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城聘后》 第一章 【第一章】 晁国,晴阳宫。 六月下旬,艳阳高悬,赵盈雪跪在勤光殿外,额上的汗水一滴滴沿着她的腮颊淌下。 她已跪了一个多时辰,被炽热的阳光晒得头昏眼花,快要撑不住了,但为了弟弟,她只能咬牙硬撑不敢起身。 举袖抹了抹脸上的汗水,算算时候差不多,她打起精神,清了清嗓,开口道:「父皇,央弟不是有心的,求您原谅央弟吧。」 每隔一刻钟,她便如此出声哀求一次。 弟弟赵央这次一时冲动触怒了父皇,被打入关押皇亲国戚的明光府。 她一接获消息,便前来想为弟弟求情,但父皇不愿见她,她只好跪在殿外,冀望父皇能心软见她一面,只要他肯见她,她便有把握劝动父皇饶恕弟弟。 哀求完后,她抬眸期盼的望着殿门,等了片刻仍不见动静,明白父皇的怒气仍未消,她叹了口气,继续跪着。 身为公主,这身分看似尊贵,享受着普通人难以企及的荣华富贵,却没人知晓,若是她一个不小心,便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就像十一年前,当时真正的赵盈雪年仅七岁,却被人推入池中溺死,结果来自现代的她意外占了这具身躯…… 在这巍峨恢宏的宫阙里,雕栏玉砌、金碧辉煌的外表下,处处隐藏着险恶的危机,这些年来她小心翼翼带着相依为命的弟弟,费尽心机得到父皇的宠爱,才能在母后病逝后,避开那些人的算计,和弟弟平安活到如今。 却没想到这次弟弟一时冲动之下,惹怒了父皇。 这次的事能不能圆满解决,此刻她心里也没个底。 她曾想过若是弟弟不当太子,或许那些人就不会再这般处心积虑、无所不用其极地处处算计他们,可却有个忠心的老宫女劝告她— 「八皇子若失了太子的身分,在这虎狼环伺的皇宫里只会死得更快,太子之位反倒是他的保命符,唯有保住太子的头衔,才能护住八皇子。」 细想这几年来的遭遇,她明白那老宫女说的没错,凭着弟弟是父皇仅存的嫡子,纵使他无意与人相争,那些野心勃勃的人也不会放过他,因此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父皇废了弟弟。 忽地,头顶上那白花花的烈阳似乎被遮挡住了,她抬起头,眼里映入一张含笑的脸孔,她的明眸瞬间发亮。 救星来了,只要这人肯相助,弟弟就有救了! 「戚师傅。」她脆亮的嗓音掩不住地流露出喜悦,但下一瞬她便尴尬的想起,昨日自己才酸了他几句,想开口请他帮忙求情的话,顿时梗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这是怎么了,公主怎么跪在这儿?」戚敬元的声音悠然悦耳,带着抹淡淡的笑意。 赵盈雪挺直了背脊,不想在这人面前表现得太窝囊,勉强挤出一抹笑,「我在这儿锻链我的膝盖。」 戚敬元穿着一袭蓝色圆领的文官服,站的位置不知是有意抑或是无意,恰好替她遮挡住烈阳。 他觑了眼她被晒得发红的脸蛋,清艳娇美的脸庞被不停淌出的汗水打湿了,有些鬓发黏在脸上,让她失了平素的优雅,略显狼狈,他黑眸微微眯起,揶揄道:「用下跪来锻链膝盖,这下官倒是头一回听说。」 她用手揩掉快滑进眼里的一滴汗水,讪讪一笑,「你没听说的事多着呢。对了,戚师傅来这儿做什么?」 看出她明显快撑不住了还嘴硬,不肯在他面前示弱,戚敬元修眉微挑,「下官来勤光殿自是有事求见皇上。」 略略犹豫了下,赵盈雪委婉地道:「那个,央弟他……不慎惹了父皇生气,父皇这会儿正在气头上,戚师傅进去后,说话可要谨慎点。」 她并未明着求他相助,他是个极聪明的人,见她在这儿跪着,又听了她的话,多少能猜出发生了何事,若是有心,自会在父皇跟前替弟弟求情,若是无心,她纵使开口求他也没用。 「多谢公主的提点。」戚敬元朝她睇一眼,举步走向侍立在殿前的一名太监,说了几句话。 那太监进去通传,不久出来道:「戚太傅,皇上让您进去。」 赵盈雪目送着他颀长的身影进入殿内。 这戚敬元是已故戚国公的养子,四年前他参加科考,凭着出色的才华,脱颖而出,夺得状元,很得父皇器重,三年前他被指为太子太傅,负责教导弟弟。 戚敬元在朝中风评不甚佳,有人批评他全靠着迎合父皇的喜好,才得到看重,是个佞臣。 她担心一手照顾大的弟弟会被他带坏了,便求着父皇,让她破例跟着弟弟一同听他的课,因受教于他,是故和弟弟一起尊称他为戚师傅。 上过他几堂课后,她发觉他确实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人,在很多事情上都有独到的见解,也难怪会被父皇看重。 父皇性情暴躁,喜怒无常,戚敬元是少数几个能在他跟前说得上话的人,她心忖若是有他替弟弟说几句话,也许能让父皇息怒,原谅弟弟这次。 可戚敬元虽说是弟弟的太子太傅,却与宫中其他几位得势的皇子也十分交好,与目前最受父皇宠爱的五皇子也常来往,反倒对弟弟除了平日里传授学问之外,并不太亲近。 他虽没明说,她却能感觉得出来,他似乎对弟弟这位太子不怎么看重。 因此她没有把握他会不会替弟弟求情,又加上昨日的事,所以适才并未直接开口请他帮忙。 过了一刻钟,戚敬元走了出来,来到她面前,朝她伸出手。 「公主请起。」 她愣愣地看着他,「父皇他……」 「皇上宣召公主进殿。」他说出她此刻最想听的话。 闻言,赵盈雪欣喜地想爬起来,但久跪的两条腿酸麻不已,一时没站稳。 他及时伸手扶住她,才没让她摔倒。 「当心点。」那醇厚的嗓音拂在她耳边,温凉的唇瓣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擦过她的耳朵。 见到她的耳朵以惊人的速度涨得红通通,他眸里掠过一抹笑意。 赵盈雪推开他搀扶的手,狠狠瞪他一眼。这几年来他有时对她亲昵,有时却又疏离,让她摸不清他究竟对自己抱持着什么想法。 若说他对她有意,他却从没直接表示过什么,若说他无心,他偶尔又会做出这种引人误会的举措来,搅乱她的心。 对他这种暧昧不明的态度她很不满,但却能理解。 因为一旦成为驸马,就必须辞去官职,不能再参与政事,这是开国圣祖皇帝所定下的规矩,为免外戚干政,所有外戚均须退出朝廷,不能沾染朝政。 赵盈雪很清楚戚敬元不可能为了她放弃仕途,所以两人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可既然明知不可能,他就不该再来招惹她,搅乱她的心湖…… 她很快收敛心神,退开一步,矜持有礼地朝他道了谢,「多谢戚师傅。」她明白父皇愿意见她,多半是他在父皇面前替她说了话,这声谢是谢他此事。 「公主不须多礼。」戚敬元清朗俊雅的脸庞漾开一抹轻笑。 她轻点螓首,快步走进勤光殿。 进去行完礼后,还没出声,赵盈雪便听皇帝赵知熙呵呵一笑,「盈雪,朕听说你花了几个月的工夫,给朕做了个小玩意儿,那玩意儿可神奇了,就像日晷一样能测时辰,可有这事?」这个女儿心思灵巧,时常制作出一些奇巧又实用的物品,因此对赵盈雪做的东西,赵知熙颇感兴趣。 原本这个女儿在七岁前呆呆傻傻的令他很不喜,之后溺了水,大难不死,反倒因此开了窍,变得聪慧伶俐,常变着法子讨他欢心,因此他对她越来越宠爱。 赵盈雪微微一怔,便顺着他的话讨好地答道:「回父皇的话,是有此事,这东西名叫时钟,儿臣这几天也不眠不休地盯着铸造处赶制,想早日给父皇一个惊喜,如今只差将齿轮和发条镶嵌组装好,再过几天便能送来给父皇,以后摆在御案上,父皇随时都能查看时间。」宫中铸造处汇集了许多能工巧匠,因此她只需提出大致概念,他们便能依着做出类似现代的器物出来。 原本这一座时钟她是打算送给弟弟当他十四岁的生辰礼物,这件事戚敬元先前也知道,想来必是为了救弟弟,他才会将这件事告诉父皇,并特意说此物是她做来要送他,为她求情的事先铺好路。 「好、好,朕倒迫不及待地想瞧瞧那玩意儿了。」说着,赵知熙沉沉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比起其他那几个儿子,倒是有心多了。」 见他神色略缓,赵盈雪趁机求情,「父皇,央弟他也一直都很孝敬您,每年您的寿辰,他都特意茹素斋戒一日,为您祈福。先前他一时莽撞触怒了您,求父皇就原谅他这一次吧。」 第二章 「哼,你可知道他对朕说了什么大不敬的话?」提起这事,赵知熙那张端正粗犷的脸庞登时再现怒色。因曾纵横沙场十几年,他身上散发出一股剽悍之气。 「儿臣不知。」详细情形赵盈雪并不清楚,她仅知弟弟弄坏了父皇极为喜爱的一幅画作,并出言顶撞了父皇,因而触怒他。 「你这个好弟弟竟骂朕昏庸愚蠢,连是非对错都分不清!」 赵盈雪一愣,不相信弟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父皇,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纵使给央弟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这般忤逆您,他性子一向温顺,哪里敢对父皇这般大逆不道?」 赵知熙怒道:「他明着是没这么说,但话里却是这个意思。他扯坏了朕最心爱的画,不认错也就罢了,还将这事推到琛儿身上,诬指是琛儿陷害他,还认为朕连这点都看不出来,是个老糊涂了。」 「央弟绝不敢对父皇这般不敬,怕是他一时心急,才会口没遮拦。」现下不是厘清是非对错的时候,她只能先替弟弟缓颊,平息父皇的怒火。 赵知熙横眉怒斥,「朕气的不是他扯坏朕心爱的画,而是他敢作不敢当,没个太子的担当,教朕太失望了,日后朕怎么放心将这江山交到他手里!」 想当年在他仍是皇子时,骁勇善战,在战场上率领千军万马纵横杀敌,立下无数战功,最后还因此登基为帝,因此他一直不太满意这个儿子过于温顺的性子。 他与已故的明纯皇后育有三子一女,长子早夭,原本最得他喜爱的次子在多年前不幸战死沙场,明纯皇后在病故前,央求他立么儿赵央为太子,念在多年夫妻情分上,他答应了,但这几年下来,赵央的性子教他越看越不满。 闻言,赵盈雪急忙下跪求情。 「父皇,央弟还年幼,日后慢慢教导,他定会改进,求您再给他一次机会,以后儿臣一定将央弟教得如同父皇一样英明神武,不再教父皇失望。」见他仍板着张怒容,她再求道:「这次央弟惹父皇生气,说来儿臣也有责任,是儿臣这个做姐姐的没教好他,儿臣甘愿受罚,直到父皇消气为止。」 见女儿颦蹙着眉,神态柔弱,仿佛虚弱得随时都会昏厥,想起她先前已顶着酷日在外头跪了一个多时辰,娇弱的身子哪里禁受得住,赵知熙疼惜地扶起女儿。 「罢了,你起来吧,这次朕就饶他一次,希望他日后能长进一点。」 在么子顶撞他后,他曾萌生要废掉他这个太子的念头,恰好方才戚敬元求见,他拿此事徵询他的意见,当时戚敬元这么回答他—— 「皇上,废掉太子不难,但目前其他几位皇子各自暗中收拢了一批势力,一旦废了太子殿下,为争夺这皇储之位,只怕会引起朝中震荡。如今太子殿下尚未成年,皇上不如待他成年后,若还不合意,再做打算也不迟。」 戚敬元说的话不无道理,这会儿见女儿也这般为么儿求情,他决定再给么儿一个机会。 「多谢父皇。」赵盈雪欣喜地松了口气。 走出勤光殿,赵盈雪在转角处瞥见戚敬元倚靠着一棵木兰树而立,似是在等人,她走过去向他致谢。 「这次的事多谢戚师傅了。」 他挑眉,似笑非笑道:「下官不过是个攀龙附凤、谄媚迎合的佞臣,哪当得起公主的谢?」 知他这是在记恨她昨日酸他的事,赵盈雪摸摸鼻子,好声好气地开口:「昨天是我一时糊涂了才会口不择言说了那些话,还请戚师傅别放在心上。这次父皇肯饶恕央弟,我知道定是你向父皇进言,所以这声谢,戚师傅是绝对当得起的。」 昨天她从弟弟那里得知他先前想去向戚敬元请教学问上的不明白之处,戚敬元却为了赶赴五皇兄赵琛之约而没理会他,她心疼弟弟,故而昨日见了他,才会一时不平酸了他几句。 他深看她一眼,启口劝道:「公主护得了太子殿下一时,护不了他一世,下官奉劝公主,往后太子殿下的事,公主还是少掺和为好,否则殿下仗着有公主相护,只会更加依赖公主。」 「他还年幼,我若不护着他,只怕他很快就会被宫里那些豺狼虎豹给吞了。」赵央与她目前所占据的这具身子是同母同父所出,比起其他异母的兄弟姐妹,两人的关系更加亲近。 十一年前她意外来到这个世界时,明纯皇后刚病逝不到半年,只剩赵盈雪与小她四岁的弟弟两人相依为命。 虽然当时赵盈雪才七岁,但她在现代时已是个二十二岁的成年人,意外来到这个世界,取代了溺毙的赵盈雪,因继承了赵盈雪的记忆与感情,知道姐弟俩过得艰苦,她几乎把赵央当成自己的弟弟一样照顾着。 虽然他们还有个高高在上的皇帝父亲,可这宫里还有众多的妃嫔和十几、二十个皇子、公主,早就分走了父亲对他们的关爱。 为了在这诡谲险恶的深宫里活下来,她花尽了心思,才让两人顺利活到现在,要她弃这个与她相依为命了多年的弟弟于不顾,她办不到。 「一直被保护着的幼狮无法成长,只有狠心将幼狮往悬崖下推,他才能真正茁壮起来。」戚敬元这话里隐含着深意。 赵盈雪静默片刻,才道:「该放手的时候,我自会放手。」她无法告诉他,不仅赵央依赖着她,她也依赖着赵央。 当初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时,她很惊恐无助,藉着照顾年幼的赵央,她旁徨不安的心情才渐渐安定了下来,然后慢慢熟悉了一切。 这些年照顾赵央已成为她生活的重心,一旦赵央不再需要她时,又没有亲人朋友陪伴在旁,她空虚寂寞了又该怎么办? 离开时,她黯然地瞅了戚敬元一眼,若是他能放弃自己的野心,也许他们便能……旋即她便为自己的痴想摇了摇头,他是一只雄鹰,正欲展翅高飞,不会肯为任何人驻留的。 「皇姐。」 从明光府回来后,一见到亲姐,赵央激动地紧紧抱住她。他容貌偏像已故的明纯皇后,十分俊秀,身量也偏瘦,不若赵知熙生得健硕粗犷。 赵盈雪轻轻拍拍他的背稍稍安抚后,便推开他,屏退宫女,神色严肃地望着他,询问:「我问你,你弄坏了父皇的画,为何不认错,竟还莽撞的顶撞父皇?」他性子温和,又一向敬畏父皇,能令他如此冲动,这其中定有什么缘故。 赵央喊冤,「皇姐,那画不是我弄坏的,是五皇兄陷害我,我告诉父皇,父皇却不信我,反倒指责我不该诬蔑五皇兄。」 闻言,赵盈雪正色道:「你把这件事的经过详细告诉我。」 「今晨有太监来通传,说父皇下朝后要召见我,考校我的功课,我前往勤光殿见父皇,可我去时父皇还未下朝,只有五皇兄在那里,他手上拿了一幅画,见我来,他与我寒暄了几句,接着有名太监来找他,他说有事要离开,便将那画托给我,让我交给父皇。」 赵央回想着经过,当时五皇兄笑着对他说:「太子,这是父皇最珍爱的那幅白虎图,我昨日向父皇借来欣赏,这会有事要先走,劳你替我交还给父皇可好?」 他丝毫没有料想到五皇兄竟包藏祸心想算计他,一口应承了下来。 在父皇到来后,他便将那画呈给父皇。 父皇顺手打开来看,见到那幅画作竟被撕去了一角,大为震怒,责问他是怎么回事。 他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道:「父皇息怒,这画是五皇兄托儿臣还给父皇的,不如召五皇兄来问个清楚。」 其后父皇召来五皇兄质问此事,五皇兄一口推了个乾净,接着质疑他,「太子,那画我交给你时是完整的,怎么会扯破了呢?这可是父皇最喜爱的一幅画,你可别害为兄。」 他情急的道:「五皇兄,我接过这画时不曾打开来看过,并不知道这画破损了,这事与我无关。」 「父皇,儿臣发誓这画交给太子时,绝对是完好如初的。」五皇兄信誓旦旦地道,接着忽然看向他的衣袖。「太子,你衣袖里藏着什么?」 说着五皇兄走过来,竟从他的袖口中抽出了一张碎片,拿到那画前一比,竟是那截被撕去的画。 他厉色地诘问:「太子,这碎片是自你衣袖里取出的,你还有何话可说?」 到了这时,他哪里还不知晓自个儿是被陷害了,但不论他怎么澄清,父皇都不相信,心急之下,他才会一时冲动顶撞父皇,要他不要糊涂地被五皇兄给蒙蔽了。 听完赵央所说,赵盈雪紧锁眉头。 那截碎片定是五皇子趁着将画交给弟弟时,暗中塞进他的衣袖里,父皇极爱那幅白虎图,每日都要瞧上一瞧,因此赵琛定是料想到父皇接过画时,会随手打开来看看,故而刻意设下了此计来陷害弟弟。 第三章 自两年前五皇子率兵剿灭了西南一带的叛军,便颇得父皇器重,而性情温顺的弟弟原本就不太得他喜爱。 在心里本就有所偏颇之下,他很自然地就会倾向相信自己所喜爱的五皇子所说的话,尤其那碎片又是在弟弟衣袖里取出,证据确凿,父皇自然不会相信弟弟是无辜的。 见她听完不发一语,赵央怕她不相信,急得拽着她的衣袖道:「皇姐,难道连你也不相信我吗?那画真不是我弄坏的!」 她拍拍他的手安抚,「我相信你,不过以后这事在父皇跟前不要再提了。」 「难道皇姐要我认下这事,可这分明不是我做的,是五皇兄陷害……」 她打断他的话,「就算明知是他陷害你,这件事你也只能吞进肚里去。咱们没有证据,父皇不会相信你说的话,他好不容易原谅了你,以后这事就别再提了,免得又惹得父皇生气。」 赵央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思及过来的途中听服侍他的一名太监说,是皇姐跪在勤光殿外向父皇求情,他才能获释,因此即使心里再委屈不平,他最后什么都没再说,忍下了这个不白之冤。 「皇姐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就是。」 赵盈雪看着他那张犹带稚气的青涩脸庞,知他心里不甘,她叹了口气,劝道:「央弟,父皇一向嫌你这性子太温和了,以后你要学着稍微霸气一点。」 赵央有些茫然,「霸气?」 赵盈雪想了想,知道要他突然改变个性有点难,遂替他找了个学习的样本,「你可以学父皇,但也别样样都学他,学个三分就够了。」 赵知熙易怒又专横,她并不希望赵央完全像他一样,只希望他能将那种杀伐决断的个性学起来,如此一来,日后一旦他成为皇帝时,也有助于他统御臣下。 接着她很快替他拟了个训练的计画,「以后你每天练习半个时辰,练习久了,像不像也有三分样了。」 【第二章】 育心阁位于皇宫东侧,是皇子们上学读书之处。不同年龄的皇子,会分别指派不同的师傅来教导。 此刻一间屋子里,传来戚敬元的声音—— 「上述圣哲所说这段话的意思是指,我们去追求仁德便能得到它,因为所求的是我们本身即具有的;但若要去追求功名利禄,却不一定能成功,因为我们所求的是身外之物,并非自身所拥有。」 由于他还身兼吏部侍郎的官职,清晨须上朝,因此为赵央与赵盈雪授课的时间是在过午之后。 「戚师傅的意思是说,仁德原本就存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心中是吗?那即使是无恶不作的大恶人,心中也存有仁德吗?」赵央提出疑问。 「不论是何种人,他心里定然都同时存有善恶之念,只是当心中的恶念大于善念时,他便会为恶,善念大于恶念时,他便会为善,如此殿下可明白?」 赵央点点头,「明白了。」 「那么今日的课就讲到这里。」 赵央出声道:「等等,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戚师傅。」 「殿下请讲。」 「我日前无意间看到一册残卷,其中提到借势、谋势、造势。请问戚师傅,这何谓借势、何谓谋势、何谓造势?」这是前两日原本想问他,却因戚敬元要赴赵琛之约而匆匆离去,没问成。 戚敬元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答道:「所谓借势,是借助别人的势力,或是当前的形势,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例如在势弱时攀附强者,韬光养晦,静待时机,抑或是以鸡孵卵,利用别人的势力,来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 坐在一旁的赵盈雪也很专注地倾听着戚敬元的讲解。 关于这些权谋之术,以前她连碰都没碰过。若不是一场意外的火灾,让她来到了这个异世,她应该会像一般人一样,工作、结婚、生儿育女,平平凡凡地度过一生。 来到这里后,面对这深宫里的勾心斗角、权力倾轧,日子就像在走钢索一样,她每天都提心吊胆,唯恐哪一天一不小心便被人给暗算了。 这几年来为了能在宫里好好地活下去,她几乎花尽了心思。 见赵盈雪也目不转瞬地听自己解说,戚敬元说得更加仔细,「所谓谋势,是依据形势的变化,预先做好谋画,从而求取最大的利益。例如商人在发觉已连日大旱未雨,事先屯粮积谷,待到乾旱缺粮时,再高价出售获取暴利。」 听到这儿,赵央问:「戚师傅,这谋势不能运用在好的事情上吗?」 戚敬元笑道:「自然能,这就像是一把刀子,可拿来切菜,亦可用来杀人,如何运用存乎一心。」他接着解释最后一点,「造势便是改变情势,创造出有利的局面。」 他再举了个例子说明,「例如去年西江城林春娘那桩闹得沸沸扬扬的杀夫案,她女儿为了挽救母亲一命,将父亲生前长期对母亲凌虐施暴之事传得满城皆知,营造出她父亲罪大恶极的一面,来博取百姓的同情,最后城中不少百姓一起向审判的官员求情,让林春娘因而得到轻判,逃过一死。」最后他总结道:「善造势者为智,善用势者为谋,至于何时造势、何时用势,因时因地而有不同。」 听毕,赵盈雪若有所思地托着腮,细细思忖着他所说的这番话。 见她听得认真,戚敬元轻笑道:「公主可还有不明了之处?」 她想了想,虚心求教,「那依戚师傅看,央弟现在应该用势还是造势?」这些权谋的事听起来似乎不难,但真要施行起来谈何容易。 戚敬元淡淡瞟了眼赵央,没有明说,只道:「如今无势可借、也无势可谋。」 稍加思索,赵盈雪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只能造势了。」而要创造一个对弟弟有利的情势,首先便是要转变父皇对他的看法,让他赢得父皇的喜爱,因此改变弟弟温顺的个性成为当务之急。 她霍地站起身,一把拉起赵央,「央弟,走,我们去练习。」 赵央一脸莫名,「皇姐,咱们要练习什么?」 她轻敲了下他的额头,「昨日我才跟你说过的话你忘了吗?」 赵央努力回想,这才想起她要自己学习父皇的霸气之事。 「在公主带殿下去练习前,不如先将那时钟做出来,皇上还等着呢。」戚敬元提醒她。 其实不只皇上等着看,他先前在得知她的想法后,也很好奇地想知道,那时钟完成后会是何种模样,真的能测量时辰吗? 经他一提,赵盈雪脚步一顿,回头对赵央说道:「央弟,你先回去练习,我晚一点再过去看你。」 虽也很好奇地想去瞧瞧那个时钟,但赵央从小就听她的话,因此没有反抗便颔首离开。 赵盈雪则转往铸造处走去。 见戚敬元一路跟着她,她忍不住停下脚步,扯了个假笑问:「戚师傅还有事吗?」 「下官这会儿正好得空,想去见识见识那个时钟,公主不介意吧?」 「我说介意,你就会放弃不看吗?」她反问。这人看似温雅,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但他若想做的事,总有办法不让人拒绝。 「若公主不愿让下官看,下官自不会强求,但下官知道公主素来大方,这点小事不会遮遮掩掩。」 「哼,就会油嘴滑舌。」她嘀咕了声。 「先前公主说下官是个惯于迎合谄媚之人,现下又说下官油嘴滑舌,原来在公主眼里,下官竟是如此不堪的一个人。」戚敬元那俊雅含笑的面容仿佛覆上了一层阴霾,显得有些黯然。 「我没那个意思,你要看来看就是了。」她不是没看出他是在装可怜,但她就是没办法拒绝他。明明不知告诉过自己多少次,要离这个人远一点,不要再被他牵动心思,但一看见这人,她的心就很难克制。 戚敬元顿时舒眉微笑,正要说话,忽见有几人朝他们走过来,他唇畔的笑收敛了几分。 赵盈雪见到那几人,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在他们走近时,脸上露出得体的微笑道:「盈雪见过四皇叔、五皇兄。」 戚敬元也行礼道:「下官见过四王爷、五殿下还有胜明兄。」 四王爷是赵知熙的同胞弟弟赵知维,当年先皇最宠爱的其实是他,本有意立他为太子,但后来因次子赵知熙屡屡立下战功,加上朝臣泰半也拥护他,因此最后立了赵知熙为储君。 李胜明则是平陵侯府的三少爷,平陵侯夫人是赵琛生母常贵妃的妹妹,两人是表兄弟。 赵知维身量高瘦,脸孔瘦长,长眉高鼻,他仅朝两人点点头,并未多言。 赵琛则热络地开口道:「不用多礼。」他粗犷的面容有几分肖似赵知熙,他望向赵盈雪,问道:「皇妹,你和戚太傅这是要上哪去?」 第四章 「我和戚师傅正要去铸造处。」虽不喜欢赵琛,但赵盈雪将情绪藏得很好,没有流露出厌恶之色。 「哦,莫非皇妹又做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这几年来他这个妹妹常有些奇思妙想。 他现在睡的那张软床就是出自这位妹妹的构思。当初那弹簧床一被打造出来,父皇睡过之后大加称赞,其后又命铸造处打造数张床送给得宠的嫔妃和皇子、公主,他有幸也得了一张。 对那张舒适的软床,他甚是喜爱。 还有宫里那些精美的琉璃器皿也是她让铸造处烧制出来的,父皇和妃嫔们很喜爱那些晶莹剔透的琉璃容器,现下宫中不少器皿都换成琉璃做的。 她还另外做了些小玩物,都很得父皇喜欢,现下最受父皇宠爱的人,可说非她莫属了,也因此七皇弟在她庇护下,这太子之位才能一直坐得稳稳当当的。 赵盈雪简单地将时钟的事告诉他,这种事没什么好瞒,等时钟做出来之后,他也会知道。 听完,赵琛颇感兴趣地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很好奇,想瞧瞧那时钟做好之后会是什么模样了。」 「待做好之后送到父皇那里,五皇兄就可看到了,不过这也只是我的想法,至于届时是不是真能准确的测量时间,我也不确定。」 「公主多才多艺,真教在下佩服。」一旁的李胜明目不转睛地盯着赵盈雪那张清艳的脸庞,奉承地说道。 瞥见李胜明垂涎地注视着赵盈雪,赵琛心思一动,笑呵呵说道:「胜明一向对皇妹的才华赞不绝口,不如让他跟着皇妹去铸造处见识见识,那时钟是怎么做出来的。」 李胜明正愁找不到机会亲近佳人,一听见表兄的话,立即欣喜地附和,「公主,不知在下可有这个荣幸?」 先前他便曾见过赵盈雪几次,对她美丽的容貌留下深刻的印象,一直很想接近她,此刻有这个机会,自是不肯放过。 这事既是赵琛提出,赵盈雪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淡淡说了句,「既如此,那就一起去吧。」她其实很不喜欢李胜明看向她的色迷迷眼神。 他五官还算端正,但脸色青白,眼下一圈阴影,一看就像是夜夜茎歌、纵慾过度之人。打从第一次见到此人,她就没什么好感,现在见他又这般明目张胆地盯着自己看,令她很想踹他一脚。 赵琛在他们离开后,眼光若有所思地在戚敬元的背影上停留了一瞬。 父皇颇为看重戚敬元,因此他原有意想拉拢此人,但此人十分狡猾,周旋在几位皇子之间,态度不明,令人难以捉摸。 一旁的赵知维瞧见李胜明想绕到另一边去接近赵盈雪,戚敬元恰好伸手搭住他的肩,阻止了他。 他低声说了句,「原来如此。」 