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戏红妆》 楔子 她,在爹娘的眼底,是上天恶作剧下的产物,她顽皮、古灵精怪,却也刁蛮可人,更是他们的心头肉…… 月明星稀,银白月脂轻轻洒落在茫茫雪地上,折射出几近晶莹的皓洁光辉,透着股出尘的清灵之气。 可惜,如此月色却无人欣赏,在这渺无人迹的苦寒之地,四周漫着一股异常平静、空寂而沉重的窒人气氛。 在那静谧之中,一抹如风般的虚吟轻轻打破这份沉静。 “双儿……记住爹娘的话……一定……要……要把解药送到他们……手上……一定、一定……要治……治好她……” 少女不语,紧握娘亲冰冷的手,屏住气息、噙住泪水,没让眼泪失控落下…… 一个时辰前,她的爹娘经年未愈的寒毒发作。 方才,她的爹在断气前将体内所有真气渡给娘亲,为的是让娘亲撑着最后一口气,向她交代遗言。 氤氲流转的眸底映入娘亲苍白的脸庞,少女难以接受地摇头。“双儿不要!” 为了“他们”,爹娘这一生在极寒之地研药,过着隐居的日子。 为了“他们”,娘亲背负背叛师门的罪名,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只为躲着同门的追杀。 为了“他们”……爹娘最终赔上了性命,让她自此孤苦无依…… 她不懂,为了“他们”,他们一家已付出太大的代价,不懂爹娘在咽下最后一口气前,为何对此事仍心悬挂念。 她不懂! 见女儿摇头,妇人握住女儿的手,异常坚定地开口:“双儿……允了娘……别让爹、娘……死、死不瞑目……” 泪光盈盈,少女露出苦涩的笑容,娇嫩的嗓调有一丝哽咽地喃道:“娘……双儿实在不懂……” 明明娘亲的音量已微弱得几乎消失不见,但握住她的手劲,却重得让她的手发疼。 想起那个让她与夫婿相识、相知、相许的地方,想起那个地方充满着全天下无可比拟的真挚情谊,妇人无力扬起唇角,只无声低喃着:“傻孩子,只要回……回到……那里……你……会懂的……” “双儿不要懂!双儿不要一个人!双儿只要爹娘复活!”无助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潸然滑落,一颗颗落在娘亲身上的霞红色罗衣之上,渍染一片狼狈。 妇人颤巍巍地抬起手抚着女儿伤心的脸庞,想起女儿小时候,黏着她,向她要她颈间那一串红珊瑚的模样。 转眼间,十多年过了……小女娃长成出色的美人胚子,她与夫婿却没这福分送女儿出阁…… 妇人无力叹了口气。“双儿不哭……好孩子……擦干眼泪……娘把这珊瑚……珠炼……送……送你……你开……开不开……开心呐……” 话未尽,妇人轻合上眼,两颗苦涩的泪珠蜿蜒地滑落在微扬的唇上,终于断了气。 少女见状,扑倒在娘亲怀里,再也忍不住地哭喊出声。“双儿不要娘亲的珊瑚珠炼……双儿要爹娘复活……” 任由少女一声声喊出了心里无助的深沉悲伤,妇人苍白的面容依旧无动于衷。 那沉默,加深了她心中惧意,在外人面前刁钻、娇蛮的假象在瞬间褪去。 她茫茫然几近傻气地,转而伸手去拉一旁父亲的手,咽声问着。“爹、爹……您醒醒呀……您、您……怎么能丢下双儿……怎么能……” 眼底映入爹爹充满男子气概的刚毅脸庞,少女不由得忆起他爽朗的笑。 那一个把她捧在掌心的爹爹……比爹还凶的娘……怎么舍得狠心抛下她,让她独自面对一切呢? “爹、爹……不要这么对双儿……不要……” 她紧紧握着父亲僵冷的手,反覆喃着,却得不到半分回应。 用尽全身的力气不知哭了多久,她瘫坐在榻边的地上,恍然任撕裂的心痛,折磨着她。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她恨!恨那些害死她爹娘的人! 颤然摊开手,看着被握在手心里的那一只青玉丹瓶,少女恨不得摔毁丹瓶,却又矛盾无比地珍惜握紧。 青玉丹瓶里的解药是爹娘费尽一生,用自由、用健康、用岁月换取而来,她怎么舍得毁了……怎么舍得啊…… 寂静的黑夜、凄美的月夜,少女在这一夜失去双亲呵护,从此孤苦无依……从此摆脱不了命运的安排…… 他,在族人及亲人的眼底,是上苍赐与的大礼,是失落王朝——“庞武圣朝”的天之骄子…… 因为“庞武圣朝”宗主司徒墨濯与“步武堂”弟子艳无敌惊心动魄的相遇,年方三岁的司徒少尘一回到“庞武圣朝”,立刻成为族人关注的焦点。 从那时候开始,被寄予厚望的司徒少尘除了背负爹娘的期许外,甚至扛起圣朝的荣兴大任。 所幸他自小责任感重、资质聪明,颇具乃父之风的泱泱气度,不管在处事或识药研药中,丝毫不受压力影响,展现出青出于蓝更胜于蓝的天赋,因而成为“庞武圣朝”最年轻的“药决师”。 只是,即便如此优异出色,司徒少尘对待娘亲的态度依旧没变。 长大***的他依旧是那个在“步武堂”里,嚷着要到极境替娘亲寻药,治好娘亲因毒而残废的双腿,性情朴实的孩子。 “转眼间尘儿都长大了。”对于儿子如此优异出色的表现与贴心,艳无敌有说不出的欣慰。 “是啊!咱俩也都老了。”司徒墨濯不胜唏嘘地叹道。 自从十几年前,他从“步武堂”把妻子带回圣朝后,每至黄昏时刻,他总会推着木轮椅,带着双腿残废的妻子到外头透透气。 十年如一日,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也让夫妻俩总爱拣在这个时刻闲话家常。 艳无敌闻言,忍不住嗔了夫婿一眼。“这话你可别让尘儿听到……他还奢望为我寻着药,好让我们再为他添个弟弟或妹妹呢!” 似未料及妻子会提及此事,司徒墨濯顺势道:“艳儿,你还记得多年前在磐龙村市集对我说过的话吗?” 她轻颦着眉,略思忖了半刻才问:“当年咱们在磐龙村市集说过好多话,夫君怎么突然考起艳儿的记忆了?” 司徒墨濯笑了笑,继而温声道:“你说,希望咱们的孩子满十六岁后,可以离开圣朝,不管两年、三年,让他们闯荡江湖,体验这份平实;你又说,外面的天空很大,你不希望我们的孩儿从小到大、从老到死,都是活在一个局限的环境里。” “嗯,我是这么说过……”好半晌之后,艳无敌不解地轻声问:“夫君怎么突然提起这事?” 其实打从司徒少尘十六岁开始,他偶尔会离开圣朝,回“步武堂”见见他的师叔伯们。 严格来说,这两地往返间,司徒少尘比起他那不惹俗世尘埃的爹,已多了些江湖气息。 “尘儿和我提过,他想离开圣朝。” 艳无敌怔了怔。“尘儿想离开圣朝?他并非没离开过圣朝不是吗?夫君,我被你给弄糊涂了……” 顿了好一会儿,司徒墨濯才替儿子说出心里的想法。“尘儿想去寻他大师伯的下落,这一离开,并非三、五个月可以回来。” 顿时,艳无敌明白夫婿的用意了。 “尘儿与你商量过?” 他露出温朗的笑容。“那孩子怕你担心,偏又诚实得没法儿瞒咱们,只有让我这个当爹的出马,来征允你的同意喽!” “这孩子啊……”艳无敌拧起眉心摇了摇头,实在拿自个儿的儿子没办法。 司徒墨濯挑眉淡笑。“你不也知道那孩子的个性,把你当宝了,宠你、在乎你的心,比我这个当夫君的还执着。” 那语气,争宠的意味甚浓。 “其实尘儿大了,哪有什么同不同意,说不准真让他找着大师兄和红馡姐也不一定。” 当年俞红馡为了替她寻解毒之药,把大师兄封漠扬也带离“步武堂”,十多年来下落不明。 几年前,五师哥孙袭欢曾在雪山极境之地找到他们,没想到前些日子他重回旧地,竟发现,封漠扬与妻小再次失去踪影。 没人知道他们一家子究竟发生什么事…… 司徒墨濯颔了颔首,与妻子相视而笑,想来他们对于儿子的未来,已达成某一个程度的共识。 “这世事变化难测,说不准尘儿这次离开,会有不同的遭遇也不一定……” 第1章 又是一日黄昏尽,位在紫梧岭道旁的岭郊客栈,在这用膳时分,呈现着一股异于往日的热络。 寻常这时候,客栈虽偶有投宿之人,却远不及今日盛况,只见客栈大堂里人声喧嚣,座无虚席,一桌又一桌的鲁大汉正放怀畅饮,瞧来好不快活。 “小二,再来十颗馒头,两坛陈年绍兴。” “小二,咱们的酒咧?快上、快上!” 在客人左一声呼唤、右一句张声喊叫下,招呼着客人的店小二忙得不可开交,挂在唇边的笑容几要僵硬。 “来了,来了!大爷莫急,马上就帮您送上呐!” 此回入宿岭郊客栈的全是英爽豪迈的江湖人士,动辄耍刀弄剑,店小二可是丝毫不敢怠慢,好生伺候着。 好不容易招呼完堂中大厅那几桌客人,店小二打量了片刻,连忙往窗边那一抹纤雅的身影步去。 “有劳姑娘久候,请问姑娘要吃些什么?” 低敛着美眸,封梨双漫不经心把玩手中的杯子,淡淡睐了他一眼。“就上壶酒及几碟小菜、几颗白馒头便成了。” 店小二凝视着她娇艳绝伦的美丽容颜,不由得胸中一荡、恍了神。 这山间岭道,少有如此绝色佳人啊! 察觉到店小二放肆的眸光,封梨双十足野蛮地开口:“再多瞧一眼,本姑娘就把你的眼珠子挖了。” 店小二噤了声,连忙收回视线,迅速退了下去。 封梨双直直瞅着店小二慌忙的身影,心底暗啐了声。 自从爹娘去世后,她深怕“仇家”找上山,失去双亲庇护的她只有收拾细软,离开久居多时的地方。 下山后,却又发现,莫名的一些麻烦事尽朝她而来,要不就是会遇着一些见色心喜的色胚子。 在爹娘的传授下,她的武功其实不差,只是孤身闯荡江湖,为了保护自个儿,封梨双仍希望能多学些武功防身。 当然,依她如此状况,自然无法正常拜师学艺,于是迫于无奈下,她只能抢夺那些觊觎她美色、调戏她之人的武功秘笈。“努力学习”各门各派的武功。 也许是在这不经意的情况下,封梨双竟就这样把自个儿“毒梨儿”这毒辣狠艳的名号给发扬光大。 在她思绪暗自流转时,霍地发现,身旁开始传出窃窃私语—— “啧啧!那姑娘可真凶!” “虽然泼辣了些,却也娇美得紧,瞧那莹白似玉的小脸蛋儿、红滟滟的小嘴,美得扰人心痒痒哩!” “就是、就是,若能让咱摸两把、亲个小嘴,定是黯然销魂——唔唔——” 话未尽。“砰”的一声,汉子口中突然多了颗大馒头,直接堵住了未出口的淫声秽语及意酣魂也醉的想像。 汉子吐出口中的大馒头,杀气腾腾地伸手往木桌重重一拍,忿忿吼道:“呸!是哪个不长眼的暗算咱!” 顷刻间,热腾腾的气氛陡地凝窒。 “用一颗白馒头堵住大爷的脏嘴,算是便宜你了。”丝毫不惧汉子把杯儿、筷儿、碟儿打得弹跳起来的掌劲,封梨双自顾自地为自个儿斟了杯酒。 此刻,静得落针可闻的客栈大堂,唯剩艳美姑娘迳自斟酒的水流声响。 瞧她闲逸的模样,汉子铁青着脸。“唰”地拔出了随身兵器,怒声吼道:“臭丫头!我倒要瞧你有多大本事,竟如此张狂!” 不是吧!要打、打起来了吗?掌柜的见状,登时吓白了脸! 他这处在岭郊的小客栈,好不容易挨着了各路英雄豪杰,汇聚至紫梧山商讨围剿“阎底门”之武林大会。 原以为可藉这个机会多攒些银子,却忘了“群雄之聚、风波必兴”之理,若双方真打个落花流水,砸杯、砸酒、砸桌、砸椅,那……他这小客栈还能撑下去吗? “大爷可真爱说笑,小女子自然没多大本事可招惹大爷呐!”她眨了眨美眸,娇美的脸上瞧不出半点惧色。 汉子闻言色变,被小姑娘完全不把他放在眼底的模样给激得怒气腾腾。“哼!没多大本事?!那咱倒是瞧瞧,你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汉子手中大刀霍霍地挥动,呼呼耍了几招虚势后,直接朝小姑娘粉白的嫩颈劈了过去—— 大刀亮晃晃的银光离颈不过数寸,只须往前轻轻一送,便可轻取她的性命。 没料着,她巧笑盈然地略侧身,俐落地闪过汉子那致命一刀。 瞧着汉子诧异的神情,封梨双咯咯娇笑道:“那大爷定是要失望了,我毒梨儿什么都吃,就是不吃熊心豹子胆。” 被她躲开了这一刀,汉子又窘又怒,直觉脸上挂不住面子地嚷道:“咱管你吃啥?今天我杜天霸不教训你,就枉为霸刀门门主。” 语落,待大刀欲再次挥下时,他突地感觉手腕上一紧,侧眸一看,这才知自己的手被人一把抓住,力劲不大,却似被一个铁圈牢牢箍住般,动弹不得。 “谁?”杜天霸正惊疑着对方之功力时,手中大刀已脱手飞出。 施劲震去汉子手中大刀,身着青衫,风采翩翩、飘逸潇洒的孙袭欢温徐应声。“在下“步武堂”孙袭欢。” 技不如人,贴身武器被夺,杜天霸极度不甘地撇嘴冷声道:“哦!原来是“步武堂”孙爷,今儿个怎么这么好兴致,插手管起闲事?” 孙袭欢闻言,不怒反笑地轻描淡写道:“孙某管不起闲事,只是眼见武林大会在即,这方圆数百里就只有这家荒村野店,希望杜前辈大人有大量,别同个年轻晚辈计较,给大家图个清静。” 他领着师命,跋山涉水率着堂里几个出色小辈出席武林大会,好不容易可以坐下吃饭、休息,却让这乌合之众给扰了清静,心里着实有几分恼。 “依孙爷的意思是怪咱滋生事端喽?”杜天霸攒眉,神情铁青地反问。 无视他凶神恶煞的模样,孙袭欢以轻松的语气,不亢不卑地抱拳缓道:“想必杜前辈此回也要出席武林大会吧?眼前也不知这小姑娘师承何派,就算小姑娘处世待人失了分寸,杜前辈也不宜贸然动手;要不若真得罪了江湖好汉,岂不冤枉?” 虽然孙袭欢说得轻松自若,但分析的语气却极具威势。 “我说是这大爷嘴上轻薄姑娘不成,恼羞成怒呐……” 登时,杜天霸脸上的神情不由得有些僵硬,再加上那不知由哪传出的随口调侃戏语,让他变脸变得彻底。 封梨双杵在一旁,丝毫不介意自个儿引起这一场争斗,对于那仗义执言的中年男子更不抱任何感激。 人心隔肚皮,谁料得着那男子挺身而出的目的为何? 而唯一让她的情绪兴起些微波澜的是——“步武堂”…… 在她寻思之际,杜天霸扬了扬唇。“孙五爷这话说得极是,现下只要这小姑娘给咱斟酒赔罪,咱可以原谅小姑娘的出言不逊。” 孙袭欢沉吟半晌,遂旋身转向那引起事端的罪魁祸首道:“这要求不过分,不知小姑娘——” 封梨双闻言,不以为然地冷啐了声。“姑娘我可不吃你们中原“敬老尊贤”这套,再说,出言不逊、该斟酒赔罪的,是那杜大爷,可不是我。” 暗暗打量着小姑娘娇美的容颜,孙袭欢深深为她脸上鄙夷不屑的倔强神情与似曾相识的打扮,怔怔出了神。 他是不是在哪见过这小姑娘? 在孙袭欢思绪游走之际,杜天霸因受不了封梨双傲的慢态度,怒火直冒地扬声喝道:“唉呀!你这小姑娘敬酒不喝喝罚酒,今儿个咱要好好教训你!” 瞧他勃然大怒,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模样,封梨双咯咯娇笑说道:“什么敬酒、罚酒的,姑娘我啥酒都不喝总成了吧!” “你!”杜天霸气得横眉竖目,现下只想一把打掉她脸上漫不经心却又格外娇美的笑。 “别你呀我的,这是毒梨儿回给大爷们的小礼。”从纤腰间挂着的小囊里抓了把“东西”,封梨双毫不犹疑,朝那几个方才嘴上轻薄她的人掷了过去。 姑娘所掷之物不是别的,正是令人惊惧的斑斓毒蛇,毒蛇嘶嘶吐信的声响,霎时间让整个客栈大堂静得鸦雀无声。 而突被毒物招呼上身的几名壮汉脸色大变,有志一同地吓得挥臂急挡、大声惊呼。“娘呀!蛇、蛇啊!” 众人皆怕被那毒物咬上一口,就要一命归天啦! 封梨双黑溜溜的水眸子灵黠地转了转,被逗得笑靥如花地娇笑道:“我就知道这小礼定是会带给大爷们“惊喜”。” 不待众人反应,她足间轻点,身穿水红色衣衫的轻盈身影,晃眼之间已离开客栈大堂。 孙袭欢听她满不在乎的口吻,倏地一个念头闪过脑中——毒物、水红衣衫、艳红珊瑚…… 几个关键兜在一块儿,竟是……心猛地一凛,孙袭欢急追在她身后,喊道:“双儿?!” 封梨双本已走远,一捕捉到那渐渺的急唤,甚是好奇地回头瞥了孙袭欢一眼,轻蹙起眉。 怪哉!她怎么觉得那孙爷的唤声有些熟悉,再者,他怎么会知道她的闺名? 见她怔然,孙袭欢赫然发现司徒少尘的身影,遂急声喊道:“尘儿,拦住那个姑娘!” 司徒少尘方由马厩徐步行向客栈,一听见师叔的吩咐,立即提气跃向姑娘,顺利拦在她身前,温谦拱手道:“姑娘请留步。” 封梨双抬起水灵灵的眸子,暗暗打量着眼前的年轻男子,不禁心生赞赏。 男子穿着一袭湖蓝色的衣衫,宽肩上覆着金铜色八瓣绞葵花纹护甲及一袭月白色斗篷。 风动,他那褐中带黑的长发未髻,随风左右飞扬,加深了他身上出尘、俊美的非凡气质。 不可否认,眼前的男子气质出众……但教她心生疑窦的是,眼前这个没一般江湖人士草莽气息的俊秀男子是谁?那孙爷何以唤人拦住她? 诸多不解在脑中掠过,待她定神之际,封梨双嗔了他一眼,娇声冷道:“哼!难不成要留在这儿,等你们把我撕吞入腹?” 迎向那灿然生光的眸子,司徒少尘心中一荡,不由得看呆了。 虽然娘亲及四婶穆夕华都是艳丽不可方物的大美人,但眼前姑娘肌肤胜雪、娇美无比的绝艳容颜,美得带着几分侵略性、美得让人不可逼视,是与娘亲及四婶不同典型的美人儿。 意识到男子瞅着她浑然出神,封梨双心底扬起一股莫名躁意。 若依她的性子,定是会赏这男子一巴掌,偏偏此时,她却只是恶狠狠、冷冰冰地扬声。“喂!你瞧够了没!” 被那既怒又气的娇嗓一吼,司徒少尘回过神,俊脸微微一赧,不敢再多看她一眼地转头望向他处。“对不住……多有得……” 他话未尽,封梨双冒火的美眸一瞧见孙袭欢气定神闲朝她步来的身影,不知怎地,一股出自内心、想远远逃离的自然反应,倏地涌上心头。 “我警告你,别再跟着我,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司徒少尘处事虽较一般少年成熟,性子却因为久居圣朝,温朗纯厚,这次头一回遇上这又辣又呛又艳的姑娘,一时间竟失了方寸。 被姑娘这轻嗔薄怒的一吼,他竟真的杵在原地不再向前。 若是往常,封梨双定是会好好戏弄他一番,但此刻,她却是一刻也不敢多待,意味深长瞥了司徒少尘一眼后,她不假思索地加快脚步离开。 她的身形轻灵、身法甚是敏捷,转瞬间已消失在两叔侄面前。 “喂!别走!”再一次见小姑娘由眼前逃走,孙袭欢俊雅的脸上扼腕万分。 心神渐定,司徒少尘见孙袭欢异常之反应,不解地问道:“五师叔,你识得那姑娘?” 孙袭欢微感失落,沉吟了半刻才喃声道:“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 自从在雪山的极寒之地见过大师兄一家子那次后,他隔了数年再访旧地,却已寻不着他们的踪迹。 方才那姑娘的样貌、言行,虽和那一个与他极投缘的徒侄女有七、八成神似,然事隔多年,他实在不敢冒然妄下定论呐…… 发觉孙袭欢恍了神,司徒少尘担忧地扬声唤了唤。“五师叔!” “尘儿,这一回武林大会你别出席了。”孙袭欢突然开口。 “为什么?” “追上那姑娘,如果可以,探探她的底细……”话至此,孙袭欢蓦然顿住,回想起刚刚司徒少尘被小姑娘耍弄的模样,片刻,大觉不妥地轻叹了口气。 “五师叔怎么了?” “你的武功不差、处事沉稳,人也够机警,是“步武堂”第二代弟子里最出色的弟子,怎么遇上姑娘家便像你大师伯一般,木讷得紧呢?” 枉费他在司徒少尘小的时候还细心教导过他。 