饺子留在车里不会让保护动物协会控告吗?纪子礼还来不及提出疑问,就让辛品萱拖着往前走。 一路上,辛品萱不停的发问,「还有,妳去美国是不是和那些大陆学生混在一起?怎么回来后讲国语带着京片子?」 纪子礼还在考虑怎么回答比较适当,辛品萱又接着开口。 「瞧妳,头发也剪短,看起来真凉爽,好可爱!在美国该不会也是跟那群大陆学生一起去尝鲜的吧?妈咪也想试试,我也把头发剪短,像妳这样。这样我们算是母女发型哦!」和母女装有异曲同工之妙耶! 「不要,妈咪留长发比较漂亮。」开玩笑!他才刚爱上妈咪黑缎般闪闪动人的秀发,刚才偷摸一把,好滑的触感,和爸爸完全不一样。 「宝贝,妳夸妈咪耶!妳今天心情一定很好对不对?」 这是什么意思?纪子礼抬头仰望着母亲。 奇怪,他怎么觉得妈咪好像在回避他? 「心情是很好。」 「那妈咪告诉妳一个坏消息,妳千万别生气。」 幸好妹妹有告诉他,在辛家,一家之主辛子仪占一半的位子,所以见到妈咪讨好的脸最好先有心理准备。纪子礼点头,表示自己不会生气,事实上,他根本不曾生气。 在父亲的英才教育下,情绪波动太剧会影响对事情的判断力,这是他在五岁时候的训练课程。 「妈咪的公司宣布减薪百分之十。妳知道的,妈咪的公司本来就不怎么赚钱,今年又受到sars的冲击,没有裁员就万幸,员工携手共体时艰,未来公司有赚钱绝不会亏待员工,所以──」 「这是没有本事的上司才会找出来的借口,降低员工薪资来达到弥补亏损的目的。」纪子礼两句话阻止母亲的长篇大论。 「可是……就算如此,只要日子过得去,我们往好的方面想,让自己快乐也无妨。再说,这个工作对妈咪来说很重要,除了糊口外,妈咪做出一番信心。」 辛品萱笑得灿烂,灿烂到纪子礼无言,还有一点被渲染到的快乐。 怎么快乐,突然变得这么简单? 历经十五个小时的长途飞行,纪哲平精铄的眸子丝毫不现疲累,翻着满满英文和数据的文件,他迅速的浏览秘书以萤光笔画出的重点,左手的万宝龙黑色钢笔偶尔还落在未注记的地方做标明。 凯迪拉克平稳的滑进纪宅,司机透过扩音器传来声音。 「总裁,到家了。」 纪哲平抬头望了眼,迅速的阖起卷宗收进boss的黑色公事包,同时按下对讲机开关,「今天你早点休息,我不会再用到车子。」 「是的。」 车子停在白色大理石台阶前,司机打开门,微躬的身子显示出敬仰。 纪哲平下车,笔直的走上大理石台阶。 「这里、这里,我在这里,快点过来捉我啊!」夜风带来孩子的嘻闹声。 纪哲平停下脚步,半晌,寂静依然,他以为自己听错,才想再拾阶而上时,声音又起。 扑通!这次是水声。 「笨蛋,我都说在这里了!这次你又输,继续当鬼。」清脆的声音高昂、喜悦。 在这个别墅区,隔壁邻居相距约百尺以上,绝不可能传来嬉戏声,而且,这声音听起来就像在别墅西边矮灌木丛传来的,那里是游泳池。 纪哲平慢慢往西边的方向前进,越靠近,他听见了饶舌歌曲,字里行间带着性暗示和脏话,不堪入耳,他蹙紧眉头,绕过矮灌丛形成的小型迷宫,五彩缤纷的气球绑在池畔,白色的蕾丝桌巾上杯盘狼藉,甚至连地上都出现空的可乐瓶,泳池中飘浮的居然是某种看不出厂牌的饼干,还有中文标示的黑松沙士铁瓶罐。 纪哲平震惊到无以复加,没注意有个胖小子,眼睛绑着黑色布条,正悄悄的往他背后靠近。 突然,他用力一抱,嘴里大喊,「我捉到、我捉到了!这次换人当鬼!」他身子湿湿的,裤角还淌着水,他扯下黑布条同时,倒抽一口气。「纪……纪先生。」 惨了!纪先生米白色的西装出现水印子,还有他刚刚掉进水里时遭人处罚丢的奶油。 「你们在搞什么鬼?」 不高不低的询问声调,却让胖小子噤若寒蝉。 纪哲平认出眼前的小胖子是园丁的儿子,每天早上还负责送这别墅区的报纸,赚零用钱。 「谁准你们在这里玩的?」 「是我!」声音由前方传来。 纪哲平坚毅的轮廓顿时抖动,平常在他面前得体的儿子,此刻,凌乱的头发、满是巧克力的脸颊,连昂贵的衣服都沾上白色奶油。 「纪子礼,你马上给我进屋里来解释。」语调不愠不火,抬起头,他看见陆续从各角落探出头来的小孩。 深深呼吸,他回头往别墅里走。 「小礼,怎么办?你爹地好像很生气。」 「都说过别喊我小礼,听起来像小李,好像太监!」辛子仪嘴里嘟囔,一屁股坐在修剪整齐的草皮上。 呼!差点腿软,怎么哥哥没告诉她爹地看起来这么严肃,和她心目中会拿宝刀保护她的老王子形象不符?没有和蔼可亲,笑容可掬,绝对不是那种会让儿女当马骑的亲亲老爸。 倒是比较像魔王的座骑大火龙,随时准备喷火。 「什么是太监啊?」另一名围过来的小男生问。 「就是没有小鸡鸡啦!连这也不知道,笨死了!」辛子仪倏的站起身。 虽然刚才第一次接触不完美,没有让爹地看见她乖巧的一面,但活泼好动也不错,表示她健康嘛! 接下来第二次接触她可得恢复正常才行,先回去换衣服。 「我要回家换衣服,今天玩到这里就好了!bye!」话回荡在风中,她迎着风,跑向远处宏伟的建筑。 纪哲平进了别墅,疾步往二楼的东翼主卧房而去,想要更换衣物,有洁癖的他无法忍受一丝脏污,匆忙之际,没有发现任何异状。 这别墅似乎太安静了点,摆设的家具似乎也不一样。在西翼,柏莉连同一干仆佣,忙着寻找东西。 「管家,这里没有!」 「我这里也是。」 「我也是。」 「怎么可能?这提示纸上明明写着沾满灰尘、不动的古老钟。」柏莉拿着纸条,自言自语。 「管家,怎么办?照这时间看来,少爷快到家了。」 「是啊!如果没有把那个骨董花瓶找到,少爷一定会震怒,那是他从富比士竞标百万美金买回来的。」向来容易陷入紧张的女仆说。只要纪先生开口说话,她不用任何表情就会紧张到胃痛,要不是这里的薪水优渥,她还真想辞职不干。 「如果找不到只好向小少爷讨饶,请他把花瓶拿出来。」 「小少爷这次回来变好多!」 「好皮!」 「他还主动说要修剪草皮,结果是拿割草机玩,还叫威力拖着他跑。」威力是纪家训练来顾门的獒犬,白天都关在笼子里,生性凶猛,只认得少爷是主人,连平常喂养牠的罗勃都曾被咬伤。记得那天,他们发现小少爷把牠放出来时,吓得鸡飞狗跳,每个人汗流浃背,只有小少爷玩得乐上天。 事后,他们花了好大的工夫才让威力回笼子,可是隔天又见小少爷把牠放出来,更过火的是还踩坏玫瑰花圃,现在变成菜园。 不过,小少爷种菜的原因不是想吃青菜萝卜,而是对菜虫有兴趣,而这全是因为他好奇。 纪哲平在更衣后下来客厅,马上发觉异状,首先摆放在客厅入口处的骨董花瓶不见,换成一只可笑的米奇娃娃。 拧着眉,他提高声调,「柏莉、柏莉?」叫了好一会儿,却没听见有人回应,静悄悄。 纪哲平的眉头皱得更紧。 「爹地,你再继续这样……」辛子仪夸张的用手指帮助眉头紧皱,「就可以夹死蚊子了!」 原来辛子仪尾随在他身后,对着那古灵精怪的模样,纪哲平发觉自己的太阳穴隐隐抽痛。 「你去参加研习营的成果就是这样?」 他需要坐下来好好休息一下,整理从进门到现在所发生的异状,关于这一团乱总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辛子仪爬上他的腿,她老早就幻想要这么做。扑进爹地的宽厚的胸膛,用力一抱,和妈咪完全不同,爹地不会软软的,也不会香香的,独特的烟草味,不会臭臭,原来这就是爸爸的感觉。 纪哲平有点无措,对于突然埋进他怀里的儿子不知如何是好。打从儿子满周岁开始,见面时间有限,更别提这种肌肤相亲的亲子拥抱。 「爹地,你不想抱抱我吗?」仍维持同样坐姿,她突然抬起头,下巴顶着父亲的胸。 四目相觑,辛子仪发现父亲似乎愣住了,索性牵起他的手臂,教他环住自己。 这个子礼有点不一样!他的眼睛向来锐利,尤其与他这个父亲对视时,更不敢轻易示弱,沉稳的眸光不像现在熠熠闪亮,流转水波更是不曾。 少了沉稳,多了古灵精怪,就像他曾经幻想过……那无缘的另一个小女儿。 「爹地,你没有发现我们家的白色沙发变成米色吗?」声音闷闷的传来。 经他一提,纪哲平才发现臀部下的真皮白沙发真的变成米色,「你弄的?连花瓶不见也是你?」 「花瓶是拿去和柏莉玩寻宝游戏,米色的沙发看起来比较温暖,白色我会担心弄脏。」 「你不是子礼!你是谁?」纪哲平用力推开她。 第四章 太惊人了!爹地居然可以分辨得出她不是哥哥,那他知道她是……她好感动,原来爹地没有忘记自己还有一个小女儿。 但辛子仪的幻想全在下一秒被打得粉碎。 爹地看她的眼神充满冷漠,抿紧的嘴角彷佛在隐忍什么厌恶的事。 「爹地,我是……你真的不认得我吗?」讷讷的声音传出,她的心中浮现了害怕。 「子礼呢?你还有同伙吧!谁帮你化妆成和子礼一模一样?」该死!他颤抖的小下巴居然还和那女人有八分相似。纪哲平的理智不停发出警讯。 这里是美国,她在台湾,不可能! 「我……」 「我不想追究,你要开什么条件才让子礼回来,说!」握紧拳头,他强迫自己千万冷静。 呜……辛子仪泪如雨下。从来没有人用这种语气对她,难怪妈咪从来不对她提及爹地,原来爹地这么恐怖;难怪哥哥对爹地的形容词永远都是严人律己;她拿宝剑的王子……梦碎是成长的开始,她后悔当初赞成哥哥的提议。 纪哲平一愣。他没料到这孩子被识破诡计后,居然是用哭来逃避,而且,只是睁着大眼,珍珠般圆滚的泪像断线不停滚落,紧抿的嘴角有着说不出的委屈,真的好像…… 「品萱……」 「你还记得妈咪的名字?」辛子仪怔得忘记掉泪。「这么说……你只忘记我!」这次她不再含蓄,哭得凄厉异常。 「妳……」纪哲平犹如被惊雷一劈,不敢置信,「妳是子仪?」 「现在想起来已经……已经来不及……我决定要回台湾……」她哽咽的说。 「老天!」纪哲平将她搂进怀里,紧得差点让她喘不过气。「我的女儿,原来妳已经这么大了!」 来不及了!这迟来的鬼亲情根本弥补不了她心里的创伤。辛子仪想挣扎,却发现她父亲全身颤抖,甚至有种类似小猪的呜声。他在哭吗?是喜极而泣吗? 不晓得过了多久,纪哲平突然推开她,紧捉着她的双臂。 「妈咪呢?她也来美国了吗?她人在哪里?」 「妈咪在台湾。」爹地的眼角湿湿的,这么说他刚刚真的在哭,既然他这么想见她,看起来也很爱她,那……「爹地,你为什么要和妈咪离婚?」 「妳妈咪没告诉妳吗?」 辛子仪摇头,「妈咪每次提到你就是叹气,她什么事都不说。」 「感情的事只有当事人明了,我很难给妳一个解释。」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他精锐的眼一闪,「妳人在这里,妈咪却在台湾,那子礼呢?」 「哥哥,他……」辛子仪窝在他的怀中,一五一十的将经过说明。「现在妈咪应该发现哥哥不是我。」 纪哲平越听,眉头蹙得越紧,「不,她不会发现的。」 唉!当初他断然下决定时就该有心理准备,若有一天她会晓得事情真相,一定会恨他,可是准备了快十年,他发现他一点让她恨的勇气都没有。 老天!过了十年……她还记得吗?她是不是还像当初那么天真烂漫? 「对啊!妈咪简直就是天真过头。」 「妈咪,她有再婚的打算吗?」纪哲平小心的问。 「妈咪没有男朋友,她怕我变成白雪公主。爹地,你当初为什么要和妈咪离婚?哥哥说妈咪生下我们没多久,你们就分开了。」辛子仪倒是侃侃而谈,知无不言。 纪哲平摇头,「提出离婚的是妳妈咪,爹地从没想过要离婚。」双手掩面,过了近十年,每每想起,他仍有说不出的怅然。当初提出离婚,她什么理由都不说,见着他,永远以泪相迎,看得他铁石心都滴穿、滴痛。 最后只好放手…… 「妈咪提出离婚?」辛子仪吓得嘴巴大张。「怎么可能!妈咪每次听见我问爹地,不是掉眼泪,就是叹气,我还以为是触动她的什么伤心事!」 纪哲平让女儿坐在自己大腿上,认真无比的说:「我也一直很想知道,明天我们就去台湾。」 「好!」虽然说这里有的吃、有的玩,连住的地方都像城堡,但毕竟不是从小生长的环境,她总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她好想水饺也是原因,还有妈咪和哥哥,明天要回台湾,他们这样算一家团聚吗?如果可以,她希望可以永远团聚。 「哇!迟到、迟到了!小仪,妳怎么没有叫妈咪起床?」辛品萱大声嚷嚷,手脚慌乱的换上灰色套装,冲出房门,目标浴室。 砰!打开浴室的门,纪子礼站在马桶前,惊魂未甫,没有料到,居然有人没敲门就闯进来。 「老天!原来妳也睡过头!」辛品萱冲到洗脸盆前,拿了粉红色牙刷,挤了黑人牙膏,「小仪,快出去,厕所妈咪要用,妈咪还赶着……」对上镜子准备将牙刷放进嘴里,她却从镜子中看见女儿站着上厕所,半解的粉红色睡裤露出来的是小鸡鸡。 「啊!」辛品萱失声尖叫。 这……她食指颤抖直指着纪子礼。 「小仪、小仪!妳怎么会……」嗫嚅半天,她压根找不出半个适合的字眼来解释目前的情形。 纪子礼被辛品萱高分贝的尖叫吓得脑袋一片空白,平常脑筋转得快的他也词穷了。 「老天,难道妈咪生妳的时候,妳得了隐睪症!怎么会这样?那……那会有什么不良的并发症吗?」辛品萱搂住纪子礼,「妳别怕,妈咪等一会儿请假,带妳去医院。」 隐睪症?纪子礼这会儿简直无语问苍天。隐睪症是指睪丸没有落在阴囊内,他还有明显的男性器官可以证明是男生,而且是生下来就该明白的男娃娃。 妈咪怎么能这么迷糊? 辛品萱动作迅速的刷牙、洗脸,离开浴室,「妳赶快整理,妈咪先去拨电话到医院挂号。这个该挂泌尿科还是家医科?妇产科有在看吗?」 最后两句自言自语纪子礼听进耳里。 妇产科?他是男生耶!他用力的关上门。 「我不要去看医生!」他竭力嘶吼,相信门外的妈咪一定有听见,他是货真价实的男生耶!看妇产科,他情愿马上死掉。 辛品萱当然听见了,还深深了解到女儿的激动。这是一定的,身体出现巨大的变化,也不晓得多久了,她心里的慌张可想而知,偏偏她这个少根筋的母亲完全没察觉。 她轻轻的敲着浴室门板。 「妈咪不是要逼妳去看医生,只是身体不舒服就该治疗才对,妈咪答应妳,明年暑假再让妳去参加夏令营好不好?」她先行利诱。 「我不要!」他断然拒绝。 「妳是不是在怪妈咪没早看出妳的不适?其实妈咪已经在反省,平常不该把妳和饺子丢在家里,可是妈咪上班是为了要维持家庭啊!妈咪一直努力当好妈咪,虽然很迷糊……小仪,妳听话,让妈咪带妳去看医生好不好?妳这样,妈咪好担心真有什么不良的后遗症的话,如果有万一,妳教妈咪一个人怎么活下去!」呜……她和他就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小仪是她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宝贝…… 老天怎么可以这么捉弄人! 「小仪,妳开门……开门好不好?妈咪好怕……真的好怕!」禁不住自己吓自己,她用泪水来宣泄。 纪子礼隔着薄薄的门板,当然听见她哭得凄惨,心里有不舍,却有更多的愤恨。 妈咪只想到小仪,压根没把他放心上,或许,根本不记得他,所以没把他放心上,自然联想不起来。 他日夜殷切的想知道母亲的长相,有妈的孩子像个宝,中文的书籍不是都这样写,妈咪也是,拥有丰沛的母性,只是她把爱都给了小仪。 小仪和他是双胞胎,他不应该嫉妒,却又克制不了。 这些天和妈咪相处下来,妈咪在开心时,总不吝啬表现对他的爱,不时又亲又抱,虽然他是男生,但不讳言,那种女性的软软怀抱真的舒服。 尤其是妈咪呢哝的音调,就像把他……当成宝贝,也把他当成是纪子礼,不是小仪。 现下,她的哭声却把这个脆弱的虚构击碎,逼他认清事实。 她从没想过亲生儿子会出现,否则都快半个月了,没道理她会分辨不出他不是小仪。 正当辛品萱哭得肝肠寸断时,砰!铁门打开的声音,接着高亢的呼喊,辛子仪出现在面前。 「妈咪,我回来了!」 「妳是……小仪?」辛品萱惊讶的唤道。 辛子仪用力点头,迅速奔至她的身边,用力抱住她。 「妈咪,妳怎么在哭?」辛子仪抽起一旁的面纸,帮她拭泪。「妳又迟到吗?」 「那里面那个是谁?」辛品萱怔忡。 「哥哥在里面?」辛子仪贴着门板,想听听里头的动静,什么都没有,她用力敲门,「哥哥,爹地带我回来了!」 爹地?纪子礼迅速拉开门,对上走进来的父亲。 爹地?辛品萱惊愕,抬头的同时,她看见与辛子仪一模一样的脸从浴室探出来,再回头时,看见应该在美国的那个人。 这是怎么回事? 眼前一黑,她跌落黑甜乡的同时,只来得及说出一句话,「你欠我一个解释!」 在辛品萱虚软的身子即将触碰到地时,纪哲平一个箭步,将她揽进自己怀里,苦笑盯着他们的孩子,他当然没有遗漏她说的话。 两个小仪? 辛品萱吟呻,头痛欲裂,她八成是撞成脑震荡,所以才会把小仪看成两个,她揉着眉心。 「妈咪,妳哪里不舒服?」一个轻柔的声音传来。 「头痛吗?」沉稳的男声听起来很舒服,可以安定人心。 男声?她想起来了! 辛品萱猛然坐起身,对上纪哲平,「你……你怎么会出现在我家?还有,我明明看见……」老天!在她的床边,真的站着一模一样的小仪,只是一个着浅蓝色的休闲服,明显是男儿身,另一个则是穿粉红色的裙装。 「妈咪,妳为什么一直盯着哥哥看?」 辛子仪的话犹如平地惊雷,辛品萱身形一移,与纪子礼眼对眼仅几吋距离,颤抖的手,缓缓的抚上他,指腹画过他的轮廓。 「天啊!怎么会这么像?」 「他是我们的儿子叫纪子礼,和小仪是双胞胎。」纪哲平柔声的解释。 辛品萱愤恨的回头瞪视纪哲平,「你怎么能做这么可恶的事?你没有告诉我,我当初生的是双胞胎!」 「我有我的理由,妳一直坚持要带走孩子。」看着她悲愤的眼神,他心不停抽痛,几乎要窒息。 辛品萱跳下床,悍然的气势犹如维京女战士,她冲向前,使劲甩了纪哲平一巴掌,在他脸颊留下清楚的红色掌印。 空气凝滞,静得只剩呼吸声。 辛品萱泪水滑过颧骨,颤抖到无法自己,鼓足气,大声嘶吼,「你怎么能说出这么自私的话!你怎么能!」她气虚,任由身子滑落,靠在床角。 「妈咪……妳不要哭。」纪子礼贴近母亲身边,帮她将泪水拭干。