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星的克星》 我俩能否长相守 夏琳娜 原本,书名就是这篇序的题目,但袁姊说不太适合现在的市场。 我又想了七八个书名,又听说都没有原本的那个有味道,不过,最终那个还是被抛弃了。 那就让我写在序文里,留念一下当初想到的这个书名。其实,那是刚好看见一本书叫我俩怎样怎样的,念起来感觉不错,想着想着,就觉得正在写的这个故事也可以取一个同类型的名字。 虽然,结果……出现在封面的不是它。 但让它出现在序文里,也算弥补到了。 这是个久别重逢的故事,下一本也是──这不是广告。 我还不晓得文案会写成怎样,但只看故事开头的话,应该很容易被人误会这是一个女主角对不起男主角,重逢后遭到报复的故事吧? 那……对于看完后失望的人,我小小声的说句抱歉,很遗憾,我没有虐待女主,角的天赋,不过我对虐待男主角很有兴趣。 一边写着,一边重新去看了编辑对这本书的评语,谢谢她的认可,给了我持续打拚的动力,突然很想不吃不睡把新稿赶出来! 事实上,这本书的完成时间,离我此时写序的时间,隔了满久的,很多写作时的感想跟心情都已经忘光光,连男女主角的你追我闪也没什么印象。 最近,写新的故事时,会觉得正在写的情节以前是不是写过了?于是就要辛苦的翻以前的稿子,看看自己有没有重蹈覆辙? 可这个令我印象都模糊的故事,却不用再去翻,我就知道不可能有重复的情形出现。 因为它对我来说,是独特的…… 楔子 “你很倒楣。”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他低声回道。微微上扬的嘴角使他俊雅的容颜,泛开一丝柔暖的光芒,衬托得他宛如他的名字──晨曦,那样动人。 连晨曦,一个响彻江湖的名字。一身深不可测的武艺,使他高居武林泰斗的地位。然而,毫无背景的他不仅功夫了得,还有着令人称羡的坚强与魄力,以及高明的手段和聪慧。 他白手起家,只用了十年的时间就缔造出国内财力首屈一指的商盟,甚至让皇帝钦点,成为当世唯一的皇商,能以平民的身分自由出入宫廷;连晨曦这个名字代表的,不单纯是一位武林泰斗,还是国内民生稳定与繁荣的重要力量。 这样一个荣华富贵加身的男人,不应该和倒楣二字沾上关系才对。 可惜,任何事都没有完美无缺的。 坐在连晨曦对面的中年妇女,面色古怪的摇了摇头,再次道:“你的命的确不好,但你的运势却强得离谱。” 连晨曦没否认,他的运气是他能够活到今日的主要原因。 “你这种命格,我是第一次看到。”中年妇女手里拿着连晨曦的命盘,盯着命盘上准确无误的数字与标记,感叹着,“包括古人遗留下来的生辰八字,再怎么奇异的,也没你这种命格那么独特。” “我请你来,不是为了聆听你的惊奇。”连晨曦态度温和的提醒她。 屋子里的灯光,照射到他身上,仿佛为他镀了一层耀眼的金粉,令他端坐的身影像一座庄严而稳固的堡垒,给人一种不可侵犯的强大威慑。 “我明白你的需求。”中年妇女轻咳了几声,正视这个面容算得上英俊的男人。“你需要一个伴侣为你生儿育女,延续后代;而我,是来帮你‘看’姻缘……如果你有姻缘的话。” 三十五岁的男人,不年轻了。寻常人家的壮年男子,大多儿女成群了,然而连晨曦不止妻妾尽亡,连后代也难逃一死。 他总是娶一个妻子,死一个;有一个孩子,不是难以出世,就是落地没几天就因各种原因亡故。 带衰亲友的灾星──也是人们提到连晨曦时会想到的另一种称呼。 “你的命格几乎是克尽亲友,父母兄弟姊妹、妻妾儿女、至交知己……只要是你亲近的人,都会让你克到,轻则受伤,重则死亡。” 连晨曦点点头,“我几岁克父,几岁克母,之后又陆续克死多少人,我心里有数,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一些我不了解的事。” 中年妇女顶着「天下第一神算”的头衔,见过的衰人不知凡几,但像连晨曦这样衰到极致又能否极泰来的,生眼睛她只见到他这一个。 她很同情连晨曦,在看清他的命盘后,她也算出他许多不为人知的情事。 “我也想问你一个我需要了解的情况。你的过去,有一个人,似乎是你的仇人,又像是你亲近的人,你与此人相处了几年,在那段时间里,你过得颇为顺利,那人 也没被你连累。” 屋子里的气温,陡然冰冷了几许。 她噤声不语,从连晨曦温和的脸上,她看不出他的想法,只能接着表明道:“那、个人,是你命中的例外。” 连晨曦静默着,紧闭的双眼隐藏了他的情绪不会外漏。 隔了许久,他才开口问:“为何要提起她?” “此人,或许是你的转机。” “是,在她身边,她和我都很安全,但我不想……” 中年妇女没等他说完,很感兴趣的急声问:“可否给我那人的生辰八字?” 连晨曦不假思索,随即说出那人的生辰八字,熟悉得仿佛他时时刻刻记在心里,不曾或忘。 “我算算。”半晌,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叹道:“此人,是女子。你若想要有后代,她是个成亲生子的好人选。” “……” “我算出她仍活着,并且至今没有姻缘,不,应该说她是孤寡之命,难有姻缘,除非遇上与她‘有缘’的男子。” “……” “你若不肯屈就于她,想找别的女人尝试,天下之大或许终究会有人适合为你生下一子半女,只是你究竟得用多少时间去何处寻找,我很难算得出来。”中年妇女老实告诉他。 “同样的话,我已听过了。你被称为神算,怎么和一般的算命者一样,找不到更适合我的路?” “这是你的命,你注定孤寡。只能找一个不被你克死的人,多少有机会和你相处,为你传宗接代。可你命中注定没有姻缘,因此恕我无能,找不到更合适你的人选。” “她……和我一样,没有姻缘?” 中年妇女万分肯定的点头,没想到竟看见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连晨曦,苦涩凄然的笑了。 “既然如此,我……真该去见她一面。”他的表情使人轻易就看出他的言不由衷。 中年妇女别开眼,忍住未完的话,不敢告诉连晨曦── 假如他是灾星,他的“那个人”就是他的克星。 第一章 记忆中,那个名叫“晨曦”的少年,狂妄得惹人嫌,总是跟前跟后,要不就惹是生非,既啰唆又缠人,让她一刻不得闲。 虽然这十几年来,她听说过不少关于他成功的传言,但在她的记忆里,他仍然是个无足轻重的存在;想起他,她只会觉得──真倒楣,又想起了那个讨人厌的家伙。 “姊。”年仅十四岁的小玉,拉扯着她的衣袖,递上一叠纸,道:“今天先生教了两个字,是姊姊的名字。” 纸上的墨迹勾勒出一颗星的名字──荧惑。那是天际最飘忽不定的一颗星,散发着鲜红的色泽,在夜空格外的醒目。 “小玉的字练得越来越漂亮了。”荧惑柔和的笑着,抚了抚妹妹的头发,冷不防的,手里的请帖被妹妹抢走了。 “姊姊在看啥?”小玉打开请帖,“嗯,是邀姊姊去‘摘星楼”的帖子,可是日期是前天,也没有落款人的名字,这是谁的邀约呀?” 荧惑敷衍道:“可能是送错了。” 无论是谁的邀约,总之,她没去赴约。 “小姐──”门外有急促的脚步声接近,一会儿后,一个长相俏丽的丫鬟,大步跑进荧惑的屋子,开口就道:“大事不好了,夫人请两位小姐赶紧到她房里去,商议大事。” “娘怎么了?”荧惑轻轻松松的抱起妹妹,随丫鬟走出屋子。 “夫人没事,是、是有媒人、有媒人代表‘昆仑’商行的老板来下聘!”丫鬟焦急的说明。 昆仑商行老板的名讳,瞬间浮现荧惑的脑中。 当世唯一的皇商,享受皇帝赋予的各种特权,财势傲人,地位显赫的男人──连晨曦。 她扯了扯嘴角,“这还真不是件喜事。” 迄今为止,与连晨曦结过姻缘的女子,都无一例外的办过丧事了。 他的女人不多,刚好三妻四妾,却一个个死于非命;有摔死的,吓死的,有被告死的,甚至有吃饭呛死的……各种不同的死法,不仅发生在他的妻妾身上,只要和他沾上亲属关系的人也难以幸免。 官府曾慎重调查过这些命案的背后,连晨曦是否有参与,或暗施什么毒手,但结果就找出的证据来看,显示他也是个倒楣的受害者。 世上除了皇帝一人,借“真龙天子”的身分敢接近连晨曦,并以此炫耀天子不会被带衰之外,绝大部分的人并不乐意和连晨曦这颗“全国第一灾星”扯上丝毫关系。 他“见人克人,见鬼克鬼”的煞气,所创造出的名气,已经超越了他白手起家的富贵传奇。 荧惑冷静的抱着妹妹来到母亲的屋子里,顾不得行礼,立刻发问:“娘,媒人可有说连晨曦打算娶谁?” 母亲见到荧惑,像见到救命灵药似的,忙不迭的凑过去用求救的目光看着她道:“媒婆没讲,但有暗示你们谁嫁都可以。” 小玉立即抢白:“我还未及笄呢!” “再过两个月,你就满十五岁了。” “小玉不能嫁给他,他的年纪比小玉大了一倍有余。”荧惑神态平和,语调坚定,透露出了她在家中的主导地位。 母亲担忧的又道:“媒人说,连老板今天会来拜访我们。” “这么快?”荧惑目光一闪,“几时?” “傍晚。我可没邀请他,这完全是不请自来。” “没事,把他交给我处理。”荧惑镇定如常的安抚母亲,“由我单独会见他,你们谁也不用出面。” 母亲闻言,用力摇头。“这可不成,有违闺训!未婚女子不宜单独私会男人,娘去和他说吧。” “娘,我鲜少出门,外面的人几乎不记得家里有我的存在,名节对我根本没有意义。” “可……不行的,连晨曦是有名的灾星啊!万一害到你,怎么办?” 虽然荧惑不是她的亲生女儿,但她一直将荧惑当成自己的亲骨肉,尽心疼爱着。无论发生多么糟糕的事,她都宁可受伤的是自己,而不是两个女儿! 荧惑看了母亲一眼,那溢于言表的慈爱,再次打动了她的心,令她不常笑的脸,挤出一个柔若春风的笑颜。 “没关系的,娘,不瞒你,我和连晨曦认识,他是……我的旧识。” 母亲眼里露出了一丝慌乱和讶异。 荧惑但笑不语。 她和连晨曦不仅是认识而已,她还做过一些亏待他的事。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世间果然是有因果报应的……荧惑暗叹。如今连晨曦找上门来,以他的权势,她恐怕是逃不出他的掌心了。 “这么说,连老板是要娶你吗?”母亲慌乱的问。 荧惑答不出来,一旁的妹妹煞有介事的笑了。 “姊姊,莫非他是你的旧情人?”小玉天真的问。 应该是旧仇人……荧惑仍是无语,心情沉重的眺望窗口,看了看天色。 她没有表情的面孔,让旁人猜不出,她是盼望傍晚早些来临,还是希望傍晚永远不要到来?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 *** 转眼间,日暮了。 荧惑未施脂粉,一身素衣,长发披散在身后。她遣退下人,独自在家里的花厅内,等候“旧识”的光临。 傍晚一到,人就来了,不止连晨曦一个。 荧惑依靠听力,分辨出至少有三五百个武艺高强之人,将她家四面八方,里一层、外一层的包围了起来。 这么大的排场,简直是威胁。 她不禁有些紧张,不是担心自己的处境,而是担心家人……爹、娘、妹妹,每一个都是她的至亲,不能让人伤害他们。 “许久不见了,荧惑。”温和的问候声,冷不防的响起。“前天,我在摘星楼等了你一夜。” 远处有一道伟岸的身影,逐渐逼近。人未到,声先至。 荧惑定睛望去,极力克制着心绪的稳定,低声回道:“我不晓得摘星楼是在何处。” 当她话音落下之时,远处的身影以诡异的迷踪步法,忽左忽右,如云缥缈,瞬间已抵达她面前。 她微微眯了眯眼,被风吹拂的发丝不安分的飘荡着,一股温和的气息迅速将她包围。 隔了十多年,她又见到他了。 “你没听说我在你家对面建了一座高楼,不久前才竣工,楼的名字叫──摘星。”说话的男人,眼睛闭着,温和的脸容隐藏住了七情六欲。 他的眉唇鼻脸,端正如画,高大的身躯,肢体匀称,虽然双目未睁,仍给人赏心悦目的感觉。 连晨曦……荧惑默念着他的名字,察觉不出他有敌意。她猜不到他的来意,他是否带有杀机? 她极力控制的心绪开始起伏不定,困难的张口,回他一句:“需要我说声恭喜吗?” “你还是这么冷淡,真让人怀疑你对刘氏一家人怎会如此体贴?”连晨曦修长的手指,缓缓抚上她的脸,循着她的轮廓,像在摸清她的长相。 荧惑身体僵硬,所有力量涌到手掌间。在抗拒与忍耐之间,她犹豫不决,恍惚的目光慢慢移向他的脸。 他的双眼一直紧闭。人们说,他从未睁开双眼。 霎时间,她所有的力气全消失了。连晨曦瞎了吗? 荧惑默默忍受着他近乎骚扰的抚摸,凝聚不起抗拒他的力量,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瞎了。 “据说你陪伴了他们十多年,扮演着乖女儿、好姊姊的模样,帮助原本只是山野贫农的刘家夫妇迁入城里,安家立业。荧惑,为何对这家人如此关爱?”他的手掌慢慢下滑,不带一点力道的握住了她的脖子。 她毫不怀疑,只要他稍微使力,她就会人头落地。他有这么做的理由,可她却感觉不出他有杀气。 “你果然没变,即使再次面对我,你的心跳、你的气息仍和十多年前一样,那么平稳。”连晨曦淡淡一笑,出其不意的睁开双眸。“久违了,冷酷的荧惑。” 她一言不发,直视他的双眸,完好的隐藏起她的意外。 他没有瞎? 这些年来,人们都说连晨曦是个瞎子,因为他在人前永远闭着眼睛。然而此刻,他睁开不轻易睁开的双眸,让荧惑清楚看见他的眼。 一只熠熠生辉,一只模模糊糊。他确实是瞎的,却不是全瞎。 “我只瞎了一只眼。没如你所愿的一双眼被挖掉,遗憾吗?”连晨曦垂着头,略弯腰,让高度只及他胸口的荧惑与他平视。 “你也和以前一样,那么多话。” 连晨曦笑了。“又嫌我啰唆……你的嫌弃,我已经怀念了十多年了。你还是这么不客气,不请我入座,喝杯茶?” 他巡视了空荡荡的花厅,只有一只眼睛能视物,视线最终停留在荧惑脸上。 她仍是不爱打扮,朴素得犹如地府幽魂,浑身散发出一股与世隔绝的漠然,神色冷淡,态度如冰。 这样一个冷漠无情的女人,令他牵挂了十多年,最终,不知又要与她纠缠多少年? 连晨曦无奈的承认──他确实是一个倒楣到不能再倒楣的人了。 “我妹妹不能嫁给你。”荧惑不跟他多废话,直截了当的显露出她的排斥与不欢迎。 他不以为意,自顾自的道:“聘礼今夜会陆续送到你家,我已让人选好良辰吉日,过两天,你我就成亲。” 荧惑眉心微蹙。 连晨曦闭起眼,不用再观察也能感觉出她的心情如何。 “你可以拒绝,也可以逃走,但此后,你得日日夜夜祈祷上苍,别让我找到你。我不敢说天涯海角都有我的人手,我只能说,我是个有耐心的人,耐心到等了十多年才与你见面。” “我没有拒绝,你不用急着威胁我,太急了会让我感受不到你的耐心。” “我很高兴你有觉悟,无论是为了你自己,或为了刘氏一家人的安全,我建议你此生永远保持现在的觉悟。” “你误会了。”荧惑拿起桌面上的茶水,自己斟来解渴,没请他品尝。“我不拒绝,只是为了还债。” “还债?你认为自己亏欠我了?”连晨曦念念有词,仿佛在回味什么,颇为感慨。“这个‘家’磨掉了你的心性。我不认为你亏欠了我。假如当初,你没将我赶尽杀绝,如今的我可能还是一只不学无术,只会向你摇尾乞怜的狗。” 难道他此时贴近她,唠唠叨叨、纠缠不休的样子,就不像一只正在对她摇尾乞怜的狗吗?荧惑想回他一句,但转念一想,为了刘家上下的安全,最好不要刺激连晨曦;毕竟,她曾给过这个旧识相当严重的伤害,若再伤害他,恐怕他会忍无可忍吧? “我先走了。”终于,叙旧完毕的男人准备离开。 荧惑根本没注意听他后来又啰唆了些什么,专心的看天色,日落月升,傍晚已逝。客人,是该早点滚了。 “对了,我留了一份礼物给你,不要太惊喜了。”走出花厅的男人,转瞬就消失,但声音却从远处传来,清晰的送到荧惑耳畔。“今夜早点休息,希望你能睡得舒心。” 荧惑暗自猜疑,等他和附近三五百人隐蔽得几不可闻的气息,彻底从周围散去,她才回过心神,四下环顾。 他留了什么东西? 她到处看,却都找不出有什么特别的礼物。不明白连晨曦是否做了什么手脚,荧惑心事重重的走出花厅,顺着长廊回到她的寝房。 “姊!”小玉从另一边而来,刚走到寝房外,见她安然无恙,松了一口气,凑向她追问:“你和那人说了什么?” 荧惑面色柔和,指尖轻抹,揩掉小玉嘴角一颗饭粒。“我不是要你和爹娘去用晚膳,你怎么跑来了,嘴巴都没擦干净,饭肯定没吃几口。” “人家担心你嘛!”小玉摇了摇她的手臂,主动为她推开寝房的大门。 门一开,荧惑察觉屋内有古怪,正想制止妹妹进屋,可惜为时已晚。 小玉大步跨进房里,目光一扫,来不及后退,便已被屋里的情景吓破了胆。 “啊──”惊心的尖叫从小玉口中发出。 荧惑赶紧把她拉到怀里,只见宽敞的寝房内,吊着五个血肉模糊的人。 “小玉,你先离开,别惊慌,姊姊会处理。”她安抚着妹妹,将她推出门外,飞快关起门,走到那些人身前。 他们被绳子缚住双手,吊在房梁柱上,垂下的身体包里着破旧的衣裳,隐约可见触目惊心的伤口。 荧惑面色冷凝,这就是连晨曦给她的礼物吗? “放……放……过我……”其中一人扯开唇,语调微弱的求饶。 “你们……”还没死,却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荧惑端详这些人,从他们尚未变形的容貌,渐渐辨认出他们的身分。 他们,的确是连晨曦送给她的礼物! “我已经……已经都说了……什么都……”其中一人呢喃着,肿胀的双眼根本睁不开,连站在身前的人是谁也看不清,只知道呼救。 真是生不如死的惨状。 “我不是连晨曦。”荧惑冷静的考虑着该如何处置这几个礼物? “这个声音是……”另一个人眼力仍清晰,瞠目打量着她,惊喜道:“这张脸,是荧惑的脸!快,快叫人抓住荧惑,荧惑就在这!” 一语激起千层浪,被高高吊起的众人闻声,争先恐后的呼喊。 “连晨曦,出来,荧惑在这!” “荧惑在这,是荧惑要害你的,不是我们。” “你要报仇,快找荧惑吧!” 荧惑打了个响指,打断纷乱的叫喊,她用冷淡如冰的嗓音,声明道:“不用叫了,连晨曦已经把你们送给了我。” 闻言,那些人脸上浮现难以描述的惊悸神色。 就在此时,刘家夫妇赶到门外,焦急的询问屋里的状况。 “荧惑,你没事吧?” 荧惑飞速一闪,如风轻盈,众人来不及瞧仔细,门一开一关,而她已伫立在紧闭的门外。 “爹,娘,你们去报官,说是有宵小闯入。”她镇定的说。 她平静的面容不见愠怒或慌乱,只是一双眼中难以隐藏的火光,透露出了她的不安。 这份礼物,清楚的让她明白,连晨曦对她的所作所为不曾释怀。他是为报仇而来,她确信,他会使出一切肮脏的手段,报复她给予他的伤害。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 *** 夜空中,那颗荧荧似火的红星,出现了。星的光亮,时常变幻,位置也游移不定,时而从西向东,时而从东向西,情况复杂,使入迷惑。于是人们称这颗星为:荧惑。 “大哥。”程瑞霖走进古朴雅致的书房,一眼便看见连晨曦倚在窗边,半睁着眼不知是在赏月或是观星。 “你来了。”连晨曦转眼望着他,打量着情同手足的年轻人,戏谑的问:“怎么,腿摔伤了?” “哈哈,来的途中摔的……”程瑞霖拄着拐杖走向他。“大哥,你真够邪门的,每次见你,我总要受些皮肉之苦。” 他认识连晨曦十多年了,是少数没让这颗灾星克死的车运儿。为了自己的安全,即使他与连晨曦情同手足,以兄弟相称,却不曾结义,也少有来往,时常保持距离,甚至到南方为商行的扩展而打拚。 “我不是去信嘱咐过你,不必特意前来吗?”连晨曦拉开手边的椅子,施力一推,送到程瑞霖身旁让他坐下。 “难得大哥又办婚事,我怎么能不来祝贺?”程瑞霖爽朗的笑着,随即,笑容一敛,有点无奈的说:“黄泉他们也来了,我刚收到消息,他们在路上遇到劫匪受了点伤,行程受到耽搁,可能晚一天到。” 连晨曦苦笑。另一个情同手足的好部属,为了保命不被他带衰,远去北方为商行的事业奋斗。 这些年来,他结识了不少人,有许多可以信赖的帮手。然而,因为他煞气太强,留在他身边的人,免不了会受些伤、吃点亏,有时甚至危及性命;不得已,连晨曦只能安排他们到别处营生,以书信往来,鲜少见面。 “大哥,你这回想娶的姑娘,我也叫人去打听过了,是一个小茶商的女儿,年纪很大了。不过,最特别的是,她叫刘荧惑……‘荧惑’这个名字可真是让人怀念。” “不必怀疑,就是她。我们的荧惑。” 程瑞霖吹了一记口哨,有些兴奋又有些疑惑的问:“我就知道荧惑还活着,但你要娶他……她?