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蜗牛与黄鹂鸟》 第一章 窗外鸟鸣啁啾,时值夏末秋初,天气照样热得吓人,才清晨六点多,金黄耀眼的炎日已吞噬所有城市和街道,明亮得让黑暗无所遁形。 花以灿略皱着眉,仍不愿睁开眼。她讨厌这个季节,天亮得太快,又热。 翻了个身,空气中隐约飘来豆浆香味,这味道她闻了十几年,很熟悉。 听见街道上的鼎沸人声,她以食指堵住一耳,另一手扯着卷至腰际的棉被,试图拿棉被蒙头,再接再厉,就这么睡过去,就可以不用去…… 吱嘎吱嘎!是人体踩踏在木板上的声音,有人在她的房间里! 倏地,花以灿全身紧绷;她很容易没安全感,尤其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虽然明白这时候会进来房间的只有一个人,但她还是免不了的害怕。挣扎许久,仍是不敢张开眼,竖着耳朵,直到鼻间吸入熟悉的气味,她才松了一口气。 奇怪?不是习武之人吗?脚步声还这么大! 她皱着眉,有些生气棉被怎么也拉不动,索性不装睡了,双手齐拉,她拉、她再拉、她再再拉── 「妳再扯下去,我的手臂就要脱臼了。」清冷的声音响起。 闻言,花以灿更气,死不睁开眼。脱臼?她哪儿来的力气?把她当神猪啊! 花以灿干脆放弃扯被,直接将手覆在自己眼皮上,没有棉被也是可以的。 「起来。」声音再度响起,平板的口吻为空气添了一丝冷意。 花以灿佯装没听见,依旧动也不动,但她觉得头皮发麻,好冷好冷,一定是某人用死鱼眼盯着她。 「还不起来吗?」木板发出叽嘎声,腰际棉被一松,显然此人已转移目标。 不起来不起来,她、她不想去啊……反正她当缩头乌龟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过了一会儿,无声无息,花以灿从指缝偷觑,心里暗想对方是不是放弃离开了,嘿嘿,那正好。 忽地,一道黑影自上而下笼罩而来,很明显要让她无处可逃。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一阵阵清脆的声音响起,伴随着花以灿的惨叫。 「耶?以灿,妳醒啦!哈哈哈!我就知道烟波小子有办法!」蓝色身影自长型柜台窜出,一边说话一边将手中的油腻抹去。 花以灿一脸不情愿的自楼梯走下,扯着背包的系带,看见父亲走来,下意识往后退一步,免得被中年男子的大肚腩给撞倒。 「来,这是妳跟烟波小子的早餐。」花爸一个转身,手上就多了一大袋早点。 花以灿停止抚摸手背的动作,自然的避开父亲肥肥的手指,有些无奈的接过那沉重的一袋。 唉,她连喝水也会胖耶!这样养她,是何居心? 花以灿呈现战败姿态,颓丧的往门口踱去,呜,地狱之门。 新学校、新环境、新同学、新老师,就连新皮鞋……咬脚啊! 门口,一抹颀长的身影等着她。 卫烟波伸手自动接过她手中的早餐,看着她慢吞吞的爬上脚踏车后座,黑眸盯着她手背上或浅或重的小红斑点,嘴角抿了下,他开口:「外套呢?」他知道她的习惯。 「喔。」花以灿想起什么似的,放了两个月暑假,她都忘了。龟速慢爬进屋,她认命的穿起薄外套。 她盯着晴空高挂的太阳,一阵晕眩,好热啊! 这种天气留在家里多好,可以吹一整天的冷气。 「哈哈哈,我的小灿灿,来,爸爸香一个!」花爸见女儿苦着一张脸,咧嘴而笑,作势要扑过去。 花以灿皱着眉,一脸嫌恶地跳开,淡淡的说:「中年男子请自重。」 花爸也不介意,闻言哈哈大笑,肥厚的手掌怜爱似的要拍拍女儿的头,还没落下就感受两道凌厉的目光射来。 啧,开个玩笑也不行?小气、小气、真小气!他好歹也是小灿灿的亲亲爸爸啊!没尊严、没地位,想哭啊。 「花家户长,请问你是要玩到什么时候?还不快来帮忙!」洪亮的声音自柜台后方传来,还伴随着铿铿作响的锅铲声。 「嘿嘿!马上来、马上来!」举在半空的手放下,花爸笑着钻入柜台,继续完成加料到一半的汉堡。 「老婆,妳好凶喔!但我还是好爱妳……」花爸小小声的说。 「闭嘴!」铲子仍流利的翻转着,丝毫不受甜言蜜语影响。 店里店外的客人全神色自若,显然是很习惯这家早餐店的作风。 「我出门了。」花以灿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外走。 「路上小心。」 「接住爸爸的飞吻!」此话一出,立遭众人白眼。 花以灿则是举起手往空中一挥,很显然是拒绝某人的飞吻。 一到门口,她试图垂死挣扎。 「我可以不要去吗?反正才第一天……」她硬着头皮说。 卫烟波没有答话,冷冷的俯视她。花以灿轻叹口气,认分的坐上后座。 没多久,身体已微微冒汗,迎面袭来的风也没多凉爽,夏天啊,真的很讨厌。 花以灿瞪视着卫烟波的背,阳光透过薄而洁白的制服,她看见卫烟波的背脊一节一节的隆起,摸了摸自己的手背,从口袋里掏出一条红色的橡皮筋,脸上笑嘻嘻的。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橡皮筋隔着衣物打在他宽阔的背上,声响有些闷。她如法炮制,毫不手软。 卫烟波恨恨的回头,向来清冷的眼底微微发亮。 「下次不要再用橡皮筋叫我起床了喔……」微风卷起花以灿略浅的发丝,白嫩颊上带着得意的笑。 就这样,开学第一天。 「喂!你一直瞪着我,都不用看路吗?」 「我技术好。」 「……好啦!好啦!我不『啪』了,拜托你看路吧!」 「哼。」 啪!啪!啪!啪!啪! 「……」 新学期第一天,按例都是发领新书或排队测量身长尺寸,以方便订做制服。新环境总是令人不安又兴奋,期待又好奇,一群正值璀璨年华的高中生齐聚一堂,那环境铁定安静不到哪里去,教室就像闹烘烘的菜市场,大家都忙着交新朋友,只有花以灿定格在座位上。 如坐针毡、如坐针毡,这是花以灿唯一的感觉。 唉!活该,谁教她放假两、三个月都躲在家里,突然要和一堆人相处,就像是被丢进马群的羊,那样的格格不入。 她望了望靠窗的位子。呜,卫烟波的座位怎么离她这么远,倒楣,她坐教室正中心耶! 花以灿哭丧着脸,略驼着背,光看着这些陌生的面孔就让她的胃微微发疼。以前班上的同学大概都选择外县市的学校就读了吧!哪像她啊,贪懒,成绩也不够,想到这,她又往窗口瞄去。 「嗨!以灿!」突然有人拍了她肩膀。 花以灿吓了一跳,差点惊叫出声。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妳很容易被吓到。」简聿心一脸愧疚,指着旁边的座位,「我坐妳隔壁。」 「新生训练那天怎么没来?」简聿心抄起桌上的矿泉水,仰头猛灌,额上满是汗珠,像是在外头跑了一阵。 「我……嗯……」花以灿正要想个办法瞒过,其实她只是单纯不想来,反正还有卫烟波嘛!虽然那天他又翻出死鱼眼瞪了她很久。 「妳等等,我先拿单子给承办人员。」他扬了下手上的红单,往讲台走去。 花以灿吁了口气,抬起眼更仔细的观察四周,前排同学突然传来座位表,她连忙接下,写上自己的姓名。觑着旁边的班级干部栏,她很不意外的在班长那栏上看见简聿心的名字。 哎,风云人物怎么会来就读这所不起眼的高中? 她的成绩普通偏烂,理所当然的选择比较过得去的学校就读,而简聿心的成绩上明星高中都不是问题。 「喂,妳叫什么名字啊?」前方的同学突然转过头来,双手交迭放在桌面,大大的眼睛搜寻着座位表。 「我叫江歆宁。」她指着写上自己姓名的栏格,「妳叫……」手指往下滑去,花以灿身体也不安的往后移,她还没习惯跟别人这么靠近。 「花以灿。」江歆宁在纸上点了点。 「啊?」叫她名字干嘛?花以灿整个人黏在椅背上。 「妳认识简聿心啊?」大大的眼笑咪咪,直盯着花以灿。 「认、认识。」花以灿点点头。 「你们怎么会认识?」江歆宁脸上写满了好奇。 「我们以前同班。」 「喔。」 见江歆宁好像没什么兴趣的样子,花以灿呼了口气,以为话题就此结束。 「妳新生训练怎么没来?」 「我、我感冒。」 「奇怪,妳的名字我好像在哪里看过耶!」江歆宁偏着头努力回想。 「是吗?」花以灿额头飙了几滴冷汗,过了两、三个月自闭生活的报应来了,连跟女生说话都觉得不太舒服。 「座位表往后传吧。」江歆宁拿起桌上的纸,对她晃了晃。 「嗯。」花以灿恭恭敬敬的往后递去。 转过身回来后,她眼观鼻,鼻观心,不敢乱瞄。 呜,胆小如鼠就是在说她这种人吧!连交朋友也畏畏缩缩的,真想为自己掬一把同情之泪。 「妳好害羞喔!」江歆宁将下巴枕在交迭的双手上,看着花以灿略显紧张的表情,忍不住笑瞇了眼。「不过,我们是朋友了吧!」她举起右手。 花以灿偷瞄了江歆宁几眼,见她大剌剌伸出友谊之手还停在半空,没有太多犹豫,直觉的伸出左手,中途想想不对,又改换右手。 朋友的手,暖暖的、温温的。 她有些开心,却不太敢表现出来,见江歆宁对着她猛笑,花以灿才露出腼腆的笑容,她已经很久没交新朋友了。 「待会儿的社团博览会一起去吧。」 「好。」花以灿点点头,有些兴奋。 搞不好这次可以也说不定,她都努力这么久了,上帝一定是听到她的呼唤了,感动啊! 「以灿!」简聿心从讲台走来,笑意盈盈,江歆宁见状便转回前方。 「好久不见,暑假过得好吗?」简聿心坐回自己位子上,很有兴致的想和花以灿聊天。 「还、还不错。」花以灿朝他笑了笑,毕竟简聿心对她来说不算新环境里的人,说起话来就显得自在许多。 「啊,妳的头发又剪了。」像是发现什么,简聿心伸手要碰触她颊边的发,眼角余光却瞥见靠窗的位子有人站起,而花以灿下意识躲避他的碰触。 简聿心缩回手,看着花以灿大热天却还是穿着薄外套,顿时有些气恼自己的举动。 「对不起,我忘了妳……」他表情歉疚,手不知道往哪摆。 「没关系!」花以灿打断他,对简聿心露出安慰性的笑容。 花以灿脸色略略发白,其实她刚刚吓到魂都快飞了,原先兴奋的心情,一瞬间又荡到了谷底。 简聿心往走廊的方向望去,方才站起的人已经坐下,若无其事的看向窗外,冷淡的神情十数年如一日。 「卫烟波啊……」他露出一抹苦笑。 好热! 花以灿一手拿着宣传单,一手缩进薄外套里,额头冒出薄薄冷汗,尽可能在拥挤的大礼堂缩小自己。 「走吧走吧!我们去前面看!」江歆宁热情的抓着花以灿,一脸冲锋陷阵的模样。 第二章 花以灿实在不想打坏她高昂的兴致,整个人僵硬得跟石块没两样,还是低着头往前走。 社团博览会为期三天,所有社团无不使出浑身解数招揽新生,现场人潮汹涌,热闹非凡,每个摊位都拿出大声公尽情的吶喊宣传,气球彩带满天飞。 布袋戏社派出许多大型的素还真、一页书、黑白郎君到处走动发传单。燕尾服蒙面侠始终咬着玫瑰花,月光仙子逢人就说:「我要代替月亮惩罚你!动漫社诚心邀请!」 剑道社展览剑裙、剑服、竹剑和各式各样的护具,外加帅气社长当门面,风靡万千少女。柔道社直接上演防狼三部曲,魔术社喷火吞剑变免子样样行。调酒社连「我要一杯『伤心太平洋之黯然消魂饭加番茄炒蛋不加蛋我看你调不调得出来之鸡尾酒特调』」都调得出来,令众新生为之倾倒佩服。 整间礼堂热闹拥挤,莘莘学子世代传承的力量在此展露。 忽然,台上传来阵阵鼓声,电吉他开始肆无忌惮的飙音,舞台幕帘缓慢拉开,伴随着清亮的嗓音,表演者说:「大家好!我们是热音社。」 原本喧闹的人群又更加的鼓噪,热音社在全国性社团评比年年夺冠,早已累积无数的知名度和荣耀,许多人都等着热音社的表演。音乐总是吸引年轻人躁闹浮动的心,人群渐渐的往舞台聚集。 花以灿觉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她攀着江歆宁的手臂,突然希望自己幻化成一条扁扁的咸鱼,能多扁就多扁,让她可以从人群的缝隙中溜走,或者臭死别人让大家离她远点也不错。 「哈!早点来卡位果然是对的。」江歆宁得意的笑着。 「是吗?」花以灿有气无力的回答。 「对啊,妳不知道我们学校热音社很红吗?」江歆宁的大眼闪闪发亮,她们的位置正好在人群前方,视线极佳。 「是喔。」她已经无力管什么社团红不红了,只希望手脚还能剩点力气,待会儿够她爬出这个大礼堂。 「咦?妳很热吗?干嘛不脱外套?」江歆宁看她额上满是薄汗,眼神充满疑惑。 「不、不用了,这样就好。」脱外套?这万万不可!花以灿摆摆手,只希望后面的人不要推挤。 「啊!啊,妳看,龙芊芊出来了!」江歆宁兴奋的大叫,花以灿却是一脸茫然。 「妳不知道吗?她是龙芊芊啊!」江歆宁的口吻像是在说个家喻户晓的大明星。 「呃……不认识。」 「唉,也难怪妳不认识啦!龙芊芊之前跟我是同一个学区的。她啊,公主类型的人,什么都好,听说学校提供超大笔奖学金请她来的耶!」江歆宁喳呼喳呼,兴奋得像只小麻雀。 「还有这种事?」为了招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嗯,听说被学校以高额奖学金慰留的学生,光我们班就占了两个。」江歆宁压低嗓音,轻靠在花以灿耳边说。 江歆宁的靠近令花以灿有些紧绷,但并不排斥,她嘴角上扬,心里暗喜这真是个好现象。 「哪两个?」其实她压根不在意是哪两个,反正不是她。 「一个是简聿心,另一个就是卫烟波。」 「啊?」 「简聿心就不用介绍了吧,卫烟波就是坐在后面靠窗的那个。」江歆宁瞄了瞄台上的吉他手,看样子表演差不多要正式开始了。她看花以灿都没答腔,就判定她还在茫然。「唉,妳新生训练没来,难怪什么都不知道,别想了,听歌听歌啦!」 主唱一登台,现场气氛更加沸腾。花以灿却没什么心情欣赏表演,意兴阑珊。 卫烟波……为什么没跟她说这消息?是怕她知道以后会内疚吗?真可恶!那家伙…… 「嗳,以灿,妳不觉得龙芊芊唱歌很好听吗?」江歆宁听得如痴如醉,一脸崇拜。 「嗯。」她根本不知道龙芊芊唱了什么,只觉得她的嗓音轻轻柔柔,让人听了很想睡觉。 「龙芊芊跟我们同一届耶!好多社团抢着要她,结果她选择热音社……」江歆宁还是左一句龙芊芊、右一句龙芊芊。 花以灿胡乱点头,眼睛却瞄着四周,研究待会儿怎么走会比较好离开;光想到人潮相互推挤的画面就让她狂冒冷汗。 过没多久,她的眼睛不再乱飘,开始盯着台上的龙芊芊,看她一举手一投足都充满大将之风的魅力,也开始仔细听她唱的歌词,虽然她还是觉得龙芊芊的歌声很像催眠曲。直到龙芋芋下台换别人上场,她才将眼神调开,望向右方的窗台。 不见了? 花以灿踮起脚尖,朝人群的缝隙中寻找,她刚刚才看见卫烟波靠在窗边,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 她望着台上拿着木吉他要表演合唱的二人组,突然好想离开。 那可恶的卫烟波!花以灿揉揉眼睛,脑海浮现卫烟波盯着台上的眼神,唉,他也喜欢龙芊芊吗?她撇撇嘴,没意会到自己的不高兴是从何而来。剩下的表演她也只听进了两句歌词,其余的转身后就忘光了。 台上的人轻轻唱着:「看妳看过的画面,过妳过的时间……」 第一次,花以灿感到有些心慌意乱。 天上的云层越积越厚,一到下午,原本明亮的蓝天马上变成灰压压的一片。 花以灿背着沉重的背包走在红砖道上,红砖道上有棵菩提树,许多排列工整的石砖因为冒出地面生长的树根而碎裂,她小心的跨过高低不平的石砖,停在枝叶繁茂的树前,她曲起食指轻轻敲着树干,听着因为撞击而发出的结实闷响,露出满足的笑容。 几秒后,她往后退一大步,惊觉自己现在的举动太像自闭儿。她吐了一口气,抬头往上看去,光线自细密嫩绿的枝叶间洒落,轻轻贴在她脸上。 「啊,下雨了。」她调好背包肩带,快步往前走去,卫烟波还在前面等她呢! 结果,这条红砖道还没跑完,就瞧见卫烟波骑着脚踏车迎面而来。 「花以肥,快点,下雨了!」漂亮的转了个弯,卫烟波催促着她。 花以灿倒吸一口气,左顾右盼,害怕被新环境的同学听见任何有关「肥」的字眼出现在她身上,还好这里是学校后门,只有提着菜篮要去黄昏市场的婆婆妈妈经过。 「卫烟波!」她踢了他车轮一脚,以示泄愤。 「快点。」卫烟波睨她一眼。 花以灿瞪着他的后脑杓,嘀嘀咕咕的上了后座。绵密的雨丝落下,碰触在人体身上像极了蜻蜓点水般的吻。 「卫烟波。」花以灿习惯性的开口。 「嗯?」 「我觉得、我觉得……这次,搞不好可以喔!」她脸上带着些许兴奋。 「那很好啊!」一贯的平淡语调,卫烟波看向前方的眸子微微瞇起。 「是吗?我也这么觉得。」这次出现在她脸上的,是满足的笑容。 卫烟波没有答话,漆黑的眸闪过一层薄光。 「我今天有跟江歆宁握手耶!」花以灿边说边看着自己摊开的掌心。 「我知道。」卫烟波嘴角微微勾起。 「卫烟波,你说我是不是快要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细细的雨飘在脸上,花以灿的短发因为潮湿而黏在颊边。 「妳本来就是正常人。」他皱起眉头。 「只有你这样认为吧。」花以灿撇了撇嘴角,无奈中却带有一分庆幸。 「花以肥,妳是不是又变胖了?」卫烟波提出质疑,清冷的眼底带着几分笑意。 「乱讲!是书很重啦!我把书都带回家当然重啊!」花以灿极力否认,眼角一撇,看见他侧背的扁书包,很明显的,那里面一定空空如也。 突然很懊悔自己的愚蠢举动,早知道就把书都放学校抽屉了,到底带回家做什么? 花以灿颓丧的将头靠在卫烟波的背上,运用念力,心底暗想:重死你重死你重死你重死你…… 卫烟波向来没表情的脸上勾出淡淡笑意,没提醒她不小心把心里想的全化作细细碎语念出。 「嗳,卫烟波,我问你一个问题。」诅咒停止,想起什么似的,花以灿黑溜溜的眼珠隐隐透着不安。 「嗯。」 「你要老实回答喔!」她急忙要求。 「好。」 「你、你会不会觉得、觉得是我连累你?」吞吞吐吐,花以灿很勉强的将问句说完。 挺直的脊梁明显一僵,卫烟波略偏过脸,眼尾瞥向她,嘴角不满的勾起。 「胡说什么!」 「那你干嘛不跟我说?」 「说什么?」她这种没头没脑的说话方式,经年累月下来他已经很习惯。 「就是你被高额奖学金慰留的事啊!你原本可以去更好的学校就读,要不是因为……」声音越来越小,花以灿脸上的表情沮丧得像要哭出来。 「这种事有什么好说的?」卫烟波突然打断她,口气略显强硬。 「喔。」 细密的雨势逐渐转大,豆大的雨珠纷纷跌落,两人一阵静默。 花以灿盯着卫烟波的背影,雨滴沾湿他的黑发。卫烟波的头发很黑,和她天生的浅褐色不同,从小她就好羡慕,因为电视上洗发精广告里的明星都有一头乌黑的发丝。 一个转弯,她略往左倾,正好瞧见卫烟波冷然的侧脸,是光影的变化还是雨珠模糊她的视线?总觉得他颊边的肌肉线条僵硬得像雕像一样,有必要这么生气吗? 「喂,你真的不认为是我连累你吗?」她还是忍不住询问,卫烟波那张死鱼脸她早看惯了。 「假的。」卫烟波往后冷冷扫了她一眼。 花以灿反应极快的在他背上赏了一掌。 「我就知道,你故意不说奖学金的事,一定是怕请客对不对?小气巴拉!」鼻孔正大光明的逸出一口气。 「对啊,我怕以妳的食量会把我吃垮。」他淡淡的说。 「你你、你……」这么恶毒的话也说得出口!不、不是,她食量根本不大好不好! 正思忖着要如何报复的同时,耳边忽然捎来卫烟波清冷的语调。 「一点也不。」 「啊?」花以灿愣了一会儿。 之后,不管她如何询问,卫烟波的嘴再也没有开过。 「什么?什么一点也不?」 「你干嘛不说话啊?」 「是谜语吗?」 「啊!该不会是猜字吧?」 「到底是什么啦!」 翌日清晨。 窗外的阳光一点一点的渗入,花以灿埋在枕头间的眼帘微微张开,还带着模糊的睡意,一眨一眨的,抓抓脸颊、揉揉脖子──倏地,她双眼瞪大,惺忪的睡意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发现秘密的惊讶。 花以灿捂着嘴,即使只有自己一个人,她还是下意识掩藏自己的情绪,连开心都不敢太招摇。 她知道了、她知道了! 她知道卫烟波那句「一点也不」是什么意思了! 他说的是…… 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是被她拖累!一定是这样的!卫烟波这家伙说话最不老实,总是拐弯抹角,她不会猜错的! 「哈!」她翻身平躺,手臂罩着额头,好像有点发烧了。唉,她这样也算某种程度的体弱多病吧。 她闭上眼,感受有些热力在瞳孔里流窜。 唉,怎么办?她有一点点感动耶。 第三章 不久后,熟悉的脚步声在她房里响起,她又再度唾弃卫烟波是习武之人,手脚功夫却还是这么差,叽叽嘎嘎,木板都快被他踏破。 「起床。」冷淡的声调依旧。 「不行,我感冒了,今天就不去学校了喔!」花以灿翻了个身,背对他。 「……」清俊的脸孔有些微青筋浮现。 「卫烟波,你要好好做笔记喔!尤其是数学,你也知道我数学最差了。」她不忘提醒,脑袋已经有些昏昏沉沉。 「妳每一科都差。」咬牙切齿。 「你!」花以灿瞪大了眼,感动归感动,差点忘了这家伙是非常毒舌的。 卫烟波仍旧维持他那千年不变的死鱼脸孔,冷冷的宛如伫立的雕像,视线紧贴着她翘起的发尾。 「我真的不太舒服……」实在没力气辩驳,花以灿放软语气,话说到一半,卫烟波的大掌就抚上了她的额头。啊,死鱼的体温果然比较低,冰冰凉凉的真舒服。 「妳发烧了。」青筋又暴。 「我早就说了啊……」她的口吻很无辜,想必是她平日信用不好,说话可信度低,卫烟波才不相信她。 「算了,妳今天好好休息。」卫烟波退了一步,眼神和缓,嘴角抿起,若有似无的怒气飘浮在他眉宇之间。 「嗯。」她点了个头,虚弱应声。 「对了,卫烟波,下午我要吃粥喔!巷尾的那一家。」她转过身来,带着央求的眼神盯着他。 卫烟波皱眉瞪着她好一会儿,转身下楼。 花以灿的嘴角扬起,第一次觉得,发烧好像也没这么糟。 一大清早,闲在家里也没事。花以灿翻出成药,随口吞了几颗感冒胶囊;她平时不爱出门,就连生病也很懒得上诊所看医生。她换上舒适的运动服,虽然发烧也不至于到昏昏沉沉的地步。 她走到楼下的厨房,想为自己煮些清粥;这是她最熟练的热食。她就站在瓦斯炉前,盯着盯着,粥滚了也不知道。 「焦了、焦了!」花妈从前厅进入,一把挤开女儿,关火、盖锅,动作一气呵成。 「身体很不舒服吗?」 「没事啦!」花以灿坐在椅子上,嘴里被塞了温度计。 「吃药了没?烟波特地交代我要来盯着妳吃药!」花妈担忧的皱着眉头,手掌贴着花以灿的额头。「不是很烫嘛!」她松了一口气。 「就说是小感冒,妈,妳不要紧张啦!