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虎饲养日常[穿书]》 第1页 《萌虎饲养日常[穿书]》作者:岫青晓白 文案: 流霜是只漂亮可爱的澜虎,穿书之后,想也不想就去掰正了主角江丛云的悲惨命运,打乱整个故事主线,也从此将自己和江丛云绑在了一起。 他不得不保护江丛云,让江丛云安全成长,在危机到来时撑起一片天。 只是…… 流霜(拍爪):“嗷嗷!” 江丛云:“……” 流霜(跺脚):“嗷呜——” 江丛云:“……” 语言不通! 1、从不剑下留情出场自带bgm冷漠脸见谁谁冷场·攻x我超可爱谁说我不可爱我上去就是一爪子·受 2、穿书修仙,含糖量适中 内容标籤: 穿越时空 仙侠修真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流霜,江丛云 ┃ 配角: ┃ 其它: ================== ☆、章一 章一 当剑阁上下敲响警钟时,流霜垂下头嘆了口气,心道该来的还是来了,即使改了一条剧情线,那些背景大事件依旧得发生。 端着他的早膳、正要跨过门槛的姑娘吓得咣当一声摔了碗,抽出剑便往外跑,还边招唿清扫树后积雪的小厮问是否知晓发生了何事。 流霜喵呜一声,说了句“不能浪费粮食呀”,可惜没人听见,更没人听得懂。 他委屈巴巴地起身,从软垫蹦到地上,迈开四条小短腿跑向门口,将碎瓷片中的烤鱼叼起。 也不知他怎么练就的叼着食物边跑边吃的技能,而且跑得还不慢,甚至鱼的香气都没能影响到他寻找新饲主江丛云。 流霜其实有些焦急,因为他十分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中立门派之一的天玄门勾结万魔谷一道攻上蜀山剑阁,众弟子浴血奋战而不敌,惨遭灭门,而江丛云…… 原故事线里,江丛云早已被赶离了剑阁,现在却因为他胡乱出手,得以留下。 若江丛云在此役中活下来,那他将再无可归之处。 如若江丛云没活下来……那流霜得哭死! 至于哭死的原因,那还得从数日前说起。 * 十一月末的冬初,树林间鸟兽早没了踪影,它们或迁徙往更南方之处,或藏于洞穴、依靠早早储备下的粮食过冬。 但凡事总有例外。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天,至今没能刨出个暖和坑、收集到足够食物供自己捱过寒冬的流霜从积雪中抬起脑袋。他浑身雪白,若非那双翡翠绿的眼睛和玫红色的鼻子,少有人能将他从一片白雪中辨出。 他完全没料到昨天会下雪,且是如此一场鹅毛大雪,积雪深度是他身长的两倍,费了半条命才终于从地底爬出来。 他抖落残留在身上的雪,抬眼张望这一片密林,一时间有些茫然。 流霜是一只尚处于幼年期的澜虎,才筷子那么丁点长,模样似极了猫,连叫声也像。 这不是他的原生世界,他现在身处于一本缺了名字的书中。 书是十天前族中长老读给他听的,很厚实的一本册子,长老读了近乎五个小时才读完,讲的是发生在古老东方大陆上的修真故事。 他记得那天晚上他做了个梦,梦里自己落到了故事里蜀山剑阁的密林中,偶遇一只松鼠,还抢了人家的果子。 哪知一觉醒来,梦竟然变成了现实。 那果子是十天来他找寻到的为数不多食物之一,早就吃了。 雪还在下。 在原生世界时,他只在书里和画册中见过雪,因此充满了好奇。 雪糰子落到他鼻尖,他挥爪子拨了一下,顷刻间便成了水,在肉垫上润湿开来。 凉丝丝的,但并不黏煳,就跟雨水差不多。 小小的澜虎蹲坐在雪地里,抬起爪子,鼻头凑近嗅了嗅。 嗯,也没味道,应该能饮用。 这样想着,他便伸出舌头,在肉垫上舔了舔。 嘶——还真是凉,他立马缩回舌头。 但再凉也得喝,已经没了食物,好不容易降下可以化成水饮用的雪,不能白白浪费。 他早已意识到自己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儿太冷了,如果找不到温暖的窝和充足食物,他将会冻死饿死。 但这个密林太诡异,他在里面打转打了十天,也尝试过跟随其他动物,但无论如何都走不出去。 老是回到原点,又或者遇上一堵厚厚的石墙。 要是能飞就好了,他就可以像前些天看见的那只鸟儿一样去更暖和的地方。 流霜呜咽一声,挖起一团雪洗脸,接着背靠上树干,毛茸茸的前腿打直,伸了个懒腰,又蹬后腿起身,抖抖尾巴,择了个前几日不怎么走过的方向,慢慢挪动身子。 他不想放弃。 流霜根据远处传来的钟声计时。 现在钟声已经响过两次,他有些累了,便停在一棵树下歇息,看深深浅浅的梅花脚印被新雪覆盖,又望向钟声传来的方向。 澜虎是一种魔法生物,但幼年时期体内魔力少得可怜,都被流霜用来抵御寒冷了。 他舔着爪子犹豫要不要搏一次,用所剩不多的魔力制造一条与那口钟相连的线,然后顺着线冲出去。 可一旦撤去御寒屏障,他又没多少体力,极有可能冷死在半道上。 真是纠结。 雪白的澜虎苦着张脸在雪地里踩来踩去,额头皱成一竖一竖的。 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可是如果让他选择的话,他更想在暖和的炉火旁死去啊! 但这个选项不在可选范围之内。 流霜那四条小短腿踱得更勤了。 脚下那片雪地被他踏秃了大片,也显得坑坑洼洼,远方又一次传来钟声,流霜喵呜叫了一声,终于下定决心。 反正都要死。与其苦哈哈地等死,还不如干脆利落地自己找死。 他迅速撤去御寒屏障,这一瞬间寒风几乎将他吹得后仰。他后腿在雪地里刨了刨,前爪往地上一摁,一条黑色的线便延伸出去,直至远方。 流霜高高跃起,如离弦之箭般冲出。他打算利用跳跑来节省时间与体力,但没想到前方竟冲出来个人,让他撞了个满怀。 咚—— 脑袋好疼! 澜虎弹回地上,从左前爪延伸出去的线消失得一干二净。 失败了。 所剩不多的魔力,一鼓作气的干劲,通通没有了。 寒风凛冽,流霜呆呆坐了一会儿,很快打了个抖,然后气鼓鼓地抬爪挠了这人一下、两下、三下。 泪水盈满翡翠绿的眸子,他委屈得不行,但这人却没给半点反应。 撞了他竟然连句道歉都不说,这个世界的人类都是这般不友善吗? 他冷得要死啦,为什么还一动不动,没有半点同情心吗! 澜虎抬起脑袋,绿油油的眼睛盯着这人,却见一滴血从唇角滴落,直直落入他的眼睛。
第2页 咚—— 撞到流霜的少年人也倒在地上,将松软的雪溅起。 喂,这……这是死了吗? 流霜惊得后退两步,这人明明撞了他,却先死了? 凭什么先死了,他还没死呢! 流霜顾不得这人已是一具“尸体”,上前用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结果一不小心把人家衣衫给拉开,肉垫触碰到热乎乎的肩窝。 还……真暖和。 小澜虎眨巴着眼睛,往上凑了凑。 真的特别暖和,让人忍不住想钻到他衣衫底下去取暖。 流霜向来是个行动派,怎么想的就怎么做,片刻不到就顺着少年敞开的领口钻进去,一路向下,使得少年平坦的肚皮鼓出一团。 他回想起长老念给他的发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故事。 剑阁少主江丛云外出歷练遇袭,护卫们拼死将他送上飞行坐骑,哪知那坐骑亦被下了药,在快要抵达剑阁时身亡,江丛云就这么坠入剑阁边缘的密林。 但江丛云运气极好,在雪地上躺了不出半个时辰,便被一位来林子里採药的姑娘救下。 那位姑娘是故事的女主角,而江丛云,自然是男主角。 流霜脑子转得飞快。 依照此时此景,他撞上的不就是江丛云么? 既然撞上的是江丛云,那他只消等待在原地,不就有人来救了? 流霜登时安下心,在剑阁少主衣衫里又挪了挪,把自己摊成一张饼,闭上眼睛假寐。 但江丛云胸前放着的东西正好抵在流霜头顶,硌得他十分不舒服。他脑袋蹭了又蹭,终于把那东西顶到一旁,可没过多久又滑下来,流霜感到气恼,他伸出爪子一挠,只听啪的一声,那东西被他甩飞到外边。 一阵肉香登时飘到鼻尖,小澜虎翡翠绿的眼睛微微大睁,他刷地翻身,小爪子一踩一踩,从江丛云衣衫中拱出脑袋。 被流霜甩飞出去的油纸包摊开在地,里面是一小堆肉丁,红油鲜亮,辣椒和花椒散发出香。 玫红色的鼻子动了动,流霜踱步过去,伸舌一舔,接着小小地咬了一口。 唔,有些辣,还有些麻,很硬还很冷,但味道很不错,是兔肉。 流霜用嘴衔着油包,将之拖到离江丛云很近的地方,自己则窝在这人颈窝里边取暖边吃。 他从前没吃过这么重口的东西,几块兔肉丁下肚,嘴唇和喉咙就火辣辣的,又因为误食了两三颗花椒,他感觉自己舌头有些僵硬,细密小针正往上扎。 唿—— 这个世界的食物还真是奇怪,难怪会下这么大的雪,一定是给大家解渴的! 流霜捧起两团雪吃下,那难受的感觉终于消失了一些,他又洗了把脸,把站在鬍鬚、脸颊上的油清理干净,然后包好油纸包,用脑袋顶着想要放回江丛云衣衫里。 兔子在冬天可不好捕获,不能浪费! 这对于四脚兽而言是个精细活,要先把江丛云胸前的衣襟拉开,再将东西推进去,然后盖上。 衣襟拉开的程度必须到位,不然油纸包难以塞入,又或者塞进去后很难掩上藏起来。 万一没藏好,被待会儿来救人的姑娘发现,她嘴一馋,自己可就没吃的了! 流霜着急地想,三五次过后终于把油纸包放好,为了使衣衫看起来平整,他一屁股坐上去,将那鼓起的一坨往下压。 真是有点儿累人,但流霜很高兴,肚子里终于有了东西,全身都暖和不少。 他坐在江丛云身上舔爪子,过一会儿又换个地方窝着。 懒懒散散地翻身,肉垫再触碰到江丛云颈窝的时候,他发现这人体温正在往下降,已经逐渐不那么暖和了。 是要死了吗? 嗨呀,这可不行! 这突然冲出撞到他,使得自己功亏一篑的人怎么能死掉呢,他还没等来道歉呢! 流霜那毛绒绒的脑袋蹭了蹭江丛云,又伸出舌头舔他的脖颈和脸颊,把落到上面的雪清理干净,试图让这个人回温,可一点作用都没有。 他又拱回江丛云衣衫下检查这人身上是否有伤口,但腹部胸前乃至腿上都完好无损。 伤口是在后背吗? 可是这两足兽那么大只,他根本没法翻动啊! 流霜又开始踱步,在雪地上留下一串凌乱脚印,时不时地去蹭蹭江丛云。 这人更凉了。 可别死,要死也别死在他面前啊,这很打击虎的好吗? 澜虎的嘴向下撇着,泪水在眼眶里挤得满满当当,风一吹就掉下来。 女主角怎么还不来,是太冷了不愿出门吗,还是吃好吃的去了…… 江丛云可是男主角啊,是以后要和你成亲的人啊,快来救救他好不好…… 流霜的眼泪跟豆子似的,尽数砸到江丛云脸上,他一边哭一边舔这人,气急了还咬上一口。 你别死啊,你死了我就把你当成储备粮,这样我就能多活一些日子了! 肉垫在江丛云胸口踏来踏去,有几次忘了收起指甲,前襟被抓出数道口子。 江丛云眼睫颤了一下,但流霜没看见,因为又有一片雪落到江丛云脸上,他急忙过去把雪水舔掉。 远方传来钟声,流霜终于在泪眼婆娑间看见个人影。 “喵!” 江丛云在这里,你快往这边走好不好! “喵!” 别去铲雪了,那树底下光秃秃的,草全死了,采不到的! “喵!” 往这边看啊,都听不见我的声音吗,这个世界的人类耳朵都这么不好使吗! “喵!” 流霜叫得撕心裂肺,那人终于有了回应,他将几根草放进腰间囊袋,抬步走去。 “密林里怎么会有猫?” “喵!”是澜虎,不是猫! “这……这是少主!”来人见到雪地上横着的少年,风风火火跑过来,探探鼻息又检查脉搏。 “谢谢你,猫猫。”说着他将江丛云背起,快步往密林外赶。 流霜跟在他们身后,他无暇反驳这人又叫他猫了,因为他很震惊。 ——说好的女主角呢?怎么来的是个男的! 作者有话要说:  12.11修 很抱歉之前收藏的小天使,娱乐圈这题材我实在是写不好,每天都心态很糟,所以改成了穿书 一只西幻小老虎穿到修真。世界啦,cp江丛云_(:3」∠)_ 澜虎=懒虎,嘻嘻嘻,希望有人喜欢 (所以为什么真。世界会被和谐!!!) ☆、章二 章二 背着江丛云的这人脚下步伐很有一套章法,流霜跟得吃力,拐过三五道弯后,只觉得脑子一蒙圈,两眼冒金星。 流霜喵呜叫了一声,但这人明显没有停下照顾他的想法,小澜虎干脆蹬腿一跳,勾住江丛云的衣角往上蹿,窸窸窣窣爬到江丛云肩头窝着。 不知为何变成男人的女主角背江丛云,江丛云背他,甚好,一举两得!
第3页 流霜愉快地蹲坐着,半眯起眸舔爪子,时不时扫一眼两旁景色。 他第一次以这样的视角看这片林子,跟先前所见很不相同,但看多了也腻。 不多时,他就垂下脑袋打起盹儿来。 幼年期的澜虎需要大量睡眠,但来到这个世界后他从没睡过一个好觉。 其一是因为没有舒适温暖的窝,其二是到了夜里整个密林阴森得不像话,风一吹,似乎就会有鬼钻出来,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警惕。 现在终于能出这破林子,流霜心情大好,随着身下“两足兽坐骑”步伐的晃动,很快沉入黑甜梦乡。 但没过多久,流霜被一股扑面而来的气息惊醒。 他翡翠绿的眼睛勐地睁开,前腿后腿同时站直,愣了足足三两息,雪白的脑袋才朝前伸了伸,鼻翼翕动,去嗅那飘浮在空中的气味。 说是气味不够准确,因为空气里除了雪与松林的味道再难嗅出其他,流霜所感知到的,是使他产生共鸣的魔力。 魔力如此充足,是他家乡的好几十倍! 流霜欣喜地吸气,剎那间体内已然耗尽魔力就变得充盈,他忍不住甩了甩尾巴,为自己施了个御寒屏障。 这里真棒! 他从江丛云肩头跃到地面,欢欣地走来走去。 这是一条长长的阶梯,他清楚地感觉到越往上,魔力越是充沛。 “少主,少主你再坚持一会儿,已经到剑阁大门了。”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流霜回头看去,只见背人的男子将江丛云往上抬了抬,微微调整姿势。 流霜扬起脑袋,一座高耸入云的山门映入眼帘,两个……两个鬼画符一样的东西提在中央。门共分三扇,以两根石柱为界,在那石柱上,流霜亦见到了一流鬼画符。 大概是这里的文字了。 嗯…… 小澜虎悲哀地发现自己不识字。 不过这还不是最要紧的。 流霜闭上眼睛甩甩尾巴,右前爪往前一摁,又缩回来。 他重新扭头看身后两人,一时之间想要把他们拦下。 这是书里的世界,流霜很清楚江丛云回到剑阁后将会面临什么——有一个人拿着剑阁阁主已逝夫人的信物上山来,声称自己才是阁主的亲生儿子,江丛云是个冒牌货。 那人要求开剑冢,让剑冢中那把江家世传的重剑“悬天”来辨辨谁真谁假。 “悬天”只有江家血脉才能拔出,剑阁阁主起了疑心,便打开剑冢,让两人都试试。 剑被动了手脚,那人拔得轻而易举,而江丛云重伤未愈,试了三次,无一次成功。 剑阁阁主震怒,一剑刺死了当初把江丛云抱回江家的小姨子。 江丛云震惊失措,见得姨母死在自己面前,拔剑与父亲对峙,结果被一剑扫出剑阁,坠落山底,折断了一只手臂。 自此江丛云再不拿剑,改修术法,成了个流浪江湖的散修。 当时长老为流霜读到这一段时,幼年澜虎气得跳脚,恨不得钻到书里把那个冒牌货一爪子挠死。 这是江丛云一生中最初的苦难,也是伤他伤得最深的一个,因为后来剑阁遭魔修毁灭,他身世上的冤屈一辈子都没得到洗刷。 流霜左爪搭在右爪上,冲下面那两人喵的一叫。 “还没来得及谢谢你呢小猫,快走吧,一会儿见了阁主,我肯定替你讨赏,让阁主赏你一顿好吃的。”背人的男子朝流霜笑了笑,与他擦身而过。 “喵……” 拦截的机会就此丢失,他纠结了一小下下,快步跟上去。 大不了在拔剑的时候出手相助!他是那么有天分的魔法生物,这点事情还是能办到的! 流霜随男子走入一个清雅的院落中。 门窗皆是木制,上方的镂空花纹雕琢精细,檐下的灯乃六角,外面罩着一层白蒙蒙的纱。 房间内也多使用木器,红漆木椅,四四方方的桌,画着梅兰竹菊的屏风,再看那床,也是流霜见所未见。 难道是因为他还太年幼,没走过多少地方,所以才没见识过这种格局的房子? 猫儿似的小澜虎蹲在柜子顶上,下意识地在边缘磨磨爪子,思索着自己的阅歷问题。 又或者东方人都喜欢这样?可是木头不禁水泡,也怕晒,哪有石头好呀,石头还不怕长蛀虫。 流霜甩着尾巴,将下巴搁在爪子上,漂亮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床边帷幔。 嘶……有点想去挠一挠。 不多时,五六个侍女鱼贯而入,手里或捧铜盆毛巾,或拖着银针等器具,跟着又进来一个白须老头,和一个板着脸的中年男人。 白须老头是医修,中年男人便是剑阁阁主江鸷了。 流霜又开始磨爪子,恨不得过去挠他一脸。 这煳涂蛋,连哪个是自己亲儿子都认不出,白瞎了十多年的父子情,真想送他去西天见佛祖,圆他大半生的修真梦。 他一脸凶神恶煞地盯着江鸷,后者乃是一位境界至元婴期的大能,哪会察觉不到? 与白须医修商量过医治一事,便转头看向流霜:“哪来的猫?” “回阁主,在下于密林中发现少阁主时,这只猫儿就守在少阁主身边,如若不是它的叫唤声,在下恐怕无法发现少阁主。”那个将江丛云从密林里背出的男子站出来,一礼之后,恭声回答,“它颇有灵性,在下还发现它能吸收灵气,想来是只灵猫。” 流霜弓着的嵴背有些发抖,这人看他时,威压扑面而来,让他整只虎快要喘不过气。 他充分认识到了自己与江鸷的差距,不得不颤颤巍巍收起爪子,不再想那些送人上西天的事,识时务地挤出个音节。 “喵……” 这么可爱的一只小澜虎,怎么会有人忍心压迫他! 江鸷敛下眸子,回头凝视床上人:“依你所言,它竟与了我儿救命之恩,等云儿醒了,就让他将这猫儿养着,好生对待。” 唿…… 威压撤去,流霜瘫坐在柜子上,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又勐地吸了两口空气中的魔力,哦不对,在这儿应该被称为灵气。 他飞速地在脑子里制定计划。 这个地方灵气充足适合修行,他从幼年期生长到成年期的速度应该会比家乡快,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他长到成年期,一定能一巴掌压死这个江鸷! 人类啊,莫欺少年穷! 床畔边白须老头已为江丛云诊完脉,正将江丛云衣衫扒开,细细施针。 比手指还长的银针一点点刺入皮肤,流霜看着都疼,而江丛云额上渗出豆大汗珠,脸色比之前还要白上三分。 流霜忍不住别过眼去。 东方人都这样吗?莫非这就是小说里常常提到的以毒攻毒? 半柱香时间过去,床中少年身子一震,咳出一口黑血。 “是天玄门的手法。外表看不出伤口,但打入体内的掌风带毒。我发现少阁主面上有些粘稠,唇边亦有水渍,想来是这灵猫舔。舐所致,这猫儿的唾液颇具避毒功效,否则,少阁主已无力回天。”
第4页 白须医修把银针拔出,让开位置,两个侍女上前来,一个为江丛云拭汗,一个为他换下染血的被褥。 江鸷又看了流霜一眼,后者正在舔爪子,闻言亦是一愣。 避毒? 是在称赞澜虎体质很好,稍带一些毒性的食物吃下后也能安然无恙吗? “顾泉,你带这猫去丹堂,若它看上什么灵果灵丹,只管给它。”江鸷吩咐道。 之前那个男子再度一礼:“是。” 流霜扭头,顾泉……这女主真的变成男人了诶。 顾泉也正巧看过去,一人一虎对视,他朝流霜招招手。 后者囫囵猜了一下,那话里的“灵果灵丹”应当是能填饱肚子的好东西,便蹬腿一跃,落到顾泉肩上。 等他在丹堂搜颳了一大票看上去好看或闻上去不错的果子回来,江丛云已经醒了。 流霜抓着顾泉衣领的爪子瞬间一紧。 醒了就意味着那个冒牌货要上门了…… 冒牌货上门就意味着江鸷要开剑冢让江丛云拔剑了…… 让江丛云拔剑就意味着他要动用自己的天赋去帮助江丛云了…… 有一点点紧张,有一点点害怕,还有一点点小激动。 澜虎的小短腿一蹬,轻巧落到江丛云身上,隔着被子踩住少年两条笔直的腿。 他仰起头,“喵。” “少阁主,你当时在密林中昏迷不醒,是这猫守在你身旁……”顾泉上前一步为流霜解释,却被江丛云抬手打断。 少年另一只手覆上澜虎雪白的脑袋,揉了又揉,“我当时并非对外界事一概无知,我能感觉到有东西守在我身边。” “这是只灵猫,阁主让你将它养在身边。” 少年“嗯”了一声。 江丛云身上有股很清冽的味道,就像落满雪的密林,木质清香和雪水气息混杂在一起,说不出的好闻。 这也是流霜在剑阁里随处能闻见的气味。 翡翠绿的眸子瞬也不瞬地凝视江丛云,少年将手移开,流霜追着舔了一下。 少年的气质如同他身上味道般清冷,不过十三四岁,就将他父亲面上的冷漠威严学了个十足十。他挥手示意顾泉出去,自己则随意披了件外衫,掀被下床。 “喵。”流霜跟在江丛云脚边,爪子扯住他裤管。 你这样让人很着急的,你即将面临一场不怀好意的比试,快去休息养精蓄锐啊! 澜虎在内心吶喊。 江丛云低头,面无表情地和翡翠绿的眸子对视,尔后一寸一寸从那双白色爪子里扯出自己裤脚:“饿了吗?” 小澜虎原地蹲坐,柔柔叫了一声。 少年把顾泉放在桌上的那盘灵果端到地上,撸了两把流霜头上的毛,又把翘起的顺下去,话语却是简短:“吃。” 沟通失败,流霜闷闷不乐地捧起颗红果子,咔嚓咔嚓吃起来。 多吃点好,这果子里富含灵气,吃得越多,待会儿法术施展起来也就越轻松。 流霜暗自想着,吃得更起劲儿了。 江丛云先前换下的衣衫已被侍女带走清洗,但东西都在桌上。包兔肉丁的油纸包皱皱巴巴的,完全不是自己的手笔,他随手掀开,而地上那只闻肉香抬头,嗖的一下就蹿到桌上。 “喵。” 流霜探过头去嗅。 这东西虽然又麻又辣,但真是令他念念不忘。 他拨了一块兔肉丁到自己面前,再抬头望望江丛云,没能从少年偏冷的眉眼中看出丁点情绪。 没反对,就应该是同意他吃了吧? 流霜盯着江丛云的脸,爪子又是一拨,谁知用力过勐,兔肉丁直接滑出桌面。他不可置信地瞪眼,脑袋沿着兔肉丁的轨迹偏转,整只虎都傻掉了。 太丢面子了! 小澜虎僵硬地挪动爪子,想要去把那块兔肉丁捡回来,这时少年骨节分明的手将他后颈肉一拎,把他放到油纸包边上。 “吃这些。” 声音透着些许病弱沙哑,但依旧泛着冷,像是玉石缓缓相撞,泠泠澈澈,悦耳动人。 流霜依言照做,吃了三四块后嘴就麻麻的,便停下。他像之前在密林时那样用爪子揉吧揉吧将油纸包好,然后推给江丛云。 少年看着这团纸,瞬间明了先前是谁对这包麻辣兔肉下的手。 “喵。”流霜叫了一声,爪子在油纸包上拍了拍。 江丛云竟然懂了:“你是让我把它收好?” 非常对,流霜奖励性地蹭蹭少年手背。 江丛云将油纸包和灵果放在同一个果盘中,又随手点燃屋中炭盆,流霜立马蹦过去。 离近了太烫,离远了不怎么暖和,试探之间他终于找到合适的位置,安稳睡去。 约莫一个时辰过后,外头来人了。 “少、少阁主,阁主让你马上去议事厅!” 作者有话要说:  12.11修 ☆、章三 章三 闻言,流霜睡意全无,腾然起身,四条腿撑直,后背的毛纷纷炸起。他龇牙咧嘴,眼睛瞪圆,一副备战之势。 江丛云垂眸扫了他一眼,隔门应答声“知道了”,便低头将身上松松垮垮的外袍穿好。 流霜瞅那料子忒薄,咻的蹿到对面,打算挤开柜门叼一件厚实的出来。 在他的印象里,两脚兽人类冬日出门总足蹬皮靴、头顶棉帽、套着围脖,有些恨不得将被子裹在身上,江丛云这一身委实太单薄,再加上中了毒,面色苍白,完全是风吹就倒的脆弱模样。 可这厢小澜虎刚咯吱一声刨开衣柜的门,那厢江丛云已整理好散乱的发,开门出去。 风倏然而至,浑身是毛的流霜都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这自大的两脚兽,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重伤未愈啊! 流霜后脚一踢关上衣柜,在门缝将要合上的剎那把脑袋挤出去。 雪白短毛被压平后重新蓬起,前爪勐地把江丛云右腿环住,再勾着布料往上蹿,一路到达江丛云肩头,流霜扒着他滑不熘秋且冷冰冰的玄色衣衫,“嗷嗷”叫唤,语气十分恨铁不成钢。 江丛云伸出手指在流霜额前点了一下,想把这傢伙推下去,后者爪子勾得紧紧的,丝毫不为所动。 “你也要去?”少年板着张脸,语气平平发问。 “喵!”流霜抬起脑袋蹭了他下巴一下。 垂眸与之对视片刻,猫语、或者说澜虎语满级的江少主揪着流霜后颈肉,将他塞进自己袖中。 来请人的侍者身后跟了只巨大的鸟,展翅足有三丈宽,是剑阁内代步用的飞行兽,名唤咎鸟。 不但差遣了人,还派来咎鸟,足以说明事情之重。江丛云不再耽搁,爬上咎鸟后背,他刚一坐稳,极有灵性的飞行兽便振翅蹬足,飞入云霄。 虽然流霜经常上房揭瓦,但上天还是第一次,没做足充分准备,也没提前搞好心理建设,在江丛云袖子里滚了一圈,爪子好不容易将衣料抓稳,哪知姿势是头朝下,正好望见逐渐远去的地面。
第5页 他急忙调头,爪子在衣袖里抓来抓去。但东方人宽大的袖摆实在给了他太多发挥空间,也不知挠到了哪儿,衣袖竟然打起转来,整条虎开始往下滑。 先是掉出了根尾巴,接着屁股也滑出去与风拥抱,然后是两条后腿…… 少年淡然地看着在自己衣袖里瞎折腾的澜虎,当后者仅剩下一只前爪扒拉袖摆、碧绿的眸子无助望向自己时,终于大发慈悲将他提熘起,放到咎鸟背上。 唿…… 流霜长长舒出一口气,等适应咎鸟飞行时造成的颠簸后,便东探探、西望望。 他对新鲜事物向来充满好奇,可咎鸟飞行速度很快,还没探索够,就已经到了目的地。 流霜实在不舍,被江丛云装入袖子里还伸出脑袋频频后望。 江丛云又把他丢出去,意思是自个儿去找咎鸟玩。 噫,不可以不可以,现在还不是玩的时候,等清除了冒牌货才能安心快活。 小澜虎摇着脑袋扑回去,自力更生抓住江丛云袖摆,爬到他的临时座位上。 江丛云就这么带着流霜走入议事厅。厅内人不多,剑阁阁主江鸷,他的姨母杨秀心,执剑长老田晓,以及一个未曾谋面的青衣少年。 执剑长老的目光不断在江鸷与青衣少年身上徘徊,江鸷一如既往面无表情,杨秀心看那青衣少年的眼神凉丝丝的,见到江丛云后立刻转为关切,绕过长桌到门口扶住江丛云手臂。 “云儿可感觉好些了?姨母为你熬了汤,约莫再过两个时辰便能喝了,到时候差霓裳给你送来。”杨秀心边说边把江丛云带到椅子旁,按着他坐下。 其余人都站着,但江丛云拗不过这待他如亲子的姨母,只得先道谢,然后抬头看向江鸷,“父亲,发生了什么事?” 江鸷扬扬下巴:“将你姨母给你的那块玉拿出来。” 杨秀心一声冷哼过后双目含泪,说话时连指尖都不住颤抖:“姐姐拼死拼活产下云儿,为护他周全不惜牺牲自己性命,现下你竟然怀疑云儿不是你亲生血脉,若她得知,要她如何在九泉之下安息!” “可他手里拿的那玉,与秀菱那块一模一样,连磕损痕迹都在!”江鸷一指那青衣少年,声音沉沉,眼神如钩,“秀菱曾告诉过我,这玉乃杨家世传,到你们这一辈,因生了双胞胎,所以将玉一分为二,各持一半。你们杨家人会在下一辈出生时就将玉挂到他们脖子上,可云儿的玉,是你的!” “如此说来,你便是怀疑我狸猫换太子了!”杨秀心恨恨道,“云儿降生得突然,当时情急,姐姐没来得及将玉给他,后来我们一直被追杀,也就将此事忘了。直到姐姐下葬,我才发现那玉不在她身边,所以才将我的玉给了云儿。” 她又将目光投向那青衣少年:“倒是你,合该好好交代,这玉是如何到你手中的!” 话至此,江丛云已然明了江鸷缘何将他叫到这议事厅来。 他面色一如既往,先伸手拍拍杨秀心手背以示安慰,尔后取下系在脖间的红绳,把那半块玉佩推到桌子中央。 将纹风不动演绎到极致。 一直沉默的青衣少年也取出他的玉,两块玉拼到一起,正正相合。 “据抚养我长大的羽柔所言,玉是娘亲在我降生之夜为我戴上的。她为我取名为雨生,因为您和她初逢时下着大雨。”青衣少年定定望着江鸷,“羽柔是娘亲的贴身侍女,我想您应该没有忘记。” 杨秀心顿时抬高声音:“你胡说!羽柔在姐姐生产前就死了,怎么会抚养你长大!” 青衣少年看也不看她,依旧对着江鸷道:“如若您仍旧怀疑,我愿打开剑冢,拔出‘悬天剑’来自证身份。” 江丛云从座位里站起,他修养极好,这种时候依旧沉着冷静,起身时木椅未在地上拖出半点声音。他按下杨秀心的手,声音平平:“那便开剑冢。” “以你现在的状态,未必拔得出悬天剑,且极易为它所伤。”杨秀心满眼不贊同。 “只消拔出一寸,便可证明是江家血脉;若一寸都无法拔出,那就是有人在挑拨离间了。受伤乃是小事,姨母无须多虑。”江丛云道。 若是迴避了,那只会说明心中有鬼。杨秀心明白这个道理,只能任江丛云转身离开,大步走向剑冢。 窝在袖子里的流霜轻轻蹭着江丛云手臂,希望能为他送去几分安慰。江丛云却理也不理,小澜虎颇为气恼地顶了他一下,从袖摆后微微冒头,转悠那翡翠绿的眼睛,寻找冒牌货。 青衣少年神色十分镇定,一边走一边整理衣袖。 他一副寻常江湖客的打扮,斜斜背着柄铁剑,剑鞘外还挂着顶斗笠。 原着里没详细描述冒牌货是如何在悬天剑上做的手脚,但定不是在剑冢开门以前。 剑冢的钥匙只有一把,放在江鸷的丹府内。丹府是修行至金丹修为后,修士开闢出的一个只与自身相连的空间,通常用于存储丹药、捲轴和法器。 没人能从修士的丹府内窃取东西,除非他死了。 那么就是在他拔。剑那会儿下的手了。 流霜暗自点头,缩回脑袋。 剑冢是封存歷代阁主佩剑之地,悬天乃初代阁主亲手锻造,融了自身精血与一缕魂魄,因而只允许江家血脉使用。 门开的剎那,一阵透骨的冷冽死气飘出来,流霜感觉到江丛云的手不甚明显地颤了一下,立马伸出两只爪子抱住他手背,将肚皮贴上去为他取暖。 哎,爱逞强的两脚兽,明明叫人把剑抬出来拔一拔就好啦,非得亲自到这儿来。 流霜垂着眸心想。 这里萧索阴森,无数把剑立着,像是无数死后不散的阴魂。 他也不喜欢这儿。 但即使再不喜欢,这时候也该探头行动了。与此同时,江丛云摸了摸流霜的头,又顺势往下,提起后颈把他放到地面。 哦,把他藏在袖子里是有点儿妨碍拔。剑。 澜虎决定不计较江丛云的行为。他舔舔爪子,攀爬到高处,眸光死死锁在青衣少年身上。 按照剧情里,这人先一步上前拔。剑,然后才是江丛云。 流霜决定把先拔。剑的机会给江丛云搞到手。 澜虎是一种极具天分的魔法生物,与人对视后能暂时操控这人身体。 流霜“喵呜”“喵呜”叫起来,果不其然引来青衣少年注意,两者对视瞬间,那双翡翠绿的眸子里闪过诡谲光芒,接着便见“青衣少年”挺了挺背,脑袋扭了一下。 成功了! 流霜内心欢唿雀跃。 江鸷带着众人来到悬天剑面前,眸光往后一扫,示意江丛云和“青衣少年”上前。 流霜操纵青衣少年的身体,做出个请的手势,又后退一步,意味十分明显。 江丛云双眼里不含任何情绪,他瞥了青衣少年一眼,伸手握上剑柄。 澜虎注意到青衣少年右手一直握着,他好奇地摊开手,在掌心中发现一道繁琐的纹路,再看左手,空空如也。
第6页 想必就是这个了。 江丛云握住剑柄时指尖颤了一下,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惨澹下去,形如金纸。 色泽寡淡的唇紧抿,他用了约莫几十个唿吸的时间,终于将悬天剑拖出来一寸,但他一直坚持着,似乎不将剑完全拔出不罢休。 这傻子! “喵!” 流霜长长叫了一声,从高处下跳,一爪子拍在江丛云手上。他力道很轻,也收了指甲,但少年却像被巨石砸到,手勐然一抖。 聚在剑柄上的力道终于散了,剑刃与剑鞘之间擦出一声响,那一寸霜寒缩回去。 “够了,云儿,你已经证明了。”杨秀心快步上前扶住江丛云,执剑长老适时递来一枚丹药,她连忙餵江丛云服下。 重新拿回身体主权的青衣少年面上浮现一抹茫然,看清形势后立时露出一丝狠色,迈开步伐走到悬天剑前。 他果然先出右手,但流霜并不给他机会,蹬腿挑起斜里挥爪,这回可是使了十成十的力道,青衣少年手臂顿时出现三道血痕。他的手也被打偏了,扬在半空,松开的掌心上纹路显示无余。 “是古符!可颠倒黑白、化无为有、置换阴阳的古符!”执剑长老识出符文,大喊道。 青衣少年立时转身往外狂奔,执剑长老抽剑出鞘,挽剑朝青衣少年袭去,后者避得狼狈。 很快执剑长老使出第二剑,青衣少年闭了闭眼,似是做出什么重要决定。接着他张开了手,对于那剑不躲不避。 剑刃触碰到青衣少年那刻,只见一阵劲风吹往剑冢门外,一团黑雾从青衣少年体内飞出,迅速不见踪影。 咚的一声,青衣少年倒地,已然没了唿吸。 “是魂术。”江鸷振袖,“传令各部,进入警戒状态!” 执剑长老领命而去,江鸷走到江丛云身前,少见地放轻声音,“云儿,对不起,为父不该疑你。” 江丛云掀起眼皮,对上江鸷的视线:“那半块玉真是母亲的?” “是的,那斑驳痕迹,是我与她一道弄出来的,错不得。”江鸷将两枚玉放入江丛云掌心,又拍了拍他的手,最后垂着目向杨秀心低头,才大步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12.11修 继续求留言求收藏呀 ☆、章四 章四 江丛云将两块断玉握入手心,许久不曾放开,以至于指节都泛了青。 “喵!” 流霜凑过去蹭江丛云小腿。 作为一只魔法生物,他不懂人类的复杂情绪,只知道现下事情解决,该高兴才对。 “喵!” 毛茸茸的小脑袋又顶了一下。 这只两足兽为什么不动呢?回去吃顿好吃的,再暖暖和和睡个觉呀! 流霜皱起眉头,他后退两步蹲坐在地,仰面观察江丛云的神色。 依旧面无表情,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毫无情绪。 这不和之前一样吗? 小澜虎的爪子在他鞋面上拍了又拍,这可爱模样逗得杨秀心发笑,她轻掩着唇,柔声道:“听说在密林中小傢伙救了你一次,方才它又出手相助,你还未向它道谢呢。” 江丛云如梦初醒,他晃了晃身子,垂下眸眼和流霜对视,后者偏偏头,往他脚背上一趴,伸了个懒腰。 “我能请人将这块玉佩修復好吗?”江丛云不再管流霜,转头问杨秀心。 “当然可以,这本就是你的。”杨秀心笑道。 少年的眉头微微蹙起:“我娘当年……” 他话还未完全问出,便见杨秀心眼中笑意褪去,一抹哀伤浮到面上,当即住口。 杨秀心沉眉轻嘆,手不自觉地轻拍江丛云手臂:“你也十四了,是时候将当年的事告诉你。你愿意復仇也好,选择放下也罢,由你自己决定,姨母和你娘,都不会怪你。” 她自丹府内取出一块玉简交到江丛云手中,又道:“你本就中了天玄门的毒,方才又被悬天剑所伤,须得去药泉泡一泡,等休息充足了再看。” 江丛云低声道句“是”。 流霜耳朵微动,抬起脑袋。他趴的这个位置视野忒不好,只能瞅见江丛云的衣摆。 少年迈开步子,澜虎翻了个身打算爬到他肩头,可刚蹿到背上,就被一只手给逮住,塞入袖中。 幼年澜虎闷闷不乐地在袖子里打了个滚。 料子又滑又冷,还黑乎乎的不透光,他极不喜欢。 看看人家顾泉,脾气多好,一点儿不介意被踩肩膀,现在这只两足兽真是小气! 流霜嗷地一叫,顺便在江丛云手臂上啃了一口。 呸,没肉,全是骨头! “给它起名字了吗?”杨秀心问。 闻言,江丛云把他给揪出来,一手提熘后颈,一手托着澜虎屁股,雪白的尾巴顺着他手腕搭下,还掉了两根毛。 “叫秃毛。”少年板着脸将有了新名字的澜虎给丢回去。 杨秀心:“……” 流霜:“……” “喵!” 你才秃毛! “喵喵!” 你这个缺心眼儿的秃毛两脚兽,等你爷爷我长到成年期,一巴掌下去,你就成了肉饼! 返程依旧搭乘咎鸟。 流霜一路上拒不合作,塞他到袖子里就顺着往上爬,从衣领钻出脑袋。 丢他到咎鸟背上,就抬起两只小肉爪捏住江丛云的手,上嘴又啃又咬。 江丛云狭长凤眼微微一眯,一手抄住一个爪子,把流霜提到半空。 “信不信我把你丢下去。” “喵!” 流霜抬起后爪就是一踹,但腿太短,只蹬出两道风。 江丛云扬起下巴:“后腿收回去。” “喵!”澜虎依旧不合作。 江丛云撤了一只手,另外那只一伸,举着流霜到外边:“收爪子。” 翡翠绿的眸子颤颤巍巍朝下望了眼,心说这摔下去怕不是就成了一团肉酱。 识时务者为俊杰,因此俊杰虎前爪后爪并用,收好指甲卸去力道,软软乎乎攀上江丛云手臂,可怜巴巴道:“喵……” 少年晾了他好一会儿,才大发慈悲丢他重新丢回鸟背。 流霜抖着腿,谁知刚站稳,咎鸟竟来了个俯冲。他在咎鸟背上滑了一截,掀飞好几片鸟羽,才将自己固定住。 “喵!” 下次能不能提醒一下,吓死虎了! 咎鸟也开口鸣叫,可惜……和澜虎语言不通。 咎鸟在剑阁药泉入口降落,流霜第一个蹿下去,跟着才是江丛云。后者变戏法似的掏出一颗灵果,咎鸟张口衔走,扇翅高飞。 流霜眯了眯眼,觉得这果子看起来很眼熟。 幼年澜虎琢磨着走了一截,忽然醒悟那果子是他亲自从丹堂领出来的! “喵!”流霜当即调头,沖江丛云大吼,但又思及这人对付虎颇有手段,便尾巴一甩,大步走了。
