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夫妻》 楔子 香港弥敦道,喜来登旅馆,十五楼商务套房。 电动窗帘缓缓拉开,男人高大的身影伫立在落地窗前,凝望着有「东方之珠」称号的绚烂夜景。 蓦地,手机铃声响起,悠悠地回荡在寂静的房间里。 他伸手接起电话。「喂。」 「是我……」是个有些紧张的声音。 「嗯。」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准备了晚餐,想问看看……你大约几点回来?」 「下星期。」低沈的声音,回答得非常简洁。 「下星期?」 「我在香港,明天到上海,下星期三才回台湾。」他停了几秒,又说:「配合总公司几个主管的行程,所以出差时间提前了,我中午回去整理行李,留了纸条在妳的梳妆台上,妳没看见吗?」 「我……」 他听见电话那端急促的脚步声,她应该是奔去寻找留言纸条了。 「可是,今天是你的生日……」好一会儿,才听见她的声音。 「没关系,这不重要。」 他不在意自己的生日,他在意的是她与他之间的关系。 他清楚听见对方倒抽一口气,然后,两人沈寂无言。 静默许久,他终于开口。「还有事吗?回去再说吧,我要挂电话了。」 「那个……那、祝你生日快乐。」她急急地说。 「嗯。」 按下结束键,黑色的新款手机被包覆在厚实的大掌里,他倚在落地窗前,视线虽然落在繁华的街景,但是思绪早已飘离。 对于电话里有些颤抖、有点微弱的声音并不陌生,他清楚知道,那是和他结婚刚满三个月的妻子。 不是没有思考过结婚这件事,但他从未想到会来得如此突然。 为了父亲,他甘愿匆促地踏入婚姻生活,和一个认识不久的女子共度人生的后半岁月…… 这个决定,究竟是正确或是错误? 第一章 晚上七点,正是台北街头热闹时分,尤其在这个办公大楼林立的区域里,甫自工作中解脱的上班族,正以惊人的速度一波波涌入人潮中。 周颖青三步并作两步地越过两条街,穿过拥挤的人群,往公司附近的五星级饭店快步前进。 为了今晚这场相亲会,周妈妈不但软硬兼施,非要她点头答应不可,更是三不五时电话追踪,殷殷叮咛赴宴的大小细节。 呼……总算赶到了。她看看手表,真是要命,已经没有时间再到洗手间做最后的准备,她低头瞧瞧身上的装扮,米色毛料长裤套装,搭配淡咖啡色克什米尔围巾,珍珠耳环还安在,米色麂皮短靴也没沾上尘土。 一切似乎都还好,就这样上场吧。 放缓了步伐,周颖青又猛然想起,这可是第一次面对相亲这种场面,原本因为急着赶路而跳得飞快的心脏,此刻简直要蹦出胸口了。 周颖青深呼吸了好一会儿,力持镇静地进入餐厅。周妈妈正伸长脖子往门口张望着,瞥见她的身影,兴奋地挥手喊道:「颖青,我们在这里,快过来!」 霎时,正在用餐的客人们纷纷抬头,好奇地盯着她看。 太多的目光,让她更觉得难堪,周颖青咬紧牙根,低垂着头,快步走向角落的位子。 「真是对不起,我来迟了!」她连声歉意地入座,一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方刚端正的脸,浓密的黑发梳理整齐,饱满的鼻梁下,抿着线条优美的方唇。 那双明亮深邃的黑眸,正认真地凝视她。 周颖青的心猛然一提——他就是今晚相亲的对象吗? 他看起来分明是个优质精英型的男人,也接受这种老掉牙的相亲活动? 「明明要妳早点出门的,怎么搞的,让纪姨和张先生等了这么久?」周妈妈教训起女儿。 周颖青扬起唇角,勉强微微一笑,分不清自己的心情是害羞,还是尴尬。 「唉呀,没关系啦,颖青一定饿了,来来来,先吃点东西吧!」被称呼为纪姨的纪韵如是周妈妈的同学,她笑咪咪地热情招呼着,也替今晚登场的两位男女主角作介绍。「颖青,纪姨来给妳介绍新朋友,这位是张之玺先生,网象科技公司产品开发部门的协理,三个月前才刚从美国总公司申请调回台湾的分公司。」 纪姨转向张之玺,笑意更浓了。「之玺,这位是周颖青小姐,华扬国际公司总经理室的秘书。」 「嗯。」张之玺微扯唇角,淡淡地、非常简短地响应。 纪姨和周妈妈面面相觑,像是一阵寒风吹过般,顿时安静了下来。 这人……好冷淡。 周颖青有些不知所措,只得拿起水杯浅浅喝上几口,佯装若无其事。 「欸,我看就这样吧,」周妈妈开口暖场。「你们两个年轻人呢,在这里继续用餐,好好地、慢慢地聊聊,我们两个老太婆,就先去附近逛逛好了。」 「是啊是啊,我们去逛逛,你们慢慢聊、慢慢聊喔!」纪姨连忙回应。 这两位据说是老同学的默契真好,马上拎起了皮包急急离开,留下还来不及反应的男女主角。 就这么走人,留她和这个陌生人独战?搞什么呀……接下来怎么办呢? 她一抬头,正巧对上张之玺深沈的眼眸,周颖青更慌了。 张之玺沈定地观察着她——梳整扎高的长发有些微鬈,几绺发丝自然地垂落在额前,五官称不上亮丽抢眼,不过清秀温婉;米色系的合宜穿着,衬出白皙的肤色,显得气质优雅。 说起来,整体的感觉还算匀称——等等,他在想些什么?今晚不过是因为受不了爸爸三天两头的厉声叨念,和纪姨的苦苦哀求而勉强赴约,既然是打算应付了事,又何必在意对方生成何种模样? 但是话说回来,这一切都是老人家的安排,实在不该迁怒到眼前这位无辜的「新朋友」身上。 「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张之玺脸色稍微和缓,把刚送上来的热汤和几碟港式点心移至周颖青的面前。 「这个饭店的粤式料理做得很好。听说妳特别爱吃饮茶点心?」今晚相亲宴的地点,纪姨再三强调是为她特别挑选的。 「呃……是啊。」冷杀手终于开口,语气温和许多,再加上眼前食物的阵阵香味,周颖青的心情微微安定下来。 「有特别的原因吗?」他问。 这男人有着低沈而好听的声音,不疾不徐,她感觉自己原本飞快的心跳,慢慢地平稳了。 她抬起头来,秀气的唇角忍不住上扬。「前两年我曾经跟着主管被调派到香港分公司,那时候不知怎么地,总是起得太早,只好学学香港人,带份报纸上街吃早茶,久而久之,就喜欢上茶楼吃点心。」 周颖青伸手接过张之玺递过来的豆豉凤爪,小心地挟到自己的盘中,喝了口热茶之后,开始啃食。 她认真品尝着每一口厚重浓郁的滋味,好久没尝到这么道地的茶点,她越吃心情越好,心情越好就越吃越多…… 这位「新朋友」会不会太自然了点?就这么在陌生人面前毫不客气地……啃鸡爪? 张之玺看着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忍不住开口。「唉,看来我已经被判出局了。」 「啊?」周颖青疑惑地抬头看他,四目交接,她倏地发现,张之玺并不动筷,只是瞅着她看。 「听说,若是想让对方留下好印象,」张之玺替她斟满热茶。「就得坐三分板凳,轻声细语,抿嘴浅笑……」说完,他一脸兴味盎然地看着她。 周颖青低头看看自己面前的杯盘狼藉,恍然回神,正想往元盅汤包前进的汤匙,就这样停在半空中,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快吃吧,灌汤包凉了就可惜了。」张之玺浅笑。 「那……你怎么都不动筷子?」脸上一阵火热,周颖青只好低头假装搅拌热汤。 「我不爱吃这类的东西。在国外住久了,习惯简单的西式餐点,很少吃这些汤汤水水的东西。」 「啊?」这下周颖青更觉羞赧,怎好意思让一个陌生男人这么迁就自己? 「放心地吃吧。」张之玺又递来一碟珍珠丸,笑笑地开口。「对了,怎么会来相亲的?」 「嗄?咳、咳!」她刚喝下一口汤,却被这个问题给呛着了。 好不容易顺了口气,她故作镇定,耸耸肩膀,语气轻松地回答:「我妈硬要我来,刚刚你也看到的喽!」 张之玺浓眉微挑,唇角勾着笑。「我的意思是说,怎么会落到相亲的下场?」 怎么会落到相亲的下场?这是什么问题? 好,既然这么开门见山,那就不用客气,有话直说吧。 「我谈了三次恋爱。」周颖青坦白干脆地回答。「但是全都失败了。」 「才三次就投降?」他的笑更深了。 「倒也不是投降。我妈前一阵子去找大师算命,说是因为我的前世抢了三个女人的男人,这辈子注定得被横刀夺爱三次,才能解上辈子的冤孽。」 解决了珍珠丸,她继续说:「既然已经应验了大师所说的三次冤孽,所以现在,我妈就开始安排相亲活动。」 「有这种事?」张之玺笑了,摇摇头说:「什么年代了,还信算命仙的鬼话?」 周颖青淡淡笑应着。「妈妈总是不认为自己的女儿有那么糟糕,可是眼看着老是失败,只得想尽办法找个理由,好让自己心安。」 其实,三次的失败也不是真的很糟,可是她有些累、有些倦,更多是失望和茫然。 爱情真是折磨人的玩意儿,从认识、交往、劈腿到分手,无论她如何用心认真,记忆中的恋情都是以伤心收场,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够不费力气和心思,就遇上属于她的幸福归宿。 把最后一个虾仁烧卖推到张之玺面前,她认真地说:「很好吃耶,试试看好不好?」 张之玺点点头,举箸将她的好意送入口中。 他细细咀嚼,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周颖青。她说话的语调和嗓音,听来特别温婉和悦,让人轻松舒服。 很久没有这么认真地吃东西了,这虾仁烧卖确实鲜香味美。他喝了口茶,才说:「妳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也来相亲?」 「啊?喔。」周颖青放下筷子,细白纤手交迭轻放在桌上,柔声客气地问了。「那么,请问张先生——您,怎么也会落到相亲的下场?」 那一派正经的语气,逗得张之玺大笑起来。她认真的模样真是有趣! 没料想到张之玺会是这样的反应,周颖青一愣,一股热气又爬上了双颊。 「老实说,我并不想问这个问题。」轻抚着磁杯,她平顺了心情,缓缓地说。「我想,你一定和我一样,心底总有些不愿意说出口的过去。」 张之玺挑眉看着周颖青——她是这么善解人意的吗? 的确,他是不太想提这个话题,过往不愉快的感情,在他的记忆里留下深刻的痕迹,至今还难以抹去。 彼此安静地凝视对方,许久,他终于开口。「其实,也算不上有什么难言之处。我在美国时,原本有个在一起五年的女友,不过当时我爸反对,后来对方就跟别人结婚了。」 说得轻描淡写,他的心口却隐隐酸涩着。 「你忘不了她,所以就一直……一个人?」原来,他的心里还有人,难怪一开始的态度是那么冰冷。 「算是吧。」张之玺替她斟了茶,淡淡一笑。「不过,若不来吃这顿饭,我爸不会让我好过的。」 周颖青想起好友崔樱樱曾说过:「十个男人里只有两个可靠,但是一个是同性恋,另一个已经名草有主了。」 眼前这个男人再好,大概也轮不到她吧?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别人,她还有什么好多说的呢? 两个人默默喝茶,原本愉快的气氛陡然冷却了下来。 该说什么才好?周颖青盯着冒烟的茶汤,思索半晌,还是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 「但是,我觉得感情的痛苦,其实……很快就会过去,很快就会痊愈的。」 有这么轻松简单吗?她凭什么这样评断? 张之玺浓眉微微地皱了,声音有些沈。「五年的感情,岂是这么容易说忘就忘?」 他从来就不是在爱情之中轻易来去的男人,经历的时间越久,代表感情投入得越深。 「不,我的意思是,」周颖青放下筷子,清澈的眼神毫无畏惧地迎向他。「过去终究是过去,若是到了无法选择,也无法改变的地步,只好接受现实,伤痛就会慢慢痊愈了。」 「然后?」张之玺等着她的回答。 「然后就打开心胸,接纳另一段感情啊!」 「就这样?」他扬眉,有些诧异。 「是啊。」周颖青替他斟上热茶,顽皮地笑着。「别忘了,要说谈恋爱,我可失败了三次,总有些心得吧?」 这种事情也能拿出来说笑?她还真看得开。 「所以妳今天是在无法选择、无法改变的情况下,只好接受现实,来跟我认识?」他无奈地苦笑,伸出大掌。「我是张之玺,幸会。」 「哪是这样啊……」周颖青先是一怔,然后笑了起来,大方地伸手。「幸会,我是周颖青。」 嫩白小手轻轻握住张之玺的大掌,随即松开。 厚实的触感、微微的暖意,一股奇妙的感觉轻轻跃上她的心头。 不过,这个男人的出现只是身不由己,她不应该有太多的想象和期待。 就当作是和朋友的餐叙,反正,彼此都能交差了事就好。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顿然放开,闲适地喝口汤,举起筷子继续享用美食。 「还想吃些什么?」张之玺看着逐渐清空的盘碟,笑着问。 「真的吗?我可以继续点菜?」她像个孩子似地开心,认真思索着。「再来份腐皮虾卷好了,啊,还有奶皇包也很好吃呢。」 张之玺唤来服务生,除了嘱咐几道茶点,还替她添了热茶。他线条分明的唇际浮着淡淡的一抹笑,视线始终落在她身上。 虽然不是特别漂亮或是一眼就能吸引目光,但是她身上有一种很特殊的清雅气质,他难以形容究竟是怎样的感觉,却莫名地安心放松。 张之玺想起自己每天埋首工作的单调生活,有多久没像这样了?悠闲轻松地吃顿饭,没有负担的随意谈笑,若能多个这样的朋友,不也是挺好? 热腾腾的茶点陆续上桌,两人相视而笑,原先的拘谨和不安已消失无踪,两人像是熟识的朋友一般,彼此为对方布菜,谈谈笑笑地度过用餐时光。 准备离开餐厅的时候,张之玺一手抄起账单,一手替周颖青拎起椅背上的外套,轻轻替她披上,耐心在桌边等她整装后,才径自步向柜台买单。 这顿相亲宴吃得可真过瘾——这样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有人会像她这么不计形象地猛吃吗?而且,他还劝她多吃些,这……唉! 周颖青望着前方的身影,心里兀自胡乱揣想着,秀气的唇角却不自觉地轻轻上扬。 张之玺的身材真是高大,尤其是刚刚替她披上外套的那一刻,那股属于男人的刚强气势,让她忽然有些不自在。 走在他的身后,她闻到淡淡的古龙水味,是男人的气息……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悄然爬上心头,她感觉自己的脸颊似乎微微地烧起了。 她到底在脸红什么?人家心里还留着五年感情的影子啊…… 不管如何,今晚起码按着妈妈的心意完成任务了,回家后应该不会再被碎碎念了吧? 周颖青深深吸了口气,对着已经结帐完毕、等着送她回家的男人浅浅一笑,加快脚步跟上了。 *** 三天后的晚上。 周颖青下班刚回到家里,周妈妈便眉开眼笑地冲着她说:「我的乖女儿啊,明天晚上可别乱跑,张伯伯请我们吃饭哩!」 是哪家的张伯伯?她揉着有些发疼的额角,一脸茫然。 「就是纪姨的先生,张之玺的爸爸呀!纪姨说张伯伯想见见妳。」周妈妈呵呵笑。「女儿啊,之玺对妳的印象还不错呢!所以张伯伯特地邀我们上他家吃饭去!」 「张……之玺?」周颖青愣住了。 那晚张之玺送她回家时,两个人明明交换过手机号码,可是这些天过去,张之玺完全没有来电,按传闻中的相亲规则,她以为自己早已被淘汰出局,第一次的相亲到此就算结束,想不到还有续集。 印象还不错?这恐怕只是他的客气话吧! 「张家的背景单纯,纪姨又好相处,光是这点就很难得,妳可要好好把握。」 怎么把握?他的心底早就有人哪……她犹然印象深刻,清楚记得张之玺说起过去五年感情时,唇边那抹苦涩的笑。 周妈妈只顾着自己的好心情,她拉高嗓门下令。「妳听好,晚上好好睡个美容觉,明天是星期六嘛,下午呢,先去做个头发,啊,还要做脸喔,然后……」 绵延不绝的叨念像是蜜蜂般嗡嗡嗡地在耳边盘绕着,周颖青只是静静听着,没有出声响应。她一向是个柔顺乖巧的孩子,更清楚父母亲对她的用心和关怀。 这几年在感情的路上,她总是跌跌撞撞,但依然对婚姻怀抱憧憬,只是之前失败的例子太惹人伤心,让她逐渐对自己没有把握。 这些心情点滴,周妈妈全看在眼里,既心疼也抱不平,任何可能为女儿找到幸福的机会,当然说什么也不肯放过。 何况女儿才第一次相亲,对方家庭如此积极地进一步邀约,做妈妈的怎么坐得住? 所以她由着妈妈滔滔不绝地下指令,静静听着,照做就是了。 周颖青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按开音响开关,轻柔的钢琴音乐萦绕在属于自己的空间。 张之玺…… 钻进温暖的被窝里,纤细的手臂环抱自己,她想起那晚他温柔好听的嗓音,朗朗笑声,偶尔皱起的眉头,还有那股沈稳而令人安心的悠然气质。 明天还会见到他……她清楚感觉到自己的心口,居然怦怦地加快了起来。 *** 周末夜,张家灯火辉煌,帮佣的陈嫂忙着上菜,满屋子笑声不绝。 「今天可真是好日子哪!老是听韵如提起周太太和她是多年同学,却总是没机会好好认识。」张老先生声如洪钟地对周爸爸说:「周老弟,我们虽是第一次见面,却是一见如故,往后可得常来聚聚才行啊!」 周爸爸举起小巧的酒杯。「就是啊!这杯我先干为敬啦!」 纪姨和周妈妈更是笑得开怀,不但忙着斟酒布菜,嘴上也没闲着。「我不是早说过嘛,老人家就是要找伴哪,你看看,这下又多了合得来的朋友,可真好!」 周妈妈转向张之玺。「你说是不是呢?之玺?」 难得见到父亲开心的模样,张之玺也相当愉快。「周妈妈说的是。我平时工作忙,还请周叔叔和周妈妈有空的时候,多来家里走走。」 「你还好意思说!」喝了点酒,张老先生的嗓门更大了。「就是你这个兔崽子,到现在还不肯结婚,老是让我操心!」 张之玺脸色一愣,笑容陡然一僵。明明是愉快的场面,非得提这桩事搞坏气氛吗? 「唉呀,年轻人有他自个儿的想法嘛!」纪姨笑吟吟地打圆场。「老人家身体勇壮,又有好友相伴,够啦够啦,别贪心哪。」 张老先生看着众人,心里快速盘算着。前阵子他听纪韵如提起老同学未婚的女儿周颖青,当下就要安排两人见面认识,无奈儿子立刻绷着冷脸拒绝。 哼,这事由得他作主吗?既然有不错的女孩,岂能轻易错过?难道要放任儿子孤单过一辈子吗? 他算准儿子的脾气,多唠叨了几次,果然倒也乖乖去赴相亲宴了。 听说那晚他还体贴地送女方回家,若不是对人印象还不错,这个平时不太与女人来往的儿子,怎么可能这么知礼数? 于是,他要纪韵如安排今晚的餐会,一来想看看周颖青这女孩究竟如何,再者顺便观察两人相处的状况。 周颖青果然是个温婉清秀的女孩,气质娴雅,刚刚闲聊了几句,应答大方得体,当下就让他决定非促成这桩喜事不可。 「我哪贪心了?瞧瞧颖青,亭亭玉立,聪明又懂事,这款女孩子上哪找?你倒是说说看!」张老先生乘机开口,毫不退让地逼儿子。 周颖青正要端起果汁,惊得差点连杯子都端不稳。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好! 还来不及反应,张老先生竟然转向她,放软音调,认真问起:「颖青啊,之玺的脾气不太好,不过倒是挺上进,给他个机会交往看看,妳觉得如何?」 这是怎么回事?「我爱红娘」也没这么猛吧? 周颖青原本就脸皮薄,霎时一股热气狠狠地轰上脸颊,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张之玺一眼瞧见她的窘样,不知怎么,冲口便为她说话了。「爸,您喝多了,医生不准您这么任性,我看还是请纪姨先陪您在院子散散步,解解酒,别为难客人了。」 「我为难客人?」张老先生先是一怔,继而拍掌大笑。「呵呵,好小子,想替颖青解围啊?好、好,周老弟啊,咱们到院子走走,让年轻人喘口气、说个话吧!」 若是这两人真有意,要他立刻消失也没问题! 「是啊,走喽走喽!」双方长辈笑呵呵地起身,往庭院方向行去。 笑声犹然回荡在屋里,张之玺走向周颖青,无奈地苦笑。「真是抱歉,我爸老是任性胡闹,刚刚的事情,请妳不要放在心上。」 意思是,他并没有打算和她交往?连考虑看看都没有吗? 直接被拒绝的难受与酸涩令她心口一揪,两颊的热度迅速褪去。 周颖青避开他的视线,想试着转移话题。「张伯伯……退休了吧?」 「嗯,退休好几年了。他在教育部里当了一辈子小官,总是不得清闲。」张之玺领着她到客厅沙发上坐下。 安静的客厅里,只剩下两个人,张之玺高大的身躯占据了双人座沙发的大半,太靠近的男人气息,让周颖青莫名尴尬,只好将目光移向四周。 墙上挂了数幅国画和字墨,她好奇地问:「听说张伯伯写得一手好字,这些都是张伯伯自己的作品吗?」 「不是,大都是纪姨的。」 「纪姨?」周颖青讶然。「我只知道纪姨和我妈是高中同学。」 「纪姨是国画老师,有一年教育部办国画展,我爸就这样认识了纪姨。」张之玺口气平淡地说。「我妈在我国小三年级时生病过世,爸爸一直没有再婚,即使纪姨都已经住进来这么多年,陪了我们这么久,也没有办个手续之类的,老实说,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我以为老人家是重名分的。」 周颖青望着他,线条方刚的脸,浓眉下是一双黑眸,修长的双腿随意迭靠在沙发旁,真是个端正好看的男人。 想起这是第二次和他单独相处,她又紧张了起来。 「喝点咖啡?」张之玺侧过头,炯亮的眼神迎上她的视线。 「不,我……我不能喝咖啡的。」周颖青有些慌乱,吶吶地回答。「一喝咖啡就容易心跳加快,很不舒服。」她摀着胸口,表情认真。 清秀的脸颊有些粉红,是害羞吗……张之玺想起方才她被老爸随便几句话就惊吓得手足无措的模样,似乎是个单纯而没什么心机的女人。 不过,他并不了解女人,否则也不会守着前女友谭莉五年,却让她忽然成为别人的老婆。 「那么,来点热茶?」他又问。记得相亲那天晚上她喝了不少。 「好啊,但是不能喝乌龙茶,呃……我怕失眠。」周颖青担心自己被误以为是故意找麻烦,脸色更尴尬了。 「我知道了,」张之玺抚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睨着她。「看来妳的心脏不太好,只能喝白开水是吧?」 「也不是这样,我的心脏很好啊……」周颖青更认真了,急着想解释,猛然一抬头,对上张之玺带笑的眼神,倏地明白了什么,嗔了他一眼,抿嘴笑了起来。 「你故意的……」她低声说着。 「只是怕妳觉得无趣。」张之玺看她秀气的脸蛋更显绯红。「我知道今晚这种场面很尴尬,原本以为只是大家一起吃个饭,没想到我爸说了些胡闹话,希望不会让妳太困扰。」 「别这么说。」她无奈笑着。「我爸妈总是四处敲锣打鼓,就怕别人不知道家里有个嫁不出去的女儿,所以我很了解张伯伯的心情。」 「周叔叔周妈妈是该焦急,放着这么好的女儿在家,怎么能不急?」 「你——」这话是褒还是贬?是真还是假?周颖青一时接不上话。 「我是说真的。」张之玺笑着起身。「等我一下,马上回来。」 高大的身影隐入厨房,很快又出现了,还带了一瓶矿泉水和杯子。 「我不太懂茶,还是喝水比较保险,免得害妳失眠,我可罪过了。」他打开瓶盖,替她把杯子斟上八分满的矿泉水。「慢慢喝吧,反正今晚还有很多时间。」 「啊?」 「妳以为这群长辈会这么简单放过我们吗?待会儿八成还会要我送妳回家之类的。」 「不用吧?我和爸妈一起来,应该要一起回去——」周颖青话还没讲完,纪姨从门口进来,匆匆从柜上拎了自己和周妈妈的皮包,还回头交代:「我们要去大安公园散步,之玺,晚点记得送颖青回家,嗯?」 「嗯。」他笑着点头,眼神对上她——瞧,我没说错吧。 好吧,你还真厉害——周颖青莫可奈何地笑了。 张之玺站起身来,走近窗前,皎洁的月色映着树影,院子里的笑语声随着众人的脚步逐渐远去。 家里有多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自从父亲退休后,生活越来越平淡,加上他长年居住国外,这个家,已经沈寂许久。 今晚是该谢谢周颖青,是她让父亲罕见地兴致高昂心情愉快,看得出来她是父亲喜欢的媳妇人选。 可是,他心底的那扇窗,早已经上了十八道锁了,岂是容易就能解碼开启? 想到这里,前女友谭莉的影像浮现在脑海里,一抹痛楚瞬间闪过他的心头。 认识她,是他在美国念书时的事。两人完成硕士学业后,同时考进全球知名的软件开发公司「网象科技」,分属不同部门。 两年前,父亲和纪姨到美国探视他时,他已经升任至研发总部的经理,特地带着谭莉接机。一路上,父亲冷淡的表情,让他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 当他表示打算要和谭莉结婚,父亲立刻暴跳如雷,坚持反对,说她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跟老人家说话眼神四处飘散,分明是对他和纪姨不尊重等等,他还来不及缓和父亲的情绪,老人家便气呼呼地收拾行李返家,结婚计划也只好暂时搁下。 不久,张之玺的工作日益繁重,两个人的生活也慢慢起了变化。 谭莉娇艳的容貌配上高健美的身材,加上积极主动的个性,吸引了离婚多时的总财务长威廉的注意,几次晚餐邀约之后,谭莉就被威廉的蒂芬妮六爪钻戒给稳稳套住了。 五年的感情,就这样画上句点。 他没有责备谭莉,二话不说地如她所愿,悄然离去。只是,往后的日子,他的心像是沈入死海般,再也无法潜越过去,开始另一段情事。 不是周颖青不好,是他自己扣上的锁,还没有能力开启。 气氛很沉默。望向窗前高大的背影,周颖青的心情有些沈。 他宁可独自看着窗外的夜景——和她在一起很无趣吗? 她知道自己的个性不够活泼风趣,不够慧黠伶俐,也许是因为这样,别的女人轻易就能取代她的位置,以至于那些自己全心投入的恋情,总是无法长长久久。 「我们也出去走走?」张之玺终于拉回思绪,一回头,看她依然坐在沙发上,秀气的脸庞似乎若有所思,有些过意不去。 他不该怠慢客人的,况且待在家里也太闷了。 周颖青没有拒绝。她微笑着起身,跟着张之玺走出日式宅院。两人并肩走在安静的巷弄里,张之玺刻意放慢步伐,低沈的嗓音和她交换职场上的心得,也对时事发表意见。 绕来绕去,在附近的街道来回走了好几趟,直到发现巷口的小吃店打烊了,两人才惊觉已经将近晚间十一点了。 周颖青讶然地看着自己的腿——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竟然不觉得疲累酸痛。 张之玺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带着她净是绕圈子。谁受得了这样走来走去,更何况她还是穿着细跟鞋! 他罕见地露出尴尬的神色。「对不起,都怪我说个不停,妳的脚还好吗?一定很累了……」 「不、不!」她赶忙回答。「我听得很入神,一点也不累的。」 这是事实,和他相处时的感觉太美太好,让她忘了脚酸腿疼,甚至偷偷地希望那些走过的道路无限延伸,让她和他能就这样一直走下去。 张之玺把她带到附近路口的超商前。「妳在这里等我,我回去开车送妳回家。」 「好。」周颖青柔顺地答应。 走了几步,他又回过头来,指着光洁的店面。「外面冷了,妳先进去里面等我。」 「好。」高大的背影逐渐远去,她才走进超商。 翻着架上的杂志,她的心思早就飘得老远。 张之玺不是好耍嘴皮子的人,可是,无论他聊的是什么话题,都能让她听得专注认真,又觉得愉快有趣。 和他相处的感觉很舒适、很安心,彷佛是午后冬阳般的暖意,温柔得让人想这样安静地倚靠着他。 