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妻终身职》 楔子 【楔子】 三个多月前,公司的法务部门来了一个很不得了的男人。 他今年二十八岁,是留学归国的法学硕士,长相清秀俊逸,身材精练结实,最重要的是—— 他单身。 此消息一出,很快地,公司里的气氛出现了微妙的转变。 例如女职员开始迷上打扮了;又例如她们身上的衣服布料变少了,大方露出来的部位变多了。 总而言之,女人们开始不计任何手段,只为了博取男人的注意。 然而,半个月过去了,公司内部上上下下共计两、三百个女人,似乎没人引得起他的兴趣,于是乎,开始有「烈士」化被动为主动、舍矜持为热情,抢在众多的竞争者之前率先告白,而打头阵的这位女勇者是行销部门的一位主管。 令人跌破眼镜的是,男人居然一口答应交往,说:「那我们就试着交往一星期看看吧。」 女勇者喜出望外,其他的女人却是愁云惨雾,纷纷在心中扼腕自己动作太慢,被人捷足先登。 只不过勇者并没有高兴太久。 一个星期后,男方提出分手,据传理由是:这七天的相处下来,他对那位主管并没有产生任何一点爱恋的情感。 消息传出之后,积极的女人开始如雨后春笋一般前仆后继、争相表白,希望自己能成为他的真命天女。可也正是这个时候,大家发现了一件事—— 要男人点头同意交往,很简单;可要留住男人的身与心,天杀的难! 所以又有另一种传闻出现了—— 他其实是gay,换女友这档事只是障眼法,用来掩饰他的真实性向…… 以上的风风雨雨全都是黄诗昀靠着一双耳朵听来的,她完全不知道对方长得什么样,还单纯认为那人顶多就是个稍微帅一点、稍微聪明一点、稍微有钱一点的上班族而已。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错了。 起初她只是低着头,专心吃着她那盘盐烤鲭鱼饭,对面的空位突然有个人坐了下来。 毕竟这里是员工餐厅,又正值午餐时间,即使是毫不相识的陌生人也偶有共桌的时候。 她下意识扬睫瞄了对方一眼,这一瞄,原本夹在筷子中间的豆干应声掉回盘子上。 男人的美貌……不,是男人的俊雅令她震慑,她呆愣地定格在那儿,瞬间头皮发麻,合并心跳加快、呼吸停止、面颊发烫等等无法解释的症状。 半晌,她惊醒过来,赶紧低下头,拚命扒饭猛吞、强作镇定。她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个男人肯定就是「传说中的那一位」。 最令她如坐针毡的其实并不是男人那惊为天人的外貌,而是来自周遭那些带着诧异的视线。 黄诗昀暗暗在心里哀叹,干么没事选她对面坐呢?她一点都不想出名,只想安分、低调地过着混吃等死的日子,可他现在这么一坐,难保明天不会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传言出现…… 「你变白了。」 正当她脑袋一片混乱的时候,这句话令她的动作倏地僵住。她顿了顿,缓缓抬起头来,见对面的男人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仍是静静地吃着他那盘炒面。 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怪了,他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 「那个……不好意思,请问你刚才有说话吗?」她确实听见了,可看男人的模样,她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嗯?」男人抬起头来,唇角带着笑意,「我刚才有说话吗?」 「喔,好吧,可能是我听错了……」语毕,她又把头垂了下去。 不知道旁边的人会不会以为她是故意搭讪?想想也觉得自己还真是糗,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幻听呢? 「你是哪个部门的?」男人的声音再次无预警地从她对面传来。 这一回,黄诗昀再抬起头,略带疑惑地盯着他。阿弥陀佛,该不会又幻听了吧…… 男人见她那要哭不哭的脸,不由得觉得好笑,「我说,你是哪个部门的员工?」 她猛然回神,松了口气,幸好不是幻听。「抱歉,刚才我听得不是很清楚……我是研发部的。」 闻言,男人眉头微微蹙起,露出了一丝浅浅的微笑,「是吗?你不像是会待在研发部的人。」 他的话让黄诗昀觉得有些诡异,彷佛他们很熟一样。 「算了,无所谓,」男人迳自结束了原先的话题,手一伸,来个正式的自我介绍,「我叫陈佑祺,法务专员。」 妈呀,众目睽睽之下,她哪敢与「王子」握手呢?可是如果不理他又好像很失礼,于是她尴尬一笑,胆颤心惊地小小握了一下他的手,立刻像触电般缩了回去。 「我叫黄诗昀。」 「我知道。」 「欸?」他知道 黄诗昀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识别证上面有写。」他指了指她摆在桌上的磁卡。 「呃……」又糗了一次。 那男人又笑了。 有那么一瞬间,黄诗昀觉得对方一定是故意在戏弄她。或许这男人一向都是如此吧?有意无意地释放出暧昧气息,才会逗得每个女人心花怒放,即使明知前方是火坑,却还是要往里跳。 这时男人突然放下筷子,自西装外套的内袋里拿出了名片夹,抽出一张递上。「这是我的名片,有需要的时候可以随时找我。」 这话又让黄诗昀困惑了。「……什么是有需要的时候?」 男人耸耸肩,扯了扯嘴角,道:「不一定。例如想告人或是被人告,又或者是灯泡、马桶坏掉……anyway,就是有需要的时候。」 她被这个玩笑给逗笑了。 见了她的笑颜,男人也跟着扬起唇角。 「那么就先这样子。」他将名片夹收回内袋,「我十分钟后有个会议,下次有机会再聊吧。」他起身离开,留下那一盘没吃几口的炒面。 黄诗昀怔怔地望着他渐远的身影,恍若梦境。 陈佑祺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有多久了呢?十二年了吧。她变了很多,但若仔细瞧的话,又会让人觉得其实没什么改变。 首先,她的皮肤变白了,这是显而易见的外观事实,毕竟她的名字里虽然有个「诗」字,可她的人却不怎么有诗意。 当年她喜欢游泳,更是游泳社里的王牌选手,四处拿奖回来,因此晒了一身亮丽的小麦色肌肤,她身材匀称健美,总是喜欢露齿大笑,动作老是大剌剌的,让人一看就觉得她是会抱着冲浪板去追浪的那种女孩。 他当时一度以为,搞不好她将来会成为奥运游泳国手也不一定—— 不过显然她并没有。 其次,改变很多的是她的气质。 她变得低调许多。 从前的她光芒四射,在校园里是风云人物,有一卡车的好姊妹与好哥儿们,甚至还有一大票崇拜她的粉丝,就算她不是一般人所认为的美少女,可她总是能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 然而现在却不同了,那差异大到在员工餐厅的时候,他一度怀疑自己认错了人。 她静静地坐在那儿,从容文雅地吃着她的午餐,不找人攀谈,也不见她依附任何团体,就只是一个人坐在那儿,怡然自得。 所以他才说,她其实也没变多少,就像过去一样我行我素,自由得像是海鸥,只是过去的她活泼好动,而现在终于静了下来。 她发生过什么事吗?还是因为出了社会,性格上受到某些程度的磨练? 分手十二年了,他从来没有真正放手过。 在这十二年间,他不停接受各式各样的女人,不断逼自己放开胸怀、勇于接受别人,但就是找不回当初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他曾经以为是自己的问题。但现在他明白了,真正的问题是「对象」。 这么多年来他宛如行屍走肉,如今这般令人震惊的巧遇,肯定是老天爷给予他苏醒的机会,若他不懂得把握,那真的该死了。 所以,他在员工餐厅内随意点了一盘炒面,即使他其实一点儿也不饿,即使再过十分钟他就必须到会议室和董事长开会,即使她可能会认出他、立刻起身掉头离开…… 待他回神时,自己已经在她面前坐了下来。 瞧她仍然低着头、专注地小口小口吃饭,他虽面无表情,胸口的情绪却是激动得几乎不能自已。 他最想做的事情是紧紧将她抱进怀里,可他终究还保有一点点理智,没有动作。 见她抬头瞥了他一眼,便又立刻把头垂下去,他知道她没认出他,亦没对他产生兴趣,这让他有些挫折。 不过这也难免,毕竟他改过名,外貌也改变了不少。 也罢,反正他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毅力,而且无巧不巧,他最擅长的就是挖洞让猎物跳。 所以问他有信心吗? 有的,现在的他绝对有那样的自信。 第一章 【第一章】 那一年,陈佑祺十六岁。不过,其实在那个时候,他的名字并非是这两个字,而是「陈士宇」。 必须承认,他在十九岁以前相貌平凡……不,甚至比平凡还要不起眼。 一百七十五公分的身高,却拥有八、九十公斤的体重,白白胖胖的,标准是个只会宅在书桌前的资优生,别人若会注意到他的名字,肯定只有在考试之后、名单公布出来的那一瞬间。 简单来说,「女人缘」这种东西跟他是绝对沾不上边的,有时候他都会怀疑自己其实是路边抱回来的小孩,否则一样都是兄弟,怎么大哥长得斯文俊雅、二哥生得潇洒挺拔,他却生成这副模样? 虽说他也看得很开,认清自己没脸蛋、没身材至少还有脑袋,然而命运往往就是如此捉弄人。 陈士宇在开学报到当天就喜欢上了一位学姊,那位学姊的名字叫叶晓玲,大他两届,是仪队队长。 她长得很漂亮,气质又好,他知道自己的情敌肯定有一卡车那么多,正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从来就没有告白的打算。 不料好死不死,这件事情被他那个性积极的二哥发现了。 二哥告诉他:「正是因为情敌多才要先下手为强,你不说出来就永远没有机会。」 他就这样傻傻地被点燃了斗志。 于是在期中考结束没多久后,他趁着读书之余的时间,熬夜写了一封长达六页的情书,决定破晓之后就交到梦中情人的手上。 只不过,这世上不如意的事情还是占了绝大部分。 「学弟,你很优秀。」 叶晓玲站在五步之外,挂着一丝为难的苦笑,有些困扰地解释道:「你看得上我让我很意外,可是……你也知道我比你大了两岁,我不能接受姊弟恋这种事。」 听了,陈士宇只是站在那儿,手里紧握着那封不被接受的情书。 她说的是事实,而他一辈子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他很想替自己辩解,就像他那个身为律师的父亲一样,黑的都能扯成白的。 但他开不了口。 见着他动也不动,毫无反应,叶晓玲决定打破沉默。 「无论如何,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也很谢谢你的心意。」 陈士宇就这样呆呆看着学姊翩然转身,走回她那群姊妹淘的圈子里。他看见几个女孩子先是低语了几句,然后笑声传来。 直到她们渐渐走远,再也听不见声音之后,陈士宇才从茫然的情绪当中回到现实。 就这样?就这样结束了吗?他这短暂的暗恋…… 他吸了一口气,心中的失落感无法形容。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尝到挫败,也是他第一次学到「不是有心就能成功」的道理。 低头看着手中那封彻夜写下的情书,他先是呆愣了几秒,最后像是中了邪似的又追了上去。 他可以接受学姊拒绝他的理由,但他还是希望自己的心意能够完整地传达到对方的心里。 于是他加快步伐,试着赶上那一群女孩子的脚步,但就在几乎追上她们的时候,他听见了真相—— 残酷、冷漠、轻蔑,而且伤得他体无完肤的真相。 「你开玩笑吗?我怎么可能喜欢那种小胖子。」 说这句话的同时,叶晓玲是背对着陈士宇的,她抬手拨了拨那头美丽的秀发,一伙人完全没察觉到当事人就站在后头。 「可是他功课很好欸,搞不好以后会变得跟比尔盖兹一样有钱。」 「哈哈,那等他变比尔盖兹的时候再来追我吧。」她冷笑了两声,从口袋里拿出小镜子,眨了眨眼,开始拨弄她的睫毛,刻薄地道:「我讲难听一点,全校有谁不知道追我的人比电线杆还多?就凭他那副德性,真不懂哪来的勇气写情书。」 「鬼上身?」 「可能是星座杂志鼓励他告白吧。」叶晓玲眉一挑,故意做了个恶心欲呕的表情。 「啊哈哈,这个赞,有好笑到,果然是宅男,哈哈哈哈哈……」 此刻的叶晓玲让陈士宇觉得好陌生。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生气,有的只是无法计量出来的失落。 他从来就不知道,那位温柔、优雅、聪明又大方的学姊,居然可以说出这么残酷恶毒的话语。 自己到底是笨到什么程度才会瞎了眼去爱上她? 「对了对了,上次那个师大的学长怎么样了?」 「你是说哪一个?家里很有钱的?」 「不是啦,是那个很帅的学长。」 「喔,他啊……不知道欸,我还在考虑要不要跟他出去。」 「干么考虑?他不是很帅吗?」 「可是他连车子都没有,我不想坐摩托车约会。」啪的一声,叶晓玲阖上了随身镜,收回百褶裙的口袋里。 「那你叫他去买一台车啊。」 「他打工一个月才赚六、七千块,买中古的吗?中古车我也不坐喔。」 「吼,你怎么这么难伺候?」 「开玩笑,我是谁呀?」 「啧啧,那些敢追你的人真是不怕死。」 「说成这样,也不想想我分给你们多少甜头。」 「是是是,女王。」 你一言她一句的,声音再次远离,一伙人始终没察觉到陈士宇就站在走廊的尽头。 他的脑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内心的感觉是不是所谓的「受伤」他分不太清楚,只知道手中的情书成了讽刺自己最好的工具。 他赞她是个优秀的前辈、赞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女孩,他自始至终都认为学姊是个心思细腻、言行温柔的梦中情人…… 思及此,陈士宇不自觉地露出了苦笑。他突然惊觉,自己压根儿不认识这个女孩子,为何苦苦迷恋她? 或许这就是鬼迷心窍吧。这是他唯一想得出来的藉口。 「这种烂藉口就不要拿出来提了。」突然,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传入耳里。 陈士宇猛然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游泳池的铁网外侧。 他被说话声吸引,站在原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诗昀,你听我说。」一个男学生站在泳池边,神情焦躁地看着泳池里的女孩,「我是真的要好好念书,不能再这样和你交往下去。」 「我听你在放屁!」 女孩拉起蛙镜,卡在额头上,抬头怒瞪着那男孩,道:「这种事你在追我的时候怎么不先考虑清楚?还有,没人教你进游泳池要脱鞋吗?」 陈士宇认出了那个女孩。 她和自己同班,就坐在他前方,听说她是游泳队的成员,而且泳技似乎很厉害,但是对于她这个人的了解也仅止于此。 「我到底要怎么解释你才肯相信?我连游泳社的练习都不能来了,你也知道我现在要准备考大学,就不能体谅我一下吗?」男孩似乎没了耐性,声音激动的吼道:「还是要我拿成绩单给你看,或是叫我们班导来解释给你听?这样你觉得比较有面子吗?」 「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面子』两个字!」黄诗昀同样不满地吼了回去,「我是要你有肩膀一点,想分手就分手,何必拿什么考试成绩不好来当藉口,你这样子—— 」 「啊算了算了,随便你啦!跟你讲道理有什么用?」男孩挥了挥手,打断了她的话,转身离开,边走还不忘碎念道:「我不想再跟你这番婆解释了,你高兴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那男孩就这么走了,留下黄诗昀一个人站在原处,四周只剩下泳池里的哗啦水声。 过了三、五分钟,她爬出了水面,在泳池边坐了下来,盯着粼粼波光发愣。 陈士宇则是在铁网外静静地看着她,那样的画面让他不禁看得出神。 半晌,黄诗昀终于有了动静,只见她抬手摘下蛙镜、泳帽,甩了甩一头长发,毫无预警地哭了出来。 那压抑的低泣让陈士宇胸口莫名颤动,像是被人紧紧捏着心脏般。 坦白说,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女孩子落泪。他没有姊妹,也不常和女同学接触,如果聪明的话,他应该当作没看到,默默离开。 但也许就像刚才那群学姊说的一样,大概是被鬼上身,他干了一件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 陈士宇照着黄诗昀刚才所说的话,先脱下鞋子才走进里头。 他静静地走到她身后,见她裸露大半的背部,突然觉得有些尴尬,下意识移开了视线,赶紧从口袋里拿出手帕,笨拙地弯身递到她颊边。 当然,事后想想他觉得自己很白痴—— 对方从泳池里爬了出来,全身湿漉漉地坐在池边哭泣,而他居然递给对方一条手帕? 是要她擦干哪里? 第二章 突然出现的手帕让黄诗昀止住了哭声。 她破涕为笑,以为是学长回心转意,可高兴归高兴,害她掉眼泪的人她怎么能够轻易原谅? 于是她抽走手帕,低头擦了擦眼泪,接着像是要予以惩罚似的,突然转身把对方扯进泳池里,顿时水花四溅。 陈士宇完全没料到会被拉下水,他连吃了好几口水,却只能无助地挥舞着手臂,因为他不会游泳。 看见水底的人不停挣扎,黄诗昀站在泳池边皱眉,刚才那个人的身材跟学长好像有点出入,她再低头看了看手上的那条手帕…… 呃,糟糕!学长从来不带手帕的,她怎么会笨到没发现这件事? 这念头一浮现,她立刻跳入泳池里,把那个可怜的家伙捞出水面、拖回泳池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助他爬上去。 「你到底在想什么呀 」黄诗昀没好气地说:「你知不知道刚才你差点害我变成杀人犯?」 陈士宇狂咳一阵,才吃力地撑起身子。「我哪知道你会把人拉下水……」 「怪我?」黄诗昀一脸惊讶,「你以为谁没事会走进来送手帕?我还当你是我男—— 」 曾经称为男朋友的人,如今也成为过去。她垂下眼睫,眼神有些黯然。 「算了,是我的错,对不起。」她抿抿唇,坦然道歉,而后伸手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管怎么说,真的谢谢你的好意。」 陈士宇全身湿透,非常狼狈,但他一点也不在乎。「那个……我不是故意偷看,我只是刚好路过—— 」 「你不用解释没关系。」她阻止他继续往下说,唇角的那丝微笑却显得苦涩。 两人陷入了沉默,直到陈士宇觉得自己好像愈来愈碍眼,这才站了起来,苦笑道:「那……我先走了,不打扰你练习。」 他低下头往门口走去。 「等等,」黄诗昀突然开口叫住了他,「我记得你叫陈士宇,没错吧?」 他停下脚步,稍稍点了下头,「嗯」了一声。 「不然这样子吧,你要不要和我交往看看?」她的字字句句夹杂在水花声中,偶尔还被远方球场所传来的欢呼给掩去。 陈士宇错愕地眨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什么?」 「我问你要不要试着和我交往看看?」她说得毫不退缩。 「你……可是……」他完全傻愣在当场,觉得这同学一定是疯了,「但你又不认识我。」 「怎么会不认识?你叫陈士宇,和我同班,坐在第一排,而且每次都考第一名。」 陈士宇愣了愣,没料到会遭此反驳,好半晌才支吾道:「可是你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这样子怎么交往?」 黄诗昀直勾勾地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模样,竟莫名觉得可爱,不自觉露出微笑。 「呐,我问你,你有买过波萝面包吗?」 他皱起眉头,纳闷她问这个做什么,该不会是嫌他太有「分量」,要他少吃点吧? 「有。」 「每家店的波萝面包应该都长得差不多吧?」 「嗯。」然后呢? 「那你怎么判断哪一家的比较好吃?」 「就……」他是个聪明的人,瞬间理解她想表达的意思,「问问吃过的人,或是自己买来吃看看。」 「所以喽,」她很满意他的回答,「如果不交往看看,你怎么能确定我不是你喜欢的那一型?」 她说得直率,陈士宇却无法像她一般豪迈,说做就做。她的话虽然有道理,可他怎么想都觉得有些诡异。 突然,他想起了那群疯狂嘲笑他的学姊们。 「你是不是……」他低下头,抹了抹从发际滑落下来的水珠,淡然道:「你是不是因为跟什么人打赌,所以刻意来整我?」 不然像她这种风云人物,怎么可能会想跟他交往? 听了他的话,黄诗昀眨眨眼,大笑出声,「拜托,你想像力也太好了吧,在你的眼中,我像是这么无聊的女生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抬起头来,一对上她那双充满灵性的大眼,便又立刻垂了下去。 「你把头抬起来。」她强势地发号施令。 他照办,两人四目相交时,看清她亮丽出色的外表,以及落落大方的态度,他简直想跳回去游泳池底。 「现在,你只要告诉我,」她微微抬起下巴,语气坚定,「你要不要跟我交往看看?」 他怔怔地望着她,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是直直地望着她那双清澈的眸子,却读不到任何轻蔑与戏弄的意味。 「……好。」 那天下午,陈士宇的心脏简直像是洗了三温暖。 他失恋了,却也立刻展开了新的恋情。 就这样,黄诗昀成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女朋友,他怎么样也想像不到,自己的第一个女朋友竟然是这样子得来的…… 想当然耳,他俩交往的事情一传开,多半不会传得多么动人浪漫。 大部分的人都说,黄诗昀是因为被前男友甩了,所以路边随便捡个人气气他;但也有少部分的人推测,陈士宇大概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付了钱拜托黄诗昀跟他假扮成情侣,在学校才能走路有风。 但黄诗昀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他们一起吃午餐,放学一起回家,偶尔一起k书;假日的时候,她则会拖着他到市立游泳池去练习,并且教他怎么游泳,虽然他一直都学不会。 不过坦白说,要他这种身材不怎么赏心悦目的人穿上泳裤去约会,实在令他自卑、尴尬。 他不是瞎子、不是木头,当然知道泳池里有许多男人都想搭讪她,在发现她的男伴是他之后纷纷投来鄙视的目光,彷佛他是那坨死赖在玫瑰脚下的牛粪—— 他发誓,那是他人生里,头一回想要健身甩油,当个让她能够安心「带出场」的情人。 可惜,老天爷并没有给他足够的时间。 饮料店内,两人面对面而坐,他点了一杯红茶,却迟迟没有喝上一口。 「诗昀。」 「嗯?怎么了?」她则是喝得津津有味,心情似乎很好的样子,「难得看你这么严肃,该不会是想提分手吧?」她开玩笑地道。 陈士宇笑不出来,他不确定「分隔两地」和「分手」的客观条件到底有什么程度的不同。 见他久久不语,黄诗昀这才停止咬那根吸管。 「……不会吧?真的被我说中了?」她干笑两声,自嘲道。 「不是。」 「呼~」她松了口气,还以为自己又要被甩了,「好吧,我承认我刚才心跳停了三秒,到底什么事,你快说啦。」 「我下学期要转学了。」他终于低下头,吸了一口沁凉的红茶。 黄诗昀怔忡了下,几秒后才猛然回过神来,不由自主地移开目光,「怎么突然……要转去哪?」 他是觉得这所学校的风气不好吗? 想想也是啦,他成绩那么优秀,不只期中考而已,每一次的小考、随堂考、抽考,不管是什么样的考试他都拿第一。记得新生训练时她曾听人说过,联考那天他是因为患了肠胃炎,才会滑铁卢到这所学校来,所以现在说要转学也是无可厚非的。 「德国。」陈士宇冷不防说了这两个字。 黄诗昀僵住,下巴差点掉了下来。 「德国 」她听错了吗? 「嗯。」 她张着嘴,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为、为什么是德国?