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 第一章:幽灵来访 一 对于岳雅来说,那最初的幸福和新奇劲很快就过去了,但这与感情无关。那是因为搬到这里来之后,她经常失眠,她不是睡不着,,而是被莫名的吵醒了。吵醒她的不是嘈杂的音乐和吵闹声,而是一个小孩的哭声―――那哭声听起来很是苍白无力,但却能穿透层层阻隔,直传到她的耳朵里。有时,她甚至觉得根本没有声音,但脑子里还是知道那个小孩在哭,哭声从她自己的心里传出,响彻整个夜空。 最初的几天,岳雅想,可能是公寓里哪家住了带小孩的夫妇吧,人家也不容易,只得体谅些。但老这样可不行,她不得不去找公寓的保安询问。人家却说,这里住的都是学生和单身的打工族,根本没有哪家是带小孩的。可是岳雅明明是听到了那些哭声,扰得她不得安宁,于是只得哀求保安能查个明白,还她一个清静的生活空间。回去的路上,她想到保安那份肯定的态度,拍着胸脯保证说不可能住进了带小孩的夫妇,不明白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心里也开始无端的猜疑起来。 可是找公寓的保安看来是一点用都没有,好几天过去了,根本没人向她交待这事的结果。不仅如此,那让人心烦意乱的骚扰也始终没有停过。这不,那可怜的小家伙又开始哭了,声音好像就在附近,或是房子的某个角落。岳雅觉得自己是刚刚才睡着,就被吵醒了,她实在受不了这种折磨了,现在可能是夜里二三点钟吧,全世界的人都在享受甜美的睡眠,只有她一个人在黑暗中被叫醒着。今夜的声音听起来特别凄惨,让人联想到谋杀、鬼魅和坟墓,让人毛骨悚然。岳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可能是因为黑夜,她特别怕黑。难道到时候公寓里只有她听到了这个声音吗?难道这声音是专门追随她而来的吗?想到这里,她感到全身发悚,这是一种说不出的孤单感,伴随着被孤立、被抛弃的错觉,推倒了她心里安全的防线。她觉得开始害怕了,不得不推醒了身边的何杉。 “怎么了?你没睡着啊?”何杉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应和着,接着好像又要睡着了。 “不是,我害怕,我老听见一个小孩的哭声,烦死了。”岳雅悄悄的说,生怕被那个小孩听到了一样。 “没事,可能是谁家的吧,别管了,乖,睡吧。”何杉太困了,今天他去了工地,回到公司后又忙到晚上九点多,最后还被王晓云硬拉着去喝了几杯酒才回来。刚刚睡得正沉呢,可想而知是不那么容易被叫醒的。 “这公寓里没有哪家带小孩的,前几天我去问过保安了。而且,而且你不觉得这声音好像就离我们很近吗?”岳雅没有放弃经,她压低了声音继续说。 他无语,好像是睡着了,根本没有听见岳雅说的话。 “喂,你别睡呀,我好害怕,要不你陪我去走廊看看?”岳雅使劲摇着何杉的身体,好帮他快点清醒过来。 “岳雅,别折腾了,好吗?我明天还得早起呢,要赶去平谷那边的新工地。”何杉翻过身,对着岳雅又安慰着说:“别怕,这有什么好怕的。睡吧。”说着,伸过一只手来,搭在岳雅的身上。 岳雅一股蛮劲涌上心头:你有本事吵,我就有本事找到你。今天她一定要看看,是到底哪家带着小孩,这么没有公德心,半夜里孩子总这样吵也不管管,况且,那孩子的哭声听起来一点都不可爱,跟鬼哭似的。她腾地一下坐起来,对着身边的何杉说:“那我自己去好了!何杉,你可千万别睡着了啊。我把门敞着呢。” “嗯―――”何杉哼哼一声,算是答应了。 岳雅以前也干过这样的事,天气太热的时候,她就经常在夜里跑到外面纳凉。其实公寓里的环境还算不错,绿草殷殷、小树成行,不少的空地上还安设有石桌、石椅、石凳,白天就有很多人围在那里玩耍,有时候岳雅下班回来,还看到有人将一处小桌变成聚餐的胜地,男男女女围在一起吃着喝着闹着,很有意思。夜里,那些地方就变成情侣的温室,他们依偎在一起说着悄悄话,讲着爱情语,一副坐拥至高幸福的姿态。当然,公寓外面的场地上,经常也出现那样一群人,他们日夜颠倒、“黑白不分”,白天睡觉,不务业夜,晚上就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或是席地而坐,在草坪上交流休闲心得;或是围在石桌旁,吃喝戏闹、猜拳斗酒,特别是晴朗的周末夜晚,当你踏入这个由快乐和自由组成的国度,不得不打心眼里开始赞叹人生。 这所公寓还是具有一定规模的,普通套间一共有十二栋,豪华套间有八栋。像岳雅住的这种普通套间,其构造基本还是属于筒子楼式的平房,一条走廊进来,两边各十五个套间,整齐的对门式,每个套间里都有一间卧室一间小厅,而且还自带卫生间,很像楼房的一居室。岳雅说完整的家就应该是这个样子,这也是他们当初看中这里的原因。 岳雅起身穿着拖鞋下了地,她穿过卧室,走出房门,让大门开着,来到走廊里。今天不是周末,走廊里却有些过于安静了,那些平常不分昼夜打通宵游戏的,不论场合吹拉弹唱搞音乐的,都跟约好了似的,集体不出声了。岳雅一踏出门外就不禁打了个冷颤。站在这里感受整个公寓的宁静,确实不是一件让人身心愉悦的事情。岳雅往两头看了看,此时的走廊是亮堂堂的,每隔一二米的样子,都高高地在房顶上安置了一盏日光灯。笔直的走廊里,每个单间的门都紧锁着,就好像岳雅是突然出现的恶魔,所有人都吓得关门闭户,再也不敢出来似的。 她把身上的睡衣拢了拢,抱紧双臂,想到自己跑出来的任务,可不是跟这走廊叫板的,她要寻找那户讨厌的人家,跟他们讲讲这半夜老叫孩子哭的事情。认真分辨了哭声传来的方向,她发现那声音仍在断断续续的,好像是从尽头的三十号那边传来的。岳雅他们住在六号,基本上一个头一个尾,离那哭声还有一段距离。岳雅想了想,这么远的距离传来的声音,她睡觉都能听见,那住在隔壁左右的不是更没法安宁了吗?说不定早已有人去理论过。可这不是白说了吗?一定作用都没起,她觉得自己应该略带怒气的去敲那家的房门,然后告诉他们一定要把孩子看好,不要再影响到别人的休息。不装得凶悍点,可能没有什么威慑力呢。 作好了准备,于是她向目标走了过去。空荡的走廊里马上响起了岳雅拖鞋的“哒哒”声。 哒哒――哒哒――哒哒-- 跟岳雅的心跳声几乎一致了。 不对,还有一种声音,是哒―――哒―――哒―――,跟岳雅脚步的节奏声有些不一样,没有自己的那种拖鞋擦地的声音。岳雅的心跳“嗖”的一下停顿了,双脚也跟着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大概有十秒钟的间候,岳雅定在那里,屏住呼吸,脑子里马上得出一个结论:有人跟踪!可刚才出门的时候明明看了一下,整个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啊,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呢?而且现在这里有几十盏灯照着,不会有坏人那么大胆吧?但是这可是凌晨两三点钟,在一个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有人跟在你的身后,在还不知道“他”想做什么的时候,你说你怕不怕。岳雅觉得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时,那清晰的哭声又响起来了,在岳雅的前方,用一种接近欢快的语调呻吟着,似乎在嘲笑自己无端的恐惧。她用力的甩甩头,快步向前走去。 哒哒――哒哒――哒哒--,这是岳雅自己的脚步声。 哒――哒――哒--,这是跟踪者的脚步声。 那人就在她的身后! 岳雅起步,“他”就跟着走;岳雅刚才停了下来,“他”也站在原地不动了。“他”的脚步很轻,轻得只发出一个声音。很明显,当岳雅重新迈开步子的时候,“他”紧紧的跟了上来,距离岳雅越来越近。 岳雅不敢往回看,她怕一回头正好与跟踪者撞个满怀。据说人在干坏事的时候最怕的就是有人认出他们,万一发生这种情况,只会激怒他们做出更可怕的行为。所以岳雅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回头,往前走!走到有人的地方去! 她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这一对对的房间号从她的感觉中不断后退。可就是一条几十米的走廊,她却走了这么久。现在她要赶在那人追上之前,冲到三十号去敲门,那扇门里一定有没睡着的人,有个小孩这么吵,怎么会睡得着?岳雅一边走着,脑子飞快的想着对策,万一人家一时半会不开门那就糟了,还是直接走出这条走廊好了。因为每条走廊的尽头都没有门,可以直接通到外面的空地上,空地上兴许还有夜聊的情侣,只要有人影她就会得救。岳雅打定了主意,简直是小跑起来,就在她要跨出走廊的刹那,她经过三十号的房门前,整扇门面贴了一块巨大的镜子。她眼角的余光不仅从镜面里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身后的跟踪者。岳雅的脚在这时不听使唤的定住了,一步也无法挪动。此时那个人影就在她的身后,跟她的距离不过十步之遥。确切的说,那是个女人的身影,“她”穿着乳白色的睡袍,好像医院里病号穿的那种,脑袋搭拉着,长长的头发完全遮住了脸,散向胸前。岳雅本能的想呼喊,可是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完全喊不出声来。她此时只能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不然就会在下一秒钟窒息而死。然后她打个了冷颤,全身一哆嗦,脚下一凉,一个踉跄从走廊的尽头摔了出去,扑倒在公寓的草地上。 就好像冲破了一层看不见的网,她逃离了那个被施了魔法的结界。料定那人不会再跟来了,扑倒的瞬间,岳雅感受到了公寓外温热的气息,她知道危险已经解除了,于是支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回头再向走廊望去,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只是走廊中间的某一盏日光灯突然坏掉了,闪烁不停。岳雅站在草地上,一阵微风吹来,她才发现自己刚才因为紧张已经满身是汗了,被晚风这么一吹,徒增了些许的凉意。一种模糊的诡异气氛、一股难言的压迫情绪让她立刻恢复了清醒,张开嘴大声呼唤着何杉。 也许是由于惊吓吧,岳雅被何杉接回来时,显得狼狈不堪。她身上的衣服在摔倒的时候,都弄脏了,头发被汗水浸湿了,搭在额前,她的脸色苍白,手脚冰凉,整个人都失去力气一样。何杉给她洗了个热水澡,这才抱她躺到了床上。在何杉的怀抱中,岳雅很快就睡着了,可是她的呼吸并不流畅,她的身体不停的抖动,双拳紧握,眉头紧锁,眼皮紧张的跳动着,她的嘴巴一次次微微张开,一次次又慢慢的合上,似乎在述说着什么。 迷迷糊糊中,岳雅又听到了那个小孩的哭声。真该死,他怎么又哭了?这回跟从前不一样,这声音很近很近,近得好像就是从她们家的卫生间里传出的,不对,也许是小客厅。因为天热,卧室的门一直是敞着的,所以这声音从小客厅传来,让人听着如此的清晰。岳雅此时哪里还睡得着啊,她聚精会神的听着,发现这声音又不像是在小客厅,而是近得好像就从她的床底发出一般。这个念头一闪过,岳雅吓得可不轻。她从半睡中醒来,以最快的速度按亮了配在双人床上的电灯。温柔的黄色灯光暖暖的,一下子驱走了所有的恐惧。岳雅睁大了眼睛,把简易的天花板四周都察看了一遍,什么也没有。奇怪的是,开灯的瞬间,那哭声好像也被按停了一样,嘎然而止。 就这样静静的躺着,看着,等着,一切都恢复了美好和安宁。何杉就在旁边,他的鼻息扑到岳雅的额头上,也将力量和勇气一并呼了出来,笼罩了四周。 岳雅总算安心了。她想到自己之前去走廊的那一趟,应该也算得上是虚惊一场吧,幸好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只是扑倒的时候膝盖蹭破了一点皮,而何杉也在她呼喊的第一时间里冲了出来,一把抱起了趴在地上的她。他的双臂是那样有力,眼神中蹦射的关切之情,足以让每个女孩为之感动。想到这些,什么恐惧、忧虑都被抛在了脑后,岳雅将心放进幸福的摇篮,终于安然入睡了。 二 一年前,二十二岁的岳雅开始感受什么是真正的幸福生活。她从大学校园里走了出来,顺利的在一个电脑公司里找到一份文职的工作,对于她来说,已经觉得很幸运了,好像这样就可以在诺大的北京城立足一样。没想到老天特别挺眷顾她,在工作后的不久,她就收获了一份珍贵的爱情。何杉,就是现在躺在她身边的这个大男孩,从高中的同桌到大学的同窗,他们熟悉了多年却一直保持着友好的距离。某一天,他别有用心的与她相邀出游,却趁其不备的吻了她,于是他们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恋人。不久后,他们来到了这里,开始了新的生活。就是在这个远离市区,叫做东北旺的地方,他们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爱巢,一栋学生公寓 ,里面设施齐全,外面交通方便,房租还特别便宜,从此生活像蜜一样,把两个人团团裹住。 想到这些幸运的事,岳雅觉得真的应该祷告了,她要向上天表达虔诚的谢意,因为她得到的实在太多了。 隐约中,她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床底,在最靠里的角落里,放着一个婴儿的襁褓。岳雅使劲的睁大眼睛,看到襁褓中居然有一个婴孩。婴孩的脸色肯定不好,因为他正痛苦的呻吟着,声音很轻,每哭一声就得停下来大口的喘气,岳雅觉得他一定个马上就要断气的孩子,是谁这么残忍的扔掉了他,还把他放在自己的床底下?婴孩的那双眼睛,跟他虚弱的身体极不相称,眼神中透着巨大的怨恨,眼球奋力的睁着,就快要从眼眶中喷射出来。婴孩用他恶毒的眼神,穿过厚厚的床垫敲击着岳雅的后背,就像无数根钢针,要扎进她的脊梁一样。岳雅浑身战栗。她受不了那凶狠的眼神,她要远远的离开这个婴孩,她翻身下床,奔出门外。 走廊里灯火通明,却寂静得接近死亡。尽头某个房间的门口,有一个女人的背影,头发好长,穿着乳白色的睡袍,也许是一件宽大的连衣裙吧,身体里显得空荡荡的,异常单薄,衣服好像是挂在一根竹竿上。天啊,岳雅看清了,那裙摆下真的没有脚,只有一截鲜红的木棍露出来。岳雅马上想起曾经跟踪自己的脚步声,“哒――哒――哒--”,一下一下,只有一个单音节,难道说是她?那背影可能听到了岳雅刚才的开门声,她这会儿正慢慢的准备转过身来。岳雅害怕极了,她害怕那人转过来时,她会看见一张可怕的脸。她不要看,于是不自觉的低下了头。视线落在地面上,岳雅发现地面上殷红一片,分明是血!是那人身体里的血,此时正顺着那一截木棍往下流,把露出的半截木棍都染红了。鲜血一直流着,流到地面上,剖开地面,形成一条鲜红刺眼的软剑,缓缓的向自己刺来。岳雅无法移动,不敢呼吸,胸口刺痛得厉害,脑袋里嗡嗡作响,当那鲜红的软剑直冲向自己,快要刺入岳雅的身体时,她听到“嘭”的一声,那再也憋不住的肺终于炸开了,跟着身体变成无数个碎片,哗啦啦的撒落了一地。 岳雅猛的从睡梦中惊醒,她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床上,脸上不知是泪还是汗,湿湿的。等回过神来,她确信自己之前不过是做了一场恶梦,可是那爆炸的声音、唏哩哗啦碎片落地的声音,都太真实了,一点都不像是做梦。这时外面的走廊里传来嘈杂的人声,天早亮透了,可是对于这里都不习惯早起的住户,在天刚亮时能一下聚集这么多人,一定是出了非常特别的事情。难道是?岳雅赶忙起身,也打算来到走廊去探个究竟。 所有人都汇集在了三十号房门口,岳雅看到那门口的地上散了很多的玻璃碎片,就知道一定是昨天看到的那家,他们贴在门面上的镜子碎了?怎么回事? “一大早的,玩什么爆炸呀。”一个小伙子捋着乱发报怨着。 “可能是我昨天玩cs不小心走火了,”一名装酷的小子,边说还边伸出手指做个手枪的姿势,接着抱拳给围观的人们作起揖来:“大家伙别介意啊!”周围的人不禁哄堂大笑起来。似乎这才是最好的解释吧,完了大家觉得也没什么意思,很快人群就散开了。 只有岳雅,她呆若木鸡的站在满地碎片前,无法动弹。就在刚才那个梦里,“嘭”的一声,爆炸了,满地的碎片,全是真的。到底这是她的梦,还是现实?岳雅拍拍脑袋,她不愿这么不可思议了事情,急忙转身回到了屋里。 三 公司里最近都很忙,因为岳雅的顶头上司是整个生产部门的经理,也是这家公司管理层中的大梁,近段时间,他忙着筹划让公司进行iso9001认证的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据说在整个行业来说,目前进行这项工作,也属于先驱者。岳雅的工作本来就是经理助理,跟上司学习了一段时间,工作也渐渐得心应手了。她年轻漂亮,工作上又能吃苦,所以整个部门的同事都很喜欢她。加上最近经理忙着做大事去了,所以实际上生产部的主要工作,都由岳雅代替经理来完成。这下,岳雅一下子成了有某种权力的人物了,虽然只是临时的,但对岳雅来说也是难得的殊荣。 上午的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午餐的时间到了。生产部是流水作业,流水线不能停,所以大家都是轮流着去就餐。公司的地点离饮食街还有一段距离,可规定的就餐时间有限,所以走远了不太方便。很多员工就自己带好午餐到公司里吃。反正公司本来就有一个供员工就餐的小客厅,吃饭的时候,同事们聚在一起说说话,聊聊天,也是挺好的。 岳雅虽然昨天折腾了一夜没有睡好,早上起来,还是自己做了饭菜带来。这会儿她走进饭厅,才发现里面已经有不少人了,大家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岳雅走到库房田姐身边坐下,田姐是库房的大姐大,平时待自己就像是亲妹妹一样。这位老北京大姐最受欢迎的就是啥都敢说,当然不是指打小报告之类的。她满嘴都是毫无禁忌的奇闻异事。今天不知又要给大伙说点什么呢。 “就那天夜里没躲过,愣给抓了回去,结果一击就中!”田姐有声有色的说,大家都笑得乐开了花似的。 岳雅呆呆的看了大家一眼,因为来迟了,她就听到最后一句,所以还没有明白田姐刚讲的什么故事呢。 还是田姐眼尖,“喂,不说了,小孩在呢,别把人家给教坏了。”对大家摆了摆手。 “怕什么呀,越是小孩子,越是得让她明白了,打预防针不好吗?”高大姐凑了过来,暧昧的问道:“雅儿,知道你李姐今天干嘛去了吗?” 岳雅摇了摇头,她倒是知道李姐今天请了请假,可具体为什么,到是不清楚,再说,库房的这帮大姐们,整天神神秘秘的,就岳雅这点道行,肯定是弄不明白她们的套路的。 田姐在身后扯了几下高大姐的衣服,高大姐把手一摆,一本正经的说,:“去去去,今天谁也别想拦,都明白了吗?我也真得好好给岳雅上上课,你们谁要是拦我,我就跟谁急,都听见了吗?”然后粗胳膊抬起来,往四周绕着指了一圈。 大家又是都乐了。 “跟你说吧,你知道中国的基本国策是什么吗?得,你也甭回答了,是计划生育!知道了吧。你李姐她家儿子都上小学了,这你知道吧?可她生拉硬拽的,头几天愣是又搞出了人命,这不,今天给派出所逮去了。” 岳雅听得高大姐这一席话,还是没有回过味来,她张着嘴,不解的说:“啊,那可怎么办?到底犯的什么事呀?” 所有人都被她的话逗乐了,岳雅知道自己出了洋相,刷的一下脸都红了。 不是田姐善解人意,她坐了过来,小心对岳雅说:“你李姐有小毛毛了,今天去医院了。” 这对刚经人事的岳雅来说,可是个陌生又恐怖的话题,毕竟她还没有经过呢。田姐的话音一落,岳雅一口饭咽在喉咙里,呛着马上咳嗽起来。 “瞧瞧,给人小姑娘吓得,你行不行啊?”被抢了发言权的高姐不服气了,“别听她的啊,还怕我把小孩教坏,自己少整两回就算了作榜样了。”说着拉着岳雅硬是往旁边挪了几个位置,表示她才是好人呢。田姐一听,端了饭盒就要冲过来,吓得高姐嗷嗷的叫着往外躲。 刚笑得喷饭的老周这回端着个饭盒凑了过来。“喂,雅儿,今天吃什么呢?哟这么多好吃的,改明儿也给哥做一顿,成吗?”他看着岳雅的饭盒,故意大惊小怪的又瞅了瞅自己的,然后三下五去二将自己的午饭解决掉了,抹了抹嘴,冲着岳雅暧昧的说:“你给哥做好吃的,哥给你讲故事听,你看行吗?”岳雅真是哭笑不得,这老周平时没事,最大的爱好就是跟小姑娘开玩笑,嘴也特贫,不过在公司里人缘倒还不错。 “话说那一回,”老周自个就讲开了,清了清嗓子。 “少来了,又瞎编!”刚开了个头,田姐就给堵了回去。 “没,这回要是编的,我就是孙子,这可是真事,有凭有据的真人,不信可以去查呀。我老周说话,从来不兴不蒙人。”就这最后一句惹怒了众人,大家都准备把饭盒集体扔过去了,老周不得不缩着脑袋吐了吐舌头,接着讲起了他的故事。 这事其实说的就是那么一个女人,她偷偷地将自己的孩子打掉,排在了自家的抽水马桶里,没想到那流掉的孩子在阴间渐渐长大成人,最后从马桶里爬出来找她索命。故事其实听起来就像是恐怖电影里的情节,但被老周有声有色的讲出来,特别是他讲到那个小孩子躲在马桶里,日夜啼哭,喊着妈妈,还有那个女人最后被良心和道义折磨得疯掉了,整天穿着失去孩子时的那身睡衣,在深夜里奔跑、哭泣。 “那,那她最后到哪里去了?”岳雅用发抖的声音问道。 “她呀,那谁知道啊,她疯了,不过人家都说,她总是半夜里跑到怀孕的女人门前,又是哭又是叫的,告诉她们一定要保住孩子,兴许她那天还跑到你们那里去了,岳雅,你可小心点。”老周说完还别有用心的望了岳雅一眼,接着端起了饭盒,长叹一口气,冲着大伙来了一句:“哎,中国的教育就得从娃娃抓起,这都晚了!”说完乐呵呵的走出了饭厅。 大家也都没拿老周和的话当回事,纷纷说着“无聊”、“老套”的评语,也都一笑了之。 一下午的时间不知道是怎么过的,岳雅就是觉得紧张,全身发冷。她一遍遍的去饮水机那里打来开水捂在手心,然后不时惊恐的抬头看看四周,办公区里的人很多,大家都在忙碌着,谁也没有在意中午老周讲的那个故事,唯独岳雅坚信那是真的,因为她分明就见过那个已经疯掉的女人,在深夜里,她穿着白色的睡衣,在公寓里徘徊。 六点钟的时候,她给何杉打了电话,说是在车站等他一起回家。因为何杉坐车就要经过她们公司,所以上下班他们都是同路。 赶上下班的时间,车站里人真是多,挤在人堆里,岳雅觉得舒服极了,全身特别的自在,她甚至盼着何杉能晚点来,今天就不要回家好了。 等了近两个小时,何杉才急匆匆的赶来,一付准备挨骂的可怜样。 “岳雅,对不起,你等很久了吧,我们公司今天………” “我知道了,没事,我们走吧。”没等他说完,岳雅笑嘻嘻的迎过来,挽着他的胳膊。居然没有一点生气的表情,还高兴的撒娇一样,望着何杉挤眉弄眼的。何杉一脸的疑惑,本来准备好的说词一下子没派上用场,自己反而不知如何应对了。 “愣着干嘛,回家吧,我饿了。”岳雅还是一副灿烂的表情。 何杉不知道岳雅昨晚经历的事情,半夜里做的恶梦,清晨看的热闹,白天听的故事,这些对于岳雅来说是那么的恐怖,他也不知道岳雅其实不想回家 第二章:黑色生命 一 就在岳雅决定跟何杉商量搬家的那个星期,公寓里的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夜里,她握着何杉的手,睁大眼睛,用心体会这无边的宁静,她不知道是该享受还是该担忧。好多次,岳雅在睡眠中惊醒,她很想确认一下那孩子的哭声是否还在她的周围,门口是否有人悄悄的走过,可是什么都没有,那心中加快的感觉没有了,那冷冷的眼光从床底射穿脊梁的感觉也没有了!经常她等了一夜都没等到一点的动静,于是一遍遍的肯定,一遍遍的否定,直到心底的这两种声音被疲倦吞噬,才沉沉的睡去。 既然一切都是错觉,搬家的事也就不值一提了。可是这几天岳雅的精神差极了,她总是犯困, 工作时也心不在焉的,吃什么都没有胃口。何杉对她说,这是精神衰弱吧,晚上总是疑神疑鬼的,怕这怕那,人当然休息不好了,长期下来,身体就承受不了,这就是恶性循环。并命令她以后一定要好好睡觉,晚上再也不许胡思乱想了。听起来,何杉说得很有道理,而且他的这个命令也是为了自己的健康着想,当然还带着少许的疼惜和爱怜,于是岳雅欣然接受了。 话虽是这样说了,可还是没解决身体的不舒服。岳雅今天难受极了,一上午她都是昏沉沉的,特想睡觉,身体也跟被人抽了筋似的一点力气也没有。午饭她没吃,明明是香喷喷的饭菜,可看着就有种反胃的感觉。好在今天生产部里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于是她就跟经理请了个假,打算下午在家好好的睡一觉。 午后的公寓是一片热闹,简直可以用歌舞升平来形容了。那些所谓的业余艺术家们,此时也起床了,开始了一天的活动。这些人中,动静最大的就数那些有着远大志向却又无人问津的音乐爱好者。一时间,吹的、拉的、弹的、唱的、敲的、打的,一应俱全。岳雅躺在公寓的床上,感受从窗外射进来的阳光和涌进的各种嗓音,忽然觉得特别安心,有一种渴望以久的幸福感包围着她。是的,除了阳光、音乐,还有这么多人和自己在一起,岳雅躺在充实的感上,浑身都觉得舒坦。 人的精神好了,心情自然也会开朗许多。起床后的岳雅怀着幸福的满足感,特意为何杉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她得意洋洋的做着饭菜,感觉自己好像刚从监狱里释放出来的囚犯,很久没有这么轻松快乐了。 何杉本来还担心岳雅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或是生病了,不然怎么会突然请假回家。