「四皇叔这是什么意思?」赵琛不解地问道。 四皇叔只是个闲散王爷,并无官职在身,不过这些年来常替他出谋划策,让父皇对他越来越看重,例如两年前平定西南叛军之事,便是多亏了四皇叔替他出的主意,令他顺利地平定那场叛变,因此他对四皇叔很是信赖,将他当成自个儿的军师。 赵知维开口道:「我瞧这戚敬元与盈雪之间似有私情,我有一计,可替你搬走盈雪这个碍事之人。」 闻言,赵琛喜问:「是什么办法?」要是没了盈雪,那太子就不足为虑了。 「听闻京城四大名妓皆是胜明兄的红粉知己,其中翠云楼的欢颜姑娘更是生得国色天香,尤其擅长跳胡旋舞,胜明兄想必有幸能见过这欢顔姑娘的舞姿,不知可像传说中的那般绝妙?」 戚敬元走在赵盈雪和李胜明之间,突然这般问道。 听见戚敬元的话,李胜明暗暗剜了他一眼,这家伙竟当着公主面前问他这种话,这不是存心拆他的台、让他难堪吗? 李胜明急忙解释,「敬元兄这是哪里听来的谣言,父亲对我们兄弟管教一向甚严,我岂会涉足那些烟花之地,你可别误信了别人的话。」 「原来那些全是误传。」戚敬元点点头,接着说:「那么成王世子要纳欢颜姑娘为妾一事,想来应与胜明兄无关了。」 闻言,李胜明惊愕地脱口而出,「成王世子要纳欢颜为妾?这事欢颜怎么没告诉过我?!」他是欢顔的入幕之宾,此女甚能讨他欢心,因此他先前曾打算要为她赎身,养在别处当外室。 「胜明兄不是与欢颜姑娘不相熟吗?」戚敬元笑问。这话是他用来诈李胜明的,不过随口一说,便让他自露了马脚。 凭他还想觊觎公主,也不据量自个儿够不够格。 「这……」李胜明语气一滞,结结巴巴道:「是、是不相熟,恰好见过几面罢了。」 为了化解尴尬,他急忙转开话题,噙着笑觑向赵盈雪,「在下真是迫不及待想见见公主说的那座时钟,这几年来公主想出的那些稀奇玩意儿,个个都让人眼睛一亮呢。」 赵盈雪没理他,赵琛不在,她也懒得再应付这人。 她瞥了戚敬元一眼,她知道方才戚敬元那些话是刻意说给她听,暗示此人爱寻花问柳、风流成性。又刻意走在他们俩之间,将她与李胜明隔开,她心头泛起一抹暖意,嘴角微微翘起,暗自享受着他不着痕迹的保护。 见她不搭理,李胜明一脸讪讪,一路上没再说话,却在暗地里将戚敬元记恨上了。 来到铸造处,主事的官员捧着一只木匣子说道:「公主,这些是您吩咐制造的,您看看可有差错?」 随侍的宫女接过木匣子,呈到赵盈雪面前让她细看。 赵盈雪仔细看了看,满意地颔首。 「大致没错,辛苦张大人了,另外能否再劳张大人调派个手巧的工匠过来?」张大人恭敬地答道:「咱们这铸造处手最巧的就数曹猛了,下官这就让他过来听候公主差遣。」对这位目前最受圣宠的公主,他不敢有丝毫怠慢。 这几年赵盈雪常拿图样来铸造处,让工匠依她所绘的图样将上头的物品打造出来,那些缘于现代巧思的物品常常令人大开眼界,且她十分亲切,从不端着高高在上的公主架子,于是张大人与铸造处的工匠们都对她很有好感。 在张大人离去后,赵盈雪坐在桌前,没去理会戚敬元和李胜明,迳自拿出先前画好的设计图,将制作好的发条与齿轮还有其他的零件一一取出,放在桌上。 她虽会画设计图,但她不确定将这些零件全都组装起来后,这时钟是否能顺利运转,如果能动,精不精准又是一个问题。 她以前读的是工业设计,这份设计图是她凭藉着以前曾与同学一起拆装过一座古老机械时钟的记忆,加上在学校时曾学过一些关于机械的基本概念所设计出来的。 幸运的是,这个不存在于她所知历史中的朝代早已有运用齿轮来做一些简单的工具和机关的技术,因此看了她所画的图样,不需解释太多,这些手艺精湛的工匠就能依照尺寸打造出来。 她其实更想设计出自来水和抽水马桶、甚至电脑来,但这里毕竟是科技不发达又没有电力的古代,她以前所学只是皮毛,凭一己之力,设计不出太复杂的物品和系统,因此只能做一些简单的物品,譬如沙发、弹簧床、琉璃器皿和一些生活物品等,藉此让自己得到了赵知熙的宠爱。 以前在学校都是用电脑绘图,完成一张设计图不难,然而这里没有电脑,单是这个机械时钟的设计图,从构想到计算每个零件的尺寸,就花了她好几个月的时间,之后又陆续修改了两个多月才完成。 她小心翼翼将每个零件摆放到对应的位置,打算等待会那位工匠过来,再请他镶嵌组装。 注视着她坐在桌前那专注的神情,戚敬元眼神异常柔和。他现在还无法给她什么承诺,但最多再两年,他便能…… 「公主,这些小玩意儿真能做出那个什么时钟吗?」李胜明一脸好奇地问。 「嗯。」她头也不抬地应了声。 这时一名穿着一袭灰色长袍的中年男子走进来,「小人曹猛,见过公主。」 「不用多礼,我想请曹师傅帮我将这些零件组装起来。」赵盈雪客气地道。 「是。」曹猛走过去,听她说明要如何组装。 解说完,赵盈雪回头朝戚敬元和李胜明道:「你们先出去吧,别在这儿打扰我们忙。」 李胜明不想这么快离开,开口想说什么,但戚敬元二话不说便将他给拽了出去。 「走吧,别打扰公主做事。」 李胜明愤愤地瞪他一眼,方才他故意在公主面前削了他的面子,现下又胆敢对他这般无礼。 他没好气地冷哼一声,「戚敬元,我可把你记住了!」阴狠地说完,便拂袖而去。 第五章 戚敬元微微眯起眼,嘴角闪现一丝冷笑,不过只是一个纨裤子弟,他丝毫没将此人看在眼里。 繁星宫。 赵琛在向母妃请安后,意有所指地说道:「儿臣方才遇见盈雪,这才发觉盈雪已生得亭亭玉立,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皇后多年前就病故,父皇又忙于国事,怕是没留意到这事。」 常贵妃略一沉吟,便明白儿子的心思,「你可是有适合盈雪的人选?」 「原本今日胜明也要同儿臣一块前来向母妃请安,但途中遇见盈雪,他的魂儿都被牵走了,我瞧两人年岁也相差不远,颇为合适,不如帮他一把。」 常贵妃忖道,这胜明是侯府三子,无法继承祖业,他自个儿又对仕途没兴趣,若是能迎娶盈雪,成为驸马,往后由宫里供养着,对他倒是有利,不过依胜明爱拈花惹草的性子,皇上未必肯将盈雪下嫁给他。 自个儿的外甥是什么德行她清楚得很,若是有女儿,她是绝不会把女儿嫁给这外甥,不过别人女儿的死活她可就管不着了。 她顾虑的是依皇上对盈雪那丫头的宠爱,怕是瞧不上外甥。 「这事母妃在父皇跟前提一提,能成最好,不能成也无所谓。」 「琛儿,你可是在盘算什么?」常贵妃心思一动,问道。 自明纯皇后病逝后,皇上便无意再册立新的皇后,她只能把心思放在这个儿子身上,冀望儿子能成为太子,届时她母凭子贵,还愁皇上不将皇后之位给她吗? 赵琛趋前,低声对她说了几句。 常贵妃听完后,赞不绝口地颔首,「此计甚妙,如此一来就能移走那颗绊脚石了。」为了帮儿子达成目的,她迫不及待地说:「本宫稍晚就去求见皇上。」 不久,常贵妃打听到皇上正在练功房里练功,于是带着他爱吃的茶水糕点过来,耐心地在一旁等候他耍完一套刀法。 赵知熙似是耍得不甚顺手,一个不慎大刀脱手飞了出去,他暴躁地迁怒,「这刀柄竟像抹了油似的滑手,分明是这练功房的人没好好清理,来人,把负责清理这练功房兵器的人拖下去砍了!」 他年少时就酷爱舞刀弄剑,即使登基为帝后,也依然习惯每日练武,但他已年逾五十,体力渐不支,一套刀法耍下来,已不像以往那般俐落,但他不认为那是自个儿的问题,觉得全是兵器不称手的缘故,因此把气撒在下人身上。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侍立在一旁的一名太监,满脸惊恐的跪下来磕头求饶。 「拉下去!」赵知熙不耐烦地挥手道。 两名太监随即上前,将那太监给架了出去。 没心情再耍刀,赵知熙接过太监递来的帕子,随意抹了抹额上的汗,这才看向常贵妃。 「爱妃怎么来了?」 常贵妃服侍他多年,见惯了他暴怒的模样,也不以为意,朝他行了礼后,启口道:「皇上有好一阵子没上臣妾那儿,臣妾想皇上想得紧,实在熬不住了,这才过来想见皇上一面,还望皇上原谅臣妾不召自来。」 赵知熙瞥了她一眼,常贵妃素来会说话,因此颇得他宠爱,加上她又是赵琛的生母,因此他对她也多了分看重。 「正好朕也要回去了,就上你那里坐坐吧。」 「多谢皇上。」常贵妃喜笑顔开。 两人来到繁星宫,待赵知熙坐下后,常贵妃坐在他身侧,伺候他喝完茶水,趁着替他捶肩时,说道:「今儿个胜明这孩子同琛儿一同进宫来探望臣妾,恰好遇见了盈雪公主,胜明这孩子顿时连路都走不动了,一颗心都给公主勾了去呢。」 说到这儿,她笑吟吟说:「说起来公主也不小了,差不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了。」 「你这是想让我将她指给李胜明?」 赵知熙不冷不热地应了句。「臣妾知道公主是皇上的心头宝,她的婚事臣妾哪里敢插手,只是今儿个听说公主在见了胜明这孩子后,同他有说有笑,还邀了他去看她在铸造处做的那什么钟呢,臣妾这才想到公主如今也是个亭亭玉立的大闺女了。」 说到这里,常贵妃幽幽一叹,「皇后去得早,皇上又忙于国事,臣妾总要多关照关照公主,所以这才给皇上提个醒。」 「就算要嫁,李胜明那混小子哪里配得上朕的宝贝女儿?」赵知熙冷哼。 「臣妾是听说公主对胜明这孩子很是热络,这才向皇上提了提。那孩子先前确 实是贪玩了些,但那是没遇上中意的人,要是有中意的姑娘,他便会收心了。」赵知熙不悦地摆手道:「你不用替那混小子说好话,他是什么德行,朕还不清楚吗?」 常贵妃连忙改口道:「若是皇上认为他不适合,再找个合适的人就是。不过依咱们公主的聪慧和才貌,要找个能同她相匹配的青年才俊可不容易。」 听了她的话,赵知熙也动了心思,盈雪确实也到了该婚嫁的年纪,他开始思索这满朝文武官员之中有没有合适的驸马人选。 「对了,皇上何不问问盈雪的意思,说不定她有意中人呢?!」常贵妃建议。 翌日,赵盈雪被召到勤光殿。 听完赵知熙的话,她惊讶地瞪大眼,「嫁人成亲!」 「没错,你今年都十八岁了,是到了该婚配的年纪,朕让你来便是想问问你,可有中意之人?」 他疼爱这个女儿,因此在婚事上倒也愿意听听她的意见,换了别的公主、皇子,可没这个荣宠,他指谁,他们就得嫁谁、娶谁。 「父皇,儿臣还小,不想这么早嫁人。」她赶紧说道。「都十八了还小,当年你母后十八岁时,都生孩子了。」 赵盈雪扯了扯嘴角,她可一点都没打算这么早就生孩子,连忙上前挽着父皇的手臂撒娇,「儿臣想再多陪陪父皇嘛,不想太快出嫁。」 女儿的话让赵知熙很受用,哈哈大笑,「你嫁出去仍是可以常回宫里来陪朕,甚至朕也可以做主,让你同驸马就住在这宫里头,用不着搬出宫去,所以你要是真有中意之人,就告诉朕,朕替你做主。」 赵盈雪脑海里闪过了一个人的身影,迟疑了一下,仍是摇头说道:「父皇,儿臣没有中意的人。」那个人必不会甘愿成为她的驸马,因为这会折断他欲展翅高飞的翅膀,她不想让他怨她。 「那朕就替你挑一个吧。」 赵盈雪不待细想脱口便道:「不要。」 以为女儿是害羞,赵知熙哄道:「你放心,朕会替你挑一个最好的驸马。」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个合适的人选。 「父皇,儿臣真的还不想出嫁,求您别逼儿臣。」 闻言,赵知熙板起了脸孔,「朕怎么是在逼你了,朕这是怕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说着,他想起女儿方才欲言又止的神情,心念一动,问道:「你老实告诉朕,你是不是有心悦之人?」 「……真的没有。」 他没忽略女儿开口前那一瞬间的犹豫,似是另有隐情,皱起眉,思及一个可能,「你该不会真看上李胜明那混小子了吧?」 不知他怎会提及李胜明,赵盈雪惊讶地否认,「绝对没有这事,儿臣怎么会看上他?」 「可朕听说你昨儿个还带他一块去了铸造处。」 「那是他偏要跟去。」 「你真没看上他?」 「这种事儿臣没必要欺瞒父皇,况且,儿臣的眼睛很好。」她纵使嫁不出去,也绝不会想嫁给李胜明那样的人。 赵知熙拍桌大笑,「说得好,那小子哪里配得上朕的盈雪,只有最优秀的男子才配得上朕的公主。像寿王的二儿子祁浩天胆识过人,又身手矫健,这才是当得起本朝驸马的好男儿。」 听出父皇的意思,赵盈雪吓得拒绝,「女儿不嫁他。」 「这祁浩天相貌堂堂,年龄又与你相仿,不仅文武兼备,又出身寿王府,你哪点不喜欢他?!」他虽宠爱这个女儿,却也容不得她一再违抗他的命令。 她根本不知道这祁浩天长得是圆是扁,怎么可能愿意嫁给一个陌生人?但见父皇动了怒,赵盈雪想了想,委婉地开口道:「父皇如此称赞他,想必这祁浩天定是不错的,但儿臣一来没见过他,二来央弟还年幼,儿子实放心不下他,求父皇允许儿臣再多留几年,再谈婚事。」她想先拖过这次再说。 赵知熙听了她的话神色稍缓,「届时你都成老姑娘了,还有谁要你?」 「没人要我,那儿臣就在宫里孝敬父皇一辈子好了。」她讨好地说道。 「你要还不想嫁也成,朕先替你把这门亲事定下来,省得这祁浩天娶了别的人。」 这话听起来是在同她商量,实际上已不容她拒绝,赵盈雪虽不愿,但深知父皇的性情,也不敢再当面反抗,只得日后再想办法了。 第六章 【第三章】 翌日下朝后,戚敬元被适才得知的消息给震得一时回不了神。 「戚太傅这是怎么了,为何失魂落魄的?」赵琛走过来,那看似关心的语气里隐含着幸灾乐祸。 戚敬元很快收敛起心事,看向他时,神色已恢复如常。 「劳五殿下关心了,下官最近忙着处理八月皇上要秋巡之事,日日都直到夜半才能睡下,故而精神有些不济。」 赵琛取笑地呵呵一笑道:「我还以为戚太傅是为了父皇要将六皇妹许给寿王次子之事感到震惊,这才失神呢。」 戚敬元不动声色地答道:「下官也算教了公主几年,乍闻此事,确实略感吃 惊,不知皇上怎会突然要将公主嫁给寿王爷的二公子?」 赵琛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盈雪年纪也不小,是该嫁人了。祁浩天不论是家世或是人品,都称得上极好,最难得的是他同父皇一般,文武兼备,也难怪父皇会挑中他。」他的目的只是要让盈雪嫁出去,至于嫁给谁都无妨。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父皇竟将婚期定在两年后,让盈雪还能在宫中多留两年。不过待盈雪嫁人后,只剩太子一人就容易对付多了。 戚敬元虽是太子太傅,但从他周旋在众位皇子之间便可以看得出来,就连他也不看好太子能在储君位上坐稳几年。 戚敬元若是聪明,此刻就该明白要效忠何人,但若他仍不为自己所用,区区一个太子太傅,自己要除去他是易如反掌。 思忖半晌,赵琛再道:「说起来戚太傅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未娶妻?若是没有合适的人选,我知道朝中有几位大人的千金都才貌双全,可要我做个媒,替戚太傅引见?!」他抛出此话是明着想拉拢戚敬元。 戚敬元宛如没听懂他言下之意,不卑不亢地答道:「多谢五殿下关心,下官把心思都放在国事上,目前尚无意成亲。」 「戚太傅能如此为国尽忠甚好,但古人也云,先齐家才能治国,戚太傅还是早日娶个贤内助,才能更加全心为父皇和朝廷效力。」赵琛劝了句。 「不瞒五殿下,下官幼时曾得相师卜得一卦,说下官要待到二十六岁以后再娶妻,才能一生平安顺遂,因此目前下官暂不考虑婚事。」他随口捏造了个理由来搪塞。 「二十六岁?这样一来戚太傅岂不是还要再等两年?」 「是。」 赵琛一时分辨不出他这话是在敷衍,抑或是真的,看了他一眼道:「既如此,那我就不勉强了。」 待他离去后,戚敬元也跟着离开,深黑的瞳阵里闪过一抹阴惊。 紫苑宫。 赵央昨日就察觉皇姐从父皇那里回来后便愀然不乐,似有心事,问她却只说没事。 今早他才从来报讯的太监那里得知,父皇将皇姐许给了寿王次子。 「皇姐是不是不想嫁给祁浩天?」他俊秀的脸上透着关心。 赵盈雪沉默着没答话,低头摆弄着从铸造处带回来的那座鎏金雕花时钟,上头一长一短的两支指针刚好分别指向八与四,就像她此刻的表情一样,嘴角扬不起来,往下垂着。 这座时钟在昨天便已全部组装好,只要上紧发条就能转动,但时间并不准确,还需要再调整一部分的零件。 赵央不忍见皇姐这般落落寡欢的模样,说道:「皇姐要是真不想嫁祁浩天,我去求父皇。」 赵盈雪终于开口了,「你是想去讨骂吗?」 「我只是不想见皇姐这般堵心不快。」他好恨自己的无能,一直以来全是皇姐在帮自己,他却帮不上皇姐的忙。 赵盈雪神色缓了缓,「我知道你是好意,但这件事父皇已决定,是不可能再改变了,你去了也只会被他斥责。」 就连她都改变不了父皇的心意,又岂是他能改变得了的? 「父皇不喜欢你温顺的性子,你现在只要好好学习怎么变得霸气就好了,其他的都别去想。」 赵央懊恼地垂首,「皇姐,我是不是很没用?」什么事都做不了。 赵盈雪安慰他,「不,皇姐其实很喜欢你这种性子,若你是生在一般百姓家里,也会很讨人喜欢,但可惜你生在帝王之家,又是太子,日后你将成为统御万民的帝王,这样的个性不利于你驾驭百官、统治群臣,所以你要变得更刚强果断一些。」 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个自己一手教养大的弟弟,可戚敬元说得没有错,她不能一直陪在他身边,他只有自己坚强起来,才能在这个残酷的皇宫里走得更远、活得更久。 看着一直以来都悉心照顾着自己的皇姐,赵央下了决心,点头说道:「我会好好学着怎么变得更霸气,以后就由我来保护皇姐。」只要他足够强大,就没有人能再勉强皇姐做她不愿做的事了。 「嗯。」她欣慰地笑了笑。 想到一事,赵央小心翼翼试探地问:「皇姐不想嫁给祁浩天,是不是因为戚师傅?」他感觉得出来,戚师傅与皇姐之间隐隐约约有着什么。 被他一句话点破心事,赵盈雪一愣,接着便否认,「不是,你不要乱猜,跟戚师傅无关。」 「我感觉得出来戚师傅似乎不太喜欢我,不过他却对皇姐很好,只有在面对皇姐时,他眼里才会带着笑意。」他的性子虽温顺,却不笨,一个人对他是带着善意或是恶意,他能察觉得出来。 「你不要胡思乱想,因为我是姑娘,所以戚师傅才不好对我太严厉,而你是太子,他对你的教导自然严格一些。」不愿他再提这个话题,赵盈雪说道:「趁这会儿没事,你快去练习吧,别再操心我的事了。」 他的话令她心里不由自主地泛起一股又甜又涩的情绪,甜的是,不是她自个儿一厢情愿,就连赵央都看出来戚敬元对她的不同;涩的是,纵使他真对她有情,那份情意却远远比不上他的雄心壮志。 赵央还想再说,但见了她眉目间那抹悒郁的神色,不想惹得她更心烦,便吞回了想说的话。 「那我去练习了。」为了皇姐,他一定要变强。 赵央走后,赵盈雪想了想,吩咐一名宫女,「你去找个戏子来。」 她心忖依赵央那性子,要让他变得霸气刚强一点,只怕没这么容易,不如找个人直接演给他看,让他从演戏中慢慢学习揣摩,也许更能帮助他。 在宫女领命离开后,有个太监进来通报。 「公主,戚太傅说有事与您相商,请您若是得空,前往育心阁一趟。」 这是女眷所住的深宫内苑,外臣不得随意进入,因此戚敬元才会邀她到育心阁相见。 赵盈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示意一旁的宫女给这名来报讯的太监打赏。 犹豫片刻,她才起身前往育心阁。 因为赐婚的事她心情很低落,原本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见他,但想到也许戚敬元突然找她是为了她的婚事,她想听听他对父皇要将她嫁给祁浩天有什么想法,是懊悔是遗憾?还是……只是想要向她贺喜? 隐忍沉潜了十几年,戚敬元从来不是沉不住气之人,但此刻他却觉得心浮气躁,无法静下心来,不时抬眼看向门口处,期盼那一抹身影的到来。 先前听见皇上要将她许配给祁浩天时,宛如一道惊雷在他耳边炸开,震得他几乎要失控地朝那端坐在龙椅上的男人怒咆,要他不准擅自将她许给别人。 他耗尽全身的力气才压抑住胸口涌起的那股愤怒,让自个儿冷静下来。 他不能因一时冲动莽撞而在这时触怒皇上,这会毁了他正在筹谋的大事。 但若不见她一面,他又不甘,他要亲口问问她的意思。 不久,当他想见的那抹倩影踏进这间平日里他为她和赵央授课的屋子里时,戚敬元的目光再也无法从她脸上移开,他静静地睇看着她,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那双黝黑的双眸里。 他没开口,赵盈雪也不出声,沉静地迎视着他深不见底的黑眸。 此刻屋子里阗寂无声,只有两人交会的阵光,似是在传递着什么。 半晌后,她忽绽一笑,道:「戚太傅,你打算这样同我对看到什么时候,直到谁先忍不住移开眼吗?要是这样的话,那么我认输好了。」 她的笑声划破了屋里凝滞的气息。 戚敬元欠了欠身,「是下官唐突了,请公主恕罪。」 「无妨,不知戚师傅找我来有什么事?」她此时的心情远没有脸上来得平静, 方才他那样注视着她时,她一度以为他会对自己表明心迹,可他却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下官请公主来,只为问公主一事。」他压下波动的心绪,不急不躁地开口。 「何事?」 「公主可想嫁给祁浩天?」 她睐他一眼,淡淡地问:「想嫁如何?不想嫁又如何?」 「若公主不想嫁,下官可帮公主。」他紧盯着她,要听她亲口说出答案。 第七章 赵盈雪愣了愣,脱口问:「你有什么办法?」 「请公主先回答下官,想不想嫁给祁浩天?」他执意得到答案。 她沉默地睇看他须臾,才徐徐启口,「不想。但父皇赐婚的圣旨已下,是不容抗旨,你能有什么办法?」 听她亲口说出「不想」两个字,戚敬元眼里登时浮现一抹柔色,心头的焦躁瞬间定了下来,「下官自有办法能让公主不违抗皇上的旨意,又能不嫁给祁浩天,不过现下还不能告诉公主。」 「你真有办法?」她狐疑地道。 「没错。」 「你……为什么要帮我?」她问,眼里含着一丝期待。 「下官忝为公主的师傅,公主有难,自然要帮。」他不是不想向她说出真心话,而是时机未到。待那件事成功了,他自会风风光光来见她。 仍是没听见想听的话,赵盈雪难掩失望,他为她如此费尽心思,却什么都不肯说,令她有些恼,故意说道:「我虽不愿嫁给祁浩天,但总不能一直不嫁。就算没了祁浩天,父皇还会再为我招另一个驸马,总有一天我仍是要出嫁的,戚师傅难道能一而再地帮我吗?」 闻言,戚敬元心头一紧,不待细想即脱口而出,「给我两年的时间。」 赵盈雪一怔,他的意思是要她等他两年吗? 话既已出口,戚敬元索性再说:「最多两年就会有结果,公主可愿给下官两年的时间?」 「为何要两年?」她质疑。 「这件事请公主暂时先不要问,两年后自会有分晓。」 赵盈雪没有再追问下去,他这已算是给了她一个明确的回答,想了想,她颔首 答应道:「好,我等你。」 这两年也算是给自己的期限,若是两年后,仍没个结果,她便要对他彻底死心,不要再有任何期待。 自老戚国公在六年前过世后,由其嫡长子承爵位,戚敬元便搬离戚国公府,自个儿在外头另外购置了一座府邸。 回府后,他的三名心腹部属在书房里等着他。 戚敬元入座后,几人开始商讨事情。 「属下已暗中联络了梁大人等人,他们全都承诺,一旦主子举事,他们愿为内应,襄助主子共成大事。」开口的是一名面色偏白,唇上蓄着短须,年约三十几的男子,他名叫辰刚。 戚敬元赞许地点头,「很好,这趟辛苦你了。」他接着看向另一名壮硕魁梧的男子,问道:「绍和,你那边如何,此次前去可见到卫将军了?」 「属下已见到卫将军,但卫将军希望能与主子见一面。」管绍和禀道。 一旁另一名年约四旬,形貌矮小的中年男子,闻言皱起眉,「卫将军为何要见主子?」 管绍和答道:「他以为主子早已不在人世,不相信主子仍活着,因此才要亲眼一见。」 戚敬元略一沉吟,望向那名形貌矮小的男子,徵询他的意见,「这事聂叔怎么看?」 聂宁自打他出生那年就服侍于他,当年在那场动乱中,更是与辰刚和管绍和等人一路护着他逃出生天,因此在所有的部属里,是最得他信任之人。 聂宁说道:「卫将军手握十万大军,咱们的大事能否成功,卫将军的支持可说至关重要。他性情耿直,以往又一向支持主子,想见主子应当只是想确认主子确实没死,这其中应该不会有诈。不过为防万一,主子若要前去见他,还是另行做些准备为好。」 思量片刻,戚敬元很快有了决断,「绍和,你派人通知卫将军,十天之后,我前去与他一会,这地点就约在与北鑫国接壤的陉江镇。」 「是。」管绍和应道。 谈完正事之后,戚敬元接着吩咐聂宁,「聂叔,你派个人去盯着祁浩天。」 聂宁不解的问:「主子说的可是寿王次子?」 「没错。」 「咱们与王府的人一向没有往来,主子为何突然要派人盯着祁浩天?」聂宁有些疑惑。 戚敬元没有多做解释,只道:「我这么做自有用意,你派人去盯着他,将他的一举一动全都回报于我。」 「是。」聂宁没再多问,领命道。 隔日,接到一个消息,聂宁、辰刚和管绍和三人顿时就明白为何自家主子要派人去盯着祁浩天了。 因为皇上要将盈雪公主许配给祁浩天。 聂宁几人伺候戚敬元多年,多少明白他的心思,知道主子对盈雪公主的心意,可主子碍于大事未成,因此只能将那情思藏于心中,如今见皇上竟要将心上人许给旁人,也怪不得要着急了。 辰刚为自家主子被人横刀夺爱之事感到不忿。 「主子如今也老大不小,好不容易相中一个姑娘,这会儿却要嫁给别人,那心中定是百般滋味难以下咽,不如我去砍了那姓祁的,这样一来他就娶不成盈雪公主了。」他有自信,以他的身手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祁浩天。 管绍和横他一眼,「主子都没说要砍人,你别擅自行动。」与辰刚的心直口快不同,他身量虽然魁梧健硕,却是个沉稳心细之人。 辰刚不平地道:「我这不是担心主子的心头之爱被人给抢走吗?」 三人里年纪最长的聂宁出声道:「主子若是想除了祁浩天自会吩咐,如今只让人去盯着祁浩天,想来心中定是另有盘算。」 「没错,你可别莽撞地去杀了祁浩天,坏了主子的事。」管绍和警告道。 辰刚不耐烦地摆摆手,「好好好,这事我不管行了吧,既然没我的事,我去喝酒了。」 然而出了府后,他并未真的跑去喝酒,而是悄悄去了寿王府,结果便遇上了刚要出门的祁浩天。 他暗中尾随着聂宁派来监视祁浩天的人,一路跟踪祁浩天来到城郊一处宅院,在祁浩天进了里头的一间厢房后,那跟踪之人进不去,他仗着自己一身绝妙的轻功,足尖一点,跃上屋顶,揭开一片屋瓦往底下一看。 他讶异地看见那厢房里竟还另有一名女子在,两人正在幽会,他一边瞧着,眼清越瞪越大…… 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奸诈的笑容,嘿嘿,要是把这事告诉主子,他可就立下大功了。 当当当当……清脆的钟声敲了十一响,正好与此刻的时辰午时吻合。 赵知熙稀奇地看着摆在桌案上那座鎏金雕花的时钟,道:「这钟竟真能测量时辰呢。」 「父皇请看,这长针每走一格,代表一刻钟,而这短针走一格,则是半个时辰,绕一圈就是六个时辰。」赵盈雪仔细替他解说。 她花了几天的工夫才将时钟的时间调整到正确,为了配合古代的计时习惯,这个时钟是依据这里的时刻做设计的。 昨日这座时钟做好之后,戚敬元和赵央看了都爱不释手,她答应为赵央另外再制作一个当他的生日礼物时,他高兴得都跳了起来。 戚敬元虽没开口要求,却是默默看着她,直到她承诺也会帮他做一个时,他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好好好。」