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赚金夫》


 第一章

    【第一章】


    「伊宁，他拒绝我了……」


    在伊宁还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她的同学兼好友沈颐扑进了她的怀里，噙着泪水的眼睛布满伤心，抽抽噎噎的哭道。


    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伊宁用手环住了她，轻轻拍打着沈颐颤抖的肩头，给予她最真诚的安慰。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


    「他……」


    温暖的慰藉，让沈颐放肆的泪水掉得更凶，好友的焦急与关心仍然不能让她的情绪趋于平静。


    「他是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急性子的伊宁实在无法沉住气，她迫切想知道好友究竟怎么了。


    「沈颐，你别光只是哭，总得先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才知道该怎么帮你的忙吧？」


    好不容易稍稍止住了泪水，沈颐断断续续的将事情发生的经过，告诉了伊宁。


    「古明仁……他拒绝了我，还说……那是不可能的事，要我不要再浪费时间……在他的身上……好过分，呜……」


    说起伤心事，沈颐又忆起了古明仁回绝她时的无情，眼泪便如断线般的珍珠，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古明仁？你是说，他拒绝了你的表白？」


    伊宁终于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


    对了，沈颐曾经对她说过，情人节这一天，她会送出亲手制作的巧克力，向爱慕已久的古明仁表达情意。


    他们都是法律系的同班同学，虽然，大而化之的伊宁一直不觉得古明仁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但她不能否认，他在校园内的确是极受欢迎——只不过长得比较英俊些，身材结实挺拔些，学业成绩优秀些，也许家世背景也比他人好一些……他在任何时候都能吸引别人的注意。


    他只是运气较好罢了，伊宁从来不认为古明仁有什么特别的，但是她的好友沈颐，可不是这么想的。


    「你不用太伤心，沈颐，像古明仁那种男人，是不值得你为他掉眼泪的，对于无法了解你的好的人，你又何必伤心？」


    「你不懂啦，你从没有恋爱过，怎能体会我现在的心情？我知道以他的条件，我是很可能被拒绝的，但是，我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直接，这么不留情……」


    「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他……他要我不要再做这种事，因为对他来说很愚蠢，他没有时间陪我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什么 这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就算古明仁要拒绝沈颐，也不必将话说得这么难听吧？对于一个仰慕自己的人，亲手制作的礼物居然被说成是无聊的举动？这个男人根本是被「宠」坏了，一点基本该有的礼貌或体贴都没有！


    「他、他还说，请我不要让他浪费时间去拆礼物……」


    「他真的这么说？」


    听到这里，伊宁再也听不下去了，他凭什么说这样难听的话？义愤填膺的她，马上牵起沈颐的手，往教室外头走去。


    「伊宁，你要去哪里？」


    「你刚刚是在哪里碰到他的？」


    「在图书馆外面的走廊上……你要做什么？」


    「我要带你去找他，我认为他应该当面向你道歉！」


    「道歉 」


    「是的，道歉，他应该为自己的无礼与不识抬举向你道歉！」


    「别这么做，伊宁，我不敢……我已经没事了！」


    看着伊宁一脸认真的模样，沈颐惊慌的收起了泪水，但是向来护短的伊宁，怎么可能因此而放弃呢？只见她一路拖着踏着迟疑与抗拒步伐的沈颐，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也不知道算是幸还是不幸，她们两人在半路上，就碰上了正想回教室的古明仁。


    「站住！」


    看着一脸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的古明仁，伊宁十分霸气的挡住了他的去路，而躲在她身后的沈颐，则死命拉着她的衣角，要她不要太冲动。


    「什么事？」


    古明仁只是冷冷的看着眼前的景象，说话的时候，脸上还是维持着没有表情的状态，伊宁甚至不能确定他到底说话了没有？


    「我要求你向沈颐道歉，你对她说的话实在太过分了。」


    他看了一眼躲在伊宁身后的沈颐……


    「关你什么事？」


    关我什么事？这句话问得伊宁几乎怀疑起自己的立场，但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说什么也不能退让。


    「你不应该对一个女人这么说，你可以不接受她的表白，但是你不需要说那么伤害人的话……」


    古明仁冷笑了一下。「她自己不会说话吗？还是你算是她的代言人？」


    闻言，伊宁突然有些不确定自己这么要求，到底对还是不对？


    「我们是好朋友，看到好朋友受委屈，任何人都会出面讨公道的。」


    「我不认为自己有任何地方做的不对，如果你要听解释的话，这就是我能说的了。」说完后，他还是保持一贯的冷淡，大步离开。


    就这样？这算是什么回答啊？他反而激起了伊宁的怒气，让她不甘心的跑到他面前，再次挡住他的去路。


    「等一下，你不能就这样离开。」


    这次，伊宁终于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同的反应——他深邃的双眼微瞠，里面有明显的怒气。


    「你到底想怎样？」明显的，他已经失去了耐性。


    「我、我想你应该道歉……」


    虽然他生气的样子让伊宁有些退却，但她还是鼓起勇气重述了一次自己的看法。


    「不可能。」古明仁直接打碎她的期待。


    「你、你太过分了……」伊宁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让开，我的上课时间到了。」


    「古明仁，你不可以……喂！」


    他根本无视她的叫喊，只是以自己一贯的步调从容的离开。


    「伊宁，算了。」


    在身后的沈颐，拉了拉她的手。


    「也许这不能算是他的错，他本来就有权利拒绝的，不过还是谢谢你这么帮我，伊宁，你真是我的好朋友。」


    「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别这么说，你帮我出面要求他道歉，我已经觉得好过许多……算了，我会把他忘记的。」


    「别再为他难过了，沈颐，他根本不值得你这么做。」


    「别说了，我们去喝杯果汁吧！我都快渴死了……」


    「谁要你刚刚哭得那么伤心，水分流失太严重，难怪会觉得口渴！」


    「别再笑我了，走吧，我请客！」


    相偕的两个背影，重叠着彼此的友谊，愉快的走向校外的餐饮店。


    伊宁与沈颐，一直是相当谈得来的朋友。


    外表柔弱且楚楚可怜的沈颐，几乎是第一眼就喜欢上和自己全然不同类型的伊宁。


    伊宁，向来不在乎自己的穿着打扮，有些男孩子气的她，个性与说话方式都是直率而坦然的，这样的女生在校园内，总是同性的朋友会比异性的朋友来得多。


    但伊宁并不以为意，也许，就算她在意也没有办法。


    在育幼院长大的她，为求生存与脱离贫困，了解到读书是她通往光明未来唯一的方式……她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在忙碌的课业与家教兼差之间，像其他同学般享受青春，同时挪出多余的费用为自己打理外貌，因为她靠的是奖学金，除此之外，她还必须为生活与进修的费用预作准备。


    亲近伊宁的好友都晓得，其实她有着相当清秀的五官，与媲美模特儿的衣架子身材，如果打扮起来，绝对可以秀丽、明艳，但是伊宁没有心思去打理这些，整个衣橱内总共只有三条牛仔裤和几件简单的运动衫，那便是她全部的服装了。


    中午时间，学校的餐厅内挤满了用餐的人潮，伊宁和几个要好的同学正聚在一起吃饭。


    女生们聚在一起，不免会讨论起流行时尚，或是哪一家的衣服正在打折、哪一个颜色的指甲油是最近流行的等等……通常，伊宁只能当个忠实的听众。


    「上次珊珊那件衣服，我在东区的百货公司看到了，价钱不便宜呀！听说她是为了买衣服，才到超商去打工的呢！」


    「是吗？可是我怎么听说，她是因为交了个有钱的男朋友？」


    「才不是呢，是她爸爸最近继承了遗产，才让她麻雀变凤凰的吧？」


    「真的吗？这是谁说的？」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各自的八卦，伊宁却只是专心享用着面前的食物，她早就习惯了她们。


    一直到有人打断了她，才使她转移了注意力。


    「这里没人坐吧？」


    对方如此询问，可是没等她回答，他便已经坐了下来。

 第二章

    她们这一群人所有的声音彷佛都在一瞬间静止——对于坐在伊宁身旁的古明仁，可短暂的安静后又引起另一阵骚动。


    「这个座位是留给纪毓的……」伊宁开口提醒。她希望这个自大的男人能够识趣的离开，没想到她的朋友们，却制止了她的发言。


    「不，没关系，反正纪毓说过她正在节食……」


    「我们并没有和纪毓约好吧？我一点都不知道。」


    「纪毓不一定会来，人这么多，我们也不好占着位置……」


    就像一时之间，所有女同学的谈话终于有了交集一样，她们纷纷发表意见，并用眼神要求伊宁不要再反对。


    这是「古明仁效应」吗？反正，伊宁也不在乎坐在旁边的是谁，既然大家都希望他留下，她只能加快用餐速度，吃完早早消失便是。


    而女同学间原本谈话的内容，却突然「气质」了起来……时尚与生活被隐匿，取而代之的是政治财经，或是课业上的话题。


    「教育部长上次提到的教改政策……」


    「人文学系最近有个关怀弱势族群的活动……」


    说了一大堆，无非是希望引起古明仁的回应，或是让他知道她们是很有深度的，无奈，古明仁根本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宁愿看着手上的报纸，也不愿加入她们的谈话。


    然而她们并没有死心，同学三年了，她们早就知道古明仁的冷漠，但这不但没有削减她们对他的兴趣，反而增添了她们对他的企图心。


    「古明仁，你会去参加这次登山社的活动吗？」


    终于，同学之一的小兰鼓起了勇气，提出问题。


    「再说。」


    即使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却也够教女同学们兴奋的了——有回应总比没回应的好。于是，众家姊妹又接连丢出成串的问题，只为了再次得到他的青睐。


    「你应该会去吧？因为文祥说他也会去的。」


    「上次的运动会你表现得好出色，你都到哪里去打篮球？」


    「系上的烤肉会，你会不会参加？」


    夹在同学与他之间的伊宁，都快要被她们的口水给淹没了，直到古明仁不耐烦的制止了她们的声音。


    「你们到底说够了没有？我想安静的用餐。」


    「啊，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


    「很抱歉，我没注意到……」


    这样的情形，反而让坐在一旁的伊宁有些看不过去，他是不是一定要这么狂妄自大？


    「有人规定在餐厅吃饭不能讲话的吗？」她忍不住开口。


    这下，所有人都静止了动作，看着古明仁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他先是愣了一下，彷佛不相信伊宁会跳出来说话一样，然后，他放下手上的报纸，侧过身来正视着伊宁。


    「你又有什么意见？」


    「也不是有意见，我只是觉得你的态度有问题，对于别人的关心，你实在没有必要表现得这么傲慢。」


    这是伊宁的看法，也许也是其他女生的看法，只是她比较直截了当的说出来罢了。


    「我的态度干扰到你了吗？」


    「是没有……我只是建议，你不一定要这样……」


    「这不干你的事，你只要管好你自己的问题就可以。」


    「我的问题？我根本没有问题。」


    「你的问题才严重，好管闲事的男人婆。」


    「什么？你居然敢人身攻击？你才是个小白脸！」


    如果这么有男子气概的人也叫做「小白脸」，那肯定全校有三分之二的人都比他还有资格，但是气愤难当的伊宁，只能直接说出心中最先想到的恶毒字眼。


    「你说什么？快收回你的话。」


    「除非你先收回你的！」


    僵持在当场的两人，难以收拾的场面，好奇围观与注视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两人的脸也越来越青。


    「不可理喻的女人。」


    「自以为是的男人。」


    只要他说一句，伊宁绝对会回报对等的字眼，这场男人与女人的战争，已经一触即发，星星之火却蔓延燎原。两人一人一句，你来我往，谁也不愿意先结束这场争端，直到下午的第一堂课开始，两人都因为相同的原因而迟到。


    「因为地震的灾情，现在学校决定举办一场募款运动会，我们系上将组织一支篮球队，参加班际的比赛。至于筹备相关事项的干部，就由同学们来推举。」


    在例行的班会上，老师简短的说明之后，就将会议交给了班代主持。


    「请同学先提名人选吧！我个人提议，担任篮球校队队长的古明仁，他是最适合的人选。」


    古明仁，向来是学校活动的风云人物，拥有英挺的外貌、出色的成绩也就算了，偏偏还对各项运动极为擅长，且表现优异，男同学对他的情绪是复杂的，但是他们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个极为优秀的人才。


    「我提议伊宁！」


    她？听到自己的名字在班会上出现，这还是第一次，伊宁向来很少也没有时间参与班上的活动。


    「对不起，我恐怕没时间……」


    「伊宁同学，这是学校的活动，请多配合团体吧！」老师拒绝了伊宁的要求，她的名字还是出现在黑板上。


    没关系，她并不是太活泼的人，被提名也未必会当选，自己一定不会这么倒霉的……可是，经过投票的结果，却大出她的意外。


    「这次活动的负责人为古明仁，支援总召则是伊宁。」


    什么 听到班代的宣布，伊宁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状况，她什么时候这么受同学「爱戴」了？


    「伊宁，我投你一票，因为你那天中午在餐厅的事我们都听说了！」从她身后座位捎来的讯息，让她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都是古明仁害她的！偏偏这次的活动，又一定得和他配合不可。


    学校每年一次的运动会，可是仅次于毕业舞会的大事，不管是选手或是加油的啦啦队，莫不花尽心思力求表现。


    「五点在教室见。」


    班会结束之后，古明仁经过她的身边，丢下了这句话就自顾自的离开。


    现在，在有限的时间里，她是无论如何都得挪出时间，来和古明仁讨论有关运动会的事宜了。


    好不容易上完了一天的课程，累得伊宁只想好好的补充一下睡眠，免得在晚上七点的家教中打瞌睡，偏偏事与愿违，还有人正在教室内等着她。


    她百般无奈的走进教室，很快就发现了对方的存在。


    「我希望你能快一点，因为我没有太多的时间。」


    这是事实，可是她知道对方不一定会理会。


    「你晚到了两分钟，没有权利要求效率。」


    「拜托，才两分钟没这么严重吧！」


    「两分钟可以改变很多事，如果你还要继续讨论下去的话，就请你专心在运动会的活动上吧。」


    「我知道了。」


    一切要以大局为重，再和他说下去也是没用的！伊宁不停的在心中对自己喊话，她知道如果再继续争辩下去，很快上次在餐厅的僵局又会重演。


    「参赛队员的事就交给我来处理，你只需要负责后援的部分。」


    「后援？像是哪一些？」她根本很少有机会参加学校的活动，也就难怪她不晓得该如何分清幕前幕后的界线。


    「球衣，饮料补给，或是啦啦队……反正除了打球以外的事，都归你负责就是了。」


    要他一一解释到她全部了解，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那你负责的岂不是太轻松了？」


    在伊宁的认知里，古明仁原本就是篮球校队，找几个人打球、练球那根本是再简单不过的，但是所谓的后援，对她来说却是太困难的事。


    「如果你认为我负责的比较容易，那就让你来好了。」


    「我？我又不会打球。」


    明知道她不行，却故意给她出难题，他真是太可恶了！


    「那我想你就没得选择了。」


    「好吧，到时候要是什么地方做得不好，那可不干我的事。」


    就这样，两人谁也不肯先让一步，在好胜心的驱使下，伊宁就算有不了解的地方也不愿意去问古明仁，光是购买球衣的部分，就让她足足跑了四五次店家。


    不过幸运的是，并不是所有的筹备事项都这么复杂，至少在啦啦队方面，她可是一点力气也不用花，多得是女同学自告奋勇加入……


    她们到底喜欢古明仁什么？既不温柔又不体贴，甚至连讨别人的欢心都好像不可能，喜欢他，还不如喜欢一根木头来得实际些。伊宁一点都不了解，古明仁之所以受人欢迎的原因。

 第三章

    经过了两个星期左右的练习时间，运动会终于揭开了序幕。


    共有六支队伍的篮球比赛，在经过抽签决定后，由古明仁担任队长的队伍轻松进入了冠亚军争夺赛。


    势如破竹的气势，连带拉抬了啦啦队加油声的宏亮。


    「让建筑系吃败仗，要他们好看！」


    「不用手下留情，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


    男生在这个时候都成了同一阵线，为了系上共同的荣誉，希望能够一举拿下最后一年的冠军奖盃，而女生，却只在乎某一特定人物的表现。


    「古明仁，加油！」


    「古学长，请加油！」


    站立在一旁的伊宁，双眼盯着两队之间的交锋，随着双方比数的拉近，她的心里也跟着数字上上下下。看来，这不是她想像中简单的游戏，而是需要耗费庞大的体力与智力，才能中止对方球队进攻进而取得胜利。


    「加油！」


    在现场观众的鼓躁声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场中飞舞的球上。


    双方比数相当接近，建筑系领先了法律系一分，电子萤幕上倒数的时间快速切换，剩最后的一分钟，还有机会。


    「快点，快点投篮！」


    在一旁的伊宁忍不住心急的叫唤了起来，篮球正传到古明仁的手上，剩下不到几秒的时间，如果能够投进的话……


    「阻挡他，别让他投篮！」


    对方也不是省油的灯，那些围绕在古明仁身边的矫捷球员，说明了他们早就知道他的企图。


    抢在最后的时间，古明仁远远的抛出了手中的篮球。


    「哔哔！」


    轻巧的篮球，在碰撞了篮框边缘之后，缓慢的，恍如优雅的慢板节奏，晃进了篮框的正中心……全场顿时响起了一片交杂着欢呼与用力鼓掌的声音。


    「赢了！我们赢了比赛！太好了。」


    伊宁从没有认真看过这样的比赛，她不知道原来一场球赛也可以这样的感人，她发自内心的兴奋。


    「大会宣布，建筑系与法律系的篮球比赛结果是——九十二比九十一，由建筑系获胜。」


    什么？怎么可能？最后那球明明就进了篮框……现场的骚动也显示了他们对这样的判决无法心服，但建筑系的支持者，却响起了如雷的掌声。


    「不会吧？我们可以要求裁判重审……」


    「最后一球，技术性犯规在前，投篮的动作在后，很抱歉，这是裁判们一致的看法。」为平息纷扰的人声，裁判长说明了他们的判决。


    这表示什么？他们输了比赛？


    法律系嚐到了，四年来由古明仁领军，却第一次败北的比赛。


    「这次居然会打败仗，真是太令人意外了！」


    「建筑系根本就不是我们的对手，这次双方队伍的比数却这么接近……会不会是忙着毕业考试，让古明仁没有心思在练球上？」


    「我倒觉得问题可能出在后援的安排上，你知道，伊宁根本没有经验，自然也不知道该如何鼓舞士气。」


    「可是出场的古明仁已经有丰富的经验了，不应该……」


    在班级会议召开之前，座位上的同学们还在为输了比赛而议论纷纷，因为大家的心里都不好受。


    「好了，各位同学，请安静，现在我们要召开班级会议。」主持会议的班代要求同学保持肃静。


    「我想，这次运动会的结果，的确出乎许多人的意料之外，尤其这是我们最后一年参加这样的盛会，很遗憾输了球赛，但我相信各位同学都已经尽力了。」班导师不疾不徐的为会议开头。


    「虽然结果已成定局，但各位同学不要因此而气馁，当你们毕业踏入社会的时候，你们会明白，一时的输赢并不能否定你们本身的实力……古明仁，你有什么话想说吗？」就在班导师开始发表长篇的励志演说时，古明仁举手要求发言。


    「老师，我想这次我必须向各位同学说声抱歉，对于没能顺利赢得冠军——但检讨原因，除了这次我们太轻敌以外，还有后援部分未能及时提供护理以及饮料供应，以及场外的加油人群涌入球员休息区……球员精神未能集中，我想这也是问题之一。」


    在座位上的伊宁，一听到古明仁的发言，马上瞪大了双眼……什么


    「我相信球员们都尽力了，但原本应该还可以更好。」


    在古明仁说完之后，伊宁也迫不及待的举手发言。


    「各位，我的确是没有后援的相关经验，这我得承认。不过这次的负责人古明仁同学，他是很清楚知道这点的，然而他不但没有提供方向或协助我，甚至将整个后援的筹备丢给一个新手，难道能说他没有责任吗？」


    「我丢给你？那是我们开会后决议的耶，小姐。」古明仁也顾不得会议程序，很快的起身反驳。


    「那根本算不上是开会，你早就做好决定了！」


    「你担任协助支援的总召，难道还要别人事事教你怎么做？那我不如自己来还省事些。」


    「你……」


    眼看场面一发不可收拾，主持会议的班代马上试图缓和两人激动的情绪……


    「两位同学，大家都知道你们尽力了，不需要如此……」


    「是他先开头的！」


    「我只是陈述事实。」


    「好了，两位同学，请不要因此而伤了和气，下次，就不要将两位安排在同一组了。」


    「那正好，我也不打算和这种歇斯底里的女人合作。」


    「你说我歇斯底里 我才不想和你这种自以为是的臭男人合作呢！」


    「你说什么？」


    「你听见了不是！」


    剑拔弩张的气氛蔓延在两人的战火之间，但一旁的同学，大多数却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直到老师出面制止了他们的相互攻击。