她知道自己禁不起爱情里的惊涛骇浪,只适合平静清淡的生活,就像今晚和他一起度过的感觉,温柔而闲适,沈稳而笃定。 还会再见到他吗?如果这份美好温暖的感觉能继续下去,该有多好…… 她的心头,忍不住隐隐期待着。 第二章 信义计划区的精选跃层。 张之玺环顾刚装潢整理好的新房子,心底轻松不少。 在台湾分公司的工作状况逐渐稳定之后,父亲拿了一迭中介公司的数据给他。“成家立业,男人本分,去!去外面买个房子。还有,最重要的是好好找个女主人!” 这样也好,既然工作上一切步上轨道,是该为自己寻找一个合适的生活空间了。 不过,要找个女主人……显然比买房子困难多了。 谭莉的闪电结婚,着实让他消沉了好长时间。 爱情究竟是什么?和谭莉在一起五年,他以为这辈子不会再有任何变化,谁知结果竟是如此落寞地收场。 他完全失去谈情说爱的心思,于是将时间和精力专心于工作上,几次晋级升迁,他眼看就要跻身进入总公司产品开发部高阶主管行列,但半年前,父亲因为感冒转成急性肺炎而住院时,相识多年的家庭医生在越洋电话里沉重地告诉他,退休之后的父亲,体能状况大不如前,恐怕需要长时间的调养,更需要家人的关怀和照顾。 他立即决定放弃即将升职的大好机会,申请调回台湾分公司任职,以便有多些时间陪伴日益衰老的父亲。 当他安排妥当,拎着简单的行李回到台湾,出现在家门口时,父亲惊喜却刻意要装作面无表情的模样,深深撼动他的心。 不过,多年单独在外生活惯了,在返家与父亲同住的初期,他实在难以理解老人家的思考模式,也难以接受父亲干涉、过问他的生活,但他都忍耐下来,只求父亲能有一个愉快安详的晚年。 现在有了自己的空间,以后不但可以继续在工作上全力以赴,下班之后,也可以随兴过生活,想到这里,张之玺的唇边浮现了一丝笑容。 他轻松地在沙发躺下,打开电视随意转台,电话铃声忽然急促地响起。 “之玺,快,你快回来!”是纪姨。她惊慌地喊着张之玺。 “发生什么事?纪姨,你慢慢说。” “你爸昏倒了!我、我……”她声音颤抖,接着泣不成语。 “纪姨,你先打电话叫救护车,我现在马上回去!”他镇定地交代,抓起钥匙,立即冲出大门。 急诊室里一片混乱,主治医生匆匆赶到,各种检查仪器火速推到病床边,医护人员拉起布幔,里里外外忙进忙出,张之玺扶着纪姨,焦虑不安地等待着。 半个小时过去,医生走出布幔,两人赶紧靠过去。 “是心肌梗塞。”医生表情严肃。“目前暂时脱离危险,但是要住院观察看看,再决定治疗的方向。” 饱受惊吓多时的纪姨,此时终于崩溃地掩面啜泣。“怎么会这样?这怎么办啊!” 此时,医护人员正把张老先生推出布幔,转往病房。“纪姨,我们快去看爸爸!”张之玺迈步跟上推床,厚实的大掌急着握住父亲的手。 张老先生双眼紧闭,身上插挂了许多仪器线管和点滴,张之玺小心地抚着父亲充满皱纹的手,一时之间,说不出的莫名情绪涌上,他的眼眶起雾了。 纪姨在数度激动落泪后,趴在父亲的床边睡着了。 长夜漫漫,张之玺一点倦意也没有,在心底虔诚地求着父亲能快些清醒过来。 只要可以让爸爸好起来,他什么都愿意做…… 天终于亮了,透着蒙蒙雾色,张之玺看着病床上的父亲和详的睡颜,和纪姨困倦的模样,心情平静许多。 病房外的人声逐渐沸腾起来,张之玺索性到走廊上透透气。 再回到病房时,父亲已经醒来。他正要开口,张老先生指了指仍然趴睡在床边的纪姨,摇头示意要他别吵醒纪姨。张之玺点点头,和父亲对望着,表情平静,心情却是十分激动。 他还能像这样看着父亲多久呢?如果昨晚延误了送医时间……他不愿意再想下去。 父子俩就这样在晨光中凝视彼此,直到纪姨悠悠醒来,惊喜激动地抓着张老先生的手,又哭又笑。 张之玺松了一口气。总算,有惊无险。 主治医师巡房过后,张之玺被父亲赶出病房。 “我好得很呢!去上班吧,去去!” 拗不过老人有的坚持,他只好劳烦纪姨多费心,先回家换衣服,驱车前往公司。 一边主持例行性的会议,张之玺仍然和纪姨保持联系,随时询问父亲的病情,大致将工作交代给属下之后,已经是夜幕低垂之际。 匆匆赶至医院,张之玺走到病房外,便已听见笑语声。他轻轻推门而入,狭小的单人房里,热热闹闹地挤满人,原来是周爸爸周妈妈和……周颖青。 纪姨笑咪咪地说:“唉呀,说人人到,瞧,之玺来啦!” “周叔叔、周妈妈,还劳烦您们来看我爸。”张之玺真挚道谢。 “应该的嘛!老人家病痛难免,有朋友作们,好得快些嘛!”周爸爸转头对着张老先生呵呵笑着。“过两天等老大哥出院了,我再教您几招气功,对身体好!” “好好!一言为定!”张老先生病颜浮上微微笑意。 不过,练气功虽好,可不是眼前最重要的事—— “咳咳!”停顿了几秒,老人家的嗓音有些嘶哑。“唉,我是越老越不中用了,既然颖青也在这里,不如我来开个口。”老人家朝着周家三人说:“颖青真是个好女孩,一听见我病了,马上来看我,让我打从心底欢喜。” 周颖青有些尴尬。“张伯伯别这么说,这是应该的。”唉,还不是一下班就被妈妈押过来! “瞧瞧,这么懂事的女孩子,上哪找啊?喏,现在眼前就有,之玺,你是不是应该好好把握?”老人家笑咪咪,好声好气地说着。 周颖青惊得不知所措,一颗心却飞快地跳着。她一抬头,正好看见张之玺冷冷抿紧了薄唇,没有出声。 怎么?这是什么意思?她莫名地又是一阵心紧。 “周老弟啊,我一整天躺在这里,想的就是这件事。”张老先生认真地说。“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若是你们不嫌弃,不如就让我这老人家有福气,有颖青这样的好媳妇吧!” 躺了一天的病床,他左思右想,这两个年轻人虽是刚认识不久,可是无论性格、学识或家庭背景,分明是合适得不得了。 但这两人的动作实在太慢,或者该说是自己儿子不够积极,若不乘机添点柴火,这锅温水要待何时才能沸腾呢? 天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可以看望着儿孙,他可不想连孙子都没见过,就抱着遗憾归西啊! “爸,您别说了,医生说您得多休息——”料不到父亲会提出这种要求,张之玺赶紧阻止。 “你这免崽子!我若不替你好好想办法,万一我就这么两脚一伸,到时教我怎么去见你妈?”张老先生坚持。“你若真有孝心,这件事就由我来作主!” 不让张之玺有开口的机会,老人家转向周氏夫妇。“周老弟、弟妹,如何?” 两人面面相觑,踌躇半天,周爸爸才开口。“之玺是个青年才俊,有这么好的女婿,我们当然高兴,而且年轻人的终身大事,我们长辈自己要作主,只是……也得他们愿意才行啊!” “是啊。现在就提结婚,速度也太快了点,我看不如这样吧,”纪姨开口打圆场。“之玺和颖青,你们就以结婚为前提交往看看,如果彼此合意,半年后准备结婚,如何?” “半年?你敢保证我这命还能等上半年吗?”张老先生还是有意见,又下一帖猛药。“这样吧,过年前把婚事办妥。” 张之玺僵硬的脸色一阵青白。“爸,您别闹了,该休息了。” “现在离农历过年,大约也只有一个半月,太急了!”纪姨找理由哄着这对父子。“还得看日子、饭店、酒席、婚纱拍照等等,这些事情也不是说订就能马上订得到啊!” “婚纱拍照还不容易?有钱马上就能搞定!至于喜宴酒席,台北市那么多饭店,难道没得安排?再说,别以为我老了、病了就没用,过去的人脉还是有的,要乔个几十桌酒席没那么困难!” “爸,您别再闹了!”张之玺忍不住出声制止。 “我认真得很!”张老先生目光炯炯地盯着他,非要个答案不可。“颖青哪里不好?你倒是说说看!” 先别提老人家逼着他结婚的想法有多天真——他望向病床旁的生理监控仪器,光是谈这件事,仪器上的血压数字已经不断飙高,得想办法让他安静下来休息才行。 “她很好。”叹了口气,他出声安抚父亲。“爸,您先休息吧!” “觉得颖青好?很好——”老人转向周颖青,刻意柔声说:“颖青啊,那你觉得之玺呢?” 周颖青手足无措,怎么也答不上来。 老人又猛地一击。“颖青,只要我和纪姨在一天,一定不让这混小子欺负你,保证让你天天幸福,考虑看看好不好?” 她低头不语。 整个病房的气氛安静沉重了起来,毕竟,这可是一辈子的事,谁敢先出声? “颖青啊,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欸?”老人等着。 “张伯伯,呃……之玺是很好,可是我……”周颖青艰难地思索着该怎么说比较恰当。 “那好,既然你也觉得之玺好,就别再可是什么了。”老人悠悠哀叹。“你们也知道,我这命啊,能等的时间可不多!唉……” 后面这段话,让大家有话也不好多说了。 “年轻人说好就好,我们为人父母的,总希望孩子们找到好归宿啊!”周爸爸终于出声,周妈妈也跟着笑嘻嘻地点头。 “呵呵,那么咱们就这么说定了!”老人笑得可开心了。 “那……我想……我先回去好了。”事出突然,周颖青的脑袋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一个重病的老人,还是先离开为妙。 “也好,之玺,你称送颖青回去。昨晚你也折腾一夜,回去休息吧,有你纪姨在这里就行了。”这会儿,张老先生倒是精神百倍。 张之玺不语,开了门便走,周颖青与众人道别后,默默地跟在张之玺身后,离开病房。 纪姨跟了出来,拉住张之玺。“我知道你不高兴,不过还是得先哄着病人,慢慢再劝你爸,嗯?” 张之玺微微一叹,才点头离去。 医院大门口冷气呼呼吹着,张之玺掏出钥匙,转身对她说:“你先在这里等,我去把车子开过来。” “不用了,我和你一起过去吧。” 张之玺没有拒绝,两人一起走向停车场。 一路沉默,思索许久,张之玺才开口。“真是抱歉,我爸实在……很任性。”声音有些喑哑。 “没关系,我可以理解。”她是可以理解,但不表示她能接受。 进入车内坐定后,她觉得应该要说清楚。“我不是排斥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相亲的意思应该就是这样,但是,要谈结婚,这……” “我知道你的意思,刚刚你也听到纪姨的话了。”张之玺无奈一笑。“我爸只是一时兴起,现在他的身体状况还不太稳定,过几天后,我会跟他说清楚。你就当作没这件事吧。” “喔。那……就好。” “或者,你也同意这样就结婚?”张之玺转头,黑眸认真地看着她。 “当然不是!”她急着回答。“刚刚,我是实在不知道怎么拒绝他老人家……” 他笑笑。“哪有才认识几天就结婚?这可不是演电影。” 以前他想和谭莉结婚,老人家不同意,还耍脾气回台湾,现在倒是直接点名要周颖青当媳妇,也不想想两人才刚认识,谈结婚未免太早,真是越老越番癫,有理都说不清了。 “对啊。”她附和。 “结婚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低声说。 周颖青没有接话,目光越过一盏一盏的街灯,紧紧握着自己的双手,半晌,才轻轻开口。“那……结婚应该是怎样呢?” “这……”张之玺认真思索,过了几个路口后才回答。“至少不应该是像这样,莫名其妙就被推去和陌生人结婚,对你来说,很不公平。” 他只考虑到对她不公平……他们……只是陌生人吗? 周颖青的心口微微揪着。 看来,她连让人考虑结婚的念头与冲动都没有。 “对你也很不公平啊。”安静许久,她才开口。“更何况,你还没忘记那五年的感情……” 怎么能轻易就忘记?张之玺唇边浮上一抹涩然的笑。话说回来,五年的感情都不可靠了,更何况是初相识。 “算了……暂时别想这些了。”张之玺淡淡响应,把飘得老远的心思拉回来,然后专心开车。 车子平稳先进着,周颖青的目光望向张之玺。他神情严肃,少了笑容的方唇收得平整,大手熟稔地握旋着方向盘,专注地驾驶爱车。 除了结婚,不能谈谈其它吗?他们不是很能聊的吗? 他的声音质感很好,说话时的语调很沉稳,偶尔会开玩笑地捉弄,她很喜欢听他说话…… 感觉到被注视的目光,张之玺转头,直直对上有些蒙雾的双眸。周颖青微微一笑,别过头,佯装欣赏车窗外的街景。 两人继续沉默,只有轻柔的音乐环绕在幽静的车内。 提到过去不愉快的事情,张之玺的心情有些低荡。他不想以这样的情绪和周颖青相处,可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或是该继续说些什么。 到了周颖青家公寓大楼门口,车子停妥后,张之玺忽地倾身越过她的胸前,伸手替她打开车门。 “晚安。” 他嗓音温柔,如此靠近,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口,又倏地一震。 “谢谢你送我,晚安。” 周颖青低着头快步走入大门,正巧碰到在门口等同学的妹妹周可云。 “姊,是谁送你回来?哇~~是lexus顶级房车耶!很赞喔!” 周颖青不回答,周可云追着问。“姊,那个人是谁啊?” “是谁……”周颖青回头看了眼已经离去的车影,淡然地说:“陌生人吧!” “陌生人?你随便坐陌生人的车?”周可云一头雾水。 她没有回答,踩着沉沉的脚步隐入电梯。 张之玺打开灯,跃层的高级房宅内,照例是独自一人。 他伸手朝着墙上按了几个按钮,大提琴温柔的音韵流动在房内。 昨晚一夜未眠,今天在公司又连开了两个会议,再加上刚刚父亲的一场闹剧,一天一夜下来,他觉得十分疲累。 电话录音机闪着橘色小灯,张之玺轻触播放键。 “喂,新居落成啦?什么时候出来庆祝啊?打你手机找不到人,回个电话给我吧!”是谷东川,大学社团的死党,现在是大伊证券公司投信部经理,张之玺回到台湾定居之后,两人常在一起喝点小酒,解解心头闷。 打开冰箱,取出一罐冰啤酒,张之玺随手拨起电话。“是我。” “嘿,我在‘oz’,来喝一杯吧!”慵懒的沙发音乐伴着谷东川的轻笑。 这家伙可真享受。他吁了一口气。“不去了,我爸昨晚送急诊,整整折腾了一天一夜,我很累。” “这么严重啊?还好吧?” “目前状况稳定,”张之玺扒了扒头发。“但是,他竟然莫名其妙要我在过年前结婚!” 他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喔呵!”谷东川夸张地叫起来。“张伯伯果真厉害,三两下就搞定了!怎样,要结婚了,新郎官的心情如何啊?” “搞定什么?结婚可以这么草率吗?何况对方也没有这种意思啊!”一整晚,他觉得无奈而疲惫,在老朋友面前,也藏不住情绪。 “慢着慢着,她长什么样子?有没有比谭莉漂亮?说来听听。” 她长什么样子?站在落地窗前,他认真思索着。 周颖青和谭莉完全不同。论容貌,她不算漂亮,论个性,也不若谭莉的娇媚活泼,可是她有一种很特殊的气质,沉静而优雅,清丽中透着慧黠,她不多话,可是也不令人觉得无趣沉闷。 和她相处的时候,其实,很安然,很愉快。 “这不是长相的问题。”是对她有了好感吗?他闷闷地回答。“我觉得对她很抱歉,无端拉她进来。” “既然都拉进来了,就干脆顺着老人的意思,早点结婚啊!” “老人家胡闹,你也想凑热闹?” “唉呀,反正早晚都得结婚。”谷东川说。“好歹也是你老爸满意的,先娶回家供着再说嘛!” “说得可真容易。”结婚这等人生大事,只是为了让老人家高兴吗?一股闷气充塞在胸口,张之玺大掌一使劲,啤酒罐随便喀啦喀啦作响。 “本来就很容易,是你想得太困难。”谷东川眼睛溜转着,又出了个主意。“喂,不如介绍一下吧?说不定她一眼就看上我,那你就不用苦恼了!” “谷经理,你是喝太多还是喝不够?这个想法未免太蠢了吧?”他叹了口气。“我会想办法让我爸打消主意的。” “哈!还亏你当了他三十年的儿子,”谷东川呵呵大笑。“你老爸要是这么好商量,你老早就把谭莉娶回家啦,不是吗?” “拜托,别再说这些。我真的累了。” 挂断电话,张之玺疲惫地躺到床上。 人人都说结婚是人生大事,可是他的人生大事竟然落到这般地步,任由老人家随意圈选决定? 回想起今晚的闹剧,他有说不出的郁闷。 伸手熄了灯,让身子深深地沉入软软的床枕中。一切,就等明天再说吧! 不管发生什么事,太阳照常打东边升起。对于一向认真工作的周颖青而言,繁重的事务压力,让她几乎已经忘了昨晚的荒谬闹剧和难以言喻的沉闷心情。 下午三点钟,她正忙着准备明天的董事会议数据,桌上的电话响了。 话筒里传来周妈妈笑呵呵的声音。“女儿啊,我已经请大师挑好日子啦!正好在过年前,把你这盆水给泼出去哩。嗳,人算不如天算,这可真是个好姻缘!” “什么?妈,你们是玩真的?!”周颖青惊喊。 “嗟~~什么玩真的假的,这种事哪能随便说说!”周妈妈强调。 “你们昨天就是随便说说啊!”周颖青很少这么激动。“爸跟妈怎么可以这样就答应张伯伯,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同意啊!” “但是你也没有反对啊!你这傻瓜,想想看,好不容易有这么好的对象,难道又要放着让他变成别人的吗?当然要趁这个机会尽早下手!”周妈妈是何等厉害的角色。“不然,你自己去跟张伯伯说去!” 张之玺这种极品女婿,她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傻女儿轻易错过! “说就说嘛!我今晚就去说!哪有爸妈这样硬要女儿结婚的,就那么怕我嫁不出去吗?!”她气极了,喀地挂断电话。 下班后,周颖青真的到医院去了。 也许,直接由她这个“陌生人”开口推拒婚事,会比纪姨和张之玺劝说张伯伯来得容易。 拎着刚买的水果礼盒,她在病房前徘徊许久,口中喃喃自语地演练着待会儿要对张伯伯说的话,又认真做了几个深呼吸,好不容易平缓情绪,正要敲门时,身后传来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 “你在这里做什么?” 喝!是谁?她回头一看,原来是张之玺。 “喔,你来得正好,我是为了结婚的事来的。”周颖青抚着胸口调整气息。“我妈说今天已经挑好结婚的日子了,这实在是……所以,我想向张伯伯说明清楚。”[热%书m吧*独5家(制/作] 她想起昨晚在车上的对话,语气沉了下来。“我们也谈过了,这、总不能……真的就这么结婚吧?” “周妈妈可能误会了。”张之玺点头。“我和你一起进去。” 推门而入,张老先生正熟睡着。纪姨比了个手势,和他们一起走到房外走廊上。 “纪姨,张伯伯……” “唉,张伯伯下午又不舒服,直喊胸闷难受,医师来了一趟,说是目前状况还不稳定,交代一定要保持心情平稳愉快,不能再让他受任何刺激了。”纪姨看着她。“颖青,有什么事吗?” “我、我是想来跟张伯伯说,”周颖青指了指张之玺。“呃,我和他……不能结婚。” 这两件年轻人一起出现,她心里也大约猜得出来,铁定是对婚事有意见了。 原来,她也觉得太早提结婚并不妥当,因此昨晚众人离开后,她想劝劝之玺的爸爸,可是—— “我当然知道马上要他们结婚是夸张了点,但是,若不给他们一些压力,在背后推他们一把,难道要由着他们温温吞吞地浪费时间?所以我没指望他们真的马上结婚,但至少要逼他们开始正式交往啊!”老先生笑着这么说。 “这……可真是险招。” “幸好周老弟、周弟媳也同意他们两个,所以也不算什么险招了。”老先生很认真。“不过,你也知道之玺的个性一向内敛,除了偶尔给我冷脸看之外,总是把情绪忍下来,你可得花点时间和他谈谈,别让他亏待了颖青。” “又用得上我了?”她轻笑。 “你和他不都已经是母子了吗?由你来劝,他会听进去的。” 既然已经被点名做推手,她也只得试看看。 “我听说了。”纪姨依然是一抹笑。“颖青的妈妈以为你们真的要赶在过年前结婚,已经请大师挑了个黄道吉日。” 还真的挑好日子了?动作也未免太快了吧!张之玺的脸色越来越僵了。 “我忘了要和颖青的妈妈先商量好,没想到她把你爸的话当真。还亏我和她是老同学,默契不知道去哪了。”纪姨一叹。“老实说,你爸的病况这么不稳定,我现在心慌得很,也不知道该拿你们的婚事怎么办才好。” “可是,纪姨。”张之玺开口了。“你也清楚我和她才刚认识不久,爸爸硬要扯上结婚,这实在是——” “太离谱了。”周颖青接话。 “是吗?”纪姨微微一笑。“之玺,你先进去陪着爸爸,我和颖青说几句话。”支开了张之玺,纪姨轻轻拉过周颖青细嫩的手。“颖青,你觉得之玺如何?” “他……”她认真地想回答这个问题,却感觉脸颊蓦然热烫了起来。 “至少不讨厌,是吧?” 她蓦然想起来那夜在张之玺家附近散步的情景,黑夜里高大的身影,安稳地和她并肩漫步,耐心的倾听与温雅的谈吐,还有偶尔互望时,那双总是认真看着她的黑眸…… 她不讨厌,而且,还有一点点的喜欢。 可是…… 瞧着周颖青飘上红云的脸蛋,纪姨笑了。“颖青,我虽然不是之玺的亲妈妈,但是也在他身边看着十多年了,他人品端正,做事负责认真,绝对是个可靠的好男人。有我们的保证,只有你们两个人愿意,感情可以等结婚后慢慢培养啊!” “可是……”周颖青想说什么,犹豫半天,还是放弃了。 “可是什么?” 可是他的心底还有别人哪! 说是这句话,她就是说不出口。 “感情的事情不是只有单方面,纪姨,结婚不应该由我来决定……”停顿好一会儿,她才这么回答。 纪姨一笑。“我知道,我会问问之玺的想法。如果你们两人真的不能接受,做长辈的怎么也不能勉强。” “谢谢纪姨。” “不过,有时候考虑太多,反而是失去机会,如果你对之玺的感觉还不错,那就不要错过这个缘分。”纪姨拍拍她的手,温柔鼓励她。“先回去考虑看看,好不好?” 年轻人别扭的心思,她心底清清楚楚。 虽说婚姻应该是经过审慎考虑再做决定,但是万事具备又如何?还不是有很多人爱情长跑多年,依然跑不到想要的幸福终点? 虽说这对才子佳人并没有真正地认识交往过,但是,张之玺沉稳内敛,周颖青温婉秀丽,她喜欢这两个孩子,希望两人可以成为彼此幸福的依靠。 周颖青点头允诺。“嗯……我回去想想。” “乖。”纪姨心思一转,又开口了。“颖青,可以帮我买杯咖啡吗?这两紧张死了,需要来点咖啡因。” “没问题,我马上去。” 周颖青的身影远去,纪姨走回病房,轻轻开启房门,对着床畔的张之玺招手。 “她回去了?”他轻声走出,张望走廊,微微讶异地问。原本打算等会儿送她回家。 “颖青去替我买咖啡。我们谈谈吧。”纪姨带着笑,开口却是格外认真。“我知道突然提起结婚这事,的确是太急了些,我本来想替你拖缓时间,但是你也看到了,爸爸一天比一天老了,唉……”叹了口气,她继续说:“他只有你一个孩子,辛苦一辈子,就为了能看顾你成家立业。你也清楚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老人家没有什么遗憾,只想亲眼看着唯一的孩子完成终身大事。” “我知道。” “颖青是个很善解人意的女孩,感觉上你也和她相处得不错,是吧?” “她是很好,我们也聊得来,这些我不否认。”张之玺吁叹一口气。“但是不能因为爸爸生病,就要我们马上结婚,我们还不熟识彼此,怎么能确定就这样过一辈子?” “我了解你的意思。可是感情是很奇妙的事情,例如我和你爸。”她款款道来。“我们之间虽然没有一张制式的证书,但是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相互做伴,约定好要陪对方到老,之间也有遇过许多问题,是靠着彼此坚定的信念,才能一直走到现在。之玺,只要彼此有共同的信念,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你认为呢?” “这样说是没错,纪姨。” 如果,当时谭莉愿意坚持和他一同生活,两人努力改变爸爸的观感,也许今日就不是这样的局面了…… 纪姨的脸上有着温暖的笑容。“你的心思向来笃定沉稳,如果可以,我真的很希望你能试着和颖青在一起。” “但这是我能决定的吗?进化论是交往或结婚,都是两个人的事情,即使我自己为了爸爸而同意,也得要她愿意才行啊。”纪姨说的这些他都明白,不过结婚可不是一个人的事啊! “我刚才探过她的想法了,只要你诚心诚意,也许有可能呀!”她眼眶泛起水气。“别让爸爸再折腾操心了,好不好?他现在正高兴着能亲自替你主持婚事,别让他失望难受。这辈子我都想跟你爸爸在一起,不要让我这么早就失去他,好不好……” “别哭啊,纪姨。”张之玺低叹。 “怎么了?纪姨?”周颖青正好回来,捧着热腾腾的咖啡,一时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摆。 “没事……”接过张之玺递来的手帕,纪姨抹去泪水,拉起张之玺的手和周颖青的手,紧密地交迭一起。 纪姨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张之玺与周颖青两人相视,哑然无声。 “之玺,先送颖青回去吧,明天再来看你爸。” 静默了好一会儿,张之玺才开口。“纪姨,我先送她回去,爸爸就麻烦你了。” 纪姨拍拍他的肩膀。“我会好好照顾你爸爸,不过,你们两个可得回去想想我的话,嗯?” 目送纪姨转身入病房,周颖青蓦然惊觉两人的手还交握在一起,掌心传来的温度火速热了她的脸颊,她心慌地挣脱他的束缚。 这是什么意思?讨厌我吗?张之玺浓眉微挑。 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她呐呐地说:“我、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张之玺点头。“也顺便……谈谈吧。” 车子缓慢地从医院大门口驶出,一路上,两人依然无语,沉默的气氛让张之玺十分难受。 手握方向盘,忍不住斜瞄周颖青,他终于开口了。“所以……我们要结婚吗?” 他想知道,关心结婚这件事,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我不知道。”周颖青把问题抛回给他。“你认为呢?” 张之玺微微叹了口气,没有接话。 又是叹气。还不够清楚吗?他分明不想结婚。周颖青的心也沉到底。 “麻烦你到这里就好,我想散散步。”刚弯进小巷,距离她家还有一点距离时,她开口要求。 张之玺没有多问,缓缓在路边停下。 下车后走了几步,周颖青蓦然停住,回头看着张之玺的车。深黑色的流线造型车身在街灯下隐隐闪着光泽——果然车如其人,就像他,沉稳内敛…… 停,别再想他了。 周颖青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往前走。 张之玺并没有马上离开,他静静坐在车上,望着那抹纤细的背影逐渐远去,心底忍不住揣想,若是他决定与她一起走入婚姻,她会是什么反应呢? 为什么父亲和纪姨觉得周颖青适合与他共度人生呢? 爱情和婚姻,应该是两情相悦、你情我愿,在自然而然的情况下才能发生的事,这么主观又个人感受的事情,为什么得听从父命,由着父亲作主安排? 但另一个声音提醒他——在父亲病危的时候,自己不也许了愿,若是父亲能好起来,要他做什么都愿意? 只是起誓容易,要做到可不容易。 而且,感情基础不足的两个人,可以就这么走入婚姻吗?想想谭莉,两人都已经在一起五年了,只差那么一张结婚证书,结果还不是离开他了?何况是才见过三次面的周颖青。 心思百转千回,他很少像现在这么浑沌慌乱、不知所措。蓦地,他想起纪姨的话—— 只要彼此有共同的信念,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你认为呢? 