当时司徒少尘年纪虽小,却把“甜言蜜语”、“油腔滑调”发挥得淋漓尽致,哄得他娘亲及四婶宠他宠得紧。 怎么转眼间他长大了,这按捺姑娘家的花招却也跟着退步了。 孙袭欢这一席话当真大出司徒少尘意料之外,他没好气地道:“徒侄不敢轻薄姑娘。” 迎向他谦谦君子的模样,孙袭欢心想,这孩子外表斯文俊美,气质冷峻出尘,性子却忠厚朴实,武功在几个师兄弟的调教下年年皆有所长进。 少年英雄,若真涉足江湖,说不准会闯出个名堂也不一定。 心头思潮起伏一番,孙袭欢才道:“也罢,你只要看紧那个姑娘便成了。” “五师叔,徒侄不懂,咱们看着那个姑娘要做什么?”司徒少尘无奈地问。 他这一回离开圣朝的目的,是为追查大师伯的下落和替娘亲寻解药,在陪同师叔及众师兄弟出席武林大会后,他便准备按照原计划上路。 现下孙袭欢突然让他跟着个来路不明的姑娘,他甚感为难且不解。 不让他疑惑太久,孙袭欢语重心长地道:“假若证实那姑娘的身分,你就不必跋山涉水去寻你大师伯的下落了。” 司徒少尘眉眼微挑,这下更疑惑了。“五叔,您今儿个可卖了不少关子!” “我总觉得……那小姑娘很像你大师伯的女儿。”孙袭欢口中说得轻描淡写,语气有几分沉重。 “大师伯的女儿?”司徒少尘不可置信地开口。 他听长辈们说过,大师伯封漠扬一家人已失踪多年,至今是生是死,根本无人知晓。 在此等情况下,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大师伯的女儿会离开父母身边,独自闯荡江湖。 暗暗抑下心头波动的情绪,孙袭欢好半晌才开口低语:“这些年来师叔一直在想,会不会是当年我找到了他们,无形中为他们带来灾祸……” 当年出身毒教——“阎底门”的俞红馡叛门与正派弟子封漠扬相恋后,曾经因为“阎底门”门主毒姥姥,为了找出叛徒俞红馡,而引发一场江湖浩劫。 江湖上更传言,隐居极境的俞红馡与封漠扬,手持可让人起死回生的***。 这几十年来,除了“步武堂”及毒姥姥外,那些欲抢***之江湖人士,亦未曾放弃过追查两人下落。 是以可知,封漠扬夫妻腹背受敌的情况有多严重。 司徒少尘由孙袭欢眸底窥得一抹又是痛苦、又是自责的异样光芒,遂拍了拍他的肩道:“五叔放心,这事就交由徒侄去办。倘若那小姑娘真是大师伯的女儿,徒侄也乐得省去寻人的麻烦。” 在司徒少尘这一番贴心之语的安慰下,孙袭欢心头蓦地涌上一股难以解释清楚的矛盾。 这孩子是“庞武圣朝”皇家血脉唯一的继承人,在长辈的万千宠爱及有心调教下,虽然没被宠坏,然而却因为在圣朝长大,涉世未深。 若真让拥有一副柔软心肠及纯厚朴实性子的他,去探那刁蛮小姑娘的底细,妥当吗?孙袭欢一时间竟有些茫然了…… 第2章 那个孙袭欢到底是谁?不管是他的名字抑或是他的人……都给她一种熟悉至极的感觉。 她……是不是见过他?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是“步武堂”里的人,只是……他会是她记忆中的那个五叔叔吗? 这一路,封梨双满脑子反覆思索的全是关于孙袭欢的事,在她的印象里,五叔叔是唯一一个到雪山极境探过他们一家子的人。 爹爹说,五叔叔是他的五师弟,因此她得唤他一声五师叔。 在五叔叔留在雪山极境作客那段期间,他潇洒不拘的个性,竟与她有些刁钻、古灵精怪的个性颇契合。 五叔叔与她的爹娘一样,疼她、纵她。他们一家由雪山极境迁居至长白山苦寒之地后,便从此未再相见。但她心底对五叔叔那一股孺慕之思未曾减少,只是……那个孙袭欢真是她的五叔叔吗? 封梨双越想越烦闷,无奈就算她心底有千百万个疑惑,答案注定是无疾而终。 就算那人是五叔叔又如何?她爹娘已死,她与他之间的联系更因此彻底斩断。 就算……这是爹娘临终前的嘱咐,但她还是放不下心中的忿恨,不甘心就此回到“步武堂”! “好烦呐!”她气呼呼地拿土道边的杂草堆出气,没想秀腿方抬起,竟见几只灰兔由草丛中钻了出来。 封梨双水眸圆瞠,完全无法抵抗地道:“啊!好可爱。”下一瞬她已蹲下身,万分爱怜地抱起小灰兔,在一旁的大石头上坐下。 在世人眼底她是刁钻、行事狠辣的妖女、恶姑娘,事实上,埋藏在内心深处,她有一颗善良、柔软的心。 这些年,随着爹娘不断躲避骚扰他们一家子的江湖人士,她为了保护自个儿,不得不坚强、不得不伪装起自个儿…… 不断抚着小灰兔身上柔软的毛皮,封梨双的心绪思潮起伏。 突地,瞥到脚边突然蹦出了两只大兔儿,大兔儿在她的脚边嗅着、绕着,不断用它们无辜的兔眸瞅着封梨双。 她轻轻努起唇,语气幽幽地喃着。“真好,你爹娘来寻你了……快回去吧!” 语落,她轻轻将小灰兔放下,大兔儿见状,兴奋地领着小灰兔蹦蹦跳跳回到草丛里。 瞧着那温馨的情景,蓦地一股说不出的凄凉孤寂袭上心头,她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如果爹娘没死,她或许就不会这么孤独、无助了…… 夜黑风高,闇黑树林在呼呼冷风的吹抚下张狂摇摆,那犹如恶鬼张牙舞爪般的姿态,吓得夜归行人不得不加快脚步,只想尽快走出这座素有“黑鬼坡”之称的密林。 “呜……呜啊——”忽地,一声低沉长啸从参天巨木上传来,那宏亮的啸声惊得林内飞禽振翅乱窜。 啸声止,从百尺高的巨木上俐落跃下一抹矫健的身影,那翩然旋落的姿态潇洒自在,压根儿不把百尺高度看在眼底。 “糟!怎么会睡过头了?”抬头看了天色后,司徒少尘飞扬的俊眉,因为懊恼而紧蹙着。 他不眠不宿,花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才追赶上姑娘。 只是……一确定她的行踪之后,他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当日五师叔只吩咐,要他追上姑娘,好好探探她的底细,当时他一心只想抚慰五师叔,却疏忽其余旁枝末节的部分。 他从没想过,一旦追上姑娘后,他该以什么身分出现在她身旁,又该如何探姑娘的底细? 暗自思索之际,他唯有暗暗尾随在姑娘身后。在几日暗地贴身观察中,姑娘行进的方向随性,严格说来,简直趋近漫无目的。 他不懂姑娘的目的为何,却也在几近“跟踪”的方式下,意外瞧见她不为人知的一面。 原来,瞧来凶巴巴、狠心的姑娘,也有善良柔软的一面。 于是,待她在野道边与一只小灰兔说话的同时,司徒少尘得以藏身在附近的密林,稍作歇息。 原本他只是想小歇片刻,却没想到在阵阵凉风的吹抚下,再坚定的意识,也被一天一夜未眠的疲惫给左右,不多时,他已合上眼,沉沉睡去。 待他再睁开眼,四周已被暮色笼罩,而这片被人称为“黑鬼坡”的密林薄雾飘绕,此刻正陷入一股过分幽阒的诡谲当中。 司徒少尘暗暗打量着四周,当下长叹了一声,看来,他因为贪睡,把五师叔托予他的事情给搞砸了。 思绪方略过,突地,远处传来一阵打斗声,正往司徒少尘的方向而来,藉着敏锐的听力,他判断来者约莫四人,由足音辨别,应当是三男一女,且武功皆不弱。 随着足声愈来愈接近,司徒少尘心念一动,捋起衫摆,身子倏地急拔跃起,一眨眼功夫,轻松自若地再次隐身回先前的大树上。 他甫定身,果见几道激斗不休的身形已在眨眼瞬间而至。 “妖女,把本门秘笈留下,本爷就放你一条生路。” 三男围住一女,那开口说话之人嗓音厚实有力,一开口便震得大树隐隐颤动,想来此人内力必定不弱。 司徒少尘暗自心惊,不动声色地隐身在树间凝神观看。 就在这时,一抹带着娇柔却虚弱的嗓音响起。“笑话,你们是哪一门哪一派?谁又瞧见我拿了你们的秘笈?” 她咯咯娇笑,脸上娇美的笑颜,半点不受对方疾言厉色的威吓而有所改变。 是她!司徒少尘闻声心中一凛,由她的嗓音里判定她应该受了不轻的伤。 唉!他暗暗叹了口气,心想这小姑娘还真不是普通的会惹麻烦。 他才不过歇眼几个时辰,她怎么就有办法让自个儿受伤,甚至一次招惹了三名瞧来准备将她撕吞入腹的老者。 “臭丫头,不用装模作样,一个月前你在刻伦镇,于本门弟子身上抢了咱们七星派的秘笈,还剁了对方的手,难道你不记得了?” “一个月前?唔……那时候我在刻伦镇吗?”封梨双半吊着美眸,兀自思忖了好一会儿。 在她的印象里,因为轻薄她,而被她剁掉手的男人多如过江之鲫,现下真要她回想,还真是有些为难呢! “臭丫头,不用否认!不交出本门秘笈,就别怪咱们心狠手辣了。”俨然是领头的老者,侧眸扫了眼师兄弟吆喝道:“老二、老三,上!让这妖女尝尝咱们七星派的厉害。” 不待封梨双反应,那三名老者一一使出凌厉招数,毫不留情地围攻着她。 “唉呀呀!你们这三个臭老头,大欺小、老欺少,还要不要脸呐!” 封梨双方才与这三个难缠的老头纠缠了好一阵子,她受了点伤,现下可没体力再与他们周旋。 “妖女!废话少说,不乖乖交出本门秘笈,就休怪我们无情。”为首的老者粗声道。 秘笈抢到手后,她翻了翻,一发现里头并没啥儿大不了的武功后,她便把秘笈给丢了。 现下让她上哪儿生出秘笈还给他们呢?真是爱说笑!封梨双无奈地扯了扯苍白的唇,说得理直气壮。“没有。” “哼!敬酒不喝喝罚酒!你这妖女莫怪咱们七星三老欺负你一个姑娘家。” 三人围攻的圈子愈缩愈小,封梨双越退越接近大树,不过半刻,她已抵挡不住对手的攻击,轻而易举被制伏住。 呃!一直藏身在大树上的司徒少尘,静静观看着树下的战况,内心挣扎踌躇,考虑着是否要出手相救。 事情缘由听来虽是那小姑娘的错,但那三名老者围攻一个姑娘,颇有恃强凌弱之嫌。 “妖女,乖乖交出本门秘笈!”凝力于指,为首的老者掐扣住她嫩白的玉颈,粗声厉道。 “哼!落在你们手里,我也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唯独秘笈没有。”背抵在粗糙树干上的封梨双,倔傲地抬起头,却不经意撞进一双深蓝几近墨色的双瞳里。 咦!树上有人! 封梨双诧异地转了转灵眸,不动声色地细细打量起那双隐在树叶间的双眸。 男子的双眸隐着精光,幽阒瞳光中散发出温润、安定人心的光芒,若不是有深厚的武学及内力修为已达到极高境界,不会有这样的眼神。 再说,那三个老头儿皆是武林里顶尖儿的人物,别说数丈高的距离了,这时就算方圆百里内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躲不过那三个贼老头的耳朵。 现下竟然连江湖上人称“七星三怪”的老头,也没发现他的存在,可想而知,这男子的武功有多高。 让她感到纳闷的是,为何陌生男子眼底混杂着担心和犹豫的情绪? 封梨双无法细忖男子的情绪,思绪却溜转得极为快速。 哼!管对方是谁,眼下只要可以好好利用这个“高人”帮她脱身,她愿意放胆一搏。 说不准最后还可以向这“高人”偷个两招也说不定。 主意一定,封梨双俏皮地对树上的男子眨了眨眸。“你来啦!快来帮我收拾这三个仗势欺人的臭老头。” 姑娘那过分甜美的娇笑随着轻柔的话语溢出,司徒少尘不可置信地挑眉,心头不禁打了个冷突。 为什么此刻他有种不祥的感觉? “你这小妖女,原来还有个同党,难怪这么有恃无恐了!”七星三怪闻言不禁愕然一惊,不解为何三人皆未察觉树上藏了个人。 封梨双瞧了瞧七星三怪的反应,抑不住地咯咯娇笑道:“我看七星派的功夫也不过尔尔!竟然连上头杵着个人都不知道,嘻嘻!” 司徒少尘听她这么一说,无奈一叹,这才明白这娇滴滴的姑娘这般工于心计,三两句话便让那三个老头儿误以为他是她的同党。 原本打算独善其身的他,显然已被姑娘给拖下,蹚着浑水了。 那老头被封梨双这一挑衅,按捺不住地扬声吼道:“树上的家伙还不快下来,藏头露尾的算什么英雄好汉?” “是呀、是呀!好哥哥,你得赶紧下来,好让这三位老头……噢!不、不,是这三位老前辈好好瞧瞧,什么才叫英雄好汉。” 被她这样一闹,他不现身行吗? 司徒少尘似展翅大鹏,身形潇洒地飘然落地后,他神态恭谨至极地抱拳道:“晚辈司徒少尘见过三位前辈。” 是他?!眼底一落入司徒少尘俊雅出尘的模样,封梨双心里暗自震惊地倒抽了口冷气。 他是与孙五爷同一道的,难道也是“步武堂”里的人? 再者……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封梨双还怔着,老头已厉声质问:“说!你和这小妖女是什么关系?躲在树上做啥?” 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但此刻怒火中烧,老头压根无法软下声调,只想尽快取回秘笈。 那剑拔弩张的气氛让人难以忽视,司徒少尘有些懊恼地轻蹙起眉,思忖了好半刻才道:“晚辈只是路过此地,在树上小歇了一下……至于我和这位小姑娘……” 他话未尽,老头转向身旁那抹水红色身影,嘲弄似地睨了她一眼。“啧啧!我瞧小姑娘你是认错好哥哥了……” 看着这三个老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封梨双甩掉方才心里那份莫名其妙的想法,娇声陡然扬起,冷哼一声。“既是我的好哥哥,我怎么会错认?我瞧你们才老眼昏花,把本姑娘错认为小贼!” “妖女,看你还能耍什么把戏,还不快把秘笈交出来。” 封梨双不假思索地躲到司徒少尘身后。“哥哥救我。” “小子!若你和这妖女不是同党,就识相滚远些,别妨碍本爷为武林除害。”三个老头气急败坏地异口同声道。 她这寻求庇护的动作,除了让他百口莫辩外,更让心善的他无法坐视不理。 “你到底做了什么?”斜飞浓眉一敛,司徒少尘微侧过脸对着身后的人儿问。 封梨双扬起一抹甜死人不偿命的甜笑,神情好生无辜地软声道:“我可是什么都没做呀!” 他眉挑了挑,因为她撒娇意味甚浓的语调,呐呐的说不出话来,心头那一股无法招架、拿她没辙的感觉油然而起。 五叔呀五叔,你可真丢了个大麻烦给我呐! 三个老头见两人交头接耳、言行古怪,深怕他们正议论着什么诡计,语气不善地粗声厉道:“臭小子,我瞧你和那小妖女分明是同一路的,看招!” 双掌发劲,老者毫不留情地朝他劈去。 “前辈且慢!”司徒少尘躲都不躲,稳稳承接了他一掌。 没想到司徒少尘非但毫发未伤,反而将老者击出的掌劲震回他身上。 老者被震退数步,震撼至极地瞠瞪着眼,当下心想,这小伙子不简单,下盘非但扎得坚实异常、不动如山,内力也深沉浑厚。 若不是老者内力修为深厚,怕是会被由司徒少尘身上反弹的掌力给震碎脏腑。 “晚辈不敢过问前辈们的事,但这位姑娘也被三位前辈伤了,如果前辈要审问这位姑娘,也不须使出置人于死地的手段。”司徒少尘不卑不亢地说。 “哼!哪里轮得到你这臭小子来教我做事,横竖这妖女是不会说出秘笈藏在何处,不如就一剑毙了她,还来得干脆些。” “不要呀!”封梨双情急之下捉住司徒少尘两袖,惊恐语气后的神情……竟是朝三名老者扮了个大鬼脸。 司徒少尘瞧不见她的神情,耳底落入她充满无助的惊吓语调,心头竟兴起一丝不舍的怜惜之情。 他自小受爹娘及师叔伯的谆谆教诲与影响,深知侠者必须具备济弱扶倾的侠义之心。 在这样根深柢固的观念下,满腹侠义胸怀的他,无法狠下心,撒手不管她。 且若真不理会她,他亦违背了五叔的请托。 极力压抑住内心的波涛汹涌,他神色如常地低低一叹。“暂且不论孰是孰非,几位前辈以武力胁迫这样一个手无寸铁的姑娘,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废话少说,若你真要护着小妖女,休怪我们无情!” 亮出腰间长剑,老者疾步向前,持剑手腕灵敏翻动,招招皆夺命地往封梨双逼近。 那朝她袭来的剑招极快,封梨双感受到危险逼近,不假思索便拿眼前的男子当挡箭牌。 “前辈!有话好说!” 司徒少尘没想到老者竟如此蛮横,话未尽便已动手,他分神掩护住身后的人,随意而潇洒地避开老者猛烈的攻势。 “说什么都没用,除非让那小妖女归还本门秘笈。” 司徒少尘只闪不攻,为逼他出手,其余两名老者没多时也一同加入战局。 眼见情势紧迫,司徒少尘随手摘下一片竹叶,内劲透叶,竹叶激射而出,唰、唰、唰,直击老者手腕上的穴道。 老者也不是省油的灯,手腕一翻,避开了来势猛烈的叶片,但叶片挟带的劲道实在太过强大,他持剑的手被劲力震得发麻。 封梨双见机不可失,遂从腰间取出金针,分向三位老者撒去。 “不可!”司徒少尘没料到她会突然使出暗器,他手持三片竹叶,劲力一发,竹叶便分别向三个方位射出。 竹叶成功的打落两枚金针,但离封梨双最近的老者还是被金针所伤。 封梨双见金针被司徒少尘打落,扼腕叹道:“唉!可惜。” “臭妖女,竟敢暗箭伤人。”其余两名老者见同伴被伤,厉声大吼,往他们所在的位置攻来。 美眸微微一沉,封梨双伸手探向腰间,准备再发暗器。“臭老鬼,让你再尝尝本姑娘毒针的厉害。” 独自闯荡江湖,心不够狠,决计是存活不下来的。 因此她一直不够善良,是个满肚子心机、随时预防他人暗算的恶姑娘。 万万料想不到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下手竟会如此毒辣,司徒少尘伸手握住她软白的柔荑,蹙眉制止她的动作。“姑娘莫再伤人!” 迎向他紧绷的下颚线条,封梨双唇上绽露出一朵苍白却娇美的笑花,顿了顿才道:“那就走吧!” 反正现下她也没气力再和那几个老头争算,再说若再这么纠缠下去,对她也没好处。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向来是她恪守的至理名言。 于是,反握住司徒少尘的手,她取出烟幕弹,朝前方娇声笑道:“本姑娘不玩了,咱们后会无期喽!” 语落,封梨双二话不说掷出烟幕弹,瞬时烟雾弥漫,层层白烟馍糊了四周的视野。 司徒少尘浑身一震,因十指相扣的贴近,让他感受到她手心柔腻美好的触感,再回过神,两人已离开浓烟漫布之地了。 在那模模糊糊的认知里,他隐隐觉得,两人这一牵扯,绝对会没完没了…… 第3章 两人急奔了好一阵,终于在密林十里外顿下脚步。 “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挣开姑娘紧紧扣住他的青葱玉指,司徒少尘语气有丝紧绷地沉声反问。 看着被甩开的手,封梨双也不恼,一双魅眼儿直勾勾凝着他,似笑非笑。“逃啊!难道你没瞧见那三个老头凶神恶煞的,不逃的人是傻子。” 司徒少尘瞧她娇媚的模样,心头那不悦的心绪瞬时高涨。“姑娘为何偷别人的秘笈?” 无视他面无表情的严肃模样,封梨双媚眸一瞟,无所谓地问:“我是不是偷了别人的秘笈关你啥儿事?” “我救了你,自然就有权利弄懂方才的事!”拚命抑下心头的火气,向来斯文温谦的他竟管不住兴起的怒火。 