    「请注意这是班会，你们两位，快坐下！」


    「是他……」心有不甘的伊宁还想再多说些什么。


    「够了！快坐下，别影响其他同学开会的权益，我们继续进行吧！」


    在老师的要求下，场面虽然获得控制，但两人水火不容的传闻却也不胫而走。


    【第二章】


    桃园国际机场。


    「伊宁，你到了美国之后可不要忘了我！记得常写信……」


    「我会的，沈颐，你也要好好保重。」


    「说真的，我真是舍不得你就这样离开……」


    「你可以来看我呀，就当作是度假一样。」


    「话虽如此，你一个女生到那么遥远的地方，万一发生什么事，我也不可能马上陪在你身边……」


    「我会照顾自己的，别担心。倒是你自己，不要忘了保持联络！」


    「伊宁……」


    毕业典礼之后，每个人都将为各自的选择走向不同的目标，一心希望能成为检察官的伊宁，通过了托福考试，决定前往康乃狄克州继续深造。


    没有亲人的送行，带着简单的行囊，只有好友沈颐到场送别……离情依依的两人，即使心里有再多的话，此时都不禁哽咽语塞，只能紧紧的拥抱彼此，不舍的噙着眼眶中的泪水，再三相互叮咛不要忘了联络。


    「我会去美国看你的，一放假我就去！」


    「一定喔，我会等你来的！」


    「保重……」


    「你也是……」


    机场广播响起了催促登机的声音，伊宁不得不放开好友的拥抱，走向人生的另一个里程碑。


    这是她第一次踏出国门，内心除了新奇和兴奋外，还有些微不安的恐惧，就像沈颐说的，在国外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可是没有人可以帮她的，她必须照顾自己，幸好，向来独立的她早就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


    她又朝自己的目标迈进了一步，之前所有的辛苦希望都能值得。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好不容易让双脚重新踏上地面，伊宁还来不及多休息就得再次提起行李，搭上前往学校附近的巴士——她得赶在天黑之前，先进到学校宿舍，要不然今天晚上，她很可能得要露宿街头了。


    完了！整个晚上都因为长时间的飞行，全身筋疲力尽，而时差问题尚未克服，她一直是到了天亮之后，才模模糊糊的睡着……


    今天是新生报到的第一天，没想到自己却睡过头了！


    慌慌张张起身的伊宁，连忙在简单的梳洗后冲出了宿舍。


    昨天晚上到宿舍已经天黑了，所以她并不知道校园这么大，如果要赶到集合的礼堂，穿溜冰鞋应该会比较快……


    「对不起，请先让我过一下！」


    即使因为睡眠不足而头昏眼花，为了赶上时间，伊宁不得不用跑百米竞赛的速度，飞快的穿梭在人群之间。

 第四章

    「对不起，请……啊——」


    眼看着就要到达礼堂门口，她却一个不小心撞上了「不明物体」。


    老天！是树还是人？只见她摔倒在地，眼冒金星，还不太能了解发生什么意外。


    「你能不能小心点？」


    而遭受池鱼之殃的另一人，也因意外的撞击摔倒在地上。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有没有怎么样？」伊宁现在可以确定，她撞上的高大物体并不是一棵树，而是一个男人，她连忙上前想扶他起身……


    「是你！」


    「对不起，请……啊——」


    眼看着就要到达礼堂门口，她却一个不小心撞上了「不明物体」。


    老天！是树还是人？只见她摔倒在地，眼冒金星，还不太能了解发生什么意外。


    「你能不能小心点？」


    而遭受池鱼之殃的另一人，也因意外的撞击摔倒在地上。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有没有怎么样？」伊宁现在可以确定，她撞上的高大物体并不是一棵树，而是一个男人，她连忙上前想扶他起身……


    「是你！」


    不会吧？她撞上的人，居然就是她在国内最讨厌的冤家？即使隔了半个地球，她还是得和他共处一校？


    「怎么又是你？」


    好不容易大学毕业，以为可以脱离「狭路相逢」的窘境，却没想到又在这里


    「碰」上了……古明仁的脸色极为难看。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干么申请同一所学校？」


    虽然她知道这么问实在没道理，但她忍不住想责怪。


    「这里的法学院很有名，总不会你能念的，别人不能来吧？」


    伊宁知道他说得没错，以他们两人的成绩，是极有可能申请到同一所学校的，只是，她当时并没有想那么多，她怎么会知道，世界上知名法学院这么多，为何他们两人的眼光会如此一致？


    「离我远一点，我希望，我们最好不要在同一班！」


    「那也是我的希望，小姐，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我又不是故意的……」


    「那就算我倒霉好了，连走路都有危险。」


    倒霉？什么话！伊宁一点也不服气——


    「倒霉的人应该是我才对！这里人这么多不撞，偏偏撞上你这个讨厌鬼！」


    「又来了，女人就是这样，道理说不通就用人身攻击。够了，男人婆，我不想将时间浪费在和你的讨论上。」


    男人婆？伊宁的脸色在一瞬间变红。


    「你再说一次，我要你向我道歉！」


    「省省你的怒气吧，小姐，以后还多得是机会。」


    古明仁并不理会她，只是转过身，潇洒的离开，仍然呆立在原地的伊宁，只能气呼呼的对着他的背影吼叫。


    「古明仁，你给我记住！」


    一般来说，来自相同国家的留学生，会很快的打成一片。


    不管是基于人不亲土亲的立场，或是同样种族、语言，对于同是身在海外的留学生，很容易就拉近彼此的距离，但是，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在古明仁与伊宁的身上，相反的，两人似乎王不见王，都尽可能的躲开对方。


    异乡求学的生活很辛苦，也很寂寞，在近水楼台的因素下，伊宁慢慢的接受了同样来自国内的同学——吕千峰的追求。


    虽然没有小说里缠绵悱侧的情节，但平淡中有着些许的甜蜜，对第一次交男朋友的她来说，已经足够，她很珍惜彼此的情谊。


    只是，对于一心想在课业上超越古明仁的伊宁，吕千峰对她的认真却不是十分谅解。


    「你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功课上，好像明天就要举行律师资格考试一样，有时候你是不是也该陪我走走，不要之后别人问起我们，康乃狄克州有些什么？而我们却只能回答校园内的操场与图书馆位置吧？」


    「对不起，但是明天的考试真的很重要……」


    吕千峰家境优渥，想念多久的书都可以，他自然不能体会伊宁得靠奖学金生活的窘迫。


    「哪一次的考试不重要？我已经听太多你千篇一律的理由了。今天不管如何，你一定得陪我去参加阿契的舞会！」


    「舞会？」


    对了，上次千峰曾经提过，他想去参加同学阿契的舞会，只是明天的考试……


    「那这样吧！你先去参加舞会，我晚一个小时再过去？」伊宁知道他一定会生气，可是她又放心不下课业。


    「又是这样，你上次也这么说，结果让我等了三个小时，你却根本没有出现！」


    「不会的，这次不会再这样了，只要一个小时的时间，我一定……」


    「伊宁，要嘛你就现在和我一起去，要嘛我们就都不要去。」


    吕千峰虽然这样说，但伊宁知道，如果不去参加他准会气炸的，有时候，两人相处就需要些妥协。


    「好吧，今天就公休一天。」


    「是吗？那快点换好衣服，我可不想错过了开场的香槟秀！」


    还需要换什么衣服吗？对伊宁来说，她根本没有很多的选择，简单的换上在成衣市场买来的连身洋装后，她便走出了宿舍，坐上了吕千峰的鲜红色跑车。


    「坐稳点，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


    引擎的声音低吼着它的威力，很快的骏离了原地，只留下一地飞扬的沙尘。几乎在两条街之外，就已经可以听到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那表示他们离目的地近在咫尺了。


    阿契的舞会在同学中向来是颇有知名度的，他出身早就移民美国的世家，不但在当地华侨界拥有响亮的声誉，在政商界的人脉也一直极富影响力。而喜欢热闹的阿契，总能在父母频繁的应酬中找到机会，大肆狂欢整个夜晚，各式的名酒，精致的料理，宽敞的豪宅，随处飘扬的摇滚乐……


    一进入舞会会场，吕千峰就像如鱼得水般快活，而伊宁则是尽可能的挥去眼前满布的烟雾。


    「你想喝些什么？」


    「随便一杯果汁。」


    「什么？」


    「果汁，麻烦你。」


    连说话都要用叫喊的方式才能让对方听到，伊宁不懂，人在这样的气氛中怎么可能会放松？


    在吕千峰去拿饮料的时间，她随处看看屋内的装潢陈设，果然是有钱人家的气派，整个家具与摆设，都可以嗅到名家的气味。在靠近庭园的走廊上，一幅画作吸引了她的注意，油彩泼洒而出的抽象画上，有着强烈的色彩与情绪。


    「我想，这应该是波洛克的作品，有他一贯的强烈。」


    「不，我倒认为这应该是德库宁，只有他的用色会如此协调。」


    伊宁并没有注意到是谁在与她对话，因为眼前的这幅作品，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即使意见不同，也无关他们对画作的欣赏。


    「我想你说得对，这可能是波洛克的作品。」


    「是吗？但是经你刚刚这么一说，我也认为的确是德库宁的风格……」


    「那真是太巧了，我才……是你！」


    古明仁才刚觉得遇上了知己，转身一看，却正是他躲都躲不掉的冤家。而伊宁甚至比他还要惊讶，他们刚刚，差一点就有了共识，这可是破天荒头一次！


    「你为什么在这里？」


    「笑话，你能来，为何我不能来？」


    世界这么大，他们两人偏偏走到哪里都遇得到，真是太凄惨了！


    「我想既然我们都不想见到彼此，那我们最好有一个人先离开。」伊宁希望，他能够知难而退，识趣一点。


    「如果是这样，那我就先和你说晚安，你离开的时候不必通知我。」


    「你……」


    就在两人谁也不让谁的情况下，吕千峰的出现打断了他们的僵持。


    「怎么了，伊宁，你好像不太高兴？」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高姚艳丽的金发女子，从后方挽住了古明仁的手臂。「明仁，怎么回事？」


    就像彼此都在打量着对方的伴侣，而后不屑的笑容出现在他们两人的嘴角。


    「没事，没什么。」


    古明仁回答了他的女伴，但在走过伊宁的身边时，却故意低声说了句，「真想知道你男朋友怎么这么有勇气，居然敢把母老虎从笼子里放出来。」


    「古明仁，你……」


    如果手边有石头的话，伊宁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向他丢出去。


    「这个感恩节的假期，我们一起去拉斯维加斯好不好？就当度个假，让自己轻松几天。」


    伊宁真不敢相信在大考前，吕千峰居然还有心情去拉斯维加斯？这可是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一次考试，那代表她能不能顺利取得硕士的资格，也代表她能不能在成绩上超越古明仁一次？

 第五章

    「千峰，这次的考试对我太重要，我想我不能离开……」


    「那就不要开车，坐飞机比较快些，就四天不要太多。」


    「你不懂吗？问题不在于休息几天，而是在于我得准备考试。」


    「你的成绩已经够好了，又何必那么紧张？」


    「没有人能帮我，我一定得靠自己以及奖学金维持生活，我不能像你那么自由自在。」


    「又来了，说穿了，你就是以为我们都是纨裤子弟，好像一定得像你这样，才能算得上是苦学有成的学生！」


    「对不起，千峰，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想到无心的一句话，却惹来了他的不高兴。


    「我知道，你满脑子都是你的成绩单，根本无心在我们的交往上！」


    「这不是真的，我的确想好好和你相处的……」


    「是真的才有鬼！别人认识不到一个月早就已经上床了，而我们认识都快一年了，却还只是停留在最基本的阶段。」


    伊宁没想到他居然会用这么幼稚的方式，来决定他们感情的深浅，她并不是刻意排拒，只是因为没有那样的感觉。


    「那并不能当作相处的依据，我并不是……」


    「把你的时间都留给你的书吧！我想，我们根本就不适合。」说完之后，吕千峰头也不回的离开。


    虽然没有料到他会如此绝情，伊宁却也不愿意低头妥协，她没有做错什么，不需要委曲求全。


    她将所有的注意力转回到书本上，希望能够在考试得到好成绩，时间很快的过去，让她暂时忘记了两人之间的争执。


    原本以为吕千峰只是暂时的发脾气，很快就会来找她的伊宁，却在一个星期的等待中失望了。怎么回事？他这次是真的不会再理她了吗？就只因为她不能陪他玩乐，他就失去耐性的离开？


    好，没有他也不会怎样的，就算没有人陪，她还是一样可以过得很好、很充实。


    虽然不免在内心抱持着希望，但是眼看感恩节假期就要来临，她期待的人还是没有出现的征兆。


    「伊宁，你打算怎么过感恩节？不如和我一起回家吧！我爸妈会很欢迎你的。」


    同学葛莱蒂丝好心的提议，却遭到伊宁委婉的拒绝。


    「谢谢你，但我想我就不打扰了，我留在宿舍里看书，不会有事的。」


    「一个人在宿舍里多无聊，还不如到我家，我妈妈做的菜很棒喔！」


    「真的谢谢你，葛莱蒂丝，但我想好好准备这次的考试……」


    「那好吧！不过如果你改变主意的话，随时可以告诉我，我再开车来接你。」


    「谢谢！」


    想到自己并非孤单一人，就让伊宁的心头涌起了一股暖意。


    空荡荡的室内，加上不小心感冒的身体，伊宁整天窝在被窝里，昏昏沉沉的思绪怎么也无法集中起来。


    现在，不要说是看书了，就算想看电视都有难度，对于自己婉拒好友葛莱蒂丝的提议，以及逞强不去找吕千峰的任性，让她一个人在宿舍里后悔得不得了。


    头痛欲裂，再加上全身忽冷忽热，就算此刻她在地球上消失，大概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她吧？她已经两天没能好好吃饭，全身恍如虚脱般的羸弱，就像随时都要飘


    起来一样。她好想念国内的朋友、她想念育幼院里的老师和同学，她想念以前宿舍的一砖一瓦、她想念她成长的每一步足迹。


    她不应该一个人跑到这么遥远的地方来，举目无亲，谁也救不了她，她太好强了，一直以来，她就是太好强了，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境地。


    也许千峰说得没错，她不应该一直推托亲密关系的发生，既然她选择相信他，就该真正的把自己交给他，她太怯懦又缺乏勇气，她不能老是要千峰来哄她、来迁就她。


    她该去找他，如果运气不错的话，千峰很可能在男生宿舍里，他很可能哪里也没去，正在等待着她的道歉！想到这里，伊宁让自己集中力量，爬出温暖的被窝，换好了衣服之后，她一边颤抖一边呼气的走下了大楼的阶梯。


    刺骨的冷风迎面而来，飒飒的卷起地上的落叶，还好男生宿舍的距离不算太远，不然她就算没有被风刮跑，也会因为太低的温度而昏倒。


    虽然整栋建筑物没有什么灯光，但她还是不敢一个人进到里面，她按下直通管理员办公室的电铃，却没有任何回应。


    「请问舍监在吗？」


    她只能再试几次，因为都没有人回答她。


    进到里面去看看吧？可是没有舍监在，单独进到屋内似乎很危险，但如果要她再走回去，恐怕她还没到房间，便已经倒在雪地上了。


    她决定悄然的推开门，缓步走向通往楼上的台阶，经过这一阵折腾，她觉得好疲累，身体的倦怠与思虑的模糊，让她只想快点找到吕千峰，快点找到愿意照顾她的人，然而命运之神却偏偏捉弄她，一个由后方发出的声音吓了她一跳。


    「你在这里做什么？」


    不会是他吧？她现在很虚弱，没有什么力气再和他吵架。


    「我来找人……」其实她也不能确定千峰的房间是哪一间。


    「这个时间来找人？你也太大胆了吧！」


    她没有精力和古明仁斗嘴，只是努力注视着墙上的名牌，希望能发现吕千峰的名字。


    「舍监不在吗？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为什么这么烦，老是要找她的麻烦呢？


    「这里又不是女士止步，我不想再……」


    「但是访客需要登记。」


    「古明仁，你到底有什么问题？这根本不关你的事。」


    「如果我没看见的话……怎么了？你的脸色好像有点不对。」


    他终于发现她泛白的嘴唇与略微晃动的身躯。


    「我好得很……」


    伊宁还想假装自己什么问题也没有，但是她的身体却不肯配合，突如其来的一片漆黑，顿时吞没了她的视线。


    她太累了，朦胧中只感觉到一双温暖的大手，摸着她的额头，并不时的为她替换湿毛巾，被窝里有醉人的暖意和淡淡的麝香味，伊宁真想就这样一直持续安睡下去。


    这是梦吧？


    她已经多久没有这种被照顾的感觉，她已经遗忘这种被安全包围的心安多久了，她已经多久没能好好享受这种受人重视、受人关爱的感受？


    在她很小的时候，也有过一个关心她的女人，那应该就是她的母亲，只是，她从来没有机会问母亲，为什么要把她一个人丢下？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是不是她不听话？为什么母亲答应会回来带她走，却不曾再出现？


    那已经是太遥远的记忆，可是她还清楚的记得，梦中母亲纤细的长发与温柔的声音，伊宁没有一刻忘记过，每当她独自忍受着孤独的侵蚀、每当她独自承担着生活的压力、每当她用刻意的坚强来掩饰自己的脆弱，她都会想起母亲的模样。她也渴望被爱，渴望被呵护，她渴望被需要，也渴望有归属。


    「妈……妈……」


    梦中的母亲似乎近在咫尺，又若在天涯，她伸手拥抱，却什么也触摸不到。


    「别离开，妈妈，不要走！」


    豆大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而下，一直以来她所承受的委屈，就像即将溃堤的洪水，淹没了她的双颊。


    「醒醒，伊宁！」


    古明仁试图将她从不断的梦呓中摇醒，却只是让她流下了更多的泪水，看着如此脆弱的她，滚烫的体温、干裂的双唇、羸弱的身躯，他只能尽其所能的让她舒服些。


    「别走……」


    这一直以来与他争锋相对的女人，究竟在内心里隐藏了多少的秘密？他不了解她，不知道她的过去，但他知道的是，现在在他床铺上的，不再是那个盛气凌人的伊宁，而是一个沾满泪水的娃娃。


    「放心吧，我不会离开的。」


    他在她耳边轻轻的告诉她，彷佛听到了他的承诺，伊宁终于平静，渐渐陷入安稳的沉睡。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全身酸痛的他，为了让室内的空气稍微流通，只好将窗户打开一些，而在床上的伊宁，却因为温度的变化醒转了过来。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过她可以确定这不是自己的房间。


    怎么会……她记不起来太多细节，只记得自己走出了宿舍，想去找千峰……


    「喝下这碗汤吧！」


    站在她旁边的人，却不是她想象中该出现的，伊宁很快被现实的状况所惊醒，为什么，这个人会和她在同一个房间！

 第六章

    「你快出去！」


    她的第一个想法，是他趁自己不备跑进了房间……


    「看来你恢复得差不多了，不过，我得提醒你，在别人的房间要别人出去，你可是我见过的第一个。」


    「你在说什么？」


    她下意识的拉起棉被，直拉到了下巴，只露出小小的绯红脸蛋。


    「先别讨论这些，喝下这碗汤后，吃下这包感冒药。」


    不管她讶异的询问眼神，他放在床边茶几上的是散发着热气的浓汤，和一包纸袋装的药剂，食物的香味萦绕在她鼻间，心里正挣扎着该不该妥协。


    「毒死你对我没好处，虽然以后我可能会后悔没有这么做。」


    「古明仁，你……」


    「快喝了它吧！你的肚子叫了一整晚了。」


    这句话又提醒了伊宁的尴尬处境，莫名其妙的在「敌人」的床铺上醒来，还被他照顾了一个晚上。如果现在找得到地洞的话，她真恨不得马上钻进去！


    「我……是不是……」是不是感冒发烧还没痊愈？她只知道高温由脖子直直窜升，经过了脸部直烧到耳根，她简直快糗死了。


    「你是在担心你的安全吗？那是我才需要担心的问题。」


    「古明仁，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虽然她知道该感谢他，可是他尖酸的说话方式，总是惹起她的怒火。


    伊宁气极败坏的离开温暖的被窝，摇摇晃晃的拿起自己的外套，准备拉开房门——


    「把药带走吧！不要让你的跑车男友回来，只看到一个昏迷不醒的女人……」


    「多谢你的关心！」


    房门被重重关上的声音，几乎响遍了整个男生宿舍。


    【第三章】


    每天游走于课堂与图书馆间，好不容易挨到了修完所有学分，就等着实习的日子。伊宁庆幸自己的人缘还不错，因此打工的机会也比别人来得多，在学业未完之前，还不至于因为经费短缺而辍学。