妳快点去帮爸,不然他会忙不过来,爸爸笨手笨脚的……」花以灿拉着母亲的手,露出笑容。 「中午记得吃药。」花妈不放心的看了女儿一眼,又说道:「粥要不要我帮妳煮?看妳恍神恍神的……」 花以灿立刻用力的摇头,「不行、不行,这种事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见她坚持,花妈也没说什么,摸了摸花以灿的头。「不舒服就不要勉强了喔!」她又叮咛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到前厅去。 「失误了。」花以灿盯着半焦的粥,「好苦!」她一边说着一边吞下肚。 天气晴朗,应该说,非常的炎热。 花以灿忙着洗衣服,晒棉被,整个人像陀螺转来转去,完全像个没事的人似的。她奋力的将棉被铺上阳台的栏杆,一阵昏眩,整个人趴在柔软的棉被上。 「好热……地球要爆炸了……」她额头冒着薄薄的汗水,总算逼出汗来了,大热天感冒真不好受。她清清喉咙,好像有些发炎了。 步伐蹒跚,她随手抓了几件衣服就往床上躺去。「我睡一下、我睡一下,头好晕啊!」话才刚说完,就沾着枕头沉沉睡去。 花妈趁着空档走入花以灿的房间,果不期然,病人往往不会照顾自己。 「唉!」她叹了口气,拉起棉被将花以灿盖得密密实实的,哄着半梦半醒的她吃了颗退烧药,才放心的下楼。 一觉醒来,已是下午时分,花以灿并不意外,她本来就很会睡。脑袋还有些恍恍惚惚的,但似乎没早上这么不舒服了,无法忍受全身腻着热汗,她强忍着虚软的身体进入浴室洗澡。 她动作稍嫌迟缓,四肢无力,很勉强的洗好澡,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发就走出浴室。想拿挂在屏风上的毛巾,无奈手怎么也举不高,只好作罢。 花以灿温吞吞的躺到床上,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药效好像太强了。」她嘟嘟囔囔的。「开学第二天就阵亡,我真是差劲啊……」 原本还以为可以顺顺利利的过下去了,看来是她把事情想的太简单。花以灿盯着左手腕上的疤痕,眼眶起了氤氲的水气。 一股心烦气躁直涌而来,她索性将脸埋进棉被里,不想了、不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西下的阳光余晖缓缓斜照而入,透过洁白的棉纱窗帘,一丝一丝的飘荡在空中。 进花以灿房间像进自家厨房的卫烟波,一看见瘫在床上的花以灿,心底就起了一股无名火,他将粥放在桌上,大步一跨,来到床边。 「妳是想让感冒加重吗?」他冷着声音说。 「啊!卫烟波……」花以灿急忙转身,脸上尽是灿灿笑意。真好,卫烟波放学了。 「我的粥呢?」她瞇着眼,一脸馋相。 「就想着妳的粥?」这语气是十分的不满。 「唔……」花以灿不敢盯着他冷冷的眼,假装没事的想要拿桌上的食物。 卫烟波挡下她,火大的拿起屏风上的毛巾,用力的擦起她半湿的头发。 「嗳嗳……好痛、好痛……你故意报复的是不是?」花以灿哀哀叫了起来,坐在床沿任他蹂躏……不,是照顾,她委屈的扁起嘴。 「我说过的话妳都忘了?」卫烟波放轻力道,语气虽不悦,清冷的眼底却有着温柔。 「我手软,拿不到毛巾嘛!」她心里嘀嘀咕咕,暗骂卫烟波像个老头子似的。 「借口。」他冷冷的驳回,知道她是因为怕热,所以不喜欢吹头发,偏偏她的体质又容易受寒。 花以灿没再回嘴,因为他的确说中了事实。如果要拿毛巾的话,勉强还是拿得到。 「坐着,不要动。」他吩咐,转身拿出柜子里的吹风机。 「我的房间你比我还熟呢!」见他熟练的打开第二层抽屉,花以灿不以为意的说。 他轻哼了声,走了过来,打开吹风机吹着她柔软的发丝,鼻端尽是她沐浴后的香气。 花以灿瞇起了眼,像一只慵懒的猫,午睡后享受着主人温柔的抚摸。卫烟波动作熟练,彷佛这样的行为进行过数百次,又像是天生般的驾轻就熟。 即使睡了一段时间,花以灿还是有着身体发软无力的现象,又或者是下意识的撒娇行为,她轻轻靠上卫烟波结实的胸腹。 卫烟波淡淡的瞄她一眼,问道:「只是普通的感冒吧?」 「嗯。」喉咙开始有些发痒。 卫烟波的味道好令她心安啊!花以灿嘴角隐隐勾起一笑,只差没有举起双手紧紧攀住他的腰了,突然,她皱起了鼻头。 「奇怪的味道。」茉莉花香,卫烟波身上从没出现这种女性化的香味。 「嗯?」卫烟波略略提高嗓音,不懂她说什么。 花以灿整张脸埋得更深,东嗅嗅,西闻闻,弄得卫烟波有些发痒。他大掌一盖,固定了她的小小头颅。 「妳做什么?」他声音低哑的问,黑亮的眼珠盯着她。 「花香味。」她拉起他的制服,指着某一处。 卫烟波愣了下,猛然想起关联处。 「灵犬莱西吗,妳?」他低低的笑着。 早上他顺手捞起一位差点跌倒的女生,想不到对方很顺势的拐进他怀里,对她的脸没什么印象了,倒是身上的香水味满重的,现在经花以灿这么一说,他才想起这件事。 「你说什么?」花以灿不满的戳着他。 「早上有个女生说,我的怀抱看起来很温暖,想要躺一躺,妳也知道,我这人满大方的……」他半是戏谑,半是开玩笑的说着。 花以灿瞪着他,这人真的很恶劣!尤其是最近,老爱有意无意的试探她。她不是很懂,也有些害怕啊。 「好了。」他拍拍她的头,柔软的发丝温顺的贴在她脸庞。 花以灿仍旧有些呆傻,卫烟波则是相当习惯她三不五时的失神状态,他勾起一抹宠溺的笑,觉得她这样倒也挺可爱的。 「过来啊,不吃妳心爱的甜瓜粥了吗?」他问着,手里拿着汤匙拌凉。 花以灿失神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总觉得卫烟波以后会穿着围裙喂小孩喝奶似的,她摇摇头,甩开这令她头皮发麻的画面。 她慢吞吞的蹭到桌前,大大的吸了一口气,一脸幸福的表情。 「谢谢!」她感动的看着他,下一秒便毫不客气的大快朵颐。 「嗯。」卫烟波若有似无的点了下头,只手托着腮,冷淡的表情有着一丝笑意。 花以灿埋首吃吃吃,额间飙着热汗,猛然察觉她这样自顾自的吃,好像有违良心道义,她抬眼,随口问道:「学校好玩吗?」 这真是个非常白痴的问题。 「妳说呢?」他挑眉。 「……嗯……嘿嘿……」她干嘛自掘坟墓?花以灿懊恼得想踢自己一脚。 「大热天感冒的人是笨蛋。」卫烟波轻轻的说着,语气没有丝毫的责备之意,周围却默默的刮起一股寒风。 花以灿低着头,快速的吃吃吃。性格扭曲的人是不是都这样晴时多云偶阵雨的,脾气说来就来啊? 「嗯?」他细长的眼眸像天生带着高傲。 知道卫烟波是气她没有好好的照顾自己,每次她感冒,他都要吹胡子瞪眼的,冷淡的语调里其实包含着浓浓的关心,只是她奇怪,表达关怀有这么难吗?非得要这样包装包装再包装。 花以灿心底暗叹口气,不敢正面接招,只好随意乱扯,她问道:「卫烟波,你有吃过鑫鑫肠吗?」 「鑫鑫肠?」他皱眉。 「嗯,你知道隔壁老王养得那条拉不拉多吗?简直胖得像会走动的鑫鑫肠!」花以灿满脸新奇的笑意,她见过那狗一、两次,每次都觉得很震惊。 「老陈。」他语调冷淡,眼瞳盯着她。 「啊?」 「妳家隔壁住的是老陈。」他重复。 「……重点在鑫鑫肠。」 「嗯。」他怎么会不知道她胡扯的功力? 「那、那等一下我们去超市买好不好?」她讨好的问。 卫烟波没回应,探过身子,大掌摸着她的额头,神情严肃。「可以,先做完功课再说。」 闻言,花以灿的脸垮了下来,有点想哭的说:「你好残忍……」 卫烟波始终维持着冷淡的神情,彷佛多了一个脸部表情就犯法似的。他若有所思,抽起纸巾,缓缓擦拭着她的嘴。花以灿僵了下,不敢正大光明的瞧他,眼角略略瞄着他优美的脸部线条。 「以灿……」他低哑的开了口,手指隔着薄薄纸巾摩挲着她的嘴唇。 「嗯?」花以灿紧张得差点将心脏跳出胸口。 「我记得,妳刚才有对我说谢谢是吧?」他垂下眼,让人瞧不见他漆黑的眼睛。 「有、有吗?」花以灿已是满颊绯红。 「我实在不喜欢妳对我这么的见外,妳知道……要谢谢别人,也是有很多方式的……」他深邃墨黑的眼瞳对上她,向来冷酷的脸庞此刻看来有些邪魅。 第四章 花以灿支支吾吾,隐隐约约感到他挖个洞给她跳,而她有些惊惶、有些害怕。 卫烟波修长的指头没离开过她粉嫩的唇,细细描绘着她的唇形,像羽毛轻轻的扫过,却又点起阵阵火苗,花以灿几乎要喘不过气。 「譬如说……」他缓缓的靠近她,直到两人温热的鼻息相融。 「啊,天气好热喔!我们出去走走吧!」她猛地推开他的肩头,站起来伸着懒腰,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卫烟波抬起眼,眼底已是平静无波,他嘴角勾着无所谓的笑,轻声说着:「胆小鬼。」 没听到、没听到,她什么都没听到,她耳背、她耳背。 「先上完今天课程的进度吧。」他淡淡的说。 花以灿瞬间回头,小脸皱成一团,痛苦万分的说:「这是人话吗?」 卫烟波隐着笑,就爱看她十分气馁却又无计可施的表情,很可爱!「如果不要的话,以后功课自行料理吧。」 花以灿表情沮丧,万分不愿的拿出书本,默默的道:「老师,今天的进度是?」她虚心求教,像个好学生。 卫烟波相当有耐心,教导着各个学科,国文、英文单字、数学习题……像个尽职的家教。 耳边响着卫烟波低沉的嗓音,她偷偷觑着他低垂的眼、浓黑的睫毛,他虽然时常摆着冷漠的脸孔,但其实有时候他的神情很温柔呢!大概连他自己也没发现吧……花以灿托着腮,盯着他五官立体的脸庞。 「我脸上有黏饭粒吗?」他头也没抬。 「喔。」被发现了!花以灿乖乖的将视线挪回课本上。 看着卫烟波修长的手指点着课本上的重点,缓缓滑过洁白的纸面,似乎带着特别的气味,她的心口一跳,想起他美丽的手指逗留在她唇上的温度。她低垂着脸,几乎要埋入桌面,那样的眼神……令人脸红心跳的,不是她会错意吧!不是她会错意吧!总觉得近来卫烟波的言行举止越来越过分了。 她、她不懂啊! 卫烟波轻叹口气,盯着手表,集中精神最佳状态是四十分钟,而他们已经上了一个半小时,花以灿的极限也到了。 他合上书本,对上她疑惑的脸庞。「不是要逛超市?」他问道,虽然很不能苟同这奇怪的嗜好。 花以灿笑瞇了眼,急急忙忙的就要冲出去,却又一把被勾了回来。 「妳要这样去啊?」他瞄着她身上单薄的衣物。 立即会过意,花以灿加了件薄外套,卫烟波手里又拿着一件,她接了过来,面有难色的说:「好热。」 「超市有冷冻柜,妳想要加重感冒是不是?」他一脸没得商量。 花以灿认命的穿穿穿,有时候真的觉得卫烟波像个老人似的,唠唠叨叨。 超市不远,大概步行十分钟就能抵达。 小镇上车流不多,卫烟波却始终站在外侧。听着花以灿天马行空的话语,时而皱眉,时而发笑。花以灿却不知道,这样的表情,只有她一个人才看得到。 夏季夜凉如水,带着微热的病体,风一吹来,花以灿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搔了搔鼻子,心底不由得赞叹卫烟波是对的。一抬眼,发现他已经站在她面前。他略皱着眉头,拉着她的外套衣领。 「老头子。」她伸出手,抚着他眉间的皱折。唉,她真的很令人担心是不是? 卫烟波徐徐对上她的眼,深黑的瞳眸中有着晶亮的光芒。拉下她的手,牢牢的握在掌心之间。 反而是花以灿有些别扭了,虽然这些动作都是从以前就习惯的,但最近他们之间好像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奇异感受,只有她这样觉得吗?她偏着头想。 两个人就这样手牵着手往前走,卫烟波话不多,习惯性的简洁扼要,花以灿抬起脸望着他,发现有些吃力。 「卫烟波,你平常都偷吃什么?」真好,长得像大树一样高。哪像她,身高从国小毕业之后就再也没长过了,彷佛机器故障。 他哼笑了声,不理会她又嫉妒又羡慕的眼光。 「卫烟波,你记不记得我以前老爱缠着你玩告白游戏?」她笑着问,表情有些古灵精怪。 「不记得了。」他立刻回答。 哼。她想甩开他的手,无奈像麦芽糖一样。「真不可爱。」花以灿抱怨着他。 卫烟波维持一贯的冰冷神情,懒得跟她计较,更是紧握她的手。 「很热耶!」她推着他颀长的身体,想不到他故意似的,又立刻靠上来。 玩心一起,她将整个身体的重量全往卫烟波身上压去,卫烟波顺着她的力道往旁边倾,不一会儿又反压回去,两人一路上歪歪斜斜的走着路,花了比平常更多的时间才到达超市。 一抵达人多的地方,卫烟波立刻回复冷然的表情,细长的眼,略薄的唇,墨黑的发,在在突显出他冷酷的特质中有着贵族气质的长相。 「做作!」花以灿低声咒骂。 卫烟波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 花以灿推着购物车,兴高采烈的东挑西选,卫烟波则是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倒也不会露出不耐烦的表情;逛超市大概是她唯一的兴趣了。 她虽然穿着外套,但还是下意识的避免和他人直接碰触,不知情的人可能以为她有洁癖。卫烟波将她的行为看在眼里,却没有说出口。 花以灿犹豫着要买哪种口味的冰棒,红豆牛奶好,还是巧克力脆片好?她一手拿一盒,进退两难。 卫烟波大掌一伸,将冰棒全放回冷冻柜里。 「感冒的人没有吃冰的权利。」 花以灿失望的叹了口气,忘了有个管家公跟在身后了。虽然她不喜欢夏天,但是夏天不吃冰,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夏天啊! 她嘴里嘟嘟囔囔的,继续东逛逛西逛逛,逛到女性卫生用品那一区时,她偷偷回头看了卫烟波一眼,发现他神态自若,完全没有尴尬的表情。 她拿起一包新产品,细细的研究,谁知道卫烟波却突然靠在她耳后,用着恍然大悟的口吻道:「哦!妳喜欢用这一牌啊!」很自在嘛! 「要你管!」她瞪了他一眼,抓了好几包放在购物车里。 卫烟波勾起嘴角,对她别扭的表情感到有趣。又陪着她逛了好一会儿,花以灿才心满意足的说要打道回府。 排了将近十分钟的队伍,终于轮到他们结账。花以灿摸着口袋,没有?……没有! 「卫烟波……」她硬着头皮开口。 「嗯?」卫烟波正看着柜台前方的特价面包。 「你有没有带钱?」花以灿露出腼腆的微笑。 卫烟波一顿,瞪着她。 「我好像忘了带钱耶……」如他所预料的爆炸性字眼。 之后,卫烟波在众目睽睽之下,很自在的将好几包的「很自在」归回原处,当然,还有鑫鑫肠。 翌日清晨。 窗外的阳光一点一点的渗入,花以灿埋在枕头间的眼帘微微张开,还带着模糊的睡意,一眨一眨的,抓抓脸颊、揉揉脖子──倏地,她双眼瞪大,惺忪的睡意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发现秘密的惊讶。 花以灿捂着嘴,即使只有自己一个人,她还是下意识掩藏自己的情绪,连开心都不敢太招摇。 她知道了、她知道了! 她知道卫烟波那句「一点也不」是什么意思了! 他说的是…… 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是被她拖累!一定是这样的!卫烟波这家伙说话最不老实,总是拐弯抹角,她不会猜错的! 「哈!」她翻身平躺,手臂罩着额头,好像有点发烧了。唉,她这样也算某种程度的体弱多病吧。 她闭上眼,感受有些热力在瞳孔里流窜。 唉,怎么办?她有一点点感动耶。 不久后,熟悉的脚步声在她房里响起,她又再度唾弃卫烟波是习武之人,手脚功夫却还是这么差,叽叽嘎嘎,木板都快被他踏破。 「起床。」冷淡的声调依旧。 「不行,我感冒了,今天就不去学校了喔!」花以灿翻了个身,背对他。 「……」清俊的脸孔有些微青筋浮现。 「卫烟波,你要好好做笔记喔!尤其是数学,你也知道我数学最差了。」她不忘提醒,脑袋已经有些昏昏沉沉。 「妳每一科都差。」咬牙切齿。 「你!」花以灿瞪大了眼,感动归感动,差点忘了这家伙是非常毒舌的。 卫烟波仍旧维持他那千年不变的死鱼脸孔,冷冷的宛如伫立的雕像,视线紧贴着她翘起的发尾。 「我真的不太舒服……」实在没力气辩驳,花以灿放软语气,话说到一半,卫烟波的大掌就抚上了她的额头。啊,死鱼的体温果然比较低,冰冰凉凉的真舒服。 「妳发烧了。」青筋又暴。 「我早就说了啊……」她的口吻很无辜,想必是她平日信用不好,说话可信度低,卫烟波才不相信她。 「算了,妳今天好好休息。」卫烟波退了一步,眼神和缓,嘴角抿起,若有似无的怒气飘浮在他眉宇之间。 「嗯。」她点了个头,虚弱应声。 「对了,卫烟波,下午我要吃粥喔!巷尾的那一家。」她转过身来,带着央求的眼神盯着他。 卫烟波皱眉瞪着她好一会儿,转身下楼。 花以灿的嘴角扬起,第一次觉得,发烧好像也没这么糟。 一大清早,闲在家里也没事。花以灿翻出成药,随口吞了几颗感冒胶囊;她平时不爱出门,就连生病也很懒得上诊所看医生。她换上舒适的运动服,虽然发烧也不至于到昏昏沉沉的地步。 她走到楼下的厨房,想为自己煮些清粥;这是她最熟练的热食。她就站在瓦斯炉前,盯着盯着,粥滚了也不知道。 「焦了、焦了!」花妈从前厅进入,一把挤开女儿,关火、盖锅,动作一气呵成。 「身体很不舒服吗?」 「没事啦!」花以灿坐在椅子上,嘴里被塞了温度计。 「吃药了没?烟波特地交代我要来盯着妳吃药!」花妈担忧的皱着眉头,手掌贴着花以灿的额头。「不是很烫嘛!」她松了一口气。 「就说是小感冒,妈,妳不要紧张啦!妳快点去帮爸,不然他会忙不过来,爸爸笨手笨脚的……」花以灿拉着母亲的手,露出笑容。 「中午记得吃药。」花妈不放心的看了女儿一眼,又说道:「粥要不要我帮妳煮?看妳恍神恍神的……」 花以灿立刻用力的摇头,「不行、不行,这种事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见她坚持,花妈也没说什么,摸了摸花以灿的头。「不舒服就不要勉强了喔!」她又叮咛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到前厅去。 「失误了。」花以灿盯着半焦的粥,「好苦!」她一边说着一边吞下肚。 天气晴朗,应该说,非常的炎热。 花以灿忙着洗衣服,晒棉被,整个人像陀螺转来转去,完全像个没事的人似的。她奋力的将棉被铺上阳台的栏杆,一阵昏眩,整个人趴在柔软的棉被上。 「好热……地球要爆炸了……」她额头冒着薄薄的汗水,总算逼出汗来了,大热天感冒真不好受。她清清喉咙,好像有些发炎了。 第五章 步伐蹒跚,她随手抓了几件衣服就往床上躺去。「我睡一下、我睡一下,头好晕啊!」话才刚说完,就沾着枕头沉沉睡去。 花妈趁着空档走入花以灿的房间,果不期然,病人往往不会照顾自己。 「唉!」她叹了口气,拉起棉被将花以灿盖得密密实实的,哄着半梦半醒的她吃了颗退烧药,才放心的下楼。 一觉醒来,已是下午时分,花以灿并不意外,她本来就很会睡。脑袋还有些恍恍惚惚的,但似乎没早上这么不舒服了,无法忍受全身腻着热汗,她强忍着虚软的身体进入浴室洗澡。 她动作稍嫌迟缓,四肢无力,很勉强的洗好澡,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发就走出浴室。想拿挂在屏风上的毛巾,无奈手怎么也举不高,只好作罢。 花以灿温吞吞的躺到床上,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药效好像太强了。」她嘟嘟囔囔的。「开学第二天就阵亡,我真是差劲啊……」 原本还以为可以顺顺利利的过下去了,看来是她把事情想的太简单。花以灿盯着左手腕上的疤痕,眼眶起了氤氲的水气。 一股心烦气躁直涌而来,她索性将脸埋进棉被里,不想了、不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西下的阳光余晖缓缓斜照而入,透过洁白的棉纱窗帘,一丝一丝的飘荡在空中。 进花以灿房间像进自家厨房的卫烟波,一看见瘫在床上的花以灿,心底就起了一股无名火,他将粥放在桌上,大步一跨,来到床边。 「妳是想让感冒加重吗?」他冷着声音说。 「啊!卫烟波……」花以灿急忙转身,脸上尽是灿灿笑意。真好,卫烟波放学了。 「我的粥呢?」她瞇着眼,一脸馋相。 「就想着妳的粥?」这语气是十分的不满。 「唔……」花以灿不敢盯着他冷冷的眼,假装没事的想要拿桌上的食物。 卫烟波挡下她,火大的拿起屏风上的毛巾,用力的擦起她半湿的头发。 「嗳嗳……好痛、好痛……你故意报复的是不是?」花以灿哀哀叫了起来,坐在床沿任他蹂躏……不,是照顾,她委屈的扁起嘴。 「我说过的话妳都忘了?」卫烟波放轻力道,语气虽不悦,清冷的眼底却有着温柔。 「我手软,拿不到毛巾嘛!」她心里嘀嘀咕咕,暗骂卫烟波像个老头子似的。 「借口。」他冷冷的驳回,知道她是因为怕热,所以不喜欢吹头发,偏偏她的体质又容易受寒。 花以灿没再回嘴,因为他的确说中了事实。如果要拿毛巾的话,勉强还是拿得到。 「坐着,不要动。」他吩咐,转身拿出柜子里的吹风机。 「我的房间你比我还熟呢!」见他熟练的打开第二层抽屉,花以灿不以为意的说。 他轻哼了声,走了过来,打开吹风机吹着她柔软的发丝,鼻端尽是她沐浴后的香气。 花以灿瞇起了眼,像一只慵懒的猫,午睡后享受着主人温柔的抚摸。卫烟波动作熟练,彷佛这样的行为进行过数百次,又像是天生般的驾轻就熟。 即使睡了一段时间,花以灿还是有着身体发软无力的现象,又或者是下意识的撒娇行为,她轻轻靠上卫烟波结实的胸腹。 卫烟波淡淡的瞄她一眼,问道:「只是普通的感冒吧?」 「嗯。」喉咙开始有些发痒。 卫烟波的味道好令她心安啊!花以灿嘴角隐隐勾起一笑,只差没有举起双手紧紧攀住他的腰了,突然,她皱起了鼻头。 「奇怪的味道。」茉莉花香,卫烟波身上从没出现这种女性化的香味。 「嗯?」卫烟波略略提高嗓音,不懂她说什么。 花以灿整张脸埋得更深,东嗅嗅,西闻闻,弄得卫烟波有些发痒。他大掌一盖,固定了她的小小头颅。 「妳做什么?」他声音低哑的问,黑亮的眼珠盯着她。 「花香味。」她拉起他的制服,指着某一处。 卫烟波愣了下,猛然想起关联处。 「灵犬莱西吗,妳?」他低低的笑着。 早上他顺手捞起一位差点跌倒的女生,想不到对方很顺势的拐进他怀里,对她的脸没什么印象了,倒是身上的香水味满重的,现在经花以灿这么一说,他才想起这件事。 