怎么会跑去那里?」 「好像是我二哥惹了什么麻烦,我爸一气之下就决定送他去德国留学。」 「那关你什么事?」 「……我妈要我陪他去。」他低下头。 黄诗昀听了,脑袋挤不出什么乐观的想法。她暗忖,这或许又是个分手的藉口,虽然她不愿意相信,可这却是合理的怀疑。 「好吧。」 陈士宇怔忡了下,抬起头来,「好什么?」 「就分手啊。」她勾起唇角,冷笑着翻了个白眼,「反正你都飞那么远了,还有什么搞头?不如现在就讲清楚,分一分。」 她试着不要发脾气,可是这真的太困难。 上一个是推给成绩单,这一个是推给哥哥,难道就不能老老实实、坦率直接地说出「我想分手」吗? 「我没有这么说。」 「你早晚会这么说。」语毕,她放下茶饮,拿了书包就站起身,「这杯让你请,再见。」 「诗—— 」 见她转身离开,陈士宇一慌,跟着抓起书包就要追出去,却被店员给叫住,「这位同学,你还没结帐喔!」 「啊、抱歉……」 他匆匆折回,手忙脚乱地从皮包里拿出一张百元钞,偏偏店员找钱的效率像极了老太婆,待他二度跑出店面的时候,已遍寻不着黄诗昀的身影…… 第三章 【第二章】 后来,黄诗昀回家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太过无理取闹,于是决定隔天午休的时候重新好好的谈。 「对不起,我昨天乱发脾气。」 一如以往,他俩相约在社团办公室吃午餐,她手里拿着个三明治,坐在窗边,试着以平静的口吻道歉。 陈士宇低头看着自己的便当,没有胃口。 「没关系,我没介意……」半晌,他出了声,近乎绝望地问道:「那我们以后呢?」 黄诗昀静了一会儿,耸耸肩。 他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令人窒息的沉默在这小小的空间里凝结静止。 陈士宇这才发现,黄诗昀打从进门开始便未用正眼瞧过他,也许他早就明白她的决定是什么,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真的不能继续在一起了吗?」 她轻哼了声,总算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我不要。」 「为什么?」 「因为我会想你。」 胸口一紧,他说不出话来。 「万一我想抱抱的时候怎么办?」她略带不满地说:「万一我突然想见你、想吻你呢?甚至是……更进一步的发展呢?」她有些羞涩地别过头去,继续望着窗外的景。 陈士宇依然挤不出什么话来劝她,她提出的是未来的需求,而他未来能不能满足她的需求,他却没有把握。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会一直爱着她,也希望她能等他回来,可转念又想,他哪有资格要求她等待? 他的沉默令她有些失落,却也有丝淡淡的庆幸,至少,她不必花太多心力去斩断这段迟早会因距离而枯萎的恋情。 「唉,长痛不如短痛。」她故作洒脱地低声一笑,道:「反正我们也没有交往很久,你很快就会忘记我了吧?」 「我不会。」他答得果断且坚定。 「因为我是你的初恋?」她的微笑里有股讽刺。 「不只是这样。」 「不然呢?」 「因为……」他支吾了好一会儿,脑袋竟想不出什么具体答案。 他喜欢她的笑容、喜欢她的声音,也喜欢她身上的馨香,喜欢她偶尔会把头靠在他肩上,喜欢她在读书时打盹的模样,更喜欢她在上课中总会传来一张纸条,写着今天午餐想吃啥? 「你看吧?你根本说不出来。」 黄诗昀打断了他的思绪,站起身,将完整的三明治重新打包,放进口袋里就要离开。「我没胃口,先回教室睡觉了,bye。」 「等一下,诗昀。」他心一慌,跟着站起身,急忙道:「我、我可以回家向我爸妈抗议,说我不想去。如果我不愿意的话,我想他们应该会—— 」 「不需要。」她微微笑了笑,脚步在门前停住,回头望向他,「你要想清楚,这是你的人生,我可没有伟大到能为你的人生负责。」 「我并没有要你负责,我是自愿留下来的。」 「对,为了我。」她刻意白了他一眼,叹口气,「拜托,有多少人想去留学却没有机会,你为了我放弃这种好康,你以为我承担得起?万一你以后回头怪我怎么办?」 「你觉得我会后悔?」 「对。」 「我不会。」 「热恋的时候你当然说不会,」她嗤笑了声,双手在胸前环抱着,「而且你这样会让我有压力,觉得我这一辈子都不能离开你。」 这话让陈士宇的心脏猛地抽疼,全身像被浇了桶冰水般寒冷。 是吗?原来这才是她真正想说的话,因为害怕必须一辈子待在他身边,所以不愿意接受他任何的牺牲与付出? 就在三分钟之前,他多么希望自己能拥有父亲的口才,好打消她想分手的念头,然而现在他却怀疑,就算嘴巴上辩赢了,他是否也能赢回她的心? 难熬的气氛在彼此之间盘旋不去。 半晌,黄诗昀抿抿唇,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你决定什么时候出发了吗?」 「大概是暑假的第一天吧。」 「这么急?」 「嗯,要先去上语言学校。」 她静了几秒,再开口,声音彷佛是被硬挤出来,「……真辛苦。」 此时钟声响起,她倏地抬起头,深呼吸了一口气,道:「要午休了,我先回教室。你慢慢吃,我会跟副班长说。」 语毕,她没等对方反应,立刻转身离开,独留陈士宇在那儿呆愣愣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根本没动过的便当。 如果没有遇见她,他会想去德国吗?不想,但也不会特别排斥这个选项;可是有了她之后,他抗拒离开这个地方,一心只想留在她身边。 这样算是为了她而放弃前程吗? 不尽然,顶多算是一半一半,有时候他甚至会想,自己在考试的那天失利落榜,简直就像是命运的安排,好让他能遇见黄诗昀。 他忍不住苦笑。呵,原来他跟母亲差不多迷信呐…… 晚餐后,父亲又回事务所去处理事情,大哥还在学校,二哥则是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陈士宇坐在餐桌前,静静看着母亲正在清洗碗盘的背影,在心里天人交战了好久好久。 从小到大他没挑战过父母,也没反抗过什么,「温顺」这两个字完全就是用来形容他这个老么。 但叛逆期还是会来,只是威力大或小而已。 「妈……」终于,他鼓起勇气开了口。 「嗯?」蒋翊玲淡应了声,没回头,只是迳自做着手边的工作。 「我有一件事情想跟你商量。」他瞬间觉得喉头有点痒。 蒋翊玲身体一顿,记忆中这个小儿子从来没想过要和父母商量什么,由于太过反常,她忍不住停下双手,转过头去。「怎么了?」 他静了静,低下头道:「我可以不要去德国吗?」 「不去?为什么?」蒋翊玲有些意外,还有些不敢相信,「那天你爸提出来的时候,你不是没说什么吗?怎么突然又不去了?」 陈士宇一时语塞。他该说什么理由才好?总不能说是为了一个女孩子吧,这样母亲会同意让他留下来才有鬼。 「因为……」他支吾了半天,却只能挤出一些七零八落的理由,「因为学校环境不错,同学都很亲切,老师对我很热情,便当也很好吃……」 蒋翊玲当然看穿了儿子的谎言,她沉默了几秒,洗去手上的泡沫,然后擦干双手,走到他对面,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完了!陈士宇的脑袋只浮现出这两个字,他知道接下来肯定是场硬仗。 爸妈都是国内非常知名的律师,辩论才能自然不在话下,他大概是疯了吧,才会试图和这样的父母讲道理。 「你觉得我会相信?」蒋翊玲直勾勾地瞅着他瞧。 陈士宇思忖了会儿,摇摇头。 蒋翊玲深吸了一口气,双手交握搁在桌面上,语气冷静犀利,就像她正面对着律师事务所的客户。「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不相信了,那么你要不要干脆一点,把真正的事实告诉我?」 「我交了一个女朋友。」知道瞒不过,他还是直截了当地坦白了。 蒋翊玲立刻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两人面对面,静静地对望了好一阵子。 「士宇,听妈的劝告。」蒋翊玲率先打破沉默,「这段感情很快就会像泡沫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点也不值得你拿自己的前途去交换。」 「你怎么能这么确定?」 被儿子如此质问,特翊玲本想说出什么「因为你年纪还小」、「因为你们还不懂什么叫爱」、「因为你们以后还会遇到更多机会」等等天下母亲都会拿出来劝儿子的话,然而念头一转,这种倚老卖老的言论,青春期的儿子才不会甩她吧。 于是她收起了那些温和的台词,冷笑了声,道:「你以为依你现在的条件,女孩子会喜欢你多久?我劝你不如务实一点,趁现在有你二哥作伴,出国留学提升自己的价值还比较实际。」 这话如箭般直射脑门,陈士宇胸口窒闷,突如其来的难堪让他如坐针毡却无法反驳母亲的嘲讽。 是,没错,当初黄诗昀会主动提出交往的请求,绝对不是因为爱情,肯定是因为新鲜感,这一点他自己也明白,这样的新鲜感能持续多久?一年?三年?还是可能连半年都撑不过去? 他蓦地忆起诗昀提出分手时的神情。 她的眼底有眷恋、有不舍,可是说穿了,那或许只是他的幻觉和妄想,就如同当初他把那位心肠恶毒如蛇蝎的学姊视为纯净的天使一样…… 「我知道了,我去就是了。」他只能这么回答。 第四章 有了他的承诺,蒋翊玲露出满意的笑容,松了一口气,「很好,这才是我的好儿子。」 陈士宇却高兴不起来,只能沉默不语。 蒋翊玲看在眼里,心生不舍,她最疼这个小儿子了,可她也安慰自己反正青少年本来就是一种载满了整车贺尔蒙的生物,时间一久就没感觉了。 她起身走到儿子身旁,抱了抱他,还不忘在他发上亲吻了下,「乖,我知道你现在可能很心痛,很绝望,觉得很不公平,但是别忘了,你才十六岁,人生的路还很长。如果你真的很爱现在的女友,那就好好努力,将来再把她追回来好吗?」 他面无表情,冷冷问道:「如果我回来的时候,她结婚了呢?」 「那么,她就不是你的真命天女。」 「那你怎么能确定,我明天搭车去学校的时候,不会遇上车祸,然后升天,从此与她天人永隔?」 他承认这句话是为了发泄他的不满。 蒋翊玲扬唇一笑,不但没有动怒,还拍了拍他的肩。「简单,明天我开车送你去学校,要升天我陪你。」 闻言,他终于笑出声,却是酸涩直蚀心底的苦笑。 陈士宇沮丧地回到自己的卧房,拿出课本与作业薄摊在书桌上,思绪紊乱如麻,连一秒都无法好好专注。 想想也是,都已经要离开了,他还当什么好学生,写什么作业? 他就这么在书桌前挣扎了老半天,他不想听话、不愿意再继续当个中规中距的好孩子,然而,他的人生安安分分了十六年,根深抵固的性格与习惯又岂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改变? 突然,门被敲响,打断了他那些反常的念头。 他心头一振,以为是母亲临时改变主意,决定让他留在台湾,他近乎狂喜地站起身前去开门。 但是站在门外的人不是母亲,而是他的二哥,陈士勋。 他有些错愕……不,或许应该说是失落,就好像是礼物没送来,反例是等到一桶冷水迎头浇下那般。 「嗯,是你啊……」陈士宇转身走回书桌前。 陈士勋双手环抱胸前,斜倚在门边,似乎不打算进门的样子,只是静静地像尊门神一样杵在那儿。 见来者久久没吭声,又不打算进房,陈士宇扭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干么?」他冷哼道:「没事的话我要写作业了,你别烦我。」语毕,他又走了过去,作势要关门。 坦白说,生气是在所难免,毕竟要不是因为二哥,他也不必被强逼着去德国,不是吗? 「有女朋友了?」突然,陈士勋冒出了这么一句。 陈士宇顿了顿。「你偷听我和妈讲话?」 陈士勋耸耸肩,「不是刻意的。」他本来只是想下楼去倒杯水,却在楼梯口听见了两个人的对谈,于是又默默地退了回去。 「所以……」他又继续道:「是你说的那位学姊吗?」 陈士宇静了几秒,摇摇头。 「喔?这么快就换人了?」陈士勋双眉一挑,显得意外。 「才不是,你少在那里乱讲话。」他走上前去,扳着门就要甩上,「我要写作业了,没空跟你闲扯淡——」 陈士勋及时伸出右手搭住门饭。「我开玩笑的,反应别这么大。」他收手揉揉鼻尖,再将手插入了牛仔裤的口袋里,表情极不自在地道:「其实我是想跟你一声抱歉,对不起把你也施下水。」 听他这么说,陈士宇的态度瞬间软化了八成。 「没关系啦,」他叹了口气,「而且你又不是故意的,你自己不也是跟女朋友分了吗?」 陈士勋点点头,没有多说。 「所以。」陈士宇双手一摊,与其生气,不如说是无奈,「你顾好你自己就好,我的事情真的不需要你来烦恼。」 「我会找时间再跟爸妈讲一声。」 「讲什么?」 「说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好,你不需要一起过去。」 闻言,陈士宇先是露出苦笑,然后摇摇头,道:「没关系,不用了。」 「为什么?」 「妈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他低下头,无意识地踢了踢脚,「以现在而言,我只是比别人会读书而已,其他方面什么也不行,坦白说,就算别人来横刀夺爱,我也不见得有自信去抢回来。」 陈士勋自觉没有立场表达见解,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因为爱她,所以愿意忍辱离去,因为爱她,所以不希望自己被她身边的人给看轻…… 最后,他仅是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以示同病相怜。「拖你下水我真的很不好受。」 陈士宇扯了扯唇角,除了逞强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多说什么,「没差啦,就算留下来,我也不能确定哪天会被她甩掉……」 「士宇。」陈士勋突然正经地唤了他的名。 「嗯?」他抬起头来。 「你没那么差,知道吗?」陈士勋直勾勾地瞅着弟弟。 陈士宇先是愣了愣,而后露出了一抹轻浅的笑容。 「嗯,谢谢,我知道。」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我只是希望我还能再更好而已。」 将来如果幸运一点,能够与她再续前缘的话,他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一个令她感到骄傲的男伴。 他希望不会再有人认为诗昀只是因为新鲜感而选择了他,或是因为受了伤而暂栖在他身旁,他不愿意看见诗昀因为他而被人嘲笑,被人戏称是宁滥勿缺的女生,他再也不想再听到这种话了。 这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 黄诗昀起了个大早,清晨五点半醒来之后便再无睡意了,事实上从一个礼拜之前,她就开始失去了睡眠品质。 虽然陈士宇说他会在暑假的第一天出发,可他在学期还没结束前的一个礼拜就已经办妥手续,正式离开了学校。 从那次的午餐后,他俩没再说过一句话,她甚至没有机会好好向他道别,令她相当懊悔。 早知道就问他班机起飞的时间,至少她能去机场送他出关,至少她能好好把话给讲开来,别让两个人的分手留下任何的不满或是遗憾。 她做了一件非常冲动的事。 在他出发当天编了个谎言,骗父母说要去学校进行暑期泳训,实际却是搭上了直达机场的巴士,她认为只要在机场门口等,早晚会堵到陈士宇。 可惜老天爷并没有眷顾她。 从白天的九点直到晚上的九点半,黄诗昀都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她知道再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爸妈一定早就发现她没有去学校,她也知道父母肯定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思及此,内疚的情绪无疑是雪上加霜,在她酸楚的心头洒了一撮盐巴。 她吸吸鼻子,重新整顿心情,她想,陈士宇应该是搭乘一大早的飞机离开了吧…… 于是在离开机场之前,她先打电话向家里报了平安。 当母亲得知她在机场的时候,她几乎是被骂成了臭头,然而她根本听不进任何的一字一句,只是不停地以「嗯」、「喔」、「我知道」来回应母亲的指责。 回程的车上,她愣愣地望着车窗外的夜景,想起了好多事,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记忆,此刻却突然清晰得过分。 她想起每天放学的时候,陈士宇总是会陪她一起在站牌前等公车,明明两个人搭的是不同路线,他却没有一天缺席,他会露出那种耍酷耍得很糟糕的姿态,耸肩说:「没关系,我又没事做,就等你上车了我再走。」 她想起每次社团活动结束之后,他永远是静静地待在休息室,等她淋浴,洗发,吹干发丝,往往一等就是一小时,他却从来不曾开口催过她,也不曾放她鸽子先行离去。 她也想起他总会自然而然地替她背书包、拿提袋。 他每次都会帮她扭开绿茶的宝特瓶盖,两个人在外面吃饭的时候,他一定会先递一双筷子给她,他们并肩走在路上的时候,他一定会绕到她的左边,让她走在内侧…… 回忆至此,一滴泪水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曾经,她以为自己能够轻轻松松将他抛至脑后,反正这段感情不够轰轰烈烈,也不是那么刻骨铭心,甚至只维持了两个月,能够难忘到哪儿去? 但直到这一瞬间她才惊觉,原来自己是如此习惯而享受他的存在,深陷的程度早已经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料。 他的离去对她来说就像是人类缺了空气,花儿缺了水,世界失去了阳光…… 她终于忍不住捂嘴低泣出声,然而纵使有再多的懊悔,却再也唤不回陈士宇的身影。 第五章 【第三章】 面从上次在员工餐厅有过一面之缘之后,黄诗昀就一直觉得他很眼熟。 更糟糕的是,她觉得他像极了「那个人」。 倒不是说脸蛋长得像,而是……咳,该怎么形容呢?虽然明知道他们的外貌有如天渊之别,散发出来的气质更是南辕北辙,可她就是觉得那两个人之间似乎有那么一丁点儿相像。 到底是哪里像呢?她左手支着下巴,盯着电脑萤幕发愣,是嘴唇吗?不,不对,说「你嘴唇像我前男友」也太蠢了点。 那么是眼睛吗? 这么说来,两人眼神的确有点像,虽然事隔十多年,陈士宇的脸蛋早就在她记忆里糊成了一团,但她偶尔还是会想起那双眼神带给她的感觉。 那是一种温柔,体贴,令人有安全感的—— 「你这叛徒!」突然一声大吼伴随着一掌用力落了下来,打在她的肩上。 黄诗昀吓得几乎弹了起来,脑中那些沉乱的思绪顿时烟消云散,她回头,见是同部门的杨惠文,惊魂来定的吐了一大口气。 她们称得上是交情颇深的朋友,杨惠文的资厉仅比她多出两个月而已,加上两人的位置中间只隔了一条走道,除了单纯的同事关系之外,还多了一股不容质疑的革命情感。 「吼,你实在是……七早八早的,是想把我吓到升天吗?」黄诗昀抚着胸口,心脏宛如坐了一趟云霄飞车。 不过,对方刚才叫她什么来着?叛徒? 「……你刚才说我是什么?」 「叛徒。」杨惠文拿下肩上的斜背包,扔进抽屉里,顺手开启了电脑的开关,一屁股坐了下来。 「我又怎么了?」黄诗昀一脸莫名其妙。 「陈佑祺的事你居然没告诉我?」杨惠文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姿态。 「啊?」她愣了两秒,「什么呀?」 杨惠文哼了声,「要不是刚才听电梯里营运部的女人在聊,我还不知道他上礼拜在员工餐厅里搭讪你——」 「等一下!」黄诗昀立刻伸出手,制止她再继续幻想下去,「那不算是搭讪好吗?他只是因为员工餐厅太多人了,碰巧坐在我对面的位子,然后基于礼貌跟我聊了几句,绝对不是搭讪。」 「啧啧,听你在讲。」杨惠文冷笑,「改天我也来坐他对面,看他会不会『基于礼貌』跟我聊个几句。」 「吼,就真的没什么,你要我怎么说?」她决定不理对方了,别过头去继续收信,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欸欸,那你觉得有机会吗?」杨惠文不放过她,把椅子滑到她身旁,硬是挤了过去。 「什么机会?」她点开第一封信件,那是设计人员昨天晚上寄给全部门的介面范本。 「矮油,就那个嘛!」杨惠文夸张地挤眉弄眼,把整个气氛搞得很暧昧。 「你是说他跟谁都可以交往这件事?」黄诗昀被逗笑,她轻扬了扬唇角,视线仍然停留在萤幕上。 「对啊,你要不要去试试看?」 「不要。」她断然拒绝。 「为什么?」杨惠文皱起眉头,以自己的大脸捂住电脑,「陈佑祺要脸有脸,要身材有身材,论能力也不差,为什么不要?」 黄诗昀白了她一眼。「杨小姐,我已经有男朋友了,男、朋、友ok?还好我和我男友不同公司,不然这种话被他听见还得了!」 「好啦好啦,干么那种表情?讲讲而已啦。」电脑已经开机完毕,杨惠文滑回自己的座位,第一件事情便是将通讯软体连上线。「话说回来,最近好像没听说他和谁在一起?」 「嗯哼。」黄诗昀淡应一声,关闭了邮件,又点开下一封。 「嗯哼是什么意思?」杨惠文瞥了她一眼。 「嗯哼就是我不知道。」 「喔。」点点头,杨惠文别过头去,托腮沉吟了半天,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干么?你对他有兴趣?」她忍不住关心了句。 杨惠文耸耸肩,反问:「难道你不会?」 黄诗昀答不出话,她是对他有兴趣没错,却不是建立在男女之间的情愫上面。 她真的很想知道这个叫陈佑祺的男人和陈士宇到底有没有血缘关系?两个人的外貌相似度虽然不高,但又有那么一点相像,再加上两个人都姓陈…… 搞不好是堂兄弟?天下间有这么巧的事吗? 「你干么突然沉默?」见好友久久没答腔,杨惠文唤了她一声。 「喔,没有啦,只是觉得……」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脑袋里的想法。 「觉得什么?」 黄诗昀想了想,好歹陈佑祺也是公司里的黄金单身汉,若是说他长得像自己的前男友,而且还是等级相差很多的那种,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她摇了摇头。「没有,没事。」 这种毫无建设性的推断,还是摆在自己心里面就好。 再次碰见陈佑祺是在电梯里。 当时黄诗昀正专心思考着工作上的事项,并没有注意到是他,只是感觉电梯停在某楼层,然后有人走了进来。 想了又想,她像颗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斜倚在镜面上,头垂得低低的,试图让脑袋从一堆数据里得到短暂的解脱。 新产品的测式工作进行得并不顺利,由于去年开发出来的应用软体在欧洲市场销售相当成功,因此今年新专案的负责人压力非常大,甚至可以说是到了神经质的地步,搞得组员快崩溃。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谁能够连续加班两个月毫无怨言? 「你要到一楼吗?」突然,男人干净的嗓音像是戳破了她耳边的泡泡一样,无预警地溜进了脑袋里。 黄诗昀顿时醒了过来,抬起头,一见是他,她先是错愕了几秒,摸摸领后才生涩地答道:「是的,到一楼,麻烦你……咦?我刚才没按吗?」 「对,你没按。」陈佑祺忍不住轻笑一声,替她按了一楼,也替自己按下了bi,「难倒你不觉得今天的一楼好像比平常远?」 她耸耸肩,尴尬笑了笑,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个人保持沉默,看着电梯上方的数宇灯一层层往下跑。 「你加班到现在?」他出了声。 「嗯。」 「真辛苦。」 很敷衍的三个字,听在黄诗昀的耳里完全没有抚慰效果,她眉头轻轻挑了下,道:「你不也加班到现在?」 「一、两天而已,没什么。」他侧过头,望着她的脸蛋,「我听说研发部已经连续加班一个月了。」 她冷笑,如果只是一个月的话,她才不会变成这副僵尸样。 「请更正,是两个月。」 「喔。」他低头去看了眼自己的鞋子,「真辛苦。」 气氛再次凝结,当电梯快要抵达一楼的时候,他又开口了。 「你搭车上下班吗?