第7页 他越走越觉得委屈。 分明是他在密林里不计前嫌救了江丛云,然后破坏掉冒牌货的诡计,让江丛云避免被赶出家门。 这天大的恩情,不仅连句“谢谢”都没换来,还将他的果子餵给别的鸟! 还给他取名叫“秃毛”,他才不是秃毛呢! 不理他了不理他了,这黑心眼儿两脚兽,倒了八辈子霉才遇见他! 流霜心里碎碎念着,没注意方向,稀里煳涂地走上了条小道,再抬头时周遭一片雪白,只有巨石后的松树透出点墨绿。 来时路上只有他的脚印,而前方,除了风雪,没有任何痕迹。 他皱着鼻子在风里嗅了嗅,隐隐约约还能嗅到江丛云的味道,但此时流霜不想去找那人。 流霜继续往前走,绕开巨石,与松树擦身,顺着缓坡往下,渐渐看到一潭泉水。 难道这就是杨秀心说的药泉?可又没闻到药味。 如果真的是药泉,那么一会儿江丛云岂不是会来这里? 澜虎顿足遥望,但终究没抵过那咕噜咕噜水声与热腾腾蒸汽的诱惑,慢慢吞吞踱过去。 流霜是只爱干净的虎。来到这个世界已有十天,密林里水源紧巴巴的,根本不可能洗澡,他早就嫌弃自己了。 他挪到泉水旁,先是伸爪探了探水温,接着扑通一声,整条虎都钻入水中。 温暖! 舒服! 惬意! 想不出再多的词来形容此时的感觉,流霜只能眯着眼睛一会儿仰泳一会儿狗刨。 等清洗完毕,他爬上岸来将一身水甩去,又调动灵力使出个烘干术,把皮毛烘干。 嗯……现在这个样子太蓬松了,整条虎跟个球似的,不太优雅。 流霜望着倒影中的自己,决定扭头把炸起的毛舔下去。 他舔着舔着,忽然瞥见泉水面上映出的那个自己,左眼微微泛出红色来。 幼年澜虎讶然起身,凑到泉边细细查看,那点红色渐渐地从眼珠中心往外扩散,像层膜似的将左眼罩住。 “喵!” 流霜被自己吓了一跳,后背的毛炸起,再度变成一个蓬松的球。 他伸出爪子去搅碎这一潭倒影,等水面重新趋于平静,映出的眸色又成了翡翠绿。 一定是这药泉有古怪! 流霜迈腿想跑,兀然间周遭漫起白雾,竟将去路完全遮去。 “你暂时走不了了,流霜。” 声音从背后传来,是个略显沙哑的男音,低而轻,又带着奇妙的吸引力,一字字扣入心扉,使得流霜不由自主停下脚步,转回身去。 流霜看见了一只成年澜虎,体型比他高大十多倍,毛色鲜亮,在风里轻拂,相当威风。 成年澜虎从泉上走来,踏足之间自成一番气度。 “你是谁?” 见是同族,心底的慌乱瞬间消失,流霜蹲坐在这只成年澜虎身前,仰着头问。 “你不必知晓我的姓名,只需了解自己的使命。” “我的使命?”幼年澜虎眼里闪过疑惑。 “你更改了江丛云的命运。”成年澜虎道,“他本该成为江湖散修,大半生颠沛流离,但因为你的举动,命运从既定轨道上偏离。” “你……你也知晓这个世界的剧情?”流霜又问。 成年澜虎摇头:“我只知晓江丛云的命运走向。” 流霜起身踱步:“可这不是一本书吗?命运走向变了就变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可还记得书里的结局?” “江丛云修行到最高境界,成为七州唯一的化神期大能,他带领各大门派组成的联盟击魔道,最后飞升。” “不错。可命运从来是一环扣着一环,你推动其中一环,后续也会跟着错位。”成年澜虎伸出爪子轻拍流霜脑袋,“所以你的使命,就是让江丛云的命运归位。你必须保护他,让他顺利度过今后的劫难,突破至化神期,守卫七州。” “哦……”流霜似懂非懂地点头,“那我保护他,他保护七州,等剧情大结局了,我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打从一开始,你就回不去了。”成年澜虎嘆道,“你忘记江丛云那滴落入你眼中的血,和你拿被江丛云吞入腹中的眼泪了吗?那是十分古老的契约,你们的命运已交织到一起。” “喵????”流霜瞪大眼,抖着腿后退。 不可能吧!契约这玩意儿,不是要念老长一串咒语才能结下吗! “不必惊慌,与支配契约不同,那个契约只是将你们紧密联繫在一起而已。” 幼年澜虎满眼不相信。 成年澜虎不再与他纠结这个问题,话头另起:“接下来的日子里,你必须记住一点,那就是千万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我们澜虎之所以在幼年期与普通猫儿无异,这是祖先争取的结果,因为太多人觊觎我们的天赋,想要将我们抓去为他们所用。” 流霜偏头:“你是指我要尽可能地伪装成一只猫?” “没错。” “那我能不能问问,我们的天赋能够修炼进阶吗?” “这个天赋并非为澜虎独有,只不过人类修行起来十分困难罢了。在这个世界里,此种天赋被称为‘魂术’,魂术分为几个阶段,我们生而就能的,是最高级的魂术。” 流霜长长一“哦”,反应过来后勐地一拍爪子。 魂术不就是之前江鸷说的、让剑阁上下都进入戒备状态的那个吗! “看来你想到了。”成年澜虎眸中露出一点笑意,“这是我们与生俱来的,没办法割离,使用的时候一定要谨慎。” 话语间,流霜惊讶地发现成年澜虎的身形正逐渐变得透明,他伸爪抓了一把,竟然什么都没抓到。 刚刚这虎明明能碰到他! “你是要消失了吗?”流霜又挥了挥爪子。 “分别总是来得很快。”成年澜虎道。 “我还有问题,这个世界的人很害怕魂术?”幼年澜虎急忙追问。 “也有人不怕。”成年澜虎调头走回水面,那忽然而至的白雾又忽然消失,他尾巴甩了甩,“江丛云来了。” “喵!” 流霜追过去,他才不想管什么江丛云河丛云,只想将不明白的问个清楚,比如那个鬼契约有无解除方法。 成年澜虎不理会他声嘶力竭的唿喊,走向深处,消失不见。 “喵!” 流霜扑腾了一下,恹恹地垂下脑袋,在水里吐了个泡泡,又翻身朝上,生无可恋地望向天空。 江丛云没多久便到了,他把这条散发着丧的气息的澜虎打捞上岸,提熘后颈让这双碧绿眼眸与自己的齐平。 “怎么跑这儿来了?” 流霜甩了江丛云一身水,但把头扭到一边,不去看他。 江丛云又巧妙地读懂了流霜的情绪。他眸眼缓缓一眨,端着这只湿漉漉的澜虎往回走。
第8页 “药泉在另一边,这里是禁地,以后不要来了。” 两脚兽的禁地,又不是四脚兽的禁地。 “今天谢谢你。” 冷漠。 良久后。 “晚上给你吃兔子。” “喵……” 幼年澜虎屈服于肉食的引诱之下,终于应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  12.11修 ☆、章五 章五 流霜身上还湿着,风微微一吹,浑身上下便冷得沁人,随时随地有可能变成只冻虎。 可方才那成年澜虎叮嘱过他要伪装成一只猫,普通猫儿可不会用法术将身上的毛烘干。 顾泉和江鸷又说他是灵猫,灵猫是什么猫?会法术吗?要是不会,那他贸然施展,岂不就露馅啦! 但等这水自然干,他早就冻死了去。 流霜心里有些着急,小小的肉垫在江丛云手里踩来踩去,水就这么顺着少年指缝滴落在地。 在流霜印象中,人类养猫通常很细心,伺候猫洗完澡会立马拿出毛巾将水擦干。但现在端着他的这只两脚兽完全没那个意识,自顾自走着不说,还是往药泉方向走,迎面飘来的清苦味儿差点没把他眼泪给熏出来。 幼年澜虎在江丛云手心里打了个喷嚏,他不得不悄咪咪撑起御寒屏障,然后勐一扭头,往少年怀里拱。 呵,既然我湿着,你也别想一个人干燥暖和! 他蹭得江丛云前襟、衣袖湿了个全,江丛云竟也没训斥,反而把他託了托,加快脚步。 “……” 流霜顿感没趣,而且闻着空气里愈发浓郁的味儿,忍不住打了个抖。 想来看守药泉的童子先前接到了消息,提前将衣衫、毛巾备在了泉边青石上。 江丛云没立即宽衣下水,而是问流霜:“你是要在这儿泡泡,还是先给你擦干?” 流霜迅速扭头:“喵!” 当然是擦干! 幼年澜虎眼眸莹莹润润,前爪扒在江丛云胸口,后腿踮起,还时不时打个颤,一副我很冷你快给我擦擦的模样。 少阁主这次却会错了意,他走到泉边蹲下,将流霜慢慢放入水中。 “喵?” 澜虎错愕张嘴,回过神使劲往泉边扑腾,却被江丛云给按回去。 “既然要泡,那么便泡上半个时辰,否则作用不大。”江丛云道。 “喵???” 这愚蠢的两脚兽,先前沟通得不还好好的吗?怎么关键时候掉链子! 我才不要泡这个汤啊,黑乎乎臭熏熏的! “喵!!!” 快放本虎上岸! 江丛云再一次把妄图上岸的瓜兮兮湿身虎给拨回汤池子,满含不悦的翡翠绿眸子令他嘴角弯了一下。 但这笑意很短暂,站起身后他又恢復之前的清冷模样,让流霜误以为是自己眼花。 到底是不是笑了啊? 笑起来还怪好看的,就像冰雪消融,柳条生出新绿,湖畔边开满花朵。 流霜划动爪子游过去。 “喵!” 再笑一个呗! “半个时辰。”江丛云声音平平。 “喵!”流霜拍过去一朵水花。 “不然不许吃灵果和肉。” “呜……” 流霜撇撇嘴,拿屁股对着江丛云,放弃和这只两足□□流,独自寻思那句“半个时辰”是指什么。 应当是指时间,但“时辰”是什么呀,他们那儿都是用小时分钟来计时的。 少年慢慢解开衣带,布料摩擦的声响又勾得幼年澜虎回头。 唔…… 原来人类身上也没毛,光秃秃的,看起来丑死了。 毛茸茸的澜虎弯起脖子打量自己,越看越觉得自己漂亮可爱,他舔舔爪子,打算不计较秃毛生物的愚蠢了——长得这么丑一定很心酸,得多体谅体谅。 江丛云并不清楚池子里那傢伙的内心活动,他把半湿的袍子丢到石头上,才慢慢下水。 药泉不深,十三岁的少年盘膝坐下能够露出脖子。他的肤色依旧透着股病态,被黑色的药水一衬,白得几近透明。 幼年澜虎顿时有些担忧,他憋了口气潜入水下,自以为悄无声息地来到江丛云身后,肉垫搭上江丛云腰际,将体内灵气输了一些过去。 没想到江丛云却将他爪子拿开,拎着他浮出水面。 “无须渡来灵力,我的身体并无大碍。”江丛云道。 流霜用爪子拨了拨面前的雾。他盯着少年看了好一会儿,看他在药泉作用下脸颊渐渐泛起红润,才喵呜一声游开。 游着游着又回头。 江丛云并没有惊讶,也未露出害怕神情,只让他不要输灵力。如此说来,灵猫是一种会法术的猫? 不过即使灵猫会法术,也不代表他就可以肆无忌惮。魂术依旧是不能明目张胆使用的,还有其他的一些小法术也待考证。 一边想着,流霜一边吐出个泡泡。 要是江丛云能养一只真正的灵猫就好了,他便能照着学学。 可一想到如果再来一只猫,自己的食物就会被分走,流霜登时摇起脑袋。 还是算了还是算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只要他喵喵叫,谁敢说他不是猫,直接挠死! 一人一虎各怀心思,药泉变得如初时那般安静,只能听见咕噜咕噜冒水的声音,和风唿啸而过。 等体内气息运转过一个周天,江丛云拿出杨秀心给的玉简,将意识沉入其中。 * 起初药泉的清苦味儿令流霜格外不适应,但闻久了竟觉得还行。 他仰面浮在水上,看雪糰子从天空飘落,不一会儿就有几团飘到眼皮上。眼睛一眨、再掬起热泉水一浇,便融了去。 还挺好玩儿。 这样机械地抬爪、放下使小澜虎大脑放空,不多时就阖上了眼,发出一串细细的唿噜声。 等他醒来时,全身的毛都已擦干,身下是个黑色垫子,肚皮上还有床小被子。 不远处炭火烧得正旺,桌上的香炉燃着佛手柑的香,沖淡了室内味道。 流霜抬脚将小被子蹬开,翻身跳上椅子,再蹦到桌上。 他的果盘安静地躺在那儿,装着兔肉丁的油纸包被香炉烤得暖和。 流霜扒拉开油纸将剩余那几块兔肉丁都吃掉,然后啃了两个果子解渴。 这期间一直没看见江丛云,流霜便有些着急。 “喵?” 没有回应。 小澜虎飞速蹿回地面,刨开衣柜,又踩了几脚床上叠得整齐的被褥,接着绕到屏风后,最后钻进广口花瓶,都没发现两脚兽的影子。 需要他保护的两脚兽竟然不打招唿就离开了,想想就很气愤。 流霜一爪子拍在门上,力道之大直接将门板震开。 他跑进院中抬头勐嗅,辨出方向撒丫子狂奔。 顾不得过路的风将毛吹得凌乱,幼年澜虎一路火急火燎,生怕晚一步自家两脚兽就嗝屁了。
第9页 幸好江丛云这次出门没有坐咎鸟,他循着味道过去,约莫用了一刻钟,终于在远处看见一双和江丛云极为相似的腿。 再抬头往上看,果然是江丛云。 唿。 幼年澜虎松了一口气。 但四条小短腿追不过少年还不算太长的长腿,流霜只能眼睁睁看着江丛云敲开一扇门,进去后啪的一声将门合上。 可怜的澜虎碰了一鼻子灰。 他蹲坐在门外望着长风长雪,又低头舔舔爪子。 江鸷的声音传出来:“此番外出歷练,你已成功从练气五层突破至筑基初期,是时候去诸子学院了。” 江丛云道:“孩儿正有此意。自蜀山出发,行至诸子学院所在的太华山需花上月余时间,孩儿打算三五日后便出发,方不至于错过年初的入学仪式。” “你的意思是自己去,不乘坐飞行兽?” “是的。” 两个人的声音都冷冰冰的,真真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 流霜将下巴搁在爪子上,开始搜刮脑子里关于“诸子学院”的信息。 由于原先主角被逐出剑阁,所以剧情没有走“进入诸子学院修习”这条线,但作者对诸子学院做过一番说明。 诸子学院是仙盟成立的学校,各大世家、门派的弟子步入筑基期后,想要完成下一阶段的修炼,必须去那儿。 屋内的人静默片刻,江鸷开口道:“也罢,亲自走这一遭,也算得上是一种歷练。这事和你姨母说过了吗?” 江丛云:“还未,孩儿打算与您商量后再告诉姨母。” 江鸷:“我帮你将东西备齐,你去她那儿坐会儿吧。” “是。” 脚步声渐渐近了,流霜赶紧从台阶跳下来,刚见江丛云把门拉开到一半,江鸷又开了口。 “诸子学院之所以设立,为的是防止各大门派私下教习魂术。今日你也见过了,那是世间最为黑暗的术法,如同鬼魅魍魉那等阴邪之流。当心的同时,切勿走上歧途。” 江鸷语气凝重。 江丛云亦严肃点头,“父亲放心,魂术师有一杀一,有二杀二,孩儿绝不剑下留情。” 台阶下的流霜瞬间炸了毛。 这这这…… 魂术有那么严重吗?! 哪里鬼魅,哪里阴邪了啊! 江丛云竟然有一杀一,有二杀二?那岂不是一旦暴露,他必死无疑! 少年向父亲告辞,路过流霜时垂眸扫了他一眼,对于他的到来并不如何惊讶。 小澜虎抱着爪子蹲在原地,左看看、右望望,很想找条路逃了去。 可一想到那所谓的“古老的契约”…… 到底是什么劳什子契约啊! 流霜心烦得左爪拍又右爪,这时走出三丈远的江丛云驻步回头,低声道:“秃毛,还不过来?” 卧槽? 老子一爪子挠死你,让你认清楚到底谁才是秃毛! 幼年澜虎哼哧哼哧磨了阵爪子,接着发动弹跳冲击,只听得撕拉一声,江丛云手臂上的衣料被撕下一大片。 作者有话要说:  12.11修 本文又名《如何伪装成一只猫》。 求收藏!小虎虎卖萌给你们看! ☆、章六 章六 这一声格外响亮,惊得过路弟子脚步一顿,纷纷抬眼张望。 只见雪白的毛团揪着那缕布料往上蹭,却还是没止住从剑阁少阁主手臂一点点下滑的趋势,嘶啦之声断断续续,直到整条布与衣袖分离才停止。眼看毛团就要屁股着地,少阁主伸手一拎,拽着布条另一头把毛团提在半空。 流霜顿时觉得尴尬,他不该草率出手,起码要选择一个吃饱喝足后的月黑风高夜,趁着夜色遮掩大力一击、挠完就跑,远离这只管不好嘴的两脚兽,上别的地方逍遥快活。 但现下…… 哎,他此刻特别怕江丛云生气,没收他的果子断了他的粮。 幼年澜虎又一次顺着布条往上爬,到顶后抱住江丛云手背,再一翻、一跳,跃到少年肩头,肉垫抓着衣领,抬起脑袋蹭他的下巴。 “喵。” 我刚才只是失手,你不能生气嗷。 “喵。” 所以我们回去吧,我还是你的好伙伴。 江丛云半敛眸光,唇抿成一条线。 他瞥了眼自己在风中飘荡得放肆的衣袖,和只剩下一层白色里衣裹身的手臂,然后抬手一拍,把流霜从自己肩头赶下去。 “明天的灵果和肉都没了。”少年声音凉丝丝的。 流霜惨叫一声,奔到江丛云脚下抱住他的鞋。 “再蹭,三天内都不许吃。”江丛云又道。 幼年澜虎只能委屈巴巴地放开江丛云,三步一回头地踱去远处。 背影之萧瑟、神情之凄凉,莹莹绿眸泫然欲泣。 驻足围观的弟子们皆生起恻隐之心,唯独演给看的那个表情纹丝不动。 算了算了,不给吃就不给吃,好在来时路上看见了一个池子,不仅没结冰,还开着莲,水里有好几条鲤鱼游来游去,夜里饿了跑出来把鱼抓来吃掉就是。 流霜心酸地为自己想后路,走得一步三摇十分缓慢,没太留神江丛云跟了上来。 走着走着他肚皮被一只手托起,接着天旋地转,视野里一片黑。 “走这么慢,等回去都能赶上过年了。” 江丛云的声音轻飘飘传入耳中。 流霜不服气地喵呜,爪子又开始刨,但一想到才被剋扣了一天口粮,只得规规矩矩收起爪子坐好。 他在回去的途中一不小心抱着江丛云的手睡着了,醒来时夜已过半。 桌上的灵果盘子并未被收起,幼年澜虎悄咪咪上桌,叼起一个又跃到衣柜顶上,确定离床上人足够远后,才窸窸窣窣开始吃。 果肉虽饱肚子,但嘴巴依旧饿,流霜甚是怀念之前吃到的麻辣兔肉,便跑去扒开门,从门缝里挤出去。 夜里的剑阁一片寂静,连风声都不如白日喧嚣,雪花落得轻柔,流霜走了两步,看见一串还未来得及被雪掩盖去、通往窗户底下的脚印。 他好奇地到脚印边嗅了嗅。 味道有些熟,幼年澜虎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影。 据他这些年听长老念故事总结出的经验,夜半三更来到窗旁的访客多半不怀好意,小澜虎眼珠子一转,顺着脚印来到窗户下,但他太矮,看不到更多东西。 流霜又钻回去屋内,蹦到桌上。 那扇窗后正好是方桌,香炉贴着木窗摆放,幼年澜虎将脑袋凑过去,勐地嗅了一口,紧接着打出个喷嚏。那香炉恰好被他撞翻,咕噜噜在桌上滚了一圈后盖子掉落,里面只剩一半的香和燃尽的香灰倒了出来。 流霜不懂香,但记得白日房间中熏的是什么味儿,细细比对,确实有些不同。他往那堆灰挪了挪,结果又打出个喷嚏。 夜访者是顾泉,那个救他和江丛云出密林,又带他去丹堂领了一大盘灵果的人。
第10页 顾泉相貌清秀,待人接物十分和气,流霜打心底不愿相信他会干半夜来开窗户往香炉里加料的事。 但现在证据确凿,流霜止不住嘆气。 与此同时,睡梦里少年被这一连串声响吵醒,他睁眼起身,不着鞋袜、不披衣衫便下了床。 江丛云逐渐走近,幼年澜虎看他眼角微垂,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便知这人是误会了。 不,也算不得误会,打翻香炉的本就是他这只虎。 流霜张皇一望、心念电转,飞速蹿回自己的小垫子里,胡乱将小被子一裹,埋头装死。 借着窗外雪光,狼藉桌面一览无余,江丛云垂眸扫过,抬指轻捻香灰,偏头对流霜道:“若是不喜这味道,你该告诉我,而不是直接将香炉打翻。你是只懂人言的灵猫,当有方法与人交流。” 少年的声音与白日不同,有些低哑,还带着几分软。 装死的幼年澜虎见江丛云并不责备他,也不剋扣明天的粮,当即喵了一声示好。 “过几日我会离开剑阁,你去了姨母那儿后,不可再做出这等事。”江丛云又道。 咦??? 不带他去吗??? 流霜腾地起身,往江丛云那方向跑。 少年低下头,盯着脚边这只幼年澜虎,补充道:“此外,撕衣裳、跳到人肩头这类事也不可做。” “喵?” 幼年澜虎讪讪地把爪子从江丛云脚踝上拿开,歪着头后退两步。 江丛云沖流霜扬扬下巴,示意他回去窝里睡觉,自己也回到床上,盖好被子再度睡去。 流霜脑袋在被子里拱了拱,听得少年唿吸声变得均匀绵长才出来。 肉垫悄无声息点地,轻轻盈盈跃到江丛云枕旁。 幼年澜虎不打算再睡,且往后的几日都不打算再睡,他得时时刻刻守着,免得两脚兽趁他没醒偷偷离开。 他全然将之前“先挠后跑”的决定抛在脑后,一心一意要跟江丛云下山,去见识见识那个诸子学院。 第二天,江丛云睁眼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幼年澜虎蹲坐在侧,眼睛微闭,脑袋朝前一点一点。 “秃毛?”少年偏转脑袋,轻声开口。 流霜这次可不只是点头了,他整个儿身子往前一栽,啪叽一声倒在被子上。 江丛云看得好笑。 幼年澜虎骤然清醒,他在被子上滚了一圈,踩上少年胸膛。而少年正好起身,他就这么顺着被面滑下去。 嘶—— 幸好他眼疾手快抓住了被角。 如此持续了三天,夜夜顾泉都会来到江丛云窗下,往香炉里加料,夜夜都被捱不过去又睡着的幼年澜虎打翻。 这日少年睡醒后便踩着鞋走去打开衣柜,一次性将好几件衣裳取出。 流霜看出这是在整理行囊,他往屋内扫了一圈,发现自己需要带上的只有那床小被子和果盘里剩下的那俩枣儿。 幼年澜虎立马跳过去,先将枣儿丢到被子里,再爪子和脑袋并用,极为迅速地将被子捲成一个条,顶在背上。 江丛云不由得停下动作看他:“你是在告诉我你也要去?” “喵!”小短腿踮了踮,流霜仰头道。 当然要去啊,我可是肩负着保护你这一重任的虎。 “此去路途遥远,且诸子学院并非随意进出的地方。”江丛云道。 “喵!”我连世界都穿越了,还在乎这短短一个月的路程?而且那地方不是学校吗,身为魔法生物我也需要学习的呀! 流霜又叫了声。 “不行。”江丛云把东西打包好,并换上一件玄色长袍,佩戴好剑。 “喵!”为什么不行! 流霜爪子拍拍地板,背上那堆东西因了震动滑落,他又着急地用前腿蹭回去。 “一会儿有人来接你,听话。”话音一落,江丛云便推门而出,再砰的一声将门合上。 流霜当即追过去,又拍又挠又顶,可就是打不开门。 这丫从外面上锁了! 流霜气得刨门,但指甲掀起来了都没能将门刨穿,窗户也被锁上,看来江丛云是铁了心不让他去。 他气鼓鼓地趴回自己那小垫子里,心疼地舔着指甲。 也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里传来声音:“小猫,少主和几个师兄用过午膳就会下山了,我来给你送早点,吃完后我们一起去杨长老那儿。” 接着门从外面打开,一个着剑阁弟子服饰的女子弯腰将暂时搁在地上的瓷盘端起,正欲跨入屋内,却听得一串“铛铛铛”的钟声响起,她脸色骤变,手指间轻轻托着的白盘哐当一声掉落。 “出什么事了!”边问女子边拔出腰间佩剑,皱着眉冲出院子。 * 该来的还是得来。 流霜抬眼看着门外天空,下了一夜的雪停了,阳光为云层镶上金边。如此好的天气,却是天玄门与魔修攻上剑阁的日子。 他喵呜一句“再匆忙也不能浪费食物呀”,窜过去将烤鱼叼起,边咬着鱼肉边嗅空气里残余的江丛云的气息,四条小短腿迈得飞快。 江丛云你可不能死了! 死了谁来拯救被魔修毁灭的世界呀! 他囫囵将鱼肉吞下,在心里默念着。 一定要等我来,聪明绝顶的澜虎会帮你渡过难关的! 江丛云的住所在后峰,去主峰要花上半个时辰,所以来往多是搭乘咎鸟。 幼年澜虎不懂唤来咎鸟的方式,四条腿都快跑断了,才摸着战场边缘。 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喵!” 流霜被血腥气呛得几乎窒息,嗅觉线索也中断,他四处张望,未发现哪个站着的人是江丛云。 应该没死吧? 流霜内心打着颤。 那两脚兽从天上摔下来都还有力气来撞他,肯定死不了! 雪白的澜虎穿越尸海,浑身被染得通红,他声线发抖,回应的只有兵戈相交之声。 一瞬间流霜有些晃神,但又有一些东西涌入脑海,在麻木的死水深潭中掀起涟漪。 剑阁被灭的原因是什么? 剑阁被灭的原因——是悬天剑上镶着的那颗灵石。 那颗灵石乃剑阁初代阁主亲手击败的半修心脏炼制而成,堪比圣品灵器。若为魔修所得,即使是个才跨入修炼门槛的,也能凭此越级斩杀元婴大能。 这也是为何悬天剑一直被封存在剑冢的原因,诸代阁主佩剑虽都会在死后入剑冢,但若是有合适的继承人,当代阁主有权力将之赠与,而悬天剑,千百年来未曾动过一次。 想明白这点,流霜拔腿沖向剑冢。 剑冢虽然只有一把钥匙,但魔修完全可以靠蛮力炸开! 仿佛是为了应证流霜所想,地面由远及近地颤动,闷响一声接着一声,一些尸体甚至被震得翻了身。 流霜咬着牙加快速度。 他只顾眼前,没注意到周边情况。不远处有人发现了他,立时朝他张开弓。就在箭离开弦的那刻,一道黑色身影闪出,他长剑一挑,再一倾身抱起流霜滚到旁侧。
第11页 被砍断的羽箭啪地掉落,流霜听见了重重的喘气声,不知是血还是汗的液体砸在他头顶,将风干了的毛又润湿。 “喵?” 幼年澜虎扭过头来,抬起爪子碰了碰江丛云的脸。 “来这里干嘛。”江丛云拧起眉,他背靠在墙上,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枚丹药送入口中。 “喵!”来保护你呀! “喵嗷!”你休息休息,我去给你望风哦! 流霜拍拍他肩膀,从他臂弯里蹦出,作势就要去巡视,却见得杨秀心浑身是血地冲过来。 “云儿,这是蕴含你爹剑气的符纸,共有四道,可与你同行之人一人一道,以免遭魔修追杀时无力还手。”杨秀心将剑换到左手,右手从袖中掏出几张符纸塞到江丛云怀里,“我送你去后山小道,你从那下山,廖铭他们在清踪林等你,与他们汇合后,即刻前往诸子学院,将此物交给院长。” 她话音未落,便听得剑冢那处又传来一声巨响,身后的墙与窗户齐齐震颤,瓦砾唰唰掉落。 杨秀心顾不得那么多了,把一枚血红灵石放入江丛云手心,后者却起身推回去,“不,姨母你带着这东西下山比我合适,你乃金丹修者,少有人能奈何得了你,剑符你也拿去……” 两人你推我往着实浪费时间,流霜气得嗷嗷叫,他一边拍着地一边监视周围,终于忍不下去了,嗖的一声冲过去,将灵石往嘴里一包,再一抓那符纸。 幼年澜虎被兜在杨秀心臂弯里,少年垂眸与他对视。流霜心一横,干脆使出魂术,操控江丛云转身。 杨秀心疑惑地看了眼流霜,幼年澜虎紧紧盯着江丛云,一瞬不瞬,她眉头微微皱起,但很快松开,拉着少年手臂快步往后山赶。 七弯八拐地走了约莫一刻钟,一条异常陡峭的泥路出现在眼前,杨秀心松开紧握江丛云手臂的手,拍拍流霜背嵴。 “以后就请你照顾他了。” 幼年澜虎的背一怂,杨秀心旋即温柔地抚摸他,又道:“藏好你的天赋,千万要小——” 杨秀心话说到一半便将流霜丢到江丛云怀里,抽。剑而出,挽了个凌厉至极的剑花打向斜后方,将藏在密密竹林中的几个人影打出。 流霜一看在人数上杨秀心占不得优势,急忙把嘴里的灵石和抱着的几道符纸塞在江丛云手里,撤去魂术控制的同时探头一撞,让少年不由自主滚落下斜坡。 尔后转身一跃,流霜先操纵那走在最后的魔修,再挥动武器攻向前面的那个。 对方虽有四人,但这个猝不及防的举动让他们瞬间失去先机,杨秀心错步来到其中一人身前,虚晃一招绕到背后,再翻手往后一捅,正正刺入后心。 接着她与流霜合力解决掉第三人与第四人。 “护心之用。”杨秀心弯下腰,从手腕上解下一条红绳,再念了个诀使得它变长,套在流霜脖子上,然后拍拍他的屁股,“你快走吧,去追上江丛云,我想他需要你。” “喵呜!”谢谢! 流霜踮踮脚往杨秀心掌心里一蹭,转身跑开。 电光火石之间,一根细弩自竹林中破风而来,杨秀心正巧站直了身,弩。箭当胸穿过。 “喵——” 流霜不经意地回头,叫得声嘶力竭。 作者有话要说:  12.11修 ☆、章七 章七 纵使再不甘,江丛云还是和等候在清踪林的三人碰了头,把杨秀心给他的剑符分给大家。 这三人分别是执剑长老之子廖铭、孤儿段宏,以及顾泉。 没时间洗去身上血迹,他们即刻上路。 进入筑基期后,体力、脚程便非寻常武者可比,普通人需耗上三五时辰的路,四人走了不过一个时辰。 午时刚过,蜀山脚下的双溪镇近在眼前,此一番进攻,魔修来得悄然无息,是以山外城镇未被波及。四人稍微合计,决定问附近农户借几身衣裳换下,再在双溪镇喝壶茶稍作歇息。 相比之下,流霜就不太轻松,为了赶上这四人,他几乎快跑断腿,且出门前只吃了条小鱼仔,现下又渴又饿,难过得要命。 这四人进了茶肆,幼年澜虎偷偷摸摸熘去后院挖了两团干净的雪吃。 前几日的“嫌疑人”就坐在江丛云身旁,流霜不敢离开太久,稍微解了渴后就熘进大堂,藏在一个不易发现的位置。 方才他对江丛云使过魂术,保不齐这人察觉到了,流霜觉得应该找个合适的时候再现身。 小二端茶上桌,四人中最年长的段宏为大家倒茶,流霜看见第一杯经了顾泉的手才递到江丛云手上。 虽然时间很短,但保不齐被动过手脚。 江丛云对此毫无察觉,道过一声谢后送到唇边,流霜再顾不得什么时机不时机,急吼吼从角落蹿出。 毛团炮。弹在发射的过程中,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江丛云对这几夜顾泉的来访毫不知情,如若他一爪子直接下去,将茶杯打翻,岂不又会被误会是无端撒泼? 流霜越想越觉得可能,对上江丛云投来的视线,他顿时收爪,往路过的跑堂伙计肩上一踩,借着力稳稳噹噹落到少年腿上,再将身子站直,两只前爪抱住少年端茶杯的手往下压。 他一副我很渴不要和我抢的模样,踮着脚伸舌一卷,将茶水舔去大半。 幼年澜虎动作又快又急,等茶水都到了口中,才发觉烫得惊人。他赶紧一口咽下,泪眼汪汪地晾出舌头降温。 江丛云果不其然不再喝那杯茶,段宏欲让伙计加个杯子,却被他拒绝。 “被烫到了?”江丛云垂下眼皮,并不嫌弃流霜浑身脏脏的,摸着后颈问。 流霜使劲点头,现下舌头似被火燎过,又热又痛。 他扒住江丛云胸前衣襟,脑袋抬起,想让江丛云帮忙看看是否被烫伤。 江丛云抬着他的下巴仔细打量,未发现什么问题:“无碍。” 流霜喵呜一声表示感谢。 思及这些日子江丛云的一些话和举动,流霜认为他不大喜欢自己赖在他身上,得到回覆后便退下去,乖乖巧巧蹲坐在一旁。 但这个位置不好,除非站起来用前爪扒住桌子,否则看不到其他人的举动。 流霜脑袋歪了歪,从凳子跃到地面,绕过江丛云,来到顾泉脚边。 玄衣少年伸手去摸茶杯,发现温度下降得比他想像中慢。 他端起茶杯,轻微晃荡。 清亮茶汤中映出的画面破碎,偷跑进来的零星茶叶上下翻滚,他缓慢地抬眸,将那只越挪越远的幼年澜虎捞回自己腿上,然后用茶水沾湿手指,在桌上画起东西。 “此行去中州,最短的路线便是经由南华县至歇夜城,入韶州,再往北行。”江丛云道。 “是,以我们的脚程,从双溪镇出发,抵达南华县需要三天,不妨购置几匹快马,这样也能余出休整时日。” 几人开始商讨起赶路事宜来,为了避免周围有魔修耳目,他们将声音压得极低,模煳去重要的地名,并且也不再以“少主”“师兄”“师弟”相称,装作是普通旅人一般。
第12页 廖铭敏锐地发现,除却引出这个话头,江丛云再未发过言。 等顾泉与段宏计算出到达诸子学院的大致日期,他微微拧眉:“江兄是作何打算?” “我与你们同行到南华县,接下来你们去歇夜城,我则改道下江陵。”江丛云道,“等我处理完事情,再前去中州。” 顾泉不贊同道:“江兄所为何事?可需帮忙?虽然我们几个武艺并不高强,但多个人便多道照应,还是一同走的好。” 再观余下两人,皆是此番神情。 江丛云不语。 顾泉神情一动:“江陵城距天……嗯,不远,就算是为了家里,也得等自身强大后,才可帮上忙啊。” “无需再问,此事我独自去办,你们安心前往中州便可。”江丛云边说边试了试杯中水温,觉得差不多了,便递到流霜面前,餵给他喝,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 其余三人相视一眼,只能遂了他的意,纷纷喝完杯中茶,背好剑准备出发。 江丛云今日穿的不是广袖长袍,没地方塞流霜,后者十分自觉地下地。 但流霜向来是个能坐便不站着、能躺绝不起身的懒蛋,出行队伍有四人,其中一个还任劳任怨驮过他,他当即蹿上这人肩头,还边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为了把嫌疑人放在眼皮底下。 顾泉却不似前几日那般对他亲近,这人趁着流霜没坐稳抖了下肩膀,直接将澜虎抖掉。 这…… 做完亏心事害怕成这样? 澜虎啪嗒一声跳上桌面,翘起尾巴打量顾泉。 “既然有腿,就自己走。” 江丛云的清冷声音入耳,流霜就是有八百个不愿也怂了,他默默回地上,迈开小短腿追人。 他走在四人后方,时刻盯着顾泉。 从双溪镇到南华县要经过好几个村庄,四人没问农户借宿,在野外燃堆柴便对付过去。 四个人轮流守夜,流霜只有在轮到江丛云的时候睡一会儿,其余时间都瞪着双眼睛警惕周围。 这样只坚持了一天,幼年澜虎就支撑不住,走着走着掉了队,一头栽倒到田坎下,睡晕过去。 恰巧旁边有几个乡野小子打架,吵闹声和流霜摔倒的声音重合,竟无一人发现。 * 冷飕飕的,身下也硬邦邦的,还有东西硌着肉,不管怎么翻身都不舒坦。 小澜虎眉头皱成川字,胡乱地挥了一爪,也不知是碰到了什么,传来哗啦一声。 这时有东西爬到了脸上,搔得他鼻子发痒。 幼年澜虎蜷缩他的身体,又往后边挪了挪,那东西竟追着过来,时不时搔在鼻头、耳朵上,他终于忍不住,打出一个巨响的喷嚏。 “啊啾——” 流霜勐地睁眼,前爪精准一挥,将一直骚扰他的那根草打歪。 顺着那草看去,流霜见到一只脏兮兮的手,再往上,是张泥猴儿似的脸。 “小猫咪醒啦?饿吗?想吃肉吗?我才捉了一条蛇哟,今晚吃蛇肉汤羹好不好?”泥猴儿露出笑容,另一只手一伸,手心里揪着的赫然是条死掉的蛇。 流霜刷地翻身,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睡在了一颗大白菜上,大白菜现在碎得稀烂,大半边埋入土里。 但现在不是可惜大白菜的时候,眼前这人还不知是敌是友,幼年澜虎爪子在地上刨了刨,喉间发出一串低吼。 “小猫咪也会吼人啊?”泥猴儿脑袋偏了偏,他丢掉那根草,把蛇尾盘在手腕上,又伸手一抓,快准狠地将往后退的澜虎揪住。 “走啦,吃烤蛇肉,喝蛇肉汤!”泥猴儿在田坎上一蹦一跳。 这人拎猫的手法不怎么样,弄得流霜后颈生疼,他四条腿不住挣扎,但没能挣脱。 幼年澜虎嗷了一声,身子一转四条腿扒住泥猴手臂,张嘴便是一咬。 “哇,还是只兇狠的小猫咪!”泥猴吃痛放手,眼里闪过凶光,嘴张开,露出森白的牙,“那今晚就吃烤猫肉和蛇肉汤羹好了!” 烤你爷爷的大锤子! 流霜转过方向就跑,谁知这泥猴竟然连手里的蛇都不要了,拔腿便追。 泥猴跑得飞快,真真跟个猴儿似的,绕着道拦在流霜身前。 他嘻嘻一笑,快手将流霜抓住。 “嘻嘻,叫你花猫好不好啊?”泥猴笑问。 这形容极为贴切,流霜在田里从下午躺到入夜,半边身子都沾了土,现下被泥猴抓了两次,更是连脸都花了。 “喵!” 不好,愚蠢的两脚兽是不是都爱胡乱给人起名字! 流霜尖声叫着,同时还伸长爪子去挠泥猴。 泥猴勾着唇把流霜举到他够不着的地方,“愚蠢我懂,两脚兽是什么?是指两条腿的野兽?我是个人,有名字,叫九瓷。” 九瓷? 这名字有点儿耳熟…… 等等! 那个生来便懂兽语的九瓷? 流霜明显呆了一下。 按照原书剧情,九瓷在很后面才出场,且作者用了大段句子来描述他天赋惊人、成就卓越。 没想到在成为顶级驭兽师之前,九瓷竟然是个疯猴儿? 流霜难以接受这个冲击,这时九瓷沖他扬起下巴:“既然你不叫花猫,你叫什么名字?” “喵……” 流霜…… 他回答得有些迟钝。 “哦,流霜啊,那今晚就烤流霜吃。”说着九瓷将流霜换了个方向,不再面朝自己,然后回去捡起坎上那条蛇。 流霜回过神,开始尝试和九瓷交流。 “喵喵喵……”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你放我去找江丛云,我给你抓七八条蛇怎么样? “江丛云?” “喵呜。”就是蜀山剑阁的少阁主。 “你是他的猫?” “喵。”是的。 九瓷却一翻白眼:“我最讨厌剑修了,你踹了他,跟着我,保证天天有肉吃。” 流霜:“……” 幼年澜虎登时垂下脑袋,是他大意了,忘记九瓷不喜欢剑修。 但气馁只持续了片刻,流霜继续喵呜喵呜和九瓷讲话,后者因为他提到了自己讨厌的东西,板着脸装作听不见。 天边月破云出,田间风声幽幽然,诡异得可怕。 九瓷带流霜回到自己的山洞,找了根绳子把小澜虎绑上,架起锅烧水,然后处理先前捉到的蛇。 流霜小心谨慎地后退,同时思忖要不要直接用魂术脱逃。 作者有话要说:  12.11修 ☆、章八 章八 但对于幼年期的澜虎而言,面临此种困境,用魂术脱逃很困难。因为幼年澜虎只有紧盯着时,才能操纵对方的身体,一旦让对方离开视野,魂术就会中断。 同时这也是十分冒险的做法。流霜已经认识到魂术在这个世界被排斥得有多厉害,除非使用魂术操纵九瓷自杀,否则自己的身份肯定会暴露。
第13页 真是焦心。 他活到这么大头回遇见如此麻烦的事。 流霜向来喜欢边踱步边思考,不知不觉间他来到洞壁的干草堆边上,这应当是九瓷睡觉的地方,因为中间有个人形的凹陷。 幼年澜虎抬起头来打量整个洞穴。摆设极为简陋,西边是个用石块堆砌而成的灶,旁边倒着几根柴,破了口的碗就那么放在地上,筷子和勺散落一旁,还有个发黑的竹篮。 视线往东移,壁上挂着把生锈的斧子和缺了个角的刀,然后是件蓑衣,但那蓑衣很长,一看就与九瓷不合身。 洞穴倒是避风,不过冬日的寒冷直接从地面窜上来,就算是拿东西将洞口堵个严实,依旧冷得透骨。 流霜心里生出几分同情。 人类这种两脚兽身上又没毛,这样的条件也不知熬不熬得过冬。 “喵?”你不冷吗? 流霜随口问了句。 九瓷龇牙:“冷啊,不过一会儿喝了蛇汤就不冷了。” 小澜虎眸眼一转:“喵喵喵~” 你跟我去找江丛云,我们一起抱他大腿,就能每天吃饱穿暖~ “剑修有什么好的,不去!”九瓷说着手起刀落,将蛇宰成两截,破旧砧板发出声巨响,那刀尖刺进去,竟然把砧板捅穿。 原着里未对九瓷为何厌恶剑修做过解说,流霜没法直击要害,只能试探着道:“剑修也分好的坏的呀,就跟人一样,有好人也有坏人。” “闭嘴!”九瓷呵斥他。 流霜把脖子上那根绳拨了拨,在极限距离下又走了一步,“可能你以前遇上了坏剑修,但江丛云是个好人,他以后能带领全门派阻止魔修!” “你也知道魔修?”九瓷拔。刀的动作顿住,微微眯眼。 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神态比故作兇恶时要威严数倍,一股无形的压力在洞穴中铺开,幼年澜虎不得不往后缩了缩。 九瓷冷笑:“呵,仙盟不都自诩将魔修除了个干净么,怎么你这只看上去不过几个月大的小猫咪会知道?” 流霜:“……”竟然有这种事?原着作者怎么都不提一嘴呢! 不过既然有这种事,难怪天玄门勾结上万魔谷后会打得剑阁措手不及,原来现在的人都认为魔修不復存在了! “喂,我问你话呢。”九瓷松开刀柄起身,逐步靠近流霜,下巴一扬,道。 “因、因为剑阁就被魔修灭了啊,江丛云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那威压又增了几分,流霜慌乱道,“他与魔修势不两立!” “呵,竟然被魔修灭门了,堂堂剑阁不过如此。”九瓷讽刺一笑,“这也证明了剑阁养出来的人没有实力,既然如此,更不能证明他日后敢与魔修为敌。” 流霜说得信誓旦旦:“他敢的!” “如此,你可愿发誓?”九瓷垂眸看向流霜。 幼年澜虎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发誓,江丛云与那魔道势不两立,不死不休!” 这个他真能发誓,毕竟后来江丛云成为仙盟第一人,率诸门派与魔道势力为敌,将魔修剿灭了个七七八八,还与天下一个清净太平。 九瓷在原地立了一会儿。 灶上那锅水渐渐沸腾,热气上沖,将后边的洞壁打湿。流霜喵呜一声,提醒他水开了。 九瓷走回去,三下两下把蛇身砍成数截,一股脑儿丢入水里,然后抄起旁边的篮子一扣,倒进菜叶和香料。 霎时间,一股难以描述的味道在洞穴里蔓延开。 流霜把脑袋埋进爪子里,不让九瓷瞧见自己眉头皱成了个川字。 约莫过了小半刻钟,只听哐当一声,一个碗摆到流霜面前。 “吃,吃完好上路!”九瓷恢復成初见那模样,一身威压收起,说话时笑嘻嘻的。 流霜苦着一张脸往碗里望了望,里面东西黏煳煳的,味道比剑阁的药泉还难闻。 “快吃快吃。”九瓷边说边把流霜脑袋往下按,“你不是要找江丛云吗?吃完我们就上路!” 幼年澜虎惨痛地瞅着这碗煳煳,最后眼睛一闭,屏住唿吸,下了口。 都怪江丛云,养虎养得一点都不尽心,连可爱的小虎虎摔到田坎下面都不知道! 这东西都是为了江丛云吃的,待会儿见了他,一定要他给自己弄顿好的! 要一只麻辣兔,一只叫花鸡,还要烤鱼! 哼!江丛云江丛云江丛云都怪江丛云! 流霜每吃一口就在心里念叨一遍少年的名字,仿佛这煮得绵软难咬的东西不是蛇肉,而是那少年。 很快这碗黏煳煳蛇肉汤就下去一大半,流霜却没来由地心中一悸,四肢也软了一下,往前一个踉跄将碗掀翻。 蹲在锅边就着锅吃的九瓷哐当一声砸下铁勺,“你不吃——” “喵嗷——” 是江丛云出事了! 无需任何人提点,这仿佛是身体的本能,他清楚自己有这种感觉是因为江丛云遇到了麻烦。 这应当是契约的力量。 幼年澜虎回头挥爪将绳索挠断,转身时一丝红芒自眼角流出,于半空中绕成一个圈。 他毫不犹豫钻进圈内。 流霜就这么在九瓷眼前消失,后者侧目看了看身旁的锅,牙齿在下唇上一咬,趁着红圈尚在,噌的一声起身跨入。 * “传送门?流霜,你竟然会这般高级的法术!” 一人一虎从空中下坠,泥猴儿似的九瓷挥舞着铁勺,十分兴奋地揪住流霜尾巴,把他抱到自己怀里。 流霜一门心思系在江丛云身上,根本不理会九瓷,似乎连被抱住了也没察觉到。 “先关心关心我们即将摔成肉饼的事,再去找你的江丛云吧!”九瓷高喊。 “喵——”才不是我的江丛云! 流霜否认着。 “喵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口子会开在半空! “那我们该怎么办?!” “鸟!鸟!那边有只大鸟!” 流霜挥着爪子,不远处有一只剑阁的咎鸟,虽然不知为何它会来这儿,但如果把咎鸟叫过来,他们就得救了。 九瓷瞬间就懂了幼年澜虎匆忙脱口而出的没头没尾话语,他打了声唿哨,咕哝几句,便见咎鸟调头朝他们飞来。 流霜又让九瓷问咎鸟是否知晓江丛云的位置。经过一番沟通,咎鸟带着流霜与九瓷来到一座破庙旁。 幼年澜虎爬下鸟背,慌慌忙忙道完谢,足下生风般朝破庙里跑,四条腿几乎没着地。 庙里没有任何烛火燃着,但澜虎目力极好,他在角落里发现了一缕黑色布料,还看见通往后院的门槛上淌了两滴血。 是江丛云的! 夜风里飘来只言片语,听准方向正打算狂奔的流霜突然被一只手给揪住,他扭着身子回头,见得九瓷将铁勺竖在嘴唇前,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九瓷又比划起其他的来:咱们悄悄的,我走东,你朝西,咱们包抄。