原来妈咪不是不要他,是不晓得有他的存在,这项隐瞒的错误源自于父亲。 纪子礼抛给父亲一个埋怨的眼神。 辛品萱反手抱住纪子礼,不停的在他鬓角印上细吻,「原来妈咪的小天使有两个……对不起,妈咪不是故意要遗忘你的存在,对不起!妈咪根本就不知道……」 辛子仪也跑过去搂住母亲的颈项。 第五章 辛品萱将他们同时搂在怀里,「小天使,妈咪不会再让你们任何一个人离开妈咪身边,再也不!」语毕的同时,她不忘挑衅的瞪了纪哲平一眼,却让他眼中的柔情吓一跳,忙移开眸子,假装无睹。 「如果我们都陪在妈咪身边,那爹地一个人孤单很可怜耶!」辛子仪轻声的说。 面对一手拉拔长大的女儿临阵倒戈,辛品萱讶异,她频频回头注视纪哲平,她明白女儿的孺慕之情,不是她身为母亲可以满足的。 「这个问题妈咪会和爹地谈,你们两个就安心先住下来。」辛品萱胡乱抹干脸蛋的泪痕后拍拍手掌,「你们应该还没吃早餐吧,妈咪去准备。」 整整衣着,收拾失态,她努力扮演母亲的角色,除了给儿女看,也是与纪哲平一别苗头。 突然,哆啦a梦的音乐响起,辛品萱冲到电话前。 「喂!是,我就是。课长……」糟糕!方才情绪激动的想着小礼,她忘记要请假了。 「咳咳咳!」她连忙压低嗓音,「课长,我感冒……因为有点小发烧,所以……不用、不用,课长,你不用来看我,我躺着休息一天就好……那就麻烦你了。」 说完,她轻轻的挂上电话。 回头刚好对上纪哲平的黑瞳,闪亮得像阳光照耀下的潭水,辛品萱清清嗓子,「我现在就去准备。」讨厌!居然被看到说谎的一面,真尴尬! 从开始用餐到用餐完毕,纪哲平好整以暇的坐在沙发上,脱掉的西装和领带占据她家的衣架子,卷起了衬衫袖子,解开几颗扣子,怎么看就是优闲,他简直就是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 反观辛品萱,浑身不自在,更别提共处一室,所以她一直躲在厨房擦擦抹抹,流理台已经光可鉴人。 「妈咪,我想带哥哥去我们学校参观我做的研究实验。」从房间跑出来的辛子仪兴奋的说。 「好,路上小心。」辛品萱在两人的左颊各印上一吻。 「爹地,那我们要出门啰!」经过客厅,辛子仪大声的说。 纪哲平笑着点头,也模仿辛品萱,在女儿及儿子的左脸颊印上一吻。 纪子礼惊愕,辛子仪则笑嘻嘻的回一记在父亲的颊上。 「爹地和妈咪都亲同一个地方,在我脸上留间接接吻的记号耶!」在玄关穿鞋子的辛子仪鬼灵精怪的说。 「大人很恶心!」纪子礼下了注解。 老天!辛品萱羞到简直想挖洞躲起来。纪哲平怎么能在孩子面前做这么露骨的事?尤其他们已经离婚了,他真是不懂得什么叫礼义廉耻。 不过,孩子们出门刚好给他们一个谈话的机会。 辛品萱将冰镇的饮料放在纪哲平面前,「水果茶,你试试看。」 「我记得当年妳为了让我少喝咖啡,研发出很多特别的养生饮品,现在还有吗?」 辛品萱故意喝了口冰饮,避开他炙人的注视,「太久的事,我早忘了。」 「我们需要用这种相敬如『冰』的相处模式吗?」 「我们当陌生人的时间比亲密时间多。」辛品萱不假思索的反驳。 她的话让两人陷入沉默,好一会儿后纪哲平才开口。 「当年的事,妳一直不肯说原因。」 辛品萱别开脸,硬声道:「我们要谈的是小礼,而且过了这么久,我早忘记原因了。」 纪哲平明白她在某些认定的事情上有着异常的固执,若她不想说,再逼也枉然。「妳想谈关于小礼哪部分的事?」 「当年为什么没说我生下双胞胎?」 「妳坚持要带走孩子,小仪可以给妳,可是小礼是男生,未来纪家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他必须接受更好的教育。」 「你是在指责我吗?小仪我带得非常好。」辛品萱挺起胸,戴上战斗盔甲。 「我承认小仪拥有她这年龄的天真烂漫,可是小礼是男生,他必须培养出强大的意志力,将来才能担负纪氏庞大的家业压力。」 「你永远以纪家的利益做为优先考量点。」 闻言,纪哲平握紧拳,怒意上扬,「如果照妳这么说,我们怎么会结婚?妳半点利益价值也没有。」 可恶!「所以我们离婚了,正如你所愿。」辛品萱别开眼,悻悻然的说。 「别把离婚的错都推到我身上,妳从没让我明白妳离婚的理由!」纪哲平失控大吼。 她总是这样,永远能准确的踩中他的弱点,在抽脚离开时,还故意左右扭摆,让他痛不逾生。 「连枕边人的心结都不明白,你还希望我用嘴巴来告诉你?在这段婚姻,你有用心经营过吗?」辛品萱气得发抖。都十年了!他居然还不明白当年她吵着离婚的原因。他压根没有反省,说不定她前脚一走,纪家马上进驻各国佳丽等候临幸。 在心中叹口气,他慢慢的说:「那我现在用心来得及吗?」 辛品萱还准备他再继续说这种伤人的话,就要拿扫把和拖把伺候,一听他的话愣了一下,他突然的示弱让她难以反应,咕噜咕噜的喝下冰饮,她端起空杯子,落荒而逃。 晚餐的气氛一直凝滞不开,两名小朋友也跟着噤声,匆匆用完餐就躲进房间玩电脑。 辛品萱在厨房洗好碗,出来想整理桌面,发现纪哲平已经收拾好了。 她是第一次看他大少爷动手,想必万分委屈。「你是客人,这些事不必动手。」 「我不想只是当客人。」 「我很讨厌你说这些双关语。」辛品萱抢过他手中的抹布,忿忿的转往厨房。 「我已经很明白的表示。」 「那我也很明白的表示,我们不可能!」 「为什么?」纪哲平尾随她进厨房,由阳台改装的厨房仅容一人进出,他刚好堵住她的去路。 「破镜难圆。」 「我听不懂。」 「我要出去,你让开!」 「妳要说出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 「你讲不讲理?我们离婚都这么多年,你现在才来执意索求一个理由,这对你有什么意义?」她试着伸出双臂推他。可恶!不动如山。 「就是这么多年了,我希望我们心情都沉淀,能够好好谈这个问题,尤其现在还牵扯着两个孩子的未来。」 辛品萱垂下手。原来……他要谈的自始至终都是孩子,不是那段感情,她会错意了。 「在客厅谈好吗?我先泡壶茶。」 纪哲平同意,率先转身,坐进沙发。 半晌,她也进了客厅,倒杯茶放在他面前,挑了距离最远的沙发坐下,清清喉咙说:「我只想谈孩子的事。」 「妳的意见?」 「或许小礼跟在你身边可以获得最完整的教育。」她明白依她的经济情况,无法建构庞大的优质教育环境给小礼,事实上,光小仪她就非常吃力了。「但是我希望能拥有小礼的探视权,当然,你对小仪也拥有相同的权力。」 纪哲平扯着笑容,有点落寞的说:「妳好像都盘算好了。」 「除非你有更好的方法。」 「妳有没有想过,为了孩子我们可以……」 「没有我们!」辛品萱坚决的表态。 面面相觑,半晌,他叹口气,「好,如果妳坚持的话。」 「你这回要待多久?」呼!辛品萱松了一口气。曾经,遇到意见相左时,他总是独断,她还以为会长期抗战。 啊!或许他对她的心也不再像当初那么坚定,他们不再是一体,不是夫妻的身分让他懂得收敛霸气。为什么到这个地步他才明白尊重? 「妳在赶我吗?」 「来者是客,我怎么可能赶你,只是你工作很忙,不是吗?」 「妳还对当年我常不在家的事生气吗?」原来她还记得当年他因公事忙,经常在外飞来飞去,他们也曾为这件事吵上好几次架。 「我不希望你怠职。如果你还有公事要忙,我们可以约个时间,我会送小礼去搭飞机回美国。」她绝口不提当年的事。 纪哲平明白她的回避,只好顺着她的话意,「我想要多待一些时间和小仪培养感情,至于公事,我想每年花这么多钱栽培的智囊团是该表现的时候了。」 「那时间都这么晚了,你是不是该……」她瞄了眼时钟,停顿语调,明显下达逐客令。 他侧身拍拍沙发,「虽然有点小,但勉强挤一下还是可以睡。」 「你要睡这里?」她不敢置信。他明明有很严重的恋床癖,出门在外对他来讲已经够折磨,现在居然愿意屈就沙发。 他挑挑眉,「妳有更好的建议吗?妳房间的大床?」 「饭店的大床如何?」她斜睨他一眼。 他微蹙着眉,「我们一家人难得距离如此近,我不能奢望再进一步和你们呼吸同样的空气吗?」 辛品萱心一窒,悻悻然的说:「随便你,但只有沙发。」 「好!」纪哲平扯起嘴角,笑得放肆。 原来小礼的笑容是遗传自他,鲜见的孩子气让他顿时年轻不少。辛品萱迅速移开眼。她怎么能被那蠢笑容牵引?她要镇定! 「我去拿枕头和薄被给你。」逃难似的,她冲进卧房。 纪哲平见她几近同手同脚的动作,忍不住一笑。她几乎和十年前一样,只要一紧张就会同手同脚,不晓得其他的小细节……他深深呼吸。空气中淡淡的佛手柑香,这一直是她用来安抚情绪的香疗法,熟悉到让人感动。 如果努力会有结果,这份感动会再停留吗? 只是……依他目前的情况,会不会太慢了? 因为纪哲平,辛品萱一直辗转难眠,快天亮才迷迷糊糊睡去。 「啊!八点了!小仪,为什么没有叫妈咪起床?」 随着尖叫声,传来撞击声,果不其然再出现惨叫声。 砰!门被用力打开,再一声巨响是浴室门被关上的声音。 水饺趴在客厅地板,抬起头,似乎习以为常,脑袋瓜换个边继续睡。 砰!辛品萱随便的梳洗后又冲出来。 「妳小心点,别这么慌张。」纪哲平提醒她。 「怎么是你?小礼他们呢?」 「小仪说今天是她的返校日,我刚送她去,小礼也跟着,他想参观台湾的小学。」 「返校日?天啊!我完全忘了这回事。」捉捉用水拍顺的长发,她十分懊恼。 「妳还是喜欢赖床,幸好他们两个没有遗传到妳。看妳这么狼狈,赶快去换衣服,今天不是要上班吗?」纪哲平牵起她的手,送她进房间,还绅士的帮她关上门。 刚睡醒,她反应仍有些迟钝,直到他关上房门,她才对着门板大吼。 「我就是喜欢赖床,怎么样!」她忿忿的从衣柜中拿出粉红色的套装,「像我有什么不好?活泼开朗,光是笑脸迎人就比你……」 她的叨念透过薄薄的门板,他听得一清二楚。 她不服输的个性依旧。摇着头,他不禁失笑。 辛品萱再度打开门,劈头就喊,「我警告你──」 「我帮妳把豆浆和饭团装在袋子里,妳带到公司去吃。小仪说妳很喜欢这家老婆婆做的早餐,只是每天早上都赶着上班,来不及买。如果喜欢,我明天早上再帮妳买回来。」他将塑胶袋递给她。 突来的示好让她收敛了恶声,愣愣的接过袋子。 「对了,妳刚刚说要警告我什么?」 「嗯……警告你,别在小朋友面前编派我的不是。」她口气转为温驯,典型的吃人嘴软。 「我当然知道,只是妳别忘记,言教不如身教。」揉着她的头发,这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每当她低下头时,他总是习惯这么做。 第六章 原来习惯这么可怕,十年没做仍然没有忘记,身体像拥有自己的记忆,遇到熟悉的片段就会重复相同的动作。 「我送妳去上班好吗?」 「不用了,我有车……对了,你有交通工具吗?」 纪哲平摇摇头。 辛品萱想了一会儿,「那你送我去公司好了,然后等小仪下课,你再开车去载他们。」 虽是权宜之策,纪哲平仍然高兴。至少她不再视他如蛇蝎,开始慢慢接纳他的存在,或许……只期望那天快点到来,毕竟他的时间不多了。 一路上辛品萱不满的叫嚣,「啊!你瞧,又被超车了!刚才那个小洞明明就可以钻过去!」 纪哲平目视前方,换档、踩油门的动作非常流畅,对她的抱怨充耳不闻。 「黄灯可以开过去,别停!」来不及了,车子规矩的停在白线前。「我们换手,我自己开!」辛品萱径自解下安全带。 他侧过身,帮她将安全带系上。「就快到了,妳安分一点可以吗?」 辛品萱不悦的说:「我是地头蛇,你应该听我的!」 「我现在开给妳看,是让妳了解我的开车技术。等会儿,我再去载小礼他们,妳不是会比较安心吗?」 嗯,也是有道理,他开车平稳,足以应付台北的交通乱象。「那你现在专心练习,等会儿也要用这种态度开车哦!」 纪哲平颔首,「这小车妳买多久了?」 辛品萱筑起防卫,「它旧归旧,我都有定期做保养。」 「我没有其他的意思。」他的用意只是想找话题聊天。 她转头望向窗外,选择用沉默来面对他。 「到了。」他慢慢将车靠向路边。 她打开门,下车时突然蹲下身,「我可能反应过度,抱歉。」说完,她迅速关上门,往公司内冲。 坐在车上的纪哲平还来不及说什么,就不见她的踪影,见状,不禁为她的莽撞摇头。 不过,这也是她可爱的地方。 纪哲平俐落的转着方向盘,打算先上超市。 家里的冰箱空空如也,是该补充点食物,这样才有家的感觉。 家!呵,好怀念的名词。 他好久没有这种单纯的轻松了。 一串动人的音乐响起,来自腰间的手机。纪哲平按下车上收音机,从喇叭听见来者声音。这是公司极机密的研发,蓝芽的高级应用程式系统是不再透过任何接触,直接由手机中的振荡器自行寻找适合的频波进行连结。 「找我什么事?」这电话号码只有亲近的朋友兼工作伙伴才知道。 「你一声不响的溜走,你觉得我找你有什么事?」对方的声音中带有浓浓的不满。 「我有e-mail一张list给你,上面交代得很清楚。」 「只有待处理的事项叫清楚?你连上哪儿,目的是什么都没说。」 「员工不需要了解、掌握老板的动向,老板上哪也不用向员工报备。」纪哲平凉凉的回答。 「你这是在鼓励我学习你的不负责任吗?你连手机都没开!」 「我见到品萱了,凯文。」 「你在台湾!」 「品萱也知道小礼的事了。」 「那她知道你……」 「我没有说。」 「为什么不说?如果她知道,或许你们就可以──」 「凯文!」纪哲平厉声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我希望依她的意愿,已经快十年,这段时间发生很多事,让很多感情产生变质。过去,就再也回不到最初,我只希望她能好好过!」 「你又知道什么对她最好了?说不定她最后会选择──」 「她最后只会痛苦,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透过喇叭,传来细微的叹息,凯文噤声,他明白纪哲平的顾虑,最后只能淡淡的问:「你什么时候要回来?」 「我给自己一个月的时间。关于遗嘱的事,你安排好了吗?」 「都照你的意思了。」 「嗯,一个月后见。」 纪哲平关掉手机,突然瞧见在座位底下的红色塑胶袋。 品萱这迷糊蛋,居然忘记带走早餐。 他担心她饿着,更怕她胃痛的老毛痛发作,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如果有万一,再多的钱都买不回健康。 他在下个红灯路口回转,再次回到她公司楼下,光找停车位就耗掉不少时间,最后虽然找到,却离她公司有十多分钟的路程。 他缓慢的往她公司的路上前进,很久没有这么优闲,周遭的人们行色匆匆,他也曾战战兢兢就像他们,而现在以一种旁观者的角度来看,突然觉得可笑。 在二十多岁,人们总刻划着美好的将来,期望能坐拥财富和权势,三十而立时,嘴里说着为孩子、为家庭,所以用理所当然的态度,花更多时间在工作上,四十好几,拖着疲惫的身体,工作上的成就变成一种社会责任,仍然要不停的工作,到了五十几岁,反而追求健康和延寿,六十几岁希望能安享天年。 唉!人一生总是永无止境的追求,因为不懂得把握现在,就像他,当初不懂得珍惜她。 来到她公司门前,纪哲平拉开厚重的玻璃拉门,抬头才发现大理石墙面上的字,「浩盟集团」四个大字让他蹙起眉。 没有刻意打探过她就职公司的名称,所以他有点讶异居然是以前的竞争对手浩盟。 六年前浩盟曾经跨入美国半导体设计的产业,并以银弹攻势挖走不少a & mid的rd人员,不过,才两年时间,浩盟垂头丧气的结束位在硅谷的美国分部,撤回台湾。 半导体产业诡谲多变,一时间的气势上扬不代表未来长红,当人气回归正常面时,接下来看的就是实力。 浩盟太激进,树尚未壮大就招了风,轻则断枝,重则残废。 虽然浩盟初来时曾抢了a & mid几桩生意,但毕竟损害不大,而且那几家客户后来又回到a & mid手中。 根据分析亚洲现况的幕僚指出,浩盟在台湾以晶圆代工起家,近几年在技术的研发上一直屈于弱势,营利从第一季就开始调降本益比,加上高层频频与另一晶圆龙头联技高层会面,可能会有并购的情形出现,市场分析师大都保持观望的态度。 上个月开始,a & mid的亚洲金融部门就开始收购浩盟的股票,有意再赚一笔。 纪哲平尚未靠近柜台,服务人员已经起立迎接。 「你好,请问需要什么服务吗?」 他身着浅黄色的休闲服搭上茶色休闲裤,举手投足的优雅,充分显现出他的不凡气质。 「我找资料室的辛品萱小姐。」 「资料室……」柜台小姐一愣。她原本以为他是来找公司某位高层,因为他非常有气魄,而且相貌俊逸。 「有什么不对吗?」 她连忙摇头,「没有、没有什么不对。从这个手扶梯下去,地下室长廊到底右转有一间收发室,那里就是资料室。」 「谢谢。」纪哲平顺着柜台小姐的指示往下走。 地下室没有大厅的气派,角落的日光灯光线微暗,让铺石棉板的地板看来有些灰暗,和大厅的气氛截然不同。 纪哲平皱起眉头,越往长廊的尽头靠近,就发现空气流通越糟糕。 小萱在这种环境多久了?再继续下去,人会生病。 他推开蓝色压克力板上写着「收发室」的门,简单的办公桌椅,电脑萤幕是开着,却空无一人。 纪哲平猜想,另一扇门应该就是资料室的入口,他慢慢靠近办公桌椅,打量四周。 砰的一声,那扇他怀疑的门被推开,辛品萱推着铝制小推车,车上摆满卷宗夹。 「咦!你……你来做什么?」 「妳的早餐忘在车上了。」纪哲平抬起左手,示意红色塑胶袋里的食物,并将它放在桌上。 「干嘛这么麻烦?忘记就算了,还麻烦你送来,不好意思,这附近车子不好停吧!」 纪哲平打开袋子,将奶茶递给她。「早餐是一天元气的来源,定食定量,妳的胃比较不会闹脾气。」 辛品萱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浓浓豆香味,真的是她最爱的那家,暖了肚子以后,她发现自己真的饿了,拆开袋子里的饭团咬了一大口,香脆的油条是她的最爱。 