还是骑车?」如果是开车的话,她应该会把车子停在地下室的员工停车位。 「平常是搭车,不过今天有人会来接。」 「谁?」 他追问得很自然,好像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毫不担心是否会冒犯到她的隐私,这让黄诗昀皱了皱眉,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怪异感。 不过她想了想,还是回答了。「我男友。」 她说得轻浅自若,却在他心里重重抑下一颗巨石。 他的脑袋空白了两秒。「你有男朋友?」 口气好像是受到了多么大的惊吓,黄诗昀眼神略带厌恶地看了他一眼,自嘲般地苦笑道:「我也是有人要的,怎么?让你很吃惊吗?」 「什……」发现她完全误解了自己,陈佑祺连忙解释,「不是,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 「不然呢?」 他来不及解释,电梯「叮」的一声抵达一楼。 电梯门缓缓开启,他俩面面相觑了几秒,不晓得应该把话说完还是就这么算了。 直到电梯门几乎就要关上,黄诗昀连忙出声道:「不好意思,我先走了,再见……」 她低下头,快步迈出了电梯,直往大门口走,胸口其名鼓噪不安。 是幻觉吗?为什么她好像在陈佑祺的眼底读到了一丝不该存在的情愫?到底是她最近自我感觉太良好?还是那家伙天生就是一台会走动的发电机? 嗯,一定是这样,他天生就懂得如何放电迷惑女人,不然,明明知道他换女人像换袜子一样频繁,怎么仍旧有一卡车的姊姊妹妹抢着扑倒他? 自我安慰在她的心里起了某程度的疗效,令她释怀了些,推开大应那扇厚重的玻璃门,室外的低温让她打了个寒颠,忍不住将外套拢紧了些才走出骑楼,却不见男友的银色lexus。 第六章 黄诗昀皱紧眉头,难道他又忘记了? 想了想,她拿出手机按下速拔健,响了半天终于被接起。 「喂,登豪,你到了没?」她抬头看了看天空,试探性地伸出手,好像开始下雨了。 电话的另一端迟迟未出声。 「喂?登豪?你听得到吗?」她又唤了一次。 「……喂?」 这回终于有声音传来,可声音却不是手机的主人,而是个细嫩的女人嗓子,黄诗昀愣了下,道:「不好意思,我找吴登豪。」 「呃……我是他底下的编辑。」彼端的女人显得战战兢兢,「那个……总编刚才跟社长去开临时会议了,可能没办法接电话。」 晚上九点半开临时会议?黄诗昀眉头一拧,有些不快。 不过算了,反正这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更不可能是最后一次。 「好吧,那你可以请他回电给我吗?」 「好。」 「谢谢。」 完毕之后,她收了线,从背包里拿出围巾在颈上绕了一圈,退回骑楼内避雨。 在枯等了三十分种之后,她放弃了,吴登豪没有回电,当然也不可能依约出现在她面前,她试着再拔电话过去,却再也没有人回应。 她很难不往坏的方面去猜测,只是她不希望把事情搞得太复杂,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再也没有多余的脑力去应付这种事。于是,她决定不再继续当个又饿又累的傻子,还是自行搭车回家比较实际。 而这一切都被陈佑祺看在眼底。 将车子开出停车场后,他就看见黄诗昀站在公司大门口,模样像是在等人,好奇心夹杂旺盛的嫉妒之情,他当场就在下一个路口回转,把车子停在公对面的黄线上,将引擎熄火,坐在车子里静静地望着她。 她在气温只有十一度的室外伫立了三十分钟之久,看得他又是心疼,又是气恼。 什么样的男人会如此对待自己的女朋友?她加班到九点半才离开公司,却还得在寒冬中枯等一个小时的男人道歉,教他如何能祝她幸福? 他真的很想直接把车子开过去,强势地把她塞进车子里,只可惜他来不及这么做。 她突然放弃了等待,自行冒雨跑向公车站,搭车离开了,他甚至连一把伞都没来得及借给她,只能看着公车渐渐驶离。 半晌,他伸手转动钥匙,发动引擎。 这个时候,他的脑袋里只到下一个念头——把她抢回身边。 「等一下你要吃什么?」 午休时间一到,杨惠文立刻把椅子滑了过来。 黄诗昀在报告里又补上了几个字之后才道:「员工餐厅吧。」 「又是员工餐厅?」杨惠文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眼神,「你吃不腻呀?又不是说有多好吃。」 「反正便宜啊,有什么好挑的。」她的目光仍然停留在萤幕上,脑中思考着应该要再补充一点国内市调的结果比较好。 「干么那么省?你在存头期款?」 「啥头期款?」她侧头瞄了对方一眼。 「房子啊,你应该还是跟你妈住在一起吧?」 「喔,对呀。」淡应了声,她又别过头去,打开了另一个资料夹。 「你都不会想要搬出来自己住?」 「当然会啊, 黄诗昀笑了笑,带着些许的无奈,「可是我只要一想到她的身体不太好,又是一个人住,难免会觉得不放心。」 「嗯……也是。」杨惠文点头,这种家务事她不好插嘴。 黄诗昀的父母在她考上大学的那一年就离婚了,当时两老说要三个人上餐厅吃饭,她以为是要庆祝她考上大学,没想到在甜点送上来的时候,父亲说:我和你妈在下午已经办好了离褥手续。」 那一刻她才知道,原来父母早就貌合神离,只是为了她而勉强维持婚姻,并且说好要等到她上大学为止,至于她要跟谁,父母让她自己选择。 「所以你到底要吃什么?」杨惠文又问了一次。 闻言,黄诗昀终于按下存档,将工作暂时告一个段落,睇着对方,「如果你不想吃员工餐厅的菜,那就给我三个方案。」 杨惠文转转眼珠,鼓着腮帮子道:「第一,对面的排骨饭;第二,旁边巷子里的牛肉面;第三,楼下咖啡厅的简餐。」 黄诗昀故意模仿她的表情回答,「第一,太油;第二,太咸;所以我只好选第三项。」 「你很欠揍欸! 」杨惠文忍不住笑了出来,把椅子滑了回去,从抽屉里拿出皮夹,「你要去吃了吗?还是等你把报告弄完?」 「先吃吧,我眼睛都快花了。」她也拿出自己的钱包,起身与好友一同走出办公室。 一到咖啡厅,她俩才刚向柜台点完餐,黄诗昀回头就看见那个男人单独坐在靠窗的位子。 「喂,你看,是陈佑祺耶!」 杨惠文凑到她耳边,压低嗓子兴奋地说道:「他旁边的位子空着,我们要不要过去跟他坐?」 「啊?」黄诗昀眉头一拧,「你发什么神经?没看到人家正在忙?」 他的桌上摆着一台笔电,一杯咖啡,外加满桌子的文件。 「没差吧?反正只是坐在他旁边的座位,又没说一定要怎样。」 闻言,黄诗昀闭了闭眼,叹了口气。「你真的很喜欢他是吧?」 这太明显了,只要一扯到陈佑祺这三个字,这女人前一刻呆茫的双眼立刻变得晶亮。 「不不不,你不懂我的用心良苦,我是想撮合你跟他。」杨惠文伸出食指左右摆了摆,故作高深莫测状。 「小姐,容我再次提醒,」她深呼吸,真后悔没坚持上员工餐厅,「我有男朋友,请不要再乱牵线了,而且咱们陈大律师也已经知道我死会了这件事,所以——」 「等一下!」杨惠文立刻打断了她的话,眼神略带诡异地看着她,「他知道了?他怎么会知道?」 「就……」黄诗昀愣了下,抚抚眉尾,「昨天下班的时候在电梯里遇到,随便聊了几句。」 「随便聊,会聊到你有男朋友?」这话题进展得还真快。 黄诗昀知道好友一定想歪了,从她那暧昧的笑容就不难看出。 「不是你想将那样。」 「嗯,对,是我想太多了,绝对不是我想得那样。」杨惠文故作同意的点头,但神情摆明了不信。 可恶,那模样好欠揍。 「二十七号、二十八号,麻烦取餐喔。」柜台内,服各生突然喊道,两人点的义大利面从小窗口送了出来。 「那就决定去坐他旁边。」杨惠文端了自己的那盘之后,立刻就往陈佑祺的方向去,毫不迟疑。 「喂,你——」 黄诗昀无力制止她,咕哝了几句,认命地端着餐盘走到杨惠文对面,忐忑不安地坐了下来。 陈佑祺没发现她们,低头专注在文件上。 他在忙什么?黄诗昀悄悄地睇了一眼桌面的东西,似乎都是一些合约、手册。 杨惠文挤挤眼,以唇语道:「好、认、真。」 似乎感觉到这种不寻常的互动,让陈佑祺像本能般地抬头,瞥了旁桌一眼。「啊。」 黄诗昀干笑一声,点个头算是问候。「你的午餐就这么一杯咖啡?」她忍不住想问。 他眉一挑,「反正早餐吃得够多了。」 杨惠文朝他那桌探头,见桌上全是契约范本,便插嘴问:「你怎么不在办公室里工作?」 陈佑祺愣了下,这女人他并不认识,但由于她经常出现在诗昀的身边,所以在他脑子里留下了浅薄的印象。 「我的办公室在装修空调,很吵。」 「喔,原来。」她一副忧然大悟的样子,「我还以为公司的法务部门——」突然一声手机铃响打断了她的话。 「呃……是我的电话。」黄诗昀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抽出手机,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 是吴登豪。 这该死的男人总算知道要打来了,她从昨天晚上等回电等到现在,都过多久了? 胸中的怒火立刻烧了上来,她抬头说道:「抱歉,我有一些私人恩怨要先解决,你们先吃。」她起身按下接听健,随即掉头走出咖啡厅。 陈佑祺的目光就这么跟着她移动,视线迟迟无法自她身上移开。 隔着一片落地玻璃,他见她手插在腰上,皱着眉头,神情显然不怎么愉悦,虽然没有根据,可他就是觉得电话的另一头肯定是她男友。 他当然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不过单从她的表情看来,其实不难推断那应该是一场争执。 杨惠文被他那颇具意涵的表情引起了兴趣,她眯起眼打量了他一下,「你看上她了?」 第七章 陈佑祺回过神,将视线拉了回来。「嗯?你说什么?」 「我说,你对诗昀有兴趣?」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她是你的下一个目标吗?」 陈佑祺沉默了几秒,不太明白她话里的用意是什么。 「你呢?」他反问,「她是你的目标吗?」 「我?」杨惠文笑出声,「怎么可能?我又不是蕾丝边。」 他耸耸肩,「那你就不必担心我会变成你的情敌。」 「你还真幽默。」她端起套餐附赠的热红茶,啜饮了一口。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如果……」再三思忖过后,杨惠文决定还是先讲明白,「如果你只是想找女人玩玩,希望你别找诗昀。」 他不语,静候她的下文。 「你别看她那样,很多人以为她的个性大而化之,觉得她好像很随便,什么事都无所谓,但其实她骨子里很保守,个性也很细腻敏感。」她放下杯子,抬头迎上对方的眼神,继续道:「所以,如果你是抱着玩玩的心态,那么请你不要把她当成你的收集品之一。」 陈佑祺扬起唇角。「我知道。」 「嗯,那就好。」她点点头。 活题就这么告一段落,正巧黄诗昀也收了线,两个人见她忿忿地将手机收回口袋,然后仰头闭眼,深呼吸了几回。 「看样子我很有机会。」他轻笑了声,低头开始收拾桌面上的文件。 杨惠文眉头一皱,怀疑地瞅着他,「……所以你是认真的?」 「我一向很认真。」 【第四章】 星期五晚上大家像是集体爆发,没有人想继续加班,部门里早早就已经冷清一片,去聚餐的去聚餐,去约会的去约会,就算只是回家躺着看dvd也好,就是没人想待在办公室里。 不到八点,办公室只剩下三个人,两个工程师以及黄诗昀。 但工程师们在修bug,她则是在装忙。 事实上,她本来与男友约了七点丰去fri days吃晚餐,打算预先庆祝他的生日,只是牛牵到北京还是牛,吴登豪从来没有守时过,她根本完全麻木了。 而且转念一想,今晚的主角是他,如果连他本人都不在乎的话,她又何必替他可惜? 当然,不满还是有的,毕竟被放鸽子的人是她,而且永远都是她。 一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手撑着额头,她不明白,自己怎么能够行尸走肉到这种程度?她甚至记不起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连生气都懒了,她不再期待浪漫,不再渴望热情,两个人的关系变得像是激不起浪花的微风与小河。 曾经有人安慰她,「这样很好啊,代表你们感情好得像是老夫老妻。」 她听了只是苦笑,深度怀疑那句话的参考价值。 「嘟嘟——嘟嘟——」 桌上的分机突然响起,黄诗昀吓了一跳,思绪瞬间被打散,她回过神,皱了皱眉头,心里奇怪吴登豪怎么会打到她的办公室里来。 「喂?」她接起。 「诗昀?」不是吴登豪的声音。 「我是,您哪位?」 「敝姓陈。」 陈?黄诗昀拧起眉头,难道是…… 「陈佑祺?! 」 「很高兴知道你还记得我的名字。」他的声音里带了点笑意。 她呆了一阵,甩甩头,回过神来疑惑的问:「怎么了吗?你怎么会……」 她还真不知道后面的话该要怎么接。 「你吃过了吗?」倒是对方直截了当地问了。 黄诗昀沉默了几秒,「还没——」 「既然还没,现在我的办公桌上有一堆不小心点太多的外送食物,你有兴趣来替我分担吗?」 她深呼吸,似笑非笑地问:「你的意思是要我去替你处理厨余?」 对方轻笑出声。「如果这样的解释能让你上来的话,我没意见。」 黄诗昀也被逗笑了,可她最后还是选择婉拒,「抱歉,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已经和别人约了一起吃饭。」 「现在是八点,你到底是约哪一餐?」 「……那不是重点。」 她没正面回答,因为她知道对方一定会酸她,损她,学法律的人似乎都是这样,冷漠的批判,他们会说那是理性分析,自私势利,他们会说那是身为人民应有的权利。 这时她听见对方在另一端叹了声。「上来吧。」这回,他用的不是问句,「我可以跟你打赌,他不会那么出现,你至少还得再两个小时。」 「谁?」她装傻。 「你男友。」 「你又知道了?搞不好他十分钟之后就会打电话叫我下楼。」 「那就赌一wry'' s牛排,如何?」 「赌就赌,怕你喔?」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在幼稚什么。 陈佑祺又笑了两声,「反正你输定了,不如先上来吃点东西,我的办公室在十六楼左手边,我等你。」说完,他很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黄诗昀盯着话筒,满脸不可置信,这男人到底有多霸道呀? 十六楼冷冷清清,一个人影也没有,整层楼一片漆黑,唯独走廊底端的一间小办公室还亮着灯。 这和她的想像有些出入。 她本来以为八成是哪个可怜的部门全数留下来加班,主管自掏腰包请吃pizza外送,却发现不小心点太多,于是开始狂call那些还在公司里的人帮忙消化,至少她们研发部就常在干那种事。 黄诗等战战兢兢朝着那唯一的光源走去,在办公室门边停下脚步,作贼似地探头进去。 陈佑祺正理首于文件当中,似乎没察觉到她的出现,她本想开口唤他,却先瞥见了玻璃茶几上的食物,不由得瞠目结舌。 这是在开她玩笑吗?那儿有生鱼片,烤鳗鱼,天妇罗……反正很丰盛就是了。 「那一桌就是你说的外送?!」她伸出手,指着满满一桌的日式料理,惊呼出声。 他抬起头,先是「啊」的一声,然后露齿而笑,道:「你来啦?我怎么没听见你的脚步声?」 她没理会他那没意义的提问。 「你会不会太夸张了点?」黄诗昀双手交叉在胸前,有一种被骗上贼船的不悦。「我以为你是叫我来解决吃剩下的披萨。」她的口吻并非陈述,反倒比较像是指责。 他先是笑了声,阖上文件夹,起身走到茶几前。 「没办法,不满两千五他们不肯外送,可是我又突然很想吃他们家的东西,所以就只好……」他耸耸肩,后面的解释就省了。 她张着嘴,哑口无言,这理由怎么听都很牵强。 五秒后,她的脑袋里有了基本的结论——这家伙如果不是在炫富,那就是对她有不良企图。 「我就直说了吧,你到底是在炫耀你薪水很高,还是你其实是想追我?」 他听了不由得大笑出声,没想到她还是跟以前一样,直率到不行。 「干么?你当我在说笑吗?我是很认真的在问你。」 他渐渐收敛了笑容,同样直言不讳,「我不否认对你有兴趣,但是这一餐纯粹只是吃饭而已,你不用担心我会对你做什么。」 她眯起眼,质疑地瞅着他。 他露出苦笑。「别那种眼神好吗?我是说真的。」他坐了下来,逐一从袋里子取出免洗餐具,为她准备了一份,抬头问道:「你到底打算在那里站多久?别怪我没告诉你,这家店的小菜很好吃,想吃还订不到位呢。」 闻言,她有些不甘愿地走到他的对面坐下,冷哼了声,「听你在讲,要是连位子都订不到,哪轮得到外送啊? 他低头替她夹了些菜。「因为我是那家店的vip。」 黄诗昀无言,这家伙一定是在炫富。 「你吃生鱼片吗?」他只是客套询问,其实他早就了解她吃什么,不吃什么,爱吃什么,她的每一项喜好他都不曾遗忘。 「吃。」她接过他递来的小盘子,抱怨道:「为什么不先让我吃烤鱼?烤鱼当然就是要趁热吃啊。」 「是是是,那就先吃烤鱼。」他笑出声,转而把整尾烤得香脆的香鱼递到她面前。 她举筷尝了一口,「嗯,好吃,这个好好吃,天哪,怎么会这么好吃!」她含着筷子,露出就要感动落泪的夸张模样。 那样子让他胸口一紧,差点就要凑上去吻她,费了好一番工夫才压下自己的欲/望。 「我就说吧。」他嘴角微微扬起,又将几样小菜递到她面前,「多吃点,东西很多。」 黄诗昀忙着享受美食,没发现他并不如自己所说有多想吃这家店的料理,因为他几乎都在忙着喂食她。 「啧,我在这里吃太饱的话,待会儿去fri dads要干么?发呆呀。」她道。 第八章 陈佑祺一听,怔忡了下,原来她和男友是约在fri dads啊…… 他低下头,静了几秒,故作不以为意地道:「那就坦白告诉他,你已经吃饱了,下次要约你吃饭请守时。」 黄诗昀顿住,咀嚼的动作僵止,忍不住要为自己的情人辨解,「他又不是故意退到,干么这样刁难他。」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她那直率的性格没变,可辛辣的作风却收敛了。他记得她是一个守时的人,所以她非常厌恶别人迟到,凡是与她约会晚到的无一不被她臭骂。 可如今她却挺身扞卫一个再三放她鸽子的情人,她到底有多爱他? 思及此,他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揪住,嫉妒之火烧痛了他的皮肤。 「一个好的男朋友不会让你等这么久。」他的眸色渐沉。 「他很好,只是工作比较忙。」她扁起嘴,露出不悦的神色。 「你真的认为他可以拿工作当藉口?」他似笑非笑地说:「而且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放你鸽子?」 「我只是——」话说到一半,黄诗昀突然意识到什么,「等等,你怎么会知道他常常放我鸽子?」 「我就是知道。」 「你监视我?」 「这种事情不需要监视吧。」 「还是你偷偷打听我的事?」她把筷子放了下来,只差没揪着他的领口严刑拷问。 他抹抹脸,这该从何说起? 偶尔他会在下班时看见她在公司门口等人,不论是刮风下雨还是寒流来袭都守在骑楼下,可最后总见她认命去搭公车,坦白说,他真的很想把那个男人拖出来毒打一顿。 「你老实告诉我,」他决定转开话题,夺回谈话的主导权,「你和他相约十次,他出现的次数是几次?」 她静了静,「……五,六次吧。」 他看穿了她的心虚。「那就是只有两、三次。」 「吼,你真的很其名其妙欸! 」她恼羞成怒,「就算他十次有十一次放我鸽子,那也是我的事吧?哪轮得到你——」 突然一声手机铃响,打断了两人烟硝味渐浓的对话。 黄诗昀拿出行动电话一看,见是吴登豪,她挑挑眉,对他露出胜利的笑容,哼道:「你看,是他来了,你欠我一wry''s。」 「好说。」陈佑祺轻牵唇角,不动声色。 「喂?登豪,你在楼下了吗?」她接起电话,口吻是那么地幸福甜蜜。 听在陈佑祺耳里,蚀骨椎心。 「……欸?为什么?」 她起身往外走,就快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脚步,口气骤变,引起了陈佑祺的注意。 她又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嗯,好吧。」她吸了一口气,肩膀微微抬起,「也只能这样了……嗯……好,没关系,好……晚安。」 两分钟后,她切断讯号,背对着陈佑祺,没有勇气转过身去,直到重新整顿好自己的情绪后,她振作精神,扬起不以为意的笑容,旋身又走向沙发。 「他说,订位被取消了。」她坐了下来,拾起餐筷,「你不介意我留下来吃到饱吧?」 他摇头。 于是她默默捧起盘子,大口吞了一个鲔鱼握寿司,山葵呛得她眼眶涌出一层泪。「好吃,这个也好好吃。」 她抬手抹了抹眼眶。 他凝视着她的侧脸,想拥她入怀的念头不停地浮上他的脑海,好半响他才能逼自己将视线自她身上移开。 「好吃就多吃一点,不够的话我们再去夜市。」 「夜市?你当我是猪喔。」黄诗昀笑出声,一滴泪却不小心滚落下来,她赶紧伸手抹去,「快说你没看见。」 他莞尔,「抱歉,我没办法说谎。」 「少来,你这样还算是律师吗?」 「下了班之后就不是。」他拿出手帕,递给她。 她拒绝了。「不需要,我没打算要大哭特哭。」她不是那种女人。 闻言,他顿了几秒,又将手帕收回口袭里。 「那就多吃一点吧。」他也跟着拿起吮筷,「吃胖了,我们再一起去健身中心操练一个月。」 这建议让她大笑出声,喷出饭粒。 深夜十一点,陈佑祺踏进家口,却看见自家二哥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哟,你下班了。」陈士勋拿着遥控器向他打声招呼。 他错愕且困惑地问:「怪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家伙和二嫂才刚蜜月回来没多久,这时候他出现在家里好像不是什么好现象。 「我家今天开始装潢,会回来住一阵子,你忘了?」 「啊,对吼,我还真忘了。」他拍了下额头,弯身脱鞋子,「那二嫂呢?她还没下班?」 「她值班到晚上十二点。」 「你不去接她?」 「要啊,时间又还没到,我早去也只是碍手碍脚。」 陈佑祺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他家的结构有点复杂,所以他鲜少在外面提起自己的家人。 他的父母都是名律师,在商业金融圈特别活跃,出过书、教过课,甚至上过节目,已经算是半个公众人物。 二哥是检察官,理论上和律师经常会有对立的时候,大哥在这样的家庭里则显得突兀,因为他不是法界人士,而是位急诊室医师。 至于二嫂,好巧不巧是大哥医院的同事,大嫂的身分就更奇特了,是个相当有名的女演员,不过最近因为怀孕的关系,听说演艺工作已经完全停摆,想当初他俩要结婚的时候,还闹得风风雨雨呢…… 「你最近工作怎么样了?」 陈士勋的声音传来,打散了他的杂思。 「嗯?什么怎么样?」他回神,换上室内拖鞋走到陈士勋身旁,整个人倒进沙发里。 「瞧你累得跟狗差不多。」陈士勋笑了出来,道:「干么?是很难搞吗?」 「还好。」他揉揉眼睛,然后眨了眨,「只是事情很繁琐,老董在找我进去之前一口气砍掉三个法务,所以我现在是一个人当三个人操。」 「这么狠?」 「唉,算了,就当作是替爸作人情吧……」 当初从德国回来,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事务所里担任刑事辨护律师,可后来发现这样子和二哥难免产生强烈的立场冲突,于是他断然舍弃自己所擅长的领域,打算随便找个无关的岗位待着。 就是在那个时候,父亲硬是把他塞给某一位老朋友。 不过若不是这个机会,恐怕他这辈子也没机会再见到黄诗昀了,所以就算钱少、事多,离家远,他还是愿意继续干下去。 陈士勋静静睇着弟弟的侧脸,直觉他有心事。「你干么?心情不好?」 陈佑祺抬眼睐了他一眼,反问:「我有吗?」 「有。」陈士勋眉一挑,粗略猜测,「工作还是女人?工作我可以帮你,女人的话就……」他故意让话尾淡去。 陈佑祺低头,露出苦笑。就承认吧。 「是女人。」 听了,陈士勋摆出一副「我就知道」的嘴脸,进而往下追问,「哪一个?是妈说的那一个吗?」 「啊?」陈佑祺皱起眉头,一脸莫名其妙,「妈说的哪一个?」 「她没告诉你?」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讲清楚点行不行?」 「就拚命打电话来骚扰的那个啊。」 陈佑祺一愣,这可就不太好笑了。 「她有打来?什么时候?」他撑起身,整个人瞬间清醒。 