因为对待工作她是最勤奋认真的一个,只要不是天大的困难,她都能克服。可是下班的时候,他打电话过去,人家却说岳雅请假了,着实让何杉担心了一路。一回到家,就看见满面春风的岳雅端了大碗的汤走了出来。再看看小客厅里桌上,五花八门的摆了好些个菜,那阵式就跟过大节一样。看来也没什么事,何杉立马放心了。他刚扔下背包,就被岳雅拉到了桌前坐下。 “今天这是怎么了?想起来做饭了?”何杉试探性的问道,每回这个时刻,岳雅总是不失时机的提些古怪的要求,今天不会也是有预谋的吧,何杉心里盘算着。 “是啊,今天心情好啊。”岳雅开心的笑着回答,看不出有什么用心。 “又是想………” “没有啦,今天就是特别想给你做点好吃的,人家今天不是回来得早吗?”岳雅还没等何杉说完,连忙抢着解释。 “哦?” “哎呀,你不相信我呀?”岳雅假装呶起了嘴,盛了两碗饭过来。“好久没给你做好吃的了,怕你饿瘦了,所以今天就做了。嘿嘿嘿,看什么呀,快开动吧。” “好。”何杉也等不及了,本来回来时就饿了,再加上看见这么丰盛的一桌晚餐,顿时食欲大增。其实岳雅做饭的手艺挺好的,她说她妈妈做得一手好菜还开过餐厅,所以自己也学了几个招牌菜,以备不时之需。 何杉真的是吃在嘴里,喜上心头,看着这么乖巧的岳雅,心想:这丫头要是永远这样该多好啊! 也许是为晚餐而感动,也许是岳雅今天特别的温柔可爱,晚上何杉心血来潮的缠着岳雅温存了很久才罢休。 看到身边精疲力竭睡去的何杉,岳雅心神荡漾。其实对于男女之事,岳雅并没有完全习惯,她骨子里那羞涩、娇弱的少女气息还没有完全褪去。她只知道这样会让何杉感到快乐和幸福,这就足够了。可是不知为什么,即使是她人生的第一次,她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在遥远的梦里,她曾经跟何杉缠绵过一样。这也许就是人们所说的前世姻缘吧,她总觉得自己和何杉前世应该就是夫妻了,所以这辈子才会走到一起。电视里不是说了吗: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这爱情的命运本来就是有轮回因果的,世上最美丽的爱情就是有缘有份,就好像她和何杉这样。 “妈妈,呜呜…………妈妈,呜呜…………” 这是什么声音?岳雅心头一颤,美好的思绪瞬间被冰封了。 太可怕了,因为这声音太熟悉了! 分明是那个可怕的孩子,他又来了。现在他不再是呀呀的哭,还隐隐约约的开口说话了。难道真的像老周说的那样,他们家的马桶里也曾经有个被冲走的孩子,他在阴间渐渐的长大了,要爬出来找人索命? 岳雅被这轻声的呼唤吓得不轻,冰封的美好暇想也裂成了碎片。她回到现实中来,用力地狠掐了自己一把,大腿上疼得不行。确信这声音不是梦境,岳雅全然没了睡意,谁在这样的时候还能安然入睡? “呜呜…………,呜呜…………”他又哭了。 老天,求求你,放过我吧! 孩子,求求你,放过我吧!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总缠着我不放? 孩子,你是真的要找人索命吗?可我不是你的妈妈呀! 岳雅几乎是在哀求,一想到这是只从那里爬出来鬼魂,她就觉得心虚,因为在她的脑海里,鬼魂总是具有无法预知的力量,那力量与自身的怨恨成正比。也就是说,怨恨越大的鬼魂越难对付。可是就连一个大活人,岳雅可能也对付不了,怎么有能力和“他”抗争? “呜呜…………妈妈,呜呜…………妈妈,呜呜…………,呜呜…………”他就这样呻吟着哭泣着,全然不顾岳雅竭力的哀求。这回岳雅听清楚了,他在卫生间里,就在她们家的卫生间里,没错!难道,他现在是要爬出来吗?还是已经出来了,正向卧室的方向而来? 突然,“吱-—— 吱-—— 吱-——”的几声划破夜空从大门外传来。 岳雅的脑子转得飞快,她知道这是谁来了。是那个下半身淌着血的女人。她到底是人还是鬼?上一次,岳雅在走廊的尽头,从别人门上的境面里看到过她,那时她正跟踪自己,披头散发的样子甚是可怕。她没有下半身,整个身体都靠着半截木棍支撑着,那木棍底下都被鲜血染红了。她走路时发出单音节的响声,还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迹。可是,这回不一样了,那女人正一步步向岳雅的房间走进。 吱- 吱- 吱- 吱- 吱- 吱- 吱- 吱- 吱- 吱- 吱- 吱- 岳雅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心脏也随着这脚步声猛烈的跳动,如果那也算是脚步的话。现在她的心脏马上快要跳出胸膛了,因为那女人越走越近,此时已停在了岳雅的门外。岳雅害怕极了,她不敢大口的喘气,生怕对方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可是那女人却一直停在她的门外,固执的一直站着。 死一般的黑暗笼罩了一切,空气被恐惧凝固了,泪水被颤抖扼杀了。岳雅觉得气温骤然下降了,连身边的何杉也变得冰冷异常。岳雅知道这不光是因为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一定还有别的事情将要发生。可是她能做的就是尽量紧贴着何杉,不要发出任何声音,以免引起这两位半夜来客的注意。 “呜呜…………妈妈,呜呜…………妈妈,呜呜…………,呜呜…………”一阵哭声打破了僵持的平静,也打破了岳雅和门外女人对峙的平衡。 嘎吱―――――,嘎吱――――,长长的声音从门板上传来,岳雅似乎看到一双爪子在大门上自上而下的挠着,接着又是一遍。这声音刺耳难听了,每一下都是挠在了岳雅稚嫩的肌肤上,她全身上下马上剧痛起来,痛得岳雅僵直、颤抖,任凭汗水不断的浸透背脊,传来阵阵叟叟的凉意。 “呜呜…………,呜呜…………,呜呜,妈妈…………,呜呜…………妈妈……………”得到那女人的指示,卫生间里的鬼孩子哭声也越来越强了,难道,难道那个门外的女人是他的妈妈?难道这个房子里以前住的是他们母子俩?现在岳雅一定是误闯了他们的地方,所以他们几次三番的来骚扰自己。难道事情就是这样吗?还是他们根本就是一对恶鬼,想吞噬她和何杉的生命? 岳雅的眼睛此时已渐渐的适应了黑暗,借着微弱的月光,她可以辨清房间里各个物件摆放的位置,当然,如果有某个人影进入了这个房间,岳雅也能看得清楚。她再也受不了这一里一外、一唱一合的把戏了。她支撑起身体下床,迟缓地朝房门口挪动着步子。 到房门口得经过卫生间,岳雅不敢往前走了,似乎那弱小的鬼孩子会在她经过的刹那冲出来,死死的抓住她,把她拖向地狱。岳雅杵在那里,她就这样站着,她能感觉到此时不远处的门外,正与她面对面站着的那个女人,女人抬起苍白的脸,睁着黑洞洞的眼睛,嘴里流着紫黑色的血液,平举着树根一样的双手,招唤着岳雅:“来呀―――快来呀!来呀―――来呀!―――” 她会突然穿门而入,然后伸出她锋利的带血的爪子,直刺岳雅的心脏,这一刻真的快要到来了,也许就在下一秒吧。岳雅绝望的想着,她觉得自己已经无能为力,没法改变噩运,可是她真的不想这样冤死,她还有太多的愿望没有达成,还有何杉,她怎么能舍得离开。站在那里的一分钟恍如一世那么的长,把人的心沉淀得瞬间老去了。 “岳雅,”是何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轻轻的,暖暖的,划破了时间,划开了岳雅渐渐冻结的意识。 岳雅被这突然的呼唤吓着差点昏厥过去,本来绷紧的神经被重重的拨动了一下,就像上紧的琴弦,可能你轻轻一弹,就会断掉。女人在听到这一声呼唤时,也几乎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大半夜的,你站在那里干嘛?”何杉关切的问道,然后一手拉开背后的窗帘。惨白的月光一下子涌进房间,把四周照得更加诡异。 岳雅本来是背对着窗户的,此时她正停在卫生间的门口,突然被这月光一照,房间的地面上立刻出现了自己长长的身影。披头散发的,穿着过膝的睡袍,并立的双腿在睡袍底下看上去就像是一截粗粗的木棍。岳雅颤抖着不让自己倒下,这不是看到的那个带血女人的鬼影吗?这是我自己吗?为什么我的影子变成了鬼,我死了吗? 岳雅的脑袋里嗡嗡作响,腹部也突然开始剧烈的疼痛起来,跟着一股热乎乎的液体从下身涌出,顺着大腿根往下流。 看到岳雅麻木的站着一动不动,何杉也不敢大意,他开了床头灯,准备走过去看个究竟。 灯光弥漫的瞬间,岳雅看清了,那顺着大腿流下来的是鲜红的血液,正时已染红了自己的脚跟,血液正从身体里不断的涌出,带着温度,想把岳雅的身体掏空一般,正形成一股细细的丝带,急于想奔出门外。 “不¬;--------”,在晕倒的那刻,岳雅看到了那个可怕的女人,透过房门,是的,透过了房门,岳雅看到了她,她正倚在门外,抖动着双肩低声窃笑。 一双有力的手臂托住了她的身体。 好像是在梦里,岳雅感到自己伏在何杉温暖的后背上,跟着他一起飞了起来,刚才腹部的疼痛也消失了,这是一种近乎虚脱的超然,她觉得自己像一根羽毛一样的轻了。后来,眼前出现了一串流动的珍珠,飞逝而过。现在她又不像是伏在何杉的后背上了,她躺在一张硬硬的,窄窄的床上,周围一片漆黑。岳雅的身上趴着一个粗壮的男人,伴随着重重的呼吸,压得岳雅透不过气来,有一双大手在她的身体上游走,像是何杉的,又像不是。她想挣脱,可是她的手脚却是一点力气也没有。四周被这粗重的热气包围着,她觉得自己全身都散发着刺鼻的汗味,下身还有一股难言的、撕裂的痛楚席卷而来,岳雅好想睁开眼睛看清一切,可是她的眼睛完全不听自己的使唤了。 我这是在哪里?岳雅大声问,可是喉咙里发不出一点的声音。你又是谁,这什么要这样对待我?没有人回答,她好像存在一个真空的容器里,她的身体失去了重量,悬浮在半空中。这情景和感觉那么熟悉,好像什么时候发生过一样。到底是何时,有个人这样对待过自己吗?没有,不可能,这是个梦,这不会是真的。岳雅使出最后的力气要离开这个真空,她划动着双手和双脚,结果重重的摔倒在了地面,眼前的黑幕也被刷的一下完全撕开了。 二岳雅醒了,她发现自己躺在某个医院的病床上。何杉正歪着身子趴在床沿了。他的头发蓬乱,衬衣后背上有一块块的污渍,岳雅想起来了,她好像昨天晕倒了,一定是何杉背着她到了医院,所以把衣服也弄脏了。 当班的护士面无表情的拿着托盘进来了,一眼就看见了苏醒的岳雅。 “12床岳雅,先吃点早餐,一会儿准备输液。” 是说我呢!看来我病得不轻呢,又是住院又是输液的。岳雅一脸疑惑,打盹的何杉此时也被护士叫醒了,他抬起充血红肿的眼睛,正迎上岳雅询问的目光。何杉看上去挺为难的样子,欲言又止。岳雅也就没有再追问了。 内疚与自责像膨胀的镙钉,死死的钻进了何杉的心,他不禁眼眶通红,连忙起身说:“我去给你买点吃的,一会儿就回来。”说完头也不回逃跑似的冲出病房。 “护士,我……”岳雅不知怎么问才好,她想知道自己目前的病情,却忘了如何开口。 “你没什么事了,不过流产后一定要注意休息,加强营养。手术情况可能得留院观察几天。哦,一会吃完饭叫你爱人到值班室叫我一声。”护士慢条斯理的说着,只顾清点自己托盘里的各种小药片,然后向其他的床位走去。 岳雅的脑袋嗡嗡作响,脸胀得通红。流产?手术?这都是些什么词啊,怎么会用在我身上呢?这是怎么回事。对了,何杉,何杉一定知道的。他人呢?难怪刚才何杉会用那种眼神看着我,现在他也跑了出去。岳雅摇着头不去想这个问题,她觉得自己的腹部又开始疼痛了,她弓着身子,缩到被子里去,任眼泪肆无忌惮的流淌。 “岳雅,我,我对不起你。”不知是什么时候,何杉已经回到了病房,悄无声息的坐在了床边,这怯生生的一句话,包含了何杉心底最深最深的歉意。他甚至不敢抬头正视岳雅的脸。一想起昨天晚上,他懊悔到了极点,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禽兽,或者比禽兽还不如。他哪里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就连岳雅怀孕了他也一点都不知道。如若不然,他碰都不会碰她一下。可是现在后悔也于事无补。岳雅整个人都蒙在被子里,听得出来她在轻轻的抽泣。她一定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她现在是不是恨死自己了。见岳雅一直没有回话,何杉的心情糟糕透了,千头万绪不知如何是好。 “你爱人有了身孕,同房时就应该特别小心。目前看来应该是意外流产引起的大出血,必须马上手术。”这是昨天送岳雅来医院时医生的话,这每一个字都像钢针一样刺痛了伤杉的心,手术前签字的时候,何杉的心都痛着麻木了,拿着笔的手软弱无力的写上了自己的名字。昨天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恍如做了一场可怕的梦。可是,现在怎么办,岳雅她在痛心,痛心到不愿再看看自己,她始终把头蒙起来,一句话也不说。这比痛骂他一顿,打他一顿,或者要他的命还要难受。如果岳雅愿意,就是现在挨上她的刀子,何杉也不会吭一声。两串苦涩的泪水从何杉略显稚气的脸颊淌了下来。 “不怪你。”岳雅在被子里哽咽着说。 “12床岳雅,吃东西了吗?准备输液了。”护士还是那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推着医疗车进到病房来。 岳雅简单的吃了两口,就躺下来输液了。 何杉默默的走出房间,他走出了医院,顺着笔直的大路一直低头走着,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他只想静一静,让自己的心情稍稍平息一些,无论岳雅会怎么责怪他,但她现在是个病人,她还需要自己的照顾,他一定得挺住。走出不远,迎头撞上一位五十来岁、农民模样的男人,何杉迟疑了一下,他正想挨顿揍呢,所以不仅没有道歉,还抬起头直勾勾的望着人家。那人肯定是生气了,他死死的盯着自己,眼神中充满仇恨,他一字一句的狠狠说道:“报应!你以后小心点!”然后扬长而去。 何杉不明白这男人如此动怒的缘故,“报应”是什么意思,他还说“你以后小心点” 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以后还会遇到这个男人吗?应该是没可能的吧,毕竟北京太大了。哎,懒得去想了,此刻他没心思想这些,他只希望刚才的那个男人会暴跳如雷把他揍扁,因为他心里对岳雅的愧疚之情,找不到任何恕罪的方式。这种愧疚撑得他的心都快要爆炸了。他爱岳雅,从骨子里爱她,从高中同桌时起,他就莫名其妙的爱上了她,那时他就决心这辈子定要娶岳雅做老婆。凭着幸运与坚持,最终让他如愿以偿。可现在,他在干什么呀,他得到了岳雅,可是他不仅没有好好的保护她,还亲手去伤害她。别说让岳雅原谅自己了,他根本就没有资格去希望得到原谅。 病房里的岳雅把事情的前后联系起来,终于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一切都是真的,她曾经怀孕了,可就是昨天晚上的温存过后,什么又都没有了。一个生命的到来和消逝,居然都是这样的无声无息。可生命是多么宝贵的呀,他应该是带着希望和期盼的征兆而来才对呀!征兆?是的,是有一个征兆,那个鬼小孩,他突然出现在自己的感觉空间里,如影随形。可能他就是等着投胎到她身体里的孩子。可是那天晚上,鬼小孩的妈妈来了,那个可怕的女人,她舍不得放鬼孩子投胎,于是就生生地抢走了他,也抢走了岳雅孩子的灵魂,岳雅孩子的灵魂没有人,生命也随之消失。也有可能,他们就是一对可怕的恶鬼,专门吃掉怀在妈妈肚子里没有出生的孩子。所以他们才找上了自己,这么说,岳雅的孩子已经成为他们肚里的食物了?想到这些,岳雅的心被揪得好痛好痛,痛到就连岳雅自己也不想活了。 可是这世上真的有鬼或者是灵魂吗?如果没有,她为什么能感觉到,那鬼孩子和鬼妈妈就生活在她的周围?为什么偏偏就那么巧,当那对母子出现的时候,她感觉不安,她感到腹痛,当他们一起向她走近的时候,她能感动那又像枯枝一样的手触碰自己,然后她的孩子就没了。医生说流产是因为她和何杉的失误造成的。这个解释岳雅更愿意相信,听起来很科学,而且,总比想到自己的孩子成为了一对鬼母子的晚餐要好得多吧。 岳雅安慰自己,但她还是心痛,她连孩子的到来都没有意识到,怎么会想到要保护他呢?她自己都还没有长大,哪有资格去做一个好妈妈。所以老天把恩赐给他们的礼物又收回了。是想给他们一个教训:怎样对自己做的事情负责,怎样对自已的生活负责。一定是这样,这使得岳雅的心稍微平静了一些。 这对初浴爱河的情侣,此刻开始面临人生最大的灾难,他们不知道这灾难是从何而来,他们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这灾难从岳雅出生时就注定要来的。这灾难因爱而起,最后也会因爱结束。对未来而言,这仅仅是个开始,而且一旦开始就会愈演愈烈,谁也无法阻挡。 三 此后的几天,岳雅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但除了吃饭和用药的时候,她基本是紧闭双眼,默不作声。白天,透过眼帘的微光,她能感到无数的人影在晃动,人们经过她的床边好像都投以鄙视和嘲笑的眼神。她不敢看,也不敢发出任何会引起别人注意的声音。只是木然的躺着。吃饭、输液、睡觉,然后又是重复。就在岳雅住院的第三天半夜,她莫名其妙的惊醒了,尽管使劲闭上眼睛了,还是无法入睡。病房的门轻轻的响动了几下,跟着有股紧张的气流涌入房间,一定是那个穿睡袍的恐怖女人,她跟随着自己来到了这里,来到了这间妇产科的病房里。岳雅知道“她”在看着自己,可是“她”没有走过来,“她”就站在门口,也许不是门口,是距离岳雅还有两个床位的距离。岳雅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继续睡觉,因为她觉得这里毕竟还是公共场合,病房里六个床位上住了四个病人,还有一位陪护员,“她”怎么会当着别人的面扑过来呢。可是岳雅还是害怕,因为“她”站在那里好像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岳雅翻个身,侧脸对着门口的方向,轻轻的把眼皮睁开了一条细缝。岳雅看到了“她”,真的是“她”, 因为没有哪个女人的身影像这个恶魔一样的恐怖和飘忽不定,在黑暗的、没有开灯的病房里,岳雅看到了那个白色的影子,伴随着“她”的还有婴孩的哭声,虽然在这样的地方,随时都可以听到婴孩的哭声,可是那特别的鬼孩子的哭声跟其他人是绝对不一样的,岳雅一听就能听出来。那哭声一会儿低沉的,一会儿凄惨,有时候还发出一种很轻细的窃笑,似乎在庆祝他们的胜利。 昨天夜里,他们又来了,就在自已的病房外面站着。岳雅很确信,她当时并没有睡着,她的头脑清醒得很,她没有做梦或是产生幻觉。当时她的房门外分明站着个女人,长长的影子被走廊的灯光挤了进来,一直投射到岳雅的床边。旁边的产妇在前两天刚刚诞下一名女婴,母女俩些时正呼呼大睡。其他床位上的病人此时也都睡着了,没有人知道一只可怕的女鬼正接近她们的房间。 岳雅把全部身体都藏进被子里,只露出眼睛,观察着外面的动静。经历了无数次这种场景,说实话,岳雅的胆量似乎比从前要大一些,她虽然还没有反抗的勇气和能力,却能够承受这种触目惊心的恐惧。 有一种像冬天一样的气息漫过重重的阻隔,将岳雅所在的病房渐渐冷却。 门外有一双凶狠残酷的眼睛,穿过房门,正注视着岳雅的一举一动,同时也在期待和挑选时机准备破门而入。 僵持是最需要韧劲的,可是现在岳雅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凉,勇气和毅力也消耗殆尽。她的意志力在不断和下沉,身体里的能量也在逐渐减弱。最后,她虚弱得只能扭过头,死死地盯着房门方向。 “吱――” 房门慢慢的被打开了一条小细缝。昏暗中,岳雅看到了她,还是从前那身衣服,低着头,任长发垂直的散落在胸前。她颤抖着,也许是胜利的颤抖吧,岳雅这样想着。她摇摇晃晃的一点一点靠近,正是向岳雅的病床走来。 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岳雅皮肤上所有的毛孔都随着“她”的靠近而收紧,汗毛也跟着竖立起来。 还有几步的距离! 岳雅痛苦而绝望的闭上了眼睛,等待死亡。 就在下一秒,岳雅知道自己即将被吞没的时候,旁边床上嗷嗷待乳的婴儿发出了清脆的哭声。没一会儿,灯亮了。寒冷、恐惧、可怕的人影跟着全部都消失了。岳雅忘记了应该从心底庆幸这救命的哭声,她只感到极其的疲惫和虚弱。就着灯光和嘈杂的声音, 第三章:如影随行 一 遗忘是最自然不过的规律了,只是需要时间这个调节剂。任何事物在时间前面总是显得很渺小,包括致命的恐惧和伤害。 远离了那充满恐怖的公寓,现在的住处虽然给上下班带来些许不便,但却让他们的生活变得宁静和甜蜜了。有了一次无心的伤痛,他们现在成熟并更懂得体谅对方了。只是抱着对痛苦回忆的逃避,当岳雅提出病好后想搬家,换个环境时,何杉满口答应了,他想让岳雅快乐,自私一点的说,他想让岳雅忘记他从前的过失,这对大家不是都有好处吗?他是这样想的。 只是,岳雅终究还是没有坦白的向何杉说出她到底害怕什么,以及她想离开原来那个家的真正原因。岳雅觉得也许是他们去错了地方吧,打扰了某些未知的生灵,所以才有那段被纠缠的日子。如今一切都恢复了正常,生活正以最真实和平静的步伐前进着,这无疑就是岳雅的全部要求了。现在她在单位的工作也是越来越得心应手,身体也变得很健康。她的脸色更加白皙红润,身段也比少女时期丰满得多。有一次,她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身体,居然红着脸傻笑起来,心里捉摸着该用什么样的词来形容现在的样子呢。显然她自己是非常满意的,何杉呢?他也是这样认为的吗?一想到这里,她就害羞起来,轻轻的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匆匆穿好了衣服。 来到新家的岳雅起初却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她紧张、忧郁。神经质的怀疑一切。半夜里,她时常猛的惊醒,坐起来仔细的聆听,眉头紧锁,眼神慌张,直到确信除了夜的气息跟何杉在身边发出的呼吸声,整个世界全部都在沉睡。她这才一头倒下,虚脱似的睡去。有时候,是几声猫咪的尖叫,吓得她急促的推醒何杉,接着一双温柔的大手轻轻的放在她的后背,这才让她安静下来。幸好有这样一手大手,将她从冥冥中拉回来,因为只有这双大手才能瓦解她绷紧的防御,安抚她脆弱的神经。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何杉一天天变得温柔和体贴,强壮而有力,就像英勇的骑士一般,他坚强的捍卫自己的领土不受侵犯,永远把守在黑暗之门的前面,将所有邪恶的生灵一一挡在了门外。岳雅觉得自己像个快乐的公主一样,生活在爱的城堡里,这里,她再也听不到死亡之神的召唤了。 这个老北京的四合院,以它独特的古老随和的气息,越来越让人觉得亲切了。房东是一对和蔼可亲的老年夫妇,子女各自成家了,都不在身边,留下他们老俩口自己享清福。现在他们住在儿子买的一套商品房里,在三环以内,离这个老宅子倒也不太远。兴许是放不下这里的一草一木吧,他们没事就经常往回跑。在岳雅的眼里,他们是一对慈祥而善良的老人,有着对晚辈们天生的疼惜和爱怜。每每过来的时候,总是热心地问这些住户的生活情况,有什么困难和需要他们都会尽力帮忙。东房里那对夫妻的孩子,小名叫多多,以前总有咳嗽的毛病,也是老房东给找的偏方,据说现在基本痊愈了。院里还有两间,住的分别是一对学艺术的大学生和一位单身的上班族。平时很少能跟他们碰面。院子中间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枣树,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老房东乐呵呵的说,再有几个月也该有枣吃了,谗得小多多没事就站在树底下使劲的瞅,好像这样枣儿就能长得快点儿一样。 岳雅是这个院里最受大家欢迎的一个,反正她自己能感觉出来。特别是老房东,把她当自己的亲孙女一样的疼,平时的生活上挺照顾的不说,还把四合院里唯一的电话也迁到了岳雅的屋内,隔三叉五的,还给岳雅带些新鲜的水果什么的,甚是关爱。岳雅抱着感激和受宠若惊的心情,小心翼翼的与周围的人相处着。她发现在幸福的生活里,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渐渐的,她也能融入这个新的生活圈子了。 二 昨天,岳雅下班得早,她高高兴兴的回家做了顿好吃的。天黑的时候,她总闻到屋子里有一怪股味。就四处找了找,整个家也就里外两间,家具也不多,查完了也没发现什么,最后她只得把家里所有的垃圾袋都扔了出去这才安心。可是,晚上睡觉的时候,这味道更浓了,好像是从卧室窗户外飘进来的,现在的人真不像话,没有公德,经常把垃圾随便扔,这地球的环境污染成这样,不就是缺乏爱护环境的意识吗!岳雅愤愤的想到这些,也只能无奈地起身把窗户关上了事。 一大早,何杉公司有事,他就急着出门了,按说,今天这样的周末应该是好好的在家休息才对。可偏偏何杉那个公司里特别忙,最近好像又要开另一个工程,所以好几个星期,他都没有休息了。不知道公司给没给加班费呀,岳雅躺在床上懒懒的想着,她可不想这么早起来。看看外面已经是艳阳高照了,这样的日子真是令人心旷神怡。她坐起身来推开窗户,想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哪料到,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呛得岳雅一口气没换过来,差点把心都咳出来了。