「这里就只有妳一个人?」 「本来还有一位,不过丽芬两个月前离职,这里就剩我一个人了。」 纪哲平蹙着眉,指着角落的箱子,「这里头的卷宗都是要归档?」 辛品萱回过头看了眼,「那些还没有建档,我要再找时间把一些大纲整理出来才能归档。」 「妳做得来?」 「当然──」电话铃声响起,辛品萱接起内线,「资料室,你好。嗯,要去年的产品型录,还要广告样张整年分。好,我会送上去,下午两点以前。」飞快的记下,她挂上电话。 「为什么不叫他们自己下来拿?」这里有很多铝制推车,作业程序应该是各部门要资料的人下来拿。 「大家都忙嘛,反正我顺手。」 「就妳一个人,要应付公司几百个人的资料建档、归档,不累吗?」 「我喜欢这份工作就不觉得累。」辛品萱一边咬着饭团,一边用一指神功打大纲,等会儿还要帮书贴标签。「这是我回台湾后的第一份工作,找了好久,我一直很珍惜。」 纪哲平撩起衣袖,帮她将卷宗搬到桌边,「我不喜欢妳太累。」 「其实这份工作还让我练出不少肌肉,我体力也相对好很多。」屈着拿饭团的手臂,她想展示自己有力的臂肌。 不料,他侧下身,就在她的肌肉上轻囓。 没想到他这样的举动,她吓一跳,惊呼出声,「啊……你在做什么?」 「妳的肌肉压根不结实。」他正色的下评语。 「谁会用这种方法来──」 「辛小姐,我要的季财测,妳帮我找到了没?」推门进来的人大声嚷嚷,在对上纪哲平的剎那,停下脚步。 纪哲平瞟了眼来人,没有打招呼的意思。 「武先生,不好意思!我不晓得你急着要,我本来想等中午再拿上去给你。」辛品萱起身,将桌上的季财报表递出去。 武先生收回打量的视线,对上辛品萱时,越显热烈,这一切当然落入纪哲平眼中,只是他不作声。 「品萱,妳今晚有空吗?我家小儿子生日,想邀妳一起吃饭,当然,还有妳女儿小仪。」 「生日?可是我没有准备生日礼物,怎么好意思。」 「只要妳赏光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可是我有朋友来,要招待他,所以不方便,不过,我会补上生日礼物。」辛品萱带着歉意说。 「他一直很期望能见到妳。」武先生不掩失望。 「那不然这样,这礼拜天一起去逛动物园好不好?」辛品萱想了折衷方法。 武先生笑得像张大嘴的河马,「那就这么说定了!」接过报表,他高兴的离开。 纪哲平沉着脸,待他离开才悻悻然的问,「为什么要答应?」 「什么?」咦!他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你不舒服吗?」 「为什么要答应?妳看不出来他想追求妳吗?」 「你想太多了,我们只是单亲家庭联络会,互相有个照应罢了。」 「妳这么想不代表别人也是,而妳答应赴邀就给对方一个期待的空间。」怎么都十年的岁月过去,她还是这种个性,思考完全简单? 第七章 辛品萱不解的问,「我只当他是朋友,难道就不能只单纯当朋友?」难道男女之间没有真正的友情吗? 「男女之间当然有真正的朋友,但要双方都抱持同样的心态,他明显不是!」 「他没有明说啊。」辛品萱无法苟同他的意见。 「他懂得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如果明说,不就给妳有机会一口回绝。」 「我有小仪!」 「他也有个儿子,加起来还能凑个好字。」 辛品萱不悦的双手扠腰,「你回家去!我自己会好好想想。」 纪哲平一气,本来想继续,继而一想,「好,妳安静的工作吧!」 面对纪哲平的好说话,辛品萱傻了眼,以至于到他离开都忘记说再见。 他……向来主张逆我者亡,个性独裁,老是自以为是的帮她作决定,他们在婚后还曾为此大吵,离开他,不讳言部分原因在此。 可是,他怎么可能突然转性? 她怎么想也想不透,难道这是他的另一种手段? 不可能,他已经习惯把她当附属品,手段这种需要花费脑筋的事,他不可能去做,或者,他对她的占有欲不如往昔,所以…… 想到这里,辛品萱不自觉的皱紧眉头,心头有抹乌云笼罩,空气变得郁闷,害她呼吸有点急促。 上了一天班,辛品萱疲惫酸软的双臂不停抗议的结果,她连手高举九十度都困难,好不容易回到家里,打开铁门,饺子兴奋的冲向前,攀住她的身体开始用舌头帮她洗脸。 「饺子,不要、不要!」她连推开牠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无力的转着头,避开牠的口水攻势。 「饺子,回去坐下!」纪哲平大喝一声,饺子乖乖的放下四肢,讪然的回到牠的垫子坐下。 「老天!」辛品萱狼狈的擦着残留在脸上饺子的口水。 纪哲平走向饺子,厉声的责骂,「你怎么可以这么粗鲁!一见人就冲向前猛亲,你没考虑过别人的意愿吗?」 教训得真好,忆起往昔,就是饺子的体型过于壮硕,而她又过于纤瘦,所以在气势上,总没有办法达到吓阻牠的作用,甚至让牠以为自己的教训是一种游戏。 总归一句话,她对饺子的威信,说不定还逊于小仪。 「就算要亲,也应该我先亲!」话毕,纪哲平迅速的回身,在她唇上偷得一吻。 「你!」辛品萱又惊又羞。 「妈咪,妳回来啦!」 辛子仪从房间探出头,瞧见她后开心的跑出来,同时,纪子礼也尾随在后。 「妈咪,妳的脸怎么这么红?」纪子礼好奇的打量。 「对啊!妈咪的脸好红,发烧吗?」辛子仪扯着她的衣角,为她手测体温。 「妈咪没事,只是天气有点闷,觉得热。」安抚女儿的同时,她抛了个白眼给他。 纪哲平清清嗓子,「你们去洗手,我们准备开饭了。」 「开饭?」经他这么一提,辛品萱发觉空气中的香味浮动,本来还以为是隔壁的主妇在准备晚餐,没想到是他,「你煮的?」 「我只会几样简单的家常菜,妳赏赏脸尝尝如何?」作揖恭请,他侧着身让女士优先。 客厅和饭厅碍于坪数的关系,一直没有很明显的区隔,简单的以电视柜隔开,放着方桌加四张椅子就是饭厅。 辛品萱一靠近见桌上摆着的果然是家常菜,简单的蒜泥白肉、红烧鱼、虾酱白菜,热腾腾的还散着香味,咦!汤是清淡的,降火。 「我听中药店老板的建议,这汤品降火却不寒,对身体虚热的人很有疗效。」他笑得诡异。 「妈咪,爹地为了这锅汤,忙了一整个下午哦!」纪子礼帮父亲说好话。 「原来你忙了一个下午,真有心呢!」原来他对自己还是有那么点意思,所以口头上吃吃豆腐,只是聊慰相思。她有丝得意,有点窃喜……窃喜?这有什么好窃喜的。 辛品萱不愿探究,「我饿死了,先开饭好了。」 待四人落坐,辛子仪等不及开口,「妈咪,这个礼拜天,我们全家一起去爬阳明山好不好?」 「吃饭别说话,不礼貌。」纪哲平蹙着眉。对女儿边吃饭边张嘴的行为不认同,都瞧见嘴里稀烂的饭菜,太不雅观。 辛品萱不悦的撇了下嘴,不理会纪哲平的话,「这礼拜天不行,妈咪答应武先生要带你们其中一人和他的小朋友一起去动物园。」吃饭为什么不能说话?这是一家人在一天当中唯一可以在餐桌上用餐的时刻,轻松的带进各种佐餐话题,心情舒畅,消化自然好。 「武先生?」纪子礼满脸疑问。 「是妈咪的同事。妈咪,我讨厌他的儿子。」辛子仪轮流解释,最后转向纪子礼,「上次妈咪带我和他们一起去海洋馆,他的小朋友动手去拔展示用的小丑鱼,不管我怎么说,他就是不听,还说妈咪会变成他们的,不是我的。」 「小仪,有这回事,妳怎么没跟妈咪说?」辛品萱一愕。 「武先生是妳的同事,我不想让妳尴尬。」辛子仪懂事的说。 「小仪,对不起,妈咪真的不知道。」有些愧疚,她低下头。或许,她不该再拿武先生没有表白这动作当挡箭牌,至少,她该画出一条朋友界线的认定范围。 「小仪,武先生的小朋友几岁?」纪哲平插话。 「六岁和四岁。」 「妳几岁?」 「十岁。」 「对,妳十岁,年纪比他们大四岁和六岁,却常常窝在妈咪怀里撒娇。他们看了当然也想要拥有,就像妳看见别人有爹地抱,有爹地可以陪时,妳会不会想要拥有?」 辛子仪默默的点头,似乎可以理解那种心态。 「当然,妳不想和别人分享妈咪的心态也和他们一样,妳能明白吗?」纪哲平待女儿再度点头后,才继续说:「爹地并不是要妳宽大为怀,把妈咪送给别人,爹地只是在教妳什么叫同理心。用一种同理心来对待别人,会比同情心好。」 这也是一种机会教育,辛品萱一直没有发言,她其实很赞成纪哲平的说法,同时,也讶异他会提出同理心这种说法。 他以前绝不是这样子的人,唯我独尊的生活方式一直是他信赖的正道。 纪子礼看着妹妹,只是淡看不语。 「妈咪等会儿去订个蛋糕,买份礼物,明天带去回绝武先生好了。小仪、小礼,我们这礼拜天就决定去阳明山爬山,好不好?」适时的教导,也要适时的慰抚,辛品萱深谙这道理。 「好!」两名小朋友异口同声,带着激昂与兴奋的表情。 辛品萱也笑开,看着如出一辙的童稚笑脸,高兴的想,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餐后,辛品萱和纪哲平分工合作。辛品萱收拾善后,纪哲平则带小朋友进房间看功课。没办法,辛品萱的数学概念一直是先天不良、后天缺乏,和数字不对盘,只好由身为奸商的父亲出马。 父子三人进了房间,关上门,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纪子礼,率先开口。 「爹地,你教的同理心不是用在商场,揣测对手的策略,怎么会和教小仪的不同?我不明白。」 这……要怎么解释,其实他用的是哀兵政策,攻其之软,可是得让孩子知道,好吧!他是嫉妒,他讨厌任何意图接近品萱的男人,他们的存在让他觉得非常不自在,甚至精神紧绷,最心爱的东西即将被夺走的感觉让他反射性的防卫,这是一种天性。 突然间,他觉得不该让纪子礼一直接受英才教育,至少不是由小就开始学起。 正当他在思索怎么解释时,辛子仪适时的开口。 「哥哥,爹地教的是一种仁者胸怀的同理心,中国有句谚语叫以仁治国。」 「中国?」 「对啊,我拿那本书给你看。」辛子仪爬上椅子,伸手拿书柜最上层的成语故事十二集,这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床前故事书。 呼!幸好。纪哲平松口气。 纪子礼从认字开始,耳濡目染的全是数学、语文和商业基础概念,举凡和经营企业有关的知识才是他必须吸收的,至于童话、寓言这种属于儿童休闲刊物,则不在应念的书籍中。 他接过辛子仪递过来的书。 中国成语故事?这是他第一次接触的休闲刊物,可以看吗?他瞥视一眼后方的父亲。 他没有反对,那看看吧。 翻开第一页,纪子礼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书中的人物吸引。 就这样,纪哲平教导辛子仪数学,纪子礼则坐在床沿看起故事书,很安详的全家和乐画面。 它并非千金难买,却是第一次出现。眼眶盈着泪,辛品萱小心翼翼的阖上门。 孩子需要父母的爱,缺一不可,为了两个小宝贝好,她应该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夜,深沉。 辛品萱翻来覆去睡不着,稍早的画面一直困扰她。 两全其美……说来简单,但执行的困难度不可预知。 她拍软枕头,重新调整睡姿。 欲速则不达,她应该先睡,至少让脑袋净空,明天……不,今天早上八点还要上班呢。 抬头瞄了一眼夜光显示的闹钟。三点,她只剩五个小时可以睡。 睡觉、睡觉。 在平稳的呼吸声中,她闭上眼睛,可以感受到附和似的心跳,和呼吸的节奏形成催眠曲,慢慢的,她的意识飘在空中。 「凯文,是我!」 辛品萱在睡去之际听到了纪哲平的说话声。 凯文?是他的死党?她还记得他言谈风趣,为人正直,当初还多亏有他当和事佬,也稍稍安抚她的不安。 「对,我准备下个月回美国。」 他要回美国?那小礼呢? 「还有一个礼拜,我已经考虑清楚,你不必再劝我。」 凯文想劝他什么? 「不管品萱答不答应,小礼和小仪一定要和我回美国。」 小礼、小仪?美国?辛品萱蓦地睁开眼。这是恶梦吗? 「我们已经决裂了,不是吗?」他幽幽的声音,伴随着叹息。 虽然他刻意压低声音,却依旧清晰的在空气间回荡。 辛品萱由惊愕到不敢置信。他居然……居然在算计,难怪他坚持要住在这里,莫非他打算趁她去上班的时候,偷偷带着小孩离开? 原来十年不见,他的霸气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卑鄙,枉费她还……不对,她怎么可能有心动,她是心恸! 她不敢大力呼吸,甚至动作,屏着气,拉长耳朵,她知道他还在讲电话。 太小声了,不晓得什么缘故,他的讲话声细微到不可闻,要不是黑暗中,床柜的分机还闪着怵目惊心的红灯,她可能会以为他挂线。 不管再怎么集中注意力,还是窸窸率率声,不行,她一定要知道他们在讲什么,说不定关系着带小仪、小礼离开台湾的事,他要怎么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带他们走。 辛品萱小心的拿起话筒,慢慢贴到耳边,其间,她用薄被捂住口鼻,以免呼吸声泄漏窃听的事实。 「嗯……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会依计画,其他的事就麻烦你。」 「嗯,bye!」 糟糕!辛品萱忙不迭的同时挂上电话。晚一步,没听到他们说的时间、地点或方式。 在她懊恼的同时,一门之隔的纪哲平靠着沙发床背,仰望着天花板。 他明白这是一记险招,成功就如置身天堂,失败就万劫不复。 只是没有她的这十年,他已经尝够万劫不复,再糟也不过如此。 品萱呵!妳可知道,我等着妳,十年了! 第八章 辛品萱辗转难眠,好不容易在天刚露白时分入睡,却让一记喇叭声惊醒。 天亮了!老天,她根本睡不到两个小时,一颗心惴惴不安,深怕自己睡得无警觉,让……小礼、小仪? 辛品萱跳起身,冲出房门。砰的一声,门板因为她过于用力,甩上墙壁,发出巨大的抗议声。 两个小孩正襟危坐在餐桌前,咬着土司,显然被门声吓到,一脸惊愕,其中以辛子仪为最。 「妈咪,妳怎么了?」纪子礼回过神问。 同时,纪哲平也从厨房探出头,深深的看了辛品萱一眼,淡淡的代替她回答,「妈咪只是作了一个恶梦。」 辛子仪相信,马上一脸同情,「那一定很可怕,所以才能把爱赖床的妈咪吓醒。妈咪,妳梦见什么?」她扯着母亲的衣袖。 「妈咪……忘记了。」幸好,孩子们还在。虽然是回答女儿的话,但她的视线紧盯着纪哲平,充满防范与戒备。 「妈咪,妳肚子会饿吗?」再度扯着母亲的衣袖,辛子仪坚持要获得关注。 辛品萱低下头,慢慢的抚过女儿的头发,「让小仪这么一问,妈咪真的有点饿了。」 「爹地早餐准备了起司、德国香肠、生菜,还有法国面包和法式土司。」辛子仪拉着辛品萱入座,并且一一介绍桌上丰盛的料理。 纪子礼则起身帮她拿了一个白瓷盘,俐落的帮她装餐点。 「谢谢。」她声音很小,但是是对他说的。 「妳没睡好吗?还是身体不舒服?妳脸色很糟,要不要今天请假休息?」纪哲平有点担忧,将新鲜的柳橙汁放在她面前。 「嗯,妈咪的脸色是很苍白。」纪子礼将餐点放在她面前,附和的说。 「妈咪是生理期吗?」辛子仪问道。记得妈咪每到生理期时就会这样,印象最深刻的是妈咪还曾经痛到在地上打滚,那时候她吓死了,幸好这次爹地在。 辛品萱的双颊染上红霞,「不是。」 「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你们两个今天不是跟教授约好要去看科学展,爹地先送你们过去,让妈咪好好吃早餐。」 送?不行!辛品萱慌乱的插嘴道:「我有话要跟你谈,让他们自己走过去,反正很近,不到十分钟的路程。」 孩子们四目相对,马上就决定由纪子礼负责开口,「爹地,我们自己去好了,你就和妈咪好好聊聊。」 好现象,本来妈咪都一直回避爹地,至少他们两个就没看他们有什么亲密的交流,好不容易妈咪开口要进一步的接触,说什么他们都不能当电灯泡。 糟糕!要谈什么?辛品萱脑袋空白。那是她一时心慌找的借口,哪有什么事情要跟他讲,难道问他什么时候要带走小礼、小仪?这不就打草惊蛇? 不行、不行!她直摇头。 「妳不想谈了吗?还是妳摇头有别的意思?」一旁等她开口的纪哲平,带着狐疑的眼神看她。她怪异的举动不只这项,向来早上都要三催四请的她,今天居然自己乖乖起床,还夸张的七点整就出现在餐桌旁。 回过神的辛品萱四处张望,「小礼他们呢?」除了饺子懒洋洋的躺在客厅凉凉的地板上,屋子里就剩他们两人。 「他们刚刚跟妳说再见就出去了,妳想谈什么?」纪哲平单手托着下巴,侧靠椅背,坐在她身旁的椅子上,修长的腿偶尔会擦过她的,毛茸茸的看起来像猩猩。 半瞇着眼,他看起来很舒服似的。辛品萱退开身子,试图留些空隙,谁晓得他马上进犯,更甚者还用毛毛腿摩擦着她,害她一阵轻颤。 曾经这是他示意想燕好的动作。辛品萱乍红的脸蛋别有一番含羞的娇艳,他明白她想到什么,只是扯着嘴角轻笑,带着邪气的靠近再靠近,欺近她低敛的眼睫上轻语。 「妳想谈什么?怎么不说?」 兀自沉溺在心跳如擂鼓中,他的亲近让她吓一跳,猛然抬头,刚好唇擦过他长满青髭的下巴。 两人同时倒吸口气,眼与眼相对,唇与唇就在咫尺距离。 淡淡的玫瑰花香席卷他的感官,他只能下意识的亲近再亲近,轻轻的,带着膜拜的心态,摩擦过她的唇,粉嫩的触感,致命的吸引力,他由浅渐进,双臂也悄悄的贴上她的细腰,慢慢收拢,让两人毫无缝隙。 他们的躯体是如此密合,完美无缺,他一直认为她就是他遗失的肋骨,少了她总让他的心无法安定,晃荡得让人空虚。 纪哲平如粉蝶拍翅的轻吻,扑过她的唇、鼻至眼睫,不甚满足的回到唇时,转为疯狂的攫夺,气息渐炽,温热的鼻息熨烫她的肌肤,灵蛇般的巧舌窜过她的贝齿,诱惑着她起舞,模仿交媾的姿态,带来旖旎的氛围,而厚实的双掌轻慢的滑过她身体的每一曲线,像回忆、带勾引,一一刺激每一处敏感点,鼓起欲 - 望的羽翼将她包围,几乎无法逃脱,只能沉沦。 