    一千多个在异乡的日子，由初期的生涩到现在驾轻就熟，伊宁觉得自己真正长大了许多，毕竟国外不比在家乡，许许多多的事都需要靠自己打理。


    除了学业上的成就，她还经历了得到与失去，与吕千峰的一段感情，就在他的移情别恋之下结束。


    出乎意料之外，伊宁并没有难过很久，也许是因为她早就知道，两人之间隔阂的存在，并不单纯是因为第三者的介入。


    她把自己埋在重重的书本之下，藉以忘记不愉快的经历。


    因为嫉恶如仇的个性，以及希望能够主持正义，所以成为一个称职的检察官，一直是伊宁的理想。


    在殷殷期盼中，她结束了实习，迎来了毕业典礼，也顺利的分发到新单位，她的人生将因此而迈向不同的方向，这是她梦寐以求的未来。


    「各位同仁好，我是今天刚来报到的伊宁，请各位多指教。」


    经过人来熙攘的廊道，伊宁一进入办公室内，便对着同仁恭敬的行礼，礼数周到，这是中国传统的教育。


    也许是见多了新旧接替的场面，伊宁的直属长官葛雷，并没有特别注意她，只是交代了看似还没有睡醒的同仁艾略特，陪她办理一切报到的相关程序。


    在忙碌的州检察署，就算是新人也不会有空间，只见在伊宁坐定位之后，艾略特马上抱起桌上一半的卷宗档案往她的桌上一摆。


    「这些，是你的功课，有时间先研究一下吧！」


    虽然早就耳闻在这里是不可能当个悠闲的检察官，但伊宁也没料到一下子就要她处理这么多的案件，她看着桌上累积的小山，下意识的吐了吐舌头。


    「这些全部？那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你有时间，但是不太多，我建议你先从这件案子下手，b15。」艾略特抽出了其中一件档案。「这件对新人来说算是入门课程，谋杀案。」


    「谋杀案？」


    「对，盖文史东涉嫌杀害自己的老婆，两个星期之前，史东太太被发现遭人开枪射杀，现场没有目击证人，盖文史东声称是歹徒企图行抢，他的老婆出面制止而遭歹徒击毙。不过我们掌握了一些对他不利的证据，动机是他老婆死后的巨额保险金。」


    听起来就像电影情节一样，但现在伊宁却是要亲自调查其中的真相。


    「我会先研究这件案子的……」


    「有需要帮忙，叫我一声。」


    「谢谢。」


    学校里的程序与理论，到底能在这里验证多少呢？伊宁很快就可以知道答案了。


    「对不起，法官大人，我来晚了！」


    十点五分，伊宁抱着所有的资料，几乎是匆匆忙忙的奔进了法庭之内，连声抱歉之外，还不忘整理一下身上扣错钮扣的套装。


    天！她真是不敢相信自己会在这么重要的时候，犯下迟到这种错误！都怪她太求好心切，为了一遍又一遍的演练今天所有的说词，她几乎整个晚上都没有睡，偏偏在最不该的时候睡着，结果睡过了头。


    之前足足花了两个星期的时间，她彻底的将整个案件重新调查了一遍，原本信心十足的她，却不料在一开场就先摔了个跟头，让法官与陪审团留下不好的印象。


    「检方，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是的，法官大人，对不起。」身为她前辈的艾略特，带着歉意向法官表示。说好要让伊宁做开案陈词的，没想到她居然迟到了！他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对不起……」伊宁小小声的在他耳边道歉。


    待会一定得更卖力的表现，以挽回颓势！伊宁在心里默默的告诉自己。


    「先请检方做开案陈词吧。」


    「是的。」她理了理服装，走到了陪审团前，开始了她演练多次的开场白。


    「各位陪审员，案件的一开始，是以种植为生的史东夫妻……」


    相较于方才的慌乱，伊宁刻意放慢了说话的节奏，并且戏虏性的夸张了肢体上的动作……


    「死者玛莎史东，一直是邻居口中亲切善良的好朋友，在嫁给盖文史东之后，她始终是一个贤淑的好太太。因为没有生儿育女，丈夫成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她以他的作息与生活方式为中心……」


    伊宁极尽所能的，想将死者悲情的印象深植在陪审员心中，她花了很长的篇幅对死者的背景做描述，就怕陪审员不够同情玛莎史东的遭遇，然而冗长而激昂的解


    说让其它人呵欠连连，直到艾略特终于忍不住比了比手腕上的表，伊宁才决定缩短她的长篇大论。


    「显而易见的，这起罪行是出于被告盖文史东的贪婪，他为了十万美金的高额保险金，冷血的谋杀了结婚十五年的妻子！」


    为了显现出效果，她还夸张的急转过身，抬手直直的指向被告盖文史东。


    就在她转身之际，她才看到了被告的律师，不禁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看着那一双冷冽而嘲讽的眼神，颇玩味的注视着她的「表演」。


    古明仁？他怎么会在这里？


    「检察官，你的开案陈词结束了吗？」对于她的停顿，法官似乎失去了耐性。


    「啊，是，对不起，我结束了。」


    「那，现在就让被告律师做陈词，检察官，请你回座位。」


    「是的，对不起！」


    呆立在当场的伊宁，在法官的出声示意后，才傻傻的连声道歉。


    完了！这真是一个差劲的开始，希望不要是一个差劲的结束。


    「接下来，你只要负责在这里坐好，我就会很感谢你了！」艾略特还不忘在这个时候往她伤口上洒盐巴。


    她平常不是这个样子的！今天的失常，都是因为「意外」特别多的关系！


    法官才刚宣布休庭，伊宁便迫不及待的冲到楼下餐厅，她急需足够的咖啡因来镇定一下自己的情绪。


    相较于她这个助理检察官，被告的助理律师显然优秀了一些，没想到她和古明仁从在国内读大学，到国外深造，甚至在法庭之上，都是互不相让的死对头！真是冤家路窄，狭路相逢，她为什么偏偏得见到他？


    离开学校已经将近一年了，但是她对他的印象还是没有改变，嘲弄的嘴角、不以为然的眼神。即使，在那年感恩节发生了那件事，也没有改变她的看法，古明仁就是古明仁，他是不可能变好的！


    刚刚他在法庭上的表现，更说明了这个事实。


    只可惜，光是在法庭上嘲弄她好像还不够，正好也走进餐厅的古明仁，自然不会错过刺激她的机会。

 第七章

    「表现得很『特别』，伊宁，好久不见，我都快忘了你是这么『热情』的女人。」


    「离我远一点，我不想看到你。」


    她就知道，这家伙绝不会放过消遣她的机会！


    「其实这也不能怪你，可能是州检察署真的缺少检察官，素质良莠不齐，这也是我为什么选择当律师的原因。」


    他实在太可恶了！不但讽刺她，还连整个州检察署都牵连进去。


    「律师也好不到哪里去，为罪犯做辩护，晚上没有安眠药睡不着吧？」


    「喂，还没有定罪之前，每个人都拥有美国联邦宪法所赋予的权利与保障，请你注意你的措词。」


    「你说服得了别人，说服得了自己吗？你明知道是他杀了玛莎史东！」


    「检察官小姐，你明显犯了两个错误，第一个是我们不该讨论案情，第二个是盖文史东没有杀害任何人。」


    「你知道……」


    伊宁还想反驳他的话，但是艾略特已经出现在他们两人面前。


    「怎么？你们两个认识？」


    「你好，艾略特。」古明仁很快的和他打了声招呼。


    「你哥哥最近还好吗？已经好一阵子没有在法庭上和他交手了。」


    「还好，他最近忙着筹备新的律师事务所，所以比较少出庭。」


    「又新开了一家？恭喜恭喜，看来现在有了你的加入，他的事业版图一定会拓展得越来越大！」


    「哪里，好说……对不起，我还有点事，下次找个时间再一起吃饭吧。」


    「一定，顺便找你哥哥一块！」


    「那么，我先失陪了。」


    旁听着他们交谈的伊宁，在古明仁离开之后，好不容易有了发言的机会。


    「艾略特，你认识他吗？」


    「美国的司法界谁不认识他呢？就算不知道他，也会知道他的家族，古家是有名的律师世家，很有显赫的地位，我和他的哥哥古明典交手过几次，他是个让人敬佩的律师。」


    「法律世家？怎么我从来都不知道？」


    「从他爷爷那一代开始，几乎家庭成员都是从事律师的行业，在这里有句话说，什么人都可以惹，但是千万不要惹上律师！你和他是在哪里认识的？」


    「学校。」伊宁惊讶于自己从来不晓得古明仁的家世背景。


    「学校？在哪里的学校？」


    「在台湾大学，还有康乃狄克州……我们同学很多年了。」


    「那就奇怪了，同学很多年，但是你却一点都不知道这些？」


    「我……」


    「看来，你们两人还真是有特别的缘分！」


    是吗？伊宁苦笑了一下，算是代替了回答。是的，他们最少同学八年，却从来没有认真的谈一谈彼此，或是了解对方的想法，他们之间有的，只是一见面就吵架，以及带着怒气的瞪视。


    她从来不曾了解过他，他是不是真的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冷漠呢？


    「明仁，上次的案子你表现得不错，接下来想不想试试别的？」


    「我没有什么意见，就让你安排吧。」


    在古家极为宽广的花园豪宅内，古家人正难得的齐聚一堂，庆祝着古爷爷的生日。而古明典与古明仁两兄弟，却窝在书房里边喝着威士忌，边聊着天。


    「刚开始，你得多接一下不同的案件，再找出你想专精的领域……」


    「哥，我想我对刑事案件比较有兴趣。」


    「哇！一开始就挑口味这么重的，不怕以后清淡的就嫌无味？」


    「我向来喜欢挑战性高的。」


    「挑战性高的？你们谈的是案件，还是女人？」


    他们的父亲古匀夫，走进了书房，正好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爸，你怎么没有在楼下陪爷爷？」古明典好奇的问。


    「平常每个人都在各地为公事忙碌，今天可以说是难得的机会，当然得陪我的两个儿子聊聊天。明仁，你还习惯吗？」


    「从小接触到大，要不习惯很难吧？」


    古明仁的话语里有些许的自傲，也有些许的无奈，他没有什么选择的机会，出生在律师世家里的他，从第一代的爷爷到第三代的表哥表妹，几乎他所接触的人都和法律扯上关系，就连他好几年的圣诞礼物，也摆脱不了法律这两个字的纠缠。


    无所谓，他现在是真的喜欢这个职业了。


    「你的第一个案子就有杰出的表现，很多人都在我面前夸你呢！」古明典适时的给弟弟鼓励。


    「第一个案子，我只接触了三分之一，其它都是事务所里的杰生做的。」


    「你才刚开始，先不要太急，三分之一已经是不错的进度了。」虎父无犬子，他对儿子的成就非常引以为傲。


    「对了，爸，明仁刚刚还说，他的兴趣在刑事案件，这下，亚伯叔叔可有了好帮手！」


    「真的吗？要打赢刑事案件，不但要胆大心细，迟得多到犯罪现场观察，记住，多看几次，你会发现现场是会说话的……」


    「我会注意的。」


    古明仁知道，父亲一谈起案件，就算给他三天三夜的时间也不够用，于是趁机接下父亲的话，只希望他就此打住。


    「你们两人别躲在书房里，到楼下一起陪爷爷喝一杯吧！」


    「我还想待一会儿……」古明仁并不急着离开。


    「那，爸，我陪你先下去吧！」


    「好，明仁，你可不要让爷爷等太久。」


    「我知道。」


    在他们离开之后，古明仁一个人坐在偌大的空间内，细想着自己的事情。


    哥哥和他不同，圆滑且八面玲珑，俨然是诉讼律师的最好人选，他不会夹带私人情绪进入法庭，脸上永远有着自信的笑容，优雅从容的解决手中的案件。而或许自己，还有着初生之犊的热情，依然认为应该站在正义公理那一边，大学教授曾经


    告诉他，他的个性比较适合当检察官，但由于家庭的因素，他还是选择了律师。检察官，像伊宁那样？


    他想起了她那天在法庭上，夸张的动作、显得滥情的旁白，以及见到他时所表现的惊讶。是的，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他的耳朵好不容易清静了些，他的世界好不容易平静了些，没想到一次意外的相遇，又告知了他们往后再见的可能性。她是不懂屈服的吧？就像他一样，总是要自己证明事情的不可行后，才愿意放弃。


    伊宁的外表有了一些改变，她变得比较懂得打扮，也变得比较引人注意，不过，她的个性倒是一点都没变，他们两人还是和以前一样，一见面就注定了不欢而散的命运。


    【第四章】


    「伊宁，你收到通知了没有？」


    为了消化办公桌上的案件，不得不留下来加班的伊宁，好不容易回到了家中，才刚钻进温暖的被窝，无情的电话声便阻断了她的清梦，而且，还是十分无厘头的开场白。


    「你……是哪位？」


    「什么！你已经忘了我了？我是沈颐呀！检察官小姐，我是你的大学同学！」


    「沈颐？喔，没错，对不起，我累昏了……」


    是的，认不出好朋友的声音也不能全怪她，只因这一两年两人较少联络的缘故。


    「我知道你很忙。对了，最近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好消息？」


    「好消息？有关于哪一方面的？」


    「还能关于明一方面的？当然是你的终身大事啊，伊宁，你年纪也不小了，应该好好考虑一下吧！」


    「谢谢你的关心，沈颐，不过你的越洋电话，该不会只是要关心我的终身大事吧？她知道沈颐的个性，这只能算是每次都会有的例行询问。


    「你不说我倒忘了提，我正是打来问你收到通知函了没有？」


    「通知函？什么通知函？」


    「下个月初同学会的通知函啊！」


    「同学会？」


    「这次的同学会可不一样了，因为班上有太多人都旅居在国外，也不太方便回国来参加，所以，班代特别筹画了邮轮之旅——一个星期的小岛假期，光想象就够吸引人的了！」


    「等、等一下，一个星期？」


    「是呀，这是很好的主意不是？你想想，大家不但能一同回顾往日，又可以顺便游览景色，那会是多美的一件事！」


    「听起来是不错，不过我可能无法参加……」


    「千万别这么说，伊宁，无论如何你一定非来不可，想想我们已经几年没见面了？这一次好不容易我老公才答应……」


    「可是我的工作走不开，手边还有好多事……」


    「没有人只工作不休假的，你正好趁这个机会休息一下，你已经累坏了，况且，我有好多事想要和你说……」

 第八章

    「等收到通知之后，我会考虑的。」伊宁知道如果沈颐打算说服她，一定不会在乎这通国际电话的收费有多昂贵。


    「答应我，你一定会尽可能来参加！」


    「我会尽可能安排一下我的工作进度，这样可以吗？现在的时间已经很晚了。」


    「是吗？但是我这里可是艳阳高照的大白天呢！」


    「沈颐……」


    「好，好，我知道啦，对了，你不要忘了打电话通知古明仁，你们是在同一州对吧？」


    「为什么要我通知他？」古明仁？光听到名字她就觉得不舒服。


    「大家都是同学，你们又在同一州……」


    「他会收到通知函的，不需要我去通知他。」


    「还是再用电话提醒他一下嘛！我已经答应班代会联络你们两个人的……」


    「那你就自己打给他……」


    「别这么小气，伊宁……啊！不跟你说了，都聊了这么久，我的小宝贝在哭了……」


    「沈颐，你自己……」


    「就拜托你通知古明仁了，拜拜。」


    「喂……」


    另一端的沈颐已经挂了电话，伊宁就算再生气也没有用。


    为什么因为住同一州，她就得打电话给古明仁？难道他们两人在法院见面的次数还嫌不够多？


    又不是她自己愿意离他这么近的！这真是飞来横祸。


    伊宁不理会的将棉被直拉到了头顶，明天再说吧！今天的一切已经够累的了，她可不想在甜美的梦境之前，还得和她的冤家道晚安！


    第二天早上，伊宁在办公室内显得心神不宁。


    是什么事没做好吗？还是她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她不放心的看了看自己的行程表，没有呀，该做的她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伊宁，劳伦斯的案子，你得先和对方的律师讨论一下细节。」艾略特走进了她的办公室，打断了伊宁的思绪。


    「劳伦斯？我还没看到卷宗……」


    「待会就会送过来了，这个案子如果能庭外和解比较好，我们没什么胜算。」


    「那对方律师……」


    「对方律师可能不太好应付，但我想你会有办法的。」


    一股不祥的预感，拂过了她的心头……那人该不会是？


    「古明仁，他是负责这个案子的律师，你记得先打个电话给他。」


    又是他！现在，她已经完全想起自己一个早上心神不宁的原因。是了，她被迫答应沈颐会通知他同学会的消息。


    简直是太不幸了！现在就算她想假装忘记这件事，也不得不打电话给他了。


    「伊宁？你没事吧？」看着她傻傻的出神，艾略特担心的询问。


    「啊！没事，我知道了，谢谢你。」


    「没事就好，我先出去了。」


    在艾略特关上门后，伊宁还在犹豫着该怎么开口，手指却已经习惯的拨通了古明仁办公室的电话。该死的，她干么这么清楚的记得他的电话？


    「我是古明仁，你好。」


    对于他太过快速的接起电话，反而让伊宁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我是伊宁……」


    对方传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但很快的又恢复了原来的态度。


    「伊小姐，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吗？」


    冷淡，算不上没礼貌的语调。沈颐要她做的，真算不上是件好差事。


    「没什么事，只不过受人之托来通知你，同学会在下个月初，会有一个星期的时间……」


    「同学会？」


    看来他和自己一样，都还没有收到通知函。


    「你没听错，这次的地点就在美国，我只是告诉你一声……」


    「这么说，你会去参加？」


    不干他的事吧！他干么关心她要不要参加？


    「不一定，我可能没空……」虽然心里并不是很乐意回答他的问题，但她还是很自然的脱口而出。


    「新任的检察官会有那么多的案件吗？」


    这算是什么问题，好像她应该很闲似的！


    「我的案件量大概就和贵事务所差不多，古先生，不是只有律师才会忙碌……」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在你上次闹了那么大的笑话之后，州检察署怎么还敢把案子交给你？」


    「你别太过分……」


    「这不只是我的疑问，检察官小姐，我只是帮所有纳税人的荷包着想，才会甘冒大不讳提醒你这一点的。」


    「你说的是一年前的事了，我现在已经不会……」


    「不会再闹同样的笑话？无所谓的，伊宁，事实上，我们都很乐见你的努力，毕竟在法院这么沉重的地方，偶尔有些笑话纡解压力是很不错的。」


    「古明仁！我不是打电话来让你……」


    「我听到你的通知了，非常感谢你在『百忙之中』拨空告诉我这个消息。」


    「你可别以为是我想打电话给你，我早就受够了你的粗鲁与无礼……」


    「是吗？我迩以为你已经开始享受这种乐趣了呢！」


    「你、你真是……」


    她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来形容他，好心没好报，早知道就不要打这通电话。「我会当它是赞美的，下次再谈吧！」


    「我还没说完呢！喂——」


    够了！她生气的放下话筒，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看来他们是不可能有友善的改变的，反正她也无所谓，谁在乎呢？


    伊宁完全忘记了她打给古明仁的目的，还有公事根本还没开始讨论。


    伊宁小小的公寓里面是由她巧手布置出一切的。


    虽然没有华丽的装饰，或是进口的昂贵家具，但是由她从跳蚤市场收集而来的物品，倒也将不算宽敞的室内妆点出雅致的品味。


    她很少能像现在这样，为自己泡上一壷浓郁馨香的花茶，悠闲的享受一整个下午，刚收拾完的屋内，呈现出一种井然有序的洁净。


    几张放大的照片，整齐的摆设在窗台边，随着午后和风轻扬的纱帘，她的记忆也缓缓浮现。


    伊宁顺手拿起了它们，那是在大学时期和好友所拍摄的照片。第一张，是她在沈颐参加网球比赛时的合照，天真灿烂的笑容，正说明了她们的青春。


    第二张照片，则是几个好友在烤肉时一脸酱料的影像，阳光下自然的摆动身子，无所畏的年轻，正是她们所仗恃着的。


    第三张照片上，是班上所有同学的合照，虽然每个人的脸孔看起来都模糊了许多，但她还是可以清楚喊出他们的名字，甚至一些所发生在他们身上相关的事件。


    这些同学现在都好吗？


    从信件或偶尔电话中，伊宁可以知道几个好友的近况，或是由她们口中得知其它同学的消息，每一次，她都彷佛可以飞越重重的海洋，亲自感受到他们的喜乐或悲伤，她会随着他们的遭遇，欢喜或是遗憾。


