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爱窝窝》 楔子 寂静的清晨,射出微弱烛光的上书房窗牖中传来孩童的背书声。 「……子曰:舜其大知也与!舜好问以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其斯以为舜乎!」 「小叔叔……」十三岁的弘历发现身旁的八岁男孩允秘正在打瞌睡,急忙轻拍他的脸。「别睡了,要让朱师傅看见你打瞌睡,你就糟了!」 允秘蓦地抬起他的小脑袋,勉强撑开眼,痛苦地皱着眉头,跟着一起背诵面前的书——〈中庸〉。 这里是皇子读书的上书房,弘时、弘历和弘昼都是刚登基的雍正皇帝之子,进上书房读书理所当然,但允秘并不是皇子,他虽然曾经也是皇子身分,但在兄长登基为帝之后,他如今的身恩便是皇叔了。 允秘是先帝康熙最小的儿子,是当今雍正帝的么弟,也是弘时、弘历和弘昼的皇叔,照理是不必跟这些侄儿们一同读书的,但雍正对这个比自己儿子还小的么弟非常疼宠,视如己出,坚持将他带在身边照顾,和自己的儿子一起进上书房。 皇子当中,弘时的年纪最大,已经十九岁了,弘历十三岁,弘昼只比弘历晚出生一个时辰,他们都在六岁启蒙读书,〈中庸〉对他们来说早已经是背得滚瓜烂熟的书了,但为了年仅八岁、才进上书房读书不久的允秘,他们还是陪着重读了一遍。 允秘生性活泼好动,要他整日念这些无趣又艰涩的文字,简直是痛苦和煎熬,尤其每日天还未亮就得从被窝里爬起来进上书房读书,对年纪幼小的允秘实在是种折磨,因此让他时不时地就对着书本打瞌睡。 偏偏雍正对他极为关爱,每隔几日就要听他背一段书,要是他没背好就会受到雍正一顿训斥,导致他一听见要背书就厌烦,一看到上书房就想逃。 「子曰:天下国家可均也;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 他们的师傅朱轼一边背着手,一边踱着步,一边浅吟低唱。 允秘苦着脸,只觉得书上密密麻麻的铅字在他眼前晃过来荡过去,让他困得不得了,跟着念了会儿,小脑袋又开始钓起鱼来了。 坐在最前面的弘时正在写朱师傅出题的诗作,抬头看见允秘又打起瞌睡,便揉了团纸朝他的脑袋扔过去。 纸团恰好丢中允秘的眉心,允秘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一仰,小小的身子差点栽跌在地,幸好弘历眼捷手快,连忙揪住他的衣服,虽然没有真的栽跟头,但两条腿在半空中一阵乱晃,害得弘昼禁不住笑出声来。 「谁在笑?」 朱师傅转向弘昼,盯视着他。 「没、没有……」弘昼飞快低下头。 弘历忙把允秘扶正坐好,这会儿允秘眼皮上的瞌睡虫已经吓飞了,一双眼睛瞪得颇大。 朱师傅又转过脸来仔细看了允秘一眼,正欲开口,弘历立即抢先一步说道—— 「朱师傅,昨日朱师傅要学生写的咏物诗,学生已经写好了一篇『咏梨花』,请朱师傅过目。」 弘历怕朱师傅要点允秘背书,所以先替允秘挡了下来。 弘历此举果然成功吸引了朱师傅的注意力。 「好、好,四阿哥,请拿来看看!」朱师傅喜笑颜开。 弘历捧着诗作送上去,朱师傅看着诗作,低声吟诵道:「喜白为姿懒着红,传根疑是水晶宫,十分靓艳曾何碍,饶有一般林下风。好诗、好诗!四阿哥有才思,写得很好呀!」 弘历微微一笑。 弘昼听见弘历受到朱师傅的夸赞,心虚地低下头去,他虽然也写了一首「咏寒梅」,却不好意思拿出手。 「五阿哥,你有没有写呢?」 朱师傅没放过弘昼,笑吟吟地问。 弘昼缓缓站起身,支支吾吾地说道:「写了一首『咏寒梅』,可是……没有四哥写的好。」 「没关系,念来听听看。」朱师傅鼓励地看着弘昼。 「百花皆未放……一树独先开……」他慢吞吞地念着。「独先开……独先开……」独先开了半天,仍旧没下文。 「然后呢?」朱师傅耐心笑问。 「用膳了!」允秘突然高声欢呼,指着门外正提着食盒走来的四名御膳房太监笑喊。「太好了,我的肚子都快饿扁了!」 弘昼大大松了口气,脸现喜色。「朱师傅,我也饿得头发昏了,咱们先用膳好不好?」 「好吧。」朱师傅无奈地笑笑。 弘时一听,如遇大赦,也丢了笔站起来,和弘昼、允秘一起围到食盒前探头寻找自己爱吃的食膳。 「枣泥卷、果子粥!」 允秘欢呼一声,如风卷残云般大口吃了起来。 「小叔叔,应该要先请师傅用膳呀!」弘历对着允秘温和地笑说。 「请师傅用膳!」 允秘听话地喊,不到一会儿功夫就已碗底朝天。 弘历摇头笑了笑。「小叔叔,要你念书你像条虫,只有用膳和拉弓骑射时才是一条龙。」 「那当然!」允秘忙不迭地点点头。「念书这种事让你们三个去做就行了,我又当不了皇帝,用不着这么认真。将来你们三个谁当了皇帝,就封我当个什么威武大将军行了,骑马打仗我都喜欢,就是别叫我背什么书、写什么诗,那才真叫累死人吶!」 众人听了呵呵大笑。 允秘的话听起来虽是童言童语,但「谁当皇帝」这句话却已在三个少年的心中慢慢发了芽…… 这日,弘时、弘历和弘昼在书房考写文论,只有允秘到上书房后苑学骑射。 允秘在骑射上有极高的天赋,年方八岁就能立马驰骋,弯弓射箭,而且可以连射五箭,百发百中。 正当他在拉弓射箭时,瞥见两个男子从后苑游廊走了过去,他认出其中一个男子是允,便笑着招手大喊,开心地策马骑近他们。 「十四哥!」 允回过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弘曙给小叔叔请安。」站在允身旁的男子恭敬地打了个千。 「谁?弘曙?」允秘狐疑地打量着那男子。 他的兄长太多了,兄长所生的子女加起来少说也有上百人,除了几个常见的,其余他根本认不得。 「他是七哥允佑的长子弘曙,以前随我西征多年,这两年才回京,你自然认不得他。」允漠然说道。 「原来是七哥的儿子。」 允秘点点头,没感受到允眼中的冷漠和厌恶。 「你们要去哪里?」 「你希望我去哪里?宗人府?」允冷笑道。 允秘怔了怔。 「我怎会希望你去宗人府?」 他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宗人府是圈禁犯了罪的皇族宗室子弟之处。 「你的皇四哥叫我去遵化守皇阿玛的陵,过几日就要离京了。」 允冷哼,别过眼不看他。 「守陵?」 允秘的一双大眼更显得困惑不已。 「是啊,守陵。我可没你命好,你这辈子押对了宝,以后就什么都不用愁了。」允讥讽地笑道。 允秘似懂非懂地望着他,不明白他所说的「押对宝」是什么意思? 「允秘,我现在问你一句话,你给我老老实实的说。」 允忽然沈下脸,狠狠咬着牙问。 「什么?」 「皇阿玛驾崩那个时辰,你到底听见皇阿玛说把皇位传给几阿哥?」 允压低声音,瞪着他的双眸中闪着阴寒的光。 「四阿哥呀!」 允秘不知道他何以这样问,想也没想便答了。 允重重抽口气,两眼寒光直闪,好半晌才悻悻然地一笑。 「真有你的,允秘,难怪你皇四哥会这么的疼爱你。」他冷冷笑叹。「不过就算是如此,十四哥还是要提醒你,能顺着皇四哥就乖乖顺着,他现在是疼你,可不表示他会永远都这样疼你。 「你看看我吧,我是皇四哥同母兄弟,仍被派去遵化为父皇守陵,这一去可是永远回不来的;而九哥呢,被派到西宁,简单的说就是充军去了;十哥才刚被他安了个罪名,关进牢里。看看咱们兄弟几个的处境,你就该知道皇四哥有多么薄恩寡情了。 「看清楚,现在这个江山是你皇四哥的江山,谁要是不顺他的心、不如他的意,就算是手足兄弟,他也一样残忍无情。」 允这一番话,彻底吓住了年幼的允秘。 在允秘小小的心中,一直将四哥当成父亲一般的崇敬,此刻却在十四哥的口中听见了令他难以想象的另一面,这一份疑惧悄悄地渗入了他的心里,成了他心中的一块阴影,一直到他长大了,还依然挥之不去…… 第一章 雍正十一年正月初九。 宗人府接到雍正帝谕旨—— 『朕之幼弟允秘秉心忠厚,赋性和平,素为皇考所钟爱,数年以来在宫中读书,学识亦渐增长,朕心嘉悦,着封諴亲王。』 一个月后,「伯伦酒楼」的楼上雅座全被包了下来,里头有三个年轻男人在饮酒狂欢。 「諴亲王皇叔,恭喜你呀!让侄儿我再敬你一杯!」 弘昼已喝得面热耳酣,手中的酒杯都快拿不稳了。 「好,我也再恭喜你一次,和亲王皇侄!来,我和你干杯!」允秘探身过去碰他的酒杯,转头过来也碰了碰弘历的。「还有宝亲王皇侄,你也来干杯!」 弘历笑了笑,举杯喝干。 这三个从小一起读书、一起长大的叔侄,又在二月初七这天同时正式受封为和硕亲王,三人于是相约到这间「伯伦酒楼」好好庆祝一番。 弘历和弘昼从二十岁起就开始办差了,两人又是皇子身分,直接一步到位封为亲王,朝堂上并无人有异议。 但是,允秘才刚满十八岁,又在雍正的呵护下还没有办过什么差事,初次封爵就直接封为亲王,是先帝康熙诸子中封亲王爵位最快、最年轻的,也因此引来朝堂一阵惊讶哗然。 于是,人人都知道这个「小王爷」深受圣宠,然而这一份恩宠已超越了兄弟君臣,等同于父子之情了。 「小叔叔,听说皇阿玛给你指婚了?这也是值得恭喜的事,小叔叔再干一杯!」 弘昼喝得兴致高昂,频频给允秘斟酒。 允秘咬咬唇没有接话,猛抬头就干杯了。 「皇阿玛给小叔叔指婚的对象是谁?我怎么没听说?」 弘历见允秘神色不悦,好奇地问道。 「是副都统保平的女儿!小叔叔,她可是皇阿玛为了能配得上你而精挑细选过的,你是公认的美男子,据说保平的女儿也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呢,和你绝对是天、仙、配!」弘昼哈哈笑说。 「我当然不担心皇上的眼光,你们的嫡福晋哪一个不是一等一的大美人?」 允秘皮笑肉不笑,眼中有一抹莫可奈何的反感。 「小叔叔不喜欢这门亲吗?」弘历敏锐地看出他的心思。 「喜欢,这可是皇上精挑细选过的天仙配,我怎会不喜欢?」允秘仰天干笑两声,举起酒杯向弘昼要酒。「对了,弘昼,听说你的福晋有孕了,这也是值得恭喜的事,我再敬你一杯!」 他飘开视线,躲掉弘历探询的目光。 「别再喝了,小叔叔,你喝得醉醺醺地回宫,当心被皇阿玛责骂。」弘历伸手夺下他的酒杯。 「难得这么开心,四哥你就别扫兴了!要不是为了喝个痛快,干么要出宫啊?」弘昼又把酒杯抢回来还给允秘。 「就是啊!宫里规矩多,烦都烦死了,哪能这样喝酒?你们倒好,皇上给你们分封了府第,你们都不用再住在宫里了,不用再像我一样被管得死死的了,多好,多让我羡慕,这更是值得恭喜的事,再来干一杯!」 允秘愈喊愈大声,愈来愈露出本性来,把弘历吓出一身冷汗。 「小叔叔,这里是『伯伦酒楼』,说话当心点!」弘历连忙出声提醒。 「我没说错什么啊,住在宫里本来就闷死了!」允秘生气地皱起眉头,咬牙切齿的样子流露出几分的孩子气。「皇上每天要考我诗作,明日一早还要我交一篇文论,光想到这些我就快烦死了!」 「小叔叔,皇阿玛会这样逼迫你也是为了你好呀!」弘历劝道。 「写诗作论本就不是我的长项,皇上这样日日逼迫我,总有一天非把我逼疯不可!」 允秘烦闷地大喊着,还要跟弘昼干杯,但是几杯酒下肚已经让他醉眼迷蒙了,他的酒杯半天没碰上弘昼的酒杯,还把杯里的酒大半都洒了出来。 弘昼见状哈哈大笑,想帮允秘斟满酒,但他也已有些醉,酒壶的口始终对不准允秘的酒杯,两个人就这样把酒洒了一桌,然后相视大笑。 「你们真的不能再喝了,什么胡话都出口,再疯下去连我都要有事了!」 弘历看着他们两个喝得酒兴大发,允秘又口无遮拦,急着忙抢下他们两人手中的酒杯,阻止他们继续喝下去。 「四哥真是太婆妈了,喝酒就喝酒,哪来的那么多废话?咱们出宫时不是大喊了不醉不归的吗?小叔叔不开心,就让他发泄发泄嘛!」 弘昼把酒壶抱在怀里,不给弘历抢走,好像那酒壶是什么绝世珍宝。 「弘昼!」弘历狠瞪了他一眼。「咱们是说好不醉不归,但你现在已经醉了,小叔叔也醉了!你没听见他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吗?这可不是发泄发泄这么简单的事,再不把小叔叔送回宫去,万一他不小心说错了话,传扬出去,出了事由你自己一个人去担待!」 弘昼怔了一怔,陡然间敛去笑容,昏醉的脑袋清醒了大半。 对呀,他怎么忘了,允秘其实性格倔强、任性又直接,生气起来是天皇老子来了都不怕的,这几年是因为他年纪愈大愈懂得收敛,性情也压抑得沈稳很多,但是一旦惹得他暴怒或是喝醉酒之后,还是会开始口无遮拦。 犹记得两年前的一次宫宴上,允秘醉得迷糊,当着众人面指着雍正正要重用的新科状元说道「你怎么长得这么像青蛙?」,羞得那新科状元满脸通红,而雍正则是气得脸色发青。 平日里允秘乖乖的,守规矩、守本分,从不会干出格的事,但有时私下里仍免不了会发脾气抱怨大骂,只是在自己宫里怎么骂都还只有贴身奴仆听见,但此刻却是在热闹的酒楼里,往来人多,一旦出了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了。 「小叔叔,你出宫也快两个时辰了,是该回去了。」 弘昼赶忙把酒壶都收了,就怕允秘失控起来无法收拾。 「我不要回宫!好不容易能出宫一趟,我才不要这么早回宫!弘历、弘昼,你们今天哪个要收留我?我不回去了!」允秘忽然拍桌大声咆哮起来。 「你怎么能不回去?皇阿玛明日还要考你文论呢,我们收留你反倒是害了你呀!」 弘昼两手一摊,摆出个不知道怎么办的无奈相。 「不要再讲到文论了,皇上要我写什么『任贤图治』,我的头都要炸了!我又不考科举功名,皇帝也轮不到我当,叫我写这种东西干什么!」 允秘愈说愈烦躁,猛地一拍桌子,案上的酒菜全弹了起来又跌了回去。 弘历叹口气,转眸看了弘昼一眼。 「这种半醉、半清醒的状况最糟糕了。」 「所以?」弘昼皱眉揣测着他的心思。 「所以……」弘历凑到他耳边低语。「咱们得让小叔叔醉死才行,省得他继续乱说话。」 弘昼耸耸肩,点头表示同意。 「小叔叔,你想喝个痛快是吗?那好吧,我就陪你喝个一醉方休!」 弘昼轻拍允秘的肩,一边替他倒酒。 「好,你们说的,一醉方休!」允秘大口干了杯中酒。 弘历和弘昼频频斟酒灌允秘,他们就是要让允秘醉到不醒人事,他才会乖乖地回宫安静睡觉,等第二日醒来便什么也记不得了。 允秘本来就已经七分醉了,再被弘历和弘昼连手狠灌几杯烈酒后,很快地就醉得神智不清,伏倒案上了。 大功告成! 「你把小叔叔背上马车吧,我先下楼会帐,过会儿你再下来。」 弘历看着烂醉昏迷的允秘,长长地吐了口气,转身走出去。 弘昼听命行事,扶着允秘起身,然后将他背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步出雅座,缓缓拾级而下。 允秘的侍从已经将马车停妥在酒楼门前,弘昼小心地将允秘送进马车里,让他躺卧在椅垫上。 「理永,你尽快把小王爷平安送回宫去,要悄悄的,不许惊动任何人,更不许让皇上知道了。」弘历低声吩咐允秘的心腹侍从理永。 「喳!」 理永应声,熟练地一扬鞭,马车立即疾驰而去。 弘历和弘昼并肩站着,瞧着马车飞快驰离。 「四哥,小叔叔醉成这样,明日皇阿玛要他写的『任贤图治』文论,他可怎么写得出来?」弘昼的目光慢慢地转向弘历。 「所以?」弘历瞟了他一眼。 「你就帮他写吧,反正这种文论对你来说轻而易举,你随手也能写个两、三篇嘛!」弘昼窃声笑道。 弘历没好气地哼了声。 此时,允秘的马车朝着皇宫西华门的方向疾速而驰,就在正要经过一个大路口时,驾马车的理永忽然听见一阵蹄声达达疾响,从前方的路口传来,他正要控制马匹放慢速度时,不料一辆马车突然从路口急转弯冲了出来,他来不及扳下铜剎手,就这样和那辆马车直直地撞上了! 两辆马车对撞,理永和允秘的这辆马车是被撞的一方,冲击力太大,整辆马车翻跌了出去,马匹倒在地上狼狈地嘶声啼叫,车厢也整个侧倒在大街上。 理永整个人摔出去时脑袋直接着地,血流如注,而另一边的车夫却因为拚命抓紧缰绳而没有摔下地,所以幸运的毫发无伤。 「小王爷!」 理永虽然已经头破血流,却仍然担心车厢内的允秘,挣扎地爬到车厢旁察看他的伤势。 同时间,撞上他们的马车内快步走下一个中年男子,脸上有受惊的神色,他飞快地朝允秘和理永走过去。 「怎么会这样?」中年男子关切地看着理永。「你伤得好重,得快去疗伤才行……」 「小王爷……您没事吧?小王爷……」 理永不顾自己的伤口还在汩汩流着鲜血,拚命焦急地呼喊着允秘,费力地试着把他拖出车厢。 那个中年男子本来是要过来关心理永的伤势,但一听见理永喊「小王爷」,他如遭雷殛,整个人懵住了,脸色惊惶地张望着人事不醒的允秘。 