荧惑是女人吗?” “如假包换。” “当年她和我们在一起,可都是男装打扮的……没想到她和你会住在同一座城里,她的脾气是不是依然那么冷淡?” “你想见识她热情如火的一面?” “别吓唬我,大哥,我会做噩梦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的下落了?” 连晨曦点头承认。“我经常去窥探她在刘家的生活,她改变了许多,不完全是我们记忆里的那个人了。” “她怎么会藏在一个平凡无奇的商人家里?这里面肯定有什么故事!我明天就去找她叙旧,问问她这几年过得如何?”程瑞霖兴致勃勃。 “不急,过两天她就会嫁过门,届时你可以和她聊个尽兴。”连晨曦意味深长的说着,双眸缓慢的合上,温和的神色如同一个看不见的盲人,平静得似乎与世无争。 “我等不及了……怎么荧惑居然是女人?我一直以为她是男人。” “待嫁的新娘,更要谨守礼节,不可能接待你。” “大哥是在为我着想,省得我白跑一趟,还是舍不得她在成亲之前与别的男人私下会面?”程瑞霖邪气的笑,揣测着连晨曦的劝阻隐含了什么想法。 “别的男人?”连晨曦回他一笑。“只怕荧惑根本不记得你是谁。即使她没忘,但想起你,大概也只记得当年那个穿开裆裤,哭哭啼啼,鼻涕直流,路都走不稳的小鬼。” “大哥,你能不能忘了我小时候的样子!”早已成长得英俊潇洒的程瑞霖,露出腼觍之色。 “你先去休息,等她进了门,我会安排你们叙旧。” 程瑞霖耸耸肩,若有所思的走出书房,忽然又想起什么,转身折回。 他停在门口,迟疑了片刻,才开口问:“大哥,我记得以前你和荧惑不怎么亲近的,荧惑也似乎不喜欢你,你真的要娶她?还有,你以前就知道她是女人了?” “再确定不过了。”连晨曦回答得轻描淡写。“为此,我付出一只眼睛的代价。” “什么?”程瑞霖有些懵懂。 “当年,我无心的偷看了她洗澡。” “那……”程瑞霖吃了一惊。“当年她突然离开,就是为了这个原因?因为你发现她是女儿身……后来那些突然冒出来追杀你,扬言要挖掉你眼睛的人,也和她有关?” 往事历历在目,回忆起惊险重重的过去,程瑞霖余悸犹存。 “你猜的没错,那些人正是她指派来除掉我的。”连晨曦像在夸奖他一样,回道。 “你在说笑吧?” “你的疑惑可以留到再见她之后,请她亲自解答。”而他,也有许多疑惑等着从那个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女人身上,得到解答。 为什么十多年过去了,再面对她,他仍是没长进,像个毛躁的少年,轻易就为她乱了心绪? 她曾经设计害他,从没给过他好脸色,冷酷得不像一个活人。遗憾的是,他曾经喜欢这样一个女人,这一生只对她动过情。 那份情,到如今,演变成一个填补不了的空缺,令他每一次想起她就感到万分饥渴。 这些年,她也变了,能对别人笑,能对别人好。既然她能够为刘家人掏心掏肺,那么她应该也能接受他,甚至……喜爱他吧? 连晨曦幽幽一叹。 他也等不及了,等不及本就筹备得仓卒的迎娶,等不及朝思暮想的洞房之夜,等不及再度与那个冷酷的女人交手……然后,这辈子就真的再也别想摆脱一个名为“荧惑”的诅咒。 第二章 尽管连晨曦的每一位妻妾都死于非命,但他的婚事一向办得气派非凡,极尽奢华。然而,这次迎娶刘家长女荧惑的各种礼节仪式却一切从简,随便得像是在雇佣下人,而非娶妻成亲。 因此,人们私下谣传,连晨曦不太重视刘家小姐。 婚宴上,冒险前来祝贺的宾客,议论纷纷,暗暗猜测刘荧惑能熬到几时? 婚宴的场地就在刘家对面街道一座高七层,装饰得美轮美奂的楼宇内。这座楼名为摘星,是连晨曦特意为刘家大小姐所建造的,两人成婚后,将在此共同生活。 又因此,也有人说,连晨曦其实非常重视他的新娘子。 可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没人知道。 “各位,我替大哥敬大家一杯。”程瑞霖高举酒杯,走到宾客席位,打断了连绵不绝的私语声。 新郎早在拜堂后就带着新娘离开喜堂,进洞房去了。 在场的客人左右观望,确定新郎不会再出现敬酒陪客,纷纷松懈下来,像从死里逃生了一样。 紧接着,只听众宾客不约而同的叹气,顾不得仪态礼节,争先恐后的起身,一个个借口离开。 程瑞霖面带苦笑,喜酒都没吃上一口,便得送客。 除了几个忠于连晨曦的手下,没多少人是真心来祝贺的,有的专门来看新娘“临终”前的模样,有的忌讳新郎财大势大不好疏远…… 程瑞霖突然为连晨曦感到悲哀,恐怕新娘子也不愿接近那个煞气逼人的灾星吧。难道就因为带衰人的力量太强,连晨曦一辈子都不能有个长相厮守的伴侣吗? 一走出摘星楼,原本窃窃私语的众宾客,交谈声渐渐转弱为强,声量越来越高。 “这新郎太邪门了,请了一百多位客人,有一半不是生病就是出事故。我虽然毫发无伤,平安赴宴,但一颗心总是不安定,晚上回家一定要请法师来为我加持辟邪一下。” “最倒楣的就是那个新娘,连大爷娶一个克死一个的‘丰功伟绩’从未有过例外,真不知新娘能活几天?” “据说他刚去刘家提亲,新娘家就出事了,似乎有几个失踪已久的江洋大盗,莫名其妙的出现在新娘家里,还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比鬼怪更可怕。刘氏夫妇去报官,那些江洋大盗居然说是刘大小姐害了他们,真够离奇的,人衰什么荒谬的事都会遇上。” “可怜的刘家小姐,嫁给连煞星之后,恐怕此生是不得善终了。” 众人边说边惊奇的抽气或叹气,有人甚至念起佛号壮胆。 程瑞霖忍住哀叹,咳了两声,伫立在楼门外,目送客人逃命般散去。 荧惑嫁给连晨曦,到底是谁的不幸?程瑞霖若有所思、转身仰望着楼的顶层。 摘星楼的最高层,便是新房。 程瑞霖有预感,今晚的洞房花烛夜不会太平顺,希望大哥别吃亏。虽然大哥是 货真价实的煞星,但,他却觉得荧惑会是大哥的克星。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 *** 夜风渐凉,月色明亮。 新房内,烛光灿烂。 新婚之夜,应该喜气洋洋,旖旎缱绻。然而,新娘坐在床沿宛如雕像,新郎则立在桌旁凝思不语。 化不开的沉寂凝滞,使新房内漫出一股阴暗的气氛,仿佛有场生死决战即将爆发。 “你这样时不时流露出杀气,是在警告我不能亲近你?”终于,连晨曦语调温和的开口,打破了室内的静谧。 新娘仍旧文风不动,只有藏在袖中的双拳不断使力,紧握得如同石头那般僵硬。 她从未设想过自己嫁人后的情景,以她的性情、她的经历……她根本不需要一个丈夫,遑论那个丈夫还曾与她结过仇。 荧惑不动声色,咬紧牙关,稳住起伏的心绪,将时不时泄漏的杀气,一点点平息下来。 以目前的形势,她不能够与新郎撕破脸。 连晨曦感觉到了她近乎屈服的态度,却不急着和她亲近,默默无言的又坐了一个时辰,他才慢条斯理的走向她。 他比起从前,变得有耐性多了。荧惑嗅着新郎喜袍上的熏香,心弦微乱,脑海里闪现着他年少时的各种神态。 如今的连晨曦已不是她能掌握的人了。 沉静中,连晨曦抬起手,慢慢的掀开她的红盖头,那轻柔的举止,更像是在褪去她的衣裳一般。 当荧惑露出那张清秀的脸,霎时间,说不出的满足感浮上他的心头。 “你上妆了。”他睁着很少在外人面前张开的双眼,一瞬不瞬的凝视新娘的容颜。 荧惑蹙起眉,受不了他炽热如火的目光。 “其实我早知道你在哪里。当我有了自保的能力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你的下落。说实话,知道了你的安身之处,我真是惊讶得好几天都心神恍惚。” “那你应该去找大夫。”她治疗不了他的心神恍惚。 “为了你,我把天下名医都找遍了。”连晨曦站在她身前,仿佛天罗地网般笼罩住她。 他温和的气息,温和的说话声,温和的姿态,搅乱了她的敌意,令她尝到了彷徨的滋味。 “发现你隐居在乎凡无奇的商人家里,和我住在同一座城里,我忍不住想去见你。但是想到你应该听说过关于我的传闻,也必定知道我就住在这座城里,可你却从未想过来找我,实在太无情了,我突然就不想再见你了。” 连晨曦的手指,轻揩过荧惑的脸颊,指尖沾满了她颊上的困脂。 荧惑眉心的皱痕,越来越深。 “可最终,我还是忍不住。”他笑了笑,笑声充满自嘲。面对一个根本不喜欢他的女人,在总算得到她的此时此刻,他竟会觉得开心。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我并没有要他们挖出你的眼睛。”荧惑不由自主的开口,像在解释什么。 连晨曦的思绪中断了,琢磨着她的话,淡淡的回道:“是吗?” 那又有什么意义……当初,她确实要他死。 “分开这么多年,你可曾回忆起从前?”他的手指滑过她的脸庞,爱不释手的抚摸她的眉眼唇鼻,仿佛她完全归他所有。 她的确归他所有,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口气息,今晚,他会品尝个彻底,尽情的填补他饥渴了十多年的欲求。 许久不见的兴奋感,掠过连晨曦的身体,令他的指尖几乎要发颤。那如同猛兽在吞噬猎物前的贪婪与狂暴,正在他的体内张扬。 “有什么值得回忆?”荧惑淡漠的反问,强忍着拨开他手指的冲动,完全没察觉到他隐藏得天衣无缝的躁动。 连晨曦不置可否的笑了。 最初,他们是在乱葬岗里相遇的,两人都是被丢弃的孩子,无依无靠,只能学着去偷去抢或去死人堆里找财物,艰苦的活着。 那时候,彼此身边都有几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互相依赖,共同生活。而他们的相遇,让他们有机会互相利用,一起成长。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得我也不太记得了。”在那一段灰暗无光的童年,男女之别对他们不具任何意义,然而,从那时候起,他唯一在意的人,就只有她。 连晨曦收回轻薄她的手指,坐在她身旁。吞噬她的躁动,他仍压抑得滴水不漏。 “你从小就冷静稳重,比年纪大的我更像长者,对我们发号施令,带我们浪迹天涯……”过去的日子虽辛苦,回想从前的连晨曦却始终面带微笑。“我不是一个适合当下属的人,但你的命令,我总是心甘情愿的听从,从不忤逆。这样一个忠心耿耿的手下,你还不满意吗?” 荧惑不带感情的回道:“只要有你在,身边的伙伴就会接连不断的受伤、生病,甚至死亡,像被诅咒了一样,麻烦不曾减少。” 如此邪门之人,谁敢长伴他左右? “这是你想杀我的原因?”他很有礼貌的问。 荧惑沉吟了。她尝试过摆脱连晨曦,证实了离开他以后,她的日子会过得平顺一些。因此,她确实希望他从她的生命里消失! 可他阴魂不散,怎么也甩不掉。无论她故意走失多少次,撇下他多少回,他总是能克服困难,回到她身边。 除了死亡,她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让他消失。只是,她希望他消失的原因,不仅仅是他的带衰和煞气。 荧惑松开握得发疼的手指,动手取下沉重的凤冠。 连晨曦立即接过她的凤冠,比奴才还体贴。 “你……”她转头看他,却看不透他。“你何时发现我的性别?” “有一回,我无意间发现你在河边清洗衣裤,看见河水透着血色,我以为你受伤了,就一直注意你。”于是,他察觉到她的不同。 女儿家的成长发育是掩盖不了的,她的癸水、她的嗓音、她的体态,向他透露出了她有心隐瞒的秘密。 确定她是女儿身的时候,他高兴得快要疯了,自以为是的想着,只要得到她就可以永远不和她分开了。 他盼望两人建立一个家,将来有了孩子一定要用心去疼爱,绝不让亲生骨肉像自己一样,孤苦伶仃,到处流浪…… 连晨曦有些感慨的扬起唇角,露出若有似无的笑。十多年前的愿望,至今没有达成,身旁的新娘已属于他,但他还是不满足。 “你总共看过几次?”荧惑力持平静的追问。当年,他偷窥她洗澡究竟有多少回? “你没给我第二次的机会,很快的,我就遭到陌生人追杀,受了伤,仓皇的逃走,怕连累你,始终不敢找你。我到处躲藏,发生了不少奇遇。”那些奇遇,成就了他今日的一切。 等他有能力报仇,找到当初追杀他的人,却也了解到足以击垮他的真相。要他死的人,是她,他唯一爱慕过的她。 “荧惑,除了我以外,当年的同伴没人知道你是女儿身。为什么你非要隐瞒性别?” 那时他们已经小有势力,也学了点防身之术,即使她不再假扮男孩子,恢复女儿身,他相信她绝不会因此有危险。 “……”荧惑再次沉吟。 她无意回覆的答案,其实他心里有数。 连晨曦意味深长道:“你是在防范我?” 她怕他对她下手。 荧惑抿着唇,默认了。 她清楚的知道,他觊觎着她。 她也清楚的记得,在某个月色明媚得如同今晚的深夜,她趁着同伴入睡,到河边清洗脏污的身子,上岸刚想穿衣裳,就看到他拿着她的衣裳在岸边等她。 他的眼神是那么炽热,仿佛一头发现猎物的猛兽,浑身散发着侵略气息,令她害怕,第一次觉得他可怕。 从那以后,原本就如附骨之蛆,挥之不去的他,对她更加痴缠。她受不了他的关注,他的亲近,他的如影随形! 她无法承受他的痴缠,谁能忍受一个煞气十足的灾星?即使他带衰别人,却从未危害过她,她也不想与这种天然的凶器相守一生! 他的觊觎,他的带衰能力,只会给她沉重到难以喘息的负担。 “你打算怎么报复我?”荧惑不愿回忆往事,淡然的发问。 “你认为我和以前一样?”他执起她的一只手,与她手指交握。 从前的他,傲慢,嚣张,有仇必报,却只对她服服帖帖。如今呢? 荧惑像被火烫到了,猛地抽回手。“一不一样,与我何关?” “如果我与从前一样,现在的我必定还是对你言听计从,服服帖帖;如果不一样,我就不再是有仇必报的我。所以,无论我改变与否,你都是安全的,可以放心的待在我身边。” 他的话在她听来,拐弯抹角,毫无意义,不带有任何承诺效力。 荧惑懒得再去思索他到底准备了多少办法,留在将来慢慢折磨她?如今的他,温和得毫不真实,只怕是虚情假意,存心要让她惶恐不安,这或许也是他给予的一种征罚吧? “嫁给一个克妻的男人,没一个女人会放心的。”她主动的脱掉鞋子,语气带了点讽刺。 “你未必会让我克死,毕竟我们的童年曾安然无恙的一起共度过。” “若是如此,你真要和我过一辈子?”荧惑抬头正视他。 现在的连晨曦,已非当初屈居于她之下的少年。他比她高大,比她镇定,比她稳重,比她有自信。 只是,他依然是个煞气逼人的灾星,依然觊觎着她。为什么十多年过去了,她耗费心血,依然没有摆脱掉他? 荧惑感到额际发疼。 “你不想和我过一辈子?”连晨曦反问,手指下移,解开她的嫁衣。 她没有反抗,为了她视为生命的家人平安无事,她不能反抗他。 “你应该恨我。” “你不觉得娶自己应该恨的人,有助于磨练我的脾气,提高我的修养?” “这么说,你的仇家应该个个都活得快乐安康,我怎么听说得罪你的人,没一个能幸存?” 她忽然挡住他的手,不让他褪下她身上仅存的一件艳红色肚兜。 “传言未必可信。你还活着,不就是最好的证明?”这世上得罪过他的人,没一个比她更该死。 荧惑抿了抿唇,冷静的脱起他的衣裳。 连晨曦有些讶异,神色却毫无变化。 “为了我们能相安无事的携手一生,荧惑,别再背叛我。”他任由她冰冷的手指扯开他的喜袍。 在她冷漠的脸上,他寻找不到丝毫的破绽让他去揣摩她的情绪。他很好奇,要怎么做才能使她平静的神态有变化,才能令她有七情六欲?而非那么淡然,仿佛她根本不在意他! 体内的躁动沸腾如火,连晨曦快抑制不住了。 “你可以亲手杀掉我,不管是另一颗眼睛还是这条命,我都欢迎你拿走,只要你有实力。但是荧惑,千万别再让无关紧要的人插手你我之间的事。” 她瞥他一眼,冰冷的视线扫过他的双眸,他发现她眼里浮现出些微复杂的情绪,可惜稍纵即逝,他来不及深究。她毫不犹豫的抽掉他的腰带,令他袒露出精壮的上半身。 夜风沉寂了,室内浮动着一股无形的热流,骚扰人心。 “当年遭你派来的人暗算,我不但逃过了劫难,还因祸得福,遇到了许多别人求之不得的机缘,改变了我本该庸碌无为的人生。为此,我并不恨你,反而该感谢你。” “你打算用一晚上的时间跟我说这些废话?”荧惑的手大胆的探入男人的亵裤,一鼓作气的拉扯下他的蔽体之物。 “我没料到你是如此迫不及待的想圆房。”他的嗓音低沉了几分,一双眼虽半残,仍是散发出噬人的光芒。 “这不正是你娶我的目的?” “果然是我的荧惑,全无女人家的羞涩廉耻。” “配你这种人,刚刚好。” 他握住她的肩,她眼前一黑,眨眼间就被他推倒在床上。 肚兜的系带在他指间断裂了。 她飞快的出手,目标是他周身穴位。 他敏锐的擒住她的手腕,制止她的行动。 荧惑顾不得身处劣势,抬腿踢向他,趁他抵御的同时,在他腰腹落下一拳,紧接着翻身坐到他身上,像在驾驭坐骑一样。 连晨曦满腹猜疑,与她滑腻的肌肤毫无隔阂的相贴着,被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竟不想反抗她的“驾驭”了。 “你非要脱光了才和我动手吗?”他并不介意欣赏眼前的大好风光。 “难道你害羞了?”荧惑果断的拿起腰带,缚住他的双手,接着绑到床头,中牢系住,打上无数个死结。 她俯身摇荡的酥胸,不经意的在他面前摇晃。 连晨曦忍下咒骂的欲望,回道:“我明白害羞与你无缘,但这种近乎色诱的手段似乎有失公道?” “放心吧,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她镇定的伸手拉下床帐,隔绝了灯火的照耀。 “以这种姿势?”他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躺在她身下,无法预测她将给予他怎样的对待。 荧惑冷冷一笑,“你不就是想把我当娼妓一样,压在身下凌虐羞辱,以泄心头之恨?” 他静静的仰望她布满冰霜的容颜,不去反驳她的臆测。 荧惑却误解了他的沉默,以为他果然如她所预料的那般,纯粹是为了复仇而迎娶她。 “这是你的权利,我没有办法反对,但不代表我会一味的承受。” “请问夫人的下一步打算是……” “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和你‘做’夫妻。”她会为了家人忍受与他相处,但不会给他欺负她的机会。 “听起来不是我喜欢的方式。” 她抓起肚兜揉成一团,塞住他的嘴。 连晨曦双目微瞠,下一刻,惊讶的看到她动手摆布他的身体,试图引导他完成洞房花烛夜的义务。 这个女人,总是如此独断独行,冷漠无情,她把夫妻之间的结合当什么了?她害怕被他羞辱,就能因为害怕而绑着他,骑在他身上,抢先羞辱他? 连晨曦的理智崩溃了。 只听一声清脆的响声划过耳旁,系在他手腕的腰带应声绷裂。 他火大的勒住她纤细的腰,将她压到身下,位置颠倒的刹那,她来不及抵抗,全身穴位已被他瞬间封住。 “看来我表现得太仁善了,才会让你一次次爬到我头上撒野。”连晨曦阴沉的眸子流转着难以捉摸的光芒。 他的新娘,轻易就让他练了十几年的修养,顷刻破功。 “再听我一句劝告,荧惑,别挑战你家男人的尊严,即使我──还是以前的我。”男人褪去了温和的面具,散发出强烈的侵略气息。 荧惑心跳加剧,僵硬的身子沁出冷汗,嘴唇让他噙入口中,因他的吮吸啃噬而柔软得像棉花。 一阵阵热流包覆住她的躯体,使她身心不由自己的麻痹。 他的触摸在她的肌肤点燃了陌生的情焰,尽管她不能动,魂魄也被勾引似的狂乱的荡漾着,寻求解脱。 “是不是太刺激了,这种体验,你不曾有过吧?”欣赏着她渐渐迷乱的目光,连晨曦吻着她的唇瓣,问出许多羞人的话。 她怒视他,可惜力不从心,表情反而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猫,在索取主人的怜惜。 连晨曦喟叹着,兴致盎然的解开她一处穴道,让她恢复说话能力,然后,他笑着对她说:“封住你的声音太无趣了。” 她用力咬牙,不知说什么才能破坏他志得意满的神态? “我只希望能听到一些美妙的声音。” 大红色的绣金锦被掉下床去,荧惑开始觉得冷,可熨贴在身上的男性躯体是那么火热,驱散了满室的寒意。 他把她紧紧包裹住了,拉她坠人情潮中,跌荡翻腾。 她以为会对连晨曦的触碰感到恶心,但等他把她全身都抚遍了,她还是找不到憎恶的感觉。 因为他的举止是那么温柔,像在对待宝物似的,以丰富的经验带给她无法形容的舒适。