「你说什么?」花以灿不满的戳着他。 「早上有个女生说,我的怀抱看起来很温暖,想要躺一躺,妳也知道,我这人满大方的……」他半是戏谑,半是开玩笑的说着。 花以灿瞪着他,这人真的很恶劣!尤其是最近,老爱有意无意的试探她。她不是很懂,也有些害怕啊。 「好了。」他拍拍她的头,柔软的发丝温顺的贴在她脸庞。 花以灿仍旧有些呆傻,卫烟波则是相当习惯她三不五时的失神状态,他勾起一抹宠溺的笑,觉得她这样倒也挺可爱的。 「过来啊,不吃妳心爱的甜瓜粥了吗?」他问着,手里拿着汤匙拌凉。 花以灿失神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总觉得卫烟波以后会穿着围裙喂小孩喝奶似的,她摇摇头,甩开这令她头皮发麻的画面。 她慢吞吞的蹭到桌前,大大的吸了一口气,一脸幸福的表情。 「谢谢!」她感动的看着他,下一秒便毫不客气的大快朵颐。 「嗯。」卫烟波若有似无的点了下头,只手托着腮,冷淡的表情有着一丝笑意。 花以灿埋首吃吃吃,额间飙着热汗,猛然察觉她这样自顾自的吃,好像有违良心道义,她抬眼,随口问道:「学校好玩吗?」 这真是个非常白痴的问题。 「妳说呢?」他挑眉。 「……嗯……嘿嘿……」她干嘛自掘坟墓?花以灿懊恼得想踢自己一脚。 「大热天感冒的人是笨蛋。」卫烟波轻轻的说着,语气没有丝毫的责备之意,周围却默默的刮起一股寒风。 花以灿低着头,快速的吃吃吃。性格扭曲的人是不是都这样晴时多云偶阵雨的,脾气说来就来啊? 「嗯?」他细长的眼眸像天生带着高傲。 知道卫烟波是气她没有好好的照顾自己,每次她感冒,他都要吹胡子瞪眼的,冷淡的语调里其实包含着浓浓的关心,只是她奇怪,表达关怀有这么难吗?非得要这样包装包装再包装。 花以灿心底暗叹口气,不敢正面接招,只好随意乱扯,她问道:「卫烟波,你有吃过鑫鑫肠吗?」 「鑫鑫肠?」他皱眉。 「嗯,你知道隔壁老王养得那条拉不拉多吗?简直胖得像会走动的鑫鑫肠!」花以灿满脸新奇的笑意,她见过那狗一、两次,每次都觉得很震惊。 「老陈。」他语调冷淡,眼瞳盯着她。 「啊?」 「妳家隔壁住的是老陈。」他重复。 「……重点在鑫鑫肠。」 「嗯。」他怎么会不知道她胡扯的功力? 「那、那等一下我们去超市买好不好?」她讨好的问。 卫烟波没回应,探过身子,大掌摸着她的额头,神情严肃。「可以,先做完功课再说。」 闻言,花以灿的脸垮了下来,有点想哭的说:「你好残忍……」 卫烟波始终维持着冷淡的神情,彷佛多了一个脸部表情就犯法似的。他若有所思,抽起纸巾,缓缓擦拭着她的嘴。花以灿僵了下,不敢正大光明的瞧他,眼角略略瞄着他优美的脸部线条。 「以灿……」他低哑的开了口,手指隔着薄薄纸巾摩挲着她的嘴唇。 「嗯?」花以灿紧张得差点将心脏跳出胸口。 「我记得,妳刚才有对我说谢谢是吧?」他垂下眼,让人瞧不见他漆黑的眼睛。 「有、有吗?」花以灿已是满颊绯红。 「我实在不喜欢妳对我这么的见外,妳知道……要谢谢别人,也是有很多方式的……」他深邃墨黑的眼瞳对上她,向来冷酷的脸庞此刻看来有些邪魅。 花以灿支支吾吾,隐隐约约感到他挖个洞给她跳,而她有些惊惶、有些害怕。 卫烟波修长的指头没离开过她粉嫩的唇,细细描绘着她的唇形,像羽毛轻轻的扫过,却又点起阵阵火苗,花以灿几乎要喘不过气。 「譬如说……」他缓缓的靠近她,直到两人温热的鼻息相融。 「啊,天气好热喔!我们出去走走吧!」她猛地推开他的肩头,站起来伸着懒腰,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卫烟波抬起眼,眼底已是平静无波,他嘴角勾着无所谓的笑,轻声说着:「胆小鬼。」 没听到、没听到,她什么都没听到,她耳背、她耳背。 「先上完今天课程的进度吧。」他淡淡的说。 花以灿瞬间回头,小脸皱成一团,痛苦万分的说:「这是人话吗?」 卫烟波隐着笑,就爱看她十分气馁却又无计可施的表情,很可爱!「如果不要的话,以后功课自行料理吧。」 花以灿表情沮丧,万分不愿的拿出书本,默默的道:「老师,今天的进度是?」她虚心求教,像个好学生。 卫烟波相当有耐心,教导着各个学科,国文、英文单字、数学习题……像个尽职的家教。 耳边响着卫烟波低沉的嗓音,她偷偷觑着他低垂的眼、浓黑的睫毛,他虽然时常摆着冷漠的脸孔,但其实有时候他的神情很温柔呢!大概连他自己也没发现吧……花以灿托着腮,盯着他五官立体的脸庞。 「我脸上有黏饭粒吗?」他头也没抬。 「喔。」被发现了!花以灿乖乖的将视线挪回课本上。 看着卫烟波修长的手指点着课本上的重点,缓缓滑过洁白的纸面,似乎带着特别的气味,她的心口一跳,想起他美丽的手指逗留在她唇上的温度。她低垂着脸,几乎要埋入桌面,那样的眼神……令人脸红心跳的,不是她会错意吧!不是她会错意吧!总觉得近来卫烟波的言行举止越来越过分了。 她、她不懂啊! 卫烟波轻叹口气,盯着手表,集中精神最佳状态是四十分钟,而他们已经上了一个半小时,花以灿的极限也到了。 他合上书本,对上她疑惑的脸庞。「不是要逛超市?」他问道,虽然很不能苟同这奇怪的嗜好。 花以灿笑瞇了眼,急急忙忙的就要冲出去,却又一把被勾了回来。 「妳要这样去啊?」他瞄着她身上单薄的衣物。 立即会过意,花以灿加了件薄外套,卫烟波手里又拿着一件,她接了过来,面有难色的说:「好热。」 「超市有冷冻柜,妳想要加重感冒是不是?」他一脸没得商量。 花以灿认命的穿穿穿,有时候真的觉得卫烟波像个老人似的,唠唠叨叨。 超市不远,大概步行十分钟就能抵达。 小镇上车流不多,卫烟波却始终站在外侧。听着花以灿天马行空的话语,时而皱眉,时而发笑。花以灿却不知道,这样的表情,只有她一个人才看得到。 夏季夜凉如水,带着微热的病体,风一吹来,花以灿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搔了搔鼻子,心底不由得赞叹卫烟波是对的。一抬眼,发现他已经站在她面前。他略皱着眉头,拉着她的外套衣领。 「老头子。」她伸出手,抚着他眉间的皱折。唉,她真的很令人担心是不是? 第六章 卫烟波徐徐对上她的眼,深黑的瞳眸中有着晶亮的光芒。拉下她的手,牢牢的握在掌心之间。 反而是花以灿有些别扭了,虽然这些动作都是从以前就习惯的,但最近他们之间好像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奇异感受,只有她这样觉得吗?她偏着头想。 两个人就这样手牵着手往前走,卫烟波话不多,习惯性的简洁扼要,花以灿抬起脸望着他,发现有些吃力。 「卫烟波,你平常都偷吃什么?」真好,长得像大树一样高。哪像她,身高从国小毕业之后就再也没长过了,彷佛机器故障。 他哼笑了声,不理会她又嫉妒又羡慕的眼光。 「卫烟波,你记不记得我以前老爱缠着你玩告白游戏?」她笑着问,表情有些古灵精怪。 「不记得了。」他立刻回答。 哼。她想甩开他的手,无奈像麦芽糖一样。「真不可爱。」花以灿抱怨着他。 卫烟波维持一贯的冰冷神情,懒得跟她计较,更是紧握她的手。 「很热耶!」她推着他颀长的身体,想不到他故意似的,又立刻靠上来。 玩心一起,她将整个身体的重量全往卫烟波身上压去,卫烟波顺着她的力道往旁边倾,不一会儿又反压回去,两人一路上歪歪斜斜的走着路,花了比平常更多的时间才到达超市。 一抵达人多的地方,卫烟波立刻回复冷然的表情,细长的眼,略薄的唇,墨黑的发,在在突显出他冷酷的特质中有着贵族气质的长相。 「做作!」花以灿低声咒骂。 卫烟波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 花以灿推着购物车,兴高采烈的东挑西选,卫烟波则是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倒也不会露出不耐烦的表情;逛超市大概是她唯一的兴趣了。 她虽然穿着外套,但还是下意识的避免和他人直接碰触,不知情的人可能以为她有洁癖。卫烟波将她的行为看在眼里,却没有说出口。 花以灿犹豫着要买哪种口味的冰棒,红豆牛奶好,还是巧克力脆片好?她一手拿一盒,进退两难。 卫烟波大掌一伸,将冰棒全放回冷冻柜里。 「感冒的人没有吃冰的权利。」 花以灿失望的叹了口气,忘了有个管家公跟在身后了。虽然她不喜欢夏天,但是夏天不吃冰,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夏天啊! 她嘴里嘟嘟囔囔的,继续东逛逛西逛逛,逛到女性卫生用品那一区时,她偷偷回头看了卫烟波一眼,发现他神态自若,完全没有尴尬的表情。 她拿起一包新产品,细细的研究,谁知道卫烟波却突然靠在她耳后,用着恍然大悟的口吻道:「哦!妳喜欢用这一牌啊!」很自在嘛! 「要你管!」她瞪了他一眼,抓了好几包放在购物车里。 卫烟波勾起嘴角,对她别扭的表情感到有趣。又陪着她逛了好一会儿,花以灿才心满意足的说要打道回府。 排了将近十分钟的队伍,终于轮到他们结账。花以灿摸着口袋,没有?……没有! 「卫烟波……」她硬着头皮开口。 「嗯?」卫烟波正看着柜台前方的特价面包。 「你有没有带钱?」花以灿露出腼腆的微笑。 卫烟波一顿,瞪着她。 「我好像忘了带钱耶……」如他所预料的爆炸性字眼。 之后,卫烟波在众目睽睽之下,很自在的将好几包的「很自在」归回原处,当然,还有鑫鑫肠。 原本,她是想要平平静静的过完三年高中生活的,花以灿心里一直这么盘算着。但人算不如天算,周遭的人不是闪亮亮的人物,就是活泼开朗无敌型,连带的,时常窝在角落里的她,也分到众人眼神中的一点余光。 花以灿承认,她是有那么一点点点内向、一点点点害羞,所以造成和社会有轻微脱节现象,但她也不是故意的啊! 她尽力了,真的。至于办不到的部分,她是不会去强求的,这就是她多年来培养而成的个性,虽然卫烟波非常非常的不苟同这一点。 「后羿应该把太阳全射光才对……」花以灿坐在树荫下,喃喃自语。 「以灿!」远远就瞧见江歆宁招着手朝她跑来。花以灿放下手边的书,将矿泉水递给她。 「呼,热死了!热死了!什么鬼天气!」江歆宁拉着领口,五官全皱在一起。 花以灿同情的望着她,大热天里体育课还要打篮球,真是酷刑;不过,男孩子们似乎厮杀得很痛快。 「真羡慕妳可以不用上体育课。」江歆宁就地坐在她旁边。 闻言,花以灿勉强扯了下嘴角,露出苦笑。她从来不觉得体育课只能站在树底下乘凉有什么好羡慕的。又瞥了一眼在水泥地上奔跑的人影,那样挥洒汗水的滋味她老早就遗忘了,像篮球这种需要高度肢体接触的运动,很明显的是与她无缘。 「喂,以灿,妳穿这样不热吗?」江歆宁轻拉着花以灿的袖子。 「热啊!」花以灿云淡风轻的回答,好像热的人不是她。 「那干嘛不脱掉呢?每天看妳穿着长袖外套,我都替妳热了起来。」江歆宁语带疑惑,又喝了好几口水。 「……」她也很想脱啊!冬天怎么还不来呢?她迟早有一天会脱水而亡。 「嗳,以灿……」江歆宁抹着额头的汗水,有些欲言又止。 「嗯?」花以灿瞥她一眼。 江歆宁是她这几年来第一个交的朋友,不只因为如此,也因为两人聊得来,所以她分外的珍惜。 「那个……妳跟卫烟波在交往吗?」 噗──花以灿差点把刚喝下的水喷出来! 「咳咳咳……」呛到了、呛到了。 「喂,开学好几个月,妳不要跟我说没有喔!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好不好?」 「看得出来什么?」花以灿涨红着一张脸。 「看得出来你们两个情意绵绵、情深意重、情到深处无怨尤……」 「停!停!」花以灿连忙举起手阻止她的长篇大论。 「干嘛?我说得很好耶!」江歆宁有些不满的噘起嘴。 「妳是从哪里看出来我们两个……唔……那个……」情意绵绵、情深意重这些话她实在说不出口。 「眼睛啊!」江歆宁理所当然的说着,看着花以灿一脸茫然,她又继续说:「妳一定不知道妳看到卫烟波的时候,眼睛都变成爱心吧!」她嘴角挂着一抹调皮的笑。 「爱心?」有吗?花以灿心底暗暗吃惊。 「哎哟,当局者迷,被我看穿,妳也不用太难过啦,铁一般的事实嘛!」江歆宁眨眨眼,又说:「我人很好,不会追问妳太多,妳只要告诉我,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就好。」 「什么时候开始的……」花以灿僵硬的重复,表情像有一百只毛毛虫掉在头上。 「天啊!不是我在说,妳真的不是普通的迟钝!」江歆宁瞪着她,有些受不了的摇头。 脑海里一一浮现卫烟波的身影,一瞬间像潮水扑打过来,满溢的令她心惊。啊啊,她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吗? 「厚,笑颜美男来了,我不理妳了!」江歆宁匆匆忙忙的起身,眼底有着微不可见的恼怒,一瞬间就闪得不见人影。 天很蓝,云在飘,蝉儿还是唧唧叫,树梢洒落光影的变化,风一吹动,叶子就沙沙作响。树荫下的花以灿看着地上的光影跳动,是影子追着光跑,还是光舍不得影子?她闭上眼,天气真的太热了,让她头昏脑胀的。 「以灿,提早下课,老师说妳可以不用集合。」简聿心的声音徐徐传来,花以灿睁开眼,觉得他的笑容光芒万丈。 「一起回教室吧。」简聿心弯低身子,下意识伸出手想拉她一把,见她迟迟没伸出手来,想起什么似的,又尴尬的缩回手。 花以灿站起身子,拍拍裙襬。嗳,她下次可能要戴墨镜,没见过有人的笑容这么闪亮的。难怪江歆宁成天都在她耳边喳呼喳呼,简聿心是笑颜美男,多可爱、多令人垂涎什么的。 「以灿,妳最近还好吗?」简聿心站在她身侧,替她挡住大部分炽热的光线。「最近忙着学生会的事,没什么和妳说到话。」 「一样啊。」花以灿笑着说,奇怪,和简聿心说话也不太有压力。 「妳有什么问题,也可以、也可以找我谈谈。」简聿心顿了下,露出腼腆的微笑。 啊,太温暖了、太温暖了!花以灿瞇着眼,觉得自己身旁就像站了颗暖阳似的,她抹去额上的汗珠,嘴角隐隐含笑,不像某人,只要摆出脸就可以让她消暑了,简直像会走动的冷气机。 「以灿?」见她没回应,简聿心瞄着她。 「好啊,有问题找你商量。」花以灿随口应答,心里却是十分高兴有人这样关心着她,呜,真不愧是从小认识的啊! 时值午后,天气热得可怕,今年台风来得少,每每让花以灿在晚餐时间抱着电视机悲惨的大叫。即使她已经是「心静自然凉」的最佳代言人了,但一遇到闷热的夏天,破功的时候还是很多。她挥了挥额上的薄汗,几不可见的叹了口气。 简聿心走在她身侧,眼角一直偷偷觑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还是穿着薄外套,眉间微微攒了起来,眼神有些许疑惑和怜悯。 「以灿……那个、那个,妳奇怪的症状……我是说……」他有些懊恼,慌张得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 花以灿有些愣愣的看着他,没想到一向口才流利的简聿心也会有结巴的时候。其实她和简聿心并不熟识,倒是不知道该说机缘还是缘分什么的,从国小到现在都一直有着同班的缘分,至于机缘那就更不用说了,简直是……把一竿人都打进漩涡似的。 「我不是要探人隐私,只是关心妳……听说、听说妳的病已经痊愈了?呃、呃,也不能说是病啦!充其量就是……小怪癖、小毛病……妳、妳知道我说什么吧?」 简聿心一张斯文俊脸已经涨得通红,如果现在有人从后面吓他,他一定会立刻脑溢血。花以灿心里偷偷这么想着。 「我知道。」她回答。 「我都不太知道我说什么……」简聿心吶吶的开口。 「……我现在已经不像以前动不动就发烧过敏,算痊愈了吧。」花以灿笑着说,只是遗留的后遗症不容小觑。 她有很奇怪的过敏症,身体的肌肤无法与外人接触。早些年刚犯这毛病的时候,真的是谁也碰不得,害她寂寞了好一阵子。不过,一直以来,始终有个人陪伴在她身侧,让她由衷的感谢。 「是吗?是吗?那就好……」几乎是喃喃自语,简聿心露出宽慰的笑容,心里虽有疑问,但也不忍多问。「以灿,如果还有机会的话,我还想牵牵妳的手,好吗?」他表情看起来镇定,但其实已经汗湿掌心。 她一愣,想起什么似的,唇畔勾着笑。「好啊!」牵牵手啊…… 一路走着,连风吹来都是热的,花以灿捏着袖口,真的有一股把外套脱掉的冲动,但是又免不了的害怕。她咬着唇,又是气愤又是懊恼,天知道,全球暖化的受害者,除了企鹅和北极熊之外,第三个就属她了。 第七章 走进长廊里,花以灿不由得加快脚步,下意识想冲往凉快的教室,只要能躲避这毒辣的阳光,叫她一百公尺跑十秒都可以! 忽然,感觉脸颊旁有些凉意,她顿了顿,才后知后觉发现简聿心不知何时从手中变出一瓶饮料。 「我看妳快热昏头了,连我停在自动贩卖机前面都不知道。」简聿心微笑道。 「哦……对不起……」花以灿羞愧的想撞墙逃逸。她居然自我冥想到浑然不觉的状态,完全忽略一直走在旁边的简聿心。 看着逐渐在眼前放大的饮料罐,盯着盯着,差点就变成斗鸡眼,为了避免这窘状发生,花以灿赶忙抬起头,对上一张很不自然的脸。 「妳帮我拿着,我想去学生会一趟。」他尽量义正词严。 「好。」她小心翼翼的接下,饮料罐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妳、妳拿着,凉些也好。」简聿心将眼神调开,不敢看着花以灿,他顿了一会儿,又说:「妳要喝也可以啦!」 花以灿盯着他,像是看着新奇的话剧,而简聿心正上演着一出名为慌张的戏码。怎么有人可以手忙脚乱成这样?这是她记忆里的优等生吗? 「我、我还有事,先走了。」简聿心佯装自然的摆摆手,往另一条长廊走去,向来温润的神情像着了火一样,红烫烫的。 花以灿看着简聿心仓卒离开的背影,呆了又呆,晃着手上的饮料,她喃道:「要请我喝饮料可以直接说啊!」她有这么难说话吗? 她本来想转身进教室,却听见背后传来熟悉的足音,她特地站着不动,果然,下一秒,天地尽黑,一双大掌抚上她的眼。 「这么好,有饮料喝。」冷静的调子在她耳边响起。 「嗯,是简聿……」她伸屈五指,手里已经空荡荡的了。 「我好渴,给我喝吧。」啵的一声,易开罐已经被打开,卫烟波越过她进入教室,主动打开风扇。 「学生会很忙吗?」她跟着进入,饮料被抢走她倒也不在意。 「嗯,忙着招募新血,而且高三的毕业典礼快到了。」卫烟波靠在她座位上,贪图从窗口送进来的风。一星期换排一次,花以灿巴不得永远都坐在窗口这个位置。 「刚才体育课打篮球。」花以灿拿出抽屉里的玩偶,打算再接再厉。卫烟波真是个大忙人呢,连体育课都请公假到学生会帮忙。 「妳做这什么?」卫烟波拿起玩偶的耳朵,清冷的眼前后扫描。 「社团的东西啦!」她连忙抢回,就怕他笨手笨脚的弄坏了它。 卫烟波的黑眸闪了闪,神情一样冷淡,他开口:「妳还是跟以前一样,老喜欢弄些小东西。」 「有什么不好?」花以灿回嘴,顺便瞪他一眼。 「是没什么不好。」他压下身子,盯着她柔软的侧面,短短的发就贴在她耳畔。「下次给我打条围巾吧。」 花以灿转着眼珠子,到卫烟波那停一下,又赶紧将视线溜回玩偶身上。哇,寒气逼人!心底惴惴不安,卫烟波一定又想算计些什么了。唉,这么不在意把自己阴沉的一面暴露出来,她想,大概也只有卫烟波而已。 她愕然的想起,卫烟波好像也不曾向她要过什么东西,从小到大,付出的一方好像始终是他。思及此,花以灿不由得缩缩脖子,觉得有些惭愧。 「嗯?」他又靠近了一分。 「唔……好啦、好啦!」感觉身体窜出了一股热气,令她招架不住。 看见她的反应,卫烟波微微一笑。 「你靠这么近,我很难呼吸耶!」花以灿抗议,盯着他挺立的鼻尖。 「是吗?我令妳呼吸困难吗?」他眼底闪过一丝火光。 这……什么对话啊!花以灿头皮一麻。最近卫烟波真的很让她受不了,是手软脚软的那种受不了,偏偏她无法抗拒。 「嗯……」卫烟波也不说话,薄唇噙着淡笑,一脸玩味的卷着她的发。 「这样别人看到会误会啦!」她打掉他的手。 拜托!她只想安稳的度过高中生活,拒绝惹是生非、杜绝鹤立鸡群,越没有存在感越好。天知道,她身旁的人却一个比一个还要发光发热:活泼开朗的江歆宁大概是镁光灯;优秀斯文、笑起来会发亮的简聿心是聚光灯;至于总是一脸冷淡慵懒的卫烟波,不知道为什么一张死鱼脸特别受到异性青睐,受欢迎程度简直是七彩霓虹灯。 转吧!转吧!七彩霓虹灯……让我看看这黑暗的人生……花以灿自行窜改歌词,眼角含泪,知道自己的生活多了这「闪亮三姊妹」是绝对不会平静无波的。 「妳唱什么?」卫烟波笑似非笑的,大掌又揉上她的头。 花以灿又打掉他的手,一脸无奈。「会被误会……」 「误会什么?」三番两次遭到拒绝,他也有些恼怒。一双冷眼瞪着花以灿,一小簇火苗燃在眼瞳深处。 花以灿愣了愣,对啊,误会什么?她竟一时也答不上来。 「嗯?」卫烟波盯着她,抿着嘴角。 「我……我……」她不自觉的扭着手指,有些头昏眼花的;开学好几个月,她看似适应良好,但其实内心还是感觉疲惫。 若不是卫烟波每天拖着她,她一定早就举白旗投降了。 「我想睡了。」她语出惊人。 「胡言乱语!」卫烟波瞪着她。 「唔……这次的药效比较强,害我老是想睡觉。」她眨着双眼,射发无辜电波,几乎要举起右手发誓她说的是实话。 卫烟波垂下眼,若有所思。「什么药?」他皱起眉头。 「那个……医生怕我有后遗症,所以、所以又开了一款新的……」越说越小声,最后她乖乖的闭上嘴。 「说谎。」他捏着她脸颊,报复似的,引起花以灿胡乱怪叫。 「我错了、我错了!下次不敢了!」她呜呜求饶。 「妳的病早就好了,哪里还需要吃药?嗯?说谎也要打草稿。」他挑起一眉,语调轻淡。 停止对她的脸部夹击,他修长的指头摩挲着花以灿的脸颊,那柔软滑腻的肌肤令他爱不释手,他心底暗自想着,却从不让她知道。 卫烟波勾了勾嘴角,产生好看的微扬弧度,「不过,就算没药效妳也很能睡吧。」 花以灿闻言,瞪着他,抚着自己刚才被攻击过的脸颊。 「我想请假。」啊啊,她要休息、她要休息,每天上课都要穿着薄外套伪装,她好累喔!她已经不敢奢求正常人的生活了,只想躲起来过日子。 「嗯?妳再说一次。」他的语气又轻又淡,像是没听清楚对方话语的简单问句,但只是这基本的几个字,却足以让花以灿全身发麻。 