老天!岁月的淬练不但没有在她身上造成痕迹,反而更添一股成熟韵味,她的肌肤如同少女时的光滑,身材在生下两个小家伙后,该凸的地方更上层楼,几乎无法一手掌握。 「该死!妳没有穿内衣?」亲手碰触后,他才发现原来这又黑又丑的t恤下,是怎么样的绝代风情。 白皙丰嫩的女体……才刚联想到这可能的画面,他的下腹迅速充血,开始躁动。 不给她任何足以思考或后悔的机会,他再度欺上她的唇,激 - 情让视线开始迷蒙,旖旎的氛围来自欲 - 望的充斥,白天也可以炫烂得美丽。 老天!辛品萱赤裸着身体,透过浴室镜子的证明,让她更无法忽视刚刚发生的事。纤白的臂膀有着深浅不一的红印,太明显,也太羞人。 方才的尖叫还回响耳际,简直像久旱逢甘霖──啊!什么鬼形容词,她才不承认自己欲求不满。 她一头栽进冷水中,期盼能稍稍降低脸颊的火烫感。如果可以,她多希望门外的那个人在下一分钟就消失。 她一直闭气,直到胸腔开始发痛才抬起头,捉起毛巾,她拭干脸上的水珠。 嗯!有好一点,至少现在的红不像烂透的番茄,可是……不晓得是经过水的洗刷,或者原本……她的眸子闪着异常的星芒,一闪一灭,十足刚欢爱过的满足样,甚至带点堕落。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辛品萱一阵心慌。 他不等她回应,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刚刚妳公司的人打电话来,询问妳今天怎么没去上班,我帮妳请了事假。」 糟糕!她完全忘了上班这回事。 辛品萱打开门,「谁打来的?」 「他说他是总务课长。」 是那个老家伙!惨了,他老早就看她不顺眼,一直认为一个大学肄业又失婚的女子怎么配在浩盟集团旗下工作,这下他不狠狠的记她一笔才怪。 「怎么了?」望着她脸色由惊讶转为忧虑,他也跟着不安。 「没有,我正在做被炒鱿鱼的心理准备。」 「哦。」他欲言又止,最后作罢。 那犹豫的神情百年难得一见,也成功勾起她的好奇。「你想说什么?」 纪哲平惊讶于她的开口询问,却没有立刻回答。 「干嘛不说?」 「我可以养妳。」不等辛品萱发作,他继续说:「我明白妳是经济独立的女性,没有任何瞧不起妳的意思。只是我们曾是夫妻,就算妳向我要赡养费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更何况妳还抚育我们共同的孩子,我甚至没有花一分一毫在小仪的生活费上。」 他正经八百,急于解释,只差没有汗如雨下来表现紧张,老天!她刻在心上的人与他越差越远。 「好啊,如果我真不幸被炒鱿鱼,就让你养,当全职米虫好了。」 纪哲平一阵错愕,表情十分滑稽。辛品萱突然发现,行为模式超出常人预期时,获得的效果会好得超出想象。 就像现在! 他的瞠目结舌很有趣,很罕见,也适时冲淡上床后的尴尬。 纪哲平深深看着她。她渐渐懂得反向思考,这是好事,但要达到他的目标,还需要一帖重药,他满心期待,全身血液也配合着加速流动。 等不及到下个月,他决定速战速决!尤其在尝过她的甜美后,他更坚决,势在必行! 「小礼、小仪,妈咪回来了。」辛品萱推开铁门,漆黑的室内,伸手不见五指。 她按了电灯开关,顿时,室内如白昼,也看清空无一人的客厅。 平常这个时候,满室早飘着饭菜香,小朋友的嬉笑声充斥,还有饺子的叫声向她示好。 「饺子?」平常只要她趿着拖鞋,不需要喊叫,饺子就会来磨蹭她的小腿,撒娇的想要人摸牠的脑袋。 难道纪哲平带他们外出了? 辛品萱想起之前夜里听见他的电话。 难道……一阵心悸,彷佛有人捉住她的心脏,有种窒息的感觉。昨天才发生如此亲密的接触,他怎么能……老天!他为什么不能?她是个大笨蛋! 说不定他故意藉由亲密的关系来松懈她的戒心,可是,他怎么会发现她知道他的意图?不,现在不是探索这些事情的时候。 他真的带走孩子了! 在她的化妆台上,他用口红在镜子上写着「我带孩子们回美国了」。 老天!他居然敢……他怎么可以这么做!懦夫,连和她商量都没有,就偷偷的带走孩子,怎么,他以为带孩子到美国就可以永远霸占吗? 再怎么说,小仪当初也是由她取得监护权,虽然是他自愿放弃,但法律就是正理,可恶、该死!他居然连饺子都一起带走。 辛品萱翻箱倒柜,在化妆台上找到护照。 奇怪!她的护照明明收到抽屉了,翻开护照,检查是否过期时,发现夹着一张纸,是小仪的字迹,还有一个飞机的航班号码。 妈咪,我帮妳订了长荣的班机,我们在美国等妳哦! 小仪知道她爹地要带她去美国?那他是用什么借口拐他们乖乖跟着去? 辛品萱百思不解,可是现在不是猜测的时刻。她随手捉了几件换洗衣服,全扫进行李箱内,决定有缺的到美国再买。 纪哲平以为美国只有他能去吗? 她就亲自走一趟美国,看他到底在搞什么。 辛品萱打从让航空公司的柜台小姐送进迎宾室后,就一头雾水。拥有白金卡才能使用的迎宾室,宽敞的按摩沙发,还有独享的小型平面电视,加上应有尽有的新鲜水果、饮品及精致小点心,她甚至连出示卡片都没有,也没掏钱买机票,唯一的动作就是拿出护照。 而他们更诡异,只是核对护照,就让她进来这里候机,还恭敬的请她稍等,飞机要起飞时,会再行通知入关,备受礼遇让她受宠若惊。 一直到坐进头等舱,她仍是问号满天飞,当然,她不是不曾坐过头等舱,嫁给纪哲平时,她甚至搭过私人飞机,只是好久以前,她早不记得当时的兴奋之情,或许是让后来的伤心冲淡了。 没人能一直拥有幸福吧!人生总是要有缺憾,而感谢老天垂怜,让小仪弥补了失去他……是的,她对他仍念念不忘。她只是嘴硬、只是很矜持,更气的是他,突然改变太多,害她的心犹如小鹿乱撞。 她其实也乱了。 十年来平静的生活中,不是没有人追求,只是离开他,让她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所以累瘫了,心就像一片死水,不起波澜,也不再有任何期待,直到他出现再次搅乱了。 第九章 她其实是不甘心,所以努力假装对他的出现不以为然,她深怕十年来好不容易习惯的平静,因为他的介入再次变调。 更可恶的是他不告而别,还选在他们亲密之后,连小家伙都一并带走。 他完全没有考虑到她的心情! 「小姐,妳不舒服吗?」空中小姐靠近她,关怀的问。 辛品萱想回答没有,却发现喉咙哽咽,完全发不出声,只能猛摇头,双手遮住眼,才发现泪湿了双颊。 老天!她居然……好丢脸。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辛品萱反复的回忆过去种种片段,久久不能止住悲伤。 纽约,形色炫丽的大苹果,从曼哈顿起,由北至南,哈林区是非洲人的新大陆,充斥着装饰艺术时期的建筑、文艺复兴式的大舞厅,上东区则是一般人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高级地段,中城东部则是日本餐厅的天下,在这里,可以发现日本人做生意的头脑与手腕就像他们的民族坚强性格,还有著名的第五大道也位于此,这里还有韩国纪念品街及东村东端弥漫着檀香的印度神秘气息,西端则是乌克兰及爱尔兰式建筑,一路往南,古老的中国城毗邻小义大利,这里融合了各个族群,却又让他们各成一景,保留原有的民族与文化性。 阔别十年,辛品萱再次踏上这片拥有喜与悲的土地。 「夫人……」 轻颤的唤声从背后传来,辛品萱回头,来人有着胖胖的身形,一丝不苟的发型。 「柏莉!」辛品萱拥住她,激动的说:「我们好久不见!」欣喜的泪滑落,当初刚嫁进纪家时,柏莉还是厨娘,「妳怎么知道我来美国?」 「是少爷吩咐我来接妳的。」 「妳还在纪家?」 柏莉拭着泪,「嗯,在伯特退休后,少爷就擢拔我,让我当了管家。」 「这是应该的,妳在纪家三十几年了,就连那家伙都是妳看着长大的。」 「夫人,我们别在机场大厅聊,上车再说吧。」柏莉示意司机提起行李。 行走间,辛品萱问了她在意的事,「柏莉,妳有看见小仪和小礼吗?」 「小小姐和小少爷都在家里,他们正兴奋的等着妳一起用晚餐,少爷也在。」 搭上高级房车,辛品萱敛着眉不语。 柏莉见状,长叹一口气,「夫人,我明白有些事我不应该多嘴,可是──」 辛品萱迅速截住她接下来的话,「柏莉,我明白妳想说什么。当年,妳也是目击者之一,感情的事没有对错,这句话我从来没有否认过,我们的分开只能说……背景真的差太多了。」 「夫人,少爷这几年其实改变很大,有些事情他应该想通了。」 「柏莉,妳知道吗?当年在德州的牧场,他可以在麦田里推着割麦机整夜,就为了写出我的中文名字,甚至用稻草人排列出舞会的热闹,只因为我说我没参加过舞会,那时候我们很幸福,无庸置疑。一直到结婚,回到纽约,回到他熟悉的环境,他变了!事事要求合礼,我可以体会到他希望我也能融入他的生活圈,穿着dior,大啖roederer,出入russian tea room。他用自认为对我最好的方式对待我,却从没问过我,到底想要什么。 「他替我做任何的抉择,却从没问过我的意愿,他不明白我有多恨和那些贵妇,其实是爱八卦的女人坐在一起,我恨死了名牌和流行的话题,更不爱讨论哪位夫人可以从先生身上挖出最多的钻石。」 「夫人,我一直明白妳的痛苦。」柏莉拍拍她白皙的手背。 「我明白他的条件很好,甚至嫁给他时,我一度以为自己是灰姑娘的化身。」她唇边逸出苦涩,让笑容走味,「一直到后来,我决定婚姻该告一段落时,蓦然发现,灰姑娘是落难千金,而我……从头到尾都是贫民窟出身的小孩。」 「夫人,妳不爱少爷了吗?」踌躇着,柏莉还是开口问了。 辛品萱突然敛起笑容,「我想,我还是爱他。」 「那……」 「可是他从来没说爱我,连求婚时也不曾!」辛品萱严肃的说:「他从来没说过,求婚时不曾,我生小礼、小仪时不曾,连我开口要求离婚时,他也不曾!」 「妳没问过吗?」 「没,我不想让他以为我在勒索,妳明白吗?这样,连我自己都会可怜自己。」泪再度决堤,她早明白美国,尤其是纽约一直是她的致命伤,这里的人太冷漠、太自我,一点都不适合她。 「夫人,有时候别只用耳朵和眼睛去感受这周遭的一切。」 「太迟了。」 来到位于上东区的豪宅,外观没有多大的改变,但空气中飘着松香的气味,房子的保养得非常完善。 辛品萱走进玄关时,没有忽略放在客厅出口的花瓶。 柏莉注意到她的目光,「这几年来,屋子的摆设都有固定更换,骨董不仅有收藏和增值的用途,少爷说──」 「美好的事物应该让大家欣赏。」这是她曾经挂在嘴边的话。 「对,少爷也是这么说。」 他不是一直坚持,认为自己喜爱的就该锁起来仅供自己欣赏,他的强烈独占欲由此可窥知一二,怎么可能说变就变? 汪汪!饺子的吠叫声驱走寂静,牠兴奋的冲向辛品萱,搭上她的肩,用口水来表示自己的兴奋。 「妈咪!」响亮的童音响起,辛子仪率先由楼梯上下来,奔进她的怀里。 「妈咪!」纪子礼也一反向来守规矩,带着撒娇的偎进她的怀里。 「妈咪好想你们哦!」她各给小家伙一记亲吻,最后才是饺子。 柏莉含笑说:「夫人,我先送杯红茶来,妳就在客厅休息会儿,我去准备晚餐,等会儿就可以用餐了。」 辛品萱点头,未待柏莉离开,她迫不及待的拉着儿子、女儿坐进沙发。 「你们为什么没有告诉妈咪就和爹地离开?你们知不知道妈咪快被你们吓死了。」 辛子仪窝进她软软香香的怀里,娇气的说:「爹地说,妳有些事情还没办好。」 「妈咪,爹地没告诉妳,要带我们离开?」纪子礼敏感的察觉异处。 「爹地说我们以后都要住在美国,还帮我办了入学,以后我会和哥哥念同一所学校。」辛子仪全盘供出父亲的说词。 「他怎么能!」辛品萱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怎么会觉得他收敛!或者,他收敛只是为了降低她的戒心。 他总是不经她的同意,就擅自为她答应茶会邀约,甚至决定她该去学美姿美仪,连衣着打扮,他也要求必须经过造形师的同意才能穿戴出门。这是结婚时发生的事,她的抗议,他充耳不闻。 现在更过分!他们离婚后他仍妄想操纵她的生活,甚至是孩子的。 「太可恶了!居然连商量都没有,他忘记小仪的监护人是我吗?老天!如果我没有追来,他下一步该不会是向法院要求重新审理小仪的监护权。」想到这里,她开始冒冷汗。 「爹地不会这么做的!」纪子礼小声的反驳。 「小礼,你想要妈咪还是爹地?」为母则强,这次她绝不能松手。她会坚持和他抗争到底,不管要花多少金钱或时间。 「在别人的地盘上撒野,妳的个性还是没变。」高昂的声音响起。 辛品萱迅速回身,果然是纪哲平,「为什么带着他们不告而别?如果你想要摧毁我对你的信任,你已经达成目的,为了他们,我会不计一切──」 「柏莉,先开饭吧,有话吃完饭再说。」纪哲平径自打断她的话,对着出现在客厅入口的管家下指令,同时揉着鼻梁,眉宇间有掩不住的疲累。 「我不会善罢干休,你别借口转移话题。」辛品萱握紧拳头,直想挥拳招呼他的下巴。 「小家伙,妳真的回来了!」 惊呼声传来,辛品萱还来不及反应,就让一只大熊抱得死紧,差点被勒死。 她忙着挣扎,没发现大熊最后松手是源于某人杀人的眼光。 「凯文!」轮到辛品萱欢呼,她费力抱住他的肩胛,好哥儿们似的单手捶着他厚实的胸。「真的好久不见!」她笑得灿烂。 凯文双手想示好,却让人盯得无措,最后只好放弃,任由她拍打,兀自傻笑。 「吃饭了!」冷冷开口,纪哲平转头走向餐厅。 「喂!」辛品萱想阻止,却发现他长手长腿,早就走出客厅,只好尾随。 辛子仪牵着凯文的手,才见几次面,凯文的幽默常逗得她开怀,而且,他都叫她小公主。 「凯文叔叔,你觉不觉得我妈咪突然变得像小朋友一样?」皱着挺俏的鼻子,她十分不以为然。 跟在一旁的纪子礼却说:「我觉得不会,妈咪一直都是这样,没有突然。凯文叔叔,我爹地刚刚看起来好像很累。」 「会吗?」凯文有些讶异。原来尽得哲平的敏锐是这小子! 「爹地就算出差三个月,马不停蹄的横跨欧亚大陆,回来时也没像现在这样。」 「难道是因为妈咪不在身边?」辛子仪眨眨眼,兀自编织美丽的场景。原来爹地也很想妈咪,只是大人感情内敛,不好意思讲。 「是吗?」纪子礼若有所思。他明白必要的时候,凯文叔叔的嘴巴会像蚌壳,只是他还不明白,这件事的遮掩背后代表什么意义。 凯文加快脚步,他不希望错过任何一场好戏,如果可以,他希望把事实讲出来。 冷凝的气氛,偶尔传来突兀的刀叉碰击声,却很快再陷入寂静。 辛品萱用力的分割牛排,银刀划过瓷盘,尖锐的声音非常刺耳,也让旁人起了鸡皮疙瘩,纪哲平双眼注视着,她却故意挑衅,次数渐渐增多。 「妈咪这种行为是不好的示范,千万不可以学。」他索性转头对着孩子机会教育。 辛品萱不甘示弱,「爹地不告而别,还带着你们,这种行为非常不可取,就像小偷一样!」 「小偷?」纪哲平挑着眉。 「不是吗?」辛品萱微扬下巴。要吵是吗?她绝不会输! 纪哲平没有回答,转向凯文,「我交代你的事,做了吗?」 「虽然我觉得这样不好,但还是照你的意思了。」凯文回避着辛品萱的眸光。 「什么事?和我有关?」辛品萱有种不好的预感,尤其是凯文的动作,分明就是作贼心虚。 纪哲平清清嗓子,「我已经帮妳把台湾的工作辞了。」 「什么?」辛品萱用力将叉子往盘上丢,奋力起身,一手仍握紧刀子,不排除以此为凶器,「你在开玩笑,对不对?」 「小萱,妳别这么激动,把刀放下来好不好?」凯文也跟着站起身。 「你叫她什么?」纪哲平蹙紧眉头,十分不悦。 「纪哲平,我问你话怎么不回答我?」挥舞着刀子,她简直气疯了。 「哲平,这不是重点,你不怕她会伤到自己吗?」 「纪哲平,你怎么可以这么做?老天!我真不敢相信,你简直是狗改不了吃屎,难道你不晓得我们会分开的原因,有大半是你这种独裁的个性造成吗?」 时差加上长途搭机的劳累,综合了变成失业人口的打击,辛品萱直想尖叫来发泄,而她也真的这么做了。 「啊!」 凄厉的声音让在厨房的柏莉赶忙跑来,脸色有些慌张。 待她闭嘴,纪哲平才淡淡开口,「够了吗?」 「不够!纪哲平,你连离婚都不放弃控制我是不是?你知不知道我多么痛恨你这一点?」 第十章 他缓缓站起身,「我从不认为妳可以让任何人控制。」痛恨,她居然用了这么强烈的字眼,他很想解释,尤其之前她生气勃勃站在客厅的模样,他多想张开双臂紧紧拥住她,可是她不会肯的,只是徒惹伤心。 他这么做,只是为了确保未来……眼前的她开始模糊,连空气都变得稀薄,原来她只要简单的一句话就能让他身陷地狱,这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就是吧! 耳际传来的惊呼是他陷入黑暗中最后听到的,很多人,他分不清谁也加入战局。 一阵黑影笼罩,辛品萱下意识冲向前,想接住他,却发现自不量力,只能随着他的重量开始摇晃,幸好凯文及时伸出援手。 「他在装吗?」靠近,她却发现他真的陷入昏迷。 「快叫人准备车,马上送医院。柏莉,妳打电话给辛普森医生,告诉他,哲平晕倒,他知道怎么处理。」凯文俐落交代的同时,也搀扶起纪哲平走向客厅。 柏莉迅速离去。 辛品萱霎时脸色大变,「凯文,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尾随来到客厅。「你的意思是,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毫无预警的晕倒?」抓着他的衣袖,她颤着嗓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凯文还来不及回答,柏莉就进了客厅。 