赵知熙连连点头,显然颇为喜爱这只时钟,「盈雪,你替朕做了个这么有趣的玩意儿,你说朕要赏赐你什么?」 赵盈雪轻启粉唇,微笑道:「儿臣做的这时钟能得父皇喜爱是儿臣的荣幸,不求父皇的赏赐,只要父皇身子康健,儿臣便已心满意足。」 「啧,瞧瞧你这张小嘴,就会哄父皇开心。」女儿的话听得赵知熙心情大好,虽然她不要赏赐,但他仍是赐下了重赏,黄金五百两、白银两千两、首饰十套。很快这些赏赐便送到了赵盈雪住的紫苑宫。 赏赐送来时,七公主赵春雪正好过来,瞧见了那摆满了屋里的金银、首饰,眼里闪过嫉妒和恨意,但很快便藏了起来,笑吟吟地道:「哎呀,六皇姐又做了什么讨得父皇欢心,得到这么多赏赐,看着真教人羡慕。」 她与赵盈雪只差了几个月,面容虽不若盈雪那般清艳娇美,但一张小巧的瓜子脸配上细长的柳眉和杏眸,也显得秀美可人。 赵盈雪没回答她的话,随口招呼道:「七皇妹若是喜欢,这些首饰就挑一套带回去吧。」这些年来父皇赐给她的首饰不少,多到她都戴不完,因此很大方地赠送。 除了她,皇宫里还有四个尚未出嫁的公主,除了赵春雪,其他三个还很年幼,一个八岁、一个三岁、一个才一岁多,只有春雪与她年纪相当,有空时便会来她这里走一走。 赵春雪有时话里虽会带着些酸意,但除此之外其他都还好,因此赵盈雪并不讨厌她。 听见这番话,赵春雪忍不住朝那些首饰看了几眼,想起什么,她心思一转,过去挑了支掐丝金发钗,接着带着热络的笑容朝赵盈雪走过来,「六皇姐,你瞧这支发钗如何?」 来到赵盈雪身前时,她突然摔了一跤,那发钗的尖端狠狠从赵盈雪手背上划过。 第八章 赵盈雪手背一痛,还未开口,耳边便响起赵春雪的惊叫声,「啊,我不是故意的,都怪这该死的裙子绊到了我的脚,才不小心伤了六皇姐!」她拿着沾了血迹的发钗,一脸惊慌失措。 服侍赵盈雪的一名大宫女菲儿见状,急忙吩咐小宫女去取来药箱。 赵盈雪看了眼手背上的伤口,不发一语地任由菲儿为她止血上药。 见她一句话都没说,赵春雪一时摸不清她的心思,惴惴不安地道歉,「对不住,六皇姐,都怪我不小心弄伤了你,你若生气,就骂我打我吧。」 赵盈雪仍是没有开口说话,手背的伤很痛,那伤口很深,横过了她整个手背,血流了不少,宫女花了一些工夫才将血止住。 见她不搭理自己,屋里那些宫女也都忙着处理赵盈雪的伤口,没人理她,赵春雪被晾在一旁,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 瞥着赵盈雪手上的伤,她神色变幻不定。 方才那一瞬,她萌生了想杀六皇姐的念头,因此冲动地伤了她,但此刻很后悔,暗暗责怪自个儿不该如此莽撞。 六皇姐眼下可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自己这般伤了她,要是她去向父皇告状,也不知父皇会不会责罚自己。 直到敷了药,将伤处包紮起来后,赵盈雪才神色淡淡地启口,「既然七皇妹是不小心的,这件事就算了。我有点累,就不送七皇妹了。」 「那……春雪先告退了,六皇姐好好休息。」赵春雪垂着脸退了出去。 待她一走,一旁的菲儿便出声禀道:「公主,春雪公主方才似乎是存心弄伤您的。」适才她在一旁看得很清楚,赵春雪是刻意用那发钗划伤公主。 赵盈雪轻点螓首,「我知道。」 在赵春雪刚才刻意朝自己跌过来时,她就发现了,却没能闪开她手里握着的那支尖锐的发钗。若不是当时下意识地退开了半步,她怀疑那发钗会不会就不是划伤她的手背,而是剌向心脏? 「那您还让她就这样走了?」 赵盈雪反问:「不让她走,难道你要我也把她弄伤,报复她吗?」 「可公主难道就这样算了?」 赵盈雪摇头道「这春雪突然跑来弄伤我,定是有什么原因。」比起手背上的伤,她更想弄清楚春雪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菲儿闻言一怔,接着思及什么,急呼一声,「啊,难道她偷偷在那发钗上抹了毒想害公主?若梅,你快去请太医过来!」这种事在宫里不是没发生过。 听见她的话,赵盈雪惊讶地低头看着手背上的伤口,旋即想到,「她不至于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毒害我吧?她难道不怕父皇惩罚她吗?」 春雪若真想害她,应该是在暗地里下毒手才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是怕别人不知道是她做的吗? 「不管是不是,还是让太医仔细为公主诊治较妥。」菲儿劝道。 赵盈雪点点头,下一瞬想起什么,吩咐菲儿,「你派人去春雪那里打听看看,这丫头最近都做了什么、见过哪些人。」 春雪突然跑来弄伤她,一定有原因。要说是因为嫉妒她得到父皇这么多赏赐便伤她,又不太可能。 因为以往父皇也赏过她好几次,春雪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来。 【第四章】 「过几日是下官义父六十五岁的忌辰,下官已向皇上告了半个月的假,要前往茔县为义父扫墓。」走进育心阁,戚敬元在为赵央和赵盈雪授课前这般说道。明日他要动身前往与陉江镇,这一来一返约需十一、二日的路程。 他事先已特意调查过,今年戚家人并未打算要前往老家茔县祭拜义父,只会在都城里的一处道观做法事,因此他才会以去茔县祭拜为名告了假,以掩人耳目。 不过他虽不克亲自前往,也另外安排了人前去扫墓。「听说近来常有暴民作乱,戚师傅一路上要多加小心才好。」赵央好意提醒他。 「多谢殿下关心,下官会多加小心。」戚敬元接着朝赵盈雪看去,想到有半个 月见不到她,他眼神不禁柔了几分,「公主和殿下在宫里也要多保重。」 听出他话里的关心,赵盈雪嘴角漾开一抹暖笑,说道:「戚师傅不用担心我们,放心去吧,我和央弟会在宫里等你回来。」 戚敬元点点头,准备开始授课时,瞟见赵盈雪包紮起来的左手,眉峰微皱,「公主的手怎么伤了?」 「是昨日春雪过去我那里时,不慎弄伤我的。」她将事情简单地说了经过。 听完,戚敬元脸色顿时一沉,「可给太医看过了?」她话虽说得轻巧,但他却听出赵春雪分明是有意伤她。 他担忧的表情令她心头滑过一丝甜蜜,「已给太医看过,只是外伤,不要紧。」先前太医诊视后,说伤口并没有中毒的迹象。 一旁的赵央也心疼地说道:「昨儿个菲儿告诉我,说皇姐手上的伤口极深呢,痊癒之后说不定会留下疤痕,七皇姐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是拿个发钗,怎么会把皇姐的手给伤成这般?!」 听见赵央的话,戚敬元阵底掠过一抹寒芒。若他猜得没错,赵春雪怕是为了那件事而伤了盈雪。 他特意地叮咛她,「以后公主要多加提防春雪公主,离她远一点。」 察觉他话里似乎另有深意,赵盈雪心思一动,问:「为何这么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本不欲将此事告诉她,但顾虑到她的安全,略一犹豫,戚敬元附耳对她低语了几句话。 赵央看着他们,很好奇戚师傅对皇姐说了什么,竟让皇姐听了之后惊讶地瞪大眼,问道—— 「这事是真的吗?」 戚敬元正色道:「千真万确,所以公主要多留神点,也许春雪还会对你下手。」 「昨日被她伤到是我大意了,她不会再有第二次下手的机会。」在明白春雪伤她的原因后,赵盈雪啼笑皆非,觉得自己真是无妄之灾。 春雪根本弄错了该恨的人,她也是无辜的受害者好吗?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眼睛一亮,「这样一来,我岂不是正好可以利用这事来退了与祁浩天的婚约?」 「你暂且先勿轻举妄动,这事我自有安排。」他会找一个恰当的时机揭露此事。在当初从辰刚那里得知此事时,他曾打算利用来搅黄盈雪与祁浩天的婚约,但这春雪胆敢伤她,这事便无法善了,他会让她付出百倍代价。 「皇姐,你同戚师傅在说什么?」赵央按捺不住,扯了扯她的衣袖问。 赵盈雪拍拍他的手安抚,「回去我再告诉你,现在先上课,戚师傅明日就要走了,你不是有一些问题想请教他吗,趁今天快问吧,要不然就得等到半个月后了。」 赵央温顺地点头,开始提出自己记下的几个问题询问戚敬元。 待为他解说完问题,戚敬元再讲解了一篇文章后,授课的时间便到了。 看出戚师傅似乎还有话想对皇姐说,赵央先行离开。 屋里只剩下两人。这次要分离这么久,戚敬元到底有些放心不下赵盈雪,再次叮咛,「下官不在的这段时间,公主若有什么紧急的事,就到下官的府邸去找一个名叫聂宁的人,他会帮你。」这看似平静的深宫里实则暗潮汹涌,他怕她一不留神,就会被那些觊觎太子之位的虎狼给吞了。 其实若是她肯疏远赵央,便不会让自身陷入这泥淖里,但她一肩扛起照顾赵央的责任,将赵央护在自个儿的羽翼之下,令那些人视她如绊脚石,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这也是他不怎么喜欢赵央的原因,他不满她大部分的心思都围绕着赵央转,让赵央躲在她的背后,理所当然地依仗着她的保护和照顾,要是没了她这个皇姐,他只怕早被那些人给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你放心,我能带着央弟在这皇宫里活这么久,自然有我的生存之道,况且还有我父皇在呢。」话虽然这么说,但他这番话仍是让赵盈雪心里甜滋滋的,有种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 「倒是你要去的茔县,离都城很远吗?」 她没离开过都城,因此不知晁国实际上究竟有多大,她只听说过几个比较知名的大城市。 据她所知,在晁国周边还有三个与它规模相当的国家。北方有北鑫国、南方是竣国、西方是永晨国。 几十年前琰国常与晁国交战,那时赵知熙仍是皇子,他十分勇猛,率军杀敌时往往身先士卒,屡屡击败琰国大军,最后琰国不堪连年征战,这才派遣使者送来了上千名美人和一大笔金银珠宝的赔款,与晁国签下了议和书。 赵知熙也因战功赫赫,最后因此登上皇位。 「茔县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来回约莫要八、九日的路程。」戚敬元不着痕迹地转开话题,「不知下官半个月后回来时,能否见到公主答应要送给下官的那座时钟?」 第九章 她想给他一个惊喜,因此没答应他,而是假装为难道:「那种时钟制作不容易,没个一年半载恐怕做不出来。」 其实零件先前已准备得差不多了,她盘算着在他回来之前,那座时钟应该能顺利完成。 他突然倾身逼近她,让坐着的她吓了一跳,身子往后避开。 「你要做什么?」 他眯了眯眼,笑得十分可亲,「下官怎么听说,铸造处已将零件铸造出两套了?」 「那两套一套是要送给央弟当生辰贺礼,一套是我自个儿要留着。」言下之意是,这两套里没一套是要给他的。 她刚说完话,就见他突然倾下脸靠向她,那姿态就像是要……吻她一样,她耳根倏地涨红,胸口就像在击鼓一样咚咚咚剧烈地跳动。 她下意识地抬手想将他推开,但伸出的手冷不防被他握住。 他那双深黑的眼凝着她,悠然悦耳的嗓音拂在她耳旁,「要不下官付给公主一件报酬,请公主将那时钟割爱给下官吧。」 说着也不待她同意,他便迳自从怀里取出一只锦囊塞到她手里,「这就权当下官给公主的谢酬。」 「这是什么?」她好奇地捏了捏那只水蓝色的锦囊。 「公主回去看了便知。」戚敬元退开一步,嘴角扬着一抹深笑,说道:「时辰不早了,下官告退。」 目送他离去后,赵盈雪迫不及待地打开锦囊,从里头取出一只约莫手掌大小的木雕,雕的是一个男子,她仔细看那男子的容貌,竟神似戚敬元。 她失笑,他居然送给她一尊自己的木偶当报酬,亏他想得出来。 她轻轻抚摸着那木偶,笑斥,「刻得真不像,你哪有这么憨厚可爱?」 话虽这么说,她含笑的眉眼却又流露出对这木偶的喜爱之色。 她想他送自己这只木偶,应该是想让她睹物思人吧,看见它时,便能想起他。太狡猾了,竟用这种方法想让她时时惦记着他。 赶在赵央生辰前两天,同时也是戚敬元离开的第三天,两座时钟陆续制作完成。 赵盈雪与宫女捧着时钟准备返回紫苑宫,途中恰好遇见了赵琛。 「五皇兄。」她有礼地唤了声。 「皇妹,咦,那两个宫女手上拿的可是时钟?」赵琛问,类似这模样的时钟他先前已在勤光殿里见过,觉得甚是巧妙,因此求父皇也赐下一座,现下铸造处正在赶制。 「没错。」赵盈雪点头。 赵琛刻意笑问,「皇妹,这两座时钟里可有皇兄的份?」 赵盈雪这几日都待在铸造处,自然也知道赵知熙赐给赵琛和几个宠妃各一座时钟的事,因此晓得他并非是真心想要,便应酬地笑答,「父皇已赐给五皇兄一座时钟,这会儿正在赶制,再过几日便能完成,那时钟比起我手上的更精美呢,届时这两座皇兄可就瞧不上了。」 「皇妹太过谦虚了,为兄看这两座时钟比起父皇那座丝毫不逊色呢。」赵琛随手拿起其中一座银质雕花时钟观看,发现后方开了扇小门,他打开,看见里头的钟摆、齿轮、捶铃等零件,觉得甚是奇巧,多看了几眼,心中忽地闪过一念,接着不动声色将时钟还回去。 听赵琛话意分明是在暗指她所用之物比父皇的还好,这可是顶大帽子,赵盈雪驳道:「皇兄请看,这两个时钟只是银制的,送给父皇那座是采鎏金浮雕的工法所制,不论是材质或是做工都更为精致,不是这两座时钟所能相比。」 在制造这两座时钟时,她便考虑到不能比送给父皇的还要好,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就连外观都相对的低调朴素。 「虽比不上父皇那座,却也十分精巧,就不知是谁有这福分,能得到皇妹做的这两座时钟?」赵琛旁敲侧击地问。 「一座是要送给央弟当他的生辰贺礼,另一座是要送给戚太傅,感谢他多年来对我和央弟的教导,这事先前我已禀明了父皇。」因早已徵得父皇同意,赵盈雪倒不怕他拿此事来做文章。 「听你一提,央弟的生辰可不就在两天后吗?哎呀,你瞧,这事我差点给忘了,这是央弟十四岁的生辰,为兄也得回去备份贺礼给他。」他暗自冷笑,他这份贺礼定会让太子毕生难忘。 目送他离开,赵盈雪蹙起眉,不知为何方才见他盯着这时钟看时,她莫名有种不祥的感觉。 赵琛与赵盈雪分别后,来到了生母常贵妃所住的繁星宫,对常贵妃说了几句话。 听完后,常贵妃迟疑地道:「春雪先前是剌伤了盈雪,但盈雪并未怪罪她,且两人之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让她这么做,她只怕不肯,毕竟这事要是暴露了,可是死罪。」 春雪那日误伤盈雪之事,翌日这后宫里便传得人尽皆知。 「母妃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您可知春雪先前为何要剌伤盈雪?」赵琛扬起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哦,是为何?」虽然春雪一口紧咬自个儿是不小心才弄伤盈雪,但宫女们暗地里都在传说,她那日是存心的。 「春雪与盈雪有夺爱之恨,所以那日她怕是在心怀怨愤之下故意剌伤盈雪。」 赵琛说出真正原因。 「夺爱之恨?这话是怎么说?」常贵妃听见儿子的话,很惊诳。「这件事儿臣也是近日才从胜明那儿无意中得知,听说春雪曾出宫私下里见过祁浩天,两人似是有私情,胜明去年曾亲眼见到两人一起进入城郊一处隐密的宅院。这孤男寡女私下相会,你想想能有什么事?」 胜明不满父皇将盈雪指给了祁浩天,因此前几日喝了酒后不经意地向他提起了这事。他当时是这么说的—— 「那祁浩天看着一派正经,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早就与春雪公主暗中有勾搭,皇上现下又将盈雪公主嫁给他,这是要让他一马配两鞍吗?」 在得知这事时,他便暗中盘算着,能不能利用这事来对付盈雪与太子,想不到机会这么快就送上门了。 闻言,常贵妃恍然大悟,「怪道那天她会跑去刺伤盈雪,原来是因妒成恨。」 「所以她现下怕是恨不得除掉盈雪。」 「好,那这事就交给我吧。」常贵妃允诺。既然知晓春雪嫉恨盈雪,那么这事便大有可为了。 「母妃去时可要小心,别落下口实和把柄。」他提醒她。 明白儿子是想借刀杀人,她自然不会笨得把火给引到自个儿身上,「你放心,这事我会办得稳稳妥妥,就算事情败露,也只会牵扯到春雪,不会扯上咱们母子。」 就在赵央生日的前一天,赵春雪与常贵妃和几个妃嫔一块来到勤光殿,说是要来见识见识那座能测量时辰的钟。 赵知熙见妻女们对时钟感兴趣,便让她们拿去瞧。 几个人围着时钟看着,一名妃嫔好奇地问:「皇上,这时钟的时辰可准确吗?」 「准,而且整点一到,这钟还能发出声响呢。」这鎏金座钟就摆在他的御案上,他现下想知道什么时辰用不着再问太监,抬头一瞧,就能知道了,因此赵知熙对这座时钟十分满意。 「多亏了六皇姐,竟能造出这么精巧的时钟送给父皇,听说她还另外做了个时钟要送给太子当生辰礼物呢。」 这时有名妃嫔突然嘀咕了声,「送钟、送终,这听着怎么有点不吉利呢。」 常贵妃闻言,斥骂了她一句,「李嫔,不得胡说!」暗暗朝她使了个眼神。 李嫔会意,露出慌张的神情,「是臣妾多嘴了。」 「怎么啦?」赵知熙听见常贵妃斥责李嫔,问了句。 「请皇上恕罪,臣妾不该乱说话。」李嫔急忙道。 「你说了什么?」 「臣妾该死,口没遮拦、胡言乱语,请皇上恕罪!」李嫔惊慌地跪了下来。赵知熙见她这般畏畏缩缩的,不耐烦地道:「朕是问你说了什么,你跪什么跪,还不把话给朕说清楚!」 「臣妾、臣妾方才说……说这送钟听着有点不吉利。」 「哪里不吉利了?」赵知熙沉下脸不悦地道。 「这送钟,听着就像送终……」 钟与终两者音相同,赵知熙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抬起脚便朝李嫔踹去一脚,怒叱,「你胡说什么?你这是在饵咒朕吗!」 李嫔被踹得倒地,见状,赵春雪刻意撞了下正好在观看时钟的一个嫔妃,她一时没防备,撞落了时钟,发出一声脆响。 那妃嫔登时吓白了脸,弯腰想捡起来,却发现从后方那松开的门扇里掉落了两件物品,靠近她的赵春雪当即伸手拿了过去,「咦,这是什么?啊,这不是……」她失声惊呼,引来赵知熙的目光。 他看见赵春雪手上拿着一件用血写着生辰八字的布条,还有一只姆指大小的黑色娃娃。 第十章 他接过一看,那生辰八字正是他的,黑色娃娃上头也写着他的名讳,胸口的位置还插着一支针,赵知熙脸色陡然一变。 常贵妃也掩嘴惊呼,「啊,这是巫蛊之物,怎么会从时钟里掉出来呢?」 其他的妃嫔也一脸惊讶,「是谁竟做出这种恶毒的事,居然在时钟里藏了这诅咒物?!」 赵春雪陡然扑到赵知熙面前,跪下道:「不会是六皇姐做的,她素来孝敬父皇,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她不着痕迹将事情给推到赵盈雪身上。 「星巫蛊之物就藏在她议皇上的蓄里,又要怎么解释?」适才被踹了一脚的李嫔爬起来说道。 赵知熙脸色铁青,瞪着那只黑色娃娃,暴怒道:「来人,将盈雪给朕押过来。」 明光府是专门关押皇室宗亲之处,虽不若地牢那般阴森可怖,但囚房却也不大,里头仅有一榻一桌一椅,十分简陋。 赵盈雪坐在床榻上仰头望着房间里唯一的一扇小窗子,此刻正值晌午时分,从窗子洒进明亮的阳光,照亮了这间闭锁的囚室。 她容色僬悴,眼神茫然,对于眼下的情境,她一时之间有种无计可施、无法可想的感觉。 前一刻她还高高兴兴地正在安排要为央弟筹备生日宴的事情,一转眼她便成了阶下囚。 自昨天被关进来后,她一夜无眠。 想到当时的情况,她仍心有余悸。 任凭她怎么解释自己根本不知道时钟里藏着那巫蛊之物的事,盛怒之中的父皇完全听不进她的话。 她早知道父皇性情暴躁,但那是她第一次看见他发那么大的怒。 有人说帝王一怒,伏屍百万,这次的事虽不致死到百万人,但整个铸造处的人都受到了牵连,但凡曾参与制作时钟之人,全都在赵知熙一声令下给处斩了。她紧握着拳头,为那些无辜遭到牵累枉死的人感到心痛和愧疚。 她明知道是有人设计了此事来栽赃陷害她,却苦无证据、哑口无言,只能身陷囹圄,一愁莫展。 「请太子进去吧。」 「我皇姐她被关在哪里?」 「就在隔壁。」 忽听见隔壁传来的说话声,赵盈雪惊讶地站起身,叫道:「央弟,是你吗?」 「皇姐,是我。」隔壁传来赵央回答的声音。 「你怎么也被关进来了?!」她惊道。 「我听说皇姐被父皇关进了明光府,去求见父皇,想替皇姐求情,没想到求情不成,反而惹得父皇震怒,他……废去了我的太子身分,将我关进来,听候发落。」赵央哽咽说道,仍透着稚气的俊秀脸庞情绪激动。 听见他的话,赵盈雪震惊地瞪大眼,「你说什么,你被废了?!这是怎么回事,你快说清楚。」 「也不知是谁向父皇进了谗言,诬指皇姐将巫蛊之物暗藏在送给父皇的那座时钟里,是想咒杀父皇,以便让我能早日登基为帝,因此父皇一怒之下,便废了我。」 他还记得先前父皇瞪视着他的阴鸷暴怒眼神有多可怕,人说虎毒不食子,可那一瞬他觉得父皇似乎想杀了他。 「你的好皇姐为了你,处心积虑想咒朕死,朕就废了你这个太子,看她还能扶持谁?!」 当时父皇说着这句话的表情无比阴冷狠厉,就宛如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他的仇敌。 「这分明是有人设下毒计想陷害我们,父皇为什么看不出来?」赵央委屈不平地道。 「一个处在暴怒中的人,是没有理智可言的。」赵盈雪颓然坐下,央弟被废去太子,等于失去了他最重要的防护,眼下他们可以说是成了俎上肉,只能任人宰割了。 赵盈雪想起先前赵琛拿着她新做的时钟打量时,那股不祥的感觉,如今果然应验了。 她和赵央陷入了绝境。 她原本以为凭藉着自己的谨慎小心,可以带着央弟避开宫中的阴谋暗算,没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她仔细回想着这整件事的经过,首先定是有人暗中买通人将巫蛊之物藏进时钟里,接着常贵妃带着赵春雪以及几个妃嫔特意去看那时钟,然后那时钟不慎碰落,露出里头的东西,一环扣着一环,逼得她无法脱罪。 那幕后策画着这一切的人甚至连赵央也算计进去了,或者说对方设下这一串毒计的目的就是为了对付赵央。 「皇姐,那我们现下该怎么办?」赵央惶然不安地问。 「怎么办?我也不知道。」她苦笑。现在他们两人都被关进这里,还有谁能救他们? 这么想着时,她脑海里浮现了戚敬元那张清朗俊雅的面容,接着她摇摇头,别说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他救不了他们,纵使他赶回来了,怕是也无能化解这个危机。 耝咒之事是深宫中的禁忌,这件事触到了父皇的逆鳞,依父皇暴虐的性情,说不定不久后就会赐给他们一杯鸩酒,要他们自尽谢罪。 又或者他们在这里就被人暗中下了毒手,然后摆出个畏罪自尽的假象来惑众。 「对不起,皇姐。」明白此刻的处境,赵央歉疚地道歉。他明白皇姐是受了他的拖累才会落到这个地步。他恨死了自个儿的无能,什么事都做不了,要是他能讨得父皇的喜爱,也许父皇就不会不听他的解释了。 「不关你的事,是我多事,不该制造出时钟来让那些人有机可趁。」她安慰了弟弟一句,抱膝坐在床榻上,望着那扇透进光亮的窗子,想着她还能不能有机会见到戚敬元一面? 他们的两年之约或许再也没有实现的一日了。 想到这里她很不甘,她紧咬着唇,将脸埋在双膝里,这是来到这个世界十几年来,第一次感到这么无助,眼泪染湿了膝上的衫裙。 以前遇过再多的算计她都能安然避开,但这次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戚府。 辰刚见聂宁还在犹豫不决,催促道:「聂叔,这事还有什么好考虑,尽快将事情如实禀告主子就是。」 他不懂聂叔在磨蹭顾虑什么,那盈雪公主是主子的心上人,发生这么大的事自然是要尽快将事情转告给他,好教主子得知这事,才能想办法营救盈雪公主。 「主子去见卫将军是为了与他商谈大事,不该拿这种小事去惊扰主子。」聂宁说道,他不希望让儿女私情影响到了主子的大计。 辰刚不满地道:「太子都被废了,盈雪公主也被关进了明光府等候发落,这还算小事吗?万一那皇帝不顾父女之情,盛怒之下处死她,到时候主子回来问起,咱们要怎么向主子交代?」 主子嘴上虽从没明说,但他们都瞧得出来主子很看重盈雪公主,要是就道样没了,也不知主子会有多伤心。 见他还在低头考虑,辰刚等得不耐烦了,索性说道:「聂叔要是不派人去说,那我亲自前去禀告主子这事。」说着就大步往外走。 聂宁将他给扯了回来,斥道:「你这急性子怎么改不了!你给我用用脑子,盈雪公主这事牵涉到晁国的皇储之争,万一主子回来也卷进里头,先不论会不会招来麻烦,对眼下咱们正在筹谋之事便十分不利。现下主子该将心力放在大事上头,不该分心去管晁国的事。」 辰刚被他骂得一时语塞,「这……难道这事咱们就不禀告主子了吗?」 「禀告自然是要的,稍候我会修书一封派人送去给主子。」说到这儿,聂宁再吩咐,「另外你潜入明光府,暗中保护盈雪公主,省得有人趁她落难时暗中下毒手。」 听见他的指示,辰刚咧着笑欣然领命,并自信满满地说:「我这就去,有我暗中保护,保管盈雪公主没事。」 【第五章】 陉江镇。 看完聂宁派人快马送来的书信,素来心思深沉、喜怒不形于色的戚敬元神色陡变,下意识地提起脚步便想赶回晁国都城。 下一瞬,才想起正与卫将军在商量事情,这才重新敛起忧急的神色,看向眼前这名儒雅中透着股锐气的中年男子,简洁地开口道:「卫将军,聂叔来信,言道晁国宫中发生变故,我须得尽快赶回去。方才我们所商量之事,不知卫将军意下如何?」 他们已谈论了三个时辰,卫将军虽尚未明确地点头同意,但从他的神态里,戚敬元有九成把握他会答应襄助自己。 打从见到戚敬元,卫明威便已暗中在观察他的言行,想知道事隔十年,此人是否仍值得自己效忠,毕竟他想做之事非同小可,这可是牵动自己手上的十万大军。 但从这三个时辰来两人的交谈中,他发觉戚敬元睿智聪颖,思路明晰、有条不紊,对治国自有一套经世方略,令他甚是佩服。 且方才他在看完手中书信后,分明忧心如焚,急欲离去,却仍能沉稳地按接性子,不急躁而行,更令他颇为赞赏。 第十一章 他心下已决意襄助于他,因此言语恭敬恳切地回答,「就依您所言,末将等候您的指示共成大事。」他以末将自称,更加显示出自己的诚意。 得到他亲口允诺,戚敬元郑重地施礼道谢,「多谢卫将军。」 卫明威也慎重朝他回了一礼,「您无须这般客气,这是末将该做的。既然晁国宫中有变,末将就不耽误您,在此祝您一路平安。」 戚敬元拱手道:「此次因故未能与卫将军更加尽兴畅谈,殊为遗憾,待来日再与卫将军一叙,就此告辞。」 他没有再客套地多说什么,出了两人相会的一座私宅后,随即快马离去。 一路日夜兼程、马不停蹄。 「驾——」他不停地挥鞭驱策胯下马儿再奔驰得快一些,唯恐来不及赶回去。 赵知熙平时虽然宠爱赵盈雪,但他性情暴躁,又昏庸无能,发生那样的事,盛怒之下哪里还会顾得了什么父女之情。 管绍和紧跟在他的身后,与他一起星夜急驰赶路。一路上两人几乎只在进食时会停下来稍作休息,便又继续赶路,来时花了六日的路程,回去时依此刻的速度,怕要不了四日就能赶回都城。 