「没有,我绕口令。和尚端汤上塔,塔滑汤洒汤烫塔……」她委屈的扁起嘴。 卫烟波暗笑在心底,她这个样子真的很可爱,让他想一直欺负下去,不自觉地,他嘴角挂着一抹宠溺的笑。只不过有时候光是可爱是不够的,可爱过了头变成蠢,那倒是令他感到可恨。 他也不是木头,并非无欲无求,盯着她小动物似的模样,心底的柔情却益发鼓噪。曾经他怀疑,是因为青少年时期费洛蒙特别发达的关系吗?还是累积已久的情感一次爆发?他居然无法好好的控制自己,有好几次他都逼着花以灿给予同样的回应。 是他太心急吗?是吗?是吗?心底的反复疑问,始终没有一个正确解答。 「卫烟波,你觉得我还能撑多久?」实在觉得太热,她在他面前毫不客气的卷起袖子,露出苍白的手臂。 「不是妳能撑多久,而是只要有路妳就得走。」卫烟波弯低身子,漆黑的深眸和她平视,眼神散发出坚定的电波。 花以灿皱皱鼻子,有些不以为然,垂下的眼瞳闪过一丝落寞。「万一……」她的手指在桌面滑来滑去,每一次的摩挲都代表了她的不安。 「没有万一。」 「如果……」她还是很不安啊!关于未来,还有自己,还有……卫烟波。 「没有如果。」卫烟波低沉而冰凉的语调传来,他这样慵懒的说话方式,明明没什么力道,却总是令她心服口服,彷佛将她的烦恼忧愁全都一口吞噬似的。 花以灿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一抹笑,就算是他说谎也好,总觉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就是真的。卫烟波在她心里一直拥有重要的一席之地,什么时候占地为王的,她不晓得,好像是从好久好久以前就一直在那里了。她一回头就可以看见,卫烟波就站在那个地方,她心里最重要的角落。 像朋友、像亲人,更像…… 「咳咳!」脑海中突然闪过江歆宁的问句,她脸颊一阵绯红。 像什么她不敢想啦!至于什么交往的……哎哟!这真是…… 卫烟波看着她脸上表情一阵稀奇古怪,一会儿傻笑、一会儿惊讶、一会儿脸红,到底在想什么? 她在想什么?他又在想什么? 卫烟波心底涌现一股闷气,欲诉无从诉。他拉了拉领口,感觉喉头有些紧缩。 「以灿,妳还不懂吗?」他沉声问道。 他很想很想把她占为己有,不再是普通身分的卫烟波,也不再是单纯的守护者角色。况且……眼前还有个碍眼的情敌,他下意识的握了握拳头,那该死的简聿心,瘟神、衰鬼!来凑什么热闹? 花以灿微偏着头,看着他脸上一阵青白交错,面颊微微抽搐,使得原本的死鱼脸更名副其实了。 「嗯?」她不解的望着他。 卫烟波唇边绽开一抹笑,冷峻略带傲气的黑眸直直地望着她。花以灿这丫头当真是反应慢半拍是吗?还是神经系统传导方面有障碍?都已经这么明显了。难道是他的行为有什么不对吗?下意识摸向裤子后方的口袋,眼神闪过一丝狐疑。 「适应了这么久,还是不习惯吗?这学期都要过完了。」他问道,眉头轻轻的皱起。 「唔……这个嘛……」花以灿顾左右而言他。 「以灿,妳的病已经痊愈。」他提醒,清冷的眼没遗漏她细微的表情。 「这个……一时间很难改过来。」她无意识的拍击双手,垂下眼眸,一脸困扰的模样。 首先,她这容易过敏的体质能够痊愈,真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长久下来,她心中的盼望与期待是与日遽减,像溜滑梯一样。然而有一天,亲爱的医生抓着她做着例行公式的皮肤检测,然后像中乐透彩一样,从起先的不敢置信到后来的狂喜。 狂喜……然后呢?她发现她已经习惯长年养成的生活模式,日子一点改变也没有,有的只是内心的挣扎,挣扎久了也累了,就干脆放弃。 说来,她还真是个没有战斗意志的人。 卫烟波挑高一眉,等着她的解释。花以灿低着头颅,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他顺着她衣领空隙,一路从细致的后颈滑进她白皙的背部。 瞪着瞪着,发现自己移不开视线。 「我习惯了嘛!」花以灿陡然抬起脸,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泛着水光。 「……那可不好。」他状似自然的移回视线,自认无懈可击。 「嗯,我也觉得这样不好。」她非常懊恼的皱着眉头。 第八章 习惯穿着外套、习惯隔开人群、习惯躲躲藏藏……怎么想都觉得很孬啊!可是,要她突然过着正常的生活,她还真的有些措手不及,有种穿错别人鞋子的感觉。 言归正传,卫烟波正色道:「妳也该走出来了。」更何况,他也有些等不及了。 他神色柔和,手正好举起,想要轻触她柔嫩的脸颊,陌生而清甜的嗓音陡然划破属于两人静谧而温暖的空间── 「烟波?」教室外站着一名身材高挑,外型亮丽的同校女子。 卫烟波和花以灿双双望向门口,前者开了口:「哦,是妳啊!学生会有事吗?」 「嗯,学长姊说待会儿还要开会,所以下一节还是请公假。」龙芊芊眨动那双像鹿一样的眼睛,溜滴滴的,有几秒的时间停伫在花以灿身上。 「好,我知道了。」卫烟波收敛起眸中的情绪,一脸平淡的说。 「一起走吧。」龙芊芊笑着提出邀请。 卫烟波回过头来,盯着花以灿,以嘴型说着:放学等我。 花以灿仗着自己被挡住,对他扮了个鬼脸。 「放学等我。」他突然大声道,像在发表宣言。 花以灿一愣,有些后悔了,但还是委屈的点点头。唉,最好保佑不会有什么奇怪的流言传出去,要知道,谣言就像流行性感冒,一传十,十传百。 一直到他们走远,花以灿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刚才那个女生不就是热音社的主唱吗?社团博览会那天,江歆宁兴奋的说了好多关于龙芊芊的事,只差没冲上台请她签名。 嗯……她摸了摸鼻子,抓了抓头发,眼珠子盯着天花板。烟波?叫得真亲密,她都没这样喊过他呢! 「哈哈……哈啾!」花以灿拿出卫生纸擤着鼻涕,她对味道也很敏感呢! 空气中始终飘浮着淡淡的茉莉花香味。 耶耶耶,她干嘛在意啊?奇怪了。 鲜少有人知道他真正的性格。 一大清早起床,卫烟波盯着镜子刷牙洗脸,看看天色,大概才凌晨五点多。今天学校举行三年一度的露营,得自己准备生活用品再搭火车到目的地集合。 换上轻便的运动服,卫烟波一把拿起背包,骑着脚踏车往花以灿家前进。他心里盘算着,如果花以灿还在赖床的话,他要出什么奇招叫她起床。 其实,花以灿是万分不愿参加露营的,基本上学校的活动她都不喜欢参加,这怎么可以?所以那天他趁花以灿不注意的时候,在她的回条打上愿意参加的勾勾,并且伪装成她的家长签上龙飞凤舞的名字──花爸爸的名字。 卫烟波嘴角勾起一抹笑,从小到大他在花以灿的家庭联络簿上不知道签过多少次名,她会记得写功课,但永远性的遗忘联络簿这种东西,这时候他苦练多时的字迹就派得上用场。 脑海中浮起花以灿得知自己必须参加露营时的那张脸,卫烟波不由得感到好笑。有这么痛苦吗?这一次,他说什么都得拉她出来。 小时候发生过一件事,导致花以灿的体质出了一些毛病,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和他人有肢体上的碰触,动不动就过敏、发烧,一路上从心理咨询科换到皮肤科,再从皮肤科换到精神科,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说也奇怪,那时候能靠近她的人,居然只剩下他了,连医生都无法解释为什么。总而言之,他和花以灿就这样相伴着成长直到现今。 无法和他人接触等同于过着自闭的生活,花以灿的性格也由原本的开朗活泼变得胆小怕事,生活型态越来越封闭,这点看在大家的眼里成了十分担心的爆点,担心哪一天就被这颗地雷炸得七荤八素。 话说回来,他是不可能让她这样继续下去。 日子是会改变人的,他的内心一点一滴的起了变化,时时刻刻都希望她过得好,然后越来越贪心,希望花以灿过得好之余,也希望自己能过得好,他想来想去,两全其美的方法就是两个人都过得很好! 卫烟波轻啐一声,他在绕口令吗? 一晃眼就来到花以灿家门口,花爸花妈老早就开了店门卖起早餐,他打了声招呼就往花以灿的房间走去。 「花以肥……」他打开房门喊道。 不是很怕会看到什么十八禁的画面,花以灿从不锁门,而打开房门十之八九都是她赖在床上的画面,久了也没新鲜感了,这一次大概也……咦? 卫烟波诧异的看着空无一人的床铺,他立刻看着手腕上的表,六点整,没错吧!通常这时候花以灿一定还在昏睡状态,那人呢? 楼下厨房突然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他急忙赶去,果然看见一个人抓着右脚跳来跳去。 「锅子掉下来……打到脚……」花以灿皱着一张脸,她想她的小指指甲可能裂了。 卫烟波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在花以灿身上什么奇怪的事都可以发生,他一点也不意外。 「坐下,我看看。」他拐住她的手臂,捞了张椅子让她坐。 「没事啦!」只是很痛! 卫烟波懒得搭理她,径自蹲下身子,抬起她右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大概会淤青而已……」他轻轻揉着红肿的地方。 「我觉得很痛,可能不能去……」话还没说完,就遭到一抹凶狠的瞪视,花以灿连忙改口:「我说说而已。」 「妳一大早跑来厨房做什么?」卫烟波站起来,语带疑惑。 「唔,还不都是你!」花以灿哀怨的瞪他一眼。 「我?」 「当然是你!我爸知道我要参加露营,高兴得差点飞上天,一大早就把我叫醒!说什么露营要准备餐盒,他完全把露营跟野餐搞错了!」怨念全面迸射。 「所以妳一大早起床就为了准备餐盒?」卫烟波靠着流理台,十分惬意。 「嗯。」花以灿无奈的点点头。 拜托!有没有时间吃都还不知道好不好!一到营地就要忙着搭帐篷、生火煮饭、集合听训,最好是有时间大家相亲相爱坐在草地上吃餐盒啦! 卫烟波一阵低笑,问道:「那妳准备什么?」话一说完,手就往餐桌上的食物探去。 哦?寿司跟三明治,不错嘛! 「啊啊啊!偷吃!」花以灿连忙打掉他的咸猪手。为了配合他牛一般的食量,她可是做了双份! 「满好吃的。」卫烟波舔了舔手指,毫不吝啬的称赞。 花以灿自鼻孔逸出一口气,骄傲的说:「那当然啊!我家好歹是开早餐店的。」手艺就算不是顶级,至少也要一般般吧! 「那当早餐吃吧。」他一边说着一边收拾混乱的餐具。 「什么……」花以灿喃喃低道。 卫烟波低头看表。「小姐,火车是六点半,妳最好快点上楼准备。值星官是不等人的。」 咚咚咚咚咚!砰!有人很快的跑上楼,一把甩上房门。 「你干嘛不早讲?」闷喘的声音由二楼传来。 卫烟波轻笑,心情十分愉快,差点就要毁灭他平时塑造的形象吹起口哨来了。「我得意的笑,又得意的笑,笑看红尘人不老……」他含卤蛋似的轻声唱着。 「烟波小子……」有人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的。 卫烟波神色一凛,表情转换之快宛如变色龙。他转头,彬彬有礼的问好:「花爸,有什么事吗?」 眼神诚恳而温和,嘴角微扬十五度,既亲切又迷人,他彷佛是站在讲台上要竞选的模范生,只差没有系上一条红色背带。 「哎哟,没有啦!没有啦!」花爸挥挥手,一脸兴奋的走过来。「听说是你要以灿参加野餐的是吗?」 「花爸,是露营。」他好声好气的说着。 「哎哟,年轻人不要计较这么多!我们家以灿真的是拜托你照顾了!」花爸一把勾上卫烟波的肩。 「我很乐意。」卫烟波扬笑,这倒是真心话。 「嘿嘿!我就知道你这小子,干得好!干得好!」花爸的拳头非常热情的在卫烟波的肚皮上磨来磨去。 「是花爸教得好。」他非常有礼貌并且谦虚。 「我就知道没有看错人,你这小子,跟我年轻时一模一样!哈哈哈!」花爸仰头大笑! 「是花爸你不嫌弃。」 「哎哟,你跟我客气什么!对了对了!我送你的那本书有没有用啊?」花爸突然压低嗓音,轻声问着。 卫烟波顿了一会儿,答道:「……帮助颇大。」 「我就知道!要好好利用啊!不要辜负我的一片苦心!」花爸一脸英雄惜英雄的表情,不停肘击卫烟波的肚皮。 「没问题。」卫烟波露齿一笑。 「哎哟,现在像你这么上进的年轻人不多见啰……对了,我送你那本书的事情千万不能张扬出去啊,这是我们男子汉之间的秘密!」啪一声,花爸的大掌往卫烟波的胸口一拍。 ……咳!差点咳出来。卫烟波垂下眼眸,面不改色地沉声道:「嗯,男子汉之间的秘密。」 「好小子!」花爸十分满意的离去。 卫烟波揉揉眼,他刚刚真的产生花爸像古代员外捻须而去的错觉……是错觉吧?那种鲶鱼般的胡子不是每个人都留得起的,那需要时间和角度。 他敛敛心神,停止胡思乱想。抽出口袋里的一本小册子──也就是花爸送的书,封面非常的花稍而可爱,到处充满小天使及爱心。他非常认真的研究,神情专注得彷佛看着什么武功秘笈。 过了一会儿,卫烟波的神色出现了可疑的暗红,他轻咳了几声,然后状似自然的将小册子塞回口袋里。 他走到楼梯口,喊道:「花以肥,妳好了没啊?」 叩隆叩隆叩隆── 慢车沿着无限蔓延的铁轨缓慢地往前驶去。 两人排排坐,四人面对面,因为男生脚长而使得空间过小,四个人的脚都得交错放。 窗外的景色伴随着火车行进的声音不停的变换,一瞬又一瞬地。 花以灿略显尴尬的搔搔脸,因为有一个人的脸很臭,媲美冰封在地底十万年的死鱼,其他人则像插在棒子上的红豆冰,动也不动。她不自在的扭了扭身体,试图解冻这寒冷的气氛。 「呃……这个……那个,我有带东西来,大家一起吃吧!」她拿出今天早上在厨房战斗的成品。 「咦?以灿,这是妳做的吗?」坐在对面的简聿心一脸惊奇,一旁的江歆宁也探过头来。 「嗯,是啊!」花以灿微微一笑,一滴冷汗沿着背脊流下,她感觉到身旁的人明显一僵。 「那我就不客气啰!」简聿心露出闪亮的笑容,兴致勃勃。 死鱼的脸明显一沉,手指动了动,终究忍住没有将餐盒一把抢过来。 搞什么?那是他的耶!他、的、耶!简聿心那衰神在做什么?! 早知道搭这班车会遇上程咬金,他宁愿迟到也要搭下班车,这跟他原本的计画不一样!他多想要和花以灿共享两人世界,这样感情才会加温啊! 卫烟波暗自吸了好几口气,不,他不能表现出任何失常的举动,这太不符合他的原则,而且也显得太过幼稚,他必须高傲而优雅。 第九章 优──雅──!他在心里默念一次,淡漠的脸皮却不由自主的微微抽搐。 「满好吃的!」简聿心开心的笑着,意犹未尽的又伸手拿了一块寿司。 「嗯,以灿,三明治也不错!」江歆宁欣喜的说道。「哇,以后妳帮我做早餐好了。」 花以灿因为受到称赞而害羞的瞇起眼,她的手艺有这么好吗? 「你们太夸张了吧。」她笑着说。 噢!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他们在做什么?他们在做什么?谈笑风生?谈笑风生是吗?卫烟波在心底咒骂着,青筋隐隐浮现在额际。 「卫烟波,你不吃吗?」花以灿感受到他的僵硬和若有似无的怒意,有些无言,这人的性格真的是…… 卫烟波扯出一抹笑,轻声道:「我当然要吃啊!」眼角觑了花以灿一眼,状似轻松,再若有似无的扫过简聿心。 花以灿拿着餐盒的手抖了一下,卫烟波的性格似乎已经脱离她能理解的状态了,真是……苦恼啊! 虽然说是露营,但其实只是去邻近的山区扎营而已,镇上的人大概都去玩过;乡下不比都市,能跑的地方毕竟不多。 餐盒里的食物很快就被横扫一空,简聿心和江歆宁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分队的事情。卫烟波只有在提到学生会时才会勉强应声,而花以灿东看看西看看,就是不敢和卫烟波对上眼。 唉,这个人根本小鼻子、小眼睛的。不过只要一想到好像只有关于她的事情,卫烟波才会这样斤斤计较,心底就好像有什么地方融化了一样。 他的食量这么大,刚刚食物又被瓜分,大概吃不饱吧?花以灿暗想着,着实有些苦恼,却没发现自己也只有在面对卫烟波的时候,才会这样的耗费心神。 脑海里不禁想着许多关于他的事情,如果说她这几年来个性改变很多的话,其实卫烟波才是性情大变的人,又或者该说是本性露了出来。有可能吗?她眼角偷偷觑着他,卫烟波依然是面无表情,维持他一贯的冷淡。发现他手长脚长好像坐得很不舒服,她稍微的往旁边挪了一点。 这个举动却引来卫烟波的注意,正确来说,应该是怒意。花以灿有些莫名其妙,招谁惹谁了她?最近卫烟波……嗯,怎么说呢?行径有些怪异。 他会抢着喝她没喝完的饮料,就算没事也要牵着她的手,摸着她脸颊的时间更久了,老是语带暧昧让她骨软筋酥的……虽然他们从小感情就很好,也习惯性的做一些在旁人看来属于亲密的举动,但是这一切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心里多了一种莫名的东西,像是负担却又很甜蜜。 这该怎么办呢? 她比任何人都还希望卫烟波能得到幸福,比起任何人…… 但她也比任何人都还要感到惶恐,害怕自己能给的不多、害怕自己给的不是他需要的,所以她收拾起自己的心思,小心翼翼地,不需横跨界线,不需更复杂的情感,只要维持现状就可以了。 只是她完全不知道,她想维持现状,别人可不肯了,有个人可是带着剑披荆斩棘只为了谋求更进一步的关系,不是所有人都能安于现状。 「再过一下下就要过山洞了吧。」江歆宁说着。 「是啊,好久没来这里了。」简聿心回味似的望向窗口。 基本上他们要露营的地点,比起所居住的城镇更加偏僻,好像走着走着就会遇见龙猫跳出来一样。 卫烟波和花以灿极有默契的互看对方一眼,相视而笑。虽然只有短短的几秒,他们却知道彼此在想什么,拥有共同的回忆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卫烟波漠然的眼里有着极淡的笑意,大概是习惯在外人面前摆出陌生的疏离感,他的喜怒哀怒从不轻易张扬,像极了一个完美无缺的人。 只是,世上哪有完美无缺的人? 事实上,他的个性极为恶劣和小心眼,甚至有些啰唆,喜欢在心里胡乱咒骂别人,这样扭曲的人格特质大概也只有花以灿能若无其事的接受,所以他说什么都不会放她走,他压抑的性格也只有在花以灿面前才能得到释放。 卫烟波的大掌偷偷捏住花以灿的小指,他知道她想起什么。小时候如果有一起出游的机会,他们总是期待坐火车过山洞的这段时间,他们的手会紧紧握在一起,一直到度过漫不着边际的黑暗为止,谁都舍不得先放开。 缘分到底是怎么开始的,他不记得了,反正那已经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 唰!眼前一片漆黑,火车进入一条半长不短的隧道。 花以灿下意识的将头转向卫烟波,然后她的嘴唇受到不明物体的偷袭了。有些热烫和温柔,轻轻的烙在唇上,再缓缓的流淌进喉咙里,停在左心房的位置,膨胀、膨胀再膨胀,打算停留一辈子,等着沉香。 明明是一片黑暗,她却看见一双晶亮的眼,彷佛无际的灿烂星光全跌进里头似的。 「咦?妳的脸怎么这么红?」 视线恢复清明之际,花以灿呆愣的望着前方,眼神似乎没有焦距,任凭江歆宁怎么发问,她也不理,最后,她很缓慢的、很缓慢的捂住自己的嘴唇,露出惊讶的样子。 喂喂,乌漆抹黑的,谁偷亲她啊? 当然是他啊!不然还有谁? 卫烟波清洗着小白菜,搓搓搓搓搓,眼神有些微恼,却又忍不住嘴角上扬,一张俊脸形成十分不自然的表情。 啧,他好像太快动手,不,是动嘴。修长的食指敲着锅子边缘,他只是、只是──记忆中闪过花以灿柔软的嘴唇,轰!脑袋又是一阵紊乱,他将整张脸埋进锅子里,咕噜咕噜滚着气泡。……他哪时这么纯情?他怎么不知道? 不过就是亲个小嘴嘛!亲个小嘴嘛……轰!头晕目眩,锅子里的水都快要因为他脸部的高温而蒸发了。 奇怪,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错了?他每个步骤都按照书里教的啊,花爸不会害他吧……可是他都这么努力了,似乎只有自己一个人一头热,花以灿是不是木头人啊? 咕噜咕噜咕噜!卫烟波心绪万变,忍不住在心底碎碎念了起来。唉,他这样一点都不帅气,整个人怪里怪气的。 「你在干嘛?」花以灿站在后方,也提了一锅蔬菜来清洗。 颀长的身子猛然一震,卫烟波急急忙忙的自水中抬起头,颊边还沾了一块小白菜,向来冷静的他第一次忘了如何反应。 「沾到了。」她踮起脚尖,很自然的帮他拿下脸上的小白菜。 卫烟波在心底咒骂一声,服装仪容出错可不在他的人生规画里。看着花以灿黑白分明的眼,反而有些慌了,他拿起白菜遮住她的眼。 「卫烟波,我看不见了。」花以灿嘟囔着,他最近真的好奇怪! 「……」」 「你想要延误我们这一组的进度吗?」她轻声问着,生火煮饭已经够慢了,实在不想把晚餐时间挪后。 白菜移开了,卫烟波注视着她,表情很复杂。 「你是怎么了?」花以灿走向洗手台。 「妳……一点感觉都没有吗?」他小心翼翼的问着,神情与往常的冷峻迥异。 花以灿顿了下,无意识的拨着锅子里的水,决定装傻到底。「什么?」 卫烟波有些泄气,爬了爬黑发,脸上未干的水珠沿着他优美的脸部线条坠下,他抿了抿唇道:「火车上。」 「火车上……」她已经尽量克制自己不脸红了。 他挑眉,不信花以灿没任何反应。「山洞里。」 「山、山山……」花以灿不敢看他的脸,锅子里的水已经形成了小型漩涡。 卫烟波看见她那小兔子般受惊的模样,大概又是潜意识里的恶劣性格作祟,完全遗忘刚刚苦恼老半天的人是谁,薄唇一扬,黑眸显得闪闪发亮。 「我的初吻。」他一字一句的说着,字正腔圆媲美电视台新闻主播。 花以灿差点就拿起锅子往自己头上淋下去了,她一定全身冒烟! 「彳、ㄨ,初。ㄨ、ㄣ,吻,三声吻。初、吻。」这个人很过分,不搞到失火不行就是了。 「啊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啦!」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花以灿慌慌张张的端着白菜就离开了,但红通通的耳根子泄漏了她的秘密。 