目光炯炯地瞅着她,司徒少尘根本无法了解,姑娘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是你自个儿愿意救我的,我可没求你。”封梨双率性地扬高下颚,俨然忘了方才是自个儿硬要躲在他身后,寻求保护。 不知姑娘是不是天生这性子,她的漫不经心、无关紧要,在在与他耿直的性子有所抵触。 于是莫名的,厌恶之情顿时而生。 若不是受五叔之托,他现下一定转头走人。 司徒少尘静静打量着她,兀自沉思了许久才问:“你叫什么名字?” 为了不辜负五叔的请托,他只有想办法套套她的话。 “你问我的名儿做啥?”轻灵眨动着翘长的墨睫,封梨双粉嫩绛唇弯起一抹玩味浅笑,娇娇软软地问。 原本只是一句极为平常的话,没想到由她口中逸出,反倒多了一股说不出的暧昧。 司徒少尘就这么兀自思索着,在片刻失神间,封梨双脸上绽开娇甜的笑花,反问:“那你又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救我?” 在她的眼里瞧来,中原男子没几个好人。 虽然眼前的男子瞧来不像坏人……但她会与他耗着、周旋着,只是为了多打听一些关于“步武堂”的事,要不她老早走人了。 封梨双不愿承认,她的心底深处还是想知道爹娘口中的……那个地方,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值得爹娘付出一生光阴和宝贵性命。 再次被她一阵抢白,司徒少尘两道俊眉拧得老高。“你都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怎么反倒丢问题给我?” “你的问题我不想回答,或者你要回头问问那三个老头?”她不以为意地侧过娇颜,说得理所当然。 由她娇蛮的语气听来,实在不难理解她的行事为何会如此蛮横了。 若说她是刚毅、正直的大师伯的女儿,他实在无法不怀疑呐! 沉思了好片刻,司徒少尘内心苦笑地开口。“礼尚往来,你要我报上名,自然也要让我知晓你的名儿。” 封梨双闻言幽幽叹息。“唉……就是不想让你知晓我的闺名,你又何须强逼我呢?” 她柔柔笑着,看似单纯的笑容下暗藏着心机。 “你!”司徒少尘一愣,三言两语便被姑娘的软言软语给堵得有理成无理。 瞧他拿她没辙的模样,封梨双朝他逼近,馨香的少女气息轻轻撩上他俊雅的脸庞。“告诉我,你和孙袭欢孙爷是什么关系?” 她贴得极近,十足暧昧。 司徒少尘头一回与姑娘家有如此贴近的亲密举止,心一紧、俊脸一臊地退开两步。“姑娘请自重!” 这姑娘实在太放肆,虽然江湖儿女向来不拘小节,但像她这般逾矩的,他还是头一回见过。 心,莫名地加促,说不受诱引,那是骗人的。 只是理智尚存,她诡计多端、心思难测,他得多提防。 “这么怕我做什么?我可不会吃了你。”她慵懒而妩媚地嗔了他一眼,眸底唇角皆染着浓浓笑意。 眼底纳入她自然流转的媚态,司徒少尘双眉拧得更紧,这姑娘的心思忒难猜。 他若有所思地敛眉思索,片刻才问道:“你问我五叔做什么?” “他是你五叔?!”她不经意地扬声问。 司徒少尘由那不经意的语调里听出一丝异样。“姑娘认识我五叔?” 封梨双暗自咕哝着,心头因为这个认知猛然一凛。“你叫孙爷五叔,那……他是排行第五喽,也就是……” 所以,方才见着的那个男人,是她的五叔叔?! 司徒少尘没听清楚她低哝的语句,却清楚看出她脸上复杂的情绪,他不懂,为何姑娘一听到五叔的事,反应会这么大? 兀自沉浸在自个儿的思绪中许久,封梨双扬起了抹苦笑。 唉!即使知道孙袭欢是她的五叔叔又怎样,她早就决定不跟“步武堂”有任何牵扯了。 思绪一至此,不期然的,那段曾与孙袭欢短暂相处的片段在脑中掠过,那一瞬间,封梨双心底有一股很深的落寞感。 每每想起当初在雪山极境疼她、宠她,和她莫名“臭味相投”的五叔叔,封梨双总有一股莫名的渴望。 只是……渴望什么,她自己也茫然了。 “这么说来……你也是“步武堂”的弟子喽!”封梨双深深瞧着他,忽而幽幽一笑。 或许她早该猜到了,依眼前男子的年纪,他若不是孙五爷的晚辈便是儿子……封梨双不明白自个儿是哪根筋不对,明知如此,却偏要去招惹他? 思绪隐隐在胸臆间翻腾,封梨双下意识护住藏在腰封间的丹瓶,纤纤玉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扣得指尖生疼。 司徒少尘不解地看着她,她唇在笑,未达眸底的笑意瞧来竟有些忧伤。“你怎么了?” 她软唇微勾,脸白若纸。“什么怎么了,我好得很——” 话未尽,猛地,一股疼痛毫无预警地钻入心扉,她捂住胸口,只觉喉间兴起了怪异的感觉,随后甜味漫上喉头,一口鲜血便这么呕了出来。 “姑娘!”司徒少尘神色一凛,连忙伸出手,抱住那虚弱得几乎快要昏厥的纤影。 “放、放手!”眸底那一抹痛楚,让因伤而惨白的小脸更加惨淡,她却固执地不愿接受他的帮助。 男子蓄满力量的胸膛与身上爽冽的气味一直侵扰着她的思绪,让她混乱得无法思考。 看着她那张狼狈却倔强的脸蛋,司徒少尘两道俊眉微乎其微地挑了挑。“你受伤了。” 她不愿屈服地顽强抵抗着,挣扎着要脱出他的怀抱。“不关你的事!” 都怪那三个臭老头,仗着武功高她许多,硬是咬着她不放。 在抵达司徒少尘藏身的大树前,她已挨了对方几掌,受了内伤。 偏她的性子倔强、警戒心又高,为了不让仇家逮到弱点,她硬是谈笑风生,不让人瞧出她的异状。 没想到方才因思绪太过激烈,翻腾的气往胸口郁滞处上冲,迫得她呕了口血,教这男子看了笑话。 “不放!刚刚明明是你缠着我,要我帮你,现在又这般逞强?”她明明都已经受了内伤,虚弱得几乎快昏厥,怎么还是一副倔强逞强的模样? 心陡地漏了个节拍,封梨双被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地扬眸瞠着他。 “你——”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美眸,忿然的嗓音有些虚弱。“滚开、滚开!我不要你帮!” 显然姑娘脾气不太好,语气里那掩不住的骄纵,瞬间让她美丽的双眸跃动着火光,映得她的脸色更加苍白。 司徒少尘施劲制住她扭动的身躯,扬眸静瞅着她沉然开口:“你就真的这么想死,是吗?” 是!她是真的这么想! 在爹娘辞世后,她孤苦无依,孑然一身……这天地何其之大,举目四顾却完全没她的容身之所,她活着又有何意义? 所以当她一离开长白山苦寒之地后,她放纵、挑衅,完全不在乎江湖人士对她的看法,完全自我地当一朵热切绽放的毒花,直到用尽身上毒液的那一天…… 若有所思地迎向她傲然的美眸,不知怎的,司徒少尘脑中浮现的,却是她抱着小兔儿,脸上那温柔的神情。 “既然教我给碰上了,我就不可能放着你不管。”不管她如何挣扎、甚至抬起腿踢他、撞他,他依旧不为所动地任她在怀里使泼、撒蛮。 封梨双怔了怔,因他的话有一瞬间恍然。 他说……他不可能放着她不管?! 蓦地,心中五味杂陈,冷嘲由口中逸出。“呵!我爹娘都可以放下我不管了,更何况是你,你是我的谁?” “这是江湖道义。”他理所当然地开口。 江湖道义?这么说来,是不是遇到任何一个姑娘,他都会这么说、这么做喽? 封梨双窒了窒,心底竟漫起一股酸意。 “去你的江湖道义,本姑娘可不兴这一套!”她趁隙再赏司徒少尘一记拐子,没想到却反被他的双臂扣得更紧。 “你如果再扭来扭去,信不信我点了你的穴,让你动弹不得?” “你敢!”其实无须点穴,她的身体在他钢铁般的钳制下,已完全动弹不得。 凝视着她片刻,司徒少尘微微一笑。“你说我敢不敢呢?” 封梨双恨恨地抿着唇,娇软的身子无力地窝在他怀里,暗暗咒恼自个儿不争气的体力。 不过是受个内伤罢了,她根本不需要让人护着! 于是,一股没头没脑的冲动涌上心头,她不假思索,张口咬住他硬如铜铁的健臂。 司徒少尘吃痛地蹙起眉,冷冷看着她状似小兽般的举动——表情虽凶狠,却不具半点威迫性。 他虽这么想,但手臂除了被硬生生烙上姑娘编贝般的齿痕外,亦鲜血淋漓,怵目惊心至极。 瞧他不痛不痒,封梨双松开牙关,硬是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冷冷瞟了他一眼。“那就别怪我没警告你,别再多管闲事!” 通常她对觊觎她美色、想招惹她的男子,下手皆不手软。 唯独他,一脸正义凛然的清高模样,让她莫名其妙,发挥不了性子里狠毒的行事风格。 司徒少尘挑眉觑着她,看着他的血染红她的小嘴,红滟滟地衬映出她苍白的脸庞,光瞧就已经够让人心惊胆颤的了。 “你喝了我的血……”他意味深长地开口。 “那又怎样?”咬了他之后,封梨双有些后悔,唇齿之间漫开的鲜血气味,腥甜地让她恶心得想吐。 她的语气虽虚软,却隐含着十足十威吓成分,莫名的,司徒少尘心里兴起了波涟漪。 “我的血具药效,你……要不要再喝一些?” 这个秘密除了他的爹娘外,无人知晓。 听说娘亲当年在不知有了身孕的情况下,为了救爹而身中剧毒,他出生后,便是一个天生带毒的娃儿。 大家都以为他活不成了,为了救他,他的师伯母俞红馡找了多种草药,帮助他清除体内的毒素,直至大师伯夫妇离开“步武堂”,才终止药疗。 回到圣朝后,因他是圣朝唯一血脉,在主长们费尽心思的“照顾”下,他的体质已百毒不侵,甚至连身上的血液都产生了药性,能解百毒。 听到他说得这般轻松,封梨双勉强定住被扰乱的心神,不可置信地低声嚅着。“你……这个……疯子!” 语落的同时,她心里亦有层层疑惑。 她在他的血里尝到毒气,偏瞧他的样子,又瞧不出有半点中毒的迹象。 为什么? 在她心思恍然之际,司徒少尘耸肩,一脸云淡风轻。“信不信由你。” “我一个字也不信!”她再次抬起手想推开他,却无济于事,搂着她的男子看似斯文,武功却高出她许多。 她赌气的语气里,带着一股满不在乎的倔蛮劲儿,实在让司徒少尘大开眼界。 在他身旁有不少姑娘家,娘亲、四师婶……以及在圣朝里服侍他的紫萝,她们个个性情皆不同,但却不像眼前的姑娘这般怪异。 她看似狠毒其实内心纯真善良,看似洒脱实则不安倔强、骄蛮任性……在她身上,仿佛集合所有姑娘身上的缺点,却也莫名地教他无法移开视线。 他不懂,怎么会有姑娘家像她这样?到底是怎样一个环境,使得她变成如斯模样? 发现他兀自发着愣,也不知脑子里转着什么,封梨双语气不善地问:“你到底想怎样?” “找个地方替你疗伤。”长指轻触姑娘的皓腕把着脉,司徒少尘发现她的脉象颇为紊乱,显然受伤不轻。 “我不——” 司徒少尘不让她有反驳的机会,当机立断,立刻拦腰抱起姑娘轻若羽毛的娇软身躯,并顺势卷起身上披风,将她紧紧地包裹在怀里。 印象中有个小镇离此处不远,加快些脚程,或许天亮前,能找到一家客栈安置怀里的姑娘,为她疗伤。 突然被抱进怀里,鼻息充斥着陌生却让她安心的气息,困窘的封梨双身子挣扎得更加厉害。“你这蛮不讲理的混蛋,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头一回被这么强迫着,封梨双管不了自个儿虚弱得打不穿一块豆腐的手劲,不断抡着拳捶打着男子。 “不要逼我点你的穴道。”他挑起眉,沉嗓极为不悦地耐着性子警告。 余怒未息,封梨双耳接收到他的威胁,蓦然瞪大着眸嚷道:“你、你……那个不知道叫啥名字的,等我好了,我“毒梨儿”绝对会让你后悔救了我!” 司徒少尘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这一刻又多了解了姑娘一分。 看来小姑娘的性子不难懂,似乎禁不起激,性子有些冲动,有了这一个认知,初见时被她耍弄得手足无措的窘态已不复见。 “我就说我的血具疗效,瞧你精神不错,还有力气威吓我,毒梨儿姑娘!”他难得扬起一抹邪恶的微笑。 虽然姑娘这名字有些怪,但却挺符合她给人的感觉,像毒,接近不得、碰触不得。 “你、你……”意识到自个儿透露出外人喊她的封号,封梨双懊恼地想咬掉舌头。 天老爷啊!难道是为了惩罚她的恶劣,因此派了这个人来治她? 她记得初见他时,他不是这般模样的,怎么才牵扯上没多久,他便轻而易举把她搁在掌心,任意搓圆捏扁? 见她叨叨不休、忙着与他争辩,司徒少尘伸手点住她的穴道。“有什么话咱们到客栈再说,你乖乖歇一会儿。” “唔唔唔……”一串无意义的声音由她的嘴里吐出,封梨双还来不及反抗,便被司徒少尘连点了几个穴道。 可恶!她怎么会这么倒楣!莫怪人说江湖险恶,她这回可真深刻体会到这句话的含意。 而这斯文的恶男子,俨然有扮猪吃老虎之嫌! 她后悔了,不该让他救的! 在她万般不甘愿的思绪流转之际,司徒少尘不敢迟疑,提气一跃,往前方疾奔而去。 不多时,两人的身影已迅速消失在被墨色笼罩的阒黑当中。 这一刻,在他们未曾注意的暗处,一双冷厉的眸,不动声色地将眼前的一切纳入眼底—— 第四章 黎明初晓之时,司徒少尘终于找到了落脚的城镇。 他一走进客栈,早起的店小二便笑呵呵地迎上前热络道:“客倌,早上好,用早膳吗?” 司徒少尘放眼打量客栈里热络的情景,温谦有礼地吩咐道:“有劳小二,麻烦您给我两间上房。” 店小二闻言挠了挠头,一边赔罪地解释:“哎呀,客倌真对不住,今儿个咱们就只剩一间上房了。” “就只剩一间上房了?真挪不出一间空房吗?”司徒少尘蹙眉,俊雅的神情颇为懊恼地兀自思索着。 怀里的姑娘受了伤,若能舒舒服服,安安稳稳睡上一觉,对她的伤有益。 这是他打一开始的打算,要不也不用大老远赶上这一趟路。 “客倌您有所不知啊!这十来天正逢本镇市集,镇上投宿的客栈怕是都没空房了,要不请客仿委屈一晚,先要了这间房,明儿个再替您换?” 莫怪一大清早,这小村落的客栈便处在异常热络的喧嚣当中。 “那可真不巧,”司徒少尘沉呤了会儿,好脾气地道:“一间房就一间房吧怎么也强过露宿街头。” 店小二闻言,脸上神情由忧转喜。“那好,那好,请到掌柜的这边,给您登记。” 原以为大事底定,没想到就在这时,时辰一过,封梨双身上的穴道自动解开。 受不了司徒少尘温和的翩翩公子模样,她从司徒少尘的披风里伸手抓起店小二的衣襟道:“要两间房就两间房,你啰嗦个啥劲儿?” 没料到斯文公子怀里的姑娘会突然伸手拽住他,店小二险些吓得叫爹喊娘。 司徒少尘见状,拉回她的手,以温和柔软的语气,低声警告着:“毒姑娘,莫要惹事!” 他实在无法不佩服她,不过让她歇了半个时辰,她便养足气力动手威胁别人,若真教她恢复所有的体力,岂不闹得天下大乱。 “我不过是想和店小二部清楚,是不是真的只剩下一间房,哪里惹事了?”压根不觉自个儿有错,封梨双说得理直气壮。 拜他点穴所赐,她在他怀里稍稍歇息了会儿,现在精神可好得很。 “姑,姑姑姑娘,不敢蒙您,真的没空房了,请您多多海涵,海涵呐!”店小二吓得冷汗直冒,唯唯诺诺地开门。 店小二形形色色之人见多了,一瞧便知,斯文男子怀里的艳姑娘全身上下散发着危险的威胁性,招惹不得呐。 “我不管,无论如何,我今儿个就非要两间房不可,更不要和你睡一间房!” 她好歹也是云英未嫁的黄花大闺女,难不成就这么随随便便与他睡一间房?若传出去,她还要做人吗? 不似她坚持的态度,司徒少尘十分具有君子气度地说:“若毒姑娘真介意,入夜后,我随意到外头找个地方合合眼便成。” “不要。”她虽不善良,但“知恩图报”这道理她还是懂的。 仿佛已习惯她使泼耍狠的模样,司徒少尘语气和缓地道:“出门在外本就有诸多不便,还是你真的想睡荒郊野外?” 封梨双闻言,气得拧起眉:“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本姑娘是念你对我有恩,才与人计较这些,要不然何必管你睡哪?”竟还和那店小二一鼻孔出气,她越想越恼,越恼便觉得头昏眼花。 瞧她气呼呼的模样,司徒少尘竟觉得 她可爱得紧:“多谢姑娘体恤,只是.......没空房也是没法子的事。” 店小二见两人似乎聊得很热络,于是大胆插了话:“大爷和姑娘都是坦荡荡的江湖儿女,若不介意--” 他话未尽,封梨双气急败坏地眯起艳眸,扬起小拳头,在店小二面前虚晃着:“当然介意,我要两间房。” 有道是[以客为尊],一遇上像封梨双这样会“卢”的姑娘,店小二完全没了办法。 店小二教她一威胁,明显一震,很勉强才挤出声音,惶恐道:“客倌,请您多多海涵,小的不敢蒙你,真的没两间空房......” 不愿将时间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问题上,司徒少尘当机立断地做了决定:“小二,这间房我们要了,再麻烦你帮我们送一桶热水及清淡的米汤,小菜上来。” “好的,好的,没问题。”店小二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瞧他一脸滥好人的模样,封梨双心头那把无名火窜得老高:“喂!你存心想气死我是不是?” 完全无视她乞得冒烟的神情,司徒少尘乞定神闲地沉沉低笑了起来:“放心,人没那么容易被气死的。” 也不知是否靠得太近,他沉然的笑嗓仿佛震入她心坎里似的,让她的心莫名其妙悸动了起来。感觉到他笑声渐歇,封梨双心闲那感觉却久久未褪。 是她的内伤太严重吗?她暗暗捣着心口,疑惑地拧起眉思忖着,不明白自个儿到底是怎么了。 “如果累了,你就先歇下吧!”紊乱的思绪压得太沉,一回过神,眼底落入司徒少尘过度贴近的俊颜,封梨双抑不住惊呼出声:“你、你做什么.....” 司徒少尘举止轻柔地将她放在床榻上,因为她的尖叫,连忙退了数步:“你不是要我抱着你一辈子吧?” 被她狠狠咬了一口后,他绝对相信这姑娘一激动起来,很可能会做出一些超出一般姑娘家反应的动作。 双颊染上红晕,封梨双眸中尽是戒备地嗔了他一眼:“谁教你靠得那么近!” 他微怔,随即啼笑皆非地笑出:“我很想知道,如果直接把你[丢]上床,你会怎么对付我。” 封梨双怔了怔,这才发现是她自个儿想事情想得出了神,才会被他靠近的脸庞给古着。 “哼!算你还不点自知之明。”虽然眼前的男子不像那些觊觎她美色的男子,但仍然无法让她放下心里的防备。 已习惯她夹枪带棒的说话方式,司徒少尘吐出舒朗的嗓音,温和笑道:“那我现在可以帮你把把脉吗?” 他要替她把脉?封梨双这才忆起,离开密林前他也替她把过脉。 “随便!”都已经跟着他来到这里,岂还有容她拒绝的分? “那有劳姑娘把手伸出来,好让在下帮你瞧瞧。”他好整以暇地拉了张椅子坐在床榻边,好脾气地将修长的指搭在她的手脉上。 “你是大夫?” 司徒少尘轻敛着眉,避重就轻地淡道:“嗯!几年前我继承了我爹的衣钵,算是合格的大夫了。” “算是合格的大夫了?!我不会是你第一个病人吧?”她眯着眼,似乎等着他说出肯定的答案,好让她可以顺理成章掐死他,然后摆脱他。 