由此也可见主子的心情有多急切,跟随主子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主子这般心急如焚,一路上紧盐的眉没舒展开过。 「主子不用太担忧,盈雪公主再怎么说都是晁国皇帝的女儿,这几年来他又一向对她宠爱有加,料想应不会处死她。」趁着休息进食时,管绍和劝道。 戚敬元神色凝重地摇头,「赵知熙此人虽然勇猛,但素来暴躁易怒,最禁不起别人的撩拨挑唆,一旦有人趁此机会再对盈雪姐弟俩落井下石,难保他不会赐死他们。」 先前聂宁虽然派了辰刚暗中保护赵盈雪,但他担忧的是觊觎皇位的那几个皇子,会利用赵盈雪姐弟落难之际,再编造一些是非来诬陷两人。 赵央虽被废了,但只要他没死,也许哪天还有可能再恢复他的太子之位,为免后患,最好的办法是趁此机会除去他。 吃完乾粮,戚敬元翻身上马继续赶路。 两人披星戴月地奔驰几天,终于在第四天清晨回到都城,此时恰好是早朝时刻,戚敬元匆匆回府换上了官服后,便直接进宫。 他晚到了片刻,朝会已开始,由于他迟到,被拦在殿前暂时进不去,这时殿内恰好传来赵知熙的声音—— 「……赵央与赵盈雪品性不端、心性奸诡恶毒,从今起将此二人贬为庶人,流放边疆,永生不得返回都城……」 在外头听见此话的戚敬元,连忙高声呼道:「皇上且慢!」 「殿外何人喧譁?」赵知熙斥问。 听见他的问话,戚敬元急忙走进大殿,躬身施礼,「禀皇上,是臣,臣适才才赶回都城,因此来晚了。」 赵知熙见到是他,皱起眉头,「戚敬元,你不是告假半个月去为戚老国公上墓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 「臣接获消息,得知太子与盈雪公主的事,因此日夜兼程赶回来。」 赵知熙不悦地沉下脸,怒道:「若你是想替他们两人求情就免了!」 戚敬元不疾不徐地回道:「臣虽忝为太子太傅,但此番前来并非是为了要替太子与公主说情,而是有一事臣百思不得其解,恳求皇上能为臣解惑。」 见他不是来为那两姐弟求情,赵知熙反倒觉得驼异,好奇问道:「你有何事不解?」 戚敬元问道:「臣想先请问皇上,盈雪公主才智如何?」 「她才智过人,心思灵巧、聪慧伶俐。」否则这几年也不会哄得他这般宠爱她。 听他如此回答,戚敬元点点头说道:「皇上,太子年方十四,尚未成年,在朝中也未纳有自己的势力,他们姐弟俩能在宫中安稳的活到现下,最大的依仗便是皇上,一旦没了皇上的护佑,他们俩势单力孤,将如何在这深宫中立足?因此臣十分疑惑,这盈雪公主怎么会蠢笨得想用蛊毒之事咒杀皇上呢?这么做对他们姐弟俩有什么好处?就如皇上所言,盈雪公主如此聪慧伶俐,她为何要做出如此无智之事?臣想请问皇上的便是此事。」 「这……」赵知熙被他问得一愣,仔细一想他所说的话,发现他说得没错。 央儿年幼,盈雪又是一个养在深宫里不谙朝政的公主,这几年来全仗着他宠爱盈雪,央儿这个太子之位才能坐得安稳,要是失去了他的庇护,依央儿温懦的性子哪里压得住其余那几个皇子…… 越想,赵知熙越发觉女儿确实没有任何祖咒自己的理由。 见赵知熙似是被戚敬元说动了,底下的群臣人人表情各异,有人暗自点头,有人冷眼旁观,有人神色阴凝,有人暗自着急,有人则是面无表情,仿佛事不关己。 戚敬元见他似有动摇,紧接着再说:「那时钟虽是盈雪公主亲手送给皇上,但勤光殿的守卫森严,却也并非滴水不漏,若是有人被买通了,要在时钟里头藏个东西也非难事。」 暗指赵盈雪是遭人栽赃陷害之后,他长叹一声再说:「不过臣最遗憾的是盈雪公主心思灵巧,这些年来她常有奇思妙想,造出了许多新奇又实用之物,一旦她不在宫中,以后便再也不能见到那些奇妙之物了。」 听完他的话,赵知熙想起这些年来女儿所做的那些新奇玩意儿,神色阴晦不明。 一时之间朝堂之上群臣噤声,本来有意想驳斥戚敬元所言的人,见皇上脸色难看,也不敢贸然开口。 赵知熙阴怒的目光缓缓落在几个皇子之间,想清楚戚敬元的话后,他明白自个儿确实是冤枉了女儿。 而这几个儿子里,其中一个怕就是构陷女儿之人。 几名皇子迎上他挟带着怒火和怀疑的眼神纷纷垂下眼,唯独赵琛站出来说道:「父皇,儿臣认为戚太傅所言甚是,此事应当不是六皇妹所为,还请父皇能再详加调查,揪出那诬陷六皇妹的幕后真凶,还六皇妹一个清白。」 他察言观色,明白大势已去,因此当机立断,刻意为赵盈雪说话以便避嫌,将自己排除出去,以免父皇怀疑自己。 既然有人率先开口了,其他皇子只要不太蠢笨的,也都赶紧附和,「没错,六皇妹没有理由这么做,定是有人构陷于她,还请父皇查明真相。」 这几日来不曾为赵盈雪姐弟说过一句话的众位皇子,如今纷纷如此表示。 戚敬元明白赵知熙是个极爱脸面之人,这次的事虽是赵盈雪受人诬陷,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甚至废除太子一事,也是他亲自下旨,若认了赵盈雪姐弟是冤枉的,那么无异是承认了自个儿的失察,以他的性子哪里肯当众认错? 为顾全赵知熙的颜面,因此他特意搭了一道台阶,让他顺势而下,「栽赃诬陷盈雪公主之人心思歹毒,布局缜密,竟能只手遮天,瞒过众人耳目做出此事,为皇上安全着想,臣建议皇上彻查勤光殿的轮值太监与侍卫。」 一旦事关自身安全,皇帝会比谁都在意这件事。 听见戚敬元所言,赵知熙果然联想到对方既能买通他身边之人做下此事,那么也能买通人来谋害于他,他顿时疾言厉色地下令,「来人,将勤光殿所有轮值太监与侍卫全都关押起来,严加调查。」 明光府。 赵盈雪手里拿着戚敬元送给她的木雕人偶看着,这木偶她一直带在身上,因并非利器,侍卫检查过后便还给了她。今天是戚敬元离开的第十二天,明明分开也没有多久,可她却觉得仿佛与他已阔别了好久好久。 他要是再不回来,待他回来后,也许就见不到她了。 她伸指凌空一笔一划写着他的名字,每一笔画里都带着她无法压抑的思念,那思念像是钻进了她的骨头缝里,让她日思夜想。 在这样无助的时刻里,她格外盼望能见到他,就算她真的难逃一死,也希望能在死前见他最后一面。 她要亲口告诉他,两年之约作废,以后就忘了她吧…… 她仰起下颚,逼回眼眶的泪,好吧,她不该假装大方,明明就不希望他忘了自己,希望他能一辈子都牢牢记得她…… 她还想要他明确地告诉她,他究竟爱过她没…… 赵盈雪深吸一口气,伸指揩去眼角的泪,此时正值早膳时分,通常这个时候辰刚都会为她和央弟送来吃食,同时也会附上一张纸笺告诉她目前朝中的情况。 前几日有人想在食物和饮水中投毒暗害她和央弟,幸亏被躲在暗处保护他们的辰刚发现了,他们才没被毒死。 此后为了他们的安全,辰刚让他们别再食用侍卫送来的吃食,开始从那个小窗子递进食物,让她和央弟食用。 第十二章 此刻听见咚一声,她起身走到那扇小窗子前,看见窗外伸进一支木棍,上头绑着一袋包袱,她取下那袋食物,同时将昨天侍卫送来的吃食放上去让辰刚顺道带走。 由于怕被外头的侍卫发现,因此她与辰刚鲜少交谈。两人若有事,都是用纸笺来联络。先前辰刚送了些炭笔和纸笺给她,有事时,她写在纸笺上交给他即可。 赵盈雪将几颗包子和装水的竹管先放到一旁,她翻找了下,找到一张纸笺,打开细看,见到上面写了一句话—— 主子已赶回都城,此刻已进了朝堂。 她双眼发亮,一抹惊喜涌上心头。 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她忍不住想将这个喜悦分享给弟弟,轻敲隔壁的墙面,「央弟、央弟,戚师傅回来了,他赶回来了!」 那墙仅是木板所隔,轻易便能听见隔壁的声音。等了片刻,没听见隔壁传来弟弟的声音,她以为他没听见,再说了遍,「央弟,戚师傅回来了。」 隔了须臾,才传来赵央沙哑的声音,「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他这几日病了,但怕皇姐担忧,因此一直隐瞒着没将这事告诉皇姐。 「你声音怎么会哑成这样?」赵盈雪蹙眉问。 赵央瘠哑地回道:「我只是头有些疼,不碍事。」其实他身子时而发热时而发冷,头疼欲裂,咽喉也又肿又痛,十分难受,但想到也许很快他们连命都要没了,因此对此刻身染风寒的事赵央并不怎么在乎。 「你是不是病了?我让他们请太医来。」赵盈雪担忧地张口要唤人来。 赵央摇头阻止她,「皇姐,以我们现下的情况,只怕请不来太医,算了,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听他声音哑成这般,知他这病定然没有他说的那么轻,赵盈雪很心疼,想到他这几天话特别少,定是因为不太舒服,而她却一直没发现。 思及他的懂事和体贴,她心里更不舍了,「辰刚送来早膳了,你快去吃了吧。」隔壁的房间同她这间一样,在上方有道通风的小窗口,辰刚也会从那里将食物送进去给他。 赵央其实毫无胃口,但嘴上仍应道:「嗯,皇姐,你也快吃吧。」 赵盈雪想了想再安慰他,「戚师傅回来了,说不定会想办法救我们,也许事情会有转圜的机会,你也别太绝望。」 「嗯。」赵央喃喃地应了声,眼皮沉重地缓缓阖上,双颊染着不正常的红晕,全身发冷地在床榻上蜷缩成一团。 昏迷过去前他想到当初父皇竟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就将他关押起来,心里的寒意就如同此刻从身子深处散发出来的那股寒意一样,冷至骨子里。 一直没再听见弟弟那边有动静,赵盈雪担心他,张口想唤人前去查看,「来人、来人!」 一名负责看管的侍卫姗姗来迟,「公主有什么事?」 「麻烦你去看一看我弟弟,他病了,我刚才一直叫他,他都没有回应。」 那侍卫不耐烦地移步过去,没多久,走回来丢下一句话,「八皇子在发烧,昏睡不醒。」 「什么,那还不快叫太医过来?」赵盈雪急得催促。 「这事不是小的能做主,得报上去才成。」那侍卫懒懒说道。 赵央被废去了太子的身分,昔日备受宠爱的赵盈雪如今也失宠成了阶下囚,据传他们这次犯的事太大,皇帝不可能宽宥他们,不是赐死,就是流放,所以对他们,侍卫也没该有的恭敬。 对他这般怠慢,赵盈雪心里不忿,但为了弟弟,她忍住气,好言说道:「那请你快点报上去,他病得道么重拖不得。」 见那侍卫还是没动,赵盈雪拔下发上一支碧玉簪子,塞到他手上,「劳烦你了。」 那侍卫满意地将簪子塞进怀里,「小的这就报上去,但能不能成,小的也不敢保证。」 赵盈雪紧蹙眉,方才得知戚敬元回来时的喜悦,此刻全被忧心弟弟的病情给取代了。 半晌后,听见有脚步声传来,她心急地起身,不待来人走过来,便隔着房门出声问道「侍卫大哥,太医来了吗?!」 没人回答她。 「侍卫大哥?」她再唤了一声,仍是没得到回应。 正当她张口想再喊时,那扇门忽地被打开,一抹颀长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那正是她思思念念、朝思暮想的人。 乍然见到戚敬元,赵盈雪先是一愣,接着便神色激动地扑到他跟前。 「你回来了!」这句话里饱含着她对他的思念,和这阵子以来所遭受的委屈。 见她双眼发红,面容樵悴,楚楚可怜的模样,戚敬元心中无比怜惜,他下意识地想抬手将她拥入怀中,但顾虑到身后还跟了明光府的侍卫,因此只能按捺住想拥她入怀的慾望,深邃的黑眸定定地注视着她,启口道:「下官来迎接公主回紫苑宫。」亲眼见到她安然无恙,他一路来紧绷的心终于安心地落下。 她愣了下,「我还能回紫苑宫吗?父皇他……」 「皇上已查知公主是遭奸人所构陷,将公主无罪释放。」他神色平静地将这件事告诉她。 闻知这喜讯,她不敢置信,「真的?」接着想起什么,她焦急地扯住他的袖管,「快,央弟他病了,得尽快看太医!」 她拽着他快步走到隔壁的囚房,吩咐两名侍卫抬起昏睡不醒的赵央离开明光府。 其中一人正是先前收了她簪子的侍卫,见她并未像传言那样被眨,还被无罪释放,他胆颤心惊,唯恐因先前的怠慢和刁难会被问罪,因此小心翼翼地想向她赔罪,并归还那支簪子。 但赵盈雪此刻哪里有心情理睬他,看都没看他,眼。 在回紫苑宫的途中,赵盈雪从戚敬元那里得知皇帝在知道她是无辜后,同时也下旨恢复了赵央的太子身分。 她侧首望向戚敬元那张染满风尘,还来不及洗净的脸庞,从他脸上的疲惫与眼下的阴影,她能猜出他定是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因而心下动容,胸口盈满了一股热气,鼻子发酸,她揉揉鼻头,不想让眼泪在这时候掉下来。 「这次多亏了戚师傅,谢谢你……」她不想在他面前哭哭啼啼,可眼泪仍是没忍住,像雨珠子似的一颗一颗坠落,她急忙垂下脸,撩起衣袖抹着泪。 「公主不须多礼,这是下官应当做的。」他温言道,从衣袖里掏出一条帕子递给她,其实若是可以,他更想亲自为她拭泪。 他明白她这几天来受了不少委屈,倏忽之间从备受娇宠的公主成为阶下囚,受了如此的不白之冤,定是又惊又怒,他眸里流露出一抹柔色,语气里透着丝宠溺哄道:「好不容易终于出来,公主不应该哭,应该笑才是。」 赵盈雪抹了抹泪,破涕而笑,「嗯,逃过这一劫我是应该欢喜才是。」她抬起眼望着他,感激地道:「这次我欠你一次,这个恩情日后有机会我定会回报。」 「下官赶回来不是为了公主的感激和报答,」他顿了下,才接着再说:「而是为了公主答应赠给下官的那座时钟。」 她被他的话给逗笑了,知他是刻意这般说,不想让她记挂着这事,她心中漾起一丝丝甜蜜,有股暖流淌过她的心扉,也温暖了她的四肢百骸,化去了她眉眼间连日来的阴霾,她弯起的嘴角绽开了明朗的笑靥。 「那座时钟已为戚师傅准备好,随时可以交给戚师傅。」 看见她的笑颜,戚敬元黑瞳也滑过一抹笑意,风尘仆仆赶回来的疲惫仿佛也在这一瞬间都消散了。 不久,将赵央送回东宫,经太医诊治后,确定他是染了风寒,连日高烧不退,才会昏迷不醒,若是再延误几日,病情恐将更严重。 见弟弟竟独自隐瞒了她这么多日,赵盈雪心疼不已。「他病得这么重,先前竟连一句都不曾对我提过。」也是她大意了,才会没发现他的异常。 轻抚着赵央昏迷中的睡颜,她轻声对他说:「央弟,父皇放我们出来了,你不用再害怕了,一切都没事了,你安心睡觉吧。」 见她对赵央流露出那么温柔的神情,戚敬元微微眯了眯眼,略感不悦地瞥了眼赵央。 经受这么点打击便病倒,实在太没用了,想当年他几次死里逃生,所遭遇的事比他更艰难危险百倍,仍一路挺了过来…… 「太子已服下药,让他歇着吧,下官送公主回紫苑宫。」 赵盈雪点点头,叮嘱宫女小心照看赵央后,与戚敬元来到外头一处鲜少人经过的角落,她有好多话想对他说,但一抬眼望见他眼底下那层深浓的黑影,不由得吞回到嘴边的话。 「戚师傅一路赶回来想必是累坏了,先回去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她话还未说完,便被他一把扯进了怀抱里。 偎靠在他宽广温暖的胸前,她的心和脸一样热烫起来,她没有再矜持,双手环抱着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口。 第十三章 「幸好你赶回来了,我还以为这辈子可能再也看不到你了……」 「你这次真是把我吓得不轻!」他一路上拚命地赶着路,就怕来不及赶回来,这种担惊受怕的感觉他再也不想经受第二次。 「我也不想的,我自己也吓坏了。」她委屈地在他胸前蹭了蹭。 他抬起她的脸,「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告诉我。」让她再这般蹭下去,他怕会把持不住自己。 「你不累吗?要不要先回去休息,明天再说?!」她不舍得他这样硬撑着身子,他现在应该先好好睡上一觉才是最重要的。 「等公主说完我再回去。」他是很累,但查出那个构陷她的阴毒人更重要。赵盈雪理了理思绪,简单地从那日她带着时钟准备回宫时遇到赵琛的事说起,一直到赵知熙大怒将她关进明光府为止。 「事情就是这样了,我虽怀疑五皇兄,但实际上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他。」戚敬元沉吟道:「五殿下刚刚在朝堂之上听了我的话后,竟率先替你说了几句话,不过那也可能是他揣摩皇上的心意,刻意那么说,以洗脱自己的嫌疑。」 他将先前在朝堂上的事约略告诉她,接着说:「这件事皇上已命刑部严大人查办,但能不能追查出幕后主使者还很难说。」 赵盈雪心里也明白这种事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容易,语气有些沉重,「只怕这件事会牵连到不少无辜的人。」她担心弄到最后,负责查办的严大人会为了交差,而随便找个替死鬼来结案。 当初被买通在时钟里暗藏巫蛊之物的人,纵使尚未被灭口,经过今日,恐怕也很快就会没命了,因此她对能否抓到陷害她的人并没有太大的期待。 戚敬元不在乎会牵累多少人,重要的是她平安无事就好。「这件事公主不要多想了,这段时日公主受惊了,回去好好歇着吧。」 「嗯,你也早点回去休息。」隔了这么多日再相见,她很想再与他多相处片刻,但为了让他尽早回去休息,她只能忍住心头那份依依不舍的心情目送他离去。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她才收回眼神。 她深吸一口气,经过这一次的事后,她觉得自己好像又更爱他了。一个能在她有危难之际,千里迢迢赶回来相救的人,她能不爱吗? 她想若是两年后,他与她仍是无法有个结果,她也不会怨他的。 她将那只他送给她的木偶从怀里取出来,温柔地拿到唇边亲了亲它的脸。 【第六章】 这几日赵春雪如同惊弓之鸟,稍有个风吹草动,便疑神疑鬼。「芹子,你去办那件事时,确定可有办得乾净俐落?」她忍不住再次询问心腹的宫女。 芹子恭声禀道:「禀公主,这事是奴婢亲自去办的,绝对办得乾净俐落,没有留下任何把柄,您放心。这相关的人都已经死光了,是查不到咱们头上来的。」虽然对主子一再询问此事略有不耐,但她不敢露出分毫不敬。 买通人在时钟里暗藏巫蛊之物是她经手的,因此此刻她与主子是一荣倶荣,一损俱损,主子若出事,她也逃不了。 「可恶,只差一步就成功了,你说戚敬元为什么会在这时突然赶回来,坏了我的好事?」想起这件事,赵春雪便咬牙切齿、怒恨不已。 她费了不少银两才买通人暗中对那时钟动了手脚,眼看就要将赵盈雪给打得永无翻身之日,却遭戚敬元横插一脚坏了事,她着实不甘。 要是不除掉赵盈雪,日后她心爱的祁郎就得迎娶赵盈雪为妻,这是她绝对不能忍受的事。 原本祁郎正打算向父皇求亲,谁知道只晚了几日,竟被父皇给指了婚,让那赵盈雪横刀夺爱,这口气她怎么都咽不下去。 「公主,奴婢听说这戚太傅一向对盈雪公主甚是维护,如今又为了盈雪公主特意赶回来,并说服了皇上彻查此事,您想他和盈雪公主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芹子不怀好意地揣测道。 赵春雪闻言一怔,接着讶道:「你是指他们两人之间有私情?」 「先前常贵妃不是说了吗?盈雪公主制造了两座时钟,其中一座就是要送给戚太傅的,要是没什么,盈雪公主怎么会把那么珍贵的时钟相赠?」 「可就算他们两人真有私情,现下咱们也不能拿他们怎么办,父皇正命人彻查那巫蛊之物的事,咱们得先度过了这次再说。」 「这事咱们不能怎么办,但您可以告诉贵妃呀,就像当初若不是贵妃刻意暗示您,那时钟的背后有个地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藏放东西,您也不会想到那么做。奴婢近日左思右想,常贵妃恐怕是为了五殿下,所以才想借着您的手来除掉盈雪公主和太子,咱们一时大意竟被她当成枪头使了。」 芹子是宫中的老人了,宫中的阴谋诡计她也看了不少,先前她便想到了常贵妃是想利用春雪公主来个借刀杀人,但由于那时赵盈雪和太子仍被关在明光府里头,故而她也没多说什么。 这次眼见事情有暴露的危险,她才将这事说了出来,希望春雪公主能藉着常贵妃和五殿下来脱身。 听见她的话,赵春雪恼怒道:「原来她是想利用我,我还奇怪那天她怎么会突然同我提起那时钟的事,后来我邀她一块前去勤光殿观赏父皇那座时钟,她还主动邀了几个妃嫔同去,原来打从一开始她就居心不良。哼,要是这事情暴露了,我定也会将她供出来,不让她好过!」 芹子暗自皱眉,她方才说那番话是要春雪公主利用常贵妃和五殿下来摆脱此事,不想春雪公主竟只顾着埋怨,没领会过来,她只好直接说道:「五殿下在朝中 颇有势力,公主可藉着五殿下的帮助来摆脱嫌疑。」 「你是要我去找五皇兄?」 「不,您先去找常贵妃,探探她的口风再说。」 「那丫头这是在威胁我,若是咱们不帮她,她就供出我来。」趁着儿子来向她请安,常贵妃将先前赵春雪来找自己的事告诉他。 「母妃当初是如何对她说的,怎么会被她拿住话柄?」赵琛语气有丝责怪。 提起这事,常贵妃便有气,「我当初只是对她提了下那时钟背后能藏东西,也不知会不会有人在那里暗藏什么秽物不利于皇上,之后她便自个儿暗地里买通了人,将那些东西藏在那座时钟里。我这话里话外可都没指使她这么做,现下她反倒拿这来威胁我。」 听完母妃的话,赵琛皱眉忖道:「依春雪的性子,她不太可能会想到拿这事来威胁母妃,莫非是受了什么人指点,才想将您也一块扯下水?」 听儿子一提,常贵妃思及一事,「对了,她身边有个宫女,我瞧春雪对那宫女似乎颇为言听计从,这主意说不定是她出的。不过现下不管这主意是谁出的,春雪既然提了,依你看,这事咱们要怎么做才好,要帮春雪那丫头吗?」 赵琛思索片刻后,说道:「四皇叔先前曾对我说,这事一动不如一静,要用拖字诀,他认为依父皇那急躁的个性,一旦数日下来没追查出线索,他就会等不及自个儿先动手了。」 常贵妃没听明白他的意思,「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说父皇会命人杀了那些在勤光殿里轮值的侍卫和太监,算是给那些新换上的太监和侍卫一个警告。要是他们胆敢再生出不该有的心思,那便是他们的下场。听四皇叔说,以往父皇在军队带兵时,也是以这种连坐法来威镇管束那些士兵,让他们不敢违犯军纪。」 常贵妃总算听懂了,「你的意思是这次的事会不了了之?」 「相关之人都已被灭了口,剩下的那些人也查问不出什么来,所以儿臣认为四皇叔说得有道理,这事咱们只要安静的等待就好了,至于春雪,您转告她,让她别轻举妄动,待这一阵子风波过去就没事了。」 至于这次坏了他好事的戚敬元,他和四皇叔已想到办法来对付他。 经过几日的调养,赵央的身子恢复了些,但他却变得比往日更加沉默寡言,素来温顺的性子也变得冷漠了些。 只有在面对皇姐时,那冷漠的神情才会消融些。 「不喝了,端出去。」此时他正将喝了一半的汤药推开。 「可您才喝了一半……」那宫女还想劝他。 他脸色一沉,斥道:「我说端出去,你没听见吗?」 「是,奴婢这就端下去。」宫女不敢再说什么,捧着汤药要退下。 刚进来的赵盈雪看见,接过那碗汤药走到床榻边,坐在椅凳上,睇向赵央,温声问他,「怎么不把药喝完?」近日弟弟的改变她不是没留意到,她不知这是好是坏,但比起先前那般温顺无害的性子,也许这样的他更适合在这人心险恶的宫中生存下去。 第十四章 「我已喝了一半。」药汁太苦,令他难以下咽。 「要喝完你的病才能早日康复,来,将这剩下的药全都喝下去。」她哄着,将药喂到他唇边。 赵央没再说什么,乖顺地喝下。 一边喂着他喝药,赵盈雪一边说道:「先前那些在勤光殿轮值的侍卫和太监全都被父皇处死了。」她原本就料想到此事会牵连甚广,不想父皇竟会下令将在勤光殿中值勤的所有人都处死。 闻言,赵央一脸惊愕,「这是为何?父皇不是命人彻查是谁暗中将那些巫蛊之物藏进时钟里的吗?怎么会将他们全都处死?!」人都死了,这要从何查起? 「听说是父皇见都过了这么几日,仍是没查出什么结果,大怒之下,便下令将他们全都处斩。」 「那父皇不想查出是谁指使人构陷皇姐的事了吗?」 赵盈雪语带嘲讽,「比起查出主使者是谁,父皇更在意他自身的安全,既然查不出这些轮值的侍卫和太监究竟谁被人买通了做出这种事,那也不用再费什么工夫,不如全都杀了再换一批就是。这也算是杀鸡儆猴,给新换上的太监和侍卫一个警告。」 对父皇的自私和暴虐,赵央久久无言。 赵盈雪提醒他,「以后我们在这宫里要更加小心行事,否则难保这次的事不会再发生。」 赵央沉默地颔首,紧握双拳,他决定要把自己那些无用的温顺和善良全都埋葬掉,唯有让自己变得更强,以及更加的冷酷,他才能保护好皇姐。 片刻后,他说道:「皇姐,我会努力改变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加强悍,让父皇看重,再也不让人轻视我。」 赵盈雪看着他温润的眼神渐渐褪去,换上了坚定冷硬的眼神,心里明白这次的事给他带来很大的震撼,才让他有了这样的蜕变,她轻轻拍拍他的手,轻点螓首表示鼓励。 正开口要说几句勉励的话时,一名太监进来禀告,「六公主,皇上召您前去勤光殿。」 来到勤光殿,赵盈雪躬身行完礼后,启口问:「不知父皇召见儿臣有何事?」勤光殿里除了她之外,另外赵琛和戚敬元也在。 看见女儿,赵知熙脸上露出了笑容,「盈雪,前阵子委屈了你,这次朕想给你 个补偿。」这回的事他心里多少对女儿有些歉疚,不想她因这事而与自己离了心。 赵盈雪抬起脸,脸上带着适当的微笑说道:「父皇先前已命人送来不少物品给儿臣,那些便已足够,父皇不需要再补偿儿臣什么。且上次的事乃是奸人利用儿臣所做的时钟来陷害儿臣,要不是儿臣造出那时钟,也不会遭人所利用,算来此事儿臣倒也有责任,父皇能不怪罪儿臣,儿臣已很感激父皇。」 她这么说是以退为进,承担起部分责任,并表明冤枉她之事,并非是父皇之过。 央弟还年幼,他们姐弟俩在这皇宫里尚须仰赖他的庇护,因此即使她心里对他有怨,也只能默默吞忍下去。 见女儿如此识大体,赵知熙龙心大悦,「好、好,不愧是朕的好女儿,朕没有白宠你。朕让你过来是要问你,此次秋巡朕打算带你一块去,也好让你趁此机会散散心,你可愿意?」 这是先前赵琛向他提议的,他觉得能趁此机会带女儿同去,正好也能与女儿亲近亲近,修补父女俩之间因这次的事而产生的嫌隙。 闻言,赵盈雪愣了愣,还未答话,便听戚敬元出声道:「皇上,据臣所知,盈雪公主与春雪公主感情一向甚好,不如让春雪公主也一块同去,路上也好与盈雪公主做个伴。」 接收到戚敬元暗中朝她递来的眼神,虽不明其意,但赵盈雪毫不迟疑地顺着他的话接腔说道:「是呀,请父皇让春雪也一块去,如此我们两姐妹也能一同在父皇跟前尽孝。」 「既然这样,那就让春雪也一道去吧。」赵知熙点头答应。 再叙了一会儿话,赵盈雪与戚敬元和赵琛一块离开勤光殿。 「听说那日五皇兄在朝堂之上为我向父皇求情,多谢五皇兄。」出来后,赵盈雪微笑地向赵琛道谢。 尽管知道巫蛊之物的事很有可能就是他暗中搞鬼,但她现在还不能与他撕破脸。 「这事皇妹真正该谢的人是戚太傅,是他千里迢迢赶回来说动了父皇,父皇才明白皇妹是被人栽赃陷害了。戚太傅对皇妹这番情谊,让皇兄也忍不住佩服呢,就是可惜了,父皇已将皇妹许配给祁浩天了。」最后的那句话里意有所指。 「五殿下多虑了,下官承蒙公主尊称一声师傅,见公主受了不白之冤,自是该站出来为公主说几句公道话。若是哪日五殿下发生了事,下官也会这般仗义直言。」