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耍花漾》 第一章 天晴地朗的午后。 金燕城里最大、最豪华的富兴酒楼内,其中一间只有高官贵人才享用得起的幽雅厢房中,此刻除了酒楼的贵客外,忽然多了一名不速之客—— 厢房的门被人从外面轻敲两下,但未等房内的人应声,门已被推开;一抹淡碧的人影闪身进去后,立刻反手将门关上。 房内,立在一旁伺候主子喝酒的年轻随从,在门被打开后,马上不满地转过头,打算训斥这个已经说了两遍、却还是没改进的迟钝小二;可是,没想到他一转头看见的,并不是酒楼的小二,而是一个娇小清灵的少女。他不期然地愣住。 碧衫少女突地朝愣呆的随从绽开一朵灿烂且充满歉意的笑花,却在下一瞬间,原本还立在门后的身影竟像变诡术般忽地来到他一步外。他瞠目结舌,可还来不及讶叫出口、做出反应,少女的右手一扬,毫不犹豫地劈向他颈侧,令他眼前一黑…… 年轻随从在转眼间被人偷袭劈昏、软倒在地,而他的主子也已察觉身后异状地将视线由窗外移回—— 「对不起,慕容逍,我必须和你商量一件事。」首次这么近距离看到这俊美如花般的男子,碧衫少女发现自己还真有点闪神了,赶紧眨眨眼,跳退一步,对他扬起无害、友善的笑。 椅榻上,俊美无俦的年轻男子即使发现自己的随从被人打昏了,神色仍不见一丝慌张;他慵懒半躺靠在榻上的修长身躯甚至还维持着同样的姿势,手中杯里的酒,依样平静无波。 足以颠倒众生的黑玉俊眸,不冷不热地看着闯进他眼前的陌生少女。今天他的心情很差,因此,她那脸上的笑,让他觉得刺目到想杀人。 「滚。」两片性感薄唇毫不费力地吐出这两个字。 少女倒不惊讶他的响应。事实上,他镇定自如的表现,已经让她对他刮目相看了。 「好,我滚。不过,你最好是先听我说完这件事。」没被他阴郁的语气喝退,她仍是轻快地继续道:「我是花漾。我想,你或许听过我的名字、知道我是谁吧?」。 花样?她在搞什么花样? 慕容逍盯着她那一副连她自己也不太确定的表情,眉一皱,正想开口再送她一次「滚」字,一道突如其来的灵光在这时划过他的记忆—— 花……漾…… 原来……是花漾。 他记起来了,他终于记得了。 「……是妳。」神情乍地转为紧绷。将酒杯丢开,慕容逍坐直身躯,眸心酝酿风暴暗潮地瞪着这个自称「花漾」的少女。 碧衫少女一开始光瞧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完全没将她放在眼里,甚至不将她当一回事;但,他竟还是知道她这个名字,可见得她的预料错了。 「对,我就是花漾。嗯……你的……未婚妻。」说出这三个字,连她自己都觉得别扭不自在。吐了口气,在他愈来愈阴鸷、恶狠狠的注视下,她依旧笑容满面地打量着他。「其实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你了,没想到我爹娘说你小时候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小公子,长大后肯定是个俊帅的贵公子,果然没错!」大剌剌地称赞起他来,一点也不掩饰。 慕容逍被她毫不遮掩盯着他看的亮晶晶大眼搞得心头火起。 花漾! 事实上,她这双明灿灵透的大眼的确在一剎间勾起了他隐约的记忆,一张小女娃稚嫩粉红的小脸闪过他脑海。 许多年前他就知道自己有个叫「花漾」的未婚妻;不过,一直以来,虽然他对这件婚事根本嗤之以鼻,完全不将它当一回事,却也明白为了娘亲的遗愿,不管他喜不喜欢,到了「花漾」十八岁生辰那一天,他还是会去迎娶她——那是他爹娘和花家人约定的日子。只是,这么多年来,他爹很少提起花家人,而他也刻意不去想关于花家的事,再加上花家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到慕容家——至少他没接过——所以,他理所当然直接忘了这件蠢事;而这也正是当这个胆敢闯到他面前来的粗野丫头,直称他应该知道她是谁时,他才没在第一时间联想起来。 「我不认识妳,别随便跟我攀亲带戚!」口气恶劣。哼!他以为花家人已经死光了! 「也对。你没见过我,当然不相信我的身分。」对他的不友善态度不以为意,花漾搔搔头,有点儿着恼该怎么证明自己就是他的「未婚妻」。但很快地,她脑子里灵光乍现:「啊!有了!差点忘了,我有这个……」开心地欢呼一声,她边抓下自己肩上的小花包袱,伸手在里面东摸西找。没一下子,便从包袱里拿出了一样东西。「这个,你看看,这是你们家送我们的半边玉佩,我娘说是你家当初给我的信物。」上前一步,直接把那块镶金边的贵重玉佩递到他眼前。「这样你总该相信我了吧?」 只低眸扫过一眼,慕容逍就清楚他狡赖不掉这个天杀的证物和事实。 视线直接狠厉地射向她,他盯着眼前这张完全比不上他身边莺莺燕燕、只勉强称得上清秀的脸庞,心中的防备和厌恶感骤增。 「妳到底想做什么?」冷问。 等不及要来要名份了?慕容逍脑中速速回想他爹几年前曾提起过关于花家的事;那个时候,由于他对这桩婚事的漠然,因此他爹只约略说到花家在南方。本来是贫苦人家的花家,后来成了镇上的大财主;花漾则为了调养身子,似乎一直跟着一个师父在习武…… 这也就难怪花漾能够在一进来时便把他的随从打昏。 十多年来没现身的花家人,尤其是花漾,现在忽然独自来找他,还把他身边人打昏,可见得她要找他「商量」的,绝对不是什么见得了光的事…… 花漾见他好像没对她的身分再起疑了,却仍把玉佩硬塞到他手里。 慕容逍低眸瞪着手里的玉佩,不明白她的意思。 退后两步,花漾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她当然将他那一脸不高兴看在眼里,可她却丝毫不感难过或遗憾。 开玩笑!他要是喜欢她,她才要头痛咧。 不过,因为有求于他,所以她的姿态可得尽量压低一点。 「……那个……首先,对不起,我把你的下人打晕了,因为我想他最好不要知道有我这个人、最好不要听到我跟你说的事比较好。」先道歉,接着她也不废话地直言了:「其实,我是来请你退婚的。」 退婚? 胸口气息突地一顿,慕容逍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他黑着俊脸瞪她。尽管对她来此的目的,他脑中已转过各种念头,但在他猜测的任何一种可能中,却没包括这个。 退婚?这丫头竟是来找他要求退婚的! 所以才把可以证明婚约的玉佩毫不在意地还给他? 「妳要我退婚?」其实他该高兴、该立刻点头答应才是,但他忽然有种既生气又不甘的火气在飙升。 要退婚不认帐的话,应该由他来开口才对吧?这丫头凭什么敢退他婚? 而花漾的回答,更是让他下颚绷紧,直想把这不知死活、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从窗子丢出去。 「没错。你一定也觉得这桩婚事很荒谬对吧?我爹娘说,因为你爹娘及时送我们的一锭金子救了我们一家人,所以无论如何都要答应你爹娘的请求,长大后把我嫁到你们家。本来我也觉得要报答你们家的救命之恩,嫁过来是应该的,可是后来愈想愈不对劲……」双手环在胸前,她对自己爹娘当年的报恩之心感到好笑;生动鲜明的水眸朝他笑瞇着,她说话不拐弯抹角。「等我长大了一点,才知道你们慕容家是皇家贵族之后,身分一点也不普通平凡,所以有可能那时候你爹娘只是随便说笑;我们哪里配得上你们家,你说是不是?」 慕容逍挑眉。「妳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她坦白到惊人的话,意外令他的火气降了一分。 「所以你同意我说的?」 在她家乡梅岗镇,中原金燕城慕容家的事迹并不难听到;虽然她自小就知道自己的未婚夫是慕容家的公子,而且她年年收到远从金燕城寄来的生辰礼物也不曾间断过;但直到她长大之后,才清楚体认到什么叫门不当户不对。就算她花家是梅岗镇的最大财主,却仍是不及慕容家的九牛一毛,更别说要跟那样的贵族之家攀亲了。可偏偏她爹娘却很认真地看待这门亲事。 她那副巴不得快快甩了他的雀跃神情,再度让他的情绪恶劣起来。 「替我倒酒。」开口,却是命令她。 花漾愣了愣。「咦?……呃……倒酒……酒在哪儿?」回过神,毫不在意他高高在上的支使语气,她站起身往四周瞧了瞧,很快便发现一壶酒放在他椅榻侧的小桌上。她立刻走过去、拿起酒壶,再移到他榻前。 「哪,你的酒。」直剌剌地将整壶酒递向他。 他的下巴肌肉隐隐抽搐。「我是说,倒酒。」要他将酒壶拿起来灌吗?她到底是故意整他还是装笨? 经他一提醒,她这才猛地醒悟,不好意思地吐舌笑笑,赶紧在大桌上找到酒杯后,稳稳地将酒壶里的酒倒到杯里,再递到他面前。「来,你的酒。」 冷眼旁观她动作的慕容逍,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清亮到碍眼的笑脸。哼了哼,他接过酒杯。 再次慵懒地斜靠在椅榻背上,他举杯,慢慢啜饮了几口。 「……喂!到底怎么样?我听我爹娘说,一等我满十八岁,你家就要来迎娶我。我再过半年就要十八岁了,你要退婚的话,可得快点儿行动。」花漾可没办法像他那样悠哉。「你家里的人应该跟你说过这日子吧?」 「妳以为,我们会真的遵守这种承诺?」他故意道。 花漾不笨。看了他两眼,原本一直笑着的小脸首次皱了皱。「我想,要是这样,你也不会知道这亲事,而我更不可能每年都收到生辰礼物,对吧?」 而且,半年前,她家就收到慕容家老爷的亲笔问候信函,表明一年后会遵照约定去迎娶她进门的事,所以她才会开始苦恼。其实高攀不上慕容家是理由之一,但最大的原因是她根本不想嫁人。她想跟师兄一样四处仗义行侠,并且游遍五湖四海。她曾跟师父师兄说过自己的心愿,不过他们总是笑她傻;因为知道她爹虽然宠她,但对于「报恩」这件事可半点不会让步。 也就是因为这样,她才决定亲自来找慕容逍商量。 她认为,依慕容逍的身分和个性,应该比她还不愿接受这亲事的安排吧。 盯着她满是遗憾的表情,慕容逍很确定她并不是装出来的。 哼!多少女人梦寐以求想嫁进慕容家、当慕容家的少奶奶,没想到她倒想尽办法要把这机会往外推、要和他划清界限…… 他偏不让她如愿! 至少不是现在就放过她。 「很多人都想要和我慕容家攀上关系,那些人什么手段都耍过,所以妳以为我会轻易相信妳真的要退婚这种话?」某个念头迅速生成,他开始用话引诱她。 花漾立刻急地跳起来。「我发誓,我对你真的没有其它企图!」他怎么这么不相信人啊?本来她还以为很快就可以解决这事,只要她跟他提,他一定会爽快答应,哪知道他疑心病这样重! 「妳要如何证明?」墨黑的眸掩过一丝恶意和趣然地看着她的跳脚紧张。 她错愕,愣住。 啊?证明?这要怎么证明? 着恼地抓抓头,她皱着眉苦苦思索。 慕容逍忽然发现,看着这丫头被困住的神情,反倒使他的心情变好了一些。 「我倒有一个办法可以让妳证明……」观赏够了她的焦躁苦恼,他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她来回踱步的脚丫子马上停住,跳到他面前,一张闪着灿亮神色的小脸迎向他。「什么办法?你想到什么办法了?」催促他。 不动声色地睇着她再度闪现笑意的眉眼,一缕清淡的幽香不期然窜进他鼻间,他一怔,胸口下的心脏莫名鼓动一下;但他立刻回过神,很快便甩开那一瞬间的失常,轻易又掌握住自己的心思。 「我看就用时间来证明吧。」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这才对着表情愣愣不解的她继续道:「我要观察妳一个月。在这一个月之内,我会仔细观察妳是不是说真话,再考虑要不要退婚。」 「这个……哪有这种办法啊!」既惊讶又觉得好笑。她摇摇头,想到重点了。「你要不要相不相信我,应该两、三天就可以知道了吧?一个月?时间太长了。再说……你要怎么观察我?每天把我叫到跟前一次,然后问我一个时辰的话哦?」忽然怀疑起这男人的脑子有没有问题。 没错过她怀疑的目光,慕容逍对她板起脸。「妳以为我很闲吗?这一个月,妳当然是跟在我身边,供我随时观察检验——」 他话还没说完,花漾已经叫了出来。「这怎么可能!你你……你不要太过分了!喂!你的意思不会是要我当你的下人吧?」 「要不要随便妳。」他也很干脆。「反正急着要退婚的人又不是我。」以退为进。 「你……」握拳,她忍住打昏他的冲动。不过这时地上忽然传来的呻吟声让她一顿,想也没想的,立刻跳到那个正转醒过来的随从旁边,蹲下身,毫不犹豫地再补他一拳—— 连哼都没哼出声,倒霉的随从再次被打晕过去。 看着她利落揍人的动作,慕容逍脸颊的肌肉不禁跳了跳——这丫头,果真不是普通的千金小姐。 解决了随从,花漾起身,瞄了那个优雅坐在椅榻上、一副这事一点也不急的男人一眼,反倒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猜错了。 这人难道真不介意要娶她? ……可她一点也不想嫁给他啊。 「慕容逍……你要不要再想想其它办法?」苦着脸,她只想用最快的速度办好这件事。 修长的手指闲闲地把玩着空酒杯,他似笑非笑。「我觉得,就照约定娶妳这办法比较不用大脑。」 她顿感挫败。「……那……缩短时间行不行?」挣扎。 「一个月。」没得商量。她愈挣扎,他愈想玩她。 她忍不住咬着牙,忿忿地控诉:「你根本是在勒索我!」 没想到他竟凉凉地点头了。「对。我身边不巧刚好缺一个下人。而且,我瞧妳身手应该不错,可以顺便替我扛扛杂物、打退一些苍蝇蚊子什么的。妳不会以为我很善良好骗,妳一来我就该高高兴兴答应妳退婚吧?」 瞪大眼睛看着这个一点都不可爱的男人,她最后吐了口大气。「你哪里善良好骗了?我只是认为你应该跟我一样非常乐意摆脱这桩婚事而已。」 「现在妳应该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种事了吧?」他斜睐向她。没错!他承认他是在勒索她,故意要整她。这丫头恐怕到死都不知道,就是她这副迫不及待要摆脱他的态度惹恼了他。有时候,诚实坦白可不是件好事。 是是是!她明白了。 在屋里团团转了两圈,又停下来,她扭头朝那正在倒酒喝的可恶男人觑去。「你不怕我趁机掐死你了事?」待在他身边,她更好偷袭了。 「妳会吗?」那倒刺激。 「……不会。」最后闷闷咕哝。 为她的诚实,慕容逍差点仰头大笑。除去她令他生气的那一部分,他忽然发现她还真是个宝。 他身边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女人。 也许,这就是他想把她摆在身边玩的另一个原因。 「妳就将它当作是我答应退婚的代价,这样有没有好过一点?」其实他对女人向来温柔体贴,怪只怪她出现在他心情最糟糕的时刻。而且,今天,随着时间愈晚,他只会愈难伺候…… 搔搔头,她可不觉得这样想有哪里好过了。 盯着他,本来还在为他出的难题困扰,但忽然间,她倒是注意起他的脸色来…… 「慕容逍,你没事吧?我没立刻答应你,你有这么不高兴吗?」她直觉道。 慕容逍抿唇,俊颜罩着一层阴霾。「少抬高自己的身价,妳有什么本事惹我不高兴?」不客气地讥讽。 咦?说的也是。她立刻闭嘴。 黑白分明的大眼滴溜溜地一转,她倒是回想起来,好像自她闯进来见到他开始,他这张好看的脸上就一直没有笑容…… 目光投向他手中的酒,她又若有所悟了些。 一个人在这里喝酒、看来心情不好,嗯……这男人不会是有什么解不了的心事吧?譬如……被某个姑娘甩了?她脑中忽然闪过这个听过最多的八卦流言…… 「你被甩了?」下一霎,她心里想的立即化作言语脱口而出。 没想到慕容逍的反应会那么激烈——他的手掌猛地握紧,手上的酒杯立刻应声而碎。 「啵」一声,酒液从裂开的杯缘流下,沾湿了他的手;而他彷佛浑然不觉地铁青着脸、紧瞪着她。 花漾首先注意到的是他手上的杯子。「啊?杯子……慕容逍,你的手好像流血了……」一边惊讶他的力道,一边下意识地跳向他,想也不想地抓住他受伤的手,立刻要他放开碎掉的酒杯。「喂!你快放手!」抬眸,她这才察觉他难看到不行的脸色。她愣了愣,可下一瞬,她的一只手臂忽然被他抓住,接着他竟像是疯了一般拖着她大步往外走。 差点被自己的双脚绊倒的花漾,反应很快地随即调整好脚步,毫不慌乱地跟上他;没挣开他抓紧她手臂的大掌,只是看了看他的手在她衣上留下的血迹,再抬头看向这高了她几近一个头的男人侧脸——她清楚瞧见他眼底的忧郁了。 心不由自主地缩紧。她眨眨眼,意识到自己似乎在不经意间不小心触碰到这男人的伤口了…… 幸好,慕容逍的失控只是一眨眼间——就在他把花漾拖出厢房、将要冲出酒楼之前,他乍地恢复了神智,停住脚;他粗重地喘了几口气,然后低下头,像要杀人一样地恨恨瞪着这踩中他痛处的可恶丫头。 「妳……」青筋微露。 「你要赶回家去吗?可是你的随从还躺在里面耶。」她笑咪咪地,像是天真不解世事地说。 原本欲爆发的怒火突地被浇熄了一半,慕容逍冰封的俊脸仍含着骇人的怒气。他俯瞪向她。 「喂!你的手不会连痛都不会痛吧?要不要去找个大夫包扎一下?」她皱起一张小脸。「我是不介意你把我的衣服当纱布啦,只是血迹真的很难洗掉……」小小抱怨。 这丫头,是存心要气死他吗!? 深呼吸一口,他决定了。 没放手,他站直身,继续抓着她往酒楼外走。 「喂喂!慕容逍,我的帕子给你用,你先放手好不好?」掏出怀里的帕子,她跟他交换条件。向来低调的她可不习惯引人注目,但现在被他抓着手穿过半个酒楼大厅堂往外走,不想成为酒楼所有人注目的焦点都很难。 呜……她可不可以把脸遮起来?她一点都不想以后走在路上被人认出来。可是……可是她若是真答应他那种丧权辱国的条件,以后她要往哪里藏啊? 因为这男人到哪里都是众人注意的目标,就算她身材比他矮小很多,也很难藏吧? 慕容逍是放手了,不过是在一路把她拖拖拖,拖到酒楼外、拖到大街上后才放手。 他一放手,花漾就赶紧从他身边跳开。 慕容逍立刻察觉她避他如蛇蝎的举动,可这回他仅是偏头淡瞟了她一眼,便继续迈步往前走。 被他阴森森地盯了一眼,花漾虽然有些头皮发麻,但当她立在原地看着他在日暮下愈走愈远的背影时,心头像是忽然被什么搅动般的她,最后还是重重甩了下头,认命地追了上去。 「……你要去哪里?找大夫吗?」三两下就追到他身边,她忍不住一边好管闲事地问、一边低头仔细梭巡他的右手掌心。一会儿之后才瞧见他手上的血迹早已凝固,似乎已无大碍。 她把帕子悄悄收了起来。 「妳再跟上来,我就认定妳要当我的下人一个月了。」看也不看她,却直接将选择权丢给她。 她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盯着他继续往前行的高瘦身影,很快地,她无力地抓抓自己的头,又投降了。 再跟上去,也不多想了。「好吧,下人就下人。说不定两三天后你就受不了我的笨手笨脚,顺便看清我不适合当什么慕容家少奶奶就叫我滚蛋了……那现在我可以问,你到底要去哪里了吧?」 慕容逍并没有对她的投降露出一丝得意,他的眸光和脸色依然隐含着悒郁。 「喝酒。我要去喝喜酒。」像是在回答她,更像是自言自语,他低低地说。 喝喜酒?花漾的反应毫不修饰。「我觉得你看起来比较像要去给人家上香。」大概明白他要去哪里了。 彷佛被她的话震住,慕容逍的表情蓦地阴沉下来。他撇过头,锐利的目光钉上她。 向来胆子很大的她,可没被他吓到,反倒笑咪咪地伸掌,用力在他背上拍了一下,大剌剌道:「好啦、好啦,不管是喝喜酒还是上香,你要去就去吧,反正我从现在开始得跟着你,就算你喝醉了,还有我可以扛你;要打架,我也可以奉陪,怎么样?」 差点被她这一掌打出内伤。到这时候,慕容逍总算亲自体会到这丫头的手劲到底有多大,还有,说话有多粗鲁了。 转头向前方,他不着痕迹地避开她的「铁沙掌」,大步往东街走。 事实上,他现在已经开始怀疑,他一时冲动把这有点儿危险的丫头放在身边到底对不对;不过,她那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什么,以及满是男子义气似的举动,却莫名地让他脑子清醒不少。 花漾瞧他沉默地走着,也只好摸摸鼻子,不再多嘴。 反正她说到做到。他想喝醉,她就负责出力扛人吧。 落日西下,夜降临。 东街的知县府,今天四处张灯结彩,宾客络绎不绝。原来,今天是知县老爷独生子和金燕城最大钱庄的千金拜堂成亲的好日子。当然,这一是地方大官,一是富商大户的双方结为亲家。可是城里的大事,所以从早到晚,知县府不知已经通进了多少来贺喜观礼的达官贵人,城中显要;甚至于,就连慕容家的慕容公子也来了。 只见一身风度翩翩、俊若天神的慕容逍一踏进知县府,立刻吸引住众人的目光与窃窃私语。 慕容家,即使远离了京畿要地,却代代有人位居高官,与皇族关系匪浅,甚至有个多年来未经证实的传言说,慕容老爷慕容盛颜已在多年前逝世的夫人是皇族公主;自然地,慕容逍是皇族之后的说法更使得慕容家在城中百姓的心中,多了层贵族的神秘气息。不过,就算没有这层皇族色彩的笼罩,慕容家仍是身世显赫,原因就在于慕容家的三位千金不是身为将军夫人、相爷夫人、便是于爷妃,所以在金燕城,有哪个当官的不对慕容家巴结三分、礼遇三分? 至于被视作天之骄子的慕容逍,其潇洒风雅又带点儿傲岸自负的贵公子神采,自然与多数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不同,也使得他更容易掳获姑娘们的芳心。而他的名字的确和不少姑娘家有牵扯——几位富家千金,几位大家闺秀,再加上他时常流连的几家青楼勾栏院的当家花魁红妓,那就更不用说了;所以,他才会给人们另一种花花公子的形象。 而知县府娶媳妇,知县大人当然早早就亲自送帖至慕容家。由于慕容家老爷先前已表明这阵子有事不会留在金燕城,所以今天只派人送贺礼过来。没人预料到,一直未在宾客名单内的慕容逍反而出现在知县府。可他的出现,却也意外引发人们再次对他与新娘子之间关系的揣测联想。 慕容老爷向来交游广阔,而“财源钱庄”的老板郝益不但是慕容老爷的老友之一,与慕容家时有往来,就连两家的子女也自小便玩在一起,直到长大了才因男女之别减少私下拜访。不过,即使如此,有关慕容家公子和郝家大千金互相爱慕,日后有可能订婚成亲的传言却始终没断过。直到三个月前,郝若梅与知县独生子孟庭安订亲,这传书才多少平息了下来。只是,人们没想到,与郝若梅被暗传有私情的慕容逍,竟会大大方方地在她的婚宴场合出现,也难怪所有见到他的人,一方面为他依旧矜贵逼人又俊雅风流的姿态所慑,一方面忍不住对他投以惊讶的目光。 而被下人通报的知县孟从贺虽然同样也愣了愣,但立刻撇下身边琐事赶去迎接他。 下人已必恭必敬地将慕容逍和他的丫环迎到大厅外。 “慕容公子,您来啦,欢迎欢迎!”孟从贺一见到这位贵客,早已堆满笑地忙不迭道。 慕容道早习惯人们对他的前恭后倨,就算是这位知县大爷也一样。他从容自若对孟从贺道:“知县大人,抱歉,我是临时来,没准备给您娶媳妇的贺礼,您不介意吧?” 孟从贺赶忙摇摇手。“您别这么说,您别这么说!您能亲自来祝贺就已经是对我们最大的贺礼,便何况慕容老爷早已派人送来贺礼了。”他当然多少耳闻新媳妇与慕容逍的事,但儿子早跟他合格证那些全都是谣言,他这才稍微放了心。不过,如今慕容逍不顾流言前来喝儿子与新媳妇的喜酒,他反倒不知道该安心还是担心。 两人直说着场面话,四周的宾客见到这一幕,也都不由得拉长耳朵、张大眼睛注意着他们。 只可惜,这两人,一个是官场老狐狸,一个是地头蛟龙,就算他们之间真有疙瘩,旁人也不可能有机会看好戏;所以很快地,当两人礼貌地打过招呼,主人家又去忙着招待客人,而这位贵客被下人带领去大桌喝喜酒后,人们注意的焦点才被分散。 至于慕容逍,还真如他先前说的,是来喝喜酒的—— 因为是知县府的喜筵,所以来的宾客几乎是金燕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也就是说,想巴结慕容逍的、与慕容逍有交情的、他认识不认识的,当然都趁这机会围着他攀谈、找他喝酒。原本就打算来个不醉不归的慕容逍,这会儿对旁人的敬酒更是来者不拒。在席间,他与人言谈阔笑、开怀畅饮,一副天下无事的模样。 如果不是稍早前已经见到他阴郁的一面,在酒楼里喝闷酒的样子,她大概也会被骗了吧?花漾一路跟着慕容逍踏进这座正在办喜事的知县府,还真是连伪装也不用的就直接被认定是他下人的她,半句话没多说地看他自在地和知县大人与一个个明显对他阿谀奉承的人之间周旋,再面不改以地喝下一杯又一杯酒…… 他不是打算灌死自己吧? 虽然她已经很忍耐地当个称职的“跟班下人”,很忍耐地克制下几次要抢走他酒杯的冲动,但随着其中一两个人故意起哄要他一起去闹洞房,她终于忍不下去地跳出来,双手插腰挡在他身前。 “对不起,慕容逍……我家公子已经醉了,我要送他回家。”一时说溜嘴,她赶紧改口,用捍卫的姿态对前面这几个高矮不一、衣着光鲜,全都颠颠醉醉的典型富家公子哥儿坚定的出声。 她一跳出来、一出声,几个人才首次注意到她。 “你……你是慕容家的下人是不是?……谁叫你说话这么无礼!”发现这清秀丫头只是个下人,有个马上斥责。 “哼!这里哪有你下人说话的余地,退开!”对底下人向来不客气的另一个文公子,跟着对她怒目而视。 花漾不为所动。“抱歉,我家公子酒喝多了,我一定要送他回家。”说着,还转过身,打算干脆拉了他就跑。 “喂!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被她那态度惹毛,立刻有人大叫出声。 “吵死了!”突然,在下一刻发出一声沉咆的慕容逍,除了俊颜微赤,神色完全显不出一丝醉态的他,先是睨瞪了已经伸出手要拉他的花漾一眼,接着从椅子上直起身,根本连回头的动作都省了,丢下一桌子目瞪口呆的人,阔步离开。 花漾随即跟上。 两人就这样直接穿过酒酣耳热又对他们投以好奇侧目的人群,往孟府大门疟。 稍后,一直静静跟在慕容逍身后的花漾,等到他们终于摆脱了喧哗吵闹的宴客会场,来到近半条街外,才憋不住地对着他的背影说话。 “慕容逍,你……”才一开口,就忽地被他身躯摇晃,接着斜斜往街旁人家屋墙踉舱的步伐吓了一跳。她马上闭嘴,反射动作地在下一霎跃上前,及时抓住他的一只手,避免他一头撞上坚硬的墙。“喂喂……慕容……”还没松口气呢,他整个人竟突然往地上一软!反应敏捷的她想也没想,在瞬间已经一低身,用自己的背接住差点跌倒的他。 而当他高大的身躯一压下来,即使是有着武功底子的花漾,也不由得身子一沉,几乎被他沉甸甸的重量压得扑倒;所至她深吸一口气、双脚稳住,这才没真的出糗。 不会吧? 这这……这男人原来是醉挂了?! 背着这毫无防备、毫无动静的男人,她总算意识到这气人又好笑的事实。 刚才他明明看起来一副完全清醒的样子,没想到他是硬撑的…… 稍偏过头瞄了瞄他垂落在她肩上的黑色头颅,他呼吸间吐纳出来的浓烈酒味,让她忍不住皱起眉。 “喂……你不是真的要我把你打回去吧?”晃了晃似乎已经烂醉过去的男人两下,确定他完全呈昏死状态,她想起之间对他拍胸脯保证的话了。 他不会是因为有她可以倚靠,才毫无节制地喝得这么凶吧? 摇了摇头。她赶紧集中精神应付接下来的事——双手抓好背上的男人,认定了往他家的方向后,便一口气迈开脚步。 只是,一个姑娘家背着个大男人在大街上狂奔实在很招摇,因此她一下子就找到小巷子钻。 没办法!她这几天待在金燕城东探听西探听的,顺便就把这整座大城摸透了;再加上她的记性很好,走过的路从不会忘记,所以现在就算要她避开灯火通明的大街,挑小巷弄将他送回慕容家,她也办得到。 戌时末。 晴朗的夜空,一轮明月偏西。 壮丽而沉肃的慕容府大门前,一名守门的下人一发现他们狂找了一晚的少爷,竟是被一个少女背回来时,立刻惊愕不已地冲进去通知大家。 很快地,得到消息的慕容府管家,下人几乎全跑了出来。一群人乱哄哄地,有人赶忙将仍沉醉未醒的慕容逍自少女背上接过来,抬回房;管家则上前一步,沉着不失礼地看着这个把他们少爷背回来的少女。 “姑娘,我家少爷怎么会……”他开口问。 “他去知县府喝喜酒,我答应会负责找他回来。现在我把人交到了!”花漾喘了好几口大气,差点软脚。 呼!虽然她有硬底子,打着重物跑也不算大事,不过她再厉害,背着一个人跑这么一大段路下来,也是很累人的。 卫管家一听少爷竟是到知县府喝喜酒,向来冷静的老脸上也不禁掠过一抹惊异神色;可他立刻恢复镇定,知道眼前该尽快处理的是这来路不明的少女。 在这电光石火间,他已经联想到跟着少爷出门,却在近今晚冲回来嚷嚷少爷被人掳走失踪的好旺口中所描述的那名在酒楼打昏他的少女的特征……虽然她看起来年纪轻轻又无害,不过还是难免心生疑戒。 “姑娘,您贵姓大名?和我家少爷是什么关系?我家少爷又怎么会和您……去知县府喝喜酒?”没对她露出防备的神态,卫管家问话的语气听来很寻常很平静。 花漾早知道一定会被追问。就算不是为了报答她把他们家少爷找回来的恩情,也总该好奇嘛! 调匀气息,她对这位应该是慕容家很有地位的老人家泛起笑脸。“伯伯,您好,我叫小漾。其实我和慕容公子是旧识,因为我家里最近发生了些事,需要我打份工作赚钱,所以才想找他帮忙。没想到我到金燕城时正好在酒楼遇上他,也就顺便陪他去了趟知县府。” 不知道慕容家的人是不是全清楚慕容逍有个名叫“花漾”的未婚妻的事,所以她不敢说出自己的全名。至于和慕容逍是旧识,也不全是说谎嘛!而找工作赚钱的事,也就顺势说了出来,反正她接下来的一个月——希望不会这么久——要做的事不就是当他的下人?所以,她这么说也没错。 卫管家一听,马上明白她就是好旺口中那个“一进酒楼厢房就立刻把他打晕”的少女。 “既然你和我家少爷相识,为何要对他身边的下人动手?”无法相信她的片面之词。因为藉机想要接近少爷的姑娘家实在太多了,他当然得谨慎防范某些居心不良的份子。 原来他们已经听到消息啦!在老人家紧盯不放的怀疑眼光下,花漾倒是老实说:“对不起,因为那个……想找慕容公子帮忙的事一开始不好意思让其他人听到,情急之下才会把那位小哥打昏……呃……他应该不要紧吧?”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人?”管家卫伯说来说去还是不信她。 花漾马上笑瞇了眼。“这好办!只要你家少爷酒醒了,你再找他求证不就行了?” 咦?敢这么说……难道她说的全是真的? 卫伯在心里转了几个念头,一会儿后终于直接问:“你就只是要找工作赚钱?” “真的!而且慕容公子已经答应我,让我在慕容家当下人。”她用力点头。“伯伯,这样好了,我先回客栈,等明天慕容公子醒了,我再过来找他。”知道他们不会轻易相信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说的话,但她丝毫没有怪人家对她的防卫。 她爽朗地朝老人一抱拳,转身就走。 “……慢着!”她才走开一步,老管家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这么晚了,你一个小姑娘家自个儿去住客栈也不好,慕容家不介意招待姑娘暂住一晚。” 翌日,中午时分。 慕容府宁静幽雅的西侧烟波园寝屋内,醉了一晚又半天的慕容逍,总算从昏睡中醒过来了。 而他一醒来,下人丫头忙着替他打水、奉茶、更衣,忙着替他张罗来午膳。等到所有人忙完退下,他才拧着眉头,慢慢思索他喝到醉茫茫之前发生的事…… 一会儿,他唤了个仆役进来问话。很快地,仆役匆匆跑开下去找人。 稍晚一刻,正在前头大园子池塘边和其他人比赛垂钓的花漾,不得已丢下快分出胜负、而且是她已赢定的比赛,跟着被差遣来找她的下人去见慕容逍。 一踏进屋厅,她立刻发现站在窗后的挺拔身影。 “慕容逍,你醒了!”毫不犹豫地扬起愉快的声音朝他招呼。 原本面向窗外的男人,听到她轻快又清脆得像鸟儿的声音,不禁背部一僵。他缓缓转过身,随即映入他眼中的,是他没预期的一张神采过分灿烂、却也明显似乎被阳光晒得红通通的笑脸。 他的剑眉不自觉一锁。 花漾倒是被他转头面向她后,仍旧俊美夺目的脸庞闪了眼、停止了呼吸,忍不住压着自己的心口,笑容变得有些呆呆傻傻。 “……嗯嗯……难怪可以迷倒这么多姑娘,真的……很好看啊……”喃喃。 “你在说什么?”依稀捕捉到这丫头的自言自语,他变脸之后的表情可不大好看。“给我转过去!我还没碰过有哪个姑娘家像你一样敢大剌剌盯着男人的脸瞧,嘴里还称赞好看的。”故意嘲讽她。 方才他已经想起昨天发生的事——她的出现、她的身分、和她被他拖去知县府的事;但他的记忆只到他和一群人喝酒为止;他被这丫头背回府的画面,他却完全想不起来。 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将他从知县府一路背回家。 直到此刻,只要他脑中出现她这比他矮小许多,却把昂藏大男人背在身上扛着走的景象,便无法抑止地浑身不自在,又恼又……别扭。 这丫头,到底该赞赏她信守承认、力气大?还是骂她笨? 总之,这丫头把他惹毛了!尤其在知道不用他出声,她就让卫伯留她住下,而且看起来她在这里才短短半天便如鱼得水、悠然自在得像在自己家里后,他更想直接叫她滚离他的视线。 被他即使嘴巴在骂人,还是优雅贵气的迷人神态继续弄怔了怔,接着她才回过神来。 “……对不起,我好像很碍你的眼。”