他现在正高兴着能亲自替你主持婚事,别让他失望难受…… 周颖青……纪姨跟她谈了什么?不知道她心底是怎么想? 想到这里,他随即开门下车,轻松几个大步就追上了周颖青。 “等等!” “啊——”突然从后而来的身影,吓得周颖青几乎要惊叫。今晚是怎样?整整被他吓了两回。 “对不起,吓着你了。”张之玺这才发现周颖青脸色苍白,有些抱歉,一时间也说不出话。 对看了许久,周颖青终于开口。“有什么事吗?” 该怎么说才适当?直接问她要不要嫁给他吗?踌躇许久,他才终于说出口。 “我知道这样的请求很唐突,但是我……想请你,成全了我爸的心愿,你觉得……如何?” 他不否认自己对她的感觉很特别,但是,已经特别到可以结婚吗?他仍然有些为难。 她错愕。“你的意思是……我们真的要马上结婚?”就这样被求婚? “我想……还是尽快吧。”他微微一叹。“就依着周妈妈挑好的日子,可以吗?” 有人这样求婚的吗? 一开口就提结婚,虽是令人错愕讶然,可是,她清楚感觉到自己心头难以忽略的那抹情生意动。纤手抚上胸口,心脏猛地跳得飞快,连同这个突来的求婚,她今晚可整整被他惊吓了三回。 “我……”她该说什么才好? 说自己愿意和一个仅见过几回的男人结婚? 说自己的婚姻,是拿来成全别人? “可是,你……那五年的感情……” 他没忘,她也没忘,她不想自己的婚姻里,还残留着别人的影子。 张之玺没想到她记挂这件事,沉默了几秒才开口,笃定而认真地说:“既然要结婚,过去的事,我就不会也不该再去想。” 可是,有这么容易做到吗? 她还在思索着如何响应,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她慌乱地接了电话。 “周大小姐,听说你要结婚了,这件事是不是要解释一下呢?”是她的好朋友崔樱樱。 “啊?” “我正在你家喝咖啡,等你回来说给我听喔。” “我……”她抬头看了看张之玺,无奈地对着电话说:“我快到家了,待会儿再说。” 收起手机,她的心思已经四散纷乱,与其在这里和他尴尬以对,不如早点回去和崔樱樱谈谈,也许能收整她不知所措的心情,让事情有个圆满的结果。 她鼓起勇气说:“高中同学来家里找我,所以我得先回去……” “嗯。我送你。” 黑夜里,张之玺的身影还是一样高大,遮去了她的视线,她觉得自己仿佛是在他的怀抱里,心口又怦怦跳了起来。 “就在前面的巷子而已,我、我自己回去就好,谢谢。”她慌张地挥手想离开。 “等等——”张之玺伸手拉住她。“关于结婚……可以请你考虑看看吗?”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急着要答案,但愿她能理解他的鲁莽。 男人的大手轻轻握着她细瘦的手臂,即使她穿着针织衫加毛料外套,仍然可以感觉那厚实的掌心传来的温度,暖暖热热,一路热到她的脸颊。 “呃……好。” 松开手,看着她小跑步进入巷内,张之玺扒了扒浓密的头发,微微叹了口气,才转身离去。 第三章 “……我最近虽然是忙了点,但也不过才两个星期不见,你竟然要嫁人了?!而且还是个我从没听过、没看过的男人!今天你可得说清楚!”崔樱樱押着她进房里。 “你都在我家喝了几杯咖啡了,我妈难道没跟你报告?还用得着我说?”周颖青沉沉地叹了口气。“你相信吗?樱樱,我觉得自己好像是古代人,忽然就被爹娘许配给人了。” “呵呵,你说得很好笑。”崔樱樱圆亮的眼睛一溜,凉凉地说:“也没什么不好,听说是个青年才俊,车子房子银子都有,这样的对象很好啊,胜过你之前爱得死去活来的那几个阿猫阿狗。” “你!”周颖青嗔斥。“怎么连阿猫阿狗都骂出来了?” “是是,我是不该侮辱了猫狗——”崔樱樱睁大眼睛,惊讶地问:“慢着,你的意思是……真的要和他结婚?” “这……”她叹了口气,才说:“说真的,我也不知道。” “那,不如先说说看你对这个男人的感觉。”崔樱樱打定主意,今晚一定要问个清楚。 “我……没感觉。” “颖青,这句话留着对别人说吧,用不着瞒我。”崔樱樱收起笑,认真地说:“如果你真的没感觉,早就把这件婚事推得老远,不会发展到现在的。” 周颖青心口一紧。她说得没错,不愧是认识这么多年的老朋友。 “好吧,我是不讨厌他,坦白说,我们一直聊得很愉快,但是,还没真正开始交往,这么快就要结婚,这个赌注太大了。” “开始交往了又怎样?还不是分开了?既然有心结婚,有合适的对象就不要错过吧,更何况还有你爸妈挂保证呢!” “他们能挂什么保证啊?再说,我又不是非要结婚不可……” “若是不想结婚,之前何必花那么多时间谈恋爱,还谈得乱七八糟的?” “不能这样说,谈恋爱和结婚是两回事啊……”周颖青低声辩驳。 “怎么会是两回事呢?不是因为爱得很深,才会想结婚吗?” 周颖青猛然抬头。“你说得没错,是要爱得很深,彼此都进了对方心底,这样才能结婚。我和这个男人刚认识不久,怎么能结婚?” “慢着慢着,我被你搞糊涂了。恋爱和结婚这两件事我虽然不怎么懂,”崔樱樱拉着周颖青在她身旁坐下。“但是,起码我知道你对婚姻一直有所期待,偏偏不幸老是遇到烂咖。” 她没有否认。 “那么,他对你是什么态度呢?” “他……”她的脸蛋飘上粉红。“他对我很好,很有耐性,也很愿意听我说话。” “如果你们对彼此印象都不错,这样不是很好吗?”崔樱樱微笑。“总之,不管以前是怎样,如果真的不喜欢这个男人,那就直接拒绝,如果觉得感觉不错,那不如赌看看。” “樱樱……”周颖青看着甜笑娇媚的挚友,她怎么从来不为情所苦?沉默许久,她才还说:“我怕,进不到他的心底。” “那就想办法进到他心底啊!”崔樱樱直接丢了这句话,想想又觉得不对劲。“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其实你对他有感觉,可是没把握他对你……” “我……好吧,你说对了。” “那就更简单了,直接结婚,不就牢牢抓住他了?” “可是没有感情基础,谈婚姻不会太危险吗?” “呵呵,在我看来,天底下大概除了拼业绩最困难之外,其余的都算是小事啦。再说,婚后再慢慢谈恋爱,也是另一种生活情趣,不是吗?”崔樱樱拍拍她纤细的肩膀。“我不是来当说客劝你结婚,而是希望你能诚实面对自己的感觉,顺着自己的心意走下去。” 崔樱樱起身,拎起厚沉的公文包,对她说:“我要是有这么好的爸妈就好喽!先回去了,还有一堆报表要看呢。” 诚实面对自己的感觉,顺着自己的心意走下去。 反复思考这句话,周颖青的心思更纷乱了。 隔天中午,周颖青接到张之玺的天花。 “现在可以说几句话吗?”他的声音有些暗哑。 昨夜,回家的路上,他的心情极度郁闷。他以为是这两天太累,早点上床睡觉就好,结果不是这么一回事,他一夜无眠,睁眼到天亮。 周颖青苍白的脸色和踌躇犹豫的模样,始终在他的脑海里交替出现,要他怎么若无其事地合眼入眠? 人家是个好女孩,却莫名其妙地卷入父亲主导的闹剧,要她跟才认识不到十天的男人结婚,真的太为难她了。 更糟的是,为了成全父亲的心愿,他竟想牺牲她,说服她成为他的妻。 矛盾复杂的情绪困扰着他,直到天色渐白。 一时之间解决不了的问题,他通常选择暂时放下,于是照常进办公室继续忙碌工作,直到近午时,纪姨来电话提到预约试穿婚纱一事,他才又将心思转回婚姻大事上。 “呃,当然……可以。”低沉的嗓音从话筒传来,她的心口无法克制地急速奔腾起来。 “纪姨打电话给我,说是我爸找了婚礼顾问公司来筹办婚事,已经预约了苏菲婚纱试装,时间是今天晚上。”他停顿了几秒,才接着说:“我想先确定,你——同意和我结婚吗?” “同意”?她宁可听到的是“愿意”这两个字,至少感觉上比较贴近结婚应该有的温柔氛围。 “你……”迟迟没听到话筒那端的答复,张之玺低声问:“很为难,是吗?” “也不是这样。”思索之后,她终于开口。“你愿意吗?我是说结婚这件事情。” “我?”他沉吟半晌,才慎重回答:“如果结婚的对象是你,我愿意。” 如果结婚的对象是你,我愿意。 简单几个字,从耳边跃入她的心坎,像是带电一样,让她的胸口麻麻热热。 她的人生里,第一次有个男人诚心对她开口,提出如此令她悸动的请求,这是个第一无二的幸福宣言,她忘了昨晚的犹豫和不安,无法克制内心的激动与莫名的渴望—— 终于,她悍然决定。“既然这样,那么,我也愿意。” 那声音轻轻柔柔,可是语气无比坚定,像是一阵微风轻轻吹过,张之玺困惑了一整夜的心思,豁然温柔而舒坦了起来。 他的脸庞扬起温柔的笑,下一秒钟,他才真正理解她的意思—— 慢着,她说她也愿意? 她答应婚事了?张之玺的胸口一阵激越汹涌。他们将会成为夫妻,一起牵手走过一辈子——一时之间,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他停顿了好几秒,才说:“那么,晚上六点去接你?” “不用了,下午我正好要和总经理到那附近开会,结束后直接过去婚纱店等你就好。”她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我可以带个朋友一起去吗?我想请她当伴娘。” “当然没问题。”张之玺的眉头松开了,想了想,又说:“婚纱、喜宴这些结婚的事情,大致上我都没有意见,以你为主做决定就可以了,嗯?” 他并不是从没想过结婚这件事,只是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牵起一个女人的手,迈向人生的另一个阶段。 反正结婚这条路早晚都得走的,虽然来得措手不及,可是不但对父亲有所交代,也正好顺势安定下来。 听说,美丽的婚纱和高雅的仪式是大多数女人的梦想,虽然对这些完全不了解,但他愿意尽力配合,一切按照她的喜好来安排。 “嗯,好。那,六点半见?”以她为主吗?清秀的脸庞又红了。 “没问题。”沉稳的声音继续电着她。“还有,谢谢你。” “别这么说。”她语气依然温柔,却害羞地笑了。 不要想太多,就这样跟他结婚吧!挂上电话,周颖青抚着发烫的脸颊,心里定定地想着。 六点半,天色已暗,街灯亮起。张之玺果然准时出现在婚纱店门口。 他大步走向周颖青,黑眸盯着她不放,逼得周颖青垂低了头,心脏急跳。 他瞧见周颖青苍白的脸上有着明显的黑眼圈,莫非她也和他一样,昨夜难以成眠? 张之玺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口,竟然微微抽疼着。 站在她身旁的崔樱樱可不同了,她满脸笑意,落落大方地开口。“嗨!我是崔樱樱,周颖青的好朋友。” 张之玺淡淡点头,抿紧的薄唇略略上扬,客气地打招呼。 然后,炯亮的目光缓缓移开,询问周颖青。“饿了吗?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 “我还不饿,下午开会时吃了写点心。樱樱你呢?”周颖青转头问。 “我也不饿,有什么比两位挑婚纱更重要?”崔樱樱开玩笑地说:“再说,待会儿忙完了,张先生应该会请我们吃晚餐吧?” “没问题。”张之玺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么就直接进去了。” 眼看气氛还不错,崔樱樱继续问:“张先生在哪里高就呀?” “网象科技台湾分公司。”他向前跨了一步,伸手推开婚纱店厚重的大门才回答。“产品开发部门。” “哗,好厉害啊!”崔樱樱赞叹着。“最近贵公司的股票翻了好几倍呢,张先生一定也赚了不少吧?” “是吗?我不太注意这种事,有一个朋友在证券公司工作,通常都是请他帮我处理这些投资理财的事。” “这么巧啊……”崔樱樱不忘替自己铺路。“我是日出银行的财富管理部经理,如果张先生有需要,我随时可以为张先生服务。” 可真会把握时机拉业绩!周颖青心里忍不住数落崔樱樱。 “哈啰,我是宋琪。”接待人员迎面而来,热情招呼。“是张先生、张太太吧?欢迎欢迎!请到这边来。”她直接带他们进入vip室。 “呵呵,张太太唷!”崔樱樱在周颖青的耳边吱吱喳喳。 和他结婚后,她即将成为人妻,身分即将改变,往后别人对她就是这样的称呼…… 蓦然一阵脸热,她不着痕迹地往崔樱樱的手臂一捏—— “喔!”樱樱叫起来。“好痛!” “怎么了?”宋琪睁大眼睛看着两位气质不同的美女。 “没什么。”周颖青笑着摇头,指着摊在桌上的一大迭目录。“这些是……” 宋琪立即拿出专业架势,仔仔细细介绍。“我们已经先替张太太挑选了二十套最新的礼服。”她打开厚厚的照片。“这些是米兰手工蕾丝婚纱,样式古典。”又翻了几页。“这些是巴黎的新设计款式,线条比较简约,但是材质特别细致;纽约的设计作品就比较前卫流行,不过穿起来线条超赞!”她端详着周颖青。“不知道张太太喜欢哪一类型的礼服?有没有指定的设计师?” 周颖青答不上来,心底一阵慌。虽然谈了几次恋爱,也编织过结婚的梦想,但是这一切都来得突然,很难把少女时期的幻想串连到眼前的情景。 宋琪一副早就明白的样子。“很难决定对不对?没关系,我们一套一套来试,只要张太太喜欢,我们都可以配合。” 在宋琪热情的介绍下,周颖青接连换了几套白纱,不过琢磨半天,全都不合意。 一夜无眠撑到现在,张之玺有些累了,倚在落地窗前,看着中山北路的车水马龙。来来往往的车灯,放佛是黑夜里交错闪亮的星星,他的心情笃定而踏实。 既然已经做决定,也不必多想什么,往后他将是为人丈夫,肩膀要扛起照顾家庭的责任。 想着想着,他微微一笑,一阵清新的气息靠近。“这一套,好吗?”周颖青轻轻开口。 他转过头,心头一震—— 她淡褐色的长发随意绾成温柔的发髻,礼服的剪裁十分简单那,削肩的设计,露出她光洁藕白的臂膀,象牙色的亮缎质料缀着珠光刺绣小花,服帖地顺着她的腰际往下,散落成美丽的波浪,衬出秾纤合度的身材,她掩不住雀跃,眼睛晶晶亮亮。 张之玺没有开口,炽热的目光紧紧锁住她,周颖青的脸庞开始发烫。 “好看吗?”这样的眼神太……怎么说呢,总之,让她好紧张。 “嗯。”张之玺回过神来,微笑着点头。“很漂亮。” “我就说这套一定好——”崔樱樱也发表意见,把周颖青推得更靠近他。“很美是吧?张太太——” 崔樱樱笑着看这两人。瞧,张之玺紧紧盯着周颖青不放,那样热烈的眼神,还有周颖青酡红的脸颊,谁说这两人之间没什么感觉? 周颖青害羞地摇头。“但是太贵了,是全新的,要另外加一倍的租金。” “没关系。如果你喜欢,就租下来吧,这些费用我来付就行了。”张之玺倾身靠近,在她耳边轻声说:“真的很适合你,再去挑几件,嗯?” 周颖青脸更红了,拎起颇碍事的群襬,害羞地躲回试衣间。 张之玺深吸一口气,试着平静已然悸动的心。 周颖青继续挑了几款晚礼服,大致试穿确定后,宋琪笑眯眯地拎出一套白色燕尾服,对着张之玺说:“新娘礼服试穿完毕,接下来轮到新郎喽!张先生,这是意大利的手工礼服,请先试穿看看好吗?” 张之玺接过手一看,换他皱眉了。“这套看起来像是公子哥儿的衣服,要他穿上身?那可不行。” “周颖青,”深吸一口气,他低沉的声音回荡在vip室里。“你能不能过来帮我?” 顾不得脸上正要开始的试妆,她马上起身过来,恍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呃……我觉得他比较不适合这种西服。”周颖青瞄了那套白马王子装,再看看张之玺别扭的表情,微笑地对宋琪说:“我来帮他挑吧!” 她快速从架上找出几套深色西装,一回头,看见玻璃柜里的人形模特儿穿的铁灰色西装,线条优雅,剪裁利落,她伸手指着。“这套可以试穿吗?”[熱@書x吧#獨%家&制*作] 周颖青果然是好眼光,这套西装衬起张之玺高大修长的身材,不但十分笔挺合身,更显得沉稳儒雅。 “唉呀,张先生穿起来真好看,简直就像是模特儿一样!”宋琪啧啧赞赏不已。 真的好有魅力……周颖青精心修容过的脸庞瞬时浮上红云。 瞧见好友两颊上连彩妆都遮掩不住的绯红,崔樱樱忍不住又凉凉地开口了。“是啊,还是老婆比较了解老公。”她还故意强调。“对不对啊?张太太?” 周颖青来不及反应,背后便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喝,动作这么快,已经换好礼服啦?”谷东川冲进来,气喘吁吁地说:“嘿,挺帅的嘛!” “大忙人,到现在才来啊?”张之玺往谷东川胸前搥了一拳。“大学社团兄弟,谷东川。” 接着长手一伸,把她拉至身旁,介绍给好友。“周颖青。” 他的手掌好厚实,稳稳包住她的纤细小手,暖暖的、麻麻的……周颖青的脸蛋又瞬时烧红。 张之玺接着向谷东川介绍崔樱樱。“这位是颖青的同学——” “美女我可从来不会错过的,”谷东川挑眉轻笑。“我当然知道,是日出银行的崔经理嘛!” 同样是在金融投资圈奋斗,最近还为了拉业绩而成为对手,怎么会不认识呢? 想不到在这里遇上仇家……谷东川压下心头的疑问,佯装轻松自在地对着崔樱樱说:“崔经理,几天不见,还是这么漂亮呢!” 可惜美人只是冷哼一声,又别过头去,丝毫不给面子。 他不以为意地笑笑,黑亮的眼眸转了转,继续说:“听说,最近日出银行代销的那些基金,数字似乎没有太大的起伏……难怪崔经理今天有空在这里闲晃。” “闲晃?”这样说话,不觉得太过分了点吗?崔樱樱恨恨地瞪着他。“你——我的业绩好得很,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要不是看在好朋友的面子上,我哪有空坐在这里,请你搞清楚好吗?” “是吗——”谷东川拉长语调,唇角又是那抹莫名的笑。 崔樱樱一听,莫名地七窍生烟,乌黑的眼眸眨了眨,一把怒火又要烧起,周颖青及时出声缓和气氛。 “别说了啦!”她轻轻推了推樱樱。“快去挑伴娘礼服吧!” “啊,我当伴娘啊?” 张之玺很有默契地接口。“崔小姐这么漂亮,当然是伴娘的第一人选。”他拍拍谷东川的肩膀。“去吧,你也得去挑礼服,伴郎先生。” “什么?!”崔樱樱和谷东川同时惊叫。 “没错,快去快去!” 把两个人推向试衣间,张之玺和周颖青相视笑了起来。 折腾许久,总算把伴郎伴娘的礼服也敲定,此时,摄影师也来讨论拍照的细节。不过,周颖青的意见,让众人当场惊讶不已。 “我想,我们只需要简单选六组照片就可以了。”她说。 “只选六组?会不会太少了点?结婚是人生大事,拍下美丽的照片,留下珍贵的回忆,以后随时都可以翻看,一辈子甜甜蜜蜜耶!”宋琪极力鼓吹。“而且,张先生和张太太站在一起,简直就是王子和公主,应该多拍一些照片啊!” 周颖青回答:“我们实在没有那么多时间,真的。” 她知道张之玺很忙,尤其张伯伯身体状况还没恢复,婚礼简单即可,不需要把时间花在这上面。 宋琪还在试着说服她。“若是张太太担心的是时间,那我建议只在摄影棚内拍照就好,这样可以节省许多时间。而且,无论张太太想拍几组,一样要花同样的时间化妆做造型,不如多拍一些,可以从中挑选最好的照片。” “我相信这位摄影师的专业技术一定非常好,只要拍个几组,就能挑出最好的六组照片,这样就够了。”周颖青语气坚定。 张之玺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人如何过招,心里颇为折服。拍婚纱应该是所有女孩的梦想吧,只选六组?好个独特的周颖青! “张太太这么说是没错啦,我们摄影师的技术绝对是无话可说,只是,我们公司通常至少要拍二十四组,若是张太太只拍六组,那费用还是跟二十四组一样喔。” 宋琪转向张之玺,带点征询意味。“张先生,您觉得呢?” “我没有意见。”张之玺对着宋琪说:“宋小姐,拍照的事,就按照我太太的要求,至于价格和其它的细节,我再和你讨论。” 话一说完,他也愣住了。 我太太……这样的称呼,他竟然脱口而出。 这么快就完全接受她了吗?也是,既然要结婚了,他应该要尽早习惯即将到来的改变。 我太太……这么亲昵又昭告天下的称呼,让周颖青的脸颊陡然窜起热意,不敢抬头看他。 “嗳,好吧,一切就依照张先生和张太太的意思处理。那我们来看看拍照的日期……”宋琪翻着行事历。 “明天好吗?”张之玺转头询问摄影师。 摄影师大牌地说:“明天啊?只有早上有两个小时的空档,这样大概不够吧?我看啊——” “够、够,我们明天早上来!”周颖青抢着回答。 厚,这对新人是怎样~~宋琪快翻白眼了。 张之玺点点头。“嗯,那一切就麻烦宋小姐安排了。” 宋琪叹口气,只好敲定这个时间了。 离开婚纱公司之后,他们一起去吃火锅。谷东川和崔樱樱老是抬杠,逗得张之玺和周颖青频频发笑。周颖青忙着为大家布菜盛汤,火锅咕噜咕噜滚煮着,映着她粉红的脸颊,他和周颖青靠得好近,她的身上有一股清新优雅的香气,柔细的发丝不时拂过他的肩侧。 张之玺心底暖烘烘。有多久没有这么快乐的感觉?抑郁已久的胸口,豁然开朗。 是因为她吗? 送她回家的路途上,张之玺的嘴角始终维持着上扬的弧度。 撇开父亲哦无理取闹,静下心来想想,她温婉优雅的气质,配上略有坚持的个性,还有自然大方的举止…… 他坚硬的心口,悄然泛起一股微微的、淡淡的甜意。 算起来,这是他们认识的第十四天,刚好是两个星期。 摄影棚里播放着轻柔的音乐,张之玺搂着周颖青,两个人别扭地摆着摄影师要求的姿势。 “来,新郎再低一点,再靠近新娘一点,再靠近一点——” “啊!一个重心不稳,张之玺和周颖青跌在一起。 “不要动!”摄影师大喝一声。“这个姿势好!这个表情好!” 虽然觉得有些狼狈,可是不知怎地,这两个人就是直想笑。 周颖青横靠在张之玺的身上,厚实的胸膛抵上她的背,张之玺的大手圈扣着她的纤腰,两人亲密紧靠在一起,淡淡的古龙水,逐渐升高的体温,让周颖青神智迷乱了。 “ok!太棒了!”摄影师激动地跑过来。“张先生、张太太,你们实在是很有默契,表情、画面和感觉都太赞了!” 摄影师也一边收工一边夸赞。“要是没对新人都像两位这么容易掌镜,那我可就轻松喽!” “你还好吗?”张之玺拉着她起身,顺手替她整理蓬松的群襬。周颖青的身上总是飘着一股清新优雅的香气,他喜欢这样的味道,淡然而不张扬,却紧紧勾着他的心思。 “幸好只拍几组,否则要是真的这样耗上一整天,我的脸大概会笑到抽筋。”周颖青伸展娇躯,捏着有些僵硬的两颊说。 “是啊!”他十分认同,方唇低笑。“谢谢你的决定。” 这是夸她吗?周颖青又脸红了。 搞定婚纱摄影,接下来该是采买婚戒了。 “这里是纪姨介绍的。”张之玺走到珠宝店门口,推开玻璃门。 虽然是中午休息时间,店内的客人却仍不少。 沈知秋笑盈盈地走来。“是之玺和颖青吗?” “沈小姐?不好意思,要来麻烦你了。” “你太客气啦,平常我老是麻烦纪老师教画,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回报呢!”沈知秋拉着周颖青的手。“来,我们到里面慢慢聊。” 穿过远木漆器屏风,眼前是全然不同的风格,象牙白的大理石铺地,古董雕刻橱柜,铺上红绸锦缎的檀木椅,一派老上海风情。 “好雅致!”周颖青惊叹。 “这些是纪老师陪我一起去选的,眼光不错吧?” 张之玺微微点头。这点他不否认。 “我们来看看婚戒吧!”沈知秋打开柜子,熟练地取出几对钻戒,按下投射灯,钻石的光芒交互地闪耀着。 周颖青只是看着,没有开口。 “来,先试试看这一只。”沈知秋递上一枚钻戒。“一克拉,成色和车工都好得没话说。” 周颖青接过手,小心翼翼地戴上。 “颖青的手又白又细嫩,戴起来真好看!”沈知秋转向之玺。“是不是?” 张之玺淡淡答道:“她喜欢就好,我没有意见。” 沈知秋又问:“颖青,喜欢吗?” 周颖青咬着唇,像是在思索些什么。 “或是再看看其它样式?”几天相处下来,张之玺也大约明白,周颖青虽然外表看起来沉静温驯,其实是个很有自己想法的女孩子。 周颖青静默许久,总算开口了。“一定要买钻戒吗?可不可以……买个白金戒指就好?” “白金戒指?不喜欢钻戒吗?”沈知秋惊讶地问。 周颖青淡淡地笑。“只要最简单的那种白金戒指就好,不要镶钻。这样的话,若是平常时候,也比较方便戴着。”结婚戒指不都应该随时戴在手上的吗?要是挑了一颗大钻戒,怎能戴得安心呢? 沈知秋有些为难。“这样会不会太寒酸了?纪老师特别交代,至少要让你从一克拉的钻戒挑起耶!这里还有许多款式,再挑看看好不好?” “可是我只喜欢那种戒指啊!”周颖青坚持。 张之玺笑了。这个周颖青,可真是特别。 “我也觉得素面的戒指比较适合我。”他开口。“沈小姐能不能先找一些白金对戒让我们看看?” “好吧。”沈知秋打了电话交代后,店里的服务人员立即送进来几枚素雅的戒指。 纯白金的戒面,线条简洁优雅,这样既内敛又大方的感觉,周颖青一眼便喜欢上了。 张之玺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马上明白。 “我帮你戴上吧。”他拉起周颖青的手,套上戒指。 一切来得太快,周颖青来不及反应,手上已经多了那枚戒指。 “好吗?”张之玺靠近她耳边低语,男人的气息霎时烧热了她的小脸。 又来了!非得这样让人脸红心跳不可吗? “嗯,很喜欢。”她低头,轻声地说。 “好。”张之玺不疾不徐,语气沉稳地开口。“那么,我们决定用这一对戒指作为婚戒,请沈小姐帮我们准备。” “可是,纪老师说……唉。”沈知秋头痛极了,这下怎么交代呀? “我会跟纪姨解释的。”张之玺看了周颖青一眼,又加上一句。“她喜欢就好。” 沈知秋听了,往自己头上敲一记,恍然大悟。“她喜欢就好?哇,原来对颖青这么好啊?我可得跟纪老师好好地报告!” 张之玺微微一笑。 周颖青还是害羞。她低头把玩着手中的戒指,又问:“那……可不可以在戒指内侧刻上名字?” “当然可以!刻上你们两个的英文名字,ok?”沈知秋收好闪亮亮的钻戒后,拿出收据单,递到两人面前。 张之玺接过纸笔,写下自己的英文名字,递给周颖青。 aaron,端正苍劲的笔迹,果真是字如其人。周颖青的心口怦怦然,在他的名字旁写下ching。 “刻名字是很具有意义,不过这么多个字,怕字体会太小而模糊……”刚刚回答得太快了,沈知秋算来算去,头更痛了。 周颖青想了想,又问:“那么,可以在他的戒指刻上我的名字ching,在我的戒指刻上他的名字aaron吗?” “在自己的婚戒刻上对方的名字?这个提议好!”沈知秋一脸笑意。“很有意思哪,之玺。” “她喜欢就好。”张之玺仍然只是微笑。 第四章 周颖青的红色炸弹,在公司里发挥了一级威力。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秘书室隔壁的会客室里挤满了三姑六婆,正在严刑拷问周颖青。 助理秘书娟娟咬着手工饼干。“颖青姊,你快招,良人是谁?”厚,这个牌子的喜饼是有名的贵,不多吃几块怎么行。 周颖青把喜帖摊在娟娟眼前。“喏,这里写得清清楚楚,张之玺。” 这样就想过关?设计部的怡君抗议。“喂,我们都认识这三个字好不好!你快说,这个张之玺到底是谁?怎么会忽然间就要结婚了?” 周颖青只是抿着嘴笑,不肯回答。 业务部的小慧高声喊:“照片!照片!” 周颖青摇头。“我们只有挑六张,婚礼那天全摆出来。” “六张?有没有搞错啊?竟然只有六张?”这群同事们大叫。 “拍了一大堆照片,还不是堆在角落里,很浪费耶。”周颖青认真地说。 “但是拍婚纱照的时候,那种感觉好梦幻好赞啊!”娟娟一脸陶醉。 “是吗?讲得好像你很有经验。”想起那天和他的亲昵,周颖青的小脸又泛起淡淡的粉红。 “咳咳!”不知什么时候,总经理出现在门口,身旁还站着……张之玺。 张之玺似笑非笑地瞅着周颖青。