卫烟波盯着她的背影发愣,搞什么?她居然逃走了!逃、走、了!他恍然大悟,原来花以灿不是不明白,而是一直在逃避他…… 为什么?为什么?这三个字变成他今晚的内心独白,不停不停的盘旋。 话说回来,他刚刚说初吻的时候也是很不好意思啊! ……咦?初吻?有没有搞错啊!原来他真的很纯情啊! 试胆大赛,花以灿光想到这四个字就觉得头好痛。 到底是谁想出这种不人道的游戏?站在纷乱而杂沓的人群中,她感到非常无奈。虽然试胆大赛和营火晚会堪称露营两大活动,所有人都雀跃的摩拳擦掌,但她只感到疲惫。 在她还没解开心结前,所有必须和他人有肢体接触的活动,都让她躲躲藏藏显得很古怪,女生还好,男孩子她就真的不行了。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生性害羞咧!拜托!都什么世纪了?虽然医生再三的和她保证绝对不会再有过敏的现象发生,只差没拍胸脯拍到吐血,但她就是感到没来由的害怕和丝丝厌恶,再这样下去,她搞不好要学山顶洞人躲起来与世隔绝了。 然后卫烟波他……想到卫烟波,她脸颊又忍不住燥热。这家伙会不会太过分了点?哪有人在问这种事的?还问说难道妳一点感觉也没有吗?感他的头啦!她逃都来不急了!偏偏他又这么令人难以抗拒。 心头不自觉的沉重了下来,像是绑了好大的铅块,不停的往下沉沦。总觉得卫烟波应该要匹配更好的人才对,她已经占住他好多时间了,如果她一辈子都解不开心防,没道理要卫烟波陪她一辈子啊!更何况他以后可能会遇见更棒的女孩子,他会喜欢上她、照顾她、呵护她,到时候她花以灿还要在一旁当电灯泡吗? ……会不会太凄惨?花以灿想着自己的晚景凄凉,差点就要落下眼泪。一想到卫烟波可能喜欢上别的女孩子,胸口那股抽痛悲凉更是让人难以忍受。 她不由自主的踢起地上的泥土,只恨自己不够好。 「以灿,我抽到妳耶!我们两个同一组。」简聿心摇了摇手上的名单,带着满脸灿烂笑意。 说到试胆大赛,不过就是两人一组,拿着手电筒到墓园逛一圈,所有的路线都已经有人规画好,只要拿起放在指定地点的印章盖在自己身上就算合格了。 花以灿稍微卸下心头的紧张,跟简聿心一组总比跟其他不认识的人一组好,她在心中自我安慰着。「我们是第几组?」 「倒数第二。」简聿心露齿一笑。 她皱起了小脸,「那不是还要很久?」 「还好啦,每隔五分钟一组,速度应该很快。对了,卫烟波是最后一组。」简聿心打趣的说,这两人相处时所散发出来的电波都快闪瞎旁人。 第十章 花以灿应了声,极力维持脸上表情的平静,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连自己都快搞不懂。 「恋爱无限好……」简聿心笑着说,能够让花以灿露出这种表情的人大概也只有卫烟波了,他想,他还是不要瞎搅和吧。 花以灿抬眼,诧异的望着他。恋爱无限好?他刚刚是说恋爱无限好吗?天啊……她好想抱头痛哭。花以灿惊愕的瞪大眼,彷佛被闪电劈中,喔喔,原来这种又酸又甜、又寂寞又美好的滋味就是谈恋爱。 「谈恋爱……」她略显无神的喃喃低道。 简聿心叹了口气,有没有这么迟钝啊?卫烟波也真够辛苦了。 「简、简聿心,你、你不要离我太远。」花以灿抖着手,半瞇着眼,不敢直视前方。 「我知道,妳手电筒在照哪里?都看不到路了。」 简聿心莞尔,花以灿从一开始就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又不敢攀着他的手,一个人边走边抖,还要不时注意他有没有在旁边,非常的忙碌。 「好、好,我调一下。」花以灿赶忙把手电筒照向前方,但没过多久又垂下来。 「妳怕鬼啊?」简聿心优闲的问道。 「嘘!嘘!你可不可以不要说那个字?」花以灿缩着肩,看着周遭一片荒烟蔓草,偶尔还夹杂着古老的墓碑,眼眶含泪。 「妳不用这么害怕,这些路线都已经有人探过了。」 「我知道,但我还是很怕……」那个字她不敢说,自动消音。 简聿心轻笑,温温的道:「如果妳还是很害怕,我的手臂可以借妳。」她实在抖得太夸张了。 「谢、谢谢。」说归说,但花以灿仍旧没有靠近的迹象。 「以灿,妳现在还是不敢和别人接触吗?」 「嗯。」她慌张的点头。 「可是妳上次不是说痊愈了?」简聿心皱眉。 「痊愈是痊愈,我还是有心理障碍。」 「这样啊……我很抱歉。」他垂下眼,语气充满愧疚。 「咦?」花以灿愣了下。「你不用道歉啊,这是我自己的问题。」 「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 回应他的,是一声凄厉的尖叫。 「啊──」花以灿边叫边跳的跑到他旁边,不由自主的攀上简聿心的手臂,手电筒已经被甩进旁边的草丛,咚一声撞上硬物,一瞬间陷入黑暗。 「怎么了?怎么了?」简聿心也吓了一跳。 「……有东西飞到我小腿上……对不起……」花以灿自觉羞愧,她就是很害怕这一类的事情,从小听鬼故事或是灵异事件,就会有好一阵子都紧张兮兮的,上厕所都不敢自己去。 简聿心不以为意的耸耸肩,安慰道:「没关系,手电筒大概坏了……这样没办法走,我们就等下一组来好了。」 花以灿冒着冷汗,要站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等?她开始怀念家里温暖的被窝了。 唧唧唧唧唧!两个人呆站在黑暗中,草丛里不时发出昆虫的奏鸣曲,微微的凉风吹来,待眼睛适应黑暗后,看见的却是满天的灿烂星光。 但花以灿可没这么诗情画意,她吓得要死,一点点声音都会害怕得跳起来,徐徐凉风只被她解读为阴风阵阵。 过了一会儿,简聿心像发现新大陆般的惊奇,他兴奋的问:「以灿,妳会不会觉得身体痒痒的?」 「不、不会。」 「那身体热热的?」 「也不会。」花以灿皱起眉头,不明所以。 「有没有任何不舒服?」简聿心声音高亢,开心得想大叫。 「你、你是想问我有没有卡到阴吗?我没有啊,你不要担心。」花以灿勉强的扯出一笑,简聿心真是太体贴了,但她还是很害怕。 「妳看!」简聿心陡然抬高自己的手臂,而花以灿的双手正攀在那上头。 「怎么了?」花以灿显得很紧张,以为他看到什么不应该看到东西。 「妳、的、手。」他提醒。 花以灿看着,沉默了一会儿。「啊!」她惊恐的放开手,然后又害怕的攀回去。 「好了!妳的病好了!妳克服了!恐惧果然能激发人类的潜能!」简聿心兴奋的握着她的肩,只差没有夸张的摇来摇去。 「嗯。」花以灿仍旧在吃惊当中,想不到自己一直过不去的心理障碍,居然在这么轻松的情况下就解决了,有点像闹剧。 「哈哈!太好了、太好了!」简聿心开心得露出一口白牙,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花以灿突然有些感慨,又或者是悲从中来、喜极而泣这一类的情绪,总之她哭了,很想找个人分享,而脑海里闪过的就是卫烟波。 多年来一直扮演着守护天使的角色,只是这个小天使喜欢戴着面具,表里不一,脾气不好,个性扭曲恶劣,但是却一直陪伴着她,一分一秒也没有离开过。她想,她对卫烟波的喜欢再多一滴就会满溢,然后溃堤。 现在,该换她守护他了,一直到他得到幸福为止。 不久后,花以灿耳边传来阵阵吸鼻声,她愣了愣,开口问道:「简聿心,你在哭吗?」她哭有理由,但他哭什么? 「我感动……」简聿心向来温柔的声音有着浓浓鼻音。 「……原来你也是个性情中人。」 「好说、好说。」 卫烟波烦躁得要命,额上青筋若隐若现,但为了维持他一贯的美好形象,他依然隐忍着性子没有爆发。 「烟波,你不要走那么快嘛!人家会怕!」龙芊芊紧张兮兮的跟在他身后,唯恐跟不上他迅疾的步伐。 她委屈的咬着下唇,晶亮的大眼含着泪水,我见犹怜的落难模样是人都会起恻隐之心,她开始怀疑卫烟波是不是铁石心肠,对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居然没有半点反应。从小就娇生惯养,习惯了当众人眼中的焦点,龙芊芊心底万般不是滋味,她何时受过这种待遇? 「嗯。」卫烟波胡乱应声,脚步根本没放慢,还是自顾自走他的。 开玩笑!花以灿和简聿心那倒楣鬼同一组耶!谁晓得简聿心这衰鬼会不会又传染什么霉运给花以灿?越想越不妥,更何况简聿心居心叵测,不容小觑。当然啦,卫烟波的内心独白是不可能表现出来的,他的面上依然平淡如常。 「烟波,你走太快了,我跟不上!」这是实话,龙芊芊气喘吁吁,只凭着一股傲气在支撑。 卫烟波嘴角一撇,没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半侧过脸看着龙芊芊。啧,这位同学真的很烦,要不是他习惯戴着模范生的规矩面具,真的很想一脚踹她去太平洋! 他停下脚步,脚尖点着地,他的耐心早在八百年前就被狗啃了。 龙芋芋喜欢他,他非常清楚,就是因为清楚,所以不耐烦。从小到大有太多的倾羡目光,但他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喜欢他,也没有兴趣明白,反正众人看到的不过是一张虚伪的人皮面具。 「你……」龙芋芋从后头勾住他的手臂,神色委屈。 卫烟波的冷淡众所皆知,但这种独特的疏离感却又是最吸引人的部分,他冷峻而高傲,待人有礼却又不可靠近,龙芋芋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使得卫烟波一反常态,他紧绷的眉心泄漏他的情绪,无礼的态度显露他的脾气,和平时大相径庭。 龙芋芋抿了抿嘴角,不因此感到泄气,她特地费尽心机让自己和卫烟波同一组,就是为了要有和他独处的机会。她向来就是要什么有什么,人品家世各方面都十分优秀,她有绝对的自信能和卫烟波匹配。 卫烟波低头看着缠在手臂上的细白手指,眼神显得冰冷而空洞。这位同学是在做什么?她跟他很熟吗?他想起的是另一双细致而苍白的手,不是很漂亮,一点也不优雅,手臂上还有一道难看的疤,但他就是想念,还有挂怀。 「烟波,你知不知道……」龙芋芋细柔的嗓音响起,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我不知道。」 「你!」她差点就要跺脚,高傲的征服欲被挑起,龙芋芋又气又恼。 以往哪需要她开口?全都是别人主动追求,而她决定要或不要。哪样东西不是她撒个娇就能得到手?越是得不到,她越是想占有。 「烟波,你应该知道,我很喜欢你。」她落落大方,开门见山道。 卫烟波闻言,盯着龙芋芋,黑眸淡漠而冷酷。在花以灿面前,他可以是个温柔而不知所措的人,但在其他人面前似乎没有这个必要。 他笑了笑,嘴角残忍的勾起,「妳喜欢我什么?」 龙芋芋一愣,答不上来,支支吾吾的,「我……」 「喜欢我的长相?喜欢我的身高?喜欢我品学兼优?喜欢我的人品?还是,这一切只是妳的自恋在作祟?」他挑了挑眉,嘴角释出一抹笑。 龙芋芋呆愣的震在当场,又羞又愤的情绪似火山爆发般涌出。 「如果妳只是因为外在条件而喜欢我,请妳另觅人选吧,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对,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而且那个人笨得要他的命。 卫烟波烦躁的爬爬发,大概是连日来的心烦气躁,他居然说出内心的话来了,该死!又是一件违背原则的事情,他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了,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花以灿。 啪!他挨了一巴掌。 喏,看吧,说出内心话的下场就是这样,可见他生性白目欠揍,不露为宜。 「我不欠你了。」他淡淡的说道,继续往前走。 「卫烟波,你是王八蛋!」龙芋芋对着他的背影大吼,第一次失去千金小姐的气质。 卫烟波摇摇头,一点也不以为意。 龙芋芋见他真的没有回头的意思,心里急了,拔腿狂奔。这个人未免也太过分,手电筒在他手上,这么黑叫她怎么走? 「等我啦!」她真的害怕了,一个没注意跌了一跤。 龙芋芋狼狈的坐在地上,沮丧的发现自己扭到脚踝,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站了起来,速度慢如龟的前进。 她是龙芋芋耶!事事完美的龙芋芋耶,哪有遇过这种事!她细皮嫩肉、娇生惯养的,从来没被拒绝过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妳可不可以走快一点?」卫烟波一发现龙芋芋没跟上,立刻踅回来,手电筒一照,才发现她已经哭花了脸。 「……我扭到脚了。」她万分委屈的说道。 「……」这位同学果然像他心里想的一样,完完全全是个大麻烦。 如果把她丢在这里,想必他苦建多年的完美形象就要毁于一旦,很想这么做……但是不行。卫烟波咬着牙,蹲下身子,他发誓,他这辈子再也不要做这种事! 「我背妳。」 龙芋芋向来习惯被众人呵护在掌心,也不管先前被拒绝的难堪,身体自动的接受卫烟波提供的服务。 「呜呜呜……」实在是觉得好委屈,她忍不住啜泣了起来。 拜托!他才是想哭的人!卫烟波强忍着内心的厌恶感,脚步比先前更快,巴不得立刻到终点,把背上的麻烦甩下来。漠视别人的痛苦,向来是他的人生哲学,不过花以灿是绝对的除外。 第十一章 「呜呜……你可不可以……你可不可以……」龙芋芋抽抽噎噎,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妳可不可以一次把话说完?」既然她都已经见识过他的恶劣了,那么他也不用太隐瞒。 闻言,龙芋芋差点哇的一声大哭,她这辈子没遇过这么恶劣的人,不过她还是要说── 「你可不可以……不要把刚刚发生的事说出去?」实在是太糗了!她终究是爱面子的。 「嗯。」卫烟波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角,刚刚发生什么他已经忘了,因为一点也不重要。 「你、你发誓……」 卫烟波差点把她摔进草丛里,很明显的,这位同学根本搞不清楚状况。 「妳的鼻涕不要沾到我的衣服。」他冷淡道。 「喔,但是你要保证不会说出去……」 卫烟波面无表情,完全拒绝回应。想想,他也觉得自己真恶劣,居然把脾气发在无辜的人身上,若是平常,他一定好声好气的打发别人。他到底是怎么了? 「前、前前……」龙芋芋拍着他的肩膀,拿着手电筒的手抖啊抖的。 「什么?」 「前面有、有有……」是人还是鬼?龙芋芋害怕的闭上眼。 卫烟波瞇起黑眸,远远地就认出那两个人影,心底起了一股浓浓不悦。 「拿好手电筒。」他沉声道,步步往人影逼近。 简聿心几乎在第一时间发现光线来源就猛挥着手,花以灿瞪大眼,有些不敢置信眼前的景象。 哇,她都还没被卫烟波背过耶! 她搔搔脸,胸口有股说不出的失落。这不就是她希望的吗?一个更好的对象来匹配卫烟波,她应该要觉得欣慰,为什么心底却有着难言的苦涩? 卫烟波臭着脸走近,瞄了一眼花以灿的手。嗯?挂在简聿心手臂上,他误会了什么是不是? 「怎么还在这里?」他的声音平稳而冷淡。 「手电筒坏了。」简聿心耸耸肩。 「……」想也知道跟这衰鬼在一起不会有好事发生!花以灿的手要不要拿下来了? 简聿心看着卫烟波阴晴不定的眼神,暗暗失笑。这家伙还是没什么变,跟他同班了好几年,不会不明白他真正的个性。以前卫烟波会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在他耳边叫他「简东西」、「简垃圾」、「简破烂」,现在不知道在卫烟波的心目中他的代号是什么? 「芋芋怎么了?」他问道。 「我的脚扭到了。」龙芋芋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完全不复方才的糗态。 卫烟波深邃的眸子直盯着花以灿,冷静的面颊微微抽搐。「花以灿,妳没什么话要说吗?」这女人难道一点吃醋的心情都没有? 咦?她要说什么?卫烟波怎么又生气了? 孰可忍,孰不可忍!卫烟波深吸一口气,开口道:「简东西,这个给你。」转身,他将龙芋芋丢给简聿心,一把将愣愣站在原地的花以灿拉过来── 「还有,这个还我。」 学期末很快的来临,这日,花以灿背着沉重的书包来到韵律教室,学期末通常是以大扫除来做结,而她跟卫烟波就负责打扫一整间的韵律教室。 其实试胆大赛结束后,也没发生什么事,大家的记忆好像把这一段自动删除似的,卫烟波在营火晚会那天还拉着她跳了好久的舞,她也不好解释什么,虽然内心纳闷了好几天。 「一大早就不见人影,该不会偷懒不来扫地吧?」她知道卫烟波是去忙学生会的事情,但嘴里还是忍不住嘀咕,他的成绩单还是她帮忙领的。 「偷看一下好了。」花以灿贼溜溜的,往对折的纸缝口偷瞄,唔,分数都很高嘛!老师的评语是……品学兼优、热心助人。 她无言了一阵,很明显地,老师看错人了。如果卫烟波热心助人的话,那么她一定是乐善好施的大善人。 已经做好独自打扫的心理准备,花以灿正要将鞋子放入鞋柜,愕然发现里面已经躺了一双发亮的皮鞋,而且照这发亮的程度,不得不让她联想到卫烟波了。 悄悄的打开门,果然!卫大善人已经枕着书包,躺在木质地板上呼呼大睡。她蹑手蹑脚的靠近,缓缓的坐在卫烟波身边。 啊,真的睡得很熟呢!好像很累的样子,花以灿盯着卫烟波眼下的淡青,学生会大概为了学长姊的毕业典礼搞得人仰马翻吧!她已经有好几个星期没和卫烟波一起放学回家,这阵子也没聊到什么话。老实说,还真的有那么一点孤单,不过,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花以灿伸出食指,戳着卫烟波淡漠的脸庞,这个人连睡着了都还是一副冷漠的样子,只有她知道,卫烟波的眼睛有时候深邃得像一条银河,闪闪发光的,令人别不开眼、闪不了神。 「喂,大懒猪,起床了!」花以灿以唇语说着,手指没离开过卫烟波的脸庞。 她很少看见卫烟波睡着时的模样,应该说,卫烟波是负责叫她起床的人,严格的程度几乎想让她建议他以后去当教官或警察,一定很适合。只是她一说出口,卫烟波一定又翻出死鱼眼瞪着她,花以灿抿着唇偷笑,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同一双眼睛,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差别。 她的手指沿着卫烟波宽阔的额际慢慢往下游移,扫过他墨黑剃锐的浓眉,嗯,跳过他的眼睛好了,免得把他吵醒会被瞪,然后是高挺的鼻梁,接着是……盯着盯着,花以灿的脸红了起来,因为实在是「很有感觉」。 不行、不行,绝对不能沦陷在自己的淫威之下,她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接下来的人生目标就是以不拖累卫烟波为首要顾念,所以、所以……花以灿别开眼,在心里由一数到十,再从十数到一。 慢动作似的转回头,目光焦点还是不由自主黏在卫烟波薄而有型的嘴唇上,她差点要抱头尖叫,都是卫烟波!都是卫烟波啦!害她淫念满天飞! 她稍嫌用力的戳戳卫烟波的脸庞,没反应,嗯……她看看天花板、看看窗外,木头似的僵硬了好一会儿,然后,迅雷不及掩耳的在他的薄唇上点了一下,脸烫得像刚起锅的白煮蛋。 看着卫烟波毫无反应的睡颜,花以灿拍着胸口,松了一口气。她缓缓地平躺在卫烟波身旁,又是傻笑又是难过。 卫烟波对她来说像毒品一样,上了瘾就很难戒掉,明明在心里告诫过自己好几百次了,结果还是忍不住,卫烟波这样美好啊……呜呜,世上有比她还要悲惨的人吗?她也想要占有卫烟波,想把他变成自己的,只是她有什么资格?她只会拖累卫烟波而已。 花以灿侧过脸,轻轻吻上卫烟波的脸颊,却在下一秒感到天旋地转。 「妳刚刚做了什么坏事?嗯?」卫烟波突然翻身,以体型的优势压住她,似笑非笑地说。 「没、没有啊……」花以灿支支吾吾的,不敢望着他漆黑的瞳孔,方才的勇气已经像泄了气的皮球。 「以灿,其实妳是明白的吧,为什么要闪躲?」他微微皱起眉心。 「你、你先让我起来。」花以灿紧张得差点咬到自己舌头,一颗头颅东转西转的,就是不敢对着正上方的卫烟波。 花以灿望着大片的落地镜,里头映着他们俩的身影,又是一阵羞涩和脸红。哇!这种姿势太十八禁了吧! 「妳先回答我。」卫烟波瞇起黑眸,她逃避的姿态莫名的激起他的怒意。 一阵静默,花以灿抬起眼,看着他跳跃着火光的瞳眸,视线又不受控制的往下滑,她舔了舔唇,有些意犹未尽。唉,她的自制力真的是…… 「妳要喜欢的话,尽量亲啊!」他声音低沉的说。 这次,真的是红到耳根去了。卫烟波的鼻尖抵着她,浓长的睫毛搧啊搧的,真是惹人犯罪。 「你脸红了。」花以灿小声道。 咦?卫烟波也会害羞啊! 「闭嘴!」被抓包,卫烟波懊恼的低咒。 他起身不再压着她,不耐烦的爬乱他一头黑发,想起什么似的,又赶快抚顺自己的发。 他看着她,嘴角掀了掀,「太胆小的话,什么都得不到喔!」 闻言,花以灿一僵,撑着地板的手肘瑟瑟发抖。「维持现状不好吗?」她低下了头。 卫烟波牙一咬,粗哑道:「我要的是更进一步的关系。」他不想再自己一个人一头热,忍了这么久,就是希望花以灿能明白,但听听!她现在是什么说词? 「我、我……」要如何才能让他明白她内心的疑虑?花以灿坐直身体,搔了搔头。 「以灿,妳在担心什么?」啧,真是不想看见她露出苦恼的表情,心里的不爽指数狂飙到最高。 「因为、因为我觉得你很优秀,应该找个更棒的人,而那个人不是、不是我……」只是一句话,她抖得宛如秋风中的落叶;只是一个屏障,她却怎么也过不去。花以灿下意识抚着自己手腕上的疤。 卫烟波面颊抽了抽,表面平静的问道:「这就是妳的疑虑?妳是要把我气死吗?」只是因为这样?就只是因为他很优秀?他的表里不一,最清楚的人不就是她了吗? 花以灿有些不甘的回道:「我可是很郑重的考虑你的未来耶!」她是真的、真的很在意啊! 他抬起眉毛,无所谓的笑道:「哦?那我应该要感谢妳的贴心吗?」他实在不确定他现在的感受叫不叫怒火攻心,但是很不爽是真的。 