她当然知道自己根本比不上围绕在他身边的姑娘,于是皱皱鼻子,她听话地转过身背向他。“那……既然这样,你要是干脆答应退婚,不就可以不必再见到我?这不是更好吗?”马上想到这个。 昨天她找到这男人谈退婚的时候,他的情绪明显处在恶劣状态;也许过了一夜,他的心情已经平稳一点、思绪也清楚了,她就可以和他再好好商量一下这事…… 又是这迫不及待的语气!慕容逍目光灼灼地瞪了她的后脑勺一眼、咬牙,两个大跨步走到摆上几样饭菜的桌前坐下。 “从今天开始算起,一个月!不准再跟我讨价还价,不准再提这件事,否则你就等着十八岁那天嫁进慕容家。我说得够清楚了?”算威胁。 其实不用一个月;因为他从她轻易便泄露心中想法的表情看来,她要他退婚这事不是说假的。但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恼。就因为这样,他才威胁得了她。就算他原本就对这桩婚事心不甘情不愿,他还是不想让这丫头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他一走过来坐上桌前,就已经进入她的视线内了。她黑白分明的清眸瞠大,直直看着他。“你你……你干嘛这么固执啊?明明就不喜欢这门亲事,明明我留在这里一个月对你也没用处,我觉得你说得根本不清楚。”反驳他。 “我看……”回视她忿忿一平的大眼灵眸,他微闪神,瞬间又回复寻常。“现在我就跟家里其他人宣布你的身分,你意下如何?”只要掌握住她的弱点,要堵住她的嘴还不简单! 果然,花漾一听,马上狠狠一吓,立刻忘了对他的指控和质疑,忙不迭摇头。“不要,不要!你说了算,你说了算!” 慕容逍毫不掩饰嘴角勾勒出戏谑的弧度。 “很好。”淡道,接着他动手执筷,但又想到了什么,顿住,蓦地抬头望向还愣愣站在原地的花漾,问:“你吃饭了吗?” 她眨眨眼,然后醒过来地随即摇摇手。“啊?谢谢你,不用了,我已经吃饱了。” “谁要问你一起吃饭!”没想到慕容公子毫不留情地凉睨她一眼。“我是叫你过来伺候我吃饭。” 咦了声,花漾的脸热了热。原来是这样啊…… 搔搔头,她走过去,并且自此正式展开她在慕容逍身边作牛作马、为奴为婢的日子。 花漾真的成了慕容逍的贴身丫头。 打从慕容逍在众人面前收她做丫头后这半个月下来,每天从慕容逍睡到近午醒来开始,除了沐浴、更衣、伺候这位慕容公子洗脸、吃饭是第一步;接焉他要看书、绘画,她就在旁跟着摇扇、磨墨;他要弹琴,她得准备焚香;当然啦,他要出门、撑伞、拿外衣全是她的工作;他到诗社和朋友吟诗作对,她就负责站在他后面准备替他倒茶,偶尔不小心打打瞌睡;他去的地方,还有人家家里的古物字画藏宝库、名妓花魁的画舫、名门雅士的私家花园…… 总而言之,真的毫不客气地将她当个丫头使唤的慕容逍,不但让她因此见识到他夜夜笙歌,生活糜烂的富家公子一面,也同时让她看到他文采风流、潇洒豪气、倾倒众生的一面。 至于她这个临时丫头呢,学习力本来就不错的她,虽然刚开始对于要“伺候”一个大男人感到别扭又不顺手,不过一旦学会了不把这大男人当人看,再学会把挑剔当挑战,拿出她师父训诫的学武精神当指标,她自然是如鱼得水了。而且过了这几天,她和慕容家上上下下的人都混熟了,只要她一有问题,每个人都乐意帮她,这也是她愈来愈喜欢慕容家的原因。就连最近外面的人看到她跟在慕容逍身边也不觉得惊讶了,反正人们总是很容易习惯的。 直到今天为止,从来没有人会将她认作慕容逍丫头身分以外的人,也就是说,她真的连一点一滴让人感觉她是慕容逍“未婚妻”的身分都没表现出;她没有一点一滴配得上慕容逍啦! 其实她早有自知之明。自己在家里时就没有小姐样了,再加上习武使然,她明白自己看来更像个粗野丫头……唉!就是因为有这层体认,她才更要让慕容逍主动退婚不可。 不过,幸好慕容逍说他爹最近这一两个月都会在外远游,否则难保她不会在慕容老爷面前露出马脚。 慕容逍也才能更肆无忌惮地折腾她,支使她吧? 她又不笨!慕容逍这个要她当丫头一个月的条件,早使她怀疑他根本居心不良;他要不是因为被她抢先一步说要退婚,因而觉得失了男人的面子,再不就是真的凑巧刚好有个免钱丫头可以使唤,否则他干嘛不干干脆脆答应她退婚?说什么要观察她一个月再考虑退婚的事,明明就是藉口!只是,她虽然猜是这样猜啦,却没真的去问慕容逍。谁知道他会不会心情一不好,一时脑筋不对劲硬要娶她,那她岂不是自找死路? 一阵悦耳的琴音和男男女女狎玩的谈笑声飘荡在夜晚的湖面,她赶紧撑开快垂下的眼皮,坐直歪了一半的身躯,从昏昏欲睡中清醒过来。 揉揉眼睛,打了个小小的呵欠,花漾抬头,看向画舫上的这群男女。 大家的精神还这么好啊! 今天晚上,她跟着慕容逍到城外的清柳湖赴约。和之前一样,晚上的清柳湖是不少城里人消磨时光的好去处,尤其是有钱人家,几个规模较大的青楼妓院为了炫耀,都会拥有一艘画舫,以供随时游湖玩乐用;因此只要一到夜晚,清柳湖上总会点缀着几艘飘着丝竹笙乐的美丽画舫。 例如现在他们坐的这艘,就是慕容逍常去的万红楼的画舫。 万红楼花魁的生辰,为了答谢平日对她多所关照的恩客,所以邀请了几位爷儿公子到画舫上赏湖,顺便庆祝生辰。慕容逍当然就是她最重要的客人。 船上的男女,刚开始还颇风雅地欣赏歌女的弹琴小调、吟诗品茗;不过,愈到后面,在姑娘们的带头玩闹下,男人们也跟着拼酒划拳、放浪形骸起来。 慕容逍自然不改他风流公子的个性,早搂着花魁在怀,又是口对口喂酒,又是温柔低语咬耳朵,惹得花魁咯咯娇笑,更加倾倒在他怀臂里。 老实说,这样的场面第一次看到会很震撼,但是两次、三次下来,花漾反倒习惯了。反正慕容逍不忌讳带她出入各种场合,不怕她看,那她干嘛要闪? 只不过,她偶尔还是会有些不平——明明慕容逍对其他女人总是好声好气又温柔,为什么对她就少有好脸色啊? 难道他真的不把她当女人哦? 忍不住低头朝自己全身上下瞄了瞄,再转头偷偷朝慕容逍抱着的花魁看了看,然后,她垂下双肩、丧气了。 难怪……人家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她呢,却该大的地方小、该小的地方大,根本没得比嘛! 沮丧了下,可下一刻她似想到了什么,马上又挺直身子。 算了!为什么她要计较慕容逍是不是把她当女人呢?反正她也不希望他看她。 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她用力吐了口大气,顺便将胸口古怪的郁闷吐出来。就在这时,在她坐的这一侧外不远处,一艘逐渐接近的船舫吸引了她的注意。因为她发现,那一艘同样载着一群男女的船舫上,虽然喝酒谈天的继续喝酒谈天,可它的船尾却有两三个人在吵架,那吵架声量之大,连她都听到了。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 没一下子,船上的其他人陆续过去劝架,不过战情反而扩大。原本是三个人吵架,很快就变成五、六个人吵成一团;接着,其余坐着的人被干扰到得全部停下手边的事,就连开船的人似乎也忘了要掌船。 而她忽然察觉到,那愈来愈多人加入吵架战局,甚至已经开始有人动手打起来的船,竟直直往他们的方向驶过来,而且愈来愈近。 “啊!”终于叫了声,她跳起来。 慕容逍是第一个听到她叫喊的。 由于他们的人也制造出大量喧哗声响,所以根本没人会去注意船外的其它声音。慕容逍先是敏锐地发觉那原本乖乖坐在另一头的花漾的奇怪动静,接着再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这才发现那艘直直往他们这方向以慢速驶近的船舫。 他一蹙眉,同样直觉不对劲地立刻推开怀里的软玉温香,站了起来,更仔细地朝那艘似乎处在打群架中的船瞧去。 他的举动马上引起其他人的好奇,纷纷停下正忙着的事,往他注视的方向看去。 “咦?那艘船的人是怎么了?”有人目瞪口呆地盯着那陷入混战的船。 “哇!他们好像要撞过来了……”有人低叫。 也有人赶紧朝那船大喊:“喂!你们的船快转头啊!” “船夫呢?快叫船夫开船。”慕容诮冷静的声音在这时响起。 原本还呆着的两句船夫被惊醒,立刻匆匆跑去舵旁。 不过,他们的警告并没有传进船人的耳里,而他们的动作也不够用时,才一会儿,在众人惊喊大叫声中,他们的画舫笔直地拦腰撞上,画舫立刻猛烈地震晃了下。 一时之间,即使有男人们保护,胆小的姑娘们仍是哭喊声四起。 早在那艘船撞过来的前一刻,花漾已经飞奔到慕容诮身边,她抓住他的手,保护的意味浓厚。 慕容诮的唇才一抿,他们所在的船也在同时被撞得用力摇晃。他立刻下意识地反手紧抓住她差点被弹开的手。 他们这艘船的人还没完全从意外中反应过来,另一艘船的人显然也被这撞船意外吓了一跳地停止了打架,但下一瞬,那一船的人回过神来,却马上怒气冲冲地指着站在最前方,目标最明显的慕容诮开骂。 “妈的!混蛋!你们眼睛瞎了是不是?!竟然敢来撞老子的船?!” “娘的!打过去!” “打,打!打死这群兔崽子!” 那人一喊,其余人纷纷跟着叫嚣;更骇人的是,他们真的趁机跳过来了。 已经回过神的众人,马上察觉情况不对,有人试图阻止这群似乎已经情绪失控的人,有人试图跟他们讲理。 “喂!你们不可以随便踏上我们的船!” “明明是你们的船撞上我们的.......”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从那艘船跳过来的都是人高马大的汉子,根本没将这船上的文弱年轻人看在眼里。 “哼!老子就是看们们不顺眼!给我打!”先前指挥的方脸男人二话不说,直接抓起最近的一名少爷的下人捧。 很快地,尖叫声,砸东西声和打斗声四起。 有两,三个男人似乎瞧慕容诮特别讨厌,在一开始喊打时就跳过来包围住他。没多说,三人毫不客气地冲上去挥拳。 慕容诮见这些人不分青红皂白过来打人时便有所警觉,他一看三个男人满脸凶恶地走向他时,立刻反射动作地将花漾推到一旁,同时随手拿起一具瑶琴丢向冲向他的其中一人,剩下的两人只停了一下,接着更被惹怒地跳近他,想围殴他。但他们没想到的是,慕容诮虽然斯文,这时却也冷起脸,毫不畏惧地握拳和他们对打。 他们实在小看了他。他除了有脑袋,会哄女人外,其实打架的经验也很丰富。虽然久没练了,稍有生疏,不过他才挥了两下拳热身,所有熟悉感马上恢复了,没一会儿,已经将两个男人追着打。 这景象,连原本已经准备要救他的花漾也看傻了眼。 没想到......慕容诮也会打架啊?而且那种揍人的气势和狠劲......啧啧,她真是大开眼界了! 她只呆了一下,接着赶紧朝另一头情况危急的船侧跑去,挥动手中的船浆,“碰碰”两下,很快便把两个正在欺负一名年轻公子的恶人打趴在甲板;然后毫不犹豫地一跃身,劈哩叭啦打得另两个人逃窜回他们的船。仅短短一刻间,她已把强行登船欺人的几个恶人扁得落荒而逃,连原本要打慕容诮的人也不敢再逗留。 她这样也算得上是行侠仗义了吧?花漾丢下手上的船桨,忍不住这样想着。 没多久,一场原本可能演变成流血冲突的场面,竟竟外被众人先前完全没加以留意的丫头解了围--那艘船一逃开,几乎所有人都不由得把惊异的目光投向那个已经打完一架,此刻却仍将上半身俯靠在船舷边的娇小丫头那儿。 “啊?真的有人掉下去了......”一直对着黑暗湖面搜寻的花漾,这时终于确定那个微弱的拍水呼救声从哪里传来。 离她最近的慕容诮听清楚了她的低喃,他一把抹掉脸上的汗,这来不及开口,就见她爬上船舷,敏捷利落地朝湖面一跃-- 他的胸口忽然一窒,立刻大步跨至她刚才站的地方。 “她跳下水了......” “哇!她要做什么......”众人看清她的举动,立刻一阵惊呼,并且纷纷挤到她跳下湖的这一边,也有人赶紧把灯拿过来,举高。 只见清冷的湖面睛,距离这船的右不远处,泅过去的黑影很快潜进湖水下不见踪影。众人不禁跟着紧张。过没一会儿,同样的地方,一团黑影再次冒出水面,大伙儿仍提着一颗心。 慢慢地,黑影往回游。 慕容诮锐利的目光立刻察觉花漾手上拖着一个人回来。 “船夫,快下去帮她。”他毫不迟疑地下命令。 两句船夫马上跳下湖,并且快速朝她游近。 他们很快便将她手上的人接了过去。 没多久,三人连同先前被打落水,却没人发现的钱家公子全上了船。有经验的船夫赶忙对溺水的钱公子施行急救,另一个船夫则在其他人的帮忙下将船开岸边。 摊坐在甲板上,浑身湿透又冰冷的花漾急促地喘着气,一边牙齿打颤。 一方香帕擦上她的脸。“小姑娘,谢谢你。”温婉莺声同时响自她耳畔。 花漾一转头,就看见花魁那张美丽带笑的脸蛋。“......呃......啊......没......没什么......”回她傻傻一笑,花漾控制不住冷得结巴的舌头,不过还是抬起手抓住她替她擦脸的帕子。“我我......我自己来......” 这时,船中心传来一阵欢呼,原来是溺水的昏迷的钱公子被救醒了。 花漾当然跟着松了口气。“......太好了......” 一件温暖的大衣突地从头上罩住她。 她一吓,还来不及从这件大衣挣扎出头来,一道她熟悉到不行的男人声音落下-- “不想冷死就披着。” 呆了呆,她这才慢慢伸手,把罩着她的大衣从头顶拉下。四周的景物和光亮得回她视界,不过她的目光却下意识地去搜寻慕容诮的身影。 之后发现他立在另一边,神色肃穆冷静地在和其他人低声商量着什么。 渐渐的,一股温暖和一抹从衣上透出来,属于他的气息包围了她。她已经没那么冷了,可为什么反而觉得自己心跳得很快呢? “......小姑娘,你真的只是慕容公子的丫头吗?”还没离开的花魁像是忽然对她极感兴趣地看着她问。 眨眨眼,花漾回过神,视线从慕容诮身上转了回来。“......什么?”这花魁,她已是第二次见到,不过倒是首次主动和她说话。 “你刚才替我们打退了那些人,我看你不只是个普通人吧?”身手俐落得吓人,根本是深藏不露。 她是在称赞她吗?“没有,没有!我只是刚好练了点武艺强身。”赶忙谦虚摇头。 “是吗?可这也很厉害。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花魁微笑地问。 “啊?我......小漾......”被花魁天仙般的笑脸迷倒,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好,小漾。”握着她的手,花魁真诚地看着她。“若是不嫌弃,请把我当作朋友,就算不是陪慕容公子来,你也可以来找我。只要是你来 ,我随时欢迎。” 稍晚,一上岸就被命令坐进马车厢的花漾,想和坐到外驾驶座旁的慕容诮换回位置不得法,只好乖乖地一路晃回慕容府。 如果慕容诮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还不能解释为因她救了船上的人,所以良心大发的特准已经全身湿透的她不用吹着冷风回去,才让她享受地坐进主人专用的车厢里,那么她一回到家就马上赶她下去换下湿衣服,泡热水浴,这总可以确定他对她也不是那么坏心吧?即使他的脸色和口气一样不怎么好啦。 于是她很开心,很听话地照做。 虽然不明白自己在开心什么,但心情愉快倒是不争的事实。 因为慕容诮说今晚不用再过去伺候他,所以她泡了一个长长的,舒服的热水浴后,马上爬上床去睡觉。 本来她就是个习惯早睡早起,生活规律的人,只不过因为慕容诮相反的作息没节制,不到半夜不休息,连带害得她最近都要跟着很晚才能躺上床,偏偏她黎明前就起床的习惯很难改变,因些她这几天真的睡眠不足。难得今天可以提前上床睡,她自然一沾枕立刻沉入梦乡...... 至于同一时间,烟波园的书房仍点着灯。 书房内,气氛凝肃,除了正聚精会神在书桌前提笔描绘的慕容诮,现场还有管家卫伯,和另外两名同样目光炯然的汉子。 他们静默地,丝毫未见不耐烦地立在两旁,等待着主子完成画作。 慕容诮下手极快,仅凭记忆,便在不到半个时辰内描绘出七幅人画像。 添上最后一笔,他收手。 两名精壮汉子立刻上前,只大略瞄了画像上的七个人一眼,便动手将七幅画像收了起来。 “查出结果马上通知我。”慕容诮对两人下了道简短的指示。 两人颔首,接着如来时般,无声无息地退出书房。 卫伯默默上前替他收拾笔墨。 慕容诮靠回椅背,只手撑颐,半敛眸,他吐息深思。 “少爷,您怀疑那几个人是那女人派来的?”蓦地,一旁的卫伯出声了。 慕容诮朗眉微耸,并不回避卫伯的疑问。“就算那几个人跟‘她’没关系,他们差点伤了我的人的嚣张行径,你以为我会轻易放过?”哼!他可是有仇必报。 “......听说是小漾那丫头救了所有人?”卫伯可是将发生的事掌握了七八成。 他张眸,毫不掩饰笑意的回望了卫伯。“那丫头胆量大,勇气足,而且武功也不错,你不是也知道了?否则我怎么会干脆收她做随身丫头?” 若不是自小看到大,卫伯还真会被他唬了。“少爷,要贴身护卫你不缺,要随身下人,府里也多的是,但您却偏偏要她......您可别再说是因为她是您朋友的女儿,所以才给她这份工作,小的不相信。” 事实上,就如同府中其他人一样,他也喜欢这个乐观又大剌剌,什么苦差事都能做,很容易就让人想亲近的丫头,不过直到现在,他仍是对小漾的身分存疑。而且,他看得出来,少爷对小漾丫头时常有意无意的为难,更偶尔不容地恶劣地派给她吃重的苦差事--这可不是向来少管下人的少爷会去做的事。只是,虽然如此,给人表面假象看似很信任女人,很轻易便让女人近身的少爷,除了对小漾有恶劣的一面,对她却又超乎寻常地给予其他女人未有的亲近,这才令他不得不怀疑,小漾那丫头真的单纯只是少爷的旧识? “卫伯,你的意思是,我不该让她当慕容家的下人吗?”他故意曲解老管家的话。 “少爷,我只是觉得你您一定对我隐瞒了什么事。”卫伯可不是老糊涂。 慕容诮笑得吊儿朗当。“放心,卫伯。就算我真的隐瞒了什么事,对我也绝不会是坏事。” 卫伯立刻对他投以不赞同的眼光。“少爷!” “卫伯,我饿了,请你去替我准备一些夜宵来吧。”怕他继续在这问题上打转,慕容诮很干脆地转移他的注意力。 卫伯挺挺身子,当然知道他这少爷的小花招,不过他仅是闭上嘴巴,什么也没说地下去了。 终于把老人送走,慕容诮吁了口气。 俊颜上的笑慢慢敛回,可很快地,他一抿唇,毫不犹豫地大步向门外踏去。 夜深。 暂时只睡了一个人的下人房内,躺成大字形,毫无姑娘家形象的花漾正呼呼大睡着。 原本练武之人该是戒心十足的,但由于慕容家给了她极重的安全感,所以她就像是在家里一样,一睡就睡沉,甚至连房里已经多了个人也未有警觉。 黑暗中,高硕的人影踏进房,伫立在门后一会儿,借着从窗外洒进来的月色看清躺在床上丫头的睡姿后,他的神色没变,显然并不意外。 床上的丫头依然没动静。 接着,本来只打算瞧她一眼,没事便离开的男人,却在见到她忽然一翻身,同时将整条被子踹到一边后,他的剑眉一拧,顿了一下,最后,还是举步上前。 踱至床边,他俯身拉起被踢开的被子,再轻轻盖回她身上。 行了!他该走了。但这时,他的视线竟着了魔似很难从她睡得像个孩子一样的红润侧脸上移开。 这丫头......他还真没料到--身为千金小姐的她,做起他故意差遣她的粗活,不但得心应手,连打驾救人也毫不退缩。 只是......他略勾了勾唇,直起了身。虽然这丫头真的被他用一个月当下人的条件来换得退婚,而即使她想要做时可以做得很好,但她却并不是那么认真地在当她的下人工作。因为这丫头不仅做事偶尔凭自己喜好,对他的命令偶尔质疑反对,她时常做的,就是趁机在他背后打瞌睡,根本一点也没有当人家下人的自觉,他实在不必再把她摆在身边。不过...... 继续盯着她的脸,他黑色眸闪过一抹怀念又迷惑的神情。 其实他已经发现了。本来应在没多久便后悔把她摆在身边后,就该干脆答应她的退婚要求,反正他不需为了无谓的不甘心和面子问题任这丫头在他周遭晃;不过,当他讶异于她自在地在他身边打转的态度,她想笑时绝不会掩藏,讨厌时也照样表现出来的率真性情时,另一种令他熟悉的感觉也油然而生。原本他并未察觉,直到随着她在他身边的时间愈久,他才在某个片刻里顿悟,为什么她会令他感到熟悉了......因为她那种毫不吝于展现喜怒哀乐,并且又让人觉得舒服想亲近的性子,正像是他已经仙逝多年的娘亲。 他当然明白这丫头完全跟他美丽的娘亲没的比,偏偏他却发现了这一点。 或许家里其他人也从这丫头身上感觉到了吧?尤其是卫伯。 他忍不住伸手抹了一把脸,想抹去心中忽然又一涌而上的痛苦与愤怒。 事情还没过去,还没结束......只要那个女人仍活在这世上...... 咬了咬牙,他一甩头,用极复杂的目光又看了床上仍睡得天塌下来也不管的丫头一眼,自她床边退开一步,不再犹豫地转身,大步走出房门。 第二章 “小漾,听说你昨天救了少爷和整船的人,把坏人打得唏哩哗啦,是真的吗?”又有人追着花漾问了。 照例在天未亮就起床,今儿个感到特别神清气爽的花漾,刚在园子里打了套拳,跑了两圈,至少就有三个人问起她昨晚在清柳湖发生的事,接着,她去厨房吃饭,赵大娘和翠翠姐也问;她到前院爬上屋顶帮忙换屋瓦,一起工作的刘力和好旺也没放过要问,现在她要去烟波园等着这时间差不多要起床的慕容诮的路上,又被问了同样的问题。 “还好,还好,其实少爷也很利害。”捧着一个摆了几样丰盛午膳的大端盘,花漾一点也不显吃力地对走在她身边的小春耐心地回答。 小春吃吃笑着。“可你总算是救了少爷,这是大功一件哪!而且我还不小心亲眼看到,昨天夜里小爷进你的睡房......”这才是她想探听的八卦。“你快说,昨晚少爷进去你房里跟你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他一定是很关心你有没有生病吧?” 虽然很八卦,但她敢用她一整年的薪饷保证,就算少爷和小漾这丫头单独开在房里一整晚也不可能有事;因为谁都知道少爷非天仙美人看不上眼。再说,小漾的性情脾气好是好啦,但不仅跟美人构不上边,还跟她们同样是丫头的身份,即使小漾是少爷朋友的女儿,她也没一丝一毫让人将她和少爷联想在一起的条件--所以她这几句话其实是揶揄的成分居多。 花漾却是咦了声,惊讶地回问:“什么?昨天夜里他有进来我房间?我怎么不知道?”忍不住皱着眉仔细回想,但是……她真的完全没有他进房的印象啊!莫非她当时已经睡迷糊了?“小春,你没看错吧?”怀疑。 小春马上噘起嘴。“是少爷耶!我怎么可能看错。倒是你……”好笑地瞪了瞪她。“你不是骗人的吧?你连少爷进去过都不知道?” 花漾摇摇头。“我一定是睡着了。”只有这个解释了。 不过,他怎么会在那个时候去找她?难道是他临时反悔又要她做什么事?至于小春说的关心她有没有生病……可能吗? 瞧花漾一脸比她还迷惑的表情,小春耸耸肩,马上失去了兴致。 两人很快便来到烟波园。轻手轻脚推开了房门,她们一个人将午膳放上桌,一个人换上干净的洗脸水。之后,小春离开去忙其他事,负责伺候这园子主人的花漾,则退到房外继续等人。 随意坐在门前的石阶上,她双手撑着下巴,视线不由得望向远方天际逐渐聚拢的乌云。 好像要下雨了。她的脸色不禁有些愁。 下午慕容逍要出门吗? 忍不住用手搔搔脸颊,不小心又想到刚才小春说的事上。 等一下再问问慕容逍好了,问他昨晚到底找她什么事。其实她也满好奇的。 不过……唉!她竟然连他进房了都不知道,她的警觉心是不是真的降太低了?虽然她的确没把慕容家当外地,可她这样还是不太好吧?在心里小小忏悔了一下。 这时,身后屋内隐约与动静传出,她想也没想,马上跳了起来、跑进屋。 穿过小厅、跨过寝房,果然见到刚才还睡着的男人已经起床,并且正着装完毕。 “慕容逍,你起来了怎么没喊我?”只有两个人时,她仍是习惯直呼他姓名。一下子便来到他身前两步外,匆匆扫视了他身上舒适家居的衣袍——嗯,要呆在家的装束…… 慕容逍低眸,朝她精神奕奕的小脸看了一眼。“没立即注意到我醒了,该检讨的人是你。”慵懒回她,一边走向小厅。 她不在意地跟上他。“好好好,我检讨!干脆我明天就拿把凳子坐在床边,随时看着你少爷好了。”随口应。 “你最好说到做到。”没想到他却不反对。 愣了愣,她赶忙补救。“慕容逍,我只是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啊。”她哪有这么无聊。 慕容逍已落座。他先是自己倒茶,慢条斯理地啜饮了几口,这才似笑非笑地朝她扫去一记凉睨。“我以为你有在认真反省……”低首举箸,开始吃他的午膳。 认真反省?他的意思是她该反省没及时侍候他少爷起床?还是不该开他玩笑? 忍不住搔搔头,看着就连吃饭都优雅得十分赏心悦目的男人。虽然和他相处已有十来天,但老实说,她还真摸不透他这个人。在外面,他的行径、他的表现,完完全全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富家少爷,仗着才气和财势,他一掷千金、过着奢靡又荒唐的生活;可是只要不出门,他倒像个隐居的老头子一样,随性地看书、下棋、画画,丝毫不见公子哥儿的模样。 简直是个双面人! 她是已经看习惯了,没有刚开始发现时的惊讶了啦,只是,为什么他这人就不能简单一点,让人好了解一点……就像她师兄一样。 稍后,天空乌云密布,大雨开始落下。 已经用完午膳、移到书房的慕容逍丝毫不受天候影响地专心品鉴他刚搜罗到的几样珍玩古物。至于花漾,则在一旁一边替他倒酒,一边偷偷注意外面大雨隐约夹杂雷闪电的天候。 “……慕容逍,昨天晚上你还有事找我吗?”为了转移注意力,她赶紧把酒拿过去放到他手边,毫无兴趣地看了他拿在手上端详的玉石一样,忽然想起小春先前跟她说的,于是开口问了。 视线仍盯在玉石上,慕容逍倒挺能一心二用。“昨天晚上……谁说我有事找你的?”立刻明白她在说什么。 “有人看见你进我房里。你不是有事找我?”她只是好奇。 蓦地,他的眸光闪烁了下,眉微挑,接着终于抬眼,看着站在他面前的花漾。“你在意的重点是不是错了?”挑剔她。 “什么?”不懂地直接瞠圆大眼。 看出她果真一副毫无警觉的模样,他一点不惊讶。“一个男人半夜走进你的房间,正常的姑娘家总该担心有失名节,你竟然只想到其他事?”她绝不是迟钝,恐怕最重要的原因是…… 他一说,她就懂了。但她马上咧嘴笑。“你又不是别的男人。”毫无疑问的肯定句——而这更证实了慕容逍的猜测。“虽然我师父和师兄都告诉我,只要是男人,就没有一个是好人,包括他们;所以我不可以对男人掉以轻心……”搬出他们的告诫。 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这两号人物,慕容逍却对他们所谓的“天下男人一般黑”的言论立生激赏——光凭他们敢这么教她,就知道他们不是一般人。 放下手中玉石,这会儿他靠坐在椅背,轻松地接下她没说完的话。“可是呢?”他想知道她想的。 她还是不明白,就算和她订下一个月的约定,他也不可能遵守,最后他仍是会将她娶进门,不管他喜不喜欢、愿不愿意。他遵守的,是他娘亲的遗愿。半个月前,她在他曾投注过感情的女人嫁给别人的阴郁时刻出现,他承认,拐她答应当吓人后的刚开始一阵子,他是故意要让她吃苦,故意要吓退她,他对她确实比对待家里的下人还过分,这也难怪反而引起卫伯的怀疑。直到昨晚在船上,她毫不犹豫要保护他的直觉举动,才让他再次审视两人之间的关系和相处模式。 她是他的未婚妻,假若没有意外,不久的将来,她就会是慕容家的少奶奶、他的妻子;或许他该做的、是趁着这段时间尝试着去接纳她、喜欢她,而不是排斥她。 不过事实上,喜欢上这样一个乐观可爱又直率得逗人的小姑娘并不难…… “可是我师兄师父也说,他们的话不全是真理,也不全是对的,所以我并没有把所有男人都当坏人。你当然更不是。”花漾尊敬师父师兄,但对他们的话也不是照单全收。他们教会她最重要的是,要相信自己的心、相信自己的判断。她笑眯眯地回望慕容逍。“你虽然风流,却不是采花大盗。再说,我也不是你爱的那些姑娘,你要我为这种不可能发生的事担心哦?” 不由得用一根长指抚了抚下颔,他的表情若有所思。“……你对我这么有信心?而且,你似乎很有信心我对你毫无兴趣?” 屋外,雨滂沱直下,忽然间,一道雷“轰”地一声打落下来,近得仿佛就在上空。 而原本还笑着的花漾却在同时突地尖叫一声,刷白了小脸,双手死命地捣住耳朵,蹲了下去。 慕容逍自然在第一时间发现她的异常反应。她那收惊小兔般的模样没让他发笑,反而激起了他对她的怜爱。当第二道雷接着轰下,他已经来到正怕得缩成一团发抖的花漾身前、弯身,双掌抓住她的上臂,将她扶了起来。 至于被雷声吓得脑袋一片空白的花漾,根本无法控制自己抖个不停的身子,但是……但是她眼前怎么有一张熟悉到不行的男人脸庞? ……慕容逍…… 朝他露出一抹可怜兮兮的虚软微笑,不过眼睛仍是忍不住瞟向外面又是大雨又是闪电的景象;她脸上满是惊慌,捣住耳朵的双手不敢放下。 “花漾……”慕容逍感受到她是真的在害怕。骨子里其实冷血,就算和其他女人狎玩亲热,却深藏着疏离感的他,却意外被这丫头一点也不故作坚强的模样打动了,心底某个坚硬的一角逐渐溶化。 没想到,这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竟会怕区区打雷…… 猛然间,“轰、轰”连续两道雷打下。本来就惊魂未定的花漾,这下更被吓得放声惨叫。 她下意识要逃窜的身子马上被一双臂膀圈住,慕容逍毫不犹豫地将她娇小的身躯整个揽在自己怀里,并且牢紧地压着她,不让她乱动。 而被他抱住,原本还反射地想挣脱箍制的花漾,发现自己愈挣扎愈被锁紧,脑子一阵乱哄哄,大口喘着气,直到一种莫名温暖又镇定的力量恍惚间自箍着她的物体传到她身上,她才慢慢张开一直紧闭的眼。 首先,她看到了占据啊所有视线的一堵胸膛。一愣,思绪回来了些,她半迷糊地意识到,包围着她的气息是熟悉的,而且这个人…… 惊吓又惊愕地缓缓抬起头——一方坚毅的下巴、线条分明的双唇、挺直的鼻梁,然后是一双黑翦翦的眸…… “……慕……慕容逍……啊!你你……”终于察觉到自己正紧贴在这男人的胸怀里,于是呆呆地放下捣住耳朵的手,一时忘了外面随时可能再劈下的雷击,瞠目结舌地差点说不出话来。 慕容逍并没有立刻放开她。事实上,当他一将这丫头嵌入怀,原本仅是单纯要安抚她的举动,却因为贴触他怀臂间意料之外的柔软身躯,和忽地窜入他鼻息、一缕充满阳光味道的发香,立时令他分神,竟莫名依恋了起来,并且舍不得马上放手。 即使她此刻已经停止颤抖了。 “为什么怕打雷?”低眸望进她惊疑不定的大眼,趁她还没完全回过神,他的手臂悄悄再收拢半分。 他想要确定,盘旋在他心胸之间的依恋和不舍是真实的而不是错觉。他更确定,就算是曾带给他伤害的郝若梅,也没让他有过这些情绪,没想到竟是这胆敢要他退婚的丫头…… 捕捉到那两个字,花漾立刻打了一个哆嗦。“打雷?”一时又忘了两人的过于亲近暧昧,她赶紧转头注意着窗外,全身开始绷紧了。“还……还会再打雷啊……”苦着脸的自言自语。 “为什么怕打雷?”慕容逍稳定的声音穿透她张惶不安的意识。 心脏倏地“咚”一跳,花漾已经被他近在耳边的低沉嗓音拉回了心神,也猛然察觉到发生在她身上的某件重要的事…… 他他……他的胸膛……他们……他们…… “哇!”叫了声,连转头都没,她手忙脚乱地推他。“……慕……慕容逍……你……我……我没碰你……不……不是……对不起!绝对不是我的手故意去抱你……”糟糕糟糕!她该不是刚才被雷鸣吓到就近抓了他就躲吧?惨了!她的脑子里现在记得起来的除了一声大过一声,简直要把地狱都劈开的轰天雷外,根本毫无她怎么会抱着这男人不放的可耻印象! 呜……不会吧?她应该是再怎么害怕都不可能抓他来当靠山才对呀。 她的力气很大,很快就挣开了令她脸红心跳的怀抱,但她要从他身边跳开的步子,却还是受到了阻碍——他一只大掌突然箝住了她的手腕。 她错讶地抬头看向他。 慕容逍随即发觉,他不喜欢她挣出他双臂时,瞬间从他怀中失去的温度和涌上他心底的强烈空虚感。 明明她还是她,为什么他对她的感觉却反而如脱缰野马般地失控了? “……慕容逍,你……你没事吧?”他沉默地紧盯着她的眼神,忽然让她有些发毛,小心翼翼地问他,一边试着偷偷抽回自己被他抓住的手。 他的脸色……好像不大好看,该不会刚才他有被雷劈到吧?还是被她吓到了? 呃……想到那自小令她害怕的雷击,她忍不住地缩了缩肩。外面的雨似乎小了些,应该不会再打雷了吧? “当慕容家的少奶奶有什么不好?”继续扣住她的小手,他终于出声。 呆了呆。他怎么会忽然这样问她?……花漾不由得皱皱俏鼻,脱口而出:“当慕容家的少奶奶有什么好?” 没想到他竟毫不迟疑:“一辈子不愁吃穿。只要再贪心一点,你还可以享尽世上少有的荣华富贵。”他的确可以让她有这等享受。 她头摇得刀挺快的。“不好!我只要能够吃饱穿暖就够了,我一点也不想要什么荣华富贵,听起来就累人。”反应直截了当。但下一霎,她还是觉得不对劲地回视他,而他眉眼之中的某种奇异神色,却让她直觉头皮发麻。 “慕容逍,你……你不是在打什么主意吧……喂喂!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我绝对不准你背信反悔!”只想到两人交换的退婚约定,她赶紧提醒他。 “绝对不准?”她像小娃儿叫嚣的警告,立刻让他懒懒地一挑眉,玩味低笑。“若我执意要完成两家的承诺呢?” “你不是当真的吧?”花漾惊疑地用力盯着那看着她的眼色表情,似乎变得有些莫名古怪不一样的男人。