    听沈颐说，当初在同学中不算起眼的柏丞刚，最后居然娶到了校花辛莉亚，当年说抱定不婚主义的玫倩，却是最早结婚的一个，而学业成绩并不出色的李范文，现在可是大企业的董事长呢！


    际遇，因选择的不同而有了变化，她多么怀念，曾经恣意欢笑的少年时光、曾经不需掩饰的单纯快乐、曾经与她共享一切的朋友、曾经在她生命中参与的贴心知交。


    发生的一切，都好像只是昨日一般历历在目，而她和大多数同学，却已经有近五年的时间没有见面了。


    五年了，大家都还好吗？


    她忽然很想知道阿章的植物研究，后来做得怎么样了？还有小柄，毕业之后听说当起了漫画家，她很好奇看似严肃的他会画出什么样的作品？珍珍，还是留着当初那样奇怪的发型吗？


    「伊宁，下个月七号，你一定要想办法抽空来参加，一定喔！」


    几天前，沈颐又打了好几通电话来提醒她。


    为什么不呢？她想念她的朋友们，在异乡的生活，她有好多的感受想和朋友们分享，也乐于知道，他们的生活和自己的不同。


    她想放假，也该放假了。


    兀自发出了会心的微笑，伊宁在墙壁的大月历上，用红笔在七号的位置，画上了大大的红圈圈。


    这是伊宁工作一年多来，第一次准许自己放大假，再加上即将要见到朋友的喜悦，让她在前一个晚上怎么也睡不着觉。


    一大早为了赶到出发地点，她不停的看着手腕上的表，真怕邮轮还没等到她，就已经先行驶离。


    「司机先生，可不可以麻烦你快一点，我要赶船呢！」


    「赶船？是不是要出海去旅游？放心吧，我会把你准时送达的。」


    「谢谢。」

 第九章

    在她话声还没落定，整台车辆便像脱疆的野马一般，先是往后顿了一下，接着便以飞快的速度向前方驶去。尖锐的摩擦声划破了清晨的天空，伊宁赶忙握紧座位上的固定支架，免得在汽车解体之前，自己先摔了出去。


    看来极为熟知小巷的司机，不但知道如何掌握捷径，还懂得如何规避警车的纠缠。


    「不用这么赶，还有时间。」


    看司机拚命三郎的架式，伊宁不禁为自己的安全担忧了起来。


    「放心好了，你坐到我的车，可以说是再幸运不过了，赶时间，刚好是我最拿手的。」


    「我相信……啊，小心点！」眼看就要撞上前面的行人，伊宁逃避般的闭上了双眼。


    天啊！不会吧！她可是个检察官，居然还鼓励开快车，幸亏有惊无险的让她逃过了这劫。只是窗外夹杂着惊叫与咒骂的声音，就算隔了数公尺她都还能清楚的听见。


    「你是怎么开车的！」


    原谅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伊宁在心中默祷着，希望路人能谅解。


    疯狂的计程车在一个右转弯后开进了笔直的小巷，最后在一声紧急刹车之后，司机颇为得意的向她说：「七点四十九分，还帮你多省了，分钟！」


    伊宁真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她勉为其难的扯开颇为尴尬的笑容，丢下车资之后，头昏脑胀的爬下了车。


    还好，及时赶上了。


    「伊宁！」


    才刚将行李交给邮轮上的服务人员，她便听见一声热情的叫喊，随后一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后方结实的抱住了她。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参加的！你不会舍得放弃和我们见面的机会。」


    「沈颐……」


    沈颐高兴的拉着她又叫又跳，「快让我看看你……」她仔细端详着多年不见的好友。


    「你变了，伊宁，你变得更好看，也更有女人味了！」


    「谢谢，你也是一样……」


    「我是说真的，你现在的样子比在大学时的你好多了。瞧，你原本就天生丽质，再加上适度的打扮，连我看了都要嫉妒起你来了呢！」


    「你别开玩笑了，沈颐，倒是你一点都没变，还是一样可爱……」


    往日的景象彷佛在一瞬间都回到了眼前，岁月，并没有让她们之间变得疏离。「快让大家看看你，我想同学一定都很想念你才是！」


    沈颐一把拉住她的手，热情的将她簇拥入成群聊天的老同学之中。


    「伊宁，我是小胖，蓝采筑，你还认得我吗？」


    「小胖？啊！你现在变得好苗条喔，我都认不出是你了！」这会是当年圆滚滚的小胖妹？根本是窈窕时髦的粉领新贵。


    「是啊，我可是花了好一番努力才变成这样的呢！」


    「真棒，快告诉我们你是如何办到的？」


    几个人欢喜的互诉彼此的变化，不时还加入其它同学热烈的讨论。


    「说说你吧，伊宁，听说你现在是检察官了？那你有没有在法庭上遇到古明仁？他现在可是个大律师，你们应该常有联络吧？」


    古明仁？又是这个讨厌的名字，他该不会也来参加同学会吧？


    「他也有来吗？」


    「你没有看到他吗？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帅呢！」


    居然……早知道，她就不要请假来参加了。


    「是吗？」她冷然的回应，引起了众多同学的好奇。


    「怎么回事？你们该不会连在美国都还没有和解吧？」


    「我看，这辈子是不可能的，也不知走了什么运，走到哪都会看见他……」伊宁没好气的说。


    「真是有趣极了，没想到你们这对冤家，连到美国都一样形影不离呢！」


    「可别这样称呼我们，我可是一点都不想这么做……」


    「可是伊宁，你当初到底为了什么才和他闹得不愉快呀？」一脸天真无邪的沈颐，居然问了她这个问题。


    为了什么？你居然都忘了，还不就是为了你！但是已经过了这么久的事，伊宁也不想再引起好友的自责或是不愉快。


    「反正，大概就是天生不对盘，我想这个原因只有上帝知道了。」


    「是吗？那真是太可惜了。」


    「可惜？我可一点都不觉得！」


    伊宁的视线往前方望去，正好迎上了古明仁的目光，她孩子气的丢给他一个恶意的瞪视。


    「各位同学，首先谢谢你们特地在百忙之中抽空，远赴美国来参加我们所举办的同学会，我想，这次的出席可以说是空前的踊跃，除了少数几位朋友无法联络上或没有空参加以外，几乎所有人都到齐了，对于主办这次活动的我来说，心里十分的高兴……」


    为了能够尽兴的重温往日的回忆，也为了让同学能畅所欲言，他们特别在晚餐的时间包下了宴会厅的场地，让所有的人能够心无旁骛的享受这次聚会。


    「在同学之中，不乏有许多杰出的专业人才，现在都在不同的地方享有盛名，


    这是我们科系的荣誉，也是我们班上的荣誉。」


    主办这次活动的班代，正在台上兴奋的陈述一些同学的近况，也请他们到台上发表意见，以伊宁对班代「宁可错杀一千，也不会放过一人」的了解，她有预感接下来很可能会提到自己，向来不喜欢出风头的她，可不想上了台之后却只是呆呆的站在麦克风前，除了大家好之外，她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是趁现在溜到外面去透透气吧？反正，少了她一个也不会被发现的。


    伊宁悄悄离开了宴会厅，老实说，她向来不习惯这么多人的场合，到甲板上吹吹风，也许可以让紧张的情绪好些。


    这次她之所以来参加，除了想见见好朋友、老同学以外，还想趁这个机会见识一下所谓的邮轮之旅。


    从学生时代开始，她几乎总是为了经济的窘迫，而无缘参加类似的活动，好不容易现在的经济情况较为稳定，又有了同学会这么好的理由，她实在该来看看别人是如何享受生活的。


    她在船上的游乐设施区域信步闲逛，举凡餐饮、休闲、运动、娱乐，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世界知名的影视明星在厅内表演。其装潢陈设，以及邮轮上的服务人员，一点都不输给五星级饭店的水准，所有供应的餐点飮料也都计费在船费里，所以可以放心在任何时刻享用。


    甲板上拂面而来带有咸味的海风，漆黑的夜空中布满清晰可数的繁星，穿着入时的人群一二三两两的聚集谈天……


    这像是在电影中才能见到的情景，让伊宁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将自己融入在乐声与天籁的合奏声中。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你是告诉我，你没有时间参加的。」


    什么？她睁开双眼，望向打断这一切浪漫气氛的入侵者。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有没有时间根本不关你的事。」


    这个人怎么那么烦，走到哪都可以遇见他？


    「你给我的资讯有误，不然我也不会在这里出现。」


    然后，他总是懂得怎么气坏她。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你知道我会来参加，也许你就不会出现了？」


    「不是也许，答案是肯定的。」


    「很好，古明仁，我想至少在这件事上我们总算有了共识，我同样一点都不想再见到你！」


    「你虽然这么说，不过，无论我走到哪，却都会发现你的存在。」


    有没有搞错？这才是她想抱怨的好吗！


    「你是说，是我在跟着你？」


    「我没那么说，不过既然我们都不想见到彼此……」


    「是你自己站在这里的，古明仁，是你跟着我出现的。」


    「这里是公共场所，任何游客都能到这个地方来，再说，宴会厅里的沉闷，换作任何人都会想往外跑的。」


    「但是是你先和我说话的，如果你不想见到我，当你一看见我在这里，你就应该离开才对。」


    「我来参加同学会，却得躲开任何你在的地方？我想只有荒岛或是海底才有可能做得到。」


    「那你可以不必和我说话，我记得自己并没有拉着你，强迫你一定得和我聊天才行。」


    「你是没有，不过既然我们的目的地一样，我总想着不要让场面变得太尴尬……」


    「你真不愧是律师，古明仁，黑的都能让你说成白的……」


    「伊宁，你们怎么在这里？」


    同学徐静熏正巧路过，打断了两人的僵持。

 第十章

    「没什么，我只是想呼吸一点新鲜的空气，正好遇上了她，你们聊吧，我先失陪了。」这刚好给古明仁一个绝佳的理由，远离一场很可能正要开始的战争。


    在古明仁走后，徐静熏好奇的问伊宁，「你们刚在聊些什么，怎么看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是吗？可能是天色太暗了吧！」


    伊宁漫不经心的回答她，刚刚明明还平和宁静的心情，似乎在一瞬间涌起了无数的乱云与波涛。


    【第五章】


    经过一夜的休息，睡得不是很安稳的伊宁，决定一早到健身房运动，放松一下紧张的情绪。原本她以为，不会有认识的人大清早加入她的行列，不过她的想法还是错了。


    「这么早，伊宁，还是昨晚没睡好？」


    同样是男人，却不是所有人都像古明仁一样讨人厌的，伊宁心想，像高沛就时常表现得体贴和善。


    「你也这么早，高沛。」


    「是呀，看来今天的运气真不错，一天刚开始就有好事发生。」


    「你太客气了……」


    还不是很习惯男人当面赞美的伊宁，略微羞怯的低下了头。


    「你在这里的发展还顺利吗？不久之后，说不定我的公司也会到美国扩展版图呢。」


    「是吗？真对不起，我还不知道你现在是从事什么行业，在国内当律师吗？」从学生时代开始，他们就是属于不同的圈子，自然也很少交谈，难怪伊宁一点都不清楚他的事。


    「没关系，我知道自己不是那种风云人物，在毕业之后，我继承了父亲的公司，现在从事电脑软体方面的开发。」


    「软体开发？那很好呀，是很热门的产业！」


    「还可以啦，公司里的人也不算太多，不过营业额还不算太差就是了。」「你太客气了，高沛，在学校时，你不是还代表班上参加美工软体设计的比赛吗？我相信你在这方面的表现应该很好才对。」


    「啊，你还记得那次？」


    其实她并不是特别去记，只是向来对于有艺术天分的人特别羡慕，所以才注意到这件事的。


    「全国大专杯第二名耶！真的很不容易，高沛，我们科系里的课业那么重，你居然还可以研究你的兴趣……」


    「我原本以为你不会记得呢，说实在的，伊宁，我从大学时代就一直注意你，当时，我还一度想追求你呢！」


    「咦，你是开玩笑的吧？」


    这一定只是多年后的客套话，在大学时期比她抢眼、善打扮的女同学那么多，他不会特别注意到她的，但是伊宁的心里还是为这番表白，高兴的红了脸。


    「我知道现在说你一定不相信，不过，当时我却怎么也提不起勇气，向你表示心里的爱慕，多亏了这次同学会，才能让我得偿所愿。」


    以伊宁的外型自然会有追求者，只是向来对感情迟钝的她，如果对方不是清楚直接的表示，她是很难了解对方心意的。


    「谢谢……」因为处理这样的情形太少，她反而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现在呢？你的男朋友能结识你这么好的对象，一定是很优秀的人才对吧！」


    「我……目前没有交往的对象。」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


    「我……」


    「对不起，你一定会觉得我这样说很冒失吧？但我只是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希望不会造成你的困扰。」


    「不会的，我只是不太习惯。」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像你这么漂亮的女人，怎么可能不习惯男性的表白？」他越说下去，越让伊宁觉得不自在，脸部也越见潮红。


    「对不起，如果你们是想谈情说爱的话，麻烦不要占着跑步机好吗？应该还有比这里更适合亲密的地方。」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古明仁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他们身边，并朝着脸部泛红的伊宁丢出了嘲讽的眼神。


    「啊，不好意思。」


    「你就不能使用旁边那台吗？」就在高沛向古明仁致上歉意的同时，伊宁有如梦中初醒一般，古明仁完全破坏了她刚刚的好心情。


    「如果你不想使用，别人自然就有权利，你管得着我使用哪一台吗？」


    「你……」


    「算了，伊宁，我们到外面的咖啡座聊吧？」个性温和的高沛，不想让两人就这样吵了起来，连忙将她拉离战场。


    但是在走出健身房之后，伊宁却连喝咖啡的心情也消失殆尽。


    「对不起，我们可不可以下次再聊？」难得有机会和老同学聊聊天，都怪古明仁破坏了她的心情。


    「喔，没关系，反正接下来还有好几天的时间，不过，你和古明仁还是像以前一样不和吗？」


    这个问题，不能算是新的问题。


    「事实上，不能说是一样，因为我们是越来越不和了。」这就是伊宁心中真正


    的想法。


    因为天候的状况一直不见理想，原本想在甲板上享受日光浴的人群，只得躲进室内的休闲设施。随处可见摩肩接踵的人群，恍若又回到了热闹的市区，逼得伊宁不得不躲回房间，只为一图片刻清静。


    但是房门的铃声却在此时响了起来。


    「是我沈颐，伊宁，你在房间里吗？」


    伊宁才刚翻开的书本，只好阖上，她打开了门，让好友进入房间。


    「我有没有打扰到你？不过，你得原谅我，我实在是无聊得发慌，这种天气真是不知让人做些什么才好！」


    「没关系，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事。」


    「对了，你要不要看看我小孩的照片？我猜想你可能也没什么事可做，所以特地带了几张我的家庭照，谁教你没空回来参加我的婚礼，你根本不晓得你错过了多少机会！」


    沈颐虽说是几张照片，但是塞进伊宁手里的可是足足好几本，伊宁顺从的翻开了内页。


    「哇！好可爱，这是芸芸几岁的照片？」


    照片里的小女孩，好像正在庆祝生日，一把抓着爸爸的手，一把胡乱的抓起了桌上的蛋糕。


    「当然，我生的女儿哪有不可爱的道理？那是她的三岁生日，你实在应该抽空回来参加的，我老公的同事有好几个条件相当优秀，当天都有出席我们的庆生会呢！」


    原来，这就是她所说的机会，已届适婚年龄的伊宁，虽然没有家人的催促，但也免不了每次朋友聊天一定会被提起这个话题。


    「谢谢你的好意，下次如果我需要的话，一定不会忘了通知你的。」


    「伊宁，你别怪我多管闲事，你的条件这么好，到底为了什么还不结婚？」


    为什么结婚的人总是担心那些还没结婚的？而她也总是千篇一律的回答——


    「还没找到合适的对象。」


    「合适的对象又不是你待在家里就可以遇上的，你总得积极点吧，大小姐？」


    「虽然不是在家里就会遇上，但也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幸运的吧？沈颐，是你太幸福了！」


    「你这么说，我倒是一点都不反对，我老公的确对我好得没话说，再加上两个宝贝蛋，对生活我是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看好友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孤家寡人的伊宁，也不能说是不羡慕。


    「是不是故意想气我呀？瞧你在我面前表现得这么甜蜜美满的模样。」


    「你也可以做到的，找个好男人嫁了不就结了？」


    唉，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哪有这么简单？


    「我不是不想，不过现在真的没有时间……」


    「没时间？你呀，就是工作太忙了，个性又太好胜了些，当个检察官对你而言根本太沉重，更何况这里可是人生地不熟的国外！」


    「选择这个行业的，我可不是唯一的女性，况且同行里面也不只我一个外地人……」


    「对了，说到这，你和古明仁到底怎么了？即使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没能握手言和吗？」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小姐，这件事你可要负一半的责任。」


    这都是谁引起的？是谁因为当初表白遭到拒绝，而在她的怀里哭得泣不成声？沈颐现在满脑子只有她的温馨家庭，根本早就将当初对古明仁的好感忘得一干二净。


    「我？唉呀，你该不会还记得那件事吧？那都多久远以前的事了……」但是听伊宁一提起，还是让她有些不好意思当初的表现。


    「我也不是故意和他维持这种不愉快的关系，只是古明仁那个男人，说起来就让人生气，也不知道怎么了，走到哪都会遇见他，还得听他说些充满恶意的话，就像昨天……」

 第十一章

    「喂，你们两人该不会就像人家说的，是具有特别缘分的那种吧？」


    「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就像你说的，为什么你们两人彼此看不顺眼，却走到哪都碰得上呢？这不就代表了你们之间有着特别的缘分？」


    沈颐肯定是被满脑子浪漫憧憬冲昏头，脑子不清楚才会这么说。


    「求求你吧，如果我和那个男人有什么特别的缘分，那也肯定是特别不和的缘分，我甚至无法想象和他同在一个屋檐下的样子。」


    「伊宁，有些事是很难说的哟！你没听说过吗，喜欢和讨厌往往只隔了一条线……」


    「但是，它一定不会是条红线。」


    「别这么肯定，有时候上帝的安排，是谁也弄不清楚的……」


    是吗？但是伊宁心中宁可相信自己，就算把他们两人丢到荒岛中，她也不会愿意和他妥协的！


    强烈的飓风，狂乱的吹袭着海上的巨浪，就算是大型的邮轮也抵不过自然的力


    量，加剧的风雨，更助长了船只的摇晃。


    这样的天气会不会有危险？与其一个人在船舱内胡思乱想，还不如和人群聚集得近些比较妥当。伊宁不敢一个人继续待在房内，她走进了已经挤满人群的餐厅，也顺便了解一下天气的状况。


    「这样的天气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呢？该不会接下来的日子一直如此吧？」


    看来担心天候状况的人不只她一个，听到别人的谈论，伊宁赶紧竖起耳朵。


    「放心吧！晚上就会好转了。我刚刚才和船长聊过天，他说这阵子的气候会开始稳定，明天邮轮靠岸之后，我们就可以好好享受一下阳光了！」


    「对了，明天上岸之后，你打算到哪里去逛逛？」


    「听说明天正好有个市集，我们可以到那里看一看……」


    市集？伊宁也想去看一看，她已经开始想念双脚能够踩在扎实土地上的感觉，也许还能欣赏除了海水以外的景色。


    「伊宁，你怎么一个人发呆？快过来这里，我们正在讨论明天的行程呢！」还好，她还有许多好朋友在，现在，她特别需要朋友的陪伴。


    「沈颐，明天邮轮会靠岸吗？」


    「我寄给你的行程简介你是不是都没注意看？一个星期的时间，当然不可能一直待在船上，那不闷坏了我们才怪。」


    「那上岸之后，你要做些什么？」


    「这船上有好几种行程可以提供选择呢，靠岸之后，我们可以坐车去逛逛市集，还可以去海边做个真正的日光浴，也许还能到市区去观光。」


    「我们想到这里知名的蓝天酒吧去见识一下，伊宁，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来？」


    既然大家都在讨论明天的行程，自然不会有人小气的希望独行，于是其它人也提供了他们的意见。


    「蓝天酒吧？那里有什么特别的？」对于观光这件事，伊宁可以说是十足的乡巴佬，她没听过什么酒吧值得特地搭船去参观的。


    但男士们对于她的问题，却暧昧的笑了起来。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不过我不晓得你会不会有兴趣就是了！」


    「伊宁，别理他们，他们最无聊了。」


    如果是这么暧昧的微笑，伊宁大概想象得出那是间什么样的酒吧了。


    「除了这些，还有没有别的活动呢？」


    「如果你想要刺激一点的话，可以搭飞机到小岛上看看。」


    「搭飞机？」


    「对，小型飞机或是直升机，我们已经有好几个人说好一起去了！」


    「那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的啦，既然难得到这里来，一定要试试看才过瘾！现在还没有女生报名，怎么样，要不要考虑和我们一起去？」