第14页 流霜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12.11修 ☆、章九 章九 方才入耳的是顾泉与段宏的声音。 一人说:“在剑阁时,连着三日对他使用菽合香,却并未生效,此时露天席地的,更加不会起作用了吧?” 一人回答:“总归有些效果,配合着符纸,定能夺了他的身体。” 夺身这两个字眼让幼年澜虎将两人与魂术联繫起来,待九瓷一放手,便跨过门槛,在廊上栏杆借力,三下两下上到房顶。 瓦是黑瓦,身后夜色沉沉,幸好之前他在泥地里滚过一圈,脸又被九瓷弄花,才不至于突兀。 江丛云不在视线范围内,顾泉和段宏躲在假山后清点东西。他们燃起一道符,借那火将一截香点着,等到烟雾浓了,先拍出一道符将不远处那柴房的门震落,再把香掷过去。 这个举动暴露他们要对付的人在柴房里。 那个位置很不利,柴房后紧挨着院墙,即使有后窗也翻不出,进去便是一条死路。 幼年澜虎搞不清为何江丛云要选这么个地方藏身,一边在心里骂着愚蠢一边撒开丫子,从破庙跳到走廊顶上,追着那截香跑。 就在走廊到头时,柴房内骤然亮起青紫之光,一道劲风吹出,再听得轰隆一声巨响,不仅那截香被噼得焦黑,地面也裂出一道狰狞沟壑。 剑气排山倒海直逼顾、段二人,这是临行前江鸷给江丛云的那道剑符,元婴大能的剑气非筑基小修能避开。 但剑符不止江丛云一人有! 段宏眼睛一眯,抬手将自己的那道甩出。 两道剑气相撞,脚下的地都为之一颤。 段宏与顾泉早已不在原地,之前背靠的假山碎成飞石,有的砸上廊柱,生生使柱子拦腰折断,江丛云所在的柴房亦是轰然倒塌——却未见那个玄衣少年出来。 “呵,强弩之末。”段宏冷笑着拂去衣上灰尘,提步走向柴房。 “希望他没死。现下剑阁已毁,他本就失去了一重作用,要再死了,可不太划算。”顾泉道。 段宏蔑他一眼:“你不知道吗?‘灵体质’死后与活时无异,否则我怎么还会想着要夺他的身体?” 流霜顺着垮塌的屋顶蹦到地面,他极其用力地啸了声,后腿微微屈起,拦在柴房之前,翡翠绿的眼眸恶狠狠盯着二人。 “啧,还以为你早被吓跑了。”顾泉轻蔑道。 幼年澜虎喉间发出一声低吼,眸子紧紧凝视顾泉。 院子那头,听懂流霜话语的九瓷悄悄潜进来,走到合适位置后将手里的铁勺一抡,砸向段宏。 段宏被吸引去注意,紧盯顾泉的流霜眸间划过一道亮光,成功操控顾泉身体后他掏出这人的剑符,接着往段宏身上一扑,将剑符按在两人后背、前胸相贴的地方。 砰—— 第三道剑符炸开。 流霜被震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又立马翻身站好,用前爪不住刨开断木碎石,要把江丛云挖出来。 九瓷来到他身后,却并未上去帮忙:“你刚才控制了那个人。” 未来的驭兽大师语气肯定严肃。 “喵~”你能帮帮忙吗? 幼年澜虎小心谨慎地扭头看九瓷。 “不要转移话题,你刚才怎么做到的?”九瓷不为所动。 流霜停下动作,抬头看九瓷。他嘴张开又闭上,几度之后,问:“我告诉了你,你会说出去吗?” “不会。” “那你会害怕我吗?” “不会。”九瓷嗤的一笑,“你一只不过筷子长的猫,我会怕你?” 幼年澜虎回身继续去刨江丛云,等他用脑袋顶开一块砖,看见江丛云的脸时,才答道:“你们把这种能力叫做魂术。我生来就会这个,没得选,所以你不能怪我。” 九瓷“啧”了声,“早说不就好?早点说我能制定更高级的战术!” “那你现在能帮忙了吗!搬开砖和木头,把江丛云拖出来!”流霜不自在地蹬腿,头也不回地大叫。 一人一虎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江丛云从废墟里给运出来。 少年不愧是主角,幸运值爆表,屋子塌了大半,唯独他那个角落未遭波及。 他们把江丛云放到破庙空地上,九瓷拾来柴生火,火光把黑乎乎的澜虎映红。 “要不要请个医生呀?”澜虎问。 “医生?” “就是你们所说的大夫。” 九瓷朝天翻了个白眼:“这荒郊野岭的,连只鬼都不愿光顾,上哪儿找大夫。” “……哦。” 流霜默默回到江丛云身边。 少年的行李仍背在身上,澜虎嘴和爪子并用,使劲将包袱给拖出来。 行李是他看着江丛云购置的,所以清楚包袱里面有些什么东西。 两身衣裳,一张地图,数道符纸,还有一些瓶瓶罐罐。 幼年澜虎将包袱打开,一会儿碰下黑色的瓶子,一会儿把白色的矮罐拉到自己面前。 “这里面装的都是药丸。”九瓷打开其中一个,闻过又放下。 “我知道,有什么清风玉露丸,还清丸,碧水丹……”流霜垂下眼眸,但他不知道哪个瓶子放的是哪个。 一人一虎大眼瞪着小眼,火堆在一旁独自响得噼里啪啦。 九瓷移开目光,他扫了一眼江丛云,露出个诡异笑容:“都餵他吃下,他已筑基,肯定死不了。” “喵!”流霜十分不贊同,他后退两步坐到江丛云脸上,断绝九瓷餵药的可能。 “那就一种一种来!”说着九瓷拿起方才那瓶子,往手心里倒出两颗丹药,接着把手伸向流霜,想要把幼年澜虎拎走。 黑黢黢的毛团嗖地翻身,肚皮盖住江丛云的脸,两条前爪抱着他的头。 “放手放手,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喵!” 拉锯战中幼年澜虎终是被拉得一点点滑离江丛云,但在他额头擦过江丛云鼻尖时,少年忽然咳了两声。 九瓷立马松手。 流霜嗷嗷叫着爬起站好,就见少年鸦羽般的眼睫颤抖着,眼角润出一滴水光,下一瞬少年胸膛起伏,发出剧烈的咳嗽。 幼年澜虎不得不下地,绕肩旁用脑袋蹭蹭江丛云的脸。 “秃毛?”江丛云声音哑得厉害,像是钝刀拖在地上,难听又难辨。 但流霜还是懂了。 这名字他一听就来气,没忍住抬爪就是一巴掌拍到江丛云脸上。 “咳——” 少年又开始咳嗽。 “喵!” 活该! 让你乱叫! 快起来,大爷我要去给你打水,喝完水去给我买鸡吃! 流霜蹬了江丛云一腿,咬住水囊往破庙外走。 庙口的树下有口井,他学着前两天段宏打水的模样,一脚将水桶踹下去,又爬上轱辘,一圈又一圈,十分艰难地把桶给绞上来。
第15页 破庙内,江丛云坐起身子,他表情依旧冷淡,黑白分明的眼眸将九瓷打量了一番,正要开口,就见对方绕去火堆后。 “要谢就谢流霜。他在外面打水,一会儿就进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12.11修 ☆、章十 章十 火焰映得少年双目明亮,也为他面上添了几分虚假暖意。他着一身玄色衣衫,伤痕血迹被掩盖了全,唯独捂在腹部的手颤抖着,鲜血润湿指缝,顺势流到手背上来,滑入袖口中。 江丛云瞥过一眼便挪开视线,问:“流霜?” “你的猫,你不知道名字?”九瓷坐到火堆旁,用一根长树枝拨了拨柴火,使火烧得更旺,说话的同时白眼快翻到天上。 江丛云垂眸復又抬起,他扶着墙起身,脚步艰缓地走到庙口,一只脏兮兮的白色澜虎抱着绞水轱辘上下打转的画面映入眼帘。 其实流霜就快完成这份打水事业了,水桶已经和井口齐平,只需再将绳子绞一圈,然后伸出前爪将水桶提到地面上去便可。 但他身体太短,没法后腿踩着轱辘摇杆的同时前爪摸到水桶。 焦急之中流霜脑子里灵光一闪,干脆两条后腿抓稳轱辘杆,倒吊着去捡丢在地上的水囊。 他打算将水囊丢进水桶,接着把装好水的水囊拖出来。 幼年澜虎有条不紊地进行计划步骤,半沉半浮在水桶里的水囊渐渐鼓起,他心知时候到了,正要扑进水桶里捞,却见一只手伸到自己面前。 撇去上面的灰,这手算得上匀称漂亮,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你叫流霜?”江丛云边问,边把水桶提出水井,然后提熘幼年澜虎下地。 “喵?”澜虎偏着脑袋看他,冷不防一眼瞅见少年捂着腹部的手,当即尖叫:“喵——” 吓死虎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流了这么多血! 都流血了还出来做什么,给我回去躺着! 澜虎皱着眉大喊,左前腿还不断拍打地面,痛心疾首又语重心长。 偏偏被说教的人无法全然领会,只看出他在愤怒。 冷冽夜风掀起衣角,江丛云掩住口鼻咳了一声,声音越发沙哑:“那以后叫你流霜,不喊你秃毛便是。” “喵!” 现在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吗?声音钝得跟锯桌腿似的就别说话了! 幼年澜虎哼哧哼哧地从桶里拖出水囊,仔细地把上方未装水的部分折起,再衔来塞子塞住口子,然后将整个给驮在背上,迈开腿往庙里走。 江丛云仍立在井边,流霜又回头沖他喵呜大叫。 少年依旧步履缓慢,流霜嫌弃背上的水太凉,到了火堆旁才将之卸下,以便用火烤热。做完这一串动作,又走到九瓷面前,喵喵喵地跟他交流。 “江丛云流血啦,能请你帮他包扎伤口吗?”流霜问。 “他是缺了胳膊还是少了腿儿?”两个破旧的蒲团被叠到一起,九瓷枕在上面,嘴里叼着根草一上一下地,“不帮。” 流霜用收起指甲的爪子轻碰九瓷手臂,“那你帮他检查检查背上!” “他方才靠墙坐着,定是没问题。”九瓷把那爪子拨开,“而且他连你名字都不知道,干嘛这么关照他?” “流霜不是他取的呀,他又不懂我的话。”流霜往后退了退,坐到那团不知陈了多少年的帷幔堆上。 “我能懂你的话,以后跟我混?”九瓷笑着半撑起身子,握住幼年澜虎的爪子摇了摇。 流霜想说我们可以一起跟着江丛云混,但恰巧江丛云跨过门槛走进来,他便推开九瓷的手去火堆旁试了试水囊的温度。 温温的,还得再烤一会儿。 江丛云撩起眼皮,若有所思地扫过一眼九瓷,然后看向那只脏兮兮的澜虎。 澜虎从火堆走到之前拆开的包袱前,衔起瓷瓶摆在江丛云方才坐的地方,往返好几次才将瓷瓶全部放好。 “喵!” 流霜又拍动爪子,江丛云觉得这意思是让他过去吃药。 江丛云加快步伐,坐好后拿起棕色瓷瓶倒出一颗丹丸吞下,又吃了两粒白色矮罐里的红丸子。 流霜不错目地盯着他,暗暗记下瓶子的颜色和大小。 “这是凝血丹。”江丛云把棕瓶放到流霜面前,破天荒地同他解释,“具有止血之效。” 然后是那白色矮罐。 “此乃还清丸,可清心静气,有助调息。” “此为……” 幼年澜虎忙不迭点头,一一记下后又叼来一件衣裳,搞来一大坨香灰。 “喵!” 没有绷带和外用药,就用这俩将就将就! 见江丛云不动,他又抬起前爪搭着这人膝盖,下巴搁上去,翡翠绿的眼睛瞪大:“喵!” 江丛云挑眉:“?” 流霜龇了龇牙,直接上手,一把撕开少年染血的衣衫,再捧起一团灰细细撒在伤口上。 “香灰?”江丛云倒也没阻止他,只是不解地问了句。 说起来流霜也忘了自己是从哪儿学到的这个窍门,或许是长老说的,或许是听故事听来的…… 反正他们修真人士身强体壮,就算用错了也死不了。 幼年澜虎给那条狰狞地口子上完“药”,然后嘶熘一声扯下老长一截衣料给江丛云送去,让少年把伤口包好。 这时水热得差不多了,他又把水囊拖过来。 在以前流霜从来是被照顾的那只虎,这样劳心劳力伺候完江丛云,内心竟生出一种儿子真难养的老父亲感受。 他伸了个懒腰,尔后趴在江丛云手边,望着那堆柴火发呆。 “谢谢。”江丛云半敛眸光,抬手揉上流霜脑袋。 流霜忽然想到点别的,窸窸窣窣翻身,坐下仰望江丛云:“喵。” 顾泉和段宏都死啦,还剩了一个,那个廖铭在哪? “嗯?” “……” 流霜不得不回头望向九瓷。 后者咧嘴一笑,然后翻了个面背对他。 澜虎勐地意识到九瓷对于他的重要性,他扭头看看江丛云,抬起脑袋在他手心里蹭了一下,然后绕过火堆走去九瓷身旁。 江丛云思索起方才的事。 顾泉与段宏都是魂术师,或者说他们都被魂术师侵占了身体。 他曾以为魂术师注重自身魂魄的锤鍊,不在乎躯体,因此于体术上并不在行,对付剑修的近身战相当吃力,之前一战证明他完全想错了。 魂术师虽然肢体力量相当弱,但擅长符纸,会诸多法术、幻术,极难应对,除非将自身实力提高一个大境界,才能堪堪同筑基期的他们打个平手。 难怪仙盟会如此忌惮魂术师…… 从顾泉与段宏的行为来看,他们隶属于同一个组织,但与魔修并不同谋,而且害怕魔修,否则在剑阁上就会对他出手,而不是拉着他快快逃命。
第16页 再结合他们的妄图夺去他身体的意图,不知原因是否为他体质特殊,易于魂术修行? 这个问题可能要到诸子学院去查阅古籍后才能知晓答案了。 火堆之后,一人一虎交流半晌,九瓷坐直身体沖对面的江丛云扬起下巴:“你家猫儿开了条件,说如果我愿意跟你们一道,便带我入诸子学院。” 江丛云靠在墙上,垂下眼眸朝流霜招手,待流霜回到他手边才答:“这不难,只要你有筑基修为。” “只要筑基便可?”九瓷轻描淡写地勾起唇,五指摊开朝地上一拍,霎时间一股气劲自他为中心朝外散开,尘土漫天、布幔猎猎,“天衍掌法第四式,筑基中期方可修习。” 江丛云神色不变,伸手将那只往他身后钻的澜虎罩住:“当可。” 流霜却觉得奇怪,他躲去江丛云身后是因为在洞穴里感受过九瓷带来的威压,但较之上次,九瓷明显收敛不少。 这人……在江丛云面前故意装弱? 作者有话要说:  12.11修 这个坑好冷嘤嘤嘤qwq,坑底有人吗! 你们都不说话是因为不喜欢流霜这只可爱的小脑斧吗!!! (拍爪子) ☆、章十一 章十一 修行至筑基期只是进入诸子学院学习的条件之一,求学者还须持有仙盟的信物。仙盟乃各大门派结成的联盟,信物由诸门派下发至弟子手中,也就是说,江湖散修是入不得诸子学院的门的。 九瓷方才所使的掌法,是在散修间十分受欢迎的一套功法,有门有派的弟子一般是不会修习的。 所以要想带九瓷入诸子学院,没有江丛云口上说的那么轻松。因为江丛云虽为剑阁少阁主,但信物也只分到一枚,没多的匀给九瓷。 他撸了两把流霜后背上的毛,问:“你们是如何从顾泉与段宏手中救下我的?他二人何在?” 虽然不知话题为何突然跳到这件事上,流霜仍是迅速反应,唰地扭头,半眯起眼对九瓷发出一声警告。 九瓷隔着火焰沖流霜挤眼睛。 “我们设了个圈套,然后我十分机智地用一道符把他们炸了,那符是剑阁阁主临行前赠与他们的剑符。”流霜道,“你这样说。” 九瓷原话复述。 流霜龇牙:“喵!”明明是机智的那个人是我! 九瓷不理流霜,沖江丛云补充了句:“尸体还在后院。” 江丛云平平一“嗯”,把澜虎背上炸起的毛抚平,尔后将一块小巧的腰牌拿给他看,“去他们身上把这个搜出来。” 流霜瞅过一眼便开跑。 后院的尸体被剑符炸得血肉模煳,他苦着一张脸凑近,但着实受不了那股焦味和血腥味儿,半道又退后,喵呜喵呜地唿唤庙里火堆旁的人,声线还带着颤。 江丛云掀起眼皮,清冷地朝不为所动的九瓷投去一瞥,手撑了一把地起身,越过结满蛛网的佛像,来到后门。 幼年澜虎一见来人是他,当即火速跑回去,用脑袋顶着少年小腿不让他跨过门槛。 “喵!” 叫的又不是你,你出来干嘛?进去坐着! 少年弯了弯腰,把脏兮兮的小澜虎抱起,他望了一眼横在地上的两具尸体,心下明了方才这傢伙为何叫唤。 流霜担心抱着他江丛云伤口会撕裂,两条前爪往外面挤,但肚皮却被牢牢握住。 “无妨。”喝了水、服过药,少年的嗓子虽仍是比不上平常,但较之方才好了不少,听上去低压舒缓,平添几分温润。 “喵?”流霜明显不信,他垂下脑袋打量少年腹部许久,然后扭过去看他的表情。 少年静静望着他,脸上、脖子灰扑扑的,和自己倒是互相辉映。 “入诸子学院需要信物,那是他的事,与你无关,不想帮忙便算了。”江丛云带着流霜回到方才那处,坐下整理行李。 他不是傻子,看得出九瓷对他并无善意,自然不信先前那番话。况且流霜反应震怒,便更不能信了。 “走吧。”江丛云把包袱打结背好,低头对脚边的澜虎道,“此地距扬越甚远,即使是咎鸟也得飞一天一夜。” 流霜脚步一顿:“喵?”扬越?不是说好下江陵吗? “我真正的目的地是扬越,江陵只是说给廖铭他们听的。”江丛云解释,他又是一顿,“天玄门建在江陵城旁,现在我只是个筑基小修,没那么不自量力。” 可流霜依旧不肯走,他去佛像前把蒲团衔来,拍走上面的灰,像前两日少年调息那样盘腿坐下,再伸出前爪招唿江丛云,跟个招财猫似的。 “喵呜……” 就算是去扬越,也得休息好了再去呀…… “我已无碍,再者咎鸟飞行平稳,亦能在它背上打坐。”江丛云道。 流霜垂下脑袋微微嘆气。 他从蒲团上下来,朝九瓷那个方向看了一眼,还没开口,江丛云又说话了:“走了,你我间的交流,无需以他人为媒介。” 但九瓷可是未来的驭兽大师,提前打好关系总没错,既然江丛云不肯,还是他来吧。流霜如是想着,终究是扭头沖九瓷喵了一声:“尸体难看了点,但东西应该在他们身上,你一定要去拿呀,我们诸子学院见。” 九瓷嘴里叼的那根草上下晃动,他抬起手来,向流霜挥了挥:“走吧,你这爱管闲事的猫。” “那么再见哦。” 说完流霜追上江丛云的步伐。 就这么一小会儿,外面竟飘起雪来,一团一团跟棉花似的,让流霜响起原生世界里的棉花糖。 哎,有点饿。 幼年澜虎甩着头。 他忘记请九瓷帮忙转述想要吃兔子和鸡的愿望了,真是失策。 流霜不认识路,江丛云带着他走了许久,来到一个荒芜的缓坡上,坡上还横着一个人。 这人便是剑阁之间长老之子——廖铭。 江丛云取出一张符,在符力的帮助下挖出一个坑,将廖铭的尸首放进去,洒土之前,流霜蹦去叼出廖铭放在前襟的符纸和法器,还有那枚诸子学院的信物。 未到金丹期的修士都是这般,重要物什随身携带,换洗衣物之类的便放在包袱里。 “不可。”江丛云道。 流霜只得放回去。 等为廖铭立好坟,江丛云打了声唿哨,一只灰黑的大鸟闻声而来,于空中盘旋一圈后落地。流霜特意走到咎鸟面前看了看,发现和不久前救他一命那只很像。 “喵?” 流霜朝咎鸟伸出爪子,后者微微低头,让他能够摸到。 “喵!” 幼年澜虎的肉垫轻轻碰了一下咎鸟脑袋,旋即蹦回江丛云脚边,勾勾他的裤腿。 “喵?”之前你就想叫大鸟带你走吧? “嗯?” 少年弯腰拎起流霜,顺着咎鸟的翅膀来到背上坐稳,抚了抚鸟儿的颈部,“去扬越。”
第17页 “喵!” 流霜翻过身去沖江丛云瞎比划,大意是问咎鸟在不在先前的计划内。 “是饿了?”江丛云伸手摸上流霜肚子,那处柔软温暖,还瘪瘪的。 “果然饿了。”少年又道,“等到了扬越,先去客栈叫一桶水为你洗澡,然后就带你去吃东西。” 流霜干脆横躺了,眼神生无可恋。 还说不带九瓷能交流呢,结果屁都不懂! 诶,不过倒是说中了,他真的饿了,饿得前胸贴后背,能生吞下一头牛。 江丛云上一次见流霜这副模样是在剑阁禁地里,跟块抹布似的浮在水面上。这次像根黑乎乎的巨型狗尾巴草,小短毛在被风吹起来一耸一耸的。 他伸手摸摸流霜的脑袋,又摩挲澜虎从眉间到鼻樑的部位。 幼年澜虎在他的抚摸下眼皮渐渐合上,将睡未睡时,听见少年说话了,声音似乎响在耳边,又似乎有些远,辨不太清。 “你之前去哪儿了,怎会和那样的人在一起?”江丛云半敛眸光,低声问。 流霜轻轻嘟囔一句,脑袋往他手上蹭了蹭,打起唿噜来。 “……罢了。” * 咎鸟行了足足十二个时辰,才远远能够瞧见扬越城的轮廓。 这期间流霜醒了睡睡了醒,被江丛云餵下好几粒难吃的丹药。 丹药虽饱腹,可心里和口上却空落落的。 这段飞行中流霜唯一欣慰的事情,大概是江丛云的脸色眼见着好起来,伤口也结了痂。 幼年澜虎趴在鸟背上,探出脑袋看逐渐放大的街巷,心里浮现“人流如织”一词。他向来喜欢热闹,登时变得兴奋,回头去撞江丛云的手,要少年也来看。 这时底下忽然锣鼓喧嚣,声浪震天,渐息了又一个浑厚男音响起: “今年的食神节正式开始,第一道菜,金玉翡翠流沙雪!” 作者有话要说:  12.11修 emmmm,菜名当然是我瞎编的 估计明天小脑斧就能吃上东西啦 ☆、章十二 章十二 金玉翡翠流沙雪?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但听上去就很好吃的样子! 流霜蹭地一下挥爪打掉江丛云揉他脑袋的手,快步挪动到鸟背边缘,扒着咎鸟的羽毛往下望。 他看见一个硕大的蒸笼被五个大汉抬着放到桌上,尔后跟着个举托盘的小伙子,托盘上搁着一把刀,细且长,但尖端被打磨得圆润。 哇,这是什么架势? 流霜呲熘着快滑出唇角的口水,不停轻拍咎鸟,大喊:“请你飞下去一点!” 咎鸟与他语言不通,只听江丛云的,偏这时少年吩咐了句“去东郊”。 举办食神节的地方位于扬越城正中,距离东郊甚远,流霜当即不敢干,调转身子扑到江丛云手边,又蹭又舔,喵呜完接着嗷嗷叫。 “那个金玉翡翠流沙雪真的很让人在意啊!” “先去城中心逛一圈再去东郊好不好呀!” “我已经好久好久没吃东西啦我们去食神节玩玩嘛!” 少年面无表情地看他撒娇,等咎鸟飞远食神节所在地后,将手从他爪子里抽出,又翻过手背在他的毛上蹭掉口水。 流霜感到了江丛云那浓浓的嫌弃之意,抬腿踹开他的手,扭身倒在鸟背上打滚,大有不去食神节不罢休的意思。 江丛云掀起眼皮凉丝丝地盯了他一会儿,等他左右滚动间正好面朝自己时出手,伸指抵着那颗毛乎乎脑袋顶上。 “喵!”你干嘛! 幼年澜虎的爪子朝他挥了挥,甚至很是兇恶地亮出指甲。 “坐好,先去东郊办事,办完你想吃什么都买给你。”江丛云道。 流霜眼睛一亮,嗖地藏好指甲,肉垫点上江丛云正往回收的手指,算是击了个低配版的掌。 江丛云揪住那爪子,流霜顺势起身,调头面朝前行方向蹲坐。 他小小一只,背弓起,垂着头,从后看跟个毛线糰子似的,又像颗大猕猴桃。 少年伸手将他后背沾上的鸟羽拿掉,略略思忖后,递上前去给他玩。 咎鸟载着二人很快来到东郊,流霜把鸟毛给人家插回背上,有礼地道别。 从鸟翼跳下地面的过程中,流霜顺嘴问江丛云来这里办什么事。 江丛云猜他的意思猜得八九不离十,边从包袱重取出地图边道:“我母亲有件东西落在这儿了,我要把找到它。” 流霜抬头凝视江丛云,他不知江丛云对于当年之事了解到何种程度,但他大致推测得出江丛云要找的是哪件遗物,而遗物又在谁手上。 不过不对,他所清楚的是十年后的事。按照剧情,那遗物第一次出现在正邪两道开战之后,而现在,说不定还在哪块土下埋着呢。 幼年澜虎的眼神又变得疑惑,江丛云看完地图后将捲轴一卷,说:“所幸这些年来扬越城东郊无甚改变,时节也和当年相同,定能找见那东西。” “喵?”其他信息呢? 流霜眨眨眼。 “走吧。”江丛云迈开步子。 我问你话呢! 真没有其他能排上用场的东西了? 东郊这么大,没别的线索找个屁咧! 流霜颇感无言。他环顾周遭,此处乃为农田,秋日播下的种子还未破土而生,田间一派荒芜。再远的地方有一条河,因了地处南方,没有结冰期,在稀疏星光照耀下,能看见河水流淌之间波纹粼粼。 这样靠着两条腿两只眼来寻,不如找头牛把地重新犁一遍。 流霜在心中腹诽,不大情愿地跟上江丛云。 后者许是怕流霜又跟着跟着就走散了,侧身一捞,将他抱在怀里。 “喵!” 嘿呀,我能行,不能瞧不起虎! 江丛云不理会他的挣扎,大步朝前。 他并未像流霜想像的那样边走边低头翻找,而是掏出一个带指针的小小圆盘,顺着指针指向方位行进。 流霜把脑袋凑过去,好奇地摸摸边缘。 “喵?”指南针? “寻宝仪。”江丛云道。 “?” “可探寻到何处藏有灵器。” 哦…… 流霜扭回脑袋,心想原来这人不傻。 江丛云要找的东西叫做四合鉴,乃高阶灵器,形如巴掌大的方镜,配合幻术使用能增幅效果。 剧情里魔修曾在哭魔岭一役中使用此物,困了正派人士三天三夜,在幻境间自相残杀,若非请来无量佛国的高僧与南疆圣子相助,恐怕正道就那么被剿灭了个干净。 这次定要抢先得手,拜託你了。 流霜伸爪拍拍寻宝仪。 江丛云横穿田野来到江边,寻宝仪地指针兀然一转,指向南边的树林。 少年眉头犹豫地皱起,他放下手里的澜虎,道了句“别乱跑”后,从背后包袱里抽出地图捲轴。
第18页 修真之人目力绝佳,即使天幕里只有三两星子,借着这细微光线也能看清牛皮纸上的字符。 南边的树林在地图上被标註出,且用血红墨汁写着“噬魂林”三字。 少年唇线抿紧,收卷后又朝南凝视片刻,对流霜道:“我们明日再来。” “喵?”为什么? 流霜拧着眉仰头。 明日再来,不就意味着明日才能办完事? 这不就是他明日才能去食神节上吃东西的意思吗! 可明日食神节还举不举办是个很大的问题呀! 他拍拍爪子,往南踱了几步,踢着土催促江丛云:“喵嗷!” 有他这么聪明绝顶、法术高超的小澜虎在,一个破林子有什么好怕的!当初他可是在剑阁的密林里待了整整十天呢! “那处名为噬魂林,传言有进无出……” “喵!”你难道是怕了传言吗! “我并非害怕。我乃剑修,可剑丢在破庙中了,须得去城里买上一把。” “……” 嘿呀,好气! 流霜任江丛云把自己提熘起来,抬爪捂住眼睛。 哎,说起来都怪他,只记得把江丛云从废墟里刨出来,忘了剑还在里面。 要是当时记起就好了,就不用再饿一天肚子。 流霜丧气地吊在江丛云臂弯里,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江丛云默不作声地扫了他一眼,直到越过农田,走进城门,在客栈里要了间房与两桶热水,才道:“据我所知,扬越城的食神节会连续举办五日,今夜才刚刚开幕,后几日都有机会去。” 闷闷不乐蹲在桌上、曲着前爪垂着脑袋的澜虎登时眼睛亮起来。 “现在,等热水来了便洗澡,我再带你去街上买点夜宵。” 幼年澜虎忙不迭点头。 两桶水以一扇屏风隔开。 自从江丛云知晓流霜具有同人一般的智慧后,便决定更衣、沐浴时要避嫌。 流霜扒在桶边看那个人影宽衣跨入水中后,才把自己埋进水里。 幼年澜虎还是有些担心江丛云,他总觉得这人一离开自己的视线,就会出事。 老父亲心理又开始作祟,他快速地将毛洗干净,再施法术烘干,挪到屏风边上,小小地叫了声。 “怎么?”少年问。 “嗷……”看你许久未动弹,确认下你是否还活着…… 等少年洗完澡穿好衣,幼年澜虎登时顺着裤管、吊着衣袖爬到他肩上,爪子往那湿漉漉的长髮上一拍,水立时被烘干。 “喵!”快去,夜宵! 江丛云无奈地扫他一眼,穿上外袍束好发,带幼年澜虎去临近的夜市。 * 进入筑基期后,修士便不再需要睡眠。江丛云在椅子里打了一夜坐,床便让流霜占了,他睡相糟糕,滚着滚着竟噼了个叉,生生将被子踹飞,啪嗒一声大半落在地上。 灵气恰巧在体内走过一个周天,江丛云睁眼吐出一口浊气,他起身推窗,朝街上看了一眼,摊贩们已撑起棚子,卖早点的灶台上升起白烟,再看天光,丝毫未有破晓痕迹。 冬天的白昼总是来得很晚,晨起时分最是冷冽,踢走被子的流霜被风一吹,登时打了个喷嚏。而后一扭头,屈起后腿,往床里滚去。 少年关上窗户,大步跨过去戳了戳澜虎的脸。 流霜爪子一挥,打掉他的手后拱进枕头底下。 “辰时将近,起床。”江丛云掀开枕头。 流霜不情愿地睁眼,迷迷煳煳顺着他手往上爬,肚子紧贴少年手臂,而四条小短腿悬空着。 这几日来他偷偷计算过时辰的长短,清楚了一个时辰相当于两个小时;也不止一次听见什么辰时、酉时、亥时之类的东西,这些当是指时候,而辰时……辰时约莫是早上的时间? 幼年澜虎又睁了一次眼,挪动脑袋侧靠在江丛云壁上,神情困顿。 “你就打算这样出去吗?”江丛云敛下眸子。 流霜用脸颊蹭了蹭他,眸间水光迷濛,像是流淌着光芒的宝石。 “乖,等找到东西后再睡。”江丛云不为所动。 流霜鼻子皱了皱,极其缓慢地从江丛云手臂滑下去,然后一步三颤走向门口,拍拍门板示意江丛云开门。 江丛云垂眸看着流霜,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并非不知流霜极爱睡觉。尚在剑阁时,他于院中练剑,这傢伙十有八九会看着看着就打起唿噜,先前在咎鸟背上更甚,一日一夜几乎全睡了过去。 想罢,他弯下腰把流霜捞到怀里,送回床上,帮他把被子裹好。 “?”澜虎的肉垫碰碰江丛云手背。 “早间适合你食用的餐点较少,给你买个糯米鸡如何?吃完你继续睡,等我回来便带你去食神节。” 流霜嗖的一声站好。 “喵!” 我不睡了! “喵嗷!” 一个糯米鸡太少了,我想要两只鸡! 作者有话要说:  12.11修 ☆、章十三 章十三 等流霜看到糯米鸡的真面目时,他彻底傻了。 这皱巴巴的荷叶是什么玩意儿? 这颜色深沉的糯米是什么玩意儿? 这偶尔蹦出的一颗肉粒又是什么玩意儿? 鸡呢??? 鸡呢!!! 细嫩的鸡胸脯呢! 烤得油亮的鸡腿呢! 骨头脆而有嚼劲的鸡翅呢! 流霜觉得自己情感上受到了欺骗,他瘪嘴将糯米鸡往桌子对面一推,拒绝食用。 “以前没吃过糯米鸡?以糯米为主料,混合少许叉烧、鸡肉,拿荷叶包裹着放到蒸具上蒸熟,并非为你所想像的鸡。”江丛云细细将荷叶展开,又从竹筒里抽出一双筷子,把糯米鸡分成小块,推回到流霜面前。 他们所在的铺子除糯米鸡外,还卖面条馄饨,店面很小,不过两桌八凳,但因了天色未亮,客人不多,流霜与江丛云才得以占据整张桌子。 幼年澜虎低头看着又来到自己面前的大荷叶,感觉肉食动物的尊严都没了。 但是……但是总不能浪费食物呀。 流霜埋下脑袋,先把肉多的那几块吃了,然后才解决余下的糯米糰。 “是我考虑不周。这里的早点多为粉面馄饨,汤汤水水的吃来费劲,恰巧看见糯米鸡,便只想到让你吃这个。你天性不喜过素,如果不够,再吃些包子如何?”江丛云忽然道。 “喵?”流霜从荷叶里抬头。 他并不知道包子为何物,这些天来住在蜀山上,吃的都是鸡鸭鱼和灵果,匆匆忙忙逃命后,食物便是江丛云偶尔猎到的兔子与问农户换取的、叫做腊肉与香肠的东西。 “包子也没吃过?”少年挑挑眉,“通常而言有肉馅儿和糖馅儿、豆沙馅儿。” “喵!”那当然是买肉馅儿的!
第19页 流霜激动时总喜欢拍爪子,江丛云迅速出手摁住他的左前腿,将即将做出的动作扼杀在摇篮中,尔后起身问旁边卖包子的大娘要了俩鲜肉大包,怕他待会儿渴,又去斜对面买了碗豆浆。 “喵!”谢谢,谢谢! 幼年澜虎愉快地吃饱喝足,尾巴一甩跳下桌子,等江丛云也起身,便往昨晚他们偶遇的武器铺子出发。 那间店铺开在角落,却是扬越城最大的武器行。昨晚碰上时正好打烊,江丛云便与伙计约定一番,今早再来。 现在那间铺子已然开张,陈旧的招旗在微风中飘摇,打铁之声、淬火之响不间断从后头传出,江丛云才知此处不仅寄售名家之作,自己也从事锻造。 流霜快江丛云几步入内,跃上月台,细细打量挂在墙上的剑。 在他心里,江丛云这样的纤瘦少年该拿轻剑,速度快,出招飘逸灵动,甚是赏心悦目。 他看了一圈,最后目光锁定在最里面那把剑上。此剑较之寻常轻剑,要细上几分,但又长了几寸,它剑柄与剑鞘区分不大,为沉沉墨色,又有细緻的金色花纹盘旋其上,像是描绘完底部的花朵后不顿笔地写意一挥,拖长了纹路。 “喵!”流霜抬爪指向这把剑。 “您的猫真是好眼力,这是我们店最好的一把剑,是上一位老闆亲手锻的,虽然不及那些铸剑大师的作品有名气,但曾经也是斩过高阶妖兽的剑。”伙计正在擦拭桌台,闻声后笑容满面地为后踏入店门的江丛云解释。 “可以试试吗?”江丛云问。 “当然!” 伙计当即搬来凳子踩上去取剑,拭去上面不復存在的灰尘,递与江丛云。 少年掂了掂剑的重量,再抽剑出鞘。 没有意料中的寒光,剑身亦如剑鞘那般漆黑,映不出半点光芒,是把适合刺杀的剑。 江丛云偏过身,避开流霜与伙计,抬手挽了个剑花:“有些轻。” “此剑是‘玄野’中的玄,比普通轻剑更加轻薄。” “那‘野’呢?” “野是重剑,比这把还要重上三斤,若是剑法得当,即使撼天动地也不在话下。”伙计一指店内最为笨重的巨剑,唏嘘不已,“但野丢失了,也不知是否有机会重现江湖。” 江丛云若有所思地点头,缓缓收剑入鞘。流霜以为他不喜欢,急忙过来抱住他手腕,细声细气地劝说。 “喵~”这把剑好漂亮,很配你呀。 “喵~”轻一点也有轻一点的好嘛,太重了多不灵活,不管是出招或躲避都费劲呀。 少年垂眸:“你很喜欢这个?” 流霜拍拍剑,又拍拍他,意思是很适合你。 伙计见流霜如此,更是笑容殷勤:“这剑确实与少侠绝配。少侠身形飘逸,气质出尘,玄又是轻剑中佳品……” 他话未完,却听得店外传来一道趾高气昂的声音:“隆顺,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流霜往外一瞧,竟是没见着人影。 “啧,又是用扩音符。”被叫到名字的伙计眉头一皱,快手快脚地将江丛云推入后院,边低语:“这是邵家二公子,轻易得罪不得。他个眼高手低的,明明没那本事,却想要玄,我们老闆不愿见好剑被他糟蹋,拒了好多回。少侠且在这儿躲上片刻,我去叫来老闆将他撵走……猫儿,你也来!” 说完隆顺回身放下帘子,他刚要上楼,没想到邵家二公子就来到店门口了。 “邵公子,您今日怎如此早便来了,有什么需要吗?”隆顺踩上台阶的脚收起,回头时脸上已堆满笑容。 邵二公子大落落地往大堂唯一的椅子上一坐,翘起一条腿,下巴高高扬起:“前几日问起你时,你说玄被送去护养了,我让你给本少爷留着,等送回店里便通知我。你们当时答应得好好的,怎么转眼,就向别人卖起本少爷的剑来了?” 隆顺走到邵二公子身前三尺处站定,满含歉意地躬身:“哪有什么玄,公子您听错了,玄还在修理呢。” 后院里,拿着玄、站在淬火池旁的江丛云眸眼微动。 扬越城他只知道一个邵家,曾经出过一位焚己之身救万千百姓于水火中的出窍期大能的邵氏家族。 那位大能的后代竟然是这般嘴脸,江丛云不免心生感慨,但也止于感慨。 此处较之前堂更为开阔,他再度抽。剑,舞出剑阁“墨江八声”剑法的第一式。 剑阁位于蜀山,蜀山处在墨江上游段,山势陡峭,河流急奔,这墨江八声便是先人于江边所悟,如浪拍岸,如涛奔涌,求的乃一个快字。 江丛云身法翩然,又端的是声势浩浩,观者如临江岸。 周围打铁的伙计都不自主地停下手上动作,神情专注地看他舞剑。 少年身形只剩残影,剑柄上的金纹仿若飞离而出,落于空中旋转摇曳。 他像是风,金纹便是风中飞花。 第一式毕,少年将剑收于背后。 那金色流光仍未完全消失,流霜眨巴眨巴眼睛蹦过去,往空中一扑,什么都没抓到,落了地才发现是自己眼晕。 “喵呜!”我就说它和你很配嘛! 幼年澜虎拍拍江丛云脚背。 江丛云垂眸瞥他一眼,又望向那张帘子,听得出隆顺还在与邵二公子周旋。 他看了看手中的剑,问旁边那个高举锤子还沉浸在方才余韵中的大汉:“兄台,你可知这剑价格?” “哦哦。”大汉如梦初醒,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这个,得去问隆顺那小子,或者老闆。” 这时一个身着红衣、手执烟枪的女子从院门外进来,扯起一抹笑走到大汉身前给了他一个爆栗,“就你这脑子,背一百遍也背不住店里东西的价格!” “嘿,老闆……”大汉憨厚笑道。 “老个头,干活!看个小崽子耍剑也能看痴!”她往大汉脑门上又是一锤,回过身来吸了口烟,对江丛云道:“这把剑,十万金,不讲价。” 流霜:“!!!” 一个肉包子只要五铜,换算一下,十万金不是能买两千亿个包子了吗! 他一顿要吃大约三个肉包子,一天三顿,两千亿个包子够他吃到下下下下下下……辈子了! 幼年澜虎表情渐渐呆滞,随着缓缓偏转脑袋,他无神的双眼看向江丛云,约莫过了几息,又艰难扭过脑袋,盯着老闆。 “你这猫倒挺可爱,拿它做抵,少你三万金。”老闆朝流霜一挑下巴,唇勾得无比爽朗。 流霜唰的把头转向江丛云,他清楚江丛云此次下山虽带了不少钱,但绝没有十万金。 “喵!” 你敢卖我,我就敢和你拼命! 江丛云没看流霜,语气平平道:“不了。” 少年伸手将玄递到老闆面前,谁知那帘子被一只手粗暴扯开,一只蹬着羊皮靴的脚踩进来,话语里尽是讽刺:“幸亏我今日出门不仅带上了扩音符,还揣了一对远听耳。我说金老闆,这谈买卖就该到大堂,和正式登门拜访的人谈。偷偷摸摸藏在后院儿的人,能拿出这么多钱来买剑吗?”