理永见允秘仍昏睡着,无法清楚知道他是否受了伤,不过幸好有车厢护住允秘,所以在他检查之下,除了允秘的额角有两处明显的擦伤以外,身体部分似乎并没有受伤的迹象,但理永自己却受伤过重,根本无力拖抱起允秘。 眼见围观看热闹的人群愈来愈多,理永生怕允秘的身分暴露,慌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还愣在那儿干什么?」理永回过头怒视着中年男子,他气弱声虚,一脸快要晕厥的样子。「快去西华门传话……派人来接……」他犹豫地顿住,没有把「小王爷」说出口。「总之,你快想办法去西华门传话……或者……或者找公差衙役前来接人……」 那中年男子像没听见理永的话似的,浑身颤抖地蹲下身,怔怔地盯着允秘看,脸色逐渐惨白。 他是内大臣乌雅氏‧海芳,每日入宫上朝,在宫宴上曾经见过几次允秘,所以一眼就认出来倒卧在地上的年轻人就是皇上上个月刚封的諴亲王,也是朝野上下所昵称的「小王爷」。 「你没听懂我的话吗?」理永见海芳仍在发呆,心急地站起身,倏然伸手抓住海芳。「你快去——」 理永还来不及把话说完整,忽然就感到眼前一黑,抓住海芳的手慢慢松开,整个人软软地歪倒在地。 「哎,你、你……」 海芳慌忙扶着理永,见他两眼发白,又是满头满脸的血,惊慌得不知所措。 「快看看他是不是死啦?」围观的路人喊道。 一听见可能有人死了,围观群众立刻争先恐后地挤来观看。 「他们两个要是死了,那可得把你押到衙门去了!」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著。 海芳登时吓得脸色发白。要是撞死了平凡百姓,或许打官司、赔银两还能了事,但撞死的若是允秘这个「小王爷」,皇上岂会饶了他的性命? 「难道……真是天要亡我?莫非……我的死期真不远了?」他懊丧得几乎要哭出来。 「大人,您先别慌,让小的瞧瞧!」车夫连忙探摸理永和允秘的鼻息,然后放心地松了口气。「没事!大人,他们都没死呢,只是昏过去了!」 「是吗?」海芳两眼出神地看着车夫。 「是啊!大人,这个应该是受伤过重晕过去的,那个是一身的酒气,大概是醉昏了,这两个人都没死!」 车夫刻意高声说话,让围观的群众都听见他的声音。 海芳愣了好一阵子,这才回过神来。 「那就好了,咱们赶紧……赶紧把他们送到西华门去……」 海芳和车夫弯腰抬人,把允秘和理永抬到自己的马车上。 「驾!」 车夫挥鞭,马车奔驰了出去,冲散围观的路人。 海芳坐在马车内小心护持着允秘,呆瞅着他昏醉的脸庞。 他印象之中的允秘,是个斯文俊雅又充满贵气的年轻人,先帝爷老来得子,对他很是疼爱,而在先帝驾崩之后,雍正对他这个幼弟也特别关爱,当雍正一个个整肃清算自己的皇兄弟时,对允秘的屡屡加恩就更加引人侧目了。 谁都知道允秘深受圣宠,前些日子雍正透露出想为允秘指婚的消息后,几位大臣私下里较劲的可厉害了…… 想到这里,海芳的脑子里忽然「嗡」地一响。 有救了!他有救了! 「回府去!快、快回府去!」海芳激动地拍着车厢的壁板大喊。 「什么?大人说什么?」车夫勒马停住。 海芳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大声喊着—— 「快回府!」 海芳府花厅,海夫人和独生女藕香正在将折枝杏花插入瓶中,忽然听见前院一阵***声。 「先去把饶大夫请来,当心点,别弄出人命了,快!」 海夫人和藕香惊讶地对视一眼,连忙走出花厅瞧个究竟。 「田总管,你让人把这个伤重的男人先抬到客房安置,顺便叫两个丫头过去好生照看着。」海芳正在院中忙碌地指挥下人。 「是,老爷。」 田总管立刻转身,吩咐下去。 「老爷,怎么回事?是谁受伤了呀?」 海夫人惊疑地走过去,赫然看见一脸血迹斑斑的男人,吓得倒抽一口气。 「夫人,方才在街上与人马车对撞了,这人是车夫,我怕他有生命危险,所以就抬回来救治。」海芳脸色不自在地解释着。 「看样子是伤得不轻呀!」海夫人蹙眉看着下人将理永抬往后面厢房。 「马车对撞?很严重吗?」藕香担忧地在海芳身前身后察看。「阿玛没事吧?您有没有受伤?」 「不用担心,我没事,我们的马车没翻,是对方的马车翻了。」 海芳心不在焉地低着头,像在想什么心事。 「原来对方的马车翻了,难怪会伤得那么重。」海夫人轻叹道。 藕香思索了会儿,开口道:「阿玛,我记得乔大夫治外伤比较在行,咱们是不是该请乔大夫来看看?」 「哎呀,我怎么忘记了!」海芳恍然大悟,随即回头对着田总管嚷嚷:「田总管,你派人去把乔大夫也请来,一同会诊!快快!」 「是,老爷!」田总管慌忙答应着。 此时,从另一侧厢房走出几名仆役来。 「老爷,小的们已经把那个男人安置好了,老爷还有别的吩咐没有?」 「行了行了,你们都下去吧!」海芳烦躁地挥挥手。 「是。」仆役们鱼贯走出后院。 「阿玛还安置了另一个男人?」藕香张着大眼迷惑地问道。 海芳犹豫了半晌,突然握住藕香的肩膀,神情愧疚得像要乞求她的原谅。 「藕香,有件事妳先听阿玛说。」 藕香怔了怔,讶然看着父亲异常苍白的脸。 「什么事呀?」她轻声问。 「阿玛……前几日给皇上的奏折出事了。」 海芳神色僵硬,浑身微颤。 「啊!」海夫人和藕香同时惊呼出声。 「老爷,你别吓我呀!出什么事了?」海夫人吓得腿软。 谁不知道雍正性格猜疑、喜怒无常,对付犯错或是触怒他的大臣,他必会用各种理由下令将他们贬、杀、拘、禁,绝不留情! 藕香虽甚少过问父亲朝堂之事,但也从父亲口中偶闻过当今皇上惩处官员的残酷手段,所以也感到心悸惶恐。 「都是阿玛误信了馋言,没清楚查明真相就上了奏折。」 海芳声音发颤,握住藕香的双手冰凉哆嗦着。 「前几日,有人向我密报山东巡抚挪用赈济流民的五万银两,替自己的亲戚捐买官职,希望我向皇上参劾此人。由于买官的人名和银两数目都列有一份详细的名单,我不疑有他,便向皇上密陈此事,皇上随后派钦差到山东暗中调查,结果却发现赈济流民的银两仅短少五百两而已,皇上因此震怒,在我的奏折朱批中痛骂了一顿,说我诬蔑陷害良臣,可谓良心丧尽、无耻之小人也,朱批最后一句写的是『仔细你的头!』阿玛已惹得龙颜大怒,性命恐怕朝不保夕了……」 说到这里,海芳不禁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还没等丈夫说完,海夫人就已吓得魂飞魄散了。她无神地呆站着,冷汗直淌下她惨白的面颊。 「阿玛,这该怎么办?」藕香脑中昏乱,忧惧不已。「是谁向阿玛密报的?阿玛可以向皇上解释呀!」 「藕香,妳不明白……」海芳绝望地摇头。「皇上是不可能理会跟阿玛密报的究竟是什么人,皇上怒恼的原因在于阿玛没有查明真相。身为内大臣,做事情却如此轻忽草率,所以皇上才会龙颜大怒,妳明白吗?」 藕香愈听愈害怕,什么「斩首示众」、「凌迟处死」、「满门抄斩」这类恐怖的字眼,全都占据了她的脑海。 「怎么办?阿玛,有什么办法可以救您呀?」她急得快哭出来了。 藕香的话唤回了海芳的神智,就快要灭顶的他,即使眼前出现的只是一块小小的浮木,他也要紧抓不放。 「有,也许有救……」他咽下一口唾沫,求助地看着藕香。「藕香,眼下能救阿玛的人,恐怕只有妳了……」 「我?」藕香愕然眨了眨眼。 听见「有救」两个字,海夫人立即回过神来,茫然地看着丈夫。 「阿玛,您没说错吧?」藕香一头雾水。「倘若我可以救阿玛,就是刀山火海我也愿意去,可为什么会是我呢?」她想不通自己有什么本事。 「藕香,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今日马车相撞事故,或许是给阿玛的一线生机呀!」海芳的嘴角挤出一丝苦笑来。 藕香愈听愈难明白,这两桩都是祸事,怎么会扯在一起谈,还说是一线生机呢?她怎么也想不透。 「老爷……你……你撞上的究竟是什么人?」 海夫人不愧是海芳的枕边人,她明白丈夫说的话,也听出了些许端倪。 「夫人,能蒙皇上圣宠的人少之又少,而能到达宠爱程度的人,更是一只手五个手指头便数完了。我今天撞上的人,便是这五根手指头的其中之一。」 海芳举起右手,用左手手指去轻捏右手的食指。 「当真?!」海夫人好生惊讶。「老爷,这人是谁?」 「小王爷允秘。」海芳低声说道。 海夫人深深吸进一口气,双眼张得好大。 「阿玛,您把小王爷撞得头破血流,皇上只会更加怪罪于您的呀!怎么可能会是『一线生机』呢?」 藕香很疑惑,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想的。 「不不不,头破血流的那个只是小王爷的侍从,小王爷并无大碍!」海芳连忙解释。 「那小王爷人呢?老爷把小王爷安置在哪里?」海夫人心急地问道。 「在……」海芳犹豫地看了藕香一眼,似乎难以启齿。「我……把小王爷安置在藕香的房里了。」 「在我的房里?!」藕香震惊极了。 「藕香,阿玛能不能逃出生天,就全靠妳了!」 海芳蓦地握紧她的双肩,几乎已是哀求的语气。 「什么?我、我听不懂……」 藕香只觉脑袋里轰轰响,不敢相信如今自己的床上正躺着一个陌生男人。 「妳阿玛的意思是,让妳成为小王爷的人。」 果然是结发多年的夫妻,海芳只提个头,海夫人就明白丈夫的心思了。 「要我成为小王爷的人?」藕香彻底惊傻住了,对父亲的想法和做法简直难以置信。「这实在太离谱了,怎么能这样!」 「藕香,妳听阿玛说,小王爷如今可是极至尊至贵的人物,而且他儒雅斯文、相貌俊俏,让妳委身于他并不吃亏……」 「阿玛,不是委屈不委屈的问题,是您已经把我许配给裕玢了,我有婚约在身,怎么还能委身给小王爷?」 藕香瞪大眼,激烈地反对。 「藕香,阿玛当初替妳订下婚事时,妳不是也极力反对,不想嫁给裕玢吗?那这个小王爷妳可以考虑看看……」海夫人轻拉爱女的手。 「我是不想嫁给裕玢,但要我……也实在太荒唐了呀!」 藕香双手捧住自己圆润的脸蛋,心中乱成一团。 「藕香,妳别生阿玛的气,阿玛实在是无计可施了才会出此下策……」 海芳惶急不安,像个犯了大错的孩子。 「不对呀,阿玛,您把小王爷放在我的房里,但他怎么会轻易任您摆布?」 藕香忽然感觉奇怪,愈想愈不对劲,蓦地圆瞠双眼。 「阿玛,您不会把小王爷绑在我的房里吧?」 这一惊非同小可,她立即转身,急急地往自己的房间奔去。 「没有没有!藕香,阿玛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绑他呀!」海芳和海夫人在她身后追嚷着。 「那他怎么可能乖乖地任您摆布?」 她走得疾快,急于探看究竟,深怕父亲又酿出什么祸事来。 「因为他本来就是醉的,不知道在哪儿喝得烂醉如泥,根本不醒人事。」海芳望着藕香的背影喊道。 藕香倏地停步,回头古怪地看了海芳一眼。 「因为小王爷喝得酩酊大醉,所以阿玛才要我……趁他不醒人事的时候……和他……那样吗?」 她未经人事,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男女间的那件事,几句话说得万分艰困。 「阿玛确实是这样想的。」海芳叹口气,心虚得不敢看爱女的眼睛。「如果小王爷能因此看上妳,对咱们父女俩来说都是一个从天而降的好机会。」 藕香仰起头,深深吸了口气。 对她而言,是好机会吗? 嫁给裕玢,或是委身小王爷,对她来说似乎也没有多大的差别,毕竟这两个人都是陌生的男人,她全都没见过,也无法分出好坏。 但,如果委身小王爷可以有机会救得了阿玛,那她的委身意义便不同了,小王爷的分量自然也重要得多了。 「我……试试看吧。」 她撇过脸去,慢慢地走到房门前。 这明明是自己的房间,但此时跨进房门的这一步竟显然如此沉重和无奈。 看见自己的绣床上果真躺着一个男人,她的心莫名的一跳。 轻咬着唇,她慢慢走向床头,直到看清楚了床上男人的脸庞。 他,就是小王爷。 她不由自主地屏住气息,呆愣得挪不开视线。 长得……好俊美。 醉意醺得他双颊泛红,他的脸孔五官就像是一块被细细雕琢过的上好玉石,他的俊美,简直让身为女人的藕香都禁不住自惭形秽。 「这孩子长得可真漂亮……」海夫人见了也不禁赞叹。 委身给这样一个俊美的男子,对藕香来说也许会好受一点,也会情愿一点,但是……她为什么会有种占了便宜的感觉? 「藕香,在小王爷完全清醒以前,妳就试着让他……」 面对爱女,海芳尴尬得说不出口。 「藕香,只好委屈妳了。」海夫人紧紧一握她的手,柔声劝慰。「小王爷是皇室的人,妳要是真成了他的人,他是不可能不负责到底的。妳若能跟着他,最起码也会有个侧福晋的地位,决计不会委屈了妳的。」 藕香在心里苦笑。 就怕觉得委屈的人,不是她啊…… 第二章 好荒唐,凭她这样的中等姿色.要如何色诱一个长得比她还美的男人? 藕香在允秘额角的擦伤处轻轻上药,看着他精致的脸庞,忍不住叹了口气。 先帝康熙爷的龙种果真不同于凡人,像小王爷这样贵气逼人的男子,她此生还不曾遇见过。 和以往所见过的男子相比起来.允秘宛若一块美玉,而那些男子就只是泥尘。 夜深了,众人皆睡,阿玛的声音彷佛还在她耳边回荡着—— 若能有小王爷这样的一层关系保护,至少阿玛不会落个太凄惨的下场。 说句老实话,小王爷对咱们父女俩来说,是一个从天而降的好机会,阿玛或许可以有机会脱身,而你也有机会攀上皇亲。 你可知道,朝中有多少人明争暗斗,就为了能让女儿嫁给他为妻,而如今,他就在你的房里呀! 阿玛的话固然没有错,额娘也期待她能成功引诱小王爷,但她却打从心底不想这么做。 因为她不希望自己献身之后,在这个小王爷的睑上看到懊悔嫌弃的表情。 她的姿色平平,虽然有双自己很满意的大眼睛和长睫毛,但最多也只能说是清秀而已。 更何况,她比一般女子要丰腴一点,倘若小王爷根本看不上她,却又要被她占便宜,说不定本来不会讨厌她却因为这个缘故反而对她更增添厌恶感,那不但她自取其辱,对阿玛的处境也不见得会有帮助。 其实,她都已经想好了,“献身”这招不一定行得通。 她对自己的“色相”没有自信,索性等明日小王爷醒来之后,她直接跪地恳求他救阿玛,只要能得到他在皇上面前的几句美言,也许就能让阿玛先过掉这一关。 相信只要她认真地、诚恳地祈求他,他应不至于不通情理、不近人情才是。 模样如此文雅细致的男人,他的心应该也是柔软善良的。她如此坚信。 “好热……”允秘微微睁眸,视线有些朦胧。“司宁,我渴了,倒水来……” 藕香就坐在床沿,听见他的呓语,急忙起身倒水,然后送到他唇边,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 允秘醉得太厉害了,神志依旧十分恍惚,藕香放回茶杯的身影在他眼中迷离模糊,把她看成了贴身侍候他的宫女。 “司宁……我睡多久了?为何没有替我宽衣?”他拉扯着领口的襟扣,醉眼凝视着她。 “小王爷,你喝太多了,已经昏睡好几个时辰了。” 藕香柔声地说道,一边轻轻扶起他,替他脱下身上的外袍。 允秘忽然抓住她的手,有些迷惑地看着她,“你不是司宁……” “我不是。” 藕香笑叹,微侧过身让他躺下。 允秘不肯松开她的手,浑沌的眼眸怔望着她,神情就像个迷惘的孩子。 “额娘……是你吗……” 他捧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鼻间嗅闻。 藕香微讶,犹豫着该不该抽回手。 “是额娘的味道……真的是额娘……” 他忽然张开双臂,抱住她的腰。 藕香吃了一惊,僵硬得不敢动弹。 半晌.见他没有动静,她俏悄俯望他,才发现他又睡着了。 她身上有他额娘的味道? 藕香困惑地抬起手闻一闻,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呀!只有方才吃糕点时残留在指尖的甜味而已。 允秘枕着她的大腿酣睡,藕香没有推开他,任由他躺着。 很奇怪,为什么听见他喊额娘的声音,会让她感到如此的心疼呢? 她打量着他细致的眉眼,仔细地瞧,他的面容还带着些许孩子气,环在她腰上的双臂紧得好似抱着失而复得的宝物般,让她的心底缓缓淌过一道暖流。 至尊至贵、备受圣宠的小王爷,如今正在她的怀中睡得像个孩子般安稳。 她并不认识他,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她对他却没有陌生感,就好像上辈子已经认识了他。 天上的明月渐渐柔淡了,大地将要苏醒过来…… 藕香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怀里微微的蠕动唤醒了她,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又听见了允秘梦中的喃喃呓语。 “……我要抗命……我不要娶保平的女儿……什么天仙……呸……” 听到“呸”这个字,藕香只觉得他皱眉的样子可爱得紧,忍不住轻笑出声。 “为什么不要娶?”她好玩地俯首轻问。 “不想再乖乖听话……不想再听四哥的话……” 允秘翻个身,离开她的怀抱,修长的双手捧住自己的头,浓眉紧蹙,似要转醒过来。 四哥?藕香微惊。他口中的四哥莫非是皇上? “别再管我了!” 允秘突然一声大嚷,拳头在床上捶了一记。 藕香吓得心口怦怦乱跳,低眸细瞧,方知他仍在梦中,只是呓语。 “我不写……我讨厌……我只想做我爱做的事……也不行吗……”允秘还不断低喃着。 藕香深深地凝视他,情不自禁地叹息。他在昏醉中、睡梦里所说的话,听起来都是那么委屈和不快乐。 “你是小王爷呀,想做什么有谁可以拦你?何必压抑自己?”她柔声低语。 “不……我怕四哥……额娘……您知道的……不听四哥的话……他会生气……他生气了……就会像他对弘时那样……” 藕香微微一震。皇三子弘时忽然暴亡,此事阿玛还曾私下议论过,她隐约感觉到自己听见了不该知道的事。 “小王爷,别说了,你好好睡一觉好吗?” 她轻轻拍抚他的胸口,深怕他说出更多皇室秘闻来。 “额娘,您也怕的不是吗?”允秘恍惚地握住她的手。“您要我顺着四哥……要我忍……我这辈子才能平顺无忧……”他呢喃,把脸埋在她的手心里。“无忧?是无忧吗?额娘……我是痛苦……” 从这样一个年轻气盛的男人口中听见“痛苦”两个字,竟让藕香的心像被拧了一把般的揪痛不已。 她轻柔地抚着他的头发,心中充满了对他的怜惜。 “不用怕,你的四哥待你很好呀!”她低哺,温柔安抚。 “四哥……原对三哥也好……但他禁锢了三哥……任三哥死在狱中……弘时本来好好的……却暴卒了……” 藕香听得毛骨悚然,她下意识掩住允秘的口,阻止他往下说。 像这样的皇室秘闻,是有可能惹来杀身之祸的,她不能听,也不敢听。 突然间,允秘抓住她的手指,细细地咬,还将她的手指含入口中舔吮。 藕香猝不及防,从指尖传来温软湿润的感觉,羞得她满脸通红。她倏然抽回手,指尖阵阵的麻痒感,让她的心口鼓噪发热起来。 允秘蓦地睁开双眸,坐趄身直视着她。 他醒了!藕香深抽口气,和允秘呆愣地对望了一会儿,脑中慌乱地想着,万一他开口问起她的身分,她该如何解释比较好呢? “我饿了。”他恍惚地盯着她。 “呃?” 藕香愕住,他竟不问问她是什么人? “我饿死了!” 他的声音多了几分恼怒,好像他肚子饿是她的责任一样。 藕香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清醒了,但她当机立断,马上起身去给他拿吃的。 桌上还有几盘点心,她拣了几块放进盘子里,转身回到床前。 “天还没亮,厨房还没生火,没办法给你弄热的吃,你先将就一下,吃几块点心吧。”她捧着盘子送到允秘面前。 他迷蒙的黑瞳盯住那盘子点心,嘴角浮现一抹满意的笑。 “有艾窝窝,我最爱吃的艾窝窝……” 他往前伸出手,想取盘中的点心,却抓不准距离,好几次都拿不到。 此刻,藕香很确定他并没有清醒。 她拈起一块艾窝窝递给他,他接过手,一口塞进嘴里。 “我给你倒茶……” 她转身想去帮他倒杯热茶来,不料允秘却在这时候朝点心盘伸出手,不小心碰翻了她手中的盘子,糕点全都倒在了床上。 “糟了,床都弄脏了!”藕香心急地俯身拣拾床上的糕点。 允秘格格低笑,弯下身趴伏在床上,从凌乱的糕点里拣起艾窝窝送入嘴中。 “别!这些脏了,别吃,我给你拿新的……” 她急忙把糕点拨进盘里,蓦地,她呆住,发现他正凝眸觑着她,那眼神、唇瓣极为甜魅诱人,她心悸,呼息微微急促起来。 允秘修长的大手忽然伸向她的脸,轻柔地抚触她的脸颊。 藕香傻傻地看着他,只见他逐渐逼近她,温热的气息搔痒着她的肌肤,她的喉咙紧缩,慌得没了主意。 他的薄唇慢慢印在她的颊上,接着张开嘴细细夸嚼咬她的脸庞。 藕香蓦地抽气,脑中一片空白。 他在咬她吗? 怎么还愈咬愈用力?! 他在干什么? 允秘微微挪动她的脸颊,火热的唇一路栘到她微张的唇上,然后紧紧覆盖住,牙关毫不留情地啃咬她的唇瓣。 痛痛痛—— 允秘的嚼咬吸吮痛得她频频抽气,她无法置信,他是真的在咬她、在吃她! 他口齿间还残留着艾窝窝香甜的味道,绵密地纠缠着她的唇舌,不断地咬痛她,彷佛她是多么美味的一道甜品! 不知过了多久,啃咬的力道轻了,转为深切的吮吻,他的舌钻进她的唇内,与她娇嫩的舌尖柜互厮磨。 “好软……好甜……”允秘满意地低喘,眸光变得浓烈炙热。“为什么我觉得更饿了……” 他迷惑地捧着她的脸蛋,将脸埋进她的颈项间,伸舌轻舔她的肌肤,牙关的力道没有控制好,又在她肌肤上留下深深浅浅的齿印。 藕香觉得脑中一阵阵昏眩,不知从何时起,她已被允秘压在身下,两人的身躯黏密交贴,她感觉到允秘灼人的体热和浓重的喘息,他舔吻她的方式,像要吞掉她一样。 再这样继续下去。她真的要变成允秘的人了.这原是她打算放弃的计划。他如此神智不清,怀里抱着谁都搞不清楚,她应该推开他,以免他事后懊悔才是,但是,她的手一放上他的肩膀后,竟使不出半分力气好推开他,不由自主地就软软挂在他的颈项。 允秘的唇一路往下探索,他剥解着她的衣扣,一层层解开她身上的衣物,鼻尖扭着,嗅着她肌肤的温软馨香,滑到她雪白丰腴的胸前时,他忽然停住,仔细盯着挺翘的两朵粉色红梅。 “艾窝窝……为什么变成女人了?”他困惑不解地摩搓着柔嫩的蓓蕾。 藕香咬唇轻喘,敏感的颤栗窜过她的身躯。 允秘的手更加不安分地往下探索,飞快褪去她身上的衣物,好奇地轻轻拂弄她幽密隐密的地方。 “是梦吧……”允秘恍惚怔望丰润雪白的女体。“我还没做过比这次还真实的春梦……” 对一个清晨的、年轻的男子来说,眼前的美景是极其强烈的刺激,一股强烈的热流贯向他的小腹,令他的欲望全然贲起、怒张。 藕香既紧张、又害怕,眼眸紧紧闭着,羞臊得不敢直视他。 未经人事的她什么也不懂,只能任凭他在自己身上又摸又吻,情欲蒙胧地等待着事情的发生和结束。 而对允秘来说,也是初试云雨,他急切地想释放身体的燥热和凶猛的欲望,凭着原始的欲念,他分开她的腿,将勃发的亢奋朝她腿间挤压,然而几下试探和摩挲的刺激,竟让初尝云雨的允秘控制不住,迸发而出。 藕香模模糊糊地等待着,却忽然感觉到允秘的身体一阵激烈的颤栗,半晌,便瘫软在她身上急促喘息着。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感觉到小腹上一阵湿黏,但他动也不动地压在她身上,沉重得令她动弹不得。 她静静地等他挪开身子,不敢去惊动他。 等了好久,允秘都没有动静,急促的呼息也慢慢平息,听着他平稳的呼息声,她才知道他睡着了。 她已经失身了吗?她迷迷糊糊地想着,不太明白。 额娘告诉她,头一回会非常疼,要她咬牙忍着,但她现在一点也不觉得疼,反而有种没有被填满的空虚。 折腾了一夜,她在胡思乱想中昏昏入睡。 窗外鸟声啾啾,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俏俏地穿过窗棂,洒在紧紧交叠的两副身 允秘翻身而起,无法置信地看着床上几乎全裸的陌生女子,更让他震惊的是,那女子的小腹上一片狼藉,他认得出来那是属于他的痕迹。 这是怎么回事? 已经习惯的沉重感突然消失,肌肤一接触到冷空气,藕香立刻便惊醒过来. 一看见允秘惊愕的表情,她慌乱得拉扯衣服遮掩自己。 “你是谁?”宿醉让允秘头痛欲裂,他捧着头,怒声质问。 “这里是内大臣海芳的府第,我是海芳的女儿,我叫藕香。” 她飞快地跳下床,一边穿上绣鞋,一边忙乱地整理衣衫。 “我怎么会在这里?” 允秘捧着混乱的脑袋,试图寻找一丝记忆。 “昨日你的马车与我阿玛的马车相撞,你醉得不醒人事,你的侍从又受伤太重,所以我阿玛就把你带回府来了。” 藕香昨夜就已练习好了该如何回覆他的疑问,所以她答得又快又清楚。 “理永受伤了?”允秘大吃一惊。“他现在人呢?” “我阿玛请大大给他诊治过了,他在另一边的厢房里,目前已无大碍。”藕香垂下眼睑,不敢直视他。 昨夜的允秘像个大孩子般惹人怜爱.但神智清醒的允秘很凶、很陌生,让她感到有些畏怯。 允秘不敢相信,从“伯伦酒楼”之后所发生的一切事情,他竟然全无记忆! 马车相撞? 理永重伤? 而他竟抱着这个陌生女子过了一夜,甚至还…… 他突然觉得很委屈,好歹这是他和女人的“第一次”,但他居然跟一个他不可能喜欢的类型,还完全没有记忆,更可怕的是,他极可能没有完成全部的过程就提早结束了!这对一个男人的“第一次”来说,根本是奇耻大辱! “我怎么会跟你?”他气得咆哮,完全是恼羞成怒后的直接反应。 藕香心一沈。果然,他的反应如她所料,他真的不喜欢她。 “你别生气……”她试图安抚。 “我怎么可能不生气?我现在应该要从自己的床上醒来才对,怎么会在这里?” 允秘气恼不已,加上宿醉的头痛,让他的脑袋快要炸开来似的。 “人生总是会有意外发生的……”她还在安抚。 “这算什么意外?”他更加像只发狂的狮子.“告诉你,你休想要我负责,我绝不会要你这个胖女人!” 藕香倒抽一口气,像突然被一把刀插入心口。 何必要把话说得那么毒?她的体态确实是丰腴了点,但还不至于要用一胖女人一来称呼她吧? “你放心,我本来就没要你负责。”还好她早有自知之明,所以虽然感觉受伤,但还承受得住。 允秘微愕地看着她,深深吸口气。“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小王爷允秘。”她低声答。 “你果然知道,所以才会爬上我的床!”他指着她吼。“你老实说,昨晚根本就是你存心勾引我的!”他一口咬定她的意图。 虽然阿玛和额娘确实如此计划安排,但并非她本意,而且昨晚主动的又不是她,明明是允秘自己拼命抓着她啃咬的,咬得她的嘴唇此刻还红肿刺痛,现在居然死不认帐,还把错推到她的头上?! “你又不喜欢胖女人,我怎么有本事勾引得了你?”她也有些动气了。 允秘惊讶地瞪着她,忽然一阵静默。 他发现她的话也许没错,她的嘴唇明显红肿不堪,又因为她的皮肤异常白皙,所以她脸颊上的咬痕看起来就特别明显,不用多说也知道那是他的杰作。 “不错啊,还挺伶牙俐齿的嘛!”他用冷笑掩饰尴尬。 “就算你是皇帝,我都不会要你负责,这样行了吗?”她淡淡吁了口气。 “都已经在床上抱过、滚过了,我能不负责吗?你当我是什么人!”他霍然跳下床,冲着她咆哮。 藕香被他的气势吓退了两步。“明明是你自己说的啊!” 她发现他的脾气似乎非常不好,又急躁、又易怒,动不动就大吼大叫。 “堂堂诚亲王侵犯了人家闺女还不负责,传出去坏的是我的名声,可不是你!” 他激动地俯身,对着她的额头怒骂。 “那我不说出去总行了吧?” 她蹙眉,无奈地说道。 允秘怔住,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 “有问题,有鬼!”他若有所思地瞪着她。“一个家世清白的千金小姐被占了便宜还能别无所求?我不相信!”他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很清楚自己仍是完璧之身,所以不敢要我负责对吗?” “我还算是完璧之身吗?”藕香迷惘地看着他质疑的眸光。 “当然是啊!”允秘攫住她的手腕,把她往床榻拉过去,指着凌乱的被褥说道:“落红在哪里?你找出来证明给我看!” 藕香怔怔地摇头。额娘跟她说过,破身会很疼,很疼之后就会落红,落红便是流血,但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她一点都不疼,那自然是不会有落红了。 “所以,我应该只是亲过你,看过你的身子而已,你仍然是完璧之身,对吧?” 他说的虽然是事实,但在正常情况下,一个男人看光了人家姑娘的身子,不负责任根本也说不过去。 藕香恍然明白,点了点头。 如果保住了她的处子之身能使他开心一点,那就让他开心一点吧,只要他别再发怒就行了,阿玛的事情她还得求他帮忙呢! “你……真不在意?” 允秘挑眉瞪着她,不懂她怎么会把姑娘家的名节看得如此云淡风轻? 藕香摇摇头。 真的不在乎?允秘难以置信。 虽然她仍是完璧之身,两人之间虽然不算真正“做”过了,但此时她的小腹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液,就算没有真正交合,实际上也仅仅差最后一步而已. “小王爷。”她忽然喊道。 “什么事?”允秘微愕。 “我有一事相求。”她大胆地说。 “果然!”允秘指着她冷笑。“还敢说不在意,明明就有所图!” 藕香叹口气。“小王爷,昨晚的事我可以不向任何人提起,我也可以不要你负责任,我只是有件事想求你.求你帮我阿玛一个忙。” “海芳?他怎么了吗?”他随口问。 “阿玛一时疏忽犯了错,惹得皇上大怒,皇上在阿玛的奏摺朱批了一句“仔细你的头”。小王爷,我想求你在皇上面前帮我阿玛说几句好话,不然,我阿玛的性命便难保了。”藕香认真地请求他。 “皇上如此朱批,可以想见皇上真的震怒了,你阿玛犯的错不算小。就凭昨晚的意外,你觉得我应该为你冒这种风险吗?”允秘一脸事不关己的浅笑。 “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藕香恳求。 “我可不想引火烧身。”他冷漠地别开脸。 “小王爷,我求求你……” 藕香跪了下来,身子俯伏于地。磕着头。 允秘烦躁地转过身不看她,想着几件事情的关联,他愈想愈觉得有异。 海芳激怒四哥、马车对撞、海芳没有送他回宫却带到这里、藕香的差点失身,到此刻藕香的跪地磕求,都让他渐渐拼凑出了前因后果。 他咬牙转过头,指着藕香怒道:“你们好大胆,竟敢设计我!” 藕香眨了眨眼,不安地凝望着他。 “告诉你,我允秘最痛恨受骗上当,更不会接受要胁!”允秘勃然大怒,指着她大骂。“你阿玛的事我非但不会帮,擅自将我押到这里,我还要告你阿玛绑架!等我回宫,我立刻奏请皇上一并惩办!” 藕香吓得魂飞魄散,雪白的脸蛋像凝上了一层冰霜。 第三章 海芳府正厅。 允秘坐在上首,一派雍容闲适的神态。 “海大人请坐。” 允秘展手,浅笑。 “海芳不敢,在小王爷面前,哪里有臣下的位置。” 海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但眼中却充满着疑惧。 方才,他和夫人在藕香的房外踱步徘徊时.未料房门一开,走出来的人竟是允秘,而随后跟出的藕香脸色苍白凝重,只见她嘴唇红肿,脸颊上还有大小不一的红斑点,他和夫人没有机会探问藕香究竟有没有得手,心中惴惴不安。 “海大人是朝中大臣,不必和我客气,何况海大人昨日救过我一命,我理当有所回报才是。” 允秘微微一笑。这样的笑容出现在他俊美的脸上,十足迷惑人心,但看在藕香眼里,却是寒意阵阵。 “是臣下的马车撞上了小王爷的马车,臣下伤了小王爷在先,本该向小王爷请罪,又怎敢要求小王爷回报。”海芳答得战战兢兢。 “海大人也不必放在心上丫,人生总是会有意外发生的,是吧?”允秘微勾嘴角,冷睨藕香一眼。 藕香只觉背脊一阵凉意,刚才和允秘单独在房里时,他就像只想要把她大卸八块的发狂猛狮,而现在,他完全变了样,变成了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在他俊美迷人的笑容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伸出狼爪把她的阿玛吃到肚子里去。 藕香怜悯地看着父亲卑躬屈膝的模样,心中觉得很难受。 可怜的阿玛,他还不知道允秘已经看穿了他拙劣的计划,气得暴跳如雷,非但不肯帮他在皇上面前美言,甚至还要加上一条绑架罪来惩办阿玛。 阿玛此时还不知道,他已经往死路上走得更近了。 藕香死死地拽着衣角,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一点恐惧感。 她极力保持最后一丝理智,思考着该如何求允秘,他才肯放阿玛一条生路? “小王爷昨晚折腾了一夜,应该……很饿了吧?我已经让厨房备妥了一席酒菜,请小王爷赏脸。”海芳小心陪笑。 “不用了。”允秘伸手轻揉着两侧太阳穴。