因为怨恨[步武堂]带给他们一家的灾难,所以在爹娘过世后,她根本不打算完成爹娘的遗愿。 更甚者,在知道他与[步武堂]有关系后,她压根不想,也不该再与他有所牵连。 “放心,姑娘不是我第一个病人。”他微微扯唇,语气不愠不火。 瞧他没半点脾气的模样,封梨双觉得碍眼极了,偏偏在如此状况下,实在很难不去注意他的长相。 他俊美的模样与五叔叔有几分神似,但却比五叔叔更加出尘俊雅,那气质是彻底不染尘俗的清俊。 思及此,她不由得揣磨着,他的父母是谁?在“步武堂”里排行第几.......当思绪不期然转至此,心忽地一荡,她抽回仍被他抑住的手。 见她突然抽回手,司徒少尘有些愕然地问:“怎么了?” 封梨双用棉被裹住自个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缩进床榻最角落:“我没事了,你了去!” 一发觉自个儿又不经意想起“步武堂”,她把身体藏在被里,又恨又恼又惊。她怎么可以忘记爹娘的死,怎么可以忘记“步武堂”带给家里的灾难? “很冷吗?”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司徒少尘有些不知所措,深怕自己忽略了她身上哪一个症状,导致她产生如此反应。 “我没事!你走啊!” 听着她娇软的声音由被子里模模糊糊传来,司徒少尘微乎其微地拧眉,开始细细思索着他是不是在不自觉中冒犯了姑娘。 在百思不得其解后,他有些不明就里地道:“我会走,但在离开之前,你得让我探清你的脉象,好对症下药呐!” 封梨双紧捉着被子,因为他温和,包容且关怀的语调,声音中没来由地掺了丝哽咽:“你走啊!我不要你管!就算我病死、饿死、冷死.....全都不关你的事!” 她不懂,他明明知道她是人人口中的小妖女“毒梨儿”,他为什么还要对她这么好? 是内伤作崇吗?她的胸口好疼好痛。 意外察觉姑娘的哭腔,司徒少尘略顿,好半响才无奈地低声问:“难道....是我做错了什么,得罪了姑娘吗?” 似乎没料到他会这般揣测,封梨双一股脑儿掀开棉被坐起身,一脸哀怨地瞪着他:“你好烦、好烦,难道你就不能不管我吗?” 从小到大,除了爹娘的爱以外,她再也无机会感受其他亲人,朋友的关爱与疼惜,上山来寻他们的全是为了抢爹娘研制的药而来的江湖人士,没有人会给予他们尊重..... 所以她为爹娘替“步武堂”牺牲的举动大感不平,任由憎恨扭曲她爹娘口中“步武堂”所有美好的一切。 如今,他的好,让她心中隐隐约约涌起了一股矛盾复杂的慌乱。 “你受了伤,我不可能不管你。”完全不解姑娘因休闹别扭,司徒少尘拿她没辙地叹了口气。 蓦地,娘亲临终前的话语在她耳边响起-- “傻孩子,只要回....回到....那里....你.....会懂的......” 娘指的......就是像眼前男子这样待她的感觉吗?心口灼灼热热的,无法厘清此刻的情绪,让她心里甚是懊恼。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难道....你不怕我吗.....”她低哝的语句状似呢喃,离开长白山后,她为保护自个儿,其行事作风,在江湖人士眼底是离经叛道,是诡变难捉摸的。 人们惊艳于她的美貌,却也惧怕她毒死人不偿命的狠辣样。 只有来自“步武堂”的他.....与那些觊觎她美色的男子不同....自从遇见他之后,她竟开始不习惯寂寞的感觉。 迎向她无辜又迷茫的氤氲泪眸,司徒少尘着实被她的反应弄糊涂了。 她面对敌人时满不在乎,狠毒不留情的模样,面对小兔儿温柔甜美的模样,现下则是一副娇弱惹人怜的模样....到底眼前的姑娘真正的性情是什么? 他眉心微蹙,有些懊恼地问:“是因为我对你太好.....所以你才哭的吗?” “你眼睛瞎了?我哪有哭?”封梨双心下一惊,心虚地连忙抬起手,率性地抹了抹脸蛋,睁眼说瞎话,语气还呛得很。 一碰到颊上湿湿热热的眼泪,封梨双蓦然一震,压根儿不明白自个儿莫名其妙哭个啥劲儿?! 一瞬也不瞬地盯住她孩子气的可爱模样,司徒少尘两道目光略沉,心里矛盾至极地泛起莫名波动。 他不喜欢她狡黠、狠毒的行径,却又无法不怜惜她的无助娇弱。 莫名的,他为姑娘稚气无礼的反应轻叹了口气:“是呀!是我眼花了,看错了,这下你可以乖乖让我把脉了吗?” 一再被他看穿心思,封梨双心里的警戒,身上的保护刺再次将她层层包围,她拒绝他的关怀,硬是不肯示弱地道:“我自个儿的身体自个儿知道,犯不着你来操心。” 俊雅的轮廓陡地紧绷,司徒少尘严肃地道:“不许拿你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看着她苍白若纸的脸色,他十分肯定,她的意志力坚定,个性刚强,能强撑到现在,已够让他讶异了。 感受到他爱怜满溢的目光与关切的言词,封梨双有些恍惚,说不出的万般滋味在内心辗转。 “死撑对你没好处,坐起来。”他伸出手,不容置疑地开口。 封梨双瞪着他的大手,心倏地提到嗓口地问:“你要做什么?” 见她不肯配合,问题一堆,司徒少尘不由分说地扶起她,上了榻,在她面前坐下:“先为你疗内伤。” 他一贴近自个儿,封梨双立即感受到他温热阳刚的男性气息,她心中怦怦乱跳地侧过头去,完全不敢看他的表情:“我.....” “从现在开始,不准说话。” 大掌压制住她不安分扭动的纤肩,司徒少尘连忙收敛心神,气聚丹田,将纯阳内力汇于双掌,贯劲朝姑娘胸口的膻中穴注入。 当那一股源源不绝的热力由胸口传入,渐渐延伸到四肢百骸时,封梨双只觉整个身子似浸泡在暖泉里,全身上下舒畅地让她感到莫名清爽。 过了一会儿,汗水由司徒少尘顶上冒出,纷纷由他俊雅的轮廓滑下,封梨双见状,这才感受到他言行一致的君子风范。 他是尽全力在帮她。 蓦地,这辈子从不知感激为何的封梨双,竟感到心头微微发热,想开口说些什么 却怕分了他的心神,于是跟着闭起眼,不敢和他说话。 待他再次运劲朝她胸口郁结处一击时,封梨双倏地呕出一口黑血。 司徒少尘缓缓收回掌劲,好半晌才睁开眼笑道:“都伤成这样,你竟还有气力去恐吓店小二,与我吵架,闹脾气,真是不服你也不成。” 耳底落入他调侃的语调,她俏脸一赧,所有感激的话在瞬间吞入肚腹:“我困了,想休息。” 司徒少尘温和地扬了扬唇,取来布巾为她拭去唇角的血后,又为她斟了杯热茶:“把口中的血味漱掉,要不你若吐了我一身,我又有得忙了。” 封梨双有些讶异,没想过他会察觉到,她在密林前咬了他一口后,那恶心想吐的反应。 撇开这个不说,封梨双才忆起,以好几个时辰前,她重重咬了他一口.....思及此,她不甚自在地问:“那你的伤呢?” 俊容一怔,司徒少尘唇边浮现一抹欣慰淡笑:“那伤口很好,没事的,多谢姑娘关心。” 头一回听到有人向她道谢,封梨双不知怎么回应,瘪了瘪嘴反而有些不自在地道:“我困了,你别再和我说话!” 司徒少尘静静注视着她,连自己都未察觉,看着她的目光是何等温柔。“我到镇上抓些药,你好好睡一觉。” 感受到他深幽眸子里说不出的柔情,封梨双的心猛地一促,苍白的双颊倏然染上红晕:“唔。”她轻应了声,生怕他瞧见似地,背过身不去看他。 “晚些小二会送米汤来,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吗?” 封梨双暗暗叹了口气,这个男人呀......真教人讨厌! 思绪掠过,她的唇边却不自觉扬起一抹略带顽皮的甜笑:“你若有本事就去捉些蜈蚣,蝙蝠来,让毒姑娘我好好享用。” 司徒少尘哪里听不出她语气里调侃的成分,不期然的失笑出声:“实在对不住。”他朝姑娘抱了抱拳又道:“我走了,你好好歇着。” 他记得娘亲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言下之意是嫌他婆婆妈妈,啰哩啰嗦,娘亲还说,他对愈在乎的人,设想的便愈多...... 临走前他的目光不自觉落在姑娘娇小的身形之上,笑容顿时僵硬! 难道……他在不自觉中,也在平起那个行事狠毒的毒姑娘了? 第五章 男子一离开后,封梨双霍然惊觉,在他关心备至的温柔下,她竟又忘了问他的名字,忘了探他的底细。 她有些懊恼,思绪纷扰,但益发沉重的眼皮却让她无法深入探究。 迷迷糊糊中,那些过往点滴却似梦魇,反覆在她脑海盘旋,搁浅,让她睡得不甚安稳,舒服。 “爹,娘……别丢下双儿一个人……不要……” “不要……我不回去……没有药……没有……” 爹娘的遗言,在梦里,成为一句句支离破碎的哭喊,由唇中逸出,听来尽是苦涩的呓语。 蓦地,在意识仍昏昏沉沉之时,封梨双却清楚感觉到一双柔软厚实却冰冷的掌轻轻抚过她的脸…… “好姑娘,你果然跟你娘一样讨人喜欢……” 当那苍老如鬼魅般的嗓音,随着笃笃杵杖声飘入耳底时,浮现在脑海里的影像让封梨双猛地由浑沌中惊醒。 “好姑娘,姥姥找了你很久。”穿着一袭黑衣的老妪,柔声笑道。 那阴沉语调缓缓敲入她的心,每一字都让她胆颤心惊,蓦然间,神志全数回笼。 毒姥姥!封梨双有些惊慌地睁开眼,一看清眼前的人,粉唇轻颤得挤不出一句话。 “怎么了?不识得姥姥了?”冷冷觑着她惊恐的神情,毒姥姥瞬即又道:“也是……这么多年没见,你不认得我,很正常。” 下意识缩了缩肩,封梨双眨着眸,似乎想确定眼前的一切,是否只是出自心底深处的恐惧。 暗暗调整吐息,宁定心思,好半晌她才正声道:“不--我不跟你回去……” 从俞红诽为了封漠扬背叛“阎底门”开始,毒姥姥从未放弃将俞红诽缉拿回“阎底门”的念头。 在封梨双七岁那一年,孙袭欢离开雪山极境后,毒姥姥便寻迹而至。 毒姥姥一眼便看中年仅七岁的封梨双,并打算将她带回“阎底门”,训练她成为“阎底门”的掌门。 当时,因为封漠扬夫妻的死命相护,封梨双终是留在双亲的身边,两夫妻却也因为那一战而身中寒毒。 这些年来,毒姥姥临去前那一句话深深烙在她的脑海,毒姥姥说,终有一天,她会把她带回“阎底门”…… “傻姑娘,你以为你逃得过姥姥的手掌心吗?” 残存在深处的恐惧,在内心隐隐颤动,有那么一瞬,封梨双希望自个儿永远不要醒来。 戒慎地瞪着她,封梨双虚弱沙哑地开口问:“难道……你……一直跟着我?” 毒姥姥扬了扬唇,沉哑的语音里有说不出的赞赏。“你十分争气,姥姥的眼光果然没错。”她冷声干笑,已布满岁月痕迹的脸庞因为笑意,扭曲成骇人的诡谲。 打从爱徒俞红诽与她的夫婿因为寒毒辞世后,她暗暗跟着封梨双好一段日子,亦因此窥得封梨双比她娘亲更聪明也更狠毒的一面。 像这样的姑娘,比她的娘亲更适合“阎底门”掌门之位。 “我争不争气与你无关!”性子里的傲然不允许她示弱,封梨双紧握着笔,倔强地强调。 唇边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毒姥姥迅捷如风地出手锁扣住她的咽喉道:“双儿,姥姥这么喜欢你,你可别让姥姥失望。” 封梨双直瞪着她,用凌厉的眸光来表达内心的坚定。“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跟你回去!” 蓦地,毒姥姥松开手,阴沉叹了口气。“傻姑娘,像你这样的性子,注定当不了好姑娘。只要跟姥姥回去,未来就没人敢欺负你。姥姥更会把毕生的毒功全传给你,届时那些所谓正派人士,绝对个个拿你没法儿,到时,你会感激姥姥的。” “我不是恶人!”封梨双不敢置信地嚷着。 “这可由不得你。”扬手一掠,毒姥姥对她的抗议恍若未闻,转瞬已将她的纤腕握在掌里。 “唔……”耳底落入骨节咯咯作响的声音,封梨双痛得几欲晕厥。“放、放开我!” 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毒姥姥岂会轻易罢手。“乖乖听话会少吃点苦头,再说,你爹娘死了,你要在江湖独自飘泊多久?难道你不渴望有个家、有亲人吗?” “不!我不孤独!”她紧抿着唇,倔强地昂起下颚。 毒姥姥唇角扬着一抹嘲弄的笑,笑声瘩哑沉然。“傻姑娘,自欺欺人不是好事呐!” 心陡然一窒,情急之下,她几乎不假思索地喊道:“我不孤独,我爹娘临终时说过,我的家、我的亲人全在‘步武堂’,只要我回去--” 话未尽,一察觉内心真正的想法,封梨双的话怔怔地滞在舌尖,暗暗噤了声。 就在这时,毒姥姥忽然听得门外传来脚步声,没多时一名俊朗少年正准备推门而入。 一瞥见有人进门,毒姥姥脸色微微一沉,迅疾举起手中杵杖,精准无比地点住封梨双的穴道。 端着煎好的药,正要敲门的司徒少尘发觉房里有异样,他快速推门而入,紧绷的思绪因为封梨双的话,诧异万分地窒了窒。 难道……五叔的推断没错,这毒姑娘真的是大师伯的女儿?! “公子快走!”尚未来得及细思,封梨双吃痛大叫的嗓音拉回他的思绪。 司徒少尘猛地回过神,一抬起眼才发现,床榻边立着抹全黑的身影,而仅着中衣的封梨双被对方挟持住。 “你是谁?放开她!”甩开药碗,司徒少尘拧眉疾声道。 “哼!”毒姥姥冷哼了一声,抄起封梨双的纤臂,俐落地往窗边而去。 见黑影陡地往窗边疾扑而去,司徒少尘身形一转,早一步截住对方的意图,挡住了她的去路。“站住!” “小子,劝你别多管闲事。”见年轻男子身手不凡,毒姥姥心下一凛,举杖朝他横扫而去。 司徒少尘俐落的身形避开攻势,毒姥姥的武功亦不容小觑,几番在他脚步未定时,杖招便朝他招呼砸去。 封梨双在一旁瞧得胆颤心惊,深怕他一个失手,会死在毒姥姥杖下,无奈被毒姥姥点了穴,全身无法动弹,只有干着急的分。 “姑娘是我们‘步武堂’的人,请前辈放了她。”与毒姥姥交手数十余招,司徒少尘分神朗道。 突兀地,一声低嗄冷笑由毒姥姥唇边逸出。“呵!自称名门正派的‘步武堂’竟会教出像她这样的毒丫头,若真传出洪湖,岂不惹人非议?” 在毒姥姥左一句狠姑娘,右一句毒丫头的淡讽下,封梨双抿唇冷冷一笑,觉得自己目前的处境真是可笑得紧。 男子自认为名门正派的弟子,若不救她,是再合理不过。 “公子不用管我,让我随她去便是。”她当惯妖女,心恶、肠毒,横竖与名门正派沾不上一丁点关系。 听她说得云淡风轻,司徒少尘一瞬也不瞬,望着眼前带着几分蛮气的苍白小脸重申:“只要你是‘步武堂’的人,谁都孙能带你走!” 男子这番话,若得封梨双的心怦然骤跳。 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他们素昧平生,为何他要一而再,再而三帮她? 封梨双心绪起伏不定地怔在原地,下一刻,几番接招,应招间,男子已夺得先机,牢稳握住她的手腕,硬是将封梨双拉至身后护着。 陡然失去手中人儿,毒姥姥惊怒交集地阴沉道。“你这臭小子,坏我大事,休怪本姥姥无情!” 话落,毒姥姥手中杵杖疾翻,犹如雨落般地朝两人击去。 为免分心,司徒少尘旋身解开封梨双身上的穴道,施劲将她拽到一边。“藏好自己!” 她悚然一惊,回过神,人已被推出缠斗范围。 封梨双杵在一旁观战,在两道身影缠斗得不分轩轾之时,纤指已不自觉收拢,悄悄将心头那莫名紧张的情绪紧握在掌心。 在两人又拆了数十招后,封梨双赫然发现,毒姥姥扳动杖身机关,数十枚喂毒的暗器齐往司徒少尘的方向射去。 “小心,有暗器!” 司徒少尘闻声,微微侧身躲过,数十枚暗器皆射入他身后板壁之上,顷刻间,暗器上的毒液便蚀去了大片木头。 足以见得,若让暗器入肉着骨,必然立时毙命。 惊悸之余,司徒少尘眼角轻抽,冷声凛道:“婆婆出手未免太过狠毒!” “哼!本姥姥就瞧你有几分本事,胆敢与我‘阎底门’作对。”毒姥姥一击未中,恼得再举起杵杖! 司徒少尘微微一怔,这才知晓这姥姥原来是“阎底门”之人。 若由此层关系推断,毒姑娘是大师伯女儿的机会更大啊!他转念一想,越发确定自己的推断无误。 然而,在他心念转动之间,司徒少尘忽略了毒姥姥脸上稍纵即逝的冷笑,以为她欲再发毒针。 一个错判,他再回过神,毒姥姥手中杵杖已朝他的肩侧击去。 封梨双见状,心头一凛,毒姥姥乃“阎底门”掌门,年事虽高,行事却极毒辣阴狠,她见识过毒姥姥手中杵杖的厉害,要真让那杵杖击中,后果不堪设想。 在心乱如麻之际,莫名的冲动促使她心一横,娇小的身子不假思索朝司徒少尘直扑而去。 “不--” 一声重击。司徒少尘察觉她的意图,心头一寒,尚来不及出手,却听得“砰”一声! “唔!”疼痛难当的感觉在后背爆开,封梨双紧抿着粉唇,咽下一声惊呼,却抑不住直涌上喉头的鲜血-- 倏地,大小若雨点的温热液体,喷落在司徒少尘震惊的脸上及衣衫上,他微愕地呆望着封梨双。“毒姑娘,你!为什么……” 他是天之骄子,亦是背负着重责大任的圣朝少主,从小不缺关怀呵护,然……遇上这攸关生死的一刻,封梨双舍身相救的震撼,深刻得犹如火焰深深烙入胸口。 虚弱地攀住他宽厚的肩,封梨双只觉眼前朦胧一片,恍惚喃着:“为什么……是、是啊!为什么?我……我或许是疯了……” 话未尽,她再发出另一声痛极的呻吟。 她曾经信誓旦旦,绝不与“步武堂”任何人有所牵扯。 她不愿回“步武堂”,但“阎底门”更不是她的归依之所,明明最不想招惹的两个地方,却偏都让她摆脱不了。 这一刻,连她自个儿也搞不清楚,她连男子的名字都不知道,为何会做出这以身相护的动作? 毒姥姥杵在一旁,眼见这一幕,阴森森地冷啐了一声,不明白为何她看中的姑娘皆是如此? “哼!又是一个不该留在人间的笨丫头!”话落,她举杖,准备一杖取了封梨双的性命。 “不准你再伤她。”司徒少尘举臂抵挡毒姥姥的杵杖,以坚定、平稳的语气开口。 毒姥姥一怔,讶异眼前的人浑身散发出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满脸阴霾地开口:“你到底是谁?” “‘步武堂’第二代弟子,司徒少尘。” 司徒……毒姥姥因为这姓氏整个人陷入错愕当中。 她隐约记得在多年前,有个美丽的女子带着个中毒的白发男子,上“阎底门”求药的往事…… 不待毒姥姥细思,司徒少尘运劲震开毒姥姥的杵杖,抱着封梨双跃上窗棂,峻唇淡扬地道:“若婆婆真有不甘,司徒少尘在‘步武堂’等候指教。” 风扬,他身上的衣袍与发丝随风凌乱飞扬,微扬的唇角悠然淡笑,眼中却杀气十足。 毒姥姥瞅着他气定神闲的模样,瞬时有些恍然地想,这个少年不简单呐!在她暗自深思之际,司徒少尘已抱着封梨双消失在眼前。 冷冷觑着两人渐远去的身影,毒姥姥莫名地感觉到心头漫起一阵浓浓的失落。 在多年前,她心爱的弟子也是这么跟个男人走了。 身为一派掌门,穷极一生追求、钻研毒理,她却还是弄不懂,身为人该有的七情六欲。 思及此,她痦哑凄楚的可怕笑声在四周回荡…… “毒姑娘,你还好吗?” 她紧蹙着眉,眸光倔强,忍着不发出痛苦的呻吟。“我们……要去哪……”紧偎在男人的怀里,她被动地随着他飞窜疾驰,远离她埋在心底深处的恐惧。 