戚敬元不着痕迹地撇开祁浩天的事。 赵盈雪也跟着说道:「瞧,戚太傅都这么说了,五皇兄就不要羡慕我了。」 她与戚敬元一样,都假装没听出他的言下之意。他当着他们两人的面提起祁浩天之事,分明是刻意想试探他们。 见两人一搭一唱,避谈祁浩天之事,赵琛眼底闪过一抹恶意,笑道:「那我可就先谢过戚太傅了。对了,秋巡时祁浩天也会同去,父皇的意思是想让盈雪与他先熟悉熟悉,待日后成亲时两人已有感情,夫妻情分才能长久。」到时他倒要看他们要如何应付祁浩天。 戚敬元眼里闪过一丝冷笑,就是因为得知祁浩天也要去,他才让赵春雪同去,到时是谁看谁的好戏可就不一定。 赵盈雪在听闻祁浩天也要同去时,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为何戚敬元要她让赵春雪也一道同去的原因了。 春雪与祁浩天有私情,春雪也同去的话,如此她与祁浩天之间便会卡个春雪,她便用不着应付祁浩天,将他交给春雪便是,这大概就是戚敬元的用意吧。 这么一想,她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祁浩天也要同去吗,这样也好,趁此机会,也好瞧瞧这人是不是像父皇说得那般好。」 赵琛见她说得坦然,似乎并无不快之意,又瞟向戚敬元,见他脸上也带着笑意,心中暗自生疑,这两人难道并非如他先前所料想那般另有私情吗? 若是如此,那么他安排的计画就难以进行了。 不,连四皇叔都认为他们两人之间有私情,他们定是装出来的。且让他们得意一时,届时…… 摆在案头上的银质雕花时钟敲了八响,戚敬元瞅了眼时钟,时针指着戌正的位置,依据赵盈雪的说法,现下是晚上八点。 他抬指摸了摸那时钟上浮雕的花纹,嘴角噙着抹宠溺的笑,也不知她那脑袋里哪来的这些奇妙构思,能做出这些旁人都想不到的奇特物品。 同样在书房里的辰刚、聂宁和管绍和几人也看向那座发出声响的时钟。 辰刚咧嘴笑道:「这玩意儿真是有趣,时间一到它便会自个儿响,一天准时响二十四次,真不知盈雪公主是怎么想出这玩意儿的。」 「你口中的这玩意儿,上次可差点害得她被眨为庶民,流放边疆。」聂宁提醒他。 「这事哪能怪她,该怪的是那设计陷害她的人。」辰刚驳道。 他先前潜入明光府暗中保护盈雪公主好几日,对这位聪慧又没什么架子的公主挺有好感,觉得依她的人品和才智,足以匹配得上自家主子,因此心里已把她当成自家主母了。 想到一事,他问:「主子可查到是谁用那种阴毒的计谋来陷害她?」 「我查到有两人最有嫌疑,一是赵春雪,二是常贵妃。」 为了得知事发当时勤光殿的情形,他趁着那些轮值的侍卫和太监尚未被处斩前,曾详细询问过其中一名太监,根据那太监的说词,他反覆推敲当日那些妃嫔和公主的举动后,发现常贵妃与赵春雪是最有嫌疑的。 当时是赵春雪撞了一位妃嫔才使时钟掉落在地,令藏放在时钟里的那些巫蛊之物掉落出来;而常贵妃则假意斥骂说错话的李嫔,引起皇上的注意。 这两人究竟谁是主谋尚不知,不过从两人相约一块前往勤光殿观赏时钟之事石来,这两人极有可能是共谋。 聂宁皱了皱眉,提醒他一件事,「主子,晁国宫中的争斗咱们还是不要太过涉入为好,眼下该以咱们的大计为重。」他担心主子因儿女之情而疏忽了他们筹谋多年的大事,尤其现下正值紧要关头,更不能分心轻忽。 「聂叔放心,这事我自有分寸。」他收回心神,重回适才几人正在商讨的事。隐忍筹谋多年,眼看他的计画逐渐实现,他不会让任何事情分了他的心。 也因此他无法给予赵盈雪任何承诺,只能与她约定两年后,两年后是成是败,自见分晓。 败了,他连命都没有了,更遑论其他;若是胜了,他便能风风光光回来迎她。 第十五章 一早,万里无云,艳阳高悬。 赵知熙即将启程秋巡。 所谓秋巡,是皇帝为视察民情,在秋季时分,百姓收割完稻收后,深入民间,体察民意。 赵知熙在刚登基为帝的头几年倒是勤奋地时常出巡,但这十年间不曾再出巡过,这是十年来首度举办秋巡。 随行的官员都已列队站在两侧,等候皇帝銮驾启行。 未能同去的赵央特地前来送行,大病一场后他消瘦不少,先前温顺的神情已消失,换上的是坚毅的表情。 「儿臣恭送父皇。父皇爱民如子,不惜辛劳,巡察民间,相信苍天定也会庇佑父皇,令父皇此行一切顺利平安。」他的嗓音不再温软,显得铿锵有力,仰起的脸庞焕发出一抹冷冽的锐气。 看见儿子有这样的转变,赵知熙很满意,「好好好,朕念在你大病初癒,所以这次未带你同去,你就留在宫里,若是有空,就跟着丞相好好学习如何处理朝政。」他这话的意思是允许他开始参与政事。 一般而言,皇子要待到成年之后才能参与政事,但太子例外,为了培养太子成为优秀的储君,只要得到皇帝允许,便可开始学习朝政。 闻言,赵央忍住欣喜之色,躬身道:「多谢父皇,儿臣定会努力向丞相好好学习,定不辜负父皇的教诲。」 不久,在赵央走到赵盈雪跟前,告诉她这件事时,虽然刻意忍着,但扬起的嘴 角仍泄露出他内心的欢喜,「皇姐,父皇让我跟着丞相学习朝政,这表示父皇认可我了吧。」 见他这般开心,赵盈雪也为他感到高兴,「嗯。」 接着她想到什么,小声叮嘱他,「你趁这机会好好拉拢丞相和其他的大臣,你要记住,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收买人心。」 赵央点点头,「我明白,我会努力的,姐姐这一路上也要多加小心。」 两人再叙了会儿话,銮驾启程,赵盈雪坐进马车,长长的随行队伍缓缓跟着前进。 她与赵春雪同坐一辆马车,瞥见赵春雪一直探头往窗子外看,似是在寻找什么,稍加思索,她便明白她定是在找祁浩天,刻意问道:「春雪在瞧什么,可是外头有什么好看的?」 一直没能见到情郎的身影,赵春雪按捺下失望,回头说道:「我头一回参加秋巡,觉得很热闹,所以就忍不住想瞧瞧外头的情景。」 「这多亏了父皇恩赐,否则咱们还没有机会同来呢。」秋巡是要视察民情,因此除了跟随的大臣,一般皇帝只会带着一个较为宠爱的妃子出巡,她们这些公主通常是不能随行的。 赵春雪挽住她的手臂笑道:「说起来我这次能一道来还得多谢六皇姐,父皇是想让六皇姐散心,这才带六皇姐同行,我这全是沾了六皇姐的光。」 「咱们这都是沾了父皇的光。对了,父皇说这次祁浩天也来了,父皇虽将他指给我当驸马,可我对他却没什么印象,不知春雪可见过这人?」见她虚情假意示好,赵盈雪也不是省油的灯,搬出祁浩天来应付她。 听她提及自己的情郎,赵春雪神色有些僵硬,不想与她谈及祁浩天之事,摇头道:「我也只见过几次,与他不相熟。对了,戚太傅此次可来了?」她将话题转到戚敬元身上。 「父皇很器重戚太傅,他自然也一块来了。」赵盈雪神色自若地答道。「说起戚太傅,听说当日就是因为他一席话才救了六皇姐,否则我真不敢想像后果会如何。当初发生那事时,我也为六皇姐向父皇求情过,可父皇当时在盛怒中,谁求情都没有用,没想到戚太傅一番话就让父皇放了六皇姐。」 赵春雪说到这儿,刻意瞅了她一眼再说道:「这戚太傅不仅有本事,对六皇姐也算情深意重,与你可说是郎才女貌,按我说呀,父皇当初该把他指给六皇姐为驸马才是。」 赵盈雪听出她这是在拿话给她设圈套,肃容地警告她,「皇妹这话言重了,父皇决定的事咱们身为儿女,不该随意批评,若是教父皇听到了,恐怕会被治个背后议君之罪,皇妹说话还是当心点好。」 见她搬出父皇来压自己,赵春雪脸上闪过一抹怒气,随即隐去,「是我说话欠思虑了,盼六皇姐别在意。」 赵盈雪摆摆手,没再多言,靠向软枕,闭目养神。 赵春雪眼中暗含恨意地觑她一眼,想起那日赵琛找上她时说的话,她脸上露出一抹狞笑。 赵盈雪,你等着吧,不信这次还整不死你! 秋巡的首站到了荣县,因这里的驿馆太小,所以徵用了一户富商的宅邸。 赵春雪终于也见到了她心心念念的情郎祁浩天,但碍于眼下闲杂人等太多,两人无法进一步交谈,匆匆见了一面之后便各自离去。 在赵春雪进到自己所住的厢房后,便写了张纸签,让心腹宫女芹子送去给祁浩天,想约他在夜里相会。 不久,赵琛悄悄过来找她。 「你可别顾着私会佑浩天,而误了正事。」他语气严厉地警告她。 当初找上她时,他同时也暗地里买通了她身边的芹子,从而掌握了她的一举一动。 听他说破自己与祁浩天的事,赵春雪满脸惊骇,「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和祁郎的事?!」 「哼,你还以为那事自个儿做得很隐密吗,你再不收敛些,只怕不只我,就连父皇都要知道了。若是你想要日后与他双宿双飞,就办好我交代的事,别只顾着想见他。」 由于这次的计画要利用到赵春雪,因此赵琛将计画告诉她,并交由她去执行,他自己则不出面,只隐于幕后,如此一来,万一出了什么事,也方便他将自己摘出去。 被他这般责骂,赵春雪虽不悦,也只能忍下,「我知道了。那件事何时要进行?」 「我会找个适当的时机,你等候我的指示,这几日先别去见祁浩天,免得出了什么盆子。」 赵春雪不甘地点点头,为了她和祁郎的将来,她也只能忍住这一时的相思。 【第七章】 皇帝出巡,地方官员为讨好皇帝,纷纷进献上不同的美女,那些美女风情迥异于宫中的妃嫔,让赵知熙觉得甚是新鲜,因此连着数日来夜夜饮宴,寻欢作乐,日日都晏起,原本要巡察地方的事,也只随意指派了几个臣子敷衍了事。 八日下来,他们的行程只来到位于都城不到三日路程的扶摇城。 这日一早,便降下大雨,铅灰色的云层盘踞笼罩在整座扶摇城的上空。 午后大雨仍未停歇,用过午膳后,赵盈雪望着窗外淅沥沥的雨,想着留在都城的弟弟,不知他过得如何?又想着明明就在身边不远,却不能时时相见的戚敬元。人多口杂,她与他纵使见了面,也不好多谈几句,以免引来闲话。 倒是她那位驸马祁浩天,藉着皇上的名义,很殷勤地往她这里跑。 刚想到他,那人就出现在眼前,赵盈雪轻蹙了下眉。 其实若是论外形,祁浩天长得相当英俊,他身形魁梧高大,粗眉大眼,轮廓深邃立体,古铜色的肌肤令他更增添一抹男子气概,也难怪赵春雪会喜欢他。 原本赵盈雪对他倒也没什么厌恶感,不过他最近几天常过来找她,令她感到很不耐烦。 尤其他大剌剌盯着她看的那种眼神,就像已经把她当成自己的囊中物似的,令人反感。 「公主倚窗而立,是在等在下吗?」祁浩天从长廊那头走来,语气有些轻浮地调笑道。 她毫不客气地赏给他一个白眼,懒得搭理他,朝他挥挥手,示意他站远点,别挡到她赏雨了。前几天她还勉强敷衍他,但之后见他得寸进尺,越来越放肆,她便不再给他好脸色了。 祁浩天没退开,反倒更靠前,整个人遮住了整扇窗子,衔着笑道:「皇上命在下来与公主培养感情,公主这般冷漠以待,倒让在下不知该如何向皇上交代了?」 「你就如实禀告父皇说,我不喜欢你就好了,说不定父皇听了之后,觉得咱们不适合,就取消了指婚的事。」赵艺雪冷淡地回了句。 听见她的话,祁浩天突然敛起轻浮的神色,一脸正经,「圣旨已下,皇上岂会随意收回?公主莫要再这么说了,公主不喜欢在下,定是在下哪里不如公主的意,不如公主直接告诉在下,我改就是了。」 虽然春雪公主姿色也不俗,但比起盈雪公主来,可要差上那么一截,她眉目如画,清艳柔美,配上那玲珑有致的身段,让人一见就移不开眼,当初在得知皇上将盈雪公主指给他时,他可着实欣喜了好几日。 「你从头到脚都不如我的意。」看他要怎么改? 他仿佛大受打击的模样,按着心口,「公主这么说可真教人伤心,定是公主对在下不够了解的缘故,等公主更加了解在下后,一定不会再这么说了。」 第十六章 赵盈雪嫌恶地瞥他一眼,他就是靠着这油嘴滑舌,才哄骗了春雪吧?她懒得再搭理他,旋身离开窗边,并命人关上窗子。 「欸,公主,让在下进去陪公主喝一杯茶吧,在下特地买了栗子糕过来要给公主嚐嚐。」祁浩天敲着门板想进去。 「栗子糕吗?听闻扶摇城的栗子糕风味独特,早想品嚐,既然公主不想嚐,不如就让下官先嚐嚐看。」戚敬元那悠然悦耳的嗓音从祁浩天的背后传来。 祁浩天回头,刚想拒绝他,手上的栗子糕登时就被他劫走了,见他还不客气地堂而皇之取了块栗子糕塞进嘴里,他眼角微抽,想骂他,却被戚敬元的话给堵住了。 「啧,看来这扶摇城的栗子糕也是徒有虚名,这栗子蒸得不够软烂,糕点又硬,公主何等娇贵,这样的糕点岂能入公主的口?幸好下官先嚐了,否则祁兄可就要被公主责怪了。」戚敬元批评完,随手将那包栗子糕递给附近一名太监,交代他拿去扔了。 「戚敬元,你……」祁浩天恼怒地想斥责他,那栗子糕子他嚐过,又软又香,哪里像他说得那般不堪?他这分明是乱说。但才刚开口说了几个字,就又被他打断。 「对了,祁兄,我方才见到春雪公主,她似乎去你房里想找你。」这话纯粹是无中生有,目的是要撵走这碍眼的人。若是事后祁浩天找他质问,他只须以一句看错了便可将事推个乾净。 闻言,祁浩天暗暗一惊,「春雪公主找我何事?」他没想到春雪竟会大胆地跑去他房里找他,这要是让别人知晓他们两人有私情那还得了。 「这我也不知,要我去帮祁兄问问吗?」戚敬元笑得十分亲切。「不用了,我过去看看,兴许春雪公主有什么事找我。」祁浩天急急忙忙转身离开。 在房里听见祁浩天走了,赵盈雪打开房门,笑睇戚敬元,「真可惜,原来那栗子糕这么难吃呀,我原本还想差人去买回来嚐嚐呢。」 戚敬元笑道:「应是祁兄找错家买了,恰好下官不久前也买了一份,若是公主不介意,下官这份就送给公主品嚐。」 他从衣袖中取出一包栗子糕递给她。这是他先前特意去买回来想给她品嚐,他自然不会让她去吃祁浩天买的。 她接过,脸上的笑意沁着丝丝甜意。「那就多谢戚师傅了。」 他微笑点头,没再多留,「下官告辞。」 目送他离去后,她拈了块栗子糕一口咬下,那甜香的滋味从嘴里一直渗进了心坎里。想到他方才打发走祁浩天的经过,眉眼间的笑意不禁更浓了几分。 再取第二块时,她发现里头藏了张纸笺,她不动声色的走进内室,打开纸笺细看,看完后,她坐在床榻沉吟片刻,起身将纸笺点了火焚毁。 翌日,雨过天晴,赵知熙在醉卧美人乡数日后,终于觉得不该再耽溺于女色,准备在晌午时分启程往下一座城镇而去。 就在众人皆忙着收拾随身物品时,服侍赵盈雪的大宫女菲儿,突然从外头进来,并拿来了封信递给她。 「公主,方才有个小太监说,戚太傅托他将这封信转交给公主。」 赵盈雪接过那封信,看完后,对菲儿说道:「菲儿,我出去一会儿。」 「公主,晚点就要启程了,您可别耽搁太久了。」菲儿提醒她。 「我知道,我去去很快就回来。」说着,她走出厢房。 但直到皇帝车驾已准备要启行,赵盈雪都未回来。 菲儿与其他几位宫女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四处找人。 最后这事惊动了太监,将此事禀告了赵知熙。 「难道没人告诉她要启程了吗,怎么还到处乱跑?」赵知熙不悦地怒斥。 「奴才已派人知会过公主了。」太监禀道。 「还不快派人四处去找找。」要是换了别人胆敢延误启程的时间,他立即就命人拖去砍了,但盈雪毕竟是他女儿,赵知熙虽恼怒,却也对她多了分纵容。 数名太监急忙去找人,不久,有人神色慌张地前来回报,「皇上,找到公主了,可是公主她、她……」那太监说到这儿,语气犹豫的没敢再往下说。 「她怎么了?你倒是快说。」赵知熙不耐烦地催促。 那太监上前低声禀告了几句,赵知熙顿时勃然大怒,「竟有此事!他们在哪里?带朕过去!」 「是。」 那太监在前方领路,带着赵知熙走到后院一处厢房,推开房门,赵知熙面带恚怒大步走到床榻前,看见床榻上那衣衫不整缠抱在一起的男女,他暴怒地吼道:「给朕叫醒他们!」 太监赶紧上前,费了一番工夫,才总算叫醒那一双欢愉过后相拥而眠的男女。两人的脸被长长的头发覆住,一时没看清楚,直到男子被叫醒后抬起头来,咒骂了声,「是谁呀,怎么这么吵?」 那依偎在他怀里的女子张开迷蒙的双眼,拨开散落在脸上的长发,露出脸来, 看见情郎的脸,她娇柔地唤了声,「祁郎。」意识似乎一时之间尚未清醒过来,也没发觉床边那震怒的皇帝。 倒是赵知熙在瞧清床榻上的两人竟是赵春雪和祁浩天时,错愕又惊怒,「怎么是你们两个?!」 适才听太监禀告,他还以为是盈雪与戚敬元,没想到竟是这两人,访讶过后,他怒叱,「荒唐!你们一个是朕指给盈雪的驸马,一个是朕的女儿,竟然背着朕做出这种恬不知耻的事来,你们该当何罪?」 「父、父皇」 听见他那怒雷般的吼骂声,赵春雪与祁浩天一个激灵,整个人顿时清醒了过来。看见自个儿此刻的情形,两人都惊呆了,急忙拉起被褥覆住赤裸的身子。 「朕没有你这种不知羞耻的女儿!」赵知熙怒骂。 「父皇,儿臣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臣是冤枉的!」赵春雪吓得急忙喊冤。 赵知熙气得脸色铁青,「朕都亲眼目睹了,你还有脸说自个儿是冤枉的?!还有你祁浩天,你是朕指给盈雪的驸马,竟做出这种事来,你太教朕失望了!」 祁浩天与赵春雪惊骇得脸色发白,两人正想再辩解时,这时赵盈雪姗姗而来。 「父皇,发生什么事了?」 接着,当她看见躺在床榻上的祁浩天和赵春雪时,满脸震惊、不敢置信,「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她眼眶发红,一脸泫然欲泣地看向赵知熙,「父皇,为什么会这样?春雪怎么会和祁浩天……」 「盈雪,你先不要难过,这事朕会替你做主。」赵知熙安抚了女儿后,怒沉了脸下令,「来人,将这不知羞耻的两人给我押下去!男的拖下去砍了,女的眨为庶民,从今而后不准再踏进都城一步。」 听见他的话,赵春雪顾不得自个儿衣不蔽体,骇然地爬下床榻,跪在地上抱住他的腿。 「父皇,儿臣真是冤枉的,儿臣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这是有人陷害我!」按照当初赵琛的计画,现下陷入这般难堪境地的应该是赵盈雪与戚敬元,怎么会变成是她和祁浩天? 祁浩天也满脸惊惧地跪地求饶,「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这件事定是有人想陷害我们,请皇上明察……」 赵春雪将怨恨的目光投向原本想陷害的赵盈雪,「父皇,是她,就是六皇姐陷害儿臣的!」她记起先前刚交代完小太监前去送信给赵盈雪,一个转身后,整个人就不省人事了。 再庭醒过来时,她闻到一股诱人的甜香,登时情慾高涨,令她无法思考,看见身侧躺着的人正是她心心念念的情郎,当即犹如乾柴遇上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待云雨之后,她偎靠在情郎怀里睡着了。 谁知醒来后,却被父皇抓了个正着。 这分明就是她和赵琛先前设计好要陷害赵盈雪与戚敬元的事,竟然发生在她自个儿的身上,怎不叫她又惊又怒。 听见她的指控,赵盈雪泪流满腮,「春雪,我为何要这般陷害你和我自个儿的驸马?虽然我早就得知你与祁浩天早有私情,可我一直默默隐忍,为的就是怕你和他会被父皇责罚,所以我从未揭露此事,却没想到你们竟会做出这种事来……」说到这儿,她拿手绢轻拭着泪流不止的双眼。 为了让自己哭得凄惨一些,她特地在眼睛四周抹了青葱,结果抹太多,眼睛剌激得受不了,眼泪鼻涕一直流个不停,看起来更是伤心不已的模样。 听见她的话,赵知熙回想方才自个儿也亲耳听见赵春雪亲昵地叫祁浩天佑郎,更加认定赵盈雪说的没错,见赵春雪竟还想诬指她,他更加恼怒,「你自个儿不知廉耻做出这等事来,还想诬赖盈雪,朕没有你这种不要脸的女儿,来人,将她拖下去!」 被两名太监架着往外拖,赵春雪凄厉地吼叫道:「父皇,儿臣是冤枉的。」 第十七章 突然瞟见不发,语站着的赵琛,她急喊,「五皇兄,你快替我和祁郎说话,帮我们向父皇求情啊,你快告诉父皇我是冤枉的,我全是按你的命令行事,你不能这样害我呀,五皇兄……」 「你做出这种事怎么会同五皇兄有关系?」赵盈雪质问她。 「是……」 赵春雪张口想说什么,就被赵琛截住,转开了话题,「盈雪,我知道你和春雪一向感情甚好,发生这种事你心里定然很心痛,但春雪到底是咱们的妹妹,念在她一时年少无知才会被祁浩天所诱骗而犯下这种事,你能不能原谅她,求父皇给她一个机会反省改过?」赵琛一脸兄妹情深地对着赵盈雪这般说道。 他完全没料想到自己精心安排好的计画竟会完全颠倒过来,不仅没害到戚敬元和盈雪,反倒把春雪和祁浩天给陷进去了。 为了这件事,他当初特地去找了个能模仿字迹的人,仿照盈雪的笔迹写了信约戚敬元,同时也模仿戚敬元的笔迹写信去邀盈雪来此相见。 而这间屋子早就被他命人暗中点了能助情的薰香,一踏进这屋子,闻了那薰香,便会令人慾火高涨,难以克制,没想到竟会被他们反过来给利用了。 听见赵琛狡猾的将事情推给自己,赵盈雪拿着手绢擦着被辣得不停掉泪的双眼,「此刻我的心全乱了,一时之间也没了主意,一切全凭父皇做主。」 听她这么说,赵知熙更没打算原谅赵春雪,挥手道:「拉下去!」 「父皇等等,」赵盈雪叫住他,「能不能让儿臣对春雪说几句话?」 「你还有什么话想对她说?」赵知熙问。 「儿臣想问春雪,儿臣不曾亏待她,她为何要这般诬指儿臣?还有她方才说,她是按五皇兄的命令行事是什么意思?可是有人指使她这么做?」 赵春雪刚想张口,赵琛再次截住她的话,「为兄也很想知道七皇妹方才为何那般说?为兄从未指使过七皇妹任何事,希望七皇妹能说个明白,以免使为兄蒙受不白之冤。若是七皇妹还有什么心愿也尽管说出来,看在兄妹一场的分上,为兄定会尽心为你办到。」他这话在暗示她,他会替她报仇。 赵春雪听见他所说的话,将眼神恨恨地投向赵盈雪,咒骂她,「你不要得意,我咒你将来有一日,定会不得好死!」 赵知熙听见她竟口出不逊,怒叱,「还不将人拉下去!」 「父皇、父皇,您饶了祁郎一命吧……」赵春雪不停大叫着,想为情郎求情。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祁浩天也不停地求饶。 他压根没明白为何自己会和春雪出现在那张床榻,他只记得先前正走在长廊上,忽然之间只觉后颈一痛,接着再醒过来时他情慾勃发,看见一旁躺着的就是春雪,当即抱着她缠绵起来。 他那时整个人慾火高涨,脑子一时也无法多想,反正那事他和春雪以前也做过不少次,因此做起来毫无顾忌。 完事后,他便疲累得抱着春雪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谁知再醒来却要掉脑袋了。 不知何时出现的戚敬元站在角落,眼神冰冷地瞥了被往外拖的他们一眼。 赵春雪想陷害他和盈雪,现在自食恶果的滋味足够她慢慢享受了,可惜这次没能一并将主使的赵琛给揪出来,不过至少除掉了祁浩天,也够了。 见赵盈雪仍不停抽泣,他微微眯起的双眼滑过一丝心疼和无奈,都让她别往眼前抹青葱,她偏说这样才能真的哭出眼泪来,会显得更逼真一点。 他掏出帕子,悄悄倒了杯茶水浸湿帕子,再不动声色地递过去给她。 她接过浸湿的帕子,朝他看去一眼,微不可见地朝他轻轻点了点头,才拿湿帕子擦净眼睛四周。 这次若不是戚敬元派辰刚暗中跟踪赵琛,进而发现了他与春雪的阴谋,她不敢想像自己和戚敬元到时会有什么下场。 如今春雪害人不成反而自食恶果,那是她自作自受。 至于祁浩天,她只能说他若真要怨,就去怨春雪吧,一切皆是她心存恶意所致。 那日祁浩天被处死后,赵春雪竟也随即自尽而亡,追随情郎而去,两人的事扫了赵知熙的兴,兼之他染了风寒,龙体微恙,之后的秋巡只到下个城镇待了两日,便草草结束返回都城。 回来第三日的朝堂上,赵知熙扶着胀痛的脑袋,神色不耐地听着底下的臣子禀道:「臣启禀皇上,东北几个县城近来常有暴民滋事,扰得地方百姓不得安宁,请求朝廷派遣军队前去平乱。」 听见又是暴民作乱,赵知熙脸色更难看了。「你们谁要领兵去将这些作乱的暴民给灭了?」他询问底下的武将。 不待那些武将回话,戚敬元便出列禀道:「启禀皇上,臣愿请旨率兵前去平乱。」 「戚敬元,你一个文官有什么能耐去平乱?」赵知熙皱眉质问。「臣熟读兵法多年,自问行军布阵绝没有问题,恳请皇上给臣一个立功的机会,让臣能为皇上和朝廷效力。」 「好吧,那朕就允你率领三千兵马去平乱吧。」说完,他摆摆手,「没事的话就都散了吧。」他的头一阵一阵地疼,没心思再继续朝会。 下朝后,戚敬元趁着在午后前来为赵央与赵盈雪授课时,将此事告知两人。「下官此去不知何时才能返回,请公主与殿下多加保重。」 他会自请去平乱是因那里刚好位于东北方,距离北义国不远,正好方便进行他正在谋划之事。 赵央关切地道:「听说那些暴民很凶残,打砸抢杀无恶不作,戚师傅要多加小心。」 戚敬元问他,「殿下可知为何近年常有暴民滋事?原本好好的良民为何会变成暴民,殿下可曾想过这其中的原因?」有些事也该让这位养在深宫中的太子知晓,省得他丝毫不知民间疾苦。 赵央被他问得一愣,「这……」他只知有暴民滋事,却从未思考过暴民从何而来。 赵盈雪虽然长年待在深宫里,却是多少明白一些原因。虽然这个朝代不曾被记录在她所知悉的历史之中,但从她以前求学时所读到的历史,人民之所以作乱,只有一个原因,就是粮食欠收,饿肚子吃不饱饭。 在这种情况下朝廷没给予救济也就算了,还要再苛徵重税,造成人民过重的负担,才会逼得人民作乱。 此刻听得戚敬元一问,再观他的神色,她肃容问道:「戚师傅,暴民作乱的事,不会已遍及整个晁国了吧?」 「虽尚未遍及,但也差不多扩及一半的疆域了。去年西南那一带因乾旱导致粮食欠收,今年东北又遭遇蝗灾,粮食损失逾半,人民已吃不饱,地方官员又一再藉着各种理由增加傜赋,百姓为了活下去,最后被逼得只能成为暴民,落草为寇。」 流民聚集成夥,靠着劫掠官员和富户维生,当地不少官员都曾遭劫,因此对他们恨之不已,可又剿灭不了,只好请求朝廷援助。 晁国的国力已逐渐被侵蚀,此情形再不及时控制,最后恐将演变成一场大动乱。可赵知熙好大喜功,只爱听好话,不喜听谏言,若有人说了他不爱听的话,轻则被眨官,重则被问斩,渐渐地也没人敢将实情上禀。 听完他所言,赵央神情凝重,「事情竟已这么严重了,那父皇都不知情吗?」 戚敬元语带警告,「皇上的性情相信殿下必然很了解,殿下若不想触怒皇上,此事最好别提。」 「可是再任由事情恶化那还得了?」赵央无法认同他所说。 「朝中那些大臣可不是白领俸禄,自有他们扛着,该说的时候,他们自有人会禀明皇上。」 赵盈雪稍加思索,便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要央弟别当这出头鸟,以免惹怒父皇。等到纸包不住火了,那些大臣也就不得不将实情上禀。 「央弟,既然戚师傅这么说,你就暂时别同父皇提了,何时该说,我相信丞相他们心中自有分寸。」 知道皇姐是为他好,赵央只好点点头。 待授完课后,赵央看出赵盈雪有话想对戚敬元说,遂先行离去。「你怎么会突然自请领兵去平乱?」赵盈雪问他。 「下官想藉此事印证以前所学的兵法韬略。」戚敬元答道。 她深睇他一眼,明白真正的原因恐怕并非他所说这么简单,她隐隐感觉到他似乎在暗中进行什么事,他不愿说,她也没再问下去。不管他在筹谋什么,她相信他不会伤害她和央弟。 戚敬元接着说道:「此次我去平乱,会留下辰刚在府里,公主若有事,可让人去找他。」 她颔首道:「你自己也要多加保重。」 戚敬元不放心地再叮嘱她,「春雪公主死后,为免皇上起疑,五皇子应会暂时安分一阵子,但此人觊觎太子之位已久,定会继续使阴谋暗害太子和公主,公主须多加提防,下官在平定乱事后也会尽快赶回。」 第十八章 见他如此为自己设想,赵盈雪心中涨满了暖意,她招招手,要他低下头。 