他的每一个吻又是那么的甜,像在给予她珍贵的气息,把他的呼吸都哺到她嘴里,几乎快将她融化成一摊泥。 荧惑被他迷惑了,猜疑不定,连晨曦是否仍喜爱着她? 可能吗? 分别了这么多年,这个男人仍旧迷恋着她吗?迷恋到能放下仇恨?又或者,他是另有企图? 他会不会有着阴险的计策,等她松懈防备之后,再狠狠的撕裂她的心,给她致命的伤害? 她是否能信赖他,这个成为她终生伴侣的男子? 第三章 成亲至今,她都在新房里度过。每天每夜被欲求不满的丈夫折腾得腰酸背痛,几乎爬不起床,若非今日连晨曦有事外出,荧惑怀疑自己是不是会就此死在床上? 乍后的天空,艳阳高照。 荧惑艰难的起身梳妆,撑着快要散架的身躯,慢吞吞的走下楼。 这是她入洞房以来,第一次踏出房门。摘星楼高入云端,站在栏杆前往下看,底下的街道人影就像缩小的物品一样,不真实的映在她眼里。 “夫人。”守在每一层楼梯口的丫鬟,见了荧惑,即刻忙碌起来。 “不必准备我的膳食。”荧惑叮咛着下人,迳自走到最底层。她打算回娘家一趟,看看亲人情况如何? 幸好连晨曦不在,她不用去请示他能否出门…… 一想到他,荧惑就浑身不舒服,连日缠绵的余韵仍在她体内荡漾,留下灼心的热气,不安分的在她四肢百骸间胡乱流窜。 他的抚摸、他的亲吻、他的怀抱……已经深深的烙印到她的魂魄里了。荧惑有些难受的按着胸口,压抑着心绪的浮动。 她不喜欢他,不喜欢他,绝对不喜欢他……反反复复的默念着,好不容易,荧惑的心绪才平定下来。 “嫂子。”这时,一声呼唤在前方响起。 荧惑定睛看去,只见一位风度翩翩的俊美年轻人,面带微笑的走向她。 “我是程瑞霖,记得吗?”他热情的提醒她,“当年我被人拐卖,是你们从人口贩子手里把我救出来,我是跟在你们身边长大的……” “那个整天吵着要奶吃的小娃娃。”荧惑打断他的话,回道:“我想起来了,爱哭的瑞霖。” 程瑞霖笑脸一僵。“呃……往事就不要再提了。 “你不是来和我叙旧的吗?”荧惑望着他身后的门,“没别的事,我先走了,请让路。” “嫂子,你要去哪儿?”瑞霖挡住她的去路。“我陪你,省得大哥不放心。” “你一直跟着连晨曦,居然能活到现在?”荧惑有些佩服的打量程瑞霖一递。这孩子长大了,成为迷人的男子。 她见过的男人不算少,然而,迄今为止还没有哪个男人能像连晨曦那样,让她感到威胁,令她畏惧,不由得想逃避。 她的丈夫……真是个烫手山芋。 “呵呵,虽然大哥有些煞气,却不是人人都克得了的,我与他相识多年,也只是偶尔遇到点倒楣事,我记得你……”程瑞霖别有用意的瞥了她一眼,“我记得他从未害过你。” 荧惑沉默的绕过他身侧,走出摘星楼的大门。外面的耀眼阳光令她睁不开眼,稍微走神,连晨曦的声音味道,容貌体态突然出现在脑海。 她又开始萌发了铲除这个男人的念头…… “别这么急。”程瑞霖快步跟上她,一副真诚开朗的模样。“实在没想到你居然是女的,更没有想到你会嫁给大哥。” 荧惑不理他,迳自走过街道,向刘家大门走去。 “你怎么会成为刘家长女的,荧惑?”身后的追问紧随不舍。 正要敲门的荧惑,顿住脚步,回头道:“刘家人并不晓得我的过去,和你们分开之后,我不慎被人所害,性命垂危,是刘家夫妇收留了我,并一直照顾我。” 他们不晓得她背负的伤痛与罪恶,用发自内心诚挚的善意呵护着她,把她当亲生女儿一般照顾,让她慢慢的找回失去的人心,变成一个平凡的姑娘,会笑了,也懂得去爱。 “真不可思议……” “我要见我家人了,你请自便。”荧惑看他一眼,那暗藏警告的目光,明白警告程瑞霖远离她的家人。 程瑞霖却视若无睹的凑近她身边,提醒道:“大哥也是你的家人,别忘了。” 连晨曦的身影又在她心底闪过,她感到一丝心悸,脑中有无数道声音在反对程瑞霖的话。 她是被迫嫁给连晨曦,她才不当他是亲人! “那些暗杀大哥的人,说是你告诉他们大哥手里有财宝,诱使他们对大哥下手的。”程瑞霖倚在门边,继续道:“事发之时,我与大哥在一起,被你所害的不止大哥,还有我。” “你也想找我报仇?”荧惑冷淡的看着他。 “不,荧惑,别把人想得和你一样残忍。这世上有许多宽宏大量的慈悲人士,不像你那么冷酷,对所有不顺眼的人都赶尽杀绝。”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 *** 她冷酷吗? 荧惑坐在梳妆台前,点起了灯,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柳眉凤眼,清秀的容颜散发着一股不近人情的淡漠气息。 这样不懂温和柔顺的女子,怎会有男人喜欢呢? 从小,她就是个十分冷淡的人,除了刘家人,她很少在意过别人,不会特别喜欢谁,也不会特别讨厌什么…… 除了他,连晨曦。 这一生当中,她只对一个人难以忍受,赶尽杀绝。 为什么她会对他那么残忍? 答案她也说不清楚,也许是他的性情,也许是他的态度,也许是他对她的纠缠……那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他又来扰乱她的生活? 荧惑低垂的目光有着描述不清的迷惘。她忍不住轻叹一声,不想重提内心的彷徨,奈何满脑子都是关于连晨曦的事,难以驱散。 往后,她都要深陷在这种烦人的困扰中,度过余生吗?荧惑没由来的畏惧。 “我回来了。”房门开启声,轻微响起。 没听见脚步声,只感觉到身后一凉,荧惑再看铜镜,一道挺拔的身影已站在她身后。 连晨曦闻到了一股舒缓心神的香气,线条柔和的脸庞转向摆放着香炉的桌面,眼睛却没睁开。 荧惑屏息着,心跳逐渐紊乱,无法抗拒的因他而慌乱。 突然间,她意识到了自己为何排斥连晨曦的原因,终于得到了对他残忍的答案── 她怕他,无能为力的畏惧着这个男人。在遥远的过去,在他还没有伤害她的力量之前,她已畏惧他;畏惧他,有朝一日会带给她致命的伤害。 因此,当初她才会先下手,铲除这个未知的威胁。 可至今,他不曾真正伤害过她。 反而是她,让他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难怪程瑞霖会来打抱不平,荧惑承认,自己对连晨曦确实太不仁义。 只是为了她的安全,这种不仁义的事,她恐怕还得继续做下去……直到,她不在畏惧他。 “今天回娘家了?”连晨曦柔声的问,手在她的肩头轻揉慢按着,每一次抚摸都令她浑身不适。 荧惑忽然起身,仍背对着他,冷漠的反问:“你安排多少人监视我?” “那是关心。你必定听说过,我以前的妻子发生过多少意外,我怎能放心让你一个人?”他散发出热气的体温,包围着她冷然的身影。 当他的手环绕过她的腰,厚实的胸膛也紧贴着她的背,两具身体的靠近,使柏融的温度越加炽热,也使荧惑越加的无所适从。 “请离我远一点。”她不着痕迹的调匀气息,强迫自己不要回想起两人缠绵时的情景。 “你非要这么剑拔弩张的吗?”连晨曦垂首,温柔的亲了她的耳垂一口,享受着对她的彻底掌控。“瑞霖刚刚离开了,他说今天和你叙旧,你可还记得他? 荧惑一怔。那是叙旧吗?应该说是指责吧? 程瑞霖钜细靡遗的告诉她,被连晨曦抓的那些人是如何的编派她的不是。 而她,无从辩驳,因为那些人确实是受了她的鼓吹才去杀连晨曦的,连晨曦应该对她恨之入骨。 可是他一直表现得那么温和,不计前嫌似的,想以德报怨,感化她吗? “程瑞霖说那些人昨天已经死在牢里了。”荧惑起身,想离他远一点,却被他环住腰,离不开他的怀抱。 “据说他们是江洋大盗,作恶多端,杀人无数,死得其所。”不必指明那些人是谁,连晨曦很清楚,追杀他的那些人不仅是他的心结,也是荧惑放不下的负担。 她欠他的债,经由那些人的手,永远的留在他瞎掉的那只眼上。 “那时候他们和我们一样,只是不成气候的杂碎……每次想到我曾经被那样的货色追杀,狼狈的逃难,我就有些郁结不快。” “夏枯草,有清肝火、散郁结的功效;要不,当归、川芎、丹参、甘草也有治疗这种‘气滞’的效果。” 连晨曦开怀一笑。“你变得有趣了,荧惑。” 她扯了扯嘴角,她已经准备了更有趣的事在等着他。 “我告诉那些人,你得到了宝藏,所以你才会遭到追杀。他们行动之前,曾问我,为什么要出卖你?”在当时,她和连晨曦在外人眼中,是同进同出的伙伴。“我说,我讨厌你的眼睛。这大概就是造成你一眼失明的原因。” “荧惑,从小你就吸引人──为了讨好你而卖力。” 荧惑不答腔,握住他放在她腰侧的手,飞快的捏着他的一手指尖,用藏好的针刺破他的手指。 “你又在盘算什么?”能够制止她的连晨曦并未抵抗。 “我听人说,连晨曦武艺高深,已经十几年不曾败于人手。”荧惑挪开他的手,脚跟一旋,面向他。“现在,你是不是觉得全身僵硬?” “你下了毒?”双眸紧闭的男人忽然张开眼,打量着散发出白烟的香炉,“是那些熏香?” “那是一种特别的药,没有毒,只会暂时麻痹你的身子,令你无法动弹,不会危害你的健康。” “在我无法动弹的期间,夫人你打算用什么方法,整治为夫?” “这个东西我收藏已久,发觉它很适合你。”荧惑不慌不忙的取出一个材质特殊的精巧笼子。 连晨曦看她打开笼子,放出一只奇异的虫子,虫子龇牙咧嘴,体型虽小却很骇人。 危机关头,他仍镇定道:“能否详细介绍一下这个东西?” “别人送我的蛊。”荧惑一手捏着他流着血的手指,另一手抓着虫子将之引向他的伤口。“一旦进入你的身体,就能让你变成我的傀儡。” 连晨曦幽幽一叹,“我还不够顺从你吗?荧惑,何必用这种手段?” 她听着,面色微凝,动作一顿。若不收服他,她怎能安心? 半晌,手里的虫子憋不住了,发出嗜血的鸣叫,这才唤回荧惑的神智。 “什么顺从?你娶我,只不过是为了报复当年我对你的迫害。我们之间只有仇,不必再假惺惺的对我曲意逢迎。” “我是真诚的想与你当一辈子的夫妻。” “荒谬!我出卖过你,教唆人杀你,你要我相信你心无嫌隙?” “坦白说,我确实想过要报复,但那都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如今我真的不介意那些往事。”连晨曦无奈的问:“你怎么就不能信任我?” 他和善的态度,仿佛一个苦口婆心的长辈正在规劝顽劣的晚辈放弃反叛。 “当你变成我的傀儡,我自然会给你充足的信任。”荧惑心意已决。 “你对我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我甚至没向你索取一句道歉,这还不够展示我的诚意?” 他轻柔的话语,使她坚定的决心有了动摇。她只能拚命说服自己,他的花言巧语都是诡计。 他绝不可能毫无怨恨! “你是诚心诚意与我结为夫妻,从没想过把我禁锢在身边,折磨我、羞辱我吗?”她冷冷的问。 “没错,你可以像信任刘家人那样信任我。” 荧惑皮笑肉不笑的回道:“他们是那么淳朴,那么善良,你以为你和他们一样?” 她的亲生爹娘,嫌她不是男孩子而遗弃了她,连最亲的人都会舍弃她,她又怎么能够去相信被她伤害过的连晨曦? “这话真伤人心……” “别想骗我了。既然你要我的陪伴,就老老实实的当我傀儡吧!”荧惑不再迟疑,将蛊虫逼向他的伤口。 连晨曦轻声一叹,蛊虫立即断裂而死。 荧惑震了震,完全没看见他是几时出手的,耳边像有一阵风吹过,她突觉得头皮发麻,接着全身穴道就让他封住了。 一眨眼,两人的立场已对调。 她呆了,无法想像他的身手竟然这么高明,难怪十多年来没有敌手。 “你的东西,我想……还是你自己收着,我不方便接管。” 轻柔的语调,使荧惑回过神。 她定睛一看,连晨曦正在轻吮指尖的伤口,接着他含笑地将手指探入她口中,调皮的撩拨着她的唇舌。 荧惑又羞又怒,忘了恐惧。 “这种药香,以前有人对我用过。”一进门,发觉空气的味道异常,他便知道有变故,屏息等待她的动作。 连晨曦悠然自若的抱起僵硬的妻子,把她放到床上。 “你若想成功的制伏我,我建议你施展一些前所未有的新鲜招数。”他闲话家常似的告诉她,“别太老套了。” 荧惑瞪着他的眼神布满了屈辱,可惜他没空欣赏她的表情。 “其实我很期待你的表现。”他的心思集中在她柔软的耳垂上,时而啃咬,时而轻吻,时而诉说情话。 稀微的月光,从敞开的窗户流淌进来,洒落在两人身上,闪耀着明媚的光芒,诱人心醉。 荧惑开始心慌了,烦恼的猜测着──连晨曦会怎么惩罚她? “我这里有一种独特的药,功效和你的蛊是相似的,不如你来试试怎么样?”连晨曦说着,拿出一颗包着红纸的小药丸,不由分说的放进她嘴里。 荧惑穴道受制,抗拒不了,只能沉静的感受着药丸在她嘴里渐渐融化的滋味。 夜色变得浓郁了。 连晨曦的手指,一直在她覆着衣裳的身躯徘徊。荧惑回想起与他缠绵过的情景,畏怯的闭上眼睛。 她太低估他了,输了,死定了……会被他折磨的,他绝对会羞辱她…… 忽然间,连晨曦的手指施力一按,解开了她被封住的全身穴位,让她恢复行动能力。 她惊讶的望着他。 “感觉如何?”他微笑着问。 她举起手,想打开他的脸,却感觉力道全失,体内泛起一股奇异的热流,顺着全身经脉流窜。 霎时间,她像一颗燃烧的火种,沸腾了。 “你给我吃了什么?”荧惑缩到床角,戒备的盯着连晨曦。她全身肌肤不受控制的发红,仿佛熟透了的桃子,引人采撷。 “我不是说过,是一种能让你无法抗拒我的药,虽然和你的蛊有一点点分别,不会让你变成傀儡,你依然能保持清醒的神智,但这种药能让你喜欢上我,再也不会背叛我。” “这不可能!”荧惑难以置信,然而,连晨曦势在必得的神情,轻易打消了她的质疑。 他微勾唇角,“我们不妨试验一番。”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 *** 旭日东升。 屋内,红烛已烧尽,云雨过后的旖旎情景,仍浓稠得化不开。 一双健臂环在荧惑的腰际,她泛着薄汗的脸贴着男人结实的胸膛,听着他稳定的心跳,一夜未能眠的荧惑快要昏昏入睡了。 冷不防的一个温度降落在额头,连晨曦含着宠溺的嗓音,缓缓飘来── “瞧你,眼眶都发青了。”男人用纵欲过后的慵懒神态,欣赏她被迫纵欲过度的憔悴容颜。 荧惑气得牙痒痒的,很想咬他一口。整晚被他摆弄着,听他说调情的话,任他带领她在情欲里起伏翻腾,她不但没抗拒,反而像饿死鬼一样,贪婪的索求,沉醉的迎合,随他纠缠了一夜没睡。 “你喂我吃媚药了?”她语气不善的质问。 “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喂你药,不过我们今晚可以再试试,你的反应会不会和昨晚一样热烈?”他答得模棱两可,调戏她的意图倒是十分清楚。 荧惑想打他,奈何四肢无力,酸疼的身子根本动不了。 “即使你给我吃的药,真能让我失心,迷恋上你……那也不是我的本意。”她硬着头皮对他声明。可她酥麻的身躯还陷在他温暖的怀抱,他的怀抱舒服得令她一时间居然有些眷恋。 荧惑有些口干舌燥,发觉自己的声明很可笑。 “为什么我就不行呢?”连晨曦耐心的问。“除了我,你不曾有过别的男人,为什么不肯接受我?难道,你心里有了非嫁不可的意中人?” “意中人?”那是什么东西?“你以为我会想要那种东西?” 连晨曦支起上半身,让她的头倚在软枕上,他轻轻的抚着她凌乱的发丝,缓声道:“你年纪不轻了,荧惑,你就不觉得孤单,需要人陪伴?” 他关切的询问,松懈了她的防备,使她撤除了不少敌意。 “我有爹娘,他们不会抛弃我,也有一个妹妹,这样我已经满足了。”荧惑平淡的说着,心里却暖洋洋的,很满足,憔悴的脸上也透露出一丝甜美的惬意。 连晨曦俯视她,嫉妒的滋味悄悄的撕扯着他的理智。 “你的父母早晚会逝去,你的妹妹也要嫁人,你终究会是孤单一个,荧惑。”他原本温和的嗓音变得低沉。 她哑然无言,消失多年的孤寂感,随着他的话,重新回到她心里。 连晨曦接着又道:“但你如今有我。我这个童年玩伴是最适合你的夫婿,你老老实实的跟着我,就不会再孤单了。” 他们有过平安共度的童年,证明她不会被他的煞气所克,他们能够做夫妻,只是……荧惑抬头,迎接他的视线。 她的眼中不再有敌意,却依然盛满了抵抗之意。 “有一个人,即使我曾经背叛过他,从没给过他好脸色,他还是喜欢我,愿意陪我一生,不会伤害我,能够原谅我,包容我一切不美好的缺陷……这样的人,恨本不可能存在。”扬了扬嘴角,荧惑有了和他一刀两断的决定。 “我就在,在你眼前,在你身边,你非要固执的不承认,太不公平了。荧惑,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相信?” “没必要……你这种人,我从来都……不需要。”她不去思考,也不愿分辨内心的想法,回嘴就道。 一个爱护她的男人,不是她的亲人,却能比亲人更珍视她,这样的人,不会有的,她也从没希望过,有这样的人来陪伴她。 “晨曦,我们想个法子做个了断。”荧惑感到疲倦,低下头。“你杀了我,或者弄瞎我的眼睛,还是用别的方式折磨我,随便……只要你解气了,泄了心头之恨就好,然后放过我家人。” “我不会那么做的,我早就原谅你了,是你放不下。荧惑,我认识不少人,因为我煞气重而想要除掉我,那些人里不乏肝胆相照的朋友。” 他是在告诉她,他已习惯遭到背叛,习惯让信赖的人伤害?荧惑心乱了,不知怎么的,她深感无措,好像做错事的孩子不知如何善后。 “最初的几年,我的确是恨过你,恨过许多人,因为我命格坏,旁人受伤生病死亡都说是我克的,为此还要杀我,仿佛我不该活在世上。被人这么仇视着,我也会怨的……不过,习惯就没事了。” 她也是其中一个亏待了他的人。荧惑无端的心酸了起来,回想起自己也曾受到的不公平对待,更能体会连晨曦的感受。 她蜷缩起身体,被子不知让他抛到哪去了,没有他体温的环绕,她有点冷,却没脸偎进他汲取他的温暖。 “我知道你不会轻易改变决定,要让你相信我,恐怕花费一辈子的时间都不够,那,我现在就和你说明白我的私心。”连晨曦含笑看她缩成一团不与他接触的模样,轻易就明白了她的心情。 他的私心?荧惑狐疑的瞥他一眼。 “我想要一个孩子。荧惑,我娶你不仅是因为我仍思念着你,更重要的是我需要一个家,也需要一个承继我全部的孩子。” 他要她──为他生育出健康的下一代。 第四章 他以往的妻妾都不幸死去了,而她,曾“有幸”与他相处了好几年,且从未被他“害”到,所以他有理由相信──她或许能成为他“长久”的妻,为他生儿育女。 荧惑独坐在寝房里,深思着连晨曦说过的话,对于他的动机,她找不出丝毫的可疑之处。他或许,仅仅是要利用她生育,如此而已。 除了她命硬,不会被他带衰,这世上也真难找出别的女人为他传宗接代。 荧惑不自觉的摸了摸平坦的腹部,慌乱的感觉渐渐袭上心头。她会不会已经有了连晨曦的骨肉? 如果为他生下孩子,她不是一生都离不开他了?她与他……真能像寻常夫妻那样白头偕老吗? 荧惑思来想去,心乱如麻。 连晨曦就为了要一个孩子,一个伴侣,一个家,而舍弃了前仇旧恨,不再计较她过去给他的伤害。可她不能忘怀,每次看到他的眼睛,就会想起她的亏欠,沉重得令她想逃到远处。 “夫人。”一名年轻的丫鬓走到门口,小声禀告道:“夫人娘家传了口信过来,请夫人回去一趟。” 荧惑收拾好迷乱的心思,起身问:“可有说是为了何事?” 那丫鬟支吾了片刻,惶惶然道:“似乎……是有人受伤。” 荧惑一愣,匆忙的下楼,飞奔到对面街道尽头处的住宅。 “小玉怎么了?”一进到小玉的寝房,荧惑立刻问道。 “她不知怎么的病昏了,身子烫得像在烧,一整天都没清醒。大夫已经来看过了,说她再不醒过来,恐怕会烧坏脑子。”刘母守在床边,神情忧虑的告诉大女儿。 荧惑凑过去端详一番,妹妹昏睡在床上的模样犹如垂危的病人那么脆弱。 “再去找别的大夫来看看。”她建议着,准备亲自去带几个鼎鼎有名的大夫回来。 刘父忙不迭的拉住她。“等一等,孩子,我们已经找过好几个大夫了,都说帮不了忙。” 荧惑见父亲面有难色,猜疑道:“然后呢?” “这……就有人和我们说,我们需要的恐怕不是大夫,而是……” 父亲难以启齿的神态,让荧惑意识到一种她不陌生的情况! “是不是有人跟你们说,小玉会生病是被连晨曦害的?”她沉声问。 刘氏夫妇交换了目光,无奈的点头。 荧惑觉得好笑,一时竟分不清真正倒楣的人是连晨曦还是昏迷的小玉? “这也许是巧合……”她下意识的为连晨曦辩解。 刘母犹豫的说:“可能是巧合,不过,既然大夫没办法,我们要不要去找道上,或是哪位僧人来做做法事?” “法事?”荧惑顿了顿,深感荒谬,却又无法反对父母的提议。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只见丫鬟们焦急的跑进门,慌张的禀报道:“老爷,夫人,姑爷来了。” 