「嗯……我想想……」陈士勋歪着头,皱眉回忆了几秒,「应该是上星期吧?我回来吃饭的时候妈正好接到一通。」 「你怎么没告诉我?」 「我以为你知道。」 陈佑祺阖了阖眼,抬手揉着眉心,忍不住叹气,「我不知道,妈都不会跟我说这种事。」 袁雅萍,那个女人的名字。 他们是去年在机场认识的,女方主动前来搭讪,并向他要了电话,事后见了两,三次面,她提出正式交往,他则是一如往常,秉持着「不试试看就不见分晓」的理念,点头答应。 只是一个月过去了,他的热情仍然未被点燃,他对她没有爱,没有欲/望,于是提出了分手。 岂料那居然是恶梦的开端。 他开始会在半夜接到哭泣的电话,或是问不出声,这状况持续了很久,他不堪其扰,干脆换了手机号码,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但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原来对方早就查出他家的室内电话,毫不客气地骚扰他的家人…… 「喂,说真的,你都不怕被泼硫酸吗?」陈士勋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啥?」他不解。 「玩女人啊,照你这种玩法,早晚被人放火烧。」 第九章 「……我没有玩女人。」陈佑祺抹了抹脸,深呼吸了一口气,无奈道:「她们说想跟我交往,我点头,表示愿意交往看看,这样算是玩女人?」 「算!」陈士勋一口咬定,「如果你把人家吃了,就算是玩。」 「我没有,好吗?」 陈佑祺别过头去,觉得好累,直想结束这个话题,「有些人我甚至连手都没有牵过,怎么能算是玩?」 陈士勋皱起眉头,实在不懂这弟弟的脑袋在想啥,「你真是莫名其妙,如果连手都不想牵,那你干么跟她在一起?」 陈佑祺想了想,这个问题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那些女人无法激起他心中的一丝涟漪,但他总会想起当初他对黄诗昀也是一点感觉也没有,岂料最后竟会那么爱她,这让他相信如果照着相同的模式,总有一天他会找到第二个黄诗昀。 然而在经历了二、三十个女人之后,他近乎绝望地发现,或许自己只是在乱枪打鸟罢了。 他只是在寻觅一个在记忆里渐渐模糊的身影,一个渐渐被他遗忘的声音,一个曾经让他觉得温暖的柔软怀抱…… 他只是一直在寻觅那个独一无二的黄诗昀。 见他久久不语,陈士勋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只是想提醒你,这个世界上疯狂的人很多,你自己要小心处理,你知不知道我们署里有多少件情杀案?」 陈佑祺苦笑,他当然明白二哥的忧心。 「我知道,我自己会注意。」 「啧,你知道就好。」陈士勋站了起来,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披上,「我要去接你二嫂了,要不要替你买什么宵夜?」 「不用。」 「真的不要?我请客喔。」 「……你很罗唆。」 【第五章】 吴登豪约了黄诗昀吃饭,时间是星期日晚上。 这点相当不寻常。 通常他都会说——礼拜一就要上班了,而且重要的会议往往会安排在那一天上午,所以,他不希望礼拜天把自己搞得筋皮力尽,因此他们很少会把活动排在星期日,更别说是傍晚过后。 然而今天他却主动打破了这个习惯。 「你是突然良心发现吗?」 点完餐后,服务生带着menu离去,黄诗昀终于忍不住调侃一句。 吴登豪没说什么,仅是挂着浅浅的微笑,拿起红酒啜饮了一口。 见他故作神秘的模样,黄诗昀眉一挑,开玩笑似的猜道:「还是你其实等一下要下跪,然后拿出戒指?」 这招果然见「笑」,只见吴登豪低笑出声,将酒杯轻放回桌面上,抿了抿唇瓣,「怎么?你已经开始想婚了?」 「嗯……」黄诗昀皱着眉头,耸声肩,「其实也还好欸,只是我都二十八了,偶尔也会幻想一下相关细节。」 「只是幻想而已?」他随口应了句,并无正面回应,却在心里暗忖她究竟只是随口说说,还是在暗示他什么? 两个人尴尬地沉默了几秒钟,这让黄诗昀后悔开了这个玩笑。 「最近工作怎么样?」他话锋一转,「还是天天加班吗?」 她见状,胸口有些痛,就算她并不怎么热中于结婚这件事,但见对方这么急于回避话题,说不难过是骗人的。 「嗯,差不多。」她低下头,不自觉地把玩桌上的餐具,「反正还是老样子,朝令夕改,好像一辈子都在反复走同一条路,像鬼打墙一样。」 吴登豪只是点点头,没再说话。 瞧他意兴阑珊的,黄诗昀也不想自讨没趣,索性拿起白开水来解渴,顺便解闷。 算一算,他们已经交往两年了。 当初在一起的时候,交往才短短三个月,他便提起结婚这回事,当时她觉得这决定太草率、太冒险,加上自己也才二十六岁,心性什么都还不是那么稳定,便拒绝了。 两年之后,他已经升上了总编辑的位置,工作变得益发忙碌,感情方面则是渐显冷淡,起初她不怎么在意,毕竟她可以了解身为主管的压力与责任,她想,一旦他的工作上了轨道之后,应该就会想到要回过头来补偿她。 可惜没有,他非但从未补偿她空洞的心灵,甚至几乎忘了她的存在,不但见面的次数少得可怜,即使见了面也聊不上几句活。 例如,偶尔她会在下班的时候call他,问他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餐什么的,他就算当下答应了也经常会在事后忘得一干二净。 「你干么在我忙得昏天暗地的时候打来?这样我当然不会记得啊!」他总会这样子怪在她头上。 一次、两次她可以体谅,她能懂那种被琐事缠身的烦躁,但是第三次,第四次之后就很难继续忍气吞声了。 思绪至此,前菜送了上来,她点了一盘水果沙拉,他则是一盘法式烤螺。 两人静静地用餐,似乎早已习惯这样子的相处方式。 半晌,黄诗昀突然放下叉子,正襟危坐,她已经二十八了,不认为自己还能有什么本钱继续装傻下去。 她叹了口气,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有分手的打算?」 吴登豪身子僵了下,静了一阵子,唇角蓦地露出极浅的笑意。 「你怎么会这么想?」他低着头,慢条斯理地继续吃他的螺肉,「我只是不陪你聊结婚的话题,你就觉得我想分手?」 他的冷静让她觉得自己很傻,而且幼稚。 「没有。」她垂下眼眸,拿着叉子戳了戳生菜,耳根有些热,「当然不只是因为那样,是因为很多时候……」 话未说完,手机铃声响起,两个人互相凝视了几秒,是他的手机响了。 「等等再说,我先接个电话。」他放下餐具,俐落地从外套口袋里掏出行动电话,瞄了眼来电显示。 「喂?」他接起,聆听了几句之后,眉头深深拧在一块儿。 「现在?」他举起左手看了看手表,「明天可以吗?明天早上我会尽量早点进公司,我现在不方便。」 彼端的人又说了一长串的话语,吴登豪耐心聆听,最后终于妥协,「好,我知道了,我现在过去。」他切断讯号,将手机收回口袋里。 「你要走了?」 真奇怪,她怎么一点儿也不意外呢?她苦笑着低头继续吃她的沙拉,反正也留不住,干脆就放生了吧。 「采访编辑打电话来,说印刷出问题,我要回公司处理一下。」他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起身离开,连一秒也不愿浪费,「我会先埋单,你慢慢吃,我的份你打包带回去,可以吗?」 她嘴里塞满生菜,嗯了声,没说话。 吴登豪本想再解释些什么,见她表情冷淡,干脆闭上嘴,直接结帐走人。 这一顿饭她吃得很煎熬,即使是五星级的餐厅,她却尝不出食物的美味。 她黯然垂眸,几乎看不见他们两人的未来。 她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然而吴登豪的冷漠已经让她身心俱疲,如果两个人连共桌吃一顿饭都这么难,那么她还能妄想一辈子吗? 答案再明显不过了。 只不过当她拿出手机,打算一刀两断的时候,她却又临阵退缩了。 她说服自己吴登豪只是工作忙了点,他对她不好吗?除了没情调之外,其实也没那么糟,他有背着她偷腥吗?也没有啊,说穿了,他只是把自己的工作做好而已。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分手? 想了想,她又默默地把手机收回口袋,人生嘛,谁没有低潮?几杯红酒下肚了,再回家睡个好觉,明天又会是一尾活龙,不是吗? 最后她招来服务生,自掏腰包又开了一瓶红酒当作犒赏。 宿醉的周日夜晚加上忧郁的周一早晨,黄诗昀的心情简直是糟到极点。 她带着些微头疼踏进办公室,无精打采地开了电脑,盯着萤幕一动也不动,呆茫的表情引起了杨惠文的注意。 「喂,你干么?」她随口问了声。 黄诗昀懒懒地瞥了她一眼,「没事,昨天晚上喝太多红酒,头在痛……」 「哟,这么难得?昨天礼拜天耶。」杨惠文知道他们小俩口几乎不会把活动安排在周日,「是庆祝什么事吗?还是——」 话还未说完,研发部的助理美眉突然走到两人中间,打断了两人的话,「诗昀姊,刚才法务专员打电话下来,想知道我们部门的外包工作合约是谁负责的?」 「是我,怎样?」她皱着眉头,太阳穴猛然剧烈跳动,几乎要了她的命。 「那个……他请你上去一下,好像合约有点问题。」 「啊?我们部门很久没找外包了啊,怎么这时候才来挑气病?」她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第十章 她不自觉想起了陈佑祺的那张脸,心里暗暗叫苦,该不会连他也要趁这个时候来落井下石吧? 助理美眉耸耸肩,眨了眨她那双假睫毛超长的娃娃眼,道:「我也不晓得,反正他就是请你上去一趟……啊,不过如果诗昀姊很忙的话,你把合约范本列印给我,我代替你去也ok啦!」 黄诗昀与杨惠文闻言不约而同垮了脸,后面那句的动机未免也太明显了些,摆明就是想借机上去钓男人。 「算了,我自己去吧。」她叹了口气,以手臂撑起沉重的身子,拖着如老牛般的步履往电梯走去。 来到陈佑祺的办公室前,她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 明明上星期五才坐在这儿吃寿司,此刻虽然地点不变,记忆却恍若隔了一世,虚幻得像是一场梦境。 尤其她还不小心在人家面前落了泪。 想起尴尬之处,她身体不由自主一颤,赶紧拍了拍自己的双颊,接着抬起手敲了敲门。 「进来。」里头立刻有了回应。 她开门入内,见他依然低着头,似乎在研读着什么。 「咳,」她出了声,「研发部的助理说你找我?」 听见她的声音,陈佑祺倏地抬起头来,整个人愣住,似乎没料到会是她。 「研发部的委外契约是你拟的?」他略微皱眉。 「对,大部分是。」她颔首,左侧大阳穴再次隐隐发疼,「因为以前的法务专员说他很忙,没时间理我们这种小合约,所以……」 「你身体不舒服?」陈佑祺察觉她略显苍白的脸色,出声打断她。 黄诗昀一顿,他的敏感让她有些错愕,可她随即回过神来,勉强一笑,道:「只是头痛而已,没什么,你说合约怎么了吗?」 陈佑祺沉默了一会儿,自抽屉里翻出一纸合约书。「我刚才仔细看过一遍了,套一句功夫片里的话——你全身都是破绽啊。」 若是平常听到这样子的批评,黄诗昀可能笑一笑就算了,顶多赔个不是,坦承自己真有疏失,但是今天并非「平常」,她的状况一点也不好,于心于身都很糟。 「还真是抱歉。」她无法克制地酸了回去,「那本来就不是我的专业范围,如果不是上一位法务太混,我干嘛硬着头皮干这种事啊。」 「你可能会让有心人狠狠敲诈公司一笔。」 她耸耸肩,道:「目前跟我合作的人都不怎么有心。」 「那是你运气好。」 「所以呢?」她深呼吸,觉得自己的头快爆炸了,「现在是打算为了那两张合约书把我开除吗?」 他一愣,这才明白她完全误解了自己的用意。 「当然不是,你误会了。」他苦笑了下,低头将合约书塞回抽屉里,「我不是要找你麻烦,我只是希望你要懂得保护自己,不是你的专业范围,责任就不应该是你来扛,这样你了解吗?」 黄诗昀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半晌,她揉了揉眉心,一脸挫败。 「我真的猜不出来你要我上来干么。」 照她那颓丧的模样,陈佑祺看了心生怜惜,却又不知道什么样的关心才不会显得失礼且突兀。 「把名单给我吧。」他轻叹了声,低头拉开另一个抽屉,道:「待会儿麻烦你把用过这份契约的人员列给我,我必须再寄一份中止合作声明给他们。」 闻言,黄诗昀皱起眉头,觉得其名其妙。「有这种必要吗?有些人甚至从一年多前就不再合作了,现在突然要我去——」 「没关系,你只要把名单给我就可以了,」他又打断了她的话,「后续的事情全都由我来处理。」 黄诗昀哑口无言,最后露出了一个「你高兴就好」的表情,「还有其他的事吗?」 「有。」他从抽屉里翻出一只小小的药盒,起身走到她面前递给她,口吻里多了一丝温润,「喏,这给你,之前从美国带回来的,治头痛很有效,不过缺点是会让你有点困。」 他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她呆若木鸡,不知该做何反应。 她怔怔地接过手,药盒在她的掌心里仿佛变得热烫,不知怎么的,她蓦地想起吴登豪从来没有替她拿过药。 不管是大毛病还是小毛病,他永远只会在电话里说:「不舒服?那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打给你。」或者是「你记得去看医生。」 再糟糕一点的话,他会不耐烦地交代她说:「你去巷口的药局买药吃,好点了再回电给我。」 她不自觉地嗤笑出声,老天,原来她竟是被虐狂?为什么自己可以隐忍到这种程度? 她的笑声令陈佑祺不解。「什么东西这么好笑?」 「没有,没什么,跟你无关。」苦涩的笑容退去,她将药盒塞回他手里,道:「以后请你不要再这么做了,不管是外送食物还是止痛药……都别再拿给我了。」 他顿住,不明白刚才那短短的几秒内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她抿紧唇瓣,牵了牵嘴角。「因为你会让我觉得自己很糟糕。」 觉得自己好像变得喜欢抱怨,觉得自己似乎变得爱计较。 从前她不在意的大小事,在他出现之后全都变成了她的烦忧。 他眉头一拧,更加困惑了,「我不懂。」 「反正就是这样。」她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退到门边,「名单我中午前会寄给你。」 撂下话之后,她飞也似地跑了,留下他满脸错愕地愣在原地。 黄诗昀铁青着一张脸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杨惠文见了忍不住问:「干么?法务找你做什么?」 「找麻烦吧。」她随意应了句,开始在硬碟里搜寻一年前的资料。 「哈?他找你麻烦?」杨惠文愣了下,将椅子滑到她身旁,神秘兮兮地道:「欸,你坦白说,他是不是在追你?」 虽然这事情黄诗昀也怀疑过,不过她还是觉得可能性不高。 「应该不可能吧。」她耸肩,做了个鬼脸,「他又不缺女人,再怎么样也轮不到我这种死会的。」 「是吗?」杨惠文若有所思地沉吟了几秒。 原来他还没出手呀?想不到,那个陈佑祺平时看来心狠手辣,实际追起女人来却温驯得像只草食性动物。 「可是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她想了想,还是问出口。 「哪里奇怪?」黄诗昀应了声,视线仍然停留在萤幕上。 「你不觉是最近都没再听说过谁上垒了?」她们私底下把那些成功追到陈佑祺的女人称作「上垒者」。 黄诗昀一愣,好像真的有这么一回事,不过,那不是她该注意的重点。 「小姐,我死会了。到底要我说几次?」她终于发出不耐烦的哀嚎,发泄似的吼道:「十点半要开会,我还有一堆东西要整理出来给那些大爷看,楼上的陈先生没事又来跟我要几百年没动过的名单,你行行好,让我专心嘛!」 杨惠文张大嘴,瞠目结舌,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好啦好啦,凶巴巴,问一下都不行,你大姨妈来喔?」她吐了吐舌,屁股一滑,回到自己的座位,突然又想到什么。 「啊,对了。」她隔着走道,探出头来,态度正经了些,「刚才老大来说,上一季我们部门的产品营收几乎占了总比例的一半,董事长乐歪了,所以这星期三整个研发部都要去陪他老人家吃饭。」 「喔。」黄诗昀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你记得那天晚上要空出来,别跟男朋友约在那天。」 听了,黄诗昀嗤笑一声。 「安啦,现在一星期看能不能见到一次。」这句话无疑是自我解嘲。 杨惠文怔忡了下,「欸?怎么会?」她终于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氛,「你们还好吧?吵架了还是怎样?」怪不得这女人一大早就哭脸到现在。 黄诗昀沉默,即使想诉苦,也不知道该从何开始说起,最后她耸耸肩膀,露出一抹难看的笑容,别过头去,强迫自己专注在萤幕上。 七点一到,她早早下班。 虽然头痛已经缓解了,但是低落的情绪并没有好转,她走到公车站牌底下,车潮与车流正值密度最高的时候,四周的环境喧嚣吵杂,她却觉得自己的世界宁静得像座死去的湖泊。 黄诗昀茫然地盯着前方,来来往往的一切对她而言毫无意义。 犹豫了几分钟之后,她拿出手机,还是拔了通电话给吴登豪,然而结果只是让她再一次觉得自己像傻子。 号码的主人根本连接也不想接听。 第十一章 她不悦地叹了口气,将手机收回包里,她认了,她再也不想替那家伙找藉口,什么工作太忙,他可能正在开会,或截稿应该又出了什么差错等。 热恋期后的这一年间,她妥协过,忍耐过,她是真的很努力想继续两个人的关系。回忆这些年来所交往的男人不是对她感到失望,就是背着她搞上其他女人,她一直觉得问题是出在自己身上,所以打从与吴登豪交往开始,她就不断在压抑自己。 例如,让自己的意见不要那么尖锐,例如,男人在谈事业的时候,女人安静聆听就好,又例如,即使她再怎么喜欢休闲自在的穿着,只要是吴登豪在的地方,她一定会为他小小打扮一番。 她付出很多,也埋葬了自我,结局却不是理想中的「从此幸福快乐」,相反的,她似乎快想不起快乐的感觉。 念头至此,她顿时觉得怒火难抑,同时夹杂着无边无际的窒息感。 她再次拿出手机,自暴自弃地想——好啊,既然那死男人都懒得理我了,我又何必拿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她在手机上滑了几下,点出简讯页面,打算就这样一刀两断,从此再也不为他心烦。 当她输入第三个字,她感觉到有个人走到她的左侧,与她并肩站立,那距离太靠近了,近到对方已经可以将她手机里的简讯尽收眼底,惹得她有些嫌恶地抬头瞥了一眼—— 她愣了下,整个人僵在那儿。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惊呼,忘了自己正在草拟分手信。 陈佑祺双眉一挑,苦笑,「干么?我就不能等公车吗?」 她愣了愣,「你的车咧?」 「车坏了,送修。」他的语气仿佛车坏了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见他有一丝抱怨的情绪。 「那你可以搭计程车吧?」何必来跟他们这些小资族抢公车,挤捷运。 「嗯……」他沉吟,耸耸肩,「偶尔享受一下大众交通工具也不错。」 「啊?」享受? 她偷偷翻了个白眼,这家伙到底是哪来的公子哥儿?她当初一定是鬼遮眼才会觉得他像陈士宇。 「等你连续一个礼拜都被挤成咸菜干的时候,你再考虑要不要用『享受』这两个字。」她忍不住顶了他一句。 他露齿而笑,似乎不当它是调侃。「好啊,这有什么难?从明天开始,你陪我连续搭一个星期。」 「呿,你想得美。」她冷笑,别过头去望向对街。 那封要分手用的简讯也打不下去了,她干脆将手机收起来,他则是挂着浅浅的微笑,双手置于西装裤的口袋,静静地站在她身旁,翩然俊雅。 她必须承认他的魅力着实惊人,光是站着三分钟,他已经吸引在场所有女性的目光,可也正是因为那些带着挑衅的视线,令黄诗昀像是身上长虫似的,怎么样都不自在,好像她站在这男人身旁是一件多么破坏画面的行为。 「头痛好点了没?」他无预警地问。 黄诗昀顿了下,百般无奈地笑了声,「你看,你就是这样。」 他皱眉,略带趣味地俯视着她。「我哪样?」 「像刚才那样。」她轻声叹息,看了看地面,又看了看对街,「我自己的男朋友都没在关心,你关心这么多干什么?这不是故意逼我要去做比较吗?」 「你今天的心情不好。」他下了一个结论。 「对。」她坦率承认。 「是因为我吗?」他的视线未曾有她身上离开,「是因为那份合约,还是因为你觉得我找你麻烦?」 「不是。」她尴尬一笑。 真糟糕,周围的人都在看他们了,仿佛他们是一对正在闹别扭的情侣。 意识到这点,她立刻修正自己的态度,包括表情。「其实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今天早上我的情绪确实差了点,你只是把你的工作做好而已,我却迁怒到你身上——」 「客套的话就不用说了。」他打断了她的话。 气氛顿时僵凝,她显得错愕,他则因为自己的冲动而懊悔。 黄诗昀实在是搞不懂这个男人,她不懂自己身上哪一个细胞引起了他的兴趣,他明明不该缺女人的啊。 她长得不差,但不是绝美,她有特色,但称不上独特,她有身材,却并非性感,他究竟是见了哪一点紧咬她不放?论女人缘,他信手拈来便是一大把,怎么样都不该轮到她的,不是吗? 还是说,别人家的菜比较香,死会的女人追起来比较有成就感?想想是很荒谬没错,但不无可能。 她讨厌这种被人愚弄的感觉。 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道:「陈佑祺,我真的不懂,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反应?」 他露出了浅浅的笑意。「你确定你真的想知道?」 她沉默,其实心里一点也不确定。 这个男人跟她听来的完全不一样,听人说他很冷漠,不善聊天,不喜欢与人亲近,即使他从未拒绝过女人的表白,却始终没有任何「先烈」能令他表现得像个正常的男人。 这也是为什么会有人怀疑他是gay的原因。 可眼前的陈佑祺似乎已经不是那些闲言闲语里的男主角,而是一个全新升级过的角色…… 这时,一滴水珠打在她的脸颊上,打散了她的思绪。 「下雨了。」男人平静地说道。 「嗯。」她仅淡应了声,只是下雨,又不是下陨石,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我去买把伞给你。」语毕,他转身就要离开。 她吓了一跳,情急之下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下一秒又赶紧松手,「不,不用了,反正公车等一下就会来。」 「冬天别淋雨,你会冻死,而且超商就在旁边,我三分钟就回来。」他牵唇笑了笑,转身往后头的商店走去。 她愣在那儿,有一种很不妙的感觉自她心底深处悄悄流泄而出。 此时公车进站了,是开往她家的那一路。 怎么办?先行离开还是等他回来?她在站牌底下挣扎,最后还是选择路上车,抛下他虽然令她有些良心不安,但留下来也不是什么好选项,她只是个寻常的女人,并非贞烈,七情六欲难以抵抗,尤其是在她如此脆弱的时候。 所以她慌了、逃了。 手机正巧响了起来,她一开始以为是陈佑祺打来找人,可转念想想,他又不知道她的电话,如何能打? 于是她手伸入提包里摸索一阵,拿出电话一看,是吴登豪。 「喂?」她不怎么爽快地接通。 「刚才在跟专栏作者讨论主题,怎么了吗?」 又是工作,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没事。」她淡淡应道,随便说了个理由,「只是想问你吃了没。」 「没,待会儿会去吃吧,你呢?」 「回家吃妈妈牌自助餐。」 「嗯,那你路上小心,我大概要九点多才能下班。」 「喔。」 「那先这样,我还有事要忙,掰。」 「嗯,掰。」 两人双双挂了电话,一如往常没有眷恋、缺乏热情,毫无应有的温度,宛如死水一滩。 他的工作永远繁忙,杂志的业绩压力让他连一刻都不得喘息,或许他自己也不想这样。 想了想,她删了方才那封分手简讯的草稿,放任自己再一次心软。 陈佑祺回来的时候,已经不见黄诗昀的身影。 