这个人到底为什么会这么笨?为什么? 花以灿吞吞吐吐的开口:「你、你干嘛这么生气啊?」好像吞了几斤的炸药。 「妳还知道我在生气?不笨嘛!」他下颚的肌肉抽了抽。 面对他的咄咄逼人,花以灿反而觉得委屈,心底的疑虑和恐惧一口一口吃掉她对未来的期盼,也逐渐占据卫烟波在她心底的身影。 鼓起勇气,她大声道:「如果、如果我一直这样下去怎么办?没办法克服心理障碍、没办法走入人群,我总不能麻烦你一辈子吧!」 卫烟波凝视她充满惊惧的脸庞,喃喃低道:「我的一辈子就是让妳来麻烦的。」 声音过于低微,花以灿听不清楚。「什么?」 他舔了舔唇,胸口的怒火熄了不少,他提醒道:「那天,妳不是碰了简聿心的手臂了吗?」 他想,花以灿应该是克服了这个像洁癖的毛病才对,当然,他诅咒简聿心右手骨折长达三天。 「咦?你记得啊!」他事后完全没提露营的事情,她以为他根本没注意。 「嗯哼。」他点点头。 「试胆大赛那天是情急之下才会……我后来还是、还是……」越说越没信心,不说了。 卫烟波沉默了一会儿,淡淡的说:「就算妳一辈子都好不了,我不懂,这跟我们要在一起有什么关联?」眉头皱得更紧,他眼神疑惑。 「你当然不懂啊!我有多么不想拖累你……大家都一直往前进,好像只有我的时间是停止不动的,我真的很害怕啊!」 卫烟波总有一天也会消失不见吧!总有一天也会变成回忆吧!那么,在他离开之前,她必须先学会自己坚强才行。 第十二章 「……妳也会啊!也会一直前进的。我不是陪着妳走到这里来了吗?」卫烟波握住她的手,原来她心里一直都是这样的害怕,而他什么也不知道。 「就是因为这样……卫烟波,你有大好前程,而我却是未知数……」她吸了吸鼻子。 卫烟波慌了,又是焦急又是愤怒,他抓起她的手臂,张嘴就往那道疤咬去。 「妳的借口实在太多了!我来治疗妳的心病……」事后他实在很后悔自己说过这句话,除了不帅气之外,也显得太笨。 花以灿几乎当场石化,她僵硬的转动眼珠,看着他吻住她手腕上的那道疤,不,正确来说,是啃。痒痒、酥酥、麻麻的,柔软温热的唇瓣正放肆的在她手腕上辗转。花以灿胸口涌上莫名的悸动,这样的距离真近呢,她几乎可以清楚的看见他眼底的波光流转,清楚的…… 恍惚了好一阵,她才回神,连忙哭道:「你干嘛咬这么用力?很痛耶!我有欠你钱吗?我有欠你钱吗?」 卫烟波轻轻放下她的手,但依然紧扣她的手腕,他盯着她,语气有些嘲讽和无奈,「妳欠我的何止这些?」 「……是怜惜我还是可怜我?」她也不知道从哪多生了一副胆子,伤人伤己的话就这样脱口而出,说穿了就是她没自信,不确定卫烟波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来看待她。 卫烟波没说话,只是瞪着她,淡漠的瞳孔里燃起熊熊火光,花以灿从书包里抽出一本书,默默的挡住他的视线。 啪!卫烟波立刻拍掉。「以灿,妳胆子很大嘛!」 花以灿缩缩脖子,唉,她就是这样,什么事都办不好,又常惹卫烟波生气。呜呜,她知道她很欠揍啦! 卫烟波叹了口气,朝她伸开手臂。 「妳确定妳真的不要吗?以后这些都是别人的啰!」他温柔的说,心里却有着深深的无力感,像是最后一搏,失败了,就永远退出她的世界。 花以灿一愣,哪有人拿自己当诱饵的? ……糟的是,她很想上钩,应该说老早就情不自禁。 卫烟波捺着性子,一一说着:「不能载妳上下学、不能陪妳逛超市、不能牵手,也不能拥抱,我的时间不再是属于妳的,当然,我也不会再对妳说这么多话……因为这些福利全都是别人的了。」 他细细审视花以灿脸上表情,确定了一种情绪叫不安。他努力隐忍着嘴边上扬的笑意,刚刚那段话他练了很久,只是没想到真正要说出口的时候,还真的多了一些悲伤的味道。 花以灿垂着眼,心底的惊骇像是倾盆大雨,淋得她满身湿,卫烟波说的话太过真实,她一点抵抗的能力也没有。 万一,情况变成像他口中说的那样,她能忍受吗?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只是因为她的胆小和懦弱。 「……如果卫烟波有喜欢的人,我会很难过,为什么呢?」这样矛盾的心态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他反问。 「……」因为她很自私,因为她不完美,因为她…… 卫烟波冷眼看着她,撇了撇嘴角。「说着这些话的妳,难道不觉得过分吗?」 花以灿一定要把他惹毛就对了! 「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也很伤人。」 卫烟波停在半空的手臂陡然放了下来,放弃似的躺在地板上,声音低哑的问道:「我该拿妳怎么办才好?」 花以灿嗫嚅了一会儿,始终没有说出话来。这就是她要的吗?把所有人都驱离自己的世界,包括卫烟波也是?她怎么舍得? 她稍微挪动了下位置,双脚跪坐在地板上,讨好似的说:「我的腿可以借你喔!」 「哼。」卫烟波冷哼了声,将头扭往另一个方向。 「我……对不起。」嘴笨如她,也只能说出这些话。 「一生中,要说对不起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卫烟波冷淡的答道。 花以灿露出苦笑,不由自主抚上他浓密的发丝。 「不过,我原谅妳。」他转了过来,一双深邃的眼很闪亮,看了花以灿一眼,将头枕在她腿上。 「卫烟波,我觉得我很幸福。」这句话她倒是一口气就说完。 他瞪她。「废话。」 「……但是,我一定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希望你能得到幸福的人。」好像在绕口令喔! 卫烟波盯着她──他再熟悉不过的脸孔。「所以?」 眼底起了薄薄雾气,她闷声道:「所以……如果、如果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有办法克服心理障碍,没有办法走入人群……这样的我、这样的我……你还要吗?」说完,花以灿的身体克制不住的颤抖。 先前她故意躲在天真无知的门后面,现在她走了出来,带着赤裸裸的情意。 卫烟波抱住她纤细的腰身,微微一笑。「就算妳胖得像神猪一样,我也要的。」 「……也不用这样比喻吧!」她流着泪抱怨,有些委屈,嘴角却上扬成美丽的弧度。 卫烟波摸着她泪湿的脸庞,「妳哭屁啊?」 「我也觉得我哭屁啊……」她吸吸鼻子。 卫烟波起身,吻上她红润的嘴唇,几乎是带着故意性质的挑衅,弄疼她细致唇舌,直到彼此的气息交融,他才换上温柔的步调。 下一刻,花以灿又被压在身下了。 她有些意乱情迷,全身发烫,滑溜的唇舌来到她雪白的颈子时,花以灿倏地瞪大眼。这、这太火热了吧?她全身都要着火了耶! 她连忙拍着卫烟波的肩膀,赶忙灭火。 「还、还没扫地,待会儿有人……来检查耶!」只是一句话,怎么这么难说出口。 卫烟波顿了下,抬起炽热的黑眸,花以灿紧张的望着他,他又再度吻上她粉嫩的嘴唇。花以灿温柔的承接他的力道,一刚一柔,配合的天衣无缝。 她的手由肩膀滑至他劲瘦的腰,轻轻的攀附其上,卫烟波的吻一次比一次还要浓烈,这人……到底是忍了多久啊? 「等、等一下……」卡、卡、卡!这戏不能再演下去了! 卫烟波陡然离开,喘着气,花以灿白嫩的肩颈上全是他的吻痕,上衣开了一、两颗钮扣,他一脸不悦的将扣子扣回去。 「怎么了?」哇,第一次看到有人吃豆腐吃得这么不开心的。 「没事。」卫烟波一如往常的回答,只有微瞇的黑眸泄漏他的懊恼。啧,他又失控了! 「那个、那个……等一下钟点老师就来了,所以我们还是快点……」她居然别扭起来了。 「嗯。」他倒是很自然,还帮花以灿整理乱翘的短发。 「我去擦镜子。」咻,她一溜烟跑开。 卫烟波笑了笑,卷起衣袖,打算克尽他模范生的职责,嗯……虽然他不是很想扫地,真是煞风景啊! 花以灿有一下没一下的擦拭落地镜,卫烟波站在她后方扫地,她正好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镜子里的倒影。她的脸一直带着淡淡的红晕,连她都不太好意思看着镜中自己的表情。 他们以前是青梅竹马,那么现在是……男女朋友吗? 刷刷刷──思及此,她更是用力的擦拭镜面,手中的报纸都快被她揉碎了。 「照妳这种擦法,镜子很快就破了。」卫烟波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体贴的搭着她的肩,让她不至于吓着。 花以灿愣愣的回过头,盯着他好看的嘴角。 「我来擦吧,高的地方妳擦不到。」语毕,他自动接过她手中的报纸。 卫烟波举高手,仰头擦着最高处。花以灿看着看着,连他下颚的弧度都觉得好优美,她突然伸出手,主动环抱他的腰。 「怎么了?」卫烟波一愣。 「……没事。」她只是觉得很开心、很开心而已。 「我的手现在很脏……」他一手拿着报纸、一手拿着清洁剂,没办法回抱,真可恶! 「没关系,我的手更脏。」花以灿嘻嘻一笑。 「是、是、是。」都擦在他制服上了,是吧! 「咳咳咳……」 「卫烟波,你咳嗽?」她仰头看着他。 「我没有啊!」卫烟波一脸莫名其妙。 「咳,那个,同学……本校没有禁止谈恋爱的校规,但是你们扫完了没?」拿着评分表的钟点老师一脸莞尔的站在门边。 花以灿立刻像惊弓之鸟,跳得远远的,相形之下,卫烟波就显得处变不惊。 「扫完了,老师你可以检查。」 钟点老师检查时从头到尾都带着满脸笑意,左一句不错、右一句不错,花以灿差点挖个洞钻进去,卫烟波脸上则始终挂着礼貌性的微笑,这时候花以灿才明白,卫烟波的表面工夫做得有多么到家。 她该庆幸卫烟波从没拿这一面对待过她吗? 「好了,检查通过,你们可以回家了。」钟点老师带着神秘的笑意退场。 卫烟波拿起书包,递给花以灿,口袋里不小心掉出一本东西。 「什么东西?」花以灿正想弯腰拾起。 卫烟波眼一瞇,动作奇快无比,立刻将那本小册子踢飞。 「咦?你不要吗?」她纳闷于他的举动。 「不要了。」他没那个脸捡起来,特别是在花以灿面前。 「不要也不用乱丢啊!」 「走了、走了,那一点也不重要。」他催促。 「是吗?你脸红耶!」 他没回答,直接把花以灿拉出门外。 隔了几个月,舞蹈班的学生来韵律教室上课。 第一次众人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没有做例行的劈腿拉筋。 「什么?那本书是什么?」 「完全恋爱三十六计。」 「移花接木、顺手牵羊、上屋抽梯、借花献佛、美人计……」 「嗳嗳,那个美人计旁边还画个叉叉,改成美男计耶!」 「哇塞!这本书也太猛了吧!」 「影印!影印!」 「全班传阅!全班传阅啦!」 就这样,花爸传授给卫烟波的小册子在学校里蔚为风行,知情的卫烟波脸色一阵铁青,但不管是谁都不认为这本册子和他有什么关联,至于身为囊中物的花以灿,则是早已中箭,却完全不知内情。 寒假就这么短短的一个月,过完年好像也没什么意思了。她除了和卫烟波手牵着手去逛年货大街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重点是,街坊邻居好像完全不以为意。怎么会这样?他们可是从青梅竹马晋升到男女朋友的阶段,这等级不一样啊!大家却一脸稀松平常的模样。唉,难道只有她一个人很雀跃吗? 卫烟波也没什么多大的改变,总觉得他好像谋策了很久……有可能吗? 这就是幸福吗?不知不觉的降临身边,又或者是幸福早在自己身边却不知足?虽然现阶段她非常的满意,但心头却总是有一股不安的情绪萦绕不散。 这种感觉就好像便秘了三个月的人,抱着放弃的心态去上厕所,想不到居然出乎意料的顺利……不,这种比喻不好。那么,是长期饥饿的非洲难民第一次吃到糖果的表情……嗯,好一点。 「想什么?」卫烟波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便秘和非洲难民。」 「啊?」 第十三章 卫烟波笑了笑,赶她下车。今天是学生会开会的日子,他特地拖着花以灿来。 「快点!这是妳加入人群的第一步。」 花以灿万分不愿的踏入校园,揉着眼。今天是星期日耶!她美好的假期啊! 「别想偷懒,加入学生会就是这个样子。」卫烟波走在她后头,见她速度像乌龟,忍不住走上前拉着她的手。 「走慢点、走慢点,又不会迟到。」她拖住他的脚步。 「嗯。」他嘴角略有笑意,又揉着她的发。 她的发色偏淡,发质柔软,有点像孩童时期的发丝,他抚着她的发尾,低声说道:「把头发留长吧,妳喜欢留长发的。」 花以灿顿了下,笑着回道:「好啊!」 卫烟波配合她的步伐,缓慢的走着,头一次觉得这样的乌龟慢爬也不错。她是想多点时间相处吧?也对,在其他人面前,以灿从不和他撒娇的。 花以灿把玩着他修长的手指,瞇着眼道:「这样像老夫老妻呢!」她和他十指交扣。 卫烟波猛地双颊发红,瞪了她一眼,冷静道:「又胡说八道了。」其实心里暗爽指数差点破表。 花以灿哈哈一笑,黑白分明的眼转了转,突然放开他的手,走到前方去。卫烟波一阵莫名的看着她,也不急着追上去,对于她种种脱序的行为已经很习惯了。 突地,她停下脚步,背对卫烟波,她状似不经意但大声的问道:「过儿,你喜欢小龙女吗?」 卫烟波盯着她的背影,明白她嘴里说的「小龙女」是指龙芋芋,他有些发恼又有些好笑,故意冷着声音说:「妳想吵架是不是?」 花以灿立即转过头来,扁着嘴。「我有时看见你……偷偷看着她啊!」谁晓得他会不会看着看着,心也偷偷跟着过去了。如果──她是说如果──他真有一天发现了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她也不会强留。 卫烟波瞪着她,又流露出漠然的神情。 「我要看,也是正大光明的看。」 「……也不用这么诚实吧!」花以灿小声的说。 「妳小时候不是常说要当明星?」他话锋一转,沉着声问道。 花以灿不明白他问这个做什么,望着他清澈深邃的眼,嗫嚅的回答:「那只是随口说说嘛!很多人想当太空人,还是只能待在地球上啊!」 「……」什么谬论?他上前扯住她的手臂,黑眸瞇了瞇,花以灿这神经传导慢半拍的人,什么时候也懂计较了? 他偷看龙芋芋?哪来的事?他之所以看也只是在想,多年前,如果花以灿没遇上那捣毁她命运的事,以她的个性,说不定成为第二个发光发热的龙芋芋了。卫烟波抿着嘴,不想多加解释。 花以灿盯着他,靠近再靠近,气愤道:「你连解释都不肯啊?」他这点小心眼的心思她还会看不穿吗?其实最爱斤斤计较的人就是他了。 「我以为我那天说得够清楚了。」他抚着她前额的发。 「哼!」她鼻孔喷气,奋力的往前一抱,气呼呼的说:「卫烟波,就算我胖得掉进水里会自动浮起来,我也不放手了,我要缠着你缠着你缠着你……」说着说着,差点被自己口水噎到。 卫烟波莞尔一笑,轻轻捏着她的手臂,「我知道了,小姐,但是妳现在不是溺水,不必把我当浮木抱。」 花以灿才管不了这么多,她好不容易打开情欲之门,她要尽量抱、尽量抱。 「……我肋骨要断了。」卫烟波还是一贯的语调,不高也不低,手臂轻轻环着她的肩。 花以灿咬着唇,恨恨的赏他一记佛山无影掌,这人到底懂不懂情调啊? 时值中午,学生会的每个人还是各忙各的,大部分的人都外出办事,会议室里只剩几只小猫。 「江歆宁呢?怎么还没有回来?」龙芋芋抬头看了下墙上的钟。 「对啊!我肚子快饿扁了,拿个便当也这么久。」说话的人直接趴在桌上。 「她说要买饮料,可能会耗一点时间。」 「她一个人拿得回来吗?这么多……」龙芋芋质疑。 「哎哟,她自愿要去的啊!更何况跑腿本来就是菜鸟要做的事。」语气里带着理直气壮的傲慢,她摆摆手,双眼有意无意的瞄着花以灿。 「我看找个人去帮忙好了,可是我手上这份资料要立刻传真……」更何况外头这么热,实在不想外出。 「简单啊,找个最闲的人去不就得了。」 一阵静默,花以灿放下手中的麦克笔,感到锐利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抬起眼,笑道:「我、我去找江歆宁。」 「那就谢谢妳了。」那人给了她一个「算妳识时务」的眼神。 花以灿拿了钥匙,匆匆忙忙的起身出发,直到走了好一段路,她才松了一口气。她想,她这辈子是怎么也学不会和那些人相处的。 她皱皱鼻子,成绩好的人,品行不一定会跟着好,而且那些人好像不怎么喜欢她呢!虽然她抓破头也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那些人。 她抛着钥匙,嘴里哼着歌,忽然觉得,时间是过得很快的。 「快点,妳不要装傻了!」男人的声音隐藏威胁。 「表、表哥,我真的没有钱……」 「呸,说谎也要打草稿!那老头一天到晚塞钱给妳!」另一个声音响起,他将口水吐在墙角。 「那只是零用钱而已!」江歆宁冷汗涔涔,万万没想到两个表哥锁定她当肥羊很久了。 「哼!妳以为我们不知道那老头打什么主意吗?臭丫头!妳不过是被收养的,他居然想把钱都给妳!」男人粗声粗气的吼着,大手一挥,江歆宁就跌坐在地,手里的便当、饮料全洒成一团。 另一个人蹲下来,拍着她的脸颊。「总之,我们今天一定要拿到钱!要怪就怪妳运气不好,被我们江家收养,不像妳姊姊……在别人家吃香喝辣的。」 江歆宁别过脸,不想听见他们尖酸刻薄的威胁,她忍着泪,极力保持镇定的模样。 「嗯?不说话?」男人邪佞的笑着,站了起来,用力的往她的手背踩去。 江歆宁冷汗狂冒,咬着牙,死也不出声。 「密码是什么?」男人沉声狠问,更加重力道。 「你们两个到底要不要脸?」江歆宁气得大吼,怀疑自己的手快被踩烂了。 「密码是什么?」男人低吼,一把抓住她的发。 「不知道不知道,我不知道!」江歆宁瞪着眼前高头大马的男人,这两个人根本是人渣! 「妳不说,我有的是办法!」倚在墙面的男人将烟蒂丢在地上,一脚踩熄。 花以灿漫不经心的骑着脚踏车,这脚踏车是卫烟波的,对她来说有点过高。她停在巷口,往巷子里望去,全是九弯十八拐的细小巷弄。咦?她听错了吧!死巷子里怎么会有声音,而且这声音还好巧不巧的挺像江歆宁的。 嗯……心底惴惴不安的,眼皮越跳越快,觉得情况不是很妙。 花以灿往里头走去,越靠近声音越清楚,挣扎怒骂的叫声彷佛影像重迭在眼前。她探头一望,立刻想转身逃跑,但下一瞬间,她背脊一凉,动弹不得。有人从后方掐住了她的颈子! 「妳都看到了吧,想跑?那可不行!」男人将花以灿一路拖进巷子最底部,她的手机被摔得四分五裂。 「以灿?!」江歆宁呆住,她一身全是脏污,头发散乱。 花以灿满脸苍白,手脚全使不上力。「我、我动作不够快,我本来想……」我本来想报警。她想这么说,但看着眼前的凶神恶煞,她又乖乖的闭上嘴。 「呵,我果然没猜错,妳们真的认识!」男子的语气带着兴奋。 「你、你们捉她做什么?」江歆宁的声音颤抖,眼角的泪终于滑下,强装的镇定在这一刻濒临崩溃。 「我看就慢慢扳她的手指头好了!」男人抓起花以灿的手,脸上带着狞笑。「妳什么时候说出密码,她的手指就少断一根!」 花以灿和江歆宁的脸同时一白。 「求求你们不要这样,这不关她的事!」江歆宁哭喊。 「一、二──」男人的声音无情的响起,花以灿的小指已经被往后扳,再使一下力,就会断裂。 花以灿看着江歆宁痛苦的神情,竟然忘了开口喊痛。 怎么会这样?她最怕痛了!她垂下眼,眼神空洞的望着地面,卫烟波要是知道她发生这种事一定气炸了! 一想到未来好几个月要面对他的死鱼脸,花以灿就痛苦的闭上双眼,只是……还有机会看到吗?她唇畔泛起一抹苦笑。 「我说、我说!」江歆宁泪流满面的大喊,男人狰狞的脸浮起得意的笑。「但是我只跟二表哥说……」 卫烟波心情极好,拿着一迭影印的宣传单,那上头的图像全是花以灿绘制的,一想到她今天早上的赖皮模样,笑容就隐隐爬上他的嘴角。 开了会议室的门,他下意识搜寻花以灿的身影,绕了一圈,没看见她。正要开口询问,发现简聿心也刚回来,就站在他后方。 龙芋芋抬起眼,惊讶道:「原来是你们,我还以为是江歆宁和花以灿回来了。」 卫烟波眉一拧,心中警铃大作,问道:「她们去哪了?」 「拿便当啊!江歆宁去了一个多小时没回来,以灿就骑着你的脚踏车去找了。」 卫烟波愀然变色,震在当场。 「又过半个小时了,也该回来了吧。」有人答腔。 卫烟波转头,拔腿狂奔。 简聿心也隐隐觉得不太对劲,跟着在后头跑,但他的速度没卫烟波那么快,一下子就被抛在后头。 「拜托,有没有那么夸张!」会议室里的人一头雾水,有必要这么紧张吗? 卫烟波脑海里一片空白,黑眸狂乱的搜寻着眼前的街景,他速度奇快,没了平时的冷静淡漠。 快啊、快啊、快啊!他心脏跳得乱七八糟,就盼望着下一秒在路口看见花以灿的身影。 不可能、不可能的,没这么倒楣,不可能的!他一路奔跑,嘴里喃喃念着,清俊的脸庞竟有些疯狂的神情。 瞬间,他想起念高中前那一段放假的日子,花以灿总是一天到晚赖在家里,不肯和外界接触,他又怒又恼,硬是拉着她出门。 「不要、不要啦!很热耶!」花以灿双手抵着门柱,伸出脚要踹他。 「我不管,妳今天一定要出来。」他搂着她的腰,把她整个人提着走。 「卫烟波!我不行啦!」她赖皮哭喊。 「哪里不行?医生说妳已经痊愈了。」他可是亲耳听见。 「我、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借口。」他瞪她一眼,继续提着她走。 花以灿明白大势已去,不再挣扎,就这么任他摆布。 经过地下道时,入口摆着铁口直断的算命摊子,花以灿摇着他的手,一脸企盼的望着他。 卫烟波无奈的点点头,跟着她走到摊子前。虽然他一向讨厌这种神神鬼鬼的东西,但女孩子好像都对星座命盘这类的事物很感兴趣。 「这……」算命老先生仔细端详着花以灿的手,摸了摸胡子,又看看命盘。「如果我没算错的话,妳多年前必曾遭逢一劫。」 第十四章 花以灿愣了下,点点头,一旁的卫烟波臭着脸,不置一词。 老先生看着花以灿吃惊不安的神情,又望着卫烟波的面相,笑了笑,「妳不用担心,吉人天相,总有贵人相助。」 「是吗?我的贵人在哪啊?」花以灿好奇的直眨眼。 算命的老先生笑而不答,抽了张签纸,拈拈指头,花以灿目不转睛的看着,只觉得眼前的老先生像极了古装剧里的神算。 「但妳近几年还有个白虎关,白虎主血光之灾,要小心意外伤……」老先生的声音低低沉沉带点古老的神秘味道。 