这也太过份了吧!哎,没办法,看来这个美好的早晨铁定要被破坏了。 她转到房后,想弄清楚到底是些什么垃圾,居然扔在了他们家卧室的窗户旁边。因为与隔壁家的房子挨得很近,所以这窗户外面其实是一条窄窄的巷子。岳雅站在巷子口,远远地望去,在她家的窗户下面扔了一个硕大的编织袋,看来垃圾还真不少,她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一个人可能还没有办法把那袋脏东西弄出来,只好作罢,等何杉回来再说。 外面的天气不错,岳雅准备出去转转,何杉他们下午就没事了,说好了到超市里去会合的,上午的时间也已过半,岳雅简单的打扫了一下房间,就出门了。 轻松的假日里,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眼看天要黑了,这两个人才挤上公交车回了家。一走进家门,马上就被那恶臭扫了兴致,岳雅想起那个袋子,就拉着何杉到后巷里去。还是得有点力气才行,何杉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那个袋子拖了出来,一直拖到巷子口,岳雅才发现那袋子底下有一道湿湿的暗红印子。何杉拖着那个袋子往垃圾堆的方向慢慢挪动着步子,岳雅则捂着鼻子赶快闪到一边。快到垃圾堆的时候,那已经腐烂的袋子终于承受不了这样的力气,“呲”的一声裂开了,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哗啦啦洒了一地。 何杉首先想到的就是要让岳雅赶快远离这里,因为谁看到这种情景都会胆颤心惊的,他扭过头,正准备叫岳雅离开,可是已经迟了。岳雅已然看到了一切,她捂着嘴站在原地,双眼死命的睁开,眼珠似乎都要蹦出来。 从编织袋里哗啦啦甩出很大一堆碎尸,应该都是动物的吧,有猫的、狗的、可能还有死老鼠或是其他什么动物,它们有的只剩掏空的躯体,有的整个脑袋被生生的削掉了一半,有一只小猫面部的毛皮完全脱落,嘴里却塞满了各种断腿断肢,所有的尸体都被残忍的切成一块块的,每一块都粘着毛皮,带着血腥,裹着发臭的气味。不知是哪只动物的几颗眼珠,竟然在下落的过程中,以最快的速度滚到了岳雅的脚底下。发白的眼珠早已腐坏,里面还有寄生的蛆虫在愉快的翻涌。 除了恶心,还是恶心! 何杉应该也是被吓坏了,他飞快的扔掉手中剩下的半截袋子,拉着岳雅就往家里跑去。也许洗干净就没事了吧,何杉拉着岳雅的手,来到水池边,一起伸到了水龙头下。冲了很久很久,两个人的裤腿全湿透了,这才进了屋。 岳雅早已是满脸泪水,她是真的吓坏了,谁看到这样的场面会无动于衷呢,那只有是死人吧。 “何杉,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那袋........那袋东西会是从哪里来的?”也许是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词来形容那一堆东西,岳雅哽咽着。 “别怕,应该不是故意的。你换身衣服,我去处理一下,你别出来啊。” “你别去了,我好怕。”分明是乞求的语气。在这个时候,最紧要的事情应该就是安抚这个受惊过度的女孩吧。 “你别多想了,这个社会什么人都有。再说也不见得是坏事啊,也许是哪个好心的人把那些死掉的动物收集起来想埋掉呢,又没来得及拿走。”尽管何杉知道,这样的解释简直连三岁的小孩都蒙骗不小,可是一时他自己心里也没了主意。 “不是的,我看得很清楚,那不是死掉的动物,是被杀死的动物。它们都是一块块的,而且........” “真的没事的,岳雅你别害怕,反正跟我们也没有关系。” “可是,可是为什么偏偏在我们家的窗户下面呢?不会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的吧?” “不会,绝对不可能的。”虽然找不出理由,但这样的肯定也是一种结果,能让人暂时把恐惧和死亡与自己隔离开来。 “何杉,我觉得还是报警好了。”岳雅哭着说。 警察是来了几个,但是对于这样的案件也只是例行公事的记录了一番。他们简单的分析了目前的情况,认为不可能是有人故意放置的,因为过道里很窄,平时根本不会有人从里面穿过,所以成了暂放的地点。至于为什么有人要收集这么多动物的尸体,警察说会调查清楚。最后也不忘记安慰了两位受惊的事主,还客气地提醒他们,如果再发现什么特殊情况。可以直接和所属的派出所联系。 警察走了,最主要的是把那堆东西也带走了。 小院里变得不平静起来,尤其是小多多,吓坏了,当然他没有看到那么多的东西,当时他正在屋子里跟妈妈嚷着要零食吃,结果来了好多警察,他以为是来抓自己的,因为“让警察叔叔抓你”是最让小多多害怕的事情,没想到平常只是说说,今天居然来真的,孩子吓着差点尿了裤子,一个劲的冲着妈妈喊救命,最终知道不是来抓自己的,还特意跑到岳雅的房间来,挂着眼泪说,“小雅阿姨,小何叔叔那天吃了我的爆米花,我没跟警察叔叔说,我怕他被抓去了。”看来平时建立的感情,到关键时刻不是有用的。 小多多的话把两人都逗乐了,何杉看着玩笑说:“你看,幸好有个铁哥们,还挺够义气的。”紧张的气氛虽然被小多多缓和了,但晚饭两个人是没有胃口了,尽管何杉后来一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岳雅知道这样的忘记肯定会在他们的脑子存储很长时间。 因为想到连警察也没有大做文章,说明这事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岳雅决定把它忘记,绝对不能让这个小插曲影响了他们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不过,忘记一件开心的事情可能很容易,但忘记一件曾经在自己心口上扎了一刀的事情,可是要困难得多。岳雅时时提醒自己,一定要忍住别提起事,可是越这样强迫自己,越是经常想起。不过从那以后,岳雅卧室床头的天窗,就再也没有打开过。她总感觉会有什么东西从那里爬进来,带着尸臭和腐败的液体成群结队而来。一想到这些,岳雅全身的皮肤就开始紧张,然后慌张的看看那扇窗,再仔细的检查一遍,确保那里密封得像一堵墙一样的结实,这才放心。 可是,这种焦虑的情绪还是让岳雅寝食难安。 只要一走进这间卧室,她就开始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因为这里距离那罪恶之地毕竟只有一墙之隔。有时候,岳雅久久的注视着这堵墙,觉得它已经开始不断的变形、扭曲,随时有可能坍塌,把自己压在废墟之中。有时候,她又发现这堵墙会小心翼翼的不断逼近,把卧室压缩得像死亡的牢笼。半夜里,那封闭的窗户后面总有斑驳的影子晃来晃去,不知是形如鬼魅的大树投影,还是月光下的噬血幽灵,他们总是耐心地与岳雅对峙着,用静谧的声波讲述着一个个关于死亡的故事和传说。 岳雅想起来小时候的事情来,那时她寄居在亲戚家,有个表哥非常的疼爱她,不管上哪里去玩总是把她带着,所有经常在夜里,跑到小岳雅房间的窗户后面,轻轻的敲几下,给出偷溜出门的暗号。那里个的岳雅每天晚上都会盼着这种敲窗户的声音,因为对于睡觉来说,外面的世界更有吸引力,可是现在的岳雅,对敲窗户的声音已经有了完全不同的解释,那不再是一件美好的信号,而是邪恶的丧钟。 岳雅知道自己又开始做梦了。可是很多次,她发现梦做完了,醒来后对于梦境中的情景却记得一清二楚,甚至是某些特别小的细节。因为她知道正常情况下,人总是记不住梦境,也无法真正看到梦境中人物的面。可是现在又是什么呢?也许不是梦,是幻觉吧,也许更糟,难道是自己又在无意中接触到了某些生灵,像上次一样,把她的生活全部都搅乱了。在她的眼前总是看到了两个世界,这两个世界时而交叉重叠,时而又互不相干,以致于她有点分不清自己到底只身在哪里。 这种错乱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因为最终她意识到,这些都是因为那袋东西引起的,可是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得到一个令人信服的答案,所以才会在她的心里留下伤疤。这件事情既然已经报案了,警察是不是就会去仔细的调查呢,那调查的结果是什么,他们会不会通知自己呢?想着这件离奇又复杂的事,最主要的是蹊跷得就发生在自己的身边,岳雅烦燥得像患了失心疯一样性情大变。最近的两周以来,她总是莫名其妙的对何杉发脾气,当然每次发完火她就会对自己感到懊恼,把这样反常的情况归罪于那些该死的恶心的动物尸体。于是新的一轮恶性循环又开始了。 有人说这个世界的进步就在于未知,人类对未知的事物总是想尽一切办法去找到答案,所以人类社会才会不断的进步不断的发展。然而这种对未知事物的探索是科学的,严肃的,并不是一种盲目的好奇。但是对于岳雅来说,她对这件事情的态度只能是后者了。她忘记了小时候,爸爸妈妈总是把好吃的零食偷偷收藏起来,一次只拿出一点来分发。可是岳雅又好奇又淘气,她总是自己找出了所有的零食,偷偷的全部吃掉。只能是一时之快,但最后还是会发现,除了是挨一顿痛揍,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零食吃了。对岳雅来说,她不知道,这种自作主张的好奇心,换得的代价其实太大了。 岳雅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生活也越来越糟。前几天,在公司里,她头一回跟经理大吵了一架,还说不想干了,起因却是为了芝麻大的一点小事,幸好经理为人豁达,总把岳雅当小孩子看,所以对这样的小妹妹偶尔使点小性子,并没有太在意。昨天,她因为何杉没有及时陪她到走廊外拿暖瓶进来,居然大发了脾气,虽然她很快就恢复了理智,并主动与何杉修好,可是整个晚上,何杉像躲瘟神一样的,尽量离她远远的。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是个重病的传染源,足以让人退避三舍。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想办法解决,既然没有答案使得自己这样不安,为什么就不能暂时满足一下好奇心去找出答案呢,就算答案再龌龊,再让人震惊,总比现在这样好吧。 于是她瞒着何杉、怀着期待去了派出所。去了之后才知道,这样的小案子可能要等到几个月甚至是几年以后才会着手调查,因为实在有太多比这更重要、更紧急,或是正危害着人民财产安全的案子需要调查。有一位年轻的办案人员还开玩笑似的说,就算是哪个爱虐待动物的变态狂作,可那里大部分都是死老鼠,这也是为民除害的好事。末了还对岳雅说,只要人家不是针对你的,就别担心了,就这样客气地把岳雅打发了。回来的时候,岳雅觉得心里还是有些失落,不光是因为她没有找到答案,更因为这事原来根本就没有人在乎,平白无故地就她在那儿担惊爱怕了,这该多冤呀? 她觉得已经没必要再指望谁了,当然警察们确实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哪有功夫帮她找什么答案,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动手了。反正不做点什么,她就没法得到解脱。于是她用一张很大的纸写了几句警告语,贴到了后巷的墙面上。 “我知道你在做什么,我也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你再不停止这种龌龊的形为,将会受到法律的严惩,也会被世人所唾弃!” 让那个家伙瞧瞧,别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了,干了缺德事就得受到惩罚,哪怕只是小小的诅咒也行。看完了自己写的布告,岳雅有种轻微的得意,然后她用了整瓶的胶水,将布告牢牢的贴在了墙上。 三 今天是个快乐的日子。早晨上班后才知道,由于岳雅在平时工作中的积极表现,部门经理已经正式提名她竞争今年的最优秀员工。大家都赶着给自己道喜,岳雅开心之余也充满了感激。因为经理不仅在工作中手把手的教她,让她学到很多经验,还这么器重自己,每年一度的优秀员工评选可是大事,当选的都是工作了好几年的老员工,像岳雅这样才来不到一年就获得推荐的,可是头一个。这种充分的肯定对一个新人来说,是最大的鼓励和表彰了。好在岳雅自己的心态还算不错,能有这样的机会当然是好,就算得不到那个称号。她仍然觉得光荣。 中午吃饭的时候,门卫那边打电话来,说是有快递公司送东西来,岳雅跑出去一看,居然是一束鲜花和一份礼物,可上面连张送花人的卡片也没有,岳雅问了那个快递工,人家也不清楚。她纳闷了头天,犹豫着该不该收。 门卫师傅就笑着说:“小岳,恭喜你呀,听说要当优秀员工了。” “哪里,肯定没戏,我的资历太浅了。” “你肯定行,我看你就是个不错的姑娘。这花肯定是男朋友送的吧,赶快收下吧。” 岳雅一时也没有什么推辞,只得收下了。 本来岳雅记下了花店的电话,准备回头再问问是谁订的花,看样子就不是何杉送的,她可不能随便收别人的花。可是下午的工作还挺多,一忙她就把这事给忘了。临到快下班的时候,她接了个奇怪的电话,那头一个男人问她礼物收到了没有,岳雅只知道他的声音很陌生,根本不是自己认识的人,于是追问他到底是谁,那人却没有明说,只说把礼物一拆开,就会全部明白了。岳雅在把所有自己朋友的名单一个个在脑中过了一遍,始终没想到是他会是谁。不过对方说是礼物,一定是好意了,于是决定回家看看再说。 下班时照例在车站等何杉,岳雅拿着鲜花,得意洋洋的。她想,何杉看到自己的礼物后,再把评选这个好消息告诉他,让何杉也看看她岳雅并不是碌碌无为的菜鸟。可是又是两个钟头过去了,何杉还没有来,等待的过程把激动和热情全部浇灭了。当何杉匆匆的跑来时,岳雅已没了任何兴致。她明显摆出一副不高兴的表情,望了何杉一眼算是招呼,就又扭过头去望着公交车遥远的方向一言不发。 “你怎么不高兴了?” “没有。” “今天公司里事情特别多。” “哦” “你是不是等了很长时间了,累了吧?”毕竟是自己来晚了,所以尽管岳雅对他爱理不睬了,何杉还是得尽量说些软话。 “是啊。” “真对不起,要不以后你自己先回去吧,我早说了,我们下班没个准,以后就别等我了。”何杉怜惜地说着,想到岳雅在这里站了几个钟头,也真是够呛。 “好啊,以后不等你了。” “你这花挺漂亮的。”听出岳雅的语气有些不对,何杉也没招了,他只得换个话题,以免最后闹个不愉快的收场。 有一回,那事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那时他们还住在那个学生公寓里。当天也是照常岳雅在车站等他,哪知道半路上公司打电话来说郊区的一个工程出了事,叫他马上赶过去。他急匆匆的去处理要事,却忘记了给岳雅打个电话,想起来时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正巧他的手机又没电了,他觉得岳雅肯定先回家了,就决定抄近道回家。没想到回去一看,岳雅还没有回来,当时他还觉得岳雅有可能是生气了,所以故意跑到谁家玩了,因为公寓里的住户岳雅都挺熟的,她不管到哪里,人缘都好。可是转眼十二点也过了,岳雅还没回来,何杉这才着了急,他披上衣服到平时岳雅爱去的那几家挨家问,结果都说岳雅没去过。何杉慌了神,他打了车赶到他们平时会合的车站,看到冰天雪地里,岳雅像流浪的小猫一样,可怜的倦缩在车站的角落里。那一整晚,何杉都没有把岳雅捂热。他紧紧的把冰冷的岳雅搂在怀里,听着她诉说关于等待的梦话,想到这个倔强的女孩;因为担心自己的爱人出了什么事,在十二月的雪夜,独自在约定的地点守候,这份执着的情义真的比雪花还要纯洁通透。岳雅后来病了一个星期,在得知自己其实是被疏忽和遗忘的真相后,竟然十几天不跟何杉说一句话。那次她是真的生气了,气自己的执着和对方的大意。 尽管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岳雅还是坚持每天都等何杉一起回家。可是,今天的情况很特别,他都一天没顾得上吃饭了。新开的工地里出了一起事故。有个建筑工人从断裂的脚架上摔了下来,摔落的高度超过了十层楼那么高。那名工人虽然已经被送往了医院,可是直到何杉一行人离开,他都没有脱离危险。最主要的是,那个工程是今年的重头戏,据说上面有意拿着做样版,参加今年的“鲁班奖”评选。这样的工程怎么可以出任何事故,何杉虽不是主要负责工程安全,可是他作为这个工程的总设计师,关键时刻也得为公司出力啊!所以今天,他哪里顾得上在车站等他的岳雅。比起这次的事故,岳雅空等的几个小时又算得了什么呢,因为那个工人万一有个好歹,事情就复杂了。可是何杉现在却不想把这些讲给岳雅听。 “这花是很漂亮,别人送的。” “男孩送的吧?我们岳雅总是特招人喜欢。” “是啊,追我的人多着呢。” “有多少啊,说来听听” “不告诉你,反正每一个都比你好。” “是吗?有这样的人吗?” “去你的。” 有时候何杉就是用这一招,化解了很多的矛盾,看来今天还是管用。 回家的路上,岳雅说起了这份奇怪的礼物,还有那通电话,她觉得好像有人搞恶作剧一样。所以一回到家,她就坐到桌旁迫不及待的打开了,包装很是精美,裹了好几层,最里面硬硬的应该是一个纸盒,也许是十分贵重的礼物吧,岳雅偷偷的想。 何杉在一旁笑着说:“这要是哪个男孩送的求婚礼物,看你怎么办?” “那我照样收。” 岳雅呶着嘴嘀咕着说。 “你这么能耐啊?” “那当然了。” 何杉不以为然的笑着,到外面去擦了把脸。 “啊————” 屋里传出岳雅的尖叫声,听得出来,一定不是由于兴奋,何杉马上跑了进来。 岳雅抱着双臂,浑身发抖,脸色雪白。 桌面上,一个打开的纸盒里,两只死老鼠的尸体怪异的呈现在眼前。作恶者将老鼠用铁钉钉在了一小块木板上,四肢呈大字形展开。最可怕的是,每只老鼠都被剖开了腹腔,里面的内脏掏得一干二净,露出泛着紫色的腐肉。老鼠的脖子一看就知道被无情的扭断,摆成脸对脸的造型。 如果说平常生活中看到一只老鼠会让人害怕的话,那看到这样的情景就不能用害怕或是恐惧来表达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威慑力啊,让何杉站在那里足足“回味”了好几分钟才反应过来。 顾不上别的,先把这肮脏可恶的东西扔掉再说,何杉拿起小盒子,飞奔了出去。 回来的时候,看见岳雅仍然保持刚才的姿势,张大着嘴巴,眼珠快要蹦出来一样的死命的睁着,却没有一丝神采。她双手紧握,像是抓住最后一缕生命的源泉一样不愿松开,身体也开始轻微的晃动着。 何杉知 第四章:炼狱之夜 一 何杉平时的工作挺忙,回来后也主要是呆在屋里,跟邻居们接触不多,也许是为了多陪陪岳雅吧,她胆子小总是怕这怕那的,让人不放心,所以即使是偶尔单位里的聚会,他也总是尽量想办法早点回来。何杉的心里有一个计划,他想在今年冬天来临的时候,把这个可爱的女孩正式娶回家。其实他早就有这样的想法了,只是鉴于目前他个人的情况,他对是否有能力照顾好岳雅心里还是没有足够的把握。但自从发生了几个月前的那次意外,他觉得自己亏欠岳雅太多了,他必须给岳雅一份完整的承诺,一种坚强的依靠,一个真实的家。所以他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他要更加努力的工作,为岳雅和自己的将来创造更好的生活。这无疑是一种动力,也成为了他最大的奋斗目标。不过这些他并没有亲口对岳雅说过,因为本质上,他还是一个略带腼腆不善言辞的人,这些肉麻兮兮的话他讲不出口,也觉得没有必要去说,他只要清醒自己该做什么要做什么就足够了。因为温柔可爱的岳雅从来都是那么善解人意,她一定可以从自己的行动中体会这份真情。 何杉在公司里有个很要好的朋友叫王晓云,他们也是大学里的铁哥们。平常走得很近,何杉心里有什么念头都会向这个朋友透露一些,不管是工作上的还是生活上的。有一次喝酒闲聊的时候,何杉迷迷糊糊的说自己很想跟岳雅结婚,没想到胸无城府、口不择言的王晓云居然让全公司上下在几天之内都获悉了这个天大的“喜讯”,有的人还不怀好意的嬉笑着语重心长的说:“小何,怎么,是不是升级了?那赶紧把事给办了吧!”末了,还不忘嘻嘻的连声道喜,搞得何杉很是郁闷。虽然面对暴露“军情”的王晓云,他每每都是一顿白眼,但只要一回到家里,看到心爱的岳雅,他的心里就涌动着结婚的幸福感,凝成一种持久的激动萦绕在他的心间。有时候他只是傻傻的看岳雅着,不管岳雅说什么,做什么,他都点头说好,有一回,岳雅忍不住问他,为什么这几天总是怪怪的,他就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醒来。脑子里马上掠过“被幸福冲昏了头”这句话,不觉也羞愧的暗骂了自己一顿。 转眼快到“五一”的长假的,本来说好要趁这个时候去大连玩一趟,虽然当时是随口说的一句话,岳雅可一直当真了,数着日子天天盼着这一天呢。说实话,岳雅是抱着近似度蜜月的心情来对待这次出游的,可偏偏日子临近的时候,何杉说他去不了,得回老家一趟,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办,这就意味着长假期间,岳雅要独自一人在北京过了。那个时间段,身边的朋友们肯定不是回家探亲,就是外出旅游,留在北京的没几个,这都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所以到时没人可以陪她度过这段孤独的日子了。那天,当何杉说出这样的决定时,岳雅明显表现出不高兴。后来,何杉跟他说话,她也假装听不见,心里默默的念叨着:“就是不回答,不理你!谁叫你说话不算话,还要丢下我一个人!”可是奇怪的是,何杉并没有太在意岳雅的这种报复性冷淡,他还像平常那样,不动声色的跟岳雅说着聊着,有时还眯着眼对着岳雅坏坏的笑,这让岳雅心里极度的不平衡,明明知道自己生着气呢,还装着没事儿人一样,真是够坏的! 临别的那个晚上,岳雅故意背对着何杉睡觉,一言不发。 以往的这个时候,她总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因为一天的忙碌下来,只有这个时间才是完全属于他们俩的,何杉偶尔也会讲起一些同事们的笑话,惹得岳雅最后总是笑得喊肚子疼求饶。不过大部分时间,他基本是个听众和建议师,在岳雅开心的时候陪她欢笑,迷茫的时刻给她建议,委曲的时候给她安慰。除了这些,他们也聊些人际关系的话题,岳雅凭着真诚和守信,以及开朗活泼的个性,赢得了身边很多的友谊,这一点上,她比何杉要强得多,所以讲到这个话题,岳雅总是摆出一副得意的表情“授课”,何杉也像个小学生一样,跟着“老师”鹦鹉学舌,气得岳雅跟他从床上打到地下也不罢休。 可是今天不一样,因为明天早上,何杉就得动身了。这最后的一个晚上真是沉闷透了。 何杉轻轻的贴了过来,把手放在岳雅的腰间。 岳雅背对着他,假装睡着了没有察觉。 “睡了?” “..........”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 岳雅觉得这样一定真的让何杉生气了,特后悔刚才怎么没接着话茬呢,于是在心里把自己痛批了一顿。 “我知道你没睡着。” “嗯” “想什么呢,不说话?” “没什么。” “不想理我了?” “嗯”声音一落,岳雅就觉得自己像个怨妇一样,怎么老是口不对心,立马委曲就涌到了鼻子里。 “你不想我走啊,我知道,我又不是不回来,我去几天,办完事就马上赶回来陪你,好吗?”说话的何杉显然也带着不舍的语调。 “不好!”岳雅大声回应着。 话一说完,何杉的另一只手硬从身下绕了过来,双手交叉着把岳雅紧紧的拥在了怀里。岳雅不服气的挣扎了几下,就不再动弹了,她发现何杉的双臂是那么强悍有力,好像自己变成了一块面团,马上要被强行揉进对方的身体里了。 “雅儿,”何杉理了理嗓子,故意压低了声音说话:“跟我在一起,你委曲吗?”这种话岳雅还是第一次听何杉的,岳雅的心一下子变软了,鼻子再次发酸,眼泪也夺眶而出。 “没有,我挺乐意的。”心疼何杉的深情,岳雅也不再跟他斗气了。 何杉听了这话,好像很感动似的,岳雅觉得他在身后颤抖了一下,接着用力把自己翻转过来,他的整个身体也一下子迎面压了上来。 何杉的眼角满是柔情,面带微笑,当目光落在岳雅的泪珠上时,伴随着雨点般的吻毫无征兆的铺天盖地而来。岳雅的泪被吻干了,全身却潮湿了。 .......... 一次次的冲击像潮水般漫过头顶,让岳雅窒息,一次次又在期待那潮水再次涌来。岳雅的指甲抓进了何杉的皮肤里,这个时候,她只有紧紧的抓住什么,才能抵挡得住这狂风暴雨,她要昏厥过去了,下一秒,她就有可能被吞没,被碾得粉碎。 “看着我!”何杉在上面低吼着。 岳雅紧闭着双眼,在这种时候,她从来不敢睁眼看。出于羞涩,她不敢认真的去看何杉的身体,她只能在黑暗中聆听自己的心跳和呼吸,感受对方的温柔和激情。她记得有好几次,她快乐到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看着我!看着我!”这命令是认真的,何杉用他千军万马的进攻再次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朦胧中睁开眼,岳雅是第一次清楚的欣赏这美好的过程。何杉强健的双臂上满是汗珠,支撑在自己的身体两侧,背肌跟着身体的节奏不停的起伏,轮廓分明的脸正埋在山峰之间,贪婪的寻找和吮吸,他的汗液此刻正散发着男人的征服欲,将两个人的身体都浸透了。 “我爱你!”何杉含糊的说着。 这回岳雅是彻底的睁圆的眼睛,得到何杉这句话的引导,她所有的压抑与矜持都释放出来了,她低声而沉闷的呻吟着,身体不自觉的迎接每一次浪潮,她太需要这种充实的感觉了,以致于每次短暂的退潮都激起了她最深的渴望。渐渐的,她要被融化了,她垂下眼帘,看到自己雪白的身体被挤压着,颤抖着,她忍不住大声的呼喊,抱紧了何杉强有力的腰身,将身心跟随他的节奏晃动起来,一股温湿的暖流从岳雅的内心深处泛向全身,接着岳雅感到自己像天使一样的飘了起来,久久的悬在了半空.......... 二 早上醒来的时候,岳雅觉得浑身散架似的无力,想到昨天夜里的疯狂,她又闭上眼睛回味了一番.突然,她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她翻身坐了起来,看到屋时空荡荡的就她一个人,窗帘虚掩着,外面的窗户不知何时已打开了一半,微风掀起窗帘的一角,让阳光趁机溜了进来. 何杉已经出发了,走的时候连招呼都没打一声,真是过份!岳雅这样想着,心里不禁难过起来,她躺了下来,发了会呆,人也彻底清醒了,只好起床. 她看到床边的书桌中央放了一张明显的纸片.拿起来一看,居然是何杉留的,这小子,什么时候还用上这一招了. 上面清楚的写着: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等我回来! 嘿,你不在,我当然会过得好啦,有什么了不起的,岳雅放下纸条,当然是很仔细的夹在了一本书里,这个她可舍不得扔掉.然后嘴里嘟嚷着出了门. 东房的小多多正在哇哇的哭,说是要上街,小多多的爸爸正在公共的厨房里做着什么美味,香气飘得满院都是,他一边操动着锅铲,一边大声跟屋里的妻儿说着岳雅听不懂的方言.每次看到这一家人,岳雅就觉得她找到了人生的目标:跟相爱的人在一起,生一个可爱的孩子,然后平淡真实的过完这一生.第一步基本实现了,她有了何杉,想到何杉,她就生气,哎,那个坏蛋,不想他也罢! 岳雅决定自己去逛街,女人打发无聊的时间总是最先想到这个.她出院子门的时候,撞见了那一家子,他们听说何杉回老家了,硬拉着岳雅上他们家吃饭.岳雅不想去,她感激的拒绝了.今天也算是个好日子,干嘛去破坏人家一家的合谐,还是自己找乐子去吧.她坐上了公车,闷闷不乐的出门了. 午餐就在一家城皇庙小吃里解决的,那里的东西还算合胃口。完了她就到商场里去逛了一圈,结果什么也没买。岳雅觉得一点收获也没有,那太对不起自己了,于是走进了一家大型超市,推着购物车在里面转了整整三个钟头.幸好结帐之前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挑选的商品,不然一小车东西花多少钱不说,她一个人可能都没法提回家.于是就大刀阔斧的捡出了好多,岳雅安慰自己说,就算不开心的时候,购物也还得理智的,再看看小推车里的东西,于是表扬自己道:今天表现不错哦! 回来的路上,她在车站等了好久,每一辆车都挤不上去。把岳雅急坏了,心里就纳闷了:放个假,北京城里的人不会都出动了吧,乖乖,还真不少。 一会儿路边停了一辆出租车,车里一位大叔伸出头问道:“姑娘,你去哪儿啊?” 岳雅知道这是要求一起打车的路人,在北京就算是陌生人也能这样结成临时的团队,因为公交车在某些时段特别紧张,顺路的陌生人会一起坐辆出租车回家,然后均摊车费.岳雅加班的时候也经常这样.不过今天跑得有点远了,从这里回去,就算是几个人平摊车费,肯定也不少,岳雅心疼那点车费,觉得自己反正也不赶时间,多等会儿也没什么关系。连忙说:“不用了师傅,谢谢啊,我还是等公交吧.” “哎,你是去****吗?”师傅看来没有走的意思。 “咦,师傅你怎么知道?” “我哪知道啊,后面的师傅说的。人家说跟你同路,让我捎你一程,反正也不用你出钱,赶紧上来吧。”师傅乐呵呵的说着。 “真的?”岳雅半信半疑的,她朝车内看了一眼,后座上就坐着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朝她微微一笑。 “赶紧的呀,这里又不让停车,一会儿交警来逮我麻烦了。师傅,您就让她赶紧上来吧。”司机说完,朝着后面的男人望去。 岳雅犹豫了一下,反正大白天的,也不怕什么,再说人家也是好心,看他的样子,虽然说不上个所以然来,倒还真是面熟,也许就是住在自家附近的邻居吧,于是提着大袋小袋就钻进了车厢。 “师傅,那真是谢谢你了。”坐在顺风车里,岳雅高兴坏了,来的时候挤那趟车,真是累坏人,今天可真是走运。 “谢我干嘛?应该谢你旁边那位。”司机说着还朝岳雅身旁的位置呶了呶嘴。“这位师傅把车钱都给付了,我才捎你一段的,嘿嘿。反正我也不亏。”司机继续解释道。 岳雅正想好好的谢谢人家呢,可一扭头,发现那人居然脸朝窗外,没有要搭理岳雅的意思。既然人家头也不回,她只得冲着他的方向小声的道了谢。 “姑娘你怎么一人拎这么多东西呀?怎么不找个家人陪你一起出来,你瞧今天,哪哪儿都是人,万一给挤着累着了,那多着急啊?”司机看来是个爱聊的主儿,他老想找话茬子跟岳雅说话。 “没事,我一个人能行。”在外人面前,岳雅总得充个面子吧。 “你老公呢,没陪你出来呀?哟,瞧我这嘴,看你年纪应该还没结婚了吧?找对象没?”司机看岳雅接了话,乐得嘴快活,又说开了。 “大哥你眼力挺好的。我还没结婚呢。不过对象倒是有了,今天他人不在北京,出差到外地去了。”岳雅顺口说着。 旁边的人听完岳雅的这句话,不知为何,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难看的笑了两下,又转过脸去。岳雅心想着,这人笑起来还真是难看。 “哟,那可不巧了,姑姑你是大学生吧?哪个学校的?” 这时旁边的男人不耐烦了,好像他们的谈话吵到他了一样,他转过脸,对着岳雅恶狠狠的说:“话真多!”那眼神里充满了厌恶和蔑视,吓得岳雅低下头,一句话都不敢说了。岳雅心里委曲着呢,是你叫我上来的,还说认识我,怎么脾气这么怪呀?再说我们说话关你什么事,不就是坐了回免费车,用得着那么凶吗?可是再看那人的表情,岳雅也不敢多说一句什么,毕竟现在还坐在人家的顺风车里呢,总得牵就一下主人吧。哎!人家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就是这个理,一点都没错。 岳雅低下头,再也没吭一声。 最后师傅倒是仁义,把岳雅送到了家门口。 回到院子里天也快黑了,岳雅发现一个人也没有,东房的一家人可能也上街玩去了,其他两人不用说,平时都看不到人。那对艺术学生好长时间没见着了,那位单身贵族也是经常夜不归宿,这些人啊,这就叫都市生活吧。不过院里没人,岳雅也落得个清静,她回到屋里,打开电脑,就着刚买的零食,看起了节目,这回不怕吵到人了吧,想开多大声就开多大声,真自在! 岳雅忽然觉得没有何杉的日子其实也挺好过的,说起来要比两个人轻松得多,平时何杉在家的时候,岳雅总是心疼他,不让他干一点家务,所以每次何杉对着电脑作“研究”的时候,岳雅总是忙进忙出的,有做不完的事,特别是每天的晚餐,她就得花不少心思,经常换着样给做好吃的,临了最后自己倒没有味口了。这下可好,也不用开火,不知道省多少事呢。岳雅一边这样安慰着自己,一边看着逗乐的节目,毕竟这种日子还得过好几天呢,哪能一开始就打退堂鼓啊,那不是更让何杉小瞧了自己。 “铃――――铃――――铃――――” 不知是怎么的,岳雅躺着看节目就这样睡着了,直到被一阵清脆的电话铃声吵醒。 应该是何杉吧,这会儿想必还在火车上呢,知道想我了?岳雅摇晃着身体清醒过来,心里乐滋滋的盘算着。 “喂。”电话那头声音挺吵的,还是岳雅沉不住气先说了话。 没有回答。 “喂,何杉吗?”岳雅犹豫地问。 还是没有回答。 “我知道是你,别闹了。说话呀!”岳雅觉得这可不好玩,开始有点不高兴了。她顺手拿起床边的闹钟,好家伙,都十一点多了。“深更半夜的把人家吵醒自己却不说话,何杉你也太行了。” “..........”任凭你怎么说,电话那头就是不出声。 “何杉你干嘛呀,再不说话我就挂了。”岳雅气愤的提高了嗓门,可没想到话音刚一落,那边就把电话给挂了。 弄着岳雅一头雾水的,拿着话筒半天没回过神来。难道是因为电话的信号不好,所以何杉那边的声音一点都听不清,然后他就挂断了?岳雅想到这里又觉得好笑,她想像何杉在电话那头的着急劲,心里就甜滋滋的,这个家伙,还知道跟我打个电话报平安。哎,可就是一句话没说上,白折腾了一场。不过让他着急一下也行,不然就太不拿我当回事了,一会看你再跟我说什么。岳雅放下电话,决定等着何杉一会儿再打过来。 可是一直这样等着,那电话始终就没响。岳雅一看时间,不知不觉都快夜里两点了,真是烦人,不知道再打过来呀,人家还一直等着呢,笨死了。岳雅起身来到电脑前,刚才的节目早就播完了,电脑也处于休眠状态。岳雅胡乱放了些歌,想让这声音赶走困意。她又回到床上,斜靠着干等。 床头的闹钟滴滴答答的不断提醒岳雅时间的流逝,这有节奏的声音也像催眠曲一样的,一下下敲打岳雅沉闷的大脑,渐渐的滴答声听起来也模糊了,就变成“睡呀睡呀” 的轻声呼唤了。岳雅知道自己就要坚持不住了,下一秒肯定会睡着,睡着了就不能第一时间接到何杉的电话,于是她就跟这催眠曲抗挣着,努力不去听到他们,而是寻找电脑里播放的音乐声。就在这半醒半梦的时候,岳雅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那是电脑关机时机箱风扇和硬盘突然停止的声音,于是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岳雅靠在床头,此刻她只听到床头闹钟在滴答响,非常清晰。她伸手探到了台灯的开关,可是按下去没有任何反映。这下岳雅清醒过来了,停电了!平时岳雅就最怕这个时候,因为她怕黑,所以走到哪里都必须是亮堂堂的才行。现在怎么可以停电呢?现在她一个人在家啊,真是倒霉! “铃――――铃――――铃――――”几秒钟过后,电话铃再次响起来了,初一听,岳雅真是吓了一大跳,差点要大叫出来,但马上想到是何杉的电话,她像找到救星一样的,抓起电话就带着哭腔喊起来:“何杉,你在哪儿啊,我们家停电了,我好怕呀。” 电话那头依然是沉默。 “何杉你说话嘛!”几乎是带着乞求,岳雅战战兢兢的说。 还是无声。 这回电话那头并没有信号不好的嘈杂声,也没有断断续续的嗓音,分明是对方不愿意讲话,因为隐约中,岳雅还能听到一种喘息声,说明对方拿着话筒离嘴巴很近。 “是你刚才打的电话吗?你找谁?”岳雅觉得自己应该保持镇静,深更半夜打骚扰电话的人她也听说过,可是别选这样的时候啊!何杉不在,家里还停电了,真是够背的。 “..........” “你不说话也行,不过别这么无聊了,打扰别人休息,我要挂了。”岳雅假装心平气和地说完,挂上了电话,其实她心里害怕极了,毕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谁都会感到心虚,如果何杉在身边就好了。想着这里,岳雅突然鼻子一酸流下了眼泪。 电话挂断还没有五秒钟再次想起来,岳雅被这声音吓得浑身开始哆嗦。她迟疑了,要不要接,可是电话比她有耐心,一直这样响了十几下,岳雅拿起了话筒。 “..........”话筒那头还是不说话。 岳雅也不出声了,她觉得就像黑暗中有个人跟他对恃着,僵持着,互相猜测对方的心思。可怕的是,那个人好像知道她是谁,可她却看不清对方的面貌,辨不清对方的身份。实际上,现在的情形看来更像是岳雅被蒙上的眼睛,放在了聚光灯下,因为她什么也看不见,对方却是完全掌控了形势。 “你不说话是吧?我叫我老公来接好了。无聊!”这是岳雅能想到的最有效的办法了。她抑制住自己沉重的心跳,理直气壮的说道。 没想到对方听到这句话,马上挂断了。 这样就被吓到了?幸亏自己聪明。岳雅如释重负的平躺下来,果然是个极其无聊的人。现在的人怎么都变成这样了?岳雅摆了摆头,被这一来二去的惊吓,她的脑子算是彻底清醒了,睡意全无。原来在停电的时候,电话还是可以用的,以前还真不知道呢。岳雅得出了一个小小的结论,刚想为自己庆幸一下,马上又开始后悔家里连根蜡烛都没有,因为搬到这里来之后,没有停过一次电,还是以前在那个公寓住的时候,经常好端端的跳闸,所以家里总备几根蜡烛。一想到那个公寓,岳雅就心头发紧,后背直冒冷汗。这个时候怎么想起从前了,今天晚上算是泡汤了,这还怎么睡呀?可是除了躺着,还能干什么呀?这黑灯瞎火的,又是半夜。况且,况且她还胆颤心惊的,很害怕。 千万别想那些事,千万别想那些事!岳雅一遍遍的跟自己说着,生怕想起从前在公寓发生的一切,那太可怕了,岳雅是好长时间才缓过劲儿来的。这样的一个夜晚,就能让她前功尽弃吗? “铃――――铃――――铃――――”电话再次想起。 岳雅吓得“腾”的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差点掉到了地上。 电话铃还在响着,响得岳雅心里直发毛,最后没有办法,又拿起了话筒。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这次不是沉默,对方发出了鬼魅一样的低沉笑声,也许那并不是笑声,而是一种来自地狱的呻吟,在黑暗中听起来,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你到底是谁,你要干什么?老公,老公,你接一下电话。”岳雅装出一种要叫醒旁人的语调,把话筒放到旁边。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听到了自己的回答,对方更是放声的冷笑起来,好像已经看穿岳雅是说谎的一样。 岳雅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她不敢再拿起电话了,因为实在不知道再怎么装下去,最主要的是,她害怕那里传过来的声音,冰冷得像刺骨的刀子一样。 “你害怕了?”语气还是那样的带着死亡的味道,语速很慢却字字刺中岳雅的神经。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又是一阵阴沉的笑声。 “你再打来把我老公吵醒了,他会对你不客气的。你小心点!”岳雅是硬撑着才一股作气把话说完的,希望对方不要听出来自己是带着哭腔、噙着眼泪说的。完了她正准备奋力地把电话挂断,只听到里面传来清晰的声音:“你老公不是不在家吗?”是一种嘲弄,又是一种怒吼的语调,接下来又是那种笑声。 岳雅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两秒钟的样子,看着那个鲜红的话筒,突然觉得那话筒好像是带着血一样的可怕,抓住那个话筒,就像抓住了死亡一样,吓得连忙扔掉了。可是不到两秒钟,她还是壮着胆子再次拿起了话筒,放在了电话机的旁边。挂断了再拿起话筒,这样那个疯子就再也打不进来了。 可是,可是他是怎么知道何杉不在家的呢? 难道,难道他能看得见自己吗? 难道,他就在自己的附近吗? 岳雅惊恐的抬起头,看了看那扇拉着帘子的后窗,窗帘上投射着斑驳的影子,随着风儿晃动。就好像无数恶鬼干枯的手指,奋力地往上爬,爬到上面的手指终于承受不了身体的重量而折断,掉了下去,跟着爬在下面的又一点点往上挪。他们是要爬上去撬开那扇窗吗?岳雅的两个手心已经由于紧张出了很多汗,后背早已冰凉。那条巷子里以前出现过一堆恶心的东西,还有个人企图用死老鼠来吓自己,这些都是事实。那窗户外面以前总是听到动静,岳雅时常说也许是某个人在那条巷子里走来走去,撕着张贴的那张布告,可何杉总是否定这种说法,以此来安慰自己,可是岳雅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后来这扇窗户成了岳雅的禁忌,再也没开过,即使在闷热的天气里,窗帘也从来都是 第五章:切肤之痛 一 身为一个老刑警,面对这样的案子,堂堂的刑警队大队长王健,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报案人叫王晓云,是他第一个发现死者的。据说是得到死者的邀请,有重要的事情要商谈,可是他一大早来到死者的住所,却吃了闭门羹。他就在死者门外使劲的叫门,久久没有人开门不说,连死者的电话都没有人接了。最后他弄明白了,电话铃是从屋里传出来的。出于好奇和气愤,他决定一定要弄个明白。于是好不容易弄开那扇老式的窗户,却看见屋里的两人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失去知觉般纹丝不动,那情景着实有点不对劲。后来,他找来了死者的邻居,一起把门撞开,这才发现了令人终身难忘的一幕。报案人与死者生前是一个单位的同事,平时在生活中也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这个案子还是刚转到他们刑侦队的,有很多疑点有待解决。当然,下午最好先找到那个叫王晓云再好好聊聊。 王健紧锁着眉头,发现手指中的烟头已经燃烬,连忙在烟灰缸里摁灭了,又翻到案卷的最后一页,仔细的研究起来。 死者:何杉,今年24岁,湖北籍人氏,目前就职于北京一家著名的房地产公司,任工程设计部助理设计师。死亡时间约为五月七日凌晨一点至三点之间。死都生前没有搏斗过的痕迹,致命伤初步判断为利器刺穿心脏所致,应该是当场死亡。但死者的左胸处共有七个刀口,每个刀口基本在同一个位置,而且几乎刺穿整个身体。刀口周围有大量的血迹,标本已带回物证调查科,现正等待化验结果。死者除左胸的刀伤外,下体生殖器整体被割下,在现场没有找到,估计是被凶手带走的。 受害人:岳雅,今年24岁,湖北籍人氏。目前就职于一家中型的电脑公司,在凶案现场她与死者并排躺在床上,直到刑侦人员到达现场仍处于昏迷状态。根据初步调查,之前有过性行为的迹像,没有暴力痕迹。此人为死者生前的女友,目前已送往医院进行冶疗和详细检查。 王健有些烦燥,他又点上了一支火烟,脑子里快速的将各种线索连成一个整体。这时,刑警李玉华匆匆的推门走了进来。 “王队,你看!”小李显然是发现了什么,高兴的说。接着拿出个透明的证物袋,得意的在王健的面前晃动着。 “你丫找抽呢!有什么线索快说!”王健不耐烦的说。 这会儿看王队好像有点火了,小李赶紧收起一张嬉皮笑脸的表情,在王健的对面坐下,说:“这是一张火车票,从湖北方向到北京的。证实死者是5月6号晚上七点多下的火车,之后可能八点多的样子就回到了住所。吃完饭没多久就被杀了,嘿嘿。这是我刚从物证科那里听来的消息,说是死者胃里还有一些没有消化的食物。”说完小李又顿了顿。 “少他妈卖关子,有什么话一气儿给我说完!”这边王健没好气的说着,猛吸了一口手里的烟。 小李撇了撇嘴,接着说:“死者和那个昏迷的女孩大概九点多吃的饭,之后的五个小时内,被人用带有强烈麻醉性质的致幻药迷倒,接着凶手潜进屋内,用极其残忍的手法杀害了死者。房间内没有翻动过的痕迹,物品都保存得很整齐,现场没有发现凶器和死者的生殖器。医院方面已经帮那个女孩洗个胃了,但她还有昏迷当中。 “走!”王健一声令下,拿着包“嗖”的起身就往外走。 小李连忙紧跟在后面。 “你开车。”王健回过身把车钥匙扔了过去。 “王队,我们这是去哪儿?” “医院!” 一路上小李认真的开着车,看到王健坐在后面一声不吭的,也就没再说些什么。 王健表情凝重,望着车外陷入了沉思。一个年仅24岁的青年被人入室杀害了,凶手显然是带着很深的仇恨,每一刀从心脏处基本刺穿身体,说明凶手的力道非常的大。另外还对死者的尸体进行摧残,这是一个明显的报复形为,从选择的部位来看,报复的内容可能跟感情有关。再则。对于躺在床上的女孩,女孩有性行为的迹像,有可能是凶手所为,但却并没有杀害女孩。行凶后对屋内的财物没有半点兴趣。凶手针对的是人,而且只针对死者一个人。之所以把两个都迷倒,有可能是因为与受害人认识,不对,应该说有可能与那个叫岳雅的认识,因为她还活着,凶手害怕事后怕她被认出,所以将他也迷倒了。到底这个案子是情杀、仇杀?为什么杀害了男的,又留下了女的?凶手是怎么进入死者家的?凶手用什么方式在两人都没有防备的情况,轻而易举的将他们都迷倒?一系列的线索让王健的脑子都有点乱套了。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应该先从熟人作案入手。 “小李,死者的家属和工作单位联系了吗?” “王队,联系了。死者的父母估计明天就能赶到北京。工作单位现在还没有联系上。可能是因为长假的关系,不过明天就收假了,应该好找的。” 这时小李接了一个电话,高兴的回过头对王健说:“王队,医院通知说那个女孩醒了。” “好,快点。” 这真是个好消息。 二 苏醒的岳雅睁开眼,感觉头痛得厉害。自己躺在医院的一个病床上,正感到莫名其妙,发现床边坐了两个穿制服的警察。其中一位身材魁梧,面色暗红,大约四十来岁,另一位相对瘦弱些,肤色较为白皙,年纪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他们俩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岳雅无力的眨了眨眼,她全身疼痛,酸软无力,胃里像掏空了一样的难受,睁开眼是时候,她还有点想吐的感觉。 “岳雅,你醒了。”是王晓云的声音。循声望去,王晓云一脸的沮丧,斜靠在病房的墙角,看见岳雅眨了下眼皮,他缓缓地走了过来。 岳雅觉得嘴里发苦,喉咙被什么东西粘住了一样,她强咽了几下口水,看着床边坐的人,感到一头雾水,有气无力的说:“王晓云,我怎么在医院里呀?出什么事了,他们是谁?” 王晓云正要说什么,那位年长的警察忙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王晓云在退出房门的时候,表情怪怪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岳雅。 直觉告诉岳雅一定出了什么大事。 “你醒了就好,我们一直很担心你。”年长的警察和颜悦色的说着,另一位从包里拿了一个小小的笔记本和钢笔,架在身前。 “担心我?”岳雅喃喃地说着。 “是啊,你生病了,不过现在应该没什么事了吧?”说完他转了个身:“小李,你快倒杯水过来给她。” “我生什么病了,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岳雅说完奋力的干咳几声,整个身体也跟着抖动,她支撑着身体爬了起来,靠在床头上,接过那个叫小李的警察端来的水,一饮而尽。 而位警察相对一望,谁也没有回答。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能告诉我吗?”岳雅恢复了一点力气,喉咙也舒服了一些,她追问道。最怕的就是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了。你们既然还找我,发生的事一定与我有关,为什么不说?岳雅脑子里充满了疑问,却没有力气自己去思考,她望着他们,等待着答案。 “你别着急,我们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的,但希望在些之前,你能帮我们回忆一下昨天的事情。” “昨天?昨天的什么事?我不明白。” “我们想知道何杉昨天回到家后发生的所有事情,越详细越好。” “何杉?” “是的。” “何杉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是不是?” “你还是先把昨天的情况说一下吧!”年长的警察睁大了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着,厉正言辞地,好像这是个不容置疑的任务一样。 “你们是谁?你们要我说什么呀?何杉在哪里?你们把他叫来。”岳雅明显不喜欢这种方式,况且自己现在还是个病人,你们是警察又怎么样,难道我还得听你们的命令吗?你们不说也没有关系,我可以问何杉,他可以告诉我一切。不过,在什么还没有弄明白之前,被两个警察追问一些奇怪的问题,到是让岳雅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对子预感是关于何杉的。他现在到哪里去了,难道自己生病了他也不在身边陪伴吗?他会去哪里呢?昨天才刚刚回来的呀。对了,我怎么会突然病得这么严重,昨天还好好的,是王晓云送我来医院的吗?可是干嘛还来了两个警察?岳雅真是搞不明白。 “对不起,他现在来不了。”年长的警察打断岳雅的思绪,平静的说。 “来不了?什么意思?他在哪里?麻烦你们帮我叫刚才那位王晓云,他会帮我找到何杉。” “不用了,他来不了,我们不会骗你,你还是先说说情况吧。”岳雅的要求被生生的回绝了。 “你们是什么人?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请告诉我好吗!”岳雅扭动着身体,用尽全身力气直起身来,她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量喊叫着,尽管她的声音听起来依然是那么软弱无力。 “我们是**区刑侦大队的。我叫王健,这位是李玉华,我的同事。”好像这些就是岳雅可以得到的全部答案,叫王健的警察友好的自我介绍了一下。 “我要找何杉!”扔下这句话,岳雅坚定的把头一扭,闭上眼睛,决心不再回答他们任何问题。有什么事情非得对我隐瞒呢?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让警察这么肯定的说何杉现在就不能来看她呢?