他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有这念头?难道……他真如她猜的,刚才不小心被雷劈到?还是……她努力再绞尽脑汁往上回想。还是昨晚在画舫上那一架,他其实曾意外被人打到脑子,所以今天才言行失常了? 瞧她大惊失色,但黑白分明的大眼又滴溜溜地转,仿佛在动什么鬼主意的模样,慕容逍蓦地发现,他之前似乎错失了不少乐趣。 “你就这么不想嫁进慕容家?”似认真似玩笑,他的声音低调悠然。“还是你不喜欢我,因为你已经有心上人了?”虽然她曾说过,她要退婚的理由除了自觉配不上他,还有她想仗义行侠、遨游五湖四海,但或许她有个最重要的理由不敢说出口——这丫头……会有心上人? 哼!若真是如此,他更不可能如她所愿了。 “心上人?”直直看进他墨黑的眸心去,花漾觉得她常常还真是接不住他天外飞来的一笔。“什么心上人?我们不是在说退婚的事?怎么扯到心上人来了?”莫名其妙的男人。 很好! 慕容逍笑了。 从她的反应,他确定,他可以剔除掉令他稍稍着恼的这一项了。 “好,你没有心上人。”握住她的手仍不嫌酸,不过他还是把她牵到椅子坐下。他跟着在她身侧落座。“所以你其实嫁给我也没差。”淡淡结论。 回过神,她才察觉两人靠得极近地坐着,心一跳?下意识立刻站了起来。“慕容逍,你……你今天真的很怪……你还好吧?”有点想伸手去探采他的额,看他是不是病了?这根本不像平常的他嘛。 离他远一些好了。 她悄悄退后一步。 他吓到她了——慕容逍轻易地就从她的神情动作猜出她在想什么。修长十指在膝上悠哉交握,他不动声色地回她一抹令人捉摸不定的笑。“其实我记得小时候的你……”聊天般的语气。 她立刻现出惊讶,不相信的表情。“你记得……可是那是十几年前……”她对他根本完全没印象。就算之前她爹娘重复过多少遍他们小时候见面的事也一样,她想不起来啦!那个时候她才不到三岁,哪里记得年纪那么小时的事! 但他却说他记得? 她忍不住暗中算了算——嗯……他大她四岁,那时他七岁,所以他真的有可能记得啊…… “你那个时候小小的、圆圆的,还有张软嫩可爱得像粉桃花的脸。我记得我一见到你,马上就欢喜地抱着你不肯放,没想到你却被我吓哭了……”久远前的回忆和多年前他娘曾笑着告诉他的过往一起交织重叠,并且在这一刻清晰地浮现脑海。眼前这张依然粉嫩得像桃花的少女脸庞,与他记忆中的小女娃几乎没有差别多少。他直直凝视着她讶然睁圆的灿眸,继续漫不经心似地道:“不过虽然你一开始就被我吓哭,不过后来不怕我了,倒是把我这个大哥哥当大玩具玩。我娘说,那时候我也把你抱上抱下,就连睡觉都舍不得放手……”这一段他没什么印象,但他相信娘说的是真的。 她爹娘是曾开玩笑地提起这段啦——就是因为这样,他的爹娘才非要自家儿子负责不可——花漾  没料到他会这么自在地说起以前的糗事。虽然不禁感到有些难为情,但心口却也意外泛过一股暖流。 “可是你这个大哥哥,长大了却只会欺负我。”忍不住对他小小埋怨。人果然是会变的。小时候明明当她是小公主,小可爱,长大了再次重逢,他倒把她当下人使唤。怎么会差这么多?难怪她完全没办法将他和她爹娘口中的温柔小公主兜在一起。 轻哼一声,慕容诮睇向她的眼神一转为凌厉。“你认为,对一个莽莽撞撞跑到我前面,一开口就要‘休掉’我的家伙,我没立刻把你从门口丢出去,这样还不算客气吗?”暗咬牙。 感受到他语气中的火花四射了,花漾反省地摸摸头,尴尬笑笑--啊!这不会是她无缘无故做牛做马半个月背后的真正原因吧? 不过他说‘休掉’耶!哈哈……好委屈、好好笑哦。 “慕容诮,对不起,我……我真的不是故意要‘休掉’你……噗哧!”原本要诚心诚意地道歉,最后却还是憋不住地笑了出来。她赶紧用手捣住嘴巴。 但、来不及了,他还是听到了! 挑起一道朗眉,慕容诮微眯眸,冷冷地盯着她毫不矫饰的小动作。可事实上,他不知道要费多大的力气才能克制自己嘴角不往上扬。 “你说对不起也没用,你以为我会原谅你,让你少做一点差事?”正经地恐吓她。 她小小的咕哝声从捣住嘴的手心模糊传了出来。“要我做事没关系啦,反正只剩半个月……”再半个月她就解脱了。 这丫头是嫌命长,存心找死吗? 偏巧将她零碎的回应声拼凑出大意,这下他的唇角反而一勾,扯出了笑。“花漾。”突然低声唤她。 一怔,被他突如其来轻柔的低嗓制造出来的蛊惑气息,莫名惊起了一身寒。她立刻放下手,警觉地又退后一步,再离他远一点。 “怎样?要交代我什么事吗?”忍不住偷偷瞧了一眼外面开始渐渐放晴的天气,这下她真的是又天不怕地不怕了。 “如果我说,我已经打算取消和你的交换条件,要你嫁给慕容家呢?”只手撑着下颊,他闲闲地看着她猛地瞪大的眼睛。 “不要!”立刻引发她的反弹,她一下子冲到他面前,双手握拳。“你明明和我约好一个月,你怎么可以骗人? !”气愤地双颊涨红。 慕容诮的神色平静,俊眸眨也不眨地攫住她快烧起来的视线。“我知道你是真的要退婚;你在我身边没两天,我就确信你毫不留恋慕容家少奶奶的位置……” “所以你早就相信我说的话了?那你干嘛还多留我这么对天?!”几乎要捶胸顿足了。他果然在耍她! “因为看你忙东忙西,跳上跳下的很有趣。”伸长手倒了杯酒,他悠哉啜饮。 “什么啊!”不满地抗议。“你别太过分了!” “因为我不喜欢莫名其妙被休掉。”理由二。 顿住已经挥舞到他鼻端前的拳头。“……我刚才已经跟你道过歉了。”咬牙,这次成功地忍住笑。 “还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最后不甘收回粉拳,他继续漫道。 “什么?还有?!”是不是等他一条条说完,天都要黑了,有要吃晚饭了? “娶你进门是我娘亲的遗愿。”之前确实是因为他娘亲的遗愿,但此刻却已掺杂了他的意愿。不过,他只会让她知道前者。 花漾倒吸一口气。“……你娘……伯母的遗愿?”慕容夫人已仙逝多年,她很清楚;可她却从不知道,原来慕容夫人的遗愿竟是要慕容诮娶她……一时之间,她忽然不知道该感动或无奈于慕容夫人对她的疼惜喜爱。 她头痛了! 天哪!若这婚约只是当年两方的约定,也许只要慕容诮反对,他还有可能退婚,没想到他们的婚约竟然还再加上慕容夫人的遗愿,这下可难解决了。 “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这件事?你根本一开始就没有退婚的打算对不对?你又骗了我!”想通了所有事,她不禁跳脚。 面对她的指控,慕容诮没反驳。“我已经做好和你成亲的心理准备了。”没泄露任何情绪的,他平淡道。 抓首挠腮,花漾看了看一脸平静、似乎已经认命的他,最后仰天长叹。“好吧,好吧,我不能怪你。其实我们两人若真的成亲,损失最大的是你,谁叫你得娶我这个不是天仙美人,也不是诗画才女的丫头。”说来说去,她应该还要同情他呢。“可是……你真的没有办法不娶我哦?”忍不住又朝他望去,期待他聪明绝顶的脑袋想想有没有什么漏洞可以钻,也好免去两人死期的方法。 这丫头,直到现在仍是这幅想甩了他为快、毫无一点长进的模样--胸口有股恼火在烧,,慕容诮气结地只想干脆掐死她。至于为什么她的反应能够激怒他?或者说,他为什么会改变了娶她的想法? 其实当他抱住了因怕打雷而受惊的她时,其实当他一将她纳入自己怀抱中保护开始,他就知道答案了。 对她的心情,似乎是从许多年前蜿蜿蜒蜒牵引到现在;原本他不相信,但在他一将那个三岁的小女娃,和眼前的十七岁少女清楚地连结在一起后,就知他不想躲开和她的纠缠了。 不过,她却还是不死心地想逃! 难道,在她眼里,他只是个过往的记忆?在她心里,他甚至比不上她的愿望重要? “……有,只有一个办法。”回应她的一脸期待,他蓦地牵牵唇角。 一听,花漾的眼睛马上一亮。“你有办法了?什么办法快说!”差点就要伸手扯住他的衣襟催促他了。 “除非我死。”他神色自若,慢悠悠地说。 双肩无力地下垂,她小脸的光彩消失,懊恼地瞪他。“你根本是在敷衍我。”他不当回事地说出那个‘死’字,却莫名地让他的心口像有大石头重重压下。 “我像是在敷衍你吗?”他微微一笑,抬臂,毫不迟疑地勾住她的细腰。 她呼吸一顿,下意识要闪开,但她闪避不及--下一刻,腰际对了他铁条似围住的臂膀,她不自在地全身跟着僵住。 “慕容诮……你在做什么?”他碰着她的地方简直像火烫。其实她要挣脱他很容易,可怪的是,此刻她的脑子和行动似乎分开了,明明要甩开他的,手却动不了……略一施力,慕容诮将她更揽进自己,直到两人的膝相抵触。他抬眸,以一种奇异的眼神定定忘进她的眸心深处。 虽然不安的心情在骚动,可花漾却仍像被他深浓黒沉的眼催眠般地动也没动。 “……除非我死,世上唯一的慕容家少奶奶只有你。花漾,若你不想在十八岁生辰进我家门,你只能想办法踩过我的尸体--”低沉醇嗓吐出的却是血腥的字句。 但他还没说完,一只小手已经急急压上他的唇。“慕容诮,我又没那么黑心地为了不嫁你就要你死,你给我闭嘴啦!”又是死,又是尸体的!如果可以,她很想干脆把他这吐不出好话来的嘴巴给缝起来。 他的眸湛出笑意。“所以你只好死心,乖乖地进我慕容家。”承认他是在试探,这丫头对他究竟是不是存有一点在意。现在,他反而不想让她像逼着与他成亲。 他一说话,那在她掌心轻触的柔软唇肤和他吐出的温热气息,立刻令她全身泛过一阵战栗,像被火烫到似地,她倏的缩回手。 握拳,防备又惊愕地盯着这朝她微笑的迷人男人,她怎么觉得,他今天真的完全变了个人? “你……”才开口,却忽然被一个传自门外的声音打断--“少爷,小卑送点心来了……啊……少……少爷……”丫鬟秋菊恭敬地站在门口,可没想到当她一台头,便看见坐在一旁书房内椅榻上的少爷,竟亲密地搂着一名身材娇小的姑娘,她立刻尴尬地结巴了起来;刚好这时那原本背向门的姑娘忽然转过头来看向她,她随即在认出那张脸孔后,更加狠狠一吓!“小漾?!你你……”惊吓到说不出来来了。 花漾只是下意识地在听到秋菊的声音时回头看,可她一时忘了慕容诮的手仍放在她腰际,两人间又近得如此暧昧,直到她被秋菊像见了鬼一样叫出声,还直瞪着她身后的异常反应惊觉到了什么,才猛地倒抽一口气,赶紧低头一把扳开慕容诮的手,并且迫不及待地从他身前跳开。 “……我我……秋菊姐,你别误会了,我只是……对对!我只是在教慕容……少爷怎么防卫近身的歹徒……我才刚教完,真的!我们绝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惨了!她竟然让大宅里最会传谣言八卦的秋菊看到这一幕!她可一点也不想被人发现她和慕容诮之间有什么--至少她现在还没有被揭穿身份的心理准备--所以她只好临时应变,企图给看到这一幕的秋菊合理的解释。 好不容易回过神,惊魂甫定的秋菊看了看花漾惊慌的表情,实在不知道该相信她还是怀疑她。不过,毕竟不是青嫩的小丫鬟,她很快便压下满心的惊愕疑惑,尽责地上前将手上的茶点摆上桌,不看向少爷那边,一忙完就匆匆退下。 花漾看着秋菊离开时的神情,就知道她没完全相信她的话。 啊!真的完了! ……都是他害的啦! 她突然想到罪魁祸首是谁,立刻转过身,双手插在腰上,咬牙切齿地瞪着这仍悠悠哉哉的男人。 “你刚才怎么不开口跟她说清楚?你会让她误会我们……不对!说不定她会误会是我对你怎么样……不行!我还是再去跟她解释一下!”不放心,她决定追上去。 “你要我说清楚你的真实身份,或者说其实是我勾引你?”戏谵的低嗓懒懒传自她身后。 猛地停住脚,想了想,最后还是苦着脸抓抓头。 “我……慕容诮,我看我最好是打包行李回家嘴妥当……反正你也说开了,你不可能退婚……”然后她就等着十八岁那天他来娶人哦? 连她也没想到,事情到最后会演变成这样……不过他们之间本来相安无事的,后来怎么走了样?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出差错的?还是说,本来就是她来错了?因为不管她来不来,慕容诮都会做同样的决定。 “我还以为当缩头乌龟不是你的个性。”他从容道。 立刻转身,朝他丢去一记白眼。“喂!难道你以为大家不会把我和你连在一起,就不相信从秋菊口中传出去的八卦了吗?” “你现在躲也没用,以后还不是照样得回来。”不明白她在着急什么。 他的冷静多少感染了她,因而她也试着平静下乱七八糟的思绪。深呼吸了一口,她的小脸很快重现斗志。“好!我决定了!反正谣言也传不了多久,只要我坚定刚才的说法就对了。”没错!她怎么可以被这区区小事打败!更何况,依众人对慕容诮只爱美人的印象,应该不会不信她的说法的。 总之,她会继续留下来,但最只要的是,离这危险的男人远一点。 “慕容诮,虽然我已经知道你答应退婚的机会极小,不过我还是会信守承诺待满一个月再离开。一切照旧。” 这是关于她花漾的信用,她不会轻易毁诺。 凝视着马上为自己打气振作起来的丫头,慕容诮几乎可以发现她浑身上下散发出的盛气光彩……他的心蓦地狠狠被撼动。 “一切照旧?”他似笑非笑地逸出这声低语。“我以为接下来的半个月,你会要求当我的贵宾。”她果然不是一般人。 “我觉得我现在这样比较自在方便。”她的念头很单纯。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啦! 第三章 花漾猜对了。 在书房看到少爷搂着花漾那一幕的秋菊一离开,马上就把这事说给其他人听。不到半天时间,整个慕容家上下全听说了两人的事;而且耳语流言转了好几手之后,竟然分别出现了加油添醋的几个不同版本。有的说少爷看多了美女,才转而对身边清秀的丫头产生兴趣,这才勾引她;有的说,其实是小漾引诱少爷;也有人说,少爷和小漾早就暗通款曲很久,外头的其他美人儿根本是一种掩护……不过,不管大家怎么说,又传了那一种版本,事实上说的人和传的人心里压根儿都不信少爷真的跟小漾有什么。基本上,大部分都把这事当笑话,一笑置之。因为,确实再怎么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别说小漾只是个丫鬟了,就算她是千金小姐,也跟少爷搭不起来。毕竟出现在少爷身边的姑娘,哪个不是花一般的天仙极品? 所以小漾说她只是在教少爷防身武功,这还真的比较符合她给大家的印象,大家反而相信她这解释。但,即使是如此,她被人逮到机会,取笑调侃一番是难免的,谁教她和少爷那稍嫌暧昧的画面刚好被撞见。 只是,这事虽然在大宅里很快掀起小波澜,也很快就过去,有人却没有这么快就消除疑心--隔两天晚上,在慕容诮要出门赴约前,卫伯趁着替他装盒放上字画的机会,毫不拐弯抹角地便问:“你对小漾做了什么?” 他不相信下人间的谣言,对小漾的说法更是存疑。本来他就对少爷和小漾之间不单纯的关系早有存疑,现在又传出这事,他更无法坐视了。 慕容诮收笔的动作毫无顿挫。他微微一笑,并不意外卫伯终于打破沉默来问。 “卫伯,你担心我对她做了什么?你应该听说了,她只是在教我防卫术。”他当然清楚这两天府里在传什么,但他也明白,卫伯肯定不信那些说法。 “少爷,我只要听您怎么说。”他可不是会被轻易耍的团团转的人。 慕容诮的笑跃上俊眸,还多了丝狡黠。“如果我说,我的确对她意图不轨呢?” 卫伯一震,倒抽一口气。“少爷?!”回过神,他赶忙镇定下来。“您……您是在开玩笑吧?”他明白少爷虽然风流,却绝不下流;依他的身份,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不过,他坚持的一个原则是,绝不碰家里的丫头。只是没想到他现在竟然承认他对小漾意图不轨,这……“我像在开玩笑吗?”敛起笑,他正经地睨了受到震骇的卫伯一眼,步子往外。 呆了一霎,卫伯立刻抱着字画盒跟上。“少爷,我希望您只是在开玩笑。您别忘了,小漾是家里的丫头。”提醒他。他本来就在猜测两人之间的关系不大单纯,但没想到少爷竟会给他这个答案……因为喜欢那单纯的丫头,所以他多少想保护她。她跟少爷平日来往的女人完全不一样,他十分不愿看她受到伤害。而且,就算少爷果真跟她有什么,两人也不可能会有结果,因为少爷早已是‘有妇之夫’,再不到半年就要和花家的千金完婚了。 不忍折腾这个自小便看着他长大的老人家,慕容诮忽地偏过头对他道:“卫伯,你知道小漾姓什么吗?” “小漾姓什么……”不明白少爷为什么忽然这么提,稍稍起疑。 “花。单名一个漾。”给了他简短有力的答案后,他正好来到大门外。 慕容家大门石阶下,一辆马车早已备妥。 而一身丫鬟装扮的花漾,正坐在驾驶座旁的位置上等他。今晚慕容诮要去一场名园的聚会,身为随身丫头的她自然得跟着去。 慕容诮只微笑看了她一眼,便闪身进马车厢内。 马车接着缓缓向前行。 就在马车起动时,原本在门后低头思索的卫伯终于想起来了--“啊!少爷!难道小漾她是····”立刻跑出大门,却还是追赶不及已经走远的马车。 这时,坐在马车前的花漾,依稀捕捉到卫伯的呼喊声。 咦了声,忍不住转过身,望向后方。“我好像听到卫伯在叫少爷,还有我……”喃道。 旁边的车夫赵通笑着摇头。“说不定卫管家只是在喊其他人做事。” 重新坐好,她点点头,一边专心看着前面的路,一边把藏在怀里的小糕点拿出来吃。因为她直到刚刚才知道要出门,所以赶不及吃饱饭,只好把小糕点带着,也许等会儿去到那边没机会吃呢。 也赏菊花评画---听就知道会是个让她打瞌睡的活动名目;要是她,她宁愿用这时间好好泡个舒服的热水浴,再好好地吃顿饭,然后研究一下武书,接着上床睡觉。这是多美好的事啊……爱!看来今天又要晚晚才能躺上床了……“咳咳……”后方车厢传出两声轻咳。 花漾倏地收回心神,想也没想地就侧身朝车厢里问:“少爷,你出门前有喝过药了,吗?你没事吧?” 昨晚慕容诮在园子里淋了雨,睡时屋里的窗子又没关,中午起床时略有咳嗽徵兆,府里去请了大夫来,开了几贴药方。她记得刚才有一碗汤药放在他桌上,就不知道他有没有喝下。 里头沉默了一会,沉嗓才缓缓透出:“没事……咳……”立刻伴随另一声咳。 她的眉头不由得悄悄往中间楚拢。“你真的没事?要不要干脆取消赴约,回家先好好休息一晚?”忍不住给他忠肯的建议。 “不用,我很好。”回拒。 车厢里隔了好久都没有再出现令人担心的咳声---直拉尖耳朵注意着的花漾,一会儿后只得放弃随时要赵通把马车掉头的准备,稍稍安心了点。 稍后,金燕城嘴富盛名,只在秋季开放的‘溪南园’,由园子主人特地在今晚邀请请全城重量级的文人雅士,官商名流共囊盛举,来一场入球以来最盛大的赏菊之夜。 溪南园,成千上万盆娇艳的各色菊花在园中尽情绽放;晚风送凉,夜下的园子早已綴上点点萤灯,走动在其中的人影不但像飘移在花海中,也像是浮漾在星光中,诗情画意得简直像是场梦。 这就是园子主人刻意为来宾们打造出来的意境。当然,这也可使得众文人诗兴大发,当场出口成诗,或者提笔挥毫。 晚到的慕容诮,一踏进园里,便理所当然地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他神色自若地回应熟识或不熟识人们的招呼;他本身便是一道是一道夺目的光芒,轻易地便掌控了全场的氛围节奏。 不过,今晚的慕容诮并没有在这个众人瞩目的场合待太久。在他如愿用他所收藏的两幅画换到园子主人的一枚古钱后,便退离几乎所有人都围聚在此时的东侧园子,漫不经心似地踩上游客较少的西园。 花漾一直没出声地跟在他身后。 虽然这座园子果然名不虚传,精心栽培的菊花美到让人赞叹连连,不过她发现自己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慕容诮身上。 就算他的模样看起来跟平常没两样,谈笑风生、迷醉众姑娘家的层眼神色也一如往常,但因为是关平他的身体状况,所以她还是张大眼睛随时提放着。 也因为这样,让她原本想趁机在他背后打个盹儿的计划自动取消,此刻她的精神似乎仍好得不得了。 她亦步亦趋地跟这他。 他看起来像是在赏花,心情好像也不错;最后,他的步子突然停在一簇簇紫色菊花海的中间。 因为分神想着事情,她几乎是及时煞住脚步,才没朝他的背一头撞上;可她的额还是微微碰到了他的衣服,她赶紧向后跳开。 慕容诮自是察觉到了她在他背后的动静,不过依旧不动如山。 “啊,对不起。”花漾没忘了要道歉。 “难得到这地方来,你慢慢赏花吧。”像是带她来就为了这目的,他语气轻松地说。 眨眨眼,她盯着他的宽背一会,再缓缓地把目光移向四周--在月光下,在灯光下的大片花海。 这片夜里的花海,确实是个美丽的奇景,让她不禁迈开小步,四处东看看、西摸摸、渐渐地,浑然忘我地陶醉在花香里。当她感觉似乎有一道强烈的视线在注视她时,猛一抬头,才发现慕容诮凝看向她的眼光;下一瞬,她莫名的心跳加快,脸也燥热了起来。 偷喘了口气,她努力想平复自己飞快的心跳,却似乎没有用。 是因为他在看她,才让她有这种近乎失控的反应吗?可是明明之前她和他大眼瞪小眼一整天都没事,难道是这里的花香有毒? 这么一想,她赶紧屏住呼吸。 不过……应该不可能吧? 忍不住用力摇摇头,再伸手捏捏自己的脸颊,直到感觉呼吸似乎顺畅许多,她赶忙朝被她抛在另一头的男人跑去。 很快地,她回到他身前,朝他绽开一朵愉快的笑花。“慕容诮,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就跟花一样好看?” 没有哪个男人对于自己被比喻成花会感到开心的--听到这夹着花香,宛如一阵清风飘回他身边的丫头,开口就是这么让人没好心情的话,他低俯向她的俊彦微铁青。 “你这是在赞美我?”双手环胸。他尽量避免让他的手有机会掐上她纤细的脖颈,或……抚上她嫣红如醉的粉颊。 犹不知死活的花漾依旧笑眯眯。“这听起来还不像赞美啊?若是有人说我花一样好看,我肯定会高兴得跳起来。” “我不是女人。”稍闪神地盯凝着她一笑起来便如阳光灿烂,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的脸,他硬声道。 花漾仔细看着他在朦胧灯光月色下不大好看的脸色,总算发现他是真的不高兴。她赶紧收回笑,朝他诚心道歉:“对不起,以后我会注意不能把你比作花。” 他的黑眸瞬了瞬。“……在我身边半个多月,你对我的感想只有这样?”这两天,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看来和先前似乎没多大差别,如她所愿,一切照旧。她依然在当他的不认真的丫鬟,而他也继续不客气地让她忙得团团转;不过,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放在她身上的注意力有多少。 “对你的感想?”他怎么突然对这有兴趣了?花漾忍不住摸摸鼻子。“是你要我说的,若我说了,你不能生气。” “没好话?”他的嘴角似有笑纹出现。 “也不是……”她摇摇手。“我只是觉得你这人让我看不懂。” “是吗?”语调变得慵懒下来。 她用力点头。“没错!因为你做出来的事,常常和我感觉到的你不一样。还有,你在外面跟在家里也不一样。” 他不由得挑眉。“原来你不是个迟钝的丫头。” “所以你承认你是个双面人了?”像逮到他的把柄似,她大眼晶亮。 “那么……”他忽地擒扣住她指着他的小手。“你喜欢我是哪一面?嗯?”温嗓宛若丝绸般滑过。 先是被他的动作一惊,接着他尽是暧昧深意的问句,则是让她虽不及防地心跳加速。“你、你……”被他抓住的手简直像被火烫灼般,她试着挣开。自从两天前在书房把事情说开后,她和他之间好像有了一点什么不同了--没错啦!她还是在他身边做着丫头的差事,他也没少派给她苦工做;但每当她不注意时,总会察觉他盯在她身上的视线;而他也不在平被她逮到他在看她。虽然除此之外他没再做出那天搂抱她的亲密举动,可他那强烈到让人想忽视都难的目光,她怎么可能当作没看见啊! “慕容诮,等等·····你真的不大对劲。”原本要抽回的手,却因为猛然想到什么地停住,忘了那种不自在,反而用另一手贴上他的额。“……果然有些热。”由掌心传来的肌肤温度,让她眉头皱住。她直直看着他。“你都没感到自己有不舒服的地方吗?”反握住他的手,将他往园子大门的方向拉着走。“我立刻送你回去喝药休息。” 慕容诮一派懒散地任她摆布,甚至还干脆靠着她的肩,将半个身体的重量交给她,仿佛在突然间成了一个重病之人。 花漾原本也以为他是故意的,可当她敏感地察觉到他似乎正不断蹿升的体温,并且抬头看向他虽是一脸寻常,甚至含着淡笑,却泛着浅浅红潮的面色时,她的心立刻急快起来,哪里还在意在外人看来,两人像是在贴着前行的画面! “喂!慕容诮,你到底这样子有多久了?怎么不跟我说你不舒服?”她急,他的步子却慢吞吞。要不是一路上会遇到其他人,她早就直接扛起他跑了。 “……什么样子?我说我没事。”闷哼,不承认自己病了。 “对对对!你没事得就跟一只快被烫熟的虾子没两样!要不要我把你丢进池塘降降温?”没想到他连自己的体温都高成这样了。还能逞强说没事!她忍不住翻白眼。 “丫头,还是你小时候可爱多了……”沉默半响,他接着低叹似地开口。“笨笨憨憨地好欺负……” 啥?说她笨笨憨憨?花漾咬牙,很想把这不知感激的男人推去沙坑里埋起来。不过,她还没有机会这么做,因为这时一道讶异的男声突然插了进来--“咦?是慕容兄吗?原来你在这里。” 花漾立即循声往左侧看去,同时也敏感地察觉到身边男人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她当然明白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 左侧不远处的明亮廊门下,一对男女待看清确是慕容诮,便毫不犹豫地走了过来。 那是一名白面斯文的俊秀男子,和一名风雅端庄的婉约女子。男子挽着女子的手走近,两人的样子看来极亲昵似乎是夫妻。 慕容诮的异常也只有那一霎,仍是立在原地,依旧懒懒地靠着花漾,仿佛他只是暂时停下来休息而已。 “孟兄,你也带夫人来赏花?”回应来人的招呼,他的语调缓慢而低沉。 被称作‘孟兄’的男子微微一笑--但花漾马上发觉,这男子望着慕容诮的眼神几乎可说是意气风发--点头。“是啊!因为碰巧接到施园主的邀请,若梅正好也想来赏秋菊,所以我便带她一起过来了。”宠爱地轻抚身畔妻子的纤手,他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慕容诮的脸,而他的笑并没有到达他的眼底。“慕容兄,听我爹和其他人说,你半个月前有来我和若梅的婚宴,怎么没去找我?你也知道,我很期待在那时得到你对我和若梅的祝福。”语带惋惜地说。 听到这里,花漾立刻偷偷倒吸一口气,终于知道这两人是谁了--半个多月前?他提的不就是她去找慕容诮退婚,却反而被他拖去的知县府婚宴?所以,眼前这男人就是知县府的独子孟庭安,当然,他身边的美娇娘便是郝若梅了……原来,眼前这位温柔婉约的美丽女人便是那个让慕容诮在酒楼喝闷酒,最后还跑去婚宴上喝醉到一出大门便不省人事的正主儿。 这一瞬间,花漾的心莫名地感到微刺、微痛。难怪慕容诮会为她失魂落魄,因为她的确是那种会让男人想呵护,想疼惜的姑娘。再说,他们两人又是自小青梅竹马。哪像她,只不过是小时候遇上了他,而他却是不幸地被他爹娘立下的婚约套牢。认真说来,她比较像是半路跑出来横刀夺爱的坏女人吧? 如此想法让她悚然一惊,令她不禁联想到,传言慕容诮和郝若梅本来应该会成亲,但事实上郝若梅却另嫁别人。难道……难道真的是因为慕容诮与她的婚约? “……能给她幸福就够了。孟兄。孟夫人,你们慢慢赏花吧,我们还有点儿事,先告辞了。”慕容诮不疾不徐、醇厚的低醇嗓音将花漾自恍惚中拉回现实。 随即,她被他热烫的大掌拉着走。 离去前,她忍不住回头朝那个一直站在丈夫身边没说话的郝若梅望去一眼,没想到这一眼,竟捕捉到郝若梅投向慕容诮背影的一霎间,那一闪而逝的悔恨和怨……她狠狠一震! 是她看错了吧? 很快地,那一对夫妻便被他们远远抛在身后,终至不见。 慕容诮带着她穿过游人较少的园门,来到外面。沿着绵延的高墙外,他们往停马车的大门方向走。 忍过了长长才沉默,花漾终于还是憋不住地开口了:“……她就是让你那天喝醉酒的姑娘是不是?” 一出园门就继续靠着她慢走的慕容诮低哑出声,却不是回答她的问题。“我头晕,麻烦你说话时音量放小一点……”他确实开始感到身体沉重不适了。 “头晕?”一喊,她随后警觉地降低音量。“你真的病了!”抬头,藉着街旁映照的灯光,火速扫视了他额角微冒冷汗,略显苍白的脸色一眼,马上忘了前一刻还缠绕在心里的疑惑,她二话不说,一手穿过他背后并没有病到需要人扶,只是因为她微凉的肤触让他感到很舒服,才舍不得放。 没多久,花漾找到了他们的马车。 赵通一见少爷被花漾扶着过来,虽然吓了一跳,不过还是赶紧帮忙将人搀上车厢,再跳上驾驶座。 “小漾,我看你还是进去照顾一下少爷,我怕少爷万一有什么紧急状况……”赵通被慕容诮的体温和脸色稍稍惊吓到,因此低声对旁边的小漾说道。 花漾想也没想的立刻同意。 马车随即飞快但平稳地往回慕容府的路上奔驰。 车厢内只点着一盏小灯。悄悄爬进来的花漾,找了个位置便坐下,回视正张眸朝她楚眉看来的慕容诮。 “啊……对了,茶!”猛地记起要来之前准备好,放在车厢里的一壶茶,她赶紧移到放着茶点的角落。掀开木格,取出尚有余温的茶,她利落地倒了一杯,然后再探过身子递给他。 半卧在软垫上的慕容诮没说什么,接过茶,三两口便把整杯茶喝光。 “还要吗?”她作势要再替他倒一杯。他摇头。 花漾重新坐好,眼睛一直不曾稍离他身上。 “头还晕吗?要不要请赵叔把马车速度放慢些?”她压低声音问。 “不用……”话未说完,他蓦地握拳掩嘴,逸出一声咳。 眉心皱起,她火速移到他旁边,手立即贴向他的额。她担心地低头盯着他仍算清醒但微现恼意不耐的黑眸。“再忍一下,很快就到家了。”安抚他,知道他应该正热得难受。她一边说着,一边顺手用袖口替他擦掉额脸上的汗。 任她轻柔地的脸上擦抹几下,接着,他握住了她的手。 她愣了愣,没想到下一刻,他却将她的手心贴放在他的左脸颊上。她霍地心跳如雷。 “你……做什么?”暂时停住不敢乱动,她感到手心下他的肌肤除了烫,还有一种……麻痒的感觉……心还在快跳,这时她不知道该看着他似乎同样灼人的眼,抑或他压在她手背上的大大手掌。 “你是手是凉的,额觉得很舒服……”很受用的吐出一声叹,他眼里的躁意消减了三分。 她唇角一扬,毫不考虑地将自己空着的另一手主动放上他的右脸颊。“是吗?那这样呢?”有些淘气地说。 炯眸闪过一道不可解的光芒,然后他慢慢伸出长臂,最后放在她的后脑勺。就在她还不明白他要做什么时,他只略一施力,她便无从抵抗地附近他,直到两人的脸只相距数寸,她一惊,下意识屏住气息。 “花漾,我想知道,你这里是不是也能解我的热……”沙哑低嗓充满魅惑的气息;他的力气再加半分,下一瞬,她的唇便已落在他的唇上。 花漾瞪大眼睛,她看到在他含笑瞳眸里自己的倒影,但令她脑袋轰然一震的却是贴触在她唇上这热烫的、柔软的...... “啊......唔......”总算意识到他在做什么,她惊骇又羞急地叫了声,没料到在她猝不及防间,他反而顺势将热度侵入她的唇腔间...... 慕容诮终于尝到了这丫头清甜诱人的滋味,不过他并没有放纵自己尽情采撷她的甜美。勉强唤回一碰上她的唇便差点失控的理智,他恋恋不舍地放开她的樱桃檀口,却没放开抱着她娇躯的臂膀。和她一样,他的胸口因急促呼吸,仍在剧烈起伏着。 “该死,咳咳......我在自找死路......”沙哑低喃,他更热了。 至于花漾,饱受震撼的脑子就在耳畔响起他的低语与咳声时猛地一醒!费力挣开他的环臂,她手忙脚乱地从他胸怀前翻身到一旁,坐到离他最远的角落。摇摇头,她羞窘地想把刚才的事自记忆中抹掉,但根本不可能! 她的心狂跳着,脸颊也烧烫着。她不是小娃娃,男女之间的亲密举动她当然知道,但即使她多少有心理准备退不了婚就要成为慕容诮的妻子,却从没想过他会这么亲吻她...... “......你......”努力地稳住呼吸,她看向他,可在下一霎,她却被他皱眉抿唇、额角不断冒汗的模样惊得忘了原先要说什么,立刻毫不犹豫地又爬回他身侧。“你没事吧?你......你再忍着点儿......”继续替他擦汗,甚至顾不得羞地干脆动手扯开他胸前的衣襟,好让他可以凉快一些。 幸好在她急急地替他想办法散热的稍后,马车终于在慕容府停下。 赵通一冲进去通知其他人,立刻便有几个家丁急忙跑出来,用最快的速度将慕容诮送回房,同时去请大夫的人也出门了。 慕容诮病重的消息火速传遍整个大宅。 大夫很快便被请来府里,卫伯忙指挥下人烧热水、煎药。一时之间,烟波园笼罩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稍晚,服下药的慕容诮陷入昏睡。只略略松口气的卫伯特地派了两名小厮和丫环轮流看顾慕容诮。至于一直守在他身边,看着他终至睡去的花漾,这会儿则被卫伯赶回房。 “卫伯,我还不累,我可以再照顾他。”她向卫伯争取留下来的意愿。大夫说慕容诮的病今晚必须更小心看护,只要身体的烧能退,就会完全没事。虽然她清楚看顾人、伺候人的本事比不上这宅子里的人,但至少让她可以看着他也好啊。 她怎么也没想到那看起来永远一副不倒模样的男人,也会有说病就病的时候。 卫伯的眉头一直纠结着。这时他不由得看了看一脸认真又不安的丫头。 自少爷出门前丢下那句话后,他便思索着小漾从第一天来到家里至今的所有事。