「凯文,快点!司机在大门口等候了!」 「先送他到医院,路上我再慢慢解释给妳听。小朋友待在家,你们继续用餐。柏莉,其他就交给妳了。」 「好,我明白了。」柏莉送着他们一行人出了大门。 「哥哥,爹地,他……」辛子仪红着眼眶。爹地全身瘫软,就像洋娃娃,是她从没见过的一面。 「爹地没事,他只是生病。辛普森是好医生,他会治好爹地。」纪子礼握紧辛子仪的手心,以坚定的口吻安慰着她,也说服自己深信一切都会没事。 他们一家人好不容易团圆,还没有好好相处,他才刚要习惯父母都在身边的滋味,他还没有品尝够! 到了纪氏纪念医院,纪哲平迅速让等候在外的护理人员推进急诊室,辛品萱想尾随入内,却让护理人员阻挡在门外,眼见怵目惊心的红色警示灯亮起,她的心更加忐忑不安。 凯文让辛品萱坐在门外的椅子后,随即拨了几通电话,明显刻意压低的声音中,她依稀听见律师和遗嘱的字眼。 遗嘱?他还这么年轻,为什么要写这个? 等不及,她看凯文一挂掉手机,神色惊惧的问:「凯文,我刚刚听见你说到遗嘱这字眼,是不是?」 凯文闪躲她的视线,「妳听见了。」 「别骗我!不然你告诉我,他是怎么回事?」指着隔着一道墙的急诊室,她再也禁不起猜臆,尤其一路上车子狂驶,他的脸色也渐渐苍白。「凯文,你告诉我,他到底生了什么病?他这样是生病对不对?」 「品萱,妳别逼我。他千交代、万交代,我绝对不能说。」凯文面有难色,却无法掩饰眸底的哀伤。 「不能说可以用写的,我去借笔!」辛品萱冲到服务台,借了纸和笔递给凯文。 凯文接过笔,对上她泫然欲泣的眸子。唉!罢了!他将纸和笔放回她的手心。 「你连写都不肯──」 「我告诉妳,把我所知道的全告诉妳好了。」他推着她的肩,让她落坐在椅子上。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在九个月前,我和他到瑞士视察业务,因为关系着第三季的营运指针调整问题,他连续与北欧各国的营业代表处负责人开会,整整十六个小时的脑力激荡,就在深夜两点,他突然晕倒,吓坏我们一群人。妳可以想象,当时一屋子高阶主管,有的人甚至一跺脚就能影响欧元的走势,全都慌了,现在想起来很好笑,当时我们真的被吓到了。」 「他还是不懂得照顾自己。」辛品萱拧着眉。在婚前,他们的约会时光多在办公室度过,他处理公事,她则翻着喜欢的散文小品,永远都是她喊饿,甚至开始捣乱,他才会停下笔,放下工作,陪着她去用餐。 突然,她发觉那些时光只有在婚前,婚后她开始喜欢待在家里,期待做好小妇人的角色,所以学习做羹汤,也要求他要回家吃晚饭,享受家庭的温暖感觉,他却觉得累赘,也嫌麻烦,加上工作繁忙,而且社交活动多,他总认为老婆应该打扮美美的,陪他出门应酬就可以。 厨房只要留给佣人就好。 他们有太多的观念差异,从小地方就可以窥之。 只是她一直学着习惯,也试着让自己去接受,但是他们都忘了,即使麻雀变成了凤凰,本质还是麻雀。她开始累,也倦了,总觉得戴着面具,一层层的几乎逼得人无法呼吸。 最后,她的怀孕仍然没有挽回他们的婚姻,他甚至还欺骗她,让她错过了小礼的成长过程。 就只因为他认为小礼是继承人,应该跟着他,这是什么狗屁理由。 「你们从结婚到离婚,一路走过,以旁观者的角度,我必须说,他有错。错在什么事情都不愿意告诉妳,夫妻本来就是同林鸟,除了爱情,也需要友情来让生活更加丰富,也让彼此感觉贴近彼此的心。我知道妳一直怨他,他从没说过『我爱妳』这句话,对不对?」 辛品萱惊讶,「你怎么知道?」 「他告诉我过。」 「他──」辛品萱瞠目结舌。原来他一直知道,她最怨的就是这点,甚至可以说恨!他太冷情,总是表现得霸气,没有丝毫柔情。 她的身分是妻子,却总觉得自己像员工。 「当人相处太近就容易产生忽略。他很爱妳,只是不擅表达,妳晓得他是怎么长大,不是吗?没有任何亲人,他早习惯独立。我记得妳走了以后,他晚上曾抱着哭闹整夜的小礼,一直哄着,一直摇着,那小子却毫不给面子,哭声不曾稍歇,一直到天大白,才呼噜的睡着,而那家伙虽累到不行,仍坚持十点前进公司。妳该明白,他太有责任感了,所以才会这么积极的想保护妳。」 「包括强迫我进社交圈?他明知道我不喜欢那种场合。」 「他在等妳开口说。」 「他看得出来!」 「那妳为什么不开口说?妳希望他能够诚实的面对心,希望他能够说真话,那妳呢?对!他看得出来妳不爱参加社交活动,但他希望妳说出来,在妳还没说之前,他希望藉由各种活动的出席,能够让妳找到自己的兴趣,他太明白自己永远无法做到准时回家吃饭陪老婆、小孩的好爸爸,所以他希望妳能够找到一个生活的重心。妳有退一步想到这里吗?」 辛品萱哑口无言,凯文的指控让她明白自己很自私。「难道他就没有错吗?」 「你们都有错,只是……太晚了。」这才教人遗憾。 太晚?这两个字重重鞭笞她的心。 「什么意思?」浓浓的不祥感觉泛开,不停揪着她的心,几乎无法呼吸。 「他的脑袋长肿瘤,经过电脑断层扫描及振磁摄影,医生判断是原发性──」 「脑瘤!」闻言,辛品萱不知该做何反应。「怎么可能,是恶性还是良性?」 「是良性。」 「那……有决定什么时候要动手术吗?」她双眼紧瞅着他,深怕遗漏一丝消息。 「他坚持不动手术。」 「为什么?」 「虽然这是良性肿瘤,却压迫海绵窦,也就是侵犯到脑神经第三、四、五、六区。」 「这会造成什么后果?」 「脑神经第三、四、五、六条分别掌管人的颜面及视觉,只要出现万一就会产生无法弥补的后果。成功机会只有三成,他无法接受。」 「还能拖多久?」 「医生主要是怕他脑水肿,这是一种并发症,而且他一直无法下定决心,时间越久也会让脑压过高,加上他一直忙于工作,除了到台湾的那段时间有充分休息外,他回到公司后,又开始夜以继日,想迅速补回之前落后的进度。」 「也就是雪上加霜?」 凯文点头,「其实,我告诉妳只是尽人事,他的自尊心太强,无法接受自己可能失明或者无法控制颜面表情,但……我希望他能赌。」 辛品萱陷入沉思,半晌,才缓缓开口,「你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吗?」 「妳指什么?」 「他帮我辞职是不是有什么用意?」明眼人前不说暗话,她索性挑明了。 凯文扬起一抹笑,「妳开始会思考他的用意了。」刚刚的口水总算没有白费。 「别用这种口吻,好像在讽刺人。」皱着柳眉,辛品萱一点也不高兴。 「妳是他遗产的唯一继承人,如果他有个万一,妳将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女人,所以他希望在他还有精神,至少意识还清楚的时候,让妳慢慢接触他的事业体,虽然会有一群专业经理人顶着,但至少,他希望由他最爱的人来守护他毕生的心血。」 「他知道我有多讨厌数学,我不可能替他守护!」辛品萱咬牙切齿,「我才不会守护,我只会毁掉,如果是这样,我一定会毁掉它!」站起身,她疾步冲出医院。 凯文没有去追,他知道在纪哲平情况尚未明朗时,她不会离开医院,她只是需要让自己静下来,或者,一个人好好思考、发泄,尤其她最后任性的发言中,带着哭音。 辛品萱来到医院外,丝毫没有停下脚步,沿着医院围墙,她绕着走进花园,森冷的夜里,她边走边啜泣,泪水和鼻水挂在脸上,让她无比狼狈。 呜……为什么要现在点醒她?为什么她要让内疚深深埋住,几乎喘不过气? 她突然恨起纪哲平的莫名温柔,简直是一种变相的折磨,害她浪费了十年的时间,含莘茹苦的养育女儿,甚至丧失生为儿子的母亲应有的权利,如果他早点…… 又为什么当她已经明白一切时,却又有些太晚? 老天爷到底在跟她开什么玩笑!让她曾经离爱一蹴可几,用力一跃,以为捉紧握牢,却又发现是泡沫,一触即碎;在她以为碎了,伤心不已时,才发现原来爱早在自己口袋里了! 走着走着,她绕了医院好几圈,突然,她蹲下来,将脸埋进微屈的膝盖中。 不行,她绝不能就这么认输,既然她已经知道,如果不做些什么事来挽回,岂不对不起自己?她能够挽回,只要尽一切的力量,只要有任何的机会就不能放过。 辛品萱拔腿跑回医院。 「小姐,医院内请勿奔跑,很危险。」 辛品萱对护士的劝告充耳不闻,她要赶在他睁开眼的那一刻,让他入目就是她。 一个即将不一样的辛品萱。 她真的这么立誓。 而在一小时后,辛品萱也确实不一样,怒发冲冠,以锐不可挡的气势冲回家。 纪哲平居然醒来就马上离开医院,放她鸽子不要紧,医生告诉她,他拒绝任何诊疗,坚持要离开医院,而且马上。 他留了司机给她,自己和凯文搭计程车离开,据司机的说法是凯文不放心他一个人搭车离开,所以只好顺着意陪他走。 这简直是盲从,如果是推心置腹的好朋友,应该拚死都要他待在医院,至少等医生检查过。 「柏莉,他回来了吗?」冲进客厅,她刚好撞见柏莉迎上来。 「夫人,少爷刚刚打电话回来,他交代要去西岸视察产业,就匆匆挂电话。夫人,这到底怎么回事?少爷不是晕倒送医吗?」 第十一章 「他有说去哪个城市吗?」 「没有。」 「那妳知道他可能去视察的城市是哪一个?」 「洛杉矶和旧金山都有可能。」 「很好,妳帮我把小朋友叫起床,告诉他们,我们要万里寻父。」 「万里寻父?」柏莉一头雾水。到底他们去医院的这几个小时内发生什么事?怎么夫人突然变得生气勃勃,而且…… 「柏莉,等我们一出门,妳马上拨电话告诉他,就说我带着小朋友离家出走了。」 「什么!夫人,这不好吧,少爷会不高兴的。」 「不会,他只会更有活力,因为他会开始想办法把我们捉回来。」辛品萱以笃定的口吻说着。 只要他对某件事出现执着,就不容易被病痛击垮,他一直都拥有这种高人一等的意志力,所以她要转移他的注意力。 「柏莉,妳顺便帮我订维多利亚的秘密,越惹火越好!我找到他后,会通知妳内衣送到哪里。」 越惹火越好?这……这到底是想生火还是灭火?老天!算了,全照夫人的意思就是。 柏莉招来女佣,加入整理行李的行列。 两位小朋友在睡眼惺忪的情况下,让辛品萱赶鸭子似的拉上飞机,搭机来到洛杉矶机场,才一下飞机,马上就让航务局的人请进贵宾室。 辛子仪好奇的拉着纪子礼,两人开始探起险来,倒是辛品萱利用机场提供的电话,问了柏莉后,心里明白了。 原来她前脚一离开,柏莉马上按她的吩咐联络上纪哲平,离家出走的消息让他惊愕得无以复加。 当她过境洛杉矶,他就运用「恶势力」要求将她留置,所以……他应该快到了! 厚重的雾面玻璃门让人推开,果然是他。 「你怎么这么晚才到?」一跃起身,她冲到纪哲平面前,笑容可掬。 纪哲平一怔,原以为要面对的是怒气,至少他把她丢在医院,又或者她该……柏莉说她是离家出走,难道不是回台湾? 「你在发什么呆?人家累死了,我们今晚要住饭店吗?」她拉着他的手臂,摇晃着撒娇。 「妳不是离家出走?」 「不这么说你会自投罗网吗?我现在是无业游民,离家出走能上哪?而这罪魁祸首是你耶!我已经想过,既然起因是你,我就静待你有什么打算。」 「来我公司上班。」 「好,我要位高权重责任轻。」 纪哲平失笑出声,「我不晓得妳究竟打什么主意,可是进了公司,绝对没有轻松两字。」 「你明白我压根不是这块料。」 他蹙起眉,「妳知道我的病情了。」 「这是借口,你得的不是绝症,只要治疗──」 「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他整理她遮住脸颊的发丝,拨到她的耳后。 「你对我永远放不下心的。」 「萱,妳不能──」 「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她截断他的话,「我最恨你老是为我着想,你想得太周密,害我偶尔想为你做些事都嫌多余。」 她表现出的厌恶太明显,他有点怔忡,也陷入沉默。这是第一次,她对他的行为出现言语上的反弹。 「如果妳希望,我会改进。」 「那很好,我们回饭店吧。」将柔荑穿过他的臂弯,她靠着他的肩。 她的脾气来如风,去如雨,让他讶异。 「小朋友,爹地来了,我们要回去啰!」走出贵宾室,辛品萱大声疾呼。 远远地,他们瞧见小家伙冲回来。 「爹地,你怎么偷偷跑来洛杉矶?是不是要带我们去迪士尼?」率先开口的是玩心很重的辛子仪。 「爹地,你身体好点了吗?」纪子礼严肃的问。 他搂着女儿,由着她踩在自己的皮鞋上,借力行走,宠溺的态度不言可喻,对儿子则是微笑的点头。 「看到你们身体全好了,今天我们就一家人到迪士尼玩吧!」 「万岁!」辛子仪频频欢呼。 纪氏集团g.m.总公司位于曼哈顿岛,川流不息的人潮,纷沓的脚步,在这里看不见任何的迟疑和茫然,玻璃帷幕的大楼环伺让人变得渺小,尤其在四十六楼望下,全成了小蚂蚁,连汽车都变成火柴盒。 阳光灿烂,斜射进室内,让靠近玻璃的人儿觉得懒洋洋,尤其软软的皮椅,放松一靠,符合人体工学的舒适几乎让她昏昏欲睡。 若是此刻再来首舒伯特的小夜曲,就太惬意了。 她像只沉浸在温暖阳光里的小猫,嘴角幸福的微扬,此刻,映入眼帘,给他的就是这种感觉。 比起门外,忙得鸡飞狗跳的秘书,她更像玩乱一团毛球的顽皮猫。 白色和黑色交织的千鸟格套装,粉妆淡抹,她看起来非常端庄,除了不晓得脱到哪去的高跟鞋,还有早上出门还乖乖贴在她腿上的丝袜,最重要的是她不该蜷曲着身子坐在这椅子上,这让她有春光外泄之虞。 如果进来的不是他,而是其他人,岂不让人占了便宜?想到这儿,纪哲平伸出手要摇醒辛品萱,却只是轻画过她的脸蛋,怕太唐突会吓着她。 她嘤咛的抗议,换个姿势,再度沉静。 侧着身,她将双臂缩在胸前,宛然贲起的白色线条,从领口可略窥一二,白皙得像软呼呼的馒头,他深知其中滋味,呼吸开始急促,这简直就是折磨人。 「你身体不舒服吗?」眨动着长睫毛,她睁开眼,原来只是阖眼小憩,她当然知道进来的人是他。 纪哲平有丝狼狈,换个坐姿,试图掩饰、放松腹部的紧绷。 「你不舒服吗?」没获得他的回应,她开始担心。 他清清喉咙,「我没事,只要妳别再惹麻烦,我会觉得更好。」 「惹麻烦?」无辜的,她再度眨着眼,「我今天早上一直乖乖的待在这里,哪也没去啊!」 「昨天,妳为什么答应让他们将财测收回来调整?」 「他们告诉我第三季的报表和预测值相差甚多,这不就是要调整吗?」 「财务部和会计部的人看报表角度不同,虽然会计部出来的报表获利有趋缓的现象,甚至没有达到预期,但在财务的角度上,只要应收周转良好,我们可以打消预列的呆帐来调高获利,这有很多方法可以套利,妳却要求他们撤回重估财测,这样会造成短线的股价波动。」 「你今天一直在忙这个?」 「我必须要公布利多消息,这让我另一个投资计画得提早曝光。」 辛品萱站起身,推着他,让他坐进椅子,自己则不顾淑女形象,跨坐在他的大腿上。 「我早告诉过你,只要把我随便安插个行政工作,你硬要我当特助,我压根不是这块料。」 「妳要学习──」 辛品萱将脸埋进他的胸膛,柔软的丝料贴着脸,有点凉,好 舒 服。「我越来越讨厌你说学习这两个字时的表情。」她的声音闷闷的。 他低着下巴,「妳说什么?」他根本听不见她的声音,只听见咕哝作响,却无法成字串。 「我说……」她猛地抬头,叩的一声,撞上他的下巴,力道不小。 老天!他忍不住呻 - 吟。 「你还好吧?」带着歉意,她伸出小手,揉着被她撞红的刚毅下巴,新长出来的青髭,有点扎手。 「再多来几次,我的下巴会让妳撞断。」 「对不起嘛,不然亲亲就不痛。」很自然,她倾身,在他的伤处印下数个如蝶翼扑过的轻吻。「这样还会痛吗?」 他的眸中闪着流光,声音低哑,「还有一个地方有点痛。」 随着他越接近的脸,她屏息以待。 多么像朵迎蝶采蜜的花儿!情不自禁,他轻囓着她的唇瓣,沾染玫瑰色的蜜糖,甚至意犹未尽的辗转,贪求的灵舌窜动,席卷兰窟,撷取更多的津 液,勾着她的丁香舌,滑过她的贝齿,带来一阵阵轻颤。 体温不停向上攀升,心跳开始急促,她仿效他的动作,将小手滑进他的裤头,拉出衬衫的衣襬,顺势向上,覆上光滑的肌肤,不禁想起他离开台湾前的一晚。 激 - 情的回忆让她娇躯颤动。 「可以吗?」他在她耳边轻声问。 「抱我进休息室……」在字语末端,她暧昧的轻囓他的耳珠,听见他突来的粗喘,她有些得意。 恋人间的呢哝相偎,不必等夜深,只要一点点肢体的小摩擦,即可燎原。 「就这么耗着?你没有任何打算吗?」凯文喝着咖啡,等待他的回答。 纪哲平在卷宗上签下名字,将卷宗递还给凯文。两人眼神交会半晌,他才慢慢的开口。 「你希望我回答什么?」 「你知道我们一直要求你做治疗。」 侧着头,他用手掌撑住下巴,若有所思。「我今天下午和她上床了。」 凯文一怔,「你们和好如初了?」 「这只是假象,她在同情我。」 「同情你?世界排名五十大的超级富豪纪哲平?你是这世界最不需要同情这种廉价品的人。」 「除去财富,我只是平凡人。凯文,我们认识几年?快三十五年有吧,我们一起念书、一起玩乐,甚至我和萱的恋爱过程,你都是最清楚的。」 凯文点头,「你还爱着她。」 「所以我怕她只是一时的同情心泛滥,甚至,想拐我去治疗。她有一份道德上的压力,而这么做只是在消弭那股压力。」他单手揉着太阳穴。想起下午,当欢爱过后,透过窗外余晖,轻抚过她柔嫩的肩胛,雪白滑顺的触感,在他梦里曾触过多少次,却在醒来后扑空,尤其晕黄的阳光斜射时,在她乌黑的发上形成一道光圈,就像天使。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有自信心?你在并购史谷克集团时的雄心万丈呢?甚至在面对亚洲金融风暴时,大胆的转移资金前往新加坡,事实证明,你确实眼光独到。怎么这会儿却开始畏头缩尾,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希望能重新追求她。」 「追求需要靠体力,你不觉得先把病养好再谈风花雪月会好一点吗?」