卫烟波一听,攒起好看的浓眉,拉着花以灿就要走了。 「妳一生就这么两个白虎关,前一道已让妳安然度过,下一道是吉是凶……」老先生的声音依旧断断续续的传来。 卫烟波胸口极闷,一想到花以灿可能还会再陷入危险的情境,他就没来由的暴怒。 「胡说八道。」手一使劲就要翻了算命的摊子。 老先生扬唇一笑,气沉丹田,一双手按住桌面,卫烟波竟是扳也扳不动。 「年轻人,想翻我的摊子,你还要多练练呢!」老先生呵呵笑着,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卫烟波冷着脸,拉过一脸无辜的花以灿就走。什么血光之灾?什么白虎关?有他在,他绝不让她遇上危险! 过了好一会儿,一直被搂着走的花以灿吶吶的开口:「卫烟波,你轻点好吗?抱得太紧,我的腰有点痛耶……」 远处,算命老先生嘴角始终挂着一朵神秘的微笑,他抚着长胡须,又摸摸眉毛,风一扬起,吹皱他的白马褂,竟有几分仙人的韵味。他哼着古老的歌谣,笑道:「我桌脚绑了四个铅块,你翻得动才有鬼咧……我身骑白马走三关……」 卫烟波咬着牙根,汗如雨下,猛然想起过往的画面,令他惶恐不安。 他什么都不怕,就怕飞来横祸的意外,她那年就是这样……他差点、差点就要失去她了。 思及此,他更慌忙,跑过一条又一条街道,心头也益发鼓噪,脑海里全是她的画面:她耍赖装无辜、赖床又迷糊、撒娇又爱哭,他瞪她、揉她的短发、捏她脸颊笑她胖……一幕幕自眼前闪过,令他几乎产生错觉。 「卫烟波,上车!」简聿心骑着摩托车追了上来。 「哪区还没找过?」待他坐上后座,简聿心侧过脸问他。 「那边……你的衰神效应又发挥了。」卫烟波指了个方向。 简聿心带着苦笑,心里一样七上八下,因为他知道事情要发生往往只须一瞬间,他只害怕恶梦般的过去会卷土重来,到时众人不见得还有能力再承担一次。 下意识摸着腹部,他那里也有一道蜿蜒的疤。 「二表哥,你先放开我同学,你过来,我就告诉你密码。」江歆宁一字一句的说着,脸颊上布满泪痕。 江歆宁身旁的男人捉着她的衣领,咬牙道:「妳最好别玩什么把戏!否则我把妳骨头拆了喂狗!」 「大表哥,我告诉二表哥不就等于告诉你一样吗?」江歆宁勉强绽出一笑,极为讨好。 「哼!谅妳也不敢!」男人一放手,江歆宁便跌坐在地。 花以灿略微失神的看着这一切,下意识对上了江歆宁的眼,倏地,她瞪大眸子,是奇迹发生吗?她怎么突然看得懂江歆宁的眼睛在说什么? 两个男人快速的换了位置,花以灿和江歆宁依然处于弱势。 「妳说吧!」男人的眼有些浑浊,粗鲁的拽过江歆宁的发,弯低身子,露出既邪恶又兴奋的笑容。 「你不用白费功夫了!伯父老早就决定要将钱留给大表哥,你什么都拿不到!」江歆宁虚弱但清楚的说,嘴角带着嘲讽的笑。 「她说什么?她说什么?」另一个男人紧张的问道。 「她说……」他迟疑的看着江歆宁,又回头看着自己大哥。 「你快说啊!」男人走上前,唯恐自己少分了一毛钱,花以灿已不在他的注意范围之内。 花以灿盯着江歆宁,冷汗直冒,一切已不需要语言,靠的是求生本能。 「你该不会是想独吞吧?」 「我独吞?什么便宜都被你占去了!」 起内哄了!见江歆宁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花以灿转身,拔腿就跑。 侧着身站的男子眼尖发现,立即大吼:「她跑了!」 江歆宁跳起来咬住男子手臂,对方直接赏她一掌,她立刻眼冒金星。 「以灿,快跑!」她不顾一切的大叫。 花以灿拚了命的往前跑,却有些力不从心,她开始后悔自己平常不运动,体力差得要命。眼前的一切逐渐和五年前重迭,会不会她一直都在做恶梦,其实从来没醒过?从那年就开始逃亡,直到现在?她的眼泪流了出来,恨透了自己的霉运,这种生死交关的事为什么她偏偏要遇上两回?怎么签乐透就没中过! 卫烟波、卫烟波,她好想他! 「妳不用担心,妳和妳的贵人是鸳鸯命,若能逃出此劫,必能大富大贵。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耳边忽然响起算命老先生的话。其实她隔几天之后,就瞒着卫烟波去找那算命老先生;虽然知道江湖骗术多,但她就是想听好话。 花以灿抹抹脸,她还想留着命跟她的贵人当鸳鸯呢!她的贵人一定有双死鱼眼,她知道的、她知道的! 猛地,她的脖子后方遭受重击,她扑倒在地,吃了一嘴沙。 花以灿迷糊的想起,她离开算命摊时,那算命老先生好像哼着什么……是什么呢? 「人在江湖,生不由己,人生在世只有两字……」 ……她想起来了,眼泪又喷了出来。那老算命仙果然是个骗子,随后花以灿陷入昏沉沉的黑暗当中。 花以灿转醒之时已是黄昏,她甩甩昏沉的脑袋,勉强集中注意力。 「以灿?妳醒了吗?」江歆宁就坐在她隔壁。 「啊!」花以灿惊叫一声,想起自身处境,她赶忙移动身体,却发现双手被反绑在后。 「以灿,对不起!把妳牵扯进来。」江歆宁无力地道。 「他们人呢?」花以灿东张西望。 「在前面守着吧。」江歆宁几近放弃的口吻中有着浓浓鼻音。 花以灿正觉得不对劲,瞥过头看江歆宁,然后,呆住。 两人无言对望,江歆宁双眼红肿得像核桃,脸上已是青一块、紫一块。 「……妳什么时候剪的头发?」花以灿呆了好半晌,才吐出这一句话。 江歆宁面容扭曲,气愤道:「他们剪的啦!」 「技术……好差!」这是花以灿唯一想到的评语。 江歆宁闻言,差点就要放声大哭。她好好一头长发竟被剪成马桶盖,干脆送她一刀算了! 「怎么没人来救我们呢?」看看天色,她们也失踪四、五个小时了吧。 「没用的,这里是死巷子,妳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我们!」江歆宁已经完全死了心,遇上嗜钱如命的表哥,就当她上辈子没烧好香。 「破喉咙。」花以灿很正经的喊道。 「……」江歆宁瞪她一眼。 「……对不起,我只是想试试看。」难得冷笑话可以派上用场。 「以灿,妳是怎么找到我的?」这个地点隐密性极高,普通人根本不会晃进来。 「其实,我是迷路了。」花以灿的表情有些羞愧。 「……」她不该抱太大期望的。 一阵静默,江歆宁突然哭道:「以灿,我们死在这里怎么办?」 「不、不会吧?」花以灿勉强笑着。 「他们为了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江歆宁哭得一抽一抽的。 「那妳把钱给他们。」 「……不可以啦!那又不是我的钱!」更何况说出密码的下场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江歆宁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花以灿脑子是吓傻了吗? 「哈,这个小妹妹说话够上道!江歆宁,妳就乖乖把密码说出来,我们就不再为难妳了。」男子忽然走了过来,带着满身的烟味。 花以灿和江歆宁瑟瑟发抖,紧紧的贴在一块。 「妳们说这是什么呢?」男子从口袋中掏出注射针筒,脸上带着狞笑。 「大哥,省着点打,那是新货,很贵的。」另一名男子抖着脚,不停的吸着鼻子,双颊凹陷。 「好了、好了,谁先开始呢?」男人一把抓住花以灿,笑开一排黄牙。 花以灿又晕又想吐,即使努力挣扎也敌不过对方的力气,防身术、防身术……对,她学过防身术的! 「妳就这样,用力一踢!对方一定很痛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卫烟波稍嫌稚气的脸孔,那时候他们才几岁呢? 想着想着,花以灿的脚就这样伸了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力一踹。 「噢!老弟!」男子吃痛的大喊出口,双手抚着下体,不停的跳来跳去。 「什么事?大哥!」站在另一头的男子回过头,脸上的表情飘忽不定。 「我不是在叫你!」男子愤怒的大吼,狰狞的脸扭成一团,痛苦的道:「你没看见那臭丫头踹中我命根子吗?」 「这简单,我帮你报仇!呵……」男子步伐踉踉跄跄,神智不清。 江歆宁见状,拚命踹着他的腿,无奈她全身满是大小伤,根本没剩几分力气。 花以灿腿软的倒坐在地,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抓起。下一秒,她的前额狠狠的撞上墙面。 「以灿!」江歆宁尖叫。 花以灿软软的倒下,一瞬间,伤口流出大量鲜血,她呆愣的流下眼泪,喃喃说:「完蛋了,我会变笨的。」 「妳已经很笨了!」江歆宁不知所措的大哭。 「……妳说话还真直接……好痛……」花以灿垂着眼。 「花以灿!花以灿!」 迷蒙之间,好像听见卫烟波的叫声,花以灿眨眨眼,是幻觉吧? 江歆宁跳了起来,赶忙大呼:「卫烟波!救命……唔……」她的口鼻迅速被捂住。 「妈的!」男子咒骂,他们太大意了。 看见卫烟波和简聿心冲了过来,他立刻勒住江歆宁的脖子,贼眼溜溜,语气有恃无恐的说:「你过来啊!你过来我就动手!」他顺便踢了自家兄弟一脚,这家伙吸食过多毒品,已经陷入幻觉,坐在地上嘻嘻笑着。 卫烟波对男子的威胁置若罔闻,眼神阴寒而锐利。他根本不敢看昏躺在地的花以灿,愤怒的恨意一涌而上,胸腔承受着撕裂般的疼痛。 他红着眼,一步一步向前,步伐看似极重但却了无声息,他愤恨的咆哮:「花以灿!妳敢死试试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妳!」说完,他动作快如闪电的飞扑向前。 花以灿虚弱的睁开眼,想摸摸自己受伤的额头,却抽不出手来,抿抿唇,又呸了一下,「血怎么流这么多啊!」刚才好像听见卫烟波在大吼大叫,吼什么呢?她嘴角微微上扬,很少看见他气急败坏的模样,要是有v8她一定要拍下来当个纪念,天天播来回味。 简聿心看着现场混乱成一片,当下就报警,然后他抄起地上不知哪来的木棍,给了坐在地上喃喃自语的歹徒一记「红不让」,抖着手脚解开花以灿身上的绳索。 第十五章 「妳没事吧?妳没事吧?」他慌得七手八脚,立刻脱下衣物帮花以灿止血。 另一边的人还在搏斗,不,称不上是搏斗,局势完全一面倒。 「啊──啊──啊──」江歆宁闭着眼大叫,男子原本要拿她当人质胁持,到后来她却成了挡箭牌。 卫烟波动作又快又准,招招往致命的地方攻击。 男子逃都来不及,压根没时间掐住江歆宁的颈部,一个吃痛松了手,江歆宁又惊又怕的往简聿心的方向爬去,绳索在挣扎之间松脱。 卫烟波的拳头又急又重,男子抱头鼠窜,完全没有反击的机会,到后来,卫烟波不再使出学了好几年的武打招数,反而是出自于身体本能在殴打对方。 「以灿?以灿?」江歆宁涕泪齐流,全身发颤。 「对不起、对不起……妳不要死……」她抽抽噎噎。 「……妳不要诅咒我。」花以灿虚弱的回应。 简聿心见她还能说话,高兴道:「以灿,妳再撑一下,救护车就快到了!」 「电视都是这样演的……」她知道,等救护车一来,她一定已经昏死过去,一想到她可能会流血过多致死,她的眼泪就喷了出来。 「啊?」简聿心听不懂她的胡言乱语。 「以灿!以灿!妳知道吗?卫烟波好厉害!」江歆宁为了维持花以灿的神智,故意和她说话。 江歆宁又回过头观看情势,一扫心中的怨气,兴奋道:「以灿,我表哥已经黏在墙上了!卫烟波他好厉害……」 「是吗?」花以灿半合着眼,感到有些安慰,卫烟波总算有点习武之人的模样了。 「卫烟波?」江歆宁的声音倏地飘远,像从天边传来似的,花以灿正感到奇怪,耳里却听见熟悉的脚步声。 卫烟波凝着脸,抚上她冰冷的脸颊,他声音低哑的喊道:「花以灿。」 花以灿原本疲倦到快要合上的眼又勉强睁开,她扯着嘴角,「卫烟波……等我好了以后,你要带我去安太岁喔!」 「妳闭嘴。」卫烟波将她打横抱起。 花以灿听见他一贯的骂人语调,忍不住嘴角微扬。 「卫烟波……你再跟我告白一次。」早知道她没什么机会听,她一定要录起来。 「等妳醒来,我就说。」他铁着一张脸,走至救护车容易进入的大马路口。 简聿心扶着摇摇欲坠的江歆宁,紧张得东张西望。 「……我怕我没机会听见了呢!」人总要做最坏的打算嘛! 卫烟波抿着唇,愤怒的瞪着她。 「卫烟波……我怎么看不见了……」她语气虚软的说。 「那是因为妳把眼睛闭上了。」他粗哑的回道。 「……是吗?」花以灿露出浅浅的笑,再度陷入全然的黑暗当中。 卫烟波抬眼,望着远处疾驶而来的救护车,他语气低迷的说:「妳不醒来,我就不说……一辈子都不说。」 众人各自占据病房内的一角,花爸红着眼眶,鼻涕不停的流下。花妈走了过来,直接在他头上赏了一拳,瞪着他说:「哭什么?」 「不、不是,我、我鼻子过敏。」花爸吸着鼻子,医院的消毒水味始终让他受不了。 花妈翻翻白眼直摇头,对着围绕在病床前的同学说:「各位同学,谢谢你们对以灿的关心,不过现在很晚了,你们还是先回去吧,小心安全比较重要。」 学生会的一票人面色始终很古怪,听见花妈这么说,反而更加心虚,隐隐浮现羞愧的神色,匆匆应了声,慌乱的道别。 卫烟波靠在窗边,冷淡的眼眸看不出情绪,双臂环胸,手指在上头打着节拍。 他看着在病床旁频频拭泪的江歆宁,冷哼了一声,下颚的肌肉隐隐抽 动。 一会儿后,穿着白袍的巡房医生走了进来,调着点滴,交代一些简单事项,人就离开。病房内又回复冷清,没人开口说话。 「伤口没什么大碍,只是有脑震荡……会昏睡这么久吗?」花爸皱着眉头,喃喃道出疑问。 花妈瞪了他一眼,什么不好说,偏偏说这个!她偷偷瞄了卫烟波一眼,扯着丈夫的手臂说:「医生不是说还要观察个两、三天,你懂什么啊!」语毕,又捏了花爸一把。 「烟波,你要不要回家休息?今晚换我们……」花妈看着卫烟波,眼神有着无奈、有着心疼。以灿昏睡这三天以来,卫烟波几乎没离开病房过,有时一动也不动的坐着,有时呆呆的凝望窗外。 他们这两个孩子从小感情就好,大人们也全看在眼里,心里想,长大以后若能发展也不错,只是……花妈回过眼,看着躺在病床上一脸苍白的花以灿。 「花妈,不用了,今晚我还是留在这里。」卫烟波抬起眼,清俊的脸庞有些憔悴。 「烟波小子,你别太勉强自己。」花爸担心道。 卫烟波摇摇头,冷着声道:「你们放心回去吧,以灿我会照顾。对了,顺便把江歆宁带走,我暂时不想看见她。」 「烟波……」花妈欲言又止,摆摆手,拉着江歆宁出了病房。 「烟波小子,你这不是迁怒嘛,唉……」花爸看着面无表情的卫烟波,叹着气,也走出病房。 「妳别介意,他是无心的,妳也知道他很担心以灿……」 卫烟波盯着门板,任由花妈的声音逐渐远去,他走到病床旁坐下,冷眼看着花以灿,她头上扎着绷带,伤口还微微渗血,向来生动活泼的脸部表情,如今了无生气。 「这一次,妳要睡多久?」他轻声的问。 他拿起桌上的苹果和削刀,小心翼翼的削着苹果的皮,一圈一圈地,不让它断掉。 「卫烟波,你说我把苹果在十二点准时削好,镜子里面会出现谁啊?」他嘴角上扬,想起她小时候爱胡闹,总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他顿着不动,眼睛盯着削了一半的苹果。蓦地,他用力将苹果摔在地上,扫落桌上所有的花束,他双手撑在病床旁,浓重的喘息。 过了一好会儿才冷静下来,他挑起了地上的香蕉,一根接着一根缓慢的吃着。 「……吃香蕉容易胖,我帮妳吃了吧……花以灿,妳要不醒来,我就吃光妳的食物……让妳变成超级大瘦子……」 那一夜,所有水果全进了卫烟波的五脏庙。 清晨,白色病房一如往常宁静。 卫烟波一早就被花妈半强迫的赶回家休息,江歆宁和简聿心正默默无语的站在床边。 「以灿昏睡几天了?」江歆宁开口。 「第四天。」 江歆宁摸着花以灿的手臂,神色不定,她一头齐肩短发,裸露在衣物外的皮肤全是青一块紫一块。 「怎么会昏睡这么久?医生怎么说?」她目露焦急的问道。 「只说还需要观察。」 江歆宁紧握着花以灿的手腕,红肿的眼再度滑下眼泪。「对不起……以灿……对不起。」 「别这样,妳也不是故意的。」简聿心情绪也很沉重。 江歆宁完全没听见他的安慰,自顾自的说着话。 简聿心递上卫生纸,关心的问道:「对了,妳有被卫烟波骂吗?」 「嗯?」江歆宁不解。 「就是攻击行为?有吗?」简聿心神色有些古怪。 「你这么一说,他昨天对我倒是满不客气的……」江歆宁擤着鼻涕,一方面觉得无辜,一方面又觉得委屈,犯人不是她啊!她也很倒楣耶! 简聿心露出理解的微笑,轻声道:「我小时候跟以灿也有出过一些事,从此以后卫烟波都没给我好脸色看,背地里都叫我衰神、衰鬼这一类的绰号。」 他不理会江歆宁诧异的眼神,没看过卫烟波真面目的人是不会相信的,他突然握住江歆宁的手,语重心长的说:「接下来就交棒给妳了!加油!」 「咦?」什么跟什么? 六年前 这不知道是他第几次搬家,从爸妈离婚开始,他和妈妈就像无壳蜗牛一样,不停的找寻新家,他也不停的转学,没办法交到固定的朋友。这一次妈妈向他保证,要在这个小镇定居,他是没什么意见啦,只不过妈妈的姊妹似乎多了点,一时之间他多了好几位干妈。 卫烟波坐在秋千上,看着不远处人声鼎沸的烤肉聚会,这个社区每半年就会举行一次活动,藉以互相联系,增进感情。 「呸呸呸!青椒这么难吃……」树丛里传来小小的声音,卫烟波好奇的盯着看。 「偷偷丢掉好了,反正不会有人看见。」小女孩站了起来,东张西望。 她穿戴整齐,但衣服上沾着些许烤肉酱,头发编成两条长长的辫子,长相并不特别出色,双颊肉肉的,黑白分明的眼十分引人注目。 「啊!」她看见了卫烟波,惊讶的大叫:「你干嘛躲在那里?」 「……」卫烟波盯着她,怀疑她颠倒是非。 「你是谁啊?我怎么没有看过你……我叫花以灿。」不等他回答,花以灿手里拿着一串青椒走了过去,自顾自的自我介绍。 「花是花朵的花,以是已经的已……嗯,不对!是以前的以,灿是灿烂的灿,不过这个字很难写,你可能不会写。」她眨眨眼,对他露齿一笑。「换你了!」 「……」卫烟波有些反应不过来。 「嗯?你怎么不说话?」花以灿靠近他的脸庞,带着好奇的目光,随即惊讶的瞪大眼。「我知道了!你是哑巴!」 「……我不是。」卫烟波小声的回答。 「咦?你会说话!」她吓了一跳。 「我不是哑巴!」卫烟波瞪了她一眼。 花以灿嘻嘻一笑,「不是就好!喏,这个给你!」她将青椒挪至他眼前。 卫烟波皱着眉头,没有伸出手。 「给你!」她坚定的说着。 卫烟波看着她,迟疑的接下。 「这是我最喜欢的食物喔!因为你是我的好朋友,所以我才把青椒让给你。」花以灿说得理所当然。 卫烟波垂下眼,觉得有点好笑,她明明讨厌吃青椒。 「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呢!」她一张圆脸又笑咪咪的凑上去。 「卫烟波。」他顿了一下,又说:「卫生的卫,烟火的烟,波浪的波。」 「嗯……这三个字我只会写波浪的波。」她想了一下,正经的说道。 「……」他想,花以灿的国文应该不是很好。 「卫烟波。」 「嗯?」 「卫烟波。」 「嗯?」 「卫烟波。」 「妳到底要叫几次!」他抬眼,火了。 然后、然后…… 「卫烟波!」一个小小头颅探了进来。 正要下笔的卫烟波抖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放下毛笔。 「没人告诉妳,我正在练书法吗?」通常这时候都没人敢吵他的。 花以灿偏头想了想,回答道:「有,可是我假装忘记了。」 卫烟波颓然的耸下肩,「这次是谁让妳进来的?」 「嗯……你二干妈,但是她叫我不要说。三干妈说没关系,她直接把你的房门钥匙拿给我了。」花以灿蹦蹦跳跳的滚上他床铺。 卫烟波无奈的转过身,来个眼不见为净。自从那天他收了她的青椒之后,花以灿彷佛真的当他是好朋友了,一有空就往他这里跑。 第十六章 「卫烟波,我们出去玩好不好?」花以灿坐在床边晃着她两条小短腿。 「不好。」他斩钉截铁的回答。 「为什么不好?」她有些气恼。 「因为我要练书法。」 「卫烟波,你好像老人喔!」花以灿扁着嘴。 「不耐烦的话妳可以先回去。」卫烟波微侧过脸,故意这么说。 「不要。」她将枕头抱在怀里。 「随便妳。」他撇撇唇。 「……要很久吗?」她吶吶的开口问道,有些不安心。 「很久,妳等不了的。」 「我可以!」听着他轻蔑的口吻,她有些赌气了。 卫烟波摇摇头,不想理她,直接练他的书法。 花以灿一开始很有耐心,就坐在床沿东瞄瞄、西瞄瞄,几分钟过去,她开始玩弄自己的手脚,摆些奇怪的姿势,对着卫烟波的背影摆鬼脸,玩累了就躺在床铺上。 怎么还没好?她瞄着卫烟波,总觉得已经过了一百年。 怎么这么久?她恨恨的在床上滚来滚去。 「受不了就先回去吧。」卫烟波不用回头也知道她开始不耐烦。 「没关系。」花以灿盘腿坐起。 不一会儿,她跳下床铺,拿了宣纸和毛笔。 「妳做什么?」他不明白她的举动。 「我也要练。」她有模有样的拿起毛笔。 「妳会?」 「拿毛笔不一定要写字吧。」她嘻嘻一笑。 卫烟波闻言也不再搭理她,默默的继续练习今天未完成的部分。他练书法时,一向不喜欢有人在旁边,奇怪的是,这个叽叽喳喳的花以灿在一旁胡闹,他竟然一点也不介意。 花以灿洋洋洒洒的写了几个大字就忍不住哼哼唱唱,见卫烟波丝毫不受她的影响,便开始画起画来。 「卫烟波,你最喜欢的事是写书法吗?」她已经弄得一双手全是墨汁。 「……可以这么说。」卫烟波连头也没抬。 「我最喜欢画画了。」花以灿的嘴角有着满足的笑。 「卫烟波,我喜欢吃苹果,你呢?」她将十指沾满墨水,利用手印作画。 「香蕉。」 「我喜欢白色,你呢?」 「黑色。」 两个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答,卫烟波也不嫌烦。 「卫烟波,你爸妈呢?」花以灿随口问道,其实也是因为有点好奇。她来这里好几次了,都没见过卫烟波的父母亲,她家和卫烟波的家只需要两分钟的路程。 卫烟波顿了下,淡淡的答道:「离婚了。」 「什么是离婚?」这名词常听见,但就是不太明白确切的涵义。 「不知道,大概是指男生把女生赶走吧。」别人家如何他是不了解,但这是他们家的经验之谈。 卫烟波皱起眉头,停了笔,没办法继续练写。 「喔。」花以灿点点头,虽然还是似懂非懂。 卫烟波突然有些心烦气躁,开口想赶她离开:「妳先回去好不好?」 