他握着那把应急买来的白色雨伞,呆然伫立在来往的人群当中,那挺拔俊朗的身形格外引人注目,他却不在乎任何人的目光。 他难掩失落,内心空洞残缺,他转身走回公司大楼,搭了电梯直往地下停车场。 车坏了只是他想出来的藉口,他早就应该开车离开了,却因为在驶出停车场时看见了她失魂落魄的模样,于是他心念一动,把车子开回了停车场,接着他走向站牌,走向她,徉装只是一起等车,却还是把她给吓跑了。 思绪至此,他烦躁地抬手抓乱了发丝,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把他们之间那该死的距离给抹去? 他已经竭尽所能压抑自己的步调了,天知道他真正想做的是大方把「陈士宇」三个宇直接摊在她面前,让她知道他回来了,而且仍然为她心动。 可是他没有这么做。 男性的直觉告诉他,这样的举动毫无意义,他太了解她的性格了,她保守并且固执,对于男人,她可以很麻吉,可以像哥儿们一样嬉闹,然而一旦属于某个人,她会划出所有的界线,订出所有的规距,只为了让她的男人能够全然放心。 同理,这时候如果她发现自己其实是她的前男友呢? 第十二章 她会将视他为某种致命病毒,从此逃得老远,避之唯恐不及,甚至不惜以辞职来达到这个目标。 这就是黄诗昀,他所了解的黄诗昀。 那个天生就有办法折磨他的女人。 【第六章】 周三的聚餐,整个部门热热闹闹地抵达餐厅,一入座就开了酒来喝。 黄诗昀纵使没什么兴致,也不想白目坏了别人的心情,于是硬着头皮假装热络,跟着别人胡乱干了好几杯。 什么食物都还没吃,一伙人就这样乱七八糟喝了三十分钟,直到老董现身,大伙儿才毕恭毕敬地全数起身迎接。 黄诗昀本来酒量就不好,几杯黄汤下肚她已面色红润,显得有些微醺,当她站起来的时候,眼神恰巧对上陈佑祺那双灼热的视线。 她愣了下,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醉倒,现在其实是在梦境中。 「喂,」她以手时撞了撞旁边的杨惠文,「他怎么也来了?」 「嗯?」反观杨惠文,似乎一点儿也不意外,还一脸理所当然,「他现在是老董身边的第一爱将,当然到哪里都要带在身边啊。」 「爱将?」她皱起眉头,忍不住追问,「他不是法务专员而已吗?为什么会是老童的首席爱将?」 「你不知道喔?」杨惠文笑了笑,「他光是抓那些合约的漏洞,就不知道替老董省了多少钱、赚了多少钱。」 「什么意思?」 「像是去年公司买下来的那个多媒体视讯分享平台,本来公司还要再支付后续三百万美元的权利金,可是因为欢方当初签下的契约有漏洞,现在听说居然一毛都不用付了。」 一听,黄诗昀立刻酒醒,她露出惊赅的表情,脸上满是不敢相信。「那是黑洞吧,三百万美金?」只是挑挑语病就可以省下三百万美金,这世界还有公理吗? 「嘘,你小声一点。」 杨惠文拧了拧眉,压低声音继续爆垠料,「不只是这样,我还听楼下业务部的人说,他拿着旧合约去跟厂商讨钱,目前最高纪录是讨回了两千六百多万不当得利。」 那男人是地狱来的鬼吗? 「还有还有……」 「还有啊?」 「这个就敏感一点了。」 「什么?」于是黄诗昀将自己的耳朵靠过去了些。 「听说啊……」杨惠文神秘兮兮地道:「听说以前没有法务在把关的时候,公司有人会故意拟一些可以自肥的委外契约。」 闻言,黄诗昀顿时脑袋一空。 原来他那天找她上楼询问,是因为怀疑她自肥?她脸色一僵,心里有种难以隐藏的委屈与难堪。 佳肴陆续送上,她毫无食欲,只是偶尔夹了几口菜来垫胃。 「你怎么都不吃?很好吃耶。」杨惠文关心了一勺。 「不要。」她摆摆手,面色铁青,「可能是刚才空腹乱喝了一堆酒,现在好想吐。」 「活该,谁教你明明酒量不好还硬要跟人干杯。」即使是在损她,杨惠文还是体贴地替她盛了一碗热汤,「呐,你先喝点热的,可能会比较舒服一点,再不行的话我去跟经理说一声,让你先回去。」 黄诗昀忍着恶心的感觉,勉强喝了一口汤却没有改善,逐渐开始放空,发呆,席间,她偶尔会回过神来瞅向陈佑祺,总是见他和老董交头接耳,仿佛像在讨论什么国家大事,连一眼也没有朝她这儿瞧。 不知怎么的,她为此感到些微的不悦,却找不到一个合乎情理的解释,她试着理出头绪,但微醺的感觉让她智商少了一半,什么也挤不出来。 五分钟后,她正式放弃,今夜就当自己脑残好了。 她伸手拿来威士忌,又倒了一杯。 「你还喝?!」杨惠文立刻抢走了她的杯子。 「又没有关系,反正不用钱。」她努努嘴。 「……靠,你真的醉了。」 聚餐结束之后,大家开始忙着找人共乘计程车回家。 黄诗昀住的方向跟其他同事相反,只好认命地穿越马路走到对街,自己一个人等着拦车。 冷风吹佛在温热的脸颊上,她不自觉闭上了眼,享受那冰冰凉凉的感觉。 真是不可思议,明明刚才还跟大伙儿笑成一片,此刻她却觉得自己好像从嘉年华的会场穿越到孤岛。 她忍不住叹了声,怀疑自己是不是老了,否则最近怎么会如此情绪化? 突然,一辆车子自动地停在她面前。 若是平常时候,这辆车子通常都是黄色的,但是此刻眼前这辆却是黑色的bmw。 车窗缓缓降下。「上车,我送你回去。」 她终于看清了驾驶座上的男人。 「陈大律师,你知法犯法吼?不知道酒驾罪很重吗?」她冷笑道。 「我没喝。」 「你刚才明明陪老董到处敬酒。」 「你瞎了吗?」他笑了出来,道:「我喝的明明是白色的芭乐汁,你到底是把谁当成我?」 她抵嘴直瞪着他,不想说话了。 「上车。」他又说了一次。 「不要。」 「上车,不然我当着你同事的面把你扛上来。」他伸手打开车门。 「不要,我又不是没车可以搭。」她别过脸。 他挫败地低下头,前额抵在方向盘上,她真的很固执…… 不过,他只气馁了五秒钟。 「你知道我二哥是检察官吗?」他突然又把头抬起来,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那又怎样?」她真的搞不懂他的脑袋。 「那你知不知道,光是去年就有几个夜归女性遇上计程车之狼?」 她一顿,皱起眉头。「你这是在恐吓我吗?」 「相信我,我比你更清楚恐吓的定义,这不叫恐吓。」 她仍是杵在那儿,两人僵持不下,直到她发现对面几位同事似乎正往这里看,活像是记者嗅见八卦味道的模样,她有些心虚,最后自暴自弃地上了副驾驶座。 「先说好,如果明天有人谣传我跟你怎样,我就找你算帐。」 「是是,你尽管来。」他露出苦笑,同时踩下油门离开了现场,却补了一句,「反正这版本早就传过了,显然还没传到贵部门。」 闻言,她惊愕地转头瞪他,吓得说不出话来。 她居然成了八卦的女主角,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话题?最重要的是她居然完全不知道?! 瞧她那仿佛末日降临的模样,他忍不住迸出笑声。「开玩笑的,你一定要这么夸张?」 「你……」她别过头去,望向窗外,「你真的很无聊,真不懂那些女的是看上你哪一点。」 他笑而不答,静静地开着他的车,她乐得耳根清静,假装自得其乐地看着车窗外的夜景。 他开到交流道口,面对着南下与北上的分岔点。「你住哪?」 「八里。」 「ok。」原来她搬过家。 气氛继续冰冷,车上安静得过分,连点音乐也没有,她几乎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 「你开车都不听广播?」她忍不住问。 他摇摇头,「那会影响我思考。」 她不以为然。「啧,你连在开车的时候都在想着要怎么陷害别人?」 「我陷害人?」他大笑出声,觉得有趣,「你哪来这种想法?」 「听说你很厉害,靠着几张纸就可以把别人阴得死去活来。」 虽然这句子有点怪异,但他应该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是什么。 「是吗?」他苦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那句话。 「你哪个学校毕业的?」她又问。 「法兰克福大学。」 她愣了愣,没什么概念,「哪一国的学校?」 「德国。」 她僵住,呼吸停了,「那个人」当初也是去了德国…… 她的反应陈佑祺全看在眼底。 「怎么了吗?」他故意反问。 「喔,没有……」她摇摇头,深吸了口气,「只是突然想到我高中的时候,有个同学也去了德国读书。」 陈佑祺静了静。「叫什么名字?搞不好我认识。」他故意问。 「怎么可能?」她笑出声。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你们两个差很多。」虽然她曾经瞎眼地觉得他俩有些相似。 「说说看。」他目视前方,面无表情。 黄诗昀迟疑了好一会儿,终于道出那三个宇,「陈士宇……他叫作陈士宇。」接下来是一段不寻常的沉默。 她以为他是在记忆里搜寻,殊不知他正在心里挣扎,他诚着表现淡定,心脏却奋力鼓动,像是要从胸膛迸出。 「……那是我改名前的名字。」他决定孤注一掷,把一切全豁出去,却不敢转过头去看她的表情。 「诗昀,我们在一起过。」他深呼吸,又道:「虽然你可能不信,但我就是你说的陈士宇。」 第十三章 她怔住,宛若五雷轰顶,这雷炸得她体无完肤,脑袋空白,完全消化不了他所吐出的话。 他说,他是陈士宇,陈士宇是他以前的名字。 所以这段日子以来,他一直把她当白痴来耍? 「停车,」她猛然大叫。 「现在?」这可是在国道上,如何能停? 「对,停车!」她近乎歇斯底里地吼。 这样的反应超乎陈佑祺的预料。 「好好好,我找地方停,你先冷静点。」他警示灯号一打,缓缓靠向路旁。 车子一停妥,她踉跄下车。 天哪,他是陈士宇?他竟是陈士宇?她双手贴着额,往前走也不是,往后退也不成,她慌乱得像是迷失方向的蚂蚁,在原地来回踱步。 「诗昀,你听我说——」 「你别过来!」她抬手制止他的靠近,不知是动作太大,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她连忙弯身扶着护拦,痛苦地将晚餐全都吐进草丛里。 陈佑祺温柔地替她勾起长发,轻拍她的背,递手帕给她。 她看着掌心里的手帕,蓦地一阵心酸。 没错,这的确是陈士宇会做的事,她至今所交往过的男人,全都只会向女人要面纸,从来没有人会主动拿手帕给她。 唯有他例外。 「好一点了吗?」 坐在便利商店外面的露天座,她喝了口陈佑祺递来的矿泉水,终于觉得舒服了些,也冷静下来了。 「嗯,好多了。」她点点头,深呼吸。 「要不要改坐店里?外面有点冷。」他舍不得她受寒。 她摇摇头,「干么?你会冷?」 「不是,是怕你等一下退酒的时候会冻死。」酒精散去的时候也会带走人体的温度。 她笑出声,仍是拒绝。「还是别了吧,等一下要是吐在人家店里多丢脸啊。」 「不然坐我车上也好。」 她睐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难道吐你车上就没关系?」 「没关系。」他信誓旦旦。 那诚恳的模样令她发笑,却也令她觉得有些难为情,她别过头去,托着下巴,望着远方的某个点。 忆起那天在员工餐厅的时候,他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落落大方地坐到她面前,当时她只觉得惊愕,如今想来才明白,原来事出有因。 「你那时就已经认出我了?」她猛然转过头来,直瞪着他。 「是。」他知道她指的是哪个时间点。 「那你干么不直接告诉我你是谁?」她语气里有些理怨。 他苦笑,眉宇间带了点愁苦。「你要我怎么说?我找不出适当的机会。」他仰头叹了口气,「你把我忘得太彻底了,根本把我当成陌生人。」 「我把你忘得太彻底?!」她忍不住扬声,直呼冤枉,「见鬼了,你怎么不说是你改变得太彻底?连名字都改,我怎么可能认得出来?!」 陈佑祺哑口无言,她的辨词不无道理。 「好端端的你干么改名?」她好奇地问道。 「我妈逼的。」 她怔忡了下。「为什么?」 「她很迷信。」 黄诗昀张着嘴,一时间无言以对,身为东方人,她好像稍微能够想像那是什么样的情况。 「我去德国的第三个月,算命的告诉她,说我命中带有女劫,如果改名的话就可以化解。」语毕,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 她果然大笑出声。「化解?我看你是改了之后才有数不完的女劫吧!」 「这前因后果恐怕是无解了。」他双手一摊,无可奈何。 笑过闹过,气氛又渐渐冷了下来。 黄诗昀几乎无法直视他,记忆里的陈士宇……不,应该说是陈佑祺了,他与现在的模样实在相差太选,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把他当成是谁来对话。 他读出了她的心思。「诗昀,你不必这么拘谨,就算外貌变了很多,我还是我,换了名字不代表我就不再是陈士宇了。」 闻言,她抬眸,带点轻蔑地笑了笑。「这话由你来说还真是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他轻轻向后一靠,倚在椅背上。 「不然你告诉我,公司里那些传闻是真的吗?」 他一愣,眉头微微蹙起。「你是指哪一部分?」 「来者不拒的那一部分。」她又不自觉避开他的眼神。 他静了一会儿。「是真的。」 「看吧?」她牵了牵唇角,像是抓到了他的把柄,「以前的你根本就不是这种人,更别说是把换女人当成换餐厅一样,每天都吃不同家。」 一阵椎心之痛自陈佑祺体内蔓向四肢,别人怎么看待他,误解他,他从来不曾在意,但唯独她不行,她怎么能不懂? 正因为是她,所以他才像个傻子一样试了再式,哪怕失败了再多回,他仍然相信她的理论能让他再一次遇见miss right。 好一会儿,他低下头,呢喃般地启唇道:「没吃过的菠萝面包,你怎么能确定它对不对你的胃?」 她听了浑身僵滞,记忆飘回了十多年前。 「不会吧……」黄诗昀掩着脸,发出哀嚎,放下手,一脸不可思议,「你是开玩笑的吧?就只是因为那句话,你就选择宁滥勿缺?」 「你觉得那是宁滥勿缺?」 她根本不想回答他的问题,「你是笨蛋吗?那只是当时我为了想要说服你——」 「对,你的确是说服我了。」他扬声打断了她的话,倾身向前,「而且证明了你很对我的胃。」 这话让她胸口莫名一紧,呼吸困难。 她说不出话来,耳根灼烫,心脏怦然跳动,她连忙撇过头去,他却伸手轻托住她的脸颊,将她的脸扳了回来,不让她逃避。 「所以你是想告诉我,你从来没有对我认真过是吗?」 她唇瓣微启,整个人动弹不得。 「是吗?回答我。」他又问了一次,内心更加绝望。 那宛如烈焰般的视线让她哑然,全身上下的细胞因他的碰磁而骚动着,她本能觉得害怕,辛苦筑起的城墙仿佛就要瓦解。 她拔开了他的手,「你别这样子,那都已经——」 他没让她把话说完,直接捧起她的脸蛋,强势地吻住她的唇,黄诗昀倒抽口气,像是触电般弹开。 「不对,这样完全不对!」她捂着嘴,眼眶泛出一层水雾,激动的情绪加上酒精的催化,她觉得自己几乎快哭了,「我们都已经分手十几年,中间连一封信也没有,现在怎么能……怎么可以……」 她语无伦次,根本不确定自己打算说什么。 「诗昀!」他伸手过来,紧紧握着她,「如果你不爱我,我接受,但如果你只是为了拒绝而拒绝,那我会一直穷追猛打,直到你唾弃我为止。」 她怔怔地做不出回应,好半响,左眼的泪滴终于滚落。 突然,一道手机铃声粉碎了一切。 「别接。」他可以猜到是谁打来的。 她摇摇头,抽回了自己的手,「我不能不接。」 那是她的男朋友,即使早已有名无实,即使他再怎么冷落她,他终究还是她的男友,她的情人。 他重重叹息,认了,总不能摔烂她的手机吧? 她拿出电话一看,果然显示着「登豪」两个字。 「喂?」她接起。 接着,她「嗯」、「好」、「喔」了几声,陈佑祺听见她报出了此地的位置,待她收线之后,他问:「他终于要来接你了?」他刻意说得有些讽刺。 她只是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也没点头。 「你……要不要先回去?」她问。 「不需要。」 他深呼吸了一大口气,往后靠上椅背,双手交握在胸前,「没关系,就让他看见我在这里好了,如果他在乎你的话,一定会在车上疯狂追问我是谁。」 「他才不会那么幼稚。」她冷哼了声。 陈佑祺胸有成竹地道:「相信我,在碰上情敌的时候,没有一个男人可以成熟。」 她无话可说,索性闭上嘴不再说话。 十五分钟后,那辆银色lexus出现了。 他们仅仅是简单挥手道别,没有「晚安」,也没有「明天见」,她就这样上了车,离开了他的视线。 陈佑祺心痛如绞。 看着她被别的男人载走,自己却毫无反抗的资格,他这才明白,原来光是那样的画面就足以杀了他。 「那是谁?」 车上,吴登豪淡然问了声。 此话一出,黄诗昀瞬间松了口气,但不知怎么的却称不上高兴。 「别部门的同事。」她简单回答。 「喔。」他淡应,点了点头。 第十四章 仅止于此,吴登豪不再追问,不好奇他俩的交情到什么程度,也不好奇为什么他们会单独出现在那个地方。 两人不再说话,车上气氛安静得令人心慌。 或许吴登豪也有相同的感受,于是他伸手按开了音响的开关,车内瞬间充满了电台dj清亮的嗓音,那是流行音乐节目。 黄诗昀一愣,眼神略带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只会听谈知性节目。」 他扬扬眉,笑了声。「那种节目听久了也会厌烦,偶尔也会想换一下口味。」 「喔。」 她只点了点头,别过头去继续望着窗外,然而下一秒,她意识到副驾驶座的位置被微调过。 他载过谁? 她脑袋里瞬间闪过这个疑惑,可她最后忍住了,没有多问,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强压在心中?这一点也不像她。 也许是陈佑祺唤醒了那些沉睡的记忆,她蓦地惊觉这些年下来,连续几段失败的感情让她对自己失去信心,几乎已经把最真实的自己给埋葬了。 不能接受的事情,她强迫自己接受,讨厌的事情,她勉强自己喜欢,明明想说出来的话,她逼自己吞下。 她到底是有多爱这个男人,才会让自己饱受这样子的对待?她回过头看着驾驶座上的吴登豪,伪装已久的坚强终于垮下。 「你还爱我吗?」她冷不防问了一句。 吴登豪顿了顿,有些错愕。 「你醉了吗?」他反问。 「没有。」 「还说没有?明明就醉了。」 「醉了就不能问?」 「醉了就乖乖休息,别净说一些傻话。」他轻叹了声,眉宇之间有些不耐烦。 他的神情令黄诗昀心寒,更甚于车外的冰冷天气。 没多久,车子停在她家公寓楼下,她无声无息地解开安全带,伸手打开车门,却在下车前顿住。 她静了几秒,回过头来看着吴登豪,「如果你已经不爱我了,就放我自由,别让我像个笨蛋一样。」 说完,不等他反应,她下了车,甩上门,踏进公寓。 她踩着阶梯上楼,眼泪顺着脸颊滴下——他并没有追上来。 试问,天底下有哪一种男朋友会在听见女友说了那样的话之后,仍旧从容不迫地开车离去? 有的,还偏偏让她给碰上了。 【第七章】 接下来的两天,黄诗昀请了病假,这是她第一次知道喝酒也会喝出肠胃炎。 「你好点了没呀?」黄母端上了一碗清粥,顺口问了句。 黄诗昀软趴趴地坐在餐桌前,颓丧地摇摇头,「没有,凌晨四点醒来拉到现在……」 「活该,谁教你没本事还跟人家拚酒。」黄母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吼,别人也喝一样的酒,吃一样的食物啊,为什么别人就没事?」她抱怨了句。 她想,肯定是陈佑祺给她的那瓶矿泉水有问题。 对,没错,这一定是报应,是老天爷给她的惩罚,惩罚她对前男友还抱有情怀,惩罚她不小心让对方吻了自己,也惩罚她居然对那一吻有了反应…… 她拿着汤匙在碗里搅着圈圈,毫无食欲。 「干么?还嫌太清淡喔?」黄母顺手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披上。 「我没什么胃口。」她放下汤匙。 黄母摇摇头,叹了口气,「我看你等一下还是自己去看医生好了,嗯?」 「再说啦。」 「什么再说?」 「万一我在路上突然想上厕所怎么办?」她说得理直气壮。 「你不会随便找个加油站还是速食店吗?」当妈妈的也回得振振有辞,「你都住在市区了,还怕找不到厕所?想当年我住在乡下,跑个三十分钟都还不见得遇得到一户人家,哪像现在——」 「干么那么辛苦?」黄诗昀闷笑出声,打断了母亲的话,「裤子拉下来往草丛一蹲不就好了吗,干么找厕所?」 「欸,你是淑女耶,说那种话不怕嫁不出去呀?」黄母叉着腰,好气又好笑地瞪着女儿。 「嫁不出去好啊!」黄诗昀眉一挑,皮皮地回嘴道:「可以一直赖在家里跟你抢电视,多热闹。」 「热闹个头。」黄母翻了个白眼,脸上却始终挂着微笑。 最后她拍了拍女儿的背,道:「不跟你废话,我要去上班了,你记得要去看医生,知不知道?」 「好啦好啦。」她徉装不耐烦地挥手赶人。 母亲拿了钥匙出门,黄诗昀直到听见门被关上的声音,嘴角的笑意才渐渐淡去。 她低头盯着那碗白粥,突然觉得那碗里的东西简直像极了她现在的感情写照——食之无味,却又必须认命吞下它。 呆了半晌之后,她舀了一匙送进嘴里。 「叮咚」一声,门铃响了。 她本以为是母亲忘了带什么,又懒得自己拿钥匙开门,然而当她拖着懒懒的步伐前去应门的时候,出现在眼前的却是陈佑祺。 她整个人僵在那儿,以为自己其实还在睡梦当中。 「早。」 他的淡定与她的惊赅形成了强烈对比。 黄诗昀回过神来,道:「你怎么会……」 「听说你生病。」他直接回答。 她顿了几秒,反复地低头与抬头,唇瓣轻启又闭上,找不到适当的言语。 陈佑祺见状忍不住笑了。「你不请我进门?」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保证不对我乱来?」 「尽量。」 「什么尽量?我要的是保证。」 「是是,我保证,这样可以了吗?」他只差没举起手来发誓了。 她瞪着他几秒,最后退了两步让他迸门,但却不自觉地双手抱胸,表现得紧张,警戒。 那无意识的动作让陈佑祺心里颇不是滋味。 「你不用上班吗?」 「无所谓,我本来就不需要打卡上下班。」 「啧,真令人羡慕。」 他无奈地笑了笑,「那是因为你没看见我挑灯夜战的画面。」 「嗯……说的也是。」她又走回了餐桌前,坐了下来,继续搅弄那碗粥,试着不那么在意他的存在,「所以咧?你来干么?」 「探病,我刚才说过了吧?」 「你怎么会知道我请病假?」 「你真的想知道?」他唇角微勾。 黄诗昀斜睨了他一眼,「搞什么神秘,快说!」 他笑了出来。「好吧,早上我在电梯里遇到你们部门的人,我问他决定要跟创先签约了没,他回说在等第三阶段的评估报告出来,而那一份报告,我猜现在应该躺在你的电脑里。」 一听,黄诗昀「啊」的一声,手往额头一拍。 「该死,我完全忘了昨天要交。」她立刻站起身,一副就要冲去公司的样子。 「不行,我今天一定要赶出来给他。」 「不必了,小姐。」他走到她身后,按住她的肩,将她押回椅子上。 「不必?」她有些错愕地回头,抬头望着对方,「为什么不必了?」 「因为我说服他放弃创先,直接找别家厂商洽谈。」 「啊?为什么?」 那她这三个星期来的努力不就全都白忙了?对此她显得有些不悦,更重要的是,她根本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你先别问那么多,你现在要做的是先把粥吃完,然后换件厚一点的衣服,我载你去看医生。」 话题转得太快,她一时反应不过来,眨了眨眼,哼声道,「不用了,我自己会去,巷口就有一家诊所。」 他静静睇着她一会儿,他刚才开车过来的时候,巷口哪有什么诊所?倒是见到一家药局,她肯定又是想吃药草草了事。 他不与她争,反而是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 「你想干么?」 「我等你。」 「我都说不用了。」 「不让我载你去也没关系,我可以陪你走去你口中的诊所。」 黄诗昀深吸了一口气,道:「陈士宇,你哪时候变得这么——」 她顿住,意识到自己叫错了名字。「抱歉,我叫错了。」 他却毫不介意,甚至莫名地感到一丝欣喜,仿佛只要她这么唤他,他就能够跨越中间那段十多年的空白,重新回到那段拥有她的时光…… 室内一阵静默,气氛霎时变得尴尬诡异。 她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别说是吃粥,连吞口水都有困难。 「如何?考虑得怎么样?」见她许久没有回应,陈佑祺忍不住出言逗了逗她,「还是你希望我喂你?」他作势要伸手拿汤匙。 「不用,」她大叫了声,像是在护着什么似的将碗抢走,「你坐在这里不要动,我去换衣……服……」 第十五章 腹部突然传来一阵痛,令她脸色瞬变。 