这个老朋友是不是脑筋有问题啊?怎么顺序颠倒?难不成这病开始侵袭智力?糟糕!这可严重。 「如果她答应再嫁给我,那么我才有重新活下去的希望。十年了,这次大概是我最后的机会了。」已经等待十年,人生有多少个十年可以虚掷,若是没有她,有再多的十年,也只是虚枉。 「你……」凯文原来想严词规劝,抬头却望见休息室的门有一白色衣角掠过。是她,她有听见吧! 「如果爱她,就不要吝于说出口,言尽于此,我不管你了!」带着负气的口吻,凯文站起身,转身离开总裁办公室。 在阖上门时,他轻叹,好朋友只能做到这个程度,至于结局,只能交给上天安排了。 心跳得好快!辛品萱喘着气。几乎和时速一百九十公里的车子媲美,尤其差点被凯文发现的剎那,她以为自己会闪躲不及,直撞上行道树,下场是车毁人亡。 只是听到他的告白,也几乎了! 这是第一次,她听见他坦承说爱,虽然不是面对面,感动却没有打折。 她没有意思要偷听他们讲话,只是打开门后,听见凯文的问话,她屏息以待,也想知道他究竟有什么想法,但万万没想到会听到真情告白。 第十二章 再重新追求? 再结一次婚? 她还有那个勇气吗?虽然他改了很多。 另外,她真的是同情心作祟吗? 不,绝对不是!她明白,和他上床是情欲的纠结,也是男女之间纯然的吸引,和同情两字八竿子打不着,只是他怎么会这么想? 难道病魔开始侵蚀他的自信?还是他已经准备要向命运低头? 不,如果他失去了对生命的追求,那身体怎么能负荷恐怖的工作量? 她一定要想个方法,一定要再激起他的斗志,从他再追求她的过程吗? 老天!这可要好好想想。 时间的历练让辛品萱越发成熟,在举手投足间,她学会内敛与谦和,加上东方女子的美丽与西方女子的早熟不同,而且她异常低调,所以她的出现早惹得集团内的注意,每个人都好奇这位空降特助在学经历上有什么过人之处,甚至不少男性主管阶级的人翘首观望,女性主管则担忧超级钻石单身汉即将花落他家。 辛品萱明白当年离婚的事情虽然低调,但仍不敌有心人士的打探,很快,纪哲平重返钻石单身汉行列的消息就传遍业界,不少名门淑媛也展现殷勤与贤淑,社交邀约更是如雪片般飞来。 她一直都了解他们的婚姻不被看好,也知道不少美丽的女人怀着淘金梦,她们不介意道德的批判,只相信男人都是爱偷腥的猫。 所以她很感谢纪哲平,不管他曾不曾背着她胡来,至少没有绯闻传进她耳里,让她保有面子,一直到婚姻不保,外界的揣测不断,只有她明白真正的原因。 爱情就是这样,相爱容易,相处难。 只是,在他宣称要重新追求她时,却没有明显动作让她原本要以静制动的想法落空,更顾人怨的是不知打哪来的女人,今早突然出现在总裁室。 「萱,帮我泡杯咖啡。」纪哲平交代时用的是中文。 「好。」辛品萱懒得问那女人,也没有到茶水间,而是进入总裁专用的吧台。咖啡伤胃,对身体也不好,所以她置他的嗜好──又黑又苦的纯蓝山不顾,总是一杯单份蓝山加上香浓的热牛奶。 「咖啡!」她将咖啡放置在他手边。 「总裁,你什么时候改喝这种娃娃饮品?」女人挑了眉,宣战意味甚浓。她有着西方人的脸孔,大而有型的棕眸,轻扫淡金色的眼妆,立体的颧骨沾上粉色的嫣红,得体的chanel套装,俐落中,粉红色带来女性的柔美感,而带着浓厚的牛津腔,咬字清晰,虽然显示出良好的教养,却让人有种傲慢的感觉。 「我觉得味道还不错!」纪哲平证明似的端起杯子,喝了一半。 她有点讪讪然,只好转移话题,「总裁,我之前出国视察不在,所以不晓得我们这位新同事,可以帮我介绍一下吗?」 「她是我的特助,辛品萱,是华人。这位是公关经理克劳蒂亚.诺得小姐。」 诺得?难怪讲话的声调像感冒,带点沙哑,自以为性感。辛品萱不以为然的想道。 「辛小姐,妳看起来好年轻,我毕业于牛津大学,不晓得妳是哪所大学?或者,妳是我学妹?」 眨着眼,她假装出来的友善对辛品萱来说,就像伊甸园里不怀好意的蛇。 「我念家里蹲大学。」她嘴里嘟囔,眼中带怨的瞪着纪哲平。 「什么?」不会吧!克劳蒂亚原本就猜她八成是三流大学毕业,但预期中的答案,不包括她连大学门都不曾踏入过。 纪哲平感觉如芒刺在背,马上就晓得是辛品萱的怨气纠缠,突然,他带着笑意,亲昵的揉揉她的发顶。 「我晓得妳在怨我。」捏捏她脂粉未施的脸颊,他转向克劳蒂亚,「她在大一时就让我拐去结婚,大二就怀孕休学。后来嘴巴上不说,其实心里一直怨我毁了她的大学生活,妳再继续和她聊下去,我晚上要睡书房了。」 她……不起眼的东方女孩,居然是总裁的……克劳蒂亚不敢置信。 「你们不是离婚了吗?她怎么还在这里?」难道是回来纠缠,想破镜重圆? 「对,我现在还是前妻的身分,不过要再加两个字,亲亲前妻!」搂着他的颈,辛品萱侧坐在他的椅背上,「我看我们这辈子都要难分难舍的纠缠在一起!」让妳嫉妒死!她在话落后,还故意在他颊上印上一吻。 「总裁,你要考虑清楚,当初你们离婚的原因不就是──」 「够了!诺得小姐,妳踰越本分,我想这个会议我会交给凯文,妳就和凯文讨论后续。」蹙着眉,他直下命令。 克劳蒂亚越来越张狂,或许该调她到多伦多的分公司。 「总裁,我──」她仍做垂死挣扎。 纪哲平沉下脸,「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清楚,我马上离开!」她收拾桌上卷宗,离走前,抛了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给辛品萱,作为警告。 辛品萱则还以颜色,扮了个大鬼脸。 「别顽皮。」没有回头,但他太了解她的小动作。 无趣!辛品萱讪讪然的走到他的桌前,坐下来。 「你的魅力仍然无远弗届。」 「我动心的人却不这么认为。」低头,他翻阅另一迭送来的卷宗。 「谁?」 「妳不明白吗?」他突然抬头,与她面对面。 幽黑的眼瞳闪着点点光辉,摄人心魂,让她的心跳加速,手心也开始盗汗。老天!都快三十岁了!她怎么还像个小女孩,真丢人。 「干嘛一直看我?」 「妳不看我,又怎么知道我在看妳?」 「真讨厌,不跟你扯了。」娇嗔后,她转身溜走。不战而败,太孬了! 「我们可以重新再来吗?」 她听见了,虽然声音有点小,掩住嘴边的笑意,她转身说:「你刚刚说什么?太小声,我没有听见。」 「我们可以重新再来吗?」他正襟危坐。 「没有听见。」仰望着天花板,她左右晃动着身体,嘴角逸出来的幸福,无法收拢。 「我们重新再爱一次好吗?」他放开嗓子大声问,同样也带着笑意。 「没听到,太小声!」辛品萱耍赖,骄傲的抬高下巴。害她等了这么久,现在才开口,不晓得脑细胞都急死多少了。 纪哲平按了桌上的扩音钮,大喊同时,也将声音一字不漏的送进收音器中,「辛品萱,再和纪哲平重新爱一次,好不好?」 他的真实声音混和着扩音器成回音,不停回荡在总裁室,也让辛品萱傻了。 「你!」不会吧!他怎么可能干这种事? 「我想全公司的人应该都听见我的求爱宣言了。」带着笑,纪哲平突然发现,他的心前所未有的轻松。 「啊!」辛品萱尖叫,剎那间,耳根到颈子全染上一层嫣红,她往外冲。 今天她不敢见人了!老天,连凯文也听到了吧!他一定会来调侃!惨了!她会被笑死。 看着她往外冲,纪哲平不急着捉她回来耳鬓厮磨,晚上多得是机会。 现在,他是守得云开见明月了,只希望能一直这么顺利下去就好,现在只要再想一个借口来圆…… 「哥哥,我们这样不上课好吗?」辛子仪单手撑着下巴,询问看来十分忙碌的纪子礼。 纪子礼打开电脑,连结上线,十指飞快的在键盘上飞舞。「我刚刚不是要妳留在教室别跟来。」 「可是你不在教室,老师一进门,第一个就是问我,你上哪去。」萤幕上一排排的英文不停掠过,奇怪! 「妳可以说我去电脑教室,老师就不会再追问了。」只剩最后的防火墙,经过他这几天不停测试,好不容易才得知每天中午一点四十九分,主机开始资料重整,防火墙会重新以乱码方式设定一组密码,也只有现在才是最弱的时候。 宾果!当萤幕出现「纪氏纪念医院」几个大字时,他知道他成功的连上主机电脑。 「哥哥,你在入侵别人的电脑!」她掩不住惊讶。 「小声一点。」他拉着妹妹坐回椅子上。「难道妳不想知道爹地究竟是生什么病吗?」 「妈咪说爹地没事!」她忍不住回嘴。 「别自己骗自己,没事的人会突然晕倒?妳别忘了,我们昨天看见爹地吃了一堆七彩颜色的药丸,没事为什么要吃这么多药?」丢了个白眼给妹妹,他继续作业,接下来应该可以搜寻爹地的病历资料。 纪哲平……找到了! 对喔,没事吃这么多药干嘛?而且妈咪总是一脸担忧,昨晚她还偷听见妈咪叫爹地早点睡觉,当时她以为他们要生小宝宝…… 「是爹地的病历卡。」 「被列为机密,要有密码才能进去。」可恶!八成是太久没有练习,他入侵的技巧有点生疏。 「那怎么办?」 「妳回教室,如果老师问起来就帮我找借口掩饰。」 「那你要告诉我你看到的结果哦!」这是唯一的可行路,否则两人一起失踪,而他们的身分又特殊,难保找不到人后,他们不会惊慌。 「好!」 辛子仪得到纪子礼的保证后才愿意离开,殊不知在她前脚踏出电脑教室,纪子礼就解开保密程式,没错,他是故意不让辛子仪看,如果是回天乏术的病症,他不想让她太难过,至少做了心理建设后再说。 他仔细的研究,不敢遗漏医生的每一句解释。 怎么会有两份医生诊断书? 一份判断脑瘤,还附有x光图版,一份则是百分之百的健康人士,只注明要他多运动,适当的活动能降低颈部酸痛。药单上,全是维他命还有不是药的健康食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哪一份才是真的? 如果医生的处方药真的都是维他命和健康食品,爹地吃这么多,难道是在……作戏? 作戏的目的呢? 老天!这是苦肉计,而且还是最烂的那种,爹地有想过要怎么圆谎吗? 或者,他压根没打算要圆? 如果让妈咪知道,万一她钻牛角尖的个性又发作……他不敢想象。 怎么一个位居权势,掌控着美国经济半边天的商业巨子,会想出这么逊的追求方式?爹地,儿子只能遥祝你一切顺利,心想事成。 纪哲平的告白有如星火燎原,迅速在集团大楼成为茶余饭后的最新话题,碍于他向来严谨的形象,当然没有人敢上门捋虎须,反观凯文,他的和蔼可亲形象深植人心,也造成他的门槛几乎被踩烂,害他不得不找上罪魁祸首。 「你给我说清楚、讲明白,早上用广播告白的那个人真的是你?」 纪哲平挑挑眉,「克劳蒂亚有找你讨论关于前往中国苏州建晶圆厂的事吗?」 「我认为她让那些殷勤招商的官僚蒙蔽了理智,那些报告形同废纸,高压电的配图和自来水的来源全是官方给的资料,没有结合当地的民营机构进行实地会勘,我怀疑真实性有多高。」 「嗯!」 「我实在不明白你怎么会派她去,她根本不懂技术问题。」 「但我们不能否认的是她在人际关系的处理上,比起rd部门来说要圆融很多。我和辛诺联络过,他再过两天就回来了,辛诺带回来的才是真正的评估报告,至于克劳蒂亚,你就好好安抚她。」 「由你来安抚,效果比我来得大。」又是苦差事。「原来你早就有打算另派一组人马去进行实地会勘,姜还是老的辣,克劳蒂亚只是你派去扰乱视听吧?」 第十三章 「我希望让那些官员信心大增,以为我们到苏州设厂设定了。」 「难道辛诺不是去苏州评估?」 「我要他去珠海。」 「你想声东击西,争取更多的政府优惠条款。」 「没错,以我a & mid的财力,可以规画一个新生活园区,我希望未来在生活区内,可以达到自给自足的模式,除了土地的取得很重要外,对外的交通也是列入考虑的重点之一。」 「哈!你果然还是为商本色,眼光深远。那现在来聊聊品萱如何?」 纪哲平瞇着眼,掩饰眸中的锐光,「有什么好聊?」 「从你早上的告白开始如何?你什么时候开窍,还开了公器私用的首例?」 「我会记自己一个申诫,你可以去提醒人事部发布公告。」 「你是老板,自愿提供这种茶余饭后的娱乐给员工,员工乐都来不及,没人会在意!」凯文四下张望,「说到这里,我从进来到现在都没有看见她,人呢?」 提到她,纪哲平表情软化,眸中荡漾柔意,「她困了,在休息室里睡午觉。」 「睡午觉!」凯文咋舌,没见过有特助这么好命。唉!他也曾是这家伙的特助,怎么就没这么好的待遇,薪水领到手发软,午觉睡到自然醒。 突然想到什么,纪哲平蹙起眉,「她最近变得嗜睡,而且容易疲倦,我想约汉斯帮她做全身检查。」 「检查?你比较需要吧,依我看她比较像闲闲没事,只好睡觉打发时间。」 「我还是不放心,你帮我拨个电话给汉斯,约个时间好了。」 「我?」凯文指着自己,不敢置信。他好歹也是副总裁,确定行程这种事应该是秘书或者特助……特助?算了!「我会请茹丝帮你。」 纪哲平往后仰,靠着皮椅,阖眼休憩,「你知道吗?当我告白的话一说出口,突然觉得好轻松。原来爱要说出口,不是我想象中的难。」 「当你们越入佳境时,你会更清楚的感觉到很多事情要做了才知道。」凯文不曾见过他如此不设防的表情,就算三天不阖眼的开会、讨论、脑力激荡,在考验身体极限时,他也不曾如此。 他只有在独处时才会表现出脆弱,甚至放松的模样,这是环境影响,也是一种保护膜,再次遇见辛品萱,让他重拾当年对爱的热诚──不,应该说这次让他更专注,可能是曾经失去,让他警惕。蓦然,凯文惊觉,纪哲平真的花了很多心思,从亲自前往台湾,到愿意为她放下所有责任,不管集团任何事务,专心在她身边陪了一个月,甚至枉顾自己的身体状况。 越想,他越担忧,如果最后的结果不如预期,他无法想象纪哲平所受到的挫折,可能压垮他,更甚是丧失求生意志…… 不,不可能会发生这种事,他们现在正努力牵手朝着幸福的前进,他们珍惜得来不易的情缘啊! 凯文,别胡思乱想,一切全是自己吓自己而已。 结束一天工作,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纪哲平寻找辛品萱,他要继续追问她对他的告白有什么感觉,她还没回答。 从早上,他就挂着这件心事,连应酬也是带着敷衍,要不是早就和对方约好,谈的又是价值近三十亿美元的合作案,他早要秘书取消,而她这滑头的特助居然下班时间到就溜掉,让他到休息室扑空。 起居室,不在,视听室也没人,难道是在卧室? 他走到自己的房间,还是没人。 难道她回自己的房间去? 他通过中间的门板,直接通到隔壁,昏黄的落地灯映着雪白的地毯,空调运转的声音非常小,感觉十分温暖,双人床上没人,倒是散落几件衣服。 人呢? 他才转身想要离开,却听见门把转动的声音,从浴室出来的人儿正是他要找的那位。 辛品萱没有发现室内还有别人的存在,轻哼着绿光,唱着零落的歌词,拿起化妆台上的玫瑰精油,转身坐进大床,她倒了些在手里。 「真香!」她闻了下大马士革玫瑰的香气,「售货小姐说要先放在手里揉热,再慢慢按摩小腿,这真的可以帮助肌肤新陈代谢,还能保持光泽吗?」边揉,她边闻,注意力全放在自己的小腿曲线上。 嗯,之后轮到大腿…… 站在阴暗处,他静静的欣赏,没有立即出声。 湿濡的发披在肩上,让蒸气熏红的小脸蛋,绵嫩的模样活似可以掐出水,尤其是浴袍底下的雪白肌肤,随着她抹精油的动作若隐若现,此时,她的柔荑缓缓的推开小腿上的玫瑰精油。 随着她动作不停重复,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也就越多,而他的呼吸也开始急促,暗香浮动,勾得人开始蠢动。 「糟糕,背擦不到。」辛品萱皱着柳眉,开始发怔。 「我帮妳。」怎么能让心爱的女人皱眉烦恼呢? 辛品萱身体明显弹颤,吓了一跳。 纪哲平向前,却没有倒精油的意思,反而是双手握住她的,轻揉慢拈,沾着她手上的精油后,才缓缓的由她前襟缝隙探入,从身侧滑入背后,两人相距几吋,只要他稍一用力,就能将她搂个满怀。 辛品萱从惊吓中回神,在他力道一致的按摩下,彷佛全身毛细孔张开,凝滞的气开始流窜,肌肉松弛,她索性将头靠在他的肩胛骨上。 呼!好 舒 服!男人的力道果然和女人不同。 也难怪台湾的spa设立,如雨后春笋般,原来这种舒服真的会教人上瘾。 啊!「就是那里,再用力点。」她轻吟道。 「我有件事想问妳。」纪哲平在她颈间轻问的同时,受不了幽香的勾引,也印下数个碎吻。 「什么事?」有点痒,呵!「别按那里,好痒!」 纪哲平马上转战他处,滑过她如丝的肌肤,不管触摸过多少次,他仍然眷恋。每每靠近,总会希望相偎,这种发自身体的吶喊,让他好想将她揉进身体里,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她,放任唇在她的颈上游走,偶尔轻囓,几番下来,惹得她开始不安蠕动。 「你咬得好痛。」抬起头,她有些不悦。 讨厌,怎么老爱啃人家脖子、肩膀?明天铁定又是草莓一堆,虽然现在外敌环伺,用这个来宣战,也是一种警告方式,收效也应该不错,但他也该拿捏一下力道,别让她觉得他好像……当她是食物似的。 「怎么办,妳这么甜,我好想吃掉妳。」他在说话的同时,忍不住轻吻她的嘴角,意犹未尽的舔着她的唇瓣,就像小朋友小心翼翼地舔着心爱的甜筒冰淇淋。 「讨厌!」辛品萱娇嗔不已,「你这种表情很色耶!」虚荣心大大被满足。曾经,他对欲 - 望表现的方式是占有,总是以狂风扫落叶的方式将她包围,强悍的姿态虽然带丝柔意,却无法有贴近心的感觉,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什么。 男人,该有点色心才可爱,他从没表现过垂涎欲滴,却不敢轻举妄动,他习惯喜欢就拿取甚至掠夺,没有问过她的意愿,彷佛当他要时,她就应该要。 「我克制不住。」 辛品萱额头顶着他的额头,「怎么办?我也好想对你色。」仿效着他,她轻舔他的嘴角,突然感受到他一阵颤动。呵!这叫欲动吗?「纪先生,我可以吃掉你吗?」 「当然,请享用!」 