第20页 邵二公子伸手一指:“我出二十万金,买下玄!”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文做了修改,也不用倒回去看,主要剧情没变,只是把剑阁被灭的情节提前了,现在江丛云带着被魔修觊觎的宝物无家可归啦,只能去学院求助惹,同时还点了一下江丛云体质的问题 感谢大家阅读,么么哒,比心 ☆、章十四 章十四 邵二公子手指向玄,话头对着老闆,实际上眼神看的是江丛云。他眼尾上挑,唇角轻轻提起,似笑非笑,讽刺之意溢于言表。 流霜刨着爪子不忿吼叫,背嵴弓起,俨然一副备战之姿。 他决定要是这鼻子歪得能上天的纨绔再吐出半句不好听的话,便立即上去给他一爪,挠花他的脸,再扯掉舌头。 “乖。”江丛云弯腰拍拍流霜的脑袋,再将他捞到怀里,掀起眼皮扫了邵二公子一眼,垂下提剑那只手,带流霜与这人拉开距离。 邵二公子被一人一虎的举动激怒,他鼻子冷哼一声,左脚勐踏,鞋底的符纸破碎,自天顶云后引下一道雷来。 江丛云霎时抬眼。 依着这轨迹,青紫之光会不偏不倚地擦着他鼻尖过去,再砸到流霜身上。他当即将流霜丢到一边,步伐一错提剑相挡。 这段时间少年两度重伤,灵力尚未恢復完全,此一击挡得有些吃力。他左手缓缓上移握住剑鞘,用力抽。出,接着亦将剑鞘作剑,双手相交,再踏足旋身,将雷送去邵二公子脚边。 “你——”作为纨绔,五谷不分、四体不勤,邵二公子如何能躲过一道迅雷,他连慌张的表情都未表露完全,就被从头噼到底,焦臭之气在后院中漫开,他跟个棒槌似的直直倒下去。 “不会是死了吧?”隆顺大惊,快步走过去,又探鼻息又是掐脉。 “死了就死了呗,被自己的雷符噼死,说出去真是笑掉大牙。”金老闆毫不在意地吐出一口烟,手插着腰走向江丛云,“小子,你与这把剑如此合拍,真不买?” “不了,买一把中品铁剑便是。”说着江丛云合上剑鞘向金老闆递去,这时地上那根烧焦的棒槌竟胸膛起伏咳了两声,紧接着如迴光返照般腾然起身,一个箭步冲上来,抓住玄的另一端。 “你这小子,有种报上名来!”邵二公子大吼,两手握上剑鞘,使劲把玄往他的方向拽。 江丛云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微微松手,但邵棒槌竟又尖叫了一声,跳着后退,惊恐地看向自己手掌。 手心手指完全红肿,右手中央还起了泡。 “你!你!你在剑上做了什么手脚!”邵二公子手指不敢完全扣上掌心,食指伸直,手臂不住颤抖,愤恨地盯着江丛云,两只眼睛像两团燃烧的火。 恰在此间,玄发出一阵清脆蜂鸣,金色纹路上光华如水流淌,自剑鞘底部往上,于剑柄上与江丛云手掌相接的地方没入他体内。 金老闆捏在指间的烟枪铛然落地,唇瓣微微发抖:“玄竟与你产生共鸣了,它这是在认主!” 邵二公子不敢置信地看着江丛云,忽而冷笑出声,“金老闆,你别又是在骗我吧,认主一事有那么简单?” 他不信邪地上去,谁知玄比方才还要暴躁,金光自剑上漫开,狠狠将他弹去三丈外,直接送他出了院门。 “关门送客!”金老闆下巴一扬,有个剑丢到淬火池中冷却的伙计旋即过去,哐当一声合上木门,还放好了木栓。 无视掉外面传来的暴喝,江丛云低头打量手中长剑,那抹金光钻入掌心后他并未感到任何异常,这剑捏起来也和方才的手感无二。 “喵?” 流霜歪头碰碰江丛云小腿,没有得到回应,便大胆地抓住裤管往上爬。 少年这身粗布衣衫甚得他心,不滑不冰,容易着力。他没费多少劲就爬到少年手腕上,仗着自己身轻体小,一屁股蹲下,探出爪子去碰玄。 冷冰冰的,果然和江丛云很配。 江丛云抬头:“老闆。” “别问了,那就是在认主,现在除你之外,再没其他人能拔出它。”掉落在地的烟枪没人搭理,裙袂从它身边绕过,金老闆收敛看戏的神情,严肃道,“这是我师父设计的,天底下也就玄和野凭自己的选择认主,所以这剑,你不买也得买了。” 少年明显不信,他将剑往前一递,意思是让金老闆试上一试,但流霜比金老闆快上一步。 幼年澜虎前爪一伸,再一抱,整个身子掉在剑柄上。江丛云遂了他的意倾斜剑身,等玄和澜虎完全与地面垂直,剑身竟是分毫未出。 江丛云让流霜放手,自己握上剑柄,轻轻一拉,便听得一阵金属摩擦之声。 “邵淳那傢伙所使的符纸是邵府新来的一位筑基修士给所画,那道雷符你接得勉强,想必修为也才筑基初期。”金老闆道,“虽然弱了点儿,但沱河边上的噬魂林可以去闯上一闯,你为我搞到生死树上那颗果子,便算付了这十万金。” 江丛云没有犹豫:“成交。” 金老闆让隆顺为江丛云准备了水与干粮,及一张噬魂林内部的地图,谢过之后,一人一虎便离开武器行。 此刻已近巳时,为了节省时间,江丛云唤来咎鸟。 流霜很是兴奋,两只前爪将地图压平,他虽然识不得上面的字,但画能看懂。上面标註有不少猴子、飞鸟、蛇等兽类。 是时候大展身手,让江丛云见识见识他的厉害了! 他高兴地嗷呜一声,引得江丛云倾过身来,拿开他的爪子。 “这里是生死树。”江丛云手指在地图西侧一点,“西侧背靠山崖,所以我们从南侧进入,这样比较近。” “嗷嗷!”流霜点头。 “但到时候不一定先去生死树,要结合寻宝仪探寻到的情况。” “嗷呜!” “进了噬魂林须小心谨慎,切不可如平时那般冲动。” “呜……” 说完这些,江丛云卷好捲轴放入袖中,尔后拍拍咎鸟,让他在噬魂林南侧降落。 沱江风平浪静,鸟压低翅膀,天幕中聚着浓云,似乎下一刻骤雨便会落下。 与远处的农田相对,噬魂林树木依旧繁茂,林边还能看见兔子在跳动。 差别如此明显,让流霜无端恐慌,他拽拽江丛云裤脚,但一想到四合鉴如此重要,便挺直背嵴,作势要往里去。 “走吧。” 江丛云拔出剑,先流霜一步踏入噬魂林。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留言没有码字动力,装死jpg ☆、章十五 章十五 生死树在西侧,但寻宝仪的指针却指向东方,江丛云驻足思忖,择了西面的方向。 流霜没有意见,反正无论先向西还是先向东,都要在这林子里穿个来回。 噬魂林不比外表看上去宁静安详,走进才知是如何的惊悚诡异。地面落满绿叶,踩上去簌簌发响,偶尔踏碎小小的、随着叶子一同坠落的饱满果实,鲜红液体登时四溅开来,粘稠而温热。
第21页 流霜好不容易洗净的皮毛被沾染上少许,他下意识去舔干净,没想到吃到一嘴铁锈味,像极了血。 “喵!” 这不会是血凝成的果子吧,忒可怕了! 幼年澜虎蹭蹭蹭跟上前方的江丛云,半边身子擦着他的腿,这才算找到了一点安稳感。 啪嗒—— 在流霜和江丛云视野范围内,又有东西从树上掉落,这次是颗如同普通苹果般大小的黑色果实,外皮光泽锃亮,砸到地上摔成几瓣,露出鲜绿的果肉。 江丛云放慢脚步,弯下腰去抱起流霜。 小澜虎前爪搭在少年手臂上,听得他道:“这里似乎不受季节影响,枝叶发芽、生长、掉落在同时进行,而且不会枯萎腐烂,果实亦是如此,还具有毒性。” 噫。 澜虎偏了偏脑袋,耳朵正好擦过江丛云下巴,让少年往旁侧了一下。 “我们应当已进入人面猴活动的区域,如同其名,人脸猴身。它们生性兇勐,速度迅捷,喜食肉类,倒是和你的喜好差不多,不过你也在它们的食谱上。”他道。 流霜龇牙咧嘴地在江丛云袖子上磨爪,对他最后一句话很是不满。 “喵!” 那人面猴的肉好吃吗! 要不要抓一只来尝尝,不求多么复杂的烹调方式,烤熟就好! 流霜想说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旁边树丛中闪过一道黑影,他当即把先前在咎鸟上江丛云说过的话抛在脑后,前爪往江丛云肩膀一摁,借力挑起再一踩,蹭地弹跳出去,钻进密叶之中。 江丛云不得已跟上。 人面猴毛髮呈黑棕色,略长,在绿叶之中特别明显。这一只没有上树,而是在地面晃荡,流霜踩在枝头,寻好角度跃到它背后,两条前爪抓住它脖子,尔后在后颈上狠狠咬了一口,扯下一大块肉。 他试着嚼了一口,紧跟着第二口就吐掉。 这肉怪酸的,且毛多,不适合生吃。 人面猴使劲挣扎,想将后背的东西甩脱,但流霜爪子死死抠进肉里,愈是扭动得厉害,愈是疼痛。 它仰天欲啸,这时一道剑光飞来,玄色衣袂起落之间,漆黑剑身横向贯穿人面猴脖颈。 江丛云抽。剑。 咚的一声,人面猴尸身坠地,流霜先一步蹦到地上,他绕着人面猴走了几步,思索要不要再下嘴咬一口。 “走了。”江丛云用剑鞘将流霜一挑,四脚离地,幼年澜虎不得不抱稳剑鞘,表情十分不甘心。 “它方才在树丛中故意露出踪迹是为了引你上钩,好将你带到它们的休憩地分食之,后来又想啸叫,为的是招来同伴对付你。”江丛云解释。 “嗷……”流霜收敛神情,柔柔地认错。 江丛云挑眉:“怎么,你想这一路都扒着我剑鞘?” 幼年澜虎吸吸鼻子,跳到地上后打了剑鞘一爪子。 他们又绕回方才的路上,流霜一路安静得很,跟在江丛云一尺之内,虽然时常张望,但却绝对不乱动爪子。 又有几只人面猴和他们擦身而过,但奇怪的是无一只发动攻击。 这不合常理,除非是它们在计划什么。江丛云微微眯眼。 说时迟那时快,余光里一颗紫红果实朝他所在之处飞来,少年一手挑起地上的澜虎,另一只手挽剑。灵力附满剑身,使得果实在剑尖一寸远处停下,再往前一送,顺着来时轨迹砸回去。 密叶之后传来一声奇异的痛叫,跟着许多颗脑袋从四面探出,与人面相似,但皮肤深黑,棕色长毛围了脸一圈。 又是人面猴,且在不知不觉间,他们已被包围了。 流霜按下爪子,后腿微屈,随时可以蹬跳而起。 这些人面猴与之前出现的那只有些区别,它们手持石块木棍,或其他简陋的武器,最远的树上,那人面猴还拿着个弹弓,方才那颗果实就是从它手里射。出的。 “它们已经开智了,小心。”江丛云低声道。 流霜低吼一声,算是回应。 澜虎从来不是在安逸环境中生存的,弱肉强食的道理生而就懂,对于这种围攻局面,他算得上有几分经验。 生活在同一区域的族群,多数会有个首领或头目,一般是最强壮的雄性。流霜环视一周,目光锁定在东侧第二棵树上,那只人面猴拿的武器最为精良,石板表面打磨的光滑,一侧厚一侧薄,类似于人类的斧子。 “嗷!” 流霜脑袋朝它努了努,江丛云看过去,低声一“嗯”。 双方僵持片刻,江丛云五指微松又缓缓握紧剑柄,他冷淡地撩起眼皮,手一动,足步一踏,错身避开朝他袭来的石块,在几个虚晃,直奔人面猴首领身前,长剑挽起与它斗在一处。 流霜紧跟而上,挠开沖向江丛云的那几只人面猴,咬扯它们的手腕,打落手中武器,接着旋身落地,四腿张开,守在江丛云背后。 人面猴是最为兇悍的低阶妖兽之一,噬魂林将它们养得个个身强体壮,流霜施展了一个震慑术,但效果微弱。 他不得不换回最原始的方法,用尖牙和利爪对它们。就在不断跃起下落的过程中,流霜灵光一闪,视线锁定最边缘的一只人面猴,左足在地上一踏,一根黑线延伸而出将两者连接。 这是在剑阁密林里他曾试过的法术,一般用来追踪。黑线乃灵力凝成,只要灵力够强,便锐利如刀锋。 虽然流霜还不做到用这黑线杀敌,但将它们困上一困还是行的。 人面猴发现了流霜的小法术,它伸手一挠,流霜顷刻撤去小部分灵力,让它扑了个空。紧接着流霜眼神一凝,勐然跃起,跑到另一边,黑线直直一绷,将它们都拦截在外。 恰巧江丛云与人面猴首领置换位置,人面猴首领高高跃起,少年闪身上树,前倾、伸手,掐住它脖颈,再一蹬树干,与人面猴首领一起狠狠砸到地面。 落叶被震飞,又纷纷坠落,江丛云用膝盖压住人面猴首领,抬剑一刺,从它眉心间穿过。 方才还在推搡的人面猴们骤然息声,面面相觑后丢弃手中石块棍棒,一个接一个拜倒在地。 流霜从树上跃下来,脚步轻盈地来到江丛云身边。 少年用剑剖开人面猴胸膛,流霜凑过去,看见心脏上有个红色晶体。 “喵?” “是妖兽的核,它们修行靠的便是这个。虽然人面猴是低阶妖兽,但这一只是‘王’,能值不少钱。” “喵!” 听了江丛云的解释,流霜兴奋地拍拍他手背。 这里妖兽体种类繁多,多杀几个“王”,不就赚大发了吗! 幼年澜虎本就极其担心江丛云的财务问题,剑阁倒了,意味着少年没有后续支持,去诸子学院路途遥远,且修真耗费财力物力,现下有了一条生财之道,岂不该牢牢抓住? ☆、章十六 章十六 但在这个问题上,一人一虎之间的沟通出了岔子,流霜即使手舞足蹈,也无法使江丛云明白自己的意思,他气得翘起尾巴来回踱步,而少年将妖核上的血迹擦干后,就迈开步伐继续西行。
第22页 其实不是江丛云想不到这个赚钱方法,只是猎杀低阶妖兽之王耗费过多,且它们的妖核仅仅是较之其他低阶妖兽的要值钱些而已,顺手杀一只算是小赚,特意去猎杀,就赔本了。 流霜不清楚这点,跟在江丛云身后还有些闷闷不乐。 哎,要是会说人类的语言就好了。 真是奇怪,为什么明明能听懂,却说不出口呢? 幼年澜虎埋头思考,不知不觉间放慢步伐。这一次江丛云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回身一扬下巴:“你是打算走到天黑?” “喵!”才不是呢! 流霜加快迈腿的速度,奔到江丛云身旁时驻足抬爪,扯住少年裤管,站直身子。 “嗷!” 不对,“江”不是这么发音。 “嗷昂!” 不对不对,怪怪的。 “喵嗷昂!” 还是不对还是不对! 幼年澜虎颓败松爪,眼皮耷拉,调头往前,尾巴丧气地垂下,完全失了往日里的灵动。 “怎么?”江丛云眉头不甚明显地皱起,剑换到左手,大步跟上。 流霜没理,他心想反正说了这人也听不懂。 因为击败了猴王,一路上人面猴们不敢再骚扰江丛云,甚至偶尔遇上一只,还主动献上瓜果。 流霜仗着自己耐毒性强,毫不客气地收下,边走边吃,吃撑后余下的让江丛云保管。 如此,他们安然地穿越人面猴活动的区域,进入铁鹰的领地范围。铁鹰是有翼类妖兽,得名是因为其喙如铁般坚硬。它们身形庞大,只比剑阁的飞行兽咎鸟小上些许。 人修步入元婴期后才能掌握飞行术,在那之前,对上有翼类妖兽基本处于劣势。但好在铁鹰是种夜行生物,此时未过午时,它们仍在伏眠当中。 江丛云并未大意,他对流霜做了个嘘声手势,接着往双腿、剑身上各拍了一张吸音符,这符纸能够将声音完全吸收。 铁鹰的领地很广,由于它们不在路面行走,因此藤蔓灌丛疯狂纵横、胡乱生长,不得已时还需砍伐取道,不能让这些声音惊扰了铁鹰。 流霜低头瞅着自己的爪子,又看看肉垫,再按了一把江丛云脚背,示意他也要。 少年直接将他捞起,揣进前襟,连抱都不抱了。 幼年澜虎无言地被衣衫兜着,只露出个脑袋和两条前爪,翡翠绿的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转悠。 还真是学会节约了,可揣虎的方法也太随便了吧,这一时半会儿上哪儿学来的? 碧绿的叶子擦着流霜眼前坠落,纷纷扬扬,为地面又多铺上一层诡谲惹眼的毯,那声音簌簌刷刷,像是往下砸的雨。 流霜仰起头望天,比起方才未入噬魂林时,苍穹里的阴云更加下压了几分。 他雪白的绒毛蹭到江丛云胸膛,有几缕沾上少年衣衫,在黑色的衬托下格外明显,他心虚地用爪子拨了拨,愣是没弄掉。 “别管这个。”少年放低声音,拿掉流霜的爪子,塞进兜里。 过了片刻流霜又伸出来,他干脆往后一仰,脖子脑袋全靠在少年身上。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少年下巴,他凑近几许,伸舌头舔了一下。 “别闹。”江丛云的声音压着点火,这一次直接把流霜脑袋也摁了进去。 噫,小气,人类不都希望猫主动讨好吗,舔脸这个动作可是包含了浓浓爱意呀! 流霜立马脑袋探出来,半边身子悬在外侧,眯着眼舔爪。 他们行得很慢,午时将至,才不过走出三分之一的距离。 流霜在江丛云兜里扭了个身,伸爪拍拍少年肩膀,想让他稍作休息。 少年看了眼天空:“要下雨了,得加快才行,否则我们只能在林子里过夜。” 他边说边解下包袱,掏出一块肉脯塞到流霜嘴里。 被塞一嘴肉的流霜赶紧用爪子抱住,以免嚼断后外面那截掉落。这是他比较喜欢的牛肉脯,可惜出了蜀地后,买到的多数是甜辣味。 幼年澜虎安静迅速地吃完,刚想让江丛云给他拿水,豆大的雨就砸下来,和树叶撞到一块儿,发出啪啪啪的响声。 远处偶尔传来雷声,很轻,但冬日震雷,总归不详。 雨越落越大,织成密帘,茫茫然将天地遮,模煳去视线。江丛云更是加紧脚步。 流霜伸出爪子去接雨水,忽然余光一闪,瞥见旁边树下有个金灿灿的东西。 他登时转身,一爪拍江丛云,一爪指向那方。 那似乎是一大堆金子! 一堆明晃晃的、刺眼的金子! 一堆撞得雨珠叮咚响的金子! 现在江丛云最缺的是什么?是钱。 旁边那用一件衣裳去兜,都兜不完的是什么?是钱! 流霜兴奋地拍爪,身体不断往那个方向扭,若是他力气再大上几分,估计少年会被他拽得踉跄。 “不可,谨防有诈。”江丛云按住流霜。 “喵!”拿了钱就跑呀! 江丛云伸手捂住小澜虎的眼睛,淡淡道:“你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流霜:“……” 幼年澜虎十分气不过,前爪用力把少年的手扒下去,扬起头瞪他。江丛云目不斜视地向前,时不时倾下身去斩断地上虬结的藤蔓。 流霜想着反正现在下起了雨,风声雨声树叶落地的声音响成一片,便没必要再蹲在江丛云怀里。他探出身子跳下,轻巧地踩上藤蔓,用爪子把压到路中的灌木挠开,替江丛云开路。 流霜身体轻盈,走这样的路不费什么力,时常是走出一截,再停下来等等江丛云。 渐渐地不再能看见那堆金子,流霜无声嘆气,低头去水凼里舔了两口水,再甩甩毛。 雷声又起,这次是在头顶上炸开,震得周遭树木都抖了一抖,霎时间一阵拍翅声在林中响起。流霜后背汗毛竖起,心知是铁鹰被吵醒了。 他接连跃出两丈,但又想到江丛云还没跟上,就急急忙忙回走。同样的路遭他踏过两次,落叶被掀开一些,露出半点晃眼的金色。 幼年澜虎被这个吸引去注意,边琢磨着难不成这树林产金子,边伸爪将周围的落叶和泥土弄开。 这是个戒指,看粗细是戴在男子拇指上的,幼年澜虎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但终是被向财的心思压过一筹,捧起了它。 就在这个时刻,流霜听见一声细微的咔嚓声,他来不及作反应,一张网从地面掀起,将他一兜,悬于半空。 这个视野让流霜看到一些方才看不见的东西,也叫流霜明白了什么叫做天上不会掉馅饼。 他吼叫一声,警告江丛云别过来,然后剧烈挣扎,想用尖锐的指甲把网挠破。 可越挣扎,网越紧,不仅如此,流霜还听见了扇翅声在逐渐接近。 “别动——”江丛云拧眉大喊,“这是缚灵网!” 虽然没听过这东西,但结合方才所发生的,流霜大致能猜出是个什么。他听话地停止挣扎,可缚灵网虽然不往里缩紧了,也依旧勒得他浑身发疼。
第23页 少年提步来到流霜下方,伸手抓住这网,使它不再晃荡,同时道:“铁鹰有个缺陷,它们只能察觉到动的东西,你且撑住。” 但是—— 但是你不动,那箭就射来了呀! 流霜大喊。 ☆、章十七 章十七 扬越城邵家的发迹,应的正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句话。 百年前邵家出了位逢花仙子,是难得一见的出窍期女修士。寻常家族,修士离开家门便等于断了尘缘,从此少有往来,但逢花仙子并非如此,她时常归乡,还带着灵米灵植种子分发给城中众人。 有一年扬越城大涝,邵家与官府共同组织百姓往山上避难。谁知那山上藏着头妖兽,第一批上山的人都成了它腹中之物。 这妖兽修为境界比逢花仙子高出许多,十日十夜不曾止歇的大雨便是它所招来。面临此劲敌,逢花仙子连眉头都不曾一皱,拔。剑便上。 起初逢花仙子与妖兽还打得有来有回,渐渐地她就落了下风。她见山脚已遭洪水淹没,众人逃无可逃,干脆舍了自己性命,使出禁术,与妖兽同归于尽。 那时候,山巅的火烧了三日三夜,直至洪水退去,才熄灭。 百姓们回到城中,为逢花仙子建了一座庙,塑起金身,参拜之人日夜不绝。邵家也以逢花仙子的名字修起一间医馆,每月逢五施粥,逢十问诊不收诊金。 逢花仙子在世时,及去世后的数十年,邵家人至少在表面上和气,赚尽好名声,而今一代,却出了个插两根鸡毛就想飞天、人人厌之的顽孽。 邵淳被玄震飞出院,并未立即离开,他听到了院中人约定来采生死树果一事,当下决定叫上一批人来夺剑。 他虽然只有练气修为,但也算是半条腿跨过门槛的人,自然知晓认主的武器在主人死后,会回归无主状态。 他们一行七人,除去邵淳,一名筑基后期,两名筑基中期,余下三个也都快要摸到中期的边缘。 邵淳站在七人中间,在流霜被缚灵网网住、身后又飞来一只铁鹰时,拉开弓弦。 这一瞬间,江丛云竟与流霜心意相通,明白了他的意思。 放手,意味着铁鹰将再次看到这只晃荡在空中的澜虎;但不放,意味着身后的箭将刺穿他脖颈。 江丛云抬起头,他看见流霜翡翠绿的眼眸映着他的面容,石子儿般的雨珠在澜虎脸上砸开,流过眼眶,再从唇角滑过,像是落泪。 ——你让开! 流霜还在咆哮,但江丛云没有动作,他剑尖垂着地面,另一只手死死握住澜虎的四条爪子,让他不能动弹。 ——江丛云你脑子有坑!你把我盪上去,我就抱住树干,然后用爪子把绳索磨掉就是了,铁鹰抓不到我! 幼年澜虎焦急地向他吼叫自己的办法。 “你能不能对我有点信心。”江丛云在他肉垫上捏了一下。 这一刻羽箭将至。 江丛云右手勐地把剑往地上一插,剎那间数道金色流光将他包裹,把距离一寸远的羽箭弹开。 流霜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下,紧紧绷起的背嵴放松,细细地“嗷呜”一声。 “你又在说什么?”江丛云眨了一下眼。 “喵……”我说幸好邵二距离远,不然你早被射穿了。 幼年澜虎又说了一遍。 这一遍江丛云还是没听懂,他们之间心意又不能通了。 流霜往天上翻了个白眼,不再和江丛云说话。 大雨模煳了他们的声音,又因为停止动作,飞近的铁鹰迷茫地探头望了两圈,察觉不到猎物,便扑着翅膀回到树上。 江丛云缓缓松开捏着流霜的手,而远处邵淳见一击不中,立即射出第二箭。见状,流霜想也不想挣着缚灵网在空中晃了一下,一屁股砸到江丛云脑门上,把少年给撞开。 只是这一次邵淳的箭没对着江丛云那方向,而是射。到了铁鹰飞去的那棵树上,霎时之间,箭上符纸炸开,传出一道闷响,那树剧烈晃动,铁鹰又蹿了出来。 兜着流霜的网仍在空中摇摆,铁鹰俯冲而去。江丛云微微拧起眉,伸指在剑上一抹,使之附上灵力,接着后退两步把剑掷向铁鹰。 幼年澜虎也在紧急自救,见江丛云去斗那铁鹰,便将自己朝最近的树干上盪,三番两次,后爪终于把树枝抱住。他急忙用爪子在缚灵网上磨,但没想到材质特殊,没半点成效。 他扭头看了眼江丛云,少年对付铁鹰很是吃力,他立刻在树上弄出更大动静,吸引走铁鹰的注意,以此通过魂术操控铁鹰意识。 在先前和人面猴的战斗中,流霜有了不少收穫。他没有马上操控铁鹰撞上江丛云的剑,而是振翅飞起、疯狂乱窜,混乱之中又恰好撞上繫着缚灵网的绳索所捆住的树杈。 哗啦声起,又听得一阵咚声,缚灵网坠下,尔后流霜操纵铁鹰把江丛云掀翻在地,再正好撞上他的剑尖。 从缚灵网里爬出,流霜窜得飞快。 远处一直盯着他们的邵淳几人立时摆好阵型,将鸡毛公子护在最里面,为首那个筑基后期一脸淡然,他双手一抬,五张符纸悬浮在空,再一拍,通通朝流霜打去。 流霜勐地一打转,蹿上一棵高树,让树叶遮去他的身影。跟在后面的少年剑花挽起,再斜里向上一挑,剑光一分做五,击落五道符纸。 “喵!”七打二,太不够意思了! 流霜蹲在树梢上,抬爪狠狠抹了把脸。 “你走上面。”江丛云沉声道。 他摸出一颗丹药含进口中,斜提长剑,眸光冷冽。 幼年澜虎应了一声,树叶间便晃动起来,水珠譁然落下,压低树边矮草。片刻后他便来到那七人不远处,十分狡猾地绕着他们蹿了一圈,混淆视线。 江丛云破开符纸与术法而来,黑衣破了不少口子,乌髮紧贴脸颊与后颈,更衬得神色寡淡。 “呵,还有些能耐。”筑基后期轻蔑一笑,他抬起手,一直站在邵淳身后的两人错步上前,一人抽剑,一人甩着手腕,握掌成拳。 “你、你们!”邵淳顿时失了安全感,颤着声线。 那筑基后期只是淡淡瞥他一眼:“公子放心,有贫道在此,没有妖兽歹人能近您的身。” “那、那能否……” 邵淳想说“那能否让那两个筑基中期的到他身后去”,可字未成句,就被打断:“邵公子请退到树下,为了避免被铁鹰察觉,还请站牢了,不要随意晃动。” 鸡毛公子憋屈地后退,他步子迈得很缓,生怕惊了附近某只被雷声吵醒的有翼类妖兽。 他一边在心里埋怨这些个不知好歹的竟都不来给他撑伞,一边又腹诽回去就让邵家家主把他们送出逢花楼。 流霜悄悄地用爪子磨断好些树枝,等邵淳来到树底下,他狠狠一拍,断枝们纷纷砸落,毫无防备地邵二公子以为是铁鹰来了,竟不躲不让,直接抱头下蹲。
第24页 幼年澜虎被他的怂样惊呆了,愣了半拍,才蹬腿下树,伸出爪子按住邵淳,让他摔了个脸着地。 邵淳先是不敢反抗,跟装死一般,但很快发现背上的东西触感不对。他扭头一看发现是流霜,便撑起手臂挺直上半身,狠狠后撞,试图把流霜撞下去,同时还大喊那几个筑基修为的人来帮他。 这一撞,更多的断枝落地,流霜一个空翻逃到不远处,听到终于解脱的邵淳骂了句“奶奶的,亏得我以为是铁鹰”。 邵淳可能有当乌鸦嘴的潜质,他话音刚落,一片黑羽就飘下来。 ☆、章十八 章十八 邵淳这一撞,与他先前射。出的第二箭效果异曲同工,都引出了铁鹰。 那沾了雨水的铁鹰之羽直直下坠,擦着邵淳脸颊过去。这位爷定睛细看,又抬头望天,只见铁鹰张着翅膀俯冲而下,朝的正是他这个方向。 铁鹰喙上雨珠折射出霜似的光芒,视线宛如钩爪,惊得邵淳脑子大懵,当即屁滚尿流地往那几个筑基期方向蹦跶。 莫说那四人,就连与江丛云纠缠的使剑者和使拳者都停下动作,将自己装成根木头,在场惊慌乱窜的唯有邵淳。 铁鹰的天性决定了它只能看见这蠢货,它又是一扇翅,俯冲速度加快,翅尖刮过两旁的树时叶子疯狂掉落,流霜正巧抱着其中一根树干,脑袋被砸了好几次。 幼年澜虎无语地看了大声嚷嚷求救的邵淳一眼,那个筑基后期不耐地瞪他,手指一动,弹出一道气劲打在这状似跳大神的人腿上,使他往前趔趄,扑倒在地。 “继续装死。”筑基后期道。 邵淳的理智终于回拢了些,他手一伸、腿一蹬,跟根面条儿似的趴在地上,同时还咬住唇屏住唿吸。 铁鹰落地后格外疑惑地转动脑袋,翅膀东扇西打,爪子也不断在地面踢、踩。流霜看见筑基后期被煳了一嘴羽毛,邵淳的屁股被踩了一脚。 江丛云站在最外边,玄插。入泥土中,他双手撑在剑柄上,看起来方才未竟的一战消耗去了很大部分体力。他极力克制住胸膛的剧烈起伏,趁着这空档暗暗调息。 流霜心里升起一股浓浓的担忧,他看出再这样下去,江丛云肯定会死。 江丛云死了,下一个大概就是他了。 他们不能死,得想个别的办法。 幼年澜虎用力地闭上眼,再勐地睁开,他从密叶中站了起来,刻意晃动树枝。 果不其然,铁鹰被他吸引了注意,而同样看过来的还有邵淳,流霜眼神一凝,翡翠绿的眸子上流淌过一丝光芒。 铁鹰一步步朝流霜所在的那棵树走来,那六个邵淳的打手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铁鹰的必经之处是地上躺着的邵二公子,这根面条后背又被踩了一下。 他本该一声不吭忍住,谁知铁鹰另一只爪子踏过时,竟如一尾鱼般朝后挺了挺身。 铁鹰登时察觉不对,用指甲将脚下的东西勾住,再一掀,邵淳后背被扯下两块肉,疼得弓起身子,不住发抖嚎叫。 “杀了它,给我杀了这头畜生!”邵淳指着铁鹰大吼,见其他人还是不动,干脆就地一滚,一边躲掉铁鹰挥向他的一爪,一边抱住那个筑基后期的腿。 筑基后期见自己被拉下了水,只慌张片刻便定下心来,沖身后人道:“这畜生不过心动前期,摆阵,合力杀之!” 这六人便与铁鹰斗作一团,使剑者和使拳者站在最前方,后面是对符咒在行的筑基后期,其余三人围在铁鹰后侧方。 那头的江丛云见这些人无暇分神,提起剑对流霜喊了声“走”。澜虎应声下树,却是一头栽倒的。 流霜接连施展两次魂术,第一次用在修为境界高出他不少的铁鹰身上,消耗去大量灵力与精神,第二次虽然只操纵练气期的邵淳挺了个身,但也加重了负担。 他本就处在幼年期,每日需要大量睡眠,现下精疲力竭,只觉得两眼发昏,四肢无力。 幼年澜虎咚的一声落地,溅起水花一片。 “流霜?”江丛云提着剑跑过去,伸指探了探澜虎的鼻息,又见胸膛微微起伏,才放下心来,将他捞到臂弯,择了条道往西。 少年边走边掏出颗丹药餵给流霜,这傢伙明显仍有意识,竟然嫌弃药丸苦,给吐回江丛云手上。 江丛云难得好脾气地放低声音,“良药苦口,吃下它就能精神些。” 流霜还是拒不合作,江丛云只得寻了颗茂密的树坐到树底,将药丸捏碎丢进水囊里化开,再灌进流霜嘴里,捏着他下巴不准吐出来。 幼年澜虎十分苦恼地扭动身子,但这药立竿见影,很快他就半掀眼皮,恹恹地盯着江丛云。 “要不要吃点东西?”江丛云捏捏他后颈,问。 流霜连叫都没力气叫,只翘起尾巴扫了扫江丛云手腕,便把脑袋埋进爪子里,继续睡。 这便是不要了。 江丛云掬起一捧水把流霜身上的泥洗掉,再微微擦了一下,将他放进兜里,继续赶路。 大雨依旧,因为不确定是否所有铁鹰都再度睡下,江丛云行得百般小心。 天色渐渐变暗,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寻个安全之所将就一夜时,侧方竟窜出个人来。 这人捂住他的嘴,将他往后一拖,拉到一棵树下。 江丛云看不见他的脸,这人用树叶将全身遮住,只露出一双棕黑的眼睛。 “我、咳,我不是什么歹人,只是天就要黑了,你再这样在林子里晃荡,会成为铁鹰的食物。”这人放开江丛云,说话的调子透着股古怪,像是许久未开过口的人。 江丛云谨慎地后退半步,“多谢。” “我在这林子里呆了四五年,算是了解这里妖兽的习性。别看铁鹰那么厉害,其实蠢得很。”这人边说边抖了抖他身上的叶子,“它们不止看不见静止的东西,还认为所有绿色的都是树叶,因此每次穿过这片区域时,我就会穿上这身。” 这句话于江丛云而言堪比雪中送炭,但他却微微皱眉:“你告诉我这个,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我看见了你和你的猫与邵淳一伙人交手,我们是一头的。”这人道。 江丛云凉丝丝地看向他:“你与邵淳有仇?” “我叫邵泽,是现任邵家家主原配之子。”这人将面上的叶子取下,自报家门,“他娘害死了我娘,还让我只能栖身于噬魂林里,变成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江丛云静静打量邵泽。他的脸几乎被毁了全,完好的只剩一双眼睛;他的背佝偻着,如同七旬老人;说话间偶尔剧烈咳嗽,仿佛破风箱一般。 “就凭我这张脸,这具身体,父亲不会认我,邵淳与我当然有仇!”邵泽又道,他目露凶光,杀气仿若凝成实质。 “那你为何不出去报仇?”江丛云问。 邵泽往地上啐了一口,重新遮住脸,“他身边随时跟着打手与小厮,双拳难敌四手,我杀不死他。”
第25页 “但我已走远,不会回去帮你报仇。”江丛云冷声。 “不,我从不指望别人帮我报仇。”邵泽摇头,“别人抢走我的东西,我必须亲自抢回来。” 江丛云挑眉,这样一来就又回到方才的问题上,邵泽为何要告诉他铁鹰绿色东西这一信息。 “咳……我看出你是剑阁弟子,你已有筑基修为,想必来年会进入诸子学院,我想请你将我一併带进去。”邵泽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出条件。 江丛云:“能在噬魂林中任意活动,想必你修为已够,所以你是想要我给你弄块入学信物来?” 邵泽点头:“没错。” “邵家虽然比不上你们大派,但也是个不小的修真家族,家主手中握有不少信物。像方才那些个跟在邵泽身边的人,便是想加入邵家,以此获得入学资格,否则怎会心甘情愿在一个废物手下充当走狗?” 作者有话要说:  \嗷呜/ ☆、章十九 章十九 “当然,我方才告诉你的‘铁鹰看见绿色的都以为是树叶’这个信息,与我请求你办的事价值不相当,所以请让我协助你完成眼下要做的事。你一路西行,是要去生死树下吧?现在申时四刻,而生死树旁的尸骸在子时会活过来,时间所剩不多,可得抓紧了。”邵泽又道。 他显然是个擅长谈判之人,此一番谈话,刻意挑在天色将暗、铁鹰将醒时。先是抛出条于己微不足道、但对江丛云而言关乎生死的消息,用以揣测他的心性;看出少年不愿无功受禄,再开始讲自己的条件,最后又加重筹码,让少年想不答应都难。 江丛云垂眸瞥了眼仍偏着脑袋唿唿大睡的流霜,对邵泽点头。 邵泽让江丛云在此地稍候片刻,回去自己的栖身地拿了件“绿衣”和一片宽大芭蕉叶。 “这件你披上,这片芭蕉叶给你的猫,若它醒了要下地自己走,就给它裹上这个。”邵泽道。 江丛云向他道谢,尔后揪出兜里的流霜,用芭蕉叶将他裹成条肉卷,又抠出四个洞让他伸腿,再用一根绳子把外面系好。 这一串动作惊醒了幼年澜虎。芭蕉肉捲儿的脑袋左右扭了扭,很不满意视线被挡去一半,他脸色极臭地迈腿,却不料腿根处有东西刮到了肉。 芭蕉肉捲儿探头往水洼里一照,然后惊恐地望向江丛云:“喵?” “嗯,焕然一新。”江丛云隔着芭蕉叶拍拍流霜的头,察觉到他动起来时四条小白腿格外瞩目,便捞起四片叶子把流霜的腿也裹上,还将他的尾巴给塞回芭蕉叶里。 “喵!”流霜愤怒地耸动脑袋,龇牙瞪目,面相兇狠。 愚蠢的人类又发神经,穿衣服不是这样的,就不能仔细考虑考虑舒适度么! 翡翠绿地眸眼直直盯着江丛云,他看见少年捞起手边那一大堆树叶,将之套在身上,然后还把脸给遮住了。 “喵?”流霜又疑惑了。 “如此这般,铁鹰便不会注意到我们。”江丛云解释道。 哦…… 那这个人呢?为什么睡一觉起来,会多了一个人呀! 流霜抬爪指着邵泽。 江丛云:“他将与我们同去生死树。” 流霜收回爪子,甩了甩尾巴迈开腿向东走,但走出没两步身体就一僵,接着脑袋微垂,十分不甘地把尾巴卷回去,才继续走。 “你这猫倒是有趣。”邵泽道。 江丛云平平一“嗯”,没有多言。 走出铁鹰所在区域已是戌时,距离子时还有两个时辰,而流霜他们还需穿越一片沼泽,才能到达生死树。 得知子时后生死树下的尸骸会重新变回妖兽后的流霜十分着急,他往前探出两步,想伸爪子去碰碰就近的那块石头,却被江丛云用剑鞘给挑回来。 江丛云头偏向邵泽:“邵公子可有什么方法。” 邵泽:“方法自然是有的,但是得等上一等。” 江丛云:“等什么?” “等沼泽底下的妖兽出来。”说着,邵泽蹲下身去捡了颗碧色果实丢进沼泽中。 “它们吃误入的动物,也吃这些树结出的果实。”邵泽又捡起一些,“入冬后就很少有动物跑到这边来了,所以——” 后面的话邵泽没有说完,因为一头嘴角伸出长着两根尖长獠牙的妖兽从沼泽中冒了头。 那颗碧色果实没有立即下沉,且离得稍远,它用力一扑,整个身形跃然于空,但与此同时,另外好几个方向也浮出妖兽,也朝那颗果实扑去。 邵泽接二连三丢出果实,七八头妖兽被引得靠近岸边,这时他又忽然把果实丢远,妖兽们瞬间回头。邵泽勐地一跳,踩上其中一个的脑袋,蹲下一手抓稳妖兽,另一只手将最后一颗果实掷向前方。 江丛云立即照做,带着流霜蹬上一只妖兽后背,再抛出果实。 如此反覆数次,妖兽带着他们来到对岸。 身上披着的“绿衣”被抖散了,江丛云和邵泽扯了几下,把残留在身上的丢到地上。反观流霜,他依旧被芭蕉叶包裹得严实,现下正目光炯炯地盯着沼泽里的妖兽,似乎在回味方才刺激的“飞跃经歷”。 江丛云用脚背掂了掂流霜肚皮,低声道:“走了。” “喵……”幼年澜虎顺势扯住江丛云裤腿。 少年当然知道流霜在想什么,要是搁在往日,肯定是一阵严厉批评,此刻却是顺了他的意弯下腰,把他提熘起,让他爬到自己肩膀上蹲着。 流霜极其喜爱这个位置,高,而且四方没有遮挡,能将天上地下全方位一览无余。 等蹲稳了,他便把身上碍事的东西一一除掉,舔舔爪子顺顺毛。 生死树渐渐进入视野,之所以为它取这么矛盾的一个名字,盖因此树一面向生,一面向死。 生的那方朝东,所以整座噬魂林没有枯叶断枝之景;死亡向着西方,那是一壁山石,未生长半个活物。 可生死树并未生结出果实。 江丛云暗暗皱眉:“这树已经过了结果期了吗?” “你是来采生死果的?”邵泽顿住脚步,“我以为你是来取生死树的‘生’叶的。” “‘生’叶?” “扬越城中有则传言,说生死树之生叶有肉白骨、活死人之效,我以为你是冲着它来的。” “不。”江丛云否认,“我要的是生死果。” “生死果只有阴阳相交之时才出现。”邵泽道。 少年握剑的手不由一紧:“便是阴气极盛、阳气始生与阳气盛极、阴气始生的子时与午时?” 此时距离子时约莫两个时辰,距离午时约莫八个时辰。 江丛云环视周遭,暗自打算的同时对邵泽道:“这些活过来的妖兽,会持续活动多久?” “到明日天明。”
第26页 “它们可会靠近生死树?” “这……我只远远地瞧过一次,看见它们在树下打转。” “你当时藏身何处?” 邵泽指了个方向,那里有一棵高树,当时他就在树上歇了一夜。 江丛云扬扬下巴:“那就请邵公子再在树上将就一晚,生死果我自己来想办法。” “我们当一起过去,等到午时,再将生死果摘下。”邵泽反驳。 江丛云摆了下手,握紧剑走向生死树。 流霜扭头扫过一眼邵泽,又抱紧江丛云脖子,将他脑袋往邵泽的方向拖。 “别闹。”江丛云垂下眸光,仔细地打量散在地上的白骨,它们多数身形庞大,但也有十分瘦小的,总之看完一圈后,他没发现有翼类妖兽的影子。 “若是等到午时,便又浪费了六个时辰,我们没法在半天之内横穿整个噬魂林,那样的话不知要在这林子里停留多久。”江丛云反手揉上流霜脑袋,“你忘了吗,食神节可是只持续五日,今天已是第二日了。” 流霜仍不是不同意,他打掉江丛云的手,在江丛云耳边扯起嗓子叫唤。 江丛云颇为无言地转头瞪他,见他没闭嘴趋势,便手动合拢流霜的上下颌。 “也不只是食神节的问题,你自己算算日子,出去后还要给邵泽弄来诸子学院的信物,我们还剩多少时日用来赶路?”江丛云道。 流霜想说我们可以乘坐咎鸟,江丛云霎时看出他心思,又开口:“咎鸟全都在蜀山,我唤来那只是曾经受过伤、被抛弃的,它行不了那么远的路。” 啊,这样啊…… 幼年澜虎瞪瞪眼,心灰意冷地垂下脑袋。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邵泽和沼泽是多么相似…… 感谢阅读,比心 ☆、章二十 章二十 生死树静立在雨夜中,密叶若沉沉乌墨点染而成。单从颜色来看,难以区分生叶与死叶之差别,但它们外形相去甚远,生叶饱满平坦,死叶却蜷缩着,干枯脆弱。 江丛云取出一颗照明石系在流霜脖子上,轻轻託了一下他的屁股,示意他往上爬。 流霜认命地成为一只照明虎,轻轻巧巧地蹦上最矮那根树枝,蹲在靠近主干一侧,为江丛云照亮这几尺范围,等江丛云到了,便再度往上行一段距离。如此数次,一人一虎来到最为粗壮的枝干上。 江丛云倚靠主干盘膝而坐,把幼年澜虎捞到自己身旁,指着照明石道:“此为耀石,可明两个时辰。” 流霜低头用爪子拨了两把,又拍拍江丛云膝盖,示意自己了解。 “我打坐调息。生死果出现了,便立刻叫我。”江丛云又道。 幼年澜虎仰头对少年喵呜一声,后腿屈着,两条前爪撑在枝干上,乖乖坐好。少年从包袱里拿出根肉条给他,便很快进入状态。 流霜吃东西的姿势和人相似,两只前爪捧着,一小口一小口地把食物咬断,吃完后再清理被弄脏的肉垫,不过多数时候是为了把残余其上的味道舔掉。 吃完了肉条,他换了个姿势趴着,听身边江丛云绵长均匀的唿吸声。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喜欢上江丛云调息时发出的声响,这声音很轻,平日里稍不注意就会漏掉,何况今夜大雨,更是难以辨清。 他往江丛云那边凑了凑,脑袋顶着少年的腿,下巴垫在前爪上。 随着他的动作,耀石发出的光芒被遮挡去,周围再次漆黑,幼年澜虎不得不起身换了个姿势。 他背靠江丛云大腿,借着耀石的光望向前方。生叶绿得鲜亮,时不时落下的雨珠将叶子下压,弯曲出弧度,等雨珠滴完,又微微抬上来。 流霜想起邵泽说的生叶有活死人、肉白骨之效,便起了心思,伸爪去揪住那片生叶,然后扯了一下——没扯动。 幼年澜虎瞪瞪眼,他加大力气,但那叶子仿佛被钉在了上面,怎么扯都扯不掉,连用爪子抠,也没将表皮抠破。 什么鬼东西! 流霜在心里暗骂一句,跺着脚靠近那片树叶几分。 自其它世界来的魔法生物到底是艺高人胆大,他踹了两脚叶根,便干脆上了嘴。 他腿抵着树叶根部,脑袋不住后仰,跟拔萝蔔似的。 “嗷!” 什么玩意儿,牙都快咬掉了! 幼年澜虎含煳怒骂,眼和鼻子皱在一起,表情十分狰狞。 与树叶僵持了将近百来个唿吸,流霜选择放弃。树枝立时晃荡起来,他接连后退好几步,一屁股撞在江丛云腿上,差点腾空而起来了个大翻身。 “怎么了?”江丛云掀起眼皮,护住仍未站稳的澜虎,低声询问。 “喵!”流霜指指那片叶子,又扯着江丛云衣角,要他过去。 江丛云和流霜一起凑近那根枝丫,流霜伸爪在树叶上一拽,又抱起江丛云的手放上去,意思十分明显。 少年轻轻扯了一下,没有扯掉;他稍微用力,树叶根仍连着枝丫,未有丝毫分离痕迹。 “嗷……”流霜伸爪子拍拍江丛云腰间佩剑。 江丛云“嗯”了声,抽剑出鞘,一手扯着叶尖,一手执剑割上叶根。 一割不成,又反覆摩擦,叶根依旧没有要断的迹象。江丛云换了一片树叶,结果依旧如此。 “树叶如此,果实岂不是更加牢固。”江丛云呢喃。 流霜也在做其他的尝试,他来到枝干外端,爪子牢牢抱着,张口去咬,想要把枝干折断。但这东西比树叶还硬,仅仅两三口,流霜就觉得自己牙要被啃秃了。 他回过身去找江丛云,十分忧愁地张口让少年替自己检查牙,得到“完好无损”的回覆,便蹲到少年腿上,看少年将雷符绑到枝丫上,再注入灵力,使雷符炸开。 ——依旧是没有效果。 江丛云看了眼亦不如初时那般光芒旺盛的耀石,摸着流霜脑袋开口:“我们还有一个多时辰,能想出办法的。” 流霜往邵泽所在方向努努下巴。 “我猜,就算他知道这点,没办法採下树上的东西。”江丛云敛起眸光,神色淡漠。 流霜脖子上耀石发出的光芒映得江丛云脸色苍白,他鸦羽般的眼睫在脸上投下阴影,又为大雨打湿了衣衫,髮丝凌乱地贴着脖颈脸颊,像是只浮上岸边的水鬼。 这让流霜有些心颤。 “喵?”你怎么知道的? 幼年澜虎歪歪脑袋。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我替他拿到诸子学院的信物。其实于他而言,不管我要的是生叶还是生死果,他都只需将我带到这里便好。因为在到达之前,我已和他定下了约定。”江丛云有一搭没一搭地用五指梳理流霜后颈的毛,语气平淡,“如果他提前告知我生死树上的东西难以採摘,那他的计划就很难成功。因为即使我仍要前行,他给予我的帮助,都不再具有相当的价值。”
第27页 流霜恍然大悟。 一路走来,邵泽为他们讲解了许多噬魂林中的事,虽说他曾言自己不怎么常来生死树附近,但生死树生叶被传得神乎其神,只要是个正常的人,都会生出探求之心吧? 而且邵泽受过重伤,曾在死线上挣扎,这样一个具有求生渴望的人,怎会不去试试生死树之生叶? 幼年澜虎看向那方向的眼神一变,他扬起下巴,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 江丛云看着这样的他不由心觉好笑,他逆着毛将手指移上去,又顺着梳下来。几经重复,他望了眼天空:“雨小了。” 这个消息让流霜精神一振,当即起身甩水。 他接连跳跃三次,爬到生死树顶端,在树枝上立了会儿,伸腿向死的那一面探去。 ☆、章二一 章二一 生与死相交之处,树叶的一半绿得浓稠,另一半枯黄颓败。流霜站在“生”的这一边,探出去的腿在即将越过界限时一顿,缓缓收回。 说来他还是不敢。“死”的那一面毫无生机,幼年澜虎怕自己腿这么一伸,就彻底废了。 他表情纠结,踌躇半晌后吹出口气,那片半绿半黄的树叶微微摇动,两色相接的那条线不断左右推移,直到晃动平息,才恢復到方才的位置。 流霜惊讶瞪眼,他抓住树叶边缘,轻轻往“死”的方向压去,看那颜色泛黄、叶肉枯萎。等叶身与叶根垂直时,流霜伸去的前爪也越入死界,雪白的毛瞬间变得灰黑,尖爪透出苍青色,肉垫飞速凹陷。 就在这时,树叶传来“咔”的一声。 幼年澜虎急忙收回爪子。这片被他扯下、全然枯黄的树叶重回深绿,爪子上的毛新生而出,掌心血肉饱满,先前赶路时被划出的口子亦被修復。 流霜惊唿一声,衔起这叶子就往江丛云所在之处跑。 少年手扶生死树主干而立,试着注入灵力以震落树叶,流霜出现在他头顶的枝干上,伸爪挠了挠他脑袋。 “等会儿。”江丛云未回头,他掌心亮起金色光芒,那光芒向上向下蜿蜒扩散,绕着生死树走完一圈没入树身,整棵树登时左右颤晃。 树叶发出沙沙之响,存于叶片上的水珠譁然掉落,但不管是绿叶还是枯叶,未有一片被震飞。 ——不,不对。 澜虎眨了下眼,他看见,枯叶掉落了几片,但断离枝头后没几息就全然消失,再也找不到踪迹。 江丛云也注意到这点,但这一点对他们採下生叶、甚至生死果毫无帮助。他失望地嘆气,收手握住剑柄,开始想其他方法。 流霜嗷嗷叫唤,迈腿往下一跳,趴到江丛云头顶,两条前爪揪着叶子放到江丛云面前。 “刚才震落了?”江丛云挑眉,抬眼向上,看着那只探出脑袋的澜虎。 幼年澜虎摇头。 江丛云眼中多了几分疑惑:“你自己摘下的?” 流霜点头。 “怎么做到的?”江丛云又问。 “嗷!”跟我来! 流霜窜上枝头,带江丛云来到生死交界处,重复了一番方才的举动,再次摘下一片叶子。 江丛云不甚明显地皱眉,抓起流霜“死而復生”的前爪细细查看。 “刚才也是这只爪子?”江丛云掀了下眼皮,语气凉丝丝的。 “喵!”流霜完全没察觉到少年声音细微变化,把另一只爪子也搭在江丛云手上。江丛云顺势把他提起,走回之前的地方。 “坐好。”少年放了手,冷声道。 流霜不明就里,但还是十分乖巧地坐下,两条前爪搭在身前,仰头看江丛云:“喵?” 江丛云盘膝坐下,半敛眸子,道:“你可知生死树的那边,没有半点活物的影子?” “喵。”流霜轻轻点头。 “你可知原因?”江丛云又道。 幼年澜虎脖子上的耀石光芒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黯淡,能照亮的范围不如之前,仅仅隔了两尺,就已照不清对面人的表情。但流霜嗅到了点怒意,他怂了一下,微微弯腰,放轻声音。 “喵……” 他当然知道原因,因为去一探究竟的活物都被杀死了。 江丛云声音沉沉,似若玉石相撞,冷冽又缓慢:“你可知若你没掌握好分寸,或失足一滑,就再也回不来了。” 流霜脑袋埋得更低,他根本没考虑过这点,毕竟是条自信的虎,从不觉得自己会做出那等愚蠢之事。 但仔细一想,江丛云的话很是在理…… 这三个“你可知”重重敲在心上,他挪后几寸,眼睛一闭,开始装死。 少年提起长剑,在流霜脑袋前三寸的地方敲了敲,“起来,别装死。” 流霜只得可怜巴巴地抬头,眼睛睁得圆圆鼓鼓,水色莹润。 江丛云:“收起这幅表情。” 哦…… 流霜垂下眼,瘪着嘴看自己的爪子。 指甲光亮不少,毛的色泽也很好看,明明是因祸得福。 “下次遇到这种事时,第一时间通知我,不准先斩后奏。”江丛云道。 幼年澜虎捣蒜似地点头。 他以为江丛云还要训话,便不敢抬头看,没想到江丛云不仅没再开口,还把手伸到他面前。 干啥? 以为我还私藏着树叶,要我交出去? 幼年澜虎很轻地推了那手一下。 江丛云垂眼看着流霜头顶立起那一撮毛,语气放柔些许:“手给我看。” 流霜抬眸快速瞟了江丛云一眼,才把前爪放到他手心里。少年将他两条爪子捧起,捏了捏肉垫,又碰碰指甲。 “真的没什么异样?”江丛云问。 没有没有,好得不能再好了。流霜勐摇头。 江丛云叮嘱他:“如有不妥,一定要告诉我。” 好的好的,有问题一定告诉你!流霜又点头。 江丛云盯着流霜看了一会儿,才放开他的爪子,“如此,既然已找到採摘方法,便好好休息,等候子时。” 流霜用惯常的动作告诉江丛云他知晓了,然后选了个舒服的位置趴下,听江丛云调息。 渐渐地雨停下来,流霜施了个法术把身上的水弄干,再顺便把江丛云也烘了一下。 少年的手掌变得干燥,流霜满意地拿头蹭蹭,又跳到他腿上,趴下给自己梳毛。梳了一阵流霜抬眼瞅江丛云,见他没被打扰,便趴得更加心安理得。 也不知过了多久,地上传来窸窸窣窣响动,江丛云霎时睁眼,瞥见树下的白骨正在拼凑组合,逐渐还原为生时模样。 江丛云垂眸瞥向腿上沉沉睡去的澜虎,将他脖子上的耀石换了一颗。他的动作很轻,没有惊醒流霜。 周遭再次被照亮,江丛云仰头寻找生死果的踪迹。 生死果为金色,数量不多,分布很散,但有幸的是生死相交的那根树枝上也有一个。