司徒少尘低下头来,深幽的双瞳注视着她,发梢落在她苍白的脸蛋,柔声道:“放心,我不会让你再受半点伤害。” 这一刻他才发现,她的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襟,这般不安的举止,让他不由得为她多了几分心疼。 “嗯……”她虚弱地轻应了声,唇边有抹淡淡的笑。 男人低沉、温暖的嗓音,好似某种带着法力的咒语,莫名的,视线逐渐涣散,意识逐渐蒙胧,封梨双安心地合上疲惫的眼。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要……对我……这么……好……”封梨双紧闭着双眸,无声问着。 浑噩的思绪伴随着心中难以捉摸的悸动,她固执地想厘清他们之间的牵扯究竟为何而起。 “有什么话等你伤好了再说,而我……也有一些事情想问你。”看着她几近死白的脸色,司徒少尘语气徐缓地开口。 咽下喉咙微酸的紧 窒,他隐隐察觉状况似乎有些失控了。 他的心,似乎被这个人人口中的“毒梨儿”,小妖女、坏姑娘……给隐隐掀起了阵阵波澜。 在他心绪不定之时,封梨双突如其来的轻吟出声。“司徒少尘……” 没听清楚她咕哝着什么,司徒少尘低下头瞅着她。“什么?” 他的贴近,让他温热的吐息吹拂着她的发,意外的,封梨双并不讨厌这样的感觉。 “你一直没把你的名字……告诉我……不……不公平……”她虚弱的语气有着淡淡的怅然与不甘。 讶异她会如此在乎这一点,他也不解释,仅是温温地莞尔一笑。“对不住。” 若不是太过虚弱,封梨双定是会好好嘲笑他一番。 无心细思太多,她枕在他的宽肩上,贪婪地汲取他身上让她感到安定的气息,放下戒心,依赖着他…… 第六章 担心毒姥姥紧追不舍,司徒少尘只好带着封梨双暂时躲在小镇外的林子里,为她审视肩上受杖击的情况。 在绿意盎然的林子里寻了处还算隐密的地方,司徒少尘背靠着大树,抱着她席地而坐。 封梨双肩头承受毒姥姥那狠劲的一杖,说不准连骨头都碎了,为了方便检查她肩上的伤处,司徒少尘扳过她的身子,两人面对着面,让她可以轻轻偎靠在他的身上。 “毒姑娘,你醒着吗?” “嗯!”她轻应了一声,虚弱得无心计较两人暧昧至极的姿势,有多么引人遐想。 两人靠得很近,属于姑娘家馨香的气息、柔软的娇躯,毫无保留地向他强调,男子与女子天生体型上的差异,在在干扰着他的思维、心跳。 他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头一回与姑娘家如此亲近,他得费尽全身的力量,才能抑下心头的悸动,不去想她。 好不容易定下心思,他语音持平地道:“毒姑娘,现在我要脱掉你的衣服,帮你瞧瞧伤口。” 即便肩上的剧痛已让她的心揪成了一团,封梨双还是耗尽全部气力,轻啐他一声。“啰唆鬼!” 都已经是这种时刻了,这男子竟还抛不开礼教束缚,硬是要--报备他的一言一行。 她怀疑就算今儿个她昏迷不醒,他也会想尽办法把她摇醒,告诉她他的盘算,询问她的意见。 不在乎被她取笑,司徒少尘斯文的脸庞透着股柔软。“骂我啰唆,好过你对我说‘不用你管’、‘不要你帮’,这些话让我很为难。” 蓦地,封梨双粉颊上浮现娇红,那是她遇上他之后,抗拒他的口头禅。 “若真让你为难……你……你就真的不帮我吗?”小脸轻轻枕在他的宽肩上,不知怎的,和他说话,她感觉到身上的痛减轻了一些。 “没法儿不帮呐!”他屏着气,小心翼翼地边拉开她的衣襟边说道:“我说你不只是颗毒梨子,还是只小刺猬,一遇到人,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刺得满头包。” 只是,无论她脸上表情有多倔强,语气有多坚定,终究还是一个娇弱的女子。 “我……我对你很好了……做什么……这么,这么损人呢!”听着他用闲淡的语气陈述她的蛮横,封梨双抵在他的肩窝,闷闷地扬声反驳。 那娇嗓虚软,却不难发现姑娘她心里有多么不服气。 她有趣的反应,让司徒少尘不由得低笑出声。 “你真坏!”封梨双被他笑得有点莫名其妙,若不是无力撒泼,她一定会狠狠槌他一记。 司徒少尘挑眉,没好气地开口:“好了,不闹你,先把这药丸吃下,你身上的这伤得尽快处理。”情况实在有些诡异,他怎么会和受伤的她斗起嘴来?! “什么药?”他倒出黑不溜丢的药丸,取出两颗,搁在她的小嘴边。 “这药可以帮你减轻痛苦,也会让你很快睡着。” “谅你也不敢害我!”封梨双张嘴吞下他送到嘴边的药,顺道不安好心地赏了他的指一口。 被反咬了一口,司徒少尘挑了挑眉,没好气地以深幽的眼神瞅着她。“这是你报答恩人的方式?” 封梨双笑而不语,心里,唇边却因他藏在话里的温柔,不自觉隐着甜美笑意。 拿她没辙地敛下眉,他定下心神,仔细为姑娘检查肩上的伤。看见随着衣衫滑落,而露出的整片红肿肩背时,司徒少尘有些愕然地倒抽了口气。 “怎么了?” 他紧蹙着眉,绷声道:“不太好。”方才她竟还有心情与他说话,由此足以见得,她忍痛的程度有多么异于常人。 额上疼出一层薄汗,封梨双紧咬着唇,双眸含泪地坚强问道:“那……会一直这么痛吗?” 耳底落入她天真的问话,司徒少尘缓了缓声调。“傻瓜,天底下哪有治不好的伤?” 说话的同时,他修长的指顺着姑娘优美的颈肩线条,轻轻按压着。 不知是伤处泛着火热的痛意,又或者是他略带着薄茧的指沾了火,被他轻轻按压过的肌肤上一片火热,封梨双痛得瑟缩着。 “忍着些,我得确定你受伤的程度。” “嗯!”眸底泪花乱转,她咬住嫩唇,小脸埋进他的肩窝,忍住了肩上剧烈的痛意。 感觉到她的压抑,司徒少尘慢条斯理地吩咐。“真受不住要告诉我。” “嗯!”她又轻应了一声,心头恨恨地想着:下回若再遇上毒姥姥,她也要让她尝尝这滋味。 细心地确定姑娘肩上仅受了外伤后,他才松了口气道:“幸好,肩胛骨只是稍稍移了位,并未碎掉--” 他的话未尽,耳边却传来她轻浅的呼吸声。 司徒少尘怔了怔,这才发现她不知在何时,因药效发作,已枕在他的肩上睡着了。 轻轻拉起她的衣衫,帮她穿好衣服,他侧过脸打量着她轻颦着眉的睡颜,心头的怜惜已抑不住地泛滥成灾。 虽然她娇蛮了些,手段不可爱了点,但却还是隐隐地牵动他的思绪,让他的心不由自主为她悸动。 分神瞅着她的睡颜好久,司徒少尘才拉回心绪,,真正盘算起下一步。 她的伤势虽仅是外伤,但错位的肩骨还是得立即处理,依目前的状况看来,回“步武堂”是最安全的打算。 一来可以让她安心养伤,二来也好让五叔见见她,以确定她的真实身分。 痛。 黑暗。 当封梨双悠悠转醒后,唯一的感觉是,肩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泛着难以忍受的剧烈疼痛。 当她无法自抑地痛吟出声时,她可以感觉到,一双柔软的手随着冰冷的帕子,反覆在她的额上游移。 莫名地,那温柔、简单的动作,竟让她轻易感觉到隐含其间的忧心与不安……让她不由得想起娘亲的手。 “娘……”封梨双无声喃着,一颗又一颗从眼角滑落的眼泪,早一步说出她心里的感受。 “怎么了?很痛吗?” 在泪水滑落的那一瞬间,带着可亲意味的柔柔嗓调落入耳底,封梨双迷迷糊糊睁开眼眸,浑浑噩噩地握住那双手,无助地喃着。“娘……您别丢下双儿……好不好?” 听见那模糊的呓语,穆夕华瞅着床上那苍白的小姑娘,心蓦然一紧,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反应。 久久得不到回应,仍陷在浑噩梦境的封梨双慌声嚷着,“娘、娘娘娘……别丢下双儿……双儿不回去……不回去……” 听她这么哭唤着,穆夕华根本无心细听她嚷着什么,反倒让那一声声的“娘”给唤得心头发酸。 “好、好孩子,不哭、不哭,娘在这里,娘不走!娘不走!”紧紧握住那因为高烧而发烫的小手,穆夕华像在抚慰自个儿的孩儿,语气不自觉流露关怀与担忧。 就在这里,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穆夕华尚不及回过身,徒侄的声音已落入耳畔。 “四婶!她醒了?”司徒少尘将煎好的药搁在榻边的小凳上,轻蹙着眉问。 穆夕华回过头,秀眉轻皱地摇了摇头。“也不知是醒着、或是睡着,又哭又喊的,你说,再这么下去,会不会烧坏脑子啊?” 自从十天前司徒少尘把这个据说与大师兄“关系匪浅”的受伤姑娘带回“步武堂”后,穆夕华便接手照顾她。 在几天的细心照料下,姑娘的内伤、外伤已好得差不多,唯独这恼人的高烧,时烧时退,折腾得他们不知该如何是好。 每每瞧着她那张无一丝血色的惨白脸儿,穆夕华胆颤心惊的深怕她会在下一瞬间没了气息。 司徒少尘叹了口气地道:“也不知道毒姥姥那杖上抹了什么毒,我已再重新配了帖药,希望有效。” 忽然间察觉徒侄担忧的语气,穆夕华兴味盎然地问。“尘儿似乎很关心这位姑娘呐!” 她这徒侄一向从容优雅,在姑娘昏睡这一段期间却慌乱地失去了原有的气定神闲,如何教人不玩味。 一眼被看穿心思,司徒少尘表情颇不自在。“四、四婶,我……” 他承认,在她没醒来这一段期间,他心里面充满着一股不可名状的情绪,是一种不同于亲人间关怀的感情。 他害怕她没醒来,害怕失去她,那份担忧,让他强烈感受到自己的心情,知道自己已喜欢上她了。 瞧着司徒少尘困窘的神情,穆夕华缓缓站起身,点了点他的额,柔声取笑道:“傻小子,你长大了,有了心爱的姑娘不是坏事呀!” 说实话,她还真没看过司徒少尘有这般谨慎紧张的模样呢! “四婶,您别笑话我了。” 穆夕华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你当你还是那个三岁小孩儿呀!你大了、不好玩了,四婶就算闲着没事,也没兴趣拿你说笑。” 看着眼前俊朗挺拔的大少尘,想起当年那一个三岁的小少尘,穆夕华无法不感叹岁月不饶人。 皱紧眉心瞅着温柔婉约的四婶,司徒少尘哭笑不得,完全不知该拿他这个被四叔宠得不像话的四婶如何是好。 穆夕华见他一脸无奈,继而道:“好了,既然你来了就把姑娘还给你,四婶到厨房去熬盅粥,晚些若姑娘醒了,好让她喝下。”年轻时她亦是个药罐子,这方面的经验,她可足了。 “那就有劳四婶了。” 穆夕华微笑地斥了他一声。“傻小子,说什么谢呢!” 语落,她正准备离开,司徒少尘却突然开口。“四婶,五叔还没回堂里来吗?”近日,江湖上正因剿灭“阎底门”之事,隐着股山雨欲来的不安气息。 在他带着姑娘回“步武堂”后才发现,堂里除了在后山闭关的师公外,只有四叔和十叔留守。 其余师叔伯不是出席武林大会,便是有任务有身。 再加上姑娘一直处于半昏睡的状态,确认身分之事因而一直悬宕着。 “唉!瞧我这记性!”穆夕华有些懊恼地低吟了一声。“听你四叔说,你五叔差过信鸽,信里说最迟这一、两天便会到了。” 瞧四婶可爱的模样,司徒少尘不禁想笑,岁月好像不曾在四婶的心性上增添年纪。 这时候,一抹微平其微的轻吟,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姑娘醒了,你快把药给她喝,要不药若凉了,可真是苦得人咽不下口。”皱了皱鼻子,穆夕华不由分说地从袖口换出一颗桂圆,塞进徒侄手里。 眸光落在掌心那一颗桂圆上,司徒少尘万分怀念地道:“甜桂圆。” “这可是四婶房外头那棵甜心桂圆结出的果子,吃了包准让人甜甜蜜蜜。”她咧嘴甜甜笑了。 他哪里不知道关于四婶房外那棵桂圆的由来。 听说四婶在年轻时身子骨十分娇弱,四叔为了哄心爱的四婶喝药,总在送汤药时在袖里攒着颗桂圆,好让四婶喝完药后去除嘴里的苦味。 后来某一日,四婶在房外种下四叔为她摘的桂圆,如今,便长成了那棵异常茂盛的甜心桂圆树。 大家都笑说,四叔对四婶的爱,多到把房外那棵甜心桂圆树都给养壮了……结出的果实更是比其他桂圆树的还甜…… “知道了,谢谢四婶。” 穆夕华嘴角扬起一抹甜笑,欢欢喜喜地离开。 目送着她离开后,司街少尘回转过身,一眼便瞧见姑娘睁大双眸,一脸茫然的神情。“你醒了?”他端起半凉的药汁,走向她。 一瞧见司徒少尘,封梨双茫然的神情,兴起了微妙的波动。“我睡了多久?”头还是晕晃晃的,她全然不知道自个儿究竟睡了多久。 “昏昏睡睡有十来天了。” “有这么久了……”她浑然不觉已经躺在床上这么多天,只觉得自己像是跌进一个又一个的梦里,怎么也醒不来。 “还真怕你一直醒不来呢!”司徒少尘拉开榻边的小圆凳,将药碗递给她。“需要我喂你喝吗?” 眸光落在那碗黑呼呼的药汁上,封梨双厌恶地别开脸,满脸倔强地道:“我不爱喝。” 司徒少尘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轻哄着。“你还发着烧,不把热度压下来,对你的身体不好。” 水汪汪的眸子哀怨地嗔着他,封梨双嚅声抗拒。“你别逼我。” “我不想你死,所以你得把药喝了。”他坚定,不容反驳地开口。 封梨双诧异地迎向司徒少尘那对炯炯俊眸,不期然地问:“你……在乎--” 发现他脸上急切的担忧神情,她咽下到嘴边的话,暗斥自个儿定是病糊涂了。自从爹娘死了之后,她一直是一个人。 她坚强、独立、不怕寂寞,甚至以为自个儿可以永远这样一个人……直到他闯进她的生活,扰乱她的心。 这些日子以来,她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现下他说他在乎她,但……会是她以为的那一种在乎吗? 在封梨双暗自思索之时,司徒少尘坦率地道:“我是在乎你,比我想像中的还在乎你。” 他话一出口,封梨双大吃一惊。“你、你说什么?” 瞧着她着急的神情,司徒少尘气定神闲地开口:“先把药喝了再说。” “不喝!”听不到想听的话,她紧抿着苍白的唇,不肯配合。 司徒少尘挑眉,又好气又好笑地无奈道:“不喝药,烧坏了脑子,变笨了怎么办?” 见他有意戏弄她,封梨双气呼呼地拉高被子,准备蒙头大睡。“烧坏就烧坏,不要你管!” 僵持了片刻,他叹了一口气。“若真烧坏脑子,就算我把方才的话说一千遍,一万遍,你还听得懂吗?” 耳底落入他取笑的语调,封梨双美眸一瞠。“噢!你--可恶!明知道我病着,还捉弄我!” 眉峰淡蹙,他无可奈何到了极处。“你不肯喝药,我能怎么着?只能实话分析给你听……” 听着他委屈的语气,一把火气霍地燎上心头,她虚弱喃道:“受伤的是我,喝药的是我,你委屈个啥劲?” “你不配合,伤心的自然是我。”司徒少尘抬起手,轻抚她略显消瘦的脸颊,眼眸深处满溢着不舍与怜惜。 “你……真的会为我……伤心?”她颤着嗓,有些不敢置信地问。 “会。”他轻轻缓缓地微勾起唇角,完全认栽。 封梨双心里蓦地泛着一丝丝甜蜜的感觉,唇角还来不及扬起笑容,他的唇已轻轻印在她苍白的软唇之上。 那两唇相贴的亲密让她不知所措地僵愣住。 此刻他的舌炽热地探进她的口中,引诱着她的舌尖与他缠绵、翩舞,那强烈的男性气息,随着唇舌的碰触,让她整个人轻飘飘又昏沉沉的。 许久、许久,在她觉得自个儿就快要窒息之际,司徒少尘终于放开她的唇,额头贴在她发烫的额上,轻喘着。 “你……为、为什么要亲我?”苍白的脸容泛出羞赧的薄红,她眨眨眸,小声地问。 耳根微微发热,司徒少尘压根儿没料到自己会如此失控。 “你……是因为喜欢我,才亲我,是吗?”她有些不确定、有些期待地开口,哆哆咚的心跳已兴奋地奏着可爱的节奏。 司徒少尘看着她可爱却又茫然的神情,唇边不自觉渗出柔软笑意。 这一刻,她哪还有面对外人时那恶狠狠的娇蛮神情,现在的她简直可人得让他直想把她揽进怀里,细心呵护着。 见他一个字也不说,却拚命抿着嘴笑,封梨双没耐性地嚷嚷。“你到底在笑什么!” “笨姑娘!不喜欢你会亲你吗?”在姑娘状似天真的询问下,他好气又好笑地开口。 “所以……你是真的喜欢我喽!”她抿唇瞪着他,语气里藏着一丝忐忑。 司徒少尘没好气地觑了她一眼,忍不住叹了口气。“如果不喜欢你,这些日子何必为你提心吊胆的?” 蓦地,心里说不出的喜悦让她的唇角抑不住地频绽出笑花,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喜欢上一个人是这么让人开心的事。 瞧她陶醉得几乎要傻笑的模样,司徒少尘一脸惋惜。“我瞧你精神好得很,想必这碗退烧药应该派不上用场了吧!” 封梨双微微一怔,连忙由他的手中接过药碗,迭声道:“要喝、要喝,我才不想一直病恹恹的呢!” 讶异她的反应,司徒少尘微挑起眉,饶有兴味地问:“我喜欢你,真的让你这么开心吗?” 竟然可以让她开心到不顾凉掉的药有多难以入口,仰头就这么率性子了? 搁下被她喝得涓滴不剩的药碗,她敛下笑,难得坦白。“因为遇上你之后,我发现……我越来越无法忍受寂寞的感觉。” 定定看着她好一会儿,司徒少尘仿佛在她眼中看见了极深的落寞。 他将她柔软的娇躯牢牢锁入怀里,紧紧抱住。“回到这里,你就再也不会是一个人了。” 心猛地一凛,封梨双推开他,困惑地问:“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回到这这话是里……” 不明白她的反应为何如此激动,司徒少尘不疾不徐地开口:“我把你带回‘步武堂’疗伤。” 在那一瞬间,封梨双感觉到脑袋里一片空白-- 她竟然回到“步武堂”了! 第七章 “你没事吧?” 司徒少尘不解的眸光落在她状似深受打击的苍白小脸上,不懂她为何在突然间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我不要留在这里!”她仓皇回到神,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司徒少尘大手一捞,硬是把她压回床榻上。“你做什么?乖乖躺好!” 唉,她难道就不能乖乖躺在床上吗?她好姑娘的模样难道不能维持久一点吗? 突然被压回床上,她恼火地圆瞪着眸,没想到自个儿会虚弱得无力抵抗。 司徒少尘拧起浓眉,直视着她的眸,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俊雅的脸庞紧绷着严肃。“为什么要走?‘步武堂’在你心里这么可怕?” 这是他从她的反应中,唯一可以判断出的理由。 封梨双抿着唇,懊恼地瞪着他。“我不要留在这里!” “你必须留下来。” 五叔还没回堂里,无法证实姑娘的身分,她身上的伤也尚未痊愈,若此刻让她离开实在太过冒险。 头一回感受到司徒少尘霸道的一面,她咬着红唇,忿忿地瞪着他那张俊容。“我想走就走,没人可以拦得了我!” “我不会让你走。” 蓦地,性子里的娇蛮再度被唤起,封梨双气不过地抓起他搁在一旁的药碗,想也不想地就朝那张俊脸扔去。“我不要留在这里!