她粉红的脸蛋很可爱。 “总经理好!”一群娘子军恭敬问好。 “好好好!”总经理呵呵笑。“颖青啊,要不是刚刚在一楼大厅遇到张先生,还不知道你要结婚了呢!可真是保密到家啊!” 这个张先生看起来一表人才,又是网象公司的高阶主管,周颖青真厉害,惦惦吃三碗公啊! 周颖青急着解释。“我早上送了喜帖到总经理室,但是总经理不在,所以还来不及跟您报告……” “呵呵,没关系!听到你的喜事,我真是高兴,这喜酒非喝不可,大红包一定少不了!”总经理拍拍张之玺的肩膀。“颖青从大学毕业后就进来这里了,她在秘书室资历够深,既聪明又认真,表现很好,长得清秀、个性温柔,好多人都想追她哩。唉,我要是有个成材的儿子啊,哪会让她落到你手上。” 张之玺微微一笑,客气地回答:“谢谢总经理的照顾。” 总经理呵呵笑地离开了,张之玺扬了扬手上的几盒喜饼。“刚才送纪姨到你家,周妈妈说公司的喜饼不够,要我帮你带过来。” 送喜饼过来只是个借口,他知道周妈妈和纪姨是想让他和周颖青多些相处的机会,况且既然都要结婚了,露个面也是应该的。 总经理一走,气氛又热络了起来,三姑六婆毫不客气地打量张之玺。 财务部的襄理芝芝恍然大悟。“原来我们周秘书老是不给人追,是因为你啊~~” 张之玺仍是笑而不语。 “你们——”周颖青胀红了脸,气急败坏地嚷着:“该下班了吧!” 众人笑着一哄而散,只留下张之玺满脸笑意地看着她。 周颖青关上会客室的门,呐呐地说:“怎么会有空来?” 她说什么也没想到,张之玺竟然会在公司里出现,尤其是在这群三姑六婆面前。 “我今天下午休假,和纪姨去饭店讨论一些事。纪姨要我问你,看看有没有东西还没买齐的,晚上一起去买。你几点下班?”张之玺在小沙发坐下,盯着周颖青慌乱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可能还要等一会儿吧,我还有几封e—mail还没处理。” “我在这里等你好了,顺便处理一些事。”张之玺掏出外套口袋里的pda,认真地盯着屏幕。 “那……就麻烦你等我一会儿。”她急急奔回秘书室,开始工作。 半个小时过去,好不容易把手上的公事作个了断,周颖青回到会客室,张之玺正执着光笔在pda上忙碌地点来点去。 他最近一定忙坏了。她站在门口,正犹豫着该不该出声唤他,她的手机忽然响起,狠狠吓了她一跳。 转过身,她三言两语低声讲完电话,一回头,张之玺已经站在她身后。 “你——” “忙完了?”张之玺收起pda,笑笑地问。 “嗯,我收拾一下,马上可以走了。” 五分钟后,两人走出办公室,同事们纷纷好奇地盯着他们。 “哇!周秘书的老公好帅!” “厚,周秘书好幸福喔!” 甚至有人故意哼起结婚进行曲,周颖青的脸又热辣了起来,简直想找个洞钻下去算了,这辈子大概从没有这么害羞过吧! 张之玺对着她微微一笑。这个公司的气氛颇好,刚刚瞧见一群同事围着她吃饼讨论婚事的情景,看来她的人缘真不错。 他索性大方地牵起她的手,一路刻意放慢脚步,与她一起走出办公大楼。 上了车,张之玺问:“想去哪里?要买哪些东西?”婚礼的事情大致安排妥当,他的心情轻松极了。 周颖青皱着眉头,想不出有什么东西需要买。最近每天回家,妈妈总是拉着她看这个看那个,崭新的衣服化妆品皮包鞋子,堆满了她的房间,昨晚更绝,周妈妈神秘兮兮地拉着她进房间,从纸袋里翻出一套火红透明蕾丝睡衣。 周颖青拎起薄若蝉翼的布料,错愕地问:“谁穿这种东西?!” “当然是你呀!傻瓜。洞房花烛夜的时候穿啊!” “姊,穿这个,姊夫会更爱你喔!”周可云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溜进房间。 “我、不、要!”周颖青气极了。“这要我怎么穿?什么都遮不住!” “就是要遮不住才好啊!”周妈妈面不改色,笑嘻嘻地说。“之玺长得那么英俊,不抓紧一点,小心别的女人又来抢。乖,听妈的话准没错,想当年你爸还不是就这样被我给——嗳,反正到时候你就这样穿啦!保证你一定会来感谢妈!” 周颖青已经可说,满脑子只想着该把这件扔到哪里去才好。 想起昨晚那间限制级的睡衣,一个念头闪过——对,另外去买一件睡衣! “这里离晶光百货公司很近,我想去买个东西,只要十分钟就好。” “十分钟够吗?”十分钟能买什么? “我只是……买个小东西,很快就好。” 几分钟过后,车子停在百货公司门口,周颖青直奔六楼的内衣专柜,挑了一件白色素雅的缎面睡衣,付钱后,匆匆塞进手提公文包里,飞奔回车上。 张之玺忍住笑。他有那么可怕吗?这个周颖青怎么老是慌慌张张? “动作真快。”他盯着她看。“买好了?咦,东西呢?” “呃……在这里面。”周颖青指着公文包,心里暗暗祈祷着:别问了,别再问了! “那先去吃个饭,我再送你回去。” “我……我想不用了,我还不饿,待会儿回家吃饭就好。”她支支吾吾。 不是她真的不饿,而是每回见到了张之玺,他总是一副沉稳泰然的模样,似乎什么事情都能轻松以对,偏偏她老是莫名地紧张,话也说不完整,心口总是怦怦跳。 为什么紧张?是因为不熟悉,还是……太在意? “好吧,我送你回去。”张之玺单手轻松地转动方向盘,车身平稳地转入小巷中。“从这条路走的话,会先经过我的房子,要不要上去看看?纪姨这两天会过来布置。”婚期已近,也该开始熟悉彼此了。 他的房子?就是以后要和他住在一起的地方吗? “也好,那……就去看看。”她点头。 一会儿,车子便抵达张之玺的住处前。按下遥控,精致雕花的铸铁大门缓缓打开,张之玺熟练地驶入地下车库。 停好车后,他领着她走向电梯。 “我住十八楼,有点高,不过视野比较好。”他刷下门卡,按了几个数字键,电梯门便打开。 两个人靠得好近,奇异的气氛在局促的空间里流转,周颖青低头看着大理石地板,心跳又开始不听话,她开始后悔答应他的提议了。 “这里的房子……不便宜吧?”她打破沉默。 “嗯,的确不便宜,几乎花掉我这几年在美国赚的钱,不过这里的环境很好,交通便利,房子增值很快,也容易脱手。” 电梯门打开,周颖青随着他走出电梯,张之玺利落地解除安全设定,一边打开大门,一边回头对她说:“其实我刚搬来不久,还没有时间好好整理,希望不会吓到你。” 推开厚实的大门,玄关的感应式小灯已经亮起。换过室内拖鞋后,张之玺领着她进入客厅,黑色矮柜、原木地板、米色布质沙发,周颖青像是探险般地睁大眼。 “这里是书房。”他推开另一扇门,映入眼帘的是整面墙的书柜。 她惊喜得瞠目结舌。“哇,这么多书!” 张之玺笑笑,轻轻按下墙上的几个按键,轻柔的音乐声流转在空气中。周颖青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他指着天花板的四个角落嵌上圆形的喇叭。“这是中央视听控制系统,每个房间都装有喇叭,可以同时播放一样的音乐,也可以个别选择不同的频道。” 周颖青赞赏。“有书、有音乐,整天待在家里也很快乐。” 张之玺看着她兴奋的脸庞,莫名欢喜的奇妙感觉在心里漫开。 她喜欢待在家里吗?他牢牢记住了。 “这里是卧室。”张之玺打开另一扇门。“有点乱。” 原木地板搭配咖啡色的壁柜,大床上略微凌乱的被褥,没有多余的装饰,简单至极。 只是,远远的那面玻璃门是…… “里面是浴室。”张之玺带着她走近。“女生东西比较多,以后这个就让你使用,我用客房的浴室。” “不用了,我的东西并不多,也没太多化妆品保养品,我想我们共享一个浴室就好——” 共享一个浴室?这样会不会太亲密了?话说出口,想着又觉得有些尴尬,周颖青的脸又热了。 瞧见她白皙的小脸飘上红霞,张之玺唇角勾着笑,打开房门往外走。“要不要喝点饮料?” 但冰箱里空空如也,只有两瓶可乐。 “你知道,单身就是这样……”张之玺两手一摊,无奈地笑笑,拎起一罐可乐递给她。“没有其它选择,只好请你将就点了。” 周颖青忍住笑接过可乐。 “这里可以看夜景。”打开可乐,他喝了两口,指着客厅的落地门窗。 “哇,好美耶!”周颖青赞叹。张之玺打开门,一阵冷风灌进来,外面还有个坪数不小的阳台。 “那边可以种种花草,这里养一缸小鱼。”她赤脚在阳台上来回走着,兴高采烈地指点。“再放一组桌椅,星期天的早晨,可以一边看书一边吃早餐!” 她雀跃得像是个单纯的孩子,认真地描绘着两个人的新生活,张之玺的心口暖暖热热,悄悄地被打动。 “看见101大楼了吗……东边是往你家的方向……” 周颖青知道他就站在身后,靠得很近很近,指着街面的点点繁星,低沉的声音像是磁波一样,长长短短地荡在她心头,害得她体温升高,呼吸急促,心跳破百。周颖青不敢回头,就怕让他瞧见自己红热的脸,只能紧紧握着可乐,祈祷冰冷的罐身替她降温。 “我、我该回家了。”这样的气氛令她的心脏快要负荷不了,还是先回家好了。 她想转身,可是实在太紧张了,直接扑上站在她身后的张之玺,手上的可乐正好抵住他厚实的胸膛。 “小心。”张之玺伸手揽住她,顺势把纤细的身子圈进自己怀里。 周颖青紧张得像木头人,动也不敢动,可乐冰凉的触感横隔在两人之中,她忍不住出声提醒他。“那个可乐……” 张之玺腾出手拎出可乐,轻笑地问:“还没开喝?不喜欢可乐吗?” “不太常喝……” “那就是不喜欢了?”他没放开她,继续说:“还有什么不喜欢的吗?” “我、我没有……”把她抱得这么紧,要她怎么说话! 冷风吹动着周颖青的长发,发丝温柔地拂过张之玺的下巴,清雅的女人味令他身体一阵紧绷。真是该死,他竟然没办法让自己放开她—— 既然放不开,不如就拉得更近吧! “没关系,反正我们要结婚了,以后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认识彼此,”他微微松开她,低头在她细白的耳边细语。“当作是实习好了,先从这个开始——” 然后,温暖的唇倏地贴上她的,像是开玩笑似的,轻轻地啃咬。 “唔……”周颖青觉得自己心跳要停止了。虽是谈过几次恋爱,却从来不曾有过这样酥麻迷乱的感觉,她甚至连拒绝或推开都没想过,任着张之玺将她贴在胸前,捧着她烧红的脸,绵密的吮吻逗弄着粉嫩的双唇。 张之玺发现自己的心跳得飞快,他调整呼吸,佯装轻松地说:“紧张吗?” “大、大概是不熟悉的关系……”她的头很晕,结结巴巴地说。 这个答案可真有趣,他哑然失笑。“那……再多熟悉一些如何?” “不、我不是这意思……”周颖青猛然抬头,酡红的粉颊像是成熟的红苹果,他很想咬一口。 他笑着松开周颖青,黑眸温柔地看着她,微笑着说:“我送你回家吧!” 反正来日方长,他们之间会越来越熟悉的,不是吗? 终于到了结婚典礼当天。 周颖青挽着周爸爸,踩在铺满玫瑰花瓣的红地毯上,一步一步走向张之玺。 众目睽睽之下,她慌张得几乎要脚软。仿佛经过一百年似的,周爸爸把周颖青的手交到张之玺手上,眼眶泛着泪。“以后,颖青就交给你了。” 大掌覆住周颖青柔软的小手,张之玺不着痕迹地将她拉近自己,温儒的俊颜带着笃定的笑容。他的脚步沉稳,温暖的掌心包着她的小手,安定了她慌乱的心。 特意挑选过的音乐、满场雅致的鲜花、四处纷飞的礼炮,众人欣羡地看着这对新人,张老先生呵呵笑得合不拢嘴,纪姨感动得频频拭泪,至于头一回嫁女儿的周氏夫妇,既开心又舍不得,时而咧嘴大笑,时而相拥而泣。 婚礼开始,各方宾客的贺词,戏谑玩笑中带着真心祝福,让现场热闹非凡。谷东川和崔樱樱这对伴郎伴娘,也卯足了全力,四处替新郎新娘挡酒,两人向来长袖善舞,把宾客招呼得开开心心。 最后的闹洞房,一群年轻人把新人给逼上饭店安排的豪华蜜月套房,又是滚鸡蛋又是舔蜂蜜,新郎新娘虽然力持镇定,仍掩不住面红耳赤,把全场的气氛炒到了最高点。 好不容易赶走了这群人,周颖青瘫坐在沙发上,疲惫不堪。张之玺蹲下来,轻握她白玉般的纤手,柔声问:“累了吗?” “嗯。” “回家吧。”张之玺拉她起身,周颖青双眼迷蒙,真的困了。 “那,这里怎么办?”她疑惑地问。 “留给他们吧。”张之玺指着早已喝醉、睡翻在沙发上的谷东川和崔樱樱。“这两个人都醉成这样了,我们把他们搬到床上去,然后……” 他停了几秒,才说:“我们回家吧。” 我们回家吧。低沉温柔的嗓音仿佛波浪般,在她的心窝里起伏拍打,周颖青精心妆点过的脸庞,盈满甜蜜的笑意。 搭上出租车,周颖青靠在他的肩上睡着了。张之玺看着窗外的街景,心里出奇地安定。 这就是结婚的感觉吗? 虽然这段婚姻来得仓皇急促,来得莫名其妙,但是终究已成定局,从现在起,将有另一个人和他一起生活,一起经历未来的人生。 想着想着,他轻轻抚着周颖青细嫩的手,低头看着她那秀气的眉目……她已是他的妻。 到了大楼门口,张之玺轻声唤醒她,周颖青迷糊地睁开眼,赫然发觉已经换了个地方,立刻清醒过来。 “新房是纪姨和周妈妈来布置的。”张之玺一边开门一边说。 满屋子的红色囍字,茶几上摆了一对龙凤烛,天花板还飘着几个粉红色心形气球,充满喜气的色调淹没了她的视线,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张之玺脱下西装外套,扯下领带后,倒了一杯水给她。“很累吗?先去洗个澡,会比较舒服一点。” “嗯。”周颖青喝着水,脑袋还有些空白。 “你的衣服已经挂在柜子里,浴室也有你的保养品和盥洗用品。”张之玺斜躺在沙发上,慵懒低沉的嗓音,一字字敲进周颖青的心底。 她走进卧室,打开衣柜,一整排簇新的衣服和张之玺的并挂在一起。 从现在开始,两个人的关系已经完全不同了,周颖青想到这里,小脸倏地红了起来。 找出妈妈准备的粉红贴身衣物和上回买的素白色睡衣,周颖青躲进浴室里。 她仔细地卸妆,清洁沾满发胶的头发,温热的水拍打在她的身上,一天的疲惫果真消除了不少。 沐浴过后,穿上睡衣,她紧张地在镜子钱猛扯着双边开衩的群襬,两颊飘上一抹红霞。接下来该怎么办?想着想着,她脸颊越来越热。唉,怎么办嘛! 好不容易才跨出浴室,张之玺正好进房。“全都是大红色,很奇怪吧?”他指着大床,无奈地笑。“没办法,纪姨说要讨个吉利,至少得睡上一个星期。” 周颖青的眼神不知道该放在何处,只好盯着大床看。 “我去洗澡,要是累了的话,就先睡吧。” 周颖青躲在床上去。轻柔的羽绒被暖暖地贴在身上,一股睡意袭上,她的眼神开始朦胧。 张之玺走出浴室,又浓又密的头发仍然微湿,他打开音乐,温柔的音符跳跃着幸福的乐章。靠近大床,看着周颖青昏昏欲睡的模样,他笑了。 把灯光调暗,张之玺在她身旁躺下。 感觉到身旁的气息,周颖青清醒过来,睁大眼睛地望着张之玺。 “把你吵醒了?”也好,洞房花烛夜,总该做点什么吧。 周颖青摇摇头,酡红的脸不敢正视他。 张之玺支起身来,低下头来望着她。“颖青。”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唤她。那双黑眸定定地看入她的心底,周颖青感觉浑身热了起来。 她强健的臂膀圈住她,周颖青来不及思考,只能由着张之玺吮吻着她柔软的双唇。起初,放佛是细细的品味着,而后却越来越急切,他灼热的舌轻易地撬开她不知所措的唇齿,舞弄着她的小舌。 [熱$書+吧&獨@家*制#作] 周颖青喘息着,张之玺已经抚上她胸前的柔软。 厚实的大掌贴着她滑腻的肌肤,热切又刻意放松地游走于她的娇躯,越是感受她的柔嫩细致,他就越难克制想要紧紧拥住她的欲望。 他不断地提醒自己要放慢要温柔,可是当男人的刚强遇上女人的柔软,瞬间温暖湿润的感觉,让他再也无法忍耐。他抬头寻上她的粉唇,长手将她搂得更紧,身下的动作越来越快了。 禁不住热情的索讨,周颖青几乎无法承受,还来不及反应,霎时便攀上情欲的巅峰。张之玺气息未定,一个翻身,让周颖青伏在他身上。 她喘息着,贴在他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奇妙的感觉盈满她的胸口。 欢愉,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张之玺玩弄着她柔软的长发,摩挲着她细嫩的肌肤,低沉沙哑地问:“你……还好吗?” 周颖青点头,害羞地躲进他的怀里,张之玺低低地笑了。 窗外星光点点,屋内的人儿缱绻相依偎。张之玺瞇着眼睛,唇边扬着笑意,沉沉睡去。 洞房花烛夜,好梦正甜呢…… 隔天,张之玺醒来时,已经是早上十点。 周颖青在厨房里准备早餐,长发梳成马尾,露出光洁的颈项,纤细的身影在流理台前忙碌着。张之玺想起昨晚在他身下的柔软娇躯,不由得胸口一紧。 他深吸一口气,走近厨房,双手抱胸倚在墙边。 “这么早就起来了?” 周颖青正在想着该不该去唤醒他,抬头看见张之玺,昨夜令人脸红心跳的情景一幕幕浮现,她害羞地笑了。 “饿了吗?早餐马上就好了。”周颖青躲开他炙热的眼神,葱似的纤指握着水果刀,仔细切着苹果片。 “不急,慢慢来。”张之玺微笑,转身走向阳台。 婚礼的前一晚,他忽然想起周颖青在阳台上快乐地赤足奔跑的那一幕,于是绕到家具店,挑选了一组木质桌椅,还买了两张摇椅,请店家立即帮他送货。 一切安置妥当后,他独自坐在摇椅上,想象周颖青看见后的惊喜表情,当时冬夜冷风飕飕,不知怎么地,他的心头却盈满暖意。 打开落地窗,略微擦拭阳台的桌椅后,他满脸笑意地走回厨房,周颖青正好脱下围裙。“早餐准备好喽!” 张之玺指着阳台,脸上一抹神秘的笑。“我们到外面去吃吧。”他端起白色瓷盘便往外走,周颖青诧异地跟了过去。 踏进阳台,一眼看见排列整齐的原木休闲桌椅组,还有两张摇椅,朝向天清云朗的市区风景,周颖青的眼睛瞬间亮起来,惊喜得说不出话来。 张之玺瞧着她,低沉的嗓音带着笑意。“还喜欢吗?” 周颖青结结巴巴的。“很好……好喜欢。” “再添点香草盆景之类的,然后养一缸鱼,如何?” “嗯,好啊。”原来他还记得那晚说过的话……周颖青的心口一暖。 张之玺又端来餐盘,三明治、炒蛋、柳橙汁、牛奶、水果盘,热热闹闹地摆满了一桌。 他纳闷地问:“我记得冰箱里什么也没有,你是怎么变出来的?” “巷子口有一家便利商店嘛。”周颖青不好意思地笑。“我差点迷路了,而且没有门卡可以搭电梯上楼,还好遇到大楼的管理员,他认得我,还知道我们昨天才刚结婚,所以就帮我刷门卡了。” 张之玺低笑。“这么快就熟悉环境了?”等会儿得把门卡和其它钥匙复制一份给她才行。 “一大早就这么辛苦,那我来打个分数。”他咬了一口三明治,吐司煎得酥脆,拌过芥末和色拉酱的鲔鱼馅入口柔顺,嗯…… 周颖青紧张地看着之玺。“怎么,很难吃吗?”他的表情怪异……若是有生菜就好了,唉,早知道就买现成的……径自猜想了半天,她开始懊恼起来。 张之玺接着舀了一口炒蛋,不焦也不生,火候控制得刚刚好,黑胡椒衬着鸡蛋的香气,一切恰到好处。 “到底是怎样嘛?”初次为他洗手做羹汤,好紧张哪。 瞧见她焦虑的模样,张之玺笑了。“很好吃,真的。”他拉着周颖青坐下。“你会做菜?” “嗯。”她松了一口气,脸颊微微烧热着。“在香港的那段时间,跟着房东太太学了一阵子煲汤、热炒、清蒸等等。喏,你看,学煲仔饭时被砂锅给烫伤的,代价在这里。” 她伸出右手,手掌和手背交接处,果真有个淡淡的印子。 “痛吗?”张之玺伸手抚上那块称为代价的痕迹。 “当然,痛得我哭了好久,大概也是因为想家,所以就哭得更大声了。”想起那段时光,周颖青有些不好意思。“房东太太还以为我是剁断了手,竟然哭成那样。” “这么可怜啊?”张之玺轻轻一使力,不着痕迹地把她的小手收在自己厚实的大掌中。“以后别做菜了,我不挑食,外边随便吃吃就好。” “真的不挑食吗?”她笑着反问:“是谁说不喜欢汤汤水水的东西?” “简单买点色拉、煎个牛排之类的就行了,不要太费工夫,我是说真的。”他细细摩挲着那如白玉般的纤手。 “我喜欢做菜,不会太费工夫的。”她坚持。 “好吧,那就快吃。吃完后,我们去买咖啡机和茶壶,还要添一些厨具。”他故意靠近她耳际。“厨房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以后怎么做菜给我吃?” 耳边热气烫人,周颖青红着脸。“简单的锅碗之类的就可以,不用买太多啦。” 张之玺放开她的手,低低地笑了。 大口咬下三明治,冬阳温煦地照在身上,他开始觉得,学习和另一个人一起生活,已经超乎他想象中的有趣和愉快了。 中午过后,张之玺和周颖青一起到家电馆采购咖啡机、烤箱、微波炉、锅碗瓢盆等等,两人逐一细细挑选,总算买齐之后,他们回张家吃晚餐。 张老先生见到周颖青,简直乐不可支,一会儿要帮佣的陈嫂多盛些鸡汤,一会儿又要之玺替她挟菜,一顿晚饭之间,张老先生呵呵笑个不停。 饭后移至客厅,纪姨端了杯茶给周颖青。“来,请爸爸喝茶。” 她先是一愣,便柔顺地接过手,恭敬地到张老先生面前奉上。“爸爸请喝茶。” “好、好!颖青真乖!”张老先生喝了口茶。“喝了这口媳妇茶,从今以后,就是我的好媳妇喔。”接着,他口气严厉地对儿子说:“之玺,你可得好好对待我的好媳妇,否则我第一个找你算账!” “嗯。”张之玺淡然一笑。 纪姨笑吟吟地拉着周颖青坐下。“放心啦,之玺和颖青两人好得很呢,是不是啊?” 张之玺温儒的脸上浮着笑意,起身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周颖青。“也请纪姨喝茶。” 周颖青明白张之玺的心意,立刻站起来,把热茶恭敬地奉上纪姨面前。 纪姨诧异地睁大眼睛。这代表什么?是之玺已经把她当妈妈看待吗? 她又惊又喜,一时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张老先生催促她。“媳妇茶,快端起来呀!” 纪姨颤抖着接过这杯热茶,眼眶泛满了泪,感动得直想哭。 “怎么样,这媳妇茶的味道不错吧?”张老先生打趣着说。 “你还笑我!”纪姨娇嗔。 张之玺和周颖青都笑了。 “来来来,新郎新娘吃个橘子,大吉大利。”纪姨递了个橘子给周颖青,又接着问:“打算上哪里度蜜月啊?” 婚事匆匆决定,这个问题,两个人倒是没想过。 张之玺看着周颖青,慎重地说:“我还没想过这件事——” 她马上接口。“我们都很忙,可能过一阵子再说吧。” 工作忙碌是事实,他的确没有想过度蜜月的事情,换作是别的女人,恐怕已经吵闹不休了。想到这里,张之玺心里有些愧疚,可是想想弥补的办法。 陈嫂端出两碗桂圆甜汤给这对新婚夫妇,张老先生说:“忙归忙,可别忘了‘早生贵子’啊!我就等着抱孙子呢!” 周颖青脸庞薄,只得不好意思地笑。 张之玺喝了甜汤,淡淡地说:“爸,我们才刚结婚啊。” 不是不爱孩子,而是一对还不是很熟悉的新婚夫妻,正需要时间来认识彼此,他不希望马上就有个小孩打扰了两人生活。 纪姨拍拍张老先生的手。“就是呀,才刚结婚,急什么嘛!”她转向两人。“之玺,马上就要过年了,趁着年假,带颖青出去走走,过过两个人的甜蜜假期吧!” “对、对!放松一下,这样才容易早生贵子啊!”张老先生呵呵笑,举手赞成。 张之玺站起来,也没多表示什么。“爸,这些到时候再说吧,您也该休息,我们先回去了。” 周颖青赶紧跟着起身,恭恭敬敬地跟张老先生和纪姨道别。 回到家已经将近十点,张之玺启动下午刚买的咖啡机,现煮咖啡的浓郁香气在屋里飘漫,他端了一杯咖啡到阳台,惬意地坐在摇椅上,享受难得的悠闲时光。 周颖青刚洗完澡,循着咖啡的香气都到阳台。 “好香的咖啡。”她走到摇椅旁。从这个阳台望出去,白日远眺风景,夜晚有星月相伴,他真会挑房子。 张之玺强健的手臂往她的纤腰一揽,周颖青跌坐在他的长腿上。这样亲昵的姿势,惹得她的双颊又爬上红晕。 “你很喜欢纪姨吧?”周颖青微笑。“所以要我奉上媳妇茶让她知道,其实你早就把她当妈妈看待了。” “还真聪明。”他伸手轻点她的鼻尖。“早该让纪姨有个正式的名分。要和我爸那么顽固的人相处这么久,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周颖青倾慕地看着他,大部分的人都不喜欢多个后母,可是他是这么贴心而明事理,让她心坎顿生暖意。 这样温柔情意的男人,是要和她一起生活一辈子的丈夫啊…… 不过……她想了想,又问:“可是,为什么你对爸爸的态度好像很冷淡?” “是吗?” 她迟疑了几秒钟才开口。“是不是因为爸爸要你和我结婚这件事,让你一直不愉快?” “你想太多了吧。我和爸爸本来就是这样相处的。”张之玺笑了。她的联想力可真好。他把马克杯递到她的唇边。“a级肯亚咖啡,喝看看。” 拗不过他,周颖青饮了一口,嗯,的确不错,虽然是黑咖啡,没有糖也没有奶精,但入口甘醇芳香,他的品味真好。 她轻舔着唇边,细细抿着。 周颖青认真的表情,让张之玺忍不住吻上她,抚弄着她害羞的唇舌,和她一起回味咖啡的余韵。 好不容易喘了口气,周颖青娇嗔。“我还没讲完,你故意转移话题,专心一点啦!” 张之玺放下手上的马克杯,笑了。 “该专心的是你吧?”目光一转,他吮着她细白的颈背,四处留下属于他的印记。刚沐浴过后的清新气息,让他更加难耐。张之玺动作迅速地解开睡衣上的几个扣子,舌尖戏弄着她,感觉她极力压抑的喘息。 “真的不去度蜜月吗?”张之玺低笑。 “嗯……我知道你忙……唔……” “过一阵子我得去上海出差,和我一起去吧?我们还可以绕去香港走走。”他又寻回她柔嫩的粉唇,火热地吻上。 “好啊……”去哪里都好,她已经无法思考了。 “心跳好快,紧张吗?看来我们还是不够熟悉……”张之玺在她的耳边低声呢喃,双手仍然继续撩拨着。 “才不是呢……”周颖青微微后仰,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唔……都是咖啡害的……” 张之玺笑了,抱着周颖青起身。“外面太冷,我们到里面去。”她急着拉上睡衣,他又扯下,从阳台、客厅到卧房大床,一路拉拉扯扯,周颖青早已身无半物。 娇吟声混合着男人低沉的喘息,人影交缠,春光无限,又是个旖旎绮丽的夜晚。 第五章 张之玺才刚返回工作岗位,当天下午,谭莉的身影便出现在公司的一楼大厅。 电梯直达十五楼,这层楼是网象科技大中华地区执行长杨保罗的办公室,谭莉一走出电梯,杨保罗早已接获通报,亲自在门口等待。 “lily,好久不见啦!怎么有空回台湾?”他笑嘻嘻地握手寒暄。谭莉在总公司的marketing部门工作,而且还是总公司财务长的现任老婆,可得好好接待这位远来贵客。 再说,他也听到了一个新的、跟她有关的职务调动消息。 “我休了几天假。”谭莉笑了笑,晃了晃手上的提袋。“喏,麦卡伦三十五年纯麦威士忌,得来不易,特地带来看看老朋友。” 啧啧,果真很有一套。杨保罗的表情受宠若惊。“太客气啦!lily,这边请。”他笑着迎她入办公室。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后,谭莉直截了当表明来意。“paul,我回来是有两件事。第一,听说这里的企划部经理的位子一直空着,我已经向总公司申请调到台湾分公司,电子公文这两周应该就会到你这里。” “这个嘛,我略有所闻。”杨保罗一笑。谭莉的业务经验丰富,他并不排斥让她递补这个职缺。 谭莉叹口气。“第二件事,我是来找aaron的。” 杨保罗故作惊讶地问:“aaron?张之玺?” 谭莉点点头,眼神黯然。 在美国求学时,张之玺在各方面都非常优秀,但个性内敛低调,甚至有些闷,她正好相反,开朗活泼,四处都能和人打成一片,只要有她在的地方,总是热热闹闹。