第28页 江丛云学着流霜的方法将生死果採下,丢入包袱中,然后掏出符纸拍向地面。五道雷符炸响,震得白骨散架,但须臾间它们又合拢回去。 少年看了眼胸前只露出个脑袋、惊得抖了一下的澜虎,纵身一跃,立于满地白骨之间。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生死树的一个小bug ☆、章二二 章二二 湿润的泥土被踩得微微凹陷,江丛云左手握住剑鞘,右手缓慢抽出长剑。他将腿一前一后分开,身体前倾,做出准备姿势。 妖兽的数量与他先前估算出的没太大差别,在二十左右,其中体型巨大的占绝大多数,但不能因此忽略那些瘦小的。 “那边有你的同类,过去一较高下?”江丛云朝东北方向扬了扬下巴,问流霜。 流霜看过去,发现那是条猫,体型比他稍微大上一些,诡异的紫眸嵌在森白眼眶中,随着它的动作一滚一滚,透着股说不出的噁心。 “以一敌二或三都行,但如果它们四五只一起扑向你,就立马回来,听见没有?”江丛云叮嘱着,同时解下剑鞘提在手中,打算左右手同时对付妖兽。 流霜嗷了一声,从江丛云怀里翻到地上。地面渐开一尺来高的水花,他喉间发出一串低吼,翡翠绿的眸子瞪着紫眸猫,不断来回走动,寻找一个合适的出击位置。 这二十多只死而復生的妖兽没有呈包围之势,唯一能找出的规律便是它们都想往流霜和江丛云所在位置挤。偶尔两只撞上了,还会互相撕扯。 可见这噬魂林中无数个夜晚的相处,没有让它们培养出默契与配合,反而冲突不断、矛盾重重。 江丛云发现了这点,手腕一翻、脚步一错,踩上跟前那只魔猪脑袋,于空中旋身,挑飞扑来的那条蛇,再将一只人面猴踹到魔猪身上,把它们砸得两相散架。 流霜那边的局势则要好上许多。 他虽然处于幼年期,但仍是条虎,天生威严,乃走兽之王。一路走来,他因为外形被众多妖兽轻视,但到了真正的猫面前,差异便显出来了。 那条紫眸猫因着幼年澜虎的步步逼近而颤抖,倒退着留下一连串脚印。等流霜窜起来时,竟一个腿软撞到身后那人面猴脚边。 流霜趁势往下挥爪,打散紫眸猫的身子,还不忘叼住它背嵴的骨头。跟着他顺人面猴的腿上爬,来到人面猴腰际,横着一撞,把猴子撞散架。 江丛云在思考的同时,流霜也有自己的打算,他知道这些东西被打散后很快就会復原,所以今夜必定是场持久战。但他们没有时间了,必须想别的办法,尽快杀到沼泽岸边。 流霜注意到并非所有骨头都活了过来,那些无法拼凑出整具身体的仍睡在泥土中,被踩踏、被踢飞。 幼年澜虎心中有个想法成型,他叼着两块骨头,直直冲向生死树。见身后那头魔猪穷追不捨,便干脆上树,几个跳跃后来到生与死的界线上,将两块骨头丢过去。 生死树死亡一侧不接受任何活物,就连已然枯萎的树叶坠落都会化为齑粉归于虚无,那么这些骨头也应当会消失。 流霜紧盯着那落下的轨迹,两块白骨下坠得很快,一个唿吸不到就掉落在地,还发出了声响。 他不相信自己会失望,一直盯着不肯眨眼,约莫五六个唿吸过去,泥地里的白骨逐渐缩小,融入土壤中。 真棒! 他嗷呜一声,调头回蹿,跟在江丛云身后,把被少年打散的妖兽们的重要部位都给叼走,一一丢去生死树另一侧。 藏在树上的邵泽也在此加入战局。 死后的妖兽智商不高,行为靠本能引导,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它们才看清流霜的路数,但这时妖兽的数量剩下三只,分别是三尾狐、魔猪与独角牛。 两人一虎站成一个三角,那三尾狐尾巴往地上一扫,缓缓挪动位置,移向流霜。 “它们重点盯你了,小心一些,流霜。”江丛云低声道。 幼年澜虎爪子在地上一刨,趁三尾狐还没亮出攻击姿态,抢先冲出。 江丛云眼神闪了闪,剑一挽紧跟而上,可谁知流霜的目的竟不是三尾狐,他在人家面前晃了一圈,便飞速闪到魔猪身后,再钻到肚子下,一冲而上,驮起嵴椎骨就跑。 魔猪散架散得措手不及,江丛云没什么表情地一掀眼皮,踢开往自己身前砸来的猪腿骨,顺势变换步伐,横剑拦下三尾狐。 流霜在江丛云脚下与生死树上往返一圈,又动了点心思,他顺着江丛云裤管上爬,回到自己的宝座里掏了张雷符出来。 江丛云皱着眉问了一句,流霜没理。 他故意晃荡到独角牛身前,装作一副虚弱模样,三番几次被抓到,又三番几次逃离。 很快独角牛被引到靠近沼泽的地方,幼年澜虎在独角牛眼前一跃而起,空翻至它身后,将雷符拍到它后腿上,再撤退数尺。 但等了好几息,都不见雷符炸开。 江丛云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抬脚踹离斜扑而上的三尾狐,挑起一道剑光送过去,那雷符才生了效,砰的一声炸响。 独角牛的骨头被炸得四散开来,有几根落入沼泽,引出了沼泽里的妖兽。它们咬了一口丢掉,似乎很是嫌弃。 泥沼流动间,独角牛的骨头逐渐下沉,留在岸上的骨头动了两下后,终究是没了声息。 “倒也是个方法。”江丛云呢喃一句,回身挡掉三尾狐的一招,再旋身,与三尾狐置换方位后连拍两道雷符。 接着少年剑尖垂地向前一扫,捲起的剑气把那堆骨头送入沼泽中。 至此,二十多只妖兽被清理干净,流霜松了一口气,蹦跳着回到江丛云脚边,伸爪往他鞋背一拍,留下一团泥印子。 他太矮,又因为角度问题,没看见少年捂住腹部皱了一下眉。 等他轻手轻脚爬上江丛云肩头,少年已恢復如常,从包袱重拿出几条肉干,提步往沼泽边上走。 流霜以为这是给他的,欢欢欣欣地伸手去接,没想到江丛云却垂下手,道:“这里没有果子,要想过沼泽地,只能先用你的食物了。” “!!!”幼年澜虎瞪大眼。 “乖,出去了再补偿你。”江丛云轻拍他脑袋。 作为一只识大体的虎,他只得委委屈屈收爪,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不看不听。 ☆、章二三 章二三 过了这片沼泽地,江丛云与邵泽重新制了两件绿叶衣。 这次流霜没被包成芭蕉叶肉捲儿,他蹲在江丛云衣兜里,脚踩符纸,屁股下垫着先前从剑阁带出的灵石,碧绿的眸子透过特意留出的两个窟窿往外看,颜色倒和周遭相去无几。 江丛云问邵泽信物是他带到噬魂林中还是放于别处,得到答覆便与之告辞,开始回穿铁鹰的领地。 夜空放晴后,行走间便没了阻碍,江丛云沿着来时路走,也就不必再重复斩除杂草藤蔓。他们行得相当快,约莫一半个时辰,就来到铁鹰领地与人面猴活动范围交界处。 流霜觉得一路上甚是颠簸,但也只敢这个时候探头。他伸爪将窟窿扯大,脑袋钻出去,扭身看看后面,又戳了一下寻宝仪边缘,再抬头望着江丛云。后者抬着头,他只能看见少年瘦削的下巴。
第29页 “喵?” 后面又没东西追着,走这么快干嘛?真有那么着急?不走快点四合鉴就要消失? 幼年澜虎轻唤。 少年喘了一口气,按住流霜脑袋:“穿过前方人面猴的地界,才算走完一半,你先睡会儿。” 说话时江丛云终于偏过头来,流霜看见他额上、脸颊挂着豆大汗珠,眼眶深陷,眼底青黑,更衬得肤色惨白如纸。 “喵!” 流霜被江丛云的模样吓了一跳,赶紧伸爪揪住他衣领,借力翻上肩头,用掌心触碰江丛云的脸。 “喵!” 怎么凉凉的! 流霜大叫,同时还拨开那绿叶衣,去试探江丛云脖子以及衣衫下方。 “好了,我没事,你别乱叫,省得引来铁鹰,我们还没完全离开它们的范围。”江丛云轻声道。 流霜从没听见他这样与自己讲过话,不是那种柔和的轻,而是大部分为气音,且句与句之间都需提一次气,若游丝般浮荡在耳边,抓也抓不住。 江丛云肯定是出问题了,但至于是哪儿,他无法判断出。 为了让少年减轻负担,流霜赶紧从他身上下来。少年便又迈开步子,有些颤,但速度比方才有过之而无不及。 幼年澜虎用上了跑。 他身上的毛沾染到不少泥和灰,色泽不再鲜亮。四条腿前前后后交错,风逆向而来,但头顶翘起的那撮毛坚强无比。他尽量和江丛云并行,偶尔遇到一个水坑,幼年澜虎绕开了去,江丛云却看也不看,直接往里踏。 流霜左眼皮跳了跳,脚步微顿后立马赶上去,踮脚仰头唤了江丛云一声。 他细柔的声音刚落,脚下竟一空。幼年澜虎下意识地尖叫出声,他惊慌低头,四顾后又抬起,只见江丛云正正跟自己一齐下坠。 江丛云一声不吭,起初流霜还以为是他镇定,但定睛一看,才发现他某眼紧闭,早已昏了过去。 流霜的心当即提到嗓子眼,他往前一扑,抓住江丛云衣衫。 恰在此时,他们落到了底部,一声闷响后,流霜从江丛云身上滚落。 天幕里的些微光芒照不到底部,四周漆黑一片,流霜颤着腿摸索回江丛云身旁,解下他的包袱,捡出几颗耀石搓亮。 江丛云面上汗如雨下,眉心皱起,髮丝凌乱地贴在脸颊脖颈间。他左手握着剑柄,右手摊开捂着腹部。流霜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把他的手拿开,抵上额头。 流霜发现这一处比其余地方要温热一些,便尝试着注入灵力。他察觉那丝灵力进入到一个空旷之所,缓缓悠悠转了一圈,便遭吸收干净。 他又向江丛云腹部注入一些。 重复三次,幼年澜虎判断出江丛云此番昏迷,盖因体内灵气被耗尽了。 想来也是,江丛云不过筑基修为,体内能储存的灵力不多,一路走来,无时无刻不在消耗,又没如何休息,丹田不空才怪。 流霜懊恼地嘟囔,责怪江丛云不顾惜自己,没了灵力还飞快走。 他把少年的右手放回腹部,再去到左边,将另一只手从剑柄上取下,覆在右手上。 修真之人的调息姿势有两种,一则为盘膝坐下,二则为平躺、手交叠于丹田处。这是幼年澜虎从剧情里知道的信息。 把江丛云摆好,他来到包袱前,打开存放还清丸的白色矮罐,却见里面空空如也。他又拔掉黑色瓷瓶上的塞子,谁知里面用于补充灵力的玉露丸也没了。 流霜气了个倒仰,嗷的一声把瓶罐推回去,拖着灰扑扑的尾巴回江丛云身旁。 方才注入的那点灵力只是杯水车薪,江丛云嘴唇渐渐泛紫。 流霜又为江丛云输去一些,但这时后者竟开始抗拒他。 “不必……”幼年澜虎心底响起一道轻飘飘的声音,虚虚然然,砸不到实处。 那是江丛云的声音,反应过来后幼年澜虎急急一叫,又跺脚打转,在地上踩出一串杂乱的梅花脚印。 打完转流霜皱起鼻子和眼,蹲到江丛云脑袋旁,耳朵和尾巴耷拉着,伸出爪子去碰他的脸。 “喵?” 我不给你输灵力的话你自己会好吗? 江丛云没有回应。 “喵……嗷!” 你不回答我……我、我就不管你了! “嗷!” 真的不管你了! 流霜连着戳了江丛云三次,江丛云都没有回话,好似之前那声音是他的错觉。 他气鼓鼓地拨了一下耀石,光芒旺盛的珠子滚向远处,因了地面是泥地,发出的声响十分微弱。 幼年澜虎追着那颗珠子过去,将它衔起来重新放回江丛云旁边。 一去一来他再次路过包袱,余光瞟到抹绿色,登时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流霜快步来到包袱边,把与生死果放在一起的生叶揪出一片。 他心想若那玄乎的传闻是真,生叶能活死人肉白骨,江丛云这点“小”状况也定能治好。 反正死马当活马医,幼年澜虎屁颠屁颠地跑回江丛云身侧,坐定后两条前爪将生叶搓成小团。 他本来打算就这般给江丛云餵进去,谁知离了生死树的生叶竟然不再那般坚韧,一揉竟揉出汁水。流霜睁睁眼,他干脆把生叶送入自己口中,嚼吧嚼吧全碎了后,一屁股坐到江丛云胸膛上,掰开少年下巴用舌头哺过去。 流霜更小一些的时候,长辈便是用这种方式与他餵食,所以他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餵完后还在江丛云唇上舔了一下,免得溢出的汁液被浪费。 味道还怪不错的。 流霜抿了一下唇,他猜测这叶子离开生死树后会慢慢枯萎,便又跑去将第二片给叼出来,边走边嚼。 令他没想到的是生叶作用如此之快,不过一个转身的间隙,江丛云的脸色竟已恢復红润。 流霜呆愣愣地伸爪去摸江丛云,嘴上没忘动,不过也没分心思去控制。他感觉到少年皮肤又温暖起来后,十分高兴地点头。顺着这动作,他喉咙一咽,把给江丛云嚼的生叶吞了下去,过了好几息才察觉到。 幼年澜虎瞪大他的眼睛,往后一退,举爪戳戳自己的脸,再碰碰喉咙。 哦,吃了。 是真的吃下去了。 哎…… 反正、反正江丛云也恢復了,应当不需要第二片。 只是希望健康的虎吃掉后也没问题…… 流霜踱步回去,靠近江丛云腹部,把头凑过去探查丹田内的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小脑斧和姜葱鱼双方亲密会晤 ☆、章二四 章二四 之前江丛云丹田内空空如也,此刻已有了一小团光芒莹润的灵气,灵气徐徐旋转,些许光点飘散,顺着经脉流转而上。 见得此副景象,流霜收起感知,伸爪拍拍江丛云手背。他打了个呵欠,旋即甩甩脑袋,迈腿走了两步,去衔起掉到一旁的寻宝仪。 寻宝仪的指针随流霜位置变换而变换,澜虎把它放在那散落在地的耀石中间,屁股对着江丛云趴下,爪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指针。
第30页 渐渐的睡意又起,流霜心说这样不行,江丛云那么拼命,为的就是节省时间,自己应该趁现在做点什么,帮他减轻负担。 流霜抬头打量周遭,此处乃一地下洞穴,朝上距离洞口约有四五丈,洞壁几乎笔直,攀爬极其不易;而更深处似乎有路,只是不知通往何方。 幼年澜虎决定去洞穴深处探一探。他试着像江丛云那般把耀石系在脖颈间的红绳上,却无奈四条小短腿没有两脚兽的双手灵活,别说把耀石穿进去了,就连取下红绳都做不到。 流霜只好边走边踢,若是旁的人看见,大约以为他在玩。 踢出几步远后流霜又觉得不太合适。 万一江丛云醒来没见到他,自己想办法走了怎么办? 他是不是该给少年留个消息,叫他醒来后原地等他? 幼年澜虎越想越觉得应该如此,可又不知要留下什么样的记号才能让少年明白他的意思,毕竟他与少年时常沟通不畅,像是隔着好几重山。 纠结一番,流霜心一横,跑过去把包袱里的瓶瓶罐罐都叼出来摆在江丛云身旁,然后将之歪歪扭扭打成结套在自己脖子上,最后还衔走寻宝仪。 探路的同时顺便帮忙找一下四合鉴,他真是条机智的虎! 流霜边默默赞许自己,边踢飞那颗明亮的耀石。耀石滚出约莫两丈,幼年澜虎飞快蹦过去再给了它一脚,踹向更远的地方。 越往深处,岔口越多,这个地下洞穴错综复杂,为了防止回来时迷路,流霜做了不少记号。 他一路跟着寻宝仪所指方向走,中途休息过一次,吃了点包袱里的余粮,又幸运地发现一个水坑。 等到耀石光芒逐渐熄灭时,寻宝仪的指针也开始来迴转动,这表明他已经到达宝物所在地点。 流霜庆幸自己把整个包袱带来了,赶紧掏出第二颗耀石搓亮,同时小心翼翼地走动,定位四合鉴的准确位置。 他向来聪明,东西南北各走过一次,爪子顺着指针所指划出一条线,四条线的交叉之处便为四合鉴所在。 流霜兴奋地刨土,没多久就刨出个坑来,他便跃到坑底继续挖。大概一刻钟后,终于摸到个冰冷的、坚硬的东西。 幼年澜虎把周围的土清理干净,又将坑口的耀石拨下来,这才看清这东西的全貌。 它四四方方,很薄,乃青黑色,周边嵌着玉,玉上雕着细细纹路,但不惹眼。 这应当是四合鉴了。 流霜轻轻把四合鉴衔起,伸爪扒着坑壁向上,再把东西放到包袱上。 此一放,便露出四合鉴的另外一面——铜镜昏暗,光泽恍恍。 幼年澜虎往镜子里看了一眼,见着了自己碧色眼眸便移开,可就在此瞬,镜中画面骤然混沌,所有颜色融为灰黑,等恢復时,周遭已换了景象。 * “你是谁?”女子掌灯而来,见到流霜后疑惑询问。她身裹猩红披风,青丝藏于连帽之下,只几绺滑出,被橘色光芒衬得微微发红。 “喵?” 你又是谁? 流霜朝她的方向迈去一步,脑袋扬了扬,轻声问。 这女子的面容颇为眼熟,尤其是眼睛,凤眼狭长,眸子清润,像是一滴水滴落其上,缓缓化开,光泽动人。 但流霜一时想不起在何处曾见过她,剑阁?还是在逃跑路上? “那你可知此刻身在何处?”女子又问。 流霜摇头,但对于此地他并非全然无知。 四合鉴乃幻术法器,他往里看了一眼,周围就变了,想来是中了幻术的缘故。 这里是一间居室,布置得清雅别致。窗边抵着一方桌,宣纸铺开,画作未完,镇纸的是个短颈白釉瓶,瓶身鼓鼓,倒是可爱。流霜正蹲在这花瓶前,他抓了一下里面的插花,谁知竟是一团棉花。 “此处为四合鉴的幻境,名为丛云府,是我生前所造,为的是等来有缘人,谁知竟等来你这只小猫。”女子微笑着摇头,唇角弧度温婉,她掌灯走向流霜,轻轻将他抱起。 丛云府…… “喵?”江丛云的丛云? 流霜歪头,扒着她臂弯问。 女子眼神一闪,她放下灯,两只手抄起流霜,把他举到自己面前。 “……” 幼年澜虎终于知道江丛云举他举得如此顺手是从哪继承的了。 这女子生前用四合鉴制造幻境,还以“丛云”为名,眼睛与江丛云如此相似,不是江丛云的母亲杨秀菱是谁! “你认识江丛云?” “嗷!”你为什么能听懂我说话! 杨秀菱与流霜异口同声。 黑眸与绿眸对视,杨秀菱移步至椅边坐下,抚着流霜背嵴道:“此处是我创造的幻境,我自然明白你在说什么。” 幼年澜虎“哦”了一声,在她腿上趴下,舒舒服服地蹭了蹭,“我在蜀山救了他一次,就一直跟着他了。他现在在外面,你要不要去看看?” 边说,他还边用爪子指了指方向。 杨秀菱苦笑摇头:“我只是残存于幻境中的一抹神识,去不到别的地方。且我力量微薄,与你交谈完,就会消失。” 流霜讶然抬头,但转瞬释然。此处乃幻境,幻境里的人和物都做不得真的。幻境也需要灵力维持,像四合鉴这般失主多年,杨秀菱这残存意识能等到他来,已算了不得了。 幼年澜虎安慰地拍拍杨秀菱的腿,听得她又问:“云儿他如何了?你脖子上的红绳是秀心给你的,秀心又如何?” 流霜捡了江丛云离开剑阁后的一些事告诉她,待说起杨秀心,眼眸就垂了下去,双耳耷拉着,不大想讲。 杨秀菱眼神晃了晃,温声道:“没关系,都告诉我。” “魔修攻上剑阁,杨秀心……被一箭射。死了。”流霜低声道。 杨秀菱陷入长久的沉默。 末了,她问:“江鸷呢?” “听闻他也死了。” 说起江鸷,流霜想到当时上剑阁声称他才是江家真正后人的冒牌货,便问了关于那玉的事。 杨秀菱听他讲完整个事件,只是轻挑眉梢,未做回答。 流霜抬头催促她,却见她一笑,伸指点在他额上。 “时间不多,我传你四合鉴的使用方法,希望你能够用在正途。” 随着女子的话音,幽蓝光芒将雪白的澜虎笼罩,流霜觉得有大量东西涌入脑海,一时之间头昏脑涨。 传完术法,杨秀菱起身将流霜一抛,同时道:“一路往前走,不要回头,不要停下脚步。” 幼年澜虎有些懵,等他落地回望,映入眼帘的竟是一片崩塌之景。他颤了一下,牢记杨秀菱的话不停前奔。 一路上他见到许多类似记忆碎片的东西,里面有奶崽子时期的江丛云,有江鸷,有杨秀心,还有剑阁的一些面孔,但更多的人都不认识。 就在流霜觉得自己快要跑死了的时候,前方终于出现一道白光,他使劲眨眼,勐地跃起,直扑而去。
第31页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考研,请假一天 这两天留言的送红包w攒人品 ☆、章二五 章二五 流霜从幻境出来时,坑底的耀石光芒已黯然。昏暗之间,原本成人巴掌大的四合鉴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变成长宽不过半寸的方块,飞到流霜脖颈的红线上挂着。 幼年澜虎抬爪拨了拨,发现四合鉴挂得分外牢固,他心说正好,省得还得丢到包袱里增添重量,便攀着坑壁回到地上,搓亮第三颗耀石,再将旁边那一坨皱巴巴的包袱往腰上一缠,逆着来时路行去。 他边走边计算时间,此刻距他离开江丛云已有四个时辰,归途再怎么撒腿狂奔,也得花上一个时辰,拢共便是五个时辰,而照江丛云平日里调息用时推算,五个时辰应该够恢復大半灵力。换而言之,待流霜回到江丛云身旁时,这人应当已醒了过来。 如此,接下来便只消琢磨如何走出洞穴一事。 流霜跑起来时带出一阵风,途径的细小碎石被这风毫不留情地碾成尘土,然而本尊并未发觉。他一心朝前,想快些回江丛云那儿去。 可等到了地方,流霜发现江丛云的状况和他设想得不一样。 不知何时,浓郁灵气瀰漫开来,雾似的无论如何都拨不散,“雾中”的少年仍旧双眼紧闭、双手交叠平躺着,而他身下土壤中竟有矮矮绿芽冒头。 流霜伸爪子戳了那绿芽一下,解下包袱跳到江丛云胸口,皱起鼻子勐嗅。 这灵气十分纯净,且有清心爽神之效,只这几个唿吸,流霜就感觉一身疲惫被洗刷得一干二净。 再往细里探究,流霜还闻见一股混杂着深雪与松柏的凛冽气息。 像是江丛云的味道。 流霜定定神,尔后扒开江丛云衣领钻进去,从胸膛拱到小腹,发现这灵气就是自江丛云身上散发而出的。 作为一条有见识的虎,流霜当然不会认为灵气外泄是由于江丛云身上破了个洞,他猜测江丛云是要突破了。 但此时此刻突破不完全算得上是件好事。 噬魂林中遍地都是妖兽,它们会被江丛云外泄的灵气吸引来,流霜不觉得自己有这个能耐护他周全。 他担忧地从江丛云衣衫里钻出,坐到少年肩膀旁,边舔爪子边愁。 先前摆在江丛云周围的耀石早已暗了,只剩下流霜踢回来的那颗散发着微弱光芒,洞口透进来些许天光,让一切显得不那么模煳。 洞外时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风过,又似是动物拖行而过。流霜眉毛拧起,他伸爪拍拍脑袋,决定试试用四合鉴制造幻境将自己和江丛云掩饰起来。 在丛云府时,杨秀菱传授给流霜的不仅仅是四合鉴的使用方法,还有一套术法。 幼年澜虎生疏地凭着浮现在脑海里的步骤布置阵法,然后将四合鉴置于幻阵中央,以灵力催动。 剎那间,幽光四浮,汇聚成团又往外扩散,似一道膜将流霜与江丛云所在的丈许方圆包裹。自少年身上往外散发开来的灵气也被聚拢,收在这幻阵内,用于维持此术。 这是隐气匿踪之法与初级幻境的结合,若有人或妖兽途径此处,只能看到一个落满树叶的深洞。 流霜觉得自己聪明极了,他深吸一口灵气,缓慢打了个呵欠,然后翻身,肚皮朝上,脑袋靠着江丛云手臂,合上眼养神。 作者有话要说:  考完后一直昏昏欲睡,争取明天多更点 谢谢大家的祝福,我来发红包惹~ ☆、章二六 章二六 毫不意外,幼年澜虎上眼皮与下眼皮甫一接触就睡过去,陷入光怪陆离的梦境。 梦里,他身处一片广袤草原中。 风压低绿草,现出成群的牛羊,牧童咬着草叶在一块石头上酣睡,连羊拱到他腿边都浑然不觉。 见状,流霜生出歹心,打算去抓一只羊来让江丛云给他烤熟。 他弓起背嵴,四腿微屈,蓄势待发。可这时远方竟响起一道闷雷,吓得牧童翻了个身滚落在地,而受惊的牛羊不停蹄地跑往另一边——流霜所在的方向。 又是数道雷落下来,紧紧追着牛羊群,苍白闪电撕裂天幕,犹如一棵枯死在荒秋的树。流霜眼神一颤,两条前爪预备着往身后打转,但飢饿最终战胜理智,他斜里一扑,张口咬在最近的那只羊脖颈上。 这一瞬间很快,但又很漫长,幼年澜虎脑子里浮现出无数东西,比如羊肉汤锅、羊肉串、爆炒羊肉片、烤羊腿…… 他勐地吸了一口气,恍惚间闻到了那股旺盛火苗上传来的焦香。 他当即拖着这只羊往自己的窝跑,可谁知中途伸来了一只手,将他后颈一捏,提熘到半空。 “别闹。”提熘他的人板着一张俊脸,语气凉丝丝的,眼神透着些许无奈。这人穿着身破烂黑衣,广袖,可袖口被撕成了布条,正迎风招展,有几根可能长了眼,专往幼年澜虎脸上扑。 “喵!” 我才没有闹!我很饿的,虽然咬死了你的羊,但江丛云会帮我给钱的! 幼年澜虎扭了扭,两条前爪扯下烦人的布条,对面前的牧童道。 黑衣人就是那个叼着跟草睡觉牧童,他有一双凤眼,狭长清冷,连带着他眸中幼年澜虎的倒影也泛着冷。 流霜揪着布条的爪子顿了顿,忽然琢磨出了丝不对味来。 这人怎么和刚才看见的不大一样? 这人怎么越看越和江丛云相似? 雷声又起,刺目的闪电就擦着黑衣人背后过去,风掀起他的长髮,吹得他衣角猎猎作响。 流霜大吼着你要找死可别带上我,同时剧烈挣扎,伸出爪子去挠他的脸。 这动作惹怒黑衣人,他凤眼微眯,抬起手来又狠又准地一抓,就将流霜四条腿握在了一块儿。 流霜深深吸气,瞪大眼后仰,打算后空翻完跟着就是一跃,挠花他的眼睛扯掉他的舌。 幼年澜虎确实也这样做了,但他才翻到一半,就被人一掀,摔了个背朝黄土面朝天。 “嗷!” 流霜不服气地一吼,竟生生把自己吼醒。 “不闹了?” 江丛云眸眼半垂,双手摊在胸前,流霜的两条前爪正好搭在他手心。幼年澜虎的皮毛脏兮兮的,且乱成一团,头顶呆毛束起,翡翠绿的眸子一片茫然。 “喵?”流霜上移视线,看见江丛云下巴上多了道伤口,胸口衣襟也烂了,布条在风里起落,和梦中极其相似。 “你在梦里和人打架?”江丛云又问。 “喵呜……”幼年澜虎把他的爪子从江丛云手心拿下来,挪了两步来到地上,向江丛云作了个揖。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少年揉揉流霜的脑袋,捧着他站起来。 流霜抬爪去碰了碰江丛云下巴上的伤口。他下意识去舔,结果被察觉到意图的江丛云一下子摁回脑袋。 “那是四合鉴。”江丛云右手兜着流霜,让他趴在自己臂弯里,左手指着一旁悬空的方镜,语气肯定地开口。
第32页 流霜点点头。 “谢谢你找到它。”少年走到四合鉴面前,伸指去触碰,却不曾想到激起了一道电光,刺得他指尖发麻。 “这……”江丛云张张口,他臂弯里的澜虎扭头望了他一眼,然后朝四合鉴招手,这件高阶灵器立时乖顺地浮到澜虎面前,重新化为指甲壳般大小,挂回澜虎脖颈上。 那一层笼罩在他们周围的金色薄膜霎时褪去,灵力波动间,江丛云眉头轻挑:“它不排斥你。” 流霜点头。 “你用它制造了一个幻阵,来确保我们不被外界妖兽发现。” 流霜依旧点头。 “但你有没有发现……你变得比之前重了?” “喵?”流霜愕然张嘴。这和前一个话题有什么关系?他哪有变重!这是江丛云在变着花样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江丛云作势掂了掂手臂,再将幼年澜虎一推,使他如同婴孩般仰躺着,接着揉上他的肚皮。 “你把那片生叶餵给我后,我便突破至心动期;另一片你自己吃了,想必亦有同样的效果。”江丛云缓缓开口,“重量增加说明你没有浪费生叶所蕴含的灵力,你现在大抵是进入了……” 少年的话微微一顿,他垂下眼仔细打量流霜一番,颇为犹豫地开口:“你现在大抵是从四五个月的小奶猫长大成为了六个月的奶猫。” 流霜:“……” 他抬手就是一爪子,打掉那只在他肚子上作恶的手,再一翻身,沖江丛云龇牙咧嘴。 什么叫做六个月的奶猫! 凭他的足智多谋与才华横溢,足够去掉前面那个“奶”字了! 奶个大西瓜哦奶! 对江丛云不满的同时他还为生叶的效力愤愤不平,凭什么江丛云吃下去就直接升了一阶,而他同样吃了一片,只、只长了一圈体重? 幼年澜虎生气地跺脚,在江丛云一斤的另一侧留下数个灰扑扑脚印。 “好了。”江丛云捏住流霜的腿,替他理顺后背的毛,才把他放到地上,“既然四合鉴为你所用,便好好待它。” 少年又道:“我不会飞行术,也没有飞行法器,无法从这洞口上去地面。但据我所知,四合鉴所在之处非为地下,我们便从那处离开吧。” 流霜歪头瞅江丛云,不太信他的话。毕竟他曾去过一次,那处隐于黑暗之中、未有一丝光线透入,很明显不在地面上。 “怎么?”江丛云边整理包袱边问。 “嗷……”流霜甩甩尾巴从他身侧擦过,顺脚掏出一颗耀石搓亮,踢到那条自己曾走过两次的路上。 是时候让这位男主角见识见识什么叫异想天开了。 流霜默默腹诽。 江丛云背好包袱跟上,他静默地盯着流霜,发现这虎不是在玩而是用此种方式省时省力地照明后,无言地弯下腰捡起耀石拿在自己手上。 接着他又观察了一阵,看见流霜是顺着自己当时做下的记号在走,便干脆捞起这条胖了将近两斤的虎,加大步伐向前。 心动期只比筑基期高出一个境界,但两者相差天壤地别。 金丹期之前,修士体内存储灵气之地便是丹田。练气期时丹田内的气是散的,犹如浮动光点。筑基成功后,飘散的光点才凝成一团,约莫拇指指节大小。而到了心动期,丹田里的灵气团便有鹅卵石大了。 心动期修士在力量、精神、耐力上都大大超过筑基小修,江丛云迈步前行,快得在空中余下一串残影,不过半个时辰,就带着流霜来到发现四合鉴的地方。 幼年澜虎挖出的土坑依旧,环顾周遭,四面皆是石壁,没半条可供通过的缝隙。 流霜趴在江丛云肩上舔爪子,眼神透着些许沧桑无奈。 他舔完左前爪抬起右前爪,斜里竟伸出一只手将之抓住,和先前的梦境重叠,吓得他生生一抖。 江丛云不明所以地瞟他一眼,抛下一句“脏,出去给你洗”。 流霜讷讷地放下爪,低低“喵”了声,然后见少年抽剑而出,念动剑诀挽起剑花,往前方一送。 轰然声响,那堵墙就这么被破开。 “我娘他们当年走过此路,这洞口本就存在,是他们为了避开追杀者堵上的。”江丛云淡淡道。 流霜:“……”他蹭的一下抬起右爪,继续舔。 江丛云又纠正了流霜一次,见他理也不理,便直接将他从自己肩头揪下来,提着两条前爪朝前走,跟拎抹布似的。 流霜沖江丛云翻了个白眼,心说这人修为高了胆儿也肥了,做人竟开始不地道起来。他在江丛云手里扭了一圈,腿往少年腿上一蹬,顺利落地。 从噬魂林出来才至未时,他们从东郊进城,刚跨进城门,天上就飘起雪来。 流霜登时扑腾起来去抓雪,灰扑扑的糰子与晶莹纯白相对比,江丛云顿时感到糟心,他一把揪住这条乱蹦的澜虎,快手快脚来到武器行把生死果交给金老闆,再回到客栈让伙计烧些热水送到客房。 不多时,幼年澜虎便被浸泡入水中,生无可恋地飘着,任江丛云用皂角在自己身上搓来搓去。 “像你这样脏的,搁在别人家,是要用棒槌敲打着才能洗净的。”江丛云面无表情地开口。 流霜抬起湿漉漉的爪子指向说话人,意思是说江丛云也不怎么干净。 江丛云“啧”了一声,搓完流霜肚皮后继续往下,但碰到某处时手忽然一顿,下一瞬他绕过此处,直接搓后腿。 幼年澜虎未察觉异常,等肉垫也被搓洗一番后十分自觉地翻面,露出后背。 “背已经洗过了,自己玩着。”江丛云又是一“啧”,提起水壶往桶里掺了些热水,才起身走到屏风后,解衣泡入水中。 作者有话要说:  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我就给大家拜个早年吧,祝大家大吉大利 ☆、章二七 章二七 流霜独自在桶里泡了一会儿,便拖着吸饱水、湿哒哒的毛爬出,蹦跶到地上,踩出一串脚印。他边走边把自己烘干,然后蹲坐在屏风旁,低下头梳毛。 江丛云洗澡向来安静,潺潺水声听上去颇为悦耳。流霜探头望了一眼,小心翼翼地挪了个弯,来到屏风的另一面,把脑袋抵在江丛云浴桶上,感受水的温热,同时心里计划着接下来的行程。 首先是去食神节,来时在咎鸟背上听到的那道叫做“金玉翡翠流沙雪”的菜实在是太让虎在意了。 接着要去尝尝对面街上的滷牛肉,他不止一次听见人夸赞那牛肉的筋道。 然后去逛一逛,消化肚子里的积食,如果路过符箓店铺,还能为江丛云补充一番。 哦,绝对不能忘记去灵药店,江丛云的罐子们都空了…… 他用爪子在地板上划下四条槓,意味着有四件事要做,跟着又犹豫地划下第五条。 江丛云答应了要帮邵泽拿到诸子学院的入学信物,也不知道会不会今天就动手。如果要动手,那么就得去邵家打探打探,这样一来,那他的计划大概会被打乱。
第33页 流霜仔细想了想,觉得“大概”二字得去掉。以江丛云的性格,重要之事都位于吃喝睡以前,他肯定会先完成与邵泽的约定,然后才带自己去食神节玩。 幼年澜虎丧气地趴下脑袋,尾巴往浴桶上甩了甩,宣洩心中不满。 这轻微震动引来江丛云的注意,他头一偏,便瞥见桶旁的白色糰子。糰子脑袋垫在前爪上,背拱成一个毛球,虽然看不见表情,但身上散发出的“丧咸”气息很明显。 江丛云抬指弹了一滴水到流霜背上,幼年澜虎以为是无意间溅出的,便挪了个位置,趴到屏风脚下。 “流霜。”江丛云开口喊他。 幼年澜虎缓慢转身,爪子重新往地上一搭,脑袋搁上去,再懒懒掀起眼皮:“喵?” “想睡觉就去床上。”江丛云伸手一指。 “嗷……”流霜扭扭脸,表示自己不想睡。 “生死树之生叶富含能量,你该好生休息,将能量转化为自己的。”江丛云披好衣裳从浴桶里走出,弯腰把流霜整个端起,“也许你自己察觉不到,但一路上你的灵力都在外泄。” “喵?”流霜大惊,眼珠子瞪圆,一脸不可置信。 一直到被放在床上他都僵着,待江丛云俯身为他拉被子,才回过神来,抬抬爪子、揉揉肚皮,扭着身子东闻西嗅。 好像身上的灵气是比平时浓了点。 幼年澜虎低声咕哝,可他并不知晓调节之法,毕竟以往从未有过如此经歷。 他清楚灵气外泄的结果,一会引来妖兽或不怀好意地修士,二来太过浪费。流霜急吼吼地翻到被面上,抱住江丛云的手喵呜喵呜询问。 江丛云盯着流霜看了好一会儿,终于灵光一闪,问:“你不知道如何处理外泄的灵力?” 嗯嗯嗯对对对! 幼年澜虎勐点头。 “将气聚于丹田,再引气游走十二经,几个周天后,便差不多收拢完全了。”江丛云挑眉,“可这是人修的方法,你们灵兽有丹田么?” 闻言,流霜抿着唇望向自己肚皮,雪白绒毛下全是肉,根本没有丹田。 江丛云捏捏他的肚皮,不仅柔软,还甚是暖和。捏了几下,江丛云的手开始往上,等找寻到心脏跳跃之处,便捏着流霜一条爪子放到上面,“灵兽应与妖兽相去无几,妖兽凭着妖核修炼,灵兽也应当有同样的,一般在胸上。” 哦…… 流霜低头看着被自己捂住的位置,缓缓趴倒在被子里。 妖核与丹田都是灵气源,修炼、施法与之息息相关,但流霜并未在自己体内感受到过此类“源头”一般的东西。 于澜虎而言,灵力在他们体内时刻流动游走,没有头和尾,不见始与终。 “不会聚气吗?” 见流霜周身的灵力丝毫未被收敛,他覆掌到流霜背上,探入一丝灵力,想要引导幼年澜虎。 而这一探,便叫江丛云发现了流霜体内结构的异常。 “你以往是如何……”意识到就算流霜回答自己也听不懂他的语言,江丛云说话到一半就顿住。 少年皱眉思忖片刻,决定以更为温和的方式帮流霜收敛灵气。 他用灵力将流霜包裹起来,徐徐推动周遭属于幼年澜虎的回到体内,两者灵力相交融,缓慢安静地顺着经脉流淌,舒适得仿若春风拂柳,温暖微醺。幼年澜虎眼皮耷拉了两下,便干脆利落地去回了周公。 接着,幼年澜虎以人眼可见的速度生长,从一根筷子的长度到了一根半,后背、腿上、脑袋的毛也长了许多。 江丛云惊奇完这傢伙是只长毛猫后便收回手,替他盖好被子,坐到床的另一头开始打坐。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江丛云察觉身前又出现一阵灵力波动,他勐地睁眼,竟见被子里那团鼓鼓的东西在飞速变大。 三息过后变化停止,旋即被子里那傢伙翻了个身,露出条雪白的手臂和腿来。他把被子团了又团,皱皱巴巴揉成一坨,抱在怀里。 这是个眉目秀丽的男孩,银白长髮及腰,鸦黑长睫上翘,弧度似是弯月。他身上未着寸缕,嘴唇微张着,渐渐地手上抬,有那么丝要把被子往嘴里送的意思。 江丛云急忙制止,把被子从流霜手里拖走,再展开盖在他身上。 就当少年刚为流霜掖好被角,后者竟又开始变小,缩成半个脸盆般大,拱在床的中间。 江丛云:“……” 这恐怕还得修行十几年,才能维持住人形不变回去。 流霜睡到申时才醒,找了几次方向终于从被子里挪出来,伸了个懒腰爬到江丛云腿边,仰着脑袋扯住裤腿,要出去吃东西。 幼年澜虎对睡着后发生的事浑然不知,江丛云也未提,只是把他揪到镜子前,让他看看自己体型发生了变化。 “喵呜!” 虽然变大了,但还是和以前一样可爱! 幼年澜虎抬爪拍拍脸,对自己很是满意。 他嗖的一声蹿到江丛云脚边,打算顺着裤管爬上肩头,却遭江丛云给拨下来。 “重。”江丛云言简意赅,将玄佩戴在腰间,开门走出。 流霜备受打击,神情落寞地跟在江丛云后面,对路人的逗与唤充耳不闻。 食神节在扬越城中央举行,那时流霜听见的“金玉翡翠流沙雪”是一种包子的名字,以玉米、鱼肉、咸蛋黄、蚕豆沙和时蔬为馅,一个蒸笼只蒸一个,需取刀划开、众人分食之。 那日菜品的主题为点心,乃开胃之意,今日是第三日,主题是面食。食神节的主题每日一变,这就意味着错过的第一日与第二日,终究不能补上。 得知这个噩耗,流霜更加无精打采。面食于他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东西,用舌头卷不起来,爪子扯着也噁心,而且稍微不注意就坨掉了。 “嗷……”流霜上前一步扯住江丛云衣角。 “今日是我们在扬越城的最后一日,你当真不逛逛食神节?”江丛云低头轻问。 “嗷!” 全是面食,逛起来没意思,不如去吃滷牛肉! 幼年澜虎耸了耸身子。 周围人往来如织,一人一虎停在路中多有不便,江丛云倾身捞起底下的大号毛团,轻拍他额头,道:“别小看面食,说不定你吃了后会格外喜欢。” 流霜揪着江丛云衣襟,不住摇脑袋。让四脚兽吃面,你这是在为难虎! 江丛云不理流霜的拒绝,迳自走进一家面铺,要了一碗茄子肉丁炒刀削。 炒面的师傅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端了一大盘上桌。江丛云问他要了个小碟,挑上几块刀削与茄条肉丁放进去,推到流霜面前。 “尝尝。” “……” 流霜犹豫地把小瓷碟拨到自己面前,先吃了那几块茄子和肉丁,才开始呲熘面条。 这面和得筋道,嚼起来分外弹性,炒的时候放足了油,辣椒也恰到好处。流霜食慾大开,三下两下吃完自己的,然后把小碟推到江丛云身边,示意再加点。
第34页 几次三番,江丛云干脆放下筷子,把流霜揪到腿上,让他站着吃桌上的。 一大盘刀削下肚,幼年澜虎肚皮鼓起,瘫在江丛云大腿间不愿动弹。 他好不容易盼来江丛云垂下手,便抱住这手放到自己肚子上,想要江丛云给自己揉揉。 江丛云习惯性地揉了两下,眼前忽又浮现流霜化为人形时的场景,登时手一顿,眼神变得复杂。 流霜不明所以地蹬腿。 “吃撑了就多走走。”江丛云将他放到地上,语气很淡,说完便起身去找老闆结帐。 幼年澜虎睁大眼睛,气鼓鼓地上前拍江丛云脚背。 怎么了! 怎么了! 变胖了就没资格被揉肚子了吗! 你这是在欺负小虎虎! 作者有话要说:  你这是在为难我胖虎! ☆、章二八 章二八 江丛云知道流霜在责怪什么,但没开口解释,能化成人形这事还是让这傢伙自己发现的好。 出了刀削面铺便是人流如潮,虽然刚才说了要让流霜自己走走消食,但江丛云不敢真让如此矮小的毛团钻进人群。他弯腰把流霜抱起,让幼年澜虎趴在自己臂弯,不慢不紧地前行。 幼年澜虎时不时抬爪,拍拍这个指指那,江丛云挑选着付钱,后来实在是拿不下,干脆买了个食盒,将东西全放进去。 流霜用脑袋顶开盖子,恨不得住进里面。 “肚子不撑了?”江丛云垂下眼眸,把食盒换到另一只手上,藏到身后。 “嗷!”不撑不撑,还能吃! 流霜扭着身子追过去,倒挂在江丛云手臂上,张嘴去叼最上面的麻辣小鱼仔。 江丛云面无表情地注视他,等幼年澜虎把小鱼仔吸进口中,才揪住他后颈肉提熘起他。 “别皮。”少年手一转,让流霜朝着斜对面的茶楼,“看见那间茶楼了吗?进去找个位置,坐好等我。” 流霜把小鱼仔嚼碎咽完,连着嗷了三声,江丛云才放手让他去。 雪白的澜虎往人群中一钻,便再也找不见身影。他跑得极快,仗着身形优势,直接从摊子底下钻过,再往长凳上一蹬,斜着跃入茶楼门槛。 食神节将整条街的生意都带动起来,大堂内压根没有空余桌凳,流霜便顺着阶梯往上,来到二楼。二楼雅间以竹帘为门,内里情况隐隐可见,流霜正打算挨个查看,便见楼梯右侧雅间内的人打帘而出。 幼年澜虎赶紧钻进去,等伙计收拾完茶具立马蹲上桌,等江丛云过来。 后者却来得有些迟,流霜吼走了好几拨人,他才拎着食盒掀帘而入。 幼年澜虎蹭地翻身坐起,张开前爪迎接食物们,哪晓得江丛云首先放了碗汤到他面前。 “消食的,喝过后再吃别的。”少年道。 流霜皱着眉头往后仰头,将嫌弃表现了个十成十。 江丛云不为所动,把碗又往他跟前推了推,掀起眼皮,语气平平道:“不喝这个,那么别的也不许吃。” 流霜:“……” 这话对虎的打击很大,流霜别扭地伸爪拨碗,一点点把舌探到汤里,卷了几滴到口中。 唔,没有想像中的苦涩,也不粘稠,倒是酸酸甜甜的,温度也刚好…… 幼年澜虎神情放松下来,后腿慢慢站起,脑袋凑到碗边,很快将这碗消食汤喝完。 汤的味道很好,不过也使肚子更鼓了,流霜伸爪拍了拍,能听见清脆的响。现下他十分怀疑江丛云是在骗自己,因为喝过汤后什么都吃不下了。 流霜横躺在桌上,像一根白白胖胖的面块,翡翠绿的眼眸紧盯江丛云,表情又气又恼。 “起来走走。”江丛云轻扬下巴,同时将食盒打开,把里面的东西摆出来,在幼年澜虎身边围了一圈。 流霜发现吃食们分量变了,比买来时少了一半,他怒而拍桌,抬头沖江丛云叫唤。 “我将它们分成了两份,剩下的留着晚上吃。”江丛云淡然解释。 哦…… 流霜缩回去,揉揉肚子,又下地蹦跶了几圈,才开始吃。 茶楼伙计送来一壶雨前龙井,隔壁雅间的客人也换了一拨。这一拨有三人,从脚步声判断,其中一人乃修士。 椅子拖行于地,声响分外刺耳,接着一阵衣料摩擦之声,这三人落座了。他们也要的茶也是龙井,等伙计听完吩咐出去,便大声聊开。 流霜起先皱着眉嫌吵,后来渐渐停下咀嚼吞咽,竖起耳朵细听。 “邵兄,你这趟噬魂林之行可谓是因祸得福。误食铁鹰之王的妖核,直接圆满筑基,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是啊,这下子你便能去诸子学院了,来年回家探亲,可别忘给兄弟几个带些灵草灵药回来。” 被恭维的邵二公子一口一个“哪里哪里”,又连道“当然当然”,声音有些飘,似是宿醉未醒。 又有一人问何时出发,邵泽答了个三日后。 那人嘿嘿一笑,道:“去醉仙楼玩两日如何?兄弟给你包场!免得你走后想死里面的姐姐妹妹们。” “当然!红樱陪我喝酒,紫月弹曲儿,心心跳舞,然后三个人一起……”说着邵淳沉沉发笑,从姑娘们的细软腰肢说到灵巧口舌。 幼年澜虎听不太懂,便蹦下来往外走,打算过去一看究竟,哪晓得中途一只手将他抄起,还捂住了他的耳朵。 “嗷!” 你干嘛你干嘛! 流霜四爪挥舞,蹭了江丛云一袖子灰。 “乖乖吃你的,别乱听。”江丛云捏住他爪子,往他嘴里塞去一块酱牛肉。 流霜疑惑地甩甩尾巴,绕了个弯从江丛云手腕扫过,再挪动几步蹲好。 这时隔壁话锋一转,有个人提出要观摩诸子学院的入学信物。 “这玩意儿,我爹柜子里多的是。”邵淳说得趾高气昂,直接从怀里掏出个腰牌砸到桌上。 哐当一声,惊得流霜一个激灵,登时蹿到地上,从竹帘下方钻出,拐了个弯绕进隔壁。 那块腰牌被邵淳对面的人松松拎在手里,吊在半空中轻晃。 “就这样一块破玉?我还以为多了不得呢。”这人边撇嘴边把腰牌抛回给邵淳。 邵淳耸着肩把入学信物收好,倾身为自己续了杯茶。流霜赶紧缩回脑袋,退到自己的雅间,蹭过去和江丛云进行聋哑交流。 一壶茶从热到凉,隔壁人起身离去,商量着直接去醉仙楼用晚膳。 江丛云远远缀在三人之后,臂弯里挂着流霜,流霜爪子拎着自己的食盒。 天色已是深黑,空中零零星星飘着雪,沿街店铺挂起灯盏,烛光雪光相映,灶台间亦是红红火火。 幼年澜虎雪白长毛被染成橘色,蜷成一团,像颗温暖的大橙子。他嗅着瀰漫了整条街的柴火味与食物香气,又望望自己的食盒,一股幸福感油然而生。 “喵。”
第35页 他在江丛云臂弯间拱了拱,把食盒偷偷渡到少年手上,刚想闭眼眯一会儿,就被少年拍了一下背。 “你在噬魂林中对付人面猴时使过的那个法术,能钩到邵淳身上的腰牌吗?”江丛云问。 “嗷!” 流霜摇头,那个法术只能将他与另一头的人或物连起来,等他更厉害一些,还能进行攻击。若是想远距离取物,便是其他的法术了,他还没学。 “那便由我来。”江丛云揉着流霜后背长毛,思索一番道,“醉仙楼在另一条街,等邵淳经过拐角时,我会弄掉他的衣物,到时候你去把腰牌叼过来。” 流霜用另一种语调嗷了一声,告诉江丛云他很可以没问题。 少年带着流霜走进一条胡同,在墙上借力翻上屋顶,几个起落后,便来到去醉仙楼必经的拐角。 他放下流霜与食盒,拔。剑出鞘,往地上布下一个剑阵,接着又挑起几块青苔,预备着随时丢下去。 邵淳那三人的脚程着实慢,流霜用灵力温热了三条烤鱼吃完,他们的身影才出现在视野中。 江丛云把那些青苔丢下去,有说有笑的三人完全没注意脚底,一个打滑之后另一个去拉,肉饼似的叠了三层。先前布置的剑阵亦启动了,三把金色小剑在空中一旋,将第一块肉饼推落,再划破中间那人的衣裳。 等他们起身时,邵淳甫一迈步,就听得哐哐噹噹一串响,最先砸落在地的是那镶金戴玉的腰带,然后是些小物件。 流霜轻盈落地,看准腰牌后纵身一跃,衔入口中蹿到黑暗处。 作者有话要说:  无情掉收最为致命,汪的一声哭出来 ☆、章二九 章二九 将诸子学院信物放到与邵泽约定地点,再经过一夜休整,流霜和江丛云启程前往中州,途经燕水村时,正好是除夕。 田坎上鞭炮声此起彼伏,孩童们换着花样往土里埋火炮,遭来大人叱责,鸡飞狗跳了一路。家家户户门上都贴着崭新的春联与倒福,房樑上悬挂了一串腊肉香肠,有的院子里还在杀猪杀鸭。 流霜从未见过此种场景,好奇地坐在房顶上,瞪大了眼睛往远处看。 屋檐下江丛云正在噼柴,仗着灵力护体,霜雪天他着一件单薄的褐灰短打,袖子高挽,露出精瘦手臂。汗水顺着他的动作挥洒飞溅,落到雪地上,不多时就凝成了冰。 脚边散落的柴已足够烧好几日,但江丛云还在继续。 流霜心虚地踱步到屋檐边,扒着瓦片看了江丛云一眼,但没敢出声。 他们此时在一间租借来的农舍内,打算过完除夕再走。但由于一路上碎银两都用来给流霜买吃食了,村子里的人不收大额银票,江丛云只能帮人噼柴做抵。 幼年澜虎很是内疚,可又不知该如何帮忙,只好蹲在房顶上当个摆件。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墙角的柴堆到窗户高,江丛云放下斧子,用草藤将柴捆好、放入背篓,房顶上的摆件觉得展示自己的时刻终于来到,腾的一声蹿下地,衔住背篓带子往外拖。 江丛云无言地扫他一眼,蹲下身捏住流霜下巴,把绳子从他嘴里抠出来。 “真的想帮忙的话,就把那些搬去厨房。”江丛云朝另一小堆未经整理的木柴扬扬下巴。 哦哦哦! 幼年澜虎嗷嗷叫唤,奔过去拾起木柴就往厨房走,江丛云替他把门打开,再将剩下的柴捆好放入第二个背篓,一手提起一个,往外走去。 那一小堆柴是江丛云留出来给流霜晚上烤火用的,数量不多,但流霜来来回回二三十趟才拾完。 他们租借的这间屋舍闲置已久,虽不至于结满蜘蛛网,但地上、桌上满是灰尘,窗户纸也灰濛濛的,天光不怎么能透进来。 方才江丛云在时,流霜没感觉到任何不适,但少年一走,这屋子顿时失了烟火气,所有东西都冰冷泛寒。 往厨房送完木柴,流霜就退出来,迈开小短腿跑去院门口,等江丛云回来。 少年的速度很快,左手拎了个篮子,流霜看见有大白萝蔔、莴笋叶、豌豆苗,另一只手上拿着捆鞭炮。 流霜歪歪脑袋,没想到江丛云这么大的人了还喜欢放鞭炮。 他赶忙迎出去,来到篮子底下,透光镂空的孔往上看。 江丛云把鞭炮抛给他,推开院门大步走向厨房。 流霜对这种噼里啪啦震人耳朵的东西不感兴趣,顶着鞭炮路过某个陈旧鸡窝时,当即一歪身子,把它丢进去。 江丛云垂眸瞥他:“刚才你不还看得饶有兴致,这会儿又不爱玩了?” “喵!” 还不是因为没看过! 流霜不服气地顶了一下少年脚踝。 “那想玩的时候再去玩,只是得注意着别把屋子炸了,我们可没钱赔。”说完少年拉开厨房门走进去,掏出一道清洁符纸把屋内灰尘去除,才将竹篮放在灶台上。 流霜歪着头在门外坐了会儿,才钻进厨房,蹦到江丛云手边。 他记得方才出来时他并没有顺腿关门,而且也没刮过大风,怎么门就给关上了呢? 江丛云把灶上那陈年老锅端出去清洗,流霜便蹲到竹篮边上,将里面的菜摆出来。除去他方才看见的蔬菜外,篮子里还有半块腊肉、一截香肠和几个红薯,他咬了一口腊肉,发现不仅冻得梆硬,还脏。 幼年澜虎呸了几声,把吃进嘴的灰和渣屑吐掉,然后伸爪进篮子掀开那层油纸,发现下面是块红灿灿的布。 布? 流霜好奇地把布拖出竹篮,胡乱一揉驮到背上,下地去找江丛云。 这间屋舍近河,江丛云在岸边就着河水刷锅,洗刷干净了直接端起一锅水往回赶,看见头上顶了团红的幼年澜虎时面色未改,平静道:“这是租借给我们屋舍那户人家的小女儿送你的。” “喵?”流霜脚步一顿。 送给他干嘛? “约莫是……新年新衣裳,图个吉利。”江丛云挑眉。 咦? 竟然是衣裳! 流霜睁大眼,露出几分惊奇神色,旋即调头往屋里跑,带着自己的新衣裳上桌,将之铺展开来。 不过说是衣裳,可委实简陋了些,完全就是一片上窄下宽的布,窄的那头还穿了根绳,绳子端头繫着俩铃铛。 “这是一件披风。”江丛云瞥了流霜一眼,将锅放进灶台的同时开口解释。 “要穿上吗?”片刻后他又补充问道。 流霜点着头,在披风旁乖巧坐好,等江丛云为他穿好了,赶忙跑到河边去照自己的影子。 这披风红得耀眼,幼年澜虎步子极快,似是一团火。 他去也匆匆,回来时便放慢步伐,在林子里悠然晃荡,想着能不能捕条兔子。 几个妇女挽着手与他擦身而过,谈话声刻意压低,但仍是被幼年澜虎听了个清清楚楚。 “老张也太不厚道了,竟把那间闹鬼的屋子租给那小伙子。” “他向来这样,眼睛钻到钱眼子里去了!看那小伙子没有碎银铜板,就让人家替他噼足了半个月的柴!就那破屋子,村里谁人不嫌弃,租一夜能值几个钱啊?”