这使他愈来愈确信,小漾的真实身份必定就是少爷所透露的。这至少解释了,为什么少爷对她的态度特别的原因。至于她为何要隐瞒自己的身份,又为何要当起少爷的贴身丫环这种种疑问,他自然明白事有蹊跷。不过,即使已心知肚明她是花家的小姐、少爷的未婚妻,他却打算暂时保持沉默,至少他得先了解少爷的心意再说。 “小漾,少爷有好旺他们轮流看着,绝对不会有事。你已经累了,还是先回去休息吧。”他瞧出她流露出的真切关心,可却不答应她的请求。 “卫伯......”她不死心。 “你早点儿去睡,明天再早点儿过来,这不就好了?快走。”干脆赶她。卫伯并不怎么担心少爷这跟以前被下毒、被暗算相较起来根本不算什么的小病,所以他不想让她放弃睡眠时间。 说不动卫伯,花漾到最后只好在他的监视下离开烟波园。 好!听卫伯的话,慕容诮绝对不会有事,慕容诮有其他人细心看顾就够了----她回房,真的不再胡思乱想地上床睡觉。 ------------------------------------------ 第二天,她比平日的时间还早了一个时辰起床。 外面天色仍暗,她已经踩着地面微被露珠弄湿的石径往烟波园跑。 点着小灯,散发温暖柔光与宁静的寝房内,只见坐守在慕容诮床边小椅凳上的好旺,正闭着眼打盹儿。 花漾推开门,放轻脚步地走近。停在床榻前,她没有刻意叫醒好旺。低俯下身,仔细地在慕容诮看似已沉静平稳的睡脸上打量了一会儿,接着伸出一手,轻轻地覆在他的额头上。 ......不烫了。 收回手,她松了口气。 一转眸,她移到好旺旁边,轻拍了拍他的肩。 挺直了睡歪的腰杆儿,好旺立刻被惊醒。“咦?什......”他慌张地转头张望。 “嘘......是我。”花漾赶紧小声制止。 好旺一看清眼前的丫头正是小漾,马上放下心,抹了抹被吓出的冷汗。“小漾,怎么是你?......咦?天都还没亮......”惊讶。 “好旺哥,少爷他昨晚一夜都很好吗?他现在没事了?”忍不住低声询问慕容诮的状况。 好旺摇摇头又点头,一边回答她,一边打着呵欠。“少爷昨晚的状况不太好,身体有时烧有时不烧,他身上的衣服和被褥都被汗水浸湿,我们已经替他换过了两回......还好他半夜又喝了一回药,病情终于稳定下来,没再烧了......”看顾了大半夜的他,那时和小春可是忙得连偷懒的时间都没有。 花漾同情地看着他眼下浓黑的阴影,知道他真的是累坏了。所以当她提议请他去休息,换她来替代时,他简直像遇到救星似的,立刻高高兴兴地谢过她。 很快的,屋里剩下她和躺在床榻上的慕容诮两人。 坐在小椅凳上,再次探查了他的呼吸心脉都没异常后,放下心的她却忍不住撑着下巴,望着他的脸发呆。 其实抛开他风流荒唐的那一面不提,他的确是个会令所有姑娘着迷、爱上的男人。可是,他虽看似宠爱他喜爱的姑娘,却是一个没人能真正得到他的坏男人;而这坏男人原本根本不可能多看她这平凡的丫头一眼,却因为一个多年前的婚约,他们才不得不牵扯在一起...... 如果可以不用娶她,想必他会很开心吧?也或许......那时候他就不用和真正相爱的郝姑娘分开了。 不由得忆起昨晚在“溪南园”碰上的那位美人儿。的确,那美人儿和他看起来就像一对金童玉女,也难怪她最后望向他的眼神会那样的哀怨。 她轻轻叹口气,摸摸自己的脸颊。 若她是男人,也会喜欢那样的女人;所以,他昨晚突然亲她,肯定是因为生病烧坏了脑子,而不是因为喜欢她...... 糟糕!怎么连她的脑子也跟着坏了,她竟然在幻想着男人也许有一点点喜欢她----她自嘲地笑了笑。谁教她爹娘、家里人,还有师父他们总夸她是个人见人爱的姑娘,这才会让她对自个儿从没产生怀疑过。 眨眨眼,回到现实,她继续凝视着他少了几分血色,却仍俊美得过分的脸庞。 怎么办?假若她喜欢上他了呢? -------------------------------------------- 天大亮。 慕容诮房里陆续有人进来了又出去,其中包括卫伯、端早饭端药来的下人。 卫伯一早来,像是料准了会在屋里见到花漾,所以只问了慕容诮的状况便离开去忙其他事;而在她匆匆吃完早饭后,有人端了药汤来,不过就在他们打算合力喂慕容诮喝下药时,他倒悠悠醒转了过来。 没多久,慕容诮已经清醒的消息立刻让所有关心他的人纷纷松了口气,就连原本笼罩住大宅的凝肃气氛也徒然烟消云散。 病来得快,也好得快的慕容诮,醒过来才半天,便已经完全恢复了精神和体力。 就连花漾也被他复原的速度吓了一大跳。没想到才隔了一夜,原本还病得走路都要人搀扶的他,现在倒是生龙活虎了。 轻易察觉到她的视线,慕容诮蓦地自书房内偏过头看向她。 没闪避他投来的调眉瞳眸,她朝他作了个鬼脸,转身从书房石阶上跃开。 又是来找他的神秘黑衣汉子。 这是半个多月来,她第二次看到像是出自同样一批总是神情严肃、气势内敛,却让她一眼就看出是武功深藏不露的黑衣汉子出现在慕容府。不过上一回是两个,这回是一个,面孔都不一样。 本来要端茶点给刚才在书房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的慕容诮,但当她一发现书房里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个黑衣汉子后,便想也不想地避开。 找了张在树影下的石椅子坐,她顺手把茶点放在旁边,视线望过去的还是书房的门口。 虽然来到慕容家已经超过半个月,可其实她对真正的慕容家,甚至慕容诮了解得还是不够多。或许是因为她早打定主意摆脱慕容诮未婚妻的身份,所以就算她听到、观察到什么,也不会多嘴去问。就像外面的人传言慕容诮是皇孙,慕容家藏有稀世宝藏,就连慕容家地底下有秘道迷宫通往京城的夸张谣言也有人在传,但她哪有心思去想这些! 不过,即使她没去想,却还是直觉清楚慕容家自有慕容家的秘密。她又不是呆子,不会真以为偶尔让她察觉到慕容诮的身边,甚至慕容家有人暗中保护着是她的错觉。有好几次,她差点就要开口问慕容诮了,只是最后还是决定闭嘴。她得少生好奇心,少涉入慕容家的秘密,因为她不是慕容家的人,而且,她以为自己以后不会和慕容家有太大的牵扯----只要慕容诮实行他的承诺。可是现在...... 背靠着身后的大树,她忍不住搔搔脸颊,皱皱眉头。 她喜欢慕容诮啊? 承认自己其实有一点点喜欢那个看似多情却无情、仿佛单纯却复杂的男人不难,可这却还是不足以让她心甘情愿自此放弃要他退婚的计划,尤其在她终于见过那温柔美丽的郝若梅后,她更不可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毫无愧疚地和他成亲。 摇摇头,她微红着脸把突然跃上脑子、关于他亲吻她的回忆甩掉。就在这时,书房门口有了动静,只见一个人影从里面跨步出来。 花漾立刻下意识跳了起来。 那是一直和慕容诮待在书房内的黑衣汉子。黑衣汉子随即也发现待在院子的她。 出人意料地,那眉角有道疤痕的黑衣汉子冷静的目光一扫到她,便无言地朝她做出一个“过来”的手势。 她一愣,但仍是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她一下子便踩上书房前的石阶,原本以为这个浑身气势、有高手风范的黑衣汉子有什么话要对她说,没想到他只留了一句:“少主找你。”后,便自她面前闪身离开。 傻眼地盯着黑衣汉子很快从园门消失的背影,花漾回过神,才想到他那个奇异的称呼---- 少主? 他喊慕容诮“少主”? 这时,她又直觉到被注视了。一抬眼,她马上发现屋里的慕容诮正神情闲适地侧靠着书桌朝她看来。 被他迷魂般的黑眸盯住,花漾感到自己的心又在狂跳了。偷偷叹了口气,她一脚跨进了书房。 没靠他太近,她在离他前方五步外的地方停住。“你忙完啦?”泛开笑脸招呼。 “你来。”他却直接对她勾勾食指。 眨了眨眼,她向他走近两步。“好了,有什么事你说吧。”她已经努力让自己在他面前像之前那样自在了,可是......说她可以完全不感到别扭是骗人的。 慕容诮凝视着她不懂得隐藏情绪的小脸,嘴角的笑痕明显。蓦地,他踱向她,缩短两人的距离,抬起手,缓缓朝她立即膛圆大眼的脸摸去,而在她略僵的身子反应下,他的手越过她的脸往上,将落在她发心的一小撮柳絮拈起。“......你方才为什么要走开?我以为你会想知道他是谁。”松开指尖,他宛如聊天般地说着,指节在若有似无地滑过她粉嫩如婴孩般的脸颊后,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地转身,回到大桌前。 至于被他的举动搞到迷惑又防备的花漾,则是在他没事似地退离两人声息可闻的范围之后,这才大梦初醒地注意到他刚说过的话。 她看着他挺拔的背,惊讶地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是故意走开的?” “原来我猜对了。”没转回身,双掌仍撑在桌面上的慕容诮哼了声。 她愣了愣,他猜对了什么? “你就是抱持着这种不打算和慕容家有过深牵连、自己不会是慕容家的人的念头,所以只要我身边有敏感人物出现,你就干脆避开,是吗?”他不怒反笑。以前他并没有观察到、也不在意她这反应,但今天她自然到几乎是习惯性的在他书房有人时便闪的举动,却首次挑起他的注意。尤其只要他稍加细思就能察觉这背后的意义后,怎不叫他恼火!这丫头甚至连卫伯神色凝肃地要找他商量事情时,也能机灵地找借口跑开去。 没想到他竟会轻易看出她的想法,她先是错愕,然后是松了口气地笑了。“我觉得我真的只是个外人。难道你不介意让一个外人随随便便就打探到自己的秘密?”既然他都看出来了,她当然也就理直气壮了。 “秘密......”轻喃这两字,慕容诮低笑一声。也是!就是她什么都不知道才能当个外人当得那么无忧无虑----他陡地坏坏地挑开唇角。“花漾,你还认得这个人吧?”随手抽起桌上的其中一幅画像,他偏过身,朝她展开画像。 不明白他的用意,但花漾的心思倒是立刻随着他拿在手上的画像被转移开。她不由得上前,将画里惟妙惟肖的横眉大脸男人再瞧得仔细一些。 “......这个人......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很眼熟。她抿嘴蹙眉,认真想着。 忽然间,她脑中灵光乍现。“啊!他是那天在画舫上打过来的那些人之一!”叫了声,她真的想起来了。而当慕容诮慢慢把画像放回桌上,她顺势往桌面瞧去,没想到那几幅摊在上面的画中人物,她一样不陌生,全是跟那天打架事件有关的其中几个人。这下,她终于起疑地抬眸向慕容诮望去。“这是怎么回事?他们......” “这七个不是本地人,他们是被人指使来制造那场事端,目标是我。”低头回应她的迷惑,他答案给得爽快利落。 花漾一惊。“他们被指使来打你?” “不,是要我死。”他的眼神逐渐聚拢乌云,在她的震惊表情下,他的语气仍然淡定平缓。“不过,他们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等一下!你是说......”他只不过短短几句话就让她脑袋大乱又心惊胆颤。她赶紧叫停,先深吸了口气,才能消化刚自他口中吐露出的惊人事实。“你的意思是......以前也有人想害死你?以后还会有?......为什么有人要置你于死地?你知道那人是谁是不是?”念头很快转动,她对他发出连珠炮似疑问。 第一次听到他的生命一直遭受到威胁的事,她只感到紧张和不安的战栗阵阵敲击她的胸口,很难冷静下来。她更没想到那些人的事,他竟然到现在才说! 轻易瞧出她毫无掩饰的心急和警戒,慕容诮只顿了一顿,这才瞧进她的眸心。“花漾,如果我说这是关于慕容家的秘密,你知道了便无法回头地得和我牵扯不清,你还想听吗?”似真似假地给了她选择的机会。 “咦?什么?”错愕。“秘密”这两字立刻让她下意识退后一步,但......他有危险的事和知道秘密的后果,真的让她陷入两难的挣扎。“......慕容诮,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忽然有了这样的联想。要不,怎么会她才刚表明不探人家家里的私密,他就马上冒出秘密来? 他的唇露出一抹不冷不热的笑痕。“既然知道是陷阱,你可以不跳.”忍不住丢给他一记白眼,她差点要跺脚了。“喂!你明知我只是想开心你,你干麻连这个也要为难?” “抱歉,本公子一向不接受外人的关心。”哼了哼。 慢半拍的好终于听出了这个男人的用意,.她猛地眨了眨眼----不是吧?原来他不喜欢她外人的用字哦? “……那好吧…..我….我还是不要听好了。”直接放弃争扎,好又后退了一步。好的确无法改变自己的心意;直到这刻,好清楚自己仍没认真把眼前的男人当未来夫婿,所以即使担心他的安危,好宁愿忍住。反直他还有很多人保护他,又不缺好一个… 慕容诮却在好退后时,倏地捉住好的手。 好的呼吸微岔,不解地看着他钳住好手腕的大掌,再抬头看向他。 “花漾,我要你随我上京。”攫获住好的视线,他用一种轻柔但不容拒绝的语调开口。 咦?怎么突然改变话题….好却没有松了口气的感觉。“上京?为什么突然要上京?而且……..从这里到京城最快也得十来天,我不……”只稍算一下时间就要拒绝. “爬已经写了封信到花家,伯父伯母应该过几天就会收到”他的俊颜总算出现一抹 愉快的笑意。低睨了她一时惊呆住的小脸,他戏弄似地慢慢将好拉迎身前,一边用话堵好的退路“我说你在你在你师父家待倦了,突然想到未来的夫家看看,所以我很豪欢迎我的未婚妻成为慕容家的宝贵娇客,直到你想家了,身为你未婚夫的我会亲自将你送回家门…你认为我这封信写得如何?”他的声音温柔极了。 花漾却听得差点跳起来。“什么?你真的写这封信?你你….你怎么可以…..”本来好打算从头到尾隐瞒自己到慕容家的事,就是为了到时候若慕容诮退婚,她爸妈才不会怀疑到她身上来,可没想到现在他竟然信跟她爸妈提好正在他家的事…… 他到底是想什么样啦? 难道他真的甘心娶她,真的打算对着好一辈子吗?? “我说过,除非踩过我的尸体,否则你只能成为慕容家的少奶奶。”长臂不动声色地环在好的腰上,他低首凝视几乎已落入他怀中的丫头,心口再度充满着一股暖洋洋的满足感。“你以为你在这里的事,真的可以永远瞒住?我是为你好,为你免你日后被伯父母发现而受罚,倒不如光明正大地让他们知道;所以你现在不用急着在预定的一个月内回家” 终于察觉到两人过于靠近的接触了。好瞪着他的胸口的衣襟,感受到自己不争气的脸臊心跳,立刻有些狼狈地双手握拳抵在他的胸前要推开他。“你……慕容诮,明明你不喜欢我,明明你对这婚事也不赞成的……”好急地仰起下巴朝他喊。 他黑瞳深浓地一瞬。“是吗?”淡喃。蓦地,他只略低下脸便准确地封住好水嫩的唇。 又被他的举动一吓,已经有了一回经验的花漾,尽管在惊觉到他眼神有异时便别过脸要闪,却还是快不过他掠夺的速度。下一霋,她发觉不但她的唇沦陷,就连她的呼吸、意识也统统被侵袭了…… 他深入却温柔地挑逗着她、探索着她甜蜜的滋味,一直到她几乎喘不过气来,才饶过她;可他热烫的双唇随即转至她颈后,轻咬着她柔嫩的肌肤。 “……花漾……你真的认为我不喜欢你?我不赞成和你的婚事吗?嗯……”浓重的吐纳和低懒的哑嗓就在她耳边,害得本来就被他这情场高手逗吻得只能摊在他怀臂中频频喘气的她,这下脑子更是几乎要和成一团泥了。 他他他……好可恶! 好不容易挣扎寻回正常的呼吸,好不容易勉强找回清醒的思绪,花漾一边忙着阻挡他令人脸红心跳的啄咬,一边注意到自己竟不知何时变成坐在他的膝上…… “……放……放开我……慕容逍!我不是你外面……外面那些美人儿……你……你快给我醒过来。”她只想到说不定他是突然又病了,所以才把她当成他的那些姑娘。而她讨厌这一点。 恋恋不舍地叹了口气,他靠坐回椅背,可仍不愿放开怀里这浑身充满阳光青草、充满大地味道的丫头。他目光灼灼地瞅住她又羞又恼的脸蛋。 “你不是她们,花漾……”不由得抬指,怜惜地勾勒她双颊的线条。“再多的美人儿也抵不过一个你,你还不明白你对我而言是特别的吗?” 或许是之前太习惯他对一个个姑娘们的甜言蜜语,所以花漾想也不想地摇头。“不,那只是因为我是你的‘未婚妻’,让你觉得我特别罢了。”她又不是三岁小娃会任他哄。“慕容逍,我就当你一时昏头了,我们都忘了这件事好不好?那个……你先放开我怎么样?”试着和他讲理。 他的长指下滑到她的颈项、停留。“你让我……非常想试试看把人掐死的滋味……”笑沉了。 她立刻捉住他威胁性十足的大手。“喂!你这个人……” “我这个人,还是不值得你信任,不值得你托付终身吗?”没想到他接住了她的话,一双令天下女人迷醉的乌眸既认真又忧郁地瞅住她。“你以为你只是因为‘未婚妻’的身份,才让我说出这些话?花漾,我在你的心里,难道一丁点份量都没有?” 这、这……这男人竟然用这种“楚楚可怜”的眼神看她——花漾被他这简直像妻子在控诉丈夫恶意遗弃的哀怨语气一说,天生丰沛的同情心外加正义感立刻无法控制地一涌而上。 “有有有!你是我的未婚夫,在我心里你当然很重要!而且你当然值得我信任,值得我托付终身,你别想太多了,我我……说的都是真的!”说得太快,差点咬到舌头。 男人的眼睛倏地一亮,不过其中一闪而逝的狡诈可没让他欲诱捕的猎物发现到。 “……好,我相信你。”与她对视了一下,他才总算颔首;同时也跟着动手将一样东西往她颈项套。 她一愣,低头,随即发现她脖子上多的是什么——一条并不陌生的半边镶金玉佩。 “这是你的,不准再随便丢给我,听到了吗?”重新将她一来就退还的慕容家定亲信物再挂回她身上,他这才满意地笑了。 好像——有种上当的感觉。花漾不禁研究似的紧盯着这男人阴晴不定的神情。“……慕容逍,你为什么跟以前不一样了?你这么高兴要跟我成亲?那你那些红粉知己怎么办?”毫不拐弯抹角地对他提出疑问。 “你会吃味儿?”他定定凝看着她清澄的黑白大眼。 她想了想,不由得看了看他仍锁在她腰际的臂膀,再回到他俊尔含笑的脸上。“我不知道。也许我们还没成亲……我想,只要我不在意你,我们应该不会有这问题。”她实话实说。 他箍着她的力道猛地一紧,可他脸庞的笑意仍未见半分。“你认为这就是我们婚后的相处之道?不用在意彼此地各玩各的?”这丫头竟会有如此想法!难不成又是她那古怪的师父教的? 忍不住皱着眉,她开始扳他的手。“我只是尊重你的生活方式,你当然不可能因为我而改变……喂!我们怎么会说到这么远?你先放开我啦!”满不在意地回他,最后她是为了竟然还被他“挟持”着而生气了。 她可不想再被人碰见第二次! 沉默了半响,慕容逍看着她气扑扑的小脸,轻描淡写地开口:“我娘的忌日快到了,我想要你和我一起上京城去祭拜她。她一定很高兴再见到你……” 慕容夫人的忌日? 忘了挣扎,花漾立刻抬头看着他没露出什么情绪的脸庞。 慕容夫人……是在多年前过世;也就是说,那时候的慕容逍也只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吧?可是他当然已经知道失去亲人的痛…… 突然间,她眼前似乎恍惚浮现一个少年一脸悲伤地在宅子里四处徘徊的画面…… 她的心跟着揪紧。 “那个……你……你忽然要我随你去京城,就是为了祭拜你娘?”勉强抑下差点就要伸手去抚平他眉间皱褶的冲动,她记起他刚才提起的事,慢慢回过神,她这时才感到古怪——为什么要祭拜慕容夫人得跑到京城去?难道慕容夫人没安葬在这儿? 仿佛从她的表情中轻易看出她的疑惑,慕容逍的唇角微微一抿。这时他反而主动放开她——将她抱到他身边的椅子坐下,自己倒起身去桌上斟茶。 不过,他很快便发现,桌上的茶没了。 一抬头就看见他在做什么的花漾,突地瞪大眼睛,低喊了声:“啊!茶点……我忘了!”跳起来,马上往书房外跑。 一会儿之后,冲回来的花漾,手上已经多了一盘子的茶和点心。她脸不红气不喘地赶紧把刚才忘在外面院子里的茶点摆上桌。“对不起!之前我本来是要把茶点端进来给你的,可是那位黑衣大哥一招呼我,我就忘了。”一边解释,一边替他倒茶。“唉呀!茶都凉了!……我再去换一壶过来好了。”担心他喝不下,她转身就要往厨房跑。 “不用,你坐下。”慕容逍从容出声,拉回了她匆匆往外的步伐。 也为她倒了一杯茶。 花漾回头,瞧他果真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这才慢慢踅回来,在他对座坐下。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优雅自在地喝下一整杯茶,然后把眼光对上她,她的心立即又怦怦跳快。 “把它吃完。”没想到他忽地指着桌上那碟甜点对她下令。 正要摇头拒绝,但她的肚子却在这时发出不合作的“咕噜”声。微红了红脸,她不想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地拿起叉子,不客气地开始朝碟子上的红豆糕进攻。 反正她在他面前也装不成大家闺秀了!她就是个食量大、力气大、又粗鲁的姑娘啦!既然他不怕她辱没了慕容家少奶奶的形象,坚持要完成他娘的遗愿,那就只好请他多担待了。 看她豪爽地大口吃东西似乎是件乐事。慕容逍就这么专注地盯着她把整碟糕点全扫下肚,再狂灌了两杯茶后,这才慢慢敛回嘴角的笑,接续刚才的话题。 “我娘是皇族的十二公主。所以,按照当今帝王的旨意,她一开始就被安葬在帝王家的皇陵中。”毫无保留地对她说出属于慕容家的秘密,将她乍地瞠目结舌的滑稽表情尽收眼底。“当年我娘和我爹相爱,经历了一番波折,两人才终成眷属。不过,为了平息另一位公主的怨恨,我娘请求皇上赐她庶民之身,并完全隐去前公主的身分出嫁。我爹娘,是我见过天底下最恩爱幸福的一对有情人;本来他们可以白头偕老过一辈子,如果不是那个人……”原本简扼述说,充满淡淡温暖回忆的语气,却在最后提到“那个人”时,一转为冷冽。 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关于他爹娘的事,也终于证实外面的传闻果真有几分真实,花漾被震撼住了。原来,慕容夫人真的是公主! 但更让她强烈不安的是慕容逍最后那个意思……好像……慕容夫人当初的死因并不单纯…… 那个人?! 难道慕容夫人不是病死,而是被人害死的? 一联想到这可能,她不由得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同时也莫名其妙地想到就在刚才,慕容逍也曾提起有人一直要置他于死地的事。 她怎么忽然感到周身一阵寒…… “你……不会是要说……你娘的死跟那个人有关吧?”早已管不得别人家的秘密不秘密了,她眼眶有点儿发酸地望着他迥异于平常温朗模样的冷峻神情,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回视她,他浑身发出紧绷的压迫感。就在她差点受不了他冰冻似的注视和沉默,要跳起来干脆去外面喊一喊再回来时,他才终于哑着声音开口。 “九年前,我爹带我娘去拜访友人的回程途中,临时收留了一对又瞎又瘸的母子上马车,打算顺路载送他们一程。没想到才过没多久,我爹娘就相继被迷昏,等到我爹醒过来,才发现我娘已经被毒死在他身边,而那一对母子早已不知去想……”迷离伤痛的眼神随着他刻意抽开情绪逐渐恢复清澈。 “有整整两年的时间,我爹一边沉浸在失去妻子的痛苦中,一边追寻那对母子的行踪。两年后,他找到了。不过,他慢了一步,有人已经在他之前杀了那对母子。只是,杀他们的人没想到,那两人在死前还是留下了杀他们的人的线索。我爹在那时才终于证实,那个在幕后操控这一切的人,果然就是他一直怀疑的那个人。” 花漾几乎是大气不敢喘地听着。 慕容夫人……竟是被人毒死的!究竟什么人会对她下毒手?可,怪的是,同在车厢里的慕容夫人死了,慕容老爷却没事?难道那个人只跟慕容夫人有仇? “……那个人到底是谁?你们已经找到他报仇了吗?”她很想安慰这意外失去娘亲的男人,却又不知从何安慰起。因为事情毕竟已经过了那么多年,当年的男孩现在都这么大了。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移坐在他身边,然后,默默地握住他一只手掌。 慕容逍的心一动,视线落在她放在他掌心的小手上。他当然明白她的用意。一股暖意驱散了他眼底的冰寒,他用力地回握住她的手。 “不,我们暂时动不了她。这几年来,我爹不知和她交手过多少回,明知道她就是害死我娘的凶手,偏无法伤她一丝一毫。而且在她清楚我们怀疑她,、盯紧她的情况下,她还能派人暗算我,我不得不佩服她的胆大包天。”他恨恨地咬牙。 她倒吸了口气。“暗算你?原来你说一直要置你于死地的人,就是害死你娘的人?”到这时她才明白这两桩事件的凶手是同一个人。但她还是不明白……“慕容夫人是皇室的人,她被害死,那个万岁爷难道不会下令追究?难道你们没告诉他,她是怎么死的、被谁害死的吗?” 他用一种高深莫测的眼神看着她,冷淡一笑。“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但是连他也无法下令杀她,他能做的只有隐瞒真相,粉饰太平。” 这下她真是不解了。“怎么会这样?莫非那个人跟万岁爷有什么关系?”心直口快。 “是三公主。他的另一个女儿。”他说出答案、 花漾完全愣呆住!她的脑中一片混乱,身子也不由自主地泛过一阵寒颤。不……不是吧?那个毒死慕容夫人、追杀慕容逍的人是……三公主?那……那她不就应该算是他们的亲人,怎么会…… 看出她受到惊吓的表情了——慕容逍的血液里早就对那女人没有任何亲情了。他用拇指抬起她的下巴,像是要盖过她的惊吓似的,他倾前,在她唇上轻啄了一记,放开。 “知不知道那女人为什么丧心病狂了这么多年?”他宁静地勾视着她,出题。 她是被他偷袭后,又慢了好一下赶紧伸手捣住自己的唇。瞪着他,她的脸颊热得发烫。 “……为什么?”首次察觉到这男人还是个无赖,她刚才怎么会觉得他可怜的? “因为当年是她先喜欢我爹的,没想到我爹却和我娘一见钟情;再加上皇上原本就比较宠爱我娘,所以她才更恨我娘。不过她杀了我娘还不够,我和我三个姊姊都是我爹娘恩爱的证明,她也一直想毁之而后快。”他说得状极轻松,她却听得心惊胆颤。 ,没想到那个三公主对他爹的喜欢还真是固执得可怕……那种程度,真的可以称得上是丧心病狂了。 “对她,你们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难道……万岁爷都不管?你们算来也是他的女婿和孙子啊。”思及那个应该可以阻止悲剧发生,却放手任其发生的皇帝,她忽然感到不平了。 慕容逍有些着迷地凝视她为他气愤发红的小脸和晶灿明亮的灵眸。 “其实他并不是什么都不管。”很久以前他就能了解体谅那老人的为难。“为了我们的安全,在我娘被毒杀之后,他便立刻秘密派了一组铁卫给我们。而且自那天起,他们就完全听命于我们,不受其他人,甚至皇命管辖。我的命,至少有几次是被他们救回来的。” 她脑中马上浮现她刚刚见过的黑衣汉子。 “是刚才在你这里的那个黑衣大哥吗?”她憋不住疑问。 他点头。 “所以……那几个在画舫上攻击我们的人,也是你派他们去查出来的?为什么你会怀疑那几个人攻击的目标是你?”忍不住回想当天的状况,她根本没察觉到那几个人是针对他。 “直觉。”他说的却是个令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的答案。 搔搔额头,她睨向他一脸正经的表情。“你该不会是常常在提防人暗算,所以练着练着就练出直觉来了吧?不过我想,这个应该叫警觉才对。”她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了。“既然你知道那个三公主对你不安好心,一直到对付你,可是我瞧你却像是没事人一样,老是四处沾花惹草往外跑,难道因为有黑衣大哥在暗中保护你,所以你就不担心了?”原来她偶尔会察觉到暗中在保护他的力量,就是他口中的铁卫。她现在总算明白了。 那……她那天在船上其实不用动手,他们应该很快就会蹦出来救他是不是? 盘起手臂,他挑眉闲适笑了。”你的意思是,为了躲开危险,我应该把自己关在家里,最好什么地方都不去,什么事都不用做?” 顿了一下,她又认真想想,好像不大对。 “那个疯婆子就算杀不死我,也想逼疯我,我可没兴趣陪她一起疯。”他说着,紧盯住她。”你怕跟着我,会有危险?”沉声。 因为还不愿现在就放她回家,更何况这丫头也还没完全放弃退婚的念头,所以他才决定带她一起上京。至于安全上的问题,他相信就算有事,他也保护得了她。 花漾摇头,反而问:”在京城,那个三公主也会对你下手?” “在京城,她多少会有所忌惮。不过她知道每年这个时候,我一定会上京城祭拜娘亲,所以有几次她都挑这机会派人埋伏出手……”交手多年下来,他多少清楚她会做些什么。 “那她……不会伤害伯伯吧?”她想起最关键的慕容老爷。就因为爱不到慕容老爷,所以三公主才有这么多疯狂之举,难道她以为只要慕容夫人死了,她爱的男人就会回头爱她吗?背脊透过一丝凉意,她从不知道这世上竟有这样冷血又残忍表达爱意的方式。 慕容诮看得出来她在想什么。”不会。她虽然可以伤害全天下的人,却把我爹看得比她的生命还珍贵;我爹若肯跟她多说两句话,她大约就会平静个一阵子不找我们麻烦。她知道我爹恨她;不过得不到他的爱,能让他恨,她也甘愿。”握住她稍凉的小手,他的眉眼有着笑意。”我明白你的愿望是可以游遍五湖四海,行侠仗义。也许你可以陪我上京,当作是你实现愿望的第一站。”比较像是在诱拐的语气。 他掌间的温暖热力似乎传进了她的肌肤里,可她虽然生起了一丝眷恋,却还是赶紧把自己的手抽开。她还想保持脑子清醒。 “我觉得那些黑衣大哥会比我有用。”虽然她自认功夫不差,但她也不会以为这样就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再说,那些黑衣铁卫可是保护他多年,也和三公主周旋多年,他们比她更懂得如何对付三公主使出的诡计。为了他的安全,她实话实说。 睨了她一眼,他倒出乎意料之外地没再继续逼她。 但花漾被他盯这一眼,却直觉头皮发麻,没好预感。 藉口替他去看看他的晚餐准备好了没有,她匆匆逃离他的视线往外跑。 接下来的两天,慕容诮仍照旧出门赴约,照旧三更半夜才回家。这一晚,他甚至还烂醉到被花漾和赵通从某个青楼姑娘怀里拖起来,扛上马上送回去。 虽然慕容诮的生活似乎和先前没啥两样,而自从两天前在书房他对她透露所有关于慕容家的秘密后,他就没再开口跟她提到京城的事。可是,他表现得愈平常,愈当没这回事,她反而愈觉不自在,像有块大石头压在心里似的。还有,他对她的态度……这两天,他对她还比较像她初来时,既不客气又疏离;当然,他也没再对她做出一些逾矩的举动…… 她应该对他的恢复常态松一口气的不是吗?但为什么他现在表现得愈像个冷淡的主子少爷,她却愈感到不舒坦? “小漾,你在发什么呆?”突地,卫伯的声音将她从漫游出神的状态中拉回来。 她赶紧站直,不好意思地把捧在手上的水盆拿好,看向走到她面前来的老管家。”卫伯……没啦!我只是在想些事……我马上把水送进去。”记起要做的事,她朝他一点头,就要快步往屋里走。 卫伯唤住了她。同时他让身边的阿高接下她的工作。 他示意她到旁边的园子走走。 花漾虽然不明白卫伯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不过还是跟上了他。 夜深人静,晚风沁凉如水。 卫伯双手负在身后,像是终于思索出了某道难题的结论似地停下了脚步。”花漾小姐……”开口便直唤其名。 站在后头的花漾立刻一惊。”啊?卫伯……” 卫伯转过身面对她,神情严肃地点头。”我知道你就是花家的小姐,少爷的未婚妻。” 瞠目结舌!回过神来的她最后忍不住垂下双肩,却又好奇地问:”你……你怎么会知道?什么时候知道的?”她不是掩饰得很好吗? “几天前,是我追问少爷才知道的。”省略细节。因为这两天他敏感地嗅出原来似乎气氛和乐,甚至有什么火花迸出来的两人,好像又起了诡异的变化。少爷又刻意把她当一般下人的态度连他都察觉得出来,所以他没和少爷商量,干脆直接打破沉默地找花漾问了。”我还是先叫你笑漾吧……虽然我不清楚你来家里当少爷丫头的目的,不过我感觉得到,少爷因为你在身边而愈来愈放松和愉快——我不是说他在外面那些应付的表情。不管你是什么目的,我都希望你们两人的相处没问题,再过不久之后就顺顺利利地拜堂成亲,结为夫妻。”认真地说,认真地看着她。”我想,你们两人间现在好像有点麻烦是不是?”单刀直入,毫不啰嗦。 花漾也是坦率之人,所以卫伯的直接并没有吓到她。 “麻烦?我和他看起来像有麻烦吗?”一脸惊讶,然后蹙蹙鼻子,看着这向来照顾她又值得她全然信任的老人家。其实她要跟他和盘托出所有事并不难;重要的是,她也想找个人说说话,所以她几乎连考虑也没考虑的,没一会儿,就让他知道了自她来到这儿的一切……包括她来退婚,她和慕容诮的条件交换……一直到前两天她从他那儿听到关于慕容家所有秘密,这两天的状况……当然,慕容诮对她亲密的举动,她可不好意思在老人家面前泄露。 听她说完,卫伯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她忽然出现在家里,并且成为少爷身边丫头的真相。