花以灿一愣,慢吞吞的问道:「卫烟波,你要逼我离婚吗?」 「妳、妳胡说八道什么!」卫烟波一脸错愕。 「你自己说男生把女生赶走就是离婚的啊!」她扁扁嘴,觉得有些委屈。 「……」真是有理说不清。 「卫烟波,你现在还要跟我离婚吗?」花以灿吸吸鼻子,一脸正经,黑白分明的眼已经略有水光。 「……我后悔了。」他默默的开口,眨着眼,配合她的思考逻辑。 「对嘛!男生女生要相亲相爱啊!」她一副说教的口吻。 「嗯,我也是这么认为。」他赞同的点点头,俊脸上没有表情。 「那我们现在出去玩吧!」花以灿兴奋的说着。 「也好。」他想,他也没什么写书法的心情了。 和花以灿相处了几个月,卫烟波还是有点搞不懂她脑袋里想什么。她活泼开朗,平时就喜欢哼哼唱唱,古灵精怪的,又爱胡乱说话,功课普通、体育普通、长相也普通,老爱缠着他,他倒也不讨厌,反而喜欢她喊他名字时的软腔调,只有她这样叫他名字,好像他多么受到重视似的。 「卫烟波。」花以灿拉着书包,转过身倒着走。 「妳小心跌倒。」他叮咛。 「卫烟波,今天美术老师称赞我的画耶!」她双眼亮亮,嘴角翘翘。 「我知道。」 「我要把它裱起来,挂在我家大厅。」她得意的说着。 「还是谦虚点好吧。」卫烟波微笑,知道她有绘画方面的天分,但是那点程度的话要挂大厅,还真是有点好笑。 「那挂你房间!」她笑着说。 「……好啊。」他真是自打嘴巴。 花以灿又转过身和他并排着走,小手拍打着行道树,她敲打着树木,竖起耳朵。「卫烟波,你听!」 「什么?」他走了过去。 「啄木鸟抓虫子的时候是不是也发出这种声音?」自然课本上有啄木鸟的图片呢! 「……大概吧。」 花以灿还是一直敲敲打打,露出新奇的笑意。 「妳想当啄木鸟?」他往她的思考路线猜测。 「嗯……不想,牠的嘴巴好尖。」花以灿很认真的思考,然后皱皱鼻子,摇着头。「而且我变成啄木鸟你就不认得我了。」 「妳是人,不会变鸟。」又胡思乱想什么了? 「嗯,很难说喔!」她语气正经,小脸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 卫烟波正想回话,却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打断。 「喂喂,看看这是谁!」巷口里窜出两、三个学生,其中带头的露出恶质的微笑。 卫烟波撇开脸佯装没瞧见,清秀的眉目之间已经有怒意,这些家伙有意无意的爱找他麻烦,他拉过花以灿想快步离开。 「这不是我们的转学生吗?」那肤色黝黑的男孩子挡住他们的去路,其他人就站在后头笑着。 「卫烟波……」花以灿瞪着好奇的眼,这些学生都是隔壁班的。 「想去哪?」 「让开。」卫烟波冷着脸,不想和他们起正面冲突。 「跩什么?不过是个没父没母的小孩!」男孩语气尖酸刻薄,面带挑衅。他就爱惹卫烟波,谁教老妈一天到晚称赞他,他倒要看看卫烟波这家伙能有多好! 卫烟波垂下眼,这样的欺负形式他已经司空见惯,每到一个新环境总会遇上一、两个这样的人,他早学会心平气和的面对,但看着花以灿略受惊吓的表情,他就克制不住的恼怒。 那几个白目的学生依然嘻嘻哈哈的挡在他们前方,以取笑卫烟波为乐。 「让开。」他暗自握拳。 「啊?你说什么?无家可归!好可怜喔!……呸呸呸呸……」那男孩张嘴大笑,突然吃了满口的沙。「搞什么?」他气得大吼。 「你闭嘴!」花以灿瞪着他,接下来开始扔石头。 男孩子们吓得左闪右闪,就怕被击中,谁也没料到一个不起眼的女孩子敢对他们发动攻击。 「算了!下次不要让我遇到你们!」那带头的男孩子也只是想逞逞口舌之快,没有胆子节外生枝,边逃边大喊。 「遇见又怎样!」花以灿对着他们逃走的方向做了一个大鬼脸。 卫烟波惊愕的瞪大眼,然后又敛起震惊的表情。他一向不和人起正面冲突,反正他自有办法整得那些人眼歪嘴斜的,这样正大光明的回应他人的挑衅,他还真的没做过。 回家的一路上,他们都没有说话,一直到进了卫烟波的房间,花以灿才放声大哭。 「卫烟波……」她的眼泪啪答啪答的滑落。 「妳哭成这样,别人会以为我欺负妳。」他抽了几张卫生纸给她。 「卫烟波,你都不难过吗?」 「……还好。」他淡淡的说。 「你难过的话,可以哭啊!憋在心里会得内伤的……」她擤了一个大鼻涕。 「妳都替我哭完了,我哭什么?」卫烟波拍拍她的头。 「卫烟波,我的眼睛好痛……」她揉着眼,躺在床上。 卫烟波叹了口气,「这么爱哭……过去点。」他也上了床,侧过身,手盖住她的双眼。「这样好点没?」 「嗯……」花以灿摇摇头又点点头。 卫烟波盯着她,难掩心中复杂的情绪,这样的感动很陌生,他从没碰过。一直以来他都是不以为意的,这有什么好哭的呢?他总是这样告诉自己。 「卫烟波……」她吸着鼻子。 「嗯?」 「就算、就算你爸妈,还有阿姨、阿姨她们不要你了,你、你也不要自暴自弃……」她的音量极小,断断续续的,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没有自暴自弃。」他眨着眼。 「那、那我们说好了,就算谁都不理你了……也还有我,卫烟波,你不要忘记我喔……」花以灿的手不自觉拉着他的衣襬,喃喃低道,睡意忽然沉沉的袭来。 「……嗯。」从此卫烟波的心里多了一个专属于她的位置。 他放开覆在她眼皮上的手,换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轻轻的闭上了眼,又猛然睁开。 「卫烟波,你的头发真好摸。」花以灿打了个呵欠,小手在他的黑发间胡乱穿梭。 「妳不是睡了?」他侧着脸看她,花以灿的言行举止真是难以预料。 「嗯,但是我想摸你的头发。」 「……」这彼此之间有关联吗? 卫烟波拉下她的手,又覆上她浮肿的眼皮,低声道:「妳的眼睛好肿,休息一下。」 「卫烟波,你的头发真好摸呢!」她乖乖的闭上眼,嘴里还是不忘称赞。 「妳的头发不好摸吗?」看着她长长的两条发辫,他不明白她这么执着于头发做什么? 「不好摸,粗粗的。」她摇摇头,「这样就没办法拍洗发精的广告了。」 卫烟波差点噗哧一笑,抿了抿嘴角道:「原来妳是这样想的啊。」 「嗯,对啊!」她用力的点点头,扯掉卫烟波的手,她眨着眼凑上去。「卫烟波,你把头发留长好不好?」 「不好。」他直截了当的拒绝。 「可是你的头发又黑又滑呢。」她又贪心的摸了一把,这头发如果留长不知道多好。 卫烟波拉下她的手,牢牢的握在手心,不让她再有机会突袭他的发。男孩子留长发能看吗?多没男子气概啊!他在心底偷偷想。 「留长、留长,你说好不好啊?」花以灿大眼里闪着渴望。 「不好。」他再度拒绝。 「可是……」眼睛被盖上了。 「我觉得……」嘴巴被蒙上了。 「闭嘴,休息。」 五年前 花以灿不记得卫烟波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记忆里的,总觉得好像一张开眼,他就站在那里了。 「嘟嘟噗噗噗噗噗噗……」她垂着眼,专心的颤动上下两片嘴唇。 「妳在做什么?」卫烟波碰巧经过,手里拿着一迭老师批改过的作业。 「练习啊!」花以灿停了下来,一看见他就开心的跳上前去。卫烟波好忙呢!老是在办公室转来转去。 卫烟波观望着四周,发现附近的同学全做着和花以灿一样的诡异举动。 「卫烟波,你也来玩嘛!」花以灿瞪了一眼他手中的作业本。 「妳练习这做什么?」 「比赛啊!嘟噗噗噗噗噗……」说着说着她又开始颤动自己的嘴唇,噘得高高的。 「……比赛?」卫烟波的头皮有些发麻。 「待会儿我们要一起比啊!看谁比较久。」花以灿指了指周遭的人。 第十七章 卫烟波默默不语,心头暗笑又有些受不了,她老喜欢做些奇怪的事。 「卫烟波,你也玩嘛!什么都不参加,我怕你提前变老头子。」花以灿有些不满的噘起嘴,她不太喜欢卫烟波像大人的样子,那总让她觉得他们的距离很遥远。 卫烟波嘴角微勾,摇头拒绝。成长环境令他的心态过分早熟,思想行为都超龄。他喜欢看着花以灿孩子气的模样,自己却做不来。 花以灿见他拒绝有些泄气,不明白心头那股烦闷从何而来,她一赌气,拉起站在不远处的简聿心。 「简聿心,我们去别的地方玩。」她撇头,不再看着卫烟波。 「我、我……」简聿心一脸莫名其妙,他只不过是站在那里背诵要比赛的演讲稿而已啊! 卫烟波有些木然的看着他们手牵手的模样,垂下眼,不习惯心里头那股不是滋味的奇异感受。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惊觉自己这副样子好像就叫做落寞。 花以灿是个没心眼的人,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难过或快乐对她来说都是一阵一阵,她也不喜欢计较太多,所以她老早就忘记和卫烟波呕气的事了。 这天── 「卫烟波,我们来演戏好不好?」花以灿笑嘻嘻的,手里提着今天美劳课做的灯笼。 卫烟波睨了她一眼,「又想做什么了?」 花以灿神情闪过一抹不好意思。哎,她很喜欢电视播的「神雕侠侣」呢!想来想去最适合当过儿的就是卫烟波了。 「我演小龙女,你演杨过嘛!」她一脸期待的望着他。 「……」他老成的叹了口气。 「不然我演小倩,可是你还是演杨过。」她退而求其次,演只女鬼就好。 「……」有差吗? 花以灿见他迟迟不答应,有些跳脚。又来了!又来了!她讨厌卫烟波摆出这种大人的姿态。她学起古装剧里的人说话的口吻:「好,你我从此恩断义绝!」 「这句成语不是这样用。」卫烟波在十字路口停下脚步。 花以灿没察觉,依然继续往前走,手里的灯笼一前一后的摆动很可爱。她发挥巧思将灯笼装饰成一颗草莓的模样,远远一看真像提了一颗粉嫩甜美的超大型草莓,老师给了极高的分数,让她开心得不得了。 「妳自己一个人别走小路。」卫烟波看着她往前走的背影,忍不住叮咛。 「咦?」花以灿猛地停下脚步,一直以为卫烟波走在后面,转过身才发现他已经停下脚步,站在不远处的路口。 「改走右边这条路吧。」他指了指。 「你要去哪里?」 卫烟波摇摇头说:「今天有书法比赛。」 花以灿小脸一沉,扁着嘴不说话,像呕气的蚌壳。卫烟波好像越来越忙了,一下子比赛、一下子当选模范生,她鼻头酸酸的,心头也酸酸的,但是她却不知道原因,好像只要一想起自己爬上树时,没人在下头叮咛嘱咐,或者是紧张兮兮的接住落下的她,就连眼睛也发酸了起来。 上次她自己一个人无聊,又跑去爬树,一不小心攀得太高,不敢下来了,就这样坐在树上一整个下午,还是卫烟波补习回来发现她不见了,才将她从树上救下来。 卫烟波就是这样,明明和她同年纪,却又好像比她大上许多,就连身高都比她高。 「我今天不陪妳回家了,妳别走小巷子,很危险。」卫烟波对着她说,口气像个小大人。 花以灿有些沮丧,更有些无名的火气,原本还以为今天可以痛痛快快的玩了。 她带着怒意大叫:「你不准演杨过了,你就演那只大鸟!你就演那只大鸟!」 「那不是大鸟,那是鵰。」卫烟波非常冷静的纠正。 花以灿气得嘴巴开开合合,却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最后她瞪了卫烟波一眼,头也不回的走。 「自己一个人不要走那条……」话只说了一半,卫烟波就住了口,花以灿在生气时是听不进任何话的。 他担忧的望了她一眼,这条小巷子会通往人烟罕至的捷径,以往都是他们两个一起走的,现在只剩她一个人,他多少有些不放心。 卫烟波低头看着造型简单的电子手表,现在回家一趟一定会赶不上比赛时间,为了这次比赛他练习了很久。 他皱着眉头,几经思量还是转头,和花以灿踏上不一样的路。 炎炎夏日,时值正午,柏油路面散发的热气烘烤得令人受不了。 花以灿两条长长的辫子披在身后,晃啊晃的,她负气的踢着石子。 「有什么了不起!」她低声咒骂着,因为愤怒更是汗如雨下。 哼,她本来是要把灯笼送给卫烟波的,现在……算了!算了!算了! 她抬眼,看见身侧的羊肠小径,这条路都不知道走过几次了,哪有什么危险?花以灿吸吸鼻子,她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走! 一路上她哼哼唱唱,甩着手上的灯笼,这条布满石子的捷径凉快多了,不像柏油马路这么闷热,旁边还有些大树,阴阴凉凉的,要不是她身上的装扮很现代,否则猛一看还真的挺像古代书生提着灯笼赶路一样。 花以灿心里想着下次要怎么暗算卫烟波,好报今天的一箭之仇,可恶! 小小年纪的她满脑子单纯的调皮想法,却不知道自己正一步一步走向危险的世界── 「这是典型性心理影响生理的案例。」女医生翻着一大迭的资料夹。 「那、那我们家以灿什么时候才会好啊?」花爸担忧的问道。 「这需要时间,我也不能给你确定的答案。」女医生颇为无奈的说。 「她、她这样……哪像个正常人?她总不能一辈子都不与人接触啊!」花爸说着说着就拭起眼角的泪。他的小灿灿居然不能和他人有肢体上的接触!呜呜,他每天都要抱抱她的! 女医生叹了口气,安慰笑道:「其实每个人的状况不一定,如果以灿有持续治疗,恢复以往的健康是没问题的。」 花爸闻言,有些沮丧的耸下肩,一旁的花妈赶紧握着他的手,表情始终凝重。「这种情况能用药物控制吗?」 「可以,但是效果有限。」 「她最近只要一入睡就很难叫醒,睡眠时间增长很多……」 会客室。 「卫烟波,你说我爸妈在里面和医生聊什么?」花以灿嘴里含着糖果,表情依旧笑嘻嘻。 「不要抓妳的伤口。」卫烟波握住她的手。 「唔,可是很痒耶!」花以灿手腕内侧有条既长且深的伤口,青青黑黑的,再细看。她全身布满细细小小的红色斑点。 「伤口已经结痂了,妳再抓会流血的。」卫烟波也没好到哪,另一只手还打着石膏。 花以灿盯着他好一会儿,摸着布满涂鸦的石膏,说道:「卫烟波,很痛吗?」 「不痛,妳已经问过很多次了。」卫烟波安慰似的摸着她的头。 「如果我那天没有走那条巷子……」她低着头,绞着手。 「没有如果。」卫烟波皱着眉,不喜欢听她说这些话。 「我怎么会知道那个歹徒绑架简聿心,就躲在那座仓库里……」花以灿揉着眼,眼眶已经红成一片。 卫烟波拉下她的手,脸上布满担忧的神情。 「简聿心想救我的,但是他手脚都被绑住了……卫烟波,你知道吗?那个人全身都是酒臭味……他还乱摸我的身体……我好害怕,我想跑,但是他抓住我的辫子,我好害怕……卫烟波……如果你没有来救我……我不知道会怎么样……」花以灿带着惊慌的神情,豆大的泪珠像雨一样落下。 「不要回想了,反正我们逃出来了!」卫烟波看着她的眼坚定的说着。 事情已经过了两、三个月,花以灿还是每天过着心惊胆战的生活,就怕有人会突然从后面拉她一把,有时夜里做恶梦,有时沉睡不起,和先前活泼开朗的模样大相径庭。 卫烟波的手微微颤抖着,就算他再早熟、再怎么勇敢,也不足以应付眼前的情景,因为他还只是个孩子。他唯一庆幸的,是那天他有回头找花以灿,否则后果会怎样他也不敢设想。 「卫烟波……如果你是杨过,说不定就、就可以打赢那个坏蛋了。」花以灿有些抽抽噎噎的。 卫烟波抿着嘴,露出微笑,开心于她骨子里古灵精怪的部分没有消失。 「好啊!妳要我当杨过,我就当杨过。」只要她能恢复健康,扮什么他都乐意。唉,什么时候花以灿变得这么重要了? 「你说的喔!不可以后悔……」闻言,花以灿的眼泪更是大把大把的洒出来。 「……嗯。」虽然有点头皮发麻,但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卫烟波,你说为什么我会变成这个样子呢?」她皱着小脸,看着身上的红色斑点。 她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害怕他人的碰触?从那天开始,身体好像开始了一个奇怪的机制──而只有卫烟波拥有这个机制的密码──只要她和别人有皮肤上的接触,身体便会起一颗一颗发痒的小疹子,渐渐布满全身。一开始穿外套是为了遮掩手腕上的伤疤,久而久之却变成了避免和他人碰触的工具。 「会好的。」卫烟波稍嫌稚嫩的脸孔沉着,语气不安。 「是吗?」花以灿偏着头,扯着胸前的发辫。 「嗯。」卫烟波虚应了声,他也不确定。 「我可以不要去学校了吗?同学都觉得我好奇怪。」对啊,她真的好奇怪,不能被摸、不能被碰、不能手牵手、不能去操场玩老鹰抓小鸡…… 「不可以。」卫烟波瞪着她,就算她现在是这个样子,但也不能逃避,她的请假次数越来越多了,这让他有些担心。 「卫烟波,你好严格喔!」花以灿不满的说着。 他没好气的翻着白眼,叮咛她吃药。 「那个坏人是不是抓到了?」花以灿看着手中的彩色药丸。 「嗯。」卫烟波脸色发沉,那天,他回头找花以灿时,撞见的正好是嫌犯拿玻璃划破她手腕的那一幕,他冲上前阻止,但就像以卵击石。对方是醉酒的壮汉,他只是一个小孩,哪里敌得过? 花以灿说得好,他那时真的巴不得自己是武林高手。不过也还好对方酗酒过度,精神状态并不稳定,趁嫌犯陷入喃喃自语的状态时,他们和简聿心才有机会脱逃。 等警方赶到犯案现场,嫌犯却已逃逸无踪,镇上人人自危,犯人一直到几天前才落网。这些天,别说花以灿,就连他也恶梦连连。 花以灿走到饮水机旁,正好看见旁边的报架。 杨姓嫌犯于五月二十五日落网,涉嫌绑票及蓄意伤害移送法办。其下两名子女分别由江姓及夏姓亲戚收养…… 她别过眼,不敢再看。 两年前 梅雨季节到来,到处下着蒙蒙的雨。 花以灿倚在窗边,盯着街上撑着伞的来往行人。算算时间,卫烟波也应该要放学了。她扯着衣襬,身上穿的是学校的运动服,今天又没去学校了,早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好像记得卫烟波有来叫她。 终章 他又用什么方法叫她起床呢?用吹风机吹她脚底?还是在她房间里跳绳?花以灿微微一笑,卫烟波要叫她起床可是费尽千机百计。她也不是故意要睡这么沉的,只是一入睡就不想醒过来了,只有梦里的世界最安全。 她习惯性的揉着眼,看见熟悉的伞缓缓靠近时,眼睛亮了起来。双手贴在玻璃窗上,光滑的玻璃映照出她黑白分明的眼瞳,而她的眼瞳锁定着伞下的身影。 她的头颅缓缓的由右边移至左边,目送着卫烟波的步伐,直到看不清楚为止,他的伞下有着另一个女生。她瞪着瞪着,望眼欲穿,然后她走到镜子前梳起她的褐色长发,再慢慢的拿起每天要吃的药物,她的手抖着,却不知恐惧从何而来。 突然间,她用力将药瓶扔到墙上,胶囊散了一地。她慌乱的翻着抽屉里的剪刀,一把拿起来,剪了她最心爱的长发,她的眼泪像掉至地上的发那样落下。 花以灿用力的哭着,她从没这样哭过,她总是很快乐的,一直到那一天……如果她没有留着长辫子,是不是那个人就没有办法抓到她了?是否她今天仍然笑得很愉快?再也不用吃药、再也不用穿外套,她可以和正常人一样牵手拥抱。 她再也不要期待了,她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可不可以?花以灿坐在地板上,面无表情。 卫烟波拍着身上的雨珠,刚才和人共撑一把伞,身体都湿了一半。花以灿那只猪不知道睡醒了没?他踏着稳健的步伐推门而入,连敲都没敲一下。 「花以肥……」她的运动量不够,为了激励她,他总是故意说她胖,说着说着好像变习惯了。 卫烟波的脸一沉,瞳孔骤地收缩。他颤抖着手,勉强勾出一笑,清冷的眼底波动着流光,他将花以灿抱至椅子上,找来报纸剪一个洞,套在她脖子上,拿起她手中的剪刀。 「妳的新发型丑死了,我帮妳修一修吧。」 花以灿眨着眼,驼着背,没有回话。 「妳张着眼在睡觉吗?」他靠在她耳边轻声说着。「这样不好,越来越像猪了,我要怎么叫妳起床呢?妳偶尔也看看我吧。」 花以灿黑白分明的眼开始聚集眼泪。 「妳这发型……要不要我拿镜子给妳看?真的是鬼见愁啊!我都替妳烦恼了……嗯,我要怎么修呢?」卫烟波低沉的嗓音不断的响起,他这辈子还没有一次说这么多话过。 花以灿的脸变形了,握起身侧的小拳头。 「刘海修齐的,妳觉得怎么样?可是这样妳的脸看起来更圆,就像肉包子一样……」 「卫烟波!」她大吼,眼泪飙了出来。 「醒了啊?」卫烟波明显松一口气。 花以灿抹着眼泪,可怜兮兮的扁着嘴,他看不出来她很难过吗?她很难过啊!全世界都知道! 「卫烟波……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你有喜欢的女孩子了,要跟我说喔……我不会再、再缠着你了……」她揉着眼,还不明白自己此刻伤心矛盾的心情,她总觉得自己像卫烟波的包袱,也怕有一天他真的把她当包袱了。 卫烟波抿着嘴角,晶亮的眼底有着微不可见的笑意,他扯着嘴角说:「好啊!」 她吸着鼻子,抖着声音说:「我刚刚去一个地方了。」 「哪里?」 「一个很安静很舒服的地方。」她的表情还有些痴迷。 「有我吗?」 「……没有。」她小小声的说着。 「妳敢再去一次,我就揍妳。」他冷着声音威胁。 「喔。」 「嗯。」这还差不多。 不久后,哀号声响起。 「卫烟波!你真的把我的刘海剪成齐的……天啊!我明天不要去学校了……」 「不可以,这不是借口。」他冷静的说着。 「你真的确定要读镇上的高中就好?」头发花白的老师推着眼镜问道。 「嗯。」 「以你的成绩,是可以申请到更好的学校的。」 「我知道。」 「你要不要慎重的考虑一下?班上的同学几乎都到大城市念书了。」 「不用了,我考虑的很清楚。」 老师叹了一口气,手里握着卫烟波的志愿单。「其实……发生那件事我们都很遗憾,我也知道你跟花以灿很好,但是你不必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你懂我在说什么吗?」 「知道。」 「我就明说好了,花以灿会变成这样并不是你的责任,你不需要……」 「老师,花以灿已经痊愈了,只是心态上还没调整过来,还有……我也不认为她是我的责任。」卫烟波直接打断老师的话。 「那你把她当什么?」 「她是、花以灿她是……」他耸了下肩,没有继续说下去,清俊的脸庞出现温暖的笑意。 花以灿总爱问着他「如果如果」,而他总是回答「没有如果」,他不喜欢不确定的答案。 然而花以灿就是那个有着一千万个如果,他也要放在心里面的人,就算是这样的不确定。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