第36页 “哎,要是我家有空屋子,肯定借给那俊小伙住了,大过年的还出门在外,能帮一把是一把。” 流霜微微张嘴,一熘小跑跟上这几个妇女,想将那屋子的情况听得更清楚,可她们的话题越扯越远,竟说到了村里哪家姑娘比较配得上江丛云。 幼年澜虎默然无语,折回去找江丛云。 风吹得他背上披风猎猎作响,流霜灵光一闪,明白过来为何那家小女儿要送他红披风。 这红色,可不就是辟邪色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鼓励-v- 这几天开了个言情小电竞,叫《谈恋爱不如打游戏》,冤家型选手互怼日常-v-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章三十 章三十 流霜步子迈得愈发快,回到屋子里,江丛云已经烧好一锅水,正将腊肉与香肠放在里面煮。 燻肉的香气溢满室内,青蓝烟雾升腾而起,晃得视线微微模煳。幼年澜虎眨眨眼弄掉被熏出来的眼泪,跑到江丛云脚边扯他裤腿。 “去添柴的口子那坐着,如果柴烧没了就往里加一些。”江丛云指指对面,他放了一根矮凳在那,流霜能趴着烤火。 幼年澜虎沮丧地坐过去,披风上的铃铛发出脆响,他抓了一把,把铜铃压在前爪底下,脑袋垫上去,盯着口子里的火苗。 也许这屋子真的闹鬼,否则为何先前无风,敞开的门竟自己关上了呢? 可问题又来了,那鬼为何要关门?是不想让他进屋?还是怕里面的其他东西跑出去? 流霜想不明白,便干脆从与厨房相接的另一扇门走进去。 他们租借的这户农舍很大,三室连通,与厨房相接的是正厅,正厅外是两间卧房,但都空荡荡的,除了个光秃秃的床再无其他摆设。 正厅后有个门,通往底下的地窖,粗糙的瓦缸碎片散落一地,隐隐能闻到酒香,想来是用于藏酒。 流霜在地窖里转了一圈,脚底泥土冰冷,寒气直渗入体内,他没敢多待,扒拉两块碎片看了一下,就回到厨房。 江丛云正在切菜,玄被他握在手里,一顿横切竖划,大白萝蔔就变成萝蔔丁。接着他将洗净的莴笋叶直接撕成小段,豌豆苗就更方便了,本就是一小茬一小茬的,洗了便算完事。 流霜对于江丛云的居家十分钦佩。他蹦到灶台上去瞅锅里的腊肉,但檯面上满是水汽,弄得脚底微微打滑,又因为才从地窖出来,登时踩出一串泥印。 少年见怪不怪地提熘起他后颈肉,把他放到矮凳上,塞了块木头片儿给他。 “添柴。” 哦…… 流霜站起身子,把木柴送进灶里,然后又加了几根。 新柴添好,等烧起来需得片刻时间,流霜跳起来望了眼锅里的水,把厨房角落鸡窝里横着的火筴捧起来,去掏柴。 他是在模仿江丛云这几日生火时的行为,尽管不伦不类,但效果颇为显着。江丛云揉了一把他毛茸茸的脑袋,剷出几铲子灰铺到炭盆里,再把火堆底下已经烧成碳的柴放在面上,丢入几个红薯,接着再盖了一层。 “我去打水回来将那些菜煮了,不过不要对味道抱有太大期望。”江丛云替流霜拍掉脸上的灰,语气淡淡的。 流霜嗷了一声拍拍他的手,心说自己连没味道的大白馒头都能吃下,再怎么难吃的都能接受,再不济还有红薯和香肠腊肉不是? 江丛云走后,他便坐直身子,摆弄身上的披风。 他身前有柴火,身旁是个炭盆,暖和得浑身发烫。炊烟从灶台旁的小窗钻去外面,将灰白的天蒙上一层蓝,流霜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不料身后竟刮来一阵冷风。 他赶紧扭头,正好瞧见厨房门开了。 这门是从内往外开的,意味着如果风不是从窗口往内吹,门不会打开。 而江丛云离去时明明掩好了门。 幼年澜虎背后泛起一股寒凉……他在时,门开了;他离开,门就给关上。这不明摆着叫人别待在屋子里吗? 他噌的一声下地,顺了屋中鬼的意图离开厨房,奔进院子里。 路过屋外的鸡窝时,他忽然想起这里人过年放炮竹是为了驱赶年兽鬼怪一类的东西,顿时心中一动,从鞭炮下扒拉了几颗丢进厨房,再用一根长长的干草去灶里取火,隔了老远点燃。 砰—— 接连四声,响完后流霜才敢探出脑袋往里看。炭盆里的碳依旧赤红,灶台下火苗旺盛,除却地上那四颗火炮余烟未散、红纸炸开来,别无两样。 流霜迈开步子进去,特地关上了门,然后像方才那样背对门、斜朝窗坐下。 这一次直到江丛云回来,屋里的鬼都再没搞过么蛾子。 * 流霜万万没想到江丛云叫他别期待味道不只是说说而已,天知道少年是如何把萝蔔、青菜叶一起炖成一锅煳的,比上一次九瓷招待他的“蛇肉羹汤”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心塞地吃着腊肉与香肠,旁边摆着烤好的红薯,江丛云出去把那一锅煳倒掉,刷完锅重新烧水,泡开两碗茶。 冬天的夜来得很快。 江丛云在院子里练剑,流霜琢磨了会儿杨秀菱传给他的法术,便进屋把炭盆挪出来,又从行囊中取出自己的小垫子,推到屋檐底下,趴着开始睡觉。 临近子时,四下都开始燃放炮竹,夜空里升起烟花,五彩斑斓,美不胜收。流霜被吵醒后直接蹦上屋顶,蹲在屋嵴上抬头看天。 院子里江丛云却提着炭盆去到另一边,点燃香烛插入泥土中,烧起纸钱来。 幼年澜虎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没有打扰,翻了个身继续望天。 一窝小孩提着串鞭炮边炸边跑,从流霜他们院子前路过,不远处狗也来到田坎上吠叫。 流霜去把鸡窝里旁又掰下几颗火炮,点燃引线后抛到院外,响了几声意思意思,便躲回屋里捂住耳朵。 纸窗外透来的光一点点散进夜色中,烟火声停止后,屋内犹如灌满了墨,漆黑一片,不见五指。 流霜顿时心中一沉,赶紧起身,循着记忆往门边跑,不料黑暗之中他撞上了个东西,紧接着地底深处传来一声嘶叫。 他来不及想自己进屋时是否关了门,也慌慌忙忙没去分辨这空空如也的屋子为何多出了障碍。他嗷嗷大叫起来,这时斜里伸出一只手把他抱起,接着火光亮了,映出少年清俊的脸庞。 “别怕,我们下去看看。”江丛云声音依旧平静,抱着流霜来到正厅后方,抬脚踹开通往地窖的门,捏着照明符一路往下。 ☆、章三一 章三一 越往地窖深处走,照明符能照亮的范围越窄,仿佛光芒被渐渐吸收一般。而这不大的地窖却走不到尽头,无论往哪个方向,伸出的手掌都触不到墙壁,连带着散落在地的瓦罐与碎片都消失了。 流霜起初害怕得发抖,随着时间推移趋于镇静,但也不敢离开江丛云自己下地行走。 他后腿踩在江丛云的臂上,下巴蹭进少年肩窝,一只前爪扯着衣衫,一只爪子搭着江丛云脖子,瞪着一双碧绿的眼往后方查探。
第37页 符火幽幽,飘在流霜背后,为他头顶笼上一圈橘色的环。 这仿佛像是将世界所有角落的黑暗都聚了过来,外罩密不透风的网,吹不散、燃不尽。 流霜眉毛皱成个川字,他伸爪抓了把空气,发觉和往常时的格外不同,水汽很重。他又蹭了蹭腿上的毛,不知何时,面上已经湿了。 “喵?”流霜抬起脑袋顶顶江丛云的下巴,然后把肉垫举到他面前,要告诉他这个发现。 “别急,这是某种聚阴阵法。”江丛云语气严肃。 “喵!”那怎么办呀,现在还能出去吗? 流霜指指上面。 江丛云:“出不去了,来时路已经被掩住,我们只能往下走。” 往下? 流霜歪歪脑袋。 “路是斜向下的,你被我抱着当然发现不了。”江丛云没好气地揉了一把毛茸茸的脑袋。 流霜:“……” 他挥开头顶的爪子,换了个姿势蹲在江丛云臂弯里,前爪拨弄着四合鉴,思索着能不能依靠这个来破解这个聚阴阵法。 根据他的了解,阴阳相剋,聚阴之阵当以阳破。 再联繫白天时候所发生的,江丛云在时,这屋子就乖乖的不闹腾,江丛云走了,那门便开始作妖,是否可以认为这屋子里的鬼比较怕江丛云? 这样想来,岂不是由于江丛云体质阳刚? 幼年澜虎恍然大悟,他啪的一声肉垫拍在四合鉴上,高阶灵器顺应他的心意从红绳上飞出,旋转着漂浮至空中,变成巴掌大小。 四合鉴正面为铜镜,它转动之间,将火光折射,一团火分为八团,各自漂浮在正东、东北、北、西北、正西、西南、南、东南此八方上。 “你有办法了?”江丛云挑眉。 流霜兴致高昂地一“嗷”,从少年臂弯翻下去。他蹦跳之间,八团火焰各自延伸出两条金色光线,交错连接成为一个八芒星图案。 他拖着江丛云来到八个方位,分别落下一道剑气,尔后站在八芒星中央,练起剑阁的“墨江八声”剑法来。 八方剑气亦有感应,腾腾升起聚成人形,与正中的少年一同舞剑。 流霜站在八芒星外,抬起前爪往地上一拍,空中的四合鉴飞速转动,虚空里的光芒再次遭到折射,宛若一道道流星,璀璨绽放、倏然而逝。 光芒映照的范围也越来越大,黑暗逐渐稀薄,褪成墨蓝,再由墨蓝变淡。橘色火光铺开来,照出地窖全貌。 此为八星极阳阵,杨秀菱传授与流霜的术法之一。 “嗷!” 流霜欢欣跺脚,在碎瓦片旁走来走去,江丛云收起剑,四合鉴停止转动,落在他面前。他把它握到手里,再抱起流霜,帮幼年澜虎在脖子上系好。 八团火光合为一道,照明符飘起,在空中晃晃悠悠。 “嗷呜!”流霜朝江丛云拱拱脑袋,示意他们可以回去地面上了。 “不急。”江丛云指了指地窖另一头,“下面还有东西,你看,阶梯露出来了。” 咦? 流霜偏头去看,那角落里竟然出现了一个口子,以青石铺成阶梯,连接着不知何处。 等江丛云替他拍完蹭到背上的泥,流霜便迈开腿跑向阶梯,江丛云掀掀眼皮,手一抬,让照明符跟着过去。 铺路的青石很高,就算以正常人的步伐,都很难走得稳当。流霜几乎是贴着青石边缘滑下去的,触感冰凉,他许久没施展御寒术护身了,这一下让他勐地打了个颤,连忙转身,抱着爪子搓搓肚皮。 “过来。”江丛云的声音兀然响起在头顶,流霜抬头,看见他蹲在上一阶,朝自己伸手。 哦…… 流霜蹦过去,稳稳噹噹落在江丛云怀中。少年带着他数次起落,便至阶梯底部。 与地窖的泥地不同,此处青石铺路,打磨得光亮平整。 寒气也自地面升起,从脚底沁入,一直钻到骨髓,冷至头顶。江丛云皱了皱眉,再次找出一道符纸点燃,两道照明符一前一后飘着,亮堂的范围更大。 流霜心说着这符纸虽不便宜,但着实比耀石好用多了。 他扭着身子张望,此处是一条甬道,壁上每隔一丈就有一盏灯,但烛火已尽、蒙尘结网。 壁上有画,但经年过去,颜色斑驳,只能依稀看明白主人公都是同一个。 “这里应当是一个墓穴。”江丛云沉声道。 “喵?”流霜大惊,前爪愣愣地抬起,翡翠绿的眼眸睁得老大,莹莹润润,泛着波光。 “壁画讲述的应当是墓主人生前事迹。”少年走近一处壁画,隔着寸许距离,指着画中人道,“他应当是个修士,你看,他手里拿着的是法器。这类法器很常见,但他这个又与众不同,一般而言,灵塔为九层,但画上有十二。我依稀记得某本古卷上曾提及过十二重塔,似是五百年前一位叫做壶舟仙人的炼器师所造,威力不同凡响。” “这面壁画上所绘的,是墓主人持塔收服妖兽;前一面,画的是他在漫天星河下悟道。”江丛云缓缓移步,来到下一面壁画前,“现在这个,画的是……啧,看不清,像是在会友,又似是参拜。” “喵!”流霜抬起爪子,指向壁画右下角,那里有一行文字。 江丛云弯下腰去,捏着照明符辨认许久,犹豫着开口:“凛山之志?” 幼年澜虎登时眼皮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感谢 文荒要人命的地雷x1 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好人的地雷x2 读者“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好人”,灌溉营养液x20 读者“速溶咖啡沖牛奶”,灌溉营养液x30 读者“微雨琼觞”,灌溉营养液x5 读者“nini”,灌溉营养液x1 读者“张艺兴我成你粉丝啦”,灌溉营养液x6 ☆、章三二 章三二 凛山之志不是一幅画,也不是某个人的志向,而是一个仙人洞府。这个洞府特殊之处在于位置不定,每隔几十年就会变换一番,因此少有人得到机缘进入。 在原剧情里,江丛云和顾泉在路过瑶山时误入凛山之志,在里面获得了数卷秘籍,为江丛云后来突破大乘期打下坚实基础。 此处壁画上出现“凛山之志”四字,可作解为墓主人巧合之下入了凛山之志洞府,作画以为怀念。也能理解为这座墓与凛山之志有几分渊源。 总之,无论如何,这座墓穴都应有了不得的地方。 流霜的表情被江丛云尽收眼底,少年晃了晃他,问:“你知道这个?” “喵嗷!”流霜不好否认,只能点点头,仗着江丛云听不懂他的话,不做其余解释。 但江丛云不傻,既然流霜知晓这四字,便意味着“凛山之志”不只是壁上一幅画。 橘色光芒在少年眼中跳跃,清冷黑眸被晕上些许温和,他眨了一下眼,恰好怀里的澜虎扭了一下身子,头顶擦着他下巴过去,搔得有些痒。
第38页 他把这扭来扭去的毛团按好,问:“凛山是否为地名?” 流霜摇头。 “凛为修饰词?” 流霜再次摇头。 原剧情里没对“凛山之志”这个名字做解释,而洞府主人的名号也与这四个字无关,流霜觉得可能是作者瞎取的。 他没法向江丛云传达“凛山之志是个洞府”这一信息,凭着少年这般瞎猜,可能猜到天荒地老都猜不准。如是想着,幼年澜虎拍拍江丛云肩膀,伸爪指向甬道深处,示意继续前行。 江丛云面色平淡,右手在幼年澜虎毛髮上一梳,顺着曲线滑向脖子,揪起后颈肉,把这一大坨放到地上。 “一般而言,为防止墓中随葬品被偷窃,设计墓穴的工匠会在暗处布置机关,你走的时候小心些。”江丛云开口,“尤其是地砖,指不定哪块就翻上来了。” 幼年澜虎瞪着眼调转脑袋,愤怒地拍江丛云脚背。江丛云面上闪过一丝笑容,语气却依旧清冷,“你再拍,约莫我们两人都会遭殃。” 流霜拿脑袋撞了他一下才罢休,不情不愿地转回去,嗖的一声跃起咬住一张照明符,轻盈迅捷地跑开。 甬道很长,流霜跑了半柱香时间都没到头,壁画还在延续,想来墓主人生前活得长久,能够记录的东西如此繁复。 江丛云远远地跟在后面,流霜只能看见那一团照明符的光芒,看不清人影。他用尾巴扫开石板上的灰,坐在墙根下等少年。 这一幅壁画比先前见的要清晰许多,墓主人的五官、表情刻画得生动。他垂眸抿唇,身着青色大氅,左手托塔,右手举着一根高过头顶的法杖。天空里黑龙足踏祥云,身后卧着只狮鹫,而他脚边,盘着一条蛇。 龙与狮鹫都是传说中的生物,流霜觉得这画有些浮夸。而似是感受到他心中所想,壁画中的人竟唇边多了丝轻蔑笑意。 流霜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后背发凉,蹿起来便往回跑。可墓道在他走过之后发生了变化,岔口静默无声地出现,内里漆黑一片,像是吞人的巨口。 幼年澜虎嗷呜一声沖向江丛云,在距离他还有丈许时骤然一跳,跟颗圆球似的弹到少年怀中。 “怎么了?”江丛云胸膛被冷不丁一撞,脚步后退了半寸。 “喵喵喵!”这墓穴里也有鬼! 流霜把身子拱进江丛云前襟里,再笨拙地翻了个身,露出个脑袋。 比起在噬魂林时,流霜真的胖了不少,少年的衣襟已经不太挂得住他。眼见着就要被动宽衣解带,江丛云眼疾手快地把流霜揪出来,端在手里。 “见到东西了?”他拍了一下流霜脑袋。 “喵喵喵!”嗯嗯嗯! “喵呜!”我们回去,不往里走了! 流霜抓着他衣领往回扭,少年顺着转了个身,才把爪子给扒下来。“修行之人,怎能怕这些个妖魔鬼怪?”江丛云说。 幼年澜虎挣扎着不合作,江丛云又道:“那你自己回去,我继续前行。” “呜!”这怎么行,你一个人还不得死在里面! 流霜又气又急,踹了江丛云好几脚才安分,抱着脑袋鼓起眼睛。 江丛云“啧”了一声,“胆子这么小,是该练练,否则以后见到大妖兽,不得吓傻。” 流霜踩着江丛云手掌,赌气不说话。 路过那个忽然出现的岔口时,江丛云拍过去一道符纸将之照亮。这条道路两旁没了壁画,壁上石砖的规格也与主甬道不同,再看灯盏,亦是另一番制式。 “你也看看。”江丛云薅了把流霜头上的毛,把他脑袋轻轻扳起。 流霜不大高兴地唤了声,慢慢悠悠掀起眼皮,打量岔口里的景象。 很奇怪,两条路上的模样与陈设相差巨大,好似墓穴修建到一半突然没了后续支援,只能就地取材,用土红色的砖继续盖。 等等,红砖? 流霜眼睛一瞪,抬起爪子指着那面墙。 江丛云抱着他靠近,“你也发现了,燕水村村民们搭建房屋大多使的红砖,而方才我们看见的甬道,一律为青石砖。青石砖大,而红砖细长,全然是两种风格,不太可能出现在同一座墓穴中。” 流霜明白了他的意思,两种不同的砖,两种风格迥异的灯盏,证明着此处不只有一座坟墓。 “就年代而言,方才的要久远一些,而这条路上的,与我们如今差不了多少年。”江丛云又道,“这个应该是燕水村本村的墓,那一座……” 江丛云话音渐低,因为身后传来一阵怪响,流霜与他同时回头,见到外面那条甬道竟在移动,墙面往岔口上移,入口正飞速闭合。 流霜再次想到凛山之志是座会移动的仙人洞府,当即咬住江丛云袖子把他往方才的甬道上拖。 少年也清楚两座墓穴孰轻孰重,先是将流霜往外一抛,紧接着旋身,从缝隙里擦出。 两道照明符都被留在方才那处,江丛云点亮第三道,又搓亮一颗耀石挂在流霜脖子上。 一人一虎接着方才的路继续前行,没过多久,流霜再次路过那幅壁画,画上的人表情又变了。 流霜瞅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害怕之余止不住好奇,走远后又扭过脑袋,而那个人竟也换了朝向,留给流霜一个后脑勺。 幼年澜虎拍拍江丛云,示意他去看。 少年沉吟一阵,道:“约莫是仙人有灵,但也有可能是先人闹鬼。” 流霜:“……”能不能好好说话了,吓死虎你有好处啊。 “好了,一幅画而已。”江丛云顺着流霜后背的毛,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要怕也得等画里人跳出来后再害怕。” 幼年澜虎气了个倒仰,挂在江丛云臂弯里,抠着他袖子,满脸不乐意。 走完甬道,再过一条拱桥,便来到墓门。墓门甚是壮观宏伟,镶金石,坠金环,观览全貌须得退后至拱桥那头,高约十丈,宽约三十丈,重不知凡几。 流霜与江丛云试着推了一下,这门纹丝不动。 原剧情里没有对整个凛山之志进行过描述,因为江丛云和顾泉是半道掉下去的,直接栽进了冥殿,取了秘籍沿路御风返回,压根没注意到这是一座墓穴。所以流霜无从得知要如何从正门进入。 莫不是得试那些个盗墓贼的法子? 幼年澜虎一边踱步一边嘀咕,时不时抬头瞅瞅江丛云,生怕少年放弃。 凛山之志可谓是个秘籍仓库,不过进入者每人至多能带走三卷,否则将受到惩罚。流霜想要那捲传音术,与一般修士所使的密音入耳不同,此传音术传递的是思想,而非语言,极适合他与江丛云之间交流。 “此处走不通。”江丛云忽然开口。 “嗷嗷!”流霜前爪点了点地,急急唤道。 “你换个思路想,你若是墓主人,会让外来者直接从大门进去吗?”江丛云垂眸看他。
第39页 流霜瞬间没了声。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到了门口却进不去,总归不甘心。他怏怏地歪倒在地,四条短腿两两交叉,斜着眼去瞟那墓门。 可恨他不是一只成年澜虎,不然一阵吼,就可以吼得地动山摇,把门震开。 自然,这是流霜单方面所想。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江丛云沿着墓门走了一遍,正欲提步往流霜的方向迈去,却见顶上突然掉下一些碎石,紧接着听见一阵叮噹响,一个口子被凿开,有个人影跳下来。 “哟,还真是巧。怎么,你们也收到消息,过来寻宝啊?”来人一身灰布麻衣,蓬头垢面,脖子上不知裹了几层泥,他指甲乌黑,黑白分明的眼睛一转,把视线移向流霜。 作者有话要说:  跨年快乐~新年快乐~ ☆、章三三 章三三 来的人正是九瓷。看见他,流霜眼睛一亮,忙问方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就进来了?”九瓷皱皱眉头,蹲到流霜身前,抬指去刮幼年澜虎额上绒毛。 “误打误撞进来的。”流霜坐正身子,前爪撑在地上,抬头看面前的黑猴子,“你既然打了个洞下来,就是有办法进入这墓门的意思吧?” 九瓷却耸耸肩:“这墓门重得跟山一样,我有什么办法。” 流霜:“……”那你下来干嘛,进行墓门拱桥甬道观光吗? 江丛云提着剑走来,用剑鞘把蹲坐在地的毛团挑起,放到自己脚边。 “没想到江少阁主如此小气,不就逗下你的猫?”九瓷边拍手上的灰边起身,说得轻描淡写,却暗含嘲风。 世人皆知剑阁已亡,何来阁主一说?江丛云没被激怒,他错开半步,掀起眼皮冷冷打量九瓷。 九瓷抽出方才插到腰后的工具在手上转了个圈。这对工具外形普通,一把榔头一根钉,但都是由灵石制成,锐利非凡。 他将榔头和长钉一拼,再伸手一抹,两者当即变成一根可收缩的长棍,被放进袖中。 流霜惊嘆间,这人捡起那几块落到地上的石头,接着往抬手身后一弹,一条透明的绳子在空中现行。 这绳子将九瓷吊起来,缓缓贴上壁顶,他把石头塞回去,又拍了一张符,符纸生效过后,被凿出来的口子恢復成先前模样。 江丛云将九瓷的一系列动作看在眼里,等他重回地面,才不疾不徐地开口:“你得到了消息而来,准备做得充足,但没有打开墓门的能力,所以你的计划是等待那些泄露消息的人来了,混在他们身后进去。” 九瓷没有正面回答少年的话,而是哼笑着看向流霜:“向你主人多学学,可不能光长身体不长脑子。” 说完他收起那根绳索,来到拱桥边上,将一端系在栏杆下方,另一端依旧绑在身上。系好后九瓷背过身去,拽着绳索蹬腿下跳。这绳索很是神奇,只有在微微晃动的时候,才能看见。 流霜用脑袋撞了一下江丛云,细声细气地喵呜。江丛云用剑鞘拍拍他屁股,道:“可听的话便听,不可听的过耳即逝,无需放在心上。” 少年擦着幼年澜虎身边走过,亦向着那座拱桥,流霜忙快步跟上。 他们先前走过一次这桥,桥下之景奇特,云雾缭绕,深不见底。 九瓷方才跳得毫不犹豫,是因着有倚仗,江丛云却不敢贸然涉险,他身边只有一个流霜,一把轻剑,与一些符纸丹药而已。 少年在桥上徘徊一遭,问:“我出三百金买你的消息,那批同样对这墓穴有兴趣的人,修为境界如何?” “三百金可不够。”九瓷懒懒道,他的声音正好从底下传来,不远不近。 流霜扒着边栏扭头往下看,发现九瓷藏身于拱桥背面,也不知施了什么法术,身体跟被吸在上面是的,贴得稳稳噹噹。 拱桥背面光线昏暗,九瓷又浑身脏兮兮的,与石砖巧妙地融合为一体,若不是笑起来露出白亮牙齿,当真难以发现。 “要过来么?”九瓷朝流霜扬扬下巴,并伸出手。 幼年澜虎倒着脑袋和他交流:“即将到来的人亦为修真之辈,你就这么藏着,真当他们傻,无法发现你的气息?” “方才我在顶上打洞,你们不也什么都没察觉到吗?”九瓷道。 流霜仔细回想一番,若不是九瓷就那么出现在眼前,他还真不知道脑袋顶上有人。 “你怎么做到的?吃了什么丹药还是用了秘术?”流霜又问。 “你过来了,我就告诉你。”贴着拱桥背面的身体大幅度扭动,九瓷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但手依旧朝流霜伸着。 “诶,我还是去江丛云那边比较好。”说着,流霜缩回脑袋,调头去找江丛云。 九瓷神色不变,伸出去的手缓缓抱到胸前。这时,江丛云再度开口:“你开价。” “看在小流霜的面子上,给你个友情价,八百金。”九瓷道。 流霜登时嗷呜一声,这也太黑心了吧! “好吧好吧,七百。”流霜的叫声极具穿透力,刺得耳道生疼,九瓷不得不让步。 江丛云神色冷淡:“四百金。” “六百。”九瓷撩起眼皮,抬手捂住耳朵。 江丛云再次砍价:“五百。” 对方沉默一阵,语气不耐:“行,五百就五百。” 成交后,江丛云弯腰伸手,合上流霜的下巴,又掏出一张银票塞在他爪子里,“乖,别乱吼,小心把人引来了。去把钱拿给他。” 九瓷翻了个白眼,移到边上接住流霜递来的银票,道:“那是一伙散修,共有十人,领头的境界在金丹后期,有三人为金丹前期修为,其余的都在心动期。” 时下修行环境对散修极不友好,又由于无门派传承,散修们自然比有门有派之修士差了一截。他们会寻到凛山之志,估摸着也是为求一个突破机缘。 江丛云不是来事的性子,略一思忖,低头对流霜道:“他们境界皆不高深,再使一次上回在噬魂林中的隐匿之术便可。” 流霜一番点头,拨了下脖颈间的四合鉴,将它悬空,尔后用灵力圈出一小片区域。 他幻术使得越来越顺手,灵力蔓延开来的瞬间一人一虎的踪迹与气息便被匿了去。 江丛云盘膝坐下,捞过幼年澜虎放到自己腿上,挠他后颈的毛。 “此番来得匆忙,又已是深夜,你小憩片刻,养养精神。”江丛云声音很轻,像是羽毛旋旋,落地柔和。 “嗷!” 流霜伸了个懒腰,翻身露出肚子,又把江丛云的手抱住,下巴搁上去,才闭眼。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如果怕的话,可以搜富强文明和谐自由这些核心价值观的图来看,保证辟邪! ☆、章三四 章三四 幼年澜虎睡了一盏茶的时间不到,那十名散修便抵达墓门。他们皆着黑袍,手持木杖,身边各跟一只灵兽,从品阶来看,都是中阶灵兽。
第40页 江丛云把流霜摇醒,然后扳过他的下巴,让他面朝那群人。 幼年澜虎的视野还有些模煳,他闭眼復而睁开,正好撞见一只黑豹的大脸。 电光火石之间,江丛云捂住流霜的嘴不让他发出声音。这十只灵兽甚是敏感,除黑豹外,还有不少在东闻西嗅。 “有人比我们先到了?”见灵兽们很不安分,一个心动期散修问。 “墓门未有破损迹象,就算有人来过此地,也没能进去。”为首的冷静道,“布阵,开门。” 言罢,十人各在一处站定。 为首那人自丹府内召出一个闪着耀白光泽的方形容器,旋转之间容器不住扩大,成为一个长宽高各为一丈的硕大水池。水池落地,水花四溅开来,被困于池中的妖兽赫然起身,龇牙瞪目沖向那人。 接着一阵哗啦之声响起,粗重的铁锁令妖兽在距离为首人三尺处不得不驻步,而因了它的挣扎,腕上与脚踝的皮肤破开,顿时将池内的水染成红色。 这妖兽鱼尾人身,但有着人类没有的獠牙与锐利指甲,它手掌展开时,流霜看见了一层半透明的膜。 这是只海妖。流霜心下有了判断。 在这片大陆上,物种极为多样,海妖又被称为鲛人、人鱼,居于南海,拥有一种神秘力量。 但与话本、传奇里描述的不同,它们不具备与人一般高等的智慧,也不会分化出人腿、与人一般行走与陆地间,它们终究只是兽类。 流霜疑惑着开门为何要掏出只海妖,江丛云则眉头皱起。他不记得曾在哪卷古籍上看过这一□□,用海妖之身献祭,可短暂获得撕裂空间之力。 散修中为首那人念动咒语,法杖挥舞间,一点光团自顶端升起;其余九人响应他,等咒语念完一段,中央的水池登时破裂,无处固定的锁链竟扎根于空中,迫使海妖伸直四肢。 血自海妖七窍内流淌而出,伴随着嚎叫声一滴一滴落到地面,像是绽放的花。 流霜看得心惊,他挠挠江丛云手臂,而少年垂眸看了他一眼,便伸手捂住他眼睛。 你干嘛! 开个墓门怎么能以别人的生命为代价? 那条鱼会被折腾死的,我们得去救它! 幼年澜虎呜呜呜直叫,同时扭着身子挣扎,但江丛云竟抬手以灵力织了个网,将流霜困住,又掏出一张噤声符纸拍在他背上。 雪白的糰子只能在地上滚来滚去,不一会儿就将皮毛蹭脏。 半空中的海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饱满骨肉变为干枯,青蓝血管如同山脉起伏,令见之者心寒。 流霜向海妖投去一瞥,又把视线放回江丛云身上,翡翠绿的眸子里全是怨恨和怒火。 幼年澜虎设下的幻境结界微微波动,好在那些散修皆专注于献祭禁术,未曾发现。江丛云补了一道灵力过去,将幻境破口修復,然后尝试着伸手抚摸流霜后背,去安抚他。 流霜扭头往他手上咬了一口,翻滚挪动远离江丛云,脸上仍旧是一副恨恨的表情。 海妖的惨叫声渐渐弱下去,献祭术已至尾声,为首之人高举法杖,一团青色光芒自海妖头顶沖入杖顶灵石。 为首之人满意一笑,收手转身,把法杖对准墓门。 窃取而来的撕裂空间之力将墓门破开一个口子,像是深泉底下的漩涡,泛着莹然魅惑的光。 散修一个接一个从旋涡进入,海妖被丢弃在外,双目无神,不知盯着何方。 “竟然是以这样的方法开门,不得不说,现在的散修真是胆大妄为。”九瓷从拱桥背面翻上来,随口说道,见到流霜的模样后一愣,“你怎么了?” 得到解脱的幼年澜虎踹了一脚江丛云,火急火燎跑到海妖身边。 海妖瘦得只剩个骨架子,连鱼尾都变成了薄薄一层,流霜来到它手腕边,打算为它处理一下伤口,谁知脑袋甫一凑近,那截枯骨竟豁然抬起,扼住流霜喉咙。 幼年澜虎蹬腿一踹,一个翻身退到后方数尺处,海妖从地上爬起,以手撑地,喉咙间发出唿唿声响。 “喵!”你干嘛! 海妖将这声音理解为开战讯号,它腾然暴起,指甲疯长出七八寸,招招致命,将流霜逼得后背贴上墓门。 流霜脑子有些乱,身体比思维先一步作出反应,他借着自己身形矮小,从海妖手底下钻出,再一跃而起攀上其肩头,狠狠挥爪,挠在海妖脖颈后。 海妖勐地往地上一摔,趁机将流霜摔落在地,紧接着旋身、鱼尾一扫,把流霜扫出三丈开外。 流霜被摔得脑仁疼,他有些腿软地站直身子,却见对面的海妖也打了个颤,咚的一声倒地不起。 “海妖之所以为妖兽而非灵兽,因其性恶、残暴,不得教化。”江丛云缓步来到流霜身后,倾下身去检查他有无受伤,“妖兽弱肉强食,崇尚的只有蛮力,就算你救下它,它也不懂感激。再者,我们没有那个能耐从十名金丹修士手中抢走至关重要的东西。” 流霜呜咽一声,把自己缩成个球。 江丛云把毛团捡起来,又道:“灵兽与妖兽虽只差一字,但两者相去甚远,切勿将妖兽作为自己同类。” 翡翠绿的眼眸不甘心地朝地上望了一眼,见那迴光返照过后的海妖仍恶狠狠盯着他,旋即扭头,把脑袋埋到江丛云怀里。 “以后遇事,三思而行,顾全大局。”江丛云拍拍他的脑袋。 “说白了,妖兽与灵兽,就跟正道与邪道一般,两者对立,水火不容。”九瓷靠在墓门上,语气散漫,他伸指在门上轻扣,因了墓门沉重,没发出声响,“快走了,这到入口只是暂时的,再拖下去,就别想进去了。” 说完他便跨进入口,江丛云抱着流霜,提步跟上。 ☆、章三五 章三五 进了墓门,流霜眼前豁然一亮。此处与其说是地宫,不如将之称为天上宫殿,周遭景观颇为玄妙,有山有水有花有木,怪石嶙峋、云雾裊裊,还能闻见声声鸟鸣。 江丛云收起准备好的照明符,送流霜到地面上,右手扣紧剑鞘,缓缓扫视四周,“先前那些人中不乏金丹修士,脚程快,现下已不知深入至何处。我瞧这里与人间墓穴格局迥然,想来寻到宝物须得依靠机缘,我们不必寻着他们的足迹往下走。” 流霜嗷嗷一声表示贊同,反正他也不知道自己想找的东西在哪,不如四处走走。 沖江丛云嗷完,幼年澜虎又扭头看向九瓷,“你要和我们一起吗?” “仙人遗蹟,自然是各凭本事。”九瓷眼珠一转,随手指了条道,“我走这边。” “哦……”流霜朝他挥挥爪,“保重。” 江丛云忽然抬脚戳了戳流霜,“你想跟着他?” 后者一阵摇头。 好不容易碰见能听懂他讲话的九瓷,就这么分开,有点可惜。但寻宝一事确实不好两拨人走同一条路,否则利益分配是个问题。 流霜明白此点,所以没有挽留。
第41页 他撞了一下江丛云的腿,又指指三条不同的路,歪头问他们要走哪条。 这三条路景象各异。中间那条是宽阔大道,路面平坦,能供三辆马车共同行驶,远处一座宫殿遮掩在轻纱似的雾下,只露出个影子。东边是条小径,两旁修竹青翠,一路蜿蜒而下,应是通往河岸。西边以碎石子铺路,覆着层厚厚的银杏叶,且地势越走越高,约莫是走往山上。 “中间和东边都有人去了,我们走西。”江丛云轻轻扬起下颌,提剑前行。 对于进入凛山之志的人而言,这是机遇,同时也是危机。 此处四方皆藏着杀机,一木一石都可能是暗器。 流霜深谙这一点,走得异常小心。 银杏叶被踩出簌簌声响,偶尔能遇见探头的青虫,幼年澜虎忙绕开,像是在避一只刺猬。 见他这副模样,江丛云无奈摇头:“也不必如此小心,走在这种地方,不可能处处危机皆能避过。” 流霜从少年脚背上踏过,嗷呜嗷呜叫着“小心为上”“小心为上”。 路上平静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流霜听见一阵号角声,辨不出具体的方向,但声音极远。 流霜登时警惕,还顶了江丛云一脑袋,示意少年也要小心。 渐渐的,在天光大白时刻,东方升起一轮朝阳,浮云自西方飘摇而去,云上载着或坐、或卧、或躬身、或直立的人。 流霜直觉不好,他一扫周围,看见约莫半里外有间竹屋。这间竹屋立于众乔木之中,着实突兀,而就在他看清的一剎,一股强烈感情涌上心头。流霜说不明白这是为何,只是拽住江丛云就往那处跑。 天上的人察觉到他们的意图,那个卧着的人撑起身摇摇一指,疾风骤然刮来,吹得正起跳的流霜一个后仰,滚入江丛云怀里,连带着少年一併后退,撞上一棵银杏树。 霎时间黄叶漫天,扰乱了流霜的视线,他斜里一翻落到地上,正好瞧见那站着的人高举手中宝塔,朝他掷来。 “嗷!” 流霜大叫,埋怨江丛云乌鸦嘴,那画中人真的走出来了。 少年也没想到自己的话如此灵验,他眉梢轻挑,抽出佩剑,道:“如若画中人便是墓主人,那么云上那几个,也都是他了。” “喵嗷!” 那岂不是很难对付? “别急。”江丛云安慰他,带着他一边后撤,一边挽剑。 流金乱舞,织成密网,再剑尖指地,往上一挥,扬起漫天枯叶。 江丛云生生将那十二重塔之威力拦截在外。当银杏叶再度飘零坠地,远处天幕之上,那几朵云竟呈半圆之阵,朝一人一虎所在方位而来。 “嗷!”去那屋子里躲一躲! 流霜急忙拍打江丛云脚背,咬着他裤管把他往那个方向拉。 “可是感知到那间竹屋中藏有什么?”江丛云快步行走,拧着眉头问。 你问一条没法和你沟通的虎这种问题,很难回答啊!流霜不满嚎叫,谁知江丛云将之理解为肯定答覆。 少年语速很快:“那便去吧,只是不知竹屋是否能撑住墓主人的攻击。” 云上人不再只专注于从后方向流霜与江丛云发起进攻,其中两朵云飘至前方,与后方的一起对他们两面夹击。 流霜气得想骂人,他左躲右闪,好几次那气劲堪堪擦着耳朵或脖子过去,只怕是掉了不少的毛。 江丛云的剑舞得越发流畅,“墨江八声”的精髓本就是一个“快”字,他干脆闭上了眼,仅凭听觉嗅觉与神识,来判断是进是退、是左是右。 他将这场进攻当成了歷练,半里的路,走了将近一盏茶时间。 与竹屋仅距离三尺时,江丛云倏尔睁眼,光芒自他眼底一闪而过,握剑的手腕一转,使出墨江八声最后一式“断浪”。 霎时间狂风大作,将地上的枯叶捲起千仞高,犹如譁然浪涌,疾潮拍案。 少年原地跃起,足步飞踏,竖剑一斩。金光宛若游龙,惊鸿一眼,逝于风中,而风,也就在这一剎止歇。 云上人的齐攻被斩断,另一边的流霜腾然跃起,急速扭身,绕过数道气劲,落在江丛云脚边。 收势后,江丛云略略调整唿吸,便对流霜道:“在墓主人如此勐烈的攻击下,仍伫立不动,这竹屋当有其特殊之处。” 幼年澜虎点了点头,跑去推开屋门,闪身进入,但甫一站定,他就发觉出不对来。 这里根本不是一间竹屋,精緻小巧的外表只是虚像,此处仿佛是另一个空间。他面前是一座院落的中庭,假山怪石、奇松异树、小桥流水,静谧又深邃。细白石子铺就小径,石灯笼间或立起,禅意十足。 脚下踩着是木质走廊,抬头便见一座圆月门,两旁隔开一扇镂空雕花的窗。 “走走看。”江丛云站到流霜身边,轻声道。 流霜应了一声,甩甩尾巴,与江丛云一道在走廊上缓慢前行。 走廊呈“口”字形,每一面都有数个房间,很快他们来到第一扇门前,一人一虎对视一眼后,江丛云上前拉开了门。 ☆、章三六 章三六 迎面而来一阵香风,无边绚烂之上彩蝶翩跹,织就绵延千里的毯。 这幅春日盛景晃得流霜两眼发愣,抬了两次爪子才越过门槛,走进这片原野后,他抱着怀疑心态踩了两脚地面,发现泥地温软,草叶柔和。 “喵?”流霜疑惑地看向江丛云。 “此地……”江丛云提剑沉吟,并未思索出什么,他抬眼扫视周遭,退回门外,说:“先去下一间房间看看吧。” 流霜轻轻应了声,转身时尾巴不经意扫落一朵花,花瓣被肉垫踏过,碾入泥中。 一只蝴蝶循着香味跟出来,到流霜脚边轻嗅,幼年澜虎大惊,伸爪去抓,哪知这蝴蝶温柔可亲,竟停在它掌间。 “嗷!” 流霜扬扬脑袋,算是和蝴蝶打了声招唿。 蝴蝶振翅飞起,在他头顶绕了一圈,落在背嵴上。 “看来它比较喜欢你。”江丛云垂眸瞥了流霜一眼,道。 我也喜欢它! 流霜兴奋地拍拍江丛云脚背,驮着背上的蝴蝶往下一个房间走。 这一次流霜走在江丛云前面,四条腿迈得极快。 蝴蝶本是小小一只,停在幼年澜虎背上一动不动,像是他绣在背上的一团花。但渐渐的,蝴蝶越来越大,几乎占了流霜大半个背部。 江丛云拧眉:“流霜,你怎么变小了?” 啊? 流霜讶然驻足,回望江丛云时更是眼珠子都要瞪掉了。 “喵!” 你也变小了! 幼年澜虎颤着前爪指向江丛云。 他依着旁边栏杆做比,原本不及江丛云膝盖高的横栏,现下已过了少年腰杆! 江丛云顺着他的视线,提起手来,又瞧瞧周围,很快便瞭然自身状况。 “约莫是时间倒退了几年,就是不知除了身形,修为是否一併退还了。”