“昨日我已经烂醉到就算被人砍掉脑袋都没有知觉的地步,现在可不敢再喝酒了。” “小王爷说笑了,有谁敢砍小王爷的脑袋呀!”海芳急忙说道。 “是啊,是没有人敢砍我的脑袋,不过却有人敢恶整我呢……”允秘淡淡一瞟藕香。 藕香警戒地咽了咽口水,而海芳这回总算听出允秘话中有话了,他吓得浑身颤栗,和夫人互视一眼,脸色慢慢白了。 “小王爷……臣下怎敢恶整小王爷……”他语音哆嗦,慌张地转头看藕香。 “我特意命爱女藕香服侍小王爷,难道是藕香服侍不周?” 他不知道昨夜在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根本无从应对起。 “海大人,令嫒服侍得相当周到,周到到让我受宠若惊。”允秘托着腮,冷笑。“但是很可惜了,你的美人计对我并不管用。” “小王爷……臣下并无此非分之想……”海芳苍白的脸已慢慢渗出冷汗。 “狗急了都会跳墙,海大人。你要我替你在皇上面前求情,于是设计女儿失身于我,好让我不得不帮你说话,是吗?”允秘揉着额角低低哼笑。“海大人,你似乎把自己女儿的分量看得太重了一些吧?你好歹当到了内大臣,行事作风竞如此愚蠢荒唐,难怪你会把皇上气得想杀你的头!” 海芳腿一软,扑通一声跌跪在地上。 “老爷!”海夫人惊呼。 “阿玛!”朝香急忙蹲下身土搀扶他。 允秘转过脸不去看他们的可怜相.他莫名其妙丢掉的“童贞”,还有遗留在藕香身上的尴尬羞辱,这笔帐他还没有算够,所以,他继续落井下石,顺便再来个雪上加霜。 “昨日你撞上了我的马车之后,本该立即送我回宫去,却擅自将我带到你府里来,你光想着自己的项上人头就要不保,怎么没想到我一夜没回宫去会有些什么后果?真是蠢得要命!”允秘犀冷嗤笑。 海芳惊恐地望着允秘,委顿地软瘫在地,脸色苍白得吓人,似乎再受一点惊吓就会昏晕过去。 藕香见允秘伸长着利爪玩弄自己的父亲,外表长得天真无邪,性格竟如此恶劣残忍,禁不住怒从中来。 “小王爷,你行行好吧,别再吓我阿玛了!”她站起身,再不肯忍受他的威吓,“我阿玛做事也许欠缺考虑,但那也只是一时的糊涂罢了,他不是心机深沉的人,也不是会设计陷害别人的人,皇上和小王爷若是不肯饶了我阿玛,最多我们全家陪着阿玛一起死,也没什么可怕的!” 允秘微讶地看着藕香,不知为什么,眼前的女子既平凡又丰腴,但嵌在她白皙面庞上的那双眼睛偏偏明亮得不容忽视,她乌黑的眼瞳如清水般澄净,勇敢且坦荡地直视着他。 “很勇敢嘛!如果这么不怕死,那昨晚何必爬上我的床?”他轻蔑地道。 “那也应该怪你!”藕白豁出去似地看着允秘。“你是高高在上的小王爷,你认为我不配失身于你,这些我都清楚得很,所以我根本没有意思献身于你,但是你却一直不肯放过我。 “昨晚的一切全都是你主动的,是你一直抱着我又啃又亲,还把我压在床上一件件脱我的衣服,我连碰都没有碰你一下!你醒来的时候衣衫比我完整是吧?所以不要诬赖我!” 每芳和海夫人听得瞠目结舌。 “怎么可能!”允秘蓦地跳起来,一把火直烧上脑门,“就凭你的姿色,我会抱着你又啃又亲?昨夜我醉得不醒人事,全凭你一张嘴说,谁晓得事实真相是如何?” 藕香蹙起眉,愈来愈生气了。“你可不要逼我……” “你想怎样?”他瞪着她。 “好,你昨晚跟我说了不少知心话,我现在可以覆诵给你听。”藕香一脸严肃。若不是把她惹恼了,她也不想这么对他. “我跟你说了什么?”他有些错愕。 “非常多呢。”她耸耸肩,缓缓栘步到他身前,然后踮起脚尖,附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你说弘时暴卒——” “住口!” 允秘震惊,疾言厉色地喝阻她说出口。 藕香神色镇定地瞅了他一眼,随即转过身,将阿玛和额娘从地上扶起身来。 允秘好半晌才从震惊的情绪中回过神,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对藕香说出弘时的事! 到底他还说了些什么? 他想问清楚,却又不敢追问。 这些宫闱隐秘是不许拿出来谈论的,尤其对皇帝弑子这种骨肉杀戮的悲剧,更该噤若寒蝉,没想到他居然对藕香说了! 如果藕香够聪明,绝对能以此要胁他。 藕香见他脸色铁青,一脸惊愕和不甘心的表情,忽然想起了昨夜里,他埋在她怀中像个孩子般低诉着他的痛苦的情景,一颗心不由得软了。 “小王爷,不管你信不信得过我,总之,我不会跟任何人透露你所说的一字一句,这些话我会藏在心里.到死都不会说出去。” 她窥见他内心的惶急,忙向他保证。 允秘不可思议地瞪着她,这和他预测的不同,他以为她定会开口威胁他,要是他不肯为海芳求情,海芳便可以上密摺参他,万万没料到,她居然会对他做出“到死都不会说出去”的保证。 就不确定,他到底该不该相信她的话? 海芳和夫人虽然没听懂允秘和藕香之间的对话,但也约略猜得出来,允秘似乎有什么把柄被藕香抓住了。 夫妻俩心中一喜,总算藕香的牺牲不是白费的了。 “闹了那么久,你一定饿了吧?” 藕香凝视着允秘,抿唇微笑。 允秘呆住。就这样?她怎么没要求他做出为海芳求情的承诺? “我想,就让厨房弄些清淡点的膳食来给你吃,你说好吗?”她眨眨眼,温柔地浅笑。 允秘忽然有种懊恼颓丧的挫折感。藕香显然自信满满,相信他一定会为海芳求情,所以才会连跟他要承诺都不必! 为什么弄到最后,他吃的亏最大呢? “那我赶紧去吩咐厨房做些清淡的膳食来!” 海夫人不敢怠慢,忙走出大厅张罗去。 “对了,阿玛,我刚刚忘了跟额娘说了,最好让厨房多弄些艾窝窝来,小王爷爱吃。”藕香晶亮的眼瞳饱含笑意。 “好,我立刻去吩咐!小王爷您先坐坐,一会儿就给小王爷送过来!” 海芳面带微笑地走出去,罩在他头顶的乌云仿佛就要散开了。 允秘深吸口气,转眸狠瞪着藕香。 连他爱吃艾窝窝她都知道了! 他不敢相信,昨夜他究竟跟她说了多少事? 现在的他是又气、又恼、又烦躁,像有一肚子火找不到地方发泄。 “你最好别逼我杀人灭口!”海芳一走出去,允秘立刻咆哮出声。 “你会吗?”藕香倒抽一口气。 “逼急了就会!”他生平第一回有那种掐死人以绝后患的冲动。 “我到死都不说,还准备把你对我说的秘密带进棺材里,这都不行吗?”她瞅着他淡淡笑问。 “谁知道你会不会在夜里说梦话?”他吼道。 “我一个人睡,就算夜里说梦话也没人听见呀!”她又笑。 “难道你以后不用嫁人吗?你将来会有丈夫睡在你身旁吧?”他已经气得头昏眼花了。 藕香为难地蹙了蹙眉。 “那你娶我吧,你娶了我,就不用害怕了。” 她咬住下唇,低低地笑。 “你少得寸进尺了!”允秘握拳咆哮。“王上已经给我指婚,我的婚配对象是天仙般的大美人,岂是你能比的!”他说得煞有介事,但其实他根本见都没见过未来的妻子。 藕香被他的话深深刺伤了,昨晚他在睡梦中可不是这样说的,他说他一点都不想娶保平的女儿。 “噢~~是保平的女儿对吗?我知道,天仙配嘛……” 她原想取笑他,还加重了“配”这个字,但不知怎么的,提起他的婚配对象,她竟有一丝惆怅。 “我到底跟你说了多少事?” 允秘只觉头皮发麻,一阵阵毛骨悚然。 为什么才过了一夜,他的底细就被她摸得一清二楚了? “别担心,其实你说得不多,是真的。”她微笑道。 “对我来说已经够多了!”他恶狠狠地瞪她。 “小王爷,你的人生不会只有这么一点事,肯定还有很多是我不知道的。”她很认真地安慰他。 “你还敢跟我抬杠?!”他怒叱,已经气到胸口隐隐作痛了. “我不敢。”藕香摇头,格格地笑。 阿玛形容允秘儒雅斯文,可她发现他的性情和儒雅斯文几个字差了不只十万八千里。 允秘实在不懂藕香这个女人,不管他怎么大发雷霆,她总是傻傻地笑着。说她少根筋也不像,反倒很聪明似地打着太极应付他,虽然长得不算艳丽,却给他一种软软柔柔的感觉,让他想讨厌她也讨厌不起来。 “别说我不负责任……”他尴尬地咳了咳。“等我大婚之后,选个日子再把你接过府去。” “呃?”她困惑不解。“为什么接我过去?” “当我的侧福晋呀!”他扬眉瞪她。 藕香惊愕,怔怔地呆了半晌。 “不用了。”她垂眸低语。 “不用?”他大怒,黑眸冒火。 “不想。”她没有半点考虑。 “为什么?”他惊诧。 “为什么不用?你不想当我的侧福晋吗?” “你又不喜欢我,何必勉强自己?”她苦笑了笑。“反正我也早就订亲了,既然我还是完璧之身,就还算对得起我未来的夫君,你也不必为我负什么责了。” 他不是将有一个天仙配的嫡福晋吗?她过去了。能算什么呢? 允秘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被她拒绝! 奇耻大辱再添一桩,他简直快要气炸了! “随便你!”他气得狂吼。 “小王爷,你别生气呀!”她抿唇笑望着他。“这件事能这样解决不是很轻松简单吗?总之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绝对会守口如瓶,至于我阿玛的事,恳求小王爷多多费心了。” “你们这家子的人太过分了,简直占尽我便宜!” 他气结,怒火冲天。 挨了这两句骂,藕香忽然觉得很难受,但他愈是生气,她就愈觉得内疚,是不是自己真的伤害了他?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海芳领着奴仆跨进厅来,奴仆们训练有素地将食盒内的精致菜肴和各式糕点摆放上桌。 “小王爷久等了,请用膳。”海芳恭敬地笑道。 “不吃了!” 允秘完全没有胃口,他已经被藕香给气饱了。 海芳怔愕住.疑惑地看了看藕香。 藕香默默地替他挟了几道她觉得可口好吃的菜,送到他的面前。 “这些菜虽无法和宫里的御膳相比,但是有臣下府里的特殊风味.请小王爷赏光吃一点吧。”海芳温言劝道。 允秘蓦地拍桌起身,把藕香替他挟了菜的盘子扫落在地。 “备马车,送我回宫!” “小王爷先吃点东西再走吧!”海芳急着挽留。 允秘冷瞟他一眼。“海大人,我在你府里的事,你给皇上报过信了吗?” “还没有。对了,听说皇上已经下令,派出数百名差役正在四处搜寻小王爷……” “那你还不赶快送我回宫!等差役找上门来,你有理都说不清!”允秘寒着脸往外走。 “是,臣下即刻备妥马车!”海芳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理永就先留在你的府里,你给我好好照顾他!”他一路冷冷地吩咐. “是、是!” 等到允秘和海芳走远,藕香呆望着地上的菜肴和碎片,无声地轻叹。 这是怎么回事?她的心口揪得好难受。 拒绝当他的侧福晋时,她不是觉得无所谓的吗?怎么此时心里又会感到难受呢? 有过肌肤之亲便不一样了吗? 他昏醉时像个受尽委屈、惹人怜爱的孩于,生气时明明凶恶得像头猛狮,动不动就咆哮怒骂,可她怎么还是觉得他很可爱?她可真是糊涂了…… 算了,还是别想了,人家可有“天仙配”呢! 允秘一路快步疾行,穿过月洞门,直奔澹宁居雍正寝宫。 “臣弟给皇上请安!” 踏进寝宫前,允秘先深深吸口气,然后在雍正面前撩袍跪下。 正背着手在屋内来回踱步的雍正,一听见允秘的声音,旋即回过头来,消瘦的脸上原本凝着紧张忧虑的神色,一看见他之后便倏然松懈了下来. “允秘.你跑到哪里去了?”他望着允秘的眼中也流露出深深的关怀和担忧。 “你的头怎么了?怎么伤的?” 他俯身看着他额角上的擦伤,急切地问道。 “昨日回宫的途中,臣弟的马车和海芳的马车相撞,所以头撞伤了。” 方才在回宫的路上,允秘已经想好了一套说词,如果蒙得过去,或许可以先扭转一些皇上对海芳的恶感,以后若再要替海芳求情,也容易得多。 “怎么会跟海芳的马车相撞?” 提到海芳,雍正不免多疑起来. “一场意外。理永因为急着送我回宫,所以马车驾得太快了,一不小心撞上了海芳的马车,后果才会如此严重。” 允秘让理永去背这个黑锅,淡化掉海芳的责任,避免雍正追究到他的头上。 “你头都撞伤了,那理永呢?他也受伤了吧?你们一夜没回宫.都到哪里去了?”雍正奇怪地问道。 “理永伤得比较重,马车翻覆当时,臣弟也昏迷了过去,海芳便将臣弟和理永带回府去医治。臣弟一直到今早才转醒,醒来后就急忙赶回宫来了。”允秘避重就轻,刻意不提自己烂醉如泥的事,免得找骂挨。 “今早你没来请安,朕就觉得有异了,盘问宫女,她们回说你和弘历、弘昼在一起,朕把弘历和弘昼叫来问话,他们却又说你已经回宫了。朕派人在宫里宫外到处找你,差点没把朕给急死!”雍正重重叹了口气。 允秘心中微微一热,他对这个四哥的感情实在是又爱又怕、又敬又畏,但他绝对相信四哥对他的关爱是真心而不是假意。 “是臣弟的错,让皇上操心了。” “不是朕猜疑心重,允秘,朕刚封你为和硕亲王,暗地里有多少人不服,朕都心知肚明。你想想,弘升、弘曙被我削籍夺爵,兄弟们个个与我结怨颇深,他们恨我不要紧,但我不愿你还有弘历和弘昼受到我的连累。”雍正感慨地说道。 允秘深深地望着他。平时四哥对他十分严厉,但此时却少见的温和动情,可以想见四哥对自己的“失踪”有多么心焦了。 “皇上放宽心,我和弘历、弘昼都还算聪明机智,不会有事的。”他笑说。 “人心险恶,光有聪明机智也不够,运气还是很重要。”维正忽然低下头,暗暗思忖着。“允秘,我问你,海芳怎么不把你直接送回宫里,却要带往他的府里去?” “臣弟昏迷时,他并没有认出我来。”允秘直视着雍正说道。 他知道雍正很敏锐,很容易看穿谎言,所以在他面前说谎是极大的冒险。 允秘暗暗在心里低咒,到底自己为何要替海芳撒这些谎?! “海芳他认不得你?”维正心下疑惑。“你们在宫里也应该见过几回吧?他怎么可能认不出你来?” “当时臣弟在昏迷之中,所以海芳一直不敢确认我的身分,虽然在宫里有过几次照面,但都是远远点头打个招呼而已,当我昏迷时,海芳一时记不起我的长相也是情有可原。” 他把这个谎言编得极为漂亮,看不出漏洞。 “记不得你的长相?”雍正哼笑。“他老眼昏花得如此严重吗?” “是有这个可能,皇上干脆赏他一副眼镜算了。” 允秘笑着说,试探雍正对海芳的态度。 “朕的眼镜也得看人赏!”维正冷笑道。“允秘,你在海芳的府里,他可曾对你说过什么?” “没有,我与海大人平日没有交集,也没什么事可说的。”他轻描淡写地撇清。“不过海大人在我昏迷时倒是十分尽心照料,我一醒来,他也立刻备好马车送我回宫,还算周到。”他不着痕迹地说起海芳的好话。 “这话说得多余。也不想想如今你是什么身分,他焉敢待你不周到?”雍正不以为然地笑说。 允秘碰了钉子回来,决定不再多提海芳的事,以免惹得皇上疑心。 “对了,朕替你选好了大婚的吉日,这阵子就不看你的功课了,让你专心准备你的婚事去。”雍正笑着轻拍他的肩。 “是。”允秘勉强挤出一丝苦笑。 不看功课,对他来说是大好消息,但大婚之日在即却是另一个让他烦躁的坏消息,所以他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他的人生,从七岁开始就必须走着雍正四哥替他铺好的路,他不能走偏,不能走到另一条风光明媚的路上去,他讨厌这种无法自主的痛苦。 然而.不管他多么的讨厌、反感,他都不能反抗,因为替他安排人生的是皇上,也是十分疼爱他的四哥。 他不能说不,只能接受。 第四章 允秘一早起来,就骑着雍正赐给他的名马“墨蹄玉兔”,在箭亭练骑射。 奔驰了两个时辰后,他浑身大汗淋漓,牵着“墨蹄玉兔”来到廊下休息。 他不顾自己身上的汗水,反倒先替他的爱马擦汗。 这匹浑身雪白、四蹄纯黑的“墨蹄玉兔”,是蒙古藩部进贡入京的,雍正知道允秘酷爱骑射,便将这匹罕见的好马赐给他。 允秘爱极了这匹马,几乎天天都会骑着它享受尽情奔驰的快意,尤其在他心情烦闷时,就会跨上马背狂奔怒驰。 唯有在如雷如风的驰骋中,才能看见他狂放不羁的真性情。 “小王爷,请更衣。” 允秘的贴身宫女司宁捧着袍服,准备替他换下汗湿的衣袍。 他一边展着双臂任司宁替他更衣,一边把玩着短铣火枪。 司宁半蹲身替他系着乌云豹长褂上的排扣,无意间看见箭靶上十数枝箭都射中红心,却独有一枝射偏了.她觉得十分讶异。 允秘自幼便精骑善射。她几乎没见他失误过,但今日却有一枝箭射偏了。 “小王爷,您身子不舒服吗?”她奇怪地问。 会不会是前几日马车相撞之后把脑袋撞伤了? 允秘呆了呆,低眸看着司宁。 “没有啊,为何这样问?” “没什么!” 司宁连忙摇头,怕惹允秘不高兴,索性不说破了。 “有什么话就说,干嘛吞吞吐吐?”允秘瞪她一眼。 “今日宫里有晚宴,司宁怕小王爷身子不适,不能赴宴,所以才多问的。”她随便编了个理由。 “小王爷请低头。” 她捧起薰貂东珠朝冠,等着替他戴上。 允秘把朝冠从她手中拿过来自己戴了。 “小王爷,宝亲王来了!”司宁朝他身后指去。 允秘转过身,看见弘历大步流星地走向他。 “小叔叔,这么快就生龙活虎啦?还穿戴得这样整齐!”弘历眯眼笑道。 “喔,对了,岳将军回京,皇阿玛要设宴为他接风洗尘,小叔叔今晚也要作陪吧?” “是啊!”允秘低着头给短铣火枪装火药、上铁弹。“那天拜你和弘昼所赐,你们把我灌得烂醉,要是真受伤了大概也没有知觉吧!” “看起来还好呀!手脚没断,就只有头磕伤了而已,不幸中的大幸。瞧你,还能骑马射箭呢!”弘历笑瞥一眼箭靶,忽然愣住,诧异地说:“不妙,有一箭失了准头,看来你还是得多休养几日才行。” 允秘蓦地抬起头,讶愕地望向箭靶,表情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怎会有此失误? 司宁吐了吐舌尖,抱起换下的衣袍悄悄退开。 “不过……”弘历伸头去看他额角的擦伤.古怪地摇摇头说:“你就这么点伤,也还不至于害你失手吧?” “怎么可能?”连允秘自己也不相信。 自从那日四哥要他专心准备大婚之事后,他就整天心不在焉,还时不时的恍神,现在连他最擅长的骑射都失手,让他不禁异常恼火烦躁起来。 “小叔叔,你有些怪怪的,是不是在烦恼大婚的事7”弘历深知他的脾气和个性,所以一猜就中。 “没错,真是烦死我了!” 允秘本想练射火枪,但现在全部没了兴致。 “小叔叔,成亲并没有你想得那么糟.”弘历拍着他的肩笑道.“成亲以后,身边日日有个美妻陪伴,两人可以在夜里点烛谈心,冬天还有人替你暖床.有什么不好的?你怕什么?” “我没说娶妻不好。”他双手环胸,深深叹口气。“不过,你不觉得这是碰运气的事吗?这个女人能不能陪你秉烛谈心?你会不会喜欢她的陪伴?这些都只有在洞房花烛夜才会知道答案,最怕的是万一真的很不幸,娶到了我最讨厌的女人。所以在谜底揭开以前,我心里难免紧张不安,只求我的运气不要太差就好了。” 弘历呵呵笑道:“幸好我的运气不错!” “别跟我炫耀了。”允秘没好气地撇撇嘴。 弘历笑得更加得意。 “对了,小叔叔,我想起一件事问你。”他忽然正色起来,正经八百地看着允秘。“听说和你马车相撞的人是海大人?” “是啊,怎么了?”允秘敏戚地看他一眼。 “我觉得有点奇怪,皇阿玛突然命我到山东巡抚衙门查件案子,好像就是跟海大人有关。” “是吗?那是什么案子?”他不动声色地问道。 “听说是挪用官银捐买官职的事。”弘历低头略一沉思。“小叔叔,海大人把你带到他府里去,私下里有没有跟你提起过这件事?” 允秘装傻,摇了摇头。“怎么了吗?” “明明结案了,可皇阿玛突然又把此案翻出来,要我暗中再查一遍,难道不是海大人求你帮的忙?” 允秘吓一跳.冷静地说道:“这件事情海大人确实没有对我提起过。” 他绝口不提自己有把柄落在藕香手里的事,更不想介入朝廷政务。 想在喜怒无常的皇四哥眼皮底下过安稳的日子,除了乖乖听命他的安排,还有就是要远离朝政,倘若干涉太多,就会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祸事。 “这就奇怪了。”弘历低头沉吟。“皇阿玛怎么会突然心血来潮呢?” “对了,你打算何时动身?” 允秘怕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打转会露馅,便轻巧地转开话题。 “一会儿见过皇阿玛之后就要动身了。” “路上当心,记得多带几名护从亲兵保护你。” 允秘想起不久前,弘历赴江南办差时出过事,所以很为他担心。 “放心吧,我命大着呢!”弘历呵呵笑道。“你去玩你的火枪吧,我见皇阿玛去了!” “好。” 允秘回以一笑,目送弘历离开箭亭。 等弘历一走远,允秘立刻把短统火枪收进盒子里,把“墨蹄玉兔”牵到上驷院后便火速出宫,直接往海芳府第奔去。 此时的海芳府,海芳和海夫人正在接待他们未来的女婿。 “海大人、海夫人,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裕玢带来了几大疋缎布和珠饰,几乎摆满了整个桌面。 “怎么带这么多东西来,何必破费呢?来,快坐下,先喝杯茶吧!”海夫人客气地招呼着。 裕玢恭谨地接过茶水,也不知是不是口太干了,他仰起头,一口就喝光。 “裕玢,你回京几日了?”海芳打量着眼前风尘仆仆、一身军装的壮汉。 大概还没有时间梳洗,所以裕玢长了满脸浓密的络腮胡。 “海大人,晚辈才随岳将军刚刚进京。岳将军护送准噶尔部的特使入宫进贡,我的官职小无法入宫面圣,便向岳将军告假,前来拜访海大人。” 裕玢是岳将军隧下副参将,随岳将军在科舍图前线作战,此次正好岳将军要护送准噶尔部的特使入京,挑选他随行,他便想趁此机会前来见见海芳,也想见一见已经订下婚约的未过门妻子藕香。 海芳和海夫人当然也明白裕玢此行的目的,但是自从那日小王爷允秘在藕香房中过了一夜之后,虽然他们不停逼问藕香究竟有没有失身给允秘.藕香却始终都不肯明说,因此,这桩原先就订下的亲事就成了他们心中的一桩烦恼。 所以,裕玢此番前来拜访,他们都无意把藕香唤出来见他。 “裕玢,前方战事如何?你几时才能得胜回京?”海夫人淡淡地问。 “如今战事胶着,岳将军请旨在吐鲁番屯田,可能有长久作战的打算。”裕玢边说,眼神边往外飘,心想能不能有机会见藕香一面。 “长久作战?”海夫人深深蹙眉,脸色转趋严肃。“这么说来,有可能几年的时箭你都没办法回京了?” “婚事订了快一年,没想到一再的拖延,藕香都已经快二十了,这么拖下去可不成。” 海芳其实已有退婚的打算,因此顺势这么说道。 “是不能再拖下去了,所以,晚辈想趁这次回京的机会,尽快和藕香成亲。”裕玢情急地说。 “这……”海芳和夫人不安地对望一眼.“成亲之后,难道要藕香跟你到吐鲁番屯田去吗?” “如果……如果藕香愿意的话.其实最多只会在吐鲁番待个几年,不会待一辈子的。” 虽然难以启齿,但裕玢还是开了口. “就算藕香愿意,我也不愿意!怎么能去那么远的地方?这桩婚事我看还是从长计议吧!”海夫人冷然拒绝. 裕玢孤立无援,嗫嚅着说道:“夫人,要不要问一问藕香的意思怎样?” 海夫人正要开口时,仆役忽然慌慌张张地奔来禀报。 “大人,小王爷来了!” 仆役话才刚说完,允秘就已经如风一般大步走了进来. 海芳惊愕地站起身恭迎.“小王爷……” “理永呢?他的伤怎么样了?” 允秘劈头就问,视线淡淡地扫过海芳和海夫人,在看到裕玢时多停留了会儿,便又淡淡转开。 裕玢听海芳称呼这个衣冠华丽的男子“小王爷”,不禁骇了一跳,微低着头不敢吭声。 “回小王爷的话,理永的伤口已经慢慢愈合了,虽然偶尔会醒过来,但大部分时间都还在昏睡。”海芳连忙答道。 “带我去看看他.” 允秘瞥见桌上的布疋和珠饰,微微挑起眉,再度调眸看了看裕玢。 允秘和裕玢的身高不相上下,但裕玢生得虎背熊腰,壮硕的体格比身形清瘦修长的允秘看起来还大上一倍. 虽然裕玢看上去比允秘厚实壮硕,但气势上却明显比允秘矮一截,当允秘冷瞟裕玢时,裕玢只觉得背脊一阵发凉,慌忙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小王爷,这边请。”海芳在前方带路。 允秘淡漠回眼,走在海芳身后,海夫人尾随,大厅内顿时只留下裕玢一个人愣愣地站着。 干净雅致的厢房内满是药香,屋角还有几个瓦罐正在熬药,两个小丫头蹲在药罐前看顾着。 允秘站在床头,看着昏睡中的理永,他头上包着重重纱布,眼皮浮肿,不过脸色还算好,看来海芳将理永照顾得不错。 “小王爷对理永如此关心,理永真是有福之人。”海芳感叹地说道。 “他跟在我身边十年了,我又不是冷血无情的人。”允秘不接受他的奉承.转身走出厢房。 海芳碰了钉子。笑叹口气,和海夫人随即跟了出去。 允秘缓缓地在前面走,一边说道:“海大人,我来不只是来看理永,顺便带了消息来给你,皇上派宝亲王到山东巡抚衙门重新调查你的案子了。”他神情凝肃地转动着右手上的扳指。 “是小王爷跟皇上说了些什么吗?” 海芳有些惊慌失措,他不懂雍正为什么要重新调查? “我才懒得替你解释什么,又不是吃饱了太闲!”允秘没好气地冷哼。 “是、是!”海芳忙不迭地陪笑。“可是,皇上为什么又忽然决定重新查案?是要定臣下的罪吗?还是……” “海大人!”允秘转过身来盯着他。“当宫岂能当得像你这样冬烘迷糊?你分明就是把自己的脑袋随随便便安在脖子上,一点也不怕掉下来!也难怪皇上要送你那句“仔细你的头”了,连我都忍不住想骂你蠢!” 海芳尴尬得脸红耳热。 “我实在是冬烘糊涂,小王爷骂得是。”海芳无奈地低垂着头.“为官多年,我总是摸不透、也弄不明白皇上的心思。这一回,我会向皇上奏陈山东巡抚衙门挪用宫银之事,也是一门心思为皇上着想,我怕皇上被贪官蒙蔽了呀,怎知道反而会惹祸上身……” 允秘听着海芳这番恳切无奈的坦承,相信他对雍正出自一片忠心。 “皇上会重新调查此案,就表示他对山东巡抚的清白起疑,也怀疑自己错怪了你。不过,海大人,调查的结果如果证明山东巡抚确实是清白的,你还是难逃皇上的惩治。我只能帮你多说几句好话,减轻你的罪责,最后的结果最多是你丢了官,还不至于死路一条。” “多谢小王爷!”海芳感激地深深一揖. “不必谢我,你该谢你自己!”允秘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说你糊涂,你也算有本事,敢把我押到你家来,还让我吃了闷亏,不得不帮你.你最好是无辜的,否则我可饶不了你!” “臣下绝绝对对是无辜的,小王爷要相信臣对皇上的一片赤诚之心——” “行了行了,别打官腔,我最受不了听这个!”他不耐地挥挥手。 海芳笑了笑,虽然觉得这个小王爷不如外传的斯文儒雅,脾气也不够忠厚平和,说起话来直接又不留情面,但却是刀子嘴、豆腐心. 转过一道长廊时,允秘抬头看见先前大厅里的那个男人正在院子里心事重重地踱步。 他放缓了步伐,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个男人是谁?” “他是岳将军麾下的副参将,名叫裕玢。”海芳和海夫人紧随其后,小心翼翼地答道。 “随岳将军回京的副参将?”允秘疑惑地挑眉。“怎会跑到海大人的府上来?”还送了一堆俗气的布疋和珠饰。 他难道不知道.再天仙的美人也禁不起那样俗气的打扮吗? “他……他是……” 海芳不想向允秘说明裕玢的真正来意,但又一时间找下到理由解释。 “有这么难回答吗?”允秘看海芳支支吾吾的为难反应,多少猜出来了.“他该不会是藕香未来的夫君吧?” 海芳和海夫人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只是尴尬地笑着。 “这个人是谁挑的?”允秘咬牙问道。 “是……是我挑的……”海芳干笑。 “海大人,你也不算很老,怎么就老眼昏花了?你就不能挑个好点的吗?”这个长得像黑熊的男人.满脸的络腮胡,他怎么看都不顺眼! “裕玢也不算太差,他今年才二十六岁,就已经当到了副参将,岳将军十分重用他。”海芳笑着替自己的眼光辩解。 “这样有很厉害吗?”允秘愈听愈不爽。 海夫人感受到了一股微妙的气氛,她大着胆子说道:“裕玢当然不能跟小王爷比了,小王爷是人中之龙,裕玢怎么厉害得过小王爷呢?” 很不幸地,海夫人拍错了马屁。 允秘想起自己被藕香拒绝的事,再看到眼前这个黑熊样的男人,莫名地觉得有把火烧上了他的眼眉。 “藕香喜欢他吗?”他相当的在意。 “不!怎么可能?藕香见都没见过他!要说喜欢,藕香一定更加喜欢小王爷的!” 海夫人说的其实是事实,但听在允秘耳里,却像是欲盖弥彰,因为如果藕香喜欢他,怎么会拒绝当他的侧福晋? 光想到藕香有可能躺在那个黑熊男的怀里,甚至被那个庞大的身躯压在身下,他就感到极度的不舒服! 那种感觉,就像明明是自己咬过一口的艾窝窝,却突然问有头黑熊冲出来要行抢,最直接的反应,当然是要比黑熊的速度更快,直接先一口吞下肚去,让对方只有乾瞪眼的分! “藕香现在在哪里?”允秘盯着海芳,完全是逼供的语气。 “在她的房里!”海芳飞快地招供。 允秘二话不说,直接大步走向藕香的绣房。 海芳和海夫人怔怔地对望。 “夫人,这回是小王爷自己走进藕香的房间,可不是咱们硬送进去的了!”海芳笑咧了嘴。 “是啊!老爷,你瞧小王爷那模样,是不是真看上咱们藕香了?”海夫人雀跃不已。 “我看是八九不离十!”海芳笑咪咪的. “太好了!”海夫人不禁也眉开眼笑。“虽然很对不起裕玢,但咱们让小王爷吃的亏也不少,怎么也不能得罪小王爷这个免死金牌呀!” “走吧,去跟裕玢说,咱们家闺女不去吐鲁番屯田了!” 这边厢,允秘如入无人之境,直直地闯进藕香的闺房。 藕香正在月白色的缎面上描花样,被突然闯进来的允秘吓傻了眼,再看到允秘一身隆重华丽的穿着,又被他迷得一阵昏眩。 “小王爷,你怎么来了?”她抬首惊望他,发现他眉眼间火气很大。 “我来扳回一城!”允秘直杀到她面前。 “啊?” 她一字一字地细嚼半天,仍然无法理解他的话。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得当我的侧福晋!”他直截了当地说。 藕香倒抽口气,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小王爷,你冷静一点——” 她轻拍自己发昏的脑袋,也不知道是在叫他冷静,还是叫自己冷静? “用不着冷静!” 他一把揽起她的腰,狠狠地吻住她。 藕香试着抬起双臂抵御他的侵犯,但他把她搂得太紧了,紧得毫无一丝空隙,让她没有挣扎的余地。 他抬高她的脸,重重地吞噬她的唇舌,狂放地、尽情地深吮她的舌尖。 这个吻和那天的吻截然不同,那天允秘啃咬得她发疼,但是这次,他用他的唇舌与她激情交缠,她被他吻得头昏目眩,浑身发热起来。 当他的手蛮横地托起她的臀,和他的下身紧密贴合时。她感觉到他明显硬挺的需要,在这刹那间,她的下腹漫过一道热流,让她情不自禁地低吟出声。 “小王爷……”她的理智和迷眩的快感正在拚命拉扯着。“我、我已经订亲了……” 她努力闪躲他的吻,“你不能害我……”她挡掉探进她衣襟的手.“而且……我不当你的侧福晋……” 藕香一再地阻挡他的进袭,让他大为恼怒。 “你到底要羞辱我几次?!” 他气得横抱起她,把她丢到床上。 “好冤枉,我几时羞辱你了?” 她正欲翻身爬起,又被允秘压制住。 “你可是夺走我“童真”的女人,所以你也要把“童真”给我,那才算扯平!” 他伸手解开她的领扣,顺势拉扯开来。 “那怎么可以!我将来还要嫁人的!”她惊慌地抵抗。 “你真想嫁那头黑熊啊?!”他快气疯了! 为什么她就愿意选择那头黑熊。而不肯成为他的侧福晋? “什么黑熊?” “他不是叫裕玢吗?我告诉你,现在他人就在大厅里!”他对着她吼.她根本没见过裕玢,当然也不知道他擅自给人家取了这绰号。 “阿玛和额娘怎么没跟我说?” 藕香揪紧自己裸露的前襟,惊讶得瞠目结舌。 “想也知道,因为你是我的人了!你想你的阿玛和额娘会让你嫁给那头黑熊,还是让你当我的侧福晋?”真是蠢死了! “你太霸道了!这样我很生气!”藕香握拳槌了他一记。 “我才快被你气死了!干么给你侧福晋你不要,偏要去嫁给那只黑熊?!”他真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藕香气得咬住唇。 允秘根本不懂她的心情,她要的是爱情,又不是要他负责任,给她一个侧福晋。 “你不明白就算了,反正我就愿意嫁给黑熊!管他什么黑熊白熊的,只要他爱我就行了!”她气呼呼地抬起腿踢开他。 允秘霍地抓住她的双腿,双瞳燃着寒冽怒火。 “藕香,你知道吗?”他忽然异常温柔地微笑起来,看得藕香毛骨悚然。“当我吃到最好吃的艾窝窝时,我会一口塞进嘴里,一口就吃个精光,让旁人连觊觎的机会都没有。” 藕香深深地倒抽一口气,被他眼中的气势吓怔住。 “很好,就这样,乖……”狼爪朝她伸了过去。“我要享用了!” 第五章 允秘发现他错了。 他本来一直觉得藕香姿色平平,并不美,但是现在俯望着她圆圆的脸蛋、白净透明的肌肤,还有如乌玉般清亮的杏眼时,竟忽然发现她其实很甜美,配上她雪白丰腴的胴体,就好像刚刚做出来的艾窝窝一样柔软香甜,可口诱人,让他尝了一口就停不下来,贪婪得还想要更多更多。 是只有藕香这么可口吗? 还是每个女人都这样? 他用鼻尖摩弄着她馨香的颈窝,一路向她的锁骨舔吻,大掌揉弄着她柔软丰满的酥胸,火辣炽热的唇舌恣意吻遍她的肌肤。 