辛品萱获得主人同意,也不客气,香唇转往他的颈间,勤劳的种起草莓,时而囓咬,时而轻舔,这道上好的料理值得细细品味。 纪哲平也回报着她。 互咬大会,没有谩骂,偶尔夹杂着厚重的喘息声,室内布满氤氲,接着娇喘彼起彼落,彷佛钢琴与提琴的协奏曲,完全勾发人心。 至于接下来的情节,不容多述,就留给有心人慢慢用想象填空。 缠绻一晚,他们相拥而眠,当清晨的第一道曙光透过窗帘,洒落在紫金色的床幔上,纪哲平缓缓睁开眼,习惯性的往身旁一搂,重重地在辛品萱额上烙下一吻。 「早安!」他沙哑的声音,带点性感。明知她尚未从睡梦中清醒,却仍是开口,短短几天内养成的习惯,让他不想戒,甚至希望一辈子如此。 轻梳着她的发,白皙似雪的脸蛋漾着健康的桃红色晕,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刮她的下颚,甚至动情的轻咬她的喉头。往昔,她总是发出似猫的轻哝,现在却舍不得离开梦乡。 她变得嗜睡,可能是昨晚累坏了。 电话声尖锐响起,他迅速翻身接起床柜上的话筒。 他刻意压低声音,「什么事?」 「少爷,汉斯医生来了,他说是你要他来帮夫人做身体检查。」 「嗯,柏莉,妳请他稍坐一会儿,我等会儿就下去。」纪哲平放开香馥的可人儿,离开温暖的丝被,挂上电话后,他迅速朝更衣间去。 丝被的暖气来源消失,伴随着安心也跟着遗落,辛品萱睁开惺忪的睡眼,挥着手臂想找回,却屡次扑空,轻揉着眼,她四处张望,试图让自己恢复神智。 纪哲平仅着简单的套头毛衣及休闲裤,出来想喊醒辛品萱时,就见她可爱的揉着眼,蓬松的秀发,微张的樱唇,动作带着稚气,但顺沿而下的胴体可就不是这么诉说。 黝黑的眸子发亮,犹如黑暗中的豹,他动作轻巧的靠近她,伸出禄山之爪。 「你怎么起来了?今天不是礼拜六吗?」通常到了礼拜六,他会陪着她赖在床上。 紧急剎住,他收回不安分的手,暗叹了口气,「汉斯医生在楼下,妳快点起来,我先下去了。」他迅速转身,离开房间,深怕再看下去就万劫不复。 汉斯医生?他是来诊断他的病情,还是要宣告他的病情有变化?对,他在上礼拜三才去医院做了一次精密的检查。 想到这里,睡意去了大半,辛品萱迅速起身,冲进更衣室,随便捉了一套休闲服就换上,没注意到自己拿了纪哲平的黑色t恤,而非自己的。 匆匆下楼,看见医生和纪哲平在寒暄,顾不得礼仪上的问候,她劈头就是一句,「身体状况如何?」 纪哲平拉着她坐下,待汉斯医生缓缓的戴上听筒。 「到底怎么了?」蹙着眉,她不明白为什么纪哲平要抱着她。 还没问出结果,汉斯就拿听筒在她身上游移。 「吸气。」 辛品萱照作,「你还没说……」 「吐气,慢慢的。」 不对!怎么变成她在看医生?「汉斯医生,要看医生的不是我──」 汉斯缓缓收起听筒。 「她怎么样了?」这回是纪哲平打断辛品萱的问话。 「心跳很正常,精神也不错。」 「我本来就没事,生病的人是他。」辛品萱手指着纪哲平。 「可是她最近常无缘无故的陷入昏睡。」 「什么无缘无故,那是太累了,这还不是你害的。」辛品萱为自己平反。讨厌,这种说法好像把她当成小猪,也不想想这是谁造成的! 「你们最近很恩爱?」白发苍苍的汉斯一双利眼仍然精铄。 辛品萱的脸颊犹如火山爆发,一下子刷红,连颈部也不例外。这老医生会不会太直接了? 纪哲平不以为意,反而带点得意的回话,「我们是很恩爱!」 「那么恩爱,如果不想有孩子,难道没想过要避孕吗?」从小看着纪哲平长大的老人家,可不把他总裁的身分看在眼底,照样斥责。 第十四章 「怀孕?」辛品萱惊呼,「可是我没有孕吐啊!」算算时间,她的月经好像快两个月没来,难道是在台湾…… 「对啊,汉斯,她上回怀着子礼和子仪时,每天吐得花容失色,这次毫无征状。」 「孕吐除了和体质有关以外,孕妇的心情也有很大的影响。如果她有事情忙,多少可以转移注意力,或者心情保持愉悦,也有相同的效果。当然,所谓的忙不是指床笫间,你最好克制自己一点,以免伤了孩子。」汉斯边说,边指示护士帮她量体温。 「怀孕的人体温通常会升高,妳要更注意身体的保暖。」 「怀孕!」老天!她从没想过再生,十年前生小礼和小仪时,她承受不了自然产的折磨,最后在力气用尽时,转为剖腹,她以为这辈子怕死了生孩子,可是,怎么听见怀孕时的剎那,不是害怕和恐惧,而是满满的喜悦。 辛品萱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中,没有注意到纪哲平和汉斯的谈话。 「这只是我初步怀疑,最好还是安排她上医院做详细的检查。」说完,汉斯带着护士离开。 纪哲平送走了汉斯,回到辛品萱的身边,发现她仍沉溺在自己的思绪中。「妳在想什么?」他扳着她的脸蛋,让她注意着自己。「有话,我要妳说出来,别闷在心里。」 「我们要这个孩子吗?」 「妳这是什么意思?」冷着脸,他几乎屏息。难道她心中的怨还没有平息吗? 「我不要刚出生的孩子就冒着未来没有爸爸的危险。」她慌了!原本的喜悦在细想后,变成负担。这孩子怎么会来得不巧?她本来就计画好了啊!如果他有三长两短,小仪和小礼都这么大,加上凯文的照料,她可以安心,但是现在又蹦出一个新生命,她怎么舍得呢? 难道要一家三口到另一个世界团圆吗? 停!辛品萱,现在不管妳脑袋瓜子里在胡思乱想什么,都马上停下来。 「他不会没有爸爸。」紧紧的圈住她,他将手覆在她的肚子上却轻轻的。 辛品萱将白皙的手迭在他的手上,「我怕你骗人。」 「妳想要怎么样的保证?」 「你接受医生治疗,我就相信。」 「如果失败呢?」 「我绝对不离不弃。」 「不,我要妳承诺,手术前,我们要再结婚。」 「好,可是只要公证,简单的仪式就好。」 「为什么?」他不满。 「你身体的状况不定,我不希望你太累,等你手术结束,要办什么中西式合并还是要多盛大,我都可以让你作主。」 纪哲平心里一甜,这种感觉彷佛又回到曾经。他明白自己的眷恋越来越深,这水掐成的人儿在他怀中,渐渐变成一阵暖流,将他烘得整个人都带着幸福的味道。 「你把我抱太紧了。」辛品萱略微挣扎。 「我好爱妳。」他轻声在她耳边软语。 他……他说了!怎么可以,她还没有心理准备! 「你说什么?」 「我好爱妳。」纪哲平轻吻她的额,还有太阳穴。 「你从来没说过!」她哽着声。 「我以为妳知道,凯文那个大嘴巴没说过吗?」 「这不一样!你知道人家等多久了吗?人家一直安慰自己,你没有说只是因为害羞,可是……」她的泪水成串的滑落,「你怎么可以说得这么突然,人家没有……还没有心理准备。」 「好、好!那我收回,等妳有心理准备再说。」轻拍她的背,他软声哄着。 辛品萱泪珠掉得更起劲,「怎么……你怎么可以说收回就收……那你刚刚说爱是……随口说说嘛!」 「我当然是深思熟虑才说!老天!妳别哭。」纪哲平有点手忙脚乱,捉起衣衫的一角帮她拭泪。 「你好……讨厌……人家不想哭……可是眼泪就是控制不住……」 或许是孕妇的多愁善感发作,但看他慌忙的模样,辛品萱决定好好享受。 窸窣的声音将她由睡梦中惊醒,辛品萱下意识的往左侧一偎。 凉的,这显示人已经离开被窝一段时间了。 她瞬间清醒,在记忆深处,这样的场景似乎曾经出现过。忐忑不安,她索性下床,推开房门,顺着长廊,她也不明白自己要上哪,或许想找他吧! 只要看见他就会安心点。 她明白自己可能神经紧张,尤其在他病情揭发后,她表面上尽量安然,其实心底的压力是说不出口。不想造成他的负担,不想伤到他的自尊,更明白他的考量是她无法了解,所以只能以柔性诉求,总算打动他,让他有开刀的意愿,而在这紧要关头,她怕突如其来的万一。 她绝对承受不起! 书房的细缝露出细微的光线,压低的嗓音是他,刻意只点了落地灯,晕黄的微弱光芒,让他几乎被黑暗吞噬。 「汉斯,你知道我的意思。」 汉斯医生?有什么事情非要这么晚和人联络,而且还是汉斯。 难道是明天要动的手术有意外? 辛品萱停下推开门的动作,就着小缝,努力想听清楚他压低的声音。 「我希望你安排一位病状和我一样的。对,到时他动手术,我也进手术室掩人耳目。我知道有摄影机,家属可以在手术室外观看,所以才要你找位和我有同样病状的人动手术。只要手术一结束,马上把我推进恢复室,他再晚二十分钟出来就好。」 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找一位和他有同样病症的人?还代替他动手术?难道他想鱼目混珠,其实没有上手术台的打算?辛品萱暗自猜臆。 「对,这个谎已经说了,我就要圆得漂亮,尤其不能让品萱看出我根本没事,所以事后住院的检查你也要小心安排,千万别让那些护理人员说溜嘴。」 没事?他没事! 「汉斯,你的这个大恩大德,我绝对不会忘记,嗯,虽然我投资了医院,但是我知道这样让你说谎有违你对自己医德的要求。之后,品萱怀孕,我还需要你帮我多关照……」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辛品萱恍惚的往房间走。 又是骗人!他居然说谎! 老天!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编造这个谎言?而骗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一家团圆?太可笑了!这个答案需要大费周章吗?或者,当时她以为是偷听的那晚他说要带孩子走,也是故意说给她听? 他的目的呢?难道是小礼,他要留小礼当继承人,这件事情她知道,可是小礼一直在他身边啊! 她的心好乱,完全没有头绪。 如果这一切都是假象,那说爱时……他从没有说过爱,却突然说了! 难道又是为了孩子吗?这次是为了肚子里的这块肉? 辛品萱爬回床上,陷入软绵的床榻,彷佛也坠入无边的黑暗,围起的迷雾让她开始茫然。 什么才是真的?如果连爱都可以虚伪,那么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她很怕、很慌,如果谜底揭晓,她真的够勇敢去承受吗? 不,这一回她得想个方法,她已经不是十年前的辛品萱了。 人说:为母则强,不管纪哲平最后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她要坚强,甚至先下手为强。 纪哲平预约要动手术的时间到了,辛品萱眼眶含着泪水,送他到手术室外。 「他会没事的。」凯文拍拍她的肩膀。 辛品萱揩泪,振作的回他一笑,「是啊!他绝对会没事。」 「我相信等两个小家伙校外教学回来,就可以准备当你们的花童。」 「嗯。」看着等候室的平面电视,穿着绿色手术衣的医生开始指示护士消毒,现在还看得到他的脸孔。 「凯文,我突然有点渴,你帮我买瓶牛奶回来好吗?」 「好。」凯文明白辛品萱有孕在身,饮料当然选有营养的喝,更何况纪哲平在进手术室时还千交代、万叮嘱,要小心她的状况。 「我速去速回。」 「麻烦你了。」 辛品萱待凯文前脚一走,后脚马上跟着离开。 她不晓得自己可以去哪里,但她明白只要离开这里,就可以静下来好好思考。 纪哲平究竟想要什么?竟然需要用谎言来达到目的,尤其在商场的呼风唤雨,早养成他自我的性格,太骄傲的人怎么能容许自己说谎。 她真的只是想找地方让自己安静的想一想,或许,她下意识不愿意去追根究底,尤其是去探讨他,她还是怕吧! 辛品萱迅速离开医院,摸着手提袋里一起带出来的护照。 她其实已经有腹案了。 她想回家,回台湾那个避风港,这次,她选择心平气和,没有十年前的茫然,她甚至留下一封书信,只要确定一个方法可以解决他们之间的复杂,她会再回来。 我知道全部,至少从你开始欺骗我的那段开始,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谎报你的病情,甚至,我慢慢发觉你连带孩子们回美国都是故意的。越想,我越心慌,我一无所有,不明白你的意图究竟为何。 难道这又是你的新手段吗? 以前,你总是笑着答应让我出去找工作,鼓励我发展自己的喜好,但是,我一直明白,你总是在暗地里威胁录取我的人,如果录用我将会遭到什么样的报复,所以我屡次失败,当我渐渐丧失信心时,你总以为我会越来越依赖你。 或许,我也有错,错在让你以为我软弱可欺,让你以为你做的决定都是我可以欣然接受的。 只是,好不容易我走出一次,重新找回我的自信,这次,我希望好好慎重的考虑。你明白吗? 明白,却来得凄凉!纪哲平将信纸折好,放回信封当中。 「她信里写什么?」凯文蹙着眉,这件事他难辞其咎,居然看人看丢了,但说穿,他仍不明白,在哲平生死关头上,她怎么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她不是爱他吗? 纪哲平低着头,将信递给凯文。 凯文接过信,迅速的打开、阅览。这……这不会是真的吧! 「你骗人?」 「有烟吗?」纪哲平抬头,表情木然。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抽烟!你的病是假的!」这次,他用了肯定句。 纪哲平直视着前方的白墙,「全都是假的。」 「什么意思?」冷沉着声,凯文隐忍着怒意。 「我早就知道小仪会去参加数理资优研习营,因为那是我出资,透过盖斯校长的名义,让小仪的指导教授可以免费推荐一人前来参加。」 「你怎么知道教授会推荐小仪?」 「因为有提出限制条件,我早就安排好一切。」 「那你又怎么可能知道小礼会和小仪交换身分?」 「我是没有料到,但我在赌,就算小礼没有和小仪交换身分,只要种下这个伏笔,我相信小礼有一天会问我或问你。」 「到时候你就有借口去找她们?」 纪哲平闭上眼,往后一躺,靠在椅背上,「是。」 「老天,你怎么能这么做!那之后的一切呢?」 「全按我的计画进行,品萱会到美国,我会动手术,手术如预期般顺利。然后,我们会结婚,婚后幸福美满的过日子。」当然,还有一个小宝贝诞生,他一直把那个宝贝的来临当成一个福兆,只是,现在这一切都变成奢望了。 她不会再回来了! 「你简直就是自作自受,你应该很清楚品萱当初为什么要离开你,就是因为你这种独断的个性。我一直以为你变了!结果仍然没有!你究竟要怎么样才学得会尊重别人?」 第十五章 纪哲平仍是躺着,直视天花板,平板的说:「我努力学着尊重别人,为了她,我一直在学!但是如果不用这种方法,我怎么让她靠近我?不拉近距离,她怎么会知道我变了?」 「那你有想过后果吗?」凯文咬牙切齿。他这么聪明,难道就不明白留退路的道理吗? 「我想过,但十年了,如果输了,顶多就这么一辈子,但我不能不赌,只是结果出来,我输了。」声音转冷,他倏的起身。「告诉汉斯,我要出院了。」 「你要去追品萱?」 「这次的欧洲经济高峰会,不是来函邀请我吗?」他冰冽的眼神,毫无生气。 「你不是不去?」 「为什么不去?」纪哲平走进更衣室,换下蓝色的病服。 凯文尾随在后,「你到底在想什么?不去向品萱解释吗?」 砰!纪哲平用力关上更衣室的门,阻绝凯文的纠缠。 可恶!凯文恶狠狠的诅咒。幸好闪得快,否则他高挺的鼻子岂不断了,好,不爽是吗?自作孽,不可活! 才短短一个月,她怎么好像离开有三、四年的感觉? 台北的街头依旧,总是车水马龙,汽车仍然不会礼让行人,尤其交通尖峰时间总是有人捺不住性子的大鸣喇叭。 辛品萱受不了尖锐的嗓音而皱眉。怎么才离开没多久,她变得不习惯这个城市的一切? 回到公寓,拉开阳台的窗帘,让冬日难得的阳光放肆,驱走寒意后,人也变得轻松起来。 在行走间,她不小心踢到饺子的碗,传来金属碰撞声,响遍了屋子角落,回音变得单调,往昔,只要碗发出声响,饺子总是在一旁兴奋的吠叫,以为用餐的时刻到了。 现在,回响过后,再度恢复宁静。 她……只剩一个人了。 辛品萱轻抚过尚未隆起的肚皮。不!应该说只剩她和肚里的宝宝。 难道要再重蹈覆辙,让孩子在没有父亲或缺少母亲的环境中成长吗? 小礼、小仪是前车之鉴,就算父母尽力的陪伴,迈入青春期的孩子就不再需要父母的呵护,他们会转往同侪间寻求支持。 小礼、小仪,她的两个心肝宝贝! 呜……讨厌,怎么怀孕后,她变得这么爱掉眼泪,动不动就以泪洗面,偏偏又没人在身旁可以怜惜安慰,然后就觉得更凄凉……哇!她好可怜! 是啊!他简直就是不想活了。凯文为纪哲平几天来的行径下了结论。 那天,他们离开医院是下午三点二十三分,在赶往机场搭乘飞机的同时,他致电要求秘书差人将r2的相关合约细则准备好,在长达十多个小时的航程中,他使用传真、视讯,采马拉松式的开会方式,确定r2的可行性,如果正式量产,将为电脑硬碟容量及大小空间再创新纪元。 下了飞机,赶赴日内瓦的会议场时,他连饭店休息都拒绝了。 他只要求了普拿疼和一顿晚餐,偏偏吃没多少就推掉,原因当然是来拜托的人士太多。 凯文在此时才惊觉自己的幸福,坐在日内瓦饭店的餐厅,他可以悠哉的享用龙虾料理及道地的瑞士起司锅,哲平可不,商务人士不停前来攀谈,他根本无法好好享用晚餐。 晚餐告一段落,凯文可以回房间好好调整时差,他却答应和日本经济财政大臣额贺福太郎会晤,主要是讨论投资北海道的观光事务,这明明不属于这次出访的范畴,他却答应赴约。 就这样,各种邀约不断,他虽然没有来者不拒,推了不少,参加在精,却也花了不少时间,几乎没有阖眼,甚至让脑袋平静。 凯文发现,侧着角度,透过他戴的银边眼镜,深陷的眼窝带着青紫,居然还是清晰可见。 「你多久没有睡了?」 「都有睡。」疾笔在卷宗上批上企画案的缺失,他阖上放置在一旁。 「骗人,你不想要命是不是?」 「我很好!」 「这句话是在骗人还是安慰人?」 「随你怎么想。」纪哲平再拿起一份待批文件。 凯文用力从他手中抽回,「我听辛妮说你这阵子像拚命三郎附身,公司营运再创佳绩,在道琼和那斯达克挂牌的股价都齐声上扬。」 