    既然没有女生报名，那很可能不是太安全的活动，想了想这些建议，伊宁还宁可到市集去逛逛。


    「你不用问她了，这种活动不适合女性参加，我想她选择逛逛无聊的市集比较合适。」


    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她最不想参考意见的古明仁，清楚带有歧视意味的言论，激起了她莫名的抗拒。


    「搭小型飞机？听起来好像很有趣的样子，我想我应该会参加……」她只是凭着一股倔强的勇气，其实在她的心里并不是那么确定。


    「别逞强了，伊宁，小飞机颠得很厉害的，你没试过不知道……」沈颐了解好友又是不服输的心理作祟，怎么说她都要阻止好友这么做。


    但是面对古明仁挑衅的眼神，伊宁的自尊心却无法说服自己放弃。


    「就是因为没试过，才要试一试，凡事都有第一次，我想他们能做的，我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才对。」


    「果然是伊宁呀，她就是和其它女生不一样，有勇气，那我们明天靠岸之后就一起去参加！」


    「好不容易有了一位美女，还有没有女士想一起做伴同游的？」


    在一旁瞎起哄的声音，更让伊宁没机会后悔她的决定。


    「到时候，你可别哭着、吵着要下飞机。」


    偏偏古明仁还不肯放过她，不忘在一旁加油添醋的煽风点火，甚至给了她意味深长的一眼。


    「顾好你自己就行了，古大律师！」


    她才不相信，真有什么事是他行，她不行的！


    第二天的天气，并不如众人想象中的那么理想，在厚重云层掩映下的阳光，偶尔才会由云端中露出脸，天空飘着蒙蒙的细雨，也让一些人大失所望的改变行程。


    这样的天气也许不适合飞行，但对于逛逛市集却不会有什么影响，反而会增添几许诗意，这是伊宁的如意算盘，感谢天公不作美，让她有了婉拒的最好理由。


    「看样子，今天不是个搭飞机观光的好天气。」


    她故意想掩饰声音里的愉悦，却没能很成功的表现，也许是古明仁眼里的讥诮，让她心虚的提高了声调。


    「应该还不至于吧！也许我们到当地之后再听听驾驶怎么说？」


    「咦，你们还是想去吗？」她没有想到，他们对飞行居然这么有兴趣。


    「不过是阴天，风雨也不算太大，我想应该问题不大。」


    「可是对直升机来说，不能算是理想的天气吧？」


    她巴不得现在雨势再下大一些……


    「该不会，是你不想去吧？」


    然而，讨厌的古明仁却一语说中了她的心思，可她怎么也不会在他的面前承认自己的怯懦。


    「我当然没有意见，既然昨天大家都说好了，我自然没有理由反对。」


    沈颐到哪里去了？如果她在场，一定会阻止她嘴硬的！伊宁好希望此刻沈颐能在旁边，发挥她泼冷水的功效，偏偏她怎么找，就是没看到好友的影子。


    「既然她没有反悔，我们马上就出发吧。」


    「现在？」


    「怎么，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当然没有。」


    「那好，等船靠岸之后，我们就一起搭车前往！」


    「真好，我已经开始期待了……」


    只有伊宁自己知道，她说这句话时，心里有多么的言不由衷！


    原本她还指望天气能一下子变得更坏，没想到事与愿违，越接近岸边时，天气变得越明朗。往好的方面想，至少如果非去不可，这种天气总是安全了许多。


    由小艇接驳到岸上，踩着沙滩，伊宁真是怀念起陆地的生活，才几天的时间，她就对摇晃的海上旅行，有了说不出的疲累感。再次踏上结实的土地，感受不同于潮湿的干燥空气，就连扎根在土里的花草，此刻在她眼中也格外感到亲切。


    等候在一旁的巴士，正准备将他们接往目的地。


    「伊宁，你确定真的想去试试小型飞机？」


    沈颐，她最期待的朋友终于在她的面前出现了。


    「你要去逛市集吗？也许我可以……」


    「怎么，你改变主意了？」


    问她这句话的人不是沈颐，而是此时她最不想见到的古明仁，她怎能在他的面前承认，自己已经不想冒险了呢？


    「我会去的，你不用担心！」


    将这些话由口中迸出来的同时，伊宁不禁相信，古明仁如果不亲眼看到她哭的话，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在不是十分甘愿的心情下，她搭上了前往沙地的巴士，过了一个小时的路程，他们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第一次见到飞机基地的伊宁，不禁为眼前的景象睁大了双眼，大概有七八架的小型飞机，正停放在大型的棚架内，而先行下车的旅客，都急忙地向驾驶询问天气以及旅程的安全性。

 第十二章

    「这几天的气流不是很稳定，虽说不上危险，但也不能保证绝对安全，一切就看你们自己的决定了。」


    飞行驾驶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静待着他们自行决定，有些比较胆小的人，一听到驾驶的话便打了退堂鼓，但是也有一些不以为意的人要求开始旅程，而伊宁就在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选择的情况下，被安排坐上了和古明仁同一架的飞机。


    直到现在，她才真正的感受到什么叫害怕，她不停的在心里默默祝祷，并呼叫所有她熟知的神只名称，还不忘提醒她全部的历代祖宗，千万要保佑她这次的飞行。


    「你会紧张？」


    随着隆隆的引擎声以及颠簸震荡的机身，明明手心直冒冷汗的她，却故意赌气回绝了他的关心。


    「没什么好紧张的……」


    眼看着离地面上的建筑物越来越远，慢慢的，她渐渐的习惯了穿梭在云端的感觉。因为是小型飞机，所以并没有飞得很高，她可以清楚看见山峦与树林的变化，还有海面的湛蓝一片。


    男同学们说得没错，这的确是值得自己一试的旅程，肯定比逛市集要来得有趣多了，虽然天空还是飘着些小雨，但是在雨幕的笼罩下，大自然更有一种说不出的魅惑。她暂时忘了身边的讨厌鬼，开心的和驾驶讨论着景色。


    「每天都能饱览这些风景，你的工作真的比我有趣多了！」


    「是吗？再好的景色，天天重复也会觉得腻的。」


    「可是天天都能如此心旷神恰，不是会让人心情变得轻松许多吗？」


    「哈哈，可能是吧！对你这种年纪的女孩来说，可能还会觉得是挺浪漫的一件事。」


    「我想应该会的，如果是我的话，每天接触到碧海蓝天的美景，一定会工作得更加有劲！」


    「我年轻的时候也这么想，不过到了我现在这个年纪，很多看法都实际了许多……等一下，有些不对……」


    「怎么了？」


    随着机身不安的晃动，伊宁的心又紧张了起来，倒是在一旁的古明仁，似乎还是相当冷静。


    「有乱流，不过应该很快就会过去的……」


    「乱流？」


    但是飞机并不像驾驶所说的，很快就平稳下来，反而更加剧烈的摇晃，震耳欲聋的钢板晃动声，恍如整架飞机都要解体了一般。


    「不会有问题吧？」伊宁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恐惧。


    「现在还不能确定，你们快坐好，抓紧！」


    「怎么回事？我感觉飞机一直在下降……」


    「先穿上救生衣，在你们的座位底下！」


    「救生衣？那是不是表示我们……」


    「啊——」


    失速的坠落感，冲击着伊宁五脏六腑的神经，蔓延至全身的痉挛麻痹了她的勇气，尖锐的叫声是她唯一能发出的求救讯号，她紧紧的抓住任何一个可以抓住的物体，任由脑中的一片空白，完全攫取了她的意识。


    接着袭上来的一阵晕眩，中断了她的恐惧。


    【第六章】


    就像被一团湿重的棉被所覆盖，伊宁还不时的感觉到自己在摇晃，即使蜷缩着身躯，仍无法祛除令人窒息的寒意。


    好冷！


    在一波海浪的拍打下，她惊恐的喝入了好几口水，也将她从梦魇中带入了现实。


    这里是哪里？她怎么会在这儿？


    倏地睁开双眼，所见到的都是完全陌生的景象，沙滩、椰树、礁岩……还有，


    一个正向着她跑过来的陌生人？


    他慢慢的逼近她的方向，于是她顾不得全身湿漉漉的衣物，也顾不得强烈的晕眩、头疼，用尽剩余的力气，开始往另外一个方向逃离。但是，那男人并没有因此而放弃，反而加快了速度，一下子就到达她的身边，一把将她拉回。


    「喂！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我们可不可以先休战？」


    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即使背对着阳光，仍然可以清楚的看见他有一张俊俏、富有个性的脸庞，他们认识吗？为什么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我……我认识你吗？」


    古明仁讶异的瞪大了双眼，牢牢盯着伊宁的表情，彷佛要看穿她的灵魂。


    「天啊！不会吧？」一句话，就问傻了他。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伊宁，你不会是故意和我开玩笑的吧？在现在这个时候，可能不太适合……」


    「伊宁？我是伊宁？」


    她不记得自己的名字？怎么回事，她居然不能确定自己的名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觉得头好痛。


    「你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那我呢，你还记不记得我是谁？」


    「你？」


    「对，我是你的头号大敌人，古明仁，你该不会连一点印象都没有吧？」头号大敌人？她为什么会讨厌他，他看起来并不像是会让女人讨厌的模样，想着想着，她的头又再次痛了起来。


    「我不知道，我记不得了，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惊慌、她的恐惧，都老老实实的表现在她的脸上，现在古明仁相信，这的确不是「正常」的伊宁会有的反应。


    「我们是同学，好几年的同学，因为飞机旅行发生了意外，这就是我们之所以在这里的原因。」他轻描淡写的陈述，希望她能有些概念。


    「我们两人去旅行？我是说，只有我们两个？」


    他苦笑了一下，「如果你是想问驾骏的话，老实说，我还没能发现他。」


    啊！这代表了什么？他是想告诉她，他们是情侣吗？伊宁不自觉的红了脸，她希望这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


    「你真的都不记得任何事？包括你的工作及朋友？」


    一个人真的会在意外之后丧失所有的记忆？他习惯的是和他针锋相对、伶牙俐齿的伊宁，而不是眼前这个楚楚可怜，还动不动会脸红的美丽女人。


    他在想些什么？别胡闹了，她可是伊宁呢，那个和他处处唱反调的女人！


    「我的工作？我是……我是……我是做什么的？」


    她还是想不起来，有一些片断的记忆掠过她的脑海，但她就是无法集中思绪将它们串连起来。


    「连你最爱的工作都不记得，我看你是真的忘得一干二净了。你是个检察官，你是个有专业素养，得理不饶人的检察官。」


    「检察官？」


    她难以想象自己会是一个维护正义，追求真理的检察官。


    「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我刚刚在附近绕了一圈，发现了飞机的残骇，里面所剩的食物很有限，水也不太够，这表示，接下来，我们得效法古人才能生存了。」


    「我们……你是说，这里只剩下我们两人？」


    他点了点头。「目前看起来很可能是如此，不过等明天早上，我还是要到附近去确认看看，顺便找一找有没有食物。」


    「那有没有人知道我们不见的消息？会不会有人来救我们？我们会不会就这样困在这个荒岛上……」


    「先别自己吓自己，我们有很多同伴，我相信他们已经开始寻找我们了……」


    「是真的吗？真的会有人来救我们？」


    「你放心好了，我们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虽然心里还有好多好多的疑问，但伊宁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恍若不管发生任何事，他都会竭尽所能的保护她，她忽然不再感到害怕，因为他的存在，而慢慢的产生了安定的情绪。


    她可以相信他！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有这种感觉。


    「我找来了一些树枝，我们可以生个火取暖。」


    伊宁看着他熟练的架起木堆，然后慢慢的生起一小团火，还用双手保护着火苗不被熄灭。


    又湿又黏的衣物，贴着她的身躯，她早就觉得不舒服了，可是，她不敢在他的面前脱下救生衣，那里面只剩一件紧裹着她的白色运动衫，如果脱下救生衣，那等于什么都能看见。


    等到确定火势稳定之后，古明仁靠近了温暖的亮光，大方的脱下了他的救生衣以及身上的t恤，还解开了长裤上的皮带……


    「你干什么？」


    伊宁连忙撇开头，但是整个脸庞已经像熟透的苹果般红润。


    她的惊讶，让他不明所以。


    「小姐，穿着湿衣服很容易感冒的，这里没有医院，如果生病了可是会很难熬的。」


    「可是，你应该先告诉我一声……」


    「先告诉你？喔，我了解了，对不起，我忘了你已经不是从前的伊宁，如果是她，肯定会要我生起两个火堆，还得相距一百公尺远，然后各烤各的。」

 第十三章

    真的吗？她以前真的是一个这样的人？


    「过来吧！你离火堆那么远，衣服怎么可能会干？」


    她并不是不想，只是……


    「放心吧，你很安全的。我可不会冒着被伊宁枪杀的危险，对你做出什么事来的。」


    伊宁不再坚持，顺从的走了过去，温暖与被照顾，正是她此刻最需要的。


    接近薄暮时分，天空的彩云变得又深又低，彷佛举高手臂就能撷取一抹橘红色的云，不时发出哔剥哔剥声的火堆、跳跃的火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带着神秘与暧昧的想象力。


    古明仁裸露的上身有着结实平坦的肌肉，淡淡的阴影在火光的跳动下，似乎让他看起来更壮硕了。


    「脱下救生衣吧，你这样烤火，到明天天亮都不会干的。」


    「没关系，我觉得这样已经够暖和了……」


    她知道他的建议是对的，她也很想象他一样大方，可是，她就是做不到，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她实在无法让自己放轻松。


    但是，不靠近火堆，海风吹得她直打哆嗦，太靠近火堆，就会闻到救生衣有如烧焦的化学气味，看来，她还是得脱下它。


    「对不起，可不可以请你转过身？」


    对于这样的要求，她从颈部到耳根都红成了一片，可是她无法不提出。


    「我知道了。」


    古明仁并没有多说什么，他转过身去，用宽厚壮硕的背部对着她。


    「谢谢……」


    她很快的脱下了又湿又重的救生衣，靠近了火堆，拉松了自己的衣服。


    哇！现在的感觉好多了，从脚底涌起的暖意，逐渐驱走她的不适。


    「你想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呢？」


    「很雔说，幸运的话可能晚上，运气不好的话，很可能还要待上几天。」


    「难道我们没有其它的方式可以求救吗？你不是说有飞机，飞机上应该有无线电……」


    「通讯设备早就坏了，我下午已经试过。」


    「啊！那有没有信号弹之类的，也许我们……」


    「有两枚，不过不一定可以使用，而且信号弹得等到有飞机或船经过时，才可能派得上用场。」


    他的答案让她有些失望。


    「那，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现在能做的，就是让自己活下去，并且保存好体力。」


    「只有这样吗？」


    「这是目前最实际，也是最有效的办法了。」


    「在还没有确定剩下多少食物之前，今天晚上你得忍耐一下，只有干粮和水果。」


    「没关系，反正我不是很饿。」


    由他手中接过的，只有两颗水果与几片饼干，但是伊宁担心的反而是——只吃这些他的体力足以负荷吗？


    「明天早上我得去看看这里还有些什么。」


    「那我该做什么呢？」


    如果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就算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知该怎么办。


    「你想和我一起去吗？可能会有危险。」


    「我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会害怕……」


    听到她这么说，古明仁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可是我第一次听见你说这两个字，晚上尽量靠近火堆休息，毕竟我们不清楚，这里有没有其它的生物。」


    「其它的生物？你指的是……」


    「我也不确定，不过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在他们用完简单的晚餐之后，古明仁便要她好好的休息。


    「也许不容易，但是尽量让自己舒服点。」


    「我知道……」


    但是说起来轻松，做起来却不简单。


    伊宁躺在潮湿的沙地上，将身躯尽量的往火堆靠近，脑海中一直反复出现的却是他说的「其它生物」。会不会有什么毒蛇或是猛兽存在于这个岛上？如果他们睡着之后，它们出现了该怎么办？是不是两人轮流看守会比较好些？


    思绪一整天都在不安定的状态下，她其实累坏了，但是怎么也无法让自己安心入睡。他呢？他已经睡着了吗？经过这些事，他一定也很累了吧？


    伊宁不敢吵醒古明仁，但她又不放心，也许离他近一点会好些，距离近一点，发生什么事也比较好照应。


    他对她而言只是个陌生人，在不清楚他的反应之前，她当然不敢开口要求他，只要她悄悄移过去一点，靠近他的身边，也许就比较容易入睡了，但是万一吵醒了他怎么办？他会怎么说，或者他会不会做什么？


    几经犹豫，伊宁还是抵挡不住沉重的眼皮，于是缓缓迈出脚步。


    她蹑手蹑脚的，轻轻的移动身躯，越过了火堆，在靠近他的位置上小心翼翼的


    坐了下来，这样好多了，至少，她觉得安心许多。


    寂静的夜，除了几许的虫鸣声，似乎连波涛都显得沉静下来，清风拂过了树梢发出沙沙声，恍若情人间私密的耳语，自然的交织成一篇篇美妙的乐章，成为仲夏夜最佳的奏鸣曲。


    伊宁就这样静静的闭上了双眼，让自己融入这特别的天籁中。


    如果不是因为阳光刺眼，她还真想再多睡一会。


    她舒服的换了个方向，将自己的身躯蜷缩在温暖的臂弯里，她觉得安适泰然，比她之前睡过的任何床铺都来得舒适。


    如果不是因为灼热的阳光、如果不是因为已然热闹的虫鸣鸟啼、如果不是因为那轻拂过她发梢的手指，她想她还会继续休息下去。


    「早安，经过了一天，有没有让你想起了什么？」


    原来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她已经躲入了古明仁温暖的怀抱，依偎着他结实的臂膀，彼此的呼吸近在咫尺。


    「对不起……」她羞红了脸，慌张的起身。


    「我不介意，毕竟这是难得的经验。」


    她知道他是在调侃自己，如果依照他的说法，以前的伊宁是绝对不会靠近他一步的。只是为什么？他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个坏人。


    「待会我可能要四处看看，你想一起来吗？还是留在这里等我？」


    「我跟你去！」她几乎没有考虑就将答案脱口而出，又有点不好意思自己的冲动。「我是说，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


    他无所谓的耸耸肩，「那就跟紧一点吧！」


    稍事整理之后，两人往树林的方向走去，伊宁小心的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追随，就怕有什么不可预料的意外发生。


    透过树梢洒落的光点，照耀在不算太浓密的丛林之间，踩在落叶上的轻轻足音，回荡在整个幽静的树林内。偶尔会有些不知名的声音，似乎在告诉他们这林子里的居民，很可能正在某一个角落，窥视着他们的行动。


    「小心点，下过雨之后，会有点滑……」


    布满青苔的泥地上，伊宁得十分用心的注意脚下的步伐，摇摇晃晃的取得平衡，但是为了跟上他的脚步，她又不得不加快速度，一个不小心，就跌了个踉跄。


    「啊！」


    古明仁见状赶忙扶起了伊宁，但是好不容易站起来的她，却又因为重心不稳而再次跌落，这次，她扎扎实实的跌进了他厚实的怀抱。


    「对不起……」


    冒失的举动，让她不好意思的羞红了脸，在他的面前，她总是特别容易出错。


    「拉住我的手，这样对你会比较容易些。」


    他伸出宽厚的手掌，让人无法拒绝他的好意。


    伊宁将冰冷的小手，放入那等候她的大掌中，温暖与安全将她紧紧包围住，她不由得发自内心的喜悦。


    为了避免自己继续胡思乱想，她赶紧转移了话题。


    「我们能找到什么吗？」


    「你看见了吗？这里有些野生的水果，还有这种植物，我住身上看过，相信它可以让你脸上的伤口痊愈得快些。」


    脸上的伤口？难怪她时常觉得额头有些疼痛，这里没有镜子，她甚至无法看看自己的长相，她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人呢？


    「你在这里等我，我得先将它们割下。」


    他矫捷的攀上树头，然后用瑞士刀将一些植物与水果割下，站在一旁等待的伊宁，不由得担心起他的安危。


    「小心点……」她不放心的叮嘱他。


    「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


    一会儿之后，等到他由枝干上纵身而下，伊宁看着他丰硕的成果，其中有种带着青黄色的椭圆形水果，是她根本没有见过的。


    「你确定这些能吃吗？」它们看起来并不怎么美味。


    「试试看才知道吧？」


    他用小刀将那水果切成了两半，接着将其中一份递给了她。


    伊宁接过水果，略带犹豫的咬了一小口，没想到意外的甘甜。

 第十四章

    「酸酸甜甜的，不过很香……」她又尝了一大口。


    「没骗你吧？这是一种野生的树桃，对止渴镇定有很大的帮助。」


    「你在哪里学到这些的？」


    「学到什么？爬树？」


    「不是，我是说，你在哪里得知什么植物可以食用，什么是有毒的？」


    「还能在哪里？不就是童子军。」


    「童子军？」


    「呃……你可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这解释起来很长，简单的说就是一种社团，参加这个社团可以让你学会一些生存的技能。」