他依言垂下首,见她在他颊上亲了下,他眸色一黯,拥住她,覆上她的唇,他先是轻柔地吮吻着她的唇瓣,吻得小心翼翼,而后在发觉她羞涩地回应时,他仿佛受到鼓舞般,逐渐加深那吻。 吻到最后,他狂烈地占领她的檀口,似是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揉进他的身子里,融成一体。 半晌后,他才低喘地移开她被吻得嫣红欲滴的唇瓣。 「等我回来。」他低哑地抵着她的额头,对她说道。 「嗯。」她双颊绯红,眉眼含情地轻应一声。她舍不得放开他,但知道他要走了,不得不放手。 他灼热的眼神注视着她,有话想对她说,可话到唇边,又咽了回去,事情尚未成功,他什么都不能说。 临走时,她无声地对他说了几个字,他虽听不见她的声音,但从她的唇形,他猜出她说了哪几个字,他面含宠笑地颔首。 「要记得想我。」他的公主说的是这几个字。 就在戚敬元带领三千兵马离开不久,赵知熙头疼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原先只是轻微的风寒,现下却病情加剧,他镇日头疼欲裂,不得不卧病在床,无法再上朝。连续好几日都治不好头疼,太医被赵知熙砍了几个,导致太医院里人心惶惶,唯恐下一个被砍的人就是自个儿。 这日,赵盈雪和赵央过来探望他时,他正在对着赵知维与赵琛发怒,「你说那些太医怎么会这么没用,连个头痛的毛病都治不好,朕还养着他们做什么,不如全拉下去砍了算了!」 赵琛好言安抚他,「父皇息怒,那些太医若是全砍光了,日后谁来给父皇治病?儿臣想父皇这头痛久治不癒,会不会不是病?」 「不是病那是什么?」 「父皇这头疾是先前秋巡时所染,这民间不比皇宫,秽气多。」为免冲撞了这位性情暴怒的父皇,赵琛这话说得很含蓄。 赵知熙闻言一愣,「那该如何是好?」 一直没说话的赵知维此时开口道:「不如叫些术士进宫来为皇上瞧瞧,臣弟前两年莫名高烧不退,四处求医问诊也都治不好,最后幸运遇到两位高人,这才治好。」 赵知熙考虑了须臾,答应,「好吧,那你召他们进宫来给朕瞧瞧。」他这几日饱受头疾之苦,眼下只想尽快治好这恼人的头痛,至于用什么办法都无妨。 「是,臣弟这就命人去召他们进宫。」 赵知维与赵琛告退后,赵盈雪与赵央上前行礼。 「父皇,既然宫中的太医查不出病情,不如找宫外的大夫来试试,或许会有人能治得好父皇的头疼。」赵盈雪不赞成找术士看病,不舒服还是该找医生治疗才是正道。 赵央也附和道:「是呀,父皇,宫外也许有经验更丰富的大夫,召他们进宫看看,说不得会有人有办法医治父皇的头疾。」 「太医院里的太医可都是天下医术最精湛的大夫,他们都医治不好朕的头疾,那些宫外的寻常大夫能有什么办法!朕头疼,你们要是没事就退下吧。」赵知熙皱着眉,不耐地摆摆手,他头颅里像是有人拿钻子在凿,疼得他气闷又烦躁。 见状,两人也不好再说什么,「是,儿臣告退。」 离开皇帝的寝殿后,赵盈雪眉头微蹙,她怀疑赵知熙头疼得这么厉害,宫里太医又束手无策找不到原因,该不会是他脑子里长了瘤吧。 这个时代,还没有开刀治病的技术,耍是他的病情继续恶化下去的话……她忍不住侧首望了眼赵央,他尚未成年,才参与朝政不久,尚未收纳自己的势力,万一宫里发生什么变故,只怕以他们两人的能力无法应付。 见她眼露忧色,赵央不解地问:「皇姐是在担忧父皇的病情吗?」在他看来父皇只是头疾而已,应当并无大碍,不解她为何一脸忧心。 「上次我让你尽量收揽一些朝中的大臣,这事进行得如何?」赵盈雪没将心中的顾虑告诉他,毕竟那些只是她自己的臆测,还不确定,没必要说出来让他也跟着担忧。 「我已尽量同一些大臣交好,但因我参与朝政还不久,恐还需一段时日才能让他们信服于我。」在外人面前他会端着张冷肃的脸,但在皇姐面前,便又会恢复原来的温顺。 她点点头,知道他已经很努力了,不忍再给他更大的压力,只道:「这段时间你好好跟着丞相,丞相是文官之首,拉拢他比任何人都重要,有他的支持,往后你才能在朝堂之上站得更稳。」 赵央明白其中的道理,「皇姐放心,我会尽量拉拢丞相,让他站在我这边。不过丞相似乎不太欣赏戚师傅的为人,常在我面前数落他的不是,弄得我都不知该如何答话才好。」 戚敬元因善于察言观色,常能摸准赵知熙的心思而迎合他的喜好,是以很得赵知熙看重,宫中有些官员便不耻于他的所为,把他归类为佞臣一类。 这丞相就是那些跟戚敬元不对盘的官员之一,而偏偏戚敬元又是赵央的太傅。赵盈雪想了想说道:「他骂时你就任他去骂,别反驳他,但也别附和。」 「这是为什么?」 「戚师傅再怎么说也与你有三年的师生之情,旁人骂得,你却一句话都骂不得,这会让人认为你不懂尊师重道,辱骂师尊。」 「那为什么让我也不要反驳呢?」赵央不明白地问。 「你不反驳,会让丞相误以为你是认同他所说,只是碍于戚师傅是你的师傅,所以你才不便说什么,如此一来,丞相对戚师傅的不满就不会牵连到你身上。」 赵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懂了,皇姐是要我让丞相觉得,虽然戚师傅是我的师傅,但我并不认同他的所为。」 「没错。这样他就会高看你一眼,对你也会更有好感。」 「可这样一来,要是让戚师傅知道了,该怎么办?」 为了让弟弟放心去做,赵盈雪说道:「你放心,到时候我会跟他解释的。」 提起戚敬元,赵央想起一件事,「皇姐,祁浩天被父皇处斩了,若是你对戚师傅有意,要不要求父皇替你们俩指婚?」 他感觉得出来戚师傅和皇姐之间有着超乎寻常的情谊,与其让父皇再随意替皇姐指一个对象,倒不如成全皇姐与戚师傅。闻言,赵盈雪一愣之后,佯嗔道:「你还小,大人的事你不懂,不要胡说。」 赵央驳道:「皇姐,我不小了……」 「对我来说你就是小孩子,时间不早了,父皇没上朝,丞相那儿定是堆了不少奏摺要批阅,你还不快去丞相那儿帮忙。」她与戚敬元之间的两年之约还没到,届时会怎么样她心里也没个底,因此不想让弟弟知道太多。 知姐姐是不想多提她和戚师傅的事,赵央也没再问下去,「嗯,那我去了。」待赵央离开后,赵盈雪缓步走回自己所住的紫苑宫。 她仰起脸,遥望着头顶的蓝天,一抹思念在心里漫开,戚敬元这次去平乱也不知何时才会回来。 她从怀里拿出那个他送给她的木偶,轻点着它的鼻子,将无法诉说的相思诉与它听。 「快点回来吧。」 【第八章】 在赵知维的引荐下,有两名术士开始进出皇宫。 赵知熙的头疾似乎在那两名术士的作法下,减缓了些,使得他益发相信那两名术士。 数日后,他的头疾竟完全痊癒,于是对那两名术士更加相信不已,服用了不少他们所提供的丹药,强身健体。 数日下来他精神甚好,心情也随之变好,尤其又收到戚敬元传回来的奏报,更是龙心大悦,在朝堂之上大为称赞。 「好好好,这个戚敬元果真是不错,短短几日,他竟连续平息了两座县城的叛乱。」他抬手指向下方的文武百官,训斥道:「你们都该跟他学学,遇到事情就该同他一样勇于任事,为朝廷立功。」 底下百官齐声应道,赵琛眼里闪过一丝阴鵞,戚敬元屡次坏他好事,这回又立了功,回来后只怕父皇不仅会升他的官,也会对他更加器重,一个不能为自己所用之人,留着只是祸患。 他心思飞转,下朝之后,暗地里来找赵知维商量。 「四皇叔,依你看要怎么样才能除掉这戚敬元,留着他,迟早会成为我们的心头大患。」 赵知维手中捧着一杯热茶,慢条斯理地啜饮着,并未即刻回应。 见他迟迟不出声,赵琛催促,「四皇叔,你倒是说句话呀。」 赵知维这才徐徐抬起眼看向他,「我倒是有一个釜底抽薪的办法,就看你敢不敢做。」 「什么办法?」 他附耳低声对赵琛说了几句话,赵琛闻言神色大变,惊疑不定地道:「四皇叔,这……」 第十九章 「你不敢?那其他的也不用谈了,那皇位你就直接让给赵央就是了,你还同他争什么?」赵知维冷冷道。 「可是这件事非同小可……」 「大丈夫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若想要成功,心便要够狠,若是狠不下来,你就等着赵央得势后收拾你。」 赵知维语气严厉地接着道:「赵央这段时日的改变你也瞧见了吧,他积极在拉拢朝臣,他是明正言顺的太子,身后又有最受宠的盈雪在给他撑腰,朝臣投向他是迟早的事,到时还有你的容身之地吗?」 「我……」被他这么一说,赵琛脸色逐渐阴沉下来。 赵知维睨他一眼,见他似是动摇了,却也没再说下去,仅只摆摆手,道:「我这么说全是为你好,你自个儿回去好好考虑。」 赵琛眉头一拧,狠下了心,说道:「用不着再考虑,就依四皇叔所说的吧。」 天阴欲雨,秋风一阵一阵呼啸地吹拂着。 刚过午时,赵盈雪听见赵央带来的一个好消息。 「皇姐,戚师傅已经平息叛乱,现下正在回来的途中,听说约莫再两日就能到了。」 「真的吗?」赵盈雪闻言喜上眉梢,他这一去都快一个月了,总算要回来了。 「戚师傅这次立下大功,父皇一定会好好奖赏他,到时加官晋爵定是免不了。」赵央喜道。戚师傅怎么说都教导了自己三年,自己从他那里学到不少学问,对他此番能立功,倒也打从心里为他感到高兴。 赵盈雪倒不期待他加官晋爵,只希望他平安回来就好。这两日她胸口总觉得闷闷的,好似要发生什么事,有股不安的感觉。 就在这时,忽然砰的一声,一群侍卫没通报迳自阆了进来。 大宫女菲儿见状喝斥,「你们是哪里的侍卫,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公主寝宫,是想被杀头吗?」 「给本宫拉下去掌嘴。」一道冷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前方的侍卫往两旁退开,常贵妃缓缓从后面走上前来。 立即有两名宫女过去架住菲儿,重重掌掴她的脸。 「住手。」赵盈雪出声喝道:「常贵妃,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何带这么多侍卫闯进我的寝宫?」 常贵妃神色冷凝地向他们宣告一件事,「皇上驾崩了,为维护宫中秩序,从现下开始,宫中之人不准擅自离开一步,还请盈雪公主与太子配合。」 赵盈雪与赵央闻言,同时惊愕道:「父皇驾崩了?这怎么可能?!」 常贵妃不悦地横了两人一眼,「难道本宫会拿这种事来说笑吗?」 「走,我们去见父皇。」赵盈雪不敢置信,拉着弟弟想要去亲自确认。 「公主和太子不用着急,现下宫人正在为皇上整理,晚点就会让你们去见皇上最后一面。」常贵妃让人拦下两人。 赵盈雪质问,「好端端的,父皇怎么会突然驾崩?」她与赵知熙怎么说也当了十几年的父女,乍闻他的死讯,她心中难免震惊又难受。 常贵妃答道:「皇上今晨起身时,突然倒地昏厥,不久醒来后,似是知道自个儿已不久于世,遂召见琛儿,言道太子年幼,不足担当大事,因此封他为摄政王,将朝政交由他治理。」 「既如此,那为什么父皇不一块召见我们?」赵盈雪质疑。 常贵妃不快地挑了挑眉,「这事你得去问皇上,本宫如何知晓?皇上一向看重琛儿,将朝政交给他也在情在理。好了,就请盈雪公主与太子暂且在此待着,不要随意离开。」 交代完这些话,她便带着一干宫女和太监离去,留下十几名侍卫看守紫苑宫,不让任何人进出。 赵央神色茫然地跌坐在椅子上,仍震愕得回不了神,他不敢相信父皇会这样什么都没说一声便猝逝。怪不得今早父皇没有上朝,他身边的太监来传话说父皇身子不适,取消早朝。 他还以为只是小毛病,没想到他在早上时便死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喃喃道。 赵盈雪心下很慌,但见弟弟整个人都失了神,过去安抚他。 「央弟,你振作点,现在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你要想想咱们以后该怎么办?」常贵妃宣称,父皇临死前封赵琛为摄政王,现在他们母子定然掌控了整个皇宫。赵琛成为摄政王,哪里还容得下他们,他们的处境炭岌可危。 「皇姐,我不相信父皇会这么去了!」赵央神色哀痛地说道。 「现在不是你相不相信的问题,而是五皇兄成为了摄政王。」她提醒弟弟这件事。 她也不相信赵知熙会就这么暴毙,八成是遭人谋害了。 她接着想起赵知熙先前一直都治不好的头疾,再想到后来赵琛和赵知维找进宫 里的术士治好了他的头痛,结果还不到一个月他就猝死,此刻回想起来,这一连串的事,背地里似乎有一只手在暗中操弄摆布着一切。 赵央一愣,立即说道:「我会保护皇姐。」 她怜惜地摸摸他的头,恐怕赵琛第一个要对付的人就是他了,他现在是自身难保,要怎么保护她? 她心里暗自决定,要找个机会偷偷带他离开皇宫,要是不走,他早晚会被赵琛给逼死。赵琛没有宣称父皇要他继承皇位,而只说封他为摄政王,目的是不想遭人非议。 而为了名正言顺的登上皇位,赵琛一定会想办法逼迫央弟禅位,可一旦等他禅位之后,没了利用价值,只怕等着他的就是死亡。 接着想到什么,她突然神色一变,此刻戚敬元正在回来的途中,还不知宫中发生的变故。 赵知熙猝逝的事在赵琛完全控制住皇宫和都城前,应该会被完全封锁起来,戚敬元得不到消息,万一这时回了都城,也不知赵琛会不会对他不利。 眼看着整座紫苑宫都被那些侍卫密密围困住,她暗自着急,眼前这种情形她根本无法派人将这消息送出去给辰刚,让他去通知戚敬元。 该怎么办?! 一如赵盈雪所料,赵知熙驾崩之事被赵琛封锁了,对外宣称他身子抱恙,是故没有上朝。直到两日后,他完全掌控了宫中和禁军之后,这才对外公布皇帝驾崩一事。 闻知消息,一时之间群臣譁然。皇帝驾崩之事何等重大,不少臣子都怀疑他为何将此事隐瞒两日才公布。 赵琛拿出赵知熙的诏书,证明父皇驾崩前确实钦封他为摄政王。 另有一部分原就支持他的臣子,则完全无异议接受他的说词。 但仍是有一部分臣子质疑皇上的死不单纯,立刻被他关进天牢,丞相和其余朝臣见状,为了自保,只得噤声不语。 这日,未能接获消息的戚敬元,一踏进都城,便被禁军擒住,关进牢里,成了阶下之囚。 刚过午时,一双云头缎面锦靴缓缓踏进紫苑宫,身边簇拥着十几名太监和一干侍卫,排场堪比皇帝。 赵琛脸上带着一抹胜利的神情,睨视着赵盈雪姐弟。为了方便监视两人,赵央也被困在紫苑宫里。 赵央到底年幼,一见到他,完全无法藏住内心的激烈情绪,怒目瞪他。 赵盈雪则平静以待,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她只能尽量为自己和央弟争取到活命的机会,好逃出宫去。 「五皇兄现在不是正忙着处理父皇的身后事吗,怎么有空上我这里来?」 冷觑一眼赵央,赵琛看向神色冷静的赵盈雪,「父皇突然驾崩,央弟仍年幼,本王受命为摄政王,许多事本王不得不担待着,所以忙到今日,才有空来看望你们。」他刻意用本王来自称,表明自个儿摄政王的尊贵身分。 他迳自在首座坐下,抬眼瞥看两人,见赵盈雪挡在赵央面前,呈现一种保护的 姿态,讥笑道:「皇妹不用紧张,本王不会对你们如何,你们姐弟放心在这里待着就是。倒是那戚敬元,因意图不轨,已被本王命人抓起来了。」 闻言,赵盈雪神色一震,无法再维持冷静,「你抓了戚师傅!」 见她神色终于变了,赵琛脸上流露出一抹得意,接着再说道:「戚敬元这人心术不正,为人又投机取巧善于迎合父皇,有人参了他一本,说他这次自请去平乱,实则是欲图谋不轨,所以本王才让人将他关押起来,并命人严刑拷问。」 他特意来此,主要就是来告诉她这件事,想让她嚐嚐心急如焚,却又束手无策的滋味。 得知他竟对戚敬元严刑拷问,她心中一痛,对赵琛的恨意不由得更增了几分,但此刻她不能乱了心绪,他特地来对她说这番话,为的无非就是想看她乱了分寸,她不能让他如愿。 她掐紧掌心,逼自己镇定下来,小心藏起眼中的忧急与愤怒后,淡淡说道:「想不到戚师傅竟会做出这种事来。对了,不知五皇兄可命人挑好了父皇出殡之日?」她刻意转开话题。 「天官已挑好了日子,就定在下个月的初八。」 第二十章 她虚与委蛇地再道:「父皇既已任命五皇兄为摄政王,央弟年纪尚小,今后朝中和宫中的事都要劳烦五皇兄多费心了。」 「父皇既已将朝政托付给本王,本王自当尽力而为。」 这时有名太监进来低声朝他禀告事情,听完他站起。「皇妹和央弟好好休息,本王过几日再来看你们。」 待他离去后,赵盈雪才松开紧掐着的掌心,手心都被她的指甲给掐出了点点的血迹。她没让赵央知道,悄悄拿着手绢拭去那些血。 赵央眉头紧皱,神情凝重,「皇姐,五皇兄竟将戚师傅给抓了,我们该怎么办?」以他们此时的情况,压根无法营救他。 此刻身边有数名太监在监视着他们,赵盈雪不好说什么,只对他摇摇头,暗示他晚点再找个机会说话。 她心中兀自焦急地思忖着,要怎么做才能救出戚敬元? 「皇妹来见本王有何事?」赵深命人将宫中的晴雨阁整理出来,暂时做为他处 理朝政之处。晴雨阁虽比不上勤光殿奢华,却也处处金堆玉砌、精雕细琢。 此刻他坐在紫檀木所制的桌案前,低头逗着一只翠鸟,看也没看她一眼。 「昨日听闻五皇兄说那戚师傅意欲图谋不轨,心下甚是震惊,先前我与央弟竟都没想到他竟是如此狼子野心的一个人,心中感到羞愧不已,不过我与央弟和他到底有着三年的师生情谊,因此想去探望他,希望五皇兄能允许。」 为了见戚敬元一面,赵盈雪不惜低声下气说出违心之语地求他。 赵琛脸上带着嘲弄的恶笑,抬头看了她一眼,「皇妹这是在求我让你去探望那佞臣?」 「是。」 他没答话,拿了些坚果喂给鸟儿吃,迳自再逗弄着那鸟儿玩了半晌后,见她仍站得直挺挺的,哼道:「皇妹这可不是求人该有的态度。」 她一滞,深吸了一口气,双膝跪了下来,「戚师傅终归是教了我和央弟几年,求五皇兄允许我去探望他。」 赵琛仿佛没见到她跪下,自顾自地逗着鸟儿,玩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开口,「皇妹想去看他倒也不是不行,不过本王希望皇妹能劝他认罪,如此也能少受些皮 肉之苦。横竖他迟早都得死,何必硬撑着拖日子呢,早点招了就能早点解脱。」在他面前还想装着与戚敬元没瓜葛,他倒要看看她还能嘴硬到何时。 「我……会尽量劝他。」她按捺住心中澎湃汹涌的愤怒,逼自己吐出这句话。 「那本王就等你的好消息,让这种奸佞之臣多留一天,只会多费朝廷的粮食。」他原本大可直接将戚敬元斩杀,但为了多折磨他几日,才会留着他的性命到现下 。哼,当初无视他的拉拢,又一再坏了他的好事,如今落得这种下场,他该无比懊悔了吧。 不久,赵盈雪带着宫女菲儿跟着一名太监前往关押戚敬元的天牢。 走进阴暗的监狱里,她的心每走一步就揪紧一分,当她来到一处牢房时,见到戚敬元被绑在木架上,有两名狱卒正在狠狠抽打他,见到她来,才停下手。 那领她前来的太监上前对两名狱卒说了几句话,他们才退开。 戚敬元看见赵盈雪,微微眯起了眼,原本悠然悦耳的嗓音此刻变得粗哑无比。 「这种地方公主不该来。」他不愿让她见到自己这般狼狈的模样。 她走近他,紧咬着唇瓣,不敢让自己哭出来,见他身上的衣袍染满了鲜血,皮开肉绽,几乎体无完肤,她的心痛得几乎要痉挛了。 「我……」她一开口,声音都哑了,说不出话来。 那名领她来的太监瞟了她一眼,说道:「摄政王说了,让公主劝戚大人认罪,咱们都出去吧,让公主好好劝劝戚大人。」说完,他刻意将那两名狱卒带走,好让两人方便说话。 几年前他曾不小心得罪了一名大太监,是公主替他求情,才让他免于遭到重责,今日算是报答她当年的恩情。 在那太监和狱卒离开后,戚敬元低哑一笑,「你是来劝我认罪?」 「我若不答应,赵琛不会同意让我来见你。」她眼泪还是没能忍住,滚出眼眶。她神色激动地上前紧紧抱住他,「他怎么能让人把你打成这样!你为什么要回来?你要是不回来,就不会被他给抓住了!」 他想拭去她脸上那不停滑落的珠泪,但他的手脚都被锁链绑住,没办法做到,只能以下颚轻轻抚摩着她的头顶,沙哑着嗓道:「别哭了,这点伤算不了什么。」 他之所以赶回来,只是为了想见她,哪里料想得到宫中竟会发生变故,一入都城便冷不防被抓了。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说没什么?!」她拿出手绢,轻轻擦拭着他布满血污的脸, 见他连脸上都有鞭痕,她心头一阵一阵地绞疼着。 戚敬元见她为自己哭得泪涟涟,心中不舍,「你和殿下如今怎么样?」 「我们暂时没事,只是被他派人监视着,哪里都去不得。倒是你,你知不知道他很快就要杀了你?」 他颔首,对自身的处境很清楚,「我知道,他之所以还没有杀我,只是为了想多折磨我几日,以报先前之仇。我的事你就别管了,以后也别再来看我,免得他藉着这事为难你。」 说到这儿,他深深注视着她,接着再说:「赵琛还想利用太子,好在日后名正言顺地登基为帝,所以暂时不会伤害你们姐弟,这段时日你们尽量别触怒他,想办法逃出宫中。我的府邸应当也被查抄了,不过我早已暗中买下隔壁一条街的一座宅院,你逃出去后,就去那里找聂叔,他会安排你们离开都城。」 听他都这般了,竟还一心想着他们,赵盈雪眼里再次蓄满了泪。 「要走我们一起走。」她不能留他在此,自己逃走。她不能想像他若就这么死了,那她活着还有何意义。 穿越来到这个世界,最值得的一件事就是遇上了他,这世界若是没了他,她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他摇头,「公主先想办法逃出去,我自会想办法脱身。」 「你被绑在这里还能有什么办法脱身?」她愤怒又心痛,不顾一切地扯着锁着他双手的锁链,想放开他,但那锁链上了锁,并将他綑得很紧,她压根扯不开,反而令他原本就被锁链磨破皮的手腕再次渗出鲜血来。 她惊慌地不敢再动,小心翼翼握着他的手腕,替他擦去那些渗出的鲜血,泪珠一滴一滴往下坠着。她好恨自己,这个时候她竟想不到办法救他出去,只能无助地哭泣。 戚敬元眼里透着抹柔色,轻声安抚她,「你不要担心我,还有辰刚在,他会来救我。」 她宛如溺水时抓住了一截浮木,眼里重燃了一丝希望,「对了,还有辰刚,他轻功那么好,一定有办法救你出去是不是?」 当初她被关在明光府时,就是辰刚暗中保护她和赵央,说不定这会儿他也来了这天牢,躲在暗处伺机要救他。 他点点头,刚想说什么,这时那名太监和狱卒进来了。「公主,时辰差不多了,不知公主劝得如何,戚大人可认罪了?」 不等赵盈雪开口,戚敬元便出声斥骂道:「你回去禀告赵琛,我是绝不会认罪!我平乱有功,他竟将我关押起来,如此对待有功的朝臣,以后还有谁敢为朝廷尽心做事?他若想杀我尽管下手,我看他杀了我之后,要如何杜悠悠众口?皇上一死,他便大肆诛杀朝臣,他就不怕百姓怀疑他这摄政王之位得之不正吗?」 那太监闻言脸色一沉,赵盈雪也吃了一惊,一时没明白他为何要说这番话来激怒赵琛。稍加思索后,才明白过来,他故意这么说是想令赵琛有所顾忌,暂时不敢杀他。 待那太监回去后,便将戚敬元所说的话如实禀告赵琛,赵琛大怒,「哼,他那么想死吗?本王偏不成全他,给我传令,好好招呼他,本王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第九章】 「皇妹这次来见本王又有何事?」赵琛在宫女的伺候下悠哉地吃着葡萄,将籽吐到另一名跪在地上的宫女手上,斜眼瞟着赵盈雪问。 坦白说,要不是因为赵央,他倒是挺欣赏这位心思灵巧的皇妹,可惜她偏要护着赵央,两人只能成为敌人。 「是这样的,我近日做了一种暖暖包,把这拿在手心或是贴在身上,就能令人取暖,天冷时用来暖手或是暖身子极好用。」赵盈雪脸上堆着笑,好声好气地将做好的几枚暖暖包递上前去。 这暖暖包的材料是她先前便准备好的,想等冬天时再做出来使用,但这次为了讨好赵琛,因此才提前制作出来。 一名太监接过来,呈过去给赵琛。 第二十一章 赵琛取来一枚拿在手里,发觉果然十分温暖,且这般握在手心里也不会烫手,不像装了炭火的暖手炉,有时会因为温度太高过烫,或是炭火烧得不足而不够暖。 「这看起来倒挺方便的。」他瞟了她一眼,挑眉道:「说吧,无事不登三宝殿,皇妹今儿个特意给本王送来这玩意儿,该不会是有什么要求吧?!」 赵盈雪温言开口道:「是这样的,昨曰我没能劝戚师傅认罪,没办成五皇兄交代之事,心中甚是惴惴不安,因此今日想再去劝劝他。若是这次去再劝不了他,以后我就再也不去了,盼皇兄成全。」 赵琛冷哼,「果然又是为了戚敬元,皇妹为他倒费了不少心思啊。」 赵盈雪垂下眸,「我与他毕竟有着三年的师生情谊,总不想见他再受苦,希望他能早点认罪,也好早日解脱。」 赵琛一边吃着宫女喂到他嘴边的葡萄,手里一边揉捏着那暖暖包,没出声。 赵盈雪垂着双手侍立着,安静地等候着他开口,半晌后,待他吃完一碟葡萄,这才恩赐般地出声道:「你要去就去吧,不过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是,多谢皇兄。」 随即,她带着一名宫女,跟着上次那个太监,再次来到天牢。 那两名狱卒因受了赵琛的交代,正在对戚敬元用刑,不仅是鞭打他,还手持烙铁狠狠烙在他身上,烧得通红的烙铁一珞到肌肤上,嘶地一声冒出白烟。 见状,赵盈雪克制不住心头涌起的愤怒,上前夺下那烙铁,并驱赶那两名狱卒,「给我滚出去!」 那领她过来的太监在宫中已待了几十年,这种刑求的事看得不少,但公主金枝玉叶,鲜少见到这种血淋淋的事,难免不能忍受,他暗暗叹了口气,决定再帮她一次,朝两名狱卒招手道:「公主奉摄政王的命令,再次来劝戚大人认罪,咱们先出去吧。」说完,他领着两名狱卒走出去。 赵盈雪朝他感激地点点头,明白他这两次都刻意将狱卒带走,方便她与戚敬元能单独说话。 「为何又来,我不是让你别再来了吗?」戚敬元看着她,嗓音乾哑得厉害,眼里布满了血丝。 她未语泪先流,「这次过后我便不会再来了。对了,我带了些茶水和菜肴,我锁你吃。」说着,她从同来的宫女手中接过食盒,先喂他喝水,再一口一口喂他吃饭菜。 他默默吃下她带来的食物,静静地看着她。不久,待他吃完后,问道:「怎么了?」他感觉得出她神情有些不对。 她摇头,努力朝他挤出一抹笑容,「这些饭菜好吃吗?是我亲手做的哦。」 他颔首,「好吃,这是我有生以来吃过最美味的一顿饭菜了。」他细细观察她的神色,见她眉眼含悲,不放心地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她摇首,在他吃完后,取出带来的伤药为他上药,看着他身上那些血淋淋的伤痕,她手都在颤抖。 待为他抹好药后,她掏出一把木梳,为他梳理那头从他被关进来后就不曾再打理的长发,一边梳一边流着泪说道:「你若是出去后,就不要再回来了,离都城越远越好,也不要再惦记我了,我们先前约定的两年之约也作废,你不用再遵守了。」 他蹙眉,「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得像是要同他诀别一样? 赵盈雪朝那名同来的宫女看去一眼。 那名身材高姚的宫女上前,将低垂着的头抬起,并掀起覆在额前的刘海,揭开了人皮面具,露出了辰刚的脸孔,「主子,属下营救来晚,请主子恕罪。」他单膝跪地向他请罪。 先前一得知主子被抓,他与聂宁和管绍和便急着设法要营救主子,但天牢有重兵把守,不是上回关押皇亲的明光府可比,他虽能潜进来,却一时间想不到能顺利救他出去的办法。若是强行带他离开,必会引来追兵,届时能不能成功逃走还在未定之天。 因此便趁着赵盈雪昨日前来探监后,悄悄找上她,两人商量好了营救的方法,让赵盈雪在今日带着他同来。 