姑爷……荧惑花费了一些时间才想起那是在称呼连晨曦。 “这可怎么办?”一听到灾星临门的消息,聚在寝房里的人都紧张了,仿佛兵临城下般恐慌。 转眼间,连晨曦已到了门外,有礼的出声问安。刘家夫妇不知所措,求救般的望向荧惑。 她的夫婿让人当成灾害,叫荧惑啼笑皆非。她忍着叹息,挡在门口阻止连晨曦进入。 “你不是有事在忙,怎么赶来了?”凝望着夫婿挺拔的身影,她忽然想带他离开,去一个无人歧视他的地方。 “听说你家出事,我自然得来解决。”连晨曦柔声说着,一边回头介绍身后的几位中年男子,“我为你找了几位大夫。” 荧惑哑然,没想来他是来救急救难的。 大夫们在连晨曦的吩咐下,一个个走进屋子里为小玉诊治。荧惑嘴唇一动,本想道谢,但看着连晨曦闭目的脸毫无表情,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附近的下人忙前忙后四散开来,刘家夫妇只和连晨曦打了声招呼就借口避到角落去。 荧惑仍站在原地,好半天都没开口。连晨曦就这么静静的陪着她,如同一个忠诚的守护者。 “你……不去处理你的事吗?”荧惑呐呐的问他。周围的嘈杂声并未减少,但她竟能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因他而不规律起来。 “等你妹妹无恙了,我再去忙也不迟。”连晨曦温和的应着。 荧惑不假思索道:“又不是你惹出来的……” 为什么他要像个罪人似的赶来解围,不能抽身? “你真的这么想?”他含笑问道。 他是有名的灾星,发生了什么天灾人祸,罪责都是要推给他去承担的,他要怎么抽身? 荧惑语塞了。回想起过去与他相处的日子里,同伴们生病受伤,她也会猜疑着可能是被他带衰,有时候自己喝水不小心呛到了也要埋怨连晨曦……想着想着,她的胸口猛地抽搐了几下,像遭人绞拧似的,难受极了。 “我……和那些人是一样的……”她有些窘迫。 连晨曦微微一怔,“什么一样?” 她别开眼,不看他温和的脸。“就算你是无辜的,发生的灾害根本与你没关系,也要怪罪你,我和那些人根本没两样。” “没什么,习惯就好。”他柔声回答,仿佛在安慰她。 可他才是需要安慰的人,为什么却要去习惯不公平的责难呢? 荧惑控制不了语气,冷漠尽失,透露出了忧虑迷乱,“你有没有想过,即使我能为你生下孩子,但将来我们的孩子若出了事,被责怪怨恨的人只会是你,到那时你要怎么办?” “你放心,一旦他们有危险,我就会远离他们,这应该就没事了。” 在这世上与他最接近的,往往是那些用钱财收买的下人,然而接近不等于交心,为了利益与他来往的人不会管他死活。 “你所有能信任的朋友都不敢亲近你,难道你一生都要这么孤单一个人?这么活着有意义吗?”荧惑语调僵硬,分不清内心不断加强的抑郁之感从何而来? “有你陪我,荧惑,我不会孤单。”连晨曦答得十分笃定。 “假如……我也让你害死了呢?” “那我便彻底死了心,不再想要一个家人。”他轻叹一声,脸上掠过一抹苦涩的笑。 那苦涩的滋味,流入荧惑心底,她感觉得到他的心酸,酸得她承受不住,快要崩溃了。 如果当年,她能懂事一点,宽容一些,多为他设想,或许她不会背弃他,令他受到伤害……或许他们就能够青梅竹马的一路走到老,仿真正的夫妻,敞开心扉,相互爱恋。 可当时年少轻狂的她不知道体贴,做错事令他受了伤,就算他不介意,她也难以释怀。 “我……从没想过道歉的……”荧惑低头看着脚尖。 他脚步一动,走到她身边。“我知道。” 若非他逼迫,她怎么可能嫁给他还债? “我不一定能补偿你……” “没关系。” 他手臂张开,柔暖的体温渐渐包裹住她的身体。被他拥抱的刹那,荧惑无法抗拒的闭起眼睛,倾身偎靠着他的胸膛。 以往抵抗他的情绪,正一点点的消失,不知道是不是吃了他的药的原故,她不像原先那么排斥他了。这令她有些惶恐,而更糟糕的是,每一个缠绵的夜里,两人分不开的缱绻,也使她越加习惯他的体温和触碰。 她怕极了有朝一日会如他所说的,喜欢上他。 “假如,我生不出孩子呢?” “你似乎总要把事情想到最糟糕的情况去。” “别岔开话,回答我,你会休了我吗?”她思索着能否争取她的自由? 生不出来就算了,当我没那个命,我们收养个不会被我克到的孩子就好。”连晨曦轻声细语,像是在述说情话。 荧惑抬头看他。 闭合着的双目上,有一只眼留着伤疤,她不自觉的抬起手,摸了摸他眼皮上的疤痕。 “你是生了什么病,非要对我这么死心塌地?”她有点苦恼。 “这不是病,应当是我一生中最大的不幸。”他遇到过许多女人,也拥有过不少妻妾,比荧惑美丽体贴的女子,在这世上多如繁星,偏偏他这么多年来只惦记着她。 年少时的痴迷,已使他吃尽苦头。遭她背弃的怨恨,伴随他长久以来的孤单,酝酿出超越痴迷的执着,执着到刻骨铭心,那已不单单是怨恨,还有求之不得的痛苦。 等到寻得她的那一天,发现她学会了情义,懂得爱人了,他所有的痴迷、怨恨、刻骨铭心、求之不得,都凝集成了埋藏十多年的渴望。 他还是想要她,活到今日,唯一想得到的人,只有她。 “假如我能做得到,我也不想再接近你,荧惑。”留一个舍不得伤害却随时会反咬自己一口的人在身边,有多么的危险? 连晨曦的隐患不必说明,荧惑也感受得到他曾有过的忧虑;但即便如此危险,他仍愿冒险娶她为妻。荧惑豁然开朗,自身的得失和他的行为比较起来,显然微不足道。 她不想再抗拒他了,只是她还有一件事放不下。 “你让我吃的那个药,有没有解药?” 连晨曦略一思索,想起前夜两人交手,他塞了一颗诱人发情的媚药喂她,又骗她那药会令她喜欢上他。 可,这世上怎么会有一种药能够摆布人心?他的一时戏言,荧惑居然信以为真了? “我答应为你生下孩子,你给我解药吧。”荧惑以商量的口吻对他说,认真的神情表露出她不但信以为真,更为此惶然不安的心思。 连晨曦张开眼,仔细的打量她,确认自己没有误解,她确实惶然不安……是在害怕有一天爱上他吗? “开始喜欢我了?”他戏谑的问,那副自然流露的迷人神韵,足以迷惑天下间的女子。 “怎么可能!”荧惑失去了面对他的勇气,耳根悄悄发红。 “那就等你喜欢了,我再给你解药。” “那还来得及吗?”她切齿道。 “来得及的,你不是说过,非亲非故的,不会有人无怨无悔的去爱着另一个人。”他温和的语调,恰似胡琴乐曲那么委婉动听。 荧惑所剩无几的坚持也如冰雪消融,一点点退去。她再也不能无动于衷的去抵抗他的好。 “生出来的是女儿也没关系吗?”她就是身为女儿身才被抛弃的,假如她生不出儿子,她还有用处吗? 连晨曦毫不迟疑的颔首。 她偷看他一眼,他还没闭起双眼,含笑的眸子柔暖至极,温和的容颜又像是绚丽的阳光,把她心里阴暗的积郁一点点的驱散。 荧惑觉得挫败,自暴自弃的想着:她这条命就随他处置了。即使最后,他会百倍千倍的伤害她,她也不想再逃避了。 如果被他伤害,就算是扯平了十多年前的恩怨,如此一来,她内心的愧疚也能减少;然后,她就不再有负担,可以平心静气的对待他,也许……也许还能与他相爱下去,一直到老,做对真正的夫妻。 这么想着,她忽然希望他能快点伤害她,给她一个痛快,好让她彻底的偿还以往的债。 “荧惑!”刘家夫妇兴高采烈的跑出来,开口就道:“小玉醒了!” 这么快?荧惑好半天才回过神,不自在的瞥了连晨曦一眼。“你请来的大夫挺有用处的,多谢了。” 连晨曦已闭起双目。“幸亏如此。”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 *** 用过午膳之后,荧惑陪着卧病在床的妹妹谈心说笑,不知不觉的,时光悄悄流逝,再回神,太阳已快要西下了。 “姊。”发觉荧惑心不在焉,小玉望着窗外的夕阳,无限遐想跃上脑海,“你每夜都和姊夫一起吗?” 荧惑心弦一乱,反问:“怎么,你也想要一位夫婿陪伴?” “不是……”小玉难为情的摇头,又问:“姊夫疼你吗?” 荧惑哑然,想不出连晨曦有哪里不好,过了片刻,她别扭的点头。 “姊,娘和爹似乎不太喜欢姊夫……” 荧惑无奈的笑,“人言可畏,因为大家都说他不好。” 小玉困惑的眨了眨眼。 这时,半开的房门被人轻轻的敲了两下。 荧惑回头一看,是连晨曦。 他又来了。 “姊夫。”小玉笑嘻嘻的打招呼。连晨曦闭着眼睛走路,还不会行差踏错的本事令她啧啧称奇。 “小玉真有精神,不累?”他止步在荧惑身旁。 荧惑垂头,闪躲的目光注意到他露出衣袖的手掌,那微微弯曲的手指,修剪整齐的指甲,以及浮上肌肤的青筋……都令她想伸手去触摸。 这个男人属于她,无论是一只手,或是他的心、他的生命,都归她所有。 “有人说,是姊夫害我生病的。”小玉天真的发问。 荧惑一听,尴尬的抬起头,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绮想赫然消散。 连晨曦婉转的回道:“还希望你姊姊不要怪罪我。” 怪他什么?害小玉生病吗?荧惑看他一眼,平静的心突然揪了起来,为他的委屈感到难以忍受。 她故作淡漠的开口:“小玉,你生病与你姊夫无关,是你不乖,掉到池塘里,得了风寒。” “我看池塘里的花开得漂亮,想摘一朵,谁知道会跌进去……”小玉哀怨的嘟起嘴巴,咕哝了几声,又问道:“姊,我不小心生病是我的错,我没否认呀!可是为什么别人却要说姊夫的坏话?” “因为姊夫是个不祥的人。”连晨曦态度自然的接下话,亲和的神态令人如沐春风。 只是听了他的回答,小玉和荧惑都愣住了。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 *** 走出刘家大门,天色已暗,街道上行人匆匆,荧惑不时仰望身旁的夫婿,他没带下人,闭着眼不需要别人引导,伴随她一步步走向对街的摘星楼。 “你喜欢小玉妹妹……”他颇有感触的说了一句话。 荧惑停下脚步,让他的身影慢慢越过她。“我被刘家夫妇收养时,小玉还是个需要人照料的孩子,我帮她洗澡、喂她吃饭,在我心目中,那个女孩就像我自己的孩子。” 连晨曦继续向前行,晚风中,传来他若有似无的浅笑声。 荧惑听不清楚,只盯着他的背影看。 他的每一次定动都轻松自如,仿佛不需要花费精力去判断周围的方位也能掌握所有情况。 可荧惑觉得他的身影那么孤单,不是她的错觉,她知道这个男人必须孤单,否则接近他的人会受伤。 她不由自主的上前,拉住连晨曦的衣袖。 两人停在摘星楼的大门口,守门的下人边行礼边迟疑的看着他们。 “走不动了?”连晨曦回头问她:“需要我牵你?” 她没有回答,手仍揪着他的袖子不放。 他微微一笑,“还是要我抱你上楼?” 荧惑险些窒息,他的笑颜和温柔话语好比美丽毒药,致命又惑人。 “荧惑,怎么了?”听不到她动静的连晨曦,疑惑的睁开眼。 她急忙低下头,不让他看到她迷茫的神色。“你……若不闭起眼睛,而是经常视物,是否会影响眼力……令你感到不适?” “对,大夫说过我得减少视物,否则眼力会衰退。不过,我的听力也因此有所提升……” “对不起。” 没等他说完话,一句轻微的道歉声,几不可闻的响起。 连晨曦惊讶得怔住了。 荧惑乌黑的发髻上,精美的金钗微微闪烁着光芒。 “我很庆幸,能看见你的改变……”连晨曦感叹着,握住她揪着他衣袖的手,拉她走进大门,好像眼力不佳而需要牵引的人是她。 荧惑咬着唇瓣,原先没想要道歉的,却情不自禁的向他低头。 她是真的伤害了他,对不起他,她知道。奈何年少时的错误已无法挽回,她不再担心偿还的代价,反而担心再怎么弥补也没用了。 “你不用对我好……”被他带上楼,荧惑迷茫的说着。 “你是我的妻,我怎能对你不好?”他温和的回道,脚步不停。 “我以为你娶我之后会狠狠打我一顿,每天照三餐的凌辱我……”各种遭他辱骂、毒打、侵犯的暴行,一直在她脑海威吓她。 她真的以为关上门,只剩两人的时候,他就会脱下温和真诚的面具,大肆报复她。 谁知…… 连晨曦失笑。“若我真要对你下毒手,又何必娶你,让你做随时能危害我的枕边人?” 说着,他不等她答腔,抱起她的身子,快步上到顶楼。 荧惑不自觉的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被他宠爱过的身子已经很习惯亲近他,情不自禁的想更亲近他。 在他怀里,那阳光般柔暖的气息,涌入鼻端,带给她舒适与安然。假如二人并无芥蒂,她真想永远被他拥抱着,沉浸在他的柔情之中,真心成为他的妻,与他厮守一辈子。 “你已经决定不再仇视我了?”一脚踢开门,进了寝房的瞬间,连晨曦的询问声同时落了下来。 荧惑茫然的让他放在床榻上,一言不发。 “愿意相信我吗?”他很有耐心,继续问。 荧惑有些无助,不敢抬头看他,半睁的眼眸里盛满了犹豫,怎么才算相信呢? 她已经愿意去承受他给的伤害……心甘情愿的,不是为了刘家人,是自愿的等待他的惩罚;然而,她有这种准备,就代表不够信任他吧? “算了,我们还有时间。”连晨曦不再追逼,转身拍了拍手。 很快的,两位机灵的丫鬟走进来,在床边摆好长桌,放上精致的晚膳。 “用餐。”连晨曦拿起筷子交给她,见她一副怔愣样,忍不住戏问:“需要我喂你吗?” 荧惑急着摇头,赶紧拿过筷子吃饭,却不小心噎了一口,猛咳了几声,难受得坐立不安。 连晨曦端了一碗汤给她,轻声道:“慢点。” “我晓得。”荧惑调匀气息,回他一句:“我会努力活着,不让你灾星的‘罪行’里又添一条人命。” 连晨曦笑了笑,别有用意道:“那是最好,我都开了赌盘,不赢不行。” “什么?” “全国赌民正在等着你何时送命。” 荧惑张大双眼,顺着他的话推测,他参与了一场“她会不会死”的赌博。 “你坐的庄?” “名义上不是。”他怎能光明正大的带头去赌他妻子的死活? “那就是暗地里操作了?” “……为了庞大的赌金,拜托你一定要坚强的活下去。” 荧惑吃不下饭了,脑海中浮现出“通杀”二字,以及一堆闪亮的元宝。 “这几年你就靠这赚钱?”她狐疑的瞥视他。 连晨曦一派正人君子的态度回道:“偶尔为之罢了,这不是正经生意。” 谈话间,两人曾有的隔阂,一点点消失。 荧惑没注意到自己就坐在他腿上,心血来潮的道:“我也交给你一点钱,你帮我下注。” “押什么?” “赔率最大的是什么?” “你能陪我十年。”不会被他害死。 “这么长,有人押这个?”岂不是要等十年才能揭晓? “没有。” 荧惑迟疑了片刻,忍不住问:“包括你?” “……我还在考虑。” “那我就押这个。”她又低下头,像是要掩饰羞涩,吐出口的话硬邦邦的,却有一丝丝情意流露。 连晨曦环在她腰侧的双臂,收紧了些许。他知道还差一点,只差一点点了,他就快要得到她的心了。 第五章 夜里,万家灯火已熄灭,唯独摘星楼仍有灯光闪烁,从窗户透出的朦胧光辉,宛如嵌入夜空的一颗耀眼星子。 高楼内,只有一间宽敞的寝房,房中,情潮翻涌,激情正烈。 荧惑攀着夫婿的身子,不敢睁开眼,偶尔想偷看他的神情又怕他发觉她的窥视,于是只能憋红一张脸,强忍着所有感觉。 成亲以来的每一夜,她都与他同床共枕,同赴云雨,极尽缠绵。 即使她千百遍的告诉自己,被他拥抱亲吻,是迫不得已的,但他温柔的抚摸与占有,总能融化她的理智,令她沉醉在他甜蜜的情话当中。 “荧惑,荧惑……” “不要说了。”她忍不住伸手紧紧的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说话,心就不会因此迷乱了。 为什么他每一次抱着她,都要夸奖她的反应多好,她的表情多美妙,她的举动、多配合……她才不接受这种赞美! 正满怀怨念的荧惑,手指竟被男人的唇含住了。 她惊呼,张开双目,一双水眸和她的肌肤一样红如焰火。 连晨曦半睁的双眼,刚好看到她难得显露出的羞怯之色,他的低笑声随即流淌而出。 荧惑羞恼了,很想往他微微震动的胸膛狠狠拍去一掌,念头一动,他似乎察觉了她的歹念,立刻含住她的指头吮吸。 她倒抽了一口气,“你够了,不要每个晚上都缠着我做这种事!” “不积极一点,我们的孩子不会早日出现。”他把玩着她虚软无力的手,禁不住又开始称赞她的手指如何赏心悦目。 荧惑的羞耻,随着他的言语动作越来越深……感受着抱着自己的男人结实的体魄散发出的热度,她弄不清楚,自己明明不乐意与他亲热,为什么又会沉溺得难以自拔?难道是她生性淫荡? 她心慌得快要窒息。 “你怎么了?”察觉到妻子的不适,连晨曦暂停了亲热的举动,手一拉,让她躺到他怀里。 荧惑摇头,闷闷不乐的,被他关心一下就觉得舒服的心情在体内膨胀着。为此,她的情绪更加低落。 连晨曦熄了屋内的灯,灰暗的夜色瞬间笼罩了整间寝房。 “这样,舒服点了吗?”他柔声问。 她摇头。既然他知道点着灯会让她难为情,一开始就该熄掉灯的。 “生我的气?”连晨曦笑着,好像在哄骗小孩一样,摸着她的脑袋,吐露出安抚人的话语。 荧惑用力的摇头,然而胸口内的悸动,怎么也甩不开。 “你不要对我好……”她小声的说了半句话,后面没说出来的是什么,她也不清楚。 连晨曦似乎洞悉到了连她都不清楚的秘密,屏息静默了一会儿,才问:“你会害怕吗?” “我只是不习惯。” “你有一辈子的时间去习惯。” “可是你对我越来越……”一个“好”字在荧惑的嘴里消失,想着他日渐宠爱她的表现,她真的感到恐惧,也失去了逞强的力气。 “你还是怕我吗?” 温柔的询问仿佛游丝,一丝丝牵缠着她的身体,缠缠绕绕,剥夺了她的自由,让她答不出话,肩头微微颤动。 于是他把一个个轻柔的吻,印到她光滑的肩膀,没有压迫,不带猥亵,轻柔得仿佛洁白的云朵飘落到她身上,温暖的覆盖着她。 “当年,你女扮男装不想说出性别的秘密,害怕我发现后会急色的冒犯你,这些顾虑和恐慌,我能谅解。可如今你都是我的妻子了,还怕什么?” 荧惑依然摇头,在他持续不停的亲吻下,她突然有一股哭泣的冲动,然而她生性冷漠,想哭也哭不出来。 “你别管我,别喜欢我,别对我好……”这样她就安心了。她艰难的开口命令着,闭起眼不看他,双手却使劲抱着他的腰。 当他的叹息声不期然的掠过耳边,她的心窝抽痛着。 尽管她知道,他除了要亲生骨肉之外,还有别的需求,但她怀疑自己给不了,无法偿还他的情爱…… 那永无止尽的怀疑,凝结成消释不掉的恐惧,囤积在她的身体。如今,比起被他伤害,她更怕他真诚的爱意。 只要他对她好一点,就会有一份沉重的压力,难以负荷的降落到她身上。 “你果然不是好东西……”贴在他的胸口前,荧惑低声呢喃。 “怎么骂起我来了?” 她又咬紧牙关,不告诉他,和十几年前一样,他又带给她巨大的慌乱,破坏她平静的心。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 *** 今年的冬天来得比往年早,寒冷的北风吹刮得路上行人稀少。 小玉提着一篮补品,跟着母亲走进摘星楼,最高层的寝房里,没有连晨曦的身影,宽敞的屋内只有荧惑与丫鬟。 出嫁已久的荧惑,清秀的容颜在夫婿的柔情滋养下,透露出娇媚的风韵;原先窈窕的体态,变得丰盈了一点,衬托着她的娇媚风韵更加诱人。 只有被丈夫宠爱的女人才能像她这样,安逸闲适,惬意悠然,光彩照人。 小玉眉开眼笑的跑到姊姊身边,开心道:“姊,听说你要生娃娃了。” “别莽撞。”刘母拉住小女儿扑向荧惑的身子,“小心冲撞了你姊姊。” “没事。”荧惑遣退丫鬟。“昨天大夫才来看过,我刚想回家告诉你们,怎么你们已经知道了?” “姊夫派人来说的。”小玉掩嘴偷笑,低声道:“娘是确认了姊夫不在家才敢来探望你。真是怪了,姊夫挺温和的一个人,怎么大家都怕他?” “小玉,别说了。”刘母赶紧斥了一声,接着左顾右盼,一副担心隔墙有耳的模样。 荧惑哭笑不得,连晨曦的威力连她也不敢小觑,因此,对母亲畏缩的态度,她也无可奈何。 “荧惑。”刘母突然一本正经的问她:“你身子可好?” “大夫看过了,说一切安好。”她笑着回答,发觉母亲似乎有心事,并没有因为她怀孕而高兴。 “姊……”小玉摇晃着她的手,指着一屋子的珠宝和绸缎,道:“姊夫给你的呀,能不能让我瞧瞧?” “你看到喜欢的,尽管拿走。” 小玉欢呼一声,跑到一边去玩荧惑的首饰。 荧惑面向怀有心事的刘母,小声问:“娘,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告诉我?” 刘母迟疑了片刻,问:“连晨曦他……真的疼爱你吗?” 荧惑愣了愣,在母亲关切的目光下,不由自己的点头,耳朵微微的泛红了。 连晨曦确实对她好得无可挑剔。虽然,她不知道他到底迷恋她什么?