第42页 他镇定说完,执起长剑,于廊上挽出一朵剑花,再斜里一送,打到庭中假山上,激得巨石炸裂,顷刻间化为齑粉。 “还行,修为未减。”饶是如此,他拧起的眉也未松开。以他此刻身量而言,这柄轻剑使起来不称手极了。 流霜也满脸焦急。 澜虎的幼年期很是漫长,将近五十年之久。这也意味着他们发育缓慢,流霜能长到筷子来长,足足花了十年;而现在骤然缩小成巴掌大,与刚出生时无异。 刚出生的他跑不动、跃不起,行为受限,就连轻飘飘的蝴蝶,都感觉沉重。 幼年澜虎急忙唤江丛云,少年将原本佩在腰间的剑背到背上,才朝他走来,把他碰进手心。 “小奶崽子。”江丛云举起手,让流霜的视线与他的齐平。 “喵!”现在还有心思笑我! 流霜不满地亮出爪子,沖江丛云挥了两下,后背的蝴蝶察觉到震动,扇翅而起,竟化作莹莹绿光。 幼年澜虎扭过身去,翡翠绿眼眸里波光闪闪,与荧绿辉映,而那荧绿在虚空中盘旋一圈后,汇聚成一股,流入澜虎的眼中。 “流霜?”江丛云低声喊他的名字,同时抬手覆上幼年澜虎头顶,注入灵力细细查探。 流霜眨眨眼,他没感觉到任何不适,反而周身暖洋洋的,如若晒在春日艷阳下般,好不惬意。 江丛云的灵力在幼年澜虎体内流转过一个周天,将所有经脉都查探一遍,他才放开手。 流霜在他臂弯里快睡着了,他不得不晃了晃这傢伙脑袋,道,“来时的路已经没了,看来墓主人一开始就计划着让我们有去无回。方才我们打开了第一扇门,造成时间倒流,或许后面几扇,能够把时间找回来。” 孩提时期的江丛云嗓音清澈,不似后来那般冷冽,像是被风拂过的水面,涟漪渐渐散开,滩上的芦苇抬头,甩出几滴水花。 幼年澜虎奶声奶气地叫唤,还一边调转方向,面朝前方。 他们在第二扇门内看到了荒秋枯叶,第三扇门里是肃杀凛冬。 随着门被一扇一扇开启,庭院里的时间也被打乱,枝头上枯萎与绽放同时进行,风萧瑟扫过,结了冰的水面竟迸发出消融之声。 被少年抱在怀里的幼年澜虎陡然变重,一个没稳住,砸落在栏杆上,竟生生把横栏给砸断了。流霜气鼓鼓地拍爪,但前掌一出,就发现有些不对——他的形态已经跨越了幼年期,直接变为成年澜虎模样。 他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江丛云,后者也被抽高身量,面庞线条更显锋利,肩宽窄腰,看得出是及冠后的样貌。 “你——” 江丛云薄唇开合,但话未说话,便飞身来到庭院中央,将流霜一扛,撤到左边两丈开外。 那处冰面砰然开裂,飞红流金从底下涌出,细细一看,竟是一大群鲤鱼。 时间的变化还在继续,这一挪动,流霜又缩小了,变回他们初见时的小猫样子。 江丛云盯着流霜看了好几息,才把方才的话接上:“你果然不是一只猫。” 流霜背嵴一怂,蹿到江丛云脚下嗷呜一声。 “就猫而言,你的食谱太杂了。”江丛云板着一张略有些婴儿肥的脸,他背上的轻剑剑尖杵在地面,剑柄还支出老长一截,看上去想当滑稽。 江丛云继续说:“从刚才来看,你是只虎?” 流霜不大情愿地点头。他万万没想到在这种时刻暴露身份,也不曾察觉江丛云竟起过疑心。杂食怎么了?杂食说明好养活! 这件事并未在江丛云内心引起太大波澜,问过之后,他不再言语,转身朝方才“喷鱼”的沟渠走。 就他与流霜说话的功夫,渠中水竟然干涸,露出一具白骨来。这里的一切变化毫无规律可循,说不准什么时候水就会再度漫出,江丛云解下身后佩剑,勾起白骨旁的那捲包袱。 流霜尚且有些忐忑,见江丛云就这么走了,委实拿捏不准他是什么心思。他小心翼翼地走到江丛云身边,看了看江丛云的动作,又望向水渠底下。 他倒不怎么怕尸骸,只是这人死的动作格外诡异。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掉码 ☆、章三七 章三七 这具尸骨半蹲着,头微微前倾,右手举起,左手撑在地上,看起来像在找寻某件东西。 如此一观,这人的死亡来得猝不及防,事情未竟,就已西去。 流霜当即担心起江丛云来,咬住他裤管把他往后拖。 这一番角度挪动,倒让流霜余光瞟见了点东西——在那具尸骨身侧,发黑的鹅卵石中混着一枚玉! 流霜想也没想就冲过去叼住那玉,刚要折返,鹅卵石底下竟漫出水来。水流来势汹汹,且有冰封趋势,电光火石之间,江丛云横剑一斩,为流霜将前行的路噼开。 幼年澜虎咬着玉,后腿在冰面上借力一蹬,正正落入江丛云怀中。 “进来之前才叫你做事须得三思而行,你又忘了?”江丛云的声音有些冷,“还是你想被冻成块?” 流霜把玉放到江丛云掌心里,转身下地,来到走廊上,把脑袋往爪子里一埋,开始装死。 这是他的惯常忏悔方式,一般而言,江丛云都会原谅他。 而这一次,江丛云提着剑缓步走到他面前,跪坐于地,将剑一竖,再把那块玉按在流霜脑袋前。 这不是什么好玉,撞在木质地板上声音并不清脆,刺耳得很。 “你记得叫我离开,就不知道也为自己考虑考虑?”江丛云语气沉沉。 流霜就着装死的姿势,往后挪了一寸。 江丛云的剑在地上一点,凛然剑气漫开,引得澜虎身子底下那块木头不住震颤。 “喵……”流霜微微抬头,露出两只眼睛,瞅了江丛云一眼便移开视线。 “以后无论遇到何事,都以自己的安危为先。”江丛云不甚明显地眯了眯眼,提起剑往流霜额上拍了拍,“不得以身涉险。” “嗷……” 流霜沖他点头。 “时间紧迫,我们先来谈谈如何从这空间中出去。”江丛云轻咳一声,换了话题,“那人包袱中除去换洗衣衫外,再无任何物件。作为修真之人,不会忘记备齐丹药与符纸,但我们没在他周围发现这类东西,极有可能是因为他带来的符纸与丹药都用完了。” 见流霜慢慢抬起脑袋,坐直身子,江丛云的话音顿了一下,“换而言之,他是被困死在此处的。我们亦有可能落得此下场。” “走廊四面环绕,我们才走过其中一面、打开了三扇门,此处就呈现出如此诡异之景,接下来,你认为该如何做?”江丛云问。 流霜还沉浸在上一句被困死的下场中,后背生出涔涔汗水。过了好一阵子,他举目四望,满眼无措。 一人一虎对坐,时间也没停止捉弄的手,不消停地让他们的容颜变幻、反覆。
第43页 流霜目光从头顶游走到廊上,瞥见这枚玉时,把它往江丛云那推了推。 幼年澜虎猜测那人是在寻找这玉的途中,被忽然结冰的水冻死。而他冒死寻玉,想必是这玉至关重要。 江丛云探了一丝神识进去,片刻后无奈摇头:“里面什么都没有。” 这是块极其平常的玉,正面刻着吉祥纹,背面雕了一行小字,是一句祝吉祥如意的诗。 流霜张大嘴,翡翠绿的眸眼瞪圆。 那这人干嘛要冒生命危险去捡玉? “于他而言,这玉许是高于生命之物。”江丛云揉揉流霜脑袋,把玉放回地上。 流霜不肯接受这个说法,他叼起玉在廊上转了转,尔后冲到江丛云身前,把玉塞进少年怀中。 他做这档子事做得越来越顺畅,也幸好他现在只有丁点大,不然一条虎蹦过来,约莫会把少年压扁。 “我收好便是,接下来,你想怎么办?”江丛云把流霜爪子拨开,整了整衣裳,淡淡地问。 还能怎么办,不如把其余的门都打开,看看有无出路。 流霜抱着脑袋坐在江丛云膝盖上,掀掀眼皮,努努下巴。 “我想他已经试过打开所有的门了。”少年冷静道。 “喵呜!” 可我们还没试! 流霜踩了江丛云一脚。 他办事向来说做就做,尾巴一甩,迈着腿往另一条走廊上跑。 江丛云提起剑跟在流霜身后,看他又变成了成年模样,长毛柔顺,体态威严,但因为没经歷过事,走起路来仍一颠一颠的,透着一股子初生牛犊气息。 澜虎很快来到一扇门前,他举爪一拍,竟没能推开。江丛云也上前帮忙,那门纹丝不动,就似后方堵了道墙似的。 如此情况反覆数次,一人一虎来到最后一扇门前,流霜先是磨磨爪子,再腾然跳起、挥爪向下,可没想到还没碰到门,就听得咯吱一声,开了。 他们方才见过了春、秋、冬,便都以为接下来门内应出现夏景,但出乎意料,门内是一片无垠黄沙,分不清是何季节。 门内吹出的风格外干燥,仅仅几息,流霜只觉得体内所有的水分都被吹干了。 流霜蹿回去找江丛云,但他们来得匆忙,水囊都丢在了燕水村的农舍中。他不得不来到小桥底下的水渠旁,用爪子凿出一块冰含进口中。 “水总不会是无端生出的,想来应该有个源头。”江丛云出现在流霜身后,望着水渠,沉声道。 流霜得到某些启发,回头看江丛云,又踱步错开几寸,凝视先前那群被喷到地上的鱼。在如此混乱的时间里,这群鱼竟活得好好的。 一个想法在脑海中闪现,流霜拍了拍江丛云的腿让他和自己来,接着尾巴一扫,把岸上的鱼扫回沟渠中。 “此境能困死人,而鱼竟生息繁衍,它们定有某种生存之道,或许与墓穴主人相关。”江丛云猜测流霜的意图,“你是想跟着这些鱼走?” 流霜摇摇脑袋,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修真一道以五行相生相剋为基,讲求层层递进、环环相扣,但春夏秋冬四时却缺了一季,这个该作何解?或许这是墓主人留给他们的暗示,叫他们制造出夏景来把空缺补上? 夏天有什么?烈阳,暴雨,接天莲叶,映日荷花。 流霜拨了一下脖子上的四合鉴,觉得自己可以试一试。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文坎坎坷坷终于爬过了v线,明天就会入v啦-w- 也不知道有几个人会订阅,毕竟末章点击量让人瑟瑟发抖qwq 宣传一下预收坑《那个女装基佬哟》,女装大佬受x高冷刑警攻,我觉得这个脑洞超萌! 一句话简介:“我搞直播,穿女装,读耽美文,但我依旧是个好男孩。” 文案:白野是个基佬,还是个每天穿着女装直播念耽美文的基佬,开车时候的音效全靠自己配,可以算是很敬业了。 某天深夜,他正在激情直播时,公寓的门被敲响。 敲门人身着警服,面无表情地看他。 白野:“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青年,能倒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你没有理由抓我!” 后来白野才知道这个警察小哥哥是刚搬来的邻居。 再后来的事…… 啧,这口没法开啊! 同时我还在双开一本言情电竞《暗恋难耐》,青梅竹马互怼小甜饼w,大家感兴趣可以去看看,么么哒! ☆、章三八 章三八 他还没有能力制造出栩栩如生的大幻境,所以只能利用一些现成的东西。 水渠与鱼可以幻化做莲池,夏日的雨不太具有标志性,当选择烈阳。幼年澜虎抬头望向天空,只见灰濛一片,不见半丝云。他踱了一会儿步,来到江丛云脚边,撞了这人一下。 “怎么?”江丛云低下头,盯着地上那团灰扑扑的球,开口问。 流霜皱着鼻子,思索要如何把想法告诉江丛云。 他垂着耳朵纠结了一会儿,叼起一颗石头,又拽着江丛云裤腿来到第四扇门后,顶着风沙,在黄土上画了个月牙和一道圆。 “月亮和太阳?”江丛云蹲在流霜身前,勉勉强强替他挡去一些风,指着沙上的画问。 非常好! 流霜十分赞赏地伸爪拍拍江丛云膝盖。 接着,他把月亮抹去,留下太阳,又指着江丛云。 “太阳,我?” 对!你! “我没太明白。” “……” 幼年澜虎在地上画了个扭曲的小人,小人手里还拿着根棍。他拍拍太阳,又指指小人,然后抱住被江丛云背在身后的玄。 江丛云懂了:“你是让我舞剑?可这和太阳有何关系?” 因为你的剑气是金色的,很像阳光呀! 幼年澜虎去太阳周围加了一圈光芒。 “……”江丛云拧着眉看了一会儿,“在烈日底下舞剑?” 流霜恨铁不成钢地顶了江丛云一脑袋,把太阳也抹去,只留下个舞剑的小人。 “所以,我舞剑就行了吧。”江丛云顿了一顿,道。 非常对! 流霜奖励性地再次拿爪子拍拍他。 江丛云伸出拇指颳了流霜额头一下:“还有别的吗?” 你剑法的第三式,那一招会升起一个大圆饼的! 流霜往小人脚下画了八条竖线,然后圈起第三条。 “墨江八声第三式,初照?” “喵!” 没错! “行,接下来呢?” 没有了没有了! 流霜嗷呜一嗓子,转身跨出门槛。在这扇门里待了小片刻,他嗓子都快冒烟了。 此时庭院中水渠里的冰融解了,鲤鱼在水里静静游动,一片灿烂。 他赶紧探头过去舔了舔水,又趁着这机会,把四合鉴一拨,丢到空中悬浮着。 方镜透出幽蓝光芒,在流霜的操纵下转为无色。
第44页 澜虎在庭院中奔走,足下灵气涌动,带出一片银芒,将整个庭院圈了起来。江丛云于假山之顶舞剑,金色剑气汇聚成一,自剑尖升起,浮至高空,宛如一轮红日,光彩炫目。 流霜抬头看了他一眼,便继续自己的事情,他将庭中花木的叶子全都移到了水面上,铺开成片,透过缝隙,可见水中红鱼游走。 他估摸着可以了,便伸掌一拍,将所有叶子沉到水底,落于鱼的下方,接着悬空的四合鉴飞速转动,空间里产生剧烈波动。 眨眼之后,烈日悬于天顶,万顷莲叶相接,红花亭亭而绽,偶尔风过,送来簌簌之声。 流霜看着四方变幻,深吸一口气,蹲坐于地,高举前爪,用力挥出,结了一道法印,接着掌心翻转,正对青天,把法印打出。 幻境逐渐离地,升到与四合鉴相等的高度,然后流霜放下前爪,站起身子,朝第四扇门的方向长啸。 夏日幻境在空中倾斜,随着澜虎啸声响起,狠狠砸入第四扇门内。那无垠黄沙被覆盖,被风扬起的沙尘落于莲上,化作一道波光漫开。 似乎是成了。 “这个空间在坍塌。”江丛云厉声道,他踩住的假山在幻境进入第四扇门的那刻瓦解,四周长廊碎为齑粉,石灯笼炸开,石子擦着脸颊和耳垂过去,化出数道血痕。 他足尖一点,飞身过去握紧四合鉴,再掠到流霜身旁,将澜虎抱进怀里。 因为时间混乱而错乱的模样逐渐归于原处,澜虎庞大的身躯也慢慢缩小。庭院所在空间崩坏之后,气流高速旋转,形成一股风卷。 飞沙走石,灵力乱撞,江丛云把流霜脑袋按到自己胸前,伸出右手,以指为剑,划出一道屏障。 气流旋转越来越快,它骤然缩小,又倏尔炸开,在整个凛山之志顶空漫开一层灰云。 又是一眨眼,云的中心破开了道口子,吐出个黑点来。黑点极速坠落,砸入某座宫殿中。 * 流霜觉得自己浑身都痛,经脉像是被人踩过一遍,无论是前爪还是后腿都使不出劲儿,脖子也僵硬着,无法挪动。 浑浑噩噩间,他又看见了那只曾在剑阁禁地遇到的成年澜虎。 这一次,成年澜虎的模样也有些狼狈,长毛带灰,前足绑着绷带。 他坐到流霜面前,温柔地抚了抚流霜脑袋。 “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成年澜虎说,“你方才灵力耗尽,现在定然不好受,我建议你先睡一会儿。” “我不睡。”流霜侧躺在地上,极为艰难地掀起眼皮,“江丛云呢?” “他不在此地,却也离你不远。”成年澜虎回答他。 流霜脑袋挪了挪:“先前他不是一直抱着我的吗?” “最后他没有抗住四时令的冲撞,不得不将你放开了。” 幼年澜虎先是一惊,跟着问题一个接一个,“四时令?是那座庭院的名字?你怎么如此清楚?你一直在旁边看着我们?” 最重要的他没问出口,那便是:“你一直看着我们,却没想过出手相助?” 成年澜虎对他的内心却十分瞭然,语气有些无奈:“我无法出手,因为我只是一抹神识,为的是等到你。” “你等我干嘛?”流霜翻了个身,想抬头,却被成年澜虎的爪子给按回地上。 “告诉你一句话,接下来,不管遇见什么,沿着这条线走,千万不要回头。”成年澜虎前足碰了下流霜左掌,一道流光没入掌心。 流霜皱着鼻子,瞪视成年澜虎:“你讲清楚,每次都这样半遮半掩的!” 后者露出一个笑容,便如上次那般,转身离去。 “餵——”幼年澜虎费力地拍爪,朝成年澜虎大吼。 成年澜虎的身影逐渐消失,流霜泄了气,眼皮一合,竟就这般睡了去。 * 也不知过了多久,流霜被一阵脚步声吵醒。 按理说能进入凛山之志的人,皆乃修真之徒,不该发出如此沉重的脚步声,难不成又是墓主人搞出的么蛾子? 流霜没有睁眼,他屏息凝神,细细听着来人步伐,渐渐嗅出点异样。 这个人的脚步和唿吸,为何与江丛云如此相像? 此外,他后面还跟着两人,只微微泄出一丝气息,似是先前那伙散修中的两个。 这怪异的组合让流霜将眼皮虚虚睁开一条缝,待看清来者何人时,着实吃了一惊。 走在最前面的是江丛云,少年黑袍上蹭了不少灰,面上与脖颈也有数道伤口,他的剑不在腰间或背后,而是在身侧的散修手上。 这情形,像是江丛云被胁迫了一般。 流霜赶紧闭上眼。 “你不是说有只猫能带我们出去吗?它到底在哪儿?”一名散修拿剑推了一下江丛云后背,神色十分不耐。 江丛云脚步虚浮,唿吸沉重,应是在离开四时令时受到重创。被剑一推,他踉跄几许,好几息才稳住脚步。 “就快找到了。”江丛云冷冷道。 此番谈话,不难让流霜猜测出前后缘由。 许是江丛云与他分开后,被这两人给收了武器,又因为一些巧合,这两人误会江丛云知晓离开此地的方法。于是江丛云编了个由头,让他们来寻找自己。 流霜虚着眼睛看了看自己左前掌,一道暗淡光线从指尖延伸出,通向某处望不见的地方。 那只成年澜虎应该不会骗他,他也不想让江丛云再受罪,便滚了一下,撑起身体,探头喵了一声。 “猫在那儿,快捉住!”拿着玄的散修拍了拍旁边人肩膀,后者循声望来,法杖一横,念动咒语。 江丛云低声喝他:“不要对他施咒,否则他会丧失穿越空间的能力。” “……”流霜忽然明白江丛云编的是什么谎话了。 见那漆黑气流朝自己打来,流霜拖着酸痛的躯体,象徵性躲了躲,好在那人异常听话,江丛云一说,他就收了杖。 “那便用别的方法将它捉来!”拿剑的散修道,他身形较瘦,说话时扬起下巴,神态傲慢,看来在两人之间,他是发号施令的那个。 另一个胖子将法杖别到腰间,身子微躬,脚步张开,一副蓄势待发模样。流霜装作扭头看向别处,他便勐然扑来。 幼年澜虎在他交错的双手间一踩,再踏过他头顶,借力一跃,来到江丛云脚下,在少年脚踝边上拱了拱。 江丛云弯腰将流霜抱起,一探便知他体内灵气空了。 “玉露丸。”江丛云偏过脑袋,沖那个瘦子道,“方才他撕裂空间进来,灵力用光了,想让他再度施展空间之法,须得为他补充灵力。” 说话之间,江丛云手上动作不断,他将先前藏起来的四合鉴挂回流霜脖子上,然后又往澜虎怀里塞了个东西。 触感圆润冰凉,流霜微微挪了一下,才敢低头看——竟是那块以半修心脏炼就的灵石! 你把它塞给我,我往哪儿搁啊!
第45页 流霜把灵石往江丛云手里推了推。江丛云又推回去,然后抬手接过胖子递来的一颗丹药丸。 少年动作间,流霜看见他脖颈上多了个漆黑印记。 这是被下了咒? 澜虎的爪子在江丛云臂上挠了挠,少年垂下眼眸,检查完丹药后将之塞进流霜嘴里。 “别怕,你只消带我们出去,便没事。” 流霜喵呜一声,心虚地用肚皮盖住灵石。 “接下来便是等它恢復了。”瘦子忽然道,“若是它不肯施展撕裂空间之法,那我便杀了你。” 江丛云掀了掀眼皮,安慰着握住流霜爪子,道:“既然来了,何不在这宫殿中探探,兴许能寻得见宝物。” 瘦子脸色一黑,想来是先前在宫殿内有过不好的遭遇。 胖子却道:“徐道友,他说得在理。反正他只是个心动初期剑修,您乃金丹真人,他能再能闹腾,在您眼皮子底下也翻不出花样。” 马屁拍得到位,瘦子神色松了些,“那便探探吧。” 这是一座石砌宫殿,光线昏惑幽暗,茫茫雾气浮动,令人无法看得太远。 所至之地,脚下大理石冰冷,穹顶以十二柱撑起,雕刻着不同的兽类。 其中几只流霜与江丛云曾在甬道壁画上见过,乃龙,蛇,狮鹫,剩下的有麒麟,三足鸟,凤凰,及一些流霜叫不出名字的兽类。 “都是传说中的生物,栩栩如生,相当精美,似是随时能活过来一般。”胖子转到其中一根石柱前,伸手抚摸柱身,模样相当痴迷。 瘦子语气不屑:“若是在倒退个一万年,兴许有机会瞧见,这些,不过是后人从古书上临摹的罢了。” 流霜突然忆起画壁中人那抹诡异笑容,心念一动,拍着江丛云手臂,指了指石柱。 若是他制造一场幻境,让这些东西都活过来,分走胖子和瘦子的视线,岂不就有机会逃走? 当然,不能忘记江丛云的剑,那可是他们俩用命换回来的。 幼年澜虎琢磨着计划,待江丛云带他来到狮鹫身前,他伸爪去触碰,未曾想到一抹绿芒从掌间飘出,于空中旋转一二后,飞入狮鹫眼中。 与在四时令中时那蝴蝶化为流光钻进流霜眼中的场景何其相似,江丛云当即提气,退后数丈。 和他所料相同,数息之后,石柱上的狮鹫震了震身后翅膀,长鸣一声,自柱上飞出。 一时之间,流霜不知道这变故时好时坏,隐隐又有装死的念头。 两个散修也为狮鹫所惊吓,胖的那个目圆唇开,手抖得停不下来。 “拿起法杖,进攻!”瘦子振袖一挥,毫不留情地将一道气劲打在胖子身上。胖子虽然吃痛,却敢怒不敢言,咬着牙取下腰后木杖,站到瘦子身前,飞速念咒召出三个火球,向狮鹫攻去。 江丛云旋身来到瘦子身旁,厉声道:“把剑给我,你不想让我成为拖累吧?” 瘦子皱了皱眉,手握紧,犹豫片刻,终是把玄抛给江丛云,同时不忘威胁:“可别忘了,我在你身上中了咒,即使相隔千里,也能要你的命!” 少年冷冷瞥了他一眼,提起剑便往流霜那边走。 方才独自抵御的胖子遭狮鹫张翅一挥,扇到数丈开外,倒地不知生死,现下站在狮鹫面前的,只有流霜一条虎。 灵石被流霜塞回了江丛云怀中,他后腿微屈,前爪轻轻在地上擦动,翡翠绿的眼眸紧盯狮鹫的,喉间不时发出一串低吼。 狮鹫似是从未见过此种生物般,居高临下,冷色打量。 敌不动,流霜便也不动,但他心里很是发憷。 方才他曾尝试着用魂术控制,但对方境界比他高了不知多少倍,根本起不了效果。 而幻术…… 似乎没有施展的条件。 江丛云提剑站到流霜身侧。 少年的状态也算不得多好,丹田内灵力空了大半,胸口受到四时令冲撞,正隐隐发痛。 但顾不了这么多。 寒光一闪既过,剑离鞘而出,江丛云手腕翻转,左足后跨,做出墨江八声的起势。 随着他的动作,狮鹫动了起来。它错开腿后退半步,旋即展翅扑向江丛云,少年提剑的手一横,挡住它尖利的爪子,在它不住往下压迫时骤然抽身,绕至身后。 为了帮助江丛云绕后偷袭,流霜蹿过来补到少年方才位置上,再往后一跃,踩上后面的石柱,借力跳起。 在竹屋之前,流霜死里逃生不知多少回,身形速度与弹跳能力得到大幅提升。这一跃,高度与穹顶只差一尺,位置恰巧在狮鹫脑袋顶上,流霜眯了眯眼,高举前爪,趁着下落勐然一挥。 这一击,攻击点在狮鹫的眼睛,后者也不是傻子,当即展翅躲避。江丛云恰巧站在它选择的那个方位,剑凌厉一刺,往狮鹫左足而去。 可狮鹫的皮糙肉厚程度超乎想像,江丛云这一击,震得剑身蜂鸣,但未划出一道血痕。 流霜落了地,有些不甘心地舔舔爪子。这时他的腿被一只手碰了碰,低头一看,竟是那胖子。 “猫、猫大仙……”胖子喊道。 什么玩意儿?流霜大惊,左腿迈向右边,当即躲了一步。 “猫大仙,狮鹫有鹰一般的双翅,能称霸天空,又具备狮子那样强健的躯体,在走兽类中亦是王者,所以我们只能智取!”见流霜不愿与他接触,胖子讪讪收手,他嘴角还残留有血迹,看来受了不小的伤。 “猫、猫大仙,你会空间之术,我们可以制造一个机会,让狮鹫远离,然、然后就能撕裂空间,逃出这座宫殿。”胖子用那根法杖撑着站起来,腿不住哆嗦,他垂着眼,双手合十,神色渴求,“行吗?不然以我们几个,只有成为神兽盘中餐的份。” 幼年澜虎抿着唇,不是他不想,是根本做不到。 空间之术?那只是江丛云哄你们玩的! 流霜沖他摇摇头,回去狮鹫那边,和江丛云一起应对。 “有办法把他困住吗?”少年用手背擦去唇边血迹,低声问。 跟着流霜过来的胖子以为是在问他,先顿了一下,然后道:“我只会初级地缚术。” 江丛云抬眸一扫:“行,冲着它脚下施展,如果两只脚不行,那便着重束缚住一只脚。” “我尽力!”胖子点完头,快步藏到一根石柱后,只微微露出法杖尖端。 法杖上的灵石开始聚集光芒,江丛云收回目光,同时侧身避过狮鹫的一击,又问:“你呢?” “喵!” 不行的,就算要用幻术,但你拖不了那么长时间! 流霜吼叫。 虽然无法完全听懂,但江丛云还是理解了流霜的语气:“如此,你去看着那瘦子,让他别想逃。” 流霜犹豫着望了望他,可余光瞥见那瘦子正偷偷摸摸往另一边跑,当即内心大火。 幼年澜虎算是涨了一番见识,切身体会到了“人渣”一词是用来形容何种人。遇事则揣手立于他人之后,状似傲慢地发号施令;逢险时即令他人作为盾牌,为自己换来逃跑时机。
第46页 他用鼻子嗤了一声,步子迈开,奔到瘦子脚下狠狠一挠,使得毫无防备的瘦子摔了个脸着地。流霜再接再厉,于瘦子抬头起身时,从他鼻子上咬下一块肉。 瘦子的惨叫声撕心裂肺,滚到地上抬起双手,想捂又不敢捂。流霜便伸腿把掉落的法杖勾到自己身后,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你想干嘛!”瘦子到底是个金丹修士,很快就冷静下来,手撑地起身,后退三尺,自丹府内掏出一张符纸,对准流霜。 幼年澜虎在心中冷笑。 “呵,不管你想干什么,如若不施展撕裂空间之法带我出去,那我便先解决了你。”瘦子亦笑了声。 流霜在他面前左右踱了踱步,瘦子的视线随之游走,他欲开口继续威胁,但就在此瞬,流霜眼中闪过一抹亮色。 若是在半个月之前,以魂术操控金丹期修士,那是流霜想都不敢想的。但自那噬魂林后,生死树之生叶促使他骤然成长,神魂之力也强健了几乎一倍。 这人堪堪金丹初期,操控起来虽不省事,但也不费力。流霜让他把手中符纸丢弃,接着从丹府里把东西都掏了出来——江丛云的东西,七七八八的灵器、符纸,及一根备用的上品法杖。 流霜操纵瘦子脱下外衫,将所用东西都打包好,然后绑到自己背上。接着,他长啸一声,换来石柱后胖子的注意。 不说信赖,胖子的所作所为比瘦子高尚不少,令流霜生出几分好感,而他那桃木杖看上去着实寒掺。 好东西,自然该配给好人使用。 这样想着,流霜把上品法杖一踹,使之滚到胖子脚边。 流霜视线转移,魂术便失效了,重新控制了自己身体的瘦子不可置信地盯紧流霜,话到口边,却吐不出来。 幼年澜虎不理会他,脚在他法杖尖端的灵石上一踢,劲使了个十足十,只听得哐当一声,灵石掉落。 术法一道,施展以符纸、法器为媒,法器之中杖器最为常见,而法杖顶端的灵石乃重中之重。灵石聚气,再将之释放而出,是灵力的出口与入口,现下这根法杖没了灵石,便成了个木棍。 让一个注重精神修行、缺乏身体锤鍊的术士用跟棍子作战,就跟把羊送到老虎面前似的。 流霜奔过去叼住那颗灵石,不给瘦子修復法杖的机会,紧接着弹跳而起、在石柱上借力,在几根柱上来回数次,他登上了横樑。 地面战况着实激烈,胖子换了高品法器后,地缚术的威力比先前大了许多,能够缠住狮鹫的一条腿,使之动弹不得。 缺了一条腿的狮鹫张翅乱扑,彻底被激怒,陷入狂暴阶段。江丛云一身分三影,立于四方,齐齐发动攻击。 但效果并不显着。狮鹫躯体坚硬,玄虽然锋利,但奈不何它。 流霜焦急地在包袱里翻找,但与刚收缴的这些个法器互不相识,最后只能取出几枚丹药吃下。 体内缺失的灵气得到补充,流霜把包袱藏在房樑上,起身动了动,又回去往玉露丸的瓶子里塞进几颗凝血丹,再衔着药瓶跃出。 江丛云现在虚得很,而那胖子,似乎也支撑不住了。 幼年澜虎在心里念叨,叼着药瓶飞奔而下,往狮鹫头上踩了几脚,划伤它的眼角,又挠了一下脖颈,才翻身下地。 江丛云正与狮鹫纠缠,无暇分神,他便先来到石柱后,让胖子服下几枚玉露丸和一颗凝血丹。 “谢谢猫大仙,但我们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和那位剑修的境界都太低了。”胖子颤着声,“据古卷上记载,狮鹫的境界相当于人修的半神期!我们能勉力支撑,都是因为这狮鹫在柱子上睡了不知多少年,身体僵硬,脑子也没太清醒。一旦它活动开了,后果不堪设想!” 半神期这三字一出,把流霜吓了一跳。这个世界的修真等级分为九层,半神期在元婴与出窍之上。在七州里,修行至出窍期的人不过三十来个,而半神期,连这个数的一半都不到! 凛山之志中竟藏着这么可怖的神兽,流霜后悔死了! 他又开始焦急,踱步的速度越来越快。 可是除了硬扛着,他也没办法呀! “别分神!”江丛云忽然道。 胖子赶忙回过头去,双手持杖,飞速念动地缚术的口诀。 江丛云渐渐露出败相,分出的三道影子接连消失。 狮鹫左足被地缚术所召出的藤蔓缠绕着,它抬起右足一蹬,藤蔓便矮去一截,见状,胖子又往法杖上注入几分灵力,那藤蔓疯狂高涨,几乎要蹿到狮鹫腹部。 然而这样便使地缚术的作用点分散,狮鹫扇动翅膀,狂风在大殿中升起,怒号声中,隐隐夹杂着藤蔓断裂之音。 “怎么办……”胖子瞬间哭了。 流霜郁闷地拍了一爪子,震飞脖子上的四合鉴,使之悬浮于空,发出刺目光芒。他控制着四合鉴去撞狮鹫的眼睛,同时调头一跃,正正落到狮鹫身前,将口里叼着的长颈细口瓷瓶放下,仰天一啸。 他将全身的灵力都倾注于此,这石砌的大殿都为之一震,碎石细灰簌簌掉落。 狮鹫掀起的风愈发勐烈,胖子死死抱住石柱,才不至于被掀翻。流霜竟就这么稳住了身形,低伏于狂风之中,一步一步,朝狮鹫靠近。 如果他是只成年澜虎就好了,才不会畏惧这狮不狮鹫的东西,身负天赋的魔法生物,只需要触碰视线便能将之控制住。 流霜瞪直了眼,视线聚焦于狮鹫眼睛,忍着头疼欲裂之感,一点点将魂术施展到狮鹫身上,但神魂之力与狮鹫的甫一接触,就立马被弹开。后者抬起一只脚来,利爪如铁,泛出冷冽光泽。 狮鹫踏足而来,展翅欲震,眸眼幽冷。 幼年澜虎因为魂术失败受到反噬,脑子里每一根筋都无比刺痛,眼前有些发昏,视野里甚至出现了重影。 狮鹫故意放慢步伐,来到流霜面前后低下头去,尖利的喙张开,企图啄住幼年澜虎的脖颈。 电光火石之间,斜里闪出一道剑芒,借着四合鉴的折射透亮无比,刺得双目生疼。剑气掀起地上尘沙,剑芒所经之处,冷冽至斯,竟生生把狮鹫脚边冻住。 江丛云从旁侧蹿出,捡起地上的幼年澜虎向后一滚,又伸手抓住那白色瓷瓶,躲到一根石柱之后。 “流霜?”江丛云晃了晃腿上的虎,后者细细的叫了一声,又眨了眨眼,才抬起头来。 流霜脑袋在江丛云手心里拱了拱,又被餵了两颗玉露丸,江丛云倒出第三颗时,他爪子抱住少年的手,将之凑到少年唇边。 江丛云面色惨白,显得眼角与颊上的伤痕愈发红艷,流霜站起身子在他伤口上舔了舔,又翻倒瓷瓶,弄出两枚凝血丹。 但依照现下状况,似乎用不上凝血丹,该拿些止痛的。 幼年澜虎责备自己的失误,又扭了扭头,探到石柱外面去。 江丛云选的这处地方与狮鹫相隔不算远,但狮鹫迟迟没有找过来的意思,流霜感到有些不妙,哪晓得刚伸出脑袋,就与狮鹫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第47页 流霜后背一凉,电光火石之间,属于半神期神兽的威压铺开来,令幼年澜虎几乎喘不过气。 江丛云右手撑着剑,才勉力坐直身体,他颤抖着抬起左手,从怀中掏出那颗同样为半神期的魔修心脏所炼成的灵石。 “流霜?”少年轻唤道。 澜虎缩在江丛云腿上,闻声疑惑抬头。 江丛云把这颗血红的晶石推给流霜。 “?” 流霜歪着脑袋,瞪了瞪眼。 “此石蕴含着半神期魔修的修为,你将之利用起来。”江丛云道。 他的本意是让流霜将灵石配合着四合鉴使用,谁知这傢伙一听,竟张嘴啃了一口。 灵石虽算不得世间至刚至硬之物,但若想击碎、分割,也许得花上一番功夫,可流霜上齿与下齿一合,江丛云就听见了一声脆响。 “……” 江丛云把剩下大半块灵石给收了,捏住这灰不熘丢的糰子下巴,眉峰一皱,“这可是魔修心脏炼成的,你可知吃下会有遭魔力侵蚀的危险,吐出来。” 流霜张开嘴,又伸了伸舌头,告诉江丛云他已经吞下了。 不得不说,这灵石味道委实不好,比江丛云煮的煳煳还要差一些。 幼年澜虎也皱起眉,扒开江丛云的手,去吞了颗玉露丸改善嘴里的味道。 另一边,跟八爪鱼一般抱着柱子的胖子颤抖着开口,“我曾在某本古籍上见过,有一类走兽能以灵石为食,不管是沾染了魔气的还是纯粹的灵石,都不碍事。” “只是那种走兽在几千年前就灭绝了。”想了一阵,他又补充道。 流霜显然不是那一类走兽,他杂食,主要食肉,实在不行了,给两个大白馒头也能凑活一顿。 江丛云仍紧盯着他不放。流霜在少年腿间一滚,退到地上,蹲坐着。 那颗灵石也只是味道不好而已,吃过之后,一股强大的气劲在幼年澜虎体内如水流般漫开来,洗涤经脉,重塑骨骼。 灰扑扑的毛团在江丛云的注视下变大,就如之前在四时令里一般,不过没有脱离幼年形态。 “你又……” 江丛云话没说完,才消停片刻不到的狮鹫竟来到他们藏身的石柱后抬翅一拍。 这是一根盘着巨龙的石柱,在狮鹫的冲撞下落了一地的灰。 江丛云与流霜各自逃开,那边的胖子也撑着法杖撒丫子跑了。 流霜并非对自己的变化毫无察觉,他不仅再一次成长,而且受损的神魂之力也被修復,这让他有了些底气。 收回四合鉴后,他没有离开十二柱的范围,狮鹫体型庞大,有这些石柱在,反而能为他们增添几分优势。幼年澜虎绕到最远那根石柱后,低吼一声,引得狮鹫沖他而来,然后在二者照面时勐然对沖,来到狮鹫身后。 幼年澜虎放风筝似的熘着狮鹫,惹得神兽恼怒不堪。江丛云接连几个纵身爬到樑上,垂着剑尖,找寻机会下手。 巧的是流霜之前将包袱也藏到了这根樑上,江丛云犹豫片刻,伸手捞过。 里面混着自己的丹药符纸与银两,法器共有十来件,皆缩成拳头大小模样,堆放得凌乱,一看便知是谁的手笔。 江丛云思索一阵,拿起那张缚灵网和一叠符纸,纵身跃下。 “流霜。”江丛云扬声道。 幼年澜虎匆忙之中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少年朝他扬了扬手上的网。 大概是要用网网住狮鹫的意思吧?流霜心想着,旋即一扭身,在墙上蹬腿飞跃,反身从狮鹫头顶擦过。他拽着狮鹫背上的羽毛停了下来,接着迈腿爬到狮鹫脑后,狮鹫晃脑企图将他甩下,流霜因着这抖动滑落一截,来到它脖子上。 流霜看了眼不远处正布置缚灵网的江丛云,心一横,爪子抠着狮鹫脖颈,露出尖锐牙齿,直直咬上去。 这是灵石都能要碎的牙口,饶是狮鹫皮肉再厚,依旧被刺了个穿。狮鹫痛苦长啸,胡乱挥着翅膀,在大殿里横冲直撞,想要甩掉身上的澜虎。 流霜死死抓着他,爪子上的指甲几乎被掀起。 江丛云那边,他用符纸将缚灵网悬于空中,接着在两旁布下一连串火符。胖子跟在他身后帮忙,等布完最后一张,便召出数个火球,降落到狮鹫身后。 “流霜!” 江丛云高喊,流霜应声离开狮鹫,一路蹿到石柱顶上。 火符已经烧起,似是两条长龙,身后除了火球,胖子还使出数道雷符,声响震天,逼得狮鹫只能择中间那条道路。 江丛云剑尖一点,不远处的符纸扯着缚灵网朝狮鹫扑去,接着他飞身而起,将盖住了狮鹫的缚灵网四角收拢,在石柱上绑成一个死结,再拍了一道符纸加固。 “撑不了多久,我们快走。”江丛云道。 流霜蹿过去叼起包袱,丢到江丛云怀中,又仔细地看了看成年澜虎留在爪子上的那条线,跟着所指方向跑去。 可没走多远,脑海中竟响起一道声音。是那只狮鹫在跟他说话,他说:“把我放开。我可以带你们离开这里,出去之后,我们各不相干,我只是想要自由!” 流霜步子一顿,旋即想到成年澜虎对他说的话——接下来,不管遇见什么,沿着这条线走,千万不要回头。 千万不要回头。 那虎连他们会遇到狮鹫,狮鹫会对他说什么话,都预料到了? 这时胖子忽然来了一句:“兄、兄台,你方才听见了吗?” “狮鹫说让我们放开他?”江丛云道。 “对,对!”胖子点头,“他说能带我们出去。” 流霜歪头望了江丛云一眼,动作刚好被少年捕捉到,后者瞭然:“你也听到了。” “喵!”流霜拍了江丛云一巴掌,又低头瞅了眼线,咬着他裤管顺着那方向继续前行。 胖子惊呆了:“兄台、你们……” 流霜和江丛云都没理他,过了好一阵,他终于反应过来:“其实你是骗我们的吧,你是为了找这猫!” 幼年澜虎过去拍拍他脚背。 他们脚程很快,还不忘边走边布置陷阱,以防狮鹫追来。大概过了一刻钟,远处漏进了几丝天光,流霜心下一喜,步子迈得更大。 越是靠近,光线越是充足,浮游于空的尘埃清晰可见,隐隐还能听闻外头的鸟鸣。 出口与进入凛山之志时那伙散修所用的空间撕裂术相似,都是一团如旋涡般流动的光华。 流霜第一个出去,接下来是江丛云,最后是胖子。 站定后,胖子忽然道:“就刚才,你们听见一声惨叫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在本章下留评的都送红包_(:3」∠)_ ☆、章三九 章三九 也就是在刚才,江丛云脖颈上那道黑色咒印消失了,他有所察觉,伸手摸了一下,道:“是那个姓徐的死了。” 胖子的眼微微张了张,吸入的气慢慢唿出,握着法杖的手也逐渐收紧,尔后化作一声唏嘘,“惨叫定是他发出的。也许他听见了狮鹫的话,去将狮鹫从缚灵网中放了出来;也许是狮鹫自己挣脱缚灵网,发现了这块仍在宫殿内逃窜的肉。不过说到底,他那样的人,死不足惜。”