藕香被他吻得快要融化,像个布娃娃一样被他轻轻松松地剥光了衣服。 “你明明……又不喜欢我……你只是在仗势欺人……”她脸红似火,推抵着他火热的身躯,但怎么躲都躲不了他霸道的箝制。 “随你怎么说.”他压抑地低语。“你是我第一个女人,意义不同,更何况一开始是你把我送上你的床的,我现在只是在讨回公道!” “我们后来不是都说清楚了吗?” 明明那日他嫌弃她嫌弃得要命,现在又突然跑来要什么公道啊?既霸道又不讲理! “你废话不要那么多行不行?你的手闲着就不会帮我解扣子吗?”他今天这身乌云豹长褂的盘扣简直多到让他烦死。 “我在跟你说正经的事!” 她的脑袋愈来愈昏,呼息愈来愈急促,这声抱怨虚弱得没有一丝恫吓力,反倒像娇嗔。 “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你是我的,这件事等一下就会成为事实!” 他总算解完所有的盘扣,迅速脱掉长褂扔了出去,接着再丢开贴身白绸衣…… 上一回,藕香根本还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就已经因为情潮而迷失心神了,恍惚地开始,莫名地结束。 原以为这次应该和上次不会差太多,谁知道破身的痛竟然远远超出她的预期。 “痛、痛、很痛……” 她强忍着泪水,试着曲起双膝想减轻撕裂般的痛楚,但没想到因此却让他更为深入。 允秘强烈地倒抽一口气,情不自禁地发出浓浊的呻吟。 “你不能忍一忍吗?” 要从如此温暖湿润的快感中抽身而退,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很难办到。 “这么痛,要怎么忍啊!” 他才稍微动一下,她就痛得有如鞭抽一般,为什么一个男人可以让女人这么的痛。 “别人都忍得了,你应该也可以的。” 他舍不得离开她,轻声地哄着。 “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我的死活!”藕香不禁动了气。 “就算我是生手,也不至于让你死就吧?”允秘也火了。 “你一定是什么地方做错了!”她委屈地控诉。 “不可能!”他接受不了这种羞辱他的控诉。“我在你的身体里如此的契合,怎么可能做错了!” 契合。 藕香怔怔地咀嚼这两个字。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若能身心都契合,那是何等幸福的滋味。 藕香目光闪烁。鼻尖酸楚,禁不住落下泪来。 她急急擦掉眼泪,不想让他看出她的颓丧,但是愈想擦乾泪水,眼泪却淌得更多。 允秘看她愈哭愈凶,开始觉得事态严重。 他到底害她痛到了什么地步啊? “好了、好了,不哭了,是我的错,我放过你行了吧?” 允秘缓缓抽离,看见藕香身下殷红的血渍,他忽然感到不知所措,怜惜之情油然而生。 他并没有起身离开她,反而轻轻将她抱进怀里。 “好啦,我离开了,你总该不痛了吧?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藕香静静地被他温柔地拥在怀里,听他柔声说着令她心悸的话语,一股酸楚的情绪忽然凶猛地奔腾上来,她哭得更加凄惨,在他的怀里嘤嘤啜泣不止,怎么也停不住。 “没那么痛吧?有必要这样吓我吗?” 看她哭个不停,他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忍不住又恼火了起来. “真是的,两次都败在你手里,要是我从此不举,你就完蛋了!” “你不会……”她语音破碎,哽咽地说:“你看到你的天仙美娇娘之后就会好了……” 允秘愕然,忽然沉默了,彷佛在他们之间挤进别人是件很奇怪的事,他立刻想起了裕玢。 “听清楚了.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如果裕玢再来访,你不许见他!”他的口气像极了山寨恶霸。 藕香噘唇,淡淡一笑。“我都被你吞吃得骨肉不剩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已经心甘情愿当我的侧福晋了,是吗?”他语气狂妄,得意洋洋地笑说。 藕香没有接话,微仰起脸凝视着他霸道骄纵的俊脸。 因为他是小王爷,所以才如此的自信满满吗? 她的人生目标并不是只要追求一个侧福晋的位置就足够.她要的是一份简简单单、彼此忠诚的爱。 倘若允秘没有办法给她这份爱,即使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送给她,她也不要。 然而,他似乎不明白她的心情,她感受到的只有“责任”而没有“爱”。 窗外昏黄的夕阳余晖斜斜地照进窗棂。 允秘望了窗外一眼,陡然惊跳了起来,迅速地眺下床套上衣裤。 “糟了,今晚有晚宴,我得赶回宫去了!” 他飞快地穿好乌云豹长褂,端正地戴好薰貂东珠朝冠。 藕香呆呆地凝望着他,他已经是不折不扣的美男子了,而在这身华丽的袍服衬托下,又更加显出他的雍容贵气。 “改日再来看你,我走了!” 他轻拍她的脸颊,疾如劲风,旋扫而去。 随着允秘的离去,她的全副心神也都被他汲走了。 她明白,月老已在她的尾指上系了红绳,只可惜,另一端还没有帮她系上允秘…… 午后的阳光很慵懒,暖暖地照着花木扶疏的庭院,让人很难不打起盹来。 “听说过两日裕玢就要跟岳将军回西宁了.” 海夫人坐在花架下逗着鸟,一边跟藕香闲话家常。 “裕玢同意退婚了吗?”藕香低着头绣荷包。 “他一直不肯同意,但不同意也没办法,谁让小王爷看上了你呢?他总不能去跟小王爷争吧?”海夫人笑着撇清。 “小王爷才没有看上我。”藕香低声否认。 “傻孩子,小王爷若没看上你,干么这个月以来三天两头就来找你呢?”海夫人不以为然。 藕香不小心刺伤了手指,连忙放进口中吮掉血珠。 这个月以来,允秘确实是三天两头就来找她,而且每回来看她,都不是见一面就走,总会找机会跟她云雨一番。 他可是一雪前耻了,一次比一次缠绵,一回比一回还要激情,总要将她吃乾抹净了才肯走。 每回想到那些情欲深浓的片段,她就心跳如擂,脸红得似火。 海夫人见爱女羞窘的反应,忍不住掩口轻笑。 “藕香,小王爷可曾对你说过,什么时候要把你接到他身边去?” “他没说。” 藕香深吸口气,专心在荷包上绣雀鸟。 “没说啊……”海夫人略微失望地沉吟了会儿,而后笑道:“大概是想等大婚之后再把你接过去吧!” “额娘。” 藕香忽然抬起头,定定地直视海夫人。 “男人不爱一个女人,是不是也能和她上床?” 海夫人诧异地看着藕香,没料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男人嘛……是可以把爱和欲分开,要不然怎么会有妓女这一行呢?不像咱们女人.跟了一个男人就死心塌地,从一而终了。” 藕香沉思半响,缓缓低下头继续绣雀鸟。 “怎么了?”海夫人倾身过去,奇怪地看着她。“你可别胡思乱想,小王爷都说要给你一个名分了,额娘看得出来小王爷是在意你的.” “在意?”藕香怔然淡笑。“每个人都会在意属于自己的东西,何况是小王爷那样霸道的人。” “你觉得小王爷把你看成一件东西?”海夫人听出她的心事来了。 “他本来嫌弃我的姿色,但是后来让他遇见了裕玢之后,他突然有了大转变。我想,是他那种高高在上的傲脾气受到了刺激吧,所以怎么也不肯放过我了。”藕香的神情莫可奈何。 海夫人闻言呆怔住。 “小王爷他其实也不是真心想要我吧。”藕香继续淡淡地说道。“他只是想证明,他碰过的东西,其他人都碰不得。就好像孩子在争玩具一样.玩具本身并不重要.而是孩子在乎夺时的一种赢家的心态,等抢到了手以后,玩具便可以随便扔到角落去,不是这样吗?” 海夫人哑然看着她,觉得她说的话不无道理,但她比藕香多了一倍的岁数,也多过了一倍的人生,对命运看的比较开也比较淡了。 “藕香,额娘不能说你这样想不对,虽然命运很无奈或是不如你想的顺遂,但你得靠自己的双手去扭转.你别说你阿玛把小王爷擅自带回府来是件蠢事,要不是你阿玛冲动之下这么做,你也没机会攀上小王爷,你阿玛也可能早就人头落地了,是不是?” 海夫人轻轻握住藕香的手。 “你再想想,倘若你没遇上小王爷,现在很可能已经在准备行囊,要跟裕玢到吐鲁番屯田去了。额娘问你,这两样命运,你会喜欢哪一样?” 藕香微微笑起来。“我当然会选小王爷了。” “所以不要想太多,你如今要想的是如何让小王爷更宠爱你,好好地坐稳你侧福晋的位置,知道吗?” 藕香的眼神微黯下来,她很清楚,自己不是什么姿色出众的大美人儿,她唯一幸运的是有一身雪白细腻的皮肤,才让她清秀的容貌添上几分柔美,但可惜的是略微丰腴的身材又把这几分柔美给减去了。 还好她一直都天性乐观,从来不觉得自卑,也不感到自怜,但是现在却因为小王爷的出现,让她渐渐有了改变。 当她发现自己对小王爷的情意愈来愈深时,害怕失去他的恐惧感就愈深。 因为,就要有一个天仙般的美人儿要嫁给他了,而她,只能成为他众多侧福晋的其中之一,这种痛苦和矛盾的心情从来没有停止交战过,随着小王爷的大婚之日 “额娘,我想到舅舅家住几日。”她咬着唇,缓缓说道。 海夫人吃了一惊。“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想让自己静一静。”她垂眸低叹。 “万一小王爷来了找不到你该怎么办?” 藕香摇摇头.“就先让他找不到我吧。不过,他再过五日就要大婚了,我想他可能也忙到没空来找我了。” 她现在实在愈来愈怕看见允秘,每见他一面,她就愈爱他一分,这种一颗心都悬在一个男人身上的戚觉令她恐惧害怕,因为一旦失去,就什么都没有了! “藕香,你选在小王爷大婚前躲开他,这么做不是想要欲擒故纵吧?”海夫人苦笑了笑。 “额娘,我没有心情要那些心计,只是想让自己冷静冷静。我如今对小王爷的情意放得太深了,我怕自己没办法得到他更多的宠爱,反而会变成一个让他讨厌的妒妇。何况,再过五日他就要娶嫡福晋了,我怕我难以承受那种痛苦,所以我想离开一阵子,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知道,自己再无法用云淡风轻的态度面对小王爷即将大婚的事实。 “额娘明白你的心情,当年你的金姨娘不也是闹得全家不得安宁吗?你阿玛后来不也说最害怕妒妇了?” 海夫人想起当年丈夫纳的侧室和她日日斗狠斗气,后来是那侧室病死了,日子才没有了冲突。 当时藕香年纪小,但想必那种乌烟瘴气的日子也带给她不小的阴影吧? “额娘,那你还要我当小王爷的侧福晋?”藕香以不解的神情望着她。 海夫人错愕地呆住了。 “不,藕香,你不一样!”海夫人正色地握住她的手.“你性情平和,处事泰然,你跟金姨娘是不一样的人!” “我不知道……会不会在爱情的面前,每个女人都是一样疯狂的呢?”藕香不确定地摇摇头。 海夫人呆怔地看着她,怜惜她的心情。 “藕香,那你打算去舅舅家住多久?” “十天或半个月吧,如果可以多住些日子也行。总之,等过了小王爷的大婚之日再回来。”她淡然地说道。 “非要去住舅舅家不可吗?舅舅家在城外以西那么远的地方,来回就要费上两天的功夫,你要不要再想想?” 藕香坚定地摇摇头。 “就是要远一点,不容易见着面,这样心才能静得下来。” “那万一小王爷问起呢?” “他若问起……”藕香仰头思索了一会儿。“就说我只是去舅舅家小住几日,去不了多久便会回来,要他无须挂念。” 海夫人闻言怔然.就这样简单几句话能打发小王爷? 藕香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仰望着晴朗无云的天空。 “什么?到舅舅家小住?” 藕香动身才第二天,允秘就来到海芳的府里找她了。 一听到藕香到舅舅家小住的消息,他一肚子纳闷和疑惑。 “什么时候决定的?为什么上回见面的时候,藕香提都没有跟我提过?” “小王爷,因为藕香说很久没去看看舅舅了,所以临时决定去的。”海夫人连忙回答. “她居然没告诉我就自己乱跑,你们没有阻止她吗?”允秘绷紧了睑。 “这……”海芳迟疑了下,不知该如何回答。“小王爷,藕香时常去舅舅家小住,我们从不曾阻止过她呀!” “她要去几天?” 他怒问,暴躁地来回踱步。 “藕香说,去不了多久便会回来,请小王爷无须挂念。”海夫人意味很深地看着允秘。 “去不了多久?那到底是几天?”允秘怒声盘诘。 “这恐怕得看藕香的心情了,她若心情好了,自然就会回来了。”海夫人微笑地看着允秘。 “她心情不好吗?”允秘愕然。 这段时间他常和她在一起,为什么没有发现她心情不好? “那她有没有信给我?”允秘急问海夫人。 “没有,藕香只有要我传话给小王爷。” “她就没有留个只字片语给我?”他更怒了,“她不知道我会来找她吗?她难道不会写信告诉我吗?” “小王爷息怒,藕香只是去小住几天而已。”海芳急忙安抚他。 允秘知道自己的反应过大,但他控制不了那种排山倒海而来的焦虑感。 为什么藕香才离开几天,就让他的情绪异常烦躁了起来? 他发现自己整个不对劲了,不但心情无法平静,思绪也无法集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舅舅家在什么地方?” 这个害人精,他一定要找到她问个清楚! “就在城外以西的一座庄园。”海芳答道。 “好,今天就派马车去把藕香接回来,我明日来一定要看到她!”允秘凛容,大步往外走。 “小王爷最近不是忙着大婚的事吗?”海夫人紧紧地追上去,试探地问。“等你大婚之后再来找藕香吧,我怕现在去接她,她也不肯回来的!” 海夫人的话让允秘怔了怔,倏地回头定定看住她。 “为什么?” “因为小王爷要娶妻了呀!”海夫人强调地说。 “那又如何?”他疑惑地问。“这事是藕香也早知道的,等我完婚后,我自然会把她接过府去。” “小王爷,那就等你完婚之后再说吧。至于藕香,还是让她在舅舅家静静地待些日子比较好,你在这时候见她,只会让她痛苦而已。”海夫人长声叹息。 允秘呆住了。 痛苦? 他见她会让她痛苦? 他的脑袋突然一片空白和凌乱。 为什么要痛苦? 他无暇再追问下去,转身迈步奔出大门. 藕香在搞什么鬼? 管她痛不痛苦,他就是非要见她不可! 第六章 城外西郊的安庄园,是一处豢养着各种鸟兽的庄园,一直以来都是藕香的舅舅安豫所管理,庄里所豢养的各色雀鸟、猎犬、鹌鹑、斗鸡等等,都是养来供应京城八旗子弟玩乐用的。 藕香从小就很喜欢来找舅舅,因为可以和这些色彩艳丽的雀鸟、鹌鹑,还有忠心耿耿的猎犬一起玩耍.这是个对她来说无忧无虑的地方。 而这个地方,最适合此刻心情烦闷的她前来放松散心。 “藕香,半年多没见你,你愈发的漂亮了,而且也变瘦了。”安豫陪着藕香坐在犬园里,笑着打量她。 “是真的吗?”藕香捣着双颊笑了笑。“舅舅,我真的变瘦了吗?” “比半年前是瘦多了。怎么.是不是要嫁人了,伯夫君嫌弃,所以不吃东西才饿瘦的?”安豫打趣道。 “不是.”藕香抿嘴低笑。 “你以前的脸圆鼓鼓的、肉肉的,看起来就很有福气,可干万别再瘦了,否则福气都跑光了,知道吗?”安豫敲了敲她的头。 “舅舅,我真喜欢听你说话。” 藕香觉得好温暖,飘飘然的,只有真心爱她的人才不会嫌弃她的肉包脸。 “你是不是有心事啊?”安豫担忧地看了看她的眼睛。“以前来,你的眼睛都是眯眯笑的,可是这回来.眼睛里却是愁云惨雾的。怎么了?是不是裕玢迟迟没有回京跟你完婚,所以在发愁啊?” “才不是。”她淡然笑叹.“阿玛和额娘已经向裕玢退掉亲事了,所以我不会嫁给他。” “为什么要退亲?”安豫十分惊讶. “因为小王爷的缘故。我……是小王爷的人了,所以阿玛和额娘才会向裕玢退亲。”她赧颜一笑。 “小王爷?你说小王爷?”安豫诧异地瞪大眼。 “嗯,諴亲王允秘,舅舅知道吧?” “当然知道!”安豫不可思议地喊道. “藕香,你攀上来头这么大的人物。真是不得了啊!” “是呀,连舅舅都不敢相信对吧?”藕香强颜欢笑。 “噢——我明白了,你就是为了他才发愁。”安豫恍然大悟地点着头。 “嗯,真是愁死我了。”她垂首呢喃。“舅舅,爱一个人真辛苦,爱一个有嫡福晋的男人更是辛苦。” “原来如此。”安豫伸手拍拍她的背。 “别发愁,咱们藕香这么招人喜欢,舅舅相信任谁见了你都会想疼你、爱你的。” “舅舅……”她感动得挽住他的手臂.“舅舅的话让我好安慰。” “傻孩子,可别自寻烦恼啊!”安豫哈哈笑道。“走,我要带“蒙狼”出去跑跑,你也一起散散步吧!” “嗯。”