    在伊宁的眼中，他简直就像一个救难英雄，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她一点都看不出，他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好，以前的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讨厌他？


    【第七章】


    为了让伊宁恢复记忆，古明仁和她开始聊起彼此共同的过往。


    这对古明仁来说有些困难，因为他很难找出到底哪一个是真正的她？是尖锐、好强的伊宁，还是生病时脆弱惹人同情的伊宁，或者，是现在这个容易相处、谦和温静的女子？他得承认自己并不了解伊宁，至少以他的印象而言，两人之间的针锋相对，远远要多于现在的相处模式。


    「虽然我们认识了很多年，不过我得承认我并不了解你。」


    既然认识了很多年，又会一起参加旅行，为什么他们却不了解彼此？伊宁并不懂他说的意思……


    「为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吗？」


    「我们？我想我们算是另外一种类型的『朋友』，如果你一定要用这两个字的话。」


    「那是什么意思？我们是男女朋友？」


    没想到她的这一句话，当场引来了他的一阵大笑，让她尴尬得不知所措。


    「对不起，我不知道……」


    「不，是我不应该……哈哈，对不起……是我不应该笑你的。我只是从来没想过，你会对我这么说。」


    说不出内心是失望还是高兴，伊宁只能傻傻的陪笑着。


    「对不起……我……」她红了脸。


    「不，不是你的错，其实、也许我的确那么希望过……」是真的吗？她无法掩饰心中的惊讶与欢喜。他的眼神那么认真，应该不是对她开玩笑吧？


    「真的？那我怎么会不知道？我是说，如果我知道了，应该也会喜欢上你才对。」哎呀！她在说些什么啊？怎么会越描越黑，越说越失分寸了……


    「不是，我是说，如果是现在的话，我应该会，不、不是……」


    他因惊讶而睁大的双眼，又慢慢的转而深邃了起来，恍如思考着她话里的真意，夹杂着促狭的表情，浮现在他脸上。


    「谢谢，这会是我听过最好的赞美。」


    「我并不是因为你救了我，才……」


    但是他逐渐靠近的举动，阻止了她的解释，像是为了端详她每一个表情的变化，他离她好近，近到连彼此的呼吸都彷佛结合，近到连彼此的心跳都恍如在同一个节奏下产生共鸣。


    他的视线紧紧的锁住了她，让她不由自主的闭上了双眼，可是，在一阵沉默之后，他并没吻她。


    也许是看出了她些许的失望，他颇为认真，又像是玩笑的对她说明，「我不想趁人之危，如果你恢复记忆之后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不可能饶过我的！」


    「我对你真的那么凶吗？」


    「也许你应该问问其它人的意见，不过，我个人倒是满喜欢的。」


    对于他突如其来的表示，伊宁脸上马上变成粉红一片……她只好假装没有听见他话里的含意，却不能否认来自内心的喜悦。


    伊宁身上因为蚊虫叮咬的肿痛令她难受。


    「你需要洗个澡，那对你的叮咬伤会好些。」


    古明仁没有忽略她的不适，他知道在野生的环境，很难避免类似的情况。


    「可是，我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游泳……」


    而且，她也没有适合的服装，再加上他的在场，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气这么做？


    「只要不要到水太深的地方就可以了。」


    炎热的天气，看似冰凉的海水，他的建议很诱人，也许她真的应该试试看海水的疗效。


    「你会很安全的，放心吧！」


    像是为了鼓励她付诸行动，他还特地加上了一句，只是伊宁不清楚他指的安全，究竟是指不会游泳这件事，还是指他本身不会有什么行动这件事？


    「我先转过身，这样你下水可能比较方便……」


    原本还打不定主意的她，在他依言转过身后，慢慢的脱下了身上的衣物，足部接触到清凉的海水，让她兴奋的走入其中，将身子浸在清澈湛蓝的水里。


    「啊！真的很舒服。」


    她不在乎他是不是听得见，只是想好好享受一下，这种沁入肺腑的凉意，她满足的将海水泼洒在自己身上以及手臂上，顺任丝缎般的长发轻漂在海面，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就这样徜徉一整个下午。


    仍然坐在原地的古明仁，只是凝望着眼前的这幅美景，虽然他也很想参与，但是又怕她会过度紧张，这样的距离，实在是折磨他的意志力。


    「水温还好吗？」


    因为距离的关系，他必须提高声量才能让她听见。


    「很棒，水温正好……」


    但是她的回答却像融入了风中，一经吹拂之后就消散在空气里，他什么也没听见，于是又再问了一次。


    「我是问，你还好吧？」


    伊宁知道他的问题，可是无法将自己的声音传给他，于是她挥动双手，表示一切都没有问题。但是在岸上跃跃欲试的古明仁，却以为这是她邀他共游的讯号，他毫不犹豫的脱下身上的衣物，纵身跳入大海的怀抱。


    原本一直背对着岸上的伊宁，在一个转身后猛然发现了古明仁的身影，惊吓的她紧张的潜入海水之中，身体也因此失去平衡，她的双手不规律的舞动着，每一次张口想呼吸，都让她喝进了带着咸味的海水，她挣扎着想往较低的地势走去，却又因不敌海水的浮力，而让自己狠狠的漂往深处……


    直到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托出了水面，她才呼吸到久违的空气。


    「你没事吧？有没有怎么样？」


    他紧靠着她的背部，将她抬高于水面，担心的询问她的情况。


    在一阵猛烈的咳嗽之后，伊宁才恢复了说话的能力。


    「我还好……只是吓了一跳……」


    他湿润结实的手臂，绕过了她纤细的腰，轻勾着她的身躯，这个发现让伊宁不禁紧张了起来，她挣扎着想让自己站立，不料又再次跌入水面下。


    「别紧张，深呼吸！」


    「好难过……」


    为了安抚她的情绪，古明仁将她整个举高后拥入怀中，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部，并在她的耳边低语安慰，直到她放松下来。


    「我……」


    「嘘，我知道了，你没事了……」


    顺着她长发而下的手指，轻柔的滑过她颤抖的双肩，哄慰的环抱她的脆弱，细碎绵密的吻，落在了她的脸颊与发丝上……


    她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她不想破坏眼前的这一份亲密。


    等到古明仁意识到彼此的处境，他停下了自己的动作，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可是他的手臂离不开她滑腻的背部，他的手指离不开她柔密的长发，他的视线离不开她诱人的朱唇……


    理智和欲望在内心里交战，他终究抵不过渴望的呼求，轻缓的印上了犹豫的一吻，原本只是轻啄的碰触，却在品尝到她的甜美之后，不可抑制的侵入了她柔软的甘甜，搅动着她的芳醇，也搅乱了她的呼吸。


    他来回的吮舐她，霸气的要求她的回应，一次又一次的增加了力道，直到两人紧密的身躯恍如燃烧的火原。


    他的手指灵巧的划过了她细致的颈线，沿着水滴的滑落，来到了她饱满的胸前，他手指经过的每个地方，都会引起伊宁的一阵颤抖，她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低吟。


    他握住了她的顶峰，来回的摩挲，他的吻落在了她已然挺立的峰尖，滚烫的吻丰厚了她的想象，她只是无力的攀附着他，任由他在自己身上探索，她不再认识自己，她的身体不再接受她的指挥。


    「也许我不应该这么做，但我不是圣人……」


    而此时此刻，伊宁也不希望他是。


    然而，他轻轻摇了摇头，命令自己停下一切动作。


    「今天的晚餐有热汤可以喝了。」


    伊宁见古明仁好像变魔术一样，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罐头食物，并将它放在火堆旁加热，氤氲的热气传来了阵阵诱人的香味。

 第十五章

    「怎么会有这个？」


    「昨天在飞机残骸上找到的，海水成为最好的调味料，虽然只是简单的豆子罐头，不过热汤的味道还不错，试试看吧！」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享受到热腾腾的食物，她迫不及待的想拿起铁罐，却没有注意到它的高温。


    「啊！好烫！」


    「小心一点，有没有怎么样？」


    古明仁马上检视她烫伤的手指，上头肿起了小小的水泡。


    「将手浸泡在水里，不然会发炎的。」


    他拉着她，直往海边的方向走去。


    「没关系的，只是小伤……」


    「你还嫌伤口不够多吗？听话，快过来。」


    她只好顺从的跟着他走向海边，并将手腕浸在水中，片刻之后，他才示意她将手伸上来。


    「让我看看……」


    他再次察看她的红肿，并轻轻的在上面印下一吻，原本还有些胀痛的伤口，像被仙女棒施法了一样，所有疼痛都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她脸上满布的霞红。


    「我已经好多了……」


    「那可见我的『药』很有效吧？」


    「你在说什么啦。」


    「你忘了，还是要我再做一次？」


    她娇羞的别过身去，故意跑开，两人就这样嘻闹着跑回了火堆前，扑鼻而来的香气，提醒了他们早已高唱空城记的肠胃。


    「哇！可以吃饭了吗？我的肚子都快饿扁了！」


    「等它放凉一会吧，你不怕又被烫伤一次？」


    「那下次，下次我们不如早点开伙，这样晚餐的时间就刚好可以喝汤了？」


    「下次？你还想这样一直过下去吗？」


    他总是一逮到机会就趁机调侃她。


    「你明知道我的意思……」


    「我得问清楚，要不然你像以前一样，因为我不接受你朋友的表白，就先发制人的骂我一顿，那我多冤枉？」他忽然提起了往事。


    「我的朋友向你表白？」


    「对不起，我又忘了，没事，就当我没说。」


    「我明明就听见了，我的朋友向你表白吗？」


    「没有，我记错了，那个女人不是你。」


    「我才不相信，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禁不住伊宁的再三要求，还以为了恢复记忆做为武器，古明仁拗不过，只好将事情的始末告诉她。


    「你的好友在情人节向我表白，因为我没有接受，你就帮她出面教训了我一顿。」


    「你拒绝了我的朋友，所以我责怪你？」


    这听起来不太像是她现在会做的事，她以前是这样的吗？


    「那也是我们为什么会每次见面就吵架的原因，因为我们太相像，都是好强不服输的个性。」


    但是他现在倒已经不怪她了，原来在重述这段往事之后，也让他解开了心中长久以来的疑问。为什么他一见到伊宁就想惹她生气？因为她引起了他的注意，可是他又不愿意承认，他的心早就被她所吸引。


    是的，一个不同于其它的女人，敢于表现自我，用坚强伪装寂寞的女人，他们是属于同一种性格的人。


    「不晓得会不会有人来救我们，你想，我们这种日子还得要多久？」


    「一定会的，邮轮上有那么多人在，他们一定已经开始搜救了，你还会害怕吗？」


    被火熏红的脸，更加深了颜色，伊宁低下头，轻轻的摇了摇头「这里晚上的温差很大，盖上我的衣服吧！」


    「那你自己怎么办？」


    「如果你让我抱着你，那大概就会好很多了……」


    她没有回答，却也没有反对他伸出的双手。他将她紧紧的圈入怀中，耳鬓厮磨的亲密接触，他的吻缓缓的落在她的颈后、她裸露的手臂，以及她细柔的发丝，温热而濡湿的舌尖在她白嫩的耳际徘徊，轻轻低喃着她的名字，撩拨着她的手指，覆上了她已经瘫软的细腰。


    她不安的扭动身躯，却引来了他的制止。


    「拜托，先别动……」


    他低沉的声音，让伊宁感觉到他的兴奋。


    「我不能保证你能像下午一样安全，所以，请你先别动……」


    伊宁顺从的靠在他的怀里，她不再感到恐惧。


    两人相互依偎在星空下，共享着温馨浪漫的时光，没有任何世俗的物质享受，但此刻他们拥有的却是最真诚的对待，与完全的无私。


    第二天的早晨，当伊宁醒来后发现古明仁不在身边，着实引起了一阵恐慌。


    他到哪里去了？他丢下她一个人离开了吗？


    她不敢去找他，怕自己迷了路后回不来，却又担心他是不是遭受到什么意外，是不是正需要她的帮助？


    焦急的等待，让她只能在原地不断的踱着步，望眼欲穿的期盼着他能够快点出现在她的面前，但是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还是不见他的身影。


    他会不会是被困在什么地方？他会不会是迷了路？他会不会是被野兽袭击？不会的，他有过人的智慧，再加上矫捷的身手，他不会被困住的。还是，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意外，让他不得不先离开？不，不可能，他不会丢下她一个人的。


    虽然在心中一直安慰自己先不要慌，但是依然不能避免不好的念头出现在她的脑海。万一，他不再回来，那她该怎么办？因为忧虑以及担心，伊宁忍不住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就让它顺着两颊的起伏滴落。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古明仁的身影终于出现，她毫不犹豫的奔入了他的怀中。


    「你……跑到哪里去了？」


    一见到他，她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再次溃堤泛滥。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他惊慌的看着她的泪水，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你为什么突然不见了？」


    「我？先别哭，没事了。」


    原来，她的泪水是因为担心他而流的，复杂的情绪在他心里交错着彰湃的感受，一方面为她在乎自己而高兴，一方面却又舍不得她哭成泪人儿。


    「我以为……」


    「没事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瞧你哭成什么样子了，丑小鸭。」


    他爱怜的将她拥入怀中，吻干了她脸颊上的泪水，安抚着她慌乱的情绪，他呵护备至的哄她开心，还不惜扮鬼脸逗弄她，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让她破涕为笑，当她的脸上再次露出笑容，古明仁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是最怕女人哭的，女人一哭，我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谁教你，是你自己没说一声就不见了……」


    「嘘，先让你看看我找到了什么？」


    伊宁这才发现，他的手上原本是拿着一堆物品的，不过现在它们都散落在沙地上了。


    「这些是什么？」


    「毛毯、两罐罐头、一瓶水，还有一些油……」


    「你去哪里找来这些的？」


    「原本我是想等你醒来一起去的，不过看你睡得那么热，不忍心叫醒你，我又重回飞机残骸附近仔细的找了一遍，这些，就算是我的战利品。」


    「你应该要等我，我不喜欢一个人被丢在这里……」


    「大小姐，没有人舍得将你丢在这里，我只是暂时离开。」


    「我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


    「我知道了，我保证不会再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你保证？」


    她迟疑的望着他的眼睛，直到确定他是认真的为止。


    「我保证。」


    「那，有了这些东西之后，代表我们可以回到原来的地方了吗？可是，我一点都不记得……」


    「虽然这些东西不能让我们马上回到都市，但我相信我们不需要等太久，至于你记忆的问题，在你恢复之前，我都会照顾你的。」


    「是真的吗？」


    如果她一直无法恢复记忆，那就代表他们会一直维持下去现在的关系？


    如果照他所说的，他们之前是对只会吵架的冤家，那伊宁宁愿时间一直停在这里，她的记忆也不需要恢复……


    夏日的天气变化时常让人捉摸不定，原本还艳阳高照的下午，突然下起了令人措手不及的骤雨。


    原本在树林之间继续探险之旅的两人，看着雨点越来越大，还不时的夹杂着轰隆雷声与闪电，全身湿透的他们，只好跑到附近的洞穴内躲雨。


    「可是……这里面好暗，会不会有什么动物在里面？」


    伊宁犹豫着该不该走进去。


    「我们全身湿透，又在树林旁边，这在雷雨的天气里是很危险的，先进来吧，如果真有什么它应该早就吓走了。」

 第十六章

    【第八章】


    「不必怀疑我所说的，我会照顾你的。」她知道自己很愿意相信他。


    「真的吗？」


    「你不相信我？」


    在他肯定的眼神之下，她只好走进了洞穴。


    「这雨什么时候会停呢？」


    「照理说这种午后阵雨应该很快就停了，但是，现在雨势却好像越来越大……」


    伊宁两手交错在胸前，湿黏的衣物让她觉得不舒服，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会冷吗？可惜现在这种情况我们无法生火，不如把湿衣服脱下来，会让你觉得舒服点。」


    「不用了，我还可以……」


    「你要是感冒了，这里可没有医生。」


    古明仁说完话后，便开始脱下自己的衬衫，呆立在一旁的伊宁，害羞的将脸转了开来。


    「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的话，我可以转过身。」他真的找了一个背对着她的位置，将就着在地上坐了下来。


    发梢上不时有水滴滴落，身上的衣物当然更不用说了，伊宁其实也很想摆脱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在确定他不会转身之后，她拉开了身上的运动衫，脱下了湿黏的长裤。


    沉默的气氛在两人之中悄悄蔓延，就像谁也不知该为此刻的尴尬说些什么，古明仁背对着她，只是望向外面的雨色，好像专心一意的等着雨停，而蹲坐在角落的伊宁，则是希望他们能打破沉默，或是他能安慰自己几句。


    但是，他还是没有开口，直到她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叫声。


    「啊！」


    顾不得自己现在的模样，也顾不得外面的雨势，伊宁第一个想法就是要往外逃，古明仁敏捷的起身，很快的抓住了花容失色的她。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里面……里面有东西……求求你，我想要离开。」


    他环抱住惊慌失措的她，极力想使她镇定下来。


    「现在外面还下着雨，别紧张，可能是你看错了呢？别怕，如果真有什么事，我会保护你的。」


    「我……」


    「听话，你先站在这里，我进去看看。」


    「那……你要小心点。」


    对于她的关心，他回报了一个浅浅的笑容，然后小心翼翼的往深处走去。起初黑暗使他看不见任何异状，直到他适应了光线，才发现了让她慌张大叫的物体。他不禁哑然失笑了起来。


    「它们，只是一窝小老鼠。」


    在隆起的泥地上，几只围拢在一起的小野鼠，正好奇的往四周蠕动探索。


    「老鼠？！」没想到，伊宁知道答案以后，还是忍不住尖叫了起来。「啊！我最怕老鼠了！」


    「别紧张，我是指它们很像，但是我不确定……」


    「我不要待在这里，真的……」她拉住他的手臂，恳求似的摇晃。


    「听我说，外面下着大雷雨，我们一等到雨停马上就离开，但是现在，没有地方比这里更适合躲雨，你把它们想象成小猫咪会不会好些？」


    「它们明明就不是……」


    「你先过来看一看，只是看一眼，我相信你就不会觉得它们有那么恐怖了，相反的，它们还有点可爱。」


    「我不要，我不行……」


    但在古明仁的半推半哄之下，她还是靠近了。起初，她只敢用眼角余光快速的扫过，可是他还不让她离开，于是她只得强迫自己睁开眼睛，慢慢的，它们逗人的模样让她承认的确不如想象中恐怖。可能是因为它们还太小，让人难以想象长大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它们，怎么会在这里？」


    她转身想询问他，却发现他的眼神里有不一样的火光，直直的注视着她的身躯，她顿时想到了自己衣衫不整的模样，下意识的想拿起衣物来遮掩。


    「别这么做，我只是想看你。」


    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像是命令又像恳求，像是深藏的欲望，又像单纯的渴望，彷佛被催眠般的她，竟什么都做不了。


    「在我脑海里，想象过你的模样，可是，我不知道哪一个才最接近真实……」他靠近她，手指拂过她湿润的长发，将她鬈曲的发梢凑近了自己的唇。


    她觉得口干舌燥，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或是做些什么，只是舔了舔干燥的双唇，却没有想到这对他而言，便是最好的邀请。


    他的手指移到了她的头后，施加力道让她更靠近，他温热的唇印上了她的额、印上了她秀丽的眉、印上了她高挺的鼻梁，而后蛮横的舌尖进入了她微启的檀口，他辗转吮取甘蜜的津液，放肆的在她的唇边啮咬，粗鲁的手指探入了她的长发，固定住她，不让她有逃离的机会……


    她只能娇喘着回应，胸口急迫的呼吸，似乎一瞬间所有的血液都凝结在胸口，莫名的胀痛，需要更多的抚慰。


    他的手指来到了她的背部，摩挲着要她更贴近，进而游移上了她纤细的肩膀，拉下了多余的累赘。


    伊宁倒吸了一口气，双手试图抗拒他的抚摸，但透过他的手掌传来的热力，却又引发她更多的期待。


    他不让她有抗议的机会，脱下了她身上所有的衣物，赞美的眼神没有掩饰他的喜悦。


    「你比我想象中还美……」


    他用唇堵住了她未出口的话，双手在她饱满的胸前膜拜她的美丽，而后以温热的舌尖撩拨她，引来了她断断续续的抗议。他没有理会她的呼求，只继续对她甜蜜的折磨，直到两人都已经喘息不休，才正视她的眼神。