「怎么了?」察觉她脸色转青,他立刻收起笑意。 黄诗昀双手重重拍桌,撑起身子站了起来。 「厕所!」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抛下这两个字,她火速冲进浴室,再出来已经是十分钟后的事。 她虚弱地倚在门边,恨恨地看着餐桌前的男人。 「我认了……带我去看医生吧……」再这样下去,她会脱水而死。 他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啧,就爱逞强。」他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车钥匙,道:「去换套衣服吧,我等你,记得穿厚点,外面很冷。」 本来以为只是要去小诊所,没料到他竟带她来到大医院——还是直奔急诊室。 「喂,我是肠胃炎,不是胃穿孔,有必要来急诊室吗?」挂完号后,她忍不住压低声音念了他一句。 「没差,这里有我认识的医生,我比较放心。」 「喔?」她眯眼觑着他,「没想到你的政商关系混得不错嘛。」 「你想太多了,是我哥。」 她一顿,瞬间想起当年他离开台湾的原因。 「是那个害你要一起去德国的哥哥?」 「不是,那是另一个。」 她露出忧然大悟的表情,「原来你有两个哥哥啊。」 她的身体向来健壮如牛,平常拜访诊所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提进到急诊室,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没想到会是他相伴…… 突然一个男人的声音窜进耳里。「哟,怎么了吗?」 她回头一看,是一位气质俊逸的男医师,他双手插在白袍口袋,停在陈佑祺面前,瞧那两人熟稔的互动,有些神似的五官,以及他胸前绣着「陈士诚」三个字,这应该就是他的哥哥了。 两人随口几句问答,陈士诚很快地就掌握了方向,「有没有合并发烧或是其他的症状?」 黄诗昀摇摇头,「就只是一直拉,一直吐而已。」 他笑了笑,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枝笔,然后打开病历本,刷刷刷地在上面草草写了几行英文。 「那就……」啪的一声,病历被他阖上,「先打个点滴吧?」 「啊?」她错愕。 陈佑祺看了她一眼,忍不住笑了声,「干么?你怕打针?」 「才、才不是。」好吧,是有一点点怕啦,「可是有那么严重吗?我只是拉肚子,吃个药不就好了?」 陈士诚露出了一抹好看的微笑,耐心道:「是不严重,但是因为肠胃炎容易脱水,打点滴可以帮你补充水分和电解质。」 「呃……」她语塞。 「那就先这样,我后面还有一些患者要处理。」陈士诚做出结论。 「ok,你先去忙。」 「有事call我。」 「好,拜。」 简单挥了手之后,陈士诚忙自个儿的事去了,陈佑祺回过头来看着身旁的女人,他们互相对望了一会儿。 「他是你哥?」这是废话,但她只想找话题来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嗯,我大哥,二哥现在在当检察官。」 「原来如此,所以你是和二哥一起去德国读法律?」 「嗯哼。」 「喔……」她愣愣地点了头。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在脑袋里想像如果两人当初没有分手,他们有办法熬过这十几年吗?还是中间会熬不过「距离」那一关,最后还是以分手收场? 此时,一名护理师走了过来。「你是黄诗昀吗?」 她回过神,「是的。」 「要打点滴喔,麻烦跟我来这边。」语毕,便领着他们来到一处隔间,要她躺在一张推床上。 黄诗昀紧张兮兮地看着点滴袋与针筒,当细长的针头扎进皮肤,她终究忍不住皱眉哀叫一声。 陈佑祺先是觉得好笑,而后是微微的不舍。 「很痛吗?」待护理师离去之后,他问了声。 「是不会很痛啦!」她抬起被贴了透气胶带的手,「只是针插在身体里的感觉很恶心,想到就觉得怪怪的。」她假装打了个寒颤。 他被她逗笑,「你别一直去看它就好了。」 「说得简单,又不是你被扎。」她睨了他一眼。 「我又不是没被扎过。」 「欸欸,我是病人耶,你干么一直跟我争。」 「好好好,我闭嘴,我不说了。」他举起双手,作势投降。 那样子让她也露出了微笑,像是一股暖流轻轻拂过她的心头,令她胸口一缩,罪恶感再次涌上。 笑容渐渐从脸上淡去,她避开了他的目光,道:「那个……你要不要先回公司?我一个人在这里不会怎么样。」 「没关系,我今天就算不进公司也无所谓。」他耸耸肩,又补述了句,「除非你嫌我碍眼,这就另当别论了。」 「倒不是碍眼啦。」她苦笑了声,显得有些为难,「就像你知道的,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你老是对我这么好未免太不公平,我希望你别再继续——」 他伸手过来,以指抵住了她的唇。 她噤声,瞠着眼睛看着他。 「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他轻声细语,柔情万千。 瞬间她有些鼻酸,视线也变得模糊,她不懂,为什么自己的正牌男友连他的一半温柔都不到? 他看见了她眼里的波光,轻抚着她的颇头。「阖上眼睛睡一下,好吗?」 她身体一缩,避开了他的手。「别这样,你会害我被说是移情别恋的女人。」 「那很好啊!」他笑笑地说道:「那不就是我的目的吗?」 她无言的白了他一眼,翻过身去不再搭理他。 两个小时之后,点摘拔除,她带着药单来到大厅等待领药。 期间陈佑祺的手机震动了三、四次,似乎每回都是办事的样子,她看了看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喂,你真的不用回公司吗?」她略皱眉头,「我已经好很多了,自己坐公车回家也不要紧。」 听她这么说,陈佑祺吁了口气,笑道:「你这么不信任我?」 「……啊?」她不解。 「一天不工作不会怎么样,我可以handle得过来,你为什么这么不信任我的能力?」 「那是因为我看你好像很忙——」说到一半,她知道辨不赢也劝不退他,干脆作罢。 「算了,随你便啦,反正你是老董的爱将,公司肯定没人敢刁难你。」她悻悻然撇过头去,盯着大厅里来往的人流发愣。 突然,她在挂号柜台前看见了那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顿时僵住,全身的血液像是冻结了。 吴登豪。 她张着嘴,意外男友为什么会在这里,下一秒,她亲眼目赌他单手圈在一个年较女孩的腰际上。 这景象令她的世界像是沉进了幽暗的大海,耳边的吵杂喧嚣全被隔离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陈佑祺察觉了她的不对劲。 「怎么了?」 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人来人往,他不知道她究竟看到了什么,只是依稀觉得她是在盯着某一对男女。 他一怔,某个想法闪过脑海,难道对方是…… 「你帮我拿药。」她突然把药单塞到他手上。 陈佑祺本能地接过手,看着她起身离开。「喂,你——」他急忙跟上,「你要去哪?」 黄诗昀没说话,只是闷不吭声地跟在那对男女后方,面无表情却脸色惨白。 陈佑祺见状没急着说什么,而是静静地与她并肩而行,心里略知一二,她跟着那对男女一路踏上了手扶梯,来到二楼的诊区。 看着吴登豪亲昵地搂着对方,纤细的手不自觉握成了拳头,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微微发颤,内心却不停安抚自己这一定是误会,她强压那股想要走过去揍人的冲动,直到看见那两人居然走进妇产科,理智啪的一声,断线。 她一个箭步上前,一副要杀进诊间的模样。 「别——」陈佑祺立刻挡在她前方,伸出结实精壮的手臂拉住她的手,将她抓了回来,「不要这么冲动,先观察一下再说。」 「观察什么?」被人强拉了回来,双颊因愤怒而泛红,她拨开颊边的发丝,激动道:「那个女人我认得,不是他姊姊也不是他妹妹,更不可能是他妈,你要我观察什么?」 他静了静,她说得有理,「总之先等一等吧。」 他低下头,叹了口气,双手按了按她的肩,「或许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 虽然他私心希望是,这样他便可以顺理成章把这个女人占为己有…… 「好,我等。」她双手环抱胸前,走到角落挑个位子坐下,死瞪着诊间的门板。 第十六章 十分钟后,那对男女走了出来,女方手上多了一本妈妈手册。 黄诗昀见状倒抽了口气,脑袋一阵晕眩,几乎昏倒。 吴登豪背着她爱上别人也就算了,居然已经把人家的肚子搞大,她真好奇那该死的混蛋打算什么时候才要向她坦白。 她起身跟了上去,陈佑祺依然跟随在侧,一路跟到了地下室的美食区。 吴登豪与女人随意挑了个位置,黄诗昀则是坐到了他们背后。 此时此刻,她忍不住讽刺地笑出声,原来自己的存在对吴登豪而言形同空气,她都跟了将近半个小时,他却从来察觉。 回忆这几天来的挣扎与愧疚,她现在只觉得自己傻到了极点。 突然,身后的女人无预警地迸出哭声。 「呜……怎么办……」女人抽抽噎噎的,好不委屈。 「乖,你先别哭,事情总是有办法解决。」吴登豪柔声安抚对方。 老天,那温柔的语气是她从来没有享受过的福利,黄诗昀沉痛地闭上眼,逼自己深呼吸。 陈佑祺看着她紧蹙的眉头,忍不住伸出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仿佛是在告诉她——你还有我在。 她缓缓睁开眼,轻勾唇角,强颜欢笑。 「怎么解决?你要我拿掉我们的孩子吗?」女人的语气开始显得激动。 「傻瓜,你怎么会这么想?」 「不然呢?早就叫你跟她摊牌了,你却一直施,这不是摆明不想负责吗?」接着又是一阵哭天抢地,「我真搞不懂你,明明都说不爱她,可是你还是……呜……」 「好好好,你别哭了,你现在肚子里有小孩了,要好好照顾你的身体才行啊……」吴登豪因她的眼泪而手忙脚乱,口吻更是温顺,心慌地哄着。 见女人止不住哭泣,他又道:「乖,别这样,大家都在看你了,不然我今天晚上就去跟她提分手好吗?你先别哭。」 听到这里,黄诗昀再也吞不下这口气。 他要他的小情人不哭,但是她呢?他有没有想过她的眼泪算什么?她气愤地站了起来,转身出现在吴登豪面前。 「不用晚上,老娘现在就在这里,你提啊,你快提分手啊!」 吴登豪愣住,显然受到极大的惊吓,女人则是张着嘴,似乎也被吓着了。 陈佑祺坐在原处,揉揉眉宇,暂无任何行动,虽然明白她这样做只会让她自己哭到更大的伤害,可她需要将她的愤怒发泄出来,她需要一个出口来让自己解脱。 「你……你怎么会在这?」 「我怎么会在这?」黄诗昀嗤笑,指着自己,「我吐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你忙着跟你的小爱人打得火热,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会在这里?」 旁人看见骚动,纷纷投来好奇的眼光,令吴登豪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满脸泪水的女人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推了推他的手。「喂,你说啊,你干么不说话,为什么不跟她说清楚?」 吴登豪轻咳了声,他抬起头,迎上黄诗昀那几乎可以杀人的目光,道:「就像你看到的,她已经怀了我的小孩,我没有办法继续跟你逢场作戏下去。」 「逢场作戏?!」她惊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你说我们两个人的关系是途场作戏?吴登豪,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这两年来,她竭尽所能扮演一个不哭不闹,温顺体贴的好女友,不管他工作再忙,再怎么冷落她,她一句怨言都没有,换到的居然是这四个字,这让她情何以堪? 「哼!」吴登豪冷笑,完全不认为自己有错,「别说得好像你很委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只是看上了我总编辑的头衔?」 「……啊?」她皱着眉,瞠目结舌。 这家伙在说什么鬼话?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吗?」他往后一靠,双手环抱胸前,「你算准了我这两年有机会当上社长,只要能骗我跟你结婚,以后你就可以舒舒服服当你的社长夫人,不是吗?」 她哑口无言,拳头几乎就要挥出去了。「吴登豪,你这神经病,为了把你劈腿的行为合理化,你真的什么都说的出口啊!」 「注意一下你的嘴巴,小心我告你公然侮辱。」 「你!」她气不过,手一扬起,巴掌就要呼出,细瘦的手腕却在空中被人稳稳抓住。 「别,不值得。」他在她的耳边低声安抚。 那一瞬间她像是终于有了依靠,顿时松懈下来,眼泪随之扑簌簌落下。 她的眼泪让陈佑祺心一震,怒火嫉起,回头目光森冷地瞪着吴登豪。 「你要告她?欢迎来告,但是别怪我没警告你,我会让你身败名裂,赔到倾家荡产。」 无端冒出个男人,吴登豪愣了愣,而后想起了这张脸。 「啊……我认得你。」他不怀好意地笑出声,神情满是不屑,「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有女人可以忍受男朋友一直加班还不闻不问,原来你早就背着我搞上别的男人。」 「吴登豪,我到底是欠了你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她意欲挣脱陈佑祺的束搏,却被他紧紧锁在怀中。 她再也无法继续坚强,猛地推开陈佑祺,掉头离开现场,她不想再看见那对狗男女,更重要的是,她不甘心让他们看见自己的脆弱。 她忍不住失声痛哭,脚步愈走愈快,突然一个外力扣住了她的手臂,使劲将她拉回,下一秒,她已经跌入一个厚实的胸膛里。 那是一股既教悉又陌生的男性气息。 陈佑祺把着她移至安全门内,让她哭个尽兴,不必承受那些来自陌生人的目光。 他抱着梦寐以求的女人,心里却纠结至极。 是,他的确是希望她可以跟那个男人分手,可是见她如此难过,他却又矛盾地希望她可以不必承受这一切。 「嘘……别哭了,我在这里……」她压抑的低泣声像是利爪撕扯着他的心脏,他轻柔的抚着她的发丝,情不自禁地吻了她的额头,软声道:「别哭了,你这样连我都想哭了。」 「你很可恶,为什么不让我揍他……」她带着浓浓的鼻音质问。 「傻瓜,不值得,你以为揍人不会弄痛自己吗?」 听了,她逐渐冷静下来,收起眼泪,离开了他的怀抱,看见他的胸前被她哭湿了一片,心生尴尬。「抱歉……你的衣服……」 「小事,那不重要。」 见她停止哭泣,陈佑祺一直紧窒的胸口这才放松了下来,他忍不住伸手触了触她冰凉的脸颊。 「想回家了吗?」 他的掌心传来热度,她不自觉地闭上眼,蹭了蹭他的手。 她想,自己或许根本就没有资格去指责吴登豪,曾几何时,这个男人已悄悄闯进了她的心里,更精确来说,他从来就没有被她遗忘过,只是她的倔强与固执让她不肯承认这一切。 「嗯,回家吧。」她露出了疲惫的神色。 是该结束这场闹剧了。 【第八章】 一回到家,黄诗昀立刻冲进浴室洗了把脸,洗完抬起头时,她简直在镜子里看到了女鬼。 刚才她虽然素颜出门,没有眼妆糊掉的问题,可眼睛现在时得像核桃,鼻子红通通,而她居然让陈佑祺看见这么可怕的一面,甚至缩在对方的怀里大哭…… 倏地,迟来的羞赧涌上,她脸一热,立刻旋身阖上门,坐在马桶盖上,假装自己又拉肚子了。 只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迟疑了半晌,她出了声,试探地问。 「喂,你还在外面吗?」 「在,怎么了?」 「喔,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啦。」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道:「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陈佑祺愣了一下,走到门边坐了下来,背靠着乳白色的墙面。 「你想问我什么?」他突然明白她根本不是肠胃炎犯了,而是单纯回避与他共处。 门内的人又静了一阵子。「你当初跟我交往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对我不满的地方?」好一会,声音终于怯怯地传出。 「不满?」他皱了皱眉,「你是指哪方面?」 「任何方面。」 他静了几秒,尽可能地回忆所有细节,最后道:「没有,我想不出来,除了常有男生跑去看你游泳之外。」 记忆中,老是有男学生巴在铁网外侧,朝着游泳池猛探,就为了要看她火辣的身材配上清凉的泳装。 浴室里传出她的笑声。「拜托,对那些男生而言,他们才不管是谁,只要是女人穿上泳装,他们都会是那个样子。」 「你太天真了。」他低笑,摇摇头。 第十七章 看来她不太了解自己在学校里有着什么样的评价,没什么男孩去追是因为她太过活泼,也太过于耀眼,大部分的男生都以为她的标准肯定很高,例如男方一定得是什么篮球队,田径队之类的风云社团队长。 谁料到她竟挑了他,一个其貌不扬,没什么存在感,只是个爱读书的书呆子,因为与她交往这事情,其实他暗中受了许多的侮辱,这些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她,想起许许多多的过往画面,他不自觉地露出浅笑。 「为什么你会这么问?」他反问了对方。 「因为……」她带点无奈的口气,道:「我会想,我是不是真的很糟糕?不然怎么老是让男人失望。」 他静静地聆听。 「活到现在,我交过七个男朋友,可是这七个人不是背着我劈腿,就是对我没感觉,通通离开了。」 半晌,他吸了口气,仰头轻轻靠着墙。 「我在这七个人当中吗?」他问。 「当然呀。」 「我没有劈腿吧?」 「可是你离开了。」 「那是你把我推开的。」 「我哪有?」她有些激动地说:「我只是觉得德国真的太远,而且在你出国的那天,我还特地——」她顿了下,硬是把话给吞了回去。 一听,陈佑祺觉得有异。「特地什么?」 「……没有,不重要。」 「说,不要逼我破门而入。」 「你很霸道。」她在里头徐徐翻了个白眼。 「我当初就是不够霸道才会放你走。」这事情他后悔极了,后悔自己怎么会那么蠢,人家手一挥,他就乖乖走人。 这话让她心跳像是漏了节拍,不自觉地轻咬下唇,一番挣扎之后才道:「其实你出发的那天我有跑去机场找你,从早上等到晚上,可是我大概选错位置了吧,一直等不到你出现。」她耸耸肩,像是自我安慰。 闻言,他整个人僵住,胸口蓦地狠狠抽痛,悔恨万分。 当年他晚了一天出发,就晚了那么一天,便错过了十二年。 他低下头,不知为何笑了出来。 「干么?有那么好笑吗?」她听见了他的笑声,徉装气愤地道:「你真的很没同情心欸,你知不知道我从早上九点等到晚上九点,脚都酸死了,你居然还取笑我……」 他打断了她的话,「你到底打算在里面躲到什么时候?」 她一征,原来他早就看穿她的逃避。 「我哪有……」她支吾了一会儿,大概也知道编不出什么好理由,于是她离开了马桶,开门踏出浴室,反手将门给带上。 他坐在墙边,缓缓抬头看着她。「终于愿意出来了?」 「干嘛这样,我才刚被甩掉,需要一个能够让自己沉淀的空间,这情有可原吧?」 「最好是。」他站起身,突然抬手压在门板上,将她锁在自己的双臂之间,俯下头,距离近到几乎能够触到彼此的鼻尖。 她整个人瞬间冻结,突如其来的亲密距离让她不知所措,好不容易她挤出了点声音。「你干么?」 「你刚才说你被甩了。」 「所,所以呢?」她想退后,后方却无路可退。 「所以你现在是单身。」 她不自觉吞咽了下,觉得四周的氧气似乎都被他给夺走。 「然后?」 他不再回答,低头牢牢吻住了她,双臂一收,拢住她的腰,让她柔软的娇躯紧紧贴向他灼烫结实的身体。 他贪婪地吮吻怀中的女人,以舌尖强势撬开她的唇瓣,汲取她嘴里的甘甜,这吻降临得热烈凶猛,像是巨浪,像是海啸,无情地将她卷入了情欲的浪潮里,她只能无助地攀着他的颈,任他吻着。 直到该死的罪恶感又控制了她的脑袋,她如梦方醒,双手抵在他胸前,推开他,困难地离开了他的唇,抢得一丝呼吸的空档。 「你……喂!」她试着制止他,「我才刚跟前男友分手……」 「没关系,我不介意。」 他转而轻吮她的颈侧,一下又一下地舔 弄着她的耳垂,令她全身一阵酥麻,脑袋的思绪顿时又出现断层。 「你……陈佑祺,你别这样……」她轻推了推他,见毫无作用,终于忍不住大喊出声,「你不介意,可是我介意啊!」 这句话果然有效,陈佑祺身体一震,动作骤然静止,他抬起头来,直勾勾地望进她那双哭红的眼眸里。 「说你不爱我。」他突然道。 她顿了下,眉心微蹙,不明白他的用意。「你说什么?」 「说你不爱我!」他的气息紊乱,拥着她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些,「除非你说不爱我,不然我会做到最后。」 黄诗昀张着嘴,哑然无声。 她爱他吗?她不爱他吗?两个问题都很简单,她却一个也答不出来,说爱他嘛,似乎显得草率轻佻,说不爱他,似乎算得上口是心非。 见她茫然,他再次俯首,渴切地在她的唇上需索。 这回他的手掌大胆探入了她的衣服,在她光洁的肌肤上游走,柔滑的触感令他近乎失控,他将她抵在门板上,深深地吻进她,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般与她紧密相贴。 充满男性的气息瞬间包围了黄诗昀,她不自觉地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呻/吟。 那呻/吟无疑给了陈佑祺鼓动,他的呼吸变得粗重,抚触她的手劲加重,他摸到了她背后的金属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轻易地解开它。 胸前的束缚感瞬间消失,感觉他宽大的手掌覆住了她整个一雪乳,她不住地发出愉悦的叹息,过多的刺激让她下意识地想避开他的挑逗,可身体却又违背心志地迎向他亲密的抚摸。 直到远方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喇叭响,她才像是从梦中惊醒了过来那般,睁开了双眼。 不知是哪根筋不对劲,她奋力推开了他,大喊道:「别这样!我不爱……我不爱你!」 瞬间,空气像是凝结了。 他错愕地看着她,浓烈的情欲顿时消散,看着双颊酡红,气息急促的她。 「我……」黄诗昀有些手足无措。 其实她真正想说的是,她才刚结束了一段荒腔走板的感情,什么都还没厘清,她不能用这种心情来回应他的心意。 可他是如此积极,热情得像是一团火焰,几乎将她吞噬,让她一时冲动说出那句话。 半晌,体温渐渐冷却下来,陈佑祺沉默了一会儿,最后他靠上前,像是要搂住她。 她警觉地往后贴在门上。 「别那么紧张。」他淡淡地说道,双手探进她的衣服底下,替她将背扣扣回去,「你不愿意,我不会硬上。」 他温柔得几乎让她心碎。 摸了摸她的颇头,他在她的发际落下一记轻吻,「我先回公司,你记得吃点东西,晚点打给我,你有我的号码吧?」 她轻轻颔首。 陈佑祺没再说什么,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屋子。 门被关上的声音令她双膝一软,跪坐到地板上,泪水瞬间像珠串般滚落。 相较于他那灼热的拥抱,现在她只觉得冰冷,空洞,而且痛彻心扉,她忍不住跳了起来,直追出去。 「陈佑祺!」她大叫。 他听见了,脚步立刻顿住,停在底下的楼梯玄关处,回身见她脸上挂着泪珠,怔愣了下。 「你怎么又……」 语尾来不及说出口,她奔了下来,脚一踮便吻住了他。 他受宠若惊,像是在地狱里又被召回天堂,一吻结束,他俩额抵着额,温热的吐息交缠。 「哭什么?怎么又哭了?」他以指腹抹去了她的泪痕,从来不知道她的眼泪可以这么丰沛。 「你能不能……」她哽咽了声,还是强迫自己把话说出口,「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 他一笑。