藕香笑着点头。 安豫把一头身形似狼的猎犬牵出犬园,和藕香走在黄土小径上,边走边聊。 小径两旁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最适合放大奔跑,安豫把“蒙狼”放到草原上,看着它兴奋狂奔。 眼前的落日金光闪闪,狗儿在广阔的草地上自由地跳跃奔跑,藕香深深地吸口气,享受着这一份自由自在的快乐。 忽然,远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太好了,有客上门了!”安豫的眼睛一亮。 这条黄土小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一座安庄园,所以听见了马蹄声,安豫便直觉是客人上门。 藕香遥望着,见一骑马渐驰渐近,策马男子的黑貂披风在落日余晖下飞扬。 蓦然间,她的心一跳,讶然地捣住唇。 “舅舅,是小王爷!” 她没想到允秘会出现在这里.登时慌得手足无措。 “是吗?那是小王爷?”安豫惊讶地张大嘴。 虽然仍有段距离,但藕香几乎可以从逐渐逼近的男人脸上感受到腾腾杀气,她开始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天哪,他肯定气坏了,我还没准备好要见他呀!” 她吓得转过身,慌乱地想找藏身之处,但这条小径两旁全是草原,避无可避. 随着马蹄声逼近,她的头皮更加发麻,明知道两条腿根本跑不过四条腿的马,但她还是下意识地逃跑起来。 允秘大老远就看见藕香伫立在草原上的身影了,一看见她时,他心中掩不住兴奋和喜悦之情,但忽然见她转身就跑,心头怒火立刻街上脑门。 见到他,居然没有开心地朝他飞奔而来,反而转身就跑,他就那么可怕吗? 他的肺快气炸了! 藕香跑了一阵,听见马蹄声愈来愈近,她知道自己根本就逃不了,索性停下不跑了,转过身看着允秘疾驰向她。 夕阳将他身下壮硕的白马染成了黄金色,他低身驾驭马儿的气势,爆发出一种惊人的美感,耀目得几乎令她张不开眼。 这一瞬间,她的眼眶微热,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只是几曰未见,再见他竟仿佛已隔千年万年。 她对他的情意和眷恋超出了她的想像,她可以如此痴狂地爱上他,他为何不可以? 实在太不公平! 允秘朝她奔驰而去,就要撞上她的瞬间飞快地俯身将她捞上马背。 藕香跌进他怀里,心咚咚乱跳,她悄悄地抬眸看他,只见他表情凶狠,眼神狂怒,看样子真的是气坏了。 她的心尖幽幽地疼,无限爱怜地环抱住他,把脸颊轻贴在他的胸膛上。 允秘的心跳急遽,像擂鼓般地敲打她的耳膜,一声声地敲进她的心里。 他的胸膛炙热汗湿,可以想见他一路快马奔驰而来.且是为了她而来。 安庄园离京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她乘马车来都要一天的时间,允秘骑马或许快些,但马不停蹄至少也得半天的功夫。 她咬着唇,很是感动,心中油然而生了一股强烈的占有欲——这是她的男人,是她的! 戚觉到藕香紧紧的拥抱,允秘低眸望了她一眼,看着她泪闪闪的黑瞳,原本怒极的情绪慢慢地柔和了下来,带着她盲目奔驰了一阵,这才渐渐放慢速度,在草原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干么见了我就跑?你就这么怕我吗?”允秘凶巴巴地骂道. “因为我没想到你会来呀!”她抿着唇笑,仰头注视他。 “你不是要成亲了吗?怎么还有时间跑到这里来?” “大婚的事已经搞得我一个头两个大了,每天都有看不完的礼单,好不容易今天找到时间去看你,你居然不在,说什么来舅舅家小住几曰,为什么离开家也不告诉我一声?”他气得直问到她脸上。 “我只是来舅舅家.并不是去多远的地方。” 她拉起衣袖,轻轻拭掉他额上的汗水。 “以后你去哪里都得事先告诉我,要不然留封信也可以。你又不是不会写字,写封信会折断你的手吗?”他火气还没消。“居然说都不说就擅自离开,你胆子真是愈来愈大了!” “我想你最近应该会很忙,所以就没烦你了.而且我也才离开两曰,何必气成这样?”她一双清明如水的杏眸凝瞅着他。 “两日只是我们没见面的时间,事实上你不只打算离开两日吧??”他十分恼火。“你老实说,我若没来找你,你打算住几日?” 藕香嫣然一笑。“也许十天,也许半个月吧。如果心情舒服自在,还可以多住些日子。” “这么久的时间,你就下想见我吗?”他怒视她,她愈是平静淡然,他的情绪就愈是焦躁不安。 “想啊,当然会想你。”她苦涩地微笑。“但也就只能想想而已,还能怎么样呢?” 允秘忽然紧紧抱住她,嗓音低柔地贴在她耳畔说道:“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把你接来我身边了。以后让你天天看着我,就不用想我了。” 藕香静静地任他圈抱住自己,他的话让她觉得好窝心,但却分不清其中有没有爱意? “小王爷,我若对你说,我并不想当你的侧福晋,你会如何?”她低低地说,埋首在他的颈肩,不敢看他的眼睛。 允秘浑身一僵,右掌用力地端起她的脸,错愕至极地盯着她。 “你说什么?” 藕香知道他听见了,并不想再重复说一次。 如今,她对他已有了强烈的占有欲,她要他完整地属于自己,这个念头让她想要奋力一搏,她想要一个真真切切的戚情,而不是含混不清的答案. “小王爷,你爱我吗?”她仰起脸,深深瞅着他。 允秘怔然傻住,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 他一直认为那次的马车相撞,让他被动地被绑架到海芳家去,就此让始终规规矩矩、洁身自爱的生活出现了混乱,也开始和藕香牵扯不清。 她听过他醉后吐露的惊天秘闻,甚至听过他心底深处的真心话,她对他而言从一开始就很特别,而她也信守着承诺,就算只跟他单独在一起,她也从来不会碰触或损及那些他曾经说过的话。 她又让他初识云雨,甚至让他尝过一口就再也停不了,他无从比较,也不知道她与其他女子相比有何魅力?但是她那张圆圆润润、软软嫩嫩的脸让他看久了就觉得很可爱,忍不住就想咬她一口,一与她分开,他就像着了魔、中了邪一样,心急得想要再见她。 在她的面前,他似乎永远处于饥饿的状态,一直渴望她能喂饱他、填满他。 和她在一起,他仿佛可以轻松自在,恣意地回到十二岁以前的童年时光,回到那个有额娘照料。天天在他下学之后给他准备各式各样点心的温馨快乐时光。 他不明白为何藕香能带给他这样的心情,直到她问起“你爱我吗?”,他才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但,爱? 他对藕香的感觉算“爱”吗? “应该算爱吧。”他心里想什么便坦承地说了出来。 藕香深深看他一眼,眸眶渐渐泛出湿意. 这么不肯定的话,为什么她就已经觉得满足了? “小王爷,如果你觉得还“算爱我”,那就不要立我为侧福晋好吗?” 她揪紧他的黑貂披风,语气淡淡地说。 允秘愕然。这样的话她在今天已经重复说两次了,他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 不对,仔细想想,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在说要立她为侧福晋的事,她从来都没有答应过,只是现在直接地对他说“不要”了。 他表情阴郁,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你为什么不要侧福晋,难道你要的是嫡福晋?”他揣测她的心思。 藕香摇头轻笑。“嫡福晋是皇上给你指的婚,我怎么能要?” 她并不想被他误解,她并没有想要争宠或争地位的企图。 “你能明白最好。”允秘放柔了嗓音对她解释。“嫡福晋是皇上指的婚,我不能选择,只有从命,但是侧福晋我可以自己挑选,而你是我选的,难道这样还不够对你好吗?” 藕香眼光依依地望着他。 “小王爷,当你在嫌弃我的时候,都可以随便丢出一个侧福晋来表示你的负责,所以侧福晋这个位置无关你的个人喜好。你可以心血来潮地立上七、八个侧福晋,并不缺我这一个呀!”她明明白白地说清楚了。 允秘讶然怔住,藕香直接点穿了他对她承诺里的荒谬和矛盾,他无法反驳,便有些恼羞成怒了起来。 “什么叫不缺你这一个?难道我在你眼中就是那种心血来潮就胡乱立侧福晋的人吗?”他咬牙切齿,怒火隐隐晓上胸膛。 “我当然希望你不是。”她轻缓地摇头。 “你讨厌我?” 他想看清她眼中的情绪,但她偏偏擅于掩藏,让他看不穿。 “不,我爱你。” 她认真地、动情地对他说。 允秘的心一阵悸动。“既然爱我,那就不要那么多废话!当我的侧福晋有什么不好?” “那当你的侧福晋有什么好?”她淡淡反问。“当小王爷的侧福晋除了名头听起来比较响亮以外,我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地方更好?” 允秘忽然哑口无语.这又是一个他从来不会去深思的问题。 弘历和弘昼不管立嫡福晋或侧福晋都是那么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事,为什么轮到池就遭遇到如此挫折? “小王爷,其实嫡福晋和侧福晋的位置我都不想要。”藕香无所谓地笑笑,老实地对他说。 “那你要什么?”他心焦地问。 “我只要你。”她执着而肯定地回答。 允秘更加不懂了,他思考着她所谓的“要”是什么意思? “或许……你真正想对我说的话是——我只能要你。”忽然在一瞬间,他恍然明白了。 藕香轻轻喟叹。 “我不否认这是我的想望,但是小王爷,我并不会去奢想这种事。我只求不要当你众多妻妾中的一个,当你还喜欢我的时候你就来看我,不喜欢我的时候我也不会因为看到你宠爱别的妻妾而痛苦。你让我跟我的阿玛、额娘一起生活,不要逼我跟你走。”她几乎是乞求地对他说。 藕香的要求就好像在允秘的胸腔里倒了一锅沸水般灼烫着他,让他初次有了为情痛苦的戚觉。 “藕香.你的要求只是虚无的幻想,现实是不会容许你这么做的。”他必须告诉她,什么是皇权?什么是祖制? “即使我同意,皇上也不会同意。倘若你有了我的孩子,那便是皇族子孙.都要载入玉牒,怎么可能没有名分地流落在外?只要皇上一道旨意下来,你仍然必须跟在我身边,不能抗旨,你就算不想当我的妻妾都不可能,你懂吗?” 藕香惘然地凝视着他。 “你额娘说,你见我会觉得痛苦,难道就是为了这件事?你是因为我就要大婚了而感到痛苦吗?”允秘似乎有几分理解了。 藕香缓缓垂首,不点头也不否认,心头仍是解不开的郁结。 为什么要一个简简单单、彼此忠诚的爱情和关系就那么的难? “走,跟我回宫!” 允秘拉过披风,把她裹在身前.驾着“墨蹄玉兔”便朝黄土小径策马狂奔。 “不要——”藕香惊慌地大喊,“我不要跟你回宫!至少不要是现在!” “一定要.你别无选择!”他强硬地不理会她的反对。 “你想干什么?”她惶急地嚷叫。 “你不是说我只能要你一个人吗?那我们就来试试!”他微微构唇。 “不要、不要——”她吓得心惊肉跳,“我情愿当你的侧福晋了,你千万别闹啊——” “难得我想闹一闹,你就别泼我冷水了。” “不行,你冷静下来!放我下来!那至少让我跟舅舅道别一下!”藕香情急地嚷着。 “不必了,没时间耽搁,等我回宫以后再派人传话给舅舅就行了!” “我真的不要跟你回宫!”她大叫. “别啰嗦!”他回吼。 “那你送我回家,我要回家——” “不准!”他面无表情。 “你太霸道了、太自私了!”她终于尖叫。 “你不是就爱这样的我吗?” 允秘挑眉,得意地笑。 第七章 月色朦胧。 允秘怀抱着藕香.骑着“墨蹄玉兔”来到了东华门前,正看见两名太监用肩膀抬着沉重的门杠要上锁. “等等.諴亲王允秘回宫!”他高声喊。 “小王爷!” 大内侍卫听唤,立即开了锁,打开宫门。 允秘将熟睡中的藕香包裹得密不透风,抱着她跳下马,转头吩咐侍卫。“把马牵到上驷院去!” “喳!” 由于一路策马疾驰,让藕香累得在允秘怀里睡着了,但大内侍卫一声“喳”突然将她惊醒过来。 “嘘,别说话,别动。” 允秘发现她醒了,立即用披风将她紧密包裹住。 意识到已经进了皇宫,藕香紧张得不敢乱动。 两名大内侍卫提着宫灯在前面替允秘引路,快到自己的宫院时,允秘挥手让他们退下,这才伸手敲门。 “小王爷可回来了!” 司宁急步走出来打开宫门,一看见允秘怀里竟抱着一个人,吓了一大跳。 “小王爷,您怎么带个人回宫了?” “把门关上。”允秘快步走进屋。 司宁匆忙关上门,转回身时,允秘已经把藕香轻轻放下地了。 “小王爷!” 司宁惊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允秘居然带了个女人回宫。 “去弄些吃的来,快饿死了!” 允秘卸下披风,仰身就往炕上一躺。 “是。”司宁满腹狐疑地转身出去。 藕香紧张不安地环看四周,发现这个宫院都挂上了大红灯笼,也结上了大红彩带,每个灯笼上都映着大大的“喜”字。 “没想到我比你的新娘子更早看见洞房。”她幽幽地低喃。 允秘坐起身,揉着酸痛的肩膀,轻轻笑道:你已经先跟我洞房过了,如果愿意的话,等我休息够了,可以再来一次洞房。” 藕香娇嗔地睨他一眼。 “你怎么净想这些?实在太好色了。” “都应该怪你呀!” 他笑着站起身,一把揽住她的腰,往临窗大炕上拉过去躺下。 “你别胡闹!”她连忙推开他,起身端正坐好。 “这里是我的宫院,怕什么?又没有外人。” 他把头枕在她的大腿上,舒舒服服地闭上眼睛。 “别这样,快起来!” 她羞窘地推他的肩膀。总觉得这里是陌生的地方,又有宫女在,两人过分亲昵似乎不太好。 “别动,我快累死了,让我躺一会儿。” 他更往她怀里钻.脸庞几乎贴在她的小腹上。 “我今天一早就骑马出去了,到现在月到中天了才回来,真是,从来都没有这么累过。” 藕香怔然,垂首凝望着他的脸,他的双眸闭着,满脸疲惫之色,她轻轻伸出手,温柔地抚摸他的脸颊。 “你不是饿了吗?不先吃点东西再睡吗?”她柔声问。 允秘没有反应,竟然已经睡着了。 “这么快就睡了?”她好笑地俯下头,吻了吻他的前额。“睡吧.允秘,我爱你。” 这是第一次,她轻轻喊出他的名字。 司宁捧着几碗热粥进来时。正巧看见了这一幕,她不敢相信允秘竟然躺在一个女人的大腿上睡觉,整个人呆呆地站着.忘了出声。 藕香抬头看见司宁,羞怯地一笑。 “那个……姑娘……你要吃点东西吗?”司宁回过神来.嗫嚅地问。 “谢谢,我不用。”藕香微笑摇头。 司宁识趣地把热粥又端了出去。 藕香一边轻抚着允秘的脸,一边好奇地浏览屋内的摆设。 这是允秘的房间,是他私人的地方,而她现在就在他的房里,她的心不知不觉地暖了、甜了. 其实她的心底并不迷糊,她知道允秘对她是有情意的,否则不会亲自跑到城外西郊去见她,甚至为了她而决定将她带回宫里。 她不知道他心里打着什么主意?但他肯为了她这么做,足见他是真心爱她的。 “允秘,你若真心爱我,我有什么不能为你做的呢?” 她噙着笑,悄悄牵起允秘的手,拉起他的小指轻轻勾住自己的小指。 也许月老早已经把红绳的另一端系在允秘的尾指上了,只是她很愚钝,一直到现在才发现…… 清晨,晨光透窗而入,暖暖地照在脸上,让人舒眼得不想起来。 “小王爷,该起身了,该向皇上请安了。”司宁轻声唤道。 允秘翻了个身,抱到一具温热绵软的娇躯时,唇角不禁浮出一个隐隐的微笑。 睁开眼,他看见藕香就躺在自己身旁沉沉熟睡着,柔软的双臂还抱着他的腰。 他支起上身,温柔地凝视她白皙的脸蛋,又忍不住轻抚她光滑似缎的长发。 这一刻,他尝到了一种幸福的滋味。 同样是从小到大住了一辈子的宫院,竟然因为有了藕香而变得温暖浪漫起来。 “小王爷,该起身了。”司宁又再提醒。 “嘘——” 他贪恋着藕香的睡容,不忍心吵醒她。 藕香幽幽醒来.睁眼瞧见允秘正微笑看着她,她恍惚着,好一会儿才完全苏醒过来,记起自己正在允秘的宫院里。 “早啊!” 他轻笑,俯首在她颊畔吻了吻。 “早。” 藕香脸色微红,害羞地从他身旁坐起身来。 “昨晚算不算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允秘浅浅一笑,轻抚她柔滑的长发。 “才不算,我记得我昨夜是趴在桌上睡的……” 她忽然怔住,发现原本放在临窗大炕上的桌案不见了,而她和允秘的身上都盖了被.