岳雅的心里七上八下的想着,头又开始剧烈的痛起来。 岳雅的固执好像让王健他们有点措手不及。从警多年,他能理解岳雅此时所有的疑问和猜测,但他更希望在了解事实之前,这个女孩能为他们提供更多有用的线索。因为他知道,在得知凶案之后,这个女孩可能会因为伤心过度,无法给侦破工作提供有用的资料。有的人甚至产生错觉,先入为主的认定某些根本不存在的事实,不仅没有起到任何帮助作用,还误导了办案人员的侦破方向,给案情的侦破造成更大的困难。这种情况经常发生,这也是他一直面对岳雅的发问,迟迟没有说出真相的原因。到过医院之后,他们碰到了那个王晓云,也就是那个报案人,从他那里,又了解了一些何杉跟这个岳雅之间的事情。 据说他们一直感情很好,加上相知多年,感情基础比较牢固。这次何杉是坐4月30号晚上的火车回的老家。目的就是向家里的二老征求与岳雅结婚的意见。因为何杉是家里的独子,父母一直希望他学业完成后回到家乡去发展,如今他打算与岳雅双双留在北京,所以此事必须要慎重的与家里人商量,并且希望得到家人的支持,在北京购买一处新房作为结婚用。此事比较重大,必须和家人面谈。他想,如果家里同意并支持他在北京购房的话,那么他才有资格向岳雅提出结婚的要求。但实际是,岳雅对这次何杉回家的目的应该并不知情,据王晓云回忆,何杉自己说过,在事情还没有得到家人的同意之前,最好不要让岳雅知道,以免给她造成压力。5号他曾经接到何杉的电话,通知他七号早上到他们家里去,说是有事情要说。王晓云自己分析应该是喜事,所以一大早就跑来了,这才有了他成为报案人的来由。 看来王晓云所说并无什么漏洞,他对何杉和岳雅的生活比较了解,跟何杉的关系很新近。最主要的是对何杉这次回老家的行踪了如指掌。王健当时脑子闪过一个念头,觉得不该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所以死者身边的人也相应的会被安以各种嫌疑。 当然,现在面对这个岳雅的不配合,证明她跟何杉甚是相爱,即将成为未婚夫的人惨遭杀害,这应该是最不能让她承受的事情了吧。王健沉默了,他仔细打量这个女孩,明亮的大眼睛此时紧紧的闭上了,眉清目秀的,脸蛋还真是好看,头发乌黑发亮,皮肤白皙光滑,可以算是个标准的美女了。这样漂亮的女孩一定有很多人喜欢。然而喜欢又得不到她的人一定是妒忌和不平在胸,难免动手杀了她现在的男友。可是面对她,却下不了手。这种解释好像很合情合理一样。 沉默了许久,还是王健开口说话了。“小李,你去叫上那个王晓云,到医生那里了解一下目前岳雅的冶疗情况。哦,出门时把门带上。” 李玉华连忙起身出去了。 “岳雅,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吧,看样子比我的女儿大不了几岁,人也长得漂亮。”王健尽量温和的说话,不想让岳雅有排斥的情绪。之前他听医生说了,这个岳雅被送来的时候已经深度昏迷,是由于服用了过量的麻醉药,其中大部分药都被身体所吸收,只有少量在医院经过洗胃清理了,所以她的身体伤害还是比较大了,正常情况下也要七天左右才能完全康复。 现在岳雅还是一副根本不搭理的表情。 王健接着说:“首先,我希望你能保持冷静,因为我一会儿要说的是非常严肃的事情,并不是跟你开玩笑的。” “好吧,你说吧。” “我们向你了解情况,是为了找到关于何杉的一些真相。” “何杉,好的。我想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我要见他。” “如果你能把昨天发生的一切都告诉我们,这对你我都是最大的帮助。” “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你们想问什么。但我一定要见到何杉。”岳雅越发固执了,她觉得在没有见到何杉之前,她什么也不该说,一定是严重的事情让警察把何杉带走了,所以他们不让何杉见她,一定是这样。 “帮助我们找出真相,这也是你的义务和责任。” “真相?”岳雅觉得马上要说到重点了,她扭过头,眼睛死死的盯着王健,好像害怕他要逃跑一样。心跳也明显地加快了。 “何杉,他死了。”还是一幅平静的语气,这是王健能做到的最大的平静了,说完,他眯起了眼,细心的观察岳雅会有什么变化。 “开玩笑!”这是岳雅听完后的第一个评语。 “是真的!” “不可能!”这是岳雅听完后的第二个评语。她斜着眼,扫了一下床边坐着的王健,嘴角扬起一丝轻蔑的冷笑。这种不能接受事实的表情,王健还是第一次看到,充分说明岳雅是个自信又很固执的人。 “我现在以中国人民警察的身份,正式的告诉你,何杉被杀了。就在昨天晚上,他就死在你的旁边。”王健咬紧牙关,终于说出了口。 “什么?”岳雅做出一种神经质的表情,歪着头,眼睛眨了两下,好像没有听到刚才的话一样,无奈的冷笑了两声,“麻烦你再说一遍,你刚才说什么?” “何杉死了,他死了,就在昨晚被人杀害了。你明白了吗?”不知是为什么,王健觉得自己过于激动了,想用言语刺激一下这个女孩似的。 岳雅总算像从梦中醒来一样,她一边听着,一边冷静的点点头,好像在听一个关于别人的故事一样。然后她全身顿时充满力气似的翻身下床,迅速走到房门口,用力甩开病房的门,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好了, 我知道了,现在请你出去!”她冲着王健,趾高气扬的大声说着。 王健没想到这个女孩会有这样的表现,当时也愣在那里。立马他回过神来,明白这是岳雅在接受事实前最后的挣扎。岳雅面无表情,冷静和固执得可以。 “对不起,请你冷静一点,我们还需要向你了解一些昨天的情况。”王健压低了嗓门说。 话音还没有落下,岳雅居然像疯了一样的冲过来,拉着王健的胳膊拼命就把他往外拖。嘴里大声叫着:“你走,你走,你撤谎,你骗人,你走,我不想看到你!!”瞬间的功夫,岳雅变得歇斯底里起来,她撕扯着王健的衣服,一顿拳打脚踢。王健并没有吓着,他知道此时的岳雅才是正常的表现。只是他没想到娇弱的岳雅居然能爆发出这么巨大的力量。这个可怜的女孩可能是崩溃了,她晃动着身体,泪如雨下,头发全部乱了,粘在泪湿的脸庞上,汗湿的勃颈上。哎,总该有这个时刻的,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他现在能做的就是伸出双手扶住这个脆弱的女孩,让她尽情的发泄一番。 “你说,这不是真的,你说呀!”岳雅用绝望和乞求的泪眼望着王健,她的病号服在几分钟之内,已经全部汗湿了。 王健对着她,认真的摆了摆头。 “你说…………”这最后的一声嘶喊还没有喊出,岳雅就失去知觉,瘫倒在王健的怀里。 这时,闻声赶来的李玉华和王晓云也推门进来了,看到这个情景,也能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王晓云帮着把岳雅弄到了床上,又赶忙去找医生了。 “王队,看情形,这个女孩受得了吗?”李玉华摇摇头,无奈的问道。 “受不受得了都是事实,她有权知道,我想她越是痛苦就越能给我们提供更多有用的线索。”王健不太肯定的说,因为现在他自己心里也没有底,又补充一句道:“不过,看样子现在应该不行了。” 这里只能交给医生了,其他的王健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派人盯着这里,还有………”王健朝门外呶呶嘴,示意刚出门的王晓云,李玉华点了点头。 在回队里的车上,王健接到消息,派出去调查情况的组员也都回来了,还有物证科那边对现场勘查的结果也出来了一部分。就差法医那边的验尸报告还没有交到组里来。他们一路加快了速度,飞车赶回了刑侦大队。 三 岳雅这一回发作昏倒,她在之后的好几天里都没有醒来,医生说她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没有进食所以看上去比较消瘦。但对于目前的这种昏迷,医生暂时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按说这种情况也是比较常见的,病人由于受到巨大的刺激,失去了面对现实的勇气,所以在潜意识里希望自己不要醒来,这也就是一种心里暗示,或称为自我催眠。有的人会一直长睡不醒,成为植物人,但多数人最终还是会醒来,不过具体需要多长时间才醒,这就很难说了,那得针对病人个体的具体情况而定。不过医生还说,通过外界的刺激,通常可以提早唤醒病人,这种可能性很大,有不少这样的实例。方法主要是让患者聆听自己平常喜欢的歌曲,文章,某个人的声音,讲述患者记忆最深刻的事情等,都可以试一试。 王健和李玉华每天都到医院里来看岳雅,对于岳雅的这种情况,王健的心里也升起了一种莫名的自责,如果不是自己非要告诉她真相,也许这个女孩子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当时跟她说的时候,自己是不是太过草率了?在对受害人的承受能力还没有把握的时候,断然说出事实,结果令得现在唯一的当事者昏迷来醒,这对王健来说,是极大的失误。可是这种情绪他并没有表现出来,毕竟作为办案人员,他代表的是法律和国家,这种尊严是他必须得维护的。 在这几天时间里,其他的资料也基本收集完了。案情也有了一个大概的模子。可是从目前了解的情况来看,离破案还有很长的距离。如果能掌握死者生前最后几个小时的活动情况,说不定能找到重要的破案线索。情况是:何杉在返回北京的当天晚上,确实和岳雅有过性形为,但岳雅脸上、胸部有一部分油脂分泌物,可能是凶手的。凶手是通过往他们放在门外的暖水瓶里投入药物,将两人毒晕的。暖水瓶里的残留物已经经过化验,证实与岳雅和何杉体内的一样,凶手在何杉昏迷的时候将其杀害,。凶手对他俩的居住情况非常了解,包括他们平常的生活习惯及此次何杉返京的行程,说明这个人一直在暗中监视着他们俩。现场没有留下任何陌生的指纹和脚印,房门和窗户没有橇过的痕迹,极有可能是用钥匙打开的。而能拿到他们钥匙的人应该屈指可数吧。这就要等岳雅醒来后问她了,之前确有可疑的那位王晓云,经过查证已被排除嫌疑。另外何杉在单位里人缘还不错,虽然深交的朋友不多,但大家对他的评价一直很好。公司里也没有职位相当的竞争对手,所以整个公司都没有找到一个嫌疑人。目前几个组员还在排查何杉除同事以外的社会关系,但是并没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至于岳雅,她在单位里属于人见人爱的类型,年轻美貌不说,性格还很温顺善良,暗地里到是有几个同事追求过她,但都因为她为了男友而放弃了。完全没有可能因为这方面的问题再起杀念。此时案件可以说是陷入了僵局。同时一方面岳雅由于受到刺激至今昏迷来醒,另一方面,何杉的父母来京后,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他的母亲在看到儿子的尸体后心脏病发当场昏倒,幸好及时送到医院,目前已脱离危险。上头主管部门也对他们刑侦队还没找到破案方向很是不满,已经给王健施加了很大的压力,要求尽快破案。可是对于刑侦队来说,就连经验丰富的王队这次都一筹莫展,其他人简直等于抓瞎了。 于是王健现在只能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这个岳雅身上,其实说实话,他自己也不敢肯定岳雅醒来到底能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他知道办案最重要的就是找到突破口,只要找到了这个,再蹊跷的案子都会水落石出。 那位叫王晓云的倒是挺热心,利用工作之余,总来医院看望岳雅,同租房的还有一个叫戴勇的,也来过医院一两次。王晓云说,医生觉得按照目前的情况,岳雅好像很难马上醒来,如果再这样发展下去,也有可能进入深度昏迷。他觉得何杉的声音应该对唤醒岳雅有帮助,就自告奋勇拿来一个mp3,里面录制的是何杉在一次方案研讨会上的发言,还有一次同学聚会中唱歌的声音,现在每天都在岳雅的耳边反复的播放。如果这个案子能破的话,第一个立功的应该就是这位不辞辛劳的王晓云。幸亏何杉有这样一位朋友,这个孩子真是不错。王健想着,心里不禁觉得有些感动了。 今天下午,王健又来到了医院看望岳雅,走到病房,他看到王晓云又拿着mp3在岳雅的耳边播放着,嘴里还不停的讲着从前他们同窗时代的各种事迹。这种方法已经持续好几天了,目前看来也收到了一点点的效果。听到这些外部的声音,岳雅面部的表情变得丰富起来,她有时皱眉,有时微张着嘴,有时又重重的呼吸,可想而知,她的脑子并不是处于停滞状态,而是还有很多的思想活动,也有可能,在她听到这些声音的时候,直接回忆起了事发的经过,导致她有时呼吸困难、情绪波动很大。不过,医生说岳雅的身体情况不是太好,虽然每天输入了营养液,但长期下去,会导致她渐渐失去许多运动机能,最终可能致使部分重要器官功能衰竭,而带来生命危险。如果是那样的话,就是两条人命啊,这真是太可怕了。看着王晓云那一脸的认真和执着,王健心里默默的祈祷着:希望真的有用就好,希望你快点醒过来。 王健越想越烦,一看到岳雅就觉得是自己的冒失造成的,他轻轻的踱到走廊外面,点了支烟狠狠的吸了起来。现在,他不想进去打扰他们,就让他们继续听那些有关何杉的熟悉的故事吧。 第六章:刻骨铭心 一 刻骨铭心的爱时常在现实中变得虚无缥缈,刻骨铭心的恨却往往能变成某些人生命的全部。当一种恨演变得比生命更重要时,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无法预计的灾难。 对他来说,他自认曾经付出得太多了,他的全部都奉献给了这个天真烂漫的女孩,每天看着她从身边经过,成了他最大的幸福,身边的人都讥笑他,远离他,唯有这个精灵,对他微笑,接受他的关怀。从那时起,他的愿望就是看着她长大,等着她长大,然后和她相守到老。在他的心目中,早已把这个精灵当成人生的希望,当成他在这个世上的唯一亲人。但是,那个女人那个可恶的女人,呵斥他,咒骂他,甚至把他的精灵生生的夺走了!既然他们早晚都会相守此生,为什么那个狠毒的女人要忍心折散他们,让他们天涯相隔? 他一无所有了,唯有耗赆此生去寻找、追随。 很快,他就找到了她们一家人搬去的新地址,这对于处心积虑的人来说,并不是难事。他知道自己这回一定要小心点才行,不然如果被发现了,这段爱情脆弱得就会马上夭折。 那些日夜的找寻和思念,曾经化为他生命的全部意义,千辛万苦再看到她熟悉的身影时,他感到莫大的安慰。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他像个幽灵,躲在她来去过往的途中。她换了新书包,辫子也长了不少,看上去她瘦了一些,是不是学习太用功了?再过一年,她就要参加中考了,不用想就知道她的成绩一定很好,那么多孩子跟她一起放学回家,就数她的书包最沉,最大,好多次看着她弱小的身影,在书包的晃动下左右摇摆,他就想冲过去帮她拿。所幸的是,她还是高兴的,每次看到她时,她总在开心的笑,有时候还跟几个小姐妹一起,在回家的路上玩起了游戏,一路唱着笑着,跑着回家。这让他想起了从前在村里时的情景,他真想跑过去加入她们的行列,然后像从前一样,跑到她的身边,给她塞几袋好吃的零食。可是他不能,虽然他又找回了所爱,但他必须要等待,他坚信这最初的唯一的天使,会在某一天戴着无尽的希望,像从前那一次一样,蹦蹦跳跳的走进他的家门,来到他的身边。 是的,从前的那一次,他每日每夜都在重温。每次他都带着柔情和满腔沉积的期盼,回味她的娇小、稚嫩,还有默许的顺从,那美好的瞬间就像每晚的明月,无数次照亮他的胸膛。 面对着她一天天的长大,想到自己不能时刻守护在她的身边,他时常望着那背景深深的道歉: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能,可是有一天我一定可以,相信我,一定要等我。有一天,那是个阴沉的晚上,还没到下晚自习的时间,他就来到了校门口,每次他都是这样站在校门口对面的路上,看着她带着光环从校园里走出来,她的身边总是两位年龄相仿的女孩,她们有时候手拉着手,有时候追着跑着,有时候还在激烈的拿着书本讨论着什么。可是那一天不一样,天阴得太厉害,不到一会儿就雷声大震,暴雨倾盆。他担心她没有带伞,要是被淋湿了怎么办,生病了怎么办,那他会心疼死的。校园门口停了很多的出租车,提前出来的学生早就一个个被家长认领,塞进那些车里接走了。城里的学生就是不一样,要是在村里,无非也就是家长送身雨衣和胶鞋来,一起走着回去。可是这种情景他看得多,其实早已习惯了,不过今天他无论如何不能再躲了,他得送她回家,这样的下雨天,没有人来接她该是多么伤心可怜的事啊。 在外面站了一会,他就全身淋得湿透了,不过这并没有什么,他的身体强壮,这点雨他还是经得起的。校园的门口人实在是太多了,家长们都挤在了那里,再加上很多的雨伞,几乎要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生怕一不小心,自己看走了眼,不能及时接到她,于是壮着胆子走了过去,和一堆家长们挤在了一起,只身这样的人堆中,他感到无比的幸福,谁也不知道他是谁,谁也没比阻止他想做的一切。很快,天使撑着一把小雨伞走了出来,她是那样的显眼,即使是放在人堆中,还是很容易被一眼认出。她的裤腿已经湿透,卷了起来,尽管撑了把伞,大风还是无情地把雨浇到了她的身上。他正准备跑过去迎接她,没想到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赶在他前面截住了她。 是那个可恶的女人,她还是那样一副凶狠的面孔。吓得他立马转过身,退到了角落里。很快她们就坐上了车,消失在雨幕中。 那种被夺走的感觉又回来了,他好怕跟上次一样,从此他就再也看不到她,那他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那一次,他们交合之后,被那个可恶的女人发现了,虽然他发誓说自己是真心的,以后一定好好的待她,和她相守一辈子,可是那个女人根本不相信他的话,没有人相信他的感情,可是他自己非常的明白,他的感情是这世上最真挚、最坚定的,在他的心里,她甚至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他怎么会伤害她呢。 女人哭着打他,骂他,将他踢倒在地上,用口水啐他,这些他一点都没有在意,当他说到,等她长大了会把他娶进门时,女人简直是发疯了,她摆出一份痛苦万分的样子,冲过来好像要把他掐死。 后来,女人抱着她回到了家。可是这以后什么都变了,放学时,她再也不从自己的家门口经过,有时候,他想走过去想给她两个新摘的瓜果,可是还没等他靠近,她就飞快的跑开了。他知道一定是那个可恶的女人说了什么,让他们之间产生了如此巨大的误会,他能做什么?他只能去祈求这个女人看在自己的一片真心,成全了他的心愿。 那天晚上,他主动去找了女人,跟他讲出了自己不变的愿望,女人狠狠的抽了他几个耳光,说他是痴心妄想,骂他是丧心病狂的畜生。他没有走,也没有一点动怒的意思,他跪了下来,在女人的面前,流着泪诉说自己发自内心的感情,并承诺会负起男人的责任。一提到那天晚上的事情,女人气得就要发疯,她顺手抄起门前的一把小铁铲,在他的后背狠狠的拍了下去,那凶狠劲足以让人相信女人真的是想杀了自己。女人边打边哭着说,以后再也不许提起那一晚的事情,不许他靠近自家的门前,不然她们就一起死掉算了。 最后他吓得逃回了自己的家里,一想到因为他的爱,女人会无情的杀害她,跟她一起死,他就心惊胆战,这不行,如果没有她,他该怎么办,如果她死了,他也活不成。 正当他下次决心,准备从长计议的时候,女人带着她的全家失踪了,村里人都说她们是搬去城里了,但到底在哪个地方,却没有一个人说得清楚。他疯了一样的顺着村里唯一的一条路跑去,从中午一直跑到晚上,跑到最后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人,还是没有追上她们的,大路上没有一个人,夜把痛心无情的扔给了倒在路边的他。 可是他没有放弃,他说过,自己是一个男人,认定的事情不能随便放弃,除非他死了。经过大半年的时间寻找,他还是找到了她们的住所。那是一栋漂亮的楼房,很高很大,她们就住在其中的某一个格子里。他觉得她们的家一定好漂亮,因为有天使的地方就会有天堂。于是从她家到学校的这段路上,时常会出现他的身影,在这个小城市里,他太不起眼了,没有人会注意他,这让他觉得自在不少,他可以远远的跟在她的身后,一直跟着,没有人会发现。找到她的最初,他多想带着她离开,从此远走高飞,在世外桃源当一对神仙眷侣,可是他总在犹豫,他盘算着却不知道他们该去哪里。不过,有一点他是肯定的,在他还没有想到好的对策前,他一定不能被发现,女人曾经说过,如果他再靠近她,女人就和她一起喝毒药死掉算了。 今天好险啊,幸好那女人一直于他同一个方向眺望着,没有回过头,不然他们之间只有那么一点距离,他一定会被马上发现的。也幸好他反应非常快,看到那女人的下一秒他就转过了脸,躲了起来,不然今天晚上,他不是要害死她了吗?回去的路上,他一直抽着自己的嘴巴,恨自己过于冒失,差点酿成大错。 这些情景都好像昨天才刚发生的,深深的印在了他的脑海里。十年了,他跟随着她的脚步,分享着她的成长,尽管岁月匆匆,他没有变,他相信她也不会变,因为他们早就是一体的了,在得知她将独自踏上他乡的征途时,去寻一个大学梦时,他感到非常兴奋。回到小屋,在月光满盈的庭院里他坐了一整夜。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他们将在崭新的城市重温旧梦,也许不是旧梦,那一切就发生在昨天,几千个日夜他从来没有忘记过。远离对他俩来说,也许是最好的选择。从此,离开这带着枷锁的城市,他们再也不会受到那个恶女人的阻挠了,再也不用看到那憎恶和仇恨的眼神了。欣慰、满足、期待填满了他的心房,无论在陌生的城市将遭受多少的困难和白眼,那都不算什么,只要是为了她,什么都值得。 这个家再也没有什么可留念的了,哪里有她,哪里就是他的归宿。他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囊,开始等待最后出发的时刻。 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他的思绪又回到了现实中来,看样子开饭的时间到了。工棚里住着很舒服,一年的时间他也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他有的是力气,最主要的是这个工地离她的学校不远,晚上放工的时候,他总是要从这风景如画的校园里走过,每每经过她那栋宿舍楼,他总是放慢脚步,思想飘过这钢筋水泥的重重阻隔,飞到她的身边。隐约中,好像看到她或是坐在书桌前,默默的学习,或是躺在床头静静的思念。他的心疼了,焦急了,心里大声对她呼喊:我在这里,我就在你的身边啊,你知道的,从来没有远离过!千万不要伤心难过,很快我们就可以终生相守了,很快的! 每次,他觉得对方肯定听到了自已的呼唤和叮嘱,只是她是个上进的孩子, 她必须要完成自己的学业,这样才能从此摆脱那咒骂自己的女人,那个时候,他们可以义无返顾的结合,不会再有任何人来干涉了。 神游了这么一遍后,他从校园里走了出来,外界的一草一木,一亭一院,此时都那么的可爱。特别是在他们互诉衷肠,说尽相思之苦的时候,这些无知的生命也鼓动着风,带着各种不知名的香气飘洒摇曳起来,甚是好看。他心满意足的一个人慢慢走回了工棚,没有什么比每天的这个时候更惬意的了。工棚里躺满了各色赤条条的汉子,正讲着粗俗和滑稽的笑话。 “又到那大学去了,老哥?”临铺的老张见他进来,扭头问了一声。 “想媳妇了吧?”小田此话一出,各工友都不怀好意的乱颤起来。 “没上那后山看看?哥给你指条路,明儿个你就去啊,准没错的。好家伙,比老张跟他骚娘们都带劲!”说完田老哥自个儿也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引得满屋的人都骚动了。 “说谁呢?个滚犊子的!”老张乐呵呵的接了话茬,“头半年你婆娘来的时候,你他妈半月都没提上裤子呢!”这话一完,最靠里的小沈子都笑着从铺上滚了下来。 尽管满棚蠢动,他还是自顾自的往床上一躺,脑袋里全是她的身影,之后别人说的什么,笑的什么,骂的什么,他可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渐渐的,就在这嘈杂简陋的空间,他进入了梦乡,再一次回味那熟悉的亢奋与热情。尽管这梦幻般的时刻他已经重温过几千遍,此时他仍然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虚幻。她的脸庞是如此的清晰,还有那淅沥的香汗味,一直在他的鼻头萦绕。明天,明天是个特别的一天,每个周末的那个晚上,她总是会棒着书本在小喷泉下漫步。明天的这个时候,他打算正式亮相,就像十年前那个夜晚,她一定也像自己这样等待得太久了,期盼得太久了。明天吧,明天之后,这十年的天人相隔将彻底结束。千万不要伤心失望,正因为爱你,才让你这么孤单,一个人漂流在外,正因为爱你,所以为你等待哪怕是一辈子,也是值得的。她清瘦的身影,明亮的眼神,正穿过无限的夜色,延伸至他全身,至到他的脑海中被刺眼的月光包围,思想也在那个瞬间停住了。“我来了,我来了,啊―――啊―――-” 他喃喃自语着,无限的满足过后,他鄱了个身沉沉的睡去了。 二 这条风景如画的路,他自己也记不清走过了多少遍,两边是高耸的银杏树,此时正是枝繁叶茂。