当时,若不是她主动接近张之玺,加上同学们的起哄,恐怕两个人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她虽然喜欢张之玺那沉稳又略带冷调的气质,但是一起生活久了,性格活泼的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一遇上威廉的热烈追求,她完全招架不住。 有谁能够拒绝三天两头的烛光晚餐和甜言蜜语?还有鲜花和跑车接送?何况威廉还是全球排名前一百大公司内身价上亿的总财务长。 但是,当她发现结婚后的威廉,依然四处采花、流连忘返,谭莉开始后悔离开张之玺了。 前几天,她和威廉大吵一架,一气之下向总公司递了调职申请书,她想回台湾冷静一阵子,如果两人的生活无法取得共识,她宁可离开。 也许,她可以再回到张之玺身边……至少,他会包容她,会宠着她、守着她。 “aaron是在这里没错,不过——”杨保罗的脸上有一抹奇异的笑。“他才刚新婚,你听说了吗?” “啊?结婚?”谭莉张口结舌,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我记得他回台湾才几个月而已……”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找到结婚对象? “这个嘛,最好问他本人比较好。” 杨保罗也曾在美国总公司待过一段时间,当时张之玺和谭莉是人人称羡的一对,因此谭莉和财务长威廉的闪电结婚,让一大群同事跌破眼镜。 而后,张之玺请调回台湾分公司,工作表现依然耀眼,可是倒没听说过他的私生活,收到他的喜帖时,杨保罗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那……”谭莉镇定下来,追问:“他在办公室吗?” “应该在,今天正好销假提前回来上班。”杨保罗耸耸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以为他应该去度蜜月了呢。” 先见了面再说吧!谭莉振作精神,挂上甜腻的笑容。“我想见他,可以吗?” 杨保罗不置可否地摊摊手。“他在十四楼,我请秘书带你过去找他。” “不必了,我自己去就行了。”谭莉站起身来。“也许可以给他一个大惊喜——” 结婚了又如何?闪电结婚又离婚的例子比比皆是,她自己不也是吗?凭她谭莉的聪明美丽,有哪个男人可以逃过她的掌心? 何况他们在一起整整五年哪,她相信张之玺很快就会回到她的身边。 昂起下巴,挺直了玲珑有致的腰身,谭莉充满自信地跨出杨保罗的办公室。 大惊喜?杨保罗看着谭莉婀娜多姿的背影,想起前几天的婚礼上,那气质清新、举止落落大方的周颖青,放佛是红玫瑰对上小百合,不知道这个手下爱将,到底喜欢哪一个? 谭莉拨弄一头大波浪的鬈发,合身的套装裹着高健美的身段,修长的双腿踩着高跟鞋,喀喀的声响引起众人注目。 才刚到张之玺的办公室前,陈秘书立刻迎上。 “是谭小姐吗?张协理到别的部门开会,您要不要先坐一会儿?”她早就收到楼上传来的讯息。 “好啊。”谭莉往前走,伸手就要打开张之玺办公室的门,陈秘书急忙挡在门口。 “真是抱歉,协理不在,恐怕不太方便让谭小姐进去。”陈秘书优雅地朝着隔壁的会议室比了个手势。“麻烦谭小姐先到这里稍坐,好吗?” 谭莉一瞪眼,冷着脸,不情愿地跟着陈秘书走进会议室。 安置好远道而来的客人,陈秘书赶紧去煮杯咖啡。 打从张之玺上任的第一天起,在美国总公司与谭莉的那段往日情,早就在公司流传开来,这会儿旧爱找上门来,谁知道会和新婚的上司发生什么事呢? 端着热腾腾的咖啡,陈秘书远远地偷望着会议室那抹诱人的身影,自顾自地叹气了。 张之玺开完会,已经是晚上六点半了。他走出业务部的会议室,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周颖青。 “是我。几点下班?”他和周颖青的公司还算顺路,两人可以每天一起上下班。 休了几天假,明明有一堆事情等着他,可是他的心很浮,很想快快回家,就像前几天一样,在舒适的房子里,吃着热腾腾的饭菜,看着周颖青甜甜的笑容,和她天南地北地聊着,还有,拥着她柔软的身子,相互取暖…… “可能还要一会儿,你饿了吗?先吃点东西垫胃,好不好?”听到他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嗓音,周颖青莫名的好心情。 “没关系,慢慢来,忙完了再打电话给我。”张之玺收了线,走回办公室。 陈秘书一见到顶头上司回来,立即上前报告。“协理,有一位谭小姐在会议室等您。” 谭小姐?很熟悉的姓氏。张之玺原本浅浅的笑容逐渐隐去,眼神淡然地扫向会议室,跨步前去。 他打开会议室的门。果真是谭莉。 “嗨,aaron。”谭莉仰着头,双眸泛着水气地望着他。 张之玺在她身旁坐下。“怎么有空回台湾?” 谭莉忍不住了,泫然欲泣地怒斥。“aaron~~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跟别人结婚!” 原来是为了这桩事? “你不也跟威廉结婚了?”张之玺双手环胸,直直看着她。 谭莉心虚地低下头,哽咽地说:“我错了,我不应该跟威廉在一起。”她拉着张之玺的手,哀求着。“aaron,我马上和威廉离婚,你回来美国,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好不好?” “lily,你——”张之玺的手机响了,低头一看,是周颖青。他推开谭莉的手,起身走到窗边接电话。 “我可以回家了。你呢?”温婉的音韵撩动他的心弦,张之玺嘴角漾起了浅浅的笑,低声答了几句才挂断。 收起电话,他也收起笑意,转过身看着谭莉。“我有事要先走了。” 谭莉愣住了。从前无论她怎么任性吵闹,张之玺从来不曾这么冷淡地对待她,现在是怎么回事? “你不陪我吗?我好不容易才回来的!”她慌了。 “该陪你的人是威廉。”他神色认真地看着她。“我结婚了,谭莉。而我现在该去陪的是我老婆。” 留下一脸错愕的谭莉,张之玺转身走出会议室,回到办公室交代陈秘书一些待办事项后,拿起车钥匙,拎着公文包,走了。 周颖青才刚上车,张之玺就瞧见她怀里抱着一迭文件。他诧异地问:“你把工作带回来?” “嗯,怕让你等太久。我们先吃饭,然后再继续工作。”周颖青调整成舒适的坐姿。“这几天不在公司,堆了很多事。” 他笑笑。原来她和他一样,也是个放不下工作的人。 “冰箱还有一些绞肉和西红柿,晚上在家吃西红柿肉酱意大利面,好不好?”这几天,两个人没出远门,张之玺带着周颖青熟悉房子附近的环境,也增添了一些家具,还有花花草草,把家整顿得舒舒服服。[热{书#吧%独@家*制&作] “其实,吃什么都好,反正以后我的胃就交给你管了。”趁着红灯,他欺近了周颖青,亲昵地在她耳边说:“不如省点麻烦,我看……吃你就行了。” 周颖青禁不住调戏,整个脸蛋烧热起来,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应对,只得呐呐地说:“你、你很讨厌欸……” 明知道她容易害羞,可是他偏爱逗弄她,越是逗弄她,两人的感觉就越亲昵。 绿灯亮了,张之玺嘴角噙着笑,平稳地驾着车,往最温暖的地方前进。 回到家,尝过周颖青的好手艺,张之玺端了一杯咖啡进书房。 周颖青早已打开她的笔记型计算机,在新买的另一张书桌上埋首工作。 他靠在整面的书墙旁,看着她盘起长发,认真在键盘上打字的背影,心口微微发热。 她是他的妻,是他人生的另一半,他们将会像这样,彼此作伴,共度人生好时光。 才刚踏入婚姻生活几天,他的心思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安定,就连谭莉——前阵子还让他想起来就心情郁闷的谭莉,今天忽然出现在他面前,他竟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急着想去接周颖青。 他变了,但是他甘愿像这样,把他的妻放在心里,这才是婚姻的意义。 他忽然想起结婚当天,那一袭象牙色的婚纱,衬得她清新中又带上一抹娇媚……她就像那套婚纱,剪裁线条看似简单,可是仔细欣赏之后,才会发现那布料的质感和光泽有多迷人,腰际和群襬之间的刺绣多么细致。 想着想着,他决定明天联络婚纱公司。他要买下那套婚纱。 “咦,怎么站着喝咖啡呢?”周颖青伸展腰身,回头时发现了他。 他笑而不语,靠了过去。 “忙什么?” “正在画几张图稿,明天要给客户看,等我一下,快好了。”她头也不抬,专注地盯着屏幕,快速移动鼠标。 “这应该是设计部门的事吧?怎么会是你的工作?” 周颖青叹气。“这个案子很急,就要过年了,这几天设计部门的案子很多,根本赶不出来,虽然我隶属于秘书室,但是我会计算机绘图,所以设计部的经理找我帮忙。” 张之玺仔细端详计算机屏幕,点头称赞。“你画得很不错,已经有专业水平了。” 周颖青不好意思地笑。“我也是练习很久才会的,还在学习中。” 完成工作后,她收好计算机,起身想去喝杯水,张之玺忽然从背后环上她的腰,贴上她僵硬的肩膀,低哑地说:“累吗?我帮你按摩。” 他的手先是隔着光滑的布料按揉,然后伸手探入蕾丝胸衣。她娇声抗议。“不行,还有一些数据要整理,啊……” 炙热的唇已经封住她的小口,毫不放松地纠缠着,周颖青完全失去抵抗能力,只得软软地瘫在他的怀里,任他胡作非为…… 隔天下午,热闹忙碌的办公室。 “颖青姊,有你的包裹喔,但是只有署名‘张’耶,你要不要拆啊?”娟娟捧着箱子进来。 周颖青从满桌的文件中抬起头,满脸狐疑地接过箱子,用力摇晃了几下,还颇有重量。 “这是什么东西?没有对方地址——咦,‘张’?是谁啊?”她伸手取过美工刀,利落地往封口处划下—— “慢着!”娟娟忽然大喝一声,紧张地阻止。“颖青姊,你最近……呃,我是说……应该没有得罪什么人吧?” “你看我像是会得罪人吗?”周颖青一脸黑线条。“怕什么?你可以躲远一点,或是马上出去,免得伤及无辜!” 娟娟扮了个鬼脸,闪人了。 周颖青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打开纸箱……啊,她不禁倒抽一口气。 是结婚时的白纱礼服! 原来这个“张”,是他呢……她抚着轻柔的衣料,一幕幕甜蜜的情景快速地闪过,清秀的脸蛋又要烧红了。 她赶紧掩上纸箱,上班时间可不能想太多私事。 这时,电话响了。 “忙吗?”张之玺低沉好听的嗓音,带着一丝笑意。 “嗯,好忙。”她收起笑,故意正经八百的。 “那……我不打扰了。” “好忙喔,我正忙着拆包裹呢。”呵呵,还是忍不住,她甜滋滋地笑了。 竟然捉弄我!张之玺也笑了。“收到了?” “怎么会……怎么会寄这个给我?” “礼服公司清洗干净送过来了,我忙着开会,所以就请快递公司先送去给你。” “晚上带回家就好了,还特地送来公司给我,还不是一样要带回去吗……”她的声音像棉花糖般轻柔甜蜜。“你真的花钱买下了?” “有没有吓到?算是纪念吧。” “很贵吧?”周颖青纤指把玩着电话线,两朵红云浮上双颊。“纪念什么呢?” “纪念我们结婚一星期。”张之玺笑着说:“既然是纪念,当然是无价。依你看,需不需要租个保险箱来放?” “要不要这么夸张呀?”她感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之间,眼眶泛满了湿意。“那么,张先生,谢谢了。” “新婚快乐,张太太。” 沉稳好听的嗓音,撩动心弦,她的胸口麻麻热热。 “希望你也是。”她想了想,又问:“那……晚上请你吃饭!” “听起来不错,不过,可能得改成吃宵夜了。”张之玺语气一转,闷声答道:“最近部门里的事情很多,没办法准时下班。” “不如……我过去陪你加班?” “这么好?我看,你还是早点回家,准备宵夜等我。”他舒适地靠在牛皮办公椅,嘴角掩不住笑。 “吃完了宵夜,才有力气继续和你‘加班’啊!” 周颖青先是一愣,待会意过来,白皙的脸庞霎时热腾腾了起来。“你、你真的很讨厌耶!” 挂上电话,她靠着椅背,伸出自己的左手,朴素的白金戒指低调地嵌在无名指上,她忍不住轻轻抚着戒身。 以前,她以为谈恋爱是很复杂的工程,需要花很多时间、很多精神,慢慢地与人交往熟识,才能算是谈恋爱,现在她却恍然明白,要谈一场动人心弦的恋爱,前提是得先遇见对的人。 就像她遇见了张之玺,从决定结婚的那一刻起,便深刻地感受到他的诚意与用心。 以前失败的恋爱经验,她以为幸福就像天上的月亮般遥不可及,没想到她一伸手就摘下来,放在自己的口袋里了。 幸福,不是嘴巴说说,心里想想就可以了,而是要用心看顾守护。 想着想着,她的心口暖暖热热,秀气的脸颊浮上遮掩不住的绯红。 嗳,现在可是上班时间,还是赶紧收心继续工作,其余的粉红心情,就留待回家后吧! 距离上海出差的行程还有一段时间,张之玺考虑过后,决定趁着过年的假期,先带周颖青去垦丁度假。 吃过午饭,两人正收拾着行李,准备出门搭高铁。 “这是什么?”张之玺不知从哪捞出那件火红透明蕾丝睡衣。 “啊!”周颖青羞得连耳根子都红了,急着想抢下。“唉呦,这、这是我妈买的啦!”天啊,她不是已经藏得好好的,怎么被他给翻出来了? 张之玺利落地藏到身后,硬是不肯给。“妈妈的苦心怎么可以浪费?来,我们带去垦丁,好好地……物尽其用。”他语气暧昧。话一说完,小睡衣已经塞进行李袋里。 周颖青又急又羞,伸手想抢回,又被他搂住,寻到她柔软的唇,热烈地吻了起来,一阵天转地旋,久久,张之玺才松开她。 “走吧,快来不及了。”他的声音暗哑。每回抱着周颖青,都考验着他的自制力。 周颖青看着他强壮的手臂拎起行李袋,脚步稳健地往大门走去,心里有说不出的踏实。 从婚礼的准备和安排,到真正共同生活在一起,张之玺总是细心周到,将每件事情打点得仔仔细细,让她时时充满惊喜和莫名的感动。 虽然是冬天,垦丁的魅力仍然不容小觑,尤其又碰上年假,整个街道人群满满。 张之玺和周颖青抵达这栋海边的别墅,已经是晚上八点。别墅的后院以透明法式方格窗的方式,围成了玻璃屋,里面铺着厚实的原木地板,还有环绕型的绒布沙发。 玻璃屋之外是整片的沙滩,月光映着海浪,波光粼粼,洁净的白沙,教人忍不住想亲近玩耍。 也许是眼前的景致太美好,想到他这么用心地安排,周颖青的心口莫名感动。 张之玺微笑看着她。“累不累?先去洗澡吧,我来整理行李。” 她点点头。忙了一天,确实有些累了。 她在行李袋里翻了又翻,终于下定决心,拿了那件火红的透明蕾丝睡衣,往浴室走去。 果真不负优质度假别墅的名号,宽大的浴室里,还附有一组进口按摩浴缸。周颖青舒服地泡了澡之后,穿上透明的蕾丝睡衣,又套上浴袍,鼓起勇气走到玻璃屋,心口如擂鼓般地狂打个不停。 张之玺躺在白色的长椅上,见到她,他微笑地拍拍身旁的另一张躺椅。“来这里。”又指指天空。“今天晚上的星星好多。” 周颖青躺下,顺着他的手望去,透过玻璃屋顶,点点星光显得特别晶亮,海浪轻轻拍打着浅滩,月光温柔地斜映在身上,放佛童话故事般的情境,一时之间,她有些迷蒙了,胸口起伏不定。 张之玺身手矫健地翻过身圈住她,炙热的眼神定定看着她。“我的表现……只是‘还可以’?”他表情认真。 “啊?” “我听到你和樱樱在电话里,评论我‘还可以’。”他声音有点闷。 周颖青笑了。好友问起她的婚姻生活,她想谦虚点,不要太刺激单身女郎,所以回答“还可以”,想不到他全听进去了。男人果然是计较这种事的。 她摇摇头,忍住笑。“我和樱樱说的不是这个,你听错了啦!” “是吗?”张之玺怀疑,挑着眉看她。不行,他可得好好地证明。 周颖青笑得甜蜜,粉红的脸颊,让他想啃咬一口。他大手探入浴袍内,四处游走,倏地拉开腰际的绑带,松开浴袍,火红的蕾丝衬着牛奶似的肌肤,他的眼神蒙眬了。 他故意隔着轻薄的衣料,囓咬着周颖青胸前若隐若现的花蕾,也许是月关的催情作用,也许是周颖青破碎的呻吟让他兴奋,他感觉自己恍若一头兽,想狠狠地、深深地埋入她的身体里,让她奶油般的柔软,完全地包容他、融化他。 “不要在这里……外面……会看到……”她挣扎着想起身,张之玺怎么肯让,精壮结实的身子压住她,低低地笑了。“放心,这里不会有人来,你想怎么样都可以的。” 他抱起她,轻轻地放在原木地板上,继续在她细滑的肌肤上四处点火,逼得她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欲望,纤手攀上他结实的背,难以抑制地娇喘着,越过他厚实的肩膀,她蒙眬的双眼看见的是满天灿烂的星光。 “好美的……星星……”她努力拼凑出句子。 “你不专心喔!”他不太苟同地抬头看着她,然后…… 啪,他竟然一口气撕开透明蕾丝睡衣。 星空下,纤细的娇躯被他紧紧拥着,欢愉的节奏时而快速时而缓慢,在到达终点之前,每一刻都是醉人的折磨。 在热情的南国之地,无人的海边,透明的玻璃屋里,只听见沙滩上的海浪和彼此的喘息声,她觉得自己就像正在海里,迎面而来的浪花一阵比一阵强,然后,越来越高涨—— 她不会游泳,可是有了这双男人的臂膀,她甘愿沉溺其中。 直到,淹没了彼此。 他微微松开周颖青,吻了吻她香汗淋漓的额头,她迷蒙地睁开眼睛,随即又闭上,大概累坏她了吧? 拥着周颖青,他懊恼着自己的失控,不明白怎会这么疯狂。他从来不曾这么渴望过她,甚至想紧紧地、牢牢地拥住她,不想离开她半刻,究竟是怎么回事? 好几次他察觉自己太激动了,想要缓下速度,她却不许,眼眶泛着泪意,纤手更紧密地攀住他,任他为所欲为。 他不想松手,只想拥着她,这样的感觉太特别。 他……已经离不开她了吗? 他在心底反复问自己,直到睡意来袭,才沉沉入睡。 从垦丁回到台北后,年假也结束了。 收假上班已经一个多月了,虽然新婚生活很愉快,可是张之玺主导的产品开发部,却运转得不怎么顺利。 这天,为了即将公开上市的新版监视系统软件的进度问题,张之玺在部门会议上大发雷霆。 “有谁可以告诉我,究竟什么时候可以全部测试ok?” 会议室回荡着张之玺冰冷的声音,大伙儿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没有人敢说话。 忽然,手机响了,张之玺低头一看,是周颖青。 “我还在忙。”他走出会议室,看了手表。“都七点了?你先搭出租车回家吧。” “嗯。我可以搭同事的车回去。”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疲倦,让周颖青有些担心。“你已经加班好几天了,今天好像特别累,陈秘书有没有帮你订晚餐?” “哪里还吃得下饭?原本预订推出的新软件,测试时出了些问题,现在正在想办法。”张之玺长吁一口气。“你先回家吧!” “那……”周颖青只得柔声叮咛。“早点回家,我会做好宵夜,等你回来吃。” “嗯。”结束通话,张之玺走进会议室,继续开会苦战。 周颖青回到家后,赶紧到厨房的炉子煲一锅高汤,打算待会儿煮一碗馄饨面来慰劳张之玺。 趁着这段空档,她走进书房,想挑一本书打发等待的时间。 整面的书墙实在壮观,她仔细浏览每一格架上的书名,渐渐皱起眉头。 大英百科全书和金庸全集放在同一格?她的食谱和他的哈佛管理期刊在一起?还有红楼梦,怎么凑上了计算机杂志? 周颖青摇头直笑,他一定是平时太忙了,看完了书就随便塞进去。她卷起袖子,把下层的书都先搬出来,按性质分门别类排放整齐。 忙完了书柜的下层,她拉了椅子垫脚,认真地开始整理上层的书。 也许是仰着头太久,她有些头晕,急着想稳住身子,一失手,竟把放在书柜上的一个心形水晶玻璃摆饰给扫下来。 啷!一声轻响,水晶玻璃裂成好几块,周颖青傻愣了。 她爬下椅子,蹲在地上捡碎片,试着拼成原来的形状,才发现原来上面还刻着字—— formylove——arron lily lliy是谁?她还在思索着,客厅的电话铃声忽然响起,她赶紧奔去接起。 “aaron?”是个女人的声音。 “呃……他还在公司,请问您是哪位?” “我?”对方反问:“你又是哪位?” 被她这么一问,周颖青微微一怔,才答道:“我、我是他太太。” 结婚一个月了,好像还没在人前这么介绍过自己。 “喔,你是周颖青是吧?我是谭莉。”这个室内电话号码,是她从杨保罗那里查出来的,当然,要问出他新婚妻子的名字,也是像吃蛋糕一般地容易。 她先回美国确认办理调职的交接工作,并且整理所有的行李,然后才返回台北。刚从机场出来,她猜想张之玺已经下班回家,于是想先打个电话给他。 “谭莉?”周颖青努力搜寻记忆,似乎不曾听过这个名字。 “不认识我?也有可能啦,aaron不会跟你分享他和我之间有多甜蜜。”电话里传来一阵轻笑。“我是他在美国时的女友,谭莉,lliy。” 周颖青愣住。“曾经在一起五年的那个……” “咦,你也知道啊?看来aaron真的忘不了我!”谭莉得意地笑着。既然是周颖青接的电话,也顺便让她先有个心理准备好了。 “我记得你结婚了,不是吗?” “我很快就会办好离婚手续。”谭莉的声音听来充满自信。“我决定要回到aaron的身边。” “可是,我们已经结婚了!” “那又怎样?离婚就好啦!”谭莉说得轻松自在。“aaron爱的是我,他之所以和你结婚,只是因为失去了我。他爱了我五年,现在,我为了他回台湾,你猜……” 她故意停顿了几秒,才说:“他会不会回到我的身边呢?” 周颖青觉得自己的心跳就要停止。 “结婚了又如何?真心相爱是胜过薄薄的一张纸——算了,跟你说那么多做什么?我直接去公司找他好了!” “他最近很忙,很晚才会回来!” “你确定?是真的很忙,还是……”谭莉笑得很刻意。“其实是不想回家?” 周颖青说不出话来,索性挂断电话。 谭莉回来了……电话里的每一句话,就像是针般地刺进她的心坎里。 怎么办?她该去问张之玺吗?又该从何问起? 既然要结婚,过去的事,我就不会也不该再去想。 他曾经这么说过的,她应该相信他,不是吗? 可是,谭莉为什么这么有把握?难道五年的感情真的难以抹灭? 换成是她的话,五年……她怎么可能轻易就忘记?人生能有几个五年呢? 她跌进沙发里,捂着发疼的胸口,额上涔涔地冒起冷汗。 第六章 会议进行到了晚上十点,还是没有结果,张之玺宣布散会。 走出办公大楼,他疲惫地走向停车场。 “aaron!”谭莉从暗处走出来。她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个小时,夜风吹起她的波浪长发,娇艳的脸上带着风情万种的笑容。 张之玺讶异地看着她。“你不是回美国了?”过年前,她来办公室找过他之后,就没再听说她的消息,他以为她回美国了。 “我只是回美国处理一些事情。”谭莉靠近他,张之玺高大挺拔的身驱散发着迷人的气息,她在心底咒骂自己,当时怎么会笨到放弃这个男人? 她挽着张之玺的手臂,像从前一样撒娇地说:“人家好想你,一办完事情,就马上回来找你。” “找我做什么?你应该待在美国和威廉在一起才是。” “不要再提威廉!他只会骗我,一点都不爱我,还在外面搞七捻三!想起那个花心大萝卜,她的眼泪又要掉下来。 “我会尽快办好离婚手续。”她依偎着张之玺强健的臂膀,低声下气地问:“aaron,你原谅我好不好?” “你有你的选择,我从来就没有怪你。但是,我们之间已经来不及——”他移开谭莉玲珑有致的身子。“谭莉,我结婚了。” “那又怎么样?你不爱她,对不对?”谭莉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我和她之间如何,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他看着谭莉。“既然已经结婚了,就不要想着离婚。谭莉,你应该想办法解决你和威廉的问题。” “你还在气我当时选择威廉对不对?”谭莉搥打着张之玺的胸膛。“原来这五年的感情全是垃圾!你根本不爱我……”她像个孩子似地大哭起来。 “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他抓住谭莉的手。“你住哪里?我替你叫出租车。” “你竟然要用出租车送我!”谭莉哽咽地看着他,眼神绝望。“我们在一起五年!是谁陪你熬过留学生的苦生活?你现在竟然这样对我!” “谭莉,别胡闹了!” “我不是胡闹,是真的很爱你!为了你,我都决定和威廉离婚了!” “你还是一样任性。”张之玺无奈地长叹一口气。“不管你和威廉如何,我再说一次,谭莉,我已经结婚了!” “那又怎样?离婚就好了啊!” “婚姻不是儿戏,我不会离婚的,你回去吧!”到底还要讲几次?他的耐性已经要被磨光了。 “周颖青有什么好?莫非这是你爸的意思?一天到晚老是听你爸的,你到底有没有你自己?!” 她推开张之玺,哭着跑走,张之玺担心她的冲动,追了过去,只见谭莉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便上车离去。 看着出租车快速驶离,张之玺忍不住感叹,认识谭莉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看过她这么脆弱的模样。 不知道她和威廉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他是个心思笃定的人,一旦离开,绝不回头,何况他已经和周颖青结婚了,更不可能做出荒唐事。 出租车已远去,他掏出车子的钥匙。还是先回家吧,这么晚了,周颖青不知道有多担心。 一路上,他还想着新软件测试的问题,车子驶进大楼地下室,苦思不得其解的烦躁环绕不散,他扒了扒头发,扯开领带,走进电梯。 “回来了?”一开门,周颖青迎上前,接过他手上的领带和公文包。 “嗯。”他瘫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要不要先洗个澡?”见到他这么疲惫的模样,周颖青在他身边坐下,心疼地轻声细语。“我熬了高汤,吃馄饨面好不好?” 张之玺没有回答,心里还想着如何破解程序的缺陷。他睁开眼睛,才注意到摆在茶几上的水晶玻璃碎片。 他诧异地伸手拨开那些碎片,问道:“这是什么?” 该来的始终逃不过。周颖青双手背在身后,嗫嚅地回答:“是你在书柜上的水晶玻璃,心形的那个,我……不小心摔破了。” 他想起来了,这是谭莉送给他的第一份生日礼物,他一直收着做纪念。 不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 “你怎么会摔破它?”这水晶玻璃颇有重量,先不说碎片会伤人,要是不小心被砸到……张之玺的视线紧盯着她不放,幸好没发现伤痕。 “我刚刚把书柜上的书重新整理,不小心打翻了这个,就、就摔下来了……” 他很在意吗?上面有他和谭莉的名字…… “你为什么要整理书柜呢?你——”她工作了一整天不累吗?回来还要替他做宵夜、整理书柜?而且书柜上层有许多厚重的经典藏书,要是不小心弄翻了,有可能会砸伤她。 “我、我只是想整理一下而已……”周颖青一抬头,对上他充满懊恼的黑眸,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算了,摔坏就算了。”他遂一松开衬衫的扣子,叹了口气。“我自己会找时间整理,你可以找书看,但别动我的书柜了。” “可是——” 但没等她回答,张之玺便走进卧房,拿了换洗衣物准备去浴室洗澡。 