不要、不要、不要!” 他微微侧身,轻易闪过迎面砸来的药碗,诧异道:“你真是莫名其妙。” 司徒少尘不懂,她方才明明还是一副柔顺可人的模样,怎么转瞬间又撒起泼来了?! 他的语气虽懊恼,但依旧温文有礼,那神态悠然的模样,却让封梨双感到更受伤。 虽然他没半句指责的话语,但那神情,就像对着她说!你果然就像江湖上的传言一样,是难缠又狠毒的妖女。 当这念头掠过,她轻抽口气,身子微颤,搁在被褥上的小手越揪越紧。“对,我就是莫名其妙,怎么也配不上你这名门正派的名子,行了吗?” 她强自镇定,努力想佯装若无其事,声音却无法抑制地颤抖。 无论她表现得多么不在乎,在心底,那些被世人嘲笑、低讽所造成的伤害,仍是不自觉袭上心头。 “我从没这么想过。”他轻蹙起眉,眸光温柔地注视着她。 她自嘲一笑,避开他充满疑惑的目光,后悔自个儿不争气被他迷惑。 在离开长白山时她就立下誓,绝不踏进“步武堂”一步。 而今,她非但住进了“步武堂”,甚至莫名其妙喜欢上眼前这个与“步武堂”关系匪浅的男子。 而他也真是奇怪,身为正派弟子,为何会喜爱上她这个人人口中的妖女? 若不是司徒少尘与她一样,鬼打墙似地昏了头,便是另有所图。 斯文的脸庞闪过一抹火气,他被她搞得一头雾水。“我不懂,你到底在发什么脾气?” “搞不懂就不用懂,让我走。”她满不在乎的口吻里,带着浓浓的不以为然。 可笑呐!方才那一段两心相许的浓情密意,竟只维持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面对她闪烁,不愿正面回答的态度,司徒少尘不死心地问:“为什么你这么排斥‘步武堂’?这里有你不想见的人?” 她抬起小巧的下颚,不甘示弱地瞪着他许久才道:“对!‘步武堂’里有我不想见到的人,不!应该说,我恨这里的每一个人。” “为什么?”他逼向前,执意要问个明白。 封梨双从不知道,一向温和谦恭的司徒少尘也有如此强势的一面,在他炯炯目光的注视下,她挑不掉。 “不要让我恨你!”她的声音极轻,苍白小脸却有着无比坚定的决心。 “就算让你恨我,我也不会让你走,再说毒姥姥一直在找你,你留在这里最安全。”他语气中的坚定绝对不亚于她。 “我留在哪里都不会安全!”他那神色自若的沉定,让她气得浑身颤抖。 闻言一震,猛地明了她内心的恐惧压抑得有多么深。“既是如此,我更不可能置身事外,让你去涉险!” 他相信,在封梨双心里一定藏着一个不欲人深探的秘密,否则她的情绪不会有如此大的转变。 愕然了好一会儿,封梨双心底的慌乱,一股脑儿的涌了上来。“我危不危险不用你管!” “毒姑娘,别闹了。”他莫可奈何地淡淡说道。 岂料她素手一扬,出其不意扬起手刀,突然朝他的颈肩劈去。 “你--”司徒少尘没料到她真会出手,脸色一僵,在毫无防备下,他的身子便软倒在榻边。 重伤初愈,她的劲力少了几分,却依旧在他的颈肩留下一道浅浅红痕。 封梨双敛着眼睫,咬着唇儿,她几不可闻地低声喃着。“对不起,我不想伤你的……” 静静地杵在原地痴看了他好久,她喉头一哽,眼眶不争气地氤氲着五味杂陈的雾气。从相遇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他是“步武堂”弟子,本就不该与他有所牵扯。 只是……她从没这么喜欢过一个男子,没想到头一回倾心,便落得如斯下场。无力地合上眼,封梨双深深吸口气,直至激动的情绪平复,才缓缓推门而出。 封梨双恍然地离开小院落。 一走出院落,沿石径小路而行,穿过回廊,封梨双这才发现,“步武堂”占地颇广。 沿着小径往前徐行,青松翠柏挺立、花木扶疏,环境瞧来清幽怡人,果然是个习武的好地方。 那一瞬间,她不禁有些想知道,不知爹爹在“步武堂”时,住在哪座院落?性子耿直,身为大师兄的爹爹,和师兄弟们相处时,是什么模样? 而当年身为“阎底门”弟子的娘亲,究竟是如何让正直沉稳的爹爹臣服? 不经意的,那一个又一个想获得解答的渴望跃入脑海,让她舍不得移动脚步,恨不得爹爹此刻就在她的身边,为她细说从前。 当她的脚步不自觉落在石板练武场上时,一抹急喊让她猛地定下脚步。思绪压得太沉,她慢了半拍才回过神,望向声音来源。 “你是谁!怎么会闯进堂里?”不知何时,前方出现了几名汉子挡在前方,堵住她的路。 封梨双轻瞥了对方一眼后,懒得理会,淡淡地由汉子身旁绕过。 她漠视的态度让汉子一怔。“我叫你站住!” 发觉汉子倏忽挡在身前,封梨双不悦地扬声。“走开!”现下她的心情郁闷,没心情与人说话。 “你聋了吗?我问你怎么闯进堂里,你为什么不答?”汉子厉声问。 封梨双满脸寒霜地睨着他,对他暴怒的模样无动于衷。“走错地方了。”语落,她若无其事地继续挪移着脚步。 “走错?!”她的答案让人质疑,汉子横眉竖目地嚷道:“‘步武堂’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见他有意阻挠,封梨双俏脸一沉地开口。“说走错就走错,你烦不烦?” 她话才落下,忽地一抹惊呼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啊!义师兄,我见过她,她是那天在岭郊客栈的那个妖女!”李义挑眉一惊。“妖女?” “是呀、是呀!我瞧见她变出了一堆毒蛇,吓得霸刀门门主屁滚尿流。” 瞬间,惊骇的哗然伴随着抽气声纷落入她耳底。 封梨双向散站四旁的人瞧去,只见众人的脸上有着恐惧、惶惑,仿佛她真的是一个十恶不赦、杀人无数的大魔头,夸张是让她感到啼笑皆非。 身为第二代弟子、奉命留守“步武堂”的李义闻言大惊。“你这妖女闯入‘步武堂’想做什么?” 听惯了人们这么唤她,封梨双轻叹了口气,用所剩无几的耐性,冷声道:“让开,别挡本姑娘的路,否则赏你们几只毒蛇玩玩。” 极力抑下头晕目眩的感觉,她力持镇定,压根不把他们放在眼底,迳自挪动着脚步。 李义见状,恼得脸上杀气腾腾地咆哮。“我瞧你有多大的本事,竟敢来到‘步武堂’撒野!” 他伸手欲拽住姑娘的肩,却没想到封梨双一察觉耳边掠过掌气,头也没回地扬手一挡,一招便将对方给格开。 旁观弟子见李义一招便落居下风,莫不惊叹出声。 在“步武堂”第二代弟子里,李义的武功还算不错,怎料竟会如此不济,一出手就落居下风。 “可恶!这妖女使妖术!”李义暗暗吃惊地狼狈起身,无法接受败阵结果,随口编派了一句。 听出汉子充满愤怒与讥刺的话语,封梨双冷嘲道:“这般赖皮还算真汉子吗?呵!原来所谓的名门正派是这么教弟子。” 经她挑衅,“步武堂”第二代弟子愤然而起。“兄弟们,上!捉下这妖女,让四师伯定夺!” 面对如此阵仗,封梨双心下有说不出的厌恶。 天老爷啊!究竟还想要双儿怎么做呢?双儿只想安安静静的离开也有错吗? 性子里不服输的倔强,让她强撑着仍虚弱的身躯,态度依旧冷傲。“就凭你们这三脚猫功夫,拦得了我吗?” 这地方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就算搏命一战,以一敌众,她也认了。 众弟子闻言,禁不起激地使出拿手招式,一一往封梨双攻去。 封梨双的武功虽不算好,但在爹爹的调教下,却也足以自保。这一会儿,情急之下使出的,全是爹爹教她的真功夫,要打败他们并不难。 在体力益发消耗之际,仅想速战速决的封梨双立定原地、扬腿旋踢,倏地将一班弟子踢得东倒西歪。 瞧那一班弟子倒成一堆的有趣画面,封梨双虚弱地扬了扬唇,不自觉吟出爹爹的戏语。“千人倒,一倒倒千人;飞旋腿,一腿踢万影。” 就在此时,一抹俐落的身影落在封梨双身后,在她还来不及反应之时,对方的掌已经按在她的肩上。 封梨双诧异地回过身,眸心微黯地想,她最近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净是得罪高手呢? 她的伤未愈,这一回若再受这一掌,怕是再过不久就要下阴曹地府会爹娘了。 哀怨的想法方掠过,运劲落掌在她肩上,瞧来沉稳的中年男子惊问:“姑娘,你……” 男子的话未尽,霍地另一道身影从空中翻掠而起,眨眼便翩然落在两人身前。“四哥,别伤她!” 耳底落入那熟悉的语调,封梨双抬起眸,迎向双方焦急的神情。 在两人四目交接的那一瞬间,不期然的,属于童年的回忆在刹那间涌上封利双心头……他、他是五叔叔! 震惊未过,关劲棠泄去落在她肩上的掌劲,颤然开口:“五弟!这姑娘是谁?为什么她会大师兄的千人倒?” 当年,他们都还是毛头小子年纪,初进“步武堂”时,在艰苦的习武磨练中,师兄弟间总会自创些招式互相切磋。 那些自创招式有认真也有戏耍之作。 这招“千人倒”便是当年大师兄封漠扬的戏耍之作,口决则是在一旁看得鼓掌叫好的八师妹穆夕华所吟出的戏语。 “她是大师兄的独生女--封梨双。” “你说……她是大师兄的独生女……”关劲棠难以置信地看着身旁娇美的小姑娘。 在大师兄随着俞红诽离开“步武堂”后,两人下落不明……直至今日。因此他心里的激动不言而喻。 封梨双瞧这状况,只觉脑中“轰”的一声,让她感到晕眩不已。 她没想到,无意中使出爹爹的一招“千人倒”,竟让她的身分在“步武堂”里曝了光!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当这样的念头浮现时,封梨双急着想逃离眼前这一切。 孙袭欢看穿她的意图,沉声开口。“双儿,你想躲我们躲到什么时候?” 除了那一招让人无法错认的“千人倒”,加上她惴惴不安的反应看来,他当初的直觉果然没错。 他可以肯定,眼前的姑娘就是当年那个与他十分契合的徒侄。 俏脸陡然变得惨白,封梨双用哀怨的眸光狠狠地瞪着他。“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推开立在身侧的孙袭欢与关劲棠,脚步执意向前。 没人看得出,她仰起的苍白小脸上藏着多少怯懦,因为身分被识破,她全身发软,往前挪移的腿儿,抖得几乎要支撑不住。 “老五,这是怎么一回事,我被弄糊涂了。”见姑娘的脚步毫不犹豫,关劲棠急忙地问。 “这些年来,这孩子受了不少苦,我想她对‘步武堂’有些成见。”立在原地望着那气呼呼的背影,孙袭欢语重心长地道。 前往武林大会途中,他听到了些关于大师兄与俞红诽的传言。 偏偏有要事在身,他无法求证,只有冀望司徒少尘能完成把小姑娘留在身边的任务。 “原来如此。那不追她回来吗?”关劲棠暗自着急地扬声问。 他知道接下来应该会有一段很长的故事可以听,只是……为什么只有她回来?大师兄夫妻二人还留在山上吗? 在他满腹疑惑之际,孙袭欢叹了口气微笑道:“你瞧她的脸色差成这样,能走多远?她这逞强好胜的倔脾气,也不知道是不是来自红诽……” 关劲棠不可置信地挑眉瞥了师弟一眼。“若真如此,你还舍得等她倒下吗?真是!” 不待孙袭欢反应,他足尖轻点,飞身往封梨双的方向而去。 孙袭欢瞧关劲棠这模样,略微吃了一惊,难道为人父之后,那护子的父性会随着年纪增长? 双手交叠在宽阔的胸膛上,他轻敛眉,心底却暗暗松了一口气—— 大师兄,无论你是否还在人世,双儿如今平安回到“步武堂”,你和红诽该安心了…… 突然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揽进怀里,脚步已踉跄的封梨双惊愕地大叫。“放开我,放开我!” “你有伤在身,别逼四叔点你穴道。” 当然司徒少尘带着重伤的她回堂里时,他因为堂里事务,无法分心留意,只知晓,妻子穆夕华往姑娘的小院落走得勤。 感觉到那圈抱住她的柔劲,封梨双全身僵硬地怔了怔,这司徒少尘真不愧是“步武堂”的弟子,他们威胁人的语气与方式简直如出一辙。 她心慌意乱地扬声。“你—你们全是无赖!” 关劲堂怔了怔,不以为忤地沉声笑道:“你这凶巴巴的模样,可真和你娘亲有几分神似。” 封梨双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儒雅却刚毅的中年男子,有些不知所措。 明明他们就是那么生疏,为何他待她的态度,却亲匿行仿佛他们已十分相熟似的…… 而她为什么不反驳他们的自以为是,为什么不狠狠吼掉一切,否认到底,告诉他们认错人了? 为什么?封梨双矛盾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觉得从踏进“步武堂”开始,浑身都不对劲了。 见她不答声,关劲棠以为她累了,于是从从容容地道:“四叔抱你回少尘的房里,待休息够了,咱们再好好聊聊。” 耳底落入他温柔的语调,封梨双仰头暗暗觑着他刚毅的下颚,心里兴起了几许涟漪,他身上安定的气息……像爹爹。 一意识到这点,封梨双心猛地一促,又开始挣扎着。“不!我不要,你,你放我下来。” “你!”见她像个小姑娘这么闹着,关劲棠竟有些不知所措。孩子都大了,这哄骗的功力也跟着退化了不少。 在关劲棠暗自叫苦之际,却见徒侄神色凝重地出现在两人面前。 “四叔!”即便怒气脖然,司徒少尘仍不忘该有的礼节,拱手问安。 “尘儿你来得正好,快把这丫头领回你房里歇着。”关劲棠急着把烫手山芋转还他手里。 这会儿他总算明白,方才五弟为何想等到姑娘真正晕了才行动。 听到司徒少尘僵冷的嗓音,封梨双悄悄暼了他一眼,心中暗叫不妙。完蛋!他醒了! 此时司徒少尘那一瞬也不瞬地直瞪着她,活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的模样,与他平时温文的形象相违,十分罕见。 若不是方才遇见五叔,他不会知道,封梨双真的就是大师伯的女儿,现下他可乐得接手“处理”这可恶的姑娘。 “有劳四叔!”司徒少尘嘴角含笑,深敛苦眉道。 这时,关劲棠发觉前襟一紧,低头一探,竟发现怀里的姑娘拽着他的衣襟,朝他挤眉弄眼。 呃……意思是……?!无奈两人默契不足,关劲棠一脸茫然,直到怀里的姑娘被徒侄给抱起,他还没悟出封梨双无语的暗示。 待他回过神,身形挺拔俊的徒侄,已抱着娇弱纤细的女子,毫不犹豫地大步离去。 那谨慎小心的模样…..让关劲棠唇角扬起一抹充满兴味的笑。 第八章 深知自个儿飞不出他们的手掌心,逃不出“步武堂”,封梨双绝望地闭上眼,无力地面对司徒少尘的责难。 “张开眼来,我有话对你说。”默默看着她,司徒少尘失去平日温文的神态,黑眸灼亮得骇人。 封梨双充耳不闻,选择耍赖、装死,硬是闭着眼不回应。 “如果你再不睁开眼,我就要吻你了!”他眯着黑眸绷着嗓开口,那声音危险而温柔。 想起他温柔的亲吻和拥抱,封梨双猛地一窒,倒抽了口气。“你这个人真的很可恶!” “要比恶劣,姑娘强上我许多,如果要——陈述姑娘加诸在我身上的恶行,实在是罂竹难书。” 蓦然间,一股呛人的泪意涌上眼鼻,那汹涌而来的酸楚,几乎把她整个人给呛疼了。 “是啊!我是人见人怕的毒梨儿、小妖女,就算恶劣行径声竹难书,也再自然不过,不是吗?” 她不服气地笑着,那笑却像是将凋零的花儿般,有种将残的凄冷与可悲。 看着她自嘲的模样,司徒少尘紧紧地抱住她,莫可奈何地问:“你到底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我不要你的可怜!我知道,像我这样的姑娘配不上你!你不用委屈自己。”硬是从他的怀里挣脱,她倔强地仰起下颚,有些赌气地道。 心中一凛,司徒少尘好半响沉默不语。 他不喜欢她话里,挑明了要与他划清界线的坚决。 脸色一沉,司徒少尘无奈地低叹了一声。“我记得我从没这么说过。还是我的人品差到让你认为我会说出这种话?” 当他醒来后发现,封梨双竟为了离开他、离开“步武堂”而把他打昏,他的心又急又怒。恨自己自作孽,爱上这么个任性却又洒脱的女子封梨双自知理亏地闷哼了一声。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她自个儿自卑感作祟,再加上急着离开“步武堂”,她有些不顾一切了。 “若不是四叔拦住你,五叔即时出现,你是不是真的打算永远离开我,不再见我?” 封梨双顿了顿,内心因为他的一字一句,兴起汹涌波涛。 司徒少尘是她第一个恋上,喜爱上的人,她当然没办法如此率性,说忘就忘,说不见面就不见面。 即便心里有那份眷恋又能怎样?倒不如狠狠割舍,快刀斩去,来得干脆些。 她紧握着唇,心事重重的苍白脸庞没流露太多情绪,让人无法看清她内心的想法。 “该死!”他低咒了声,修长的手臂再次一手揽,将她给牢牢地拥进怀里。“告诉我,你真的能这么洒脱吗?” 司徒少尘坚定的拥抱与不想失去她的急切,让封梨双内心又起一阵波澜。 放纵自个儿偎在他的怀里,封梨双苦笑,在他的心中,她一定是个冷酷无情的小妖女吧! 抿着唇沉默了好半响,她言不由衷地说着反话:“我可以、可以、可以!” 从小到大,她从没有让自个儿这么不安过。 面对那些犹如豺狼虎豹的江湖人士时,她用野蛮、任性、狠毒来保护自己。 唯独面对他,封梨双那与外表截然不同的柔软心思,因为害怕受到伤害,竟不由自主萌生自惭形秽之感…… “虽然我还不是十分了解你,但我知道,你骗人。”司徒少尘意态从容地笃定开口。 认识她至今,不能发现封梨双是个刀子口,豆腐心的姑娘,初识好的人,真的会被她满身刺的防卫模样给骗过去。 耳底落入他笃定的语气,封梨双避开他的眼,咬着唇,心虚得说不出话来。 静谧的气氛持续了好一些时候,见她依旧倔得不愿坦白,司徒少尘没好气地推了推她的额,叹道 “算了,我拗不过你。” 心头一热,封梨双因为他的动作与无奈的语气呆住。 “我的心,只会是你一个人的,所以你不必不安,不必害怕,知道吗?”话声甫落,他低头攫住她瑰嫩的唇。 她屏住呼吸,深深望进他幽黑深眸中浓烈的情感,心颤动不已。“你说……” “我的心,只会是你一个人的。”他极具耐心地重复了一次,而后深深吻住她仿佛染上蜜的唇瓣。 不同于前几次温柔的亲吻,这个吻狂野霸道,热切得让她无法反抗。 连拥抱着她的强悍力道,也像是要将她身体的每地寸肌肤都揉进他的骨子里,让她震撼不已。 深吻过后,他的嘴贴凑到她耳畔,以极其暧昧的语调低声问:“你好像还没告诉我你的真名。” 他温热的鼻息落在她敏感的颈间,健硕的身躯贴着她,压着她,亲匿得让她脸红心跳,乱了思绪。 “是……是你自己误会我姓毒,我也没法儿。”在他肆无已惮的碰触下,她轻轻颤抖着。 “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 他的气息离她好近,强势地干扰着她的呼吸心跳。“封梨双。” 蓦地,轻笑由他的喉头缓缓逸出。“我就说嘛!嘛有人取毒梨儿这么怪的名字。” 她气呼呼地噘起嘴,不满地扯开嗓音。“那名字可是你们中原的武林人士替我取的!” 