他不知道该笑或生气这两人的胡闹。 “……小漾,你也真是!这天下有多少姑娘妄想嫁给少爷,你竟还急巴巴地要少爷退婚,难怪少爷会觉得面子挂不住。”卫伯终于摇头叹气。”现在,你还是不喜欢少爷吗?”冷不防接着这一句。 反射性地猛摇头。”我哪有不喜欢他……啊!我……我是说……”一时口快,她红着脸想翻供已经来不及了。 老谋深算,简单就挖出丫头真心意的卫伯,老脸上多了一丝笑意。”我相信少爷必定也是有心于你,否则他不会容许你日夜跟在他身边。而且他想带你去祭拜夫人更是最明显的证据。小漾,你在他身边跟了这一阵子,依你的聪明,你一定也看得出来,少爷他其实是一个怕寂寞,渴望爱的男人吧?” 她瞠圆大眼,没想到卫伯会一点都不害臊地说出”渴望爱”这字眼,也意外他竟这么信任她…… 但她还是抓首挠腮,点了点头。她的确是在他身上看到某种感觉,却一直说不出来;如今卫伯这么一说,确实正中她的想法。 “郝若梅也看出来了。”突然提起她。 花漾的心猛一跳。 卫伯的脸可满是阴霾。”那天你不是在“溪南园”见过郝若梅了?你认为她是个怎样的女人?”反而问她。 “……温柔可人、美丽端庄……”楞了一下,老实说出她的感想。还不明白卫伯为什么会突然提起郝姑娘,不过想到她和慕容诮,她的胸口就隐隐生闷。 “是吗?”他哼了声。”没错。一般不了解她底细的人,的确会被她娴熟美丽的外表给骗了,就连少爷也差点被她耍的团团转。” “啊?什么?她……她在骗人?怎么可能?”不可置信地讶叫出声。她忍不住再用力回想当时看到郝若梅的印象…… “我看了她十多年,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会不清楚?”深吸一口气,他看人可从没看走眼过。”郝益为了和慕容家攀亲,所以用尽心思让他家里的三个女儿和少爷小姐他们亲近、玩在一起;而郝若梅大少爷一岁,自小便是美人胚子,不过和她两个妹妹比起来,她懂得讨人欢心,心机却也最深沉。 夫人还在世的时候就曾说过,温柔可人的女人比拿着刀子的恶徒还让人防不胜防……” “她在说……郝姑娘?”花漾被慕容夫人的奇妙比喻逗笑了。 “对。夫人那时就明白郝益打的如意算盘。当然,她一直惦记着已经为少爷订了亲,不可能,也不愿让两家的孩子太过亲近。只是夫人……出意外后,老爷没什么心思去注意孩子们的交往状况,所以郝若梅才又和少爷走得近。那丫头愈大愈标致,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公子自然众多,而她愈大就愈懂得和少爷玩把戏。少爷虽然与她算是青梅竹马,不过其实他并没有把心思全放在她身上;而且他自小就知道自己已有未婚妻,在夫人过世后,他更明白他这辈子唯一能迎娶进家门的只有花家小姐;再加上慕容家与三公主有太多恩怨纠缠不清,他才更放荡,把男女感情当儿戏。”一直说到这儿,卫伯才稍喘口气。 花漾听得专注认真,也逐渐听出一些端倪来。 “郝若梅一直以为她能够完全掌控少爷。因为自小就认识少爷,她比其他人都懂得看少爷的脸色,所以在少爷寂寞的时候,她会化身为世间最温柔体贴的可人儿陪伴在他身边,她甚至可以陪他下棋、喝酒,但是其他时候,她则和一些贵公子、富家少爷们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好让少爷在意她……” “他的确在意她、喜欢她吧?”心头有些酸,她低喃。 卫伯看了看她低落的神情,微微一笑,继续道:”或许是,也或许不是。否则依我对少爷的认识,他怎会任另一个男人抢走他心爱的女人而没采取行动?”他说的是,郝若梅迟等不到少爷对她求亲,干脆以答应知县之子孟庭安的婚事要刺激他,哪里知道少爷到最后还是一声不吭,眼睁睁让她去嫁别的男人。 花漾可没忘。”有。他去了她的婚宴,且喝到醉昏。”就是那一天,她还把他扛回来呢!顿了顿,她蓦地忆起那天在满是菊花的园子里,慕容诮遇到郝若梅时并没显露特别不寻常的神态,但在最后,郝若梅投向他的眼神里却有着怨恨……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为她喝醉,见面时却满不在乎,那他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小漾,”卫伯知道她在意他们两人的事。”不管少爷以前对她有过什么,至少未来他是你的。既然他是你的,你害怕什么? 这……算是鼓励吗?她哭笑不得地摇着头。”卫伯,我没有要跟谁抢他……” “后天少爷就要出发前往京城,你一定要跟着少爷去。”他突然坚定地对她说。 愣了愣。”为什么?”可是那男人这两天好像在跟她生闷气耶。 卫伯的理由令她毫无反驳余地…… “因为你是他的未婚妻,照顾他是你的责任。” 第四章 天晴,万里无云的早晨。 慕容府中今天天未亮便开始闹哄哄;因为这一天是慕容诮要出远门的日子,所以府里仆役早早便准备少爷要出门的各项物品。 辰时,向来不到中午不起身的慕容诮,例外地在此刻便已起床洗脸、用膳、着装完毕。 “小漾那丫头呢?”已经要踏出房门的慕容诮,直到这时还是一直未见那早该出现的娇小身影,终于按耐不住恶劣情绪地开口问身边的下人。 被少爷不大好看的脸色吓得抖了一下,阿高和小春对望了一眼。”小的刚刚还看到她在厨房帮大娘劈柴……”“小婢在过来之前,好像有听到前头有人在喊她……”两人同时回答。 慕容诮抿唇,隐隐调息。 那丫头当真那么不想陪他出门,所以一直躲着他? 原本这三天他是特地给她时间再好好想想这事,没想到直到昨夜,她还是不肯主动跟他点头,今天则是干脆躲着他了。 在考虑直接将她逮上马背和干脆放手随她去之间,最后他终于还是决定顺遂己私…… “立刻去把那丫头给我找来,不管用什么方法,把她架上马背!”下了这道命令后,他郁闷的心情马上一扫而空。 阿高和小春惊呆地看着少爷走出房门的背影,等到他乍地又回头朝他们投来一记厉眸,他们这才大梦初醒地跳起来,急忙冲出去办事。 不过,其实他们并不用烦恼要怎么把花漾架上马背的事,因为花漾早已经在那里—— 一边跟卫伯交代事情,一边往门外走的慕容诮,完全没预料到当他不经意一抬头往已备好在外面的骏马望去时,竟会在马儿旁发现那抹娇俏熟悉的影子。 他胸口一撞,顿住了脚步。 正站在马儿边,眉开眼笑,比手划脚和两个下人在聊天的,不就是花漾? 慕容诮和卫伯一群人一出来,原本还在说笑的几个人马上机警地收敛、站好。花漾当然也看到他出门了。 对他投向她来的诧讶视线,她回以咧嘴灿笑。 而慕容诮在下一瞬便恢复寻常脸色,收回目光,继续和卫伯交换过意见,继续走向马儿,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般。 很快地,卫伯率领众人将他送到了等着的马匹前。早将少爷和花漾两人之间的反应看在眼里的卫伯,向来肃然的老脸更是不曾线路任何情绪。不过,他精明的眸底倒是闪过一丝暖和笑意。 “少爷,小的会将府里打理得妥妥当当,您就放心地出门。”卫伯对他颔首道。 慕容诮自然不担心他的能力。没再多言地转过身,他挑眉看着已经立在马儿旁,打算扶他上马的花漾。 “你……”定着没动,他俊颜现出一抹强硬。 “少爷,这一趟就让小漾跟着去,也好顺便替您打点些身边事,您应该不反对吧?”卫伯平平稳稳的声音适时自他身后响起。 每年要上京城这一趟,由于多有安全上的顾虑,所以随行的人全都换上向来隐身暗处的铁卫,有时再多一、两个的,则是府里的护院。而这一回,要跟去随身伺候慕容诮并同时负有”保护”之责的,是花漾。 但即使以为是老管家卫伯指定的人选,慕容府上下虽然也因为她已经跟着少爷快一个月,又的确有胆识、会拳脚功夫,但心里仍不免对这项临时的人事安排感到意外。毕竟花漾再怎么厉害,再怎么能吃苦,也还是个小姑娘;而少爷往返京城这么多年,可从没有带个随身丫头上路的记录。所以,有些敏感的人其实多少已嗅出其中不寻常的意味了。 慕容诮立刻从卫伯的言语中听出了什么,神色一转为深思,他淡哼一声,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接着利落地跨上马背。 没多久,由四名黑衣大汉护送的骑队,终于离开慕容府,启程前往北方。 而在府外目送他们愈行愈远、终于消失在街道的那一头后,卫伯白眉间的小皱褶并没有舒开地返身往屋里去。但这时,跟在他后方的下人中,有人总算憋不住疑心地朝他开口问了。 “卫伯,让小漾跟着少爷出门……应该没问题吧?” 卫伯的脚步丝毫不见顿挫。她自然地明白,从未有过先例的派遣个丫头随少爷出远门,必定会引起其他人的猜疑揣测。但他对此事早已有了一番盘算。 “阿才,立刻去把所有人集合过来,我有事要对大家宣布。” 也该是让花漾的身份明朗化的时候了。 出了金燕城,马儿便尽情地放蹄奔驰。一行人驾轻就熟地在逐渐展开的阡陌荒野之间,一路向北。虽然预定抵达京城的时间充裕,负责护送的铁卫们并不急于赶路,不过有鉴于必须防范随时可能出现的意外,他们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尤其这一回他们要保护的不仅只有慕容逍,还有慕容家未来的少夫人。 即使他们早已在明中暗处观察到这位少主的未婚妻不是一般柔弱的姑娘,并且对她的武艺另眼相看,但对她的安全,他们同样容不得有半点闪失。 他们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基于守卫慕容逍的职责,其实在当时花漾还没找上慕容逍,在慕容府外面徘徊时,他们便已警觉到她;而她与慕容逍会面后没多久,他们就掌握到了她的身份。 风和日丽。 策马疾驰了大半天的一行人,终于在荒路旁一个简陋的草棚前停下来。 众人预备在这地方休息一会儿再继续上路。 这时,慕容逍下马了。 范大辛他们几个人已各自到树荫下吃东西,顺便舒展一下筋骨。花漾也将替慕容逍准备好的食盒拿出来,赶到他身前递给他。 “慕容逍,你的。”她神情自然、毫无别扭地对他泛开笑脸。 她对他的骑术和耐力可刮目相看了。本来在知道他不坐马车,竟要跟着大伙儿骑马赶路时,她还有些担心他的体力有没有问题,没想到他又让她大开眼界了。 瞧着她笑颜的眸光闪动,他接过,直接走到其他人特意留给他坐的草亭,随意挑了其中一张石椅子坐下,优雅自在地像是在家里一样地开始吃他的午食。 花漾也有自己的午饭。找了靠近草亭侧的一块石板,正要坐下来,慕容逍的声音却温和响起:“这儿还有张椅,为什么不坐这儿?” 她怔了怔,迅速回头看他气定神闲的表情,没多想,她还是摇头。“不用了,我……”、 “过来坐。”温醇,却是不容拒绝的语句。 ……其实也没差啦!耸耸肩,她转身走回亭内,在另一张石椅上坐下。 没多说话,她拿出一包裹着一大团熟饭和简单芝麻、干菜的油纸包,低头拆开,早已饿得饥肠号辘的她马上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其实她一点也不挑食。因为家里很久以前是穷苦人家,就算后来家里变富裕、餐餐山珍海味也吃得起了,不过爹娘和她还是习惯有什么吃什么,并不讲究吃。更何况她一年中总有大半时间待在师父家习武,或跟着师父师娘上山采药,那时她吃得更简单。除非善烹调的师兄凑巧回家,否则在师父家,她光是餐餐吃师娘特制的蔬食药草饭,还真的快分辨不出正常饭菜的味道了。 她只怕饿而已。 慕容逍当然明白她只要吃得饱就满足的胃口,所以在她没几下就将手中的饭丸子解决后,便把吃不到一半的食盒推给她。 “把它吃完。”他直接道。 她立刻抬头讶看他。 “你见过我的食量有这么大吗?”他说的是实话。 她看了看食盒,笑了,没拒绝地伸手接过。 凝视着她大刺刺的吃相,他的声调慵懒儿温热。“卫伯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这丫头不是自己想通了,看来是老管家推了她一把。 有她相伴,他确信这趟旅程不会单调了。 正在大口解决饭菜的花漾,稍抬头瞄他。“啊?……说什么?”她吃东西向来专心。 “为什么忽然改变心意要随我出门了??”偶有固执的丫头,他倒想知道卫伯是怎么让她开窍的。 总算明白他在问什么,正吞下最后一口食物的花漾,差点噎到。“……咳……咳咳……”赶紧握拳捶捶自己的胸口,终于恢复顺畅的呼吸,用力吸气、再吐气,她偏头望向在她一噎到时,立刻就靠过来,伸手拍抚着她呗的慕容逍。 他对她皱拢着眉。 “……我没事了……那是因为……”坐直,敏锐地察觉到附近已经填饱肚子、休息完毕,预备继续上路的范大辛他们刻意背向他们这边的举动,她反而有些尴尬。虽然卫伯已经告诉她,范大辛他们这些铁卫早知道她的身份,不过她宁愿他们把她当寻常路人看待就好。“卫伯说,我有照顾你的责任。”他仍放在她背上的大掌,让她感动肌肤像烫着般。她想假装不在意,将注意力拉回到他的怀疑上。“我也知道你这次去京城需要人保护,范大哥他们可以做得到,可是加我一份力量也是力量,所以后来我才决定听卫伯的。”快语说出自己的想法。当然,关于卫伯透露他与郝若梅之间的事,她什么也没说。 瞧她神情之间略有踌躇,他自然猜得出卫伯跟她聊的,肯定不止这三言两语般简单。不过他没追问。起了身,自然地一手牵起她。 “那么,接下来的行程就要请你多多关照了。”给她一个充满期待与玩味的朗笑声。 她们一连赶了好几天的路。只要慕容逍的体力状况许可,除了必须要的休息,他们几乎很少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他们的路程全是由负责的铁卫队长范大辛掌控;依照往例,为了避免可能的埋伏,他并不一定会重复去年的路线。而这一回,由于考虑到花漾,所以他挑了较多的陆路走。 这晚,在坐过一日半的船后,他们住进附近的城里客栈,准备在这里住一夜再出发。 在房间用过饭后,慕容逍留范大辛下来谈明天要走的路径,要提防的事项。 至于花漾,只待着听他们讨论一会儿后,就因呵欠连连而被赶回隔壁房睡了。 已经晕了一天船的花漾,在外很难得地一沾上枕头就睡着。不过就是因为被折腾得太累,以致当她从睡梦中有所警觉地睁开眼睛惊醒时,一团黑影已经扑向她—— “谁?!”她一边出声,一边迅速反应过来地要翻身,却错愕地察觉自己全身软绵绵地动也动不了,就连声音也微弱如蚊蚋。 下一瞬,那团黑影已经扑上她,并且压住她——她的嘴和颈子分别被一双手制着;在黑暗中,她看到一张流里流气的陌生男人脸庞邪笑着慢慢俯近她。 她的心噗通促快,忽然明白出了什么事。 “宝贝儿,乖乖地,爷儿会让你快活似神仙……”挟着令人作呕鼻息的猥亵低笑出自这采花贼口中,他的手指甚至已经渐渐下移到她的衣领口。 努力镇定慌乱的脑子,努力凝聚回似乎被下了迷药的涣散气力,她用冷冽的、醒澈的目光直直盯住他。 果然,她仿佛丝毫不见恐惧害怕的眼神,令这采花贼也不禁心一毛,暂时停下动作。“怎么了?难道你以为会有人来救你?嘿嘿……你放心,这时间客栈的人都睡得像死猪,没有人会来打扰咱们取乐……”他的胆子很快又大了回来,愈说愈自得,手也开始不安分了。 握紧拳,以满腔的怒火和强大的意志力为盾,她感到力量汇聚起来了。就在他的手碰上她胸前之际,她冷不防地张嘴对着他的手掌用力咬下,同时将剩余的所有力气以肘撞击他的心口—— “哇!”没想到已经吸了大半迷香,应当无力反抗他的少女竟还能狠咬人,并且重击他——原本色欲熏心的采花大盗惨叫一声,整个人往床下摔跌。 成功地击退色贼的花漾,仅存的气力用尽,这时也只能冒着一身汗、频频喘着气摊在床上动弹不得。可她知道此刻她已不必担心接下来的事,因为这色贼的哀嚎声绝不可能逃过隔壁高手的耳朵。 果真就在采花贼叫出声的下一瞬间,她的房门碰地被人从外面猛力撞开,几道人影接连疾闪了进来。而进来的人影,有的立刻围住了仍在地上痛得打滚的色贼,有的冲到了床边。 终于可以放心地松口气,花漾只能虚软地朝冷肃俯探向她的铁卫于达牵牵嘴角。“……我……好像被……下迷药……那个人……”努力要榨出一点力气。 她的音量虽细微,但所有人都挺清楚了。这时,晚几个人一步的慕容逍也急跨进她房间,只一眼扫掠过地上大口喘气的家伙,便毫不犹豫来到她身边。 “花漾……”焦灼的目光仔细在她全身上下巡过一遍,最后他低下身,长指轻柔地抚触着她苍白的小脸。 “少主,这家伙是从窗子爬进来的,我在他身上搜到吹管和迷香药了。”很快在房间四周找过后,范大辛手上拿着一些宵小专用的物品让他过目。 他的脸色铁青。 接下来,范大辛他们将这不长眼、胆敢对花漾动歪脑筋的采花贼拖出去处理。 花漾的脑子又开始昏沉了,但她仍感觉得到他摸着她的温柔手指,试图保持一点清醒,她眨了眨眼,对着他笼着威胁和危险阴影的俊脸挤出笑。“……我……我没事……抓住……那个人了吧……” “他逃不掉。”瞧出她受到迷香的影响逐渐在失去意识,慕容逍在她陷入昏迷前向她轻声保证。 吁了口气,她放心地放任自己跌入黑暗中。 察觉到她昏过去了,他的下颚绷紧,接着再俯身,直到贴触到她柔软的娇躯。他张臂,将她搂抱在自己怀里,抵着她的额,他缓缓吐息,试着平复下胸中波涛汹涌的情绪。 “……该死,幸好你没事……幸好你没事……”低哑的声音仍带着些许的紧 窒,他没想到她竟会在他几乎伸手可及的地方出事!若非她仍有力气反抗、若非范铁卫他们有所警觉,那么她…… 贪恋地又汲取她的温暖与体香一会儿后,他终于不舍地放开她。 替她拢好被子,他再次冷酷着神色,起身大步往房门外踏出——他要把那家伙碎尸万段! 天蒙蒙亮。 像睡了长长的、却不安稳的一觉,花漾昏昏沉沉地张开眼睛醒过来。 但双眸因为接触到了光线,立刻不适地赶紧闭眼,转过头。 “花漾……”她这动静随即引来一低嗓轻唤。 她一愣,马上又转回头。可她还没睁开眼,便恍惚察觉自己腰际压着一个东西,而她的双颊上也有一抹熟悉温热的气息拂过。 她猛地张大眸子。 一张近在她鼻端的男人脸庞,正含笑迎接她。 她冷不防倒抽一口气,“……啊?”慢半拍地讶呼出声。 抗拒不了眼前迷蒙小脸初睡醒的诱惑。男人不客气地先是攫住她半启的粉唇纠缠一番,接着才放过她。自她枕侧起身,他同时将她一块揽起。两人在床上对坐,他的双掌仍扶在她的肩背上。 “早。你还好吗?”凝视着她轻喘的模样,颊上淡淡晕染开来的粉色,他也在调整自己紊乱的吐纳。 被他这一亲吻,即使她的脑袋再昏沉也清醒了。又羞又恼地瞪着这莫名其妙在她床上偷袭人的男人,她张嘴要说什么,却因为一段突地涌现脑际的画面而顿住。下一霎,更多记忆回来了,是关于昨夜,她陷入昏迷前的……她屏住呼吸,全身一僵。 慕容逍知道她想起来了。 在他温热沉稳的注视下,原本因为想起昨夜的意外而紧绷的身子,乍地放松,吐了口大气,她摇摇头。“我没事。”一停,她慢慢扬起眉,磨着牙。“那个浑球呢?他现在在哪里?我要再补他几脚!”连她这足够保护自己的人都着了道,可见那家伙犯案的技巧高明,或许有其他女子也曾遭受他的伤害,她绝不能放过那家伙! 她这几脚,一定要踹得他从此忘了自己叫什么。 “那个浑球,昨天已经被范铁卫逮进官府。他犯下几起侵犯闺女的案子,早就是这里官府缉拿的对象,你立了一件大功。”他轻松道。 她果然没猜错!而且,重要的是,他不是三公主派来的人。 握拳,她可惜地叹:“你应该先让我好好教训他一顿。”手好痒。 他的唇边蓦地出现一抹别有深意的淡笑。“你放心,他现在肯定很怀念以前有手有脚的好日子。” 愣了愣,待她意会到什么地要求着,他却显然不愿让她再把心思搁在这事上——步下床,他出去了一下,随即又返回。 而趁着这时间,回过神来的花漾则赶忙跳下床,匆匆穿好衣服。 慕容逍……应该不是在她房里一整夜吧? 忆及刚才一醒来就发现他在身边,和又被他偷袭的事,她红着脸不敢再想下去。 “待会儿你的早膳就会送来。吃饱饭,先休息一会儿,我们再出发。”回到她房里的慕容逍这么说。 半个时辰后,在这里历经一夜惊魂的众人,再度朝北方前行。 迎着舒服的凉风,在他们将那座热闹的城镇远远抛在后方之后,还是憋不住话的花漾,奔近跟她比较有话聊的楚义身边,降低音量问:“楚大哥,昨天那个闯进我房里的家伙,你们到底把他怎么了?”慕容逍不说,她自然找得到人挖答案。 楚义看了她满好奇的表情一眼,知道昨晚的事没在她心中留下阴影,也知道她有胆量。咧嘴笑,他倒想吓吓她。“那家伙啊,少主因为气极了他动到你,所以亲自打断他的狗腿,我们再接下去一根根拆了他身上的骨头。别担心,我们有好好伺候他,替你报这个仇。” 少主虽然看似斯文公子一个,但在他们多年来的暗中调教下,普通的壮汉就算要一对一撂倒他也不容易;至于他有仇必报,为了保护家人及所爱时能够比他们这些人杀人不眨眼的狠辣性格,可就不是他们教的。不过,由此可见,会让少主昨晚对那家伙亲自用刑,她这位未婚妻在他心中的重要性又添一明证。 他们由衷喜欢这位勇气十足的小姑娘。比起少主那些用来排这无聊用的莺莺燕燕,或者那个自作聪明的郝若梅,至少她的敢于冒险、朝气盎然的生命力,肯定会让他的日子多彩多姿,时时充满惊奇。 虽然听得出来楚义的话不可能全是真的,但花漾还是瞪大眼睛、咂咂舌。“慕容逍没骗我。看来你们真的给他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楚义摸摸下巴的大胡子。“当然!不过,我说小姐,你不是要嫁少主了,怎么对少主还是改不了口?” “咦?什么意思?”一时不明白。 “难道你们私底下亲热的时候,你对他也是慕容逍、慕容逍的喊?”中年汉子毫无别扭地说出心中的疑惑。 花漾的嫩脸倏地爆红。“我……我们……我们哪有亲热!明明是他……不是!我是说他……他很可恶!……唉呀!我不说啦!”察觉子好像愈描愈黑,而楚义的表情也愈来愈暧昧有趣,在一阵羞恼之下,她干脆快马加鞭自他身边逃开。 望着小妮子被逼急逃走的背影,楚义不由得哈哈大笑。 “喂!你是不是捉弄她了?”原本在他身后的邱石杰靠近他。 他笑声稍歇。“没有。我只是觉得我们未来的少主夫人好像对少主很不满……” “对少主不满?”邱石杰皱眉,盯着前方正一路猛往前奔,完全不理后头少主呼唤的花漾。“是吗?”半信半疑。 朗朗晴空,在午后有了变化。 远方山脉绵延处,整个上空早已乌云密布。至于在荒原这一头,大雨虽不至于这么快落下,不过横躺在大地上的这条大河,却因为上游的雨势,让原本平静的河流变得汹涌湍急。 慕容逍他们必须过河。 所有人全下马停在河边,检视着眼前这横跨大河、看似安全坚固的竹桥是不是真够牢靠。最后由范大辛亲自踏上竹桥。在他仔细来回走过两遍后,才确定让其他人一个个过去。 没多久,先牵着马上去的邱石杰平安抵达河的对岸,接下来是王达,然后是花漾。 竹桥的宽度只容得下两个人紧挨着走,而这时牵着马儿、一步步踩在桥上的花漾,平日胆子虽大,但感受到下面奔腾凶猛的水势,还是忍不住有些忐忑心惊。 河岸两端的慕容逍与王达他们,似乎都瞧出她努力镇定的模样,都不忘出声鼓励她。 她小心走着,却依然挥不去心中愈来愈莫名的不安。 她已经走到河中间了,可为什么她却感到脚下的桥,好像愈来愈晃?她刚才似乎还听到“啪”的断裂声…… 不由得停下脚,她回头找着那个在轰隆水声中的断裂声音来源。但她看见的,只有河水淹窜过半截竹桥脚的画面。 深吸一口气。应该是她多心了。 回头,她慢慢再往前走。 “啪”的声音,这会儿在她脚下出现。 她立刻停住。确定了。 桥两端的五个人都注意到花漾不寻常的举动了,尤其当她突然第二回又在桥上定住时,所有人的心中立刻生起某种不安的直觉。 “花漾,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最感心急的是慕容道,他毫不犹豫地踏上桥朝她走过去。 范大卒立刻拉住了他。“少主,我来。”阻止他。范大辛谨慎地提气、脚步踩上桥面。 意外,就在瞬间发生—— 绑系竹桥基座的绳索一条条绷裂,猛烈的河水冲击更加快桥身的崩解。忽然,竹桥碎断落入河面,一时之间,花漾的惊叫声与马儿的嘶鸣声响彻河的两岸。 也就在这同时,原本已朝花漾走去的范大辛在察觉脚下有异时面色微变、毫不迟疑地加快脚步,不过还是慢了一步。当他踏着的桥面在转瞬之际毁坏,尽管他已有所警觉地纵身跃向桥中心的花漾,却仍是没来得及拉住她。 在惊险中,他足踏在河水强劲冲刷下残存的竹架试图稳住身子,当他纵目在翻滚的河面搜寻到一抹被冲远的翠绿身影后,立刻跳下河。 不但是他,所有惊见这一幕的人,也在花漾掉下河的下一霎跟着各自冲过去救人。 花漾在竹桥断裂前已有防备,但桥一断,她还是不免放声尖叫。转眼间,她整个身子跌入河里。虽然在落水前,她已经尽可能地做好保护自己的动作,不过她没算到的是,大水的力量比她所想像的还要惊人。即使她及时闪开了几乎撞上她的竹柱子,被卷进河底漩涡的她,却是用尽了身体里所有空气才能自水底脱身。可等她好不容易挣扎着冒出水面,一波波强劲的水流和浪头还是又将她往河下冲。 几乎无力再跟河水抵抗,她仍强撑着不让自己向下沉。可是……她真的好累…… 意志力逐渐涣散,不过就在这时,她听到有人在呼喊她的名字。 “……花漾……花漾!……不准闭上眼睛!”那急切又恶狠的声音听来似远又似近,有效地燃起她的求生斗志。 勉强踢动双脚,让自己的头脸挣出水面;忽然,她感到自己的手被一股力量用力拉住,接着一只臂膀将她自胸前勾揽着,她整个人随即被拖抱着往岸边游。 知道自己得救了,她更努力维持住意识清醒;同时她也察觉到这救了她的人是谁…… 一追上她在河里载浮载沉的地点,跑在岸边的慕容逍的速度快得连楚义都阻止不及地立刻一跃而下。他很快便游近了她身边,并且准确地勾住她。在河里和翻腾汹涌的大水一番搏斗后,两人总算回到岸边。 等在岸上的楚义马上帮忙将他们拉上来。 而被拖上来的慕容逍顾不得自己一口气几乎上不来,立刻翻身查看就在他旁边的花漾。 “……咳……咳咳……咳……”喝进不少水,也被水呛到的花漾,不断咳着。 楚义蹲在旁,已经在运功替她先顺气。而慕容逍则苍白着脸,颤抖着手为她解开腰带,好让她舒服一些。 “……小漾……你没事了……小漾,听得到我的声音吗?”双手拂去她黏在颊上的青丝,他轻抚着她冰透的脸蛋,轻声细语地安抚着她。 这会儿,最先跟着跳下水的范大辛也从远一点的地方游上岸,他大步走过来了。 至于花漾,在感到一股热气抵住她的心肺、导引她气息后,终于渐渐恢复正常的呼吸。她听到慕容逍就在她耳畔的声音,也感受到他手掌间的温柔。 张开眼睛,她果然见到他与他的声音温度不符,透着寒霜青白的脸。 虚弱地牵动发抖的嘴唇,她发现其他人全围在她身边,焦急地看着她。 “……马儿……它也被冲走了……”喘着气,她想到的是跟她一起掉进河里的座骑。 “那匹马应该是凶多吉少了。”范大辛皱紧浓眉说实话。“现在我们得往下游走,找处河浅段过去。”他们不能一直冒险停留在这里。 河对岸的王达和邱石杰也有了打算。与这一头的范大辛商量过后,他们率先沿着河岸出发往下游走。 至于他们这一边,虽然经过短暂的休息,花漾的情况已经恢复了些,但她的身体仍然很虚弱。 用毯子包裹着她微微打颤的身子,换下了一身湿衣的慕容逍将她抱上马,与她共乘一骑。 花漾不自在地被他搂在胸前,暂时无力推翻这项安排。 “……那个时候,我有听到竹桥不寻常的断裂声,我想会不会是有人故意破坏那座桥……”坐在他身前,她虽然极力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跑在前头的楚义身上,但包围着她、属于他躯体所传递的温热与结实紧绷、他吐出的气息吹拂在她耳后,却不断摧毁她的努力。她赶紧从混乱的脑子里硬挤出正经事,试图让自己不受他的影响…… 一抹冷静的淡声从她头顶落下。“如果那座桥果真是被人蓄意破坏,那就表示也许已经有人来到我们前头了。” 一旁的范大辛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的神情严肃。“少主,我也在怀疑这起意外。虽然今天的河水流量很大,但应该还不至于把那座桥冲垮。看来我们得更加小心了。”这座桥他们曾走过两次,没想到这回会出事。 即使不能万分确定桥是被事先破坏,也没有证据显示让他们一路提防的人已经出现,不过他们有人差点丢了命是事实,他们的确不能掉以轻心。 范大辛立刻策马上前与楚义展开讨论。 “慕容逍……”自然地叫着他的名,花漾却猛地住口。因为先前楚义跟她说的话突然闪过她的脑子。 “怎么了?还冷吗?”回应她的是更加抱紧她的怀臂力量。 她忙摇头。“不不……”已经感受到他胸膛下强而有力的心脏就贴着她的背跳动了,别说冷,她觉得自己大概快着火了才对。“……可是我一直喊他慕容逍,他也没反对……”含在嘴里的咕哝。 “你在说什么?真的没事吗?”风大,没听清楚她的嘀嘀咕咕,慕容逍不由得从她肩后俯下首,仔细梭巡她仍未完全恢复血色的脸蛋。 他对两人此刻亲近接触表现得理所当然,但她可不。察觉他在她颊畔耳边的炽热气息,她的下一个反射动作就是伸出一只手向后,推开他的脸。转眼回过神,连她自己都愣住了,忙不迭缩回手,她偏过头、向上找到他神情阴晴不明的俊颜,直觉自己那推拒的举动似乎苦恼他了,她吐吐舌,赶紧转头回前方,想当作没回事。 “啊!前面的水流减弱了,那里有林地,我们应该快找到地方可以过去……”转移两人的注意力,但显然失败了。 “你说,我要拿我自己怎么办才好?”意外的,他低得像耳语的轻嗓带着无奈的口气。 什么?她傻了。 “现在的我,会在乎你的情绪,在乎你的小脸出现的是笑或难受,我不愿你做不喜欢做的事,更不愿见到你不快乐,所以,如果你因为受到我们这桩婚事的束缚而不开心,为了你脸上这抹阳光般的笑容,或许我应该想其它办法解除你的束缚才对……”没有隐藏他对她的不舍。“但是我做不到……花漾,抱歉,我放不开你……”他叹息。 她字字句句听得清清楚楚、毫无遗漏,而她的心也随着他的露骨表白愈跳愈快。 他……他竟说在乎他!他……不是因为她的未婚妻身分,才在意她的喜怒哀乐,昨夜和刚才她出事,他才会有那样担心她的行为吗?她没忘记他曾说过,她是特别的。虽然当时她嘴上说相信他不是为了她的身分。但其实她还是那么想。没想到他现在又提了,而且更直截了当,她自然同样大受震撼。 “……呃……那个我……我觉得……你大概是被我方才差点没命的情况吓到了。”被自己的未婚夫紧抱着告白,她的脑子竟然还能维持运转,替他找到合理的解释,连她都快佩服起自己了。“我……我现在好多了,你要不要……先松开我,你那个……冷静一点……”不过她仍是得努力才不致咬到舌头。 还是学不乖的丫头——慕容逍早料到她不会给他太令人高兴的回应。懒懒地,他的唇再压低,恶劣地张嘴含住她小巧圆润的耳垂…… “啊!”冷不防被他吓得叫出声,没料到却引来前面范、楚两人的注意。 两人回头,但除了见到慕容逍朝他们表示没事地一挥手,还有花漾那表情稍古怪的模样外,没发现其它状况的他们,有些狐疑地只好把目光又调回前方。 至于被捉弄的花漾,等他们一转回去,又气又羞地马上握起拳头捶了又捶他环在她身上的肩臂。“慕容逍!你怎么可以……可以……”说到这里,已是满脸通红。 “可以什么?你说嘛。”稍稍发泄了心头的火,他低睨着她扑红的颊同耳根子,声调轻柔挑逗。 知道他是故意的。咬了咬下唇,她收回捶他的手。“……就算不是我,任何一个姑娘成为你的未婚妻,你都会在乎她,对她好吧?”小小声地说。 注视着被她的贝齿咬得泛白的唇,他抬手,轻捏了捏她的细嫩下巴。“放。你会咬伤它。” 她下意识松开,却忍不住转眸迎向他炽烈的视线。 “除了你,没有任何一个姑娘成为我的未婚妻。”接下来,他用实际现况回应她的假设问题。“你为什么不问我,若你不是我的未婚妻,我会在乎你,对你好吗?”朝她深意的挑眉笑。“来,你快问。”鼓励她。 “若我不是你的未婚妻——”心似乎揪紧了一点点,但她还是被催眠般地开口。 “若你不是,我会想尽办法让你成为是。”不等她问完,他已经爽快地给答案了。 咦?他这么说的意思……她紧盯着他仍然保持微笑,眉眼神情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果断意味的脸庞。不过她没有机会再问,因为这时,前面的范、楚两人已经停下马儿,慕容逍也策马来到他们身侧。 他们来到河水的浅弯处,只见对岸王达和邱石杰两人不但已在那里等着,王达手上竟还牵着另一匹马儿——一头全身湿透、看样子也受到不小惊吓的褐色骏马。 没错!那匹马,就是先前随花漾一起落水的坐骑,而它显然随着河水被冲到这里来,最后被王达两人先一步发现拉上了岸。 花漾立刻惊喜地大叫了声。 没多久,所有人涉水过河,总算有惊无险地在对岸会合。 不过,由于考虑到马儿的状况还未恢复,所以花漾仍是得继续和慕容逍共乘一骑。 即使有断桥事件,众人最后还是决定不更动原定路线。 越过大河,他们依旧朝东北转北的方向前行。 隔日夜晚,他们在林子里夜宿。善于追踪、反追踪的王达和邱石杰,因为早就发现到有人躲藏在他们前头,而潜近反逮到两名正在布置陷阱等着他们掉入的人。 那两人,正是在金燕城画舫上最先攻击慕容逍的其中两人。 本来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可以在这里杀死慕容逍立功领赏的他们,万万想不到仍被识破行迹,逮个正着。在楚义和范大辛的联手逼供下,即使被折磨得只剩一口气,他们还是只能说出找他们办事的是一个蒙面人,其它事情他们一概不知。 