结婚两个月了,他还不曾对她这么不耐烦。 她想说清楚,于是奔去浴室门口。 “我以为,你会让我在这间房子里自由自在……” “我让你不自在了吗?”她今晚是怎么了?张之玺诧异地看着她。“只不过是不想让你整理书柜而已,我从来没有限制过你别的事,也没有管过你啊?” “是没有。”她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却悲伤。“或许那是因为,你并没有那么在意我。” 你在意的是谭莉——这间屋子里究竟还藏着多少你和谭莉的秘密呢?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既疲倦又清冷。“我不在意你?你怎么能这么说?” “你真正在意的不是我,是谭莉!”终于,她说出口了。 “谭莉?”他错愕地问:“你怎么会知道……谭莉?”他从来不曾在她面前提过谭莉的名字啊。 “她打过电话来。”她的鼻头有些酸。“谭莉就是lily,对不对?” “她真是——算了!你别理她。”谭莉到底想做什么?他得找时间问清楚。不过此时,他选择不多谈她的事,只怕说了,反而让周颖青想太多。 叹口气,他解释:“我和谭莉已经过去了,结婚前我就承诺过,该忘记的,我会忘记。” “可是你也说过,五年的感情,岂是轻易说忘就忘……” 他是曾经这么说过,可是,他以为结婚之后努力地经营婚姻、照顾家庭,便代表自己已经遗忘和谭莉的那段过去,她看不见吗?是他做得还不够吗? [热@书x吧#独%家&制*作] “我很努力地想往前走,可是,你似乎还是放不下我的过去。”他的心一沉。“为什么?是我让你没有信心吗?” “不是你……”她转身背对他,不想让他瞧见脸颊潸然而下的眼泪。“是我对自己没有信心。” “我们都结婚了,你却说对自己没有信心——”他反问:“你究竟要我怎么做?” “结婚也不是我要求的啊!”周颖青哑着嗓子嚷着。 “是,是我要求的,这样可以吗?”张之玺也烦躁了。“我很累了,让我先休息好吗?”她应该知道,这阵子他为了公事有多么疲惫。 累?是她让他觉得累吗?周颖青的心口像是被刃刀划过,难以隐忍地颤痛着。 “你不用这么累,我随时可以成全你——” “成全什么?成全我和谭莉吗?你怎么这么天真!” 她怎么可以随口说出这种话?难道婚姻是可以如此轻易地放弃吗?那又为何要努力经营?张之玺的胸口涩然,有些苦,也有些无奈,更多的是空虚与无力。 他疲倦地摘下手上的戒指,往桌上一放。“如果你真的想走,我不会拦你。换我……成全你。” 他扔下换洗衣服,抓起车钥匙,甩门离去。 周颖青瘫坐在地板上。她张口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是被扼住一般,发不出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泪水迷蒙了双眼,紧绷的情绪溃堤,她嘤嘤地哭了起来。 张之玺开着车,在深夜的台北街头绕着。 他不知道周颖青究竟是怎么了,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和她在争执些什么。 什么累啊,什么离开,他到底都说了些什么蠢话——张之玺猛然望向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空空荡荡。该死,他还把婚戒扔在桌上! 他以为自己最擅长的就是冷静思考、沉着应对,可是今天全反了。 太泪了,这几天被工作磨得太累了,磨得回家以后还心思混乱,说出乱七八糟、分明不该说的话。 他瞥见仪表板上的时间,已经十二点了……不管如何,他都不应该让周颖青独自在家。 长长吁了一口气,毅然将方向盘转往另一个方向,决定先回去再说。 周颖青紧握着张之玺丢下的戒指,守在客厅里,一边等一边哭,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张之玺进门时,看见的是斜倚在沙发上睡着的周颖青,一旁晕黄的立灯映着她脸上的泪痕。 所谓的梨花带雨是这般模样吗?他心头有些难受,轻轻抱起她,小心地安置在卧房的大床上,然后起身去淋浴。 温度适中的水花洒在他已然困倦的身上,心里满是懊悔与不忍。 他不是有意让她伤心落泪,只是无法理解,她怎么能轻易地开口说离开?婚姻岂是儿戏,随便就能让来让去? 而且,他已经很认真地照顾她、宠着她,这样不够吗?为什么她还质疑他是否挂念着谭莉呢? 沐浴完毕走出浴室,卧室里晕黄的灯光映着周颖青沉睡的脸庞,朦胧间,似乎可以看见她微微地皱眉—— 算了,也许是他们两个人都太累,睡一觉就好了。 他伸手将她的脸颊贴向自己,闭上眼睛。睡吧…… 天色已亮,周颖青悠悠醒来,睁开眼睛,身边的床位空荡荡的,她感觉自己手里压着什么。 坐起身,摊开手掌一看,原来是张之玺的婚戒。 她想起昨夜一直握着戒指,大概是睡着时松开了吧,所以才会掉在床上,还压在她的手下。 也许是压得紧,戒指在细嫩的掌边留下了一圈淡淡的痕迹。她轻抚着戒指,感觉那戒痕已经刻进她的心底,微微地痛着。 她是什么时候上床的呢?他回来了吗? 眨着酸涩的眼睛,她踉跄起身寻找张之玺。 餐桌上有一杯牛奶,压着一张薄纸。 公司有事,我先出门了。 不等她一起上班了?一阵晕眩,她勉强扶着墙壁走进浴室,看见镜中的自己,红肿的双眼几乎只剩下一条线—— 也好,免得让他瞧见自己这副丑态…… 她认真地冰敷双眼,又仔细地在苍白的脸庞描绘上妆后才出门。 她独自沿着街道走了许久才到捷运站。自从结婚后,她就不曾踏入捷运站了,无论是上下班或是外出购物,他总是开车接送她。 走进人潮拥挤的捷运站,吵杂的人声与混浊的空气,让她的头又晕了,看来是被宠得太厉害,已经遗忘了以前上班族的生活。 进了办公室,许多等着她的工作让她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昨晚的事,在忙碌和偶尔的不安中度过一天,又到了下班时间。 “颖青姊,“公交车”还没有来啊?”娟娟探头,轻快地挥挥手。“我先走喽!” 办公室的同事逐渐散去,可是她还没有接到张之玺的电话,踌躇许久,她终于鼓起勇气,拨了他的手机。 “呃,是我。”她的心跳慌乱,怯怯地问:“你……要下班了吗?” 张之玺被问得一愣,低头看表,才发现已经晚上六点多了。 她主动打电话来提醒他下班,是不是表示昨晚的不愉快已经过去了? 他是很想下班回家,和她共进甜蜜晚餐,可是…… 为了新软件的测试,他今天终于和项目小组找到问题,接下来是要解决问题,但是这任务困难的程度,连工程师出身、经验丰富的他,这会儿也无法确定什么时候才能解决问题。 望向整个部门办公室,人声鼎沸,大伙儿还在努力工作,想下班?他微微叹了口气。 “我还在忙,你——” “这样啊……”她听见那声叹息了,是真的忙,还是不想回家? 心口又添酸涩,她急忙接话。“那我先回去了。” “嗯。” “可是,你的晚餐怎么办?”她没忘记要照顾他的胃。 “你不用想这些,先回家吧!”他不在意吃什么,早点完成工作比吃饭来得重要。 “可是……”她想为他送上热腾腾的便当——如果他愿意的话。 “就这样吧!”他抬头看见杨保罗站在门口,一定是来关切新软件的测试,于是急着挂电话。 “我去忙了。” 周颖青咬着唇,颤抖地按下通话结束键。 不是说以后他的胃就交给她来管吗?现在又不要她管了? 走出公司,街上车水马龙,看来大家都赶着回家……她的鼻子有点酸,眼眶微微上水气。 回到家,打开大门,迎接她的只有骇人的幽暗与冷清。 自己没有食欲,却为张之玺热了一碗鸡汤,坐在沙发上等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时针过了十二点,张之玺才回家。 “回来了?我去热鸡汤——”她从沙发上跳起来。 “不用!”张之玺阻止她。“我回来睡一下,天亮就得去公司了。” 回家只剩下睡觉这么一件事了吗?她想问,可是他已经走进卧室,拎着衣物去淋浴了。 一整天讲不到十句话,他还在生气吗?还是已经厌倦和她说话了? 她把冷掉的鸡汤收进冰箱,轻声走进卧室,挑了一张轻柔的音乐cd放进音响,把灯光调得昏黄幽暗,然后在自己的位置躺下,背对着另一个空位。 既然他累了,那就什么都不要多说,让他安稳地睡吧。 张之玺擦干湿发,换上舒适的睡衣,才从浴室走出来,发现周颖青已经躺在床上,背对着他。 隐约可以看出那熟悉的纤细身形,张之玺一时迷惘了。 结婚之后,每个夜晚入睡前,两人总是在床上亲昵地依偎着,有时是随意闲聊,有时是静静聆听着彼此的心跳,直到沉沉睡去。 转身背对着他,这是第一次…… 她睡了吗?昨晚那些话真的说得太过分了,他应该道歉,只是……现在似乎不是好时机。 让她好好睡吧,明天,等明天再好好地跟她说话。 有催眠效果的音乐缓缓飘在温暖舒适的空间,他在自己的位置躺下。只有好好休息睡上一觉,才能保持思绪清晰,好好处理两人的事。 合上眼,他很快就睡着了。 听见枕边人规律的呼吸,周颖青才缓缓转过身来。 窗外的月光透进幽暗的房间里,她在微弱的光线中,看见张之玺线条分明的俊颜。 一整晚的时间,他都在公司吗?是什么事情可以忙成这样呢? 或者,如同谭莉所言,他其实是不想回家?然后……整晚和她一起?她无法克制自己的胡思乱想,心头慌着乱着。 男人的胸口起伏着,她很想贴在那厚实的胸膛上,像以前一样,听着他的心跳声,那是最有效的安眠药。 明天可以和他谈谈吗?不能再这样下去啊……心里默默想着,直到月色逐渐隐淡,她才迷糊睡去。 也许是挂念着公事,刚过清晨五点半,张之玺已经醒来。 按掉设定为六点的闹钟,他轻手轻脚地起床盥洗换衣。 本来想再写张纸条留在桌上,可是心念一转,他想,直接跟她说话比较好,于是他决定等进了公司后,再打电话唤醒她,说明这几天暂时无法接送她,还有,顺便……道歉吧! 完美的计划。他的唇角浮着笑,悄悄地出门了。 周颖青缓缓睁开眼。其实,她早就在他下床时醒来了。她想起身为他准备早餐,可是又担心他这么早起,其实是为了避开她。 她在床上犹豫迟疑,还来不及付诸行动,张之玺已经开门离去。 她沮丧地躺回床上,恨自己的胆怯和犹柔寡断。 早晨六点半,张之玺踏进办公室,里面已经有许多人埋首工作。 总工程师前来报告进度之后,他问:“外面这些同事,昨晚没回去吗?” “大家都不敢走。”还没说完,一名工程师急匆匆地跑进来。“协理,美国总公司的电话!” “好。”他按下闪烁的通话键,以流利的英文和对方谈了许久,讨论的是新软件的问题。 结束电话,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情了,他太约找到解决方向,马上召集会议,开始进行程序的修正。 一心都是工作,他忘了该打给周颖青的电话,还有那已经迟了的道歉。 时间很快地过去,直到万家灯火亮起,他猛然想起周颖青。 该死!他从众多文件中找到手机,发现手机里有一封简讯今晚可以谈谈吗?我在家等你。 他抓起车钥匙,急着想冲回去,却撞上送便当进来的陈秘书。 陈秘书惊呼:“协理,您的晚餐——”难得见到协理大人如此仓皇莽撞的模样。 “放着吧,我出去一趟。”他稳住脚步,装作若无其事。 上了车,他像是急欲奔腾的马,踩下油门,迅速往家的方向驶去。 听见大门开启的声音,周颖青的心猛然一提——才七点半,他回来得真早。 “吃晚饭了吗?”她急着想去厨房张罗吃食。“我以为你会很晚才回来。” “刚看到简讯,所以先回来——”他的视线望向餐桌,桌上空无一物,他诧异地问:“你吃过了?” “我?还不饿,所以——” “所以不用吃?” “自己一个人吃饭没什么意思啊……”她低语。真想念两个人的晚餐。 莫名的无奈涌起,他气她饿着自己,只因为没人与她进餐。“你的意思是,我必须天天陪你吃饭?” “不是,我……”她发觉他皱起的浓眉,啊,又惹他生气了。“我只是觉得,应该要夫妻一起吃饭比较好。” “最近公司很忙,我没办法一直和你保持“两个人的晚餐”。办公室的事情还没结束,我晚点还得回去继续工作。“他拉着她进厨房。”先弄点东西喂饱你自己,不然我会有罪恶感。” “你不必对我有罪恶感。”对陌生人才会这样吧,她不要他是这么生分地待她。她挣脱他的大手。“相反的,有罪恶感的人是我。” 他说错什么了吗?张之玺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我传简讯给你,是想和你谈谈我们的婚姻。已经好几天了,你总是早出晚归,尤其这两天,我们连话都说不上,我想,或许是因为谭莉回来了……” “我已经说过,是工作上的问题。”工作没搞定,要他怎么安心回家拖娇妻? “是真的吗?”她咬着唇。 “谭莉并不是我们的问题,我以为已经说得很清楚。”他沉默了好几秒,才开口。“就像…… 我从来不把你的过去放在心上。” 她惨淡地一笑。“我的过去?你是说那些可笑……或可悲的失败恋情?”是要翻起旧帐吗? “颖青,不管是你的还是我的,那些往事已成过去。”他强调。“我在意的是现在和未来。” “既然要谈现在,那你可以告诉我,你……爱我吗?” 她想要的、想知道的,其实只是这么简单的这一句话。 他对她很好,好得超乎她的想象,好得让她放任自己沉溺在他的柔情里,可是,这代表他爱她吗? 或者,这是一份责任,无论结婚对象是谁,他都会这么温柔体贴地对待? 她承认,自己的心变得贪了,想要得更多,要他对她坦然以示的一颗心,要占据他心底更深的位置,却不想要自己只是他的责任而已—— 如果他爱她,那么她会留下来。 如果他爱的还是谭莉,那么她会安静地离开。 他沉默了。爱她吗?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仓促地结婚,两个人顺其自然就这样一起生活着,他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或无法接受,甚至感觉很好,为何非要把爱挂在嘴上不可? “很难回答吗?”停了好几秒,她低声说:“我可以理解的,你只是因为爸爸的要求而和我结婚,不是吗?否则,你不会对爸爸那么冷淡……” “我承认一开始决定结婚,确实和爸爸有很大的关系。但是,我和爸爸本来就是这样相处,和他要我们结婚完全无关!”父子之间的情感很微妙,吵得越凶感情越好,这……用得着解释吗? “再说,”他扒了扒头发。“我一直在为我们的婚姻努力,这样还不够吗?” 周颖青心口一紧——果然,他还是说不出一句“我爱你”。 “结婚这段时间以来,你对我很好,真的,这是我第一次深刻地感觉到幸福。”她的笑容很苦。“可是,我忍不住要比较,也许你对谭莉更好。” “为什么要拿自己和谭莉比较?如果这段过去真的影响我们的婚姻,那是我造成的问题,由我来解决!”谭莉曾经是他的过去,早在决定结婚的同时,他自认已经放下,现在,不需要也不应该由她来担忧烦恼。 一提到谭莉,他就像是刺猬般竖起满身的剌—— 周颖青感觉自己的心陡然被抽开,空空荡荡的。 “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我很嫉妒,想要赶走她在你心底的影子,可是也很茫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真正进入你的心里,占据比她更深的位置。我很矛盾,很慌乱,很不安,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好。” “你——”是他对她还不够好吗?究竟还要他怎么做? 以为自己对她的关心和照顾已经足够——至少他还不曾这么用心地对待谭莉,可是,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她并不信任他,对他毫无信心! 饱受挫折的一双黑眸对上她的,空气冰冷而凝结,四周安静无声,两人都不愿意先开口,直到张之玺的手机突兀地响起。 “……好,我马上回去!”新软件终于通过第一次的测试,他要回去监看接下来的稳定性—— “我得回公司了。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先不要提离开,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但是现在……我真的得回公司了。”他的眼神始终停在她脸上。“如果你真的不想看到我,我暂时住到客房——” “不,我的意思是——”怎么能让他睡到客房去! “我们……冷静思考几天再说吧。”他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定定地看着她。“记得……按时吃饭。” 第七章 一个星期来,张之玺早出晚归。在这间屋里,他只在书房和客房之间活动,周颖青彷佛是一个人生活,整个家空空荡荡的。 阳台上的香草盆景萧瑟许多,已经春天了,该是生意盎然的时候……坐在摇椅上,凝望着另一个空位,她的胸口又微微发疼。 放她一个人在他的屋子里生活……需要冷静思考这么多天吗? 其实,她只是想知道,张之玺的心里有没有她?还有,他还爱着谭莉吗? 她爱他,希望他是快乐的,如果谭莉回台湾之后,让他明白其实自己还爱着谭莉,那她愿意退让离开,让他爱其所爱,至少日子会舒坦些,也不会有遗憾和怨怼。 可是慢慢地思考之后,她觉得自己错了。 她还记得那晚张之玺压抑着怒意的神色——她不该这样质问他、怀疑他,即使他真的有一点点动摇,她也应该尽最大的努力守护他们的婚姻才对。 看看现在是什么局面?两个人的关系全被她搞砸了,想想那位算命大师也算得不太准,不是说只要被横刀夺爱三次,就能解了上辈子的冤孽吗?为什么她还是守不住张之玺呢? 她的胸口郁闷,鼻头酸酸涩涩,忽然想起,原本每个月准时的月事,至今迟迟不见踪影。 会不会是怀孕了呢? 隔天下午,周颖青终于休了半天假,到医院做检查。 结果正如同她的猜想,医师笑咪咪地告诉她:“恭喜你,张太太,你怀孕喽!” “我们来看看宝宝吧。”医师在她平坦的小腹抹上凝胶,冰冷的触感让她清醒不少。 “你看,这是宝宝的心跳喔。” 她盯着屏幕上小小的跳动点,感动得想哭。 “嗯,一切都很好。”医师递了一张黑白照片给她,亲切的笑容安定她混乱的心。“这张给你。这是你和宝宝第一次见面,带回去和先生分享吧!” 走出医院,春天暖暖的阳光映得天地透亮,她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身体里已经有另一个生命。最近总觉得莫名疲惫和不适,原来是这个小家伙害的。 怀孕将近两个月了,根据医生推算的时间……是在垦丁的那一夜吗? 周颖青抚着平坦的小腹。这是她和张之玺共同创造的,但是,他愿意和她继续拥有这个小生命吗? 无论他是怎么想,她都要留下这个孩子。 已经这么多天过去,他们是该再好好谈谈了。后天就是张之玺的生日,她要把握这个机会,这一回,她一定要好好地道歉,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为了张之玺的生日,周颖青特地提早下班,在厨房忙着洗洗切切。 猪脚面线、胡椒虾、葱爆牛肉、清蒸石斑、凉拌苦瓜、萝卜、排骨汤等等满满地摆了一整桌,冰箱里还冰着一个提拉米苏蛋糕。 周颖青也刻意妆扮了自己,心底不断地为自己加油打气。她找了一个小木盒,把宝宝的超音波照片和张之玺的戒指放在一起。这是她送给张之玺的第一份生日礼物,只要他愿意,她想要回到刚结婚时的甜蜜和快乐,她要和他分享新生命的喜悦。 布谷钟的音乐声惊醒了她,抬头一看,已经八点了,他应该快回来了。 周颖青站起身,把桌上的菜全热过一遍,然后靠在玄关前,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满怀希望地等着他的归来。 九点,十点,十点,布谷鸟快乐地唱歌,她的心情却随着满桌的菜,越来越冷。 终于,她忍不住拨了张之玺的手机。 “是我……”她的声音有些紧张。 “嗯。”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准备了晚餐,想问看看……你大约几点回来?” “下星期。”低沉的声音,回答得非常简洁。 “下星期?” “我在香港,明天到上海,下星期三才回台湾。” 周颖青倒抽一口气,怔然地望着窗外,说不出话来。 他答应要趁着出差时,带她一起去上海,还计划着要一起重游香港,现在,他却独自去了? “配合总公司几个主管的行程,所以出差时间提前了,我中午回去整理行李,留了纸条在你的梳妆台上,你没看见吗?” “我……”她急着奔回卧室,果然在梳妆台上看见纸条。 出差行程临时提前了,我去上海,下周回来,记得吃饭。 她回来后一直忙着做菜,没注意到…… “可是,今天是你的生日……” “没关系,这不重要。” 怎么不重要?这是认识他之后的第一个生日,她想要陪他,而且,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他…… 她说不出话来,眼泪缓缓落下。 “还有事吗?”静默许久,张之玺终于开口。“回去再说吧,我要挂电话了。” “那个……那、祝你生日快乐。”她急急地说。 “嗯。” 挂上电话,周颖青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她想擦去眼泪,却是越擦越多。 婚姻不应该只是一个人的努力,她不要演独角戏,可是他却让她一个人演着…… 想要坚强的心念顿然虚软。也许,他是真的想回到谭莉身边,只是难以对她开口? 怎么办?她该怎么做才好?握着精心准备的生日礼物,她感觉自己的一颗心,已经裂成千万碎片了。 张之玺从上海转机回到台北,已经是半夜时分,他不想吵醒周颖青,于是先到公司,天亮后才回家。 温煦的阳光盈满了客厅,整个房子里安安静静。她……不在吗?张之玺把从香港带回来的几款干货放在桌上。这是记忆中周颖青提过的梦幻食材,他特地询问旅馆人员,按着地图跑了好几家知名老店,好不容易才买齐全。 他走进卧房,想找几件衣服换洗,但打开房门,一阵奇怪的声音从浴室传来,他大步走进,推开透明玻璃门。 周颖青跪在马桶前,纤弱的身子不住地颤抖。 “怎生了?”他蹲在周颖青面前,诧异地问。 周颖青抬起犹然梨花带雨的小脸,苍白的面容让他心头一惊。 “我……我怀孕了……很不舒服。”才刚发现怀孕,她已经开始害喜了。 怀孕?!这个词就像是个炸弹般爆开来,张之玺讶然怔住。 之前的亲密欢愉,他从来不曾想过要采取防范措施,事情就这么自然地发生了? “怎么没告诉我?”他伸手扶着她站起来,到床边的贵妃椅坐下。 “我想告诉你,但是你去上海了。”她接过张之玺递来的面纸,胡乱地在脸上抹着。 他按住她的小手,抽出面纸,轻柔地替她擦脸。“那是临时接到通知,我想你也得临时请假不方便,所以就自己去了。” “嗯……”很久不曾这样靠近了,周颖青苍白的睑颊浮上一抹红云。 “我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放在客房的床上,你要不要先去看看?” 张之玺起身走进客房,一个绑着红色缎带的小木盒放在床上,他轻轻掀开盒盖,里面是那天被他扔下的结婚戒指,和一张黑白图片。 “这是什么?”他扬了扬手中的图片。 “是医生给我的,宝宝的第一张照片。” 他要当爸爸了?张之玺盯着黑鸦鸦的图片,胸口是满满的感动与不可思议,他不知道此时该说什么才好。 周颖青看着他,几日不见,他看起来依然是这么有魅力,尤其是那修长的手指轻抚着宝宝的照片,唇角微微地上扬—— “是他害你这么不舒服?这小家伙真该打。”静默许久,他轻轻地说。 “没关系,我很高兴拥有他。”周颖青的声音很平静,她已经做好准备,想要和他谈谈。“之玺,我想生下他。” “当然!”张之玺笑了。“不过,我的心情很……怎么说呢,该说是很复杂吧!” 很复杂?周颖青讶然地看他。也对,多了个孩子,他们之间的问题确实更复杂了。 “之玺,我想了很久,当时我真的不应该答应结婚的。”她低头咬着唇,一字一字地说:“我觉得很抱歉。”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抱歉。”他以为有了孩子,所有的不愉快都会烟消云散——孩子是婚姻最好的润滑剂,电视剧不是都这么演吗? “你,爱我吗?”她决心开口讨爱。 “爱吗?我不确定……”爱她吗?他不知道这样时时为她揪紧的心,是否就是她口中的“爱”。 “不确定?”周颖青别过头,心口茫茫然,好半晌,才轻声地说:“我们,离婚吧。” 如果他爱她,她会强逼自己收起嫉妒的心,坚守他们的婚姻,努力经营现在和未来,只要他开口说爱—— 但是,一切都很蒲楚了,这段婚姻关系中唯一欠缺的就是爱,而没有爱的关系,要怎样故做无所谓地维持下去?她做不到啊…… 我们,离婚吧。这句话说得轻轻淡淡,却狠狠刮痛了张之玺的心口。 为什么总要提“爱”这个字呢?谭莉口口声声说爱他,结果投入威廉的怀抱,周颖青和他结婚了,还怀着他的孩子,现在却要离开他。 谁爱谁,又如何? 张之玺盯着她纤细的身影,沉默许久,才开口。“你怀孕了,爸妈应有纪姨,他们都不会同意的。” 先把家里的长辈抬出来,应该多少有用吧!他很确定自己不想失去周颖青,尤其是现在他们还有了孩子,怎么能让她说走就走! “那么,等我把宝宝生下来,再来谈离婚的事?”话一说完,她的眼眶便泛起水气。 他不懂,为什么这么坚持要离开?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张之玺只是看着她,没有开口回答。 为什么总是沉默?为什么不说你已经不爱谭莉,现在爱的是我……她索性抬头,迎向他的目光。 就这样,两人在霭霭晨光中相对许久。 张之玺深吸了一口气,沉沉地说:“事情不是你说了就算,宝宝生下来再说吧!” 高大的身影退后,转身走出卧房。 周颖青握紧贵妃椅的手把,再也压抑不住狂奔而下的眼泪,掩面痛哭了起来。 张之玺走出卧房,打开落地窗,清晨的曦光洒在阳台上,他黯然地躺进摇椅。 他爱她吗?是不是只要开口说爱她,一切就可以回到以前的甜蜜生活? 可是爱……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从未想过会有另一个小生命加入自己的生活,以前在美国时,谭莉喜欢自由的生活,坚持要当个顶客族,他也没有意见。 而今,结婚、怀孕,甚至……离婚,这一切都来得太快,快得让他无法思考,事情总是背离计划,无法掌控。 他按住略微发疼的太阳穴,掏出手机,打拾谷东川。 “是我,晚上出来陪我喝一杯吧!” 总是,越夜越寂寞。 “oz”酒吧,号称是这个寂室城市里最温暖的地方。 “这是送给谷妈妈的干贝,在香港买的。”张之玺落坐之后,先从公文包里拿出包装精致的礼盒,递给谷东川。 “谢了!咦,你们去上海度蜜月了?” “我自己去而已。配合总公司那些大主管,临时提前出差了,我在香港停留一个晚上,所以带了点伴手礼。” “我妈会很高兴的。”谷东川问:“不过,你应该不是只为了送这盒干贝而来吧?” “嗯。”他淡淡回答,便沉默了。 谷东川从酒杯里捞起绿橄榄,一口塞进嘴里,瞄了眼闷头把玩酒杯很久的张之玺,忍不住出声。