这些幸福的学子走在斑驳的树荫底下,他们一个个都朝气蓬勃的,人群里面可能也不乏光彩夺目的女孩吧,可是没有哪一个女孩像他心中的人儿那样圣洁而美丽。 就像那回,他跟着她来到这条小路上,可是一眨眼的工夫,她就不见了,这个可爱的天使似乎知道自己来了,故意和他玩起了捉迷藏。他转了几条小路,也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可是正当他转身准备再往回找着,与她撞了个正着,她跟另一个女孩一样,打了晚饭从食堂回来,她端着的饭盒全撒在了地上,菜汤还溅到了他的衣服上。 她惊惶失措的拾起了饭盒,看着被弄脏了的自己,不禁大笑起来,连说着对不起。 她的笑容真好看,笑得他全身都酥软了,只得立在原地不能动弹。 “叔叔,对不起,要不我给你洗洗吧。”她止住了笑声说。 “没事,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吗?实在太对不起了,我们转过这个弯的时候,没有注意这里还有人。”完了,她转过头对身边的那个女孩说:“都怪你,老追我,你看。” 这会儿他才回过神来,刚才一个劲儿的看着她浮想联翩,根本忘了她的身边还有另一个人。他一边擦着自己身上的菜汤,一边说:“是我不好,走路也没有看着,把你的饭都打翻了,我再去给你买吧。”说完他走了过去,拉着她的手就要往前走。 没想到,她马上挣脱了,红着脸说不用,拉着那个女生就飞也似的跑远了。 那个时候,她一定上怕身边的朋友笑话他们俩,不愿让大家知道他就是自己的男人,女孩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明明心里喜欢,嘴上却不敢说。她只是想跟自己多相处久一些,所以玩起了捉迷藏,但当他主动拉了她的手,她还是害羞了,退缩了。 今天他穿戴整齐,还特意去理了头发,尽管他已经开始颓顶,可谁也不会在乎的,他心里默默的想着,不由加快了脚步。回想着那次的相遇,特别是拉着那小手时的感觉,那小手柔软得就像刚和的面团,让他忍不住想放进嘴里。一路上他的脸由于异常的期待和兴奋呈现出中年人的暗红色,长期的艰苦劳作也使得明显而深刻的皱纹从额头一直爬满脸颊。周末的校园繁忙而热闹,没有人会去注意这个半秃头、穿着背心和大裤叉的男人。他神情激昂,直奔小喷泉的方向而去。 小喷泉也叫圣女地,是这个校园里的一处有名的景致。因为在鲜花和灌木围起的喷泉中央,屹立着一座娇羞的圣女石像,婀娜多姿的身形只被一条轻纱包裹。圣女长发飘飘,眼睑含羞,身姿婀娜,甚是好看。所以这个地方就以石像“圣女”的名字命名。喷泉的四周呈圆形分散开来的是一个个长排的石靠椅,白天勤奋好学的人扎堆似的涌来,入夜和周末却成了情侣们的聚集地,他们在圣女面前窃窃私语,海誓山盟,相拥而坐,用柔情蜜意回应这美好的生活。 他知道,在爱情占据这个角落前,他的天使就会拿起书本,飞也似的奔回宿舍。她是那样的害羞和腼腆,对这一对对情侣面前,她总是吓着头也不敢抬。他要赶在她离去前到达那里,正式出现。是的,亲口告诉她,是我,我来了。想到这里,他觉得天使可能已经等着急,更加顾不上沿途的风景,飞快的向那里跑去。 距离越来越近,他看到不远处的石凳上,有一位天使,她洁白的面容,齐腰的长发自然的垂了下来,有几缕飘到了胸前,她此时正闭着眼睛斜靠在石凳上,身旁有一位年纪相仿的男孩,浓眉大眼,穿着鲜亮的运动服套装,他们中间放着一个叫做单放机的黑盒子,天使的耳朵可能被耳机中传出的什么声音陶醉了,那闭上眼睛的样子正被身边的男孩尽收眼底,也不知男孩在她的耳边说了什么,天使居然对着他痴痴的笑,那银铃般的笑声像钢针,“嗖嗖嗖嗖”不断的刺入男人的胸膛,男人只感到呼吸和心脏骤然停止,眼前一黑,重重的昏倒在地上。 好心的学生发现了他,将他抬到了传达室。休息了很久,他才慢慢的的睁开了眼睛,回想到刚才的情景,他实在不愿相信最后闯入视野的画面真的,脑海里不断重复着背叛和仇恨和念头。 “师傅,师傅,你醒醒!” 他勉强睁开了眼。 “师傅,你醒了,你不要紧吧?”门卫老头的呼唤把他拉回无情的现实,他一个激灵翻身从传达室的长凳上起来,目光呆滞,跌跌撞撞地朝工地的方向走去。身后门卫老头后来说了什么,他一个字也没有听起去,他只想尽快离开这里,离那小喷泉越远越好。 夏天的夜晚着实显得漫长,燥动的人们往往在月头高挂才开始一天的放松。天桥底下的十字路口,是一个露天的街心公园,这种规模的纳凉胜地在北京城是多如牛毛,平时经过这里的时候,他总是以最快的步子冲刺似,因为想在下一秒里赶到向往的学校去,那里有一股巨大的磁力,让他身不由己。他一生的祈盼就是等待天使长大的那一天。如今天使真的长大了,却把最珍贵的笑容和陪伴轻易送给了别人,原来他早就被遗忘了,十年的追随和等待她却全然没有放在心上。他木然地挪动着脚步,额头渗着豆大的汗珠,全身冰凉,颤抖着,似乎他走向的不是一条路,而是无底的深渊。 “大哥,一个人啊?”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个女人,身材矮小,浓妆艳抹的,穿着一身廉价的衣裙,一扭一扭的紧挨着他搭讪。 他回头看了一眼,又继续走自己的路。 “大哥好像心情不好哟,让小妹陪你开心一下好吗?”那女人靠得更近了,踩着高跟鞋粘在身后。 他的余光扫过矮个女人,眼神落在她的低胸紧身衣上,半截露在外面的胸部正随着小碎步起伏,女人神采飞扬,发现了他的眼神,马上机灵地贴了过来,挽住他的胳膊,撤娇似的说:“大哥,我们走吧!” 不知为何,刚才的秽气一扫而光,他冲着女人痴痴的笑起来。 从前,他无数次的在半梦半醒间重温的那种甜蜜,现在却真实地让他来驾驭。黑暗中他奋力拼搏,汗流浃背,一遍遍幻想着梦中那稚嫩洁白的肌肤,和回忆里沉默的顺从,他下意识的闭上耳朵,避开这陌生的呻吟。然而这呻吟又一下下敲打他绷紧的神经,激发他沉积已久的能量,直到他完成最后的冲刺,瘫软在现实而陌生的黑暗中。仿佛是一道白光闪过脑海,他的眼前出现一幅惨白的画面,画面中躺在这里的不是自己,而天使和一位浓眉大眼的男孩。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他扔下一卷皱巴巴的钱苍惶而逃。女人追在后面扯着嗓子喊:“大哥你慢点,别忘了小妹,要常来啊!” 一路飞奔回工地,他惊惶失措。躺上床上,他感觉之前发生的一切好像不是真的,他感觉到和看到的是喷泉旁边的男孩和天使,他们轻视他,污蔑他,他站在黑暗中,看到一个身影在天使的身上蠕动,伴随着天使的娇嗔声,摇摇欲坠的木床吱吱作响,这吱吱声钻进他的脑袋,一直没有停。他咬紧牙关,紧握双拳,身体僵硬地与这声音抗挣着,直到精疲力竭,昏睡过去。 三 此后的几个月里,他变了一个人似的,再也不像从前一样,有事没事就往附近的那所大学里跑了。放工以后他跟大伙儿一起吃饭、洗澡、讲笑话。可是人却明显苍老了许多,时常在梦里,他看到黑暗中一男一女的身影,听到不断的呻吟和木床晃动发出的吱吱声。有时候他看清了,那是自己和某一个令人作呕的女人,而他的天使正目睹着这一切,愤然离去。有时候,他又似乎看到那一男一女是他的天使和一个男孩,他们旁若无人般的纠缠在一起,天使还发出刺耳的笑声,然后他就泪流满面的惊醒,再也不敢入睡。他分不清梦境里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或者哪一对人影的故事是真实发生的,哪一对是他想像的。他甚至记不清那天他是否到过学校,回来的途中是否遇到一个矮个子的女人。这种虚幻交替的不安粘着他,似一把无形的手要把他捏碎,使他一天天消瘦和颓废下来,直到那个特殊的日子来临。 很多事就好像真的是上天注定的,你日夜盼望的人会在某天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是措手不及的喜悦,还是惊恐万分的绝望,上天自有他的安排。 火热的夏天很快就铺天盖地的来临了,骄阳把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都烘烤到枯竭。白天工地像架在土灶上的锅底,炙热得无处藏身。高强度的劳作也在不断地加快生命透支的进程。他仍然是卖力的苦干着,他要把身体里的那些可怕的梦境连同汗液一起排出体外。每一回拖带着粘绸发咸的身体回来,他就觉得内心的愤怒、怀疑和绝望悄悄地被带走一些,心里也没那么难受了。他变得比以前越发沉默了,虽然只身在一大群人中,他却显得心不在焉,经常没有听清工友们到底说的什么,那个时候,他不知道自己想什么去了。有一次他从食堂打了饭菜,竟然直接向工地外走去,一直走到那个小公园的旁边,他才回过神来,吓得他拨腿就往回跑。 很多次夜幕开始降临的时候,他就萌发一种想奔到那所校园的冲动。他只能一次次克制和说服自己:在去的这条路上,有一个可怕的街心公园,公园里住着一个娇艳罪恶的女魔头,试图引诱他走向邪恶之路。有一次,他就被那个女魔头带到了一间小屋子里,差点被她生吃了,最后还是他奋力挣脱,才捡回一条命来。可是他还是有很多的疑问和不确定,那条路他不知道走了多少遍,根本没有什么危险。那个女魔头是什么时候开始躲藏在那里,盯住自己的,他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还有,最后一次,他去了学校,为什么在圣女像下看到一个和他的天使长着相同相貌和身形的女孩,难道她就是那个女魔头故意变出来的吗?他当时怎么那么傻,居然以为看到的是自己的天使,要不,回来的时候,他也不会中了坏人的圈套。不过,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他分析的这样,还是另有隐情,他觉得自己必须去弄个明白。可是,当他一次次从工地走出,最后又抱着沉重和沮丧的脚步无精打采的返回时,他总是告诉自己:今天还是算了,万一被女魔头抓了去,他可能就再也不能见到自己的天使了,还是明天再找机会过去吧。 昨天晚上,那真是个可怕的经历,他又鼓起了勇气,意气风发的向那里开进。其实还没有走进那座公园,他的双脚就开始有点发软了,他在不远处徘徊了好久,确信今天也许是最后的机会时,他硬着头皮向里面冲了进去。公园里的人不少,有一个桌旁围了许多人,他知道那里面正在下着一盘没有结局的象棋,所有围观的人都七嘴八舌的出着主意,有几个还针对不同计策争吵起来。他可不想在人多的地方引起别人的注意,他只想顺利穿过这里,到达那所学校。于是他拐进了一条恬静的小路,小路的旁边有一座昏暗的小亭子,里面一对男女旁若无人的拥吻着,男的把手伸到女人的衣服里,尽情的游走。这不就是他期盼的情景吗?和他的天使一起感受对方,拥有对方,那不是很美妙吗?他舍不得把眼睛离开这动人的情景,于是猫下身子,蹲在那里,透过垂下的浓浓的爬山虎叶子,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女人雪白的脖颈在月亮下甚是好看,男人则只顾着在她的胸前探索。看着看着,他觉得自己的全 第七章:往事如风 一 佛说,轻视生命的人死后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岳雅曾经听过这样两则故事,讲的是人是如何投胎转世的。 说有一座很高很高的山,高得直插云霄。掌管生命的侍者在山腰上放好一口绣花针,就对排着对准备要投胎的灵魂说,你扔吧。此时的灵魂经过漫长的排期等待,终于轮到了自己,他站到山顶上,手捏一粒小沙粒,侍者一声令下,灵魂将小沙粒扔下山底。如果沙粒落下的时候,正好穿过那口锈花针的针眼,灵魂就获得一次投胎做人的机会,如若不然,就得再付出千年万年的等待。 还有一则故事,话说在大海颠覆之前,灵魂被化身为一只大海中的盲龟,海面的某处有一截断木,盲龟根据自己的感觉和机遇,必须在无边无际的海面上找到这根断木,然后借着这截断木划向海面,找到陆地。成功了,灵魂就获得重生的机会,不然就将被大海吞食。这是何等的机遇啊,一只盲龟,一截不知漂在哪里的木头,一片看不到边的大海。足以证明转世投胎这种机遇对于灵魂来说,是多么的弥足珍贵。 世上有生命的物种无以累计,而人类所占生命物种的比例是微乎其微。这就像故事里讲的,投胎做人获得的机会如此珍贵,以至于很多人在轻视生命的时候,得到的是比付出生命更大的代价。 二 岳雅就是在这样的故事中长大的,外婆用故事教给她许多做人的道理,也把恐惧深埋在了她幼小的心灵。儿时的岳雅像一匹管不住的小马驹,经常跟小伙伴们玩成泥人、泪人,或是一瘸一拐的回家,这可成了外婆最头疼的事情。 乡间的夜晚来得早,农作的人们回家后就到了孩子们该上床的时间了。顽皮的岳雅可不是那么听话的孩子,她可不能在没人督促的情况下自己乖乖的上床睡觉。不是嚷着要下来再玩会,就是缠着外婆给自己讲那些神仙的故事。外婆总有忙不完的事,小岳雅爬到床上睡觉了,外婆才能安心做些家务或是手工活,还得安排第二天的许多事情。每次都是岳雅等得早已进入了梦乡,外婆才忙完。 记得有一个晴朗的夜晚,外婆早早的把岳雅哄上了床睡觉,于是拿出针线来做些手工的活,岳雅一直吵着要听故事,不然她可能会趁着你不注意的时候溜下床来,在屋子里乱窜。外婆没有办法,搬了个凳子就坐到了床边,给岳雅讲起了故事。那天的故事可是够吓人的,直到岳雅成年了,她还记得故事的内容和当时外婆讲故事的情景。故事说,为了记下每一个人从出生到长大都作了哪些好事坏事,阎王爷就在每个人出生的时候指派一名小鬼时时刻刻地跟着他,你玩的时候他也玩,你睡的时候他也睡,就在你的床底下,要是谁敢上床后不乖又跑下地去,那鬼就会从床底下钻出来,用他的瓜子抓住你的双脚拖到地府里去,交给最凶的恶鬼处置。岳雅怕极了,从那以后,天一黑她就爬到床上躺下,她不敢往床底看,怕看到那只鬼的样子。 童年的时光毕竟是天真和无知的,小岳雅只要早上一睁开眼,就变重勇敢和快乐了。特别是今天,听说村里有户人家要盖第一座楼房,所有的人都赶着去看热闹。那巨型的挖土机在平脊的土地上尽情的肆虐着。这种场面当然少不了孩子们,大家都像觅食的鱼儿一样,朝着同一个方向奔去。上岳雅和一群伙伴很快就到了那片开阔地。新奇、壮观、震惊,各种无法言喻的感觉涌上小岳雅的心头。特别是被挖平的红土地上,那些耀眼的白色光这亮,最是吸引她的注意。 好不容易挤到人群的最前面,岳雅看到惊人的一幕。是的,红土地上,散落无数的白骨,直的、弯的,还有失落眼球的头骨,在阳光下闪出刺眼的白光。小岳雅恐惧到极点,呆若木鸡似的站着一动也不敢动。 小岳雅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头顶敷着冰凉的毛巾。 “外婆,王家新屋做房子的地方有好多死人的骨头。”这是岳雅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别瞎说,快睡觉。”外婆怔怔地说。 “是真的,我自己看见了,还有很多人也一定看见了。” “好了,好了,别上瞎说了,你生病了,知道吗?那是做梦呢。快点睡觉吧,怎么又不乖了?”外婆面露难色,若有所思的说道。 “我怕,我怕,我不敢睡觉!”还没等外婆说完,小岳雅终于喊出了自己心底的声音。 后来还是外婆寸步不离的看着,小岳雅才勉强睡着。可这一病就是好几天,岳雅嘴里喃喃地说着“死人、骨头”这样的胡话,高烧不退。卫生院的医生说,没事的,过几天就会好的,接着吃药打针就是了。 这期间村里出大新闻了,王家新屋地动工的第三天,挖土机将表层的红土挖开后,发现满地都是小小的骨灰坛,最后居然放弃工程全部撤走了。据说村里的干部还召开了会议,决定将这块土地填埋。 第四天的晚上,小岳雅奇迹般的清醒过来,她对守候在旁边心急如焚的外婆说:“外婆,他们来了,都来了,我怕………”然后就一言不发,紧闭双眼,全身颤抖着出冷汗。 想到白天听说的关于王家做房子的传闻,外婆急匆匆的起身,来到堂屋的案台前,在柜子里拿了很多黄纸、香烛等,还有一包什么东西,焦急地向沉淀的夜色中走去了。 小岳雅不知道外婆干什么去了,她只知道自己好累,接着又迷迷糊糊地睡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梦中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看不清周围的环境,因为四周被浓浓的昏黄的雾气包围着,身边没有外婆,没有爸爸妈妈,她辨不清方向,却又不敢停下脚步。起先,她只是哭,后来连哭的的力气也没有了,她又冷又累,累极了。再后来,前面慢慢出现了几个人影,一个,二个,越来越多。小岳雅觉得他们肯定知道怎么才能走回家,于是就一直跟着人群。奇怪的是所有的人都留着长发,穿着像戏服一样的长袍,没有一个人说话,也没有一个人回头看她。就这样走啊走啊,这条路似乎没有尽头,永远也走不完一样。她开始害怕了,冷得厉害。 “雅儿,雅儿,你快回来吧!” “雅儿,雅儿,回家吧!” 这分明是外婆的声音,就在她的附近,可是外婆在哪里呀?小岳雅什么都看不清,她想回头问问身边穿长袍的人,可是她却张不开嘴,更可怕的是,她不管怎么努力,都看不清身边的人长的什么样子。 “雅儿,回来吧!” “雅儿,回家吧!” 外婆在呼唤她,可是这里没有一个人帮助她,提醒她,外婆的声音近了,同时这群人也在慢慢的向她靠拢,把她渐渐的包围起来。 “铛―――铛――――铛――――”,三声清彻的锣鼓声从天空中传来。 锣鼓声过后,雾气明显的变小,原来走在她身边的人群也变少了,前面出现太阳一样的光芒,小岳雅觉得浑身又有了很大的力气,她终于知道从哪里可以回家了。 外婆在王家新屋的地基边上烧了很多的黄纸,插上了香烛,口里不知还小声念叨着什么。她心里焦急、后悔,早就应该想到是这么回事了,那天小岳雅回家的时候,就迷迷糊糊的说起过她看到了些不干净的东西,可是当时也没有在意,结果现在小岳雅不省人事,还像是魂丢了一样。外婆心里气呀,这些家伙怎么可能伤害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哎,晚了,都好几天啊,如今只能尽力补救了。一切办完后,外婆就起身朝家的方向慢慢的走着。她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小锣,走一步就喊一声,走几步又敲一下小锣,就这样边喊边走着,边走边敲,一路到了家。期间她没有回头,她知道熊熊燃烧的黄纸和香烛的火焰,很快就会被幽灵般的黑暗吞没,她的小岳雅很快就能回家了。 小岳雅看上去平静了许多,高烧也退了,眉头舒展,守护了一夜的外婆这才放心。 三 从那以后,没人提起过小岳雅生病的事情,大家好像都忘记了。她只是跟外婆提起过,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在梦中听到外婆的叫声才找到了回家了路。外婆听完也只是笑笑,爱怜地把岳雅的小手攒在手心轻轻的捏了一下。 就这样在混沌之中,转眼岳雅到了十岁,村里的人都叫她洋娃娃,因为她出落得太标致了。村里还没有哪一个孩子有岳雅这样的水灵漂亮呢。她的头发是天生的自来卷,乌黑浓密,瓜子脸型,柳眉大眼,唇红齿白,皮肤更是像新拔的鸡蛋一样,吹弹可破。像极了童话小说里的白雪公主。村里每个人都很喜欢她,特别是隔壁家的刘二叔,每次岳雅放学回家,他总要站在门口笑着叫她,经常还偷偷的塞给她几颗水果糖,几块饼干。隔三差五的,岳雅总能在放学的路上碰到从地里回来的刘二叔,还总往她的书包里塞几个刚从园里摘的西红柿或是小甜瓜之类的。 刘二叔自己一个人过日子,他没有老婆,没有儿女,可村里人都说刘二叔是个傻子,连妈妈都很少搭理他。不过岳雅是个善良的姑娘,她觉得刘二叔是个好人,也是个可怜的人,因为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大家都不喜欢理她,所以岳雅觉得自己更应该多多的亲近他。 因为相比之下岳雅觉得是幸福的,妈妈在大队里上班,爸爸在城里上班,每个星期回来一两次,每次都带很多好吃的好玩的给岳雅。家里还有疼爱自己的外婆。只是外婆说她老了,该到大舅舅家享清福去了,所以上个月外婆被接走了。 这段时间,放学回家后家里就剩岳雅一个人,妈妈下班后到菜园里去劳作了,爸爸还没有回家,好在岳雅已经是大姑娘了,她早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这天跟往常一样,岳雅回家写玩了作业,就在院子里跳房子消磨时间。眼看天也要黑了,奇怪妈妈怎么还没有回来,岳雅的肚子都叫了好几遍了,就跑到门前去看。 外面的路上空无一人,没有妈妈的身影。 “雅儿,吃饭了吗?”是刘二叔看到岳雅冲着她说道。 “还没有,我妈还没有回来。”岳雅连忙回答说。 “你爸呢?” “我爸明天才回来,他回来要给我带好多好吃的。”岳雅半炫耀在说道。 “哦,肚子饿了吧?那到叔叔家来吃饭吧。”说完,刘二叔乐呵呵的看着岳雅。 “不要了,我要等我妈妈回来。” “傻孩子,叔叔给你做了好多好吃的呢!” 岳雅还在迟疑,虽然她知道刘二叔是个好人,可是毕竟妈妈不喜欢他,还有妈妈说,不能随便吃别人的东西。可是这个肚子,又咕咕的叫了起来。 刘二叔笑眯眯的走了过来,拉着岳雅就往他家去。 岳雅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不知道为什么,吃完饭,岳雅就开始犯困了,一定是白天上体育课跑得太疯了,她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就躺在刘二叔家的竹床上睡着了。 这里睡得一点都不舒服,到处都很挤,还很热,全身粘乎乎的。也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哭声,岳雅终于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她的头痛得厉害,好像得了重感冒一样。她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妈妈正坐在一边伤心的痛哭。 “妈妈,你怎么了?”岳雅还没有回来神来,她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可是妈妈这样的哭了,一定是发生了很严重的大事。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谁叫你跑到别人家去吃饭的!”妈妈停住了哭泣,用很凶狠的语气训斥着。 “妈妈,我错了。我今天等你好久都没回来,我的肚子好饿,我就,我就………刘二叔家…………”后面岳雅由于害怕,已经说不出连惯的话了。 “别说了!”妈妈打断岳雅的话,怒气冲天的样子。 后来妈妈去厨房烧水了,叫岳雅下来洗澡。岳雅用力支起身体,才感到全身酸痛,双腿麻木。妈妈今天破开荒的帮岳雅洗澡了,上次这样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反正是过去很久了,早得岳雅自己都记不得了,妈妈阴沉着脸,给岳雅打了好多遍香皂,双手在岳雅的身体上使劲的搓着,好像岳雅很久没的洗澡一样,岳雅什么都不敢说,她怕妈妈再发脾气,而且自己也很累全身都不舒服,她只想快快的爬到床上去。 对乡村的记忆好像就是从那一页开始中断的。之后的两天,岳雅和妈妈都搬到城里跟爸爸一起住了。他们还给岳雅换了一所新的学校,岳雅又有了新的生活环境,从此再也没有回到乡村里去过。只是爸妈再也不许岳雅提起从前的村里,还有村里的任何事,这对于找到新生活、新朋友的岳雅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第八章:死亡之家 一 岳雅在呼喊的一瞬间终于苏醒了。 召唤她的何杉此时并不在床边,她四下望了望,周围一片黑暗,这种感觉以前也曾有过,是那次意外流产的时候,她独自住在医院的那几天,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感觉到周围的人全部入睡了,她就开始因为孤单而害怕,然后就惊醒,再也无法入睡。可是现在,她不是害怕,她是有一种担心,梦境里的情节非常真实,直到现在她还记得清清楚楚,何杉为何把她引向死亡,为何....... 一想到何杉,无疑是拨动了岳雅最敏感的神经,她在一秒钟的时间之内就想起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当然是跟何杉有关的一切,那名警察不负责任的说何杉死了,现在她最想清楚的确认件件可怕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来人啊!”岳雅不顾一切的大喊着,管他是不是半夜,管他是不是在医院,她一刻也等不了了。 虽然是在这种时间段,王健一行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医院。在得知岳雅苏醒这个好消息时,他差点有种想给老天磕几个响头的冲动。这两个星期以来,真亏他熬过来了,天天往医院跑,也不见岳雅有什么起色。好个叫王晓云的也想了不少办法,他整天拿着个什么mp3放在岳雅的耳边,他说里面播放的何杉的语音,医生说应该有用的,起初几天他们到是抱了很大的希望,后来见没什么进展,可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奇迹上。那个王晓云挺能坚持的,他每天去了都放,也不管人家躺在病床上听到没。前几天,连医生都苏醒的可能性在减小。一想到目前唯一的证人提供不了任何线索,王健这心里就急成了一团火了,上面的领导一直催着,还说死者的家属仍留在北京没有回去,要求尽快破案。 破案!难道他不想?