「这次事发突然,不是你们的错,快起来吧。」戚敬元说道。他早知辰刚与聂叔他们必会想办法搭救他,因此虽被困在这里,却并不心急。 「多谢主子宽恕,属下这就为主子开锁。」辰刚上前,取出一根铁丝,三两下就解开了戚敬元手上的锁链,并将一把匕首交给他,让他先藏起来,最后轻声地说出他们的计画 「主子,聂叔和绍和会在今晚酉时,狱卒交接时前来接应我们,待会我随公主出去后,会再想办法潜进来,属下会制住那两名狱卒,然后再与主子假扮成他们两人,伺机逃出去。」 戚敬元点头,「辛苦你们了。」他藏好匕首后,示意辰刚将那锁链佯装成仍锁着的模样,以免被人发觉。 「这是属下该做的,属下先到门口守着。」知道他与赵盈雪定还有话要说,辰刚说完便自动退到门口。 「我若是逃走,赵琛定会怀疑到你身上。」戚敬元担忧地望向赵盈雪。 她摇头道:「你不用担心我,如你先前所说,赵琛还想利用我和央弟,暂时不会伤害我们,你尽管放心走吧,若是找到机会,我会带着央弟逃出宫去。」 他凝视着她,郑重启口道:「盈雪,我先前答应你的那两年之约仍有效,我定会回来实践我的承诺。」他不再称呼她公主,而是亲昵地直唤她的闺名,因为在他心中,他已视她为妻。 她泪眼朦胧,轻点螓首,心中被即将离别的愁绪塞满,喉咙紧涩得发不出声音来。他虽说还会再回来,可她心中却明白,今日一别,再见之日也许遥遥无期。 「公主,该走了。」那太监进来催促。 她不舍地再深睇他一眼,想将他的身影深深地刻印在心里,她转身离开前,哑着嗓对他道别,「再见。」这两个字饱含着她全部的感情,希冀能再相见,但也许永远再也无法实现。 不论如何,请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让我与你仍能活在同一片天空下。 离去时,她朝那两名狱卒手里各塞了一个鼓鼓的荷包,要他们手下留情,至少在他离开前,别再折腾他。 戚敬元布满血丝的双眼眨也不眨地紧盯着她的背影,他紧咬着牙,暗暗在心中发誓,他一定会再回来,届时他不会再让她受到一丝委屈,不会再让她流一滴眼泪,他会让所有亏待了她的人都付出代价。 赵盈雪自天牢离开后,为了祈求戚敬元能顺利逃出去,她在寝殿中跪了一整夜,诵念心经,她不知这是否有用,但这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直至隔日清晨,平静地度过了一夜,她想他们应当是成功逃走了,她盘算了下时间,这个时候交接的狱卒应当已发现戚敬元逃出去了。 这时赵央已起身,她将赵央赶进书房里读书,自己则留在外间,在桌前摆上了绢纸,安静地提笔抄写心经,等待赵琛前来兴师问罪。 半晌后,紫苑宫的殿门板被人狠狠踹开,赵琛脸上带着盛怒,大步走进来,一来到她跟前,他震怒地大手一挥,狠狠掮了她一巴掌,将她打倒在地。 「你说,戚敬元是不是你放走的?!」 从他的话里确认戚敬元已逃走,她按下心中喜悦,捣着被打的脸颊,佯装出惊讶的表情,「我不明白皇兄在说什么,戚师傅怎么了?」 「你少给本王装蒜,戚敬元是不是你让人救走的?!」赵琛怒声质问。 「皇兄明监,我区区一个弱女子哪有那个本领救走戚师傅?」赵盈雪无辜地道。 「你还敢狡辩,你昨日去看了他,昨夜他就打昏了两名看守他的狱卒逃走了,不是你暗中助他,还有谁?」赵琛怒目斥问。 她矢口否认,「皇兄,话可不能这么说,我昨日虽去看了他,但那时他已被刑求得奄奄一息,连命都快没了,哪还有力气自己逃走?我最多只喂他喝了些水和吃食,又劝他别再同皇兄作对,早点认罪,也可免去皮肉之苦,可他冥顽不灵,丝毫听不进我所说的话,我无奈之下只能作罢,反正我对他已尽了心,他不听,也只好由着他去了。」 她为证明自己的清白接着再说:「且我昨日回来之后便一直待在寝殿里,哪里也不曾去,守门的侍卫可以为我作证,他逃走之事真不是我所为,请皇兄明察。」 她的说词滴水不漏,让赵琛一时也挑不出毛病,但他坚信,戚敬元逃走之事必定与她有关,她前脚刚去看过他,他后脚就逃了,要说与她无关他绝不相信。 见赵盈雪紧咬着不承认,赵琛一时也不能拿她如何,她是公主,他总不能让人因着这事便对她刑求逼问,这会招来非议。 第二十二章 甩袖离去前,他阴狠地丢下一句话,「本王已派人去追捕他,他逃不了多久,届时抓到他后,本王定会将他的肉一片片剐下,凌迟处死。」 待他撂下话离开后,赵盈雪默默走回自己的寝殿。 她坐在床榻上,双手捣着脸又哭又笑,笑的是他逃走了,不再受刑求之苦,哭的是从此两人天各一方,再见无日。 她取出怀里藏着的那只他送的木雕人偶,眷恋地抚摸着它的脸,呢喃道「直到你走,我都没能听你说一句你爱我,这辈子我大概永远听不到了吧。」 她的眼泪很快打湿了那木偶,她紧握着木偶,无声地悲泣着。 「奉摄政王令,盈雪公主已届婚嫁之龄,先皇曾将其许配给寿王次子祁浩天,然祁浩天素行不良,已被先皇处斩,今有平陵侯府三子李胜明欲求娶盈雪公主,查其品性端正,勤学有礼,特准平陵侯三子李胜明迎娶盈雪公主为妻,待国丧期满后即令两人完婚。」 收到这份摄政王赵琛颁下的赐婚旨意,赵盈雪沉默着没有说话。 赵央替皇姐感到怨愤不平,「父皇屍骨未寒,他竟就急着为姐姐赐婚,他怎么能这么做?而且他指婚的对象还是那个不学无术的李胜明,他这分明是在耽误姐姐的终身幸福!」 赵盈雪拉拉弟弟的手,不在意地道:「没关系,他要赐婚就让他赐吧。」反正她迟早会想办法带着弟弟逃出这座囚笼。 只不过戚敬元逃走之后,监视她和央弟的侍卫便加了一倍之多,服侍她的宫女也全都被撤换了,连菲儿也被调走,换上一批陌生的宫女,时时盯着她,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想伺机逃走变得更困难了。 「皇姐!」赵央心里为她感到很不舍,皇姐怎么能许配给李胜明那种人,那是糟蹋了她。 「你别操心这些了,去看看书、练练字。」她拉着赵央去书房里读书,现在他们哪里都去不得,也只能藉着读书来打发这漫长的时间。幸好自从赵知熙驾崩后,他们姐弟俩便被软禁在一块,彼此能互相照应。 只是这日过午之后,紫苑宫里便来了不速之客。 「盈雪,琛儿已为你赐了婚,日后胜明就是你的驸马,今后都是一家人了,他难得进宫来一趟,你好好招呼他。」常太妃端坐在首座,语含命令。她便是原本的常贵妃,赵知熙驾崩后,她自然升格为太妃。 如今她儿子是摄政王,这宫里既没有太后又无皇后,她身分便是最尊贵,所穿所用和一切的仪仗行头,几乎与太后所用相差无几。 交代完这些话,瞟见赵盈雪蹙起眉,似是很不喜欢李胜明,她冷笑着故意问道:「怎么,莫非盈雪不满意这桩婚事,认为胜明配不上你吗?」 赵盈雪越是嫌恶胜明,她便越高兴,让一个女人嫁给一个自己瞧不上的男人,这也算是一种酷刑。 「这桩婚事盈雪没有什么不满,多谢常太妃关心。」赵盈雪淡淡回道。 一旁与常太妃同来的李胜明,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那张清艳柔美的娇容,脸上含着轻浮的笑,说道:「盈雪公主,想不到咱们两人的缘分可真不浅,绕来绕去如今竟要结成夫妻,你放心,日后若是公主嫁给我为妻,我定会对公主百般疼爱。」 他眼馋她好久,如今能达成心愿,心中有说不出的得意。 「现下无事,你们小俩口就趁着这机会多相处一些,哀家就不在这妨碍你们了。」这个外甥什么德行,常太妃瞧得很清楚,见他那双色迷迷的双眼都黏在赵盈雪脸上拔不下来了,她刻意将李胜明留下来恶心赵盈雪。 待常太妃离去后,李胜明更加肆无忌惮地靠上前去,抬起手就想抚摸赵盈雪的腮颊。 她一把拍开,「你想做什么?」 「哟,咱们都要成为夫妻了,公主何必再这么矜持,让我摸几下又如何?!」他轻佻地道。 「我们一日未成亲,你就休想碰我,且你别忘了现在正在国丧期间,你举止如此不庄重,不怕遭人非议吗?!」赵盈雪没有给他好脸色,严色斥道。 他撇着嘴,轻蔑地斜瞅着她,「哼,在我面前你还端什么架子?你可不要以为自个儿还是先前那个备受先皇宠爱的公主,这先皇一死,那些宠爱也全都没了,你若是希望我好好疼你,你就少给我拿乔。」 还没成亲就来她面前耀武扬威,她对赵琛和常太妃是迫不得已得处处隐忍,但对此人却不必,她敛眉冷道:「不管如何,我都是晁国公主,现任太子的亲姐姐,摄政王的妹妹,你敢对我不敬,我即刻让皇兄治你个侮辱皇族之罪。」 李胜明挑起眉,不怒反笑,「不愧是我瞧上的女人,果然够横,这样日后征服起来才有意思。」他接着对她猥琐淫笑道:「等到咱们成亲那日,我定会教你在我身下哀声求饶。」 赵央从书房里走出来时,听见他这话,顿时大为恼怒,要撵他出去,「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这说这些淫秽的胡话,给我滚出去!」 见李胜明没动,他索性直接推着他出去。 一个失势的太子,李胜明压根没放在眼里,不过赵央到底是太子,身分摆在那里,他还不至于鲁莾地对他动粗,被推到门口,他撂下话,「盈雪公主,我可是很期待咱们大婚,那日我定会叫你嚐嚐什么是欲仙欲死的滋味。」 「你给我滚!」见他越说越下流无耻,赵央怒赶他。 李胜明讪讪地离开,待他走后,赵央仍一脸愤愤,赵盈雪平复了心情,过来安抚他,「好了,别气了,不过只是区区一个跳梁小丑,不值得为他生气。」 赵央紧握着双拳,他没有想到父皇驾崩后,竟连小小一个侯府之子都敢欺负到他们头上来。 她扳开他紧握的拳头,拍拍他的肩,「别为这些小人烦心了。我上次不是跟你提到民主法治的事吗,等等我再进一步详细跟你解说。」 这段时间只要闲着无事,她偶尔会将现代的一些民主思想说给他听。 赵央心里很为皇姐不舍,但见她像是不在意,心里也没那么生气了,他对她先前所提的那种民主法治的事很感兴趣,便与她一块到书房去。 接下来在守丧服孝的这段时日里,赵盈雪亲自教导他,将一些民主的理念告诉他。 赵央刚开始觉得不可思议,一国的统治者竟然是由人民投票所选出来的,经过她详细的说明,他益发觉得有道理,时常与她探讨一些治国之道,日子倒也不会过得太乏味。 「皇姐是怎么懂得这些事的,我从未在书上看过?」这日他好奇地问。 她没办法告诉他,她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人,只好说道:「就像你在书里看到的那些道理,也全是那些先贤所想出来,只要站在不同的角度去思考事情,很多道理自然而然就会浮现在心中。」 赵央若有所思地道:「是不是就像皇姐先前教我的,不仅要站在上位者的位置去思考事情,同时也要站在下位者的立场去设想?」 赵盈雪颔首道:「没错。随时设身处地以不同的角度去思考事情,你就会得到不同的看法和观点。例如农夫在意的是辛苦栽种的粮食是否能丰收卖得好价钱,而商人在意的是贩售的物品是否能获利,不同的行业会有不同的立场,你在推行一个政策时,首先要考虑大部分人的利益,但对那些少数无法蒙受利益的人,也要有所补偿,这样才不会让他们心生怨言。」 此时的她完全没有想到,她的这番话对日后的赵央将带来巨大的影响,同时也在不久的将来,带给晁国很大的改变,开启了新的一页。 一个月之后,皇帝出殡,赵琛带领着众臣,扶着灵柩前往赵知熙生前预先建造的陵寝,这位在位二十余年,性情暴躁易怒的皇帝将长眠于此。 原本皇帝驾崩后,国不可一日无主,按理应当让太子赵央即刻登基为帝,但赵琛存有私心,想逼赵央禅位,因此一直不让他举办登基大典。 赵琛自陵寝返回都城之后,便迫不及待地找来赵知维,要与他商讨逼赵央禅位之事。 「要逼太子禅位不难,难的是要如何说服朝中众臣。」赵知维看了他一眼说。 「现在朝廷全都掌握在本王手中,还有哪个朝臣敢有异议?」赵琛自大地说道。 这时太监端着一杯茶水进来,赵知维顺手接过,端过去递给赵琛。 赵琛接过热茶喝了几口放下,刚想开口说什么,忽觉胸口剧痛,咽喉紧窒得难以呼吸,下一瞬,他猛地呕出一大口血来,他两手强撑着桌案,不敢置信地瞪着来到他跟前,冷眼看着他的赵知维。 「你、你在本王的茶里下了毒?!」这手法就与他当初对待父皇时如出一辙,想不到如今他竟也拿来用在自己身上! 第二十三章 他五脏六腑此刻宛如有烈火在焚烧,痛得他说不出话来,嘴里的鲜血一口一口往外呕着。 赵知维轻视地冷笑一声,「凭你还妄想登上帝位,蠢不可及。」 「为、为什么?!」赵琛满眼憎怒,他不明白自己那么信任他,他为何竟要置自己于死。 赵知维神色冷鵞地道:「当年你父皇从我手上抢走皇位,我忍气吞声二十几年,如今我只是从他儿子手中取回我应得的,你要怨就去怨你父皇吧。」 赵琛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全都是你设计安排好的,你假意帮我,实则是要藉着我的手亲手毒死我父皇,待父皇死后,你再下手毒死我,好谋取皇位,你、你好狠毒的心……」说出这段话后,他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趴在桌案上。 赵知维讥笑道:「我狠毒,你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为了皇位,连自个儿的父皇都能亲手杀害。」 赵琛暴瞠着双眼,再也说不出话来,最终绝了气息,瞪大的眼不肯阖上,那最后露出的不知是悔恨抑或是不甘。 那端茶进来的太监默默看着赵琛的死,脸上没有一丝波动。死去的赵琛浑然不觉,他身边的人早已全被赵知维收买了。 顷刻之间,晁国皇宫的主人又再次换了人。 不久后,赵知维公布了赵琛弑君杀父的罪行,斥责他,「为夺皇位,对先皇暗中,令先皇头痛难癒,再勾结术士,以毒药暗害先皇,令先皇暴毙,并矫饰遗诏自命为摄政王,囚禁太子,欲逼宫禅位。幸赖先皇显灵,令其心生畏惧,终畏罪自戕。」 之后,他扶持赵央登基为帝。 朝臣中不少人在他当年仍是皇子时便与他有交情,加上他这几年来暗中收买了不少朝臣,这些臣子在他授意下,举荐他担任摄政王一职。 他假意推让一番后,出任摄政王,代替刚登基,尚未成年的小皇帝统摄治理朝政。 他隐忍多年,不会像赵琛那般沉不住气,急欲逼赵央让位取而代之,他会耐心等到水到渠成之后,再拉下赵央,自任皇帝。 赵央一夕之间从太子一跃而为晁国皇帝,然而他这个皇帝却只是有名无实,真正的大权掌握在赵知维手中。 因此赵央这个皇帝做得十分的憋屈,早朝时所有的朝政全都由赵知维裁夺,他不过只是个摆饰,但他默默隐忍下来, 皇姐告诉他,古代海外曾有个国王为了复国,他卧薪尝胆,甚至不惜去嚐敌国国王的粪便,忍受一切屈辱,最终复国成功,反过来灭了那个强大的敌国。 所以这点屈辱他能忍的。 他不平的是,他先前去求赵知维取消赵琛为皇姐指的婚事,赵知维没同意,还说道:「李胜明出身平陵侯府,又生得一表人才,足堪匹配盈雪,况且人不风流枉少年,待他迎娶了盈雪后,自然也就会收心了。」 这平陵侯一家早已投向他,他自然不会取消这门婚事。 这日下朝后,赵央直接来到紫苑宫,在他成了皇帝后,依礼须住在乾德殿,没再与皇姐住在紫苑宫。 见她正在练字,他将宫女们全都赶了出去,走过去站在她旁边看着。虽然外头仍有重重的侍卫看守着,但至少屋里只有他和皇姐。 「怎么了?」赵盈雪见他似是有心事,停下笔,抬头问他。 「皇姐,你说若是我主动把皇位让给四皇叔,求他放咱们两人出宫,他会答应呜?」 「他不会答应的。」他还要利用赵央进一步来稳固自己的势力,并且堵住天下人之口,哪会在这时放他们走?说完,她接着问:「是不是今天早朝发生了什么事?」 「四皇叔要在城郊的太广池修建一座行宫,要徵调数千名民夫来兴建,他还要再徵召五万个民夫修筑一条能直通南方的驰道,以方便他日后能通过驰道直接前往南方巡视。可国库库银不足以支付这些,因此要再提高百姓赋税。皇姐,很多百姓三餐都难以温饱了,他这么做不是要逼得百姓都造反吗?」赵央沉痛地道。 赵盈雪拉着他坐下,将笔递给他,「来,静下心,将我先前教你的那篇心经默写一遍。」那些事他们暂时无能为力,烦心也无用,还不如先让心思静下来。 她当初在得知赵知维竟除掉赵琛取而代之时,很惊讶,这赵知维竟扮猪吃老虎,默不吭声就把赵琛给吃了。 赵知维对外宣称,赵琛因先皇显灵,畏惧之下,自戕向先皇谢罪。但聪明的人都看得出来,赵琛分明就是被他给杀了。 可朝臣们却不像先前反对赵琛那般抗拒,奇异地接受了赵知维。 她心忖也许在那些朝臣心中,也知道先皇多半是被赵琛所谋害,对他们而言,儿子弑君杀父,不仅是违逆人伦,更是大逆不道。 相较起来,赵知维除掉弑君杀父的赵琛,倒显得像是替天行道了,所以朝臣才较能接受他掌权。 可走了一只狼,又来了一只虎,他们姐弟俩的日子并没有比较好过,且赵知维心计更深,更难以对付。 在赵央默写心经时,她悄悄拿出戚敬元送她的那尊木雕人偶。 也不知他逃到哪里去了,身上的伤可都痊癒了?不过只要他平安无事就好,纵使无法再相见,只要她知道他和自己一样仍好好的存活在这个世界里,也就够了。 「皇姐又在思念戚师傅了吗?」不知何时已默写完心经的赵央停下笔,看向她手里拿着的那尊木雕人偶。 那木偶虽然雕得不够细致,倒也一眼就能看出来那面容与戚师傅有几分神似。这阵子他常见皇姐拿着那尊木偶看着,明白是在想念戚师傅。 她收起木偶,看着他抄写的心经,见那字迹从一开始有些浮躁逐渐变得沉稳了些,颔首道:「抄完一遍,你的心是不是沉静了些?」 他轻叹一声,上前拥抱住她,「皇姐,我知道你心里忧心的事比我还多,你若担忧戚师傅可以说出来,我可以替你分忧。你不要总认为我还小不懂事,什么都不同我说,经历了这么多事,我已经懂事不少。」 抱着已与她同高的弟弟,她欣慰地拍着他的背,安抚道:「好好,我知道你懂事很多,只是有些事,我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赵央想了想,安慰她,「皇姐不用担心,依戚师傅的能耐,一旦他逃走,就不会再那么轻易被人抓住,且我总觉得他不是个简单的人,他身上好像带着什么秘密。」 「你也这么觉得?」赵盈雪早就隐隐发觉戚敬元似乎有着不同寻常的身分,从辰刚对他那种异常恭敬的态度就可看出,他们绝不只是普通的主仆关系,且他身上有着一股雍容的气度,那并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 赵央颔首,接着提出自己的想法,「虽然有些朝臣认为戚师傅善于迎上父皇,是个佞臣,可我如今想起来却渐渐觉得那只是他伪装出来的假象,他对朝政似乎并未太用心和在意。而且这三年来他所传授的学问,见解都十分独到,在解释我的提问时,也总是能一针见血,鞭辟入里,在治国之道上,尤其精深,仿佛钻研浸淫许久,可平时又从不曾见他对父皇提起过,那么他学这些又是为什么?」 赵盈雪若有所思地沉吟道:「名义上他是老戚国公的养子,后来老戚国公故去后,他便搬离戚国公府,与戚家人好像也鲜少往来,所以我曾怀疑,他也许并不是晁国人。」 皇姐的话令赵央有些讶异,「若不是晁国人,那么他会是哪一国人?又为什么会来到我们晁国?」 她摇摇头,这也只是她的揣测,「我也不知,不过他都已离开了,现下再想知道也无从问起。罢了,别再提他的事了,我上次交代你的事,你可有留意?」她低声问道。 她几年前曾无意间听一名老太监提过,当年修建这皇宫时,曾在地底设有暗道,以便发生变故时,能让皇帝从地底暗道逃出去。 但这数百年来,这暗道从不曾使用过,因此也逐渐无人知晓此事,要是能找出这条暗道来,也许他们便能藉此神不知鬼不觉地逃离皇宫。 而她怀疑那暗道可能就位于乾德殿中,因此让他先从乾德殿里查起。 赵央摇头,「那些人寸步不离地紧跟着我,我还找不到机会查探,这两日我会想办法支开他们,暗中再调查。」 「若是真找不到机会暂时别勉强,以免惊动了那些人。」她叮嘱弟弟,眼下一切小心为上。 【第十章】 当赵盈雪要下嫁李胜明之事传入戚敬元耳中时,已是时隔一个月后。 得知这消息,与一干属下议完事后,他独自留在屋内,聂宁、辰刚与管绍和几人出了房门,不久,便听见里头传来砰的一声重响,那像是拳头重击桌案发出来的声响。 第二十四章 几人互觑一眼,辰刚担心地想进去瞧瞧,被聂宁拽住。「别进去,让主子一个人静一静。」 辰刚担忧道:「我担心万一主子一时冲动,会不顾一切想赶回都城救出盈雪公主。」 管绍和一巴掌朝他的脑袋拍下,「主子不是你,他不会做出这种莽撞无智之事。」 辰刚横眉瞪他,「姓管的,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莽撞无智吗?你可要知道,当初主子被囚在天牢时,是我潜进去将主子救出来的。」 管绍和嘲讽地说了句,「这事你已提过九十九遍了,知道你功劳最大,这事不用一提再提,咱们记忆都不差,不会忘了的。」 「好了,你们两个,快下去办事吧,别在这里吵了。」聂宁不耐烦地朝他们摆摆手。 「那主子……」 「主子很快就会冷静下来,你们尽快把事情办好,也许咱们会提前行动。」聂宁瞟了眼那扇紧闭的门板说道。 辰刚还想再问,就被管绍和给拽走了,聂宁再待了片刻后,见屋里没再传出动静来,才放心离去。 而此刻屋内的戚敬元眼神阴鸷,因强忍着激动的情绪,额上青筋暴起。 须臾后,他取出先前所拟定的计画来,思忖片刻,迅速做了几处的修改,准备将进程提前。 日子如流水般,无声无息地流逝,转眼过了大半年。 为了避开众人耳目,赵央在探查那条能通往外头的地底暗道时不得不小心翼翼,花费了大半年的时间查探,他终于发现了一处疑似有地底暗道的地方。 自一个月前他便已不再上朝,反正他只是赵知维的傀儡,大权全都把持在赵知维手里,他上不上朝根本没差。 因此今日一早,他便过来紫苑宫,将昨日的发现告诉赵盈雪。 「那就位在乾德殿西方的一处暖阁,我发觉那里的墙壁似乎另有玄机,只待找个时机一试。」为了监视他,镇日里都有太监和宫女跟着他,因此他很难能找到独处的机会测试一番。 听见他找到了疑似的地方,赵盈雪欣喜地道:「要不我过去乾德殿替你掩饰,支开那些太监和宫女,你再仔细找找,那里面是不是真有暗道。」 赵央想了想,点头说:「不如我佯作不适,然后皇姐扶我回去,我再趁机去那暖阁休息,皇姐再想办法拦住那些太监、宫女,方便我探查。」 过了年,他今年将满十五岁,身量抽高不少,已比赵盈雪高出小半个头,原本的青涩也退去了几分,变得更成熟了些。 赵盈雪觉得他这个办法甚好,颔首道:「好,就照你说的做。你先食用些糕点,之后再佯装腹痛不适。」 两人依计行事,在赵央吃完糕点佯装腹痛后,赵盈雪藉口不放心弟弟,亲自送他回乾德殿。 就在她打算让宫女宣召太医时,赵央按着两人先前套好的话,说道:「皇姐,我没什么事了,不用召太医,我去暖阁歇会儿就好,那儿凉快。」 赵盈雪扶他到暖阁,然后刻意差遣那些伺候的宫女和太监,支开他们。 「皇上这是因天气太热中暑了,小喜子,你去御膳房吩咐厨子做碗消暑的冰镇乌梅汤来,还有你明翠,皇上喜欢闻香花,你去花园里摘些花过来,至于淑心,你去打盆冷水,待会好让皇上擦脸,剩下的其他人,都去冰窖帮忙拿些冰块来,放在暖阁里好降温。」 除了守在外头的侍卫,屋里伺候的太监和宫女都被她支走,赵央趁着这机会,赶紧查探先前怀疑的那面墙,对着墙面又拍又推,一阵摸索。 他敲了敲墙面,感觉后面似乎是空心的,这表示后方一定另有玄机,只是一时找不到移开墙面的办法。 赵盈雪快步走进来,见他在四处找着什么,走过去低声问:「怎么样?」 「我觉得这后面定有什么,只是一时之间找不到启动这面墙的机关。」 「我也来帮忙找。」 趁着那些宫女、太监还未回来,赵盈雪也帮着搜寻,然而才找了没一会儿,外头突然传来太监的通传声—— 「摄政王驾到。」 两姐弟急忙停下动作,赵央赶紧躺上软榻,赵盈雪则迎了出去。「见过四皇叔。」 「你怎么在这儿?」赵知维狐疑地问。 她从容自若,不疾不徐地回道:「先前皇上到我那儿忽然腹痛,我不放心,便扶皇上回来,我想皇上可能是因天气太过燠热,中暑了,便吩咐那些宫人去准备能降温的冰块和冰镇乌梅汁。」她接着问:「对了,四皇叔这会儿过来,莫非是有什么事?」 「北鑫国突然兴兵来犯,军情紧急,须尽快调动其他军队前往支援。」赵知维 走进暖阁里,并未朝赵央行君臣之礼,反以命令的口吻将调军令递给赵央批阅。「皇上,快批了这调军令。」 他虽身为摄政王,掌握朝政,但调派军队这等大事还是须出具天子命令,才能名正言顺调动军队。 赵央撑起身子,不解地问:「咱们与北鑫国不是已和睦相处了近百年吗,怎么会在这会儿突然举兵来犯?」 提起这事,赵知维便满脸恚怒,「哼,北鑫国指责我国放任暴民越境滋扰其百姓,认为是我方刻意放纵,因此打着替咱们肃清暴民之乱的理由,大举越界而来,实则是想趁机窃占我朝疆土。」 一待赵央批好调军令,赵知维接过,赵央还想再问,赵知维却没再理会他,就如同来时一样,连君臣之礼都没行,便迳自离去。 他没告诉赵央,北鑫国已接连攻下边关四座城池,大军势如破竹,将晁国的守军打得节节败退,因此他才匆忙跑来找他签核调军令,要调遣镇守在东南方的军队前去支援。 待他走后,先前被赵盈雪支开的太监与宫女也纷纷回来了,两人错失了继续搜寻墙面机关的时机。 不过既然得知那墙壁后方另有玄机,慢慢找总会找到的。 只是赵盈雪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找又过了三个多月,仍是没找到移动那道墙面的办法。 这像是宝物明明就在眼前,只隔着一道锁,却偏偏打不开,令人无奈地只能乾瞪眼。 而此时距她大婚之日,仅剩下不到一个月。 晁国与北鑫国战情虽越来越吃紧,但赵盈雪与李胜明的婚礼仍将如期举行。赵盈雪曾为此去找过赵知维,认为国难当前,希望能延后婚期,但赵知维没有同意,反而说道:「正因为咱们与北鑫国交战,才更需举办这婚礼,藉着公主大婚的喜气,鼓舞咱们晁国的大军。」 地底暗道迟迟没有着落,赵盈雪被紧密地监视着,没有机会逃离这座困锁莕她的华丽囚笼,眼看着成亲之曰一日一日逼近,她几乎要绝望了。 想到李胜明那张猥琐的面容,她紧锁眉心,遥望着此刻同她的心情一样灰暗的天空。 「怎么办,难道我当真得栽在他手里?」 她从不曾这么无助沮丧过,就连这近一年来她和弟弟面临如此难堪的境地,被软禁在这深宫里,她都一直怀抱着希望,期待有朝一日能逃出这座会吃人的深宫,或许她还能……她如今才发现,即使希望极其渺茫,自己仍盼着能再见到戚敬元。可是,如今这希望即将破灭了。 一旦嫁给李胜明,她这心愿注定粉碎,而她的一生也无异于毁了。她实在不愿意走到这个地步,而令她更加煎熬的是,在如此绝望的境地中,她却是越来越想他,哪怕最终只会坠入更绝望的深谷。 看着成亲用的那些吉祥物品一件件搬进她的寝宫,她的心逐渐冰冷。 很快来到大婚当日,一大早,赵盈雪便被一群宫女包围着梳妆打扮,她面无表情,脸上毫无喜色,仿佛今日将举办的是她的丧礼,而不是她的婚礼。 「公主,今日是您的大喜之日,您怎么愁着一张脸,该开心些才是。」一名宫女劝道。 她神色漠然,心如死灰,眼里冰冷得只剩下憎恨。她笑不出来,就连假笑都挤不出来。她很想杀人,她想杀光这宫里所有阻碍了她的人,然后带着弟弟逃出去。 她想去找戚敬元,她想再见他一面,他还欠她一个告白,她还没有亲耳听见他说,他爱她,她也没有亲口告诉过他,她爱他。 她的指甲紧紧枢着掌心,强忍着眼泪,不想掉下泪来,但最后它们仍是一颗一颗从她眼里滑落。 