“喂,那就说话呀,难道是找我来这里演哑剧啊?” 张之玺大口吞下杯中蜜色的汁液,一股热辣从喉底烧起,他暗哑地问:“我只是在想,大家总是说爱,“爱”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好,今天算你好运,让我这个爱憎专家来替你开释——”谷东川收起嘻皮笑脸,认真地说:“爱就是……没有理由、没有原因,看到她就莫名开心,离开时就伤心,想和她一辈子在起,永远都不要别离。” “你在唱歌吗?还真流利!”讲得好幼稚,张之玺觉得他故意搞笑。 “听起来很简单,可是道理非常深奥。”谷东川继续发表高论。“你爱周颖青,不是吗?” “何以见得?”他沉沉一笑。 “例如婚礼、垦丁度假等等,樱樱跟我提过不少,这些都是证据。我认识你这么久了,倒是头一回看到你对女人这么温柔体贴、处处关心。”谷东川双手抱胸,笑得有点诡异。“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坦白一下啊?” “我以为,结婚就应该这样。我尽力照顾她,这是婚姻的责任和意义,不是吗?”张之玺晃着酒杯,心情很沉。“可是,她好像不是这么认为。” “喔,听起来事情很严重,张先生和张太太吵架了?”谷东川想让气氛轻松一些。 “她问我,是不是还爱着谭莉——” “哇!那你当然要说,我早就不爱了,亲爱的,我爱的是你啊!”谷东川索性表演起来。“然后一把拉过她,用力地啵啵两下,事情就解决了!” “你怎么不去演戏算了?”表情动作一流。 “呵呵。”谷东川再次强调。“这招真的很有效,女人本来就是要用哄的,哄一哄就没事了呀!难道你以前不哄谭莉吗?” “我从来没哄过女人。”张之玺苦笑。“甚至,我从来没对谭莉说过“我爱你”或“iloveyou”这几个字。” 谭莉不用他哄,反倒是谭莉哄着他,成天逗他开心。 “好样的!”谷东川难以置信,停顿半晌才说:“可是,兄弟啊,谈恋爱不能这样啊,你没把自己的心意表达出来,这不算是谈恋爱啊!” “我结婚了,和谈恋爱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谷东川往他肩上巴了一掌。“周颖青若不爱你,会跟你结婚吗?你以为人家跟你一样白痴或白目吗?”光会念书有什么用?遇到女人还不是什么都搞不清楚? “那么短的时间,就可以爱上一个人吗?” “你没听过一见钟情吗?你可以为了你老爸,马上决定和一个不熟的人结婚,可是凭什么要周颖青也陪你一起玩这种游戏?” “我不是玩游戏,从来不是!”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正人君子,可以了吧?”谷东川一脸严肃地看着他。“我的意思是,对周颖青来说,若不是因为爱上你,这个婚姻根本就是一整个牺牲,而且还拿她当祭品!” “你——” “很感谢她是吧?拜托,女人不会想听到这句话!你只要告诉她,你爱她,那就够了。更何况……”谷东川喝了口酒。“你是真的爱上她了,否则,何必在这里苦恼呢?” “……”张之玺吁叹一口气。 谷东川继续说:“婚姻有其应负担的责任与意义,但这些都是因为爱,如果不是因为爱,这些责任将会变成枷锁与痛苦,没有爱的婚姻,也没有任何意义。” 张之玺听着,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这一阵子我和颍青闹得不愉快,她问我,是不是还爱着谭莉之类的,我不清楚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我很清楚,我和谭莉一点关系也没有。” “然后?” “因为临时改行程,香港转上海的机位全满,我只好在香港停留一晚,等着搭隔天最早的班机去上海。颖青曾经住过香港,我们还计划要一起去品尝地道美食,要去逛干货老街,买许多她喜欢的食材。”他顿了顿,继续说:“在香港的那个晚上,我竟然跑去上环老街,什么干贝蚝干无花果,凭着记忆把她提过的食材全买了下来,然后拎着大包小包,坐着天星渡轮过海回饭店,我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从来没有这么、这幺——” “我知道,从来没有这么“娘”过!”谷东川只要一想到他在欧巴桑堆里买干贝秤蚝干,就忍不住狂笑。 “并不好笑。”张之玺闷闷地喝了一口酒。“我一整晚这么夸张奇怪的行为,只为了让她高兴。” “恭喜你,我现在百分之百确定你已经爱上她了!”谷东川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无论是爱人或是被爱,都是“爱”,都很幸福,兄弟,继续爱下去吧!”[热!书%吧&独#家*制^作] “就这样?” “这样还不够吗?先不用去在意什么叫做“爱”,认真对待她,自然会有相同甚至更多的响应,我的眼光很准确的,别担心啦!” “最好是。”但张之玺的心情微微放松了。 虽然他还是不懂什么是“爱”,可是他会认真对待她的,这一点,他一定可以做得到! 隔天起,他恢复接送周颖青上下班。 她害喜的状况越来越严重,除了早晨的孕吐,连闻到一丝丝的油烟味,也会让她干呕不停。眼看她被折腾得难受不堪,张之玺决定打电话给纪姨。 “纪姨,颖青孕吐得很厉害,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让她不那么难受?”他有些尴尬,硬着头皮问。 “怀孕初期难免有这种情形,我听颖青的妈妈说了,她已经跟公司辞职,准备在家休息待产,我和你爸商量过了,不如让她暂时回娘家住一段时间,毕竟娘家最亲,而且颖青的妈妈有经验,可以比较妥善地照顾她,你觉得如何?”纪姨把周颖青当成自己的女儿看待,怎么忍心见她受苦? “她辞职了?”他竟然一无所知。 “你不知道吗?”纪姨诧异。 “我……”他无奈一笑。“晚上我问她看看,是不是回娘家休养或是做其它打算。” “嗯。”纪姨笑笑说。“孕妇的情绪不稳,脾气通常不太好,让着她些,嗯?” “我知道。” 晚上接她回家,在等待红灯的空档,张之玺开口问了。 “听说你辞职了?” “嗯……最近实在很不舒服,我没办法专心工作,怕耽误大家的进度,所以想干脆在家体息。”她想了想,问道:“这样不好吗?” “很好啊,我也希望你多休息,只是……”他转头看她,微微一笑。“像这种事情,下次可以先告诉我吗?” 他们还是夫妻,他希望彼此的关系是很紧密的,没有秘密。 “嗯……好。”他想知道关于她的事吗?周颖青的心情忽然放松了,于是轻柔地说了起来。 “总经理要我先留职停薪,等宝宝生下来再说。不过,我想大概不会回去上班了。我自己还有一些积蓄,可以维持几年生活,而且我会计算机绘图,这段待产的时间,我想试着做些产品设计的工作,不会麻烦你的。” “我丛来没有嫌你烦过,别再这么想了,嗯?” 那晚和谷东川谈过之后,他决心放下一切的疑惑,不要去管什么爱或不爱,他要竭尽所能地对她好,让她对他有信心,不要让她有任何离开的念头。 不管过去如何,总之,未来的日子,他要和她一起欣赏人生的风景,携手相件。 “真的吗?”好久好久没有这么温柔地说话了,她有些羞怯。“妈妈要我暂时回去住一段时间,你……觉得呢?” 其实,她一点都不想离开他,她想要每天看到他。 “可以留在家里吗?宝宝是我们两个人的,我们应该要一起度过这段时间。”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努力把你照顾好,我会让你对我有信心。” 宝宝是我们两个人的。 我会努力把你照顾好,我会让你对我有信心。 简单的几句话,让她的心口泛起甜意。 他的意思是,要和她一起守护这个婚姻吗? 她决定了——暂且忘记谭莉吧,至少在怀孕这段期间,她不该让脑袋里只有不愉快的过去。 “嗯,那、那我就跟妈妈说,要待在家里了。” “好。晚上吃清粥小菜,好吗?”最近她怕油烟,于是他坚持不让她做饭,晚餐改在外面解决。 “好啊,我想吃热热的地瓜粥配葱蛋!”她忽然有了食欲。 “没问题!”张之玺笑了,轻松地转了方向盘,去吃清粥小菜。 回家后,张之玺端了一杯咖啡,走到阳台。眺望远方,一片万家灯火,台北街头依然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他想起第一次和周颖青站在这里,她雀跃不已的天真模样,像个孩子。结婚后的第一顿早餐,也是在这里,还有那一回,在这张摇椅上,她难抑的娇喘和他的迫不及待,他全部都记得。 他从落地窗望进客厅,藤编立灯泛看温暖柔和的光,是她挑的,柜子上两个人甜蜜的结婚照,也是她选定的。 喝掉最后一口咖啡,他走到厨房,抚着冷冷的大理石流理台,想起她忙碌的背影。他在这里尝过她的好手艺,柜子里的锅碗盆瓢盆,全都是周颖青细细挑选的,这个房子里,四处都有她的影子。 他叹了口气。短短几个月,他的人生从一,变成二,再变成三,宝宝很快就要出生,他即将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谷东川说得没错,婚姻不应该只有责任……他绝对有扛起责任的能力,但是他希望那是个甜蜜而深具意义的责任。 隔天中午,他立即到银行另外开了个户头,先把自己一半的存款转到这个新户头。领了金融卡,他连同提款密码一起装入信封内,信封上写着周颖青的名字。 晚上回家后,他把信封交给她。 “为什么要给我这个?”一打开,发现是金融卡,她错愕地问。 结婚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从来没有为谁该支付家用而争执过,因为水费、电费、瓦斯费等等,都是从张之玺的账户自动扣缴,如果是一起外出购物,也都是由张之玺一手揽下,直接付帐。 现在给她银行金融卡,是什么意思? “里面有些钱,你留着用。”他解释。“我可以照顾你,尽管安心在家休息。” “我不需要啊!”她把整个信封塞给他,低囔:“我不要你养我,我不要变成你的负担——” “你怎么会这么想?”他搂住她,把她圈进自己的胸膛前,另一只手绕过腰际,抚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温柔地笑着。“你不会是我的负担,我甘愿养你。” 他自信有能力可以照顾好妻子,至少能让她衣食无缺、生活无虞,这是为人丈夫最基本的,他这么想。 你不会是我的负担,我甘愿养你。 周颖青的脸颊瞬时热了,忘了上次在他怀里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不用养我,只要你爱的是我。她想这么说,可是…… 被他抱着的感觉太温暖,听见他铿锵有力的心跳声,她的心情好安定,舒服得不想推开他,舒服得忘记回话了。 第八章 网象科技推出的新版监视系统软件,在市场上掀起一阵狂潮,这套台湾分公司自行开发的新产品,不但销售成绩冲上顶峰,连美国总公司和其它地区分公司也纷纷要求销售代理权,捷报频传,杨保罗乐得笑咧了嘴。 “aaron,怎么没带老婆一起来?” 庆功宴在台北知名的联谊俱乐部盛大举办,杨保罗拍拍张之玺的肩。 “她怀孕了,很容易害喜不舒服,不方便到这种场合。” “好小子,这么猛啊!”杨保罗往他肩上一搥。“你这个产品开发部协理,可真是当之无愧,不但把这套监视软件案带领得这么成功,家里的事头也很努力啊!呵呵,不愧是我的爱将!不过——” 杨保罗的目光飘向远方的倩影。“你的另一个考验可来啦!” 张之玺顺着保罗的眼光望去,是谭莉。 她一身全白的紧身洋装,腰际间爬上一朵娇艳的红蔷薇。她笑吟吟地往这边走来,眼光始终抓着张之玺不放。 那晚的失败不算什么,她谭莉有的是勇气和决心。 “嗨!phal,aaron。” “大美人,好久不见啦!”杨保罗想起什么,扬声喊着:“啊,我顺便宣市一下一件事!” 他拉着谭莉站上小舞台,笑嘻嘻地介绍。“这位是谭莉,lily,是美国总公司marketing部门的超级高手,已经调任台湾分公司营销企划一部的经理,明天正式上班,让我们欢迎谭莉的加入!”说完他用力拍手,其余人也跟着热烈鼓掌。 只有一个人不动如山,就是张之玺。他双手抱胸,眯着眼睛,冷冷地看着谭莉。 谭莉露出得意的眼神,狠狠地回敬他。 介绍完毕后,杨保罗和谭莉走回张之玺身旁。 “啊,廖董来了,我先去打个招呼,你们慢慢聊啊!” 清官难断家务事,他杨保罗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扯入私人问题,这下得赶紧找个理由离开才行。 “恭喜你,aaron,无论到哪里,你都一样表现杰出,真是厉害!”谭莉靠得更近,娇媚地对着张之玺笑。“明天人事命令就会正式公布,以后,我就可以和你在一起了。我已经搬进新居……”她毫无忌惮地往他的耳边吹气。“明天复制一份大门的钥匙给你。” “威廉呢?”他扬眉,轻啜了一口香槟。“他这么轻易就让你回来?” “你别提他!”谭莉跺脚,眼珠子一溜转,娇滴滴地问:“你呢?什么时候才办离婚?” “我有说过要离婚吗?”张之玺仰头饮干杯中的酒液,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谭莉,如果你回台湾是为了工作,我当然非常欢迎,但若是为了我,那很抱歉,注定要让你失望了。” “为什么?我可以等啊!”她抓着张之玺的臂膀。“只要你给我机会,无论等多久,我都愿意,等到你肯重新接受我为止!”她就是这么大胆直接。 “还是那句话,我要让你失望了。”张之玺依然面无表情。他拉开她的手,整了整有些发绉的西装外套,一字一字缓慢地说:“谭莉,过去的事已经不能再回头了,你不要等我,不会有结果的。” 谭莉彷佛受了重击,精心彩妆的娇颜瞬间垮了下来,难以置信地瞪着张之玺。“是为了你爸爸的理想媳妇吗?你总是牺牲我,在美国时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说完,谭莉气冲冲地跑开了。 和他在一起五年,却轻易地被威廉拐走,现在又回头来找他,这又算是哪门子的爱? 张之玺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眼手表。他该回家了,周颖青在家里等着他呢。 隔天,张之玺一进办公室,陈秘书立刻迎上前。 “协理,这份公文是刚上任的谭经理亲自送过来的,她要我提醒协理,请协理尽快处理。” 谭莉一早就神秘兮兮地送来这份档案,陈秘书说什么也不敢忘记。 他打开公文夹,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粉红色的信封。拆开封口,掉出一张磁卡,上面还贴着小纸条—— 敦化南路二段六弄三一0号十一楼之三,我随时等你。 张之玺浓眉紧皱,沉思许久,把磁卡收回信封里,放入公文夹。 “陈秘书。”他走到办公室门口,把公文夹交给她。“帮我送给谭经理,就说我已经看过了。” 陈秘书立即接过,小跑步地替老板办事去了。 十分钟不到,一个健美的身影杀进张之玺的办公室,陈秘书只能气喘吁吁地跟在后头跑。 “aaron,你怎么可以这样!”谭莉怒气冲冲,劈头就骂。 张之玺把门关上。“我已经说过了,lily,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了。” “威廉不要我,连你也不要我了!”她原本满怀希望,以为送上房子的钥匙,张之玺就会回心转意,谁知道他竟然原封不动地退回来! “我和你,不管过去在一起多久,都已经是过去了。”他深吸一口气。“lily,我、结、婚、了。” “那又怎样?我和威廉还不是结婚了?结果呢?结婚前,他口口声声说爱我,结婚后,他三天两头在酒吧鬼混,有没有把我当成一回事?结婚到底有什么意义?”谭莉囔着:“我不营,我就是要和你在起一起!别想赶走我,无论多久我都等你!”她简直像个孩子,一派天真,硬是吵着要糖吃似的。 “谭莉,婚姻生活本来就是人生的考验,别急着怪罪威廉,你有没有回头想想,自己确实有认真经营你的婚姻吗?” “我——” “两个不同生活背景和个性的人在一起,摩擦是免不了的,想想当初选择他的原因,想想他对你的好,包容对方的缺点,这样才能长长久久。婚姻就是把一颗有棱有角的岩块,慢慢磨成光滑饱满的圆石。” “你很烦欸!不要讲这些大道理,我听不懂!” “你听得懂,只是不想面对而已。” “现在是怎样?跟我炫耀你的婚姻生活多美好吗?” “我有我的问题,可是我愿意诚实面对。”他笑笑说:“你回美国去吧!” “你!” 他的话让谭莉心酸得想哭,掩着脸转身走了。 在张之玺的温柔照顾之下,周颖青迈入怀孕的第六个月。 度过怀孕初期的害喜折磨,现在她的身体状况好极了,不但胃口好,心情也愉快。 张之玺总是回家和周颖青一起晚餐,有时实在忙,也仍然先陪周颖青吃过晚餐后,再赶回公司继续工作。 这天早晨,他准备正出门,周颖青也从卧房里出来,一身白色水手服式的孕妇装,衬出肚腹间浑圆的轮廓,看起来既清爽又可爱。 “你要出去?”他诧异地问。 “嗯,今天要做产检。”她低头穿鞋,真糟糕,不仅平时穿来宽松的衣服塞不下,连鞋子也挤下进去了。 “怎么没听你说?” “我想你工作这么忙,我自己去就行了。”之前的几次产检,张之玺都因为工作而无法参与,这次她也打算自己去。 “我陪你去。”已经错过太多了,这回他铁了心坚持。“下次别这样了,宝宝我也有份的,嗯?” 周颖青缓缓抬起头来,粉嫩的脸上微笑着。“嗯,一起去吧!” “来,我们又要和宝宝见面了。” 医生亲切地拿着扫描仪在周颖青已经隆起的肚子上滑动着。“嗯,体重和身长都很标准,宝宝很健康喔!”医生指着屏幕解释。“这里是耳朵,宝宝已经会分辨声音,所以爸爸妈妈要常和宝宝说话,增加彼此的互动。” 医生放下扫描仪,一边敲打键盘做纪录,一边继续说:“怀孕对妈妈来说,可以说是一段混乱的时期,当爸爸的一定要多体谅,最好能经常陪妈妈聊天散步,尽量稳住妈妈的心情,也要注意妈妈的身傩状况,有问题马上到医院来。” 他敲完最后一行字,抬起头来对张之玺说:“有没有什么问题?” 张之玺摇头,胸口澎湃汹涌,满脑子全是刚刚屏幕上的小手小脚,还有动人心弦的心跳声。原来小生命是这么奇妙的事,他像个傻子,想笑又想哭。 周颖青还坐在诊疗床上,他弯腰拾起鞋子,想替她穿上,一旁的护士小姐马上提醒。“张太太的鞋子太小了,还孕时会水肿,鞋子要重新买喔!” “嗯。”张之玺点点头,低沉的声音在周颖青耳边绕着。“待会儿就去买新鞋。” 结果,张之玺竟然休了一天假,带着周颖青去瞎拼,一点也不嫌烦。她觉得自己像是热恋中的女人,被当成女王似地伺候照顾着。 除了买新鞋,张之玺还陪她买了几件孕妇装。周颖青穿起来别有韵味,他看着,心坎暖暖热热的,真实地感受到夫妻一同迎接小生命的喜悦。 而后,经过一家甜甜圈专卖店,周颖青嘴馋地看着玻璃柜里迷人的各式甜点,忍不住停下脚步。 “想吃吗?买一个吧。” “只能一个吗?抹茶?巧克力?草莓?红豆……怎么办,每个看起来都好好吃,该选哪一个才好呢……” “想吃什么,你就尽管点吧!”张之玺笑着说:“每一种你咬一口过过癃就好,其余的我负责吃掉,晚上我陪你多散步两圈,这样应该没问题了吧?” “可是你不爱甜食的,不是吗?” “有什么办法呢,能让你开心就好。走吧,去排队了。” 这男人是怎么了?还没吃到甜甜圈,周颖青已经觉得整个人好像泡在蜜糖里了。 好甜,好甜哪…… 下午三点,张之玺刚结束一个视讯会议,他按揉着两侧的太阳穴,有些累了。 内线电话响起,陈秘书通报他:“胁理,有一位威廉史密斯先生在在线等着。” 他扬起嘴角。“好,接过来给我。” “哈啰!嗯……好,待会儿见。” 张之玺走出办公室,交代陈秘书。“我出去接人,很快就回来。” 是什么大人物需要协理亲自接送?陈秘书望着他高大的背影暗地揣想着。 张之玺一踏入饭店大厅,一个金发男人立即起身,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了一股贵族气息,两个体魄高大的男人握手寒暄,引起不少注意。 “嗨,william!” 这是谭莉的前任老公——不,应该说是现任老公。虽然谭莉把离婚协议书丢给了威廉,不过他可没同意。 张之玺扬着笑。“走吧,lily在公司呢。” “她好吗?她知道我来了吗?她还生气吗?”威廉一见到他就问个不停。 “她一直等着你,william。”从来没见过威廉这么焦急,果真是一物克一物。 张之玺忍住笑。“放心吧,没有人比你更适合lily了。” 回到办公室,张之玺一进门就交代。“陈秘书,请谭经理拨空过来一趟。” “哇~~”原本以为张协理已经够潇洒俊挺,想不到身旁这位外国男子更充满魅力,陈秘书掩不住地脸红心跳。这个人到底是谁? 十分钟过后,谭莉的高跟鞋声喀喀喀地由远而近传来。 她噙着笑,不时拨弄着一头波浪长发,下巴骄傲地上扬。 张之玺果然还是忘不了她,五年的感情,当然还是颇具分量喽。她睨了陈秘书一眼,得意地径自推开张之玺办公室的门—— “喔,甜心!”威廉一把拥住她。这个女人也不知怎么回事,莫名地请调到台湾分公司,临走前留给他一纸离婚协议书,就包袱款款地跑回台湾了。 “william?走开、走开!”她急看推开他。“你来做什么?是专程来讨论离婚协议吗?这种事交给律师就行了!” “我的小甜心!”威廉硬是不放手,抱得更紧。“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好不好?我发誓再也不会和别的女人说话了!真的真的!”他真心地举起右手。 “少来这套!你们男人就是这样,自私鬼,只想自己快活,呜~~”谭莉骂着骂着,竟然哭了起来。 “喔,小甜心,不要哭嘛,我再也不会这样了,这些日子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跟我回美国好不好?” “才怪!你一天到晚在外面跟女人鬼混,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你根本不爱我!”谭莉还是哭,一边哭一边搥打着威廉。 “你老是大声骂我,所以我才……喔,我的小甜心,我发誓我再也不会这样了,相信我,好不好?”威廉紧紧地搂住谭莉,又亲又吻,拼命哄着谭莉。 “那是因为人家还不习惯婚姻生活嘛!呜呜……你都不体谅我,就自己跑出去找女人!”她以为威廉不在意她,这样的婚姻太难堪,于是才气得跑回台湾。 “我只是在酒吧喝点小酒,和她们聊聊而已,别生气啦,甜心,和我一起回去,好不好?我真的好爱你!”威廉松开她,拉了拉宽松的裤围。“你看,这阵子你不在我身边,我整整瘦了一大圈。” “嗯,连皱纹都跑出来了!”谭莉仔细看着威廉,这男人果真憔悴不少。 “这里还有好多白头发,没有你,我的日子好难过啊!”威廉可怜兮兮地讨饶。谭莉已经开始心软,不乘胜追击怎么行呢? 谭莉终于破涕为笑。“好吧,看你那么可怜,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是敢再乱来,我一定离开!” 威廉笑咧了嘴,抱起谭莉啧啧亲吻。“喔,我的小甜心,你终于原谅我了,喔耶!” 谭莉羞红了脸,娇嗔地嚷着:『放转下来啦,讨厌~~j“咳咳,两位要不要换个地方,再好好地、慢慢地聊?”张之玺终于看不下去,忍不住出声。 “张之玺!你很过分耶!”谭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咦,威廉怎么会跑来找你?” “是我要他来的。”张之玺倚着墙边,轻松地笑着。“别忘了我们都是在同一家公司啊,他当然知道你在台湾,可就是不敢来找你。” “是啊,甜心,还好有aaron,要不然我只能在美国傻傻地想着你、等着你。”威廉搂着谭莉,亲昵地用下巴摩挲着她的脸颊。 “哼,算你厉害!”谭莉倔强地撇撇嘴。“那我要和威廉回美国了,你别后悔喔!” “祝两位幸福!”张之玺朗朗大笑。他相信没有人比威康更适合谭莉了。 有情人终成眷属,他一点也不后悔。 “走吧,我们去吃烛光晚餐,然后……”威廉故意色迷迷地说:“然后跟我回去饭店,呵呵,我要让你整晚喊救命~~” “讨厌!等等,哈妮,人家想先去一个地方。”谭莉娇滴滴地说着。 “那有什么问题,甜心,到哪我都陪你!” “人家想去……”她贴在威廉的耳边叽叽喳喳。 “你确定?” 半个钟头过后,两人站在张之玺的高级大楼门口。 “甜心,你确定要自己上去?这样好吗?” “人家只是想看看她是什么样的女人而已,有你在就不方便说话嘛!哈妮,你乖乖在这里等,我很快就下来了!” “好吧,那快去快回,不要让我等太久喔!”威廉眨眨眼,不舍地笑着。 “张太太,请问要让谭小姐上楼吗?”不久,管理员通报有访客。 谭莉吗?她来找张之玺吗?之前只是打电话,现在要登门入室了? “嗯,麻烦你。”周颖青的声音微微透着轻颤。该来的终于要来了。 她练习深呼吸,紧张地站在门口等着。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刹那,周颖青的心狠狠地抽动。 谭莉高修长,健康的肤色闪着光泽,丰润的唇、洁白的牙,笑起来简直要勾了男人的心。 相较之下,自己苍白的面容、乱扎的马尾、臃肿笨重的身躯,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黄脸婆。 她努力地想露出一丝笑容。“谭小姐,请进。” “这里很不错嘛!”谭莉进屋,眯着眼睛哼哼笑。这屋里的摆设真典雅,张之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品味?她东摸摸西碰碰,这边瞧瞧那边看看。 周颖青仍是尽量保持微笑。“谭小姐有什么事吗?之玺可能晚一些才会回来,要不要我打电话给他?” “不必啦,我只是来跟你打个招呼。”才刚跟他说掰掰呢。谭莉爽朗地笑。 打招呼的意思是……示威?周颖青端出柳橙汁,玻璃杯冰冰凉凉,一路冷到她的心。 “之玺知道你现在在台湾吗?” “他当然知道啊!”谭莉瞪大眼睛。“我申请调到台湾分公司,在同一栋楼工作,每天都会见面的。”她诧异地问:“咦,难道他没告诉你?” “他……”这段时间,他从来不提谭莉。 一股淡淡食物香气飘进客厅,谭莉忍不住问:“什么味道?很香。” “我正在炖牛腩汤,之玺喜欢喝这道汤。” “怎么可能?”谭莉惊呼。“我们在美国的时候,他从不吃中菜,也不喝热汤,怎么现在变了……” 周颖青淡淡一笑,没有回答。无论她端出什么菜色,不管好不好吃、喜不喜欢,张之玺从来没有挑剔过。 他真的是个很好、很温暖、很体贴的男人。 谭莉暗自打量着周颖青,她的肌肤白似雪,长发随意扎成马尾,圆润的身子挺着不算小的肚子,原来孕妇也可以这么好看。 打从她进门,周颖青的脸上始终挂着微笑,不多话,但也坦然大方。 这样温婉可人的模样,和内敛沉稳的张之玺也称得上是速配,难怪张之玺不愿回到她身边。他一定爱惨了吧?不过想想也真难过,她和张之玺的那五年,到底算什么?[热a书$吧&独@家*制#作] “你很爱他吧?”谭莉偏着头一笑。“他很闷的……和他在一起有那么好吗?” “你不是也爱他吗?”