他连上厕所撒尿的时候都想。 急匆匆赶到医院里,医生正在给岳雅作全面检查。冶病的事情王健不懂,但他也能想到昏迷了这么长时间,对一个人的身体应该是非常不好的,作个全面检查很必要,万一她再有个三长两短的,王健又是一个头两个大。 医生们都走了,护士交待要让病人多休息,也退出了病房。 王健觉得这会儿看起来,这个岳雅好陌生,她一脸的平静,冷酷的表情让人不寒而栗。现在这个状态应该是非常理智的吧,他觉得最好现在就能听她说些什么。 “你觉得怎么样?好点了吗?”王健试探性的问,算是开场白。 “我还好,案子现在调查得怎么样了?抓到凶手了吗?” “还没有。” “为什么?”“..........” “我可以帮助你们吗?你想问什么?” 王健转身去叫李玉华带着笔记本进来了。 岳雅把自己记得的所有事情,每一个细节都尽量详细的说了出来,当然他们只是问了何杉从回到家到第二天早上被发现的这个时间段。这期间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毕竟时间很短,后来岳雅又被迷药迷晕了,在凶手行凶的过程中,她都失去了意识。 完全是无功而返,王健真是太失望了,等了这么多天,这个女孩醒来了,可是却一点贡献都没做,她所能提供的都是大家已经知道的。也许还需要时间恢复吧,王健觉得一定还有什么被忽略的线索,只是暂时他们还没有找到头绪。 回到办公室,王健觉得特别的累。这么长时间的担心和着急,还有内疚,折磨着他,啃食他的耐心,现在这个女孩突然就醒了,最后的一线希望也破灭了,王健觉得痛心极了。不过,就算是再痛心,人还是会感到疲惫,王健顺势就趴在桌上,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的睡着了。 刚眯着了一两个小时的样子吧,电话铃响了。一看号码是李玉华的,王健想到这深更半夜的,他不会是又想出什么没用的怪点子吧,于是就懒在桌上不想动。越是不接,那电话越是响个没完,是谁他妈的发明了手机这个玩意,真是欠捧!这段时间他的脾气明显不好,心里老觉得蹩气,动不动就发火。他知道自己是被这个案子烦的,还有那个倔强的丫头,她比石头还硬,自己一使劲,居然碎掉了———病倒了,就为这事,他不知挨了上头的几顿骂,可是好不容易等到人家现在醒过来,还不是空欢喜一场,这叫什么事啊! 王健实在是吵得没冶了,不耐烦的接了电话。 “你小子没事吧,干嘛,说!” “出大事了,王队!” “有话你他妈快说!” “王队,那个岳雅她们院子里面不是有对夫妇吗?那对夫妇的小孩死了,是被人掐死的。” “你赶快回队里开车,我马上过去。” 第六感,王健觉得这两件事可能有着某种联系。 本来应该宁静的平民小院,现在却灯火通明,人声嘈杂。大门口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早上五点多钟,起来晨练的,上早班的人还挺多,胡同口都有点水泄不通了。 王健也是侧着身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 失去孩子的夫妻俩早就哭得死去活来,女人被送往了急救中心,男人这会儿也被几个民警同去安抚着,这种遭遇哪个做父母的可以承受得了啊。 “什么情况?”王健递过去一支烟,跟小片儿警喃喃的说着,眼神却在整个院子里搜索开来。岳雅的家门是一直锁着的,屋里一点儿灯光也没有,外面还有刑警拉的黄色警戒线没撤走。另外两个住户中只有那位打工的在,正在录着口供,那两位学生据说也有些日子没回来了。小两口的屋子里挤满了各色刑侦人员,一眼望去那屋里干净整洁,原本应该是个幸福的家庭。 “他们报案的时候称,晚上睡觉的时候小孩还好好的,半夜两人不知怎么都突然惊醒了,一看躺在身边的孩子,早已经歪着脖子凉透了。小孩的脖子上有很深的指印,初步判断可能是颈骨骨拆当场死亡。” “孩子死的时候还在床上吗?” “嗯,怪可怜的,就在父母身边。” “他们有没有说看见过什么可疑的人来过?对了,门有撬过的痕迹吗?” “没有,看上去是自然打开的,没有暴力的痕迹。” “杀手又是自己进来的?”王健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然后命令道: “注意保护好现场,另外安排孩子的父母都到医院接受检查。多派人手跟附近的居民寻找线索,力争找到目击者。” “是。” “那快去吧。” 吩咐完事情,王健走到岳雅的房间门口,在门廊上坐了下来,陷入了深思。直到李玉华过来叫他,他们才一起回到了队里。 尸检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小孩颈骨折断,窒息死亡。 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而是在于,小孩是死在了自己的家里,他父母的眼皮底下,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凶手是挑衅吗?不久前这里还死了一个人,也就刚过去两个星期,这里早已成为警方关注的重点,他公然敢来行凶。还是他真的胆大妄为到这种地步,凶残到不惧怕任何人。 这是个什么样的凶手啊?他和杀害何杉的是同一个人吗?他杀死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到底是什么动机? 王健越想越觉得这两件案子应该有某种关联,这是他多年来办案的直觉,这种直觉经常会将他从迷茫的死角中解救出来。 下午的研讨会上,王健将自己的主张提了出来,引起了大家的激烈反应,最后一致通过,决定两案并成一案侦查。案是并在了一起,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都有点不知道从哪里入手的好,所以都等着王健回来发话。何杉和这个刚死去的小孩之间,到底会存在着什么样的联系,他们除了是同住在一个院子外,应该还有什么不为外人所知的关联。 对了,还有个关键人物,那就是岳雅。 二现在的岳雅还躺在医院里,她并没有完全从何杉去世的现实中回过神来,仍有点精神恍惚,这也属于正常现象,但不知为何,王健总觉得这个岳雅有种无形的力量,她那份固执就是很好的证明,这不是一般柔弱的女孩所能表现出来的。秘密一定在她身上,但怎么去解开这个秘密就是自己该做的事情了,要不中国养这么多警察干嘛,并不是来吃干饭的,他娘的,一个案子没破,同一间屋里就又死了一个,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凶手的残忍是可想而知了。要是不能在限期内破了这案,他王健这么多年的刑警也是白当了。 满脑子想着这个案子,不觉已到了六点。白天其他的同志都被派出去做周边调查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还粒米未进呢。王健急匆匆地到外面解决了一大碗面条,人也精神了,驱着车就往医院去了。 今天岳雅看上去恢复了不少,去的时候据说那个叫王晓云的刚走,还多亏了这个小子,不然岳雅可能真挺不可去呢,哎,事情怎么会发生在这样一群年轻人身上?王健愤愤的想着,更加觉得自己的重任在肩。 “你好,今天气色不错,感觉怎么样?”王健小心谨慎的打着招呼,今天他准备了很多问题想好好跟岳雅沟通一下,他可不想像头一次那样,引起她那么激烈的反应。 “你好,是不是案子有什么进展了?”岳雅抬起头紧张地问,眼神瞬间充满了光芒。 很好,没想到她一下子就进入了主题,也省了王健不少担心。 “哦,今天来也主要是想跟你谈谈案子的事。” “案子的事?你们抓到凶手了吗?他是谁?他是谁?”岳雅的情绪明显变得激动起来。靠在床头的身体几乎要扑过来把王健抓住。 “还没有,但我们相信这个凶手他一定认识你或是何杉你们两人中的一个。” “认识?你是说凶手是我们的熟人吗?” “也许。” “也许是什么意思?” “也许是某个跟你有着感情关联的人,希望你认真回想一下。” “不可能。” “不可能?” “是,我们身边绝不会有这样的人,请你相信,这一点我非常肯定。” “其实凶手能进来杀人而不被察觉,他一定对你们居住的环境非常熟悉,另外,他没有杀你。很抱歉我这样说,我们只是针对案情,你有没有想到这是为什么?” “你说得很对,他没有杀我,为什么没有杀了我?他应该连我也杀了才对,留下我一个人活在世上,根本没有意思。”岳雅强忍着泪,一口气把话说完。“两种可能,他没有理由杀你,他想杀的只有何杉一个人,他的目的性很强而且跟你无冤无仇。再则可能跟你有很深的渊源,不是因为他很爱你,下不了手,就是他非常恨你,想让你承受痛苦。” 岳雅听着这些震惊的话,她目光游离,表情凝重。 不过王健可以肯定这些话她一定听进去了,她的脑子正在跟着自己的思路一步步深入,也许在某个提示的点上,那个隐形的人就会暴露在岳雅的脑海中,这正是王健所盼望的。 “你尽可能地回忆一下平常生活中的一些小细节,特别是最近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过。因为看来凶手是有预谋的,他一定周密计划了许久才实施凶杀行为的,在这个过程中,他不可能没有留下一点线索,往往那些被他自己忽视的小事,反而能让我们顺藤摸瓜找到他。” “特别的事情。最近特别的事情很多。” “哦?你尽可能地详细说说,把你觉得跟平常感觉不一样的所有事情都说给我们,这样也许对案情有很大的帮助。”其实等了这么久,王健等的就是这个时刻,在他的脑海里,他观察到这个岳雅其实是个很冷静很聪慧的女孩,而且她的聪慧跟别的女孩完全不一样,说白了,他甚至觉得这个女孩所拥有的洞察事情的能力,有点像自己那办案时偶尔才出现的第六感,每次这第六感一出现,他总是能从千头万绪中挑出最隐蔽最有力的那条线索,现在眼前的这个女孩她也具有了这样的能力。 “让我仔细想想。”岳雅沉重的思考起来。 王健连忙准备好自己的小本子。 “事情应该要从上两个月说起。有一阵子了,我不确定有多长时间,那时我总是闻到窗户外面有一股子臭味,就趁着那天休息的时候,缠着何杉跟我去看看。就在我们卧室外面的小巷子里,当时何杉从那里拖出来一个很大的袋子,可是打开一看,太吓人了,里面全是死老鼠的尸体,不是一般的死老鼠,它们全被切成一块块的,血肉模糊,大部分已经腐烂了。”岳雅一边说着,一边沉浸在可怕的回忆里,那种情景对她来说一定是印象非常深刻了。 “死老鼠?一大袋子,你能形容有多大一袋子吗?” “非常大,几乎可以把我装下。”岳雅肯定的回答道。 “哦,”王健顿了一下,重重地点了一下头,“那你们是怎么处理的?你接着说。” “我当时确实是吓坏了,不过很快何杉就报了警。” “报警?” “是,我们报警了,因为我觉得一定是哪个变态的在拿动物的尸体做什么坏事,不过后来警察来了什么也没说,他们觉得可能是谁不小心丢在那个上巷子里的,因为那里很隐蔽,里面很窄,平常根本不会有人从那里经过。不过到底是谁会收集这么一大袋的老鼠,他们最终也没有告诉我。” “哦,我记下来了,这件事我们会再仔细的调查一下的。” “是应该再仔细的调查一下,因为后来的一段时间里,我总觉得窗户外面有个人似的,那种感觉挺可怕的,我惦记着这件事,觉得一直没让彻底弄个明白很不甘心。于是有天我特意去了***派出所,问了报案时来的那个民警,他们只说还没有调查完,也没有给我答案就打发我回来了。” “后来呢?”因为预感这件事一定还没有完,王健追问道,在他看来,没有找到答案的岳雅一定不会善罢干休的。 “后来我觉得很生气,我想,无非是哪个变态的家伙故意吓唬人的,或者他拿这些老鼠作实验什么的,如果老鼠抓完了,说不定还得抓小猫小狗之类的吧,那不是危害人类吗?于是我气不过,拿了很大一张纸写了一个告示,警告他的这种形为,贴到了那面墙上。” 岳雅说完下意识的看了看王健,她觉得自己的这种做法完全正确,想得到眼前这位刑警的肯定。 目光相对的时候,王健看到了这个倔强而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她哪里会想到这也许就是危险的导火索。一种父爱涌上王健心头,这个跟自己女儿一般大的孩子,她在人生的道路上执着的前进,却全然不知道分辨自己应该远离罪恶还是该去审判罪恶。他怜爱的对着岳雅点了点头,没有刻意去否定岳雅的做法,而是示意她说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贴了那个以后,我还是不能安心,我.......” “对了,我打断一下,你还记得自己在那张纸上写了些什么吗?” “当然记得了,一字不落,因为是我自己想的嘛。我是这样写的:我知道你在做什么,我也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你再不停止这种龌龊的形为,将会受到法律的严惩,也会被世人所唾弃!” 王健不禁佩服起这个岳雅的胆量来,她这真是跟那位杠上了,居然可以写出这么有威慑力且义正言辞的话来。可是转念又觉得好笑,明明这件事已经报案了,干嘛还要自作主张的去做这样的傻事,真是个孩子。 “好,你接着说吧。” “哦,我不是贴了那个东西吗?可是我一到夜里,总听见好像真有个人在那里,把我写的布告都撕掉了,撕碎了,发出那个哗啦哗啦的声音,不过,每次何杉都说他什么也没听到,有一次还跑到外面去看了一下,真的什么也没有。所以这件事至始至终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认为。”岳雅说到这里,忽然感觉不好意思了,她低下了头,想到自己的这些妄想以前都没敢跟何杉说起,现在却拿来用作破案的线索,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没关系,把你想到的,听到的,看到的一切都告诉我们,我们自然会去分辨哪些对破案有用。”王健马上理解了岳雅的心思,他宽慰地说道。 “不过,我可以确信真的有这个人存在,并不是我凭空想像出来的,因为后来没过多长时间,我收到一个快递公司送来的包裹,不过是谁送的,我不知道。后来我把包裹带回了家,没想到打开一看,居然是一个纸盒,里面装的是两只惨死的老鼠,我觉得送包裹的应该就是那个我警告过的人,他那样做是想报复我。” “后来我叫何杉去后面看,那张布告早就不见了,被人撕走了。不过很奇怪,从那以后,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再也没有出现过,也没有什么死老鼠吓我之类的事情发生了。” “你们有没有想过,是谁会这样做呢?” “我们身边一定没有这样的人,当时警察都说不会是针对我们的,那人可能是想把东西藏在巷子里,不巧被我们发现了。所以一定不是熟人,可是他没再出现过了,怎么会因为这样的事去杀了何杉呢,他明明知道布告是写干的,所以才寄东西到公司警告我。” “你说得很有道理,就这些吗?” “还有,就是最近发生的一些怪事,”岳雅停了一下,她觉得有必要让王健肯定她所说的“怪事”是不是有用的线索,于是问道:“那么我所说的这些有用吗?” “哦,你想到什么都可以说,至于对案情的作用还得等到我们调查完了才能作出结论。你接着说吧。”王健非常诚恳地回答。 “是这样,就是何杉,”显然一提到这个名字,岳雅就会不自觉陷入迷茫中,她停顿了一下,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接着述说。“是这样的,何杉出事的前一个星期回老家了一趟,这个你们应该知道吧,可是就在他回去的这几天里,院子里老发生莫名其妙的事情,而且每天晚上,我都感觉屋子的附近有人在走动,我胆子小,倒是一次也没有出去确认过,只是我的感觉,你知道的,当你睡觉的时候,如果有个人一直盯着你,即使是隔了一道墙你也能感觉到,这就是女人的第六感吧。” 于是她将那几天所有的事情都仔细回忆了一遍,包括头两天的停电、恐怖电话,王晓云在那里的两天里,院子的大铁门莫名的开了,以及窗户后的人影等等。之后她觉得自己太疲惫了,靠在床头沉思起来,王健看到这个情景,也明白岳雅应该休息了,毕竟现在她还是个病人,而且提及的也是最让她心里难受的人和事,怎么会让她舒服得起来。 王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笔记,今天的收获还不少,于是礼貌的与岳雅道别,离开了医院。 三 王健本来就没打算把同院小男孩的遭遇告诉岳雅,因为他觉得这对她来说太沉重了,可能会再次影响她的身体和情绪。为何要让每一个人都感到痛苦呢,毕竟岳雅已经够受的了。不过今天岳雅提供的线索不少,如果她说的每一件事都能够证实的话,看来凶手早已盯上了他们。因为一个人如果想做出谋杀这样的事来,不会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除非他是疯子。 回来的路上,他已经吩咐同志们下班回家了,现在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就他一个人。他习惯的点着了烟,对照着这些笔记。他拿出一摞稿纸,俯在桌前认真的回想和整理起来,每一个细节的分析,他都加注了标识,把联系和可能都一一作了注解。工作起来的王健是那样的冷静和沉稳,据说当初妻子白桦就是被他这种认真投入的工作激情所吸引,主动要求给他一个温暖的家。可是他却没有能够好好的照顾自己的家人,因为身为人民警察,有太多的责任和义务,他只有不停的与那些犯罪份子斗争,才能保护更多人的安全。 整理完这些东西,不觉天已经亮了。王健伸了个懒腰,把资料收好就拿着洗漱用品出去了。要说这办公室才算是他真正的家,有案子的时候,吃住都在这里。 出门正好碰到早来的李玉华。 “王队,起来了,我正准备来叫你呢。” “哦,我刷牙去。对了,你赶紧去食堂给我弄点包子油条什么的,早饿着不行了。” 李玉华一溜烟的转身就跑了,他知道这种情形下,王队一定整晚都没睡,要是眯了会,等你去叫他,可不是轻易能叫醒的,非得挨他一顿臭骂,说不定还得挨上几拳呢。也就只有他李玉华有办法,他住在队里的单身宿舍里,哪回要是王队没回家睡在了办公室里,非得他亲自出马才能叫醒,所以这以后就成了他的任务了。昨天他跑的外勤,回来之后得知王队去了医院,他想到一定是找岳雅了解情况了,如果能拿到有用的资料,晚上王队一准儿会开夜工的。所以早晨一醒来他就急匆匆的想来办公室看一眼,没想到还真让他算准了。 狼吞虎咽的解决了几根油条,还有两个大包子,王健就急着走了。今天市里的领导召开案情分析会,白天的工作就只能李玉华安排了。待王健走后,李玉华将几名队员召集在一起,把昨天的工作总结了一下,再把各自手里的资料汇总,大家一致认为,凶手真的非常狡滑,居然让这么大一票人在近一周的时间里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何杉和岳雅在案发的当晚都被人下了药,凶手好像是拿着钥匙半夜里进屋行的凶。现场没有一点儿指纹,就连能够找到的脚印都非常有限。小男孩多多也是在半夜里被谋杀的,当时他和父母就睡在同一个屋里,经过身体检查,发现多多的父母也是被人下了迷药,以致于凶手在他们身边掐死了自己的孩子都没有察觉,这次下的药份量不多,所以大人很快就醒来,可是还是太晚了,多多早已死亡近两个小时。在同一个院子里的不同房间,凶手堂而皇之的进出,没留下一点痕迹,轻而易举的就夺去了两个人的生命。命案一定和这所房子有关,或者说和这所房子里的某个人有关,在小会议上,李玉华没说,他觉得一定是跟岳雅有关,也许小多多正是不小心目睹了凶手的样子才会惨遭杀害的。遗憾的是,之前何杉在出事的时候,他们确实去认真录了所有人的口供,唯独小多多他们没有仔细问,当时觉得毕竟是一个还不到五岁的孩子,根本看不懂这个世界发生的事情,再加上当时多多的父母极力维护,不想让孩子受到惊吓,所以大家并没有执意要求去向多多提取口供。这也许可以算是一种失职或是疏忽吧,以致于谁也没有发现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凶手正是趁这个没有防备的时机把最小的证人杀害了。他怎么可以对这么一个年幼的孩子下手? 李玉华想到这里不免有些伤感,连他都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可何况多多的父母,那一对心醉的人,他们该是多么痛苦啊。最后李玉华作了一个决定,对岳雅他们所居住的那栋房子进行暗中监视,今天他就准备派两个人到那里去轮班。 任务发派完了,大家正准备出发,电话响了,谁也没想到,这又是个晴天霹雳。 王健是刚到市局的会议室,今天还是作了很好的思想准备的,案子没破,肯定又无法向自己的上级领导交差。他正如坐针毡的听着一轮又一轮的海批,李玉华的电话就来了。 “你小子,不知道我还在开会了,有什么情况等我回去了再说。”王健压低了声音狠狠的说道。 “王队,紧急情况!戴勇死了。”李玉华在电话那头急促的说。 “啊?什么时候,在哪里。” “我们也是刚收到的通知,那边派出所的同志已经去了现场。我现在正要赶过去呢。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地段应该 第九章:水落石出 一 无数次回想起她甜美的笑容,银铃般的笑声,可这一切本该属于他的东西,却被人无情的夺走。很多次,他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却总是视而不见。棚里的工友们经常说,女人个个都是水性杨花的,没一个好东西,他不信,他觉得即使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是那样,她也不会变成那个样子。可是令人痛心的是,她最后也变了,从她离开那个校园,她就变了,她不再等待自己的出现,她把他们的过去忘得一干二净,她把他从脑子里清除掉了,然后轻易就把自己交给了一个毛头小子。 多少回他想上去劝说她,告诉她别这样了,难道就是因为他在公园里遇到的那个矮女人,难道就因为他偶尔一次的错误,就要这样残忍在对待他吗?那个曾经勾引他的,让他陷入这种境地的女人,他已经把她解决掉了,从此以后,再也不会缠着他,也不会对着她扭动身体和媚笑了。那个女人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可是即使是这样,他还是没有得到原谅,难道这样还不能挽回她的心吗? 每次一想到这个头痛的事情,他就跑到郊外去,那里他曾经去过很多次了。在下午放工后,坐两趟公交车,然后步行一个多小时就到了,那里以前可能是一片建筑工地,不过现在荒废了,连捡垃圾的人都没有谁路过这里,一看便知道有用的东西早被洗劫一空了,剩下的都是些残垣断壁。 “那天,他就是带着那个可恶的女人来到这里的。之前他想了很久,觉得罪魁祸首就是她,没有她在小公园里出现,就不会有后来他悲惨的遭遇,一定要惩罚这个女人不可。抱定了这样的想法,他觉得那个公园并不可怕了,那里是他的福地,他要去那里完成一件任务,只有那样,他才可以重拾幸福。于是他每天都去那个小公园,好几天都无功而返,但他并没有放弃,作为一个男人,做事情就不能半途而废,遇到点困难怕什么,他今生的命运都是靠自己争取来的,他就不信老天会不怜悯他。果然没出几天,他看到她了,还是那身鲜艳的衣服,踩着高跷,在公园里游荡。只一个眼神,她就发现了自己,摇头晃脑的走了过来。当她认出了自己,并以自信的笑容挽着这位老主顾走出小公园的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路上她一直没停的唧唧喳喳吵个没完,他多想立刻就让她永远闭上眼睛啊,可是他不能,没有按照他的计划到达目的地之前,他决不能动手。面对她不时的询问到底要到哪里去这样的蠢问题,他就觉得可笑。在得到会有加倍酬劳的答案之后,她安静下来,变得温柔可爱,女人就该是这个样子才对,长长的头发,白晰的肌肤,还有一副天真灿烂的笑容,那才是人间的天使。一路上他的心情不错,一想到将要完成的使命,他就兴奋起来,把这件事情做完,他就可以解脱了,只要能得到他美丽天使的原谅,什么事情他都愿意去做。” 这片空地如果用来藏身,真是绝好的处所,离公路很远,没有人烟,整片地上都是做了一半的房子,有的已经倒塌了,远远看去像一个个碉堡,只要一到这里,他就变得快乐和自由起来,仿佛他是这里的国王,他拥有一切,主宰一切。 现在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依稀可以看见那片工地的影子,跟晚上的景色比起来,还是要逊色一些。他一边往前走,一边继续回味那天晚上的情景。 “终于走到了目的地,女人开始撒娇,说是脚也疼了,浑身没劲,得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他看看女人脚下那铁钉一般的高跟鞋,突然有些感动,穿着这样的鞋子陪着自己走这么远,也真够不容易的,今天你成全了我,以后我机会,我一定会对你报这个恩的。于是他带她来到一间倒了一半的楼房跟前,在一块大的水泥板上,有他早已准备好的一张草席,他们就在那上面躺了下来,他也累了,他必须休息好,因为一会他还得做很多事呢。女人躺了一下,连连称赞他是个细心的男人,居然提前作了准备,她嗲声嗲气的说,没想到他这个年纪还能这样浪漫,这个地方幽会其实不错,没有一个人会看见,天地间就只剩他们俩。说完娇嗔的扭动着身子,翻了上来。他尽情的享受这久违的快乐,想到女人能够理解他的用心良苦,心里微微升了一股感动的情愫,难得有这样一位红颜知己,为了帮助自己达成心愿,居然没有一名怨言,真是难为她了。