「这样不是很好?老板工作认真,可以激励下属的士气。」 「柏莉说你准备把两个小家伙的学籍转往台湾?现在正物色学校中,你不打算接她回来吗?」 「都快两个礼拜,她不会回来了。」纪哲平摘下眼镜,揉着鼻梁。 倦意让他想阖上眼,却总是睡不着而作罢,他只要停下工作,脑袋就开始乱哄哄,像悬浮在半空中的棉絮,让他心生不安,甚至开始胡思乱想,他痛恨那种思绪无法完全掌控的感觉。 「你想把两个小家伙送过去陪她,那你呢?」 「我……哼!自作孽,不是你说的吗?」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消极?」 「我累了,如果你没有事,先出去吧。」阖上眼假寐,他选择用这种方式来逃避不想碰触的话题。 安静中,他听见凯文的轻叹,之后,门拉开再关上的声音传来。 他睁开眼起身,踩着柔软的暗红色地毯,走到酒柜前,为自己倒了八分满的威士忌,一仰,喝得一滴不剩,热辣的液体滑过喉头,暖了胃,热气冲上脑门,突然眼中带着湿润。或许是被辣气呛到,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电铃响得无法无天,辛品萱好不容易睡着又被吵醒。 可恶!现在是凌晨两点半耶! 怒气冲冲,她披着睡袍下床,找着拖鞋穿上,行走间发誓,如果来者没有重要的事,或者哪个混蛋又喝醉酒按错门铃,她一定要让对方死得难看。 怎么妇幼杂志写的孕妇都嗜睡,常疲倦,完全和她的症状不同,从美国回来都快一个礼拜,时差也调整得差不多,她却少眠多烦心,还开始孕吐得乱七八糟,只差没把胃吐出来打招呼。 连看了两位妇产科医生,给的建议都是要她保持心情畅快。 哼!像遇到这种半夜扰人安宁,谁心情能畅快得起来啊! 她用力拉开铁门,「我们这里没有你要找──」 「妈咪!」稚声齐响,还夹杂着狗儿兴奋的吠叫声。 老天!「小礼、小仪,你们怎么回来了?」她忙拉开铁门让小家伙进来,后面还尾随着一个人。「柏莉,怎么会是妳?快、快点进来!」 柏莉使尽全力对抗饺子,避免牠扑向女主人,造成无法收拾的惨状。 「妈咪,妳怎么可以突然偷溜?人家好想妳哦!」辛子仪直扑进辛品萱怀里撒娇。 「妈咪,妳还好吧?」纪子礼关怀的上下打量她,深怕她有一点不适。 辛品萱一手搂着一个孩子,坐进沙发,「妈咪看见你们,高兴都来不及了。」她亲了女儿的发际,也吻了儿子的额头。 柏莉好不容易才让兴奋过头的饺子乖乖坐下。「夫人,妳的离开得太突然,我们都措手不及,少爷也不肯交代原因,妳这样实在是太任性了!」 柏莉向来一根肠子通到底,爽朗性格也是辛品萱极为欣赏的一点。「柏莉,有时候感情的事情很难说。」是啊,她连自己花了十年都找不着的答案,能做什么交代?十年,对他的伤害,她仍余悸犹存,却也无法忘怀啊! 「我是不明白感情的事,但妳这么一走,少爷可惨透了。」 「惨?」 辛子仪点头如捣蒜,「妈咪前脚才离开,爹地就到瑞士工作。哥哥说爹地是装病骗人的,他根本不用动手术。可是爹地才离开短短一个礼拜,再回来时,小仪吓坏了。爹地的眼神好冷,也憔悴好多,甚至抱住小仪时好用力,和之前的王子不一样。哥哥说爹地是变回原来的样子。」她讨厌原来样子的爹地! 「爹地帮我们办了转学,下学期开始,我们会在台湾念书。」 「为什么?他要移居到台湾?」太多的消息,她除了惊讶,还有更多的慌乱。 他怎么会把孩子送来台湾?难道他要来台湾?辛品萱的心不规律的跳动。他什么时候会来?如果来了,她要用什么表情来面对?晚娘面孔?还是不在意?这样会太刻意吗? 「爹地不来,他说孩子需要母爱,跟在妈咪身边比他好,他必须到处工作,没时间陪我们。」纪子礼的声音有着落寞。 他们都明白爹地骗人!妈咪在美国的那段时间,他们去过迪士尼还有环球影城,爹地甚至每天晚上都会回家吃晚餐。 他明白大人的感情世界,小孩子永远不会明白,但有些事情他一定要说。 「妈咪,我知道爹地的很多作为妳不认同,我也是。他老是喜欢帮我做安排,礼拜一下午三点上法文、晚上七点念经济学理,还有数也数不清的课程,只要他认为该念,就不会问我的意愿。可是,当我学到某种程度时,爹地就会问我有没有兴趣。钢琴,只要求我会基本音,会弹到一级检定合格就好。他知道什么东西都要学到某种程度才能判断喜欢或不喜欢。我越大,越明白他的用心良苦,只是他从来不会为他的行为解释。 「我知道爹地对妳也是如此。他用他自认为爱的方式来表现,很呆、很拙,可是却很真。妈咪,如果妳真的不喜欢爹地这样,妳可以像我一样对他说啊!」 「他知道我是为什么离开他,却一直重复这么做!」她当然知道他的个性,还有谁比她更了解他那种牛牵到北京还是牛的固执,顽性不改…… 是啊!还有谁比她更了解。 可是,既然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为什么她就无法比别人再多一些谅解?老天!既然是最明白他的人,怎么会用最愚蠢的方式来对待他? 他表现爱的方式是霸道,而她是离开。 怎么会…… 「妈咪,妳为什么哭?」辛子仪惊吓到了。怎么妈咪毫无预警泪如雨下? 「妈咪、妈咪没事。」辛品萱七手八脚的抹泪,加上女儿的两只小手,更显狼狈。「那你们爹地呢?他让柏莉带你们来台湾,还让你们转学,他人呢?」 柏莉摇头,「少爷只交代我要待在这里帮妳照顾小少爷和小小姐,还交代我要小心妳的身体,因为妳有孕在身。」 说到这里,柏莉想起什么似的,连忙打开行李,拿出一本名片簿。 「夫人,妳瞧,少爷多有心。他不晓得怎么拿到这些名片,还怕我看不懂,一一写了英文注释,交代妳爱吃的东西在哪里,连附近的超市都有,几乎包办食衣住行。」 真的!泪眼迷蒙,她看见他龙飞凤舞的英文书写体,连她最爱的臭豆腐小吃摊都有,没有名片就用西卡纸亲笔手绘地图及店址。 他怎么可以做这种事! 「他骗我,害我这么为他担心,就不用来负荆请罪吗?他以为……以为画这种烂地图我就会感动吗?我回台湾都快两个礼拜,如果有心,隔天就该追来。他……不要脸,还让你们来当开路先锋。」她眼眶红红,忍了多时的委屈终于发泄。 呜……终于有人看见她的委屈,就那个最可恨的罪魁祸首没有来……她可怜的孩子又要出生就见不到爹地。 「妈咪,妳其实不生爹地的气,对不对?」辛子仪缩在母亲的怀里,除了拍拍她的背以示安慰外,还小心翼翼的求证。 「我怎么会不气?我恨死他了!」 第十六章 很好,语气充满娇嗔,分明就是需要人哄的态度。辛子仪朝哥哥眨眨眼。成功! 接下来就要问她最关心的事了。 「妈咪,医生伯伯有告诉妳,肚子里的娃娃是男生还是女生吗?」 辛品萱接过柏莉递过来的面纸,擤着鼻涕,「宝宝还太小,看不出来性别。妳别担心,妈咪就算生了小妹妹,还是会爱你们一样多。」这阵子她真的太忽略小家伙,该不会他们以为有了小宝贝,对他们的爱就会减少吧!小礼比较懂事,她不担心,倒是小仪这娃儿这么爱撒娇。 「其实妈咪生了小宝宝只是增加我们的家庭成员,爱你们的分量不变,而且你们还多了一个小弟弟或小妹妹,他也会给你们爱,这种爱叫手足情──」 「妈咪,妳放心,我不会吃醋,哥哥才会!他比较担心你们会更爱小弟弟或小妹妹,这样他分到的就会更少,因为他常说他是老大,所以父母对他只会要求──」 「辛子仪,妳在说什么鬼!」纪子礼白皙的脸孔红透,拉着妹妹的衣服,想制止她乱动的身体,好进一步捂住她的嘴。 可恶!怎么女生的嘴巴都这么不牢靠? 「小礼……」辛品萱拉住儿子,将他的小身躯拥进怀里。「原来你这么不安,你这孩子怎么都没说?」无尽的爱,她希望藉由拥抱让儿子明白。 「不管妈咪生了几个孩子,你永远都是妈咪最爱的儿子,妈咪很开心你这辈子投胎到我们家。」她在他颊上郑重的一吻。「如果你有质疑妈咪是不是不爱你了,一定要马上告诉妈咪,妈咪会一直抱着说爱你,也会用行动一直表现。」 纪子礼害羞的伸出手,也回抱她,「我也爱妳,妈咪。」 柏莉感动的用手巾频频拭泪。 唉!如果少爷也在这里的话,那么画面就更完美了,天伦之乐何时才会重现呢? 「嗯……爹地知道了。」纪哲平漾着许久未见的笑容,对着电话轻声细语。「妳要乖乖听妈咪的话……会,爹地一有空就会去台湾看你们。」 凯文摇头,对着他说:「说谎。」 纪哲平迅速盖住话筒,「你如果有要事就先出去办。」他还奉送了一记白眼给他。 「你根本就不会去台湾看他们,干嘛还骗他们,给他们期待,这算什么?」 纪哲平大怒,嘶声叫骂,「要听,你就闭嘴!别逼我把你踢出去!」 凯文别开脸,不再说话。 「没有,爹地当然有在听,妳说要给爹地什么惊喜?好,爹地知道,爹地有空就会去,一定……嗯!bye-bye!」挂上电话,他将手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伸手,拿起酒瓶想再倒。 凯文一把捉住他的手,阻止他,「你还想喝!你还喝不够吗?」 「今天是假日,我总有我的自由吧!」纪哲平冷冷的瞪着他,用力的想抢回酒瓶,却徒劳无功。「你存心和我耗上是不是?」 「你不是答应要去看小仪?我帮你安排。」 「不用。」 「为什么?你不是答应她有空就去。之前一堆公事让你像拚命三郎一样处理得差不多,现在就有空了,不是吗?」 「我的事,你不用管!」 「你胆小、退却,怕看见品萱不原谅你,更怕她看见你出现厌恶的表情。」 「你怎么不学中国人去摆摊算命?」纪哲平讥讽的说。 「随便你说!我知道你很担心,尤其她还有孕在身,就算不见她,去台湾偷偷看她一次也好。至少能安你的心。我不和你瞎搅和,美丽的礼拜天,我约丽妲去看电影,时间差不多了。」凯文看看手表,离开时,还不忘带走威士忌。 现在能做的就是让他安静的思考,或许想通了,他就会恢复往昔的神采飞扬,不过希望时间别太久,否则他会被操死。老板是拚命三郎,属下也变成拚命五六郎了! 闻言,纪哲平陷入沉思。 该去看她吗?医生交代她要保持心情开朗,而她却是让他伤透心才离开,这样开朗得起来吗? 他是担心,却又……对了,他可以照凯文说的,只要偷偷躲着不让她发现就好,他想要知道她过得好不好,虽然有私家侦探会定期回报,但他想亲眼看看啊! 就这么决定。 他拿起电话,交代秘书处理前往台湾的事宜。 「妈咪,那我们去上课了,妳要记得今天我们老师要来做家庭访问哦!」辛子仪边穿着鞋子,边探头从玄关往客厅喊。 「妈咪知道了。」辛品萱收拾好报纸,「你们两个路上小心点。」 她送两个小家伙出门后,想整理一下客厅,却发现一尘不染,这可要归功于柏莉的洁癖性格。 坐在沙发上,无意间对上橱柜玻璃反射的自己,她发现自己的嘴角不再微扬,明显的不快乐,虽然孩子们的到来让她减少自怜的时间,但却不是他。 他将孩子们安排到天母的美国学校,上下课都有校车接送,少了当孩子们的司机,她又没有上班,空闲时间一多,人也开始胡思乱想,这都是他害的。 把她的工作辞了,害她连想藉忙碌来忘却思念都不行。 真是相思成灾! 其实,她原谅他了,只是还气在心头,希望他来哄哄,十年的时间流逝,在见到他时,她明白他有变,至少他的努力,从体贴和小细节里看得出来。 牛牵到北京仍然是牛,他的独断个性可能改不了,至少这辈子是没指望,但庆幸的是她也不再是十年前的冲动小女生,在社会工作多年,她渐渐养成看事情的两面,尤其是这段日子,如果最了解他的人是她,那么该有最多包容的人,也应该是她啊! 爱不就是这样吗? 辛品萱听见窗外垃圾车由远处传来的音乐声,想起厨房的垃圾,柏莉上菜市场,她也该去活动筋骨,免得柏莉回来又把她当神供着,什么都不许动。 她整理好垃圾。隔了一个礼拜天没倒,果然变重了。 她左右手各提一包垃圾,小心翼翼的关上铁门。 公寓外,纪哲平凌晨三点飞抵台湾,拖着疲累的身子,亢奋的精神状态让他无法待在饭店,丢了行李,他就这么站在这里。 其间,他看见柏莉出门买菜,还有小家伙下楼搭校车,原以为她也会跟着送他们上车,却发现只有儿子、女儿。 她呢?不舒服吗?想到这个可能性,他有些冲动想一窥究竟。 看着三楼的阳台,风儿轻轻吹着,只看见缀着小花的窗帘摇晃着,却不见她,该不会她身体真的不适吧? 柏莉出门买菜,小家伙又去上学,如果她真的不舒服,连喝个水,想使唤的人都没有,只剩那只笨狗能干嘛!他后悔了,当初应该交代柏莉来台湾,再找一位佣人才对。 他靠近大门,踌躇着该不该进去。 铁门被拉开,他下意识要靠向右边让路,却刚好对上辛品萱清丽的容颜。 「你怎么在这里?」她先发制人。 她蛋型脸庞依旧,但下巴却变尖,她瘦了,皮肤依然白皙,却有些苍白,他蹙着眉,见到她手中的垃圾,他一把拿过来。 「柏莉没有好好照顾妳吗?我有交代她要到满汉养生坊找柳师傅,他知道妳的身体状况,应该会调配一些适合孕妇食用的补品给妳吃。」 「你来这里做什么?」柏莉有拿回来,但只要一闻到那种中药味,她就不停反胃。 「妳瘦很多。」 可恶,他们的对话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干,要谈谁惨是吗? 「有比你狼狈吗?你瞧你,满脸胡碴不说,眼睛还有血丝。」她单手拎起他西装的一角,「瞧这西装,居然还皱成这样,你多久没有好好整理仪容?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越说越气,她发现他居然还满身酒气。 「你喝多少酒?」 纪哲平诧异万分,本以为见面,她除了冷淡就是疏远,也因为他不想见到他们之间形同陌路,所以才一直徘徊,但没料到却是这样,她仍在气愤,但字里行间却是关切。 「干嘛一直看我,我问你喝了多少酒?」 「在飞机上喝了一瓶威士忌。」 「天啊!」辛品萱翻了个白眼,「垃圾车来了,你先去丢垃圾。」 看着纪哲平乖乖的将手中的垃圾拿去丢,闻到垃圾齐聚的刺鼻味,辛品萱发现自己除了怒气勃勃外,一点反胃的酸液都没有。 他乖乖的走回来,「我丢完了。」 「你先跟我上楼去整理仪容。还有,你多久没有好好睡觉?为什么眼睛里全是红红的血丝?」 纪哲平尾随她身后,她的语气带着怒意,生气让她的颧骨飞上两朵红云。 「多久?」 他回答不出来。 听他迟疑,辛品萱马上了解他压根忘记自己多久没有好好睡觉,她很心疼,却又嘴硬的说:「你赚这么多钱干嘛?想拿钞票当床单铺吗?还是想拿钞票扎纸人抱着睡啊?」 「抱着妳才能睡。」他小声的说。 「你说什么?」拉高声问,但其实她有听见。 「没有。」 辛品萱率先进屋,「你先去洗个澡,不准带着这身酒气睡觉。」在说的同时,她走进自己房间。 纪哲平不敢有第二句话,乖乖的走进浴室。 「这衣服是你的,上次留在这里,我帮你洗干净了。」赶在他关上浴室门,她将衣服递给他。 她还留着!原以为她在怒气勃发时,会将气全出在这上头,全丢了,或者送去资源回收,难道,她没有…… 「站在那里发什么怔,还不进去洗澡!」辛品萱推着他进浴室,帮他将门关上。 他终于还是来了,他还是在乎她的,而且在乎的程度远超过她的想象。明白这个道理,她十分欣喜。 二十分钟后,他从浴室出来,漆黑的发半干,总算称得上清爽。 「你去睡个觉,我帮你整理好了。」 纪哲平点头,朝客厅走去。 「你要去哪里?」辛品萱制止了他的动作。 「妳不是叫我去睡觉吗?」有她的气息,这个不到三十坪的小窝突然变得温暖,连带几天的疲倦瞬间爆发,他真的累了。 「那里是客厅,房间在这里。」辛品萱指着自己的房间。「嗯,你可别误会,今天小礼和小仪的老师要来做家庭访问,你睡在客厅不象话。」 希望之火熄灭,他默然无语,乖乖的走进她的房间,淡淡的玫瑰花香,松弛他紧绷的神经。 「妳还在生气吗?」他躺进被窝里,讷讷的问。 「我不该生气吗?」她睨了他一眼,「你先睡,我不想现在和你讨论这个问题。」她转身走出去。 嗯!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不赖,尤其可以让他的心不安稳,瞧他刚才的表情,完全没有信心,这种让人捉摸不定的感觉很好! 非常容易满足个人虚荣心呢! 走出房间,她高兴的揉捏饺子的脸。 饺子对于女主人的精神状况显然很无奈,无法理解她的沮丧为什么来得快、去得也快。 呵!今天的天气真晴朗,就像她的心情一样。辛品萱口中哼着歌。 对了!她决定要小小惩罚他,不告诉他她其实已经不气了,至于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是说的最佳时机? 看她的心情、他的表现啰。 尾声 【尾声】 「妹,妳为什么不告诉爹地,妈咪其实已经不气他了?」看着辛子仪挂上电话,纪子礼十分不解。 「这你就不懂了,爹地跟我讲电话时的笑意是佯装出来的,他现在一定失魂落魄。」 「妳既然可以预见,为什么还一直说要给他惊喜?每次打电话,爹地说会来根本是在敷衍我们。」 「我就说你不懂啊!爹地越难过就会越惨,你也看见我们出来时,他一副没有未来的表情吧,那种为情失神的模样,最让女人心碎和生怜。我这么做是在帮他耶!等我最后告诉他,妈咪身体好像不舒服,保证他更寝食难安,接着一定会直奔台湾,而妈咪见着爹地这副模样,一定心软,这样岂不宾果,皆大欢喜。」 这小恶魔的心眼怎么这么多?唉!他一直以为他拥有一个天真无邪的天使妹妹,看来他们果然是双胞胎。 「妳不怕爹地知道,妳的小屁屁就遭殃。」 「拜托!等那时候,他们在爱琴海游泳都来不及,哪会想到这些。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决定参加埃及的古墓探险之旅。」 「妳说学校办的教学参观?」 「答对了!」 原来她连后路都想好。纪子礼摇头。他衷心期盼未来的弟弟或妹妹,一定要是小天使才行哦!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