    「我无法再停下来，说你也要我，我要听你说……」


    「我……」


    为了证明他的渴望，他灵巧的手指滑入了她最神秘的地带，轻轻的试探她的湿润，而后滑入了幽秘的丛林，她本能的想往后退，却被他一把推得更深入。


    「伊宁，告诉我……」


    此刻的感觉是她这辈子从来没有过的，交杂着甜蜜与些许痛苦的渴求，恍如她就快要不能呼吸……是的，她想要更多。


    「我要你……」


    听到了她的承诺，使他再也不需要犹豫，她的欲望如他一般强烈，他们只属于彼此……他猛然挺入了她，直到两人都攀上了欢愉的顶端。


    两个不同的世界，被茫茫的雨给隔开。


    经过雨水洗礼的大自然，呈现了雨后的生气盎然，而在得以遮掩的洞穴内，却是浪漫温馨的两人世界。


    「雨，好像已经停了……」


    他爱怜的搂紧她，听她说完她的发现，还不时的用温柔的吻轻点在她的脸上。


    「我们是不是也该离开了？」


    「好啊，如果你想现在就走的话。」


    然而他的吻却没有停止，仍然不断的落在她的发上……


    「认真点啦，你这样我都不能好好走路了。」


    「没关系，那我抱你好了。」他作势要抱她。


    「喂，不要开玩笑了……」她害羞的闪躲。


    「别紧张，逗你的啦，我刚刚倒是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也许可以为我们的晚餐加菜！」


    「加菜？什么好主意？」


    「在飞机残骸上有一艘救生艇，我们可以利用它出海钓鱼，这样，肯定可以让今天晚上的菜色，多一点不同的变化。」


    「钓鱼？可是我们又没有钓具。」


    「那对我们不会是问题，来，跟着我你就知道了。」


    他拉着她的手，向洞穴外的树林跑去，挑拣好合适的树枝之后，又用小刀割下攀附的藤蔓，以及身上一小段的棉衫，这个举动让伊宁感到十分惊讶。


    「你在做什么？你的衣服……」


    「我们需要钓鱼线，目前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了。」


    「可是你会……」


    「无所谓，反正几天前就已经破损了。」


    他仔细的削除枝干多余的部分，并用藤蔓做成了两个钩状，再将棉衫的棉纱结成了紧密的长线，一会儿功夫之后，两根克难式的钓竿已经在眼前了。


    伊宁真是佩服他的本事，彷佛所有的事到了他的手上，都可以化腐朽为神奇，反倒是她自己，只有增添麻烦的分。


    「快点，趁海水还没有涨潮以前，现在应该还可以有不错的收获！」


    他的快乐感染了她，她也兴奋的跟在他的身后。


    「我从来没有钓过鱼，是不是可以先让我试一试？」


    「放心好了，很简单的，我还帮你准备了一支你个人专属的钓竿呢！」


    古明仁带着她往飞机残骸的地方去，进入了窄小的机舱内，拿出了尚未充气的救生艇，将它拖出了机门外。

 第十七章

    伫立在外面的伊宁，忽然有某些片断的画面闪现过脑海，有一群人，还有一位鬈发女人和她高兴的搭着肩，餐厅里的服务人员、酒杯、甲板上的星空，一个神似占明仁的男人，正轻蔑的注视她。


    「你怎么了？」


    她从零碎的画面中惊醒，眼前的古明仁正以温暖关怀的眼神注视着她，她是不是想起了以前的事？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会是她以往的记忆吗？


    「没事，我只是有一点头痛。」


    「头痛？该不会是刚刚淋了雨后，感冒了吧？我们改天再去钓鱼，先回去休息好了。」


    「不用了，没关系，我没事……」


    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自己的状况，如果她真的恢复了记忆，那他们两人之间的情感会不会产生变化？


    在还没有确定答案之前，她决定暂时先让它成为她的秘密。


    「你真的没事？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她勉强自己露出笑容，「我真的没事，只是刚刚有些头痛，现在不用担心了，你不是要钓鱼吗？还不赶快将救生艇充完气。」


    「充气还不简单，现在这种科技产品只要一打开空气钮，它就会自动充气了，你看！」


    果然拉开安全栓盖之后，救生艇很快的膨胀起来，不一会儿的时间，它便已经蓄势待发，准备随时航行在海面上。


    他让伊宁坐在救生艇后座，随即将它推入海面，在小艇可以藉由浮力漂行的时候，他也矫健的跳上了救生艇。


    「要不要试试看用木桨划船？你得先将它垂直平举，再以整个桨面切入海水，然后利用肩膀和上半身的力量……」


    「像这样吗？」她试了一下。


    「不错，果然是资质优异的学生，你的奖学金真不是白拿的。」


    「我以前在学校的成绩很好吗？」她无法不去想有关自己的过去。


    「我们是不分轩轾，只不过大部分的时候是你承让了……」


    「啊！原来你拐着弯还是为了称赞你自己！」


    「你真聪明，想不到被你听出来了，开玩笑的，不过，以前在学校，你真的很努力。」


    「有多努力？你很注意我吗？」


    他笑了起来。「你的努力，努力到我不需要特别注意，就能发现你的存在……这样够不够？」


    「不够……」她的嘴唇不服的嘟了起来。


    「不够？那我再给你多一点……」


    他随即吻住了她抗议的小嘴。


    经过了一场大雨，整个星空显得更加璀灿亮丽，两人用木板架起的烤肉架，正升起袅袅的炊烟，伴随着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由于天气在雨后晴朗了起来，傍晚时分，徐徐拂来的微风，为炎热的夏日增添了些许凉意，透过沙沙的树叶声，传来和谐的自然乐曲。


    明亮的月光将大海染成光晕般的深蓝，光辉从树梢叶隙间筛落，沿着沙滩，铺满了一地细碎的淡黄，映照在两人之间的火光，还有些许朦胧。两人沐浴在如诗画


    般的景色中，渗透到内心的满足，丰富了语言所不及表达的深意。


    「这样的夜晚，我已经太久没有享受过。也许不只是工作，是我没有让自己的内心，停下来享受过周遭的事物。」古明仁轻轻地和她分享内心感受。


    「我一直很想问你，依照你之前对我说的，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想要参加这次的同学会？」伊宁不解的侧头看向他。


    「参加同学会还需要有其它的原因吗？不就是看看老朋友，叙叙旧，回想一下当年的英勇事迹。」


    「只有这样吗？你会为了这个原因休了一个星期的假？」


    「当然，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我想『某人』应该会参加才对，而想见到『某人』，就是我最主要的目的。」


    「某人？你在大学时期喜欢的对象？」


    他笑了起来。「我想在大学时期我并不喜欢她，说真的，我还有点讨厌她，只是在美国进修期间，在一个感恩节假期的晚上，她让我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感恩节？发生了什么事？」


    「她昏倒在我的怀里，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她也会有脆弱的时候，因为她总是表现得那么独立、那么无所畏惧，还不停的找我麻烦，从那次以后，我忽然觉得其实我和她很像，我们都习惯不去表露自己的真心，然后把自己伪装得很果敢。」


    「你说的人是……」


    「如果没有这一次的意外，我想我们永远都不了解，坦诚自己的感觉有多简单，自在的表达又有多舒服，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


    她羞怯的红了脸，原来他已经注意她好一段时间了，以前的自己知不知道这件事呢？如果知道后，又会有什么想法？


    「你在想什么？是有关于我吗？」


    「不告诉你！」


    「是吗？我会有办法让你说的！」


    察觉他的企图，她起身跑开，他在后面追逐着她，两人绕着火堆延长了战线，眼看自己就快要被他捉住，伊宁赶忙跑向了大海的方向。


    「你跑不掉的！」古明仁还不忘在后面恫吓她。


    「你试试看才知道！」


    但是伊宁不在乎的继续往前跑，冰凉的海水袭上了她的膝盖，拍打着她的足踝，使她失去了平衡。


    一个不小心，她跌入了海水之中，呛鼻的咸味进入了她的口腔，眼看着自己就要溺水，她的身躯却猛然腾空，是古明仁一把将她抱离了水面。


    「没事啦！咳、咳！」她忍不住咳了几声，但随即又恢复了娇憨的模样。


    「反正有你在嘛，你不会见死不救的。」


    「别这么确定，有时候我是很绝情的。」


    「你才不会，我已经了解你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了！」


    他停下了移动的脚步，颇为玩味的用眼神瞅她，「你确定？」


    她用力的点点头。「我当然确定。」


    「那请你告诉我，我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


    闪为湿透而贴紧身躯的上衣，清楚可见她玲珑的起伏，他的眼神贪婪的盯住她，不用猜就能了解其中的含意……


    「……我不知道，可能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在他的怀里，她想跑开也不是，想牢牢的抱紧他又不好意思，进退两难的她，不禁有些挣扎。


    「是吗？但是我想，你很快就会和我想的一样了！」


    他低下头，印上了深情的一吻。


    「伊宁，快起来，有飞机！」


    正梦见自己躺在温暖的床铺上，和心爱的男人亲密的拥抱，古明仁突然的叫喊声，将伊宁从甜美的梦境中唤醒。


    她揉了揉惺松的双眼，有些疑惑的看了看他，瞧见他正朝着天空挥舞双手，还有些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状况。


    「快起来！有飞机，很可能是为了搜救我们而来的。」


    「真的吗？」


    这下她完全清醒了，果然没错，一架红色的小型飞机正越过他们的上空。


    伊宁也加入了他的行列，向天空大力的挥舞着手臂，口中还不停的喊着，「我们在这里！」彷佛这样对方就能听见一般。


    「对了！伊宁，信号弹！我们还有信号弹！」


    古明仁忽然想起他在飞机残骸中找到，那两枚不知还有没有效力的信号弹。他翻出毛毯里的弹药，用火将引信点燃，只见火苗很快的燃烧，他将它奋力丢向天空，但是在一阵等待之后，却没有任何状况发生。


    「怎么没有引爆？」怀有满腔期待的伊宁，不懂希望为何会落空。


    「那并没有发挥作用，可能是因为太潮湿了……」


    伊宁听得出他的声音里有同样的失望，毕竟错过了这次的机会，下一次不知还要等多久？


    「我们不是还有另外一枚？」


    古明仁抬头看了看天空，而后对她摇了摇头。


    「飞机已经飞远了，剩下的一枚信号弹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我们应该等下一次飞机在经过的时候使用比较妥当。」


    「下一次……」


    她未出口的话，其实彼此心里都明白，下一次，还需要等多长时间？他们的体力与健康状况，到底能不能支持到他们被救援？


    「对不起，把你吵醒了。」


    「不要这么说，这不是你的错。」


    即使心中百感交集，但是他们仍然企图安慰彼此，只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不用担心，我们一定不会有事的。」


    他拥住她，也吻去她因为失望，而悄悄泛满眼眶的泪水。


    「他们一定已经发现了我们，很快就会派人把我们救出这里的。」

 第十八章

    「对不起，我只是……」在他怀里的安全感，抵不过她旁徨的恐惧，她抽噎着为自己胆怯的眼泪道歉。


    「别说这种傻话，害怕是很自然的，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受伤害，我会尽我所有的力量保护你。」


    他真挚的诚意打动了她的心，让她不再为自己的患得患失而感到不安……


    「快休息吧！也许明天等你一觉醒来，我们就已经回到家了也说不定。」


    她顺服的听从了他的话，在他为她铺好的干草堆上躺下。


    「晚安，别再想了。」他吻了吻她的脸颊，自己也在她的身边躺下。


    两人身躯靠得很近，但没有任何人再说话……只是他们彼此都知道，今晚注定会是一个难眠的夜。


    【第九章】


    也许是因为连日来的餐风露宿，伊宁开始有些感冒的症状出现，忽冷忽热的体温彷佛随着她的情绪起伏，颤抖的身躯无法承受自己的重量，一睁开眼睛的晕眩，往往让她只能保持平躺的姿势。


    古明仁非常担心，他用尽各种办法想让她舒服些，但是效果都不尽理想。


    「伊宁，你觉得怎么样了？」


    他为她擦澡，喂她喝水，将身上的衣服盖在她的身上，在树荫下为她铺设舒适的病床，时时刻刻陪在她的身边，在她呓语时，轻轻为她擦去额上的汗水。


    「我的头好痛……好痛。」


    但是她能回答的，却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多半的时间，她都进入了不安稳的睡眠状态，不时皱紧眉头，代表了她感受的痛苦。


    「你还想再喝水吗？还是你想要我做什么？」


    「好冷，我觉得冷……」


    「你觉得冷？好，我把火加大点。」


    他在一旁倾听着她的任何需要，想办法让她能够好过些，但是她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在条件不佳的环境之下，他能够做到的毕竟很有限。


    没有遮蔽物的处所，人类的适应能力正接受大自然的考验，连日来的疲劳与倦意，在此时加深了它的作用力，涌上心头的不安与忧虑，彷佛连呼吸都觉得疼痛。


    风势逐渐加强，平静的海面上顿时卷起了一阵阵波澜，随着树林间的骚动，可以清楚的知道，强劲的雨势即将来临。


    如果现在再让伊宁淋雨，她的病情一定会更加严重，他知道，但他还能怎么做？他需要可以挡雨的地方，也许上次那个洞穴可以充当她休息的场所。时间已经不容他再细细思考，大雨很快就要来临了。


    他抱起她，快速的往能见度不佳的树林走去，直到轰然乍响的声音与灯光，随着滂沱雨势落在他们身上。


    怎么回事？


    一道强烈的光束照射在树林间，随着灯光来回穿梭的，是旋翼转动的巨大声音，那是——直升机。


    终于有人来救他们了！古明仁奔出了树林，往空旷的地方跑去，他没有忘记自己随身携带的信号弹，这次能不能成功，一切就靠它了！


    「神啊！请你让我们安全的回到原来的地方……」


    他从来没有祷告过，他以前不相信这些非科学的事物，但是现在，所有用得上的一切力量，他都愿意无条件的尝试看看。


    他点燃了引信，等到确定它已经燃烧后，用力的往空中抛去……不久后，在黑暗的夜空中划出了一道耀眼的光芒，随着火光喷洒开的烟雾，蔓延在朦胧的夜色之中……他们成功了！


    直升机上的灯光再次探照到信号弹发出的地点，直到他们发现了挥动着双手的


    古明仁，便很快的降落，并将伊宁送上了医护用的担架。


    「你们没事？真是幸运，我们接到了你们失踪的报案，已经在这附近找了好几天了！」


    「谢谢，不过我的朋友病了，她需要尽快去医院！」


    「你放心，不只她，连你都会接受彻底检查的。好在当初飞机的驾驶即时跳伞逃生，不然可能没有人能确定你们的位置。」


    「那当初飞机驾驶他……」


    「哦，他没事，他说他一看情况不对，就先行跳机了，只是轻微的擦伤，现在可能已经没事了。」


    原来飞机驾骏已经获救了，当初他根本没好好引导他们俩逃生……算了，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眼前最重要的是大家都平安，尤其是伊宁。


    「病人有营养失调的问题，需要注射营养针，还有，他从无人的荒岛生还，我们还需要进一步化验，以确定他没有感染到传染性疾病。」


    「是的，那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我们能不能进去看看他？」


    「病人的体力透支，现在最需要的是好好休息，你们可以进去看他，不过要尽量保持安静。」


    「谢谢你，医生。」


    古明典和父母亲急忙的走进病房内，躺在病床上的古明仁看起来精神还不算太差……或许是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好得许多。


    「明仁，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古太太一见到他，便忍不住眼眶里的泪水……她的儿子受了这么多的苦，看在母亲的眼中十分不舍。


    「我没事，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傻孩子，说这些做什么？这根本不是你的错，等你的情况稳定一点，我一定要控告那家航空公司！」律师的天性，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忘记为自己的权益申诉，尤其是当了一辈子律师的古匀夫。


    「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儿子的健康，不是去控告谁……」


    「爸、妈，我真的没事，你们别担心，对了，哥，伊宁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伊宁？」


    「就是那位和我一起送入医院的朋友，她没事吧？」


    「她？我想有医生照顾她，她应该不会有事才对。」古明典也不是很确定，因为他根本没有想过弟弟会提到她。


    「你要去看她？明仁，你自己都还在吊点滴，怎么可以——」古太太见他作势要起身，不禁开口阻止。


    「妈，她和我不一样，她没有人照顾。」


    「可是我听医生说，她好像脑部受创，失去了部分记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恢复。」


    「我可以等，我答应过她的。」


    「明仁，究竞发生了什么事？你和那个女孩……」


    「爸爸，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说过做人最重要的是言而有信，我不想让自己成为不守约定的人。」


    「明仁……」


    他们知道说服不了他改变心意，向来他决定的事，是不会轻易妥协的。


    「医生，伊宁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她的感冒大致上已经痊愈，不过因为脑部受创所引起的失忆，可能要静待时间做进一步检查。」


    在哥哥的协助下离开病床，古明仁急着找医生沟通，他想亲自确定伊宁是否得到妥善的医疗照顾，而她的失忆到底会不会影响她的健康。


    「难道没有更快一点的方法吗？」


    「伊小姐的脑部断层显示，她并没有任何明显的外伤或是肿块，这很可能是心因性引起的，通常病人在遭受巨大的意外冲击，例如亲人骤逝，或是交通意外等等，都有可能引发这种现象，这是患者潜意识里怕面对现实所造成的。」


    「那我现在能怎么做？怎么做对她比较好？」


    「患者没有其它的家人吗？」


    古明仁摇摇头。「据我所知，她没有亲人。」


    「如果能藉由亲人长期的协助恢复记忆，这会是一个比较好的方法，另外，她还可以试试电疗……」


    「电疗？」


    「是的，适当的电击可以刺激她脑部的海马体，也许她或多或少可以记起一些往事，只不过，这个方式尚未在医学上获得认可，而我们在未获得本人或家属同意之前，也无法这么做。这是因为它多少还是有些危险性，而且病人是否有其它心因性的疾病，也得会同精神科的医生才能作最后的决定。」


    「危险性？你的意思是电压过强导致……」


    「不，不完全是，基本上我们的电压绝对是人体能承受的，但是，如果病患本身有其它的心理疾病，例如躁郁症，便很可能会加强她的症状。」


    「我懂了，我想这方面不是问题，但我得先问问她的意见。」


    在经过与医生的讨论之后，古明仁已经大致了解伊宁的情况——至于，愿不愿意恢复记忆回到过去，只有她自己才能做决定。


    他走进她的病房，经过两天的休息后，她的气色看起来明显好了很多。


    「伊宁，你觉得好些了吗？」


    虽然还是有些疲倦，但她努力露出甜美的笑容。

 第十九章

    「我很好，你呢？」


    「我没事了，变得比以前还健康了呢！这几天吃太多的维他命，感觉好像营养补充得太足够了些。」


    她为他逗趣的话笑了起来。「这么说，你以前是营养不良，现在是营养过剩？」


    他回以微笑，但很快的正经起来。


    「伊宁，我想问你一件事，这件事很重要，有关于你的未来……」


    「什么事？」看他严肃的模样，她也不禁认真了起来。


    「你，有没有想过要恢复过去的记忆呢？你有一份好的职业，也有你的好朋友……你想不想恢复以前的生活？」


    「我……」


    该来的问题还是会来，依照古明仁对她说的，他们是不相往来的冤家，如果她恢复了记忆，那这几天来的亲密相处，对他们来说算什么呢？会不会被当成一次美丽的意外，但是接下来可能不再继续？


    「我答应过你，在你还没有恢复记忆之前，我会一直照顾你，可是这样对你不一定公平，你应该有你想要的生活方式。」


    「我……如果我恢复了记忆，那这几天的回忆会不会……」


    她怎么也说不出消失这两个字，那对她来说太痛苦了，她已经开始习惯有他的生活、有他的陪伴、有他共处的欢笑，如果回到过去的情况，这些会不会也跟着消失？


    这是个沉重的问题，但古明仁懂她的意思。


    「我问过医生了，他说当你恢复过去的记忆，很可能会遮盖住这几天的记忆，也就是说，你可能会记得一些片段，也可能会记得得全部，但是后者的机率不大。」


    如果选择现在的生活，她可以快乐的和古明仁在一起，不必担心其它事，如果选择过去，她很可能和他成为平行的两条线，彼此的生活不再有交集。但是，让自己的未来成为他的负担，对他来说公平吗？