难道是爱她的冷漠,她的狠毒?又或者,这只是男人的一种天性,她越无情,他就越要加倍的对她狂热? “荧惑,小玉的年纪也快到了……”刘母提及小女儿可以嫁人了,问她连晨曦的得力帮手中有没有什么青年才俊适合小玉? 荧惑凝眸深思,她一向不和连晨曦的手下们来往,所以想不到该为妹妹挑什么样的夫婿。 “荧惑。”刘母咳了两声,又诚惶诚恐的问:“你真的没事,害喜了吗?会不会难受?” “娘,”荧惑有了疑惑,“你在担心什么?” “唉,这……”刘母难以启齿的支吾了半天。 这时,门口的丫鬟出声问安,随即又传来丫鬟们匆忙奔走的声响。 荧惑胸口一紧,望向门口,不过弹指的工夫,便见到连晨曦悠然的身影,映入眼帘。 刘母看到女婿回来,二话不说,马上找个借口离开,拉着小玉告退的速度不输给战场上败北的逃兵。 荧惑送她们到门外,发现家里的下人们也因连晨曦回来而变得提心吊胆,并保持着一大段距离不轻易靠近,她忍不住摇头苦笑。 连晨曦睁眼瞧见了,出声问:“你只对刘家的人笑得甜,对别人都笑得那么苦吗?” 荧惑敛容,思索着他说的“甜”是什么滋味。 “我可没见你对我笑过,倒是常常看你面色幽怨,宛如弃妇。” 她强忍着去照镜子的冲动,反击道:“你还真多话,在外人面前也是这么唠叨吗?” “……” “原本还觉得你和以前不同,变得稍微稳重了。”事实上他不仅变得稳重,也懂得要花招了,让她看见他的温柔体贴,缠绵多情,也让她意乱情迷起来。 荧惑暗自叹息,早知道十多年后还会为他烦恼得心神不宁,当初她何必逃呢? 忽地,他低沉的笑声赶跑了她的重重心事。 “有什么好笑的?”她不解的看着他。 “没有,我只是不常听到别人数落,感到新鲜罢了。”假如能与她活到七老八十,还相安无事,可以陪在她身边,听她一直挑他的毛病,那未尝不是一种乐趣? 他的愉悦之情,从温和的笑颜中散发而出。 荧惑看着看着,心在发酸。这个男人为了她一句话就开心,除了逼她嫁给他,要求她生孩子,并没有强迫她要取悦他。 也许,只要她对他一笑,多说些话,他就知足了;也许,在他年少气盛的时候也那么容易满足……如果当初,她没有背弃他该多好? 荧惑无能为力的再次后悔年轻时的鲁莽和残酷。 “你不要笑。”她呢喃似的命令。 “好。” “你还在笑。”她盯着他的脸,不再闪避他慢慢睁开的双眼。 “没有,是你看错了。” 荧惑凑到他身前,抬起十指,按着他的脸,想破坏他的温和从容,可是手指才触碰到他的肌肤,心就颤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根本下不了手去破坏。 她……其实早就喜欢上他温柔的样子。 “你真是变了许多,荧惑。以前的你不会这么坦率的表露出你的情绪,尽管那时候你还只是个孩子。”连晨曦抚着她的手指,没有阻止她继续摸索他的五官与轮廓。 她猛地甩开手,转过身,自责似的绞扭着十指。身后的男人手臂伸过来,将她圈进他的怀抱。 灼热的气息笼罩着她的身躯,舒适得令她想落泪。 荧惑张开嘴,发出意义不明的话语,重复了好几逼,自己也不明白在说什么,直到听见了他的名字,她才惊醒的发现,念来念去的是他的名。 晨曦……晨曦……比真正的阳光还要火热的男子。 人人惧怕的他,人人疏远的他,即使有万贯家财,也要忍受外人的歧视与疏远…… 他应该愤恨不平,然而她看到的,是他的平静和煦。 “你为什么笑得出来?”荧惑迷茫的问着。 “你希望我哭?”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 *** 她摇头,“跟我这种不够开朗活泼的女人在一起,你怎么还能开怀?” “我喜欢你。”他答得无怨无悔。 荧惑咬住唇,对抗鼻酸带来的脆弱感觉。 “我不否认,一开始只想要你为我生下孩子,并不想继续喜欢你的,但是得到你之后,我就无法控制自己了。我还是和以前一样,想要你成为我最亲的人,得到你的信任,陪伴你一生。”这是他最初的梦,一度陨落了,如今又重生。 每一天多爱她一点,希望她心动了、喜欢他,回应他的梦就多膨胀一些。 “你应该娶一个好姑娘,天真无邪的、纯洁善良的,会为你牺牲,慰藉你的人不是我。”她不够美好,不值得他依恋。 “这世上没几个人是真的天真无邪、纯洁善良的,掀开皮面,骨子里大多是自私自利的。荧惑,我有你就够了。”连晨曦无怨无侮的话语仿佛一首动人的情歌。 说到最后,他轻轻的吻着她的鬓角。 “况且,像你这种效忠父母的女儿,比天真无邪的、纯洁善良的更少有,尤其是那对父母还与你并无血脉关联。” “他们救过我,帮过我,照顾过我……” “我知道,他们做过的,我没有做,所以当初你不喜欢我。” 他认命的口吻让荧惑不自在,神情闪烁,像个别扭的小孩。 连晨曦让她坐到他的腿上,然后取出几张折好的纸,摊到她眼皮底下。“来瞧瞧,我今天找人算了几个名字,你看喜欢哪个?” 荧惑定睛一看,纸上列满了男女的名字,是为还没出生的孩子做准备的吗? 她低头看着平坦的腹部。大夫说了,才两个月,从外表还看不出她有孕。真不知孩子能否安全出生? “不用了,你决定就好。”假如她能顺顺利利的生产,不要中途出什么意外,她就该谢天谢地了。 “那也有你的份。”他的手掌轻抚着她的腰腹。 “给我决定,我就生男的叫消灾,女的叫解难。破邪、冲煞也可以考虑。”她冷淡的回道。 这算不算是对他的挑衅?连晨曦静默了一会儿,有感而发道:“取名字,还是需要行家算。” 荧惑撇了撇嘴角,“喂……” “叫谁呢?” “给我解药。” 又来了,她胆小的警告。连晨曦唇角微微上扬,“喜欢我了?” “解药。”她的嗓音有几分沙哑。 他抱起她,调整姿势,让她面向他。“再等等。” “你若不给我解药,即使我今后对你好,也是假的,不是真心的……”荧惑艰涩的说着。完全相信真有一种药能令她喜欢上连晨曦,否则,她为何会渐渐沉迷于他的纠缠之中不愿脱身? “我不介意。”连晨曦亲了亲她的嘴,看她轻颤着,他的一只眼里燃起了火花。 他不想告诉她实话,直到她把心交出来为止,他会继续骗她。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 *** 窗外的天空,飘下片片飞雪。 清晨,阳光好些日子没露面了,天色灰蒙蒙的,城中寂静无比。 荧惑一张开眼,就看到近在脸边的柔和容颜。 她心跳一急,确定那人仍在睡,她急促的气息才回复平稳,然而目光却黏在他的脸上移不开。 他的眼角有淡淡的细纹,头发依然乌黑,紧闭的唇离她的脸好近,近得只须稍微一动就能吻上她。 荧惑不自觉的咬了咬唇瓣,被他亲吻的滋味在体内苏醒,刺激着她的欲念,她想试着亲他一口,又怕遭他察觉,隐忍得有些辛苦。 与他同床共枕,已不会令她有丝毫尴尬,只是她已有身孕了,为什么他还是每天爱地,每晚也依旧会拥胞地? 这个男人就这么喜欢她,冷落她一天都不行吗? 荧惑颦眉,脸上有着难以分辨的情绪,有迷茫,有缠绵,有无奈,还有意义不明的蠢动…… “我以为你会出手。”冷不防的一句低沉话语,震开房中寂静的氛围。 “你醒了?”荧惑吓了一跳,盯着说话的连晨曦。 他没睁眼,却能清楚的感受到她的注视有多么热烈。“等你很久了,你确定不摸我、亲我、骚扰我?” 曾有的邪念被他说出口,荧惑羞耻得坐起身,离开他温暖的怀抱。 “我对那种事没兴趣!” 他轻轻一笑,令她更加难堪。 荧惑快手快脚的穿好衣裳,走到门口,大声呼唤丫鬟送早膳。 门外的丫鬟等候已久,听了她的吩咐,立刻回道:“夫人娘家一早就派人送了信。” “信?”她困惑的打开门,取过信来观看。娘家就在对面,那么近的距离,有什么话不能传,居然要送信? “写了什么?”连晨曦跟着起身。 她看着信上的内容,面色一凝,沉默了。 连晨曦走过去,垂头扫视信中内容── “你那位‘母亲’要你回娘家住?”他笑了笑,柔和的脸上飘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鸷。 荧惑无言的把信收好。 娘在信里说,为了她的身孕,帮她去庙里上香祈福,结果抽了一张下下签,签诗暗示着,若不离开她的丈夫,她的胎儿会有危险。 这些充满凶险的警告,连晨曦看了,心里有什么样的感受?至少她觉得自己很难受。 深呼吸一口气后,她才开口道:“别怪我娘多事,关于你的事太轰动了,她会担心是难免的,我等会儿就回家安慰她。” “我陪你。”连晨曦不容拒绝的决定,他很少用这种口气对她说话,一旦开口就是势在必行。 荧惑暗叹口气。爹娘恐怕又会因为他的大驾光临而恐慌了。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 *** 日正当中,荧惑坐在花厅内,不断的安抚着惶惶不安的刘母。 连晨曦站在花厅外,周围无人敢接近,就连活泼好动的小玉也被丫鬟带到远处去。 他默默计算着需要多少时间才能把妻子带回家…… “呃……女婿。”忽然一声传来。 连晨曦有些意外,来人居然是一向避他如避鬼的岳父。 刘父战战兢兢的靠近连晨曦,低声问:“那个……我能和你谈一谈吗?” 连晨曦和善的笑点下头,“当然。” “请你不要怪我们想接荧惑回来安胎,实在是……” “我明白,关于我造成的灾祸,的确令人不安。假如说,贵人外出需要先大费周章的清道,我则只须迈开脚步,自然街市空旷,人人畏而远之。” 刘爹陪笑着,“其实我们并不赞同荧惑嫁给你,可不晓得为啥她都不反对?因为你们的婚事带给我们太大的惊吓了,我们竟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如今荧惑怀孕了,我们才又想起这事。” “但说无妨。” “你也知道,荧惑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当年她身受重伤,我们救了她,还为她请了大夫医治,结果大夫说她受伤的地方都不太好恢复,其中有一处就是……” 连晨曦平静的听着,身后的花厅内,荧惑与刘母也说起了同样的事。 一直以来,刘氏夫妇怕她担心,所以没告诉她,当年为她医治的大夫说过她的伤势落下了难愈的影响── 她将难以生产。 尽管她能怀孕,但可能无法承受分娩。 “……前些年,荧惑始终不愿出嫁,我们也没逼她,因而都淡忘了这件事。可如今,她与你成亲又怀孕了,我们不得不为她担忧。” 刘父的忧愁令连晨曦面色逐渐凝重。 “倘若她嫁给别人,怀了孩子,那……或许还有平安的转机。可她嫁给了你,这情况就真不容乐观了。” 虽然大夫没说荧惑绝对无法生育,但她的丈夫是克妻克子的祸害,只要一个不注意,说不定她的小命就难保了。 “您这么说,接荧惑回娘家住也未必是安全的,只要她还是我的妻,只要她依然怀孕,她都可能发生危险。” “这总得试一试,在她怀孕期间,最好避开你,再聘道上来作法,请法师来加持,然后雇几位名医看护着,看她能不能顺利无恙的生下孩子。” 连晨曦一听,岳父的准备,和驱鬼的步骤似乎有些雷同? “我明白了。”一个念头闪过连晨曦脑海,他知道今天没办法带妻子回家了。“我先去办点事,今晚,荧惑就留在这陪你们。” “女婿呀……”刘父见他脚步一动,急忙唤住他,“能否冒昧的问你一个不好回答的问题?” “请。” “你愿不愿意让荧惑打掉胎儿?” 连晨曦沉默。那种事,他想都没想过。 刘父长叹一声,“即使你愿意,荧惑那边,我看也不容易点头。” 不。连晨曦在心里反驳。荧惑会答应的,不用生下他的骨肉,对她来说会比较轻松吧? “假如你们非要生下孩子,致使荧惑有危险,生死关头之际,你是要孩子,还是要荧惑?” 第六章 他娶她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生下他的孩子……假如,她无法履行这项义务,他会如何对待她? 荧惑坐在娘家的寝房内,满脑子都是关于连晨曦的疑问。 父母已委婉的告诉她,将来生育可能有危险。这个危险,不仅是从前那位大夫的警告,更多令人恐惧的是连晨曦克妻克子克亲友的能力。 然而,他娶她的目的,正是因为她不会被带衰。 倘若,她无法为他传宗接代,他还会要她吗?还会继续痴缠她,对她说着动听的情话,一如既往的喜欢她吗? 荧惑越想越心烦。 “叩叩”几声轻响,打扰了沉静的氛围。有人在荧惑的寝房外,以轻快的节奏不断敲门。 “姊姊,你睡了吗?”小玉边敲边喊。 荧惑收起愁绪,起身开门。只见小玉怀里抱着一个枕头,飞快的溜上她的床。 “姊姊,我们晚上一起睡吧!”她喜孜孜的说。 妹妹占据床铺的一半位置,荧惑想到那里应该是连晨曦的地盘,可今晚,他不在那。 只是一个晚上,她就有些不习惯,好像离不开大人的小孩,羞耻的感觉浮现荧惑的心头。 她努力握紧拳头,驱散脑中的杂乱思绪,打开床边的衣柜,取出一条薄被给妹妹。“这么大了,还那么爱撒娇,一个人不敢睡啊?” “才不是呢!我是怕姊姊孤枕难眠,好心来陪你的呀!”小玉牙尖嘴利的回了一句。 荧惑的脸倏地泛红了,连晨曦夜夜拥她入睡的情景浮现脑海。 她心虚的睨了妹妹一眼,“坏丫头,说什么风凉话。” “姊姊和姊夫不是天天在一起?”小玉暧昧的笑着。 “你成亲了也会这样。” 小玉懵懂的问:“会像我们这样吗?” “夫妻和姊妹不同。” “有什么不同?” 荧惑坐在床沿,为妹妹盖上被子,好不容易清净的脑海,又被连晨曦的身影占据。 与家人在一起,会有种安心的感觉,舒适,宁静;而连晨曦一靠近,她整副心思都不安宁了,围绕着他打转,忐忑,猜疑,意乱情迷。 恐怕这一生,她都不会再遇到另一个男人,像他这样轻易的扰乱她的心。 “姊姊,说话呀!”小玉睁着好奇的目光,等待荧惑透露一点闺房秘密。 荧惑伸手捏了她的脸颊一下。“你和你姊夫倒是有一点相同,一样烦人,又爱唠叨。” “是吗?”小玉诧异道:“我看姊夫不常与人交谈的,比爹娘还沉静稳重,有些高不可攀的样子,哪会像姊姊说的那样?” 荧惑不假思索的回答:“那是因为没人陪他说话。” “对呀,大家都避他远远的,好像他是瘟疫一般。” 小玉的说法,如一根针刺入荧惑胸口。 荧惑震了震,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痛楚。 “姊,娘找你回家做什么?”小玉没察觉她的神色有些惆怅,自顾自的追问。 “她在庙里抽到一张不好的签就要我回来住。”说是为了安全起见,要谨慎照顾她,不仅会请大夫再为她详细诊断,还要找产婆先评估她能否顺利生产,更有可能找道士或法师来助阵。 荧惑想得头都痛了。 “姊不愿意回来住吗?”小玉注意到她神色怪异,似乎不开心。 “不,只是……”只是她为了母亲抽到的一张签,和好几年前大夫的诊断,而要离开连晨曦,直到顺利生下孩子,才能回他身边,这对他不公平。他会不会委屈,伤心? 荧惑越来越在意连晨曦的感受。 年少时,她冲动的伤过他。那时的她还不知道受伤的痛,为所欲为,不曾后悔。如今知道错了,也有机会偿还,她便不想再伤害那个傻傻爱着她的男人。 “姊姊在想什么,老是走神?”小玉揪了揪她的手指,调皮的问:“是在想姊夫吗?” “早点睡吧。”荧惑感到难为情,吹熄了房中的烛火。 “姊──”小玉睁着眸子,毫无睡意。“我再问问你嘛,你和姊夫在一起,快不快乐呀?” 荧惑愣了愣,听出妹妹话中的向往。“怎么,你想嫁人了?” “不是啦!”小玉大叫:“我只是好奇,怎么跟一个男人相处?将来我若成亲,会不会遇到一个喜欢我的人,像姊夫宠爱姊姊那样对我好?” 荧惑听得面颊发热,心湖荡漾。连晨曦对她的好,别人都感觉得到吗? “会的,小玉,像姊姊这样不讨喜的人都有人喜欢,你自然会找到如意郎君的。”她柔声回着妹妹,大方的承认连晨曦对她的爱。 “姊姊哪有不讨人喜欢呀!” 荧惑笑而不语,听妹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女儿家的心事。渐渐的,小玉疲倦的睡去了,她也闭上眼,陷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浅眠的荧惑察觉出附近有一股突兀的气息,围绕在她身旁。 她警觉的醒来,冷不防,耳边传来一声细语── “别怕,是我。”连晨曦伫立在床边,出声的同时迅速点了小玉的穴道,令沉睡的女孩不受惊扰。 “你怎么来了?”荧惑急忙支起身。 房里暗不见影,外面的月光未能照入。 “有些话想跟你说。” “非得在此时此刻吗?”她的语气有一丝忧虑,像在担忧他是否出了意外。 感觉敏锐的连晨曦,胸口涌上一股暖流,温柔道:“不急的,我只是想来看你一眼,无意打扰你休息,没想到还是吵醒你了。” 荧惑拉起床边凳子上的外袍,披在身上下床。“我们去外面谈。” “不必了,你睡,我走了。” “不!”她主动握住他的手。“有什么心事,告诉我!” 她的态度,有一种觉悟后的沉着与不再退缩的魄力。 连晨曦恍惚了,仿佛重遇到十多年前独断独行的荧惑,而不是相逢后对他戒备森严的刘家大小姐。 两人走出室外,来到隔壁的空屋子。 月光下,她清秀的脸不再冷漠如冰,而她身后的男人,始终柔情似水。两人就像相爱的伴侣,如影随形,她在前方为他带路,他在后方为她阻挡寒风,看不出有丝毫嫌隙。 荧惑走到烛台边,点上灯火。 火苗一亮,一股炽热的体温也飞快的包围住她…… 荧惑垂眸,目光落在连晨曦环抱着她的手臂上。 “方才我去拜会了一位名阳天下的神算。”他的唇贴在她耳边,吐露出的话语暗藏着感伤。 “那人是否预测出什么不吉利的结果?”她猜测着。 连晨曦毫不犹豫的笑。“她说算不出来,因为我们的情况不断在变,假如我愿意冒险让你去试,也许我能拥有孩子,只是……更可能会失去你。” “那就试一试。”荧惑不慌不忙的应道:“最大的代价,也就是我的命而已。” “你愿意?” 他的询问像是一种求证,用来确定她的情感。 荧惑心神微乱,背对着他,强自镇定道:“那是我该给你的……” 他似叹非叹,“当成还债?” 他不满意她的回答吗?荧惑迷惘的问道:“除此之外,我还能怎么补偿你?” “不,你不用再偿还什么,在我身边就够了。” 虽然他的语调还是那么柔和,但荧惑察觉出他似乎不太高兴,是为了她不够完善的生育能力吗? 荧惑没由来的想哄他,让他高兴一点。 “我愿意冒险,这一次,你不必拿我家人的安全要胁,我也心甘情愿……”她困难的表达着自己的心意。“况且,十多年过去了,我的身体早就康复了,说不定是当年那位大夫太小心了。” “你可以拒绝我。”连晨曦打断她的话,“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就今晚,现在,你可以说不,然后尽快处理掉肚子里的危害。” 他们的孩子是危害吗?荧惑皱起眉,不满意他的说法。 她转身仰望他闭目的平静脸庞,万分在意的说:“你说过,娶我是为了让我生下你的孩子。” “我娶过不少女人,她们也生下几个孩子,但是都死了。我以为你不一样,但如今,你爹娘说你也会有危险,没人可以向我保证你能够幸免。” “我可以保证。”她踮起脚尖,抬手覆盖住他的眼皮,使他即使张开眸子也看不见她的表情有多么温驯。 这个男人,重视她到宁可不要孩子也要保证她的安全,这份情意,她如何能抗拒? “我相信……你对我的……情意,我……我也想回报你。”荧惑的声音有些沙哑,覆在他眼上的手微微颤抖。 即使他看不见,她仍低着脸,无法正视他。 她愿意为他冒险,心甘情愿为他生下两人的骨肉,不在乎有危险……她对他情感的回应,切实的传达到他心底,带给他强烈的悸动。 只是他静默了,不动也不语,毫无反应的模样令人慌乱,一点也看不出他有什么悸动。 荧惑无措的收回手,鼓起勇气打量他,不料,他的眼睛霍然睁开,眼里的灼热火焰猛烈的向她席卷而来。 她险些脚软,正欲闪避,冷不防他的手伸过来,按住她的下巴,轻轻抬起,迫使她再次与他目光交会。 “别这样。”若在以前,她肯定一拳打得他吐血;而今,却连抗拒的话都说得软绵绵。 他眼中的柔情太浓烈,带给她溺毙的危险,那比丢掉性命还要令她惶恐无措。 “看着我都不敢,你要怎么回报?” 荧惑瞪着他,连晨曦回以一笑,仿佛在嘲弄她的孩子气,又像是有所收获的满意。 他知道,她不再无动于衷了,十几年的思念没有白费,他总算能令她开始重视他。 “这样就好……”他闭起眼,手指摸了摸她的眉。 荧惑皱着眉,觉得他还是不快乐。为什么呢?他到底要她怎么做才会开心? “再给你两天时间考虑。”连晨曦离开她身边,走向门口。 荧惑赌气道:“还考虑什么?我已做出决定!” 