「那种东西,你要多少我都给。」虽然不是很明白她需要时间的原因,可他还是给了承诺,「我答应你,在你还没准备好接受我之前,我不会再碰你。」 因为「我不爱你」这种话,他这辈子听一次就够了。 一次就够了。 半夜,陈佑祺惊醒过来。 他怔怔地看着天花板,不敢相信他竟作了春梦,这是他过了青春期之后,首次经历如此色情的梦境。 他梦见自己在浴室里要了黄诗昀。 梦里,他抱着她赤裸的身体,任由莲蓬头的水花洒下,他让她靠着白色砖墙,一次又一次地贯穿她,那被她紧室吸覆的感觉十分真实,就连她娇嫩细喘的呻/吟都仿佛还盘绕在他耳边…… 停!他要自己别再想下去。 第十八章 他掀开棉被,翻身下床,浑身汗水淋漓,身体烫得惊人,他甩甩头,打开床头灯,看了眼上头的闹钟。 凌晨两点多。该死,完全睡不着了。 他索性脱去汗湿的上衣,起身从衣柜里拿出毛巾与衣物,打算进浴室冲个澡,当他走到房门前,扭开门锁的时候,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 他愣了愣,这种时间谁会打来?他一瞬间以为是黄诗昀,不过事实证明是他想太多。 手机萤幕上闪灿着「陈士勋」三个字。 这让他更加困惑,三更半夜的,二哥打给他做什么? 「喂?」他接起。 「佑祺,现在来医院。」 「啊?」他皱了眉头,「你是说士诚那里吗?」 「对。」 「干么?」 「爸在加护病房。」 一听,他顿住。「什么?!」他还以为父亲在楼下睡觉。 「来就对了。」 「……好,我马上过去,十五分钟就到。」收了线,他澡也不洗了,随意套件高领毛衣,拿了车钥匙就急忙出门。 「到底怎么回事?」 一赶到加护病房外,陈佑祺便见到二哥与母亲坐在那儿,满脸焦虑。 见到他来,陈士勋立刻站了起身。 「爸呢?」他问。 「还没醒。」陈士勋低下头,沉重地叹了声。 「为什么会这样?他不是好端端的在楼下睡觉吗?」他困惑地转头看着椅子上的母亲。 蒋翊玲摇摇头,道:「没有,他九点多又出门去事务所了……」 陈佑祺突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便换了个问题,「所以呢?现在是什么情形?」 「士诚说是太疲劳,有轻微中风的症状。」 「太疲劳?」他望向母亲。 她静了静,抹抹眼角的泪水,「最近案子很多,他又不太信任事务所里那些年轻律师,我有跟他抱怨过了,可是很多案子他还是坚持自己来,每天都忙到凌晨三、四点才回家……」 陈佑祺怔住,他完全不知道这些事。「你们怎么没告诉我?」 「你爸叫我别拿这些事情去烦你。」 「啊?」他皱眉,不可思议地嚷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一下叫我继承事务所,一下又说不拿事务所的事情来烦我,他到底是想怎样?」 「你别那么激动。」将翊玲站了起来,按了按儿子的肩,「你爸那个人就是这样,虽然想要你接他的事务所,可他还是希望你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那他当初就不该送我去法学院!」他烦躁地抬手爬过发丝,怒气无处宣泄,从以前就是如此,家里的事情他永远都是最后一个知道,就算要找人负担责任,他也是最后的一个被考虑的对象。 他是老么,家人都宠他他能理解,可他都已经长大成人了,实在不懂为什么父母还是习惯把他当小孩来看。 「你在气什么?」陈士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他静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算了,没事,我明天就去辞职。」 蒋翊玲大吃一惊,「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明天去辞了颜董那边的工作。」 蒋翊玲怔愣了几秒,赶紧制止,「佑祺,你不用勉强自己,事务所还有我在,你真的不用急着——」 「我没有勉强自己。」 「可是……」 「不用说了,就这样吧。」他笑了笑,道:「你们以为我都不会想吗?士诚学医,士勋在地检署工作也不可能会接,若不是我来接,难道等你再生一个吗?」 「我们没有一定要你接——」 「但是你们希望我接。」他打断了母亲的话。 将翊玲哑口无言。 陈佑祺吁了口气,下了结论,「就这样吧,我也不想继续耗在那里,爸可能以为我喜欢待外面的公司,可是其实并没有。」 这时陈士诚从病房走了出来。 「正好,你们都在。」 众人一起围了过去。「检查得怎么样?」 「还好,症状还算轻微,靠复健是可以的,但是肝指数有点高,还是要让爸好好休息一阵子。」 闻言,三人松了口气。 「所以呢?」陈士诚阖上病厉,看着一家人,视线主要落在母亲身上,「你们两个要不要考虑退休算了?」 「怎么可能?你爸是可以休息,但要是连我都退休,那事务所——」 「当然是叫佑祺接啊,这需要讨论什么?」陈士诚理所当然地接道。 两个弟弟不约而同地看着他。 「干么这样看我?」他一脸莫名。 「你下决定还真是果新。」陈士勋干笑。 「不然呢?你要去接吗?」 「别看我。」 「那还有什么问题?」 陈佑祺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你果然是急诊室医师。」 或许是职业使然,他这大哥在下决定的时候几乎不曾犹豫超过三秒。想想也是,若他顾虑太多,病患早就归西了。 陈士诚拧着眉头,摸不着头绪,「你们今天是怎么回事?讲起话来怎么没头没尾的。」 不过他还来不及问出答案,护理师便走了过来。 「陈医师,你父亲醒了,你要去看看吗?」 「好,我马上过去。」 他向护理师点了头示意,随即回过头来面对家人,道:「我先去看爸,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我再call你们。」 由于是非探视的时段,一伙人杵在这里也不能干么。 「好吧。」 【第九章】 一星期后,公司里传出陈佑祺离职的消息。 杨惠文告诉她这件事时,黄诗昀除了错愕之外,暂时不确定自己还能有什么其他的情绪。 他没告诉她,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居然没告诉她? 「他真的没告诉你吗?」杨惠文露出了奇异的眼神,仿佛那是一件多么难以置信的事。 说到这点,从以前她就觉得杨惠文似乎有什么秘密瞒着她。 「为什么你觉得他应该会告诉我?」她今天一定要问个明白。 杨惠文顿了顿,反正他人都走了,什么狗屁尊重对方隐私好像也没意义,于是便道:「你记得之前我们在咖啡厅遇到他,然后你出去外面接电话的事情吗?」 「记得。」 「其实在那一天,他就对我暗示想追你了。」她翻了个白眼,以鼻孔哼了声,「不过依现在的情况来看,显然他那个人没什么行动力。」 听了这些,黄诗昀愣了一会儿,而后露出无奈的微笑。 「原来是这样……」 「他真的都没有对你表示过什么?」杨惠文仍是怀疑。 她特地留意过,陈佑祺再也没答应与任何女人交往,并非没有女人试着表露爱意,而是「来者不拒」那句话,似乎从那一天起就永久失效了。 黄诗昀看了对方一眼。「他根本不必对我表示什么。」她垂眸,笑容黯然。 「欸?什么意思?」 「因为我后来才知道,他是我高中时交往过的人。」 这句话带给了杨惠文巨大的冲击,她呆若木鸡,在脑袋里花了十几秒的时间消化那句话。 「什么叫作你后来才知道?!」 她不懂,天下有谁可以把陈佑祺那种顶级aplus的前男友给忘得一干二净?没有这种女人吧 黄诗昀完全可以理解她的反应。 「相信我,他变了很多。」她叹了口气,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看着好友,「他以前不叫这个名字,而且他以前长得很普通,身材没有现在好,在班上也没什么存在感,除了宣布成绩的那一瞬间之外,其他时候你通常不会记得他是谁,你说,这样我怎么可能认得出他?」 杨惠文愣了愣,张着嘴,怀疑诗昀是在唬烂。 「是真的。」她看出了她眼底的疑惑,「不然,公司里哈他的女人那么多,要脑袋有脑袋,火辣的,清纯正经的比比皆是,他怎么可能会看上我?」 「嗯,好像是欸。」杨惠文歪着头,仔细想想,似乎真的就像诗昀说得那样,她只知道陈佑祺对诗昀有兴趣,却从来没想过为什么。 「然后呢?你们会重新在一起吗?」呃,不对,好像忘了另一号人物的存在,「吴登豪怎么办?」 黄诗昀苦笑,花了五分钟把前些日子那段荒谬的经过简单报告了一遍。 听完后,杨惠文先是面无表情,然后是一脸的震惊。 「哇呜。」她低声赞叹,摇摇头道:「原来这段日子你过得这么多采多姿,我真是低估你了啊,女人。」 黄诗昀噗嗤笑了,「什么啦?」 第十九章 此时手机铃声响起,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见上头跳出「陈佑祺」三个字,顿时僵在当场。 「是他?」杨惠文挑了眉。 「嗯。」 「去去去,我不想听到别人的甜言蜜语。」她摆了摆手,别过头,视线重回萤幕上,继续忙自个儿的事。 黄诗昀干笑几声,拿起电话走出办公室。 「喂?」她接起,自然而然地往安全门的方向走。 「是我。」 「我知道。」她抵了抵唇瓣,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闷。 打从她主动吻了他之后,陈佑祺便不再有什么积极的举动,甚至连一次也没出现过,顶多只是在正餐的时段传封简讯给她,叮咛她记得吃饭。 仅是如此,再无更多,他甚至未提及「见面」、「约会」等字眼。 「我前几天离开公司了。」他语气平淡,似乎不觉得那是一件很重要的讯息。 「……喔。」她推开安全门,躲进楼梯间。 「怎么了吗?」 「没有。」她在阶梯上坐了下来。 「可你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没有』。」他轻笑了声,道:「是因为我没有事先告诉你?」 「不是啦。」她叹了口气,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膝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里那股不踏实的感觉。 「不然是怎样?」 她深呼吸,缓缓说道:「我觉得你好像消失了一样。」 彼端的人顿了两秒,「有吗?我不是每天传简讯问你吃饭了没,睡了没,出门了没?」 「那看起来像垃圾简讯。」她翻了个白眼。 「抱歉,我只是最近忙着处理家里的事,还有急着把公司的事务告一个段落,不是刻意要冷落你,对不起。」 他那过于正式的道歉反而今她不知所措。 她尴尬地笑了笑,道:「没关系啦,反正我也只是抱怨一下而已,你不用那么认真——」 「你随时可以来找我。」他打断了她的话,「我没有消失,这几天晚上我都会在医晚里,一五0一号病房,就在我哥待的那家医院,你想见我随时都可以过来。」 「医,医院?」她有些紧张,以为他出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在医院?身体怎么了吗?」 「不是我,是我爸。」突然,他语气急促起来,「先这样吧,客户来了,我要赶去法院,有空再call你,掰。」 说完,电话应声切断。 客户?法院?她蹙着眉,摸不着头绪,他到底干什么去了? 一五0一原来是间vip单人病房。 黄诗昀林着一盒苹果杵在门前,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敲门。 如果来应门的不是陈佑祺该怎么办?她又不认识他的家人,就这样贸然冲过来,好像真的有点奇怪。 她在门口整整呆站了十几分钟,直到有人突然从内把门打开—— 「啊!」她吓了一跳。 出现在门内的是一位上了年纪,却仍不失魅力的中年男人,只见他手上拿着一只不锈钢水壶,似乎要去装水的样子。 陈钧德疑惑地打量了她一眼,皱着眉道:「你找哪位?」 「呃……」男人有一种不容质疑的威严,她有点害怕,「我、我找陈佑祺,请问他在这里吗?」 闻言,陈钧德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你找我儿子呀?」随即发出清朗的笑声,「他应该还在事务所里交罪,要过一会儿才能来,不如你先进去里面坐坐?」 黄诗昀迟疑了,想像要与他父亲在一个空间里……喔不,那将会是一段多么尴尬,痛苦,难熬的时光。 「你紧张什么?」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安啦,我跟佑祺他妈妈不一样,不会对你做身家调查,你先进去坐,我去倒个水就回来,嗯?」 她一征,连忙道:「那个……水我去装就好,您躺着休息,还有,这个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您不会讨厌苹果。」 语毕,她几乎是把苹果礼盒硬塞到对方怀里,迳自「夺」走对方手上的水壶,逃亡般地往茶水间疾走而去,这一连串的突兀举动让陈钧德有些错愕。 那女孩是怎么回事?好像活见鬼似的,他有这么可怕吗?他明明就尽量摆出和蔼的态度了呀…… 「爸?」 一声叫唤传来,他往另一端望去,是小儿子走了过来。 「你站在外面干么?」陈佑祺立刻就发现父亲手上的水果盒,「有人来探病?」 「刚刚有一个女孩来找你。」然后他微微捧起手上的水果,眉一挑,道:「这是她送来的。」 陈佑祺愣了愣,「那她人呢?」 「抢了我的水壶,跑了。」 「……哈?」什么跟什么啊? 谈话间,黄诗昀已经取了一壶温水回来,见陈佑祺出现,不由得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你来啦?」她一脸被解救的样子。 他自然地扬起唇角,「你呢?几点到的?」 「刚到而已。」 「怎么没打电话给我?」 「你又没说来之前要先打电话给你……」 话没说完,陈钧德突然伸手取走那壶水,将苹果交还给她,道:「好啦,你们小俩口自己去楼下中庭幽会,老子我要继续看电视了。」 黄诗昀怔了怔,困惑地看着那盒水果,又看了看对方,陈钧德只是略带兴味地瞅了她一眼,转身走回病房。 「他不吃苹果的。」陈佑祺在一旁附注。 「呃……」真糟糕,第一关就不及格。 「不是你的错。」他笑了笑,摸摸她的头,「他跟我二哥一样,要削皮的水果一律不吃。」 「那……把苹果皮一起吃呢?」她问。 「我也是这么想。」他大笑,讶异他俩居然对于苹果有着差不多的结论。「你晚餐吃过了吗?」 她摇头。 「那要一起吃吗?」 这次她点头了。 两个人肩并肩走向电梯,准备下楼,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好像若有似无地与她保持距离。 例如并肩走着的时候,他会稍微走得比她快一些些,又例如,在电梯里的时候,他会站在与她呈现对角线的位置。 这代表什么? 黄诗昀一路胡思乱想,两人在医院的美食街点好餐,她却突然毫无食欲了,在她做好所有心理建设之后,她放下筷子,道:「你直说吧。」 「嗯?」他抬眸,不解地反问:「告诉你什么?」 「如果你对我没什么兴趣了,请坦白说实话,我绝对不会缠着你。」 一听,他差点把面喷出来。 他困难地吞咽之后,惊讶地道:「你到底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不是吗?」 「当然不是。」 「不然,为什么那天我吻你了之后,你就再也没出现过,好像一点都不想见到我的样子。」 「那是因为——」他叹息,顿了下,不知该从何说起。 「还有,」她又继续说:「像刚才也是,你以为我没发现吗?你在跟我保持距离,你这种行为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了?」 「别说了。」他闭了闭眼,深呼吸,「拜托,停一下。」 她噤声。 「你完全误会我了。」 「不然应该是什么?」 他起身走到她身旁,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了下来。 「因为见了面,我就会像这样……」他直接握住她的手,以手指极具桃逗地磨蹭她的指缝,「想碰你,碰了你之后又会想要更多……」 她脖子一热,身体居然有了反应。 他断然放开了她的手,道:「我说过了,在你答应之前我不会碰你,所以别想太多,我想要你的程度远远超过你所知道的。」语毕,他站了起来,又坐回对面。他的一席话让黄诗昀的耳根热烫。 「你相信吗?」他拿起筷子,笑容有些难为情,「那天晚上,我回家就梦到我们两个在做爱了,你说,我还能每天去见你吗?不被折磨死才奇怪。」 她的欢颊轰地一声炸红。 「你……」自觉呼吸好像急促了些,她深呼吸整整频率,不由自主舔了舔干燥的唇瓣,「你不会觉得我太轻浮?」 他怔忡,不明白怎么会跳到这个结论。「为什么会?」 「因为……就……」这还需要问吗?「我才刚跟另一个男人分手,居然就跟你这样……」还有那样。 「你想太多了。」他一笑,摇了摇头,「我从来就不在乎那些形式,时程,过渡期……无论你要称它什么,我都不在乎。」 她哑然。 他抬起头来,直盯着她的眼,「我不在乎你昨天爱谁,我只在乎你今天以后是不是只爱我一个。」 第二十章 她沉默,消化他所说的每一个字,半晌,她露出微笑,道:「所以,我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她不愿意再像当年一样,只因藏住了心底话,而失去真正重要的人。 「我不想再失去你一次。」她重申。 「你不会的。」他勾了勾唇,低头继续吃面,以转移想凑上去亲吻她的欲/望,「你不会失去我,除非你决定爱别人。」 她的胸口因他的宣告而悸动,声音卡在喉头里出不来。 「快吃吧。」他低笑了声,以筷子敲了敲她的碗,「你不觉得你的面愈来愈大碗了吗?」 她回过神,惊觉汤汁已然被面条吸去了一大半,「啊!我的面……」 突然,一个不属于他们的声音窜入。「哟,你也在这里?」 他抬头凝神细瞧,是陈士勋,而且还一副吃饱喝足的样子。 「你下班了?」陈佑祺问。 「这句话是我要问你的吧?」陈士勋嗤笑了声,「听说你最近都搞到大半夜才回家……喔,对了,妈前两天还打电话给我,叫我劝你别那么拚,不用太勉强自己。」 闻言,陈佑祺眉头微拧,「真是够了,你们两个是怎么一回事?她有话干么不直接告诉我,每次都要透过你?」 陈士勋耸耸肩,不以为意,仿佛早就习惯了。 观察这两个男人的互动,黄诗昀大概明白他俩的关系。 陈佑祺突然意识到自己尚未帮这两人互相介绍。 「这我二哥。」他向黄诗昀使了个眼色。 「你好,我是他二哥。」陈士勋则是向女士点了个头表示。 他那近乎滑稽的自我介绍方式,让黄诗昀忍不住笑出声,她伸出手道:「我姓黄,叫我诗昀就可以了。」 「白云的云?」他回握。 「不是,是日匀的昀。」 「喔。」他露出了忧然大悟的表情,收回了手,「那你们继续聊,我先上去找爸抬杠。」 「你小心喔。」陈佑祺意有所指地说:「他正在看政论节目,别被他攻击得体无完肤。」 陈士勋不答,只是笑了笑,举起大拇指后离开。 「就是他跟你一起去德国?」黄诗昀忍不住问。 「是。」 「你们三兄弟差好多。」 「是吗?」他笑了笑,没有特别说明什么。 「陈佑祺!」突然,一个女人的声音冒出。 他顿了下,回头望去。 是袁雅萍,那个阴魂不散的女人,只见她表情阴沉地站在那儿,唇角似笑非笑,模样有些诡异。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放下筷子,转过身,试着平静地面对她。 黄诗昀被这诡异的气氛给震住了,呆坐在那儿,不知道自己要暂时回避或留下? 「好久不见,你还是死性不改。」袁雅萍冷笑,向前走了两步,「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他嗤笑,道:「不该接的电话,我为什么要接?」 「你好过分。」袁雅萍故作心碎的样子,实则咬牙切齿,「难道你不认为你欠我一个交代吗?」 「该说的我都说过了,该给的耐性我也给过。」 黄诗昀终于听出了这两个人的关系,顿时感到尴尬,觉得自己好像不该听这些。 「你给的理由我不能接受。」衰雅萍突然迸出哭声。 「当初我说得很明白,我答应交往看看,除此之外,我从未做过任何承诺,这个前提你自己也清楚不是吗?既然如此,你还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袁雅萍先是皱了皱眉,然后其名发笑,「呵呵呵,我什么都不要……」她像是自言自语般地呢喃。 黄诗昀觉得不太对劲,正想警告陈佑祺,就见到对方冷不防地亮出一把水果刀。 「我要你跟我一样痛苦!」她嘶吼,持刀就往陈佑祺冲了上去。 「小心!」黄诗昀惊叫出吉,想也没想就冲上去挡在他面前。 一切仅发生在眨眼之间,陈佑祺愣了两秒,就看见红色的鲜血滴落在青灰色的地砖上…… 幸好只是手臂被划伤。 最后她的手缝了十六针,被包了起来,主治医生是个姓刘的女医生,后来黄诗昀才知过,那是陈佑祺的二嫂。 坐在推床上,她看着陈佑祺难看的脸色,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嘻嘻哈哈试图打破僵局。 「吼,别那种脸啦,又没什么大碍,皮肉伤而已。」 「你还笑!」他忍不住斥责了她一句。 想到她连打针都怕,却无端替他挡这一刀,他心脏一紧,恨不得宰了那个姓袁的女人,可他更恨的是自己。 是他惹出来的祸,是他没有好好把事情处理好,才会害她被卷入这场与她毫无关系的纷争。 「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他道。不是建议,不是问句,而是命令。 她瑟缩了下,从来没见过他露出如此严厉的眼神。 「哎哟,这种事情也没机会常做吧?」她吐吐舌,故作轻松。 他猛然紧紧拥住她,宛如想把她给包进身体里。 「别跟我争,以后绝不准再做这种事,知道吗?就算有人拿枪出来对着我,我也不准你挡在我面前,懂不懂?! 」 她在他怀中轻扬唇角。「我也不想啊,不知道为什么就冲了过去了」 「傻瓜,我心脏都快停了。」他闭上眼,嗅着她发丝里的清香。 「哪有?」她耳朵贴着他的胸口,听着那强而有力的跳动,「它还活跳跳的呢。」突然,她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她退开他的拥抱,道:「那女人呢?」 「被警察带走了。」 「那她会怎么样吗?」 「至少是杀人未遂和过失伤害。」 「喔……」她阵色一黯,心里胃出了一股莫名的怅然。 「又来了,你别在那里随便发挥你的同情心。」 「我没有。」 「你有。」 「好啦,我有。」 她一脸挫败,瞒不过他也只好承认了。 【第十章】 差不多九点半的时候,陈佑祺开着车,将黄诗昀送到公寓楼下。 「我送你上楼。」他熄了引擎。 「不用了啦,」她笑了笑,嫌他小题大作,「我受伤的是手又不是脚,哪有那种必要?」 「是没必要,但是我想多陪你一些,就算只有五分钟也好。」 她好笑地看他一眼,「神经,那我在车上陪你不就好了?」 他凝视着她。「我没自信可以把持得住。」这是实话。 两人独处密闭空间,四周又没什么人经过,再加上他只要手一伸就能把她揽进怀里—— 是,他完全没有自信。 车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尴尬暧昧,黄诗昀脸一热,低下头,不知所措地捏了捏自己的耳朵。 见她面露为难,陈佑祺何尝舍得?他并不想给她太多的压力,然而想得到她的欲/望太过强烈,甚至只是这样坐在车子里,那股来自她身上的芳香便足以凌迟他,梦见侵犯她的次数已经突破五根手指,他实在是不想承认这种事。 这时,她突然伸过手来,覆在他的手背上,打断了他那沉杂的思绪。 他愣了下,抬起头困惑地望着她。 「我一直很想问你一件事。」她同样回望着对方。 「你说。」 「你喜欢的是现在的我,还是你记忆里的那个我?」 他思忖了一会儿,道:「记忆里的你。」 一听,她愣了愣,虽然对于答案不是那么意外,可对于他的诚实,她显得有些惊愕。 「但也正因为是你。」他继续说道:「所以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无论你有了什么改变,我都会一并爱下去。」 这一句无预警地让黄诗昀一阵鼻酸。「你这答案太奸诈了……」 「那是实话。」