    「我想，我还是想知道过去……」这对她是个不容易的决定。


    两人互相凝视了片刻，伊宁在他的眼里读到赞许、读到鼓励，还读到些许的失落。


    「我会转告医生的，你好好休息吧！」


    将来的变化会如何？也许他们两人都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


    在伊宁决定之后，医院方面很快为她安排进行治疗的日期。


    忐忑不安的心情，让她几乎想要临阵退缩。


    恢复记忆之后会不会和古明仁形同陌路？他们会不会又回到以前互不相让，甚至互相看不顺眼的情况？他还会不会耐着性子等她？他还愿不愿意接受她原来的模样？


    如果手术让他们终将成为陌生人，那她宁愿维持现在的状况，至少，古明仁会一直待在她的身边……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确定想这么做，万一，我醒来之后却不认识你，或者忘了曾经发生过的事……还是干脆放弃吧？」


    古明仁握紧了她的手，想透过手掌的温度给她勇气。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不管怎么样，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直到手术完成。放心好了，我会等你的。」


    伊宁就在他的保证之下，稍稍放下了惊惶不安的心情，进入了手术室。


    在外头等待的古明仁，觉得时间彷佛在她进入之后放慢了脚步，一分一秒变得特别难挨，喝了五杯罐装咖啡，也没有让他好过些。


    医生说过这不算是真正的手术，所以也不需要太多的时间，可是，明明已经过了二十分钟，手术中的显示灯却还亮着，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因为没有效果，所以他们还想再试一次？是不是……


    就在他快要被自己的胡思乱想给压垮之际，终于见到手术中的显示灯熄灭，而医生也走了出来——


    他连忙上前，「医生，她的情况怎么样？」


    「她的情绪不太稳定，显得有些激动，我们已经帮她注射少量的镇定剂，几个小时之后你就可以知道结果了。」


    「几个小时？还要再等上几个小时？」


    「当然，现在就算你问她什么，她也不会回答你的。」


    等待，漫长的等待，这真是最折磨人的一天……古明仁懊恼的在心里念着。进入病房之后，古明仁看着伊宁沉睡的脸，这和他记忆中的一样，清秀雅丽的五官，白皙富有弹性的肌肤，还有那过去几天见到的可人微笑…………


    等她醒后会不会有所不同呢？他不知道，不过他知道自己也累坏了，于是趴在她的床边，想要休息一下，暗忖着他们或许会一起醒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他美丽的梦境之中，推醒他的是一只细嫩却颇有力气的手臂。


    「起来，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的瞌睡虫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她醒来了！


    「伊宁，你没事吧？你想起来了吗？」


    「想起什么！我是问你，你在这里做什么？还有，我为什么会躺在这里？」看来，她已经恢复成原来的伊宁，根本不记得在这之前发生过什么。


    「让我解释给你听，你之所以会在医院里，是因为我们参加了同学会旅行，但是飞机发生了意外，我们被困在小岛上……」


    「我们？只有我和你？」她的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的惊讶。


    「只有我们，就因为这样，你暂时失去了记忆。」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根本不可能和你一起去旅行的，是不是你让我受伤的？这一定是你害我的！」


    「冷静一点，伊宁，这只是个意外，谁都没想到会发生……」


    「才不是呢，每一次遇到你我就一定会有意外，你快点离开，我根本不想再看到你！」


    她的话，重挫了他的心，原来以前的伊宁，居然这么排斥他。


    「先听我说，你的记忆有部分中断，如果你想起来之后，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医生呢？我要医生向我解释，你快点离开，我不相信你。」


    「伊宁……」


    「你到底走不走？还是要我让人来赶你……」


    看着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虽然心里很担心她的情况，但是他也只能暂时先离开。


    「等你好一点之后，我会来看你的……如果你想起了什么，你知道我的电话号码。」


    「我会想起来，但肯定和你没关系！」


    古明仁无奈地摇摇头——据傲的伊宁，又回到了现实社会。


    伊宁很快又回到工作岗位上，并且屡次拒绝了古明仁前来探视的请求。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她所知的古明仁，根本不会这么关心她。她只隐约记得在同学会上，她见到了许多好久不见的朋友，邮轮甲板上的海风，璀灿的星空，拥挤的人群，似乎还有飞机场和飞机……


    接下来的事她全都不记得了，只是，偶尔会有些一闪而过的片断，总会让她莫名其妙的红了脸，那是一个男人和她，他们亲密的接触。


    他是谁？他的脸孔有些熟悉，却又让她不敢确定……会是古明仁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不可能这么做的，但是，这些画面一再的出现，已经为她的平静生活带来了困扰，也许是在法庭上，也许是和同事讨论案件中，也许只是在洗手间的镜子前面，她的脑海老是闪过一些画面，一些让她脸红心跳的遐思。


    「伊宁，你的电话，古先生打来的。」


    「说我不在。」


    「可是他已经打了好几次……」


    「只要回答他我不在，我不想接到他的电话。」


    他们两个人一见面就吵架，就算不吵架都是属于那种话不投机半句多的人，他干么一直打电话给她？莫非他们之间真的发生过什么事？


    不要，她不要知道，她没有勇气弄清楚这件事。就让一切回到原点，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还是一样安全，她还是可以过回原来的日子。


    在遭到她不断拒绝将近一个月后，古明仁终于不再打电话给她，伊宁也放下了一颗悬荡的心。


    只是，事情似乎还有着恼人的后遗症，刚开始，她一直以为只是因为意外之后的副作用，有时她会觉得头昏眼花、常饥饿，甚至还会有一点嚼心的感觉。原本不以为意的她，在症状持续未改善的情况下，只得再回到医院检查。


    「伊小姐？」


    「是，我马上来。」


    当她一走进诊疗室，便极为快速的将不舒服的状况告知医生，在简短的询问之后，医生通知她必须做个检测。几分钟之后，她又回到了诊疗室，护士小姐已经将报告放在医生的桌上。

 第二十章

    「伊小姐，恭喜你！」


    「恭喜我？恭喜我什么？」


    「你怀孕了，这不是值得庆贺的一件事吗？」


    医生的微笑、护士小姐的开心，这一切看在她的眼里却显得无比荒谬。怎么可能？她根本没有机会，她从来没有过……天啊！


    「你们一定弄错了，不可能的，一个人没有经历过某件事，怎么可能会怀孕呢？除非现代的医学已经进步到不需要男人……」


    但是对于她的说法，他们只是狐疑的看着她，一副不知她在说什么的表情，搞不好他们还以为她是精神状况不稳定……居然怀孕了，自己实在搞不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我们已经测了两次，不会有错的。总之，我们先恭喜你，记得前七个月每四个星期要回来产检一次。」


    「但是，医生，我……」


    他们没有再理会她，护士小姐将她送了出去。


    午后的阳光，刺眼得让她有了晕眩的感觉，原来那些时常出现在她脑海中的片断并不是梦境，而是真实的发生过，至于情境中的男主角……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古明仁一直急着找她的原因——他很清楚她发现之后，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的！


    古明仁，你实在太可恶了！


    【第十章】


    要知道古明仁的住处一点都不难，伊宁是个检查官，有许多人脉可以利用，虽然到他的事务所找他更容易得多，但她总不能将这件「丑事」公开给大家知道吧。她将车停靠在路边，走过对街按下了他住处的门铃。


    「哪一位？」


    「我是伊宁。」


    「伊宁？！」大门很快的应声而开。


    十六楼，她按下了电梯的按钮，已经准备好了一长串的质询，每一句绝对都会让他如坐针毡，但是等到电梯门一打开，古明仁已经站在门口等她，并突如其来的


    给了她一个拥抱。


    「你都想起来了吗？伊宁，我就知道只要给你时间，你一定不会忘记我们发生过的事……」


    不待她反应，他便吻住了她的双唇，灵巧的舌尖与她缠绵，让人来不及呼吸，也来不及推却……


    「进来再说吧！」


    直到他放开了她，她还停留在刚刚的吻。她在做什么？她可是来找他算帐的！一进到亮堂的屋内，伊宁才见识到他的经济能力，原来有名的律师能过这么享


    受的生活——高级家电、影音设备、义大利进口家具，还有艺术收藏品。当初她干么选择当检察官？


    「想喝些什么？」


    「我、我不是来找你喝东西的，古先生，我是来问你，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什么？」他眼里的讶异不少于她，从她的态度中，他发现她并未恢复记忆，这让他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你别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你心里有数。」


    「我知道什么？我知道的，你一定也知道。」


    「你……医生说，医生告诉我，他说……」


    「怎么了？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吗？医生说了什么？」


    「都是你害的，医生说，我怀孕了！」


    他的眼中忍不住流露出明显的欢愉神采，「真的，那太好了！」


    「好什么？这不在我的计划之内……」


    「那你希望我说什么？恭喜你？」


    「我就知道，你、你怎么可以趁人之危？你明明知道我失忆了，你怎么可以……」


    她连自己在说些什么都不知道，说真的，她并没有料到古明仁的反应会是这样，今天从一见面，他所有的行为都出乎她的意料。


    「我想，你应该是来找孩子的父亲才对，但是你的表现不像想解决问题。」


    「如果当初你能先想到后果，就不会有今天的问题发生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不是圣人，但我也没有后悔，我有解决的诚意。」


    「现在怎么解决？苦恼的人是我，我根本不想……」


    「如果你是要来检讨为什么的，我没有答案可以给你，你希望我怎么做呢？」


    「我不知道，我还没有想好……」


    向来倔强的她，此时也不禁为自己的未来感到惊慌，她根本没有任何准备，更何况，她自己一个人如何能照顾另一个生命？想到这里，不争气的眼泪在她的眼眶中打转，她别过身去，不想让他看见。


    如果是以前，古明仁会认为她在无理取闹，可是现在他了解，她只是用怒气来掩饰内心的慌乱与脆弱。


    他拥住了她，在她的脸颊上轻轻的印上安抚的一吻。


    「这是一件喜事，我们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们可以结婚。」


    「结婚？！」听到了他的提议，她瞪大了双眼。


    「为什么不呢？宝宝需要一个健全的家庭，我有足够的能力可以照顾你们。」就只是因为她有了宝宝，他就愿意娶她？说她从来没期望过这一刻是骗人的，但是她以为结婚会是为了更浪漫的原因，有音乐，有烛光，有象征爱情的火红玫瑰，至少还要有香槟，当然，最重要的是一个爱她，她也爱他的男人。


    「我不可能嫁给你，我们之间不适合……」


    「你真的这样想吗？」


    遭受到她的拒绝，让他的心再度沉落到谷底，果然，她从来没有考虑过他。「我们没有真正相处过，而且见面也只会吵架，我不以为……」


    其实她说得一点把握也没有，他们没试过，怎么知道行不行？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起沈颐对她说过的一句话——喜欢和讨厌往往只隔了一条线。


    或许，她并不是真的那么讨厌他，要不然她也不会老是爱和他唱反调了。可是喜欢和爱之间还有很大的差距，她究竟该不该拿自己的幸福做赌注？


    「随便你怎么做吧，你想清楚就好了。」


    看见她为难、苦恼的表情，他舍不得再逼迫她，给她更大的压力，不过曾经发生在他们之间的，绝对不会只是短暂的梦！古明仁暗暗在心底有了决定——他承诺过会等她，也一定要她回来。


    「随便我？这就是你要对我说的？」


    她原本还以为，他的提议是出于真心，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反悔了。


    「好，那就请你从今天起，不要再打电话来骚扰我！」


    气坏了的她，说完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的房子。


    自从听到伊宁怀孕的消息后，他更加想念她，希望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她是他最爱的女人，尤其现在还怀了他的孩子，他不可能让她一个人独自承受这些，所以自己必须加速展开行动。


    他告诉自己，无论她怎么做、怎么说，他都会坚定照顾她和孩子的决心，而且——他要重新追求她。


    当伊宁在办公室内正和艾略特讨论案情的时候，助理秘书敲了敲她办公室的门，接着捧进来一大束艳红的玫瑰花。


    「伊宁，这是给你的，刚刚才由花店送来。」


    「给我的？」怎么可能？没有人有理由送她这些……


    娇艳的玫瑰散发扑鼻的芬芳，整个办公室的气氛为之改变，她拆开了信封内的卡片。


    只是想到你可能会喜欢，更表示我愿意作任何能让你快乐的事。明仁古明仁？他又想玩什么把戏？他怎么会送花给她呢？


    然而，这只不过是刚开始，接下来的午茶时间，有餐厅送来的精致点心与饮料，足够他们所有人好好享用一顿；傍晚时分，连同观赏歌剧的邀请卡以及晚礼服，由专人送进了她的办公室。现在所有人都相信，伊宁有了神秘的仰慕者，而且还是个深谙女人心理的浪漫绅士。


    「不是的，只是一个普通朋友……」


    任凭她再如何解释，他们谁也不肯相信。


    「普通朋友不会这样大手笔，看来这位绅士一定很喜欢你吧！快告诉我们他是谁？我们认不认识，是律师还是检察官？」


    如果她说出是古明仁，第，个感到讶异的人一定是艾略特，他知道她和古明仁之间的恩怨，向来是谁也不让谁。她怎么说得出口呢？就让他们继续猜好了。


    但是，她单方面的拒绝回应，并没有让古明仁停止攻势，每天的鲜花、数通问候的电话、担心她身体状况的营养品，和每天在住处楼下等她回家的贴心举动。他只是想看着她平安的上楼休息，并没有做出任何打扰她的行为，但光是这样，就让伊宁倍感压力。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要找他谈清楚。

 终章

    回家时，她发现他又等候在住处楼下，这次，她没有再闪躲，直接的走向他。「古明仁，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做的还不够明显吗？我想照顾你。」


    「我是个成年人，不需要你的照顾……」


    无论她怎么说，他都是一派神色自若的模样，好像无论她说什么，都不可能伤害到他。


    「别再骚扰我，你别忘了，我是位检察官！」


    「请你也别忘了我是位律师，我知道自己的权利。」


    「你……」


    和他谈根本没用，她阻止不了他继续这样做，只得气呼呼的无功而返。


    往后的日子，古明仁没间断过他的殷勤，而伊宁也逐渐习惯了他的出现……有时若是天气不好，她还会不由自主的注意着他是否已经离开，或是他是否已经放弃。


    他为什么坚持这么做？是真的喜欢她，还是只是基于对宝宝的责任？


    小岛上的生活片断，慢慢的出现在她的记忆之中，她知道事情的发生不只是他的责任，她自己也难辞其咎……只是，她还不能确定，他们是否真的能和平相处？这里是现实社会，不是两人的小岛，他们是不是真的能携手到老？


    她想起了他的温柔、他的贴心、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她想起了他曾经怎样热烈的亲吻了她……这些都是真的，他们曾经共享过的欢愉，如果即使在患难中都能相互扶持，那平时的生活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你最近好像常常心不在焉，我敲门你都没有听见……是和送花的人有关吧？」


    艾略特打断了她的思绪，她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最近，她似乎很明显缺乏工作的热情。


    「对不起，我没注意到……找我有事？」


    「来看看你需不需要心理辅导？我们的悍将似乎失去了平常的威力。」


    这么说，她就更不好意思了。「对不起，我会改进的。」


    「每个人都会有烦恼的时候，当然你也不例外，介不介意让我给你一些意见？」


    也许此刻她最需要的就是有效的意见，有时一个人就算想破了头，还是在原地打转。


    「我的一个朋友，他是一位旧识，可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相处一直不是很愉快，直到有次因意外发生了转变……」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故事，那么你的困扰是哪一部分？」


    「我们认识很久了，一直以来都是针锋相对，面对这样的转变，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合适……」


    「他对你的感觉，我想我不用再多问，办公室的同事都看得出来，问题是你对他的感觉呢？如果你对他没感觉，应该也不会觉得困扰才对吧？其实只要你不再心存成见，放开自己的心怀，这个故事应该可以有很完满的结局。」


    「艾略特，你真的认为……」


    他点点头鼓励她，「跟着你的感觉走，有时候考虑太多反而没有任何帮助。」


    「谢谢你，艾略特，你的话对我很有帮助。」


    「不客气，我也很高兴自己能帮上忙。」在艾略特要离开办公室之前，他忽然又回头对她说了句话，「对了，记得代我向明仁问好。」


    伊宁倏地红了脸，原来艾略特早就知道了这一切。


    经过了几天的思考，伊宁终于鼓起勇气决定向古明仁表白，她现在能体会当年沈颐向喜欢的人表白的紧张，她不仅觉得心里充满了压力，胸腔也似乎因呼吸而显得紧迫。沉着点！伊宁，她在心里告诉自己。


    虽然以前她时常出入他的办公室，但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不安，他听了之后会怎么说？她会不会会错意了？她很快就可以知道答案！


    已经是晚上七点多，办公大楼内的人群逐渐离开，她并没有等候太久，但古明仁还在办公室吗？她知道自己应该先打个电话，但是她又怕自己的勇气会消失。


    柜台小姐可能已经下班了，伊宁只好直接走进事务所，他办公室的门没有关，从里面传来了一男一女交谈的声音。


    「今年的耶诞节，无论如何你得陪我一起回家。」娇柔的女性声音，提出了她的要求。


    「我得看看公司是不是走得开，反正你已经有那么多人争着陪你了。」


    「我不管啦！去年你没空，你可别说今年你又没空。」


    「我真的很忙，而且，今年我可能会有别的计划。」


    「别的计划？和谁？你已经答应我了，就不准再去和别人鬼混！」


    「我会尽量，但我不能保证……」


    男人的声音，除了古明仁之外，不会是别人……他已经有了交往的对象，为什么又对她说出那些话？一阵撕扯般的疼痛，猛烈的撞击着她的胸口，她终于明白自己的故作无所谓，都只是因为害怕来自他的拒绝。她爱他，而现在，事实证明了他根本不可能爱她，他只是为了她腹中的小孩，对他来说，她还是一样，他永远不可能爱上她……


    伤痛的泪水从眼眶中滚落，伊宁不想让他发现自己的脆弱，她要离开！


    慌忙的脚步不小心撞倒办公桌上的花瓶，应声倒地的清脆声响，引来了办公室内的注意。


    「伊宁？你怎么会来这里？」


    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为他滴落的泪水，转身直往门口奔去，古明仁很快的追上她，一把将她拥入怀里。


    「放开我，我不要你管……」


    「怎么了？你怎么哭了，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要理我……」


    她挣扎着想再次从他怀里逃开，不管它多么温暖，反正它并不属于她。


    「谁欺负你？别哭，我会心疼的。」


    他温柔的吻干她脸颊上的泪水，却无法阻止更多的眼泪落下。


    「你骗人，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你根本不是真心想照顾我！」


    「我骗人？我当然是真心想照顾你，你怎么会这样想？」


    「我都听见了，那个女人，她才是你要的！」她觉得好难过，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的落了下来，却仍然未能让她觉得好过些。


    「哪个女人？你听见什么了？告诉我，伊宁，不要让我担心。」


    「你还不承认？就是在你办公室里面的那个女人……」


    「办公室里面的？」他终于弄清楚事情的始末，但结果却让他哑然失笑。「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伊宁，跟我来。」


    不顾她的挣扎，他半强迫半哄骗的将她带进办公室内……背对着门，坐在沙发上的是位女士，不过不用看她的正面，伊宁就已经知道自己误会大了——满头银亮的白发，说明了这位女士的年纪。


    「她是我的姨妈，爱得拉，这是伊宁，我的心上人。」


    姨妈……伊宁完全没想到，那样娇柔年轻的声音，居然出自一位将近六十岁的妇人身上。这次，她真的糗大了。


    「姨妈，对不起，我有事想先和我心上人谈一谈，我们可不可以再电话联络？今年的耶诞节我保证会在家的。」


    「喔，好吧，不过待会你一定要先打电话给我，这个好消息，我可要第一个知道！」


    「我会的。」


    又尴尬又羞愧的伊宁，真想钻个地洞逃进去，只可惜这不太可能……


    送走了爱得拉，古明仁回到了办公室内。


    「现在你总该相信我了吧？」


    「我怎么会知道，她的声音是那么的年轻！」


    「我真不知道，你是不相信自己，还是不相信我？伊宁，从我在学校第一次与你交谈开始，我就已经深深被你吸引了。刚开始，我只知道没发觉，但我控制不了想接近你的念头，却一点都不晓得自己这么在乎，直到那年的感恩节，上帝给了我机会看见你的另一面。」


    「可是，你每一次见到我，都故意和我吵架……」


    「对不起，那是因为我不明白该如何吸引你的注意，故意找你麻烦，对我而言似乎是一个比较容易的方式。」


    「但是我——」


    他用手指制止了她未完的话，「伊宁，我爱你，我至今才发现，我从很早以前就爱上你了。」


    「你……怎么能确定？！」


    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带着笑意，「如果不是因为爱你，谁会像我这样容忍你？」


    「你说什么啦……」她终于破涕为笑，轻轻的捶打了他几拳。


    「这还不都是你害的！」


    「啸，我想，也许还是坦率的你比较好些……」


    他再次吻上了那渴望已久的朱唇，而幸福的双臂，正拥抱着他们的未来。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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