他的脚步一顿,停留在门槛前,平静的回她一句:“我……无法决定。” “你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别婆婆妈妈的,真这么为难就听从我的意思去办!” 连晨曦苦笑。他这一生只为了她的安全、她的喜恶,优柔寡断,愁肠百转,不得安宁,都是为了她,却还要被她嫌弃他不够干脆。 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他活该要栽在她手上。 在门外徘徊的夜风,吹袭着连晨曦高大的身体。 幽静之中,荧惑听见他的叹息── “我是想要孩子的,我不说谎,我愿意牺牲一切换取孩子的平安。可是荧惑,你不在我能牺牲的一切里头,我无论如何不想你为此冒险。”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 *** 深夜,摘星楼的最高层亮起了一盏孤灯。 连晨曦独自回到寝房,桌上仍摆放着属于荧惑的物品。他张开双眼,盯着那些冰冷的东西看,看到眼睛发疼也没有移开。 十多年来的思念渴求,在得到那个女人之后,稍微平复了,但现在,又出现他无法掌握的意外──他可能会失去她。 在拥有她之后,失去二字,比遭她背弃还令他难以承受。 为什么这世间只有他不能与心爱之人长厢厮守? 连晨曦推开窗,取了一壶酒,在难以入睡的深夜,饮下酒水也冲淡不了满睦的苦涩滋味。 寂静中,忽然有一股不可察觉的波动,渐渐逼近门外。 连晨曦凝神一听,有人走到了门口,那熟悉的气息,是他刚刚道别的妻。 啪的声音响起,门被推开了。 荧惑喘着气进来,还没站稳,一道询问声就扑面而来── “你怎么跑来了?”连晨曦难掩惊讶的上前抱起她。 身子一旋,来不及回答的荧惑已被他放在柔软的大床上。 他拉起棉被,盖住她有些冰凉的身子。 “我要告诉你──”她抓住他的手,所有的冷漠都被急切与坚定的神色取代。“不要考虑,我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 “荧惑……” “这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第一个孩子,纵使要因此而失去生命,我也不会后悔!” 连晨曦的脑海让她铿锵有力的宣告,攻击得一片空白。修练多年的圆滑全化为乌有,他像个迷乱的少年,傻傻的发呆。 “我看楼上亮着灯,知道你没睡才上来的……”荧惑见他毫无反应,有些忐忑,不知是否打扰了他的休息? 连晨曦暗自调节着紊乱的气息,仍是没有开口。 “你……无话可说?”荧惑难为情了,推他一把。 他沉稳如山,蹲在床边犹如一条忠心耿耿的狗,守着她文风不动。 “你……没别的事,我先休息了。”她尴尬地道。 他一听,居然很奴才的捧起她的双足,为她脱鞋。 荧惑咬紧唇,使劲的抽回腿,用力蜷缩;隔着鞋被他碰到的脚趾头不由自主的发烫。 她希望这个男人能够永远疼爱她,珍惜她…… “荧惑。”连晨曦慢慢站起,高大的身影覆向她。 “我不想回家住了。”她闪避到床角,随口说着。 “算了,荧惑。” 他意义不明的话令她纳闷。什么算了? 她看着他含笑的脸,呼吸开始不顺畅,颤动的手指,渴望触摸他柔和的容颜。 “孩子就算了。”他柔声细语,手掌抚上她的腹部,“明天,我找大夫准备药,就……打掉吧。” “你──”她愕然。 “我没办法。”他截断她没说完的话,俯身把脸靠在她的腰腹上,像是和肚子里的小生命说话似的,他不断说着:“抱歉。” 抱歉……因为他带给她危险。 抱歉……因为他,没人敢相信孩子会平安。 “我真的很抱歉。”人人都说他不祥,他身边死伤的人不曾消减,事实不容他辩驳,久而久之,他也认定了自己是个祸害。 害人害己的祸害,天怒人怨的灾星,他只能对喜欢的人不停道歉,然后将他们推得远远的。 “荧惑,就只有你能陪我,只剩你一个,我该知足的,不要去想多一个家人延续我们的生命。有你在就好,其余的都算了。” 他向命运妥协的话语,让荧惑听得眼眶发红。 她狠狠的咬破舌尖,让剧烈的痛楚将快要溢出的泪水逼回眼眶里。“我不会有、事的,让我试,不,即使你不让,我也要生!” “算了,荧惑。”他重复着劝说。“你知道我有多危险,既然大夫和神算都说让你生育不安全,我们就该放弃。” “可是我……”荧惑发觉说话声带有一丝脆弱与哽咽,惊慌的闭上嘴,拚命的要求自己坚强。 “已经足够了。”他抬起头,将她抱到怀中。“让你陪在不爱的人身边,忍受我的纠缠,对你已经够残酷了。” 荧惑瞪大双眼,竟无言以对。 “这么多年,发生了那么多事,我很清楚人心是不可扭转的,你若不喜欢我,我再怎么巧取豪夺也没用。” 他在说什么?荧惑越听越恐慌,他想放开她厂吗?思及此,应该庆幸、期盼自由来临的她,反而极度不安。 “记不记得我告诉过你,好几年前,我就知道你的下落了?”他问,没等她回答,又道:“我经常偷偷去窥探你的生活,隔着远远的距离,看你对别人好。” 荧惑脸贴着他的胸口,想跟他说──她也做过相同的事! 在他上门下聘之前,她也曾去偷看过他,看他出入无人敢相随,看他在她家对面起了高楼,看他变得不同以往…… 可她说不出口,只能呆呆的揪着他的衣裳,任焦躁的火焚烧心房。 连晨曦叹了叹,又道:“那时,我对你还是有怨的,但又狠不下心报仇,也怕接近你,再次与你有交集……” 他了解自己,也了解她对他的影响,知道一接近她,他就会失去一贯的冷静坚持,放下满腹怨尤,重新痴恋着她。 因此,他退缩了,只在每次闲暇时分,去偷看她一眼,不想报复,怕伤害她,自己也难受,更怕她一旦消失,不存在了,他会更加孤独。 然而,退缩了那么久,最后,他还是来到她身边。 表面上,他是为了要传宗接代,要她来偿债。可实际上,一碰到她,他就心慈手软得不像自己,为她丢了心,舍弃一切也舍不下她。 “为什么你就是这么的冷淡?”连晨曦无奈的问着怀里一动也不动的女子。“活到这么大岁数了,遇到这么多凄惨事情,我却找不出一件比喜欢上你更悲哀倒楣的事。” 荧惑一听,忍不住要反击,嘴刚张开,先冲出口的却是苦笑。她溃败似的,越笑越大声,失控得险些笑哭了。 他抚着她的肩头,“太晚了,别笑了,该休息了。” 话说完,他起身关窗熄灯,室内的寒气因他的走动逐渐消散,只留下浓浓的柔暖。 荧惑等着他躺到身旁,为她盖好被子,她在心里对小玉道歉,希望妹妹一早醒来见她失踪了不会太惊讶。 连晨曦的体温一点点浸染而来,环绕着她的身体。她闭上眼,让一晚上起伏荡漾的心绪慢慢稳定…… 身子不受控制的微微向他靠去,她安心的睡了。 浅眠中,额头忽然有点热意。 荧惑立刻清醒,但她不动声色,不知什么东西在她额头贴了一下,又移开,那蜻蜓点水般的触碰,温柔得好像一个吻。 身边的男人轻微的移动声传来,荧惑霍然睁开双眼,湿润的眸子里有水珠溢出来。 那留在她额头的,确实是一个吻。在她无意识的时候,那轻轻一触,把他深切的爱意,悄悄的送给她。 荧惑深吸了一口气。 “你没睡?”有所察觉的连晨曦发问。 冷不防的,她翻过身,举起手捶打他的肩臂。连晨曦困惑的抵抗,才挡住她莫名其妙的攻势,她居然头凑过来咬他。 “荧惑?”防备不及让她咬到脖子,连晨曦茫然得像个不懂世事的孩子,既无知又担心。“你不舒服吗?” 她无理取闹的对待他,他还为她忧虑,荧惑忍不住哭出声来。 在遭到亲人的抛弃后,已经许多年不曾示弱的她,居然为一个亲手伤害过的人掉眼泪。 荧惑又恼又难过,捶打他的力道却一分分的减弱。 她最抗拒的事终于发生了,连晨曦终于把她折腾得失去自持,喜怒哀乐全围绕着他转了。 他不了解她心里的曲折,厚实手掌在她肩头轻轻拍抚着,关心的问:“是肚子疼了?” “我讨厌你……”她哽咽的声音慢慢响起。 连晨曦先是一怔,继而柔声道:“这话我听过了。” “最讨厌你了。”又重复了一遍的荧惑,双手却做出与话语相反的举动──紧紧抱住自己最讨厌的人,像在抱着赖以生存的救命浮木。 连晨曦无声苦笑,相信这世上没有比他更自虐的人了,谁不爱,偏偏爱上一个别扭的女人。 第七章 清晨,天刚亮,刘家人就急急忙忙的跑到摘星楼,寻找女儿的下落。 荧惑顶着一双略微浮肿的眼睛,硬着头皮,在家人犹疑的目光下,艰难的说服父母,让她留在连晨曦身旁。 在这期间,还得忍受小玉的取笑,“姊姊真是一天也离不开姊夫了。” 这话一说,刘家夫妇齐声叹气。 荧惑秀颜泛红,哑口无言。 大家都以为她多么依恋连晨曦,她不以为然,偏偏又解释不清。 好不容易送走了刘家人,连晨曦也回到屋子里。 他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告诉她:“趁今日天气尚佳,我们去城南的庙里上香祈福。” “你信这套?”荧惑不想去,转身想回房间。 “这可是为了你的安全才去贿赂神明的。”连晨曦二话不说将她拦腰抱起,箭步如飞的下楼。 每踏出一步,都像行走在云端,轻飘飘的,让她不受颠簸之苦。 荧惑发现躲在远处的下人们,正用惊疑不定的眼光看着他们。 连晨曦从未对哪一任妻妾这么好,好得令人担心,若是荧惑也被他克死了,他能否像以往那样顺其自然的默默承受,或是一蹶不振无法独活了? “放我下来!”荧惑挣扎着,旁人的注视令她觉得不自在,冷漠性情早让她的夫婿破坏殆尽。 “乖乖跟我去,回来我就把解药给你。”出了摘星楼,连晨曦的劝说声越加柔和。 解药、解药……她信以为真的情毒,她曾经需索过的解毒之药,但那东西真能保证她永远不会喜欢连晨曦吗? 荧惑停止了挣扎,蜷伏在他怀里,像个阴郁的孩子,闷闷的吐出一句:“不用了。” 来不及了。 现在才给她解药,她想,她是治不好的了。 那能令她喜欢上他的情毒,早就渗透了她的血脉肌骨,恐怕她的魂魄也被腐蚀了。 “你真是个让人讨厌的男人。”她言不由衷,脑袋靠在他肩头。 “配你这个不讨喜的女人,正好合适。”连晨曦温和一笑,笑容宛如晨曦那般明亮。 只是满街道的人见了他,却仿佛见到妖魔鬼怪一般,争先恐后的走避逃离,完全没让他的温和明亮笑容所感动。 更离谱的还有人挨家挨户传话,说一句“他来了”之后,就见正在经营的各家小店都关起门窗,等他走远了才派人探头张望,隔了许久才敢再度开门。 这实在太夸张了!荧惑怀着疑虑,问连晨曦:“你说,我们要去的那间庙,会不会也关上门不让你进去?” “如果那间庙拒绝得了我带去的香油钱。”他袋子里的厚厚银票也不是随便贡献的。 荧惑抿了抿嘴,不经意的,听到有人细声交谈着── “这次他娶的女人怎么还没死?” “这个不算久,以前也有人熬过一年半载的,不过最终啊……” 连晨曦闻言,脸转过去,周围立刻安静无声。 他抱紧她,在她耳边轻语:“我不会让你有事。” 那许诺,比任何甜言蜜语还有柔暖人心。 荧惑无力压抑发烫的心窝不断衍生的情火绕着她的四肢百骸燃烧,几乎要将她焚化了。 “晨曦……”她无意识的开口。 “怎么了?”他柔声问。 你比盛夏最灿烂的阳光还热烈……荧惑抿起唇,不把话说出口。若能时常目睹他的笑颜,她大概不在意自己会出什么事吧。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 *** 城南的庙宇,供奉着男身女相的观音。平日里,香客甚多,但今天,像是为了连晨曦的到来,庙内外一片空寂,只有几名出家人静静的守候。 荧惑跟着连晨曦走进庙里,与他一同伫立在神像之下,他为她点了香,让她祈福。 她接过香时,不慎被香灰烫到了手,眉头微皱,心里萌生起不祥的预感。 连晨曦发觉了,执起她的手,凑到他唇边,轻轻吹去香灰,然后柔柔的吻了下她被烫得有些疼的部位。 “别这样!”荧惑忙不迭的抽回手,心弦乱颤,即使习惯了他的多情呵护,她还是会慌乱。 连晨曦淡淡的笑,荧惑见状,脸又红了,急忙低头,假意参拜,可拿着香的她想来想去也不知该向神佛恳求些什么。 她是不信这一套的,小时候过得苦,求爹求娘的最后还是被抛弃了,亲人都会随意伤害自己,毫无瓜葛的神佛又怎么可能帮助不相关的人? 话说回来,她嫁给连晨曦至今,一直过得十分平顺,也许真是与众不同的,不会被他带衰的例外? 荧惑心不在焉,将香插到香炉里,抬头一看,闭眼的连晨曦似在沉思,又似在向神明祈求什么。 他的神态是那么虔诚,宛如美好的画像,令她看得有些沉醉,一颗心飘来荡去归不了位。 “好了?”发现她的目光,连晨曦轻声问。 他对她的态度,真像一个丈夫在宠爱妻子那样,宽容忍让,柔情满溢,始终不变。 她曾经以为会遭遇到的报复和伤害,始终没有发生。 荧惑又觉得鼻酸了,被他这么珍爱着,教她不心动也难。 “你……以前也带过别的女人来这里祈福吗?”思及她的丈夫有过不少个短命的妻妾,她不禁吃味了。 “你很在乎?”他意味深长的反问。 荧惑语塞,如同一个别扭的孩子,哼的一声把目光转开,然后一动不动的僵持着,等待他的讨好。 连晨曦握着她的手,不用睁眼就能感觉到她的一切,从心事到神情。他轻扬唇角,哄了她几句,添过香油钱,就带她缓步走到庙外。 从未和家人一同外出的连晨曦,不愿这么快就回摘星楼,还想带着荧惑到处游玩。 只是片刻前,还算晴朗的天空,这时却黯淡了些许。 两人走下石阶,忽地都感到一阵心神不宁,长期习武的身体和知觉令他们敏锐的感觉到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连晨曦立刻屏息,浑身迸发出惊人的杀气。 荧惑左右环顾,没发现附近有什么可疑人物。 就在她疑惑之时,脚下的石阶竟微微动摇了起来。 “地在动?”连晨曦睁开双目。 从未有过的地牛翻身,激荡起剧烈的晃动,荧惑站不稳,赶紧拉住他的衣袖,地面的抖动越来越强烈。 连晨曦二话不说,一把抱起她,飞身往庙里去,但他们脚刚离地,下一瞬,只见那排石阶被剧烈的摇晃给震碎了。 两人不曾经历过这种灾变,面色凝重,飞速闪入庙里避难。 不料,他们才踏入庙里,还没来得及找地方躲好,偌大的庙宇就像崩溃似的在巨大的响声中轰塌! 这变故来得太快,快得身手了得的两人都反应不过来,只能眼睁睁的等待灾难临头── 瓦砾散落的刹那,连晨曦进退两难,只能把荧惑紧紧的搂在怀中。 烟尘弥漫,飞灰四散。 断裂的石木散落一地,许多瓦片泥砖掉到身上,痛楚在身躯各处蔓延……荧惑咳了几声,感觉到自己的脑袋被人保护着,仔细聆听了一下,发现连晨曦的心跳正在耳边回荡。 “晨曦?”她唤着他,却久久没得到他的回应。 荧惑有些不安,努力的从他怀抱抽身,一边挣扎着,一边搬开身上的石头,使尽力气从瓦砾堆里爬起身。 虽然被连晨曦抱在怀里保护着,但她的四肢仍有些擦伤,好不容易在满地狼籍中站稳了,她立刻担心的观察连晨曦的情况。 他半个身子陷在石堆里,左脚被一根断掉的梁柱压住了,额角被石块划破了一道口子,溢出丝丝鲜红。 荧惑的胸口拧疼了起来,若非她感觉到他仍有心跳,她真怕他就此长眠,再不会睁开眼睛。 她吃力的搬开压在他身上的石块,原本这些石块应该落到她身上的,是他千钧一发之际抱住她,把她压在他身体下,为她抵挡了一切的伤害。 这么珍惜她的男人,怎么可能会伤害她……为什么她以往总要对他抱着那么多猜忌与敌意? 荧惑挖得手破血流才将连晨曦拉出石堆,看着他昏迷不醒的脸,她后悔极了,为什么不能早一点信任他,对他好一点? “喂!有人在吗?”在崩塌的庙里,她着急的出声唤着。 可四周静悄悄的,无人应答。 不知这巨变危害了多少人,也不知连晨曦伤得有多重,荧惑心乱如麻,正想扶起他,又怕地牛再度翻身,造成更惨重的伤害。 “荧惑……” 在她万分焦虑之际,连晨曦幽幽醒来,微微睁开眼。 “你觉得怎么样了?”她坐在一旁的石块上,让他半躺在她的怀里,“哪里不舒服?需要我做什么?” 连晨曦摇摇头,有些神智不清,只惦记着问:“你没受伤吧?” 他的声音很虚弱,即使意识模糊,仍关心她的情况。 荧惑眼眶泛红,强忍着泪水。“我没事,但庙里的人似乎出了意外,我叫下到人来帮忙,你忍着,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大。” “不……”连晨曦拚命的凝聚起精力,勉强恢复清醒,冷静的吩咐她道:“你先到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免得地又继续摇晃……” 荧惑愣了愣。若是以往,她肯定会丢下他不管,自己保命要紧,可现在……她没办法舍弃他。 然而,从连晨曦苍白的脸上,她看得出他的情形不妙,若不先安置好他,她怕他会撑不下去。 “你,等我。”咬了咬牙,荧惑起身,奔出倒塌的庙宇。 奔跑得越快,下身的痛感越强,但她忽略异样的疼痛,跑到街上,发现到处都是灾难后的惨况。 荧惑定下心神,取出身上的银子,恳求着几位年轻力壮的男子跟她去庙里把连晨曦搬出来,送到距离最近的医馆。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也狼狈得犹如冤死的亡魂,毫无生气,浑身是伤,还有她那身鹅黄色的衣裙有鲜血不断渗了出来……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 *** 住在这城里那么久,从没听说过这座城曾发生过地震,百姓们议论纷纷,怀疑这会不会又是那个鼎鼎有名的灾星带来的灾难? 可这一回,身为灾星的连晨曦也史无前例的受伤了。 幸好当时他的妻子请人将他抬到医馆,也幸好去帮忙的人救人心切,顾不得计较连晨曦的身分,这才让他及时得到治疗,脱离危险。 连晨曦清醒后,发现自己在大夫家,据说他的房子和楼都倒塌了,目前无家可归。 “我家夫人呢?”一整天没看到荧惑也没有她的消息,不能下床的连晨曦只能在大夫来看他时问。“她人可好?” 年老的大夫非常友善,耐心的告诉他,是荧惑叫人救了他。 连晨曦听得一阵惊喜,在他昏过去之前,他最后的记忆是荧惑果断的离他而去。 他以为她就那样一个人走了,去找安稳的地方躲避灾害,把他留下;没想到她是去向人求救,为了他而去恳求别人。 连晨曦有点不敢相信,荧惑会为他向别人低头?她不再介意他俩之间的嫌隙,把他当家人一样重视了吗? 大夫没等他理清思绪,又一脸惋惜的跟他说,荧惑此时正躺在隔壁的房间里,因为她也受了伤。 连晨曦力持镇定的问大夫:“告诉我情况。” 大夫摇着头叹了声,一脸的于心不忍。“她的亲人就在外等候,让他们和你说吧。” 大夫打开门,请刘家的人进来。 “爹,娘……”连晨曦伤筋动骨,难以动弹,勉强抬起头,向着来人一个个打招呼。 “女婿啊,你没事为什么要带荧惑出门,虽然说不出门也可能会遇到危险,但这……出了这种事……” 刘氏夫妇不跟他客套,一开口就是责难。 “你知不知道荧惑为了你受伤了……这不是你的妻子第一次受伤了,你应该明白的,为了她的安全,你要多和她保持距离。” 长辈溢于言表的担忧,让连晨曦心里浮现不安。 “荧惑怎么了?”他强行起身想到隔壁屋子里看他的妻子。 小玉赶紧按住他。“姊夫,你别乱动,大夫说你要躺着休息。” “小玉?”连晨曦睁开疑惑的眼,盯着藏不住心事的小姨子,希望她能给他明确的答案。 小玉静默下来。屋中,剩下刘父的叹气和刘母的饮泣声。 “大夫说荧惑只是受伤了,小玉,她应该不要紧的吧?”连晨曦又问,急需答案拯救他的惶恐。 “姊姊……”小玉吸了吸鼻子,难过的回道:“大夫说姊姊小产了。” 连晨曦如坠梦境,一阵恍惚。 “孩子没了?”他无意识的望着房中所有人,他们用悲伤的表情做出无言的回答。 连晨曦无法接受,摇了摇头……怎么会?他明明抱着荧惑,舍不得她有丝毫的损伤,他是那么努力的去保护她。 为什么她还是受伤了?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 *** 荧惑昏睡了一段时间,醒来后,天色已黑暗。 她隐约的听见隔壁屋子里传来责备和哭泣声,静心一听,竟是她爹娘在责怪连晨曦。那一句句充满悲伤情绪的话语也让她明白,自己失去了孩子。 荧惑百感交集,身子真像少了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令她整个人空虚无比,但她无暇沉浸在失落的遗憾之中,此刻她一心只想着连晨曦。 他比她还在乎这个孩子,如今…… 他难过吗?荧惑骂自己傻,他一定比她更难过! 为什么他还要承受别人的指责? 荧惑张开嘴,用沙哑的声音叫着爹娘和妹妹。她不能忍受家人继续责备连晨曦,那不是他的错。 她嗓音响起的下一瞬,就听到隔壁鸡飞狗跳,不到眨眼的工夫,刘家人都挤在荧惑的床边。 “女儿,你怎么样?” “姊姊,痛不痛呀?” 亲人的关切,如温柔的潮水,迅速围拢了荧惑。 她来不及感伤,也来不及回应,目光在众人身上转来转去,不由自主的问:“晨曦呢?” 他怎么没跟过来,不想看到她吗? 众人无语,感慨万千。荧惑最关心的人,从何时起变成了连晨曦? 小玉笑了,笑中有泪。“姊夫躺在床上,不能动。” “小玉,你过去告诉他……”荧惑诚挚的神态显示着她对连晨曦的重视。“跟他说我没事,叫他不要胡思乱想。” “好。”小玉动容的点头,羡慕他们夫妻心心相映。 荧惑竖起耳朵,听着隔壁的动静,哪怕是只听见一字半句,只要是连晨曦的声音,她都满意。 可惜,爹娘在她身边说个不停,她始终没能听到一点点关于连晨曦的动静,他不好吗? 她好挂心他,好想陪在他身边安慰他。荧惑不自觉的抚了抚扁平的腹部,他们的孩子……彻底的没了。 刘母见了她的举动,感叹道:“想开点,说不准是逃过一劫,你还年轻,以后会再有孩子的,别伤心。” 只是刘母不敢说,即便将来她又怀孕了,会不会再出什么意外? 荧惑沉默了半晌,正视他们,认真道:“不是他的错,这件事和晨曦没有关系,爹、娘,你们不要怪他。” 刘家夫妇哑然。 荧惑愧疚的低头,“对不起,害你们担心了,往后可能还要令你们担心。我……我离不开他的,对不起。” 泪水不争气的涌到眼眶边打转,她费尽力气才不让它们滑落下来。 在刘家夫妇一起沉默的此刻,失去孩子的痛苦才慢慢浮现,绞拧着荧惑的心,令她喘不过气。 其实,她不是很期待孩子的到来,至少没有连晨曦那么盼望;然而失去了孕育的骨肉,连她这么冷漠的女人也会难过,连晨曦一定更伤心。 荧惑不由自主的恳求他们,千万别再责怪那个男人了。她相信,没有人会比他更自责。 她的恳求,在静悄悄的房里,显然无比清晰。那清晰的声音也传到了隔壁,令小玉泫然欲泣,也令一向稳重从容的连晨曦,痛苦得几乎快窒息。 “我们不怪他,再也不怪他了。”刘家夫妇心疼极了,急忙哄着她,真是把她当亲生骨肉在疼爱。 荧惑强颜一笑,与他们寒暄了几句,劝说他们离开,不必留下来照顾她,她想待在这,陪着隔壁不能动的丈夫。 全城最高的建筑摘星楼,在这次地震中倒塌了,里面的下人,据说有一部分趁乱捡了值钱的东西跑走,剩余的人被连晨曦名下的商行属下分配去干别的活。 商行的管事还派来丫鬟小厮到大夫家照顾这对落难的夫妻。 荧惑等家人一走,马上艰难的起身。 前来服侍她的丫鬟见状,急急的凑上来协助。“夫人,有什么需要使唤奴婢就可以了,不必起来。” “我要去隔壁,你不用跟。”荧惑在丫鬟的帮助下,整理好仪容,拿着镜子照来看去,确定自己没什么异样,接着慢慢走出门。 月亮正圆,寒风依旧冰凉。 荧惑让守在门口的小厮不许出声,自己推门走进连晨曦休养的房间,她不想吵醒他,奈何他的感觉太敏锐。 她的脚才踏进门,他就出声了。 “荧惑?”他甚至不必张开眼睛就能判断出她的到来。 房中灯火通明,照着两人无血色的苍白面孔,荧惑看他一眼,忽然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 发生了那么多事,受了那么多的伤,可她庆幸两人都平安的活着,只要活着就会有将来。 “我爹娘走了,我请他们最近都不要过来。”她走到床畔。 他抬眼看她,“我听见了。” 方才她在屋子里和刘家夫妇说的话,他一字不漏全听进去了,包括她惹人心疼的恳求。 连晨曦闭起眼,藏起不能泄漏的脆弱,语调平淡的吩咐她:“你回去躺着,别起来走动。” “没事的,我不是一摔就碎的瓷瓶。”荧惑在床沿坐下,伸手摸摸他袒露在外的手、臂、肩、颈……她要这个男人永远属于她。“我会好好活着的,晨曦。” 连晨曦眉头轻蹙。 她的手指抚上他的唇,“不要道歉,什么话都别说,我看你一眼,马上就回隔壁。” 他想说的道歉,已经向她家人说了一遍又一遍;而她想说的理解,也告诉了双亲,让旁人和她一起去体谅他。 他们都听见了对方要说的话,即使不是当面告诉自己,只是让旁人知道自己的心意,那份情,依然震撼着彼此。 连晨曦忍不住又睁开眸子,灼灼的目光如水般多情,他看着她,惋惜的说:“我连名字都选好了。” 他们没能出世的孩子,他是多么盼望着拥有她的骨肉。 荧惑俯身,情不自禁的吻着他。“会有机会的,我们是夫妻,要相缠一辈子的,不会就这样结束。” 她在安慰他,她在乎他,她的心里有他……连晨曦含住她探入唇里的羞怯小舌,回以更深厚的眷恋与她纠缠不休。 这么多年的等待,怨恨,求之不得,现在他终于得偿所愿了;然而他一点都不开心,亲她一下,他就痛上一分。 他这种不祥之人,真的能够保护她,与她相守一辈子吗? 第八章 调养了数日,荧惑和连晨曦稍微恢复了体力,他们仍住在大夫家中并不奢华舒适的客房里。 慈善的大夫并未因为各种关于连晨曦的恐怖传闻而排斥他,这使得夫妻二人更不想离开这个会公平对待连晨曦的地方。 可惜,刘家夫妇一直在催促着荧惑回娘家休养,连晨曦只得尽快安排人手送她回去。 当荧惑随着丈夫回到娘家,发现她的物品已一箱箱的运送进门,但是连晨曦的东西一件也没带上,他似乎不打算与她一起住下。 “你不跟我住在这吗?”她当着家人的面问他。 刘家夫妇顾着荧惑的面子,立即出言挽留他,“是啊,你就和荧惑先住在她出嫁前的房间。” 连晨曦摇头,“我得去处理灾后的一些状况,荧惑就留在这,让你们照料了。” 他并未许诺何时会来接她走…… 荧惑不放心,带着他来到她的房间,等四下无人,她才问他:“你的商行是不是出事了,有困难?” “没,不是严重的问题,一点小状况。” “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她不再掩饰对他的关切。与其等他受到伤害才来后悔没有对他好一点,她决定从今以后要倾心对他。 “你多吃多睡,恢复健康就好。”连晨曦保持微笑,也保持着与她的距离,像是怕再伤害到她,不再随便触碰她。 荧惑露出了有点寂寞的表情,只是闭着眼睛的他看不到。 “我……要在这住多久呢?”她小小声的问。 “我也不清楚,等我消息。” 摘星楼倒塌了,他要忙着重建吗?这阵子他要在哪里安身?不在她身边,他会每天来探望她吗?为什么他不跟她一起住呢? 荧惑有许多疑问,只是她生性不爱纠缠,尽管疑虑令她烦躁不安,也不会打破沙锅问个不停。 连晨曦又交代了几句要她照顾身体的话,就准备离开了。 他还是那么温柔体贴,但她感觉得出他有心事,也许为了失去孩子而消沉,也许他仍在自责。她能体谅他的魂不守舍,疼惜他的郁郁寡欢,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晨曦……”送他到大门口,荧惑放眼一看,就见到对面的摘星楼变成废墟,她感伤的揪住他的衣袖不想让他离开。 连晨曦睁开眼,也看了废墟一眼,接着轻声开口:“我会重建的,把它修复到和原本一样。” 荧惑朝他一笑,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不会离开他,不会像以前年少时那样,舍弃他。 连晨曦伸出乎,像是要抚摸她娇嫩的脸颊,可手指还没碰触到她的脸,他又慢慢的放下了。 “我走了。”深深的凝视着她,片刻后,他转身而去,独自一人走向街道另一边属于他的商行。 荧惑目送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清秀的脸庞布满惆怅。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回复以往的悠然从容? 若有办法令他不那么忧伤,她相信自己绝对会去尝试,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在她生命里,他已经成为不可缺少的存在。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 *** 一次剧烈的地震,带给城里百姓重大的损害,因此有谣传造成这次损害的罪魁祸首,八成是连晨曦。 即使他失去了住所,以及尚未出世的孩子,也没人同情。 虽然荧惑一直待在刘家,但不用外出也能听到不人和亲人带回家的风言风语,那一句句奚落连晨曦的话语,比刀剑更加刺伤她的心。 小玉一直陪在她身边,为连晨曦打抱不平。但荧惑知道,除了妹妹这个不信邪的孩子以外,世上没多少人愿意相信连晨曦的无辜。 曾经,她也和世人一样残忍,抗拒着连晨曦…… “姊夫已经两天没来找姊姊了。”小玉午觉一睡醒就到处问丫鬟,连晨曦可有过来,得到答案后,她比荧惑还失望。 “他大概很忙吧。”荧惑在刘家受到最好的照料,然而她的精神气色并没有好到哪去。 “姊,你想不想去找姊夫?”小玉坐到她身旁,睁着闪亮亮的眼睛,期待的望着她。 “你最近是怎么了,对男女之事这么感兴趣?”荧惑捺着性子调侃妹妹。其实小玉的提议,让她一颗心蠢蠢欲动。 连晨曦究竟在忙些什么?听说他进了商行后就没有踪影了,他为什么不来看看她呢? 只是分开两天而已,夜里独自一人难以入睡的孤寂,令荧惑加倍的思念她的夫婿。 她已经习惯了他的温柔笑语、他的气息,像吃了上瘾的药,着了迷,稍微疏离,浑身就有说不出的难受在骚扰她的理性。 “小玉……”荧惑望着屋外晴朗的天气,“你去跟爹娘说一声,就说我……出门一趟。” “去找姊夫?”小玉拍着手,“我也跟着去?” “你以为去看戏呀!”荧惑没好气的轻戳妹妹的额头一下。 “让我跟嘛,我要跟嘛!”小玉赖在她身上不起来。 她也不晓得为什么老爱看姊姊与姊夫相处的情景,每次看着姊姊面对姊夫时的羞涩,还有姊夫宠爱姊姊的那份柔情,都会让她感到很甜蜜,整个人都觉得舒服了起来。 “女儿呀!”刘母慌乱的叫声突然传来,打断了两姊妹的交谈。 “娘,你叫姊姊还是叫我?”小玉抢先跑到门口。 “找你姊姊呢!”刘母撇开小女儿,脸上堆满令人看不明白的复杂表情。“荧惑,连晨曦派人来找你。” “派人?”荧惑急急奔出房门,“人在哪?” 刘母见她一听见连晨曦的名字就失了魂,担忧得说不出话。 荧惑拉着她走,焦急的问:“他是不是有什么……” 连晨曦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被他派来的人要做什么?她慌得手足无措。 “荧惑。”刘母把她的惶恐看进眼里,对她的担忧加深了几分。“据说他没事,只是……他派人来和你道别。” 荧惑疾走的脚步陡然停顿。“道别?” 她不敢置信的凝视刘母,在那张为她担忧的脸上,荧惑看见满载的怜悯。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 *** 来的人是荧惑认识的程瑞霖。他深知荧惑的脾气手段,一见她面色冰冷的出现,心下除了彷徨还是彷徨。 “大……大姊。”程瑞霖笑着先出声,本想称荧惑“大嫂”,但转念一想,他是来为连晨曦与她划分界线的,那句称呼只好中途更换。 “废话少说,他交代了什么?”荧惑伫立在花厅门前,挡住外头照射进来的一丝阳光。 原本在一旁伺候的下人都被她打发走了,只剩她与程瑞霖两人。 程瑞霖隐约察觉出她的怒气,想起她曾经心狠手辣的行为,额际不禁冒出冷汗。 “大哥让我把摘星楼的地契带给你。”他迅速将所有值钱的东西奉上。“还有这两箱银子,是赌局的分红。” “这就是他交代你的任务?”荧惑阴沉的问。整个人显得冷漠,寒气逼人,所有用来对付外人的脸色,全都摆出来了。 “……另外,他说,为了你的安全,他最好还是离你远一点……然后……希望你照顾好自己。”程瑞霖每说一个字,就见荧惑的脸色更阴沉一分,说到最后他像跌进冰潭里,全身寒冷。 “为了我的安全?”荧惑很平静,平静得周身笼罩着看不见的阴影,仿佛随时可能发动电闪雷鸣。 “假如没事的话,我先走了。”程瑞霖急着告辞。 “他在哪?”荧惑等他跨出门槛时,出其不意的问。 程瑞霖像是被暗器击中了似的,一动也不动,嘴角微微扯了两下,最终仍是没回答。 “没用的家伙,自己不敢来见我……”荧惑走到花厅中央,看着程瑞霖带来的贵重物品,眼里有寒光闪烁。 “大哥不是怕你。”程瑞霖忍不住维护连晨曦。“他真是在乎你才会选择远离你,像当初远离我们那样。” “既然他有选择的余地,当初就不该找上我。”荧惑面无表情的说。 从小,她就对自己充满信心,不做没把握的事;然而那个男人带给她的意外,一次次冲击着她的理智,使她混乱,对他毫无把握。 以前,她选择了舍弃他;可如今,她不介意为他给的混乱而伤神,宁可活在他带来的灾难中,陪伴他,不计较各种得失,只想守护他。 结果,他却选择离开她。 荧惑睨了被连晨曦派来当炮灰的男子一眼,“回去告诉你大哥,这世间很小,我和他总还会相遇的。”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 *** 冬天快过去了,天气依然寒冷。 荧惑和家人一起吃晚饭,其他人说说笑笑的,喜气洋洋,因为新的一年又要到了。 只有荧惑显得心不在焉,连精神也委靡不振。 “姊……”小玉看她心事重重的,十分不忍,关心的问道:“姊夫不跟我们过年吗?” “小玉!”刘母瞪了小女儿一眼,责备她说了不该说的话,提起不该提的人。 小玉委屈的嘟起嘴。为什么姊夫要到远方,又叫人来向姊姊道别? 他们夫妻明明没有吵架,更没正式离缘,却要分道扬镳,这算什么? 不仅小玉想不明白,荧惑自己也不知道连晨曦的选择是对是错,她又该不该妥协? 可她仍故作淡定,拍了拍妹妹的肩,微笑的安抚家人,“他得忙他自己的事情,不能老是围着我转,我没什么,你们别担心我。” 看她笑得那么勉强就知她言不由衷。刘家夫妇交换了一记目光,万分惆怅。 刘母忍不住开口劝慰她,“你们分开也是好的,你知道,他有多么……呃,危险,成为他妻子的女人还没有一个能逃出生天的,难得他肯放过你,就当是一个机遇吧。” 荧惑露出苦笑,她大概是唯一一个被丈夫丢下了还会受到众人景仰钦佩的女人。 但,人们越是恭喜她幸运,她越是难受。 她在乎那个男人的感受,不可能因为离开他而快乐。这样整天牵挂着自己丈夫的女人,有什么幸运可言? 荧惑随便吃了几口饭,在家人无奈忧虑的眼神中,独自回到安静清冷的寝房。这些天,她独自一人入睡,渐渐也就习惯了没有丈夫体温的冰凉气息。 与他分开,她并不会活不下去,倒是他,不再迷恋她了吗? 荧惑坐到窗边,点起一盏灯,看着窗外的夜色。 以往,屹立于夜空的摘星楼,如今已看不见了。 偶尔出门,她能见到许多连晨曦雇来的工人在建造新楼,不知完工的那天,他会不会出现? 他不出现又如何?即使她在乎他,也不能忍受他的退缩……凝望着寂静的夜空,滚烫的泪珠忽然一颗颗滑落她的眼眶。 她惊慌的捂住脸,一直深信自己够坚强,不会被任何人打败的,但现在她竟觉得无助了。 为了连晨曦的离开而无助。相识至今,是他一味的纠缠,明明是他需要她,而她没有了他也无所谓,可为何,此时的她会心酸得掉眼泪? 抽痛的心窝,打击着荧惑的故作坚强,让忽略不了的疼痛一次次告诉她,她是多么需要她的丈夫,需要得胸口发疼,没了他在身边,人就恍惚得不知怎么办,更担心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没人陪伴。 她如何忍受得了他的选择,他的离开,他们两人共同的孤单? “姊姊?”小玉在屋外敲门。 荧惑震了震,赶紧抹干泪水,语调不平稳的应道:“小玉,我有点累,先休息了,明天再陪你玩。” “我不是来找你玩的,姊,是对面重建的摘星楼居然又塌了。” 荧惑对这消息不感兴趣,但仍勉强自己出去面对妹妹。“又没有地震,摘星楼为何会倒塌?” “上次地震把摘星楼震垮,这些天重建的工人不知触动了哪块地基,整座楼的地面又往下塌了进去,还伤了不少人呢!” 荧惑无语,能够想像外人又会怎么谣传这次的意外是连晨曦带来的灾难。 “你可别为了看热闹,往那边跑。”荧惑送妹妹回房,叮咛妹妹注意安全,自己却在离开后,直接出门,走向灾情更加严重的摘星楼。 隔着一段距离,她看着无数道身影忙来忙去,心里空荡荡的,飘浮不定。 这一片残垣断壁,何时能恢复原貌? 恐怕没希望了。 她还记得,在与连晨曦重逢之前,便已经听人提起他在她家对面建造了一座高楼。 于是她偷偷跑去看,窥探他闭着眼睛监工巡查的模样。那时候,她还不晓得,当他睁开双眸之后,那一明亮一暗浊的眼睛有多么的吸引她。 好不容易她下定决心,一辈子不离开的楼,居然就这么倒塌了,碎成一地的大大小小石块,再难修复。 荧惑心酸的转身,望着刘家大门,却抬不起脚步回去,她不想回去,她不想无助的思念她的丈夫,这不是她应该做的事,她没有那么软弱! 可她,又能去哪? 倏地,她脑海里响起一个声音,鼓励着她去找那个男人。 属于她,绝无仅有的,始终爱着她的男人。 他就像倒榻的高楼一样,需要她的安抚;而她,可以用今后的所有时间,去为他重新建造一个家园。 那不仅是他的追求,也是她……此刻的盼望。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 *** 城外,有一片巍峨的山脉,连绵不绝的环城耸立着,仿佛铜墙铁壁。 这片山脉,是城里百姓最坚固的堡垒,却不是他们外出的阻碍。城的另一头,自有江河运送百姓外出,因水运便利,而山路崎岖,所以百姓很少进出这里,通常靠着水路行动。 连晨曦贪着此处清静,多年前就在这山里建了一座庄园。 半个月前,他把生意全交给别人打理,只身来到许久无人来整理的庄园,自己动手整理,不用下人服侍,就这么无所事事的独居,强迫自己什么事都不去想,渐渐的,他也习惯了山中的宁静。 一转眼,年终将至。 除夕夜这一天,没人陪他吃团圆饭,他独自坐在空旷的庭院里,饮着酒,吹着冷风,他心里还是有些落寞的,即使这种落寞,他早该习惯了。 亥时将过,连晨曦正准备入睡,突然听见庄园外传来骚动声。 以他的耳力,能清楚的听见五人三马带着一些物品逐渐逼近,其中两人步履轻盈,是他熟悉的人。 “大哥……”没过多久,程瑞霖的呼喊声先传来。 接着,庄园大门被打开了。 连晨曦漫步走到正厅门口,刚好与第二个进门的荧惑照了面。 她没正眼看他,他也没张眼看她,两人擦身而过。 程瑞霖尴尬的说:“我这也是被她逼的,大哥,你是晓得她的手段的,别怪我多事,我是被逼的,被逼的……” 话没说完,他就急切的指挥手下把一箱子用品搬进门,然后火烧屁股似的拉着下人飞速离开。 连晨曦叹了口气,大难临头了。 果不其然,其他人一走,周围就传来一股杀气,慢慢的把他包围。 “荧惑……”他转过身,才开口,就有一个凶器迎头砸来。 连晨曦伸手接下,摸了摸,“凶器”居然是颗又冷又硬的馒头。 “这是?”他虚心请教着把东西扔过来的女人,却没勇气张眼看她。 “除夕的团圆饭。”荧惑走到他面前,不冷不热的说着:“我亲手做的,吃吧。” “……”不知道有没有下毒? 在妻子一瞬也不瞬的注视下,连晨曦勉强咬了一口硬得他牙齿都快掉了的馒头,实在是难以下咽,但又不能当她的面丢弃。 “你一个人?”等他把馒头吃完,荧惑不疾不徐的发问。 “你不用陪爹娘?”他不答反问。 荧惑盯着他,不回答。 今夜,是与家人团圆共度的日子,而他的家人,只剩她这个妻。 大厅内,寂静得落发可闻,但片刻前,令连晨曦落寞的氛围已消失无踪。 他感受着她身上散发出的体温,想拥抱她又忍住,开口道:“山里冷,你身体刚恢复,不宜待在……” “棉被、毛毯、虎皮、狐裘,我都带了。”荧惑打断他的话,贴近他,抬手抚摸他的脸颊。“以前你亲近我的时候,我大概就是这样的表情。” 她一边摸着他的脸,一边想像着他退缩的心情。 “你知道我不能再保证你的安全。”连晨曦拉下她的手,就算有神算保证她能和他相伴一生,他也不敢亲近她。 “在嫁给你之前我就知道你有多危险!”荧惑嗔怒了,将他推到他身后的桌上,小手揪起他的衣襟,“你以为我会让你说走就走?” “因为被留下的是你,让你自尊受创了?”连晨曦苦笑的安抚她的怒气,“荧惑,该丢脸的人是我,身为男人却无法保护好自己的女人,你不必为了我离开而觉得失败。” “假如我不要你,你以为我会为了面子来找你吗?假如我真想你离开,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她扬起手,冲动的想打上他自艾自怨的脸,然而怎么都下不了手。 她咬咬牙,小手按住他的脸,狠狠的吻住他的唇。