这情况和以往范大辛他们捉到个个暗算慕容逍的人说法几乎一致。 只要有重金引诱,这世上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为暗杀慕容逍的杀手——这也就是三公主高明的地方。就算所有人都清楚她是造成慕容逍身陷各种危险的幕后指使者,偏偏她却从不曾留下任何把柄。 这两个人,正是破坏竹桥的人。 不过,加上他们同伙的其他五个人,似乎只有他们是幸运,也是不幸地赌对慕容逍他们往京城的路线。 范大辛他们在离开前,毫不留情地把那两个家伙踢进挖好的大洞里,任他们自生自灭。 花漾则是首次见到楚、范两人在两个杀手身上使用逼供的手段后,便吓得面色发白,跳到远远的地方去,不敢再看。虽然她一向自认胆量十足,没什么事吓得着她,可没想到真正见识到所谓的“逼供”,她才知道自己的胆子根本还没到见血不心颤、杀人不眨眼的程度。 但即使范大辛他们的血腥无情这一面意外地呈现在她眼前,也让她大受震撼,她却没有因此而怕了他们,甚至对他们敬而远之——因为她非常清楚这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而另一次,就在距离京城不到两日路程的城镇中,花漾机警地看穿茶馆里老妇人藏在袖子下,与年龄不符的肌肤,因此让众人躲过被下药的危机。伪装成老妇人的中年女子和茶馆老板被范大辛他们逮住。果然,那两人也是同样受一名蒙面人重赏,才埋伏在此要毒杀慕容逍。 虽然范大辛他们其实已在老妇人端上来的茶里敏锐地试出有异状,但花漾的发现是令他们确定他们不是单纯随机打劫肥羊的迷魂盗。 这两个在黑白两道上早已是恶名昭彰的鸳鸯双煞,最后被他们绑起来,直接丢去给和两人怨仇结最深,曾放话要生吞活剥两人的黑鲨帮。 第五章 风清日朗。 经过了十多天的跋涉和途中的几番惊险,慕容逍一行人终于在这一日的午时前抵达京城。 他们毫不停留地直接来到相爷府。 门楼巍峨庄严的相爷府前,驻守门外的两名守卫一眼就认出策马接近的几个人是谁;不由得一阵肃然,一个飞快跑进去通知相爷夫人,一个则赶紧迎上前去。 没多久,慕容逍一行人一下马,即被隆重地迎进相爷府,一名被下人簇拥着出来的高贵美妇,急急来到慕容逍眼前。 艳冠群芳、挺着大肚子,却仍一身雍容华贵的美妇,一见到平安无事的慕容逍,总算放心地松了口气。“逍弟,我们一直在等你。”露出微笑地在他即使满身风尘、却仍潇洒过人的全身上下打量一遍。“看来你很好,范铁卫他们将你保护得很周全。”欣慰道。 慕容逍回应这位相爷夫人——也就是他的二姊慕容倩——一抹明朗的笑。“二姊,其实这回不仅有范铁卫他们保护我,我还多带了一个客人来,相信你一定会喜欢她。”伸手手,毫不困难地将躲在范大辛他们身后的花漾捉住,拉到身侧。“这是花漾。花漾,这是我二姊。”替两人介绍。 花漾一直到刚才要抵达相爷府前才从慕容逍口中知道,原来他们在京城这段期间要住的地方是相爷府,而相爷府的女主人,就是慕容家的二小姐。 虽然她已经有心理准备,来到京城一定会和他的家人见面,外交部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看着眼前这貌美如天仙、又浑身贵气逼人的相爷夫人,她立刻羞窘地想到自己现在的一身狼狈。在相爷夫人忽地了然顿悟的微笑注视下,她有些手脚不知该往哪里放地赶忙朝她屈膝二顺身。“二姊......不是!夫人,您好。”不小心跟着慕容逍的语尾喊,她赶紧改口。 慕容逍伸手托住花漾的肘臂。她自然是瞧出她的拘谨不自在了。“叫我二姐吧!漾妹妹,看来逍弟果真带给我一个大惊喜啊。”一眼就喜欢上花漾身上散发的某种让人不由自主想亲近、而亲近了后心就跟着暖和的奇特气质。 她和其他姊妹们当然是很久以前就知道娘亲曾为弟弟订下一门亲事的事,也听过花家小姐的闺名;但自从她们的娘意外身亡后,似乎除了爹仍惦记着娘的遗愿,她们三姊妹几乎很少再想到花家,因此万万想不到,原本该是很不愿在花家小姐十八岁生辰前提到其名的逍弟,竟一点预兆也没底便将人带到她面前。 二姊?漾......漾妹妹? 一听到慕容二小姐如此亲热的称呼,花漾可有些傻眼了。不过她当然清楚她会有如此待遇,完全是慕容逍的关系。 “呃......抱歉,我好像吓到你了。”眨眨眼,很快回过神,她同情地回望面前虽美丽却仿佛弱不禁风、禁不起吓的慕容家二小姐。而且,她还打者肚子耶! 看出了花漾神色中的真诚歉意,慕容倩的美目闪过一抹深思,可下一刻,她淡淡地笑了。她一手牵着花漾,一手牵着慕容逍往屋里走。 “来吧。我想你们赶了这么多天的路,一定累了。我让下人伺候你们梳洗,休息一下,晚点我们再来好好聊聊。” 就这样,随后花漾果真在下人准本的热水下,舒舒服服、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舒服的澡。洗去满身的灰尘与疲惫。 而她以为自己不累,不过,没想到她一回到房里,随意地在窗边的椅榻上一坐,懒洋洋的感觉马上漫遍全身,打了个哈欠,她忍不住舒适椅榻的诱惑,干脆侧躺下来,没一会儿,在由窗外飘送进来的花香阵阵与四周宁谧安详气氛的催化下,她几乎是毫无一丝抵抗地立即沉入梦乡里。 她是被一种奇妙的感觉惊醒的。 还没完全恢复意识,她就已经察觉到自己似乎正被包围在一股熟悉的、温暖的体息里,然后是她唇齿间被什么逗弄纠缠着...... 不明所以地,她身子发烫起来,吐出一声低吟,张开了眼睛。起初,还不明白这张与她贴近、眼眸含笑何她对望的俊美脸庞正在做什么,一直到一道闪电倏地劈过她脑际,她才整个清醒过来。 “......啊......慕容......”脸蛋跟着一热,逸出惊呼,立刻伸手推他。 这男人,竟然趁她睡着时偷袭她! 俯身在她上方的慕容逍被她一推,也只是放开了啄吻她的唇,双肘仍撑在她头的两侧,上半身稍拉开一点距离,低眸凝视她脸颊升起的两朵红晕,眉眼的笑意扩大。 “这阵子果然累着你了,你睡得好熟......”语带轻怜。 才摆脱迫不及待找他问有关花漾所有事的二姊,他立即过来找她,没想到一进房,就见着她像个小孩子一样安恬地在椅榻上睡着了。原本他并没有要吵醒她的意思,原本拿来薄被替她掩上后,他便要去找范铁卫他们商量一些事,可没想到他的目光一胶着在她的睡脸上就再也移不开,最后禁不住她樱唇的诱惑。轻尝了它。 花漾虽然已经逐渐习惯了他的搂抱亲吻,以及看着她时,眼中那种仿佛世上只有她,专一炽烈的神情,老实说,她慢慢有了“其实当她的妻子也没什么不好”的念头,但要她回应他的热情,她可做不来。 “......我只是......只是不小心睡着了。”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她偷偷深呼吸,没想到却吸进了更多属于他的气息,心门一窒,她终于懊恼地皱起了小脸,再推他。“好了,如果你是要来叫醒我,我已经醒了......” 没错过她的任何表情,他的微笑一转深沉,坐直身,同时顺势将她揽起,两人面对面坐着。 “二姊见过你了,晚点儿三姊和三姊夫也会过来。小漾,你若害怕想要逃,也只能趁这时。”故意激怒她。 果然,花漾抬起了下巴,睨他。“我哪里害怕了?连坏蛋恶贼我都敢打了,我怎会害怕见你的家人?”反正是早晚都要见,那就来吧。 他抬指轻捏住她昂起的下巴。“我知道你很勇敢,你不怕就好。我只是要告诉你,以后他们都是你的家人,你已经得到二姊的肯定,大姊和三姊她们也一定会喜欢你。” “你二姊肯定我?可是我们不是才说过几句话?”觉得自己就像被他当狗儿抚弄,她捉下他搔得她轻颤的手,心思没被他拐岔。 “我已经跟她说了你来找我退婚的事,她很佩服敢对我主动提退婚的你,也知道我们一路到京城来,你发生的意外,她认为是因为有你,这回我才能毫发无伤地来到这儿。”不在意被她的小手捉握住,他缓缓道出他这少有人能得到他赞赏的二姊会将她纳入名单的缘由。 原来,相爷夫人已经知道所有的事了。 花漾不由得咧嘴笑。“我以为你二姊是很难亲近的人,其实她还满特别的吗。”会说出佩服她提出退婚这种话,还不算特别吗? 他懒懒地回以一笑。“你是因为她说佩服你退婚的事对吗?她虽然佩服,但可不赞同哦。”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么。 她的大眼滴溜溜地一转,表示可以理解。“她是不愿让你违背你娘的遗愿吧?” “那是原因之一。之二是,她认为能让我亲自带到她们面前的人,对我而言肯定很重要,所以她绝不赞同我让你跑了。”自在自然地说出这段话,他的神情变也没变。 但她却听得心跳加快。 重要?她对他来说是重要的? 其实前半个月跟在他身边,她早就习惯他对那些红粉莺燕们的甜言蜜语,照理说她该是什么感觉也没有才是,可偏偏他近来的甜言蜜语的对象是她,而且口气还不同于对其他人。对她,他连讲出这种“重要”的话,口气都能平常得就像是在跟某人提某件不值得去注意的小事——就是这样,反而更令她在意。 “......哼,我若真要跑,你也拦不了我。”小小别扭地回他。 “我知道。”一个近乎温柔的表情浮上他的嘴角。他倏地张臂将她搂满怀。“但你还是留下来了。你现在就在这里,我没有摸不到你,看不到你,我没有失去你......”将脸埋在她清香的发中,他逸出轻暔低叹。“小漾,谢谢你。” 被他丝毫不显强硬的力道抱住,她反而更像被无形的网罩住,无法挣脱。僵在他怀里一会儿,她在慢慢发软了身躯,对着他的胸口闷闷地嘀咕:“我是不是被卫伯拐了......”继续把她摆在慕容逍身边,好让他有机会迷惑她,进而对他愈来愈心软吗? 听到她的嘀咕了。慕容逍乍地朗声一笑,拍拍她的纤肩。语中仍带笑意:“那么我该感谢卫伯的帮忙。小漾,卫伯比你还清楚我对你的心,只有你不把我当真。” 从他怀里坐直身子,她双臂还在胸前,抬眸盯向他明朗的笑脸。“我又不是木头人,当然感受得出来你现在对我跟以前对我不一样。我想,如果不是真的喜欢我,你也不可能对我做戏。可是我不明白......”一口气说到这里,为了解除一直梗在心头的疑惑,她决定直话直说了。“我不明白自己有哪里吸引你,哪里让你非娶我不可,明明我没有什么地方配得上你......” “我以为你对自己很有信心。就算刚开始我的确不喜欢你这突然冒出来要求我退婚的丫头,你也应该能用独属于你的魅力,让我的目光焦点慢慢转向你,然后后悔我没有在第一眼就发掘到你的独特美丽。”相较于她的快语急躁,他到显得从容不迫。 他是在吟诗哦......本来略略严肃的心情,却被他搞得差点哈哈大笑。她赶紧抬手要他停。“好好好!虽然我没有对自身感到自卑,我只是遇上你这种世间少见的人中龙凤才会稍没信心,可你也不用把我捧成天上凡间唯一的绝代仙子好不好?”没藏住唇角的笑,她摇摇头。 “情人眼里出西施你不懂吗?”谁敢反驳这句话? 没想到她马上一脸古怪,弹出食指指住他。“你,情人?”在转回自己身上。“我,西施?”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慕容逍好整以暇地握住她的手,凑近唇边,悠然在她掌心一啄,惹得她全身泛过一下轻颤,赶忙抽回手,像小孩子异样地藏在身后。“慕容逍.....”红着脸瞪他。 “嗯?”气定神闲地与她的视线相缠。 被他这存心勾人的眼神一瞅,她的不满陡消,也忘了要跟他抗议什么。不过,她的情绪转换得倒挺快,掀被、跳下椅榻的动作一气呵成。 “还要晚些时候才会用餐吧?我饿了!”决定解决较实际的问题,她已经在倒退着向外,想顺便离他这大诱惑远一点。“我先去外面逛逛买些东西吃好了,你有事去忙吧。”交代完毕,不等他反应,她快步闪人。 望着她溜走的方向,慕容逍愉悦的心情没变,玩味微笑,他起身,跟着漫步往外走。 很好!至少她已经进步到承认自己的感受得到他的感情。 果真是直率的人儿! 没去追她,他转往范铁卫他们等着的侧厅去。 相爷府,晚膳时刻。 从宫里回府的相爷周定白,和在他之前早一刻来到的安康王爷、王妃——也就是慕容家的三小姐慕容洁与其夫婿——终于在今天的晚膳桌上,见到传闻中的慕容逍的未婚妻。 两个性格沉稳内敛的慕容家姑爷自然只展现他们的欢迎与接纳之意,其他便没在多说什么。不过,个性活泼的慕容家三小姐,可是一见到花漾,就把她当自家人,毫不见外地拉着她话家常。而当她发现花漾的好脾气和一下子就能和人打成一片的坦率性情后,更是欢喜满意地直呼要花漾立刻成为他们慕容家的媳妇儿。 当时一听到这句话的花漾,还没吞下去的一口饭差点喷出来。 没想到坐在她旁边的慕容逍马上落井下石地接口:“她没逃婚就不错了,我可不敢奢望这愿望能成真。” 慕容洁讶异:“逃婚?”聪慧如她,已经听出这其中必有故事。她看了看花漾不自在的表情,和慕容逍狡黠的表情。“小漾为什么要逃婚?发生了什么事?”只接到二姊通知逍弟已到京城,并且身边还带着未婚妻、花家小姐的她,虽然对于花漾忽然与逍弟一起出现感到满腹疑问,不过花漾没如她想象中富家千金的娇气,反而比之邻家姑娘还惹人喜爱的模样,却一时令她忘了这事,一直到现在—— 就连慕容家的两位姑爷也看得出来这对未婚夫妻似乎颇有问题。 知道这两人之间有过什么状况的慕容倩,在替夫婿夹了菜到碗里之后,才平平静静地道:“哪有什么事!两人只不过因为初次见面不习惯彼此,才有点小摩擦。我想两人现在应该是意见一致了吧?是不是,漾妹妹?” 被相爷夫人忽然点名弄得心一跳,花漾尴尬笑笑,发现自己成了整桌人注目的焦点。 呃......二小姐不是故意要她在大家面前非认了这桩婚事、认了慕容逍不可吧? “....呵.....呵呵......是!我们没事、没事!若是有事,我可以再找他商量,请夫人不用担心。”不忍破坏二小姐的期望,她终于爽朗地回应。 慕容逍挑眉,自然明白二姐的用意,更意外花漾的等同承诺。 “小漾,你怎么还叫二姊夫人?那不成你也要叫我王妃吗?”还没释疑,慕容洁倒先注意到她生疏的称呼。 从善如流。“对不起,二姊,三姊。”已经自然多了。 稍后,原本吃完饭要拉着花漾到一旁出问个仔细的慕容洁,却因为两个多月的身孕不舒服,而被丈夫强押到相爷府的客房暂躺下休息。 至于相爷府的主人,则在陪其他人喝了几口茶后,便因繁忙的公事而满是歉意的向众人告辞。 花漾也不敢打扰慕容二小姐的休息。盯着慕容倩圆滚滚,似乎随时要生下小娃娃的肚子,她满脸敬意。二小姐和三小姐都正好有孕,不过她知道三小姐已经有个两岁的男娃儿,而与将军夫婿远在边关的大小姐,则各有一个八岁和四岁的小千金和小公子。 “二姊,你应该累了吧?要不要我扶你回房去歇歇?”她主动对看来有些倦容的慕容倩说。 慕容倩道没有反对她的提议。 一会儿,花漾已经掺着她走在夜晚寒意略逼人的石径上。 “......漾妹妹,我还没亲自谢谢你一路保护了逍弟的安全,而且你自己还遭遇了些危险,辛苦你了。”漫步走了段路,享受了这阵夜晚的幽静,慕容倩这才打破沉默,对小心翼翼扶着她的,简直把她当初学走路娃儿的花漾含笑道。 虽然她看似个大剌剌的姑娘,可改仔细的地方,她却贴心得令人感动——逍弟对人向来很难在初见面是就给予信赖的,但花漾却轻易就得到他的心。 “不,不辛苦,这是我自愿的,我不怕危险。”花漾笑眯眯着。“而且跟着范大哥他们,也令我大开眼界。其实我真的没做什么,保护慕容逍的工作全是他们做到。”她讲的是实话。 很喜欢她乐天的笑容,慕容倩娇颜上的笑意也不由得加深。“保护逍弟你自然也有功劳,我相信你一定也不忍见他出意外,所以最后才答应陪着他来吧?”挑明说。 蹙了蹙俏鼻,在这位有着雪亮眼睛的二小姐面前,她毫不隐瞒地承认。“嗯,他的事,我放心不下。” “那么,你决定要嫁给他了吗?”她想确定她现在的新意。 花漾没被相爷夫人的直接吓到。“难道你们都不觉得,我们在一起很不相配?他是那种所有姑娘家都梦寐以求的夫婿,但为了婚约,他却得和我成亲......”说到底,其实她仍在意这个。若非她是他的未婚妻,他或许看也不看她一眼吧? 可恶!她的自信一碰上这件事就不管用,而这完全是因为......因为她慢慢喜欢上他了。 “不认为,他要决定喜欢一个姑娘。是先看那位姑娘的条件配不配的上他?”觉得好笑极了。 “至少我见过出现在他身边的姑娘,没有哪个不是美若天仙,或是出口成诗的”她摇摇头,自认没有那两样条件。 在房门前停下步子,慕容倩偏首望着她,美眸神采盈盈。“但得到他心的人,却是你。你认为这还不足以让你有信心赢过她们?” 呆愣了下,花漾最后终于咧嘴笑了起来。“说的也是。只要我喜欢他,他喜欢我就够了,我又何必在意别人的眼光?”想通了。“......啊......对不起......二姊,来,我扶你进房去。”忽的注意到两人停在门前,她干净再扶着她的肘臂往里走。 房里,丫鬟已经点了灯,铺好床被在等着。 丫鬟将夫人掺扶过去,伺候她更衣,再让她躺在床上,悉心地按摩她微肿的双腿。 花漾又和她聊了几句,不过在瞧见她似乎撑不住倦意后,赶忙跟她说了声,接着悄悄离开。 本来要直接会自己房里去的,可想了想,最后还是回到刚才的小厅。 但厅子里除了下人正在收拾碗碟茶具外,慕容逍已经不在那里了。 有些失望回头往她的房里走。 北方的深秋已深具寒凉。踩在夜晚的庭院的石子径上,花漾首次感到空气中的萧瑟和冷意。 忍不住停下步伐,他看了看不远处屋里廊下的温暖灯光,在抬头望向夜空的漫天星斗,忽然间,她有了想家的念头。 她几乎都快忘了,这回她离家有多久了。之前她即使有大半的时间待在师父师娘家,但那里也像是她的另一个家,不像在这儿......这儿虽然是家,但总还是别人的绝爱。慕容逍来京城和家人团聚,她却是离家人愈来愈远啊...... 忽然,一阵轻浅而熟悉的脚步声接近。 她立刻回过神,转头向来人看去。 从黑暗中走过来,慕容逍没多久便移到她身前。 “二姊这么快就放你走了?”低嗓在夜里回荡,更添一种难以言喻的魅惑气息。垂首。他夜星般的眸子审视着她一脸不大痛快的表情。“……小漾,在想什么不愉快的事?怎么,还是有谁欺负你?”手指不由得温柔采询地刷过她眼底下的阴影,他的心稍凝。 他温柔的碰触反而勾起她更多的莫名愁绪。吸了吸鼻子,向心底的渴望投降,她乍地张开双臂,上前一步便抱住他的腰际,投入他的怀里。 没料到她竟主动投怀送抱,慕容逍虽惊喜,却没被冲昏头。 她低落的情绪感染到他了。“……漾,你到底怎么了?”伸臂回抱住怀中娇小的人儿,他轻问。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的声音才闷闷地从他的衣衫里传出。“我……想家不行吗?别管我,我很快就会好了。”他的体温、他的臂膀带着镇定的力量;因为尝过,所以她才会下意识地寻求他这份力量。 想家? 他的脸庞倏地掠过一抹深思;但他扯开了嘴角,故意取笑她:“我没听错吧?你这立志铲奸除恶、游遍天下的花女侠,也会想家?我以为你会很乐意把所有人抛到脑后。” 又沉默了半响,她才不请不愿地嘀咕:“其实我真正想要的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打不打坏蛋、游不游五湖四海都不重要啦……”竟在被他的温暖熨烫着这一瞬间,才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 将她的话一字不漏地接收,他立刻笑了,笑声在他的胸腔震荡。“那么,你是要我保证,和我成亲后你也能同现在一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如此你才肯放心嫁给我?”终于懂了两人的问题核心在哪里。 差点迷惑在回荡他胸臆间的笑声里,她醒来,抬头盯着他坚毅好看的下巴。“喂!我又不是三岁小娃儿,当然清楚当姑娘和为人妻不可能什么都不变——” “我可以给你。”他却毫不迟疑地截口道。 “什么?!”一愣。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再滴俯向她,两人的脸几乎只差一寸就要碰着。 被他的接近又弄糊了脑子,花漾赶紧努力保持清醒。她不禁把自己的头向后仰,好离他蛊惑人的气息和差点贴着她说话的唇远一点。“……你你……你到底在说什么?”怀疑他根本是故意要害她变笨,好呆呆答应他乱七八糟的话。 邪狡一笑,他的一只手已经托住她的后脑勺。“我说,我可以让你在成为慕容夫人之后,依然能够自在无束,唯一的条件是……”将她的脸蛋慢慢移向他,最后,他的唇挑逗地停留在她小巧的檀口上。“你必须把我当心上唯一的人,除了我,没有别人。怎样?不难做到吧?” 她的心又跳快,脸也红透了,但还是下意识反驳:“你在说什么傻话?我心里怎么可能只想到你一个人……唔……” 他强行封住她又说气人话的小嘴,直至一番厮磨后才放开。 “笨蛋,你就是说谎话答应我,我也会很高兴。”抵着她的额,笼上一层情欲的黑眸瞬也不瞬地瞅住她迷蒙的眼。“漾,你知道我的意思,你知道的……” 神志还没完全由被他霸道占领的热度中醒来,耳边就又听到这沙哑、充满煽动吸引力的轻语,她身子立即泛起一阵颤悸,只差没像被催眠地跟着点头了。 这个……这个令人防不胜防的男人! 深吸一口气,她的脑袋清醒了。 “……对,我知道……”是明白他的意思了。没急着推开他的胸怀与他的掌控,她大眼眨了眨。“我现在答应你,可是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没人说得准,这你也要听哦?”没想到这男人也喜欢人家对他“甜言蜜语”。 “听。”他少爷倒是没第二句话。 唇边不由得咧出笑。“好吧,我答应。”丢糖给他!反正他也捉不到她脑子里现在想这个,等一会儿想哪个。 转眸,她不知道这一刹间心里浮现的究竟是甜蜜、还是重责大任? “我只属于你,我答应你。这样行了吧?”终于给他个爽快。 朝她宠爱纵容一笑,又趁她不备地攫获她的双唇纠缠一阵子后,这才不舍地放开她,搂着她往她房间的方向前行。 而被他火热的唇逗弄得差点全身虚软的花漾,根本是被他的臂膀揽着才走得了。所幸,她没一会儿便恢复了气力。 “慕容逍,你真的不会拘束我?你真的会让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求证。这世上真有这么好的丈夫? 慕容逍垂低眸睇她依然嫣红如醉的脸蛋。“我会说话不算话?” 她立刻笑开脸。“好!那我也答应你让你一样无拘无束,你去哪儿我绝对不过问,我发誓!”举起一只手。 想到什么了!他猛顿地住脚,表情有些晦暗不明。“你不会以为,我们成亲后要过的,就是那种不相干、各过各的生活吧?”这丫头之前确曾这么说过,当时他是什么反应?肯定是恨不得一把掐死她! 他捉住她高举的手。 “咦?”花漾还以为这是个好主意,不过瞧他的脸色……他好像并不这么想。回望他微冒火的星眸,她忍不住仔细思索了一下他的话。以前,她确实是曾这样说过,但……她忽然对他摇了摇头。“不对!我才不要那种生活!既然那样,我们又何必成亲?” 她的否定,马上令他的脸色舒缓下几分。 “忘了我以前说的傻话,我喜欢你关心我、我关心你,我们像……嗯……我们应该会有意见不合、吵吵闹闹的时候吧?那我们就像一对偶尔吵吵闹闹的夫妻好了!”笑嘻嘻,听起来似乎很令人期待嘛。 但慕容逍却忍不住不满意地皱拢朗眉。“吵吵闹闹?为什么不干脆说恩恩爱爱?”大幅度修正。 “噗”地笑出声,她用力拍了拍他的臂。“我还神仙眷属咧!”目标平实得很。“别计较这么多了,反正以后我们不会打起来就好了……当然,真要打,我也一定会让你三拳!”很豪爽。 真是愈说愈不像话了——他捏了捏她的下巴。“我没有动手打女人的习惯,更不可能打你,你这张小嘴能不能说些让我开心的话?” “你要我说笑话?”立即认真看着他的脸色。“你心情不好?怎么了?我以为你平安来到京城,心情应该会很愉快才对……” 眼眸闪烁地回望她,他最后抚额,无奈笑叹。“有时候我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你这令人又爱又气的丫头实在是……”要消灭心中涌现的情潮只有一个办法—— 他低下头,吻住她爱笑的唇。 第六章 自从慕容逍带着花漾来到京城后,慕容洁几乎只要有空就往相爷府跑。她拉着花漾在京城里四处采买、逛街、看杂耍、听曲儿;知道花漾喜欢吃,还带她吃遍京城大街小巷有名的馆子、小摊;有时若不是身子突然不适,或被王爷夫婿禁足,她简直有大玩三天三夜不回家的气魄。 据慕容倩透露,因为她刚怀孕时难受得几乎躺在床上两个月无法下床,所以等现在好了,这才像被闷久的鸟儿放出笼,玩得乐不思蜀。 花漾也配合得很;而且慕容洁又极好相处,因此这两天她还真的跟着她四处征战。不过,最好的是慕容洁带她钻到京城的哪个有趣景点玩、吃到什么好吃的东西,而是她那两岁大的小男娃。 第一次摸到两岁娃儿稚嫩肥嘟嘟的脸,把他软绵绵的小身体抱在怀里,那一刻,她还真的是感动到不行。尤其在娃儿天真无邪地对着她笑、童言童语地咿咿呀呀时,她更是巴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月儿统统摘下来摆在他面前。 这么可爱逗人的娃儿,可也是个小王爷啊。 可虽然知道娃儿是个小王爷,身边也总有奶娘和丫鬟在看,她还是常常忍不住会偷偷亲他、捏捏他老是笑得圆嘟嘟的脸颊。 “小隆好像很喜欢你。”瞥了一眼趴在花漾肩上熟睡的小子,慕容逍忍不住跟他吃味儿起来——臭小子!竟敢抢占他独享的位置。 爱怜地一手抱着晚累在她身上睡着的小隆、一手抚拍着他小小的背,她立刻朝这大男人作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小声点儿,他才刚睡,你会把他吵醒……”轻声警告他。 他挑眉,二话不说朝她伸长手,利落地便将趴在她身上的娃儿扒下来。在她的瞠目结舌下,他直接把娃儿丢回坐在亭子上的他爹怀里。 回到她身边,他占有意味十足地将头枕在她膝腿上,惬意地躺下。 亭上的众人自然也瞧见了这一幕,不过他们全忍着笑,若无其事地继续他们的喝茶聊天。 爆红着脸要推开他的是花漾。“你……你起来,大家都在看啦!”干嘛要害她成为大家注意的目标! 双手懒洋洋环在胸前,他笑看着在他头顶上方气结的一张俏脸。“不要。我觉得很舒服。”当场拒绝。 “可是你压得我的腿会麻。”他怎么愈来愈无赖了? “我会替你揉。”摆明了占住位置就不放。 “你……”咬牙。她在考虑要不要偷偷打量他,再把他推进前面的池塘…… “小漾,我想他只是在闹别扭,你先让着他就没事了。”上头的亭子,落下慕容洁带着狡笑的声音。 慕容逍一哼,而花漾倒是觉得莫名其妙又不自在。 “……闹别扭?”她盯着他脸上一丝可疑的红,却只以为是阳光太强了。 “男人的地域性很强,就算侵入他地盘的只是个小娃儿也一样……”再来冷静分析的是小娃儿的爹——本人也曾有切身之痛。 男人的地域性?小娃儿? ……脑中灵光乍现,花漾忽然有些懂了。难道他是因为…… 不敢置信地呆瞪着这和她对望的男人。“你……那个小隆……”忍不住抓抓头,实在问不出口。这大男人,不可能这么幼稚吧? “有问题吗?”面无表情地迎视她明明好奇,又强憋着的忍耐神色;其实他哪里还真一直吃小家伙的醋?勉强压下自己上扬的嘴角,他冷冷问。 “没有。”反射性回应。 亭子上面立刻有人在窃笑。 “好了,好了。有人要再来一杯吗?”显然是要转移话题,相爷夫人慕容倩问了大家一声。 随后,众人有点喝酒喝茶,有的闲聊孕妇经。 这是难得和风暖暖的北方秋天,也是慕容逍来到京城的第四天,而再过两天,就是慕容夫人的祭日。 今年慕容家的大小姐慕容葵,因为要照顾受伤的将军丈夫,确定无法赶回京城祭拜亡母。至于以往这时候就算在天涯海角也会赶到的慕容家老爷慕容盛颜,本来直到前阵子还没消息,不过直到这一两天,范铁卫他们才得到讯息——几天前,他们这位随兴之所至到处跑的慕容主子,曾在一座半荒凉的小镇露过面,所以这两天之内,他一定赶回京城。 就连花漾也十分好奇慕容老爷这个人。因为这几年来,在她生辰时总会收到他寄来各式稀奇古怪又深得她心的礼物,她早就想当面跟他道谢。听她爹娘说,慕容老爷年轻时是名美男子,就连卫伯和小春也这么说过——老爷和年轻时几乎没什么两样;不管在金燕城或京城,有不少夫人、甚至年轻姑娘都臣服在他的魅力之下,他的风采可不输给自己儿子。 这也难怪她会对慕容老爷这么有兴趣。 “……最近极少在公开场合露脸,也很少再见外面的人,有谣言说她身患不治之症,事实上经我追查的结果,郭太医也向我亲口证实,妫丽的确病得不轻。”亭子中,安康王爷正娓娓道出这条他才得知的秘密。 “什么?是真的吗?那老妖妇快死了?”慕容洁一声简直像极大快人心的讶呼。 “郭太医说她的病除了只能够缓和病痛外,暂时无药可医。”安康王爷如实陈述太医的话。身为慕容家的女婿,他当然清楚慕容家的所有事。更何况当初他也是因为意外救了被三公主追杀的慕容洁,才与她相识相恋,进而成亲。而在两人成亲后,他自然成了保护妻儿的强大力量。虽然妫丽三公主没什么机会对他的妻儿下手,不过他仍得提防着她。 “所以这也就等于,不用我们动手,她自己也会没命的意思。”慕容倩冷静道。 慕容洁却“碰”的一声用力将茶杯放在桌上——幸好小隆已经被奶娘跑去房间睡,否则她这一下肯定会把娃儿惊吓醒——咬牙切齿着:“我宁愿我可以一箭射穿她的心,就连这样都算便宜了她。要不是她害死了我们的娘,她现在还好好地活在这世上;还有,我们这几年来不断被她暗算,那丧心病狂的老妖妇,我巴不得把她剁成一千块……”气急攻心,不由得频频喘息。 一旁的安康王爷赶紧安抚她的情绪,担心她的身子再度受到影响。 知道现在,花漾才明白,原来他们说的是三公主。 她一边听着他们的谈论,眼睛却忍不住注意着还躺在她膝腿上的慕容逍。 他的姿势依然没变,半敛着眉,俊美的脸庞有着冷酷之意。 他当然没错过他们这段话了。 “……她真的要死了……”花漾小声咕哝。可没料到今晚会听到这种消息,更没料到这是害死慕容夫人、多少年来不断让慕容逍处在生死交关状况的三公主的下场。 不久前,在他们来京城的路上,要杀他的人是前仆后继,可见得三公主连快死了都不放弃要拖人跟她作伴。 好可怕又病态的心思! “祸害遗千年……”他淡哼出声。“就算要死了,她还是会继续兴风作浪。” 所有人深有同感。 “妫丽的心思难测,现在她又有病,难保她不会因此做出什么疯狂的事,看来我们得更加小心提防她。”慕容倩同样对那女人恨之入骨,但她更希望家人都能平平安安。 “她有病的事还是个秘密,就连圣上也不知道这事。若非郭太医与我有私交,恐怕我们也想不到她可能不久于人世。”安康王爷沉吟道。 “也许她不让秘密曝光,是不想让我们高兴得太早。”慕容洁嗤笑一声。“老妖婆的报应终究还是到了。我们没机会下手,老天爷自然会惩罚她。不过老天爷这惩罚未免也来得太慢了。”埋怨起来。 慕容倩倒是想起一件事。“难怪相公说最近他碰到驸马爷,他的脸色都不大好,似乎心事重重。现在想来,应该是为了妫丽病了的事。” “虽然她恶事做尽,不过驸马爷倒是老好人一个,可惜……”在朝廷上常与陈驸马接触的安康王爷,语气不无惋惜。 “就是因为他太软弱无能,才会放任妻子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慕容洁义愤填膺,怒火又起来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老妖婆自爱做什么,他当然不可能不清楚。既然他管不住自己的妻子,那就是帮凶!”对他的纵容深深不以为然。 “你怎么知道他没试着阻止过?”安康王爷的理智仍占上风。 “你干嘛替他说话?难不成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起疑。发现丈夫竟没跟她站同一阵线,她更火了,声音跟着尖锐起来。 “洁儿,你冷静一点……”发现妻子过于激动,他浓眉拢紧,赶忙安抚下她的火气。 “什么冷静?你觉得我现在在说疯话吗?你你……”双手插腰。 “好了,好了!你们夫妻俩是打算让我肚子里的小家伙提早出来见爹娘是不是?”慕容二小姐两手护着肚子,一句话就让也怀有宝宝的妹妹闭嘴。 稍后,因为瞧见二姐的脸色似乎很疲惫,王爷夫妻只好带着仍睡着的孩子告辞回府。 花漾表示可以扶慕容倩回房休息,但她还想在亭子上多坐一会儿。 慕容诮仍枕在她腿上,而且看样子好像舒服得快睡着了。 她只好无奈地叹口气,打消扒推他起来的念头......即使她的腿真的麻了。 一抬头,她就看见相爷夫人含笑望向她的视线。她不好意思地回她一个笑。 “男人有时别扭起来,可真像个孩子是不是?”慕容倩以过来人的身分道。 她没忍住笑意。低头盯了闭上眸却悄悄蹙眉的慕容诮一眼,她再抬头朝相爷夫人一耸肩。“对呀,可是小隆都比他好哄耶。” “所以男人若是不乖不肯听你的,那就把他当孩子哄吧。”传授驯夫经。 花漾好玩地指了指她腿上的男人。 慕容倩颔首,眸里全是笑意。 “你们两个,当我不存在是不是?”在场唯一的男人,终于听不下去地出声抗议了--张开眼睛,慕容诮与她四目相接,可虽然他的口气带着不满,他脸上却有着一抹宠溺的温柔。 花漾哈哈大笑了出来。“我以为你要继续装睡呢!我们聊的是女人家的话题,你可以当作没听到嘛!” 慢慢从她腿上离开了,他坐起来,双手盘在胸前,目光朝亭上的人警告瞄去。