他顿了一顿,心颤了颤,悄悄涌上心头的甜意,煨得她的心儿暖暖的。 看着她脸上如花儿般嫣然绽放的笑容,一股爱怜的情愫在司徒少尘胸中深深激荡着。 看着她娇俏的模样,属于师叔伯们的冀望,不经意地撞进心头。 敛去笑意,他拉着封梨双的手,半玩笑半正经地盯着她道:“双儿,留下来,别走,好吗?” 封梨双默然不语地怔怔看着他,等着他把话说完。 “你的出现……弥补了很多人的遗憾。”他挑起她落在肩畔一束柔细的发丝,轻轻开门。 封梨双明显一怔,语气有些不确定。“遗憾?” “几位师叔们和我提过,大是师伯与他们感情很好,在大师伯与师伯母离开“步开堂”后,师公和师叔伯们一直没放弃过找你们的念头,大家都很想念你们。” 那一瞬间,封梨双突然想起方才四叔及五叔见到她时的激动模样,她的心蓦然一沉。“我不知道……” 这些年来,感受到爹娘为“步武堂”师兄弟们所受的苦,她的恨,犹如苦寒之地的雪,在经年累月的风雪吹袭下,累积冰封。 她从末想过,心里的恨,会有融化的一刻。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对‘步武堂’存在着如此大的成见,但我希望你能放下成见,重新去感觉,接受大家的关怀。” 再次被迫面对这话题,封梨双多么想说出一切,但最终她仍旧是咬住了唇,用力压下心头的苦涩。 她始终认为,没有任何人能体会她们一家人的痛苦。但这似乎只是她个人的想法,爹娘的遗愿是希望她能带着解药回到“步武堂”。 司徒少尘见她兀自沉思着,只有柔声道:“算了,这些以后再想吧!你先把伤养好之后再谈。” 望向他温柔的眸光,封梨双深吸了一口气,做了前所末有的让步。她要亲自体会,爹爹和娘亲始终惦念不忘的“步武堂”! “双儿……” “我会留下来。” 瞧司徒少尘感动的模样,封梨双轻敛着眉,故做平静地强调:“我会这么做,并不是为了你。” “只要你肯留下来,理由是什么都无妨。”他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率性模样。 迎向她充满疑惑的神情,司徒少尘唇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只要你爱我,就会爱上‘步武堂’,所以不管你是为我或为‘步武堂’留下,对我而言,意义都一样重大。” 得到答案后,她默不作声地最暗自思索着。 “好了,你休息吧!晚一些,师叔们说不准会来看你。” 封梨双愕然地抬起脸蛋睨了司徒少尘一眼,不敢置信地问:“他们……要来看我?” 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如何面对这一大票人的关切?! 瞧她惊愕的神情,司徒少尘自是清楚她内心的挣扎。“傻双儿,时间还多着,师叔们不会急于这一时半刻要你接受他们,不用怕。” “你……不逼我?”心头一暖,封梨双怔愕地看着他,低声喃着。 司徒少尘垂眸看她一眼,半开玩笑地道:“这种事急不得,再说要是真把你逼跑了,我上哪再找一个像你这样牙尖嘴得,任性刁蛮的姑娘,赔给师叔们?” “这话真伤心,你真的很坏!”听他如此直接地道尽她的缺点,封梨双气得想咬他一口。 司徒少尘忍不住笑出来。“我的坏配上你刁,挺不错的。” 她努起唇,没好气地嗔他一眼。 唉!这个温柔贴心的男人,已经彻底收服好她的心了,教她如何能不爱他? 一晃眼又过了十日。 封梨双拒绝了“步武堂”师叔们的探望,掩耳盗铃地以为只要不见,不听,就可以坚定内心不愿妥协的情绪。 她原本以为这样的逃避,定会被司徒少尘或师叔们逼迫,责备,但他们却只是耐心地等待,等待封梨双愿意敞开心扉,接受“步武堂”的一天。 这样的耐心与包容,让封梨双的内心充满着浓浓的感动和温暖,但却矛盾得不知道该如何去接受,这多得让她几乎无法承受的关怀。 而这段期间,封梨双霸占着司徒少尘的寝房,无事一身轻地当个被人好生伺候着的病人。 偶尔,待得发闷时,她会一个人偷偷溜到寝房外走走看看,直到某一日,她发现了穆夕华房前那棵桂圆树,心没来由的一热。 任她卧病任床的那段期间,悉心照料着她的四婶穆夕华总会拿出桂圆,诱哄她喝药。 她长在苦寒之地,从没吃过这果子,当她细细品尝果肉,任那蜜般甜味由舌尖漫开,缓缓滑入喉头的那一瞬间,她的心竟也似浸润在那甜如蜜的滋味当中,让她回味无穷。 “你就是四婶的甜心桂圆树吧……”仰头望着在灿阳下透出一片盎然绿意的桂圆树,封梨双细眯起眸,发出耳语般的低喃。 桂圆树如众人所言,仿佛因为四叔对四婶满溢的爱,而结实累累,摘也摘不完似的。 这般多产的果树,会不会累得大伙儿每列到这时节,见到桂圆就怕呢?封梨双杵在原地,打趣地想着。 望着目光朦胧了树影,她不禁想亲手摘下果实尝尝。 封梨双使劲摇了树身向下,却是纹风不动。就在打算放弃的同时,一个身影横越过她头顶,轻而易举斦下一把仍缀着缘叶的果实后,翩然落地。 封梨双一愕,回过头,眼底映入两鬓微白,却依旧俊雅迷人的孙袭欢。 “你一定是让你四婶给洗脑了吧?” 她眨了眨眸,娇美的脸庞因为复杂的情绪,呈现茫然。 无视她吃惊的模样,孙袭欢故意压低着嗓,把那一串桂圆递给她。“其实这桂圆没你四婶说那么甜,那么好吃。” 没料他突然出现,封梨双的思绪凝滞了好久。“谢……谢谢。” 孙袭欢唇角泛起一抹微笑,迳自沉默了好半晌后,才问:“双儿,这些年来,你过得好吗?” 他简扼的部话却直击封梨双心头委屈处,心不期然颤了颤,在毫无防备下,内心一酸,眼泪跟着落了下来。 她的泪让孙袭欢的心猛地一抽,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你别哭呀!唉!” 这时,隐在角落处的几个大男人,急得扯着头发,懊恼错信孙袭欢纵游花从间的自信。 事实证明,小姑娘与女人并不能相提并论。 在孙袭欢束手无策之际,封梨双幽幽地抬起眸哽咽道:“为什么当年你不留不来.....如果你留下来.....毒姥姥就不会趁机对付爹娘,或许、或许爹娘就不会死了.....” 在她的心里,对曾在雪山极境小住过一段时间的孙袭欢,有着极为深刻的孺慕之情。 于是,在他这不经意的问话下,她心里筑起的防备,自然而然崩塌、瓦解。 蓦地,一股深入心扉、诱入骨髓的痛楚,狠狠揪住了他的心口:“双儿....对不起,如果五叔早知道,死都不会走的!” 封梨双吸吸鼻子,试着定定心绪,无奈委屈与酸楚瞬间涌上心头,化为热烫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地泛滥成灾。 “如果爹娘没死,我.....我也不用孤孤单单一个人.....我也不会被人欺负....我好怕....好怕....” 在她低低啜泣,语音模糊地诉说着一切的同时,孙豆芽儿欢被心疼的感觉揪得几乎快要不能呼吸。 他轻抿着唇,万分心疼地将她紧紧抱入怀里:“对不起...全是五叔的错....是五叔不好.....” “呜....”紧揪着他的衣襟,封梨双长久来的压抑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哭得泪眼婆娑。 蒲扇大手轻轻落在她的背上,孙袭欢柔声道:“不怕、不怕,你回来了,你有尘儿的爱,还有所有师叔的爱,五叔会保护你,不哭、不哭!” 在这样柔声轻抚下,封梨双泣不成声:“五叔....爹死了,娘也死了.....双儿好害怕,好害怕.....” 纵使外表看起来是多么坚强、独立,但她终究是个姑娘家。 顿时失去双亲的守护,她心里的茫然、无助,不言而喻,更遑论她还得面对那些欲抢神药的江湖人士,及毒姥姥的追杀..... 这一刻,隐在角落的众人,无不心疼她的遭遇! 此时,在一旁默默看着一切的图定光抑不住心里的激动“哇”的一声冲了出来:“双儿不哭,十叔也会保护你,会疼你的!” “喂!老十,你是怎么一回事,回来、回来!” “天呀!老十,你真是想要女儿想疯了,你可别把双儿吓跑呀!”那一瞬间,为了阻止图定光的失控,状况一下子混乱了起来。 封梨双泪眼朦胧地由孙袭欢怀里抬头,在一一瞧见众师叔们关切的神情,她心里的感动无以复加。 当也看着十叔因为突然冲出来而吃了一记爆栗,像个大男孩似地唉唉大叫时,封梨双破涕为笑。 原来,这就是爹娘心目中的“步武堂”,她终于感受到、也看到了! 第九章 消除了心中的芥蒂,真正与师叔们见了面后,她在众人殷切期盼下,像个说书人用了一整夜的时间,娓娓交代了这些年来他们一家人在雪山极境及长白山地生活的一切。 那一晚,她在回忆过往点滴的同时,也跟着敞开了心房,让“步武堂”这个大家庭的爱,涓滴落入心田。 心里所有苦涩与无奈也在那一夜得到宣泄的管道,迅速蒸发。 而原本像颗尖锐石子的她,在一日一日滴水穿石的感动下,逐渐磨去身上的棱角,逐渐学会细细体会感受。 在她倚在靠窗的卧榻前,没来由地想起近日点滴,发起呆的同时,屋外传来一阵轻盈脚步声,下一刻“咿呀”推门声 落入耳底。 她回过神,瞧见穆夕华端着补汤进屋的身影。 发现她孤零零的身影偎在靠窗的卧榻上发呆,穆夕华心头生出一股怜惜之情:“怎么坐在窗口吹风呢?” 仿佛还不习惯她随口一句话里深藏的关切,封梨双怔了好半刻才有些不自在地唤着:“四、四婶。” 听到她开口唤她,穆夕华给她一个鼓励的笑:“过来,四婶帮你炖了盅人参鸡汤,快防患趁热喝了。” 封梨双闻言,竟感到过意不去:“其实,我的身子已经休养得差不多了,您不用再费心为我做这些。” 她常想,再这么继续进补下去,她可能很快会变成小母猪。 穆夕华露出莞尔一笑,边舀汤边说:“偷偷告诉你,这人参可是你十叔到北方特地买回来给你补身子的,他不好意思当面对你说,硬是缠着我,要我帮你炖盅汤,至于这野鸡,则是你七叔今早到后山帮你猎的,所以充其量,四婶我只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 听着她柔软真诚的语调,封梨双感觉到胸口因为感动微微缩着。 她屏着气,半晌才红着脸儿哽咽地轻声说:“四婶谢谢您,请您也帮我.....帮我谢谢他们。” 穆夕华忍不住失笑地抬起眼看着她:“有些话亲自说会好一些,再说,你爹娘不在了。叔叔婶婶们多疼你一些,不为过吧!” “好。”她轻轻应了一声,表情还是有几分不自在。 在“步武堂”住了几个月,封梨双终于深深体会到,娘亲临终前那一句话的含意。 除了当日与她起冲突的第二代弟子,对她仍有成见外,“步武堂”让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亲情与爱。 她不否认,这是一个充满爱的地方。 而此刻的她,感觉全身仿佛被一派和煦的阳光轻轻笼罩住,全身温暖得不可思议。 听到她的回答,穆夕华心里欢喜,脸上的笑,简直比花还要灿烂,撤去了心防,她这个徒侄哪里像江湖人士传言的那般狠毒恶劣呢! “对了,你和尘儿什么时候回圣朝?” “圣朝?什么圣朝?”封梨双不解地问。 “怎么尘儿还没与你提这事吗?”穆夕华小心翼翼地问,心想自个儿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封梨双摇了摇头,一脸茫然。 穆夕华不作多想,安抚地道:“那我想晚些时候他会提的,他找回你却没寻得解药,总是要回圣朝覆命的。” 由穆夕华的话中拼凑出了个大概,封梨双有些震慑地问:“尘....他是圣趄的人?” 好久以前她由娘亲口中听过三师姑与庞武圣朝宗主,那一段惊心动魄的爱恋故事,却没想到司徒少尘竟是圣朝的人? 这突如其来的认知,突然间让她的思绪有些紊乱。 “难道没人跟你说尘儿是圣朝少主?”这就有些夸张了! 沉静了会儿,她深深吸了口气,努力让声音清晰而稳定地反问:“他是圣朝少主?” 这下子她总算明白为何司徒少尘身上那股出尘的气质,会如此“异于常人”了。那一瞬,他们之间仿佛又多了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攀配不起的“云泥观念”又不小心悄悄盘踞在她看似坚强,实则脆弱的心。 听着封梨双一句句掷回的问句,穆夕华翻了翻眸,没好气地说:“这小子,难道是帮忙堂里的事昏头了,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事也没对你说。” 她心中一震,喃喃自语道:“他没提过,我以为.....他只是堂里的弟子。” 话落的那一瞬间,封梨双的心打了个颤,在这个时刻她才赫然想起,她身上有着医治无敌双腿的解药。 见封梨双低垂着头久久不语,穆夕华笑容略僵地连忙打着圆场道:“你别恼,我想......” “四婶,我没生气。” 若依她以前的性子,若知晓有人敢诓骗她,她决计不会让对方好过,但这一回不同。 因为这一回她面对的是心爱的男子....... “嗄!?” 封梨双抬起脸容,唇边绽出一朵颇有深意的笑花:“其实我好像也有些事,忘了对他说。” 穆夕华好奇地偏头睨着封梨双脸上耐人寻味的神情,心里漫着说不出的感觉。 唉!希望她的无心,可别让两个孩子闹脾气! 穆夕华离开后,封梨双独坐在长榻上怅然良久,对于人生的际遇,更是多了层躲不过上天安排的宿命感。 她从没想过,司徒少尘会是圣朝少主。 她的爹娘穷尽一生心血,为的就是要帮司徒少尘的娘亲--艳无敌治愈因毒而瘫痪的双腿。 曾经,她因为心疼爹娘的一生,继而恨起这一切,却没想到绕了一大圈,她还是回到原点,不得不面对。 难道是因为爹娘不允她如此,所以安排她与司徒少尘相遇、相恋,逼得她不得不拿出解药吗? 封梨双望着窗外那挂着一轮圆月的苍穹,那如潮思绪已随着寝屋里几缕袅袅檀香而趋渐沉定。 她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天都黑了,怎么还没把灯给点上呢?” 忽然,男子微恼的嗓音随着房门被推开的声音,落主耳底。 “今晚月色很美,我想看月亮。”她靠在叠起的软枕上,若有所思的眸子落在窗外。 今夜的月色明亮,即便不点灯,透窗直射入房的月光,还是将屋里洒落一地明亮。 司徒少尘凝望她在月光下的窈窕身影,没来由地感到心烦意乱:“双儿!” “唔!”她意态阑珊轻应了一声,眸光依旧落在窗外。 感觉到她心事重重,他迈开脚步,默然地在她身旁坐下,竟跟着静愣了半个时辰之久。 “你没话对我说吗?”似乎忍受不了身侧的寂静无声,封梨双侧眸瞥了身旁的男子一眼,逸出一声叹息。 司徒少尘轻拧着眉,仿佛极为懊恼地怅然低笑:“就是有太多话得与你说,千言万语,一时间倒让人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视线落在一脸沉郁的男子身上,她顿了顿,嗓音幽然地道:“无妨,这些事你慢慢再对我说就好了。” 司徒少尘有些愕然:“你不怪我?” 她嘟着唇,艳美娇容漫着稚气:“谁教我太喜欢你,生不起气来。” 心陡地一促,他不由得苦笑:“那我该感谢姑娘高抬贵手放过我吗?” 封梨双嗔了他一眼,伸手扯了扯他的袖,斟酌了好半刻才道:“尘,我有话对你说。” 他挑眉,因为她不同于往常的语气,神情跟着严肃了起来:“怎么了?” 她由怀里掏出一只青玉丹瓶,慎重地将其搁在榻边的小方桌上。 眸光追随着她的动作落在那一只青玉丹瓶之上,司徒少尘顿了片刻才问:“那是什么?” 她抿了抿唇,迟疑了半晌才道:“解药。” 他的眼神倏地一沉:“解药?什么解药?” “治好艳姑姑双腿的解药。” 司徒少尘闻言一惊,也不管是否弄疼了她,激动地扣住封梨双的双臂问:“你说.....你有治好我娘双腿的解药?” “尘,你捉得我好痛。”司徒少尘那激动的手劲让封梨双疼得轻呼出声。 猛地松开手,司徒少尘愧疚地道:“对、对不住。” 自从得知大师伯与师伯母已经过世的消息,他沮丧地以为娘亲的腿再也没有治愈的可能。 却没想到,封梨双身上竟然有解药。 她摇了摇头,反而有些自责地说:“我早该告诉你的,只是我没想到,你会是艳姑姑的儿子,所以.....” 暗自调息抑下过分激动的情绪,他温缓地道:“不怪你,这一阵子咱们都处在混乱当中,我也有很多事都还没和你说。” 虽然他们的感情在时间的催化下逐渐加深,但对于彼此的了解却还是贫乏得很。 或许回圣朝后,日子单纯些,他们可以更加了解彼此。 封梨双自然不知他内心的想法,一思及他将离开,她不由得轻敛起眉,状似不经意地问:“那你什么时候要把解药带回圣朝。” 他忽地握住她的柔荑,静凝着她问:“双儿,你愿意陪我回圣朝吗?” 喉头一咽,她眨了眨眸,有些不确定地问:“你要我陪你回圣朝?” 他颔了颔首,紧握着好的柔荑,再坚定不过地开口:“当然,只有你知道解药的用法,你不陪我回去,怎么医我娘的腿?” 听他这么一说,封梨双心一凛,表情有些委屈,气得想磨牙:“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打算带我回圣朝?” 眸底闪着促狭的光芒,司徒少尘嘴角扬着怪异的弧度:“当然!我没理由不带你回去,造成自己的困扰,不是吗?” 脑中“轰”的一声燃起怒火,她脸色陡然一变,美眸冒火地瞪着他:“我会把解药的使用方法写给你,我不想与你回去!” 她虽然嘴里说得洒脱,可心里却有千百万个不甘心。 一想到这个只想利用她,可恶至极的圣朝少主,她又气又恼地想放声尖叫。 瞧着她气得粉脸嫣然的模样,司徒少尘敛下笑,有些无奈地推了推她的额道:“笨双儿,你怎么到现在还分辨不出,哪些是真话?哪些是逗你的话?” 或许他骨子里并不如外表谦谦君子的模样,每每看着心爱姑娘气得脸红耳赤,艳丽夺目的娇颜,他就像上了瘾似的,不断想逗她,戏弄她。 她一脸愕然,瞅着他问:“你说,你方才那些话是故意闹着我玩的?” 没半点悔过之心地扬了扬唇,司徒少尘以深沉但温和的眸光,温柔望着她:“我怎么舍得把你留在“步武堂”,没你陪在身边,我会很闷的。” 一意识到被心爱的男子戏耍,俏脸一凝,封梨双气急败坏地轻呼一声:“噢!你好坏!” 姑娘那久违的娇惺性子一起,很“不小心”便赏了司徒少尘一记拐子和一枚粉拳。 再度失算被袭,司徒少尘捣着眼,抗议道:“你,你怎么打人?” 封梨双闻言,表现出心痛得不得了的样子,挨进他怀里夸张地惊呼道:“天、天哪!我打到你了吗?我真的好抱歉.....” 哼!要扮乖,装可怜,谁不会呢?她可是这方面的高手呢! “你好抱歉?那你要怎么补偿我。”他挑起眉趁势张臂抱着她,把她困在怀里,霸气地问。 封梨双想也不想,不假思索便将头枕在他的颈窝处:“我累了,罚你让我抱着睡。” 他扬了扬眉:“这是哪门子的处罚?” “[步武堂]爱心泛滥处罚法。”她接得顺口。 