他苦笑了笑,忍不住伸手替她拔了拔颊边的发丝,「你呢?相同的问题,你有别的答案吗?」 「有。」 语落,她已倾身主动吻上了他。 他先是怔愣,而后不由自主回应,他压向她,转守为攻,在她的唇上轻吮舔 弄,舌尖钻进了她的小嘴里放肆拣夺。 他的理智要他停止,身体却丝毫不受控制,吻势渐渐下探,他情不自禁地啃咬她发烫的颈窝,手掌本能地扶上了她的腰,他急切地拉扯她的上衣,渴望毫无阻隔地抚摸她,渴望到仿佛每一寸肌肤都像着了火般发疼。 她轻哼出声,毫不抵抗,甚至给予他热烈的回应。 他的自制力几乎炸成了一地废渣,脑袋呐喊着此刻若再不收手,他肯定会在车子里要了她。 好不容易他抓住了一丝理智,用尽全身的力量才放开怀里那具柔软的身躯,他猛一抽身退回驾驶座,呼吸浅薄而急促。 第二十一章 「不行……这样下去我会把你吃了……」他趴在方向盘上,觉得连直视她都是一种考验,「你先上楼吧,我需要冷静一下。」 但他却迟迟没有听见车门打开的声音。 「我爱你。」 他顿住,抬起头来,瞠大眼看着她,甚至忘了呼吸。 她的双眼闪着一层因激/情而泛起的薄雾,她那被吻得红润的唇瓣吐气如兰地轻道:「我爱你,我想成为你的人。」 陈佑祺脑袋顿时一片空白,天底下还有哪句话能够比这更催情? 「……你知道说这句话的后果吗?」 她温润一笑,「我求之不得。」 他几乎是在下一瞬间就重新吻上她,「楼上有人吗?」温润的舌尖滑过她的下颈,轻缓来到她的耳边。 「有,我妈在……」她闭着眼,四肤已经酥软。 「喔,shit。」他低咒了声,收回了吻,头低埋在她的颈窝间。 那绝望的模样令黄诗昀发笑。「那你家呢?有其他人在吗?」 「有,也是我妈。」 「喔,shit。」她调皮地模仿他的语气和表情。 他笑了声,轻捏她的脸颊,回给她一记不怀好意的眼神,「可是我的房间隔音很好。」 她有些羞怯,却又逞强地表现从容。 「那你……想继续吗?」 「想得我都快死了!」他忍不住伸手轻勾她的下巴,「可是你的手才刚缝了十六针,会痛的。」 「我会痛的地方可能不只是手……」她尴尬道。 他一愣,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你的意思是——」 她有些难为情地点点头。 他大吃一惊,坦白说,他从没想过她仍然保有贞洁,毕竟她有过七个男朋友…… 「罗唆,你到底想不想啦!」她已经羞愧到都快跳车了。 「当然想,」他即刻回过神来,重新发动了引擎,「但是我要先申明一件事。」 「什么?」 「这一次就算是炸弹飞下来,我也不打算中途停手了。」 「喂?妈,我今天要睡在同事那里,就不回去了……嗯?没有啦,聚餐喝了点酒,想说就在公司附近过夜,嗯,就这样,掰掰。」 向家里交代完毕后,黄诗昀将手机收回包包里,发现自己的十指轻颠着。 他说,就算是炸弹飞下来也不打算中途停手。 那句宣告言犹在耳,她坐在他的床上,一颗心脏快速跳个不停,整个耳里都是自己心跳鼓动的声音,她紧张得几乎晕眩,全身上下的细胞无一不紧绷。 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主动做了那么大胆的要求。 虽然过去交往的男人不在少数,可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够让她有过献身的冲动,唯独陈佑祺。 思及此,她甩甩头,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起身离开床铺,打算找点别的事来让自己冷静下来。 陈佑祺的房间很大,比正常在外头租来的套房还要大上一倍,看样子应该是父母把二楼的主卧室让给了他。 他的房间里有一大片书墙,柜上摆满了书,塞得连点缝隙都不剩,她仔细看了看,上头除了一般的文学,和一整列的商业杂志之外,不外乎就是一些法律的相关事典,有中文,有英文,还有德文书…… 浴室里的水流声骤然止息。 她心猛一缩,知道对方已经沐浴完毕,她心一急,演技拙劣地从架上随便拿了一本书,草草翻至中间页,假装自己不怎么在意。 不一会儿,身后传来门被拉开的声音。 她站在书柜前,头垂得更低,完全没有勇气回头,生怕自己会看见一丝不挂的陈佑祺,那对她而言是天大的刺激,威力可比火山爆发啊…… 陈佑祺走出浴室,只在下半身围上一条浴巾,既然最后都得脱,他不想搞得太复杂。 「在看什么?」他静悄悄地靠了上来,站在她背后,伸出双臂从容地把她锁在书柜与他的胸膛间。 「看书……」黄诗昀声如蚊蚋。 他俯下头,鼻息几乎就在她的耳边,他看了眼她手上的那本书,忍不住笑了出来,逗弄似的道:「小姐,那本是德文书。」 语毕,他轻轻张口含 住她的耳垂,舌尖刮过耳背。 「嗯……」她倒抽了口气,噢呼出声,手上的书本几乎就要滑落。 他伸手勾起长发拔至她胸前,好让他可以无障碍地亲吻她的后颈。 他在她粉嫩般的颈上留下了许多细小印记,她忍不住地扭动身体,那感觉很像搔痒却又不怎么相似。 「等,等一下……」她轻喘着,将手中的书本随便塞回架上。 「嗯?」他仍是不停地吮吻她的颈、她的肩,「我说了,就算是炸弹飞下来我也不会收手。」 「不是啦……我、我是不是应该……」她被他挑逗将连话都说不清楚,「我是不是应该也冲个澡……」 「不需要。」他断然否决了她的提议。 「可是,可是我一整天——」 他的手掌伸进了她的衣服底下,覆上一只雪乳,她的呼吸瞬间中断,吓得直想退缩,却倒进了他的胸膛。 他顺势从身后将她搂得更紧,双手就这么紧紧交叠在她胸前,像是在保护一般把她拥在怀中。 「没关系,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他在她的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就吐在她耳边。 她身体取颤,腹部涌起一股骚动。 陈佑祺将手探进了胸罩里,挑逗她胸前的顶端,柔软的蓓蕾因他抚弄而变得尖挺,她忍不住地仰头呜咽出声,呼吸顿时变得急促。 他温热的双手就这么嵌进胸垫与她的肌肤之间,扎实地罩住了她的整个浑 圆,他轻轻将绵软的双峰捧起,在掌中轻缓揉弄,那触感让他几乎发狂,动作不自觉地变得更加具有侵略性。 她的身体被他的双手给点燃了,烧灼的欲/望自她下腹炸开,蔓延到身体的每一处,她本能地缩起肩膀,她想要得到更多,却不知道该怎么索求。 「嗯……」唇间逸出细碎的呻/吟,双脚几乎站不住,她伸出手攀着书架,若不是陈佑祺在身后抱着她,恐怕她早已跌坐在地。 知道她站得辛苦,也怕增加她伤口的负担,他收回双手,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腾空的感觉让她吓了一跳,转眼间已经被放在那张大床上。 他伏了上来,撑在她上方。「手会痛吗?」 她睁开眼,眼神因情欲而迷离,她摇摇头,早忘了自己还有伤口。 他唇角微勾,替她脱去上衣,小心翼翼地避开患处,美景瞬间尽收眼底,像是一幅跨页海报摊在他的身下。 她的身体因长年游泳的关系曲线俐落分明,肌理结实紧致,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脱下来的衣服随手往旁边一扔,俯首便含 住一只嫩蕾。 她身体一振,不自觉地弓起腰,本能地迎向他的嘴,他以舌尖在她胸前的顶端轻画,惹得她娇喘连连。 那一声声嘤咛在在挑战陈佑祺的自制力,他不停提醒自己必须放缓步调,可脑袋一片沉乱,根本不确定自己到底放缓了没有。 他躁进地伸手解开她的裤头,大掌探入,覆住了那潮温温暖的圣地。 瞬间,一股强烈的快/感像是电流般窜过她的全身,她重重喘了口气,不自觉地紧紧抓住他结实的臂膀,睁开眼困惑地看着男人,眼底有着一丝因情欲而产生的惊惶。 「乖,别怕……」他吻了吻她的额头,鼻尖,最后是她的唇。 他的吻极具柔情,少了刚才那股像是要吞噬她的霸道,开始轻柔地爱抚那脆弱的花蕊。 她皱起眉头,声音因压抑而显得痛苦难耐。 …… 他趴伏在她身上,听着喘息声渐渐平缓,他不由自主地蹭了蹭她光洁的肌肤,贪婪地嗅着她的气息,直到房间里的热度稍稍退没。 「欸,明天怎么办?」她突然虚弱地出声。 「嗯?」他抬起头来,看着她仍是红润的脸蛋,「什么怎么办?」 「明天早上我是不是要比你妈早出门?」不然要是遇上了那多尴尬? 他顿了顿。「你会不会想太远了?」激/情过后就在想离开的事?「还是我不够努力,才会让你还有精神想一些有的没的?」语毕,他作势要继续。 「喂,我是认真的啦。」她惊呼一声,搥了他胸口一拳,「要是被看见我随随便便扰在男人家过夜,会不会给她留下坏印象?」 「放心吧,她绝对不会这样想。」他伸出手,拇指轻轻滑过她的脸颊。 她眯眼,充满质疑地瞪着他瞧,「你哪来这种自信?」 第二十二章 「因为我从不带女人回家,你是第一个。」老实话,他私心还真想让他母亲撞见她。 闻言,她有些错愕,而后是一抹不知所措的傻笑,「少来了,明明还交过那么多女友。」 「没骗你。」他亲昵地吻了吻她小巧的鼻,道:「你是第一个,是唯一的一个,也会是最后一个。」 彻夜未归,隔天却是带伤回家,黄诗昀免不了被母亲穷追猛打地逼问。 「你的手是怎么回事?!」黄母忍不住从沙发上跳起。 「这个啊……」她傻笑,摆出「这又没什么大不了」的模样,「小伤而已,ok的啦!」 她把包包随手一摆,打算借故落跑到厕所去,可惜失败了。 「小伤?都包成那样子了还叫小伤?」黄母一点儿也笑不出来,她板着脸,命令道:「你过来坐着,我看看。」 知道母亲认真了,黄诗昀的笑容渐渐收敛,乖乖走到她身旁坐下。 「怎么会弄成这样?」黄母小心翼翼地抬起女儿的手臂,仔细端详着,「同事骑车载你跌倒的吗?」 「不是啦……」如果是搭车的话哪会只有伤到手呀? 「不然呢?」 「就……被刀割到……」她愈说愈心虚。 「被刀割到?」黄母的脑袋里本是闪过「被菜刀割到」,但是念头一转,被菜刀割怎么可能会包成这样? 她眉头皱在一块儿,女儿前些目子心情明显低落,以为是年轻人之间的感情问题,也就不便过问,可现在发生了这种事情,她不免在心里做了不好的猜测。 会不会女儿不小心成了人家的小三,然后元配牵着小孩找上门来,哭哭啼啼谈判不成,于是拿出预藏的刀子……好吧,连续剧都是这么演的,她的脑袋不小心就跟着剧情走。 「妈,你别担心,是我朋友那边出了点事,不过已经解决了啦,所以你就——」 见女儿避重就轻,黄母更加相信自己的推浏。 「你这更丫头,你真以为我老糊涂了,没有眼睛了吗?」她忍不住高声嚷嚷,「你快给我老实招来,你是不是在外面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黄诗昀一愣,觉得其名其妙。 「什么跟什么呀?」什么叫作不该做的事? 「你是不是去沾了什么不该沾的?」 「……妈,你可不可以讲清楚一点?」 黄带静了静,深呼吸了一口气,确定自己不会情绪失控之后才启口问道:「坦白说,你最近是不是认识了什么男人?」 闻言,黄诗昀差点儿呛到。 「咳咳!」天啊,她老妈是神算吗?为什么光是被刀划伤这件事情就能联想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瞧女儿心虚猛咳,黄母露出一副事态严重的表情,惊呼连连。「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吼,你又知道什么了?」为了阻止母亲继续再幻想下去,她决定反守为攻,「对,我这阵子是认识了一个男人,」其实是认识了很久,只是她没认出来,「但绝对不是你想将那样。」 黄母又瞪着她一会儿,「之前那个吴什么豪的呢?」 「分手了。」 「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分了?」 「因为他劈腿。」过程她不想详述。 「我就知道!」黄母又激动了,「所以是另一个女人拿刀子来谈判,把你刺伤了对不对?!」 「不是,你先听我讲嘛!」黄诗昀闭了闭眼,真想限制老妈五分钟内不准说话,让她可以好好解释清楚。 「那是因为我现在这个新的男友以前没有好好处理感情问题,让一个女生有点难以释怀,才会……」 黄母听了,皱着眉头安静了好半晌。「所以你现在这个男朋友很花 心喽?」 「呃……」算吗?黄诗昀歪着头,「应该也不算花 心吧……」至少他并非真的是见一个爱一个,而是在一个又一个里头找寻那位独一无二的——她。 思及此,她的耳根不自觉地热了。 「对方人怎么样?」 「就一般人啊。」她马虎应道。 「做什么的?」 「……律师。」她几乎可以猜到母亲接下来会说什么。 「律师?律师不是都在帮坏人脱罪吗?你跟那种人……这样好吗?」黄母投来忧心的目光。 「妈,律师也是人,也是有分类型的。」 「啊你哪天要带回来让我看看?」黄母突然凑了过去,兴致勃勃,「还是你有他的照片,先拿给我照照?」 黄诗昀苦笑,「好啦,我改天带他回来坐坐,不过你得答应我,不要刁难人家,不要乱问一些有的没的。」 「嗯?」黄母睨了她一眼,甚是不以为然,「我哪时候刁难过你的男朋友?哪时候乱问过有的没的?」 「少来,到时候你一定会问人家那个女生的事情有没有好好讲清楚啦,或是感情虽然没了但也不要撕破脸啦等等。」她可是非常了解自己的母亲。 黄母脸色尴尬了一下,连忙道:「问是一定要问的,我的宝贝女儿可是为了他受伤欸,我当然要关心一下他有没有处理好啊,万一那个女人又出现了怎么办?」 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嗯,我知道,我会再好好跟他说……」 虽然陈佑祺曾经要她不要滥用自己的同情心,但她就是无法不去想像对方的心情。 事实上,当那个女人误伤她的那一瞬间,对方就像是清醒过来了一般,眼底充满的不是仇恨,嫉妒,而是惊惶,恐惧与浓浓的内疚。 这也就是为什么就算她被到伤了,却仍愿意与对方和解。 「你晚餐吃了没?」黄母突然问道,打断了她的思绪。 「嗯?」她回过神来,「还没,你有煮吗?」 「今天没煮,你想吃什么?」 「喔,没关系,你看你的电视,我等一下洗完澡再去外面买就好。」 「买什么买?这么爱买,冰箱里还有一堆菜,我煮给你吃啦。」黄母一边碎念着,边往厨房里走去,「吃面好不好?煮面比较快。」 「好啊,当然好。」黄诗昀放松地将躺在沙发上,伸手拿来遥控器,正想转台的时候,母亲的声音又从后头传来。 「你那个律师男朋友平常工作忙不忙?」 「应该算忙吧。」她其实不太了解他的工作。 「那要不要打电话叫他过来吃?我多煮他一碗。」 三天后,陈佑祺带着她回医院换药。 伤口虽然已经大致愈合,可毕竟是深达两,三公分的割裂伤,仍然不到结痂的程度。 陈士诚亲自替她重新上药,包扎完后,转身收拾器具,吩咐道:「状况还算可以,这几天尽量不要做一些太激烈的活动。」 黄诗昀心虚地咳了声,忍不住睇了旁边的男人一眼。 接收到她那谴责的目光,陈佑祺只是挑了眉,态度从容。 一夜过后,他像是对她上了瘾般,连续三个晚上都将她带回住处尽情欢爱,床上,沙发,浴室,甚至是那张宽大的书桌,房间里的每个角落都充满了他俩激/情时的记忆。 「对了,」陈士诚突然扭过头来问:「这个礼拜天中午我会带思芳回家吃饭,那天你在不在家?」 「在。」陈佑祺淡应了声。 黄诗昀静静在旁聆听,没什么插话的立场。 「思芳」是谁她不太清楚,依稀觉得应该是陈士诚的妻子,她还不是很了解陈家的成员,不过,她知道他们家有个习惯,就是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安排饭局,让全家人适时聚一聚。 「你呢?」突然,陈士诚的视线落到了她身上。 黄诗昀一惊,回过神来,完全状况外,「欸?是、是在问我吗?」 「对,是在问你没错,你也会一起过来吗?」那口吻好像她已经是陈家的一分子。 她想了想,不禁看了身边的陈佑祺一眼。 「会。」他很干脆地替她回答。 她愣了两秒,没料到他会这么有动,「这样好吗?」 「为什么不好?」 「因为……那不是你们的家庭聚会?」就算是女朋友好了,也离「家庭成员」还有一大段的距离。 「所以?」他歪着头,睇着她,故作警告般地说:「你现在是在暗示我,你没有跟我结婚的打算?」 「我哪有这样说?」她耳根一热,急忙辩驳。 「不然呢?」 「拜托,我们在一起才不到一个月。」 「你怎么不说十二年?」 「那是灌水出来的数宇,」 「不然我们现在马上去公证。」 「才不要,那太便宜你了。」 看着这小俩口斗嘴的画面,陈士诚忍不住苦笑,默默转过身去脱下橡胶手套,端着器具识相地走出诊间,把空间留给他们。 尾声 【尾声】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想像永远不会与现实相符。 那天,黄诗昀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建设,她暗忖事情能有多糟?顶多就是陈佑祺的妈妈不满意她,爸爸不欣赏她,至多只是这样而己。 除了上述两项之外,她不认为有什么事情能够吓倒她了——直到她看见大名鼎鼎的姚允妃突然出现在他家。 对方身怀六甲,小鸟依人地挽着陈士诚的手臂,那画面美得像是浪漫时期的画作。 她吓呆了,张着小嘴看着陈佑祺,眼底满是讶异与困惑,仿佛这是什么整人实境秀,而她就是那个被恶整的冤大头。 那呆样逗笑了陈佑祺。 他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颊,戏谑道:「喂,女人,醒一醒,蚊子都要飞进你嘴里了。」 黄诗昀猛然醒了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 「姚允妃是……姚允妃是你大嫂?!」 他不以为意地点了头,「姚允妃是她的艺名,她本名叫韩思芳。」 她又愣了一阵,「你怎么没告诉我?」 「你又没问。」 「正常人不会有这种联想吧!」莫名其妙,他到底是什么逻辑呀? 这项爆炸讯息害得她那天完全不记得自己吃了什么东西,注意力全被姚允妃那光耀夺目的美貌给完全吸引了过去……呃,不,应该称她韩思芳才对。 饭后,由于她还没过门,蒋翊玲没让她帮忙收拾餐桌,又怕她感觉尴尬不自在,于是让她回陈佑祺的房间去歇息。 她一个人在宽敝的房间里胡思乱想,想到他的大嫂贵为知名女星,二嫂又是个外科医师,相形之下,她似乎什么也不是,不由得有些忐忑,患得患失。 真不知道陈佑祺是看上她哪一点? 半晌,她烦恼累了,开始觉得闷,索性走到书架前挑了本书来翻。 那是一位德国刑事辩护律师写的回忆录,字句精彩,扣人心弦,她看得专注,连门被打开了都没发现。 陈佑祺悄悄走到她背后,伸手圈住了她的腰,将她抱进怀里,「你又在偷看我的书了。」 她吓了一跳,见到是他,娇嗔地瞪了他一眼。「鬼鬼祟祟,早晚我会被你吓死。」 「是你看书看得太认真了。」他一笑,探头瞄了眼她手上的书本。 那是他从德国带回来的原文传记。 第一次见她拿德文书,他以为她是惊慌之下随手拿来做做样子,可这一次她又拿了德文书阅读? 他的脑袋里蓦地闪过一个合理的怀疑。 「你看得懂?」 「懂啊。」 他诧异地瞠大眼睛,「你懂德文?! 」 「当然,不然你以为我跟那个吴登豪是怎么认识的?」 闻言,他愣了愣,完全不能理解。「这两件事情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吗?当初那个王八蛋是工业设计杂志的编辑,我就是因为替他翻译德文方面的新闻稿才会认识他的啊。」 陈佑祺僵了下,回过神后忍不住叫屈,「拜托,你没说,我怎么可能会知道这种事?」 「你又没问。」哼,这招她也会,她别过头去,徉装继续看书。 「等等,你为什么会德文?」就算他再没有常识,也知道德文通常不会是第二语言的首选。 她背对着他,小声地嘟嚷着,「还不都是因为你……」 「什么?」 「没事,我没说话。」她咳了声。 「说,」他扳住她的身体,强迫她转过身来,然后举臂攀在书架上,将她锁在结实的双臂之间。 「就没什么啊……」 「说清楚。」他作势就要将手探进她的衣服底下,「不说我就慢慢逼到你说为止。」 黄诗昀一惊,他家人都还在一楼呀,他疯了吗?! 「别闹了,楼下很多人在。」 「我又没差。」 「你——」她翻了个白眼,投降了,「好啦好啦,说就说,反正就是你去了德国之后,我想说如果我以后也去德国留学,搞不好可以遇到你……嗯,就是这样,你快放开我。」 他听了,呆愣片刻,心中产生一种惊奇却又夹杂狂喜的心情。 「后来呢?」他追问。 「后来因为没钱,就算了……」 陈佑祺哑然,这结论还真是有够实际。 黄诗昀没说的是,当年因为父母突然离异,家中的经济状况产生了巨变,她不得不选择国内的公立大学,而且她根本不敢让母亲一个人在这里。 「……干么这样看我?」她被他盯得极不自在。 他勾唇一笑,没有说话。 这女人到底还会给他多少惊喜? 从前,他以为黄诗昀根本就不在乎他,岂料她跑去学了德文,竟然只是为了赌一个能够在异国遇见他的机会。 这女人究竟知不知道那机率有多低? 「你真是呆子,傻瓜。」他放下手臂,将她拥入怀中,「你到底知不知道德国有多大?」 「哎的,当初年纪小不懂事,总是会作作梦,爱幻想嘛。」她说到连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要是早知道你这么想,打死我都不会答应去德国。」 闻言,她扬唇,静了一会儿才道:「可是,或许就是因为你去了,我们现在才能够在一起,不是吗?」 「或许吧,我对蝴蝶效应没有研究。」他以鼻尖轻蹭她的额头,道:「现在怎么办?」 她抬头,困惑地眨了眨眼,「什么怎么办?」 他低下头,张嘴含 住她的唇,辗转吻了几回,最后在她耳边低喃,「我现在想要你了。」 闻言,她的双颊飞红,抬起手企图推开他。 「别闹了,你这禽兽,现在家里人那么多,又是大白天——」 「你忘了吗?我房间隔音很好。」他抓住她的手腕,拉至她头上,然后俯首轻吮她细滑的肌肤,「而且我可以拉上窗帘……」 「别……」被他吻过的地方像是着了火,她一阵酥麻,根本无从抵抗。 唉,罢了,她放弃挣扎,认命就范,转而回应他的吻,给予一如往常的热烈反应。 房里热度渐升,情欲的气息渐浓。 他像是呵护珍宝似的捧着她的娇臀,在一个晴朗的午后蛮横地燃烧自己,尽全力取悦她,宠爱她,将他那满溢而出的情意透过一次又一次的占有,深刻地烙在她的灵魂上…… 后记 【后记 男大十八变 白翎】 大家好,我是白翎。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其实,陈家老么的故事是最早写的,却被安排在最后一棒,真不晓得这到底算是藐视他还是重视他?(苦笑) 这系列的主题最初是被我构思成「男大十八变」,意思就是男主角小时候是一个样,长大后则……完全不是那样,所以各位发现了吧,三兄弟都是男大十八变,只是改变的方式不太一样而已。xd 我记得国中的时候,篮球校队里总有固定几个男生会成为女孩们的目光焦点,而那几个人很巧地通常都会聚成一个小团体。 其中,有个家伙让我印象挺深刻的,那个男生不高,有点圆,外貌跟「帅气」这两个字绝对私不上边,但他主攻三分球,所以身高倒也不是很重要。 结果呢,才过半年而已,吓死人,那家伙竟然从一百六十几公分暴增到一百八,而且变得又酷又帅,整个人都流川枫了。(不知道流川枫是谁的请去翻翻《灌篮高手》这部漫画……) 于是,老么就承续了这个概念,成分了本书当中那位儿时是丑小鸭,长大变成黑天鹅的苦叩男主角。 再来,虽然有件事情不大重要,不过就当作某白没事哈啦一下好了。 在第一本《男友二度上任》里,有段剧情是两兄弟一起被丢去德国留学,于是有个朋友看了就疑惑地问了。 「为什么不是去美国?去德国的不是都学工业设计吗?」 是的,德国工业设计很有名,但是法学也相当出名。 一开始我也觉得好像应该去美国比较好。(大概被好莱坞影响太深……) 不过后来认识了几个留学德国的法律人,才知道台湾的法学体系基本上来自两个国家,一是日本,二是德国,老一派的法律人大多是日本回来的,德派则是倾向年轻化,这也是为什么陈家两兄弟就这么被作者流放到德国去了……(茶) 希望大家喜欢这个故事喽。 白翎的粉丝页: https://.facebook/ef.romance 白翎的email:ethan.fantine@gmail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男友二度上任之一《追夫先调戏》; 2、男友二度上任之二《宠妻终身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