周颖青刻意挤出微笑。“我记得,你还说为了他离婚——” “唉,这个嘛……你自己问他吧。”为他离婚有什么用?心又不在她身上!谭莉佯装看表。 “天都黑了,我得走喽,下次见吧!” “嗯。那……”她站在电梯口,用着最后一丝力气,挤出笑容。“请慢走。” 谭莉开心地挥挥手,电梯门终于关上。 周颖青踉跄地走回客厅,胸口疼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已经到了准备晚餐的时间了,她走进厨房,开始张罗晚餐。 播放整日的音乐频道,此时正播着一位香港女歌手的歌,充满悲伤气氛的曲调,轻易地惹出她的眼泪: 他不爱我牵手的时候太冷清拥抱的时候不够靠近他不爱我说话的时候不认真沉默的时候又太用心我知道他不爱我他的眼神说出他的心 我看透了他的心还有别人逗留的背影 他的回忆清除得不够干净 我看到了他的心演的全是他和她的电影 他不爱我 尽管如此他不是赢走了我的心 (词:杨立德/曲:陈小霞) 原来他们早就在一起。这段时间之玺对她的好,只是因为愧疚或是想要弥补什么吗? 她的心坎酸涩发疼,无论是信任或嫉妒,还不是捍卫不了自己的婚姻? 她的眼腈逐渐朦胧,伤心失望的泪,一点一滴地落入锅炉中,化成苦涩的调味料。 这顿饭,教她如何入口? 不知道哭了多久,肚子里的宝宝忽然然拳打脚踢了起来。她轻拍肚皮,试着安抚小捣蛋。 “贝比乖,不要乱动,乖乖喔!” 宝宝不听话,一下、两下,这边踢那边踹,周颖青惊了。医生说过,胎动太厉害时要注意,可能会早产。 她轻抚着肚子,试着练习深呼吸,缓和自己的情绪,但是没用,她明显地感觉肚子深处正在收缩。 不行!这一定有问题!周颖青捧着肚子,抓起钱包和钥匙,急急地往外走。 她困难地弯腰想扣上鞋带,小手却直直发抖。 这时,大门忽然开了。“你要出去?”是张之玺。 听到熟悉的声音,周颖青仿佛吃了定心丸,她喘着气,抬起小脸,依然泪痕斑斑。 “怎么了?” “我不舒服,贝比动得好厉害!”她扯着鞋带,终于忍不住哭出来。 “我来!”张之玺替她扣上鞋带。“我们马上去医院!”他健步如飞,火速奔去按电梯,一路紧紧挨着她,直到上车。 他倾身替她扣上安全带。“没事,别怕、别怕。”嘴上安慰周颖青,心里其实也紧张,他在车阵中猛按喇叭,握紧方向盘的手沁着汗水。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他伸手抚上周颖青的肚子。“贝比乖,不可以欺侮妈妈,再不乖,爸爸就要生气喽!”他的声音低沉柔和。“贝比啊,你还小,还不行跑出来,要乖乖待在妈妈的肚子里,乖喔……” 他哄着劝着,安定了周颖青惊吓的心,说也奇怪,小家伙不再作怪,安安稳稳地躲在妈妈的肚子里。 她的眼眶又聚满了泪。原来小家伙听他的话呢…… 第九章 “子宫收缩有点不正常喔。”医生检查完,皱着眉头说:“现在已经怀孕八个月了,如果这个现象继续,很有可能会早产。”他看着张之玺。“张先生,你要多留意张太太的状况,有问题随时到医院来。” 医生一边开药单,一边交代。“张太太,尽量多休息,不要提重物,也不要做粗重的工作,还有,情绪要保持平稳喔。” 看诊结束后,张之玺小心翼翼地扶着周颖青上车,扣好安全带之后,他轻声开口。“闭上眼睛休息一下,到家的时候我会叫醒你。” “嗯。”惊吓的心情稳定下来,她也有些困倦了。 车速很慢很平稳,车内播放着胎教音乐,周颖青很快就睡着了。 等她再度睁开眼睛,发现车子停在路边,她用力眨眨眼睛,诧异地问:“怎么停在这里?” 张之玺笑着看她。“快到家了,看你睡得那么熟,想让你多睡一会儿。” “你……”他对她越温柔,她就越难受……猛地鼻头又酸了起来。 回到家后,周颖青被赶上床睡觉。 张之玺坐在床边,在她腰间放一个靠垫,微微叹口气,才说话。 “刚刚怎么不打电话给我?你知道这样有多严重吗?” “我想你大概在忙。”周颖青低声回答。 “再忙我也会赶回来,你怎么能自己去医院?到时候出问题怎么办?”张之玺语气轻淡,可是,她却感觉有把刀划过胸口似的疼。 他是真的关心她吗?或者……关心的只是孩子? 周颖青咬着唇,双手贴着肚子,没有回答。 “明天开始,我请爸爸家的陈嫂每天过来做饭。”他伸手覆上她的柔荑,继续说:“也别再接计算机绘图的案子了,你怎么能老是坐在计算机前工作?” “我——”难道要她整天躺在床上吗? “还有,”他想起前天到银行刷存折时,发现里面的存款,竟然不曾减少过。“我不是给了你金融卡,怎么都没用?” “我自己还有钱。” 她不想变成伸手要钱的黄脸婆,她要的是他全部的心,一丝丝也不容许分给别人,完完整整,只交给她的一颗心。 “买菜不用花钱?上街不用花钱?搭出租车不用花钱?产检不用花钱?”张之玺低头,一脸肃穆。“你自己还有钱,但是,养你是我的责任啊!” 周颖青蓦地抬头,仿佛被重重一击。 “我不是你的责任,我也不要变成你的责任!”我只想要你别和谭莉在一起、我只要你爱我啊!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她却没有勇气说出口,害怕得到的是自己承受不了的答案。 “你……”他沉默了,只是瞅着她看。 周颖青脸色苍白,赌气地别过头。 僵持许久,张之玺不想让她情绪起伏太大,才沉声说:“你先睡吧,明天是周末,我们去买宝宝的衣服。”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我怕你万一早产,先做准备比较好。” 看样子周颖青随时可能生产,他得先稳住自己才行。 张之玺离开卧室,进入书房。他从书柜上拿下几本厚重的怀孕相关书籍,坐下来仔细翻阅,认真做笔记。 这阵子,他陆续搜集了不少生产和育婴的资料,可是今晚的突发状况,让他惊骇得连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他不只担心宝宝,更担心若有任何紧急状况,周颖青纤弱的身子能否支撑得住。 他可以不要宝宝,但是不能没有她。 生命里如果失去她,会是如何地黯淡与绝望……他不敢再想。 他爱上她了,他非常、非常地确定。爱和责任是两回事,有了衷心的情意,婚姻但是最甜蜜的负担,绕了大半圈,他已然完全明白了。 是什么时候爱上她的?也许是结婚后的朝夕相处,也许是准备婚礼时的点点滴滴,更可能是初相见的第一眼,无论是什么时候爱上周颖青,总之,他已经深深爱上,无法自拔。 十二点,张之玺悄声进卧室,却发现周颖青还没入睡。 “怎么了?” “睡不着。”她幽幽一叹。 “没关系,我陪你。”他躺上床的另一边。 “贝比有没有乱动?”他的大手握住她的,一起贴住她的肚子,轻轻移动。透过昏黄的夜灯,他瞄见周颖青胸前因为呼吸而起伏的丰盈,瞬间全身热了起来,他有股冲动,想拨开她的衣服,然后…… 慢着。他撑起上前身,仔细端看周颖青的左手。 “你的戒指呢?”纤细的手上空无一物。 “戒指?喔,因为最近水肿得很厉害,戴起来太紧,所以就收起来了。” “嗯。”他松了一口气,以为她连戒指都不想戴了。 “那,你的呢?”安静了一会儿,周颖青怯怯地问。 “我的戒指?”张之玺微微一笑。“过几天就会戴上了。” “为什么——”他的笑容很奇异,她想问清楚,可是马上被张之玺打断了。 “快睡吧。”张之玺调整姿势,深呼吸,让周颖青靠在他的怀里。 再不睡,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出什么野兽行为。 得不到答案,周颖青只得顺从地倚偎着这个健壮的男人。 他的戒指呢?是跟谭莉有关吗……闭上眼,谭莉亮丽的影像如同跑马灯,在她脑海里转个不停。 可是,他的心跳很规律,他的胸膛很厚实很舒服,至少,现在的他只属于她一个人,不是吗? 周颖青不愿再多想,慢慢地、安心地睡着了。 已经逐渐接近预产期,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周颖青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好。 “睡不着?”张之玺撑起半身,伸手打开灯。 “不知道是怎么了,总觉得怪怪的……咦?”一股湿热的感觉从腿间漫出,周颖青掀开柔软的蚕丝被,瞪大了眼睛。“这、这……” “是羊水?!”张之玺整个人都清醒了,这段时间他可读了不少生产与育婴书。“你不要动,我先帮你换衣服,我们马上去医院。”他跳下床拿起电话,立即联络医生。 “贝比在动。”她一手抚着肚子,瞪大眼睛地看着他。 “没关系、没关系,你别怕!”张之玺嘴里安慰周颖青,心头也慌乱起来。 有你在,我不怕。周颖青坐在玄关椅止,低头看着张之玺弯下身替她穿鞋,男人一头浓密的黑发映入眼帘,让她心跳又漏了好几拍。 张之玺站起身来,定定看着周颖青,苍白的小脸,柔弱的肩膀,纤手捧着臃肿的圆腹,她禁得起即将来临的折磨吗? 他深吸一口气,握住周颖青的手。“走吧,贝比终于要和我们见面了。” 张之玺一路飞车到医院,周颖青也开始出现阵痛现象。 待产室里的尖叫声此起彼落,张之玺听得心惊胆跳,周颖青则是痛得有些茫然,每回阵痛来临时,她总是紧抓着床边的把手,睁着充满水气的眼,不住地喘气,迷蒙地看着他。 阵痛的频率越来越短,清晨时分,周颖青终于被送入产房。 “等一下!”张之玺抓住正要进入产房的护士,神情慌乱。 “痛死我了!有话好好说,这么用力干么啦!” 惊觉自己的失态,他乍然松开手,佯装一副强硬的模样。“我、我也要进去陪她!” “你确定要陪产?” 张之玺抿着唇,坚定地点头。 护士揉着发痛的手,笑着说:“这样也好,体会一下生小孩有多辛苦,这样以后就会疼老婆啦!请先到这边吧。” 换好了无菌衣,张之玺在周颖青身边,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抚着她发白的脸庞,只希望自己能分担她的痛苦,给她无穷无限的力量,一起迎接属于他们俩的新生命。[热%书m吧*独5家(制/作] “好痛、好痛!”周颖青咬紧牙关,冷汗涔涔淌下。天啊,什么拉梅兹呼吸,她现在只想放声尖叫。 “你听我说,”张之玺攀住她的肩膀,极力稳住自己,保持镇定。“这样——吸呼呼、吸呼呼——” “我不行啊!好痛!”一阵又一阵强力的收缩,痛楚像是闪电般快速地袭来,她痛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医生快步走来,看了周颖青的状况后,轻拍她冰冷的小手,鼓励她。“张太太,很快就可以看到小宝宝的头了,自然生产对宝宝好,对妈妈也好,要勇敢撑下去喔!” 周颖青虚弱地点点头,两行泪潸潸地滑落至枕边,张之玺压抑着自己的焦虑慌乱,变下腰贴近周颖青苍白的脸,努力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我在这里陪你,加油,好不好?” 只要生了这个孩子就好,以后再也不让她受这种苦,再也不要了。张之玺在心里发誓。 他握着周颖青的手。“抓着我的手,我在这里陪你,颖青,你一定要加油。” 周颖青含着泪,痴痴地望着张之玺,他是她的力量,她要好好记住他的模样,她爱他,从来没有人给她这么强烈的感觉—— 啊,阵痛又来了! 她抓紧张之玺的手,把所有的痛楚,透过手心的温度,转达给她心爱的男人—— “看到宝宝的头了!”护士大叫。“加油!张太太!” 张之玺深呼吸,他力持镇定地对周颖青说:“贝比就要出来了,你是伟大的妈妈,一定要撑下去,加油!” 医生下指令了。“听我的口令,来,一二三用力!再来一次,一二三用力!再来,一二三!” 周颖青仰头,拽紧张之玺厚实的大掌,按着口令使力。 “呜~~哇~~哇~~” 贝比宏亮的哭号声响彻产房,医生和护士呵呵笑,恭喜这对喜获麟儿的夫妇。 周颖青虚弱的唇角挂着笑,张之玺既心疼又不舍,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得紧紧握住她的手。 “哇,宝宝真的好可爱喔!张先生要不要抱一抱呢!” 他激动得气息未定,愣愣地接过护士手中的宝宝。看着皱巴巴的小家伙,一股莫名的感动盈满他的胸腑。原来,生命是这般奇妙…… 办妥所有的住院手续,张之玺走到育婴室。 他倚着玻璃窗,看着宝宝熟睡的模样,那小巧秀气的嘴巴,像她,浓眉和挺鼻,像他,这就是所谓爱的结晶吧? 从今以后,他的责任更重了,可是他一点也不担心,因为这是最甜蜜的负担,他甘愿一肩挑起。 天大地大,有爱最大,他现在是全天下最强壮的男人,什么都不怕。 “周老弟,带把的小家伙哩!我每个小时都去看他,睡得好甜好可爱喔!就知道我儿子有本事够神勇!”张爸爸笑得合不拢嘴,打从一早赶来医院探视,整天就呵呵笑个不停。 “没有我女儿,之玺再厉害也没用啊,对不对?”周妈妈得意得很呢。 想起生产时的一切,她的心底泛起了一丝丝甜蜜,即使生产的过程简直是痛不欲生,但是有了张之玺的陪伴,让她充满勇气,坚定地承受了不可预知的痛楚,全力迎接两人共同创造的小生命。 周颖青才想着他,张之玺马上就出现了。“大家都在?” “好小子,真是我的好儿子,再多生几个、多生几个!”张爸爸大嗓门的嚷着。 “不了,一个就够了。”张之玺微微一笑。说什么也不让周颖青再受苦了。 “只生一个啊?”众人惊讶。“优良品种”应该多生几个嘛! “大家都累了吧?颖青也该休息了。”张之玺一进门就发现周颖青脸色疲惫,他不客气地出声赶人。 “好好好,留你们小两口说悄悄话!”纪姨笑着。“颖青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再来陪你。” 众人离去,房里总算恢复平静。 “累了怎么不说?”张之玺帮她调整床枕,虽然是头等病房,但是再怎么样还是没有自己家里舒适。 “我看大家高兴嘛,也不好开口请他们回去啊。” 张之玺坚持。“该开口就要开口,不要勉强自己。”他想了想,又笑着说:“贝比好可爱。” “嗯,我可以喂母奶了耶,他的小手就这样抓着我的手喔!”说到心肝宝贝,周颖青兴奋地比画着,脸颊浮上两抹红霞。 “后天就可以出院了,再忍耐两天,嗯?”张之玺微微一笑。 “谢谢你,还好昨天有你。”她咬着唇,害羞地道谢。 周颖青想起整个生产过程,简直羞愧得要脸红了,不仅哭闹唉唉叫,最后竟然还抓着张之玺的手不放,一定痛死他了,想起来就要冒汗,唉! “这是应该的,最辛苦的还是你。” 他拧了热毛巾,温柔地替她擦脸,周颖青发现他的无名指上套着婚戒。 “你把戒指戴上了?”她问。 “戒指?喔。”他放下毛巾,把戒指拿下来,指着戒身内侧的英文字。“前阵子,我拿去沈小姐帮我加刻了这个。” 周颖青顺着他修长的手指往内一看,原本的“ching”前后,各有一颗心的图案,这…… “我要用‘心’,把你包起来,你逃不出去了。”张之玺定定看着她,低笑着。“我爱你,听说这是最有效的咒语。欧洲有个传说,左手无名指的血管直通心脏,所以把婚戒戴在这里。”他自己把戒指戴上,继续说:“这就表示,你已经到我心里了。” “你——”周颖青起身坐着,感动得不知所措,眼眶红了。“可是,你不爱谭莉了吗?” “别又提谭莉了,好不好?”谭莉不是早就回美国了吗? “可是若不是我,你就可以和谭莉在一起……”周颖青哽咽地说。“而且她还来过家里,她说、说已经调到台湾公司,每天都和你在一起……” “啊?”张之玺眼色一暗。“老天,这女人存心来乱的吗……唉,算了。谭莉是请调回台湾分公司没错,不过前阵子已经和威廉在美国了。”他搂住周颖青尚是圆润的腰身,笑着解释。“她和威廉吵架,跑回台湾躲起来,我联络了威廉,好不容易才让他们俩和好如初的。” “啥……”还亏她伤心了那么久。 “谭莉是另一回事,我知道我也很不应该。”他的下巴亲昵地磨蹭着周颖青的额头,低沉的嗓音尽是款款柔情。“我应该把话讲清楚的,可是一开始,我真的不确定自己对你到底是怎么样的感情,我不想随便说些好听话来欺骗你哄你,与其说,还不如实际去做,所以让你误会了。” 周颖青吸着鼻子,亟欲挣脱张之玺亲昵的靠近。“可是你不是很爱她吗?” 张之玺仍是笑,怎么也不肯松手,紧紧地拥住怀里的柔软。“老实说,我不知道那到底算不算是爱。虽然我跟她曾经在一起那么多年,但是遇见你之后,我才发现谭莉对我而言,已经不如想象中那么重要,可是如果没有你,我想,这辈子我也快乐不起来。当时,仓促地决定婚事,我知道对你很不公平,可是,你怎么可以对我这么没有信心呢?” “我之前就说过了,不是对你没有信心,是对自己没有信心,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让你放下过去,也害怕你哪天会恍然大悟自己其实还是爱着谭莉。怀疑、猜忌,让我变得很蠢很傻,老是拿她来做文章。” “好,那一错抵一错,算是打平了。”松开怀里的人儿,他深邃的黑眸眼神热烈。“你知道吗?结婚之后才发现,我……真的很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 他尴尬地笑。“其实,我早就爱上你了,只是不敢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心。” 周颖青终于哭了,这一哭,简直如洪水泛滥一般。“人家……也很爱你啊……” “我知道啊,我当然都知道,所以我要比你爱我更爱你啊!”真是绕口令。张之玺急着安抚爱妻。“坐月子不可以哭啊,是我不好,别哭了吧?” “呜……”一下子泪水也止不住,明知道坐月子的禁忌,他干么还说那么让人感动的话,呜,她要哭个够才行。 “不准哭了——”张之玺吻上她的唇,温柔绵密,让她忘记泪水的滋味。 这招虽然老套,却很有效。 轻轻地拭去她的泪痕,他低声在她耳边说着:“睡吧,我在这里陪你。” “嗯。” 张之玺扭暗了灯,在沙发上躺下。昨夜的惊险已经耗去他大半的精力,早上又匆匆赶回公司交办紧急事项,忙了一天一夜,如今守在心爱的人身边,疲倦的身躯得以安顿,他很快地沉沉入睡。 周颖青侧身躺在床上,听着丈夫规律的呼吸声,心里好安定。 虽然谈了好几次恋爱,却从来没有人能给她这么深刻的感觉,张之玺总是那么地沉稳冷静,仿佛全天下没有任何事能难倒他,有他在身边,她的心就定了。 最重要的是,他说他爱她……这是全天下最甜蜜的话,她要永远记住这一刻。 噙着幸福的笑,周颖青甜滋滋地睡了。 周颖青出院那天,一群人拥着她,浩浩荡荡地回到信义计划区的家里。 “咱们颖青可得好好坐月子,人家说要是月子补得好,以后就少病痛。我看哪,不如这段时间呢,把我的小金孙带回来跟我们住在一起,找个专业保母来带,等颖青身体复原了,再看情况……”张老先生又打起主意了。 周妈妈这回说什么也不让步,急着抢话。“现在的保母素质不一,万一遇到专门虐待小孩的虎姑婆,那岂不惨了?不行不行,我看我们两个老的这么闲,小家伙让我们带吧!” 几个老人家你一句我一言地吵了起来,周颖青抱着宝宝,悄悄离开战场,躲回卧室了。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忽然打开,张之玺探头进来,周颖青袒着胸脯正在喂宝宝。 两人目光交接,一时怔住。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正在……” “没关系,时间差不多了,所以我就先进来喂他。”来不及遮掩,她的心口怦怦跳。 张之玺走近,在床沿坐下,大手抚着宝宝肥肥的小手,眼神在周颖青雪白的胸前游移。 这种折磨,真是够了!他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爸妈和纪姨要走了,我去送他们。” “嗯。那就麻烦你了。”周颖青不敢抬头,佯装专心哺育怀中的宝宝。 张之玺高大的身影没入门后,她才松了一口气。宝宝喝足了营养的汁液,在她温暖柔软的怀里睡着了,周颖青拍着宝宝的背,轻声地哼着催眠曲。 送走了这群简直像小孩的老人家,张之玺又进了房间。 “宝宝睡着了?来,我抱吧。”他轻松地接过充满奶香味的小家伙,走向门边,又回头对周颖青一笑。“来看看宝宝的房间吧!” 宝宝的房间?周颖青诧异,愣愣地跟了过去。 客房墙壁贴上了粉蓝色的小花壁纸,原本的大床不见了,换上了成套白色的橱柜和小婴儿床,粉蓝的小被柔柔软软地沿着小床的护栏田赛铺上,小熊音乐铃慢慢地转着,转出轻轻软软的乐章。 “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其余的东西,等你方便出门时再慢慢买。”张之玺看着她,脸上洋溢着初为人父的喜悦。“以后宝宝就睡在这里了。” “让他一个人睡这里?”周颖青脸色微微一怔。 “是啊,不然你怎么好好休息?”他靠近,熟悉的气息自她身后传来。“我装了监视系统,只要按下开关,整个屋子里都能听见宝宝的声音,客厅、卧房还有浴室都安装了监视屏幕,要是有任何动静,我们随时都会知道。” “这样好吗?”还是不安心哪。 “在国外都是如此,否则爸爸妈妈怎么能有自己的时间呢?何况,要有充分的休息,身体才能复原得快些。”张之玺搂着她,把自己拿出来做保证。“别忘了,我们公司的监视系统软件可是我主导开发的呢!” 他小心地把宝宝放到婴儿床上,轻轻地盖上小被,然后按下墙边的按键,拉着周颖青退到门外。 “你看,就像这样。”轻柔的音乐铃声伴着宝宝细细的呼吸声,透过四周的喇叭传来,一时之间,客厅卧室浴室书房,连厨房也听得见宝宝的声音。 “这下放心了吧?”张之玺笑着笑她。“从医院回来也好一阵子,你累了吧?先去睡一会儿,今天晚上我来当奶爸。” 深夜,宝宝的抽噎声惊醒了周颖青,她蹑手蹑脚地下床,往隔壁房间去。 “怎么了?小贝比,嗯?”原本只是略微嘤嘤出声的小家伙,一听见妈妈的声音,立即放声哭了起来。 “贝比乖,妈妈在这里唷。”周颖青急着哄儿子,一时忘了关上喇叭开关,所有的声音全传进了卧房,让张之玺醒了。 “贝比乖,不要哭唷,这样会吵醒爸爸,爸爸明天还要上班呢,乖,不哭不哭,妈妈抱抱,乖乖喔。” 张之玺躺在床上,听着周颖青温柔的声音,紧张而焦急地哄着小家伙,好看的唇角忍不住上扬,索性起身,往隔壁房走去。 “让我来吧。” 周颖青讶异地回头,看见他高大的身影,更是慌乱了。“对不起,吵醒你了。”她呐呐地说。 张之玺微微一笑,伸手接过啼哭不停的儿子。 说也奇怪,明明刚刚还哇哇哭闹的宝宝,这下不但哭声停了,黑溜溜的眼睛盯着张之玺猛看,小嘴咿咿呀呀地笑了。 “你看,他喜欢我呢!”张之玺倒是有模有样,宽阔的胸膛稳稳地怀抱着儿子,轻轻地摇着、疼惜着。 “才不呢,他是怕你。” 两个人相视而笑。宝宝很快地在爸爸强壮温暖的怀中入睡,周颖青静静地从背后伸手圈住他。 半晌,周颖青才开口,迟疑地问:“你……真的爱我吗?” 张之玺把儿子小心地放回床上,搂着她走出婴儿房。“你是要我以后每天都得开口保证吗?” “也不是这样……当然可以每天都说我爱你是最好,或者两天说一次我也可以接受……唔——”话讲一半,张之玺倏地扳过她柔软的身子,温热的唇瓣贴上她的。他已经思念许久,狠狠地吮着她,久久才肯放开。 “讨厌,吓我一跳。”周颖青红了脸娇嗔着。 “相信我,我已经很清楚自己爱的是你,如果有必要,我可以每天提醒你,像这样——”他轻笑着,刻意放慢说话的速度。“我爱你,ok?” “ok!”她点头同意。 他伸手轻抚她粉红的脸颊,认真地说:“之前的那些错误,就当作是婚姻的实习课程,好不好?” “嗯。”实习课程还不够,她要的更多。“还要继续谈恋爱喔。” “是,遵命!”张之玺拥她入怀,两颗心跳得好快,也靠得好近,好近。 两个人静静地感受彼此浓浓的情意。十二月的冷风从窗户窜了进来,周颖青略微瑟缩地往张之玺的怀里钻。 “别乱动,我会受不了。”他的声音喑哑。 “我哪有……”周颖青猛地住口,小脸热气腾腾。难道今天是月圆之日,良人想变狼人?这可不行! “我、我、我还不行啦!现在好丑!”她不敢抬头,一颗心就快跳出来了。 “我当然知道不行!”张之玺笑得爽朗,低头轻咬着她的耳朵。“而且,你一点也不丑,好可爱,真的。” 周颖青害羞地笑了。 “我预约了下周要做结扎手术。”张之玺认真地看着她,又说:“我不想再让你受苦,我们只要这个儿子就好,嗯?” “你不嫌少?” “难道你想生一打?” “什么嘛,又欺负我。”她伸手打他,却反被他拦住,紧紧地贴在心口。 “我爱你。”他柔情万千地望进她水漾的明眸里。 “爱我?那我的蜜月旅行呢?香港?上海?哼,说啊!”她抗议。 张之玺哈哈大笑在。“好啦,都是我的错,等你坐完月子,我们就去。” “一定要陪我去香港老街买梦幻食材喔!”她忍着笑。“这次,绝对不会让别人笑你很‘娘’!” “你怎么会知道?你——” “谷东川有哪件事敢不去跟樱樱报告呢?”那回,张之玺去上海回来后,她发现厨房多了大包小包一直想要的干货食材,他推说是客户送的。当时她被孕吐折磨得一塌糊涂,也没多想。 直到这几天和樱樱透过视讯聊天时,她才知道,其实是他特意去替她买回来的,还被谷东川耻笑了一番。 “这个叛徒!”张之玺咬牙切齿。 周颖青眼里泛着光,埋进张之玺的胸前,心底有说不出的感动。 “冷了,到床上去睡吧。” “嗯。”她甜甜地笑了。 拥着心爱的人,张之玺的心从来不曾如此踏实坚定过。他相信,婚姻真的不只是责任,也是最甜蜜的相守。 不过现在,当然是先享受两人耳鬓厮磨的亲密时间…… 【全书完】 ※关于美人崔樱樱和浪子谷东川的爱情故事,请看采花808《小姐摆不平》! 后记 认真算起来,张之玺和周颖青的故事,才是我和长篇小说的第一次接触。 这原本是个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只凭个人喜好而随兴写下的故事,生涩而粗糙,连拿出来给编编看的时候,都觉得很不好意思。 我想我是幸运的。编编很认真地看完,给我很多意见和想法,于是故事有了更完整的架构,开始进入冗长的修稿过程。 修啊修,很多过往的情事浮上心头。当时看过初稿的几个朋友,各自经历了不同的人事与环境,自然有了不同的变化与发展,而我,从来没想过会离开自己熟悉的工作领域,而把写文说故事变成另一个开始。 深秋的夜里,瞇着酸涩的眼睛逐一修改故事情节,我的心口是满满的喜悦,想象着岁末年初互相问候的时间又到了,想象着朋友们收到新书时会是如何地惊喜,想着想着,越写越有精神了。 我常常在想,为什么租书店里总有那么多年轻女孩急着租阅最新出版的小说——青春正是恋爱好时光,何必守着一本又一本的小说呢? 朋友说,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了。世间令人挫败沮丧的爱情那么多,看着小说里的俊男美女演着浪漫的情节,还有最完美的甜蜜结局,这样才能平衡自己在恋爱中遭遇的苦涩与挫折。 “所以,言情小说是谈恋爱的止痛剂,是生活必需品。”朋友这么下结论。 好吧,如果真是如此,那么我会努力地写,写下爱情里的甜蜜与浪漫,思念与感伤,揪心与苦涩,让我们对爱情充满了希望和勇气,让有爱的人生更添滋味。 光是我一个人的努力还不够,还得靠大家帮忙才行——亲爱的编编和读者大人,请用力地鞭策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