「哎呀,好好地公主怎么哭了?把刚化好的妆都哭花了,可又要再重新化过了。」替她化妆的宫女急忙拿着手绢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抬眼觑向她,见她双目含悲,不由得轻叹一声,劝道:「这命都已是这样了,公主还是看开些,认命吧,这样会好过些。」 盈雪公主姐弟俩在宫中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她们也都知道,却无能为力,帮不了她。 第二十五章 认命?她还不够认命吗?十几年前意外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她顶替了早夭的赵盈雪,尽心尽力的姐代母职,照顾弟弟长大,带着他在这险恶的宫中努力生存下 避开一场又一场的阴谋算计,以为那样的日子终会有结束的一天,但最后等待他们的却是这样残酷的命运,她被迫与心爱之人分开,和弟弟如同被折去了羽翼的鸟儿,被囚禁在这深宫中,不得自由。 她真的累了。 而就在这时,赵央仍不死心地想寻找那地底暗道的机关,他好不容易支开服侍的数名太监,匆匆进了暖阁里。 这已是最后一天了,若是仍找不到暗道,姐姐就要被迫嫁给李明胜那混球了,因此哪怕只剩下最后一刻,他也不能放弃。 因为走得太匆忙,以致他整个人撞上了旁边一只紫檀木所制的柜子边角,将那沉重的柜子给撞得稍稍偏移了一寸。 这时左侧那扇墙面竟缓缓移动,露出了隐藏在里头的一道地道,他顾不得适才撞疼的膝盖,急忙点亮了烛火,快步走下去查看,看见走道旁有个把手,他试了试,发现那是能将暖阁那只柜子复位的机关,他按下机关将柜子移回原位。 往前走了约莫一刻钟,他发觉这条地道很长,看不见尽头,应该就是当初修建这座皇宫里所设的地底通道。 他没再继续往前走,急着要将这消息告诉皇姐,只要皇姐还未出嫁,他们就仍有机会逃出去。 出来后,他神色匆匆想赶往紫苑宫,却发现皇宫里的侍卫、宫女和太监们全都慌乱成了一团,四处惊叫奔逃着。 就连原本监视他的那些宫女和太监们也不知上哪去了,他就近拽住一名宫女,问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大家神色如此慌张?」 「皇上,不好了,北鑫国的军队打进皇宫里了,他们凶残地见人就杀!」 闻言,赵央满脸惊愕,「北鑫国的军队打进宫了?这怎么可能?那摄政王呢?还有禁卫军呢?」 那宫女愤愤不平地骂道:「据说摄政王早已知道咱们的大军不敌北鑫国的军队,前几日北鑫国的大军便已朝都城逼近,这消息却被摄政王有意的给隐瞒了下来,他前两日就在禁卫军的保护下逃走了,而公主的婚礼根本就是他刻意用来掩人耳目,好让他能带走宫中那些值钱财物,并留下这整个皇宫和满城的人当替死鬼掩护他逃走。皇上,您也快逃吧,北鑫国那些士兵已经杀进来了。」 末了,她劝了句,便自顾自地逃命去了。 赵央不敢相信四皇叔竟然弃宫而逃,他心头震怒,下一瞬,想起皇姐,他急忙往紫苑宫而去。 然而待他到了那里,却发现满地都是宫女和太监的屍首,他神色大骇,嘶声吼道:「皇姐——」 缓缓张开眼,看着眼前陌生的屋子,赵盈雪有些茫然,这不是她的紫苑宫。她记得先前宫女正在为她梳妆更衣,怎么她会突然来了这里?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发现身上穿了一件喜袍,却不是原先那件,而是换成一件较为素雅的。 「盈雪公主,您醒了?」两名穿着桃红色宫装打扮的女子笑吟吟走上前,扶她起身。 「你们是谁?」 「奴婢是碧心。」左侧身量较高的清秀女子福身答道。 「奴婢是倩儿。」右侧个头稍矮,面容可爱的女子也接着回答。「这里是哪里?我为何会在这里?你们又是什么人?」赵盈雪在问完一连串的疑惑后,逐渐回想起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事。 那时有人突然惊叫出声,接着有一群士兵闯了进来,然后有一名身着将军服的壮汉来到她面前,对着他手里拿着的一张画像左右看了看,突然咧嘴大笑,「俺找到了,就是你了。」 下一刻,她只看见他的手朝自己挥来,她后颈一痛,便陷入黑暗中,昏厥过去前,最后听到的一句话是—— 「哎哟,不好,俺竟然失手打昏她了,这下可糟了……」 对于赵盈雪的问题,碧心恭敬地回答,「这些事晚点公主便会知晓,吉时就快到了,请让奴婢们服侍公主梳妆。」 「什么吉时?」她一愣。 「就是拜堂的吉时啊。」倩儿说。 一听这话,她脸色倏变,「难道你们是李胜明派来的人?!」 「不是。」倩儿摇头。 「不是?那我要跟谁拜堂?」赵盈雪狐疑地质问。 「公主先别着急,待拜完堂,公主便会知道了。」 她连要拜堂的人是谁都不知道,还叫她别着急?她沉下脸,「你们若不说,我绝对不会去拜堂。」 「这……」两人露出为难的表情,互觑一眼后,双双跪下哀求道:「您若不肯前去拜堂,奴婢们唯有一死,还请公主可怜奴婢。」 「我可怜你们,那又有谁来可怜我?」她蹙眉问。 两人不说话,只是重重地朝她磕头。 见她们的额头一下下敲击着地面,赵盈雪暗自气恼,她们这分明是在对她用苦肉计,但即使明知如此,她却也不忍心让她们再继续这么磕下去,出声道:「够了,起来吧。」 「多谢公主。」两人一起站起身,虽然额头都磕得红肿了,却是面带喜意。那位大人说得果然没错,这位公主心善,只要央求她,她便不会为难她们了。 「你们用不着谢我,我被挟持来这里,纵使我不答应,也由不得我。」她现下不过是别人的俘虏,压根就没有人身自由。 碧心急忙澄清,「公主言重了,奴婢可不敢挟持公主,更不敢强迫公主,若公主不答应,奴婢们也只能继续求您了。」 心知她们只是下人,做不了主,她也不想为难她们,「你们至少该告诉我,我究竟要同谁拜堂?」 既然不是李胜明,那会是谁?又是谁将她掳来此处?当时闯进宫里的那些士兵又是谁派来的?她心里有一连串的疑窦。 她很担心央弟,不知道他如何了,可从这两个丫头善待自己的态度,她隐隐觉得那背后之人应是不至于想害他们性命才是。 倩儿与碧心互看了一眼,倩儿福身道:「这奴婢暂时不能说,晚点公主见了便会知晓。」 「吉时已到,碧心、倩儿,准备好了没?快扶公主出来。」十数名同样穿着桃红色宫装的女子走了进来。 「就快好了,再等会儿。」碧心和倩儿急忙替她梳头化妆。 片刻后,赵盈雪在她们的簇拥下,身不由己地被推着坐上停在房门外的花轿。她所住的屋子离喜堂不远,不到一刻钟便到了,她被搀扶着下来,喜帕遮住了她的视线,她听见喜乐与炮竹声响彻天际,随即便有一双强劲有力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反抗地想挣开那人,但那人的手强劲有力地紧紧握住她,她想掀起头上盖着的喜帕,看清楚此人究竟是谁,随即又被随行的侍女给阻止了。 「公主,这会儿还不能掀开喜帕。」 那男子喉中滚出低沉的笑声,却没开口,沉稳地牵着她来到喜堂前。 听见那笑声,赵盈雪心头莫名一震,随即一个念头疾掠而过,她心头跳得厉害,却又害怕这只是她的幻想,她整个人僵住,任由他领着自己行了拜堂礼,然后两人一起进入喜房。 男子没去应酬宾客,挥手屏退屋里所有的人,很快喜房里便只剩下新郎与新娘。 即将见到此人的真面目,赵盈雪心头发颤,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闭起眼,待罩在头上的喜帕被揭去时,她徐徐睁开眼,当看清映入眼前的那张脸孔时,她扬起手,甩了他一巴掌,怒嗔,「这样戏弄我很好玩吗?!」 【第十一章】 挨了一巴掌,戚敬元并未动怒,轻轻握住赵盈雪的手,脸上流露出一抹宠笑,「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我先前连自己要嫁给谁都不知道,这是哪门子的惊喜?惊吓还差不多!」阔别了将近一年才又相见,他还安排了这场婚礼,她心里不是不高兴,可有件事令她很生气。「而且你从来没有向我求过婚,你有问过我愿意嫁给你吗?」 戚敬元挑起眉,故作一脸讶异,「咦,你不想嫁我吗?我还以为你日日夜夜都盼着嫁给我呢。」 赵盈雪着恼地瞪他,「谁日日夜夜盼着嫁给你?你不要胡说!」 「原来是我会错意了,那这可怎么办,咱们都拜了堂,这下可不好办了。」戚敬元表情很无辜,但眸里含着一抹戏诚。 知他是故意在逗自己,赵盈雪狠狠瞪他一眼,下一刻便扑过去发泄般地捏着他的脸,粉拳胡乱捶打着他。 「让你欺负我、让你骗我,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我有多担心你,你知不知道在被逼着要嫁给李胜明时我有多不甘心?你知不知道莫名其妙被掳来这里,还要嫁给自己不知道的人,我有多惊恐不安?你还有心情开这种玩笑,你太可恶了!」她一边骂着,眼泪也不停地坠落。 第二十六章 他搂着她,纵容地任由她捶打、捏扯着,听见她所说,他心疼地抬起衣袖拭去她的泪,歉疚地道歉,「对不起,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事先不让你知道,真的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有恶意。你要是真不想嫁我,要不我便公告世人,说北鑫皇帝迎娶晁国盈雪公主为后之事取消。」 说起来,这事得怪那位鲁莽打昏了她的将军,当那将军一脸歉疚的带着昏厥的她来向他自首时,见她暂时昏了过去,他才会萌生想给她这个惊喜的念头。 他原是想,当她看清嫁的人是他时,那一瞬间定会又惊又喜,一时才没顾虑到她的心情,竟吓着她了。 「你、你说什么,北鑫国皇帝?」听见他所说,赵盈雪错愕地瞠大眼,「你是北鑫国的皇帝?!」 戚敬元颔首,「没错。」 听他亲口承认,她震惊地一愣,接着诘问,「就是你发兵攻打我们晁国?难道你先前来到晁国,就是为了要攻打我们?!」 「不,当年我来到晁国时也不过十三岁,为了保命都来不及,哪里会想到这么深?」他抱起她坐在他腿上,缓缓告诉她自己的过往—— 「我本是北鑫国的太子,我父皇当年沉迷于追求长生不老之术,日夜在宫中修炼丹药,不理朝政,朝廷被父皇宠信的宦官长年把持,造成朝政混乱、腐败不堪,后来父皇因修炼不当变得神智失常,那些宦官认为我不好控制,便想杀了我,另立太子。」 听到这里,赵盈雪下意识地握紧了他的手,她没有想到他竟有如此坎坷的遭遇。「那后来呢?」 他朝她安抚地笑了笑,接着再说:「我母后得知消息,为了我的安危,派聂叔等人保护我逃出宫去。那些宦官一路派人追杀于我,为了逃命,我甚至躲进蛮荒的丛林之中,过着餐风饮露的日子。逃亡过程中我几次死里逃生,历经艰难,才终于逃到晁国来,那些杀手也一路追随,我与聂叔他们因此失散,那次我躲在一处鱼篓后,想躲避他们的搜捕,在他们差点发现我时,有个小女孩替我引走了那些杀手。」 赵盈雪随着他述说到这儿,沉淀在时光里的久远记忆缓缓趋醒,她惊讶地指着他,「原来当年那个狼狈地躲在鱼篓后的少年就是你!」她没有想到他们早在十几年前便见过面了。 那年她刚穿越过来,顶替了七岁早夭的赵盈雪,一日她好奇地想到宫外瞧瞧,在得到父皇的应允之后,便带着几个宫女和太监换上便服出了宫。 逛完热闹的市集和坊市后,在菲儿一再催促下准备返回皇宫时,她意外地瞥见一名衣衫褴褛的痩弱少年神色仓皇地躲到一处鱼贩后方的鱼篓后,接着她便看见有数名脸色阴冷的男人一路过来,沿途似是在找寻什么。 她瞥见那少年往鱼篓内侧移动了几步,似乎想躲避的就是那几个人。当时她走向那鱼篓,不着痕迹地挡住那些人的视线,接着还刻意误导那些人—— 「菲儿,方才我们看见那穿着一身破衣,像个乞儿的小哥哥来向咱们询问渡口的方向,你说他是不是要去坐渡船?」 菲儿愣了愣,一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在见她悄悄使了个眼神后,才会意过来附和道:「他往渡口那儿去,应当就是去坐船了。」 那几名神色阴冷的男子听了她们的话,立即过来询问:「小姑娘,你说的那个小哥哥可是长得这般高,约莫十二、三岁年岁,脸色白皙,长得十分俊俏的模样?」那人伸手比了个高度。 她故作天真地点头,「是呀,你们怎么知道?」 那几人一听,再询问她渡口的方向如何走,便疾步朝那里而去。 见他们走后,她向菲儿要了一只钱袋,悄悄放到鱼篓前,便与菲儿他们一块回宫了。 没想到当年那狼狈不堪的少年竟然就是戚敬元。 他们再相逢时戚敬元已二十一岁,他的面容有所改变,且当年她也仅是匆匆瞥了他一眼,早就不记得他的相貌了。 戚敬元怜爱地用下颚轻蹭着她的脸,「那时你算是救了我。」他也是直到成为赵央的太子太傅,开始替他们姐弟俩授课时才认出她来。 他记忆极好,见过的人不容易忘,不过当时他是先认出她身边的宫女菲儿,接着才认出她就是当年那个小女孩,毕竟那年她才七岁,时隔八年后,她已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所以这么说来,我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她仰起脸,得意地看着他,「那你可要好好报答我。」 他眼神温柔地凝视着她,轻笑,「我都以身相许了,还不够吗?」 在得知她被许配给李胜明时,他提前举事,这些年来他暗中招募了一批军队,再联合卫将军手上的十万大军,与北鑫国朝中的数名大臣里应外合,一举除掉了掌权的宦官与他的一干党羽。 而这时他那位因修炼而导致神智癫狂的父皇,不知为何竟奇蹟地恢复了神智,并当着众臣的面把皇位传给了他,离开宫廷,进入一处道观去专心修炼了。 赵盈雪不解地问:「可你为什么要攻打晁国?」 晁国是她的国家,她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虽然这一年来她是被软禁在深宫里不得自由,但她对这个国家和百姓多少是有感情的。 「我若不攻打晁国,你现下已嫁给了李胜明。」为了赶在她大婚前攻破晁国皇宫,他将士用命,许下重赏,谁能率先攻进皇宫,便赐封一等侯,并赏黄金万两。 原来北鑫国发兵攻打晁国竟是为了她! 赵盈雪突然想到一句话,冲冠一怒为红顔。 她不是不感动,只是为她一人,战死了那么多将士和无辜的百姓,不禁觉得有些罪恶感。 见她的神色,戚敬元知她心里在想什么,安抚道:「你别多想,赵知维祸乱晁国朝廷,我这么做也是在为晁国除去此大患,待我退兵后,赵央才能真正临朝掌权,对晁国也算是一件好事。」 赵知维在逃亡时遭到窝里反,保护他出逃的那些禁卫军联手把他杀了,并抢走了他从宫中带出来的财宝分赃,然后便作鸟兽散,各自逃命去了。 戚敬元最想手刃的赵琛早已被赵知维给毒死,此刻他又迎娶了盈雪为后,与曰兆国已再无恩怨。 而他们成亲的这处新房,正是他以前在晁国的居所,他实在等不了回到北鑫国,因此便在此处与她完婚。 个过待冋到北鑫后,还会再举办正式的立后大典,让北鑫国和晁国的百姓都知道,她赵盈雪已成为他的皇后。 说着,他突然想到一件事,说道:「我的本名叫周永翔,戚敬元只是戚老国公收留我后,为了掩人耳目所取的假名。因过去他曾多次出使北鑫,与我父皇、母后有些交情,又得知我朝乱象,这才向我伸出援手。」 他已成为北鑫国皇帝,本该自称朕,但在她面前,他不想那般自称,显得疏离。 她将他的名字轻念着:「周永翔。」 她暗想着,该不该也告诉他,她在现代时的姓名,但接着想到她既已顶替赵盈雪而活,那么前世的那些事便与她无关了,遂没提。 「饿了吧,吃点酒菜。」他夹起桌上的菜肴喂进她嘴里,今晚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要喂饱她,她才有力气与他共度接下来的春宵。 屋内的喜烛静静地燃烧着,历劫重逢的一对新人,亲昵地你喂我一口菜、我喂你喝一口酒,两人深深弯起的嘴角,荡漾着浓得化不开的情意和甜蜜。 赵央在勤光殿里再一次见到戚敬元,他已是北鑫国的皇帝周永翔,同时也是他的姐夫,他五味杂陈,说不清此刻的心情。 他很不满周永翔与皇姐成婚时竟没有知会他。 那时他为了寻找皇姐的下落,焦急地在宫中四处穿梭寻找,亲眼看见那些北鑫国的士兵们杀戮着宫中侍卫,连那些手无寸铁的太监、宫女也没放过。 原本他也险些遭到北鑫国士兵的毒手,是一名将领从他的穿着认出他是晁国皇帝,这才及时拦住。 「这人是晁国皇帝,不能杀。」之后那人便把他带去见了聂宁。 聂宁仅告诉他,他的皇姐此刻平安无事,便派人守着他,不让他离开。 见赵央一脸恼意地瞪着周永翔。 周永翔和善一笑,率先开口,「待盈雪的立后大典时,我会邀请你前来北鑫国观礼。」 「皇姐现在在哪里?我要见她。」他执意道。 「你若想当一个好皇帝,就不能一辈子这么依赖她。」 「她是我的亲姐姐,我连见她一面都不能吗?」赵央不悦地道,他好不容易终于找到^那条地底暗道,结果却是用不上了,他心中很不甘,但同时对周永翔能及 时赶回来阻止了皇姐嫁给李胜明的事,心里却又是感激的。 终章 周永翔起身,友善地摸摸他的头,「你要学着独立,你皇姐不可能再陪在你身边照顾你,过几日我会退兵,带她返回北鑫国去,届时你便要自己收拾这晁国的乱局,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皇帝,你能办到吗?」 赵央沉默着没有即刻回答他。 周永翔沉声道:「难道你甘于一辈子都做个受人摆布的皇帝吗?若是这样,这些年来盈雪和我对你的教导不是白费了吗?」 听见他的话,赵央挺起胸膛,语气铿锵地表示,「我有信心能成为一个好皇帝。」 他眼神坚定地直视着戚敬元,发下豪语,「我一定不会输给你的,」 他末了说了两个字,「姐夫。」 周永翔微笑地接下他的挑战,「很好,那我们就比赛看看谁能把各自的国家治理得更好。在我撤兵返回北鑫国后,我会留下一些人协助你收拾这混乱的局面,等晁国稳下来后,他们便会离开,届时你就得自己面对一切。」 赵央起身向他行了个师生之礼,并对他说了声,「多谢你,戚师傅。」 在他心里,他永远当他是自己的师傅。而这声谢则是谢谢他赶来救了皇姐,还除掉了专横掌权的赵知维,给了他一个机会。 「走吧,我带你去见盈雪,她一直放心不下你,怕同我回了北鑫国后,你一个人会孤单无助,你要向她证明,你已有足够的能力承担起晁国的一切。」 他刚刚之所以告诉赵央那些话,目的便是为了让他在见了盈雪后,让她能放下心同自己回去。 晁国皇宫因被北鑫国军队攻破,死伤不少人,此刻很多地方都尚在收拾整理,仅有少数几处收拾乾净了,育心阁因是供皇子公主们习文识字之处,平日里并没有多少人在此,因此并未受到太大破坏。 此刻赵央与赵盈雪姐弟便是在这里见面,他们曾一块在这里受教三年,这里有着两人很多共同的回忆。 周永翔送赵央过来后并未进去,体贴地让两姐弟单独见面。 赵央走进屋里,看见赵盈雪已等在里头,他神色激动地走过去。 「皇姐。」才隔一夜没见,再见时却有种人事全非的感觉。 「央弟,你没事吧?」赵盈雪上前仔细察看弟弟,见他无碍,仅是神色有些樵悴,这才安下心来。 「我没事。」他接着心情复杂地告诉她一个消息,「皇姐,我昨天终于找到了那条地底暗道。」 他知道此刻告诉她这件事已晚了,但为了这条暗道,他们花了那么多个月的时间探查,此刻有了着落,总该让她知晓。 闻言,赵盈雪讶道:「你找到办法移开那面墙了?」 他点头,「那机关就设在那张紫檀木的柜子,搬动它一寸,便能移开那面墙。」 原来那整个紫檀木柜子就是机关,他们找遍了整间暖阁,就是没想到这点。 听完,赵盈雪叮嘱他,「你记住,这事别再告诉别人,以后万一发生什么事,说不定会用得上那条地底暗道。」 「嗯,我晓得。只是可惜我发现这个秘密时太晚了,否则……」赵央有些遗憾,若是能早点发现,他便能带着皇姐早点离开宫中,那么也许就不会等到北鑫国大军都攻进皇宫了,才发现晁国军队早已溃不成军。 赵盈雪拥抱住弟弟,安慰他,「你别自责,这不是你的错,晁国如今虽破败紊乱,但此时正好是重整的最好时机,只有大破才能大立,现在那些奸人都已除去,没有人可以再阻碍你重振朝纲、恢复秩序。」 「皇姐说得没错,我一定会率领晁国百姓度过这场困境,让晁国变得更加富强,所有的百姓都能安居乐业、丰衣足食。」赵央双眼渐渐明亮起来,年轻的脸庞上流露出一股豪情壮志。 过往的磨难全将成为他生命的养分,滋养着他未来的人生。他才避开错误,带领着晁国人民开创新的未来。 他信心满满地对她表示,「皇姐放心同姐夫去北鑫国吧,以前你所教导我的那些道理,我全都记下了,我会将它们应用在朝政上,让我的子民们都能过得幸福安康,不许酷吏贪官再压榨鱼肉百姓。」 听了他这番话,赵盈雪眼眶发热,自己照顾了十几年的孩子终于长大成人,她心中充满感慨与成就感,「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以前是她不肯放手,总觉得他还年幼,处处照顾着他,实际上,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他早已成熟懂事,是她该放手的时候了,只有她离开,他才能完全无后顾之忧地放手去作为。 「这些年来多谢皇姐的照顾,你放心,我会让晁国在我手中强大起来,成为皇姐的后盾,这里永远都是皇姐的家,以后若是皇姐不想待在北鑫国,随时可以回来这里。」 赵盈雪动容地抱紧他,眼中闪动着欣慰的泪光,听见他这番话,她这些年来的辛苦全都值得了。 十日后,周永翔率领大军返回北鑫国。 出发这天秋高气爽,天光晴暖,赵央不舍地一路送他们到百里外,为了不让皇姐担心,他脸上堆着硬挤出来的笑容来送别,眼看着那载着北鑫国帝后的车驾渐行渐远,他再也忍不住湿了眼眶。 这一别,从此相隔两地,再见不易。他暗暗在心中发誓,他定不会辜负皇姐这些年来的教导,他会努力做一个好皇帝,让皇姐以他为荣。 赵盈雪坐在皇帝车驾里,回头挥着手向弟弟道别,直到已走远,看不见弟弟的身影,她才回过头。 周永翔将她拉进怀中,「你该放手了,以后他不再是你的责任,我才是你的责任。」 「你什么时候成为我的责任了?」十几年来,这是她第一次离开自己亲手带大的弟弟,且这一去,要再相见不易,赵盈雪眼眶发红,心情低落。 「从你成为我的皇后的那一日起。」他怜惜地拿着帕子轻拭她眼角滑落的泪。抬眸望着他,赵盈雪突然想到先前一直忽略的一件事,「你是皇帝,一般皇帝都会有很多后宫。」 她不会离开了晁国皇宫那座囚笼,结果又进入了另一座牢笼里吧? 思及日后他的后宫里,将会不断地增添新的妃嫔,分去他的宠爱和关心,她忽然心头发冷,霍地离开他的怀抱,侧过头朝车门处看去,思考着自己现在下车还来得及吗? 她是爱他,可想到以后都得过着那种为了博得丈夫的酣爱,不停地跟那些妃嫔们明争暗斗、勾心斗角的日子,她的心就疲累不已。若是还要继续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她还不如回到弟弟身边去。 她脸上那一瞬间的忧愁,知道她定是萌生出想离开的念头,周永翔眉峰紧蹙,他将她抱回怀里,郑重地表明,「我的后宫里只会有你一个皇后。」 「我也从没听说过有哪个皇帝同时拥有两个皇后。」皇后从来都只能拥有一个,而妃嫔却可以有无数个。 他换个方式表明心迹,「盈雪,我只会有你一个妻子,我的后宫里不会再有任何的嫔妃。」 监于他自身的遭遇,以及这些年来晁国所见,后宫妃嫔众多,生下的皇子太多,只会成为宫里的乱源,他谨记这些教训,自有意想娶她为妻时便已决定,他的后宫里只会有她一个。 见她眼中仍隐约透着怀疑,为让她安心,他正色道:「我待会便拟份诏书给你,若我有违今日所言,任由你处置,回到北鑫国,我会向北鑫国百姓宣告此事,从今而后,北鑫国皇帝只能册立一名皇后,禁止再拥有任何妃嫔。」 他的这番宣言,令赵盈雪终于绽露笑颜。要让一个帝王只拥有一个女人很困难,但她愿意相信他能做到,因为在她以前读过的历史上,明朝也曾有一位皇帝,一生中只有一位皇后,而没有其他的妃嫔。 戚敬元接着再说:「不过待我们回到北鑫国后,恐须劳烦你好好整顿后宫。」「为什么?」她不解地问。 「当初父皇禅位给我,我匆匆登基后,尚来不及安置父皇遗留下来的那些妃嫔们,为赶在你下嫁给李胜明前赶到,我亲率大军,一路杀到晁国都城来。」 听完他所说,赵盈雪心口暖烫了起来,搂住他的颈子,覆上他的唇,用实际的行动来表示对他的爱意。 戚敬元紧搂着她,温柔地吮吻着她柔软的唇瓣,也向她传达着自己满腔的深清。 仿佛感受到车里荡漾着的那股浓情密爱,一对喜鹊飞来,停在这辆华美的皇帝车驾上,吱吱喳喳地欢鸣着,似是在祝福这对历经波折终能相守的爱侣。 后记 【后记 关于穿越小说 香弥】 大家好,我是香弥。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忽然想到,最近写的故事几乎都是以古代背景为主,不是穿越就是重生,出版社会有这样规划,自然是因为读者喜欢看这类的故事。 说起来穿越与重生的风潮已经持续好几年了,至今仍未消退,或许很多人潜意识里都渴望着人生能再重来一次,或是以不同的身分再重活一次,所以才偏好看这种故事吧。 记得十几年前我看的第一本穿越小说,不是黄易先生那本开创了穿越先河的《寻秦记》,也不是席绢小姐那本《交错时光的爱恋》,而是夏雪小姐的《情牵二千年》。 这本小说描述的是女主角穿越到汉朝,邂逅了当时的战神霍去病的故事。 以前求学读历史时,对这位汉武帝时期赫赫有名的少年武将印象并不太好,因史书上常写他为人骄傲跋扈,李广这些老将在他手下抑不得志。 读了这本小说之后,我爱死了书中的霍去病,遂查阅关于霍去病的记载,发现他果然当得起战神这两个字,他十几岁便从军,领兵打仗几乎都是大胜而归,纵横战场所向披靡,打得匈奴溃不成军,几乎无力再战,令人惋惜的是,他在风华正茂的二十三岁时便英年早逝。 这本《屠城聘后》是以穿越和宫斗为背景的故事,通常古代的小说不是宅斗就是宫斗,再不就是江湖恩仇,但罗曼史小说的读者,较不偏爱江湖恩仇的故事,所以以武侠小说为背景的故事较少,不过阿弥的几本书就是以武侠为背景的古代小说哦,例如《宠养小笨婢》、《郎骑白马来》、《诱妻入瓮》等。 在写《屠城聘后》时,为了书中剧情的需要,我特地查询了机械时钟的制作方法,看到了很多机械时钟的照片,非常惊艳,在一、两百年前那个科技尚不发达的年代里,竟能制作出如此精致华美的时钟,可以想见当时的工匠手艺有多精湛。最后,来分享一则朋友寄给我的小故事—— 律师:你说的这个「重肌无力症」,会影响你的记忆吗? 证人:会。 律师:它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影响你的记忆? 证人:我会忘记事情。 律师:你会忘记事情?你能举一些例子关于你忘记的事情吗? 重点就在最后一句哦。 下本书再见喽。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01、后宫仅一位之一《屠城聘后》; 02、后宫仅一位之二《丑妃伏龙》; 03、后宫仅一位之三《天子家奴》。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