更令她意外的足,她身上的衣衫都换过了。 “花梨木桌是我抬开的,好方便小王爷和姑娘躺下来睡。”司宁在一旁笑说。 “还有,姑娘身上的衣衫也是我换的。” “多谢……” 藕香羞窘地笑了笑,她不敢相信自己会累到让人换掉一身衣服了都没感觉。 “这是司宁该做的事,你是主子,用不着谢。”允秘起身下床。“快起来梳洗梳洗吧,我要带你去见皇上。” 听到要去见雍正,藕香立刻脸色一变。 “不、不要,我怕……”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别伯。”他故意逗她。 她拚命摇头。“我的身分能见皇上吗?” “諴亲王嫡福晋的身分,为什么不可以?”允秘好笑地低头问她。 “什么?”藕香大惊。 “要成功让你得到嫡福晋的位置,嗯……应该比登天还难,成功的机会也很渺茫。如果是以往.我连试都不会想试,但现在不同了,我至少想要试一次,不能成功就成仁吧!” “什么?!”藕香用力摇头。“算了,不要试了!” “别什么什么了,我这辈子头一回想造反,现在心情可好得很,你别又废话连篇了!”允秘懒洋洋地笑开来。 “不行啦!我、我都情愿当你的侧福晋了,你就不用再——” “司宁,更衣!” 允秘霸道地打断她,摆明了不想听她罗嗦。 “是。”司宁脸上挂着微笑,转向藕香对她说道:“姑娘,请坐下,让司宁为你梳头。” 藕香骇然地睁大眼。 她不知道允秘到底想造什么反? 他难道真的要抗旨退婚,求皇上另行指婚吗? 她不敢相信允秘真的想要这么做! 橙黄色的琉璃瓦铺天盖地地绵延而去,在如此广大深邃的皇宫里,人显得异常渺小,然而这种令人震慑的威严感在小巧精致的养心殿里却不存在。 藕香随在允秘身后走进养心殿,等待皇上召见。 她的心情紧张不安.微颤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她心中很恐惧,不知道允秘是不是会掀起狂风巨浪? “别怕成这样,冷静一点,真有事情我来扛,你不要害怕。”允秘看她睑色苍白,柔声地安抚着她。“等一下进殿,我会回皇上的话,除非皇上问你,否则你什么话都不用说。” 藕香点点头,此时的允秘,眉目问少了骄纵轻狂之气,多了成熟和自信,他挺拔的身躯,像在告诉她,他绝对是她可以依靠的人。 她忽然想起在他烂醉的那一夜对她倾吐的话—— 我怕四哥……不听四哥的话……他会生气…… 然而现在,允秘却要去做他四哥也许会生气的事。 允秘已经不怕他了吗? 还是,他在用他的方式告诉她,他是如此的爱她? “諴亲王进殿!” 随着太监的一声传唤,允秘握住藕香的手,缓缓地踏进正殿。 “臣弟给皇上请安。”允秘拉着藕香跪下。“皇上,这位是内大臣海芳之女,闺名叫藕香。” 藕香低着头不敢抬起来,她只感觉到有两道冷冷的目光朝她射过来。 雍正一抬头,就看见允秘身旁端正地跪了一个女子。 “允秘,你这是干什么?海芳的女儿为什么会出现在宫里?”他冷冷问道。 “皇上,藕香是我昨晚带进宫来的。”允秘把最易激雍正大怒的事挑出来先说。 “昨晚?!”雍正的脸色霎时铁青。 “是。”允秘冷静地答。 “你的意思是,她在你房里过了一夜?” “混帐!你居然做出这种荒唐的事情来!”维正霍地拍桌怒喝。“三日后你就要大婚了,你居然把海芳的女儿带进宫里来,你在搞什么鬼?你打算如何对保平交代这件事?” “臣弟就是想求皇上这件事。”允秘昂起头,明白而清晰地开口。“皇上,我不想娶保平的女儿为嫡福晋。” 雍正大愕。“再三天就要成亲了,一切都箭在弦上了,你现在说不想娶保平的女儿,是想让朕失信于保平吗?你这么做不觉得太荒唐吗?” “皇上,我若娶了保平的女儿,就会失去藕香,如果要我选择,我只能选择藕香。” 允秘平静地说道。他感觉到藕香在轻扯他的手,眼神彷佛在对他说——不会,不管怎么样,你都不会失去我。 “等等,朕现在听出点眉目了。”雍正眼神锐利地盯住允秘。“海芳的女儿?你是什么时候跟海芳的女儿有关系的?” “就是那日马车相撞之后,我在海芳的府里,多亏藕香细心照顾,后来就日久生情了。” 他端正地跪着,不管雍正问什么,他都答得理智清晰。 雍正倏地将目光朝藕香脸上逼去。 “是日久生情吗?还是因为他是小王爷?只要迷惑了、勾引了,就什么都到手了?是这样吧?藕香!”藕香被雍正犀利刻薄的问话吓得一震。 “皇上,藕香没有迷惑我,也没有勾引我,反而一直躲着我,都是臣弟一直追着她跑。”允秘抢先替她回答。 “你追着她跑?”雍正突然冷笑出声。“允秘,就算你很怜惜她,也可以给一个侧福晋的名分,这样还不够吗?为何你娶了嫡福晋,就会失去她?这样的说法听在朕的耳里,就是她很懂得以退为进、欲擒故纵的手段。她到底是如何威胁你?你又怎会如此听话?” 藕香的脸色更加苍白,她下意识地揪紧衣袍,咬着嘴唇不让眼泪落下来。 雍正的这些刻薄讽刺,让她几乎无法承受。 “皇上。”允秘深深地看进雍正的眼底。“我和藕香之间,不是皇上所说的那么复杂。简单的一句话解释,我会如此甘愿被她所缚,是因为我很爱她。”允秘眼底的坚决令雍正一阵心悸。 “允秘,你当真如此怜爱她.她要什么便给她什么吗?”他怒气未歇。 “是。”允秘答得没有丝毫考虑. “你当真疯了不成!”雍正叱骂。“大婚的事不用再提了,你等着三日后成亲就对了!至于藕香,有孕之后会给你一个侧福晋的名分,这已经是对你的恩宠厚爱。允秘,你听清楚了,再顶撞、再抗旨,朕可不再轻饶你!” “谢皇上。”允秘长长地一叹。 “允秘,你明知道朕根本不会准你的请求,你就算说再多都没有用,为何还要一再冲撞我?”雍正奇怪地问。 这个幼弟从来没有出格的举止,也不曾在他面前有过如此激烈的反应,这回竟然为了势在必行的婚礼冲撞他,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允秘的剑眉轻轻一挑,眼中有一抹雀跃的笑. “皇上,其实我知道大婚势在必行,皇上也绝无可能中断这个婚事,即使我以死明志,也不见得能让皇上改变初衷,但是,我真的想要试一试……” “试什么?”雍正狐疑地问。 “我想试一试顶撞皇上、顶撞四哥后会有什么后果?”说完后,允秘小心脏着他的反应。 雍正满脸错愕地看着他,良久良久。 藕香也呆住,迷迷糊糊地看着允秘。 “事成定局,无法挽回,我其实很后侮没有一开始就跟皇上说,说我不喜欢皇上给我找的妻子。” 允秘定定地望着雍正,完全是豁出去的神情。 “从小到大,我都一直在后悔没有反抗皇上,现在,我试着反抗一次,明白告诉皇上,我不喜欢这个妻子,如果非要成亲,那我也别无选择,但绝非我心甘情愿。” 雍正错愕地呆了好半晌,蓦地纵声大笑起来。“很好,你明知道会激怒我,你还是做了!朕是不是该说你很了不起呢?” 他大笑着,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温情。 “所以……皇上不罚我?”允秘挑眉笑了. “要怎么罚你,那也够我伤透脑筋了.这回我可以不罚你,以后你心中真对朕有所不满,你直接跟朕挑明了说,我能给你商量的余地。但你日后若敢抗旨不从,朕能封你的爵位.照样也能削掉你的爵位!”雍正冷然说道。 “是,臣弟明白了。”允秘淡淡地撇嘴。 “对了,等你大婚之后,到宗人府管差事去。”雍正道。 “宗人府?”允秘直接的反应就是皱眉头。 “怎么,不喜欢啊?”雍正睨他一眼。 “不喜欢。”他直截了当地说。 “不喜欢也由不得你,朕就非要你到宗人府当差不可!”谕旨下,没有分说的余地了。 “皇上——”允秘低嚷。 “就这样了,朕还要召见臣工,你跪安吧!” 什么啊!刚才那番话言犹在耳,结果是随便说说的吗? 允秘气恼地走出养心殿,藕香抿着唇紧随在后。 “你们果然是兄弟。”藕香淡淡地笑道。 “什么意思?”允秘转过头眯眼看她. 藕香左右看看,没人,便附在允秘耳旁悄俏地说:“都一样霸道不讲理。” 允秘嗟了一声。 “三日后我还是得大婚,你呢?你怎么想?又打算怎么办?”他无奈地倾头望着她。 “我……”藕香深深吸口气,盈盈笑道。“我等你来接我。我不是你的侧福晋吗?” 允秘叹息一声,轻轻将她拥入怀里。 只要相信他对她是真心的爱,这一份幸福便是无价之宝,没有任何地位可以换易。 第八章 诚亲王嫡福晋,保平之女丽银,姿容绝艳,天仙之姿,可惜,是个既爱哭又少根筋的傻大姊。 当一个天仙美女成天哭个不停、鼻涕擤个不停,说话还颠三倒四时,真是吓得生人都不敢靠近。 这日,大婚之后的允秘,必须从皇宫迁居新府,弘历和弘昼都带上了厚礼到府祝贺,这日就亲眼目睹了令人啼笑皆非的景象。 “姊姊,快过来喂鱼!” 丽银抱着一堆馒头站在鱼池边喂鱼,兴高采烈地喊着藕香。 藕香笑着走过去,陪着她一块儿喂鱼. “呃……你的嫡福晋怎么叫侧福晋姊姊?”弘昼新奇地眨了眨眼。 “你还没看出丽银是个傻大姊吗?”允秘撇了撇嘴。“凡是只要比丽银聪明的,她都喊姊姊.” “皇阿玛知不知道他老人家给你选的老婆是这个模样的?”弘历摇头笑叹。 “只听说美若天仙,皇上就应允了。结果呢?美足够美,偏偏脑袋里头装的是泥巴,傻得教人不敢恭维。”允秘斟了杯酒自饮。 “这也不错啦,总比来个母夜叉好吧?瞧,你的大小老婆相处起来多融洽,就跟亲姊妹一样。”弘昼指着那一幅姊妹情深的喂鱼图说道。 “藕香没有姊妹,确实真的把丽银当成姊妹在照顾。藕香对她还真有耐性,什么都肯教。”允秘耸肩笑笑。 “这样看起来,你应该没有跟她洞房吧?”弘历实在忍不住好奇. 允秘哈哈大笑两声。 “洞房那晚真是妙极了,我被她弄得整夜没睡,哭笑不得。” 闻言,弘历和弘昼倒吸一口气。 “别想歪,是被她吵的!”允秘没好气地解释。 “我把她的盖头掀开以后,叫她早点安歇,没想到她不是盯着我发呆,就是不停地哭。” “干么盯着你发呆?”弘昼奇问。 “本人貌胜潘安,所以她盯着我发呆、流口水。”允秘根本觉得弘昼多此一问。 弘历哈哈笑道:“那又为什么不停地哭?” “因为她说,不是她的房间她睡不着.然后就这样被她吵了一整夜,差点没发疯。”要不是看她傻,他真会破口大骂。 “你果然运气不佳,被皇阿玛指婚指到了瑕疵品!”弘昼大笑道。 “你没跟皇阿玛要求退货吗?”弘历提议。 “用不着,这个嫡福晋不错。”允秘点头称赞。 “既不会争风吃醋,又不会要求我履行丈夫的义务,藕香还有个伴可以陪她,这样真的很不错。” 弘历和弘昼对望一眼,笑着点点头。 “丽银那样的姑娘,还能嫁给你这样的丈夫,虽然不是正常的夫妻关系,她也算是三生有幸了。要不然,嫁到别人家去,不知道会是何种情况?人家说不定不会如此善待她。”弘历戚慨地说道。 “那这样说起来,你不算运气不佳,应该算是极其幸运喽!”弘昼笑说。“幸幸亏不是来个醋坛子,不然看你整天跟藕香那么亲热,你恐怕每天都有接不完的招了,累都累死你!” “说得是。”允秘托着腮笑道。 所以虽然有了个嫡福晋,但完全没影响他和藕香的两人世界。 “对了,小叔叔,关于海大人的案子,已经水落石出了。昨日皇阿玛已经下令将山东巡抚拘提到京,交给刑部议处。”弘历低声说道。 “拘提了山东巡抚?”允秘愕然。“所以海大人是无辜的?” 弘历点点头。 “当初海大人给皇阿玛的密摺奏陈的确是实情,但没想到暗中走漏了消息,山东巡抚便连夜将亏空的官银筹借过来补齐,逃过了追查。结果呈报实情的海大人却遭了殃,被皇阿玛狠狠训斥了一顿。” 允秘恍然明白。“所以你后来再去山东巡抚衙门查案时,才发现宫银又不翼而飞了,是吗?” “正是。幸好皇阿玛又命我走这一趟,否则岂不冤枉了海大人?”弘历笑了笑。 “那个山东巡抚实在太狡猾了——” 允秘突然站起来,打断了弘昼的话。 “怎么了?” 弘历和弘昼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发现藕香正抱着肚子,蹲在鱼池边的柳树旁,丽银则紧张兮兮地猛拍她的背。 “藕香,你怎么了?”允秘拔腿奔了过去,轻轻把她扶起来,一脸担忧。 “我头晕,很想吐。”藕香靠在他怀里,唇色发白。 “你吃坏肚子了吗?”允秘乱猜。 “我最近都不太舒服,只吃清淡的东西,应该不是吃坏肚子。” “显而易见,是有孕了。” 弘昼轻敲摺扇,肯定地笑道。 “是吗?!”允秘惊喜地倾头看着藕香。 藕香微微地笑着,脸上泛起迷蒙的喜悦。 “有小娃娃了吗?” 丽银好奇地问藕香。 藕香轻轻点头。 “太好了,可以跟小娃娃玩了!什么时候会生出来呀?我好着急喔!” 丽银欣喜若狂,兴奋地又跳又蹦。 “还很久呢,现在要先照顾好身体,小心不要太劳累。” 弘昼的福晋才刚生完孩于,所以他清楚得很。 “那你快回床上去躺着吧!”允秘小心翼翼地扶着藕香。 “你不要太紧张了。”藕香忍不住笑出声。 “这是第一个啊,总是要谨慎一点。” 要不是旁边有一堆人在,他早就一把抱起她进房了。 “每个女人都会生娃娃,我也会,对吗?”丽银忽然问道。 弘历和弘昼两个人惊奇地望向她。 “是呀,女人可以生娃娃,不过是要有丈夫的女人才会喔!”藕香对她说话总是不厌其烦。 “我有丈夫啊!” 丽银痴痴地笑望允秘,两手挽住他的臂膀。 “所以我以后也一定可以生娃娃了!” 弘历和弘昼两个人禁不住笑出声来。 “小叔叔,我已经有四个孩子了,你可得加把劲啊!”弘历笑不可抑。 “把手放开——” 允秘把丽银的手从自己身上用力剥开来。 “你别对丽银这样!她又不懂。” 藕香嗔视允秘。 “她不懂最好,她要是懂,大家都麻烦!”允秘没好气地说。 “不过就是多添个孩子罢了,算什么麻烦?”弘昼耸耸肩说。 “是啊,不麻烦,我也要一个小娃娃好不好?” 丽银又黏回允秘身上去,双眼痴痴地看着他。 “你问我干什么?”允秘恼火起来。 “姊姊说的,你是我丈夫呀!” 丽银笑咪咪地说。 “真是够了!” 允秘彻底火冒三丈。 “姊姊都可以有,我也要一个!”丽银还在纠缠不清。 “喂——”允秘爆发了. 弘历和弘昼听到这里,已经抱着肚子笑得止不住了。 养心殿正间 雍正坐在御案前,内大臣海芳恭恭谨谨地跪着。 “海芳,这阵子委屈你了。” 雍正深深地叹了口气。 “皇上圣明……” 海芳鼻头一酸,接连两个月来的受惊害怕让他的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朕不圣明,是朕错怪了你。” 雍正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 “皇上这样说,臣更是无地自容了!臣万死也难报答皇上的知遇之恩……”海芳泪水直淌,哽咽地说着。 雍正看着海芳那双充满忠诚的眼睛,心中感到欣慰不已. “宝亲王已将山东巡抚的案子交由刑部发落了,你先前上的密摺确有其事。朕一时不察,让你受了委屈,你放心。朕自会弥补你。明日起。你就是内大臣兼尚书,你是有才的,朕不会亏待你。” 海芳满脸泪水,抽泣哽咽。 “别哭了,擦乾眼泪吧。” 雍正把自己的明黄手绢递给他。 海芳诚惶诚恐地接下了这条明黄手绢,感动得捧在手上,不敢去拭泪。 “对了,海大人,你的女儿有孕了,你知道吗?”维正笑着问道。 “这……臣尚不知。”海芳听了又惊又喜。 “倘若生下阿哥,朕就下旨宗人府,改立藕香为諴亲王嫡福晋。” 海芳的耳朵“嗡”地一声,惊喜得几乎要晕厥过去了. “臣叩谢皇上隆恩!” 中秋过后,藕香生下一女。 虽然生的不是阿哥,但雍正依然下了一道谕旨给宗人府,将藕香改立为嫡福晋,而将丽银改立为侧福晋。 之所以做这样的改动,大概也是因为雍正对允秘的愧疚。 毕竟将一个傻大姊指给允秘的人是他,这么做或多或少是对允秘的补偿。 只是,对允秘来说不过是亡羊补牢而已。 指错婚没有给允秘和藕香的生活带来任何烦恼,丽银的角色反而从他们两人爱情的第三者变成了手足般的情谊,在生活上,丽银也得到了他们最大的照顾。 当然,因为丽银傻乎乎的,生活里没有太多的欲望和要求,所以她过得很快乐。 而得到允秘满满的爱的藕香,更是幸福快乐。 她最大的成就,就是替允秘生了六个女儿和一个儿子。 当他们的孩子们一起追逐玩乐时,那一阵阵热闹欢快的笑声,就是人间最美的声音…… ——《全书完》 编注: (一)康熙双生子中的皇十八胤价足如何打铁趁热地将安茜娶回家当娘子呢?请见花蝶1154【满汉全席一】《糖缠皇十八》。 (二)康熙双生子中的皇十九胤神,怎会娶个有眼疾的姑娘呢?请见花蝶1165【满汉全席二】《麻腻贝勒爷》 (三)乾隆之子永?竟爱上了力大如牛的女子?请见花蝶系列【满汉全席三】《娘子到口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