想着想着,由于情绪的激动,他很快就达到了高潮。女人刚要起身整理衣服,他又从后面抱住了她,一想到今天是与这个体贴女人的最后一次,他百感交集,心中竟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舍,使得他很快就重整旗鼓,与她纠缠起来。 美妙毕竟只是一瞬间,最后的时刻,他使出全身的力气,掐住了她的脖子。她的脸立即涨得通红,浓浓的黑眼圈里闪着惊恐和绝望,她的双手放在他铁钳一般的手臂上,试图挣脱这危险的控制,很快她就知道这只能是徒劳,于是把她长长的鲜红的指甲掐进了他的皮肤,直掐到渗出了鲜血,她厚厚的高跟鞋与地面不停地撞击,发出沉闷的声音。可是他只是木然地骑在上面,身体的兴奋让他在这个时刻只能保持机械的姿势,全身僵直。就这样看着这可怜的女人挣扎,手舞足蹈,直到他的下体完成最后一次痉挛。女人的四肢很快就没有了力气,她的眼睛睁着很大,在黑暗中闪着灵光,就这样看着他,看着他,直到最后失去了光泽。 一切完成之后,他起身到旁边的水泥板上坐下,舒适的抽了一支烟。不远处有他事先就准备好的一把铁锹,他走过去拿起铁锹就开始挖,他要在这里为这个女人造一个永远的安乐窝,从此她在这里安息,看着他走向幸福。想到这里,他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很快他就把地面挖出一个巨大的坑来。 女人的身体已经变凉了,还有些僵硬得不听使唤,他抱起这个女人的时候,正好她被翻转过来,一只手顺势勾在了他的脖子上,失去弹性的冰冷的肌肤让他好像触电般抽搐起来。好像这个女人还活着,这个念头一闪过他的脑海,他就全身起了鸡皮疙瘩,用力将女人的身体甩了出去。落地的时候,他听到了沉闷的撞击,地面的灰尘也被扬了起来。女人打了几个滚,一声没吭。如果还活着,这样摔下去一定会痛得嗷嗷叫的,可是女人没有,这下他放心,又镇静的走了过去,女人被抛开的时候翻转了几下,此时正面部朝上,眼皮向上翻着,露出整个发白的眼球,她歪着嘴看着他,摆出一种嘲笑和轻蔑的表情,挑衅的告诉世人他的失败和懦弱。这表情完全激怒了他,难道连你也敢嘲笑我,看不起我,不要我吗?他从心底发出了这撕心裂肺的吼声,于是他跑去大坑边,拿来那把铁锹,对着女人的身体奋力的斩了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 粘稠的带着腥味的液体飞溅出来,溅到他的身上、脸上、手上,很快,地面上已经看不到一个女人的身形了,只剩一堆奇形怪状的尸块。仇恨让他模糊了双眼,也带来巨大的能量。然后,他用这把“神圣”的铁锹,把这一堆看不清形状的物体,连同被污染了的泥土和砖块,全部铲到了土坑里掩埋起来。 天空渐渐开始发白,他知道太阳总会出来,光明永远都不会遗弃他的。” 今天他就这样走着、想着,把那天的记忆在脑子里全部过了一遍,每次一靠近那里,想到这些,就让他兴奋不已。他已经走得有点累了,出了很多的汗。旁边有一个巨大的洼地,应该是原来打到一半的地基形成的,洼地由于地下水的渗出和囤积的雨水,已经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小池塘。那一次他就是在这里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将所有被那女人的血液污染过的地方都洗得干干净净。现在他又想走去那里好好的泡个澡,可是走近一看,洼地里的水已经基本全干了,底部全是裂开的巨大口子。 看来今天不是很幸运,老天爷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肯答应他。今天岂只不幸运,今天实在是太糟糕了。 她毕业后从学校里出来了,跟一位长相丑陋、矫揉造作的女孩一起租住在了一所民居里。那时候他也经常去,从窗户里听着她俩的动静,总能听到那位讨厌的女孩说个没完,而他的天使,总是那么安静。有一次,他在外面还听到了天使的歌声,那歌声怎么形容呢,太美妙了,反正在他眼里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了,那声音穿过墙壁,直传到他的耳朵里,又通过耳膜,敲打他敏感的心房。那个时候,他甚至感觉那首歌就是为他而唱的,当他靠近那个住所,依偎在她的房檐下时,她应该可以感应得到的,所以她用那动听的歌声来回报他,传递她的心声。那个夜晚,他在房檐下蹲了一夜,才发现原来月亮是那么明亮那么洁白。 正因为受到她暗示的鼓励,经过深思熟虑,他想通了,他觉得应该当面跟她好好谈谈,他想告诉这位天使,那个曾经使他们产生隔阂的女人,已经从这个世上消失了,还是他亲手埋葬的。他觉得只要能告诉她所有的真相,她一定会原谅自己。另外,他还要把他们从第一次交合直到现在的所有事情道出,来帮助她回忆和重拾往日的温情,因为那个时候,她实在是太小了,很多事,她并不是很清楚。只要听了这些,相信她就会再次回到他的身边。 可是今天他到达那里才发现早已人去楼空。为什么每次他想到什么,总是会比她慢一步,难道这还不叫心意相通吗?看来她还没有原谅自己,她知道自己今天要去,于是又躲开了。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啊?回来的路上,他流下了痛心的眼泪,人家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想起当年最后一位亲人去世的时候,他都没有感到伤心难过,因为他知道这些人终究都会离开他,都会死去,可唯独她不行,她是这个世界上他活着的唯一理由,没有她,活着还会有什么意思?他又没地方可去了,于是他只能“回家”,现在只有这片工地是属于他的了,当然还有那个深埋在地下的女人。 想到自己的落莫,他开始烦燥起来,正好路上有一个大砖头,他狠狠的踢了一脚,还往地上厌恶的啐了一口。 再往前走,就要到了。 他要去那里,跟她说说今天的沮丧。这个女人还深埋在地底下,她为了成全自己的幸福,作了最大的牺牲,可是自己现在还没有得到幸福,已经几个月过去了,他却一点进展也没有。他觉得自己很没用,辜负了她的美意。今天他又是来跟她道歉的,他总是在心情郁闷的时候,来到这里,坐在她安息的地面上抽烟,然后跟她说话。每次他都能感应到那女人对她的顺从和安慰,这让他渐渐平静,头脑也恢复了思考,最后他总能想到下一步该怎么做才好。 今天他在这里坐了很久,把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讲给女人听,可是女人一句话也没说。于是他趴了下来,这样可以离地面近一些,他觉得更能听清女人要对他说的话。果然,趴下去没有多久,他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女人温柔而坚定地对他说:“去吧,找到她,找到她。” 于是他心满意足的离开了那片工地,又开始了新的征途。当那片土地快要消失眼前时,他转过身,投去了感激的一眼。现在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了,他一度失去了目标,现在他又找了回来。冥冥中,就是那个女人,会像幽灵一样跟随他,保护他,帮助他,为他指引正确的方向,直到他获得幸福为止。 二 一切都是巧合还是上天故意安排好的,没有人告诉过他,但答案很明显,只能是后者。 他苦苦追寻的天使失去了踪迹,这叫他寝食难安,惶惶不可终日。足足苦闷了两个多月,这一天的到来终究还是有些先兆的。放工后的工友们还是老一套的在切搓牌技,今天他对这个没什么兴趣,不知道为什么,特别不想待在棚里。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出去,外面一定有什么事情在等着他。于是他来到了大街上,准备到人来人往的繁华地方去逛逛。 不知不觉就走出了好远,应该有好几站地吧,他看到了一片繁忙的景象,原来是一个小型的夜市。夜市里灯火通明,人潮涌动。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真好,今天出门还装了几块钱,于是准备进去凑凑热闹。夜市里做什么生意的都有,前面一段是卖些小物件的,往后还有卖衣服的,再后面一片,摊位上摆满了各种生活用品、还有儿童玩具、学生用品,甚至连电脑和一些高科技的东西都有,看得他是眼花缭乱。来北京这么些年,他基本上哪里都没有去玩过。上一个工程做完的时候,他当时心灰意冷,准备返回老家,不巧那个工头又把原东家的另一处工程接下来了,因为他平时干活还算卖力,所以工头好说歹说,硬是劝他留了下了。这一干又是一年多。每天都是上沙下沙,扛砖彻瓦的,一天下来也累得够呛,哪里还有力气去逛什么北京城,再说,这北京城可不是随便去逛的,他听说吃个什么叫麦当劳的快餐都一个人得百儿八十的,那可不是他们这样的人能消费得起的。况且他挣的钱,还得留着往后娶媳妇用呢,他还得养家糊口,现在哪里能乱花。今天他也算是开了个眼界,这里琳琅满目、新奇各异的东西数不胜数,很多东西他听都没听过,更别说亲眼见一见了。所以每个摊位前他都饶有兴致的停留好一会儿,这样下来,等他逛到后面的大排挡时,前面的小摊们都开始准备收场了。当然大排挡是通宵的,他跟工友们就去吃过一回,那上面的田螺和毛豆特别好吃,以前在老家的时候,他自己也种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家里的毛豆就是没有北京的好吃,田螺就更不用说了,在老家的河道边,臭水沟里到处都是,没有人捞起来吃,可是北京人就那么聪明,把那些东西都能做成又香又辣的美味,真是不简单。但是那一次去的大排挡可没有今天的这个有排场,那是在工地旁,总共只有几张桌子,可是这里的就不一样啊,桌子是数不清了,并排就有好几排,一直延伸了整条街。客人们围坐在各种圆形的方形的遮阳伞下,吃着喝着说着聊着,有些桌旁还有拿着乐器在那里吹拉弹唱的人,就像以前电视里给大爷唱小曲的一样。好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啊! 他沿着过道一直往前走着,闻着从两旁飘过来的鱼鲜肉香,就觉得很满足。时不时有漂亮的服务员过来,嘴里喊着“老板”,手却伸过来拉扯着要他坐下吃饭,他都是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在这里,别人拿他当经常下馆子的老板,这让他的虚荣心一下子得到了满足,虽然他只是穿着简单的衬衣短裤,可是他发现这里来的很多都穿着简单,连光膀子的都有呢。走在过道里,他一点儿也没有往常的“引人注目”,而是这完全融入了人群中。 走过这条长长的通道,他看到前面一排都是烤羊肉串的小贩,就壮着胆子走了过去。现在他有些内急,却一直都没有找到厕所,于是他只能找人打听。烤串的小贩也挺热心,马上给他指了个不远的方向,他加快了步子跑了过去,正撞上从里面出来的一位年青人。 “哎哟,师傅,对不起了。”那人礼貌的后退一步,连声说道歉。 当他抬头看了这一眼时,他觉得自己又找到了希望,这不是以前出现在工地上的那个浓眉大眼的男孩吗?无数次在他的恶梦中被打倒又不停出现的那个人,他知道自己不会认错的。他曾经坐在天使的旁边,独享了天使的微笑。这个人即使改头换面,他相信自己也能认出来。也就是一刹那的功夫,在他看到这个小伙子的瞬间,他感到无比的轻松,近几个月来的苦恼一下子找到了出口,他甚至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痛快,好像这个人出现在他的身边正是老天的怜悯与救赎,从此后他再也不会感到孤单了,是的,再也不会了。 他一声也没吭,装作没事儿似的冲进了厕所,又快步的折了出来。 出来的时候,那个年青人还没有走远,他的背影就在前面,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衣,下身是挺拨的西装裤和光泽如新的皮鞋,感觉比从前在小喷泉时的样子要壮实一些。光看这个背景,他就感觉到了一股压力,和他矮小又并不很壮实的身材形成了对比。可这又能说明什么,他所能拥有的东西,比任何一个人的都要珍贵,这样的一个小伙子又算得了什么。 他一直跟随着这个背景往前走着,后来看到那位年青人拐进了一家大排挡的棚子里,坐了下来。他远远的看过去,那日思夜想的天使居然也坐在那个桌子边,她今天穿了一件淡绿色的裙子,把头发扎得高高的,扭了一个发绺盘在脑后,露出她修长白晰和脖颈,甚是好看。他就这样站在不远处痴痴地看着,突然有了种无比的感激,他不知道,今天无意中走到了这里,找到了她的天使,是上天的善意,还是幽灵的礼物。此刻他多想对着头顶大声喊着:“我找到她了!我找到她了!”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走过去时,却看见那两个人起身走出了摊位。年青人走在前面,伸手从身后护住了天使,天使跟在他的身后,脚下穿一双黑色的凉鞋,细细的鞋跟让她的走姿轻轻的扭动起来,裙摆也跟着轻舞。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个背景,曾经是恬静而稚嫩的学生模样,在他面前突然变成了端庄而优雅的秀丽女人,这让他有点欣喜若狂,也有些不知所措。跟随着她的背景,他只感到身体里有种难以抑制的冲动,不停撞向心头,身体也随着膨胀起来。 直到走向了车站,他才回过神来,天使的身边多了一个令人可憎的家伙。就是这个人让他无法与心爱的女人亲近,为什么在他的感情路上要有这么多的障碍,为什么人人都要来阻止他俩的结合?他眼里冒着凶光,恨不得能用这眼神把碍眼的家伙撕成碎片,就像永远躺在工地上的那个女人一样,再也看不清她的模样和嘴脸,只剩一堆肮脏粘稠的肉块。“总有一天,你也会变成那个样子!”他冲着那人的方向心里喃喃的说道。 这天,他一直跟着他们坐了两趟公交车,然后看着他们进了一间学生公寓。半小时后,他也顺利地溜了进去,然后一间间的寻找他们的踪影。不知道多长时间过去了,公寓的灯都媳灭了,他还是没找到。不过他很高兴,因为今天上天满足了他一个小小的愿望,让他寻得芳踪,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消息更让他快乐的吗? 他出了公寓,又坐上公交车往回走,在车上他越想越兴奋,最后决定当晚就去属于他自己的王国,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安息的女人,好让她也安心。 不知是几点钟他才到了的那里,下面就是那堆尸骨,他躺在地面上,轻轻的说起今天的事情,说起那个让他浑身不自在的年轻人,他恨得牙根痒痒,他喃喃的问:“我该怎么办?” 女人沉默,半天没有回答。 “你到是说话呀?那个家伙,我该怎么处置他?” 等了半天还是没有回答。他翻身趴在了地下,伸开双臂,做出拥抱的姿势,喃喃的说:“我很久没来看你了,我是按照你的吩咐一直去找她了,今天才找到了。可是那个家伙,他凭什么走在她的身旁?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杀了他!” “我可以吗?” “杀了他!” 得到了女人的支持,他一下信心百倍,只有除掉那个人,他们之间才不会再有任何障碍,就在刚才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他的心里就是这样想的,“杀了他,让他永远消失。” 也只有这个女人能完全了解他的心思,鼓励他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也只有在这里,他才能体会到一个国王的全部感觉。得到了首肯之后,他的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他又翻了个身,仰着面。望着点点的星光,他又讲起了今天的天使。天使变了模样,却比从前更加美丽,她的四周还是闪着一道光环,衬出她玲珑有致的身形。她白晰的长长的脖颈下,是修长的细腰,过膝的长裙依然遮挡不住她浑圆尖挺的翘臀,裙摆下,连藕一般的小腿踩着细细的高跟鞋。这时他看到天使的身影分明是向自己走来,她扭动着腰身,来到他的面前,她将头发散落下来,轻轻的褪去了身上的连衣裙,丰满有致的酥胸紧贴着他的身体,慢慢的往下滑动,再往下,再往下...... 黑暗中,他只能听到自己重重的喘息声,他的手像得到了天使的指引,慢慢地向自己的下面伸去......... 天空渐渐发白时,他离开了那里,回到工地,白天等着他的还有很多繁重的体力活,可这都抵挡不住他心头的那股期盼。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经过几个晚上的摸黑打探,他知道了她的住所,可是令他震惊的是,她和那个家伙居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这怎么可能,一定是个误会,这一定不是真的。起先,他总是这样的安慰自己,说服自己,可后来,他发现这已经是不公的事实。难道是因为报复吗?非要这样报复自己,她才会开心吗?她只能属于自己,怎么可以投入别人的怀抱?他痛心疾首,总想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溜进她的家里去亲眼看人究竟,可是一直以来,他都没有得到那样的机会。有时候,他蹲在小天窗的下面,听到里面传出妖媚的笑声,他就觉得头晕目眩。好几次,他还听到了隐约的喘息和呻吟声,穿过高高在上的窗帘,飘了出来,于是他感到身体里面翻江倒海的,很多东西在涌动,他跑到一处阴暗的角落里吐得一塌糊涂。等回到那里的时候,一切又变得平静,毫无声息。他好想弄清刚才的情景是不是真的,为什么他想听的时候,什么声音也没有,不想听的时候,却有那么多奇怪的音符飘来?这样重复了很多次,吐了好多回,他还是没有找到答案,他又开始痛苦了。 痛苦的时候,他就想起这一个人,这个给他带去灾难,现在却又无法挽回局面的人。 他来到属于自己的王国,这次他带来了铁锹,他要把那个女人抓出来,好好的惩罚她,因为这一切都是她的过失引起的。他费了很大的力气,尽管四周充斥着难闻的腐败气息,他还是奋力的挖着,那一堆东西经过几个月的腐烂变质,早已看不清原来的面貌,甚至是他最初记得的几个部分,现在也无法辩认了。 对着挖出来的那堆露着白骨,带着皮肉,又爬满蛆虫的东西,他没有半点的惊讶,他指着它们,狠狠的咒骂着,每骂到伤心处时,就用手里的铁锹在上面使劲的拍打着,时而发出一声刺耳的硬物撞击声,时而又像拍在烂泥上一样的脆响。他睁着空洞的眼睛,挥舞着双臂,早就汗流浃背了。最后他也累了,扔掉手中的东西,坐在那一堆的旁边,声泪俱下的痛哭起来。他的痛哭也带到了那女人情绪,她扭动着瘫倒的肢体,跟着他痛苦的呻吟起来。他他知道,这哭泣和求饶正是她忏悔的见证。可是光有这样还不够,难道你一句抱歉就可以解决我所胡的问题吗?折磨完了这个女人,他好像也解气了,他们又可以心平气和的对话了。 “告诉我,该怎么办?”他对着这一堆东西怒吼着。 “杀了她!” “胡说!”他咆啸着。 “杀了她!”女人不断的重复这句话,每说一句,就好似把他的心割掉了一块。 “以前你是最了解我,最支持我的,为什么要我这样做,为什么?”他一边反驳着,一边痛哭,“我要把你埋得深深的,以后再也不用听见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了。”他拿起铁锹,用力的铲着,就连地面的土也铲起来不少,全部填进那个坑里,每填一锹,他就使劲的拍两下,把那里尽量压得更紧更结实些。 随后的日子是他最难熬的,不管他在做什么,吃饭也好,睡觉也好,那个声音就一直在他的心头回响: 杀了她! 杀了她! 杀了她! 即使是他紧捂住双耳,那声音还是不知从哪里钻进来,挡也挡不住,直传到他的心里 第十章:尾声 绿水环绕的青山下,有一排整齐严肃的房子若隐若现。远远望去,那里高墙白瓦,绿荫环绕,山花烂漫,绝对算得上是个休养身心的好去处。住在这里的每一个人,看上去也都好像与世隔绝很久了,他们不食人间烟火,早已卸下了城市的伪装。在这里,他们可以随心所欲的欢歌笑语,不用在乎世俗的眼光,可以无所顾忌的悲伤哀鸣,不用担心无情的嘲笑。 戴着沉重的脚镣手铐,他却显得神采飞扬。 只要有人经过这个铁门的面前,他就会冲上去,大喊着: ――――我要娶媳妇了 ――――我要娶媳妇了 ――――我要娶媳妇了 ――――我要娶媳妇了 不远处另的一栋楼里。 三十岁的岳雅依然漂亮,她就住在这个世外桃源里。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自己的记忆越来越差了,有时候竟然忘记了何杉的样貌,真是不应该。一想到这里,她就觉得很对不住何杉,他那么爱自己,可是自己,哎。想着想着,她就哭了,哭得很伤心,房间里就她一个人,她也不用害怕别人会笑话她,说她像傻瓜。以前她这样的时候,总是来了很多了,他们很吓人,面无表情地围着她,一个个把她当成了怪物,难道这个地方是不允许人哭泣的,那何杉为什么要送她来这里,什么时候才能把她接走? 今天岳雅的心情不错,虽然她还是有点记不清何杉的样子,但她觉得自己很快就可以想起来了,于是她很想能到外面去看看,穿窗栏,她看到外面的阳光非常灿烂,这样的天气是很适合散步的,有一段时间,她总是缠着何杉陪他散步,那个日子好像就是昨天吧。今天何杉什么时候来看她,她还不清清楚楚呢。 “喂,有没有人啊?我要出去。”岳雅对着门上的小窗户往外面大喊着,这里的房间真是怪怪的,里面什么摆设也没有,幸好那张大床还算软乎,睡上去舒服极了。 等了半天,岳雅没有看见一个人走过来答理她,真是莫名其妙,人都上哪儿了。 “喂!你叫我吗?”对面的房间门窗上露出了一张人脸,是个男人,他就一直住在岳雅的对面,“我跟你一起出去吧。” “才不要呢,我要跟何杉一起出去。” “我就是何杉啊。” “哎呀,你就是何杉啊,我找了你好久了,你去哪里了嘛。” “我去哪里了,我去哪里了?我得回去想想。”说完他跑进房间不见了人影。 “喂,有没有人啊?”岳雅又接着喊起来。 “喂,你找谁呀?”对面的男人听见声音又出现了,这回换了个样子,手里摆出一个打电话的姿势,冲着岳雅大声回答。 岳雅马上也抬起了手,学着他的样子打起了电话,“喂,你好,我找何杉。” “何杉是谁呀?”接着还轻轻地发出啪的一声,好像挂电话一样。 “嘿嘿,你那个电话没电了,我的电话还有呢。哈哈哈。”说完岳雅高兴的笑了,笑得她怎么都止不住,干脆在房间的地上打起滚来。 对面的男人听见岳雅这样的笑他,居然伤心的哭了起来,岳雅笑得越大声,他就哭得越大声,不一会,整条走廊的房间里就传出了各种各样的声音,有哭的,有笑的,有大叫的,还有唱歌的,真是好不热闹。 几分钟后,从走廊的另一头走来几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他们匆匆的赶到这里过来,拿着铁棍在每个房间的门上都狠敲几下。一边敲一边怒吼着:“别吵,再吵都关到黑屋子里去。” 一间间的房门慢慢的安静下来,走到了岳雅的房门口,他们看见她还在地上打滚,笑得不行,却没有敲她的房门。 “哎,也怪可怜的,被那种人害成这样,她这辈子能这样过一生就算不错了。” “别瞎说了,郑医生说了,她能冶好的。我听说她现在已经恢复一部分记忆了,以前除了何杉的名字,她什么都不知道,现在进步多了。” “什么呀?都两三年了,你看她也不见什么起色。再说,冶好了又怎么样,经历过那么多痛苦的事情,一个弱女子怎么承受得了。还不如就像现在这样痴痴傻傻的,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人不能太悲观了,越是这样,越是走不出过去的阴影,病人就越难恢复了。” “别说了,我要是她,想起来因为自己害死过那么多人,连最爱的人都没了,肯定也会再次疯掉,还不是一样又得回来这里。” 走过的几个医生在岳雅的房间门口停留了很长时间,一个个发表着议论。 岳雅仔细的听着,她不笑了。这些人干嘛一直站在这里不走啊?她们说的是谁呀? 于是她呆呆地站起来,两眼突然间回过神来一样,表情凝重,在房间里来回的踱着步子,她走一步口里就断断续续地念叨着:“冶不好了,冶不好了。太悲观了,太悲观了。都疯掉了,都疯掉了,又回来了,又回来了。” 看着她这样的表现,医生们也只是叹息地摇摇头,走了过去。 “何杉他死了。”岳雅喃喃的说。 医生们听到这句,不禁都止住了脚步。 “都死了。” 有一位女医生又走了回来,来到岳雅的门前。“谁都死了?” “何杉!” “还有呢?” “王晓云!” “还有呢?” “笨蛋,还有你呀,我呀,我们大家最后全都会死的,笨蛋,哈哈哈,笨蛋!”岳雅说完再次大笑起来,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顺着她苍白的脸颊往下流。 “走吧,别管她了。” 医生们都走了。 夜暮开始降临了,整个大楼里一片寂静。 岳雅瘫软地躺倒在床上,两眼盯着洁白的天花板,眼神再次失去了光泽。 “呜....呜....呜....妈妈,妈妈.....” 在走廊的尽头,传来了那熟悉的声音。 “吱――吱――吱――” 随即,她也来了。 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啊―――――” 岳雅歇斯底里的叫声划破夜的沉闷,将死亡的气息带到人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