司徒少尘闻言苦笑:“怎么我没习过这一门功课?” “当然!”她好骄傲地仰起下颚,说得理直气壮:“四婶说,这是[步武堂]的女子才能学习的功课,你是男子,只有认命的分。” 在穆夕华细说她与四叔在“步武堂”里,那一段与师兄弟姐妹间,有爱有笑的年轻岁月,封梨双大有所获。 司徒少尘莫可奈何叹了口气,早知道恢复活力的她,必定是个小祸害。 “难怪四叔警告我,别让四婶和你太亲近,原来,这就是女人与女人咬耳朵的后果。” “啰嗦。”不以为意地依偎在心爱男子厚实温暖的怀里,封梨双银铃般的娇笑声,流溢串成一段醉人的音符。 在爱情与亲情的滋润下,她已完全锐变、成长,心里的阴霾与孤单不再。 落得如斯田地,司徒少尘不知还能说些什么。他早该知道,在“步武堂”里,姑娘家一向比男子吃香。 认命些让她在怀里觅着最舒服的位置,他的大手已情不自禁地落在姑娘的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 夜很美,皎白的月光轻轻洒落在紧紧相拥的人儿身上,呈现一幅美好静谧的画面。 两个月后 阳光照耀在覆着琉璃檐顶的大殿上,勾勒出刺眼的金山光芒,彰显出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气息。 封梨双眯起眸看着眼前迷离、眩目的金山光芒,心头隐隐颤动着。 “尘,这里就是你们的圣朝吗?”几个月前,她与司徒少尘一同拜别“步武堂”的师叔们,踏上回圣朝的旅程。在经历几个月的奔波,他们终于回到消失在历史的王朝--庞武圣朝。 打从她与司徒少尘由绿蜂甬道进入圣朝,脚步落在由一地枯残落叶铺成的黄、绿色天然长毯后,封梨双的惊叹一路未歇。 只见周旁绿林蓊郁,鸟声啁啾,花香弥漫,远处依稀能听见溪水潺潺流过的大自然气息,让生长在苦寒之地的她,无法不赞叹圣朝的清新、美好。 “此处比中原多了一种出尘的宁静,但待久了,你就会闷得想找各种名目到外头透透气。” 听说他三岁那年初回圣朝,兴奋得又叫又跳,整整在绿意盎然之间奔驰了一天之久。 这一刻,司徒少尘不难理解封梨双初入圣朝的震撼。 “或许吧!”她轻耸肩,一双水眸好奇地打量着四周,霍地,她轻呼出声。“这是你肩上护甲的花纹。” “那是‘庞武圣朝’的族纹。” 当初见到他宽肩上的护甲花纹时,她便觉得那花纹极为特别,没想到竟是失落王朝的族纹。 莫名的,封梨双的心一颤,真正走入司徒少尘的世界,她才深刻了解到,他的身份有多么尊贵、与众不同。 难得的是,他并无一般皇子睥睨一切、不可一世的傲气,反而温和谦恭得像个书香世家教养出的贵公子。 “你在想什么?” 随着脚步落在青石冷玉砌成的长廊之上,两人交握的手,如同她的心情,前后轻晃、摆动着。 “努力消化你给我的震惊。”封梨双唉唉叹着气道。 定下脚步,司徒少尘侧眸瞥了她一眼,正声道:“我不希望你因此改变对我的态度。” 她俏皮地吐了吐舌,没好气地轻笑道:“你可以想像我对你卑躬屈膝的顺从模样吗?” 听她这么一说,司徒少尘挑了挑眉,心头漾开一抹笑意。“是无法想像。” 语落,两人不约而同笑出,那喜悦的声调,在长廊间回荡着欢乐的节拍。 听到笑声,一名头上包着蓝色帕头的女婢由长廊一端急步而出。 眸光一定,婢女惊喜道:“少主,您回来了?” 司徒少尘颌了颌首,张口便问:“紫萝,宗主和主母呢?” 那名唤紫萝的婢女思索了会才道:“这时候宗主和主母应该在百行草原,要奴婢请宗主回来吗?” “不用,我去寻他们,你去忙你的吧!” 紫萝福了福身,领命退了下去。 封梨双瞧着那远去的窈窕身影,有些恍然。 “你在看什么?” “你们圣朝连婢女都好美,清秀雅致,气质出尘……”她轻声喃着,几乎又要自惭形秽了起来。 司徒少尘玩味地瞥了她一眼,将她的反应误以为是在吃味。“放心,你比紫萝美,你可以放心独占我。” 粉颊染晕,封梨双没好气嗔他一眼。“没半点正经的,谁跟你说这些来着!” 他耸肩,俊雅的脸上写着不置可否。 不让他太过得意,封梨双说出心里的想法。“我说,若让中原的豺狼虎豹知晓圣朝这‘美人窟’的存在,定要狂性大发了。” “秉着先祖的遗命,我定会誓死保护、捍卫圣朝的恬静美好。”他坚定开口,温柔的眉宇间此刻竟有一股凝重慑人的威严。 暗暗将他气势惊人的一面纳入心底,封梨双发现心里对他的喜爱又多了一分。 她庆幸自个儿爱上这样一个男子! 第十章 两人朝着百行草原而去的途中,便遇上了正准备回寝宫的司徒墨濯和艳无敌。 初次见到两人,封梨双无法掩饰心中的震撼。 司徒少尘的父亲有一双海蓝色的琉璃眼眸,气度沉稳、气质高雅,在一头白发及一身白衣的衬托下,飘逸得像个仙人。 而他的母亲面容清艳,眉宇间有一股不羁英气,浑身散发着不同于寻常女子的飒爽气质。 他们是一对壁人,更是一对出色的父母,却让她悲从中来,不由自主想到自个儿的爹娘。 看着眼前美得过火的标致娃儿,艳无敌脱口便道:“你……是双儿?” 在司徒少尘及封梨双启程回圣朝前,师兄们便差人派了信,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带回圣朝。 因此一见到儿子身边的姑娘,艳无敌不假思索做了最直接的联想。 被她一眼认出,封梨双愕然抬起眸儿,好半刻才回过神,赧然向两人请安:“晚辈封梨双见过宗主、主母。” 听到她分外生疏的语气,司徒墨濯嘴角噙着笑。“若按‘步武堂’的师兄弟排行来说,你应当唤我们什么就唤什么,宗主、主母……未免生疏了些。” 她怔了怔,竟有些不知所措。 艳无敌见状,挪动着木轮椅,欺上前看着她,感慨万分地转移了话题。“知道吗?你跟你娘长得很像。” 夫妻俩悄悄互望一眼后,司徒墨濯认同地颌了颌首。“的确。当年红诽就是这模样,一身水红色纱衣、红色珊瑚,犹如凝脂般的脸蛋,艳美得惊人。” 艳无敌点头微笑。“若不是红诽生得那模样,大师兄也不会拜倒在红诽的石榴裙下。” 就这么不经意的,两夫妻便聊起了过往。 深怕爹娘会忘形地聊得忘了旁人存在,司徒少尘没好气地提醒道:“爹、娘!别忘了我和双儿都还在这儿。” 司徒墨濯微怔,意态从容地打住可能发展成滔滔不绝的话题。 艳无敌则亲密地拉住封梨双的手问:“我听说你爹娘的事了,这些日子难为你了。” 耳底落入那怜爱的语气,封梨双胸口荡漾着股莫名的激动,豆大的泪滴竟不受控制地一颗、两颗,接连地由她莹白的脸颊滑下。 见娘亲把心爱的姑娘给弄哭了,司徒少尘没好气道:“娘,你怎么把双儿惹哭了呢?” 艳无敌惹哭了徒侄,自个儿的眼睫上也闪着泪。“好、好,不提这伤心事。” “我、我没事,你别怪艳姑姑。”封梨双吸了吸鼻,娇嫩的嗓音颤颤地揉着一丝哽咽。 “好姑娘,那艳姑姑问你,你准备做咱们司徒家的儿媳妇了吗?” 艳无敌这话一落下,让封梨双娇羞地低垂着颈子,窘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连一旁守在妻子身旁的司徒墨濯也因为妻子这直接的问话,暗吃了一惊。 “娘!”司徒少尘从不知道,他亲爱的娘亲也有如此可爱、直接的一面。 艳无敌还来不及应声,司徒墨濯却早一步做好安排。“好了、好了、有什么话晚些再说,尘儿,你领双儿到西殿住下,而我则带你娘回房,好好管教一番。” 待夫妻俩离开后,封梨双语重心长地道:“我好羡慕你爹和你娘……” 一一见过爹娘口中的亲人后,封梨双的心思从未如此复杂过。 拉着她在一旁的台榭上坐下,司徒少尘扬了扬唇问:“那你心里的恨,还存在吗?” 思绪一顿,封梨双因为他的问话缓缓垂眼,不得不正视内心真实的感受。不过半刻,她霍然惊觉,在不自觉中,她心中的疙瘩与恨,已被爱给融化。 “我会治好艳姑姑的腿。”自她有记忆以来,她就知道爹娘为了研制治疗艳无敌的药,费了很多心思。 他们为研药而争吵、却也因研药而甜蜜,她的童年是一个人在酷寒之地摸索出乐趣。 待她再长些,娘开始教她熟悉人体脉络、背毒经,而爹爹则将他一身在“步武堂”学到的武功,以及研磨的绝学全传授给她。 当时她不懂,为何爹娘要如此处心积虑逼她学习这一切。 直到爹娘与世长辞后,她才恍然明白,她所学习的这一切,只是爹娘深谋远虑地预想到未来会发生的事。 爹娘早就做好打算,让她代替他们,治好艳无敌的双腿! 如今走到了这一步,感受过“步武堂”师兄弟,那犹如亲人般的情感,她再也无所怨怼,心甘情愿替爹娘完成遗愿。 “双儿,谢谢你。” 蓦然抬起眸子,封梨双看着司徒少尘如释重负的感激笑脸,心里竟漫着股诉不尽的满足。 爱一个人便是如此吧! 为对方的忧而忧、为对方的喜而喜,或许有些傻气,但她却无怨无悔,一如娘与爹、四叔对四婶以及艳姑姑和宗主间的情意…… 封梨双握紧了司徒少尘的手,轻轻靠在他的怀里,用行动表达她此刻的心情。 凝望着她姣好面容上的依赖与眷恋,司徒少尘低下头轻轻吻住她的唇。 柔柔的微风拂面而过,燕子飞翔于绿意柳丝、粉色花丛间,那粉色花瓣随风飘舞,落在古老的玉阶台榭上,见证了他们的爱情…… 空气中飘散着松叶清香,那气味揉着空气里浅浅的药味,释放出一种安顶的气息。 在为艳无敌瘫痪的双腿敷药前,封梨双不敢大意,硬是拉着司徒少尘到药房做最后的确认。 处在堆满药草的屋子里,司徒少尘拨开青玉丹瓶的瓶塞,倒出了些粉末,放近鼻端嗅了嗅。 “辨得出成分吗?” “嗯!”他轻蹙起眉,沾起粉末做了几个简单的测试后,谨慎地道:“这几味药全是活体舒血的药草,没问题。” 回到圣朝后,他在各执重任的族长及父亲的教导下钻研药性,多年来,在采药使药的经验累积下,除了习得一身识药本领外,亦成为当朝出色的“药决师”。 而封梨双则因为娘亲出身“阎底门”,毒理造诣颇深。 在司徒少尘确认了解药有何种药物配成,及长期使用的功效后,封梨双蓦然抬起眸子,望向他。 “哎呀!”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其实这个解药还缺一味。” 司徒少尘怔了怔。“还缺一味药?你之前怎么没提过。” “因为我从没想过,自个儿会心甘情愿治好艳姑姑的腿。”她黯然咬住唇,幽幽然开口。 “那……那一味药是什么,难不难找?” 原以为一切大事已定,却没想到封梨双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他兴奋的心情登时冷了一半。 “不难。”封梨双顿了顿,迟疑了会儿才又开口:“但这一味药会让我和艳姑姑十分不舍。” 他轻蹙起眉,苦笑了笑。“双儿,我被你给弄糊涂了。” 封梨双滞了半响,努力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开口:“那味药……是你的血。” “我的血?”他知道自己的血具有药性,但却从来没想过,他的血可以治愈娘亲的腿? 她稳下心神,语重心长地说道:“当年艳姑姑在不知怀着你的情况下中了毒,继而将毒过到你身上,虽然你中毒的症状较轻,且在多年药疗下已解了毒,积累在你血液里的药,不会与艳姑姑体内的毒产生冲突,成为最合适的良方。我想,这是我娘在调这一味药前早就预料到的。” 若不是她当日咬了他一口,她也不会知道司徒少尘的血具药性,继而想透这一点。 司徒少尘唇角微微泛起了一抹宽慰的微笑,他毫不犹豫地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受这罪是为了治好我娘亲的腿,哪有什么好犹豫的?” 她努起唇,勉强扯出一抹笑,哀怨至极地说:“这道理我固然懂得,但心疼就是心疼,没法儿压抑的。” 瞅着她一副心疼他的模样,司徒少尘眸底眉梢都泛着温柔的笑意。“傻双儿,用我的血去当药引,这没什么好心疼的,以后你再多帮我补补身体,不就得了。” 封梨双敛眸瞅着他,气恼地赏了他一记白眼。“你这算趁火打劫吗?你明知道我厨艺不好……” “只要是娘子为我熬的汤,我都喝。”他诚意十足地保证。 “谁是你娘子!”她恶狠狠地开口,凶巴巴的语气中撒娇意味十足。 “你真不知道谁是我娘子吗?”他挑起眉,难得使坏地笑,凝视她的眼神火热得让她羞红了脸。 在他灼热视线的注视下,封梨双深怕这么下去,又要演变成难舍难分的火热缠绵了,她连忙岔开话题。 “这解药是外敷药粉,届时以你的血调和成膏后,顺着艳姑姑双腿的经脉,将膏药揉按进经络。这样的疗程,必须持续一年,不可中断,这样就可以慢慢拔出艳姑姑积瘀在双腿的毒了。” 暂时抑下心头欲逗弄她、吻她的念头,他紧接着问:“瘫了这么多年,走路没问题吗?” “未来就要靠艳姑姑多走、多动,是不是能恢复年轻时的健步如飞,就得视艳姑姑的意志力而定。” “再怎么样,都好过现在的不良于行。”怔怔望着封梨双,他敛下眸光,却掩不住心底的感动。“双儿。谢谢你。” “都还没能确定药是不是有效,谢我什么?”她郝然地说。 “找到药治好我娘的腿,一直是我的心愿,如今我的愿望成真,你说,我如何能不谢你?” 她闻言,眸光如泓地深深瞅着他,心房涨满难以言明的柔情,哑声道:“如果没有你,就不可能会有今日的我,这一切,是你应得的。” 听她这么一说,司徒少尘懊恼地低叹了声。“若依你这么说,我为了报恩,以身相许的如意算盘,不就白搭了?” 心窝因为他的话透着股暖意,封梨双主动靠近他,轻轻地在他唇上印上一吻。 唇上突地承接她甜美的气息,司徒少尘晕晕然一愣,毫不犹豫地让这轻吻演变成火热的缠绵,直到彼此的呼息浓郁灼热…… 一年后 艳无敌在众人的期盼下重新站了起来,虽不若往日健步如飞,却无须再倚靠木轮椅代步。 而在气候犹是乍暖还寒的初春时节,司徒少尘与封梨双在圣朝人民的见证下,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 婚礼后没多久,司徒墨濯便偕同儿子,带着妻儿,媳妇重回“步武堂”,让众人感受司徒家“双喜监门”的喜悦。 而在众师兄弟热闹谈笑、齐众一堂中的暖暖春风中,那一代接着一代,属于“步武堂”弟子的爱情故事,各自上演着属于个人的烂漫春色…… 【全书完】 编注: 1.欲知阎子熙与雁飞影的爱情故事,请看花裙子610——【师出同门】之一《侠女斗妖儿》。 2.欲知司徒墨濯与艳无敌的爱情故事,请看花裙子622——【师出同门】之二《好个贼师姐》。 3.欲知关劲棠与穆夕华的爱情故事,请看花裙子635——【师出同门】之三《小师妹别怒》。 4.敬请期待季洁最新力作! 被剪掉的片段童年回忆篇 忘年之交孙袭欢v.s.封梨双季家小洁 早春三月,江南早已是万木葱茏,繁花如锦,然而,位在这雪山极境外的苦寒之地,依旧是是寒风交会,凛冽料峭的寒意让人感受不到半点春日气息。 孙袭欢打量着四周一片茫茫雪地,心不由得一紧。 他终于找到大师兄和俞红诽的藏身之地,但……一思及这些年来,他们夫妻俩为了研药而长年住在这冰天雪地之处,他的心就有说不出的叹然。 转眼之间,已过了十余载了…… 在他的心绪还波动不已时,一抹窸窣的脚步声拉回了他的思绪。 孙袭欢闻声回过头,一见到那粉雕玉琢的白玉人儿,立即柔声笑问:“双儿要上哪儿去啊?” 小姑娘是大师兄和俞红诽的独生女,今年七岁,个性顽皮、活泼。 今天她身着锦色连帽毛氅,镶在白皙脸蛋上机灵的圆眸和红嫩的小嘴露出了覆满了白雪的毛帽之外,瞧来十分可爱。 封梨双低敛着眉,抿着唇,淡淡开口:“葬小兔兔。” “你的兔兔死了?”孙袭欢讶然挑眉,这时才发现她手中捧着的那一团雪白,竟是已断息的兔尸。 她颔了颔首,因为情绪低落,小小的脸上蒙着淡淡的失落。 顿时,孙袭欢俊雅的脸庞流露出爱怜的光芒,连忙低下身安慰道:“别难过,五叔叔……” 他的话未尽,封梨双抬起头,坚定地道:“双儿不难过。” 剑眉微挑,他兴致盎然地反问:“你不难过?” 小姑娘摇了摇头,转了转黑溜溜的眸子,认真地说:“兔兔去投胎当好人家的女儿,不用受苦了。” 孙袭欢直视着小姑娘澄澈如水的双眸,唇角扬起一抹盎然笑意。大师兄这一个心肝儿似乎很不一样,小小年纪,却有着大人才有的洒脱。不过,她这性子,倒是与他的个性不谋而合。 “那你要把小兔兔葬在哪?”孙袭欢好奇地问。 封梨双轻轻抚着小兔儿依旧柔软的毛,轻轻地说:“后山的雪梅林。” 连地方也决定好了!孙袭欢再次颔首。“雪梅林……唔!有雪有梅,很不错的安息之地,那……五叔叔可以与你一块儿去吗?” “五叔叔要和双儿一同葬小兔兔?”她有些讶异,两道秀眉因为认真思索而轻轻颦着。 瞧她可爱的神情,孙袭欢莞尔失笑出声:“五叔叔有这个荣幸吗?” 见她久久不搭腔,孙袭欢泛起苦笑,懊恼地问:“怎么?考虑这么久?五叔叔这么不受欢迎吗?” 她抬起白嫩的小脸蛋,扬起无比灿烂的可爱笑脸,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双儿也要帮小兔兔想一想,可不可以让五叔叔加入呀!” “噢!”听着她稚嫩的嗓音及眼底映入的可爱笑脸,孙袭欢完全招架不住地傻笑应了声。 唉!有些奇怪,平日他面对姑娘家时舌灿莲花的本事,怎么一面对这可人的小姑娘,全在瞬间失了效? 发现孙袭欢定在原地傻笑,她拉住他大大的手说:“五叔叔,走吧!小兔兔说双儿喜欢五叔叔,小兔兔也会喜欢五叔叔。” 小小软软的手牵动他的心,不经意的,他的心忆起了张笑颜,如果当年他与她成了亲……有了孩子,应该也像这般年纪…… 孙袭欢回过神,没让过往地情绪牵绊他太久。 他温柔地笑看着她,心里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如果五叔叔有儿子,一定要他娶你当媳妇儿。” “五叔叔嘟嘟嚷嚷说些什么?”她偏着脸,不解地问。 他望着她黑溜溜的眸子,唇边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没事,你瞧,雪停了,天空很蓝、很美!” 封梨双瞥了身旁高大的叔叔一眼,咯咯轻笑出声,“五叔叔今天好奇怪。” 话虽如此,她还是很喜欢爹爹的师弟,至少他不像那些爱来打扰他们一家的江湖人士,总是又凶又恨地吼她,骂她是“阎底门”的小妖女。 在他身旁,像在爹爹身旁一样安心,她喜欢这种感觉! 未察觉到小姑娘早熟的思维,孙袭欢潇洒不羁地轻蹙眉道:“奇怪?哈哈!五叔叔这叫多愁善感。在中原,五叔叔这种忧郁的气质可会迷死一堆姑娘呢!” “为什么?”她完全感觉不出来,蹙着眉的五叔叔哪里迷人? “等你长大,自然就懂了……” 沿着蜿蜒小径而上,那一大一小的身影,伴随着笑语,渐渐消失在漫山遍野的银白世界。 天蓝得透亮,澄净得紧,在这欢乐的一刻,他们都不知道,当两叔侄再见面,已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