这是属于她的,她不要放手。 连晨曦因她的举动,惊得失去反应能力。她每一个温柔的吻,所传递出的怜惜之情,击垮了他的镇定。 “荧惑,算了,我认命了。”他语气虚弱的劝说,英俊的脸庞僵硬着,挤不出半点笑容。“我不该害你的,我认输了。” “这样的话,我不听。我是来告诉你,你若再害我受伤一次,我就打你一次,够不够?”她捶着他的胸膛,不肯让他认命。 即使上天注定给他永远的孤单,她都要违背天命,陪在他身边。 “荧惑……”为什么到如今,他已失去坚持的勇气,她才要继续与他纠缠?她真的爱上他了吗? “要是不够,我就弄瞎你另一只眼睛!我不会让你伤害我,不会吃亏的,你还怕什么?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残忍吗?” 连晨曦因她贬低自身的话语,失笑了。 他了解这个不讨喜的女人,其实很好骗又死心眼,只要对她好,把关怀善意给她看见,她就会软化动容,接受每一个诚心亲近她的人,把对方当自己人去珍惜照顾。 年少时,动荡的环境和无知与过度自信让他不懂得以柔情驯服她,现在懂了,他却害怕自己的存在会带给她危害。 “别一个人躲起来。”荧惑拉着他的衣裳,强硬的语调暗藏着恳求。 她选择了听从心声,不接受他的逃避,她不会等他十几年的,她要的就一定会得到。 连晨曦睁开眼,凝视她情意绵绵的面容,苦笑的问:“就算我还会让你遭受天崩地裂的危险,你也不离开?” 荧惑也笑了,但笑容一点都不苦。“我已经……中了你的毒了,吃解药也治不好了,怎么离开?” 她忍住羞涩,直视着他的眼神,让他看见她的决心──就算再一次地震,天都塌陷了,她也不会改变决心。 她已经不能失去这个男人了。 “真想不到你也会说情话。”连晨曦终于开怀了,梦寐以求的人向他表白了依恋之情,他高兴都来不及,实在顾不得哀怨命运对他的捉弄。 当初那位神算曾说,荧惑和他一样,没有姻缘,但他们不仅成为夫妻,还愿意携手到老死,这样算不算是对命运的否定? 他真的没有再次离开她的决心。 “不准取笑我!”荧惑沉下脸,粗鲁的拉起他的手,走出大厅,来到空落落的庭院。 “去哪?”连晨曦疑惑。夜深了,她还想出门? 荧惑转身走到放在屋里的箱子边,掏出一包东西,然后回来交给连晨曦,命令他:“快放!” 连晨曦打开一看,是烟花爆竹等喜庆时用的物品。 今夜,是新年来临前的最后一夜。 他扬唇微笑,点燃烟花与爆竹,打搅深山的清静,让周围的草木动物都因他们夫妻而不得安宁。 鞭炮声响,烟花冲天绽放,只有两人的庄园,万分热闹。 夫妻俩坐在门槛上,等着烟火燃尽。 在爆竹声里,荧惑开口:“喂。” 连晨曦忍不住苦笑,成亲至今,还没能听她叫声相公。 “你要跟我在一起,直到我死了。”她拍着他的手掌,似乎还有些怨怪他选择离开。 他沉默着,半张的双眼望着天空的烟花。他没想到她会来,简直是自寻死路一样,但她这一份坚持,让他无法再固执下去。 假如,再让她受伤,他就陪她一起流血;若害死她,他也跟她一起走上黄泉。即使所有人骂他自私,他也不想再放手。 荧惑不知道他是否听见她的话,他沉默得像是入定了。 突然间,她的手被他握住了,紧紧的,紧得让她知道,他再也舍不得放开了。 可她仍不放心的恐吓,“下次再敢抛下我,我就打断你的腿。” “换成是你,我也能那么做吗?” “你敢?” “……”命运果然是不公平的。 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第九章 山中岁月如梦境般不真切,少了旁人的打扰,夫妻二人过得更轻松逍遥,冬末时在山里浸泡温泉,初春在庭园里种植香花;早晨清醒后为彼此穿衣,晚上入睡前闲聊到梦里去。 恩爱渐深,亲匿至极。 荧惑从未如此确定自己做对了一件事──把她的夫婿抓回身边。 “最近你似乎没什么精神。”连晨曦将采来的野菜熬成香甜的粥,端到妻子的床边喂她。 太阳高照,她还赖着不起身。 荧惑揉了揉双眼,拿起床畔小桌上的温水润了润候,瞄了眼香味四溢的粥,没胃口的闭着嘴巴不动。 “乖,吃点粥。”他把粥吹凉了,哄着她张口。“这几天你都吃不下东西,这样对身子不好。” 她支着身,一手抓起桌上的一面镜子,照看了一眼又放下。“照着黄铜镜,我也看不出气色如何。” 照出来的肤色都是黄的,显得很没精神,不过最近她确实变懒惰了。 荧惑视线转到丈夫身上。他的神态显得更加的恬静柔和,这令她非常疑惑,他就没有恶形恶状的一面吗?怎能有人可以时时刻刻都端着一张和善的脸,永远对她那么温柔? “喂……” “叫相公。” “我们……似乎没吵过架。” “你不会跟我吵的,只会直接给我致命一击。” “这么狠的女人你也爱?”她才不会同情他。 “这个问题说来话长,你必须等到我死为止,才能听完答案。” 他露骨的情话和与她白首偕老的邀请,令她难为情了,被他绵绵不绝的宠爱着,就算是千年寒冰也要融化了,何况她只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每次,只须给他一分好,就能得到他十分柔情的回报,她就算能忍住对他的心动,也忍不住感动。 荧惑不自觉的张开嘴,在丈夫的哄骗声里,乖乖的吃着他喂的粥,听着他温柔的嗓音,她又不自觉的抬起手,摸着他的笑颜。 他的笑意一点点感染了她,使她心窝发甜。 “腰长肉了。”任她轻薄的连晨曦,张开眸子扫了扫她侧卧的身子。 她脸蛋一红,双手覆住腰腹。“是你煮太多了。” “不是你变馋了?”连晨曦逗着她,忽然面色一变,回想起某些紧要之事。“上次你怀孕后,似乎也是这般的情况。” 荧惑愣了愣,一股无法分辨的情绪慢慢涌上心头,影响了她的判断。 下一瞬间,连晨曦放下手上的东西,起身走出门。 “你做什么?”荧惑吓了一跳,他紧急的模样鲜少出现过。 “等我!”只留下一句话,连晨曦如狂风过境,消失无踪。 荧惑呆在床上,手抚着腹部,脑袋里一片空白。 半个时辰后。 两位声誉有加的大夫被连晨曦一手一个抓进门来。 经过详细的诊断,大夫们确定荧惑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荧惑开心得说不出话,失而复得的喜悦在体内滋生着;然而,连晨曦并不高兴,他在听到大夫的诊断后又消失了。 她再次等了他半个时辰。这回,他带来更多人手。 “我们马上出发。”他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带她离开。 “去哪?”荧惑让他抱出庄园大门,示意他放下她,让她自己走,但他就是不听。 “去安全的地方。”连晨曦把她抱进等候在外的马车里。 “那是什么地方?” “……”他也不知道。 两人坐进宽大舒适的马车,面面相觑。 对连晨曦而言,这世上有他在,就没有安全之处。不过有一个人,或许能够指点他前往某处避免灾难。 “我们去慕容家。” “全家都在卜卦算命的慕容家?” “兼看风水。” 荧惑愕然,“我怀孕需要看风水?” “非常需要。”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 *** 夫妻二人匆匆来到慕容家,求见能力首屈一指的当家女主人。 “你们来得正好。”被誉为当世第一卜者的“神算”慕容瑶,没等他们说明来意,立即告诉他们,“有一个地方你们可以去,那是直到今天才显现出来的福地── 关外,匈奴人的草原。” “不!”荧惑想也不想就摇头,拒绝前往那个传说中只有草和野兽的地方。“匈奴人的草原,那种地方……我们小时候日子再艰难也没想过去那种地方!” 慕容瑶就是当初为连晨曦占卜妻室人选的中年妇女,她同情的看着荧惑,回道: “连夫人,有你相公在,你的情况只会一日比一日艰难。” 荧惑无言,找不到维护她家相公的说辞与凭据。 连晨曦又问了慕容瑶几件事。荧惑仔细一听,居然是几时上路,选择走哪条路的出行方案。 她头痛的打断他与神算交谈,“出关的提议简直荒唐,我有身孕,应该在稳定之处安养,而不是长途奔波,那才对身体不好。” 连晨曦摇摇头,“上回地震,摘星楼瞬间就塌毁了,连房屋都可能倒塌,待在家里绝不代表安全。” 摘星楼用它悲惨的下场给了夫妻二人最有利的证明──灾难是难以预测,也难以躲避的。 荧惑再次无言,挫败。 “你们往草原去,五百年降临一次的福星也许会和你们相遇,届时,你们就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慕容瑶把福星降临的详细情况写在纸上,郑重的交给连晨曦,并祝福他家夫人得以脱险。 当连晨曦告别神算,要带荧惑回娘家时,她忍不住抱怨道:“我只是怀孕,不是发生什么灾难,也许这次不会再发生意外。” 连晨曦瞥她一眼,“先回娘家,和你的家人告别。” “晨曦……”她仍想说服他放弃迁移到关外草原的念头。 然而,这个向来对她依顺服从的男人,只要有所坚持就一定不会退让,像坚持娶她回家,坚持每夜与她亲热那样,锲而不舍,死不放弃。 “我要怎么跟我家人说?我又怀孕了,却要到关外的草原去避难?” 这个难题自然是连晨曦得负责,不过,他只要带刘家人去看看摘星楼的灾后情形一眼,他相信任何人都能理解他的决定。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 *** 出关的日期择定了一个最佳的黄道吉日。 行走的路线经过无数次核查计算,连晨曦甚至聘请了南北二十六家镖局的顶尖镖师共一百二十人,专程护送他们出关。 随行的自然不乏名医,虽然大多数的人跟得很不甘愿;而连晨曦本人,为保众人平安,始终独自行动,与众人保持一里的距离,尾随而行。 荧惑常常回头顾盼,却只能见到他孤独的身影,次次等着要与他同行,却都被他强行拒绝。 这一路,走得万分艰辛。 经过了狂风暴雨的洗礼,遭遇了马贼流寇的骚扰,时不时有天打雷劈、沙尘肆虐,幸有一百二十名顶尖镖师护驾,事情总能大化小,小化无。 终于,在夏季结束前,一行人总算平安的到达大草原。 出发之时,连晨曦便已派遣在关外的商号人手,雇了一群人为他们建造一个家园。 因此,当荧惑脚一落地,就看见了她今后要住的地方── 一个大帐篷,她的家园。 “这里百年之内绝对不会有地震,水灾、旱灾也难遇上。”连晨曦晚了她三刻钟抵达新家。 荧惑一直在新家外等侯他,闻着弥漫在空气里的臭味,她完全没有踏进家门的兴趣。 “住在这,必定万无一失。”连晨曦对他安排的环境很满意。 荧惑环顾帐篷附近的野草,心想若是起火,必定烧得很壮观,于是她闷闷的回他一句:“若是发生火灾呢?” 连晨曦笑了,志得意满的指着身边一条显眼的壕沟,“我已经让人在帐篷周围挖出一道长沟,里头填满了粪便,专门防火。‘ 荧惑的脸色不像他那么美好。“我要闻那个味道直到孩子出生?” 即使孩子出生,他们也未必就安全了……不安全的话,是不是就要长期住在这处神算指点的难得显现的风水宝地呢? 连晨曦观察着妻子不太乐意的脸色,他自己倒觉得这个风水宝地无可挑剔,防范措施做得毫无缺漏,排除了灾难降临的可能。 若妻子不反对,他倒想在这住一辈子。 只是…… 他想了又想,语气轻柔的说:“我还让人在帐篷里放满香料,过几天我们试试这里能不能种上花,把异味去除。” 看来他很有心在这里安家落户。荧惑脸颊抽搐,浑身紧绷,切齿了片刻,她最终认命一叹,无奈的走进帐篷。 夫妻相处,需要彼此体谅,互相妥协,不能任意妄为,遇到不顺心的事就翻脸……她劝告自己,爱一个人就要懂得容忍和牺牲。 “算了,比起嫁给你那天的情形,现在好多了。”她回头看他一眼,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帐篷里。 成亲时的他们还不柏爱,再安逸的生活也不足以弥补两颗心的嫌隙。如今,两人情投意合,日子再困难也不会改变他们的心心相映。 感受到她的迁就与谅解,连晨曦在她身后开心的微笑。 他始终坚信自己选择的人没有错,虽然追她追得辛苦,但只要获得她的信任,她就会死心塌地,不会稍不满意就放弃。 如今,他总算确信,她也是爱着他的。 长期以来求之不得的怨念,挥之不去的孤单,在连晨曦追入帐篷,抱住妻子的刹那,全部消散,不复存在了。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 *** 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有以往少见的俊美马匹,高大牛群和活泼的绵羊,荧惑闲来无事,时常远离帐篷,看着附近的牧人放牧。 有次她临时起意,问着连晨曦:“若是马匹或牛群失控,到处狂奔,冲撞到我们,怎么办?” 她的问题令他立刻紧张起来,召集人手设置起坚固的围栏,甚至聘请数人守在围栏边,只为时刻监视动物们的举动。 他的反应着实令她哭笑不得,然而有人这么在意自己,荧惑不由得萌生了死而无憾的想法。与他相处的每一天,都是甜的,连草原上随处可见的牲畜粪便也像天空的云朵那么有特色。 渐渐的,她想,陪他一起住在远离喧嚣的草原上也不坏。 虽然无法孝敬父母,但她相信连晨曦会安排好一切,让他的手下帮忙他们照顾她父母。 平日里,两人常待在帐篷中,讲述年少分别后各自的际遇,时间就这样一天天飞逝而去。 转眼间,到了秋天,天气日益寒冷,连晨曦意识到草原的气候对怀有身孕的女人而言,并不适宜。 “这是新买的狐皮,晚上你若觉得冷就穿着它睡觉。” “不需要的……”接过他捧给她的纯白狐皮,荧惑眉心一蹙,“我们还带了虎皮和貂皮过来的,不需要再买这些东西了。” 况且动物的毛皮也没有连晨曦的身体那么温暖。荧惑在心里说着悄悄话,眉目间流荡着一丝谴继情思。 连晨曦的内功修为深厚,自然会为她温暖身子,不过天寒地冻的,又是冰雪将至的时节,他终究舍不得妻子受苦受寒。 可是神算说过,福星要冬天过后才会出现,他就是想带荧惑入关寻个舒适的地方避寒,也没有勇气让大腹便便的她再度奔波,更怕错过了能保佑她平安的福星;即使那只是神算的一面之词,他也不想错过任何能保她安全的机会。 “你不用担心了。”发现他沉默不语,面色不佳,荧惑毋须猜测也知道他又再烦恼了。“帐篷里有你带来的暖炉、毛皮,够暖和的了。” “不,这里入冬后会更冷,你有旧伤并还怀着身孕,从前又生活在温暖的江南,草原的冬季对你太吃力了。” 荧惑坐到他腿上,捏了捏他的鼻子,戳了戳他的脸颊,不晓得如何为他解忧,但也不忍心看他眉头紧皱,只能命令他:“闭嘴,少胡思乱想,别烦我。” 她用软绵绵的语调说着威胁的话,每个字都带点懒散的鼻音,让人听了甜得发腻。 连晨曦就算有再多忧虑也禁不住放空心思,专心享受她近乎撒娇的慰藉。 “荧惑……” 帐篷里的火炉烧得旺盛,但仍不及他炽热的呼唤声。 “我们一起死,好吗?” 她在他怀里,两手缠着他的腰际。“为什么你都不记恨我?” “你不觉得分别之后,我们都成长了?”他宁可将受过的苦当成是试炼,也不想心存芥蒂的去爱一个人。 离开她的日子里,他的成长、蜕变,让他成为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男人,不再像过去稚气平庸。 他情愿相信,她给过他的伤害,是在帮助他获取拥有她的力量。 “我不要跟你一起死。”荧惑抓着他的头发,揪了两下,接着,她冷漠的补上一句:“你要跟我一起活下去。”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 *** 冬天过去,被大雪覆盖的草原寒冷无比。 住在草原上的人,习惯升起篝火,大伙聚在一块,弹琴起舞,欢声歌唱。 立春当晚,外族人的琴声悠悠传入帐篷的时候,荧惑躺在床上承受分娩之苦。 连晨曦守在帐篷外,心急如焚的听着妻子强忍疼痛的细碎呻吟。 他聘请来的产婆们,忙进忙出的,比他还焦急。 有不少大夫告诉他,荧惑可能熬不了自然分娩的痛楚,但要大夫想办法让胎儿出世,又无人能保母子平安。 两三个时辰过去,终于让巨痛击垮的荧惑忍不住放声尖叫了。 连晨曦的心绪本就不宁静,冷不防的附近有人惊呼大叫,那声响令他更加紧张不安。 只见聚在附近的人都站得直挺挺的,抬头观望。 连晨曦以为会有什么世外高人出现,顶着福星的名义,来帮他妻子顺产…… 结果,众人一个个抬起头,痴痴的仰望天际,不时的发出议论惊叹之声,沸沸扬扬,却不见任何东西出现。 “大伙快看!”有人惊奇的大叫。 连晨曦循声望去,发现夜空中有一颗星光芒大绽,灿烂如火,且越来越明亮。 他一怔,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福星?只是一闪一闪的星星,有什么用处? 荧惑还在为分娩而饱受煎熬,他们夫妻劳师动众的来到草原,就只是为了看这颗星发光? 连晨曦几乎快控制不了躁乱的情绪。 这时,那颗光芒万丈的星星竟离仰望它的人群越来越近,光芒也越来越强烈。 “它要掉下来了!”众人大惊失色。 连晨曦心里大感不妙。 闪光的天星,正以极快的速度陨落,向草原袭近── 尽管还不知道天星会掉落在哪里,但他估计它的危害程度,绝对包含了荧惑所在的帐篷。 连晨曦胸口一紧,火速冲进帐篷里。 “荧惑,我们必须离开,有东西要掉下来!” 这一喊,帐篷内的人立刻做鸟兽散,唯独荧惑瘫在床上无法动弹。 帐篷外一片耀眼光芒飞快的笼罩而下,将周围照耀得宛如白昼。 连晨曦看着妻子血淋淋的下半身一眼,呆住了,无法确定他是否能随意的移动她? “你……先走……”虚弱无力的荧惑,忍住疼痛,焦急的哀求他先离开。 他摇了摇头,跪坐在床旁,握着她的手,想告诉她许多来不及诉说的话。 就在此时,刺目的光芒冲击而来,把两人所在的帐篷彻底包围。 两人被光亮照得睁不开眼,四只手紧紧握着,仿佛坠入异境一般,突然失去了知觉。 半晌,光芒散去,一阵啼哭声紧接着响起,盘旋不散。 连晨曦首先睁开眼,惊讶的看到一个白嫩嫩的娃娃已经爬到荧惑的大腿上,边哭边挥舞小拳头。 他一脸错愕,“荧惑?” 同样听见婴儿哭声的荧惑,慢慢张开眼。看着大腿上的孩子,还有腿边一块仍在散发光芒和温热的小石头,她错愕的表情比连晨曦还明显。 为什么帐篷还好好的?除了上头破了一个小洞,里面没有丝毫的损坏? “孩子就这么生出来了?”荧惑一脸迷惑。 “哇啊啊啊!”白嫩嫩的娃娃抢先回应。 连晨曦花了许多时间才找回声音,“显然是他?她?” 夫妻俩对看一眼,一个松了口气,躺直身体平复余痛,另一个则直接抓起娃娃的两脚,光明正大的侵犯隐私。 “我看……她是女的。” “哇啊啊啊!” “我只瞄了一眼。” “哇啊啊啊!” 洪亮的哭声传出帐篷,令躲在外头的产婆和大夫们放下心来。 “方才那个闪光的东西是什么?” “明明看它掉到里面的,怎么帐篷没被压坏?” 旁观多时的人群,急忙围到帐篷边,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 这时,在人群后头,有一道声音传来,像是为众人解开疑惑似的,道:“那就是福星降世。” 众人转头望去,看见几名陌生人牵着马匹走过来,而说话的是走在最前头的一名中年妇女。 “慕容夫人?”帐篷里的连晨曦闻言走了出来。 慕容瑶笑着恭喜他,“得此福星,必能抑制住你的煞气,令你再世为人。” 意思是他以前不是人了? 话也没错,以前的他,是会走路的灾难。 连晨曦回到帐篷内,看了看妻子与刚出世的女儿亲密相依的情形,片刻后,回身对着特地前来探望福星的慕容瑶说:“希望如此。”若不然,他也会竭尽全力,保护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的安全。 “哇啊啊啊!”孩子又叫了,这次却不是在哭,更像在发表声明,或做出什么有意义的保证。 慕容瑶看着连晨曦,担保道:“放心,一山还有一山高,现下来的这座一定能把你压得死死的,让你再也害不了任何人。” 有这么神奇吗? 荧惑听到外面的对话,抱着刚出生的女儿仔细打量,那五官细致的面孔,白白嫩嫩的肌肤,令她心都酥麻了。 她亲了亲孩子的小脸蛋,轻轻的说:“今后,我们家的灾星要让你一起来关照了。” 无论这个孩子能否带给他们好运,荧惑相信多一个人加入她与连晨曦的家,他们就会多一份与厄运对抗的力量。 “哇啊啊啊!”精力十足的娃娃做出承诺般,叫个不停。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