“二姐,你别把她带坏了。” 慕容倩一挥纤手,哪会担下他安下的的罪名。“漾妹妹又不是没脑袋的笨姑娘,你还怕我带坏她?”一边说着,一边小心起身。 花漾一瞧,立刻要跑上去扶她,不过,才动一下,已经麻痛的双脚马上让她唉了声,苦着脸不敢再乱动。 她这一声,当然马上引起两人的关切。 慕容诮瞧她的表情动作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脸上一阵心疼和歉疚,他随即握住她的双肩给她支撑。 “对不起,你忍着,我等会儿替你按摩双脚......” 看到这一幕,慕容倩带着愉悦笑意地悄悄离去。 花漾忍耐着,等那阵痛麻感终于过去了,才缓缓松开纠紧的小脸。而慕容诮果然遵守诺言,弯身要开始揉捏着她的脚。 她却赶紧推开他不让他碰。“好了,我已经不麻了,你不用柔了啦!”有些羞地缩起脚。他还说真的呢! “不行,我刚才都答应你了。”坚决地攫住她一只脚踝,再抓到另一脚。 眼看自己的双脚皆落入他的大掌中,她只好勉强抑下臊红的脸,乖乖坐好。 就这样,他的手指带着适中的力道自她膝下慢慢向下推揉捏--就连花漾也没想到他不仅是随便说说而已,他按摩的手法和力量似乎都蕴含着一套功夫在,被他碰到的地方还有种舒服的酥麻感窜开,方才的不舒适早被他赶走了。 忍不住受用地呻吟了声,连初时的害羞也忘了。 他乍地手上一顿,但很快又继续动作。 “......怎么了?慕容诮?”闭着眼睛,现在换她快睡着了,恍惚察觉他停了那一下,她咕哝着。 抬眼全然不知自己那声娇吟足以勾撩起男人欲火的人儿一眼,他微微一笑,放下她的脚,毫无声息地一把将她揽进胸前,在她讶然张大眼睛的同时,他给了她一记重重的吮吻。 而被他吻得七荤八素的花漾,一直到快不能呼吸,终于挣开他,频频喘气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想到什么地“啊”一声-- 她霍地跳起来,却在这一眼间看到亭子上早就没了慕容二姐的身影后,她在下一霎松了口气地软了脚,摊坐回地上。 “......二......二姐......是什么时候走的?”心怦怦狂跳!她竟没发现二小姐是何时离开的。 幸好她没看到这羞人的画面...... 慕容诮瞧她连串怪异的举动,终于明白她在做什么了。 低低一笑,他一伸手就勾起她落在身前的一绺青丝把玩。“你放心,就算二姐见到我们在亲热,也绝不会强行把我们扳开......”故意道。她只会在旁边看好戏。 花漾咬着下唇,又羞又恼地抢回自己的头发。“什么亲热啦!我我......我才不想跟你亲......亲热!” 挑眉,他转而将一根食指轻触她刚被他彻底吻过的嫣红朱唇上。“别再咬了,你会弄伤自己......” 这不经意似的温柔警告,又令她的心口一窒。沉默了一下,她抓下了他的手,然后拉着他一起站起来。 两人在园子里散步。 “二姐好像随时都会生宝宝,她不要紧吗?”走了走,也驱散了身子的热臊,花漾转眼第一个又想到大腹便便的慕容二姐。其实她也有些高兴,看来她有机会见到慕容家的第二个宝宝。 带着花香的凉风轻拂,慕容诮看着她倒退着走在他前面的小脸,心情爽朗。“大夫说二姐的身子骨很好,产婆过两天就会住进府里,预备替她接生,你不用替她担心。对了,三姐替你在“衣容坊”订做的好几套衣服不是已经送来了,怎么没见你穿?”视线在她稠纤合度的娇躯上转过一圈,他注意到她穿在身上的浅翠衫裙仍是她自己的旧衣裳。 二姐三姐她们已经想到了他和花漾会在京城再待一阵子,所以才决定替她添购些足够在整个冬季穿的新衣裳。他知道她们已将花漾当自家人看待,才短短几天,她就得到她们折认同,掳获她们的心--如同他...... 说到这个,她马上笑眯了眼。“嗯。虽然我想像得到,你穿上那些新衣裳肯定美若天仙,不过我更希望亲眼见到。”他三姐挑衣裳的眼光,连他这常在女人堆里打滚的男人也自叹弗如。 她的清灵大眼一亮,竟也在期待他见到自己穿那些新衣裳时的模样。“好,我明天就穿给你看。”这应该就叫“女为悦己者容”吧? 第二日。 当花漾果真换上一套嫩鹅黄,衬出她一身雪白肌肤与柳腰娉婷的新衣裳出现在慕容诮面前时,那一刹间,他眉眼表情毫不掩饰的惊艳,让她笑得更甜了。 不过,接下来呢。为了配合这一身气质高贵的美美衣裳,动作不敢太大,笑声不能太大,连脚酸了都不能随地就坐的她可苦了。她硬撑了半天,后来就连慕容诮也看不下去那个大剌剌又爱笑的“花漾”不见了,揉着作痛的额头,他冷不防命令她在半刻间要将相爷房书的一本书册找来给他。 相爷的书房远在偌大相爷府的另一头,一般人就算用飞的也不可能在半刻之间来回,更何况还要找一本书册! 可花漾还真的做到了! 而且一急快起来的她,立刻就忘了身上衣裳的约束。什么气质啦,什么高贵啦,全被她抛到九霄云外。等到她气喘吁吁地把东西交到慕容诮手里,再察觉他赔笑望着她的眼光,她才陡然明白他的用意。 愣了愣,接着她回过神地哈哈大笑,一把扑过去抱住了他。 “咳咳!”两声、轻咳适时提醒了她,厅子里还有其他人在。 而这位刚抵达府的“自家人”,可万万料不到他一来就有如此令人开怀的画面迎接他啊。 花漾赶紧从慕容诮身上弹开。然后她终于惊愕地看到这里除了有慕容诮,相爷夫妇外,还有一名陌生但雍容儒雅,英俊潇洒的中年男子。 他含笑看着羞得快挖个洞自己跳下去的丫头。 花漾的眼睛则在一碰上这潇洒的中年男子后就转不开。不知道为什么,她立刻清楚他是谁-- “慕容伯伯?!”屏住气息,她叫出口。 中年男子--慕容盛颜--的神情又惊又喜。他本来要让丫头猜猜他是谁,没想到竟一开口就正确地唤出他。 “呵呵......小漾丫头,好久不见,你可出落得更标致了!”朝她招招手,随和得简直像家里的长者。 她走到他面前,把刚才的糗事立刻忘得一干二清,她对他笑开怀。“慕容伯伯,我终于见着您了!您每年都派人送来生辰礼物给我,我一直没机会亲自和你道谢呢!慕容伯伯,谢谢您。”乖巧地一福身。 她这一说,其他才知道有这事,甚至就连慕容诮也是第一次听到。他诧讶地挑高了眉。 慕容盛颜连忙将她扶起。“好了,丫头,别跟伯伯客气了。”坐回椅子,他笑着端详她。其实他在多年前曾去花家见过她几次,不过当时她年纪小,肯定不记得了;但他倒分辨得出来,她的模样和小时候几乎差没多少,只是现在长大了,更有女孩家的味道了。“我到这儿才听定白和倩儿说你来的事,看来,你跟诮儿已经处得不错了。”忆起刚才那幕,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花漾的脸立刻红了又红。“......呃......他......我......” “爹,我们很好,您就等着她生辰那天喊您爹呢。”慕容诮倒是自在闲适地接口道。 慕容老爷畅怀大笑,其他人在意会地跟着微笑起来。 “其实小漾现在也应该改口喊我爹了才对,毕竟你们早已经是未婚夫妻了。”他可是迫不及待了。 倒是花漾可窘了。 幸好慕容诮过来拉她到他身边的椅子坐下,顺势免去她的尴尬。 不过慕容盛颜仍是兴致勃勃地又和花漾聊了一会后,才在相爷女婿和女儿的问候下,勉强打住兴头让他们迎去房里休息。 他总算在亡妻祭日前一天赶到京城。而且为了赶路,他已经在半途中累死一匹马儿了。 等大家都离开了,花漾忍不住抓抓头,纠起了小脸。“都是你啦!害我在伯伯他们面前丢脸了。”虽然没人提这事了,可她还是觉得糟透了。 慕容诮伸指拨开黏在她额上的发丝,然后握住她的手往外走。 “你没听爹说,很高兴见到我们相处得很好!”他朗笑。“老实说,我也很高兴我们“相处”得很好。”仍惦记着她扑上他时,脸上笑开得像朵花儿的模样。 闷闷地跟着他走了几步,她终于用力摇摇头,把这烦恼丢到天边去。 “我很喜欢伯伯。”她率直地表达她的感觉。 “他也很喜欢你。”他看得出来。“我从不知道爹每年都寄生辰礼物给你。”他可是自许多年前就没生辰礼物可拿了。由此可见他爹对她的确很偏爱。 ......是因为娘的关系吗? 大眼滴溜溜地转,她玩笑道:“也许他是怕我听到他儿子的风流盛名,不敢嫁他,跑去要求退婚 ,所以才未雨绸缪地寄礼物来替他儿子收买我......” “就算他没替我收买你,你还是一样跑不掉。”从容自信。 “谁说的?”对他作了个鬼脸,她一溜烟从身边跑掉了。 一愣,他立刻大笑着追上去。“喂!丫头!我有准许你跑吗?快给我乖乖回来!” 隔日,正是慕容夫人的祭日。阳光意外地暖和。 一早,慕容家的所有人便已准备妥当,就连周相爷也照例请了一天假要随众人进宫去拜祭岳母。不过没想到就在出发前,慕容倩却忽然肚子痛,出现了要生产的徽兆。 所有人立刻手忙脚乱。抱着她回房的,支叫产婆的,去吩咐下人准备的,大伙儿在一阵混乱过后,差点就把原本要做的事忘了。 产婆匆忙来了,进屋检查了一会儿后便出来告诉焦急等待的众人,相爷夫人还得再等上几个时辰才会生。 当然,今天的选种,她是去不了了。 还在房里挨着阵痛的慕容倩,仍很有精神里挥手要本来打算陪她的相爷夫婿代替她好好祭拜娘亲;至于另一个打定主意非留下来不可的花漾,她真的无力阻止了。 在一番讲座和花漾的力争后,众人终于同意让她留在府里陪着即将生产的慕容倩。 稍后,赶着进宫的一行人总算出门了,至于花漾,则在产婆的指示下,扶着慕容倩在房里不断来回走着;,据产婆说,这样到时生孩子会比较容易。 半个时辰后,慕容倩这一痛,竟痛了好几个时辰,喊得喉咙都沙哑了之后,宝宝这才呱呱坠地。 是个女娃儿。 一直待在房里跟着东忙西忙,跟着大口呼吸,跟着紧张,几乎要跟着痛的花漾,这会儿在听到娃娃响亮的哭声,在见到被抱在虚弱的娘亲眼前的圆胖娃娃后,不禁感动地笑了,同时泪水也不停滚落下来。 “二姐,辛苦你了......好漂亮的宝宝哦。”紧握着慕容二姐的手,她泪眼模糊地哽咽笑道。 慕容倩也笑了。经过一番剧痛折磨后,她已经累到只想错死了事。可她仍是对这一点都没被她的尖叫和生产过程吓到的花漾道:“刚才没被我吓哭......现在倒哭了......漾妹妹......谢谢你陪着我......”花漾一定不知道,其实她在这儿,对她而言也是个重要的支撑力量。似科在某个时刻,她从花漾身上感受到了和她娘亲一模一样温暖却坚定的光芒...... 她恍恍惚惚地明白了,为什么娘会一眼就喜欢花漾,一眼就选定了花漾成为他们家人的原因...... 慕容倩再也撑不住地睡昏了过去。 再过两个时辰,接近傍晚黄昏的时刻,所有人都回来了。 一在前面听下人说夫人生了,相爷周定白紧绷的神情立刻一松,赶忙大步往屋后疾走,就连慕容洁也开心地直跟着跑,不过立刻被严厉的互不侵犯夫婿拽住,不准她用跑的。 周定白进房去看睡沉的夫人,其他人则去隔壁找刚来到这世上报的相爷家小千金。 “......咦?伯伯和慕容诮没一起回来吗?”在小娃儿房里的花漾没见到王爷夫妻身后还有其他人,惊讶地问了。 “岳父被为丽缠住,小舅被圣上留在宫里,可能要明天才回得来。”只在一旁微笑地看着妻子逗弄小宝宝没动手的安康王爷回答了她。 本来圣上也要留下所有人。不过当他一知道二姨子即将临盆,只好放了归心似箭的他们。唯独他那小舅子走不了。 她一愣,拉着忍不住瞠目结舌。“那......那不是三公主?伯伯被她缠住,不会有事吧?”还有慕容诮......他被皇帝留住?......啊!对了,算起来,他们也是爷孙的关系,皇帝想见见孙子,也是人之常情啦!只是慕容伯伯他...... “哼!每年这一天,那老妖婆就知道一定可以在宫里见到爹,所以她当然不会放过这机会。”把小宝宝轻轻放回小床上,慕容洁一边轻蔑道。“放心,她不会伤爹一丝一毫。那老妖婆,到现在还像个令人作呕的小姑娘一样迷恋爹,甚至还为了爹不生孩子,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公开秘密。那老妖婆当年得不到爹,就为自己找了个和爹的相貌相似的驸马爷嫁,这样你就明白她有多病态了吧?” 花漾果真听得一愣一愣。“那位驸马爷……不就很可怜?”被当作替代品,自己的妻子又公开对别的男人念念不忘,难道他都不会感到愤慨吗? 冷笑一声,慕容倩瞥了自己丈夫一眼。“我一点都不觉得他可怜,只有傻瓜才会同情他。”没忘记他昨天还替那人说话。 安康王爷当然明白妻子的话中有话,不过这回他倒是学乖了地闷不吭声。 这时,周相爷也从隔壁房过来看自己的孩子了。 “二姐还在睡吗?”慕容洁问了。 “嗯,看来这孩子把她累坏了。”满是怜惜地说,他一边凑到床边,微微傻笑地凝视着同样睡得香熟的孩子。 见到这一幕,三个人不禁相视微笑,接着很有默契地一同退了出去,把这地方留给这对父女。 王爷夫妻一直待到慕容倩醒来,和她说过一会儿话了,因为也惦记着家里的孩子,所以两人告辞离开。 晚一点,慕容倩已经有力气可以下床走路了,她的丈夫立刻把孩子亲自放到她怀里。 瞧着这一家三口幸福的模样,花漾又不禁笑着掉下泪。 慕容倩把她招来身边,温柔地看着她。“漾妹妹,和逍弟成亲后,你也赶快生个娃娃吧。” 没想到她这句话,竟在花漾脑子里盘旋了一整夜。 她和慕容逍的娃娃啊…… 从她去金燕城找他退婚到现在,和他一路走到这地步,她是被说服了,接受与他成亲的念头。而老实说,她的确愈来愈习惯他的人、他的作伴,嫁给他,似乎已经成了件极自然的事;不过,她还真的没想到两人的娃娃耶! 呵呵……不知道慕容逍有没有想过这种事?不知道他喜欢男娃儿还是女娃儿? 可她实在很难想像他们的娃娃在他身上爬的画面,因为从这几天他和小隆相处的情形就知道,虽然他也喜欢小孩,却不是个对小孩有耐心的人。 也许等明天他回来了,再找他问问看…… 不过她没想到,到了隔天,事情竟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二天午后,回相爷府的慕容老爷凝重的道出了一件令所有人震撼万分的事—— 皇上已经下旨赐婚慕容逍与明艳郡主。 完全没发现有赐婚前兆的众人大惊,但更令人直觉不对劲的在后头——原来,昨晚被皇上留在宫中的慕容逍,今天一早却被宫女发现在明艳郡主的寝宫醒来;而且两人同床共枕的事立刻传到皇帝那边去。尽管慕容逍后来恢复清楚神志,曾向皇上据理力争自己根本未到郡主寝宫,甚至与她同床的印象,可是因为郡主指证历历,而为了郡主的名节,皇上仍是立刻赐婚两人。 在宫里一听到这传言的慕容盛颜,当然明白这事其中必有蹊跷。等到他赶去和仍被留在宫中的慕容逍问清事情详细的前因后果后,更加确定他肯定是在某个环节出了差错,被设下此局陷害了!但陷害他的人是谁?难道是明艳郡主自己? 所有人都知道明艳郡主爱慕慕容逍,也常有大胆表明自己的心迹,但若因此说她设局让他与之成亲,这也未免太骇人听闻;更何况,他们也没有证据证明此事。 慕容盛颜亲自去面见皇上,当面告之关于这事的所有疑点,并要皇上暂时收回圣命;一他早知自己这孙儿有未婚妻,应该不愿将两人活生生拆散,并让自己孙儿不幸福吧?——皇上显然将他的话听了进去,却仍不打算撤回这道赐婚的御旨。 聪明如他,立刻清楚皇上在打什么算盘。其实说要维护皇姐的千金郡主名节只是一个藉口,早就想让逍儿重登王室之家的皇上,正好可以因此完成他的心愿吧? 以前他藉着逍儿娘的遗愿,多次成功推掉皇上明的暗的想替逍儿作媒赐婚的事,但这一回,有了这个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天大好机会,他自然不肯放过…… 千防万防着妫丽,却根本没防到会中了有心人此招算计,更何况直到现在,他们还完全找不出这事的幕后指使者是谁。 “该不会这也是妫丽的手段吧?”所有人仍处在震惊状态中,他们尤其担心的是,自从听到这消息后,便一直处在出神之中,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花漾。看了看她,慕容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所幸她孩子已经生下了,现在才有精神力气应付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爹不是见到她了?您瞧她这回有没有什么不对劲?有没有不小心说到什么?”注意力转到一旁的爹亲身上。 慕容盛颜冷肃着一张脸,半垂眸回想。“有……她这回的确变了。以往她从不承认那些偷袭的事,可昨天我问她是不是又派人暗算逍儿,她竟点头承认,连我都不敢相信。”他抿唇。“你说的没错,也许昨晚这儿的事,也跟她脱不了关系……我立刻去问她。” 周定日突地拉住了他的丈人。“爹,小心些。三公主现在有病,说不定她也会对你做出什么令人无法预料的事……她没跟您说她病了吗?” “她倒是没说。不过,我看得出来她努力想要掩饰自己生病的迹象。”对他的小心提醒点点头。“我会注意的,倒是那个……”朝心不在焉的花漾丫头看去,他心疼了。“小漾,你要相信逍儿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我们都看得出来,他可是全心全意想和你成亲……”走到她身前,拍拍她的肩,鼓励她:“你放心,我们一定会阻止他和郡主的婚事,我发誓,好吗?” 乍地回过神,花漾立刻挺直身子,回他一抹镇定没事的神情。“我知道,我相信他。” 她的确相信。 在他身边快两个月,他是个怎样的男人她会不清楚?虽然他看似风流,但绝不下流;虽然他游戏人间,却绝对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所以她的确相信,他不可能在自己都不清楚的善下去招惹另一个女人! 慕容盛颜赞许地再看了一眼她充分理解的表情,这才安心出门去。 没多久,连王爷府那边也得到消息了。慕容洁气急败坏地赶过来,当她听完事情发生的经过后,马上毫不犹豫又不客气地直指一定是那老妖婆和明艳联手搞鬼! 不用她说出口,她的王爷夫婿已紧接在慕容老爷和相爷之后赶进宫去了。 第七章 夜灯初上。 一身疲惫的慕容逍回到了相爷府。 听到下人的回报,花漾立刻跑到大厅前;原本正和慕容洁和范铁卫他们讨论着什么的慕容倩,一见到进来的花漾,二话不说,一张臂便紧紧抱住了她。 花漾一愣,这回倒没挣扎地任他在众人面前抱住她。虽然他的力道足有窒死她的嫌疑,但她仍没推开他,反而伸出手圈住了他的腰。 “……漾,你要不要随我去浪迹天涯……”埋首在她颈窝,他闷笑的低嗓近在她耳畔。 她微缩了缩肩,有些受不了他呵在她耳朵后的热气。“……笨蛋,你要这样就逃走吗?”嗤哼。 低低笑了,似乎从她身上汲取够了他想要的力量,他终于缓缓放开了她。 “三姐说你非常相信我没有和明艳如何的事。”他定定注视着她,眸中情思翻涌,唇角仍勾漾着笑。“我以为你会很高兴,终于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摆脱我,光明正大要我退婚了……” 微歪着头,她的眼神像猫一样狡黠。“咦?对耶!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慕容逍脸一沉,故意要抓她,她马上敏捷地跳到慕容洁身后。“喂喂!明明是你自己提醒我的!” “你这个丫头,从来就不会对我说点儿动听的话。”对她摇摇头。 “我怕你听太多了,耳朵会长茧啦。”她倒回得挺快。哼!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莺莺燕燕说的动听话他还听不够哦? 所有人立刻明白她指的是什么。范大辛四人忍俊着。哼!慕容洁可就不客气地笑出声。 “逍弟,报应啦!谁叫你花天酒地、风流乱来的样子都让她看过了。不过,她竟然相信你没对那位皇宫里最美的一朵花出手呢。”既贬又叹。 苦笑。他重重地抹了把脸,当然知道三姐是在趁机挖苦他。 “没错!就连皇上都认为我是个风流成性、无可救药的家伙。不过既然如此,他为何指望我会对明艳负起责任?”那个老番颠!啐! 他是被迷昏了,不过有没有和明艳怎么样,她那演得一点也不逼真的表现,难道他会不知道,看不出来吗? 当他从一阵头昏脑胀中清醒过来,想逮住前一刻还跟他躺在同一张床上的明艳时,没想到他的动作仍不够快,她下一刻已经像被鬼吓到般地尖叫一声,抓住床上仅有的一条丝被就往寝宫外跑;然后,浑身赤裸的他就这么白白被冲进来的众宫女看光光…… 哼!她叫是叫,跑是跑啦,但他没错过她用丝被包裹起来的身躯上,还是有穿着衣衫哦。 他绝不相信若昨夜他真动了她,她身上的衣裳会没被他剥光! 还有,床单上那块可疑的血渍…… 混帐!简直当他是少不更事的小子,她竟然随便用鸡血来混充?! 很好!他已经趁乱把那团“证据”撕下来,让人去查,到时候看她要怎么诬赖。 当然,他不相信这整桩计谋,光凭明艳那聪明有余、智慧不足的脑袋,靠着她一个人就想得出来。所以他很确定她有同谋,或者……幕后指使者。 谁?难不成是马上把明艳“赏赐”给他的皇上?可是很快便否决掉这个嫌疑犯。因为他很清楚,虽然他这位外祖父皇帝老是千方百计要他娶皇室女,要把他留在宫里,不过,再怎么无聊,也没必要跟他耍这种小计。 如果不是皇上,那又是谁? 从今天一睁开眼本来便接受一场震撼记开始,再历经和皇上的唇枪舌剑,气急败坏要把那将他丢在床上就从人间蒸发一样的明艳揪出来对质;等到他终于败下阵来,不得不暂从皇宫撤退,已经累得快变成死人了! 众人自然都看得出来他全身上下显露出来的疲态。 因此,在和他斗过嘴后,慕容洁便毫不罗嗦地放他回房去休息。 慕容逍在回房前,还是踅去二姐的房里,看了看昨天才刚生产完的她,也看了看才出生不久的小外甥女。 慕容二姐没多问他发生的事,才一下子就要花漾陪他回房去。 回到侧院的小楼,下人早已手脚俐落地先一步点上灯,送上简单的饭菜茶水。 花漾熟练地伺候他洗脸、吃饭、过后再伺候他换上睡衫。但就在她见他一沾上枕便闭上眼睛,似乎立刻陷入梦境,而她正要悄悄退出房时,他却又忽然半撑开一只惺忪的眸,一手拉住了她。 “漾,我想要你在我身边……你陪我躺着好不好?”倦嗓浓浊而沙哑。 他这沙哑却充满磁性的低音一侵入她的耳,便令她不由自主泛起一阵鸡皮疙瘩。老天爷…… 回头,低眸看向他同样睡意迷蒙、却又像个小男孩般单纯的脸,她希望她可以说不。但……她的声音竟就这么卡在喉咙似地出不来。 没听到她回答,他的手微一使力,她的娇躯毫无抗拒地倒向床铺。 张臂将柔软的人儿接收进怀,调整了一个舒适的位置,拉上被盖住两人。 “好,睡了……”浓喃。下一瞬,他规律而平稳的呼吸声就抵在她额头上方响起。 她有些傻了。 很快地,她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他男性的躯体,温暖的气息全然包围——好陌生,却又熟悉——一开始,她的身子还有些僵,可当她感受到贴紧她,他胸膛下强而有力的稳健心跳一下又一下地,她像是被催眠了般地跟着缓缓放松了下来;甚至,一种慵慵懒懒的感觉正慢悠悠的自她四肢百骸扩散出来,然后弥漫合身。 没多久,她感到眼皮渐渐沉重了起来。 下意识地跑掉仍套在脚上的鞋,她在他怀里换了个姿势。抬起下巴,她对着他睡熟的俊脸,小小声地说:“好吧,我就睡一下下……” 交代完毕,打了一个无声的呵欠,她枕在他的肩膀上,闭眼,悠然地沉入梦乡。 第二天,一抹灿烂的金色阳光从窗缝中闪耀进来。 房里的人睡足地醒来了。 不过,当床上男人下意识地朝身畔摸索却扑了个空后,他倏地张眸,转过头—— 果然,枕褥上只有他一个人。 掌心贴着身侧床被,察觉上面毫无一丝余温,可他的脸庞倒是泛起了温和的笑意。 稍晚。 慕容逍神清气爽地踏进厅子。 “这小家伙怎么又在这儿?他爹娘呢?”一眼就瞧见花漾正追着小隆喂饭的画面,他半眯起了眸。 好不容易逮住好动的娃儿哄他吃下一口饭,花漾这才有空转头朝兀立在门口的男人招呼。“你起来了?三姐去后院找二姐和孩子,我帮忙喂小隆吃饭……啊!小隆,你别钻到椅子下,等会儿你会卡住……你还没吃饭吧?大家都刚用完饭,要不要我去替你端饭菜过来?”好气又好笑地一手就将捣蛋的娃儿及时抓住,一边又忙着回头对他问道。 看着她被精力充沛的小娃儿整得一张脸蛋红扑扑、发辫散乱、衣裙也脏了一块,却仍笑容灿烂的模样,慕容逍的心狠狠一动,情意泛滥如涌潮。 大步至她身前,他趣然一笑,伸出一手遮住小家伙的眼睛,不由分说俯身掳动她微启的樱唇,贪婪地印下深深一吻。 在小家伙终于耐不住地挣扎,开始要踢他之前,他及时放开了花漾,并且大掌一捞,便将差点被他摔下的小家伙抓住,挟在他臂膀与胸膛之间。 被他偷到一吻,花漾心跳得飞快,差点不敢望向他。 “我比较喜欢吃你……”凝视着她嫣红如醉的脸蛋,他哪是用一记区区的吻便能摆得平的? 一愕,她眨眨眼,听懂了他的调戏之语,赶紧看了看被他压在胸前的小隆,没想到他正用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笑望着她。 “喂!你别教坏小孩子!”红着脸警告他。 这位小孩的舅舅吊儿郞当地耸耸肩,嘻嘻一笑。“我只是提早在教他怎么向心爱的女人示爱,怎么会是坏事?” “根本是歪理!”改瞪这一点都不知改进的男人。 他还是笑。“好!如果他见到大人的亲热、男女在说情话,那你倒说说,你要怎么教他?” 用力吸了口气,再吐出来,她发现他脸上的坏笑表情了。“你会跟他说,这叫大人式的示爱?” “是没错嘛!”得意地颔首。 灵眸快速闪过一丝狡黠,她突地伸出两指,手下没留情朝他的脸颊使力一捏,放开。“那这样呢?”毫不心疼地看着他颊上出现的一圈红印,她笑眯着眼。“这也叫大人式的示爱喽?” 慢条斯理地伸手揉了揉被她捏痛的颊,他的眼神竟一变为可怜兮兮。而且还故意低头向根本不懂的小隆咬耳朵。“我跟你说,小子,虽然这个姨姨看起来很凶,对舅舅很不好,还欺负舅舅,但其实女人都这样,她们心里明明就是爱这个男人爱得要命,却又不肯承认……” “慕容逍,我全听到了!”声音这么大,连外头的人都听得到吧?花漾觉得手好痒。 他住嘴,眼皮一跳,赶紧把小家伙抱高。“来!你不是要喂他吃饭吗?我抓住他了,你快喂吧。”开玩笑!他女人的手劲简直可以捏碎他的骨头,他可不想再被她捏一次。 瞄了他怕怕的好笑表情一眼,她忍着笑,开始将一匙一匙的饭喂进小隆嘴里。 小隆似乎有点儿敬畏这位舅舅,所以一被他抓住就不敢乱动,乖乖合作地一口口把饭菜吃光。 终于完成喂小孩的任务,花漾笑着松了口气。 “好了,我去把你的饭菜端过来,你先陪他一下。”没忘记还有这位大人得填饱肚子,她立刻跑去厨房。 不过,等她把慕容逍的饭菜准备来,厅里除了他和小隆外,本来去园子散步的慕容伯伯也回来了。 慕容盛颜正逗着外孙玩。 “小漾,你和逍儿有没有打算好要生几个娃儿让爹抱了?”不经意似地抬头笑问她。 手一抖,花漾捧着的汤碗差点滑下。 另一只大手立刻稳稳地接住它——慕容逍神情自在闲适地把它放在桌上,其它的饭菜,他也自动从端盘上移过来。 “……呃……伯伯……”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理得脸红,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怎么还叫伯伯?从现在开始叫爹吧!多叫两次就会习惯了。”慕容盛颜一脸慈祥随和,但对这称呼似乎还颇坚持。 “喔,好……爹……”从善如流。 “爹,我还没和小漾谈过这事。”平静接口的是慕容逍,他已经开始在用餐了。 花漾一时不知道该是松了口气,还是继续紧张。他们当然不可能谈过这种事,因为不久前她还期望他找到法子退婚嘛! “嗯,我看这一趟回去,就得开始来准备你们的婚事了;亲家那边应该也差不多跟我一样想法吧。”慕容老爷脑子里已经在转着婚礼要用的各式清单了。 花漾可不是故意要扫他的兴,迟疑了下,她还是开口着:“可是伯伯……爹……慕容逍和郡主的事不是还没解决?要不要……我们先把婚事缓一缓……” “不行!”她还没说完,父子俩竟异口同声悍拒。 她吓了一跳。看了看停着抬眸瞪她的慕容逍,和差点把躺在怀里的小隆惊醒的慕容老爷。 “我没把婚期提前已经算很忍耐了,你竟然敢说要缓婚期?”没给她好脸色看的未来夫婿。 “我只是觉得……”据理力争。 “小漾,我不是说过会阻止那桩婚事,你不也相信爹的吗?”对她摇头的未来公公。 她只好投降。“对不起,当我没说过。” 慕容逍仍铁青着脸。“我认为,最好的方法还是愈早把你娶进门,当上慕容家的少奶奶,我才能愈早安心。” “啊!不要!”忙不迭摇头。 “不要?”慢慢挑起眉。 顿了一下,她仍是说出想说的话。“既然婚期就订在那一天,要是提前了,大家一定会忙得人仰马翻;延后大家还好处理,提前了当然麻烦。”她的实际理论。 “噗”笑出声的是慕容盛颜。不管儿子的脸色,他倒是点头赞同。“说的也是。小漾分析得有道理。” 慕容逍一扬唇,不气反笑了。“爹,我忽然发现,你已经在宠她了。” 点点头,不掩饰得意。“儿子,你怎么到现在才发现?你不会以为咱们慕容家上下只有你对小漾丫头好吧?” “我当然很高兴。不过,你最好别宠坏她,有你这爹当靠山,我怕她会什么都不听我的,那你叫我男人的尊严往哪里摆?”似真似假地警告爹亲大人。 没想到慕容老爷却嘿嘿道:“抱歉,你爹我向来比较疼女人,我没法照顾到你的男人尊严。” 瞧这对父子斗嘴实在很精彩,不过花漾还是一边咧嘴笑着,一边走过去轻手将慕容老爷怀里的小隆移到自己身上。“伯……呃……爹,我带小隆去午睡,你们在这儿慢慢聊吧。”赶紧改口。她说着,抱着已经玩累睡着的孩子往后头走去。 两个男人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门后,这才收回视线。 互看着对方,父子俩同时会心一笑。不过下一霎,他们也立刻敛回笑,表情凝回正经严肃。 “我去找了妫丽,直接问她,你被迷昏在明艳寝宫是不是她搞的鬼,她承认了。”忆起和她之间的周旋,慕容盛颜额头便阵阵抽痛。 慕容逍推开碗箸,神色冷静冷然。“现在她倒变得诚实了。” “说真的,我也不大适应她这转变。若是她像以前那样狡猾,我还容易对付,现在她愈光明正大使坏,我反而愈觉得棘手。”以前对她是全然的仇恨——杀妻之仇,暗算子女之恨,逼使他花费一半心神与她缠斗。他不否认,她成功办到了非使他惦记着她不可——即使是那种咬着牙的惦记——而现在,面对那早该死,也果真离死期不远的女人不同以往的策略,他反倒有些难使力接招。 “或许这又是她的另一个诡计。她在扰乱我们的方向。”对那女人的本质从未迷惑过。 双手负在身后,慕容盛颜在厅里踱着方步。“她还明说,这事是她主动找明艳合作,目的是她要你尝到一辈子不能和真正心爱的人在一起的痛苦滋味……她知你和小漾的事。”明白她的迁怒;连他都难以置信,都这么多年了,她竟仍对他执着到这种地步。也许,发生这许多事,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他。如果当初他没拒绝她,或许孩子的娘现在仍好好地活在这世上,但……就算时光重来,他仍是会在第一眼就爱上兰儿,所有的不幸依旧会再次轮回吧…… 他绝不后悔与兰儿邂逅相遇,直到此刻,他仍然清晰记得心爱女人的发香,似清晨绽放蔷薇的美丽双颊,甚至只要闭上眼,就能触摸得到属于她的晶莹雪肤…… 不,错的不是他和兰儿,错的是妫丽! 慕容逍并没有看出爹亲复杂的心事与感慨。他不以为然地一哼。“所以她现在不当刽子手,改判我终生监禁了?这真是个好主意啊。”反讽。人都快死了,还尽想这些有的没的,她都不累吗?也许他该送她提早讲棺材,好结束她劳碌的一生。 “她也明白皇上在打什么主意,所以接下来她只要等着看好戏就够了。”大皱其眉的慕容老爷。 沉默了好一会儿,慕容逍的黑眸却开始闪动着愈来愈诡谲明亮的光芒。 定定看着懊恼,一筹莫展的爹亲,他的唇畔泛出一缕隐幽的笑意。“既然她想看好戏,那么我们何遂她死前的心愿?” 知子莫若父,慕容盛颜回望他的眼神,立刻知道他必定有了什么好主意。他的眉头稍舒。“道儿,你想到什么了?” 接下来,只见慕容家父子开始交头接耳…… 这已经是连续第三天,慕容逍没回相爷府。 而这几天,花漾倒是过得充实又忙碌——慕容三姐继续拉着她到处玩乐,到处吃喝;至于没和慕容三姐出去的时间,她则兴致勃勃地帮忙照顾相爷府刚出生的小千金。她可没想到,替小娃儿把屎把尿,她也能玩得这么开心,就连一直待在屋里调养身子的慕容二姐,也放心地把娃儿交给她带,暂时将刚请的奶娘掠到边去。 也就是因为日子实在少有空闲无聊的时候,所以一开始视线可及之处少了个那有事没事就粘着她的男人身影时,她还不感觉怎么样,反而以为自己可以松了口气专心做她想做的事。但第一个晚上,听说他留在宫中不回来,她也认为只是花时间在处理和郡主的事;然后第二天,第二天晚上,他继续待在宫里毫无消息,她仍没觉得不对劲;等到第三天过去了,在猛然惊觉自己身边像一直少了什么之后,她才后知后觉他竟已有三天不见踪影! 他还在王宫里吗? 他应该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一想到这,她马上去跟其他人打探他消息。他们证实,他的确仍在于宫中,至于他到底在忙着什么…… 慕容二姐隐隐皱眉,告诉她没什么事;但慕容三姐可就对着她一脸大感不解又欲言又止了。 “……那个逍弟……在宫里忙什么啊……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相公好像有听到一些消息,他有跟我说啦,可是我听了却觉得很荒谬,我还一直问他是不是弄错了……”支吾了一会,慕容洁才一口气说到这里。 花漾研究地看着慕容三姐难得受困的表情。其实听到这里,她也没听明白她到底想说什么。“三姐、三姐夫听到的消息,是关于慕容逍的吗?”直捣核心。 慕容洁毫不迟疑地点头。“是啊!” “所以,慕容逍怎么了?”在宫里杀人放火?搞得皇帝从龙椅上跌下来?还是他被三公主暗算了? 想到最后一个,她悚然一惊。三公主不会再来一次吧…… “是不是三公主……”她急得脱口而出。 慕容洁一愣,立刻摇头。“不,跟老妖婆没关系。是……那个……”顿住。呃……要告诉她吗? 松口气,花漾黑白分明的大眼看着她。“哪个?”还是她上两个猜测? 终于憋不住了。“……听说逍弟这几天一直和明艳在一起。许多人都看见他和明艳对弈、喝酒,还常常携手游览御花园,现在宫里流传逍弟这一回终于倾倒在明艳的石榴裙下,真心真意接受了皇上的赐婚……”几乎连气也不换地把所有听来的传言一古脑儿倒出来。这会儿,她才总算喘了口气,表情恢复冷静。她拍拍花漾的肩,正经严肃断言道:“这当然全是假的。你我都清楚,逍弟对这婚事的反应,和他对你的心意,他根本不可能自己跑去和明艳有任何瓜葛。所以我才说,一定是相公弄错了,他在说的人绝不是逍弟。” 原来这就是慕容三姐想告诉她又不好意思开口的事。 花漾随即大剌剌一笑。“三姐,我知道了,我不会胡思乱想的。二姐夫、三姐夫不是都会进宫吗?如果真的有这种事,他们一定不会瞒我们的。” 慕容洁眸心蓦地掠过一抹深思。嗯……没错,看来她应该去找二姐确定一下,也许二姐夫也跟她提过什么…… 虽然她刚才对着花漾否定这事,不过她心里却莫名感到不安。 她真的得和二姐商量商量,看逍弟这几天究竟是在宫里搞什么鬼! 隔天一早,也就是慕容逍连着出门不在相爷府的第四天,他终于满身疲惫,浑身上下却又洋溢着某种藏不住喜悦地返回相爷府了。 天末亮便在院子里练功的花漾,一听说他回来了,立刻毫不迟疑地去找他。 自从到金燕城找他后,这还是第一次和他分开两天以上;也是第一次,她发自己竟生出迫切想见他的心情。 怀着小小的期待,她依着下人的指示到他房里找他。 只见已三天没主人的房间里,此时慕容逍正在下人的服侍下换上睡衫躺上床。 他立刻便察觉进房来的花漾。幽深眸子掠过一道爱怜的光彩,拉扯被子的动作几不可查地一顿,可下一瞬,他眼中的异采隐去;重望向大步朝床边走来的她,他微微一笑,表情却令人明显感觉少了该有的温度。 “花漾,有事吗?我累了,想睡一会儿。”对她明白道。 花漾在他床边止步。听他唤她的那声“花漾”令她陡觉异常刺耳,她赶紧回过神,盯住他那仿佛经历彻夜狂欢后极度倦累不堪的脸庞上,心中的不安在扩散。 “……你这几天,好像真的很忙?”眼睛瞬也不瞬地直直看进他竟浮现不耐烦神情的眸底。 他叹气。“对,我真的很忙,你是在讯问我吗?” “不,我只是……”她立刻摇头。 “好了,你先出去,有事等我睡醒了再说。”一挥手,他随即拉上被子,背对着她闭上眼睛。 心,像被什么狠狠刺痛。望着他冷淡背向着她的身影,她愣呆了半晌。一会儿后,她终于无声无息地从房间退离开去。 待她一走,原本闭眼睡着的慕容逍却立刻睁眸转头,一丝睡意也无地凝视着被她悄悄关上的门扉。 良久,一声压抑各种情感的叹息在房中幽幽回荡…… “小漾,怎么了?你在发什么呆?”发现怀里抱着小楚儿的花漾,竟对宝宝的嘶声大哭充耳不闻,牵着小隆的慕容洁走进房里,这才清楚看见花漾竟一脸失魂落魄地呆坐着。 “……呃……咦……三姐?……啊……楚儿……”被慕容洁一喊,猛地回过神来的花漾,随即察觉对她蹙眉的慕容洁,再惊觉哭声沙嘎的宝宝。她赶忙拍哄着怀里的娃儿。“乖乖乖……楚儿乖……三姐,二姐睡了吧?”一边抬头问慕容洁。 “逼她吃下一锅的补品,在隔壁撑着,她要我过来瞧瞧楚儿怎么哭得这么厉害……”帮忙检查娃儿是尿了或饿了,慕容洁回应她。接着把孩子抱过来,纯熟俐落地替孩子换下湿的尿巾。 一会儿之后,她们把楚儿安置回她的摇床上。 一手摇着睡篮,慕容洁明亮的美目盯住花漾又有些神思不属的脸上。“小漾,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该不会…… 思绪马上转到那个刚从宫中回来不久的人,她的神色倏地一沉。 她没想到,不仅是她家相公,连二姐夫也听说了流窜在宫里的,关于逍弟与明艳的谣言。他们两人事后都感到不对劲地先后在宫中找到逍弟;令他们震撅不已的是,他们竟当场看到他躺在榻上,享受地让明艳一口一口喂他吃水果的画面。两人的亲密模样,令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他们也几乎瞧得脸红。一见到他们,他倒随即懂得把躺在他怀里咯咯娇笑的明艳推开。可在他们眼里,他这举动却更显得欲盖弥彰。 回到家里,原本她那王爷相公还不愿说出他发现的事,但在她在追问下,最后仍是原原本本地说出来了。 连他也不相信小舅子口中辩白的,跟明艳没什么,两人只是闹着玩的解释。 在听完的那一刻,她简直火冒三丈地直想抄把棍子,杀到慕容逍面前先痛捶他个半死,再来问问他是不是忽然鬼迷了心窍还是吃了迷魂药,竟然莫名其妙和明艳”玩“在一起!他不是喜欢花漾喜欢到把人家骗到不肯退婚?现在又是怎样?风流死性子又发作了是吧? 要不是相公死命把她拉住,她发誓,她真的会冲去揍人。所以好不容易忍了一晚,她今天一早就来相爷府要等人。没想到府里的人说那浑小子今天也是透清早回府,一回府就回房里睡。她再忍着快喷发的火气,先去找二姐商量此事,她们相同的结果是——非尽快找他弄清楚,究竟他在想什么不可! 较冷静的二姐不相信他的转变会如此突然,并且毫无预兆;她猜测,或许他这么做有什么苦衷,她们必须听他亲口说才能下定论。 最后,她也只得同意二姐顾虑得没错。 而这会儿,花漾的异常,自然立即令她敏感地朝自家小弟想去。 她没对花漾说明天相公找上他时的情形,二姐也没说,所以,会不会是她已经见过了诮弟,他们两人之间出了什么状况了?她开始有些急躁不安了。 察觉慕容洁毫不掩饰的关心,花漾的心一暖。搔搔头,她觉得,是不是自己真的想太多了?因为听到慕容诮那些传言,所以她才太在意他在累了之下对她的态度? “我……三姐,我没事,大概是我没体谅慕容诮刚回来太累了,竟还急着想问他事,所以被他赶出来,心里才有点不畅快……”说没事,她还是憋不住,把一直搁着想的感觉吐露出来。 “他赶你?”慕容洁立刻阴森地眯细了杏眼。 说出来,她的心情似乎舒朗了些。不过,慕容三姐的反应马上令她摇头澄清:“不,三姐,一定是我误会了,他应该没这个意思……” 二话不说,慕容洁大步往外走。 花澜下意识地跳上去拉住她。“三姐,你要去哪?”直觉有不妙的预感。 “当然是找他问个清楚,他究竟是不是这个意思!”在花漾的手劲下,她连移动一步都难。“小漾,你快放手。我已经受不了了,我今天一定要给那个痞子一点颜色瞧瞧不可!”红颜飘怒,她要花漾别拦着她。 痞子?没想到三姐已经气到连痞子都骂出口了! 在这种时机下,她实在不应该笑,但,她还是忍不住“噗”地笑出声。 慕容洁一愣,莫名其妙地睨着她。 花漾立刻把她拖拖拖,拖到娃娃摇篮边的圆凳坐下。“三姐,楚儿让你看着,我带小隆去厨房找点儿东西吃……”笑嘻嘻牵着小隆就走。 “喂!小漾……”知道她是用娃娃把她困在这里,她又好气又好笑地连忙喊人。 可是一大一小早就走得不见人影。 颓然地咬咬牙,她扭头看向摇篮里皱起一张小脸,似乎已经随时准备放声大哭的小奶娃……她也好想让某个人立刻痛得哭爹求娘…… 毫不犹豫弯身抱起小奶娃,她往隔壁房走去。 慕容诮足足睡了一天一夜。直到隔天早上,他才起床。不过让所有人意外的是,他只等在府里用完了早膳,便又出门去。 就连花漾也没来得及跟他说上一句话。 而他这一出门,又是几天才回府,然后一回来就又立刻回房倒头就睡。至于这几天之中,更多关于他与明艳相偕在京城几处名园执手赏花,并且对她宠爱呵护备至的八卦传闻也一个接着一个由宫中,由百姓茶余饭后里传出来了。 不过,以世人的眼光来看,现在的慕容诮和以前的慕容诮还真是大不相同--与王室贵族关系匪浅,俊美潇洒又浪荡不羁,这样的慕容诮不仅在金燕城,就连在京城也同样掳获众女的心。也因为他的风流韵事不断,所以很少传言过他真正专情于哪个姑娘,直到现在这位被赐婚的明艳郡主……看来,他果真对他倾心了。 相爷府的所有人当然都听到这些八卦了。 但相爷府里的人并不是外人,他们震讶地听着他这几天的消息,本来还不相信,他们不相信他会在公开场合与明艳态度亲密,不过事实就摆在眼前。随着意外见过他和明艳在一起的人愈来愈多,他们就愈无法否认这件事,心情也愈沉重。 他们唯一想维护的人是花漾。她自然不可能没听到这几天关于慕容诮的流言,可她不知是春开了或是装傻,因为她从头到尾看起来就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地照常忙碌,照常过她在府里的生活…… 但她这样子,反而让人既意外又替她觉得委屈心疼。 尤其是慕容姐妹。 总算逮到机会找慕容诮‘聊聊’的两人,最后却都被他那副无奈又痛心地发现自己忽然受明艳吸引,也因此惭愧地无法面对花漾的表白而惊出一身冷汗。而当他说着,他竟是最近与明艳一次又一次亲近接触后,才真正察觉自己对花漾的感觉比不上和明艳在一起的快乐--他在说着这些话时,脸上那几乎伪装不来的文采,真的令她们心头都凉了一半。 那他要将花漾怎么办?难道他要抛弃花漾?难道他没仔细想过,他对明艳也许也只是一时的迷惑和错觉,就像以前在他身边那些莺莺燕燕?她们质问起他。而他一句‘如果花漾不反对,他还是可以娶她为妾’惹火了她们。最后,她们在火爆的气氛下与他不欢而散。 那时,她们的对话花漾全听到了。 等了好几天,总算等到他回来的她,原本就打算等他休息够,恢复精神了再和他好好聊聊,但她才接近他的屋前,便发现慕容二姐,三姐正在他房里,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第一个念头和动作就是躲起来。 缩在窗外的树丛之间,屋面传出的声音她全听得一清二楚。 双臂紧紧抱着曲起的腿,把下巴搁在膝上,她有好一会儿的时间陷入脑袋混乱的状态。 这几天,相爷府的人几乎都在传着慕容诮的事。尽管大家为了怕她胡思乱想,绝不在她面前提到关于他与明艳郡主此刻正打得火热的传言,不过,其实她都知道。而她并没有遭到打击的原因是,她认为这是慕容诮在策略上的某种计谋。因为她们都明白他和明艳的事是三公主的阴谋,他又怎么可能任她诡计得逞?所以她才直觉认定他这阵子会忽然反常与明艳传出这么多事,绝对有他的道理。 她以为慕容老爷他们也全都清楚他在做什么,甚至参与其中。虽然她猜测因为顾虑她的反应,所以才瞒着她一些事,可在按捺好奇心这么多天后,她终于忍不住了。她决定直接找慕容诮问个清楚。但她万万没想到,她会先听到这些…… 原来,她以为自己够了解他,不过她好像错了…… 原来,她以为自己是他最爱的,显然也错了…… 原来,他还是有可能会再爱上其他女人的…… 花漾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有他的地方回到她房里的,不过,她知道接下来的一天,她几乎都处在一种又想哭又想笑,整个人浑浑噩噩却又极清醒的状态。 而这也将会是她首次尝到,即使对那个曾爱过她的男人有万分的不舍与眷恋,却非得准备放手成全他的痛--如果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真的比较快乐,如果他对她如今只存有愧疚补偿的心,为什么她还要紧抓着他不放?其实,他们本来就是不可能凑在一块儿的两人,现在不过是回到一切的原点而已……不过,事情不可能就像当初她去找他退婚时一样,至少她的感觉和心情不一样了…… 没有人发现她偷听到了在慕容诮房里的那一段话,所以这一天,就算她在其他人面前常常显得心不在焉,甚至还一个人拿着钓竿,却在池塘边坐着发呆半天,看到的人最多也只以为她是开始在为听到的流言困扰,他们不会知道,事实上她比他们所想的多更多,听到得更多,也思考得更多。 慕容诮回府又足足睡了一天一夜,直到隔日清早才起床。可他没料到,他一张开眼睛,便发现一抹人影已经等在他房里。 花漾静静地站在窗子前,静静地看着他。 “漾……”还未及抑下胸口乍然翻腾的情潮,他自然逸出一声唤她的轻吟。 眨眨眼,她的脸庞蓦地一亮。“慕容诮……”欲雀跃朝他过去的脚步,在下一霎见到他现过懊恼的神情后顿住,耳边又隐约回响着他曾对慕容二姐她们说过的那些话……她猛又回了现实。 慕容诮则正懊恼着为了现在这蠢计划,他竟得苦苦克制想将她娇暖的身躯紧紧拥抱入怀,想狠狠吻她甜蜜樱唇的欲望。 该死!他已经有好几天没碰到自己心爱的女人,他快疯了! 他简直是自作孽!因为本来一开始的时候,就连他爹也不赞同他这个必须连其他家人都瞒,却可能伤了花漾的心的计划。不过,他一方面为了不让花漾无意间成了妫丽的目标,另一方面为了令肯定不会高兴见到他欢天喜地地与明艳看对眼的妫丽气昏,甚至有可能再来拆散这桩御赐的婚事,因此他才决定走这险招。只是那老妖婆还没行动,他却已在自食其恶果了……就因为太明白她对他的影响力,所以他才尽量想避开两人的接触,果然,他就知道会这样! “……我替你端了早膳来。”深吸一口气,她还是走向床边,并且拿起整齐叠在一旁的衣服,准备伺候他起床更衣-就像之前常做的那样。 他掀被从床上坐起来了。抬眸,看着她略苍白的小脸,却毫不闪避回视他异常清澈大眼,他的胸口莫名一窒,仿佛从她的眼神中发现了某种他绝不愿见到的情绪。 突破压抑,他霍地伸手要箝住她的腕。“你……” 花漾下意识一退,并没有被他抓到。“你不是要出门了?”她可不要他的同情。她来,是要和他干脆地说清楚,做个了断的。“我帮你更衣。你一边听我说,我想这应该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 “你要说什么?”缓缓收回抓空的手,他坐着不动,阗黑的眸定定地盯着她透露出坚毅的脸。 瞧他似乎不急着下床,她小小挑起眉。咦?他不赶着去会见能让他快乐似神仙的美人儿郡主啦? 默默地,她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然后摊开手掌伸向他。 垂眸,视线落在她手掌心的半边玉偑上,他微眯了眯眼,下巴的肌肉抽动。“……这是什么意思?”嘎声道。他更显尖锐的目光扫向她。 “你明白是什么意思。”深吸一口气,她并没有故作轻松不在意。弯身把这订婚信物放在他的床上,再站直身,眨眨眼,顺势把忽然急涌上来的泪水挤回。“我……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思已经不在我这儿,既然如此,我也不会让你为难。”努力朝他扯开一个笑脸。“反正我一开始会来找你,就是要找你退婚的,就当我终于成功了眯眼;可是我想……就算是很久很久以后,我也没有把握见到你不会难过或想抱住你不放,所以……所以我们以后不要再见吧!慕容诮……”声音微微哽了一下,她还是勇敢地看着他。“就这样,我说完了。”退后一步,凝看了他最后一眼,接着转身就定。 可她走没三步,他低沉的嗓音自她身后响起:“慢着。” 心口一震,她仍是停下步伐。“还有什么事?”忍着没回头。 “你不是要伺候我更衣。”语调佣懒。 什……什么? 原本回荡在心中各种不舍的,沮丧的,伤感的复杂情绪,乍然被他这句使唤击退--没想到她临别前跟这男人说了一堆,眼泪还差点掉下来,他……他却在跟她计较这种事? 这下她的感伤全跑光了。一抿嘴,咬牙,她转身,旋风一般地冲回床边。 很好!他已经自己下床了。 二话不说,她立刻开始动手,粗鲁地扒他的睡衫衣襟,再将它自他高大挺拔的身躯脱掉--而就在她怒气冲天又专心对付他身上的衣服时,她根本没发现就在她头顶上方,他一张俊脸尽是铁青挣扎的神情,甚至就连他的一双手,也因为要强忍将就贴近他身前的她狠抱入怀,不得不过于用力握紧而青筋暴露。 可恶!该死!他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她走?还有,他怎么可能只有那个蠢计划可以解决皇上的赐婚,可以解决那老妖婆的?他只有这一丁点能耐吗? 对他内心正在经历强烈煎熬挣扎毫不知情的花漾,已经迅速俐落地为他套上她刚拿在手中的深蓝长袍。“好了,我可以走了……”一完成,打定主意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她头也不抬随即走人。 但她没走成。 眨眼间,她已经落入一个强悍的怀抱里。她呼吸一岔,结结实实僵成一尊石像。 终于不再克制渴望地将她蛮悍牢紧地锁在自己怀臂之中,慕容诮的脸庞也埋进了她柔软的发间,折腾胸臆的凶猛情感一下子爆发开来,他逸出一声低沉而颤抖的呻吟。“老天爷,我一定是疯了才会放你走……” 花漾,在总算回过了神,察觉自己再次被他熟悉的胸怀包围,而属于他的温暖热力和体息也仿佛悠然蔓延进他的肌肤里,她感到喉头一紧。 她听到他的低吟了。 他……他究竟想怎么样?明明他说,他要的人是郡主…… 怕自己好不容易可以硬下心离开却又因迷惑他的怀抱而投降,她赶紧冷静下被他一碰便混乱的心情,开始使力推开他。 “慕容诮,我们不是都说清楚了?你……你给我放开……”她的力气竟敌不过他丝毫不松手的拥抱,她不禁又气又急地干脆捶他的背。 “不……没有,我们什么也没说清楚。”以他体形的绝对优势箝制住她,他根本不在乎被她捶痛。“漾,对不起……我骗了你,我和明艳是玩假的,其实我只是利用她……”一口气将他和他爹的计划原原本本地说出来。而他愈说,她的眉扬得愈高,直到他终于说完,她也一脸目瞪口呆。 “……只是……为了要骗过三公主,你……你才和郡主在外面打得火热?”她的脑子还在消化刚听到这件阴谋算计。但猛然间,一个画面闪过眼前,她咬了咬下唇。“骗人!你明明承认你被郡主吸引,你觉得和她在一起比较快乐,而且你还说不反对要娶我为妾。”抬起下巴,不信地恼瞪着他。 慕容诮惊讶地回视她。“你怎么知道……是她们跟你说的?”他当然记得昨天故意回应向他逼问的两位姐姐的话,所以他直觉以为是她们对她透露的。 “我不小心偷听到你和二姐,三姐说的话。”没隐瞒。即使他都对她言明整桩事只是个骗局,她却仍未全然释怀。“难道那些不是你的真心话?因为她们是家人,所以你更不会对她们说谎……” 他叹气。“不,就因为是家人才更需要说谎。”他的一手轻轻抚过她披散在纤背上的青丝秀发。“连最有可能被我伤害的你,我都必须隐瞒,姐姐她们更不用说了。唯有你们真实的反应,才有机会让妫丽不致起疑……漾,假若你昨天便现身见我,也许我什么都说了,就像现在这样。”也许他还可以少受一点苦。 凝视着他,她明白他说的是真的,也明白,原来她当时认为他这么做或许有某种计谋的猜测是对的……原来她并没有错看他。只是因为无意间听到他回应二姐她们那些令人心碎的话,才使她的自信瓦解了…… 一股喜悦的暖流蓦地泛过全身,可她却没有立刻原谅他。 可恶!只要想到为了他,她曾承受的所有痛楚,流的泪,再接着联想到当所有人身陷这场风暴中的时候,他少爷则正在和美人卿卿我我,放任那位‘御赐未婚妻’在他怀里滚来滚去的画面,她更不甘心就这样轻易放过他。 “我还是不相信你。”沉下脸色,她冷不防推开他,跳开。“外面那么多人看到你和郡主在一起时的模样,连二姐夫他们也看过,如果真是作戏,你有必要演得如此逼真吗?难道郡主察觉不出你不是真心真意?” 愣了愣,他立刻毫不犹豫朝她一步步走去。“漾,别无理取闹了。你明知道只要我愿意,没有哪个女人不会被我哄得服服帖帖的,更何况明艳也是被我威胁配合演出……”既然秘密已揭穿,他自然没再隐瞒这事的必要。 “什么?被你威胁?”听到前半段话,本来想反驳,她才不是被他哄得服服帖帖的那个人,但他接着丢出的那句,却着实令她错愕了。 他随即趁机堵到她身前,手臂环住她,手指钉上她的腰间。“对!我告诉她,我知道她和妫丽联手设计我的事,假若她不想要让我在皇上面前揭穿她,她就得答应陪我演戏。” “难道她就不怕被三公主识破,她跟你反而有事?而且……她不是本来就对你有意思了?”双手抵在他胸前,她还不肯乖乖就范,清澈清醒的大眼直盯着他。 挑眉,他乍地逸出一声轻笑。“我的漾,你该不会在吃醋吧?” 她的胸口一窒,然后,她的樱唇一启,朝他漾出一朵甜美得仿佛泌出蜜来的笑花。“我的少爷,如果我不想被醋淹没,看来离你远一点才是上策。” “不准。”没第二句,他干脆俯首攫住她诱惑的唇。 老天!这是他已经渴望了多久的温暖柔嫩。本来只打算浅尝即止,但当他的唇一碰上她的柔软,便不再满足地贪婪占有着她,近乎饥渴地印下连串蚀骨销魂的吻。很快地,他的身体开始因为逐渐加深的情欲而紧绷起来.... 她娇吟着,承受着他风暴般的激情;而在恍惚间,她似乎察觉到自己的身子被他有力的双臂抱了起来。摇摇头,她试着自他辗转吮吻不放的唇间退开,喘口气,仿佛被他融化的理智直到这时才稍稍清醒了一分--她终于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被放在床上,而他,则把双手撑在她身子两侧,俯向她。 她细细地喘着气,迎视他炽火浓烈的眸光。 “漾,我要你....”吐出魔咒般的魅喃,他诱着热力的手指轻轻抚过她微微颤抖的唇。 双颊的红潮末褪,她的心跳得更狂。她当然明白他说“要”的含意,紧捉着唯一的一丝理智,她摇头。“不,我....” “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漾...”坚定地凝视着她微慌的小脸,他贴着她水嫩的唇低语誓言,接着他沉重的身体将她压向床褥。 没多久,阳光洒落的房间内,响起阵阵令人脸红心跳的吟哦和伴随着的沙哑低吼,而这之中的旖旎无限,火烫春光,几乎连北方的初冬也要跟着燃烧起来了...... 尾声 已经来了好一阵子的慕容洁,在得知慕容逍还末出门,原本还算有耐心地先去相爷夫人房里逗小女娃兼聊天,不过等久了的她终究仍是不耐烦了。 没有二姊那决定尊重逍弟意志的心情,她的做法是,非要趁花漾还没得知逍弟变心的真想,趁逍弟还没完全“走火入魔”前,就算拚死拚活,她也要把他拉回来。 撇下对她摇头无奈的二姊,她往他住的地方走去。 很快地来到他的房前,而她一点也不客气地连敲门都省下了--她直接推开房门走进去。 “喂,慕容逍!你快给我起来...啊!”边朝床的方向大步走,她边喊,可她万万想不到她竟会因此撞见床上男女火辣辣的欢爱画面。她先是愣住,接着爆红了脸惊呼一声,赶紧转过身去往原路跑出去。 不忘关上房门,她脸红心跳地拍拍自己的心口。 天!真是....真是要命!她当然第一眼就看清楚床上那男人的脸孔,至于那个被立刻反应过来迅速藏在他身下的女子.... 此刻的房内,剧烈的喘息仍末及平复的花漾,就这样羞到不行地将自己整个埋在慕容逍的胸前不敢乱动。 呜....刚才那是...那是三姊的声音吧?好丢脸!被看见了!.... 慕容逍紧绷的身体仍流窜着一股欲望末解的骚动,他痛苦地咬紧牙关,缓缓吐着气--可恶!慕容洁! 他闷着嗓哝咒,可仍一手拉过丝被盖住两人赤裸交缠的身躯。“漾...你还好吗?”低首梭巡怀中人儿的脸蛋,轻手拨撩开掩住她娇红小脸的乌发,一边怜惜柔问。 紧闭着眼睛不敢看他的花漾,以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道:“我好想死....” 他听到了,没想到反而扬唇,凑到了她细嫩的耳边邪邪轻语:“我的美人儿,我刚才已经让你死过一次了,不过我不反对我们继续...” 明白他在说什么,她几乎是立刻羞到全身都烧红起来了。“不....” “慕容逍!你马上给我穿上衣服滚离她身边!我没想到你在跟我们坦白过那些话之后,竟然还敢欺负小漾!我要你立刻出来!”这时,已经想通在他房里的女人只会是那个人之后,慕容洁原先的脸红心跳转而慢慢化成了急怒,想到花漾在仍不知情的状况下已经被他吃干抹净,她差点要再冲进去。 房里的两人都听到了。 花漾虽然仍因被发现刚才的事而显得懊恼不知所措,但慕容三姊语气洋溢的尽是对她的偏袒与保护,却又令她深深感动了。“啊...三姊....”低喃。 慕容逍的回应倒是很果断干脆。在她话声落后,便扭头对着门外的她出声道:“忘掉我昨天跟你们说的那些屁话,去找爹,他知道所有的事!” “你说什么?爹又知道什么了?”心生疑窦的慕容洁问。 “三姊,相信我一次,去找爹。”他还想好好再跟怀里的人儿温存。 屋外的人迟疑了一下,知道若牵扯上爹,肯定真有什么蹊跷。“好!我会去找爹问,不过你还是得给我出来。”在这事上不妥协,虽然换不回丫头已经被吃了的事实,但她仍然得为丫头着想--赐婚这事还没解决,他们俩最好暂时分开点儿好。 “三姊,我们晚一点会出去,你别担心。”慵懒的回应。 花漾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一会儿,一阵脚步声终于像挫败了似地从门口踱开。她觉得有些对不起慕容三姊,却又同时松了口气,至少,她暂时不用面对这种尴尬的场面.... 蓦地,她因为惊觉胸前的一抹烫热而回过神来,垂眸,立刻见着他正在做什么.... 羞窘低呼一声,她忙不迭用手推他。“你你...你不可以... ” “我可以!”回她邪魅迷人的一笑,他低头继续在她身上点火-- 午后,浑身懒洋洋的慕容逍独自出现在厅堂。 而他一进来,正在和慕容老爷谈论什么的慕容洁立刻停下话,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小漾呢?”立刻问起人。 “她累坏了,我让她睡。”停在摇篮旁,弯身逗弄着眼睛正睁得大大,双手不住挥动的小外甥女,他漫不经心似,却满脸宠溺微笑地回。 当然明白那意思--慕容姊妹同时粉颊略红。 清了清喉咙,慕容洁略过那尴尬,神情倒是仍不满着。“爹把所有事都告诉我们了。你也真是!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事都瞒着我们!”数落起来。 从逍弟那边离开后,她迫不及待地去找爹亲问清楚逍弟是什么意思。接着她才总算明白他们的计划,她是既气又觉得好笑,就连知道了实情的二姊听了也瞠目结舌。 “别怪逍儿了,我也有错,再说为了这事,他的牺牲可够大了。”慕容盛颜说出公道话。 “牺牲?哼!天天和美人儿亲热,四处游乐,这也叫牺牲?”慕容洁嗤的一声。 “别挖苦我了,三姊。”慕容逍无奈摇头。“如果你知道我得费多大功夫,才能时时克制自己不撇下明艳回小漾身边,你一定会佩服我。” 仔细看着他,她终于心软地柔化了脸上的表情;她明白他说得没错。“所以小漾也全知道了?” 他颔首,但回忆起那丫头差点要抛下他一走了之,他的脸色就不大好看。“...她又找我退婚,竟然想干脆把我让给明艳,我可没想到她会这么大方。” “是为了怕心伤难过,才决定眼不见为净吧?”慕容倩洞悉她的心情。 他自然也明白。 “那么现在你打算放弃这计划了?”慕容洁直切重点。 落座,喝了口茶,他才气沉神定道:“我决定带小漾去见皇上,把所有事都说清楚,我想皇上也不喜欢自己被姬丽和明艳联手欺骗,假若他仍执意要我和明艳成亲,我会把他以前亲手为娘戴上,娘后来送给小漾当订婚信物的玉佩让他看。我要让他想起来,他当初许下要她,和她的子子孙孙永远幸福安乐的承诺。如果我只有和小漾成亲才会幸福安乐,那么他有什么理由反对?” 其他三人不由得频频点头。 “没错!我几乎忘了圣上曾对你们娘许下的这个承诺...也许只有这样才能打动皇上。”慕容盛颜深深地舒了口气。 “只要圣上仍惦记着娘,我想他应该会成全你们两人。”慕容倩也抱持乐观的想法。 “对嘛!这办法才最直接见效,再说,要解决那老妖婆,现在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了。”慕容洁笑咪咪。 立刻听出玄机的慕容逍询问地看向她。 她也不卖关子,转头向慕容盛颜。“爹,你来说吧。” 慕容盛颜在孩子们表情不一的目光下,神色倒是显得轻快。“前一阵子我去苗疆,那边的朋友送了我一样东西,本来我就已决定要用在姬丽身上,但因为忽然知道她有病,所以才一直迟疑还需不需要对她用上这东西...现在我倒是不犹豫了。” “那究竟是什么?蛊毒?”慕容逍眸中精光大盛。 “意思差不多了,苗疆的朋友说,这是一种会让人忘记前尘往事,忘情的蛊。”他的神情愈见悠然淡漠。“我虽然痛恨姬丽,却没法子像她一样狠下心来杀掉痛恨的人,不过若再等到老天爷自然制裁她,这段时间我们仍无法预测她又会做出什么样的疯狂事,所以干脆就让她直到死前都把我们忘了....” 兰儿,对不起,等了这么多年,我还是不能亲手杀了她为你报仇,但你一定会体谅我的做法吧? 恍然间,他仿佛听到爱妻幽柔的轻叹在他耳边响起.... 三个多月后,慕容逍与花漾欢欢喜喜地拜堂成亲。 又两个月后,皇朝三公主悄然病逝宫中。 之后,又过了一年.... 炫目的阳光从窗缝中跳跃进静谧的房内。 意识悠悠从梦境中挣脱,床上的男人醒了。 不过他的眼睛还没睁开,臂膀便已自然地将仍躺在他怀里的人儿搂紧,但没一下子,他马上察觉不对劲-- 倏地张眸,果然一张小小圆圆的娃娃脸正对着他;而这不到一岁,面貌酷似他翻版的小男娃不但安心窝在他怀里,他的胸前衣襟甚至还湿着一团小子流下的口水... 深吸口气,慕容逍不禁又怜又气又好笑。 这当然又是他那亲亲娘子干的好事! 用小子打发他是吧? 因为受不了老是孤伶伶一个人在床上醒来,所以他才要求他那早起习惯的娘子,非得等到他醒了才能下床不可;可她听话照做的时候实在不多--除非前一晚他让她累到隔日清早下不了床--直到他们第一个孩子诞生后,有一回她干脆把摇篮里的孩子抱来搪塞,自此她就爱玩这把戏,且乐此不疲。 认命地把小子重在床铺上安置好,他下了床,而就在他打算自己动手更衣时,前面的房门突然被人推开,很快地,一抹活力四射的娇俏影子踏进了内房。 “咦?你醒了!那正好我要告诉你一件消息....”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娘,却依然像个清灵少女模样的花漾,一眼见到挺拔立在衣架前的丈夫身影,立刻笑弯了眼。不过她还是先探头瞧了瞧床上睡得香甜末醒的孩子,然后才跳到他身前,一边接手替他更衣,一边开心地说。 受不住散发自她身上的阳光气息,他将低头替他系腰带的她一把抱进怀。“嗯,你说...”下巴搁在她的肩窝上,简直像患了某种毒瘾,每天醒来,他还得靠着汲取属于她躯体内无穷似的能量才能真正地“清醒”。 习惯了。花漾在他怀里静止了一会儿,然后才抬起小脸来,眼睛里的光芒宛如跳舞一样轻巧。她掩不住兴奋的语调。“大姊写信来,她邀请我们去边关走走,我们去好不好?上次大姊也邀我们去,可那时晋儿还小,我们没成行,现在晋儿大了一点,我们这回应该可以顺便带他去玩玩吧?” 在她和慕容逍的婚礼上,她总算见到了慕容家的大姊和她的将军夫婿,而她早就向往大姊和大姊夫口中天苍苍野茫茫的大漠景象。可惜她一和慕容逍成亲没多久就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她要出远门,根本没人敢放行,现在机会来了,她自然要怂恿他出门。 慕容逍一愣,接着缓缓吐息。“不行。” 立刻噘起了小嘴。“为什么不行?”难道又嫌孩子太小? “....漾,你还没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吗?”离开她纤细的肩,他垂眸,拧眉。 “身体状况?”不懂。“我的身体一向很好,从来不生病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怕我不适应那边的气候哦?”她又笑眯起了眼。“要担心的话,应该是我担心你和晋儿吧?” “我不是说这个。”她果然一点长进也没有,就像上回一样,抱着她腰际的一手,慢慢移到了她的小腹,他用他的大掌覆在上面。“你的月信已经两个月没来,难道你自己都没想到有可能是怎么回事吗?”他一直在注意这个。 呆了一呆,然后她才终于明白了。她瞪大眼睛望进他认真的俊眸里。“啊?”又慌又喜。 “我一直在等你去找答案,然后给我一个惊喜....”他显然低估他亲亲娘子对这种事的迷糊程度了。 “我我...我真的没想到啦!”她忍不住搔搔头,感觉到他放在自己腹上的温热掌心了。 “等会儿我会派人去请大夫来替你仔细把脉,我想,晋儿早该当哥哥了。”有预感。 “....咦?那那...如果真的有孩子了,我不就又不能...” “不能。” 呻吟一声,这下她可不知道该喜悦或该叹气了。 转过身,望向床那边,孩子正酣睡着的可爱小脸蛋.... 然后,她的唇畔不禁悄悄勾起了一抹无奈又甜蜜的笑,将自己的双手覆在丈夫的掌背上,倚着他的胸膛,她呢喃:“好吧,好吧,这也算是个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