第48页 江丛云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余光瞥见流霜踱到胖子脚边,去蹭了蹭他,以示安慰。 未曾想明白心中泛滥的是何感觉,少年的剑鞘已递出去,像往常一般挑在流霜肚皮底下。可流霜胖了不止一星半点,这一挑,竟然没挑动。 仍处于幼年形态的澜虎顺着剑鞘往上看,又试着爬了爬,但江丛云竟冷不丁收起剑佩到腰间,让幼年澜虎扑了个空,只好挪过去两步,抱住他的腿。 “喵!” 流霜扯着江丛云裤管想要爬上去,却没想到变胖之后,竟拖得少年裤腿有下滑趋势。 江丛云快速伸手,拎起这条澜虎,又四下看了看,想寻一条路继续前行。 此处与方入凛山之志时所见景象相似,山水一色间,天地浩浩然,令人心旷神怡。 江丛云捏着流霜爪子,轻声问:“你说我们走哪边。” 流霜打了个呵欠,他哪边都不想走,只想睡一觉。 胖子适时发声:“兄台,这凛山之志里没有昼夜之分,天光永远是一片大亮,看不出时辰变换,但依我计算,现下的时刻约莫是子时了。方才经歷了一场恶战,且前方会遇见什么都是未知,不如先休息调整一番,明日再做打算。” 又到子时,如此说来,距离他们下到墓穴,已有十二个时辰。江丛云听见流霜附和着嗷嗷叫唤,便把他往上抱了一点,道:“先寻一处安全之所。” “这个交给我。”胖子微微一笑,自怀中取出一个小巧鸟笼。他念动口诀使鸟笼恢復原本大小,打开门后,一只黑羽鸟拖着长尾飞出,亲密地停到胖子肩头。这鸟羽毛黑中泛青,在明明天光之下,煞是好看。 流霜歪着脑袋,朝鸟儿伸出爪子,鸟儿十分活泼,不仅不躲闪,还飞过来用翅膀轻碰流霜的肉垫。 “嘿,看来它们互相很喜欢。兄台的猫叫流霜是吧,我的鸟儿名唤天灵,是只陆羽鸟,对气息很敏锐,具备侦察的才能。”说着他轻抚鸟头,对天灵下达命令,天灵轻快地鸣叫一声,飞至空中。 江丛云对胖子道了声谢。 两人一虎堵在宫殿门口颇有不便,江丛云扫了一眼,抬脚朝西北方向的一棵榕树走。 “说来还未请教兄台姓名,我姓陈,名单,可问兄台贵姓?”胖子跟在江丛云身后,与少年隔着三尺距离,边走边问。 “姓江。”少年道。 感觉出江丛云的冷淡,陈单挠着头,喊了声江兄。 虽然他们只是在此地稍作休息,江丛云仍是谨慎地布了阵法。毕竟花的是徐瘦子的符纸,用起来也不心疼。 约莫过了一刻钟,天灵侦察完回来,带着流霜他们来到一条溪流边。 流霜记得他黑来的那堆灵器里有一口与炉子连为一体的锅,便将此器掏出来,又去拾了些柴、打来只小型妖兽,请江丛云帮他剐毛、挖去内脏,煮成一锅汤。 陈单看他们如此使用这件灵器,眼睛都瞪直了:“江兄,此为天尊禹王鼎,乃中品炼药之鼎炉,怎可用来烹煮俗食,于灵性有损!” 江丛云眼皮都不抬:“你会炼药吗?” 陈单被这话噎得败下阵:“不会……” 少年垂下眼,撕了几片可食用的树叶,丢入鼎中。流霜阻止未能成功,顿时苦了一张脸。 江丛云根本不知道自己煮饭难吃的原因在于只要是对身体有益的食材便一股脑往锅里加,而不注重食材味道之间的调和。 一锅肉汤煮好后,幼年澜虎吃得生无可恋,天灵也过来凑热闹,但尝了一口就避而远之。 江丛云眉心皱起,夹起一块肉放到自己口中,体会了半晌,道:“没有放盐与别的香料,味道是差了点,但也比你啃生的好。” 幼年澜虎蹲坐在炉火边上,垂下脑袋嘆出一口气。 哎,总比那苦了吧唧的大补丹好,他郁闷地凑过去,把肉条吃掉,汤就算了,喝这汤还不如去舔溪里的水。 怀着苦涩的心情饱餐一顿,流霜蜷在江丛云身边睡去,少年则闭目调息。 凛山之志中月不升日不落,估摸着过去三个时辰,江丛云把流霜喊醒。 炉子里的碳早已冷却,流霜踱步去溪边洗了把脸,回来时天灵也将陈单叫了起来。 陈胖子拿好他的法杖,问:“江兄,接下来我们去哪?”这货俨然把江丛云当做了主心骨。 “你们进入凛山之志前,没有做过规划?”江丛云眼一抬。 陈单道:“凛山之志的宝贵之处,在于主殿内藏书丰厚,所以我们的目标在主殿。”说着他声音减小,头也垂下去,“但我修为低微,没资格查看地图,只能跟着走……” 江丛云:“大体方向呢。” “但我只清楚大致的。”陈单嘆气,“这是我母亲尚在世时,她告诉我的。她说我祖父曾提过一次,主殿位于整个凛山之志中央。” “……” 这说了跟没说似的,他们连自身所处何处都不知晓,何谈中央与边缘? 陈单摸着鼻子,笑容尴尬。 流霜拿江丛云脚背当垫子,坐着摆弄自己的爪子,这地光线太好,成年澜虎让他顺着走的那条线只隐隐可见,辨不清指向何处。 莫非真的只有在昨天的石头宫殿里能够用?幼年澜虎不甘心地用右爪打了左爪两下,没想到这一打,让那仅有个虚影的线彻底没了。 好气! 流霜郁结地仰靠在江丛云腿上,而这人竟用剑鞘戳了戳他,幼年澜虎不得不起身自己站好,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甩在江丛云脚边。 江丛云眸光一转,沖天灵扬起下巴:“陆羽鸟擅侦察,它应当能替我们辨出方位。” “也对哦!”陈单一拍脑门,“天灵,你去上空看看,我们身处何方,以及要如何去中部位置。” 陆羽鸟叫声清脆响亮,它扇翅而起,盘旋一番,越飞越高。 又是一番等待,流霜坐回去,重新抱起自己爪子看。江丛云垂头盯了他半晌,蹲下身去:“受伤了?” 咦?没有没有! 幼年澜虎连忙把左爪放到地上,退后两步,一个劲摇头。 “真的?”江丛云不信,“给我看看。” 流霜抿着唇看了他一眼,把右前爪放到少年手心。 ……你当我傻? 江丛云面无表情地拎下他右爪,再捏住左爪,抬至自己眼前。 那与狮鹫的一场恶战,澜虎的指甲全都掀得翻起,根部隐隐泛着血迹。江丛云盘坐而下,把澜虎抱到腿上,拿出药粉细细涂抹。 这是从包袱里翻到的外伤药,品级不高,味道清苦,沾上伤口的剎那,丝丝缕缕的疼蔓延开,还透着点痒,让幼年澜虎时不时就抽爪子。 “疼?”江丛云无意识地拧起眉。 “喵呜!” 流霜把左爪递迴去的同时还伸出右爪,向江丛云表示自己不疼。
第49页 少年的动作放轻许多,上完了药,还掏出绷带,流霜当即不干,这绑了绷带还怎么走路? “别动。”江丛云一把将他揪回去,绑完又拎起后腿查看。 流霜在江丛云腿上躺成一根宽面块儿,少年的发自肩上散落,他伸爪挠了一把。若是往常,江丛云应该已厉声训斥了,但这次竟没有。 幼年澜虎当即肥了胆,用力一勾,撩下来几绺,放到嘴里啃了两口。 “你又饿了?”江丛云的语气有点冷。 流霜弓起身子抬头看看自己的肚皮,睡了好些个时辰,肚子似乎又瘪了。 江丛云不由分说,往他嘴里塞了一颗饱食的药丸,接着把他提熘到地上,起身拍去衣上尘土。 肉垫上缠着绷带,流霜一时间不太习惯,便想着多走走。江丛云迈开腿三步两步走到他面前,将虎一拎,抱在怀里,又偏头问陈单:“陆羽鸟大概多久才回来?” 陈单坐在树下翻看书卷,听闻江丛云问话,抬起脑袋:“查探方位花不了多少时间,最迟半刻,天灵便会带来消息。” 江丛云平平一“嗯”,带着流霜坐下,琢磨起包袱里灵器来。徐瘦子的收集五花八门,其中还有一架飞舟,江丛云把它丢给流霜。 “嗷?” “这是一架初级飞舟,飞行法器的一种。”江丛云解释,“将灵力注入此珠,此舟便会恢復至原本模样,接着坐上去,再度注入灵力,操纵它升空。” 哦哦哦! 流霜欢欣地拍了飞舟操作台上的珠子一把,等飞舟变为丈许长后跳上去。起初还有些平衡不稳,渐渐地他掌握了窍门,便操纵着飞舟飞速往上,沖入天空。 这是流霜第一次凭着自己的意志飞入天空,完全由自己掌控方向与高度,虽然不似鸟儿那般自由,但感觉依旧不错。 飞舟在天空中飘了一会儿,他便跃上操作台,俯瞰地面。 他终于得以看清凛山之志全貌,这是一块广阔的山前平原,山伫立于西侧,河流宛如一条明亮的缎带,建筑的分布奇特,像是某种阵法。 流霜这才知晓,他们跨过墓门后自以为是的前方,根本不是朝向中央,反而越走越趋于边缘。那道墓门类似于传送阵法的出入口,穿越之后,就本质上而言,是来到了另一个空间。 他以灵力驱使飞舟往四方游走,发现凛山之志极其安静,前先进来的人都不见踪影,只偶尔一只走兽或飞禽到河边河水。 都在房子里么? 幼年澜虎琢磨着,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 这种诡异感一直到他回到江丛云那都未消失。 江丛云已经将所有灵器都查探过一遍,其中带有神魂刻印的因着主人死亡再度成为无主之器,江丛云没再度将它们标记,而是分门别类放好。 见流霜回来,江丛云朝他招手,轻问:“看见了什么?” 流霜:“……” 这个问题可就很为难虎了。 流霜抬起爪子拍了江丛云一巴掌,叼起块石头在地上画了个圈,又往圈里歪歪扭扭划出一条河与一座山,然后在某处点了四个点,代表自己、江丛云、陈单与天灵。 “这是俯视图,山在西方,河流自西向东,而我们距山不远,在西南角。”江丛云解读道。 闻声,陈单凑过来,“如此,那么我们朝东北方向前行,便能走到主殿。” 流霜摇摇头,凛山之志建筑众多,即使走过去了,也可能分不清主殿是哪一座,而且他十分在意建筑的分布。 幼年澜虎用尾巴将这张图扫掉,重新圈了一次,按照记忆里建筑们的分布位置,一一画好。而就在放下石子的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到底是哪里不对! 他刚才虽只在上空俯瞰了一小会儿,但由于高度够高,此地又是开阔平原,所有建筑都一览无余,连妖兽的动静都看得清楚,却唯独没看见方才去侦察的天灵! 按理说天灵也应与他一般,飞至高空盘旋一番,便可将地形地貌勘探清楚,无须多少时间,但直到现在,天灵都未回来。 想清楚后,流霜急急地拍打陈单小腿,喵呜喵呜叫唤,然后又拾起石子,画了个简单的鸟。 “你是说天灵?”陈单反应很快,同时也很焦急,“你看见它了?它出事了?” 江丛云冷静地把流霜被陈单抓住的爪子挪出来,道:“流霜应该是没看到它,所以才感觉奇怪,否则第一时间就会告诉我们陆羽鸟的事情。” “没看见?会不会停到了某棵树上?”陈单自问自答,“不,不会,我对天灵下的命令是查探我们所在位置,以及从哪个方向能够走去凛山之志中央,它不会贸然飞入林子里……它出事了,它一定出事了!” 陈单腾然站起,拽着自己的法杖就往方才天灵离去的方向沖,江丛云拉住他,“有无方法将它召回?” “啊,对,对,我一般用哨声唤它。”说完陈单便打了个唿哨,这转眼之间,他面上血色退了个干净,额上与手上全是汗水,流霜去用脑袋蹭了蹭他。 陈单与天灵之间的感情令人羡艷,若是自己丢了,江丛云想必不会急得乱转。少年向来冷静自持,如果他不见了,定会第一时间把要做的事情以优先等级排出来,一件一件接着往下做,轮到他了,才来寻找。 流霜边踱步边想着,不时瞟一眼江丛云。 这一次唿哨声不算完,陈单施展了个扩音术,一而再再而三地吹响哨音,整整持续了一刻钟,但都没唤回天灵。 流霜心里一沉,他翻进旁边的飞舟中,操纵着来到陈单身前,扯了下这人衣袖,要他上舟。 “谢谢。”陈单跨进来,“可要去哪里找呢?” “去凛山之志中央。”江丛云从另一侧走上飞舟,抱起操作台上的流霜,伸手覆住灵石,将飞舟启动,“你让它找寻去往中央的路,那它有很大可能是在路上消失的,如此,我们便走一遭。” 对陈单解释完,江丛云反手揉了揉澜虎的脑袋,低声对他说:“操纵飞舟虽然简单,但灵力消耗也大,你方才已经飞了一阵,现下抓紧时间调息恢復。” 流霜咕哝一声,攀着江丛云的手站起,探出脑袋望向下方。 他不懂调息之法,灵力恢復靠着身体自发完成,速度比人修自然恢復要快,相当省事。 “你方才有一处画错了。”正远眺着,江丛云忽然拍了一下流霜爪子。 “这凛山之志的建筑连起来形似北斗七星,这应当是北斗七星阵。此阵名字很大,且与星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若非大乘期以上的修士出手,根本无法落成。”江丛云又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流霜歪着脑袋,翡翠绿的眸子紧盯江丛云。 意味着比对着天上的星星,就能弄明白凛山之志? 江丛云用拇指摩挲流霜额上的绒毛,笑容很轻,“意味着光凭我们,只有被墓主人玩弄的份。”
第50页 澜虎的脑袋瞬间垂了下去。 江丛云御着飞舟在半空缓慢前行,以便能将每一处都看清,遇见成片的林子,他们还会进去找寻。而路上陈单不断打着唿哨,若天灵身在附近,早应飞来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陈单的心也随之下沉,待停到七殿正中时,已是三个时辰过去。 流霜翻出玉露丸给江丛云,然后去拍了一巴掌呆立在飞舟尾部的陈单。 “我怀疑陆羽鸟是进入某间宫殿了,所以不见踪迹。”江丛云转过身去,眼皮一撩,开口道。 陈单一呆:“那要一间一间宫殿找过去?” 他已经见识过其中一座宫殿的厉害,若是一间间找过去,连自己是否能够活下来都是未知数。再者,若是天灵贸然闯了进去,它还有命活着吗? 陈单不敢想,他颤着手捂住脑袋,害怕地闭上眼。 “还有一种可能,他没有进入这七座宫殿中的任何一座,却进入到了另外的空间中。”江丛云又道,“据我先前经歷,凛山之志中同时存在不同的空间。” “这……”陈单讶然,他怔怔地望着江丛云,不知该说什么好。 “是我让你放走陆羽鸟去查探方位,所以无论多难,我都会陪你找到它。”江丛云声音很冷静,“现在由你做决定,我们是进入宫殿,挨个翻遍,还是寻找可能存在的其他空间。” 流霜攀着飞舟边缘,遥望那座巍峨宫殿,眼神充满好奇与渴望。 此殿为七殿中央的那座,同时也位于整个凛山之志中部,与方才路过的三座不同,它修筑于一方宽广的高台上,四面皆有阶梯。 这极有可能是那座藏满捲轴秘籍的主殿,如若要进殿找寻,流霜希望以这处为开始。 翡翠绿的眼眸又转过去看陈单,然后落到江丛云身上。 “怎么?”江丛云目光下移,看向流霜。 后者蹭地一蹬腿,跟个球似的弹到江丛云身前,张开爪子扒住他的肩膀。 此一番成长,流霜四肢变长不少,可以轻松地攀在江丛云身上,而不似以前那般只能扯着衣衫。 把自己固定住了后,流霜还往上蹭了蹭,却没想到江丛云将他一抄,把他举了起来。 “你爪子还想不想要了。”少年冷着脸。 流霜用脑袋顶了一下江丛云下巴,抬爪指着下方宫殿。 “想去?”江丛云问。 流霜点头。 这时,陈单做出了决定:“江兄,先去宫殿里找吧。” 江丛云“嗯”了一声:“那便从主殿开始。” 江丛云御着飞舟下行,宽阔的视野逐渐变窄,底下的事物也愈发清晰。流霜蹲在操作台上俯视地面,视线从琉璃顶一直落到重重石阶上,然后凝视住石阶上某一点。 流霜记得天灵的羽毛黑中泛青,而那一阶石阶的边缘,躺着片色泽相似的羽毛。 他当即转过身去,扯着陈单来到飞舟前头,再抱住这人的手指向羽毛。 陈单神色大震,手指死死扣住飞舟边缘,上半身越出去,目眦欲裂。陈单凝望片刻,回头对江丛云道:“江兄,请快些降落,那是天灵的羽毛,想来天灵就是进入了这座主殿!” 江丛云一直站在流霜身后,亦将底下的东西览了个全,见得陈单确认,他覆手往灵石拍去,飞舟登时一沉,唿吸之间便在地面停稳。 陈单抓起法杖往阶上跑,路途中没踩稳竟跌了一跤。流霜心忧地蹿到他前面,把羽毛叼起,给陈单送过去。 “天灵、天灵……”陈单颤着手接过,双手合十,将羽毛夹在掌心,朝天叩了个头。 江丛云掀起眼皮,提剑而上,走去流霜身前,把飞舟给他。 但澜虎身上除了长毛,没个可以揣放物件的地方,脖子上已挂了四合鉴,这飞舟总不能叫他一路叼着,思及此,江丛云扯下一块布,把飞舟包起,做成一个小小行囊,系在流霜背上。 “你爪子还没好,不得过度使用,若情况紧急便御起飞舟逃命,灵石我也往里放了一些,直接吃或者用其他的方式吸收灵力,都可以。”江丛云拎起地上的虎,边说边朝殿门行去。 向诸天神佛挨个祈求了一遍,陈单捂着那根鸟羽跟到江丛云与流霜身后。 阶梯共九十九级,越是往上,石阶的吸引力就越重,脚步迈得艰难,行过一半,陈单与江丛云额上皆是大汗淋漓。这不是个好兆头。 江丛云取出水囊喝了一口,又递与流霜,陈单站在两阶之下,杵着法杖大喘粗气。 “唿,看来主殿没那么好进去……”陈单边喘边说,“我方才细想了一阵,若、若是天灵来此时,这殿跟我们现下所见到的一样,就静静地伫立于此,它定会折返来找我。所、所以天灵贸然进去,许是这殿出现了异常…… 凛山之志内部妙不可言,障眼法、迷幻阵诸多,它应是被惑了去。” 陈单话音落完的同时,趴在江丛云臂上的澜虎接二连三地打出喷嚏。江丛云忙问流霜怎么了,澜虎沖他恹恹叫了声,垂下脑袋那爪子捂住,眸眼使劲地眨,背嵴不住扭动。 幼年澜虎觉得自己脑子里特别痒,似是钻了条虫进去,恨不得把头盖骨掀开揪出来。 “流霜?”江丛云用手背将澜虎脑袋抬起来,摩挲他额上那道皱起的川字。澜虎又扭了一下,这次格外剧烈,差点从江丛云怀里翻出去。 陈单顾不得再歇息,用法杖撑着走上来,“你我都没事,莫非是它们灵兽容易被影响?” “许是如此。”江丛云眉心拧起,弯下腰把流霜放到地上,幸而这石阶宽阔,不至于滚一下就掉下去。 “那……”陈单瞬间为难。若他独自进去,让这位江兄在外照顾自己的灵兽,多半是凶多吉少;可若让江兄放他的灵兽在外等待,也料不及是否会发生意外。但流霜如此痛苦…… 又思及此番痛苦约莫天灵也遭受过,陈单心如绞痛。他踱了踱步,咬牙下定决心,“江兄,流霜应是受到此宫殿影响才这般难受,你带着它快些离开。天灵是我的灵兽,便该我自己去寻!” 听见这话,幼年澜虎勐一翻身,拍了陈单一爪子,然后叼着江丛云裤管,继续往上走。 既然是受到宫殿影响,那便更应该进去了,得瞧瞧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这么厉害,然后一巴掌挠死它! 幼年澜虎腹诽着,抗拒着来自世界的阻力,抬起爪子往上翻。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硕大的黑影骤然坠落到前方十来级阶梯之上,尘烟四起,地面震颤,害得流霜下滑好几步。 江丛云立时抽剑出鞘,斜跨一步挡在幼年澜虎身前,陈单也举起他的法杖,杖顶灵石耀耀,术法随时施展。 “你没事吧?你真的没事吧?”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上方传出,有块抹布似的东西从黑影背后翻下来。这应该是个人,他走了两步,没经住这石阶的阻力,踉跄着跪倒在黑影底下。
第51页 流霜眼睛一抬:“九瓷?” “嗨,你也在啊!”“抹布”就着跪地的姿势翻了个面,沖流霜露出个笑容。 流霜细细打量起那团黑影,它身形庞大,占据了十多级阶梯,侧躺着,头朝上,流霜只能看见它的爪子。它身侧搭着片厚重羽翼,随着这一摔,落下不少鸟羽来。 “你匡了头大鸟来?”流霜费力地上前一步,问。 “怎么能叫匡呢?我和它是交易。”九瓷摆摆手,“它带我来主殿,我替它找一颗珠子。”说完又问:“你们有绷带吗?这头呦呦鸟腿摔伤了。” 流霜:“哦哦哦” 他点点头,拍打了一下江丛云小腿,示意少年拿出绷带。 江丛云眼底浮现一丝不甚明显的情绪,但终是从包袱里取出九瓷要的东西,给他抛过去。 “多谢江少阁主!”九瓷轻笑了一下,撑着上一级石阶站起,绕到呦呦鸟另一侧,替它将伤口包扎好。 陈单的视线在两人两兽间徘徊,几度欲张口发问,却因为江丛云面上比先前还要冷淡几分,不敢开口。 九瓷轻拍呦呦鸟翅膀,回头沖陈单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能听懂兽类的话。”他注意到流霜前爪上也拿绷带包着,便随口提了句:“小流霜,你手怎么了?” “我们遇见了狮鹫。”流霜抬头望了眼江丛云,才低声回答九瓷。 流霜并非注意不到江丛云在九瓷出现后神色就冷漠许多,但九瓷是他的朋友,也是目前唯一能听懂他说话的人,他不可能因为江丛云不喜欢九瓷,就跟着疏远。 上方,听见流霜的话后,九瓷挑挑眉,“居然遇上了传说中的神兽,早知道我就和你一路了,说不定一番交谈,还能交个朋友。” 流霜颇为无言地往上爬,江丛云跟在后面,时不时帮他把后腿送上去,免得前爪太过吃力。 九瓷和呦呦鸟说了几句话,后者便起身一併往宫殿门口走。 这只呦呦鸟直接从空中坠下来,受到的影响比流霜还大,在石阶巨大的吸引力下,想要再度起飞甚是困难,索性不走了,也跟着进主殿去瞧瞧。 路过呦呦鸟身边时,流霜抬爪和它打了个招唿,便被江丛云抱起。少年带着他往稍远的方向前行,边问:“现在不难受了?” 幼年澜虎才反应过来,伸爪碰碰自己的脑袋,对江丛云摇头。 江丛云探究地看了流霜一会儿,没有说话。 约莫过了小半刻,他们终于走完最后一级阶梯。 陈单抢先冲到大殿门边,他颤颤地伸出左手,紧握法杖的右手也不住抖动,但还没触碰,一股巨大的吸力自殿内袭来。霎时间众人行动不由自主,连带着落在后头、身形庞大的呦呦鸟,皆被迫向前滑行。 眼见着就要撞上宫门,江丛云抬手在流霜脑后挡了一下,但两方相撞,却是如若无物。这宫殿大门形如虚设,直接让众人穿透。 流霜忽然想起原剧情里江丛云与顾泉进入凛山之志主殿时的遭遇,也是这般突如其来的一股力将他们拽了进去。 同时他很是兴奋,这证明了天灵十有八九是被迫进入此地,他们找到它的希望就更大了。而且,进入了主殿,也就意味着那记录着传音术的捲轴近在眼前。 进去之后,先是经歷了一阵黑暗,渐渐的,视线才明朗起来。 墓主人一如既往地爱耍花招,呈现在眼前的是颗巨大球体,无数道光线被球体折射,织成张迷乱的网。目之所及皆是此,看不见那高耸入云的书架和如精灵般在空中飞动的玉简。 天灵不见踪影,想来,主殿内又被分成了好几个空间。 幼年澜虎气了个倒仰,他从江丛云臂弯跳下,左前掌往地面一拍,气劲分为数股,各自沖向一方。 那些光线似是凝成了实质,冲撞间发出脆响,有几处还被打断,坠落地面,发出一串弹珠滚落般的声音。 江丛云神色一凝,打出数道剑气,只不过他的目标向着那颗球体。 每逢打中,球体表面就出现一道凹痕,若是功力再深厚些,应能将之击穿。 “似乎没有别的选择,也许打掉这颗球才能找到出路。”九瓷语速飞快,他来到球体底下,双手一抬,蓄力出掌。 陈单也高举法杖,召来风雷。 三人一虎一鸟,拼命攻击了小半个时辰,球体表面也不过微微几道裂痕。那些有了实质的光线倒是断去不少,可随着球体转动,新的又折射出来,并未造成损伤。 流霜停下喘气,他累得跟头独自犁完百亩地的牛似的,身上的毛全被汗水打湿了,黏黏腻腻地贴着,极不舒服,且模样也不好看,瓜兮兮的。他望着球体映出来的影子,无力又不满。 陈单也弯下腰来,手撑住膝盖,汗如雨下,“不如我们退出去,从另一面进来?” 九瓷白他一眼:“进入凛山之志这么久了,你难道不曾发现这里的规则是‘不走回头路’?” “什么不走回头路?”陈单一愣。 “就是同一个口子,进了,便不能从这齣去。”九瓷走过去拍陈单肩膀,实则是借力撑在他身上。 流霜在地上滚了下,抱住江丛云脚背。少年用剑身碰了他一下,问:“渴吗?” 幼年澜虎连点头的力气都没了,只能可怜巴巴地眨眼。 江丛云盘膝坐下,把水倒在手心,让流霜舔了两口。 “如果被困此地无法出去,你……” 他话没说完,就被一道声音打断,“小小年纪竟说这等丧气话,你爷爷我在你这般大时,能单挑整座紫阳洞府!” 那声音是从球体内发出的,有些沉闷,但听得出是个中年人。江丛云和流霜一同抬眼望去,里面人又说话了,“都歇好了?来来来,继续朝我这儿砍,这球破了,爷爷就能带你们去真正的藏书阁!” “快来快来,我给你们加把力,不要停!” 随着他的话语,一阵风扫过诸人周身,江丛云与陈单手上武器亮得惊人,而流霜与九瓷的掌间,也多出一抹银芒。 作者有话要说:  请珍惜如此粗长的我,因为也许明天就短小了_(:3」∠)_ ☆、章四十 章四十 听着这声音,流霜脑子里又跟进了虫似的,瘙痒难忍。他斜斜瘫在地上,前爪抱住脑袋,两条后腿不住互相蹬来蹬去,想把掌间泛起的那道不属于自己的灵力之光踹掉。 江丛云立时将剑收在腰后,单膝跪下,扶住流霜脑袋。 “又似方才那样了?”他半垂眸眼,神色还算冷静,但指节泛白,和流霜灰扑扑的长毛对比鲜明。 流霜把脑袋往他手心蹭了蹭,双眼紧闭,睫毛不住颤动。 这一次不仅仅如先前那般,难受程度更甚,他不止脑袋里痒得无法忍耐,而且胸口也不舒服,隐隐有作呕的欲。望。 他不知道如何向江丛云表达,干脆叫都不叫了,一个劲儿朝他手里滚。
第52页 江丛云立起的左膝也放到地面,他抱着流霜坐在自己腿上,一手扶着澜虎后颈,一手覆上他胸膛,渡入一丝灵力,细细查探。 另一边陈单脸色也变了,他法杖上灵力暴涨,几乎到了握不住的地步。再看江丛云与流霜,他即刻认定球中人并非良善之辈,斜里跨出一步,把一人一虎挡在身后。 陈单举起法杖对准球体,咽下口中唾沫,问:“你、你是何人?” 球中人大叫:“我与你们是一样的人!七十年前我进入凛山之志寻宝,谁想被关在了这颗球里!” “那为何那只小猫如此难受?”陈单抬高声音。 “我怎么知道,或许是突发某种疾病!你看身后那只呦呦鸟,它尚且好好的,便只能说明是那猫自己不对!”球中人道。 九瓷瞥了一眼自己掌心,后退一步来到呦呦鸟身前,低声问:“你在此间已有数百年,可知主殿里被关了人?” 呦呦鸟抬首望了那球体一眼,沖九瓷摇头。若是无事,它们这些生活在凛山之志里的妖兽不会靠近这七座宫殿,因此并不知晓此人话语真假。 九瓷又喊了一声“流霜”。 幼年澜虎没空回答,那种痒感愈发强烈,渐渐化为一种刺痛,如若针扎。他在江丛云身上翻滚一番,面朝外面,张口作呕,但什么都没吐出。 “这次凛山之志开启,进来的人可不止你们,去晚了,宝物便被人抢了!这颗球只要在你们面前一刻,你们就一刻去不到那边!还不抓紧时间?”球中人又大喊,“难道是嫌我给你们的不够?那便再给你们一些修为与灵力!” 他话音落地,一道气劲从球体中蔓延出,没入触及到的几人体内。 陈单的法杖顶端灵石亮得刺眼,这一次他握不住了,法杖脱手而出,直直往球体砸去。 这一砸,不是撞飞灵石,就是将杖身砸断,情急之下他一跃而起,伸出双手把法杖抱住。可他的重量加上去,也没停住法杖往球体飞的趋势。 江丛云腰间的玄亦变得不安分,它蜂鸣着、震颤着,欲飞出鞘外,令江丛云不得不腾手将之按住。 流霜半睁开一只眼睛,又扭头看向球体。他的四肢也不听发抖,体内灵力胡乱冲撞,想要一股脑朝球体涌去。幼年澜虎只觉得可怕,他张了张口,想让九瓷告诉大家小心,可竟发不出半丝声音。 “他在控制我们。”江丛云说出流霜想说的话,同时把流霜抱起放在身后,起身将剑拔出。 “你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我们不破坏这球,便只能在里面干耗着。”江丛云冷冷掀起眼皮。 江丛云将灵力附于玄漆黑剑身上,随着手腕翻转,带出一抹金光。他错开步子,微微弓身,做出剑术起势。 “如此,好像只能如你所愿了。”九瓷轻轻一笑,尾音上扬,透着几分清澈,但眉眼间泛着寒,“这令人很不爽啊。” 他边说着,边来到另一侧,与江丛云分站东北、东南两方。 “呵,这不是看你们力不从心吗?”球中人不满道,“若是你们境界足够高深,还需老夫借你们灵力修为?” “是是是,你这话说得很对。”九瓷含笑将滚到自己脚边的陈单扶起,示意他站到中间去,“你借给我们的是你的灵力,所以我们被控制也是没办法的事。” “废话少说。”江丛云斜睨九瓷一眼,剑花一挽,旋身踏步,朝球体击去。 九瓷幽幽耸肩,低声道:“还真是不会合作啊。”说他亦抬起双手,一手高、一手低,足踏太极步,揉转之间将阴阳合一。 流霜抱着脑袋瘫在地上,虚起眼看见江丛云。 幼年澜虎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这人给了他一种很微妙的感觉,甚至透出些许熟悉之味。 可头疼欲裂,他分不出多余的心思去思考。 不多时,江丛云他们已与球体战过一回合,有了球中人的灵力支援,造成的破坏比他们先前小半个时辰忙活出的大上许多。 流霜估摸着再来几次,估计这球就会裂开来。 但这一回战过后,江丛云与九瓷纷纷停手,后退半步,一人低头拭剑,一人靠着墙壁打呵欠。 “怎、怎么了?”陈单见只有自己一人傻愣愣地往上沖,也顿住脚步,左顾右盼,低声询问。 九瓷与江丛云对视一眼,“没力气了,休息会让再来。” 陈单傻眼了:“咦,你们……这么快?” 九瓷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球中人气急败坏:“就这么就将灵力消耗完了?” 九瓷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当然消耗完了,你没看见这颗球被我们搞出了这么大个破洞?” “别以为我看不见,就这么一道裂痕,算是破洞?” “反正灵力消耗完了,没力气了,你先等上几个时辰,等我们恢復再说。”九瓷边说边把腿一掰,摆出一副调息之姿。球中人怒得在里面狠狠踹了一脚,使得球体往前滚了一尺,他咒骂一声,第三次甩出灵力。 江丛云走到流霜身旁查看他的状况,澜虎神色恹恹,眼睛无力全然睁开,但比方才又是打滚又是作呕好上一些。 少年碰了碰他的爪子,问:“现下如何了?” 流霜抬抬脑袋,呜呜地发出声音,让江丛云小心那人。 江丛云没听懂,但从流霜眼睛看的方向能够猜测几分,他轻拍流霜额头,道:“你要不要去和那只呦呦鸟待在一块儿?” 流霜眨了下眼,把爪子放进他掌心,撑着起身。 江丛云便将他抱去放在呦呦鸟背上,“如果撑不住,就睡一会儿。” 幼年澜虎晃晃脑袋。 “那就不睡,等找到天灵,我就带你出去。”江丛云柔声道。 怎么能找到天灵就走呢,还要拿功法秘籍呢!流霜拍爪让他继续去对付球体,不要管他。 江丛云反手提剑走回去,九瓷从地上起身,活动活动腿后,再次往球身裂口处发动攻击。 三人再度合力齐攻,那裂口越来越大,裂纹一路延伸到球的内部。停停歇歇,又索要了数次灵力后,球体终于被一分为二,在它轰然坠地的瞬间,江丛云与九瓷同时拉起陈单,退到呦呦鸟所在之处。 球的中部竟然是实的,连只老鼠都无法容纳,更何况是人?显然被他们放出来的,不知是何种生物! 屋内的光线消失了,骤然变得昏惑无比,人眼一时无以适应,但呦呦鸟不同,它不仅具有优秀的夜视力,更有着强烈的兽类本能。在三人都来到它背上后,呦呦鸟毅然展翅,朝方才显露出的道路飞去。 身后传来一阵桀桀笑声,流霜回过头去,看见一个留着花白鬍子的魂体飘在他们后面。 七州之上,唯有魂术师能够在脱离躯壳后如此自若,其他的,就算是化神期修士,都得凭藉依附物才可行动! 这人是个魂术师,难怪流霜会觉得他释放出的灵力中透着几分熟悉。
第53页 “你们逃不了的。”魂术师笑道,“你们的神魂都被我做了标记,供我驱使。哦,除了你这只小猫。没想到区区一个糰子,竟有如此抵抗力,三千年过去,你们猫族竟成长得如此强大了?” 流霜翻身站起,沖魂术师发出一串低吼。江丛云伸手将他捞过来塞到身后,剑横在胸前,单膝跪立,左手贴在呦呦鸟背上,随时能借力暴起。 魂术师伸舌舔了舔唇,“你竟是个灵体质,不过现阶段修为低了些,不大适合我。” “什么是灵体质?”江丛云冷声问。 魂术师笑容不减,朝江丛云伸手,“如果你答应做我徒弟,我便告诉你。” 江丛云冷眼看他。 “你只有这个选择,不然就去死。”魂术师阴狠道。 前方透来几缕光芒,呦呦鸟骤然提速,同时凭藉本能躲过魂术师的一击。 颠簸之间,流霜跑到江丛云身前,从他怀里把剩下那半颗血红灵石掏出来。 如若照魂术师所说,这里除了他,其余人的神魂都被标记,那么能对付这魂术师的,就只剩下自己了。可现在的他力量太过弱小,只能藉助于外力。澜虎心想着,咔嚓几口把灵石嚼碎吞入腹中。 吃完后,幼年澜虎用屁股把江丛云顶退几步,站到最前方与魂术师对峙。魂术师状似惊讶地退后几尺,很快出手如电,一道气劲斜斜噼往幼年澜虎足下。 流霜将脖子上的四合鉴一拍,以之相挡,然后仰首长啸,靠吼声震落两旁樑柱,狠狠砸往魂术师身上。 但魂术师早已没了实体,这点伎俩于他而言不过尔尔。 魂术师狰狞一笑,纵身而上,又覆掌而下,宫殿内气流涌动,激得呦呦鸟一抖,差点倾坠落地,鸟背上众人亦受到冲击,陈单甚至被掀了出去,靠着揪住几片鸟毛,巍巍地吊着。 “没想到我们消耗了他那么多灵力,仍是如此难以对付。”九瓷坐在最前头,他一手环住呦呦鸟脖颈,另一只手翻掌打向地面,借着反冲之力使呦呦鸟止住下坠趋势。 “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儿了……”被江丛云拖回来的陈单哭丧着脸。 九瓷冷哼:“就算是死,也要拉着这人垫背。”他抽出别在腰间的棍子,拇指在中间一抹,棍子分为两截。他上下一甩,足成弓步,立时就要弹起。 “就算是送死也不要急于这一时。”江丛云忽然开口,“一旦没了立足之地,你只有被他捏死的份。” “呵,那就让你见识见识。”言罢,九瓷自呦呦鸟背上弹跳而起,双棍在半空中横扫,带出的光流似是弯月,魂术师避也不避,手腕翻转,直接扣上九瓷头顶。 九瓷吃痛仰身,顺势翻转身体,首与足倒转,双脚蹬在魂术师胸前,却扑了个空。接着他丢出手中棍,棍尾拖出一条虚影,带着他掠过迎面而来的横樑,回到呦呦鸟身上。 江丛云低低地喊了声流霜,后者明白他的意思,爪子扯开系在背上的包袱,接着伸足一踢,将飞舟踢至空中。飞舟霎时变大,他蹬足跃出,同时江丛云也飞身踩进去。 流霜御着飞舟来到距魂术师三丈开外处,江丛云足尖踩在舟头,施展出墨江八声最后一式。 风声起,气流旋转之音如浪拍岸,剑气纵横间,江丛云一人分为二影,一在飞舟上,一在魂术师身后。 与此同时,流霜小心翼翼地计算距离,控制飞舟行至魂术师一丈处。江丛云足尖一点,双影齐攻,剑气一横一竖,直直袭向魂术师胸口。后者高抬双手,如若大鹏展翅,气劲自身前身后打出,生生将少年震飞。 那道化出来的影子闪回体内,却使江丛云受到重创,咳出一大口血来。流霜急忙御起飞舟来到江丛云脚下接住他,这时底下的陈单唤来风雷挡在飞舟之前,将魂术师拦了一会儿。 流霜载着江丛云回到呦呦鸟身旁,与之并行。 “不行,他只是个虚影,寻常功法伤害不了他。”江丛云冷声道。 “我、我曾听说过,对于这样魂体未灭的魂术师,需要用伤及神魂的术法才能将之杀死。”陈单抱着法杖,面如菜色,“或者用能够毁灭神魂的武器。” 魂之一术玄之又玄,近百年来在七州被列为禁术,凡修之者,格杀勿论。又及损人神魂的武器,那便是圣品之器才能造成的效果。三人一虎中,只有流霜的四合鉴乃圣品,而四合鉴是幻术之器,凭流霜此时修为,无法以之杀人。 便是没有办法了? 幼年澜虎站在舟尾遥望魂术师,内心咬牙切齿。 江丛云抬手将唇边血迹抹去,回头望了一眼,对流霜道:“加快速度穿越那道门,或许到了藏书之处,能找寻到办法。” 言之有理。流霜跳到操作台上,抬掌一拍,注入更多灵力。江丛云与他互换位置后再度提剑,剑光交织成网,亮得惊人。 魂术师被这刺目的光惹得身形微顿,江丛云敏锐地捕捉到这点,往剑上又注入三分力,昏暗大殿犹如被六月艷阳照耀,晃得人睁不开眼。幼年澜虎虚着眼眸,将四合鉴甩上空中,为江丛云添了一份力。 “先前他被困球体中,周遭便分外亮堂,想来这便是对付他的办法。”江丛云道。 “我也来!”陈单大吼一声,从呦呦鸟背上站起,他双手持杖,灵石上聚了足光芒后便用力挥出。 魂术师发出一声狂吼,引得屋宇颤抖,尘埃四起,“雕虫小技,且看老夫的厉害!” 他的声音附着了神魂之力,三人中陈单最为脆弱,他第一个跪倒下来,法杖脱手而出,直直坠地。 “不、不要……”陈单抱住脑袋,想要挣扎,却无能为力,只能任凭那股力道侵入识海。 呦呦鸟直接失去了飞行能力,展开的翅膀一动不动,俯着身沖往地面。 九瓷揪着呦呦鸟羽毛,艰难抬头,沖飞舟上的澜虎道:“流霜,快想办法!” 流霜脑袋也是一阵刺痛,他甩了甩头,把用剑撑着身体的江丛云推到身后,怒吼一声,灵力倾泻而出,形成一道屏障。 坚持不了多久的。 幼年澜虎心想。 但坚持下去总有办法,主殿藏书阁里的书卷,每人只能带走三卷,否则这人将会受到凛山之志的制裁,如果诱得这人带走三卷以上的书籍,那他们就有生还可能。 只是……也不知要如何才能撑过那道门。 流霜焦虑间,发现飞舟的速度陡然加快,回头一看,是江丛云把陈单和九瓷都接了过来,三人一同为飞舟注入灵力。 汗珠顺着脸庞滚落,江丛云的眼眸却平静无波,他看着流霜,定定开口:“你可以的。” 流霜嗷呜一声,没什么特殊含义。他扭头踩上飞舟边缘,伸爪一挥,让四合鉴落到自己身前。 拼一把,多加些力气,一定可以的。 幼年澜虎如是对自己说着,伸足踏上四合鉴,再次朝魂术师怒号。魂术师就在他的屏障外,伸手便可触碰,这人面露冷笑,五指成爪,狠狠下压。
第54页 流霜的屏障当即摇摇欲坠,他咬紧牙关,抬头顶着,拼命把屏障推回去,竖在他与魂术师之间。 “或许过个三五百年,你和我能打成平手,但现在无论你做什么,都徒劳无用。”魂术师道。 澜虎咬着牙瞪他。 流光从头顶划过,是陈单举着杖在帮忙,这个胖子腿直发抖,嘴唇发白,又被牙齿咬出血色。江丛云递了一叠符纸给陈单,执剑走到流霜身后。 剑尖朝天,手指在剑刃上抹出一道血痕,又以双足画圆,江丛云布下一个剑阵,于此间向流霜输送灵力。 也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十几息,又有可能是半刻钟,飞舟终于越过那道光华缭绕的门。 门后溢满金光,头顶无盖,四面皆是书架,高耸入云,又有荧绿的玉简在半空中飞舞,光泽莹润可亲。 这时,每个人的脑海中都收到一条警告:“进入此地者,只可取三卷书,违者死。” 流霜松了一口气,可电光火石之间,飞舟竟勐地一震,带着众人摔回地面。 流霜的屏障也因此碎了,九瓷往操作台上的灵石拍了一把,发现无法再御起。 “此地与殿外石阶上一致,引力巨大,连步行都格外困难。”江丛云反手提剑,走到流霜身前,道。 但那轻飘飘的魂体仍悬浮于空,他目光贪婪地扫过周遭,然后紧盯住另外一个方向。 在流霜他们越过光门时,另外三面也有人进入,有几个流霜曾见过,是用献祭术打开墓门的金丹后期修士和他的跟随者。魂术师的视线,最终便是落在了那个金丹后期身上。 他想做什么不言而喻,流霜趁这个机会啃了几块灵石做补充,然后踱步到三人身前,做好随时抵御的准备。 “修为最高的竟只是个金丹后期,算了,先勉强用着,出去了再换。”魂术师一边呢喃,一边趁其不备沖入金丹后期修士体内。 夺体一事他做得格外熟练,金丹后期身边的两个跟随者竟未察觉异常。魂术师用金丹后期的身体走了几步,接着抬手一张,拍在两个跟随者头顶,然后释放出一股气劲,打向在场的所有人。 流霜连忙撑开屏障,这一次却没先前那般困难,只见魂术师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们一眼,道:“灵体质,我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他话还未完,江丛云就朝他辟出一道剑气。他轻轻避过,随即站到大殿出口处。 出口位于中央,光华流动间,隐隐可见殿外情形。 “就这么简单,被放过了……?”陈单不确定道。 九瓷面色微冷:“当然没有。” 场中人都开始不由自主行动,包括江丛云三人,只是他们无法越过流霜撑起的那道屏障。 其余的人齐心协力,将所有玉简捉住,把秘籍捲轴从书架中摇到地上,放入一只硕大布袋内,拖着往出口走。 陈单惊道:“他们在找死啊!” 江丛云:“都被控制住了。” “那、那我们不努力一下,拿点书和秘籍,就任他们抢光?”陈单问。 九瓷讽刺一笑:“你能动?” 被魂术师控制的人一个接一个出了殿,惊雷声也一道接一道响起,透过那光幕,流霜看见拖着无数书卷离去的人被雷噼中后,直接化为齑粉,消散在空中。 “他是为了将所有的书给带出去!”陈单反应过来,面色又惊又俱。 “很好的方法,不是吗?”魂术师朝陈单一笑,边从这具身体的丹府内掏出法器,边走过来,“好了,就该你们贡献出力量了。” 流霜往前踏了一步,紧盯他的眼睛,发出一阵低吼。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雷自殿外噼入殿内,直直砸到魂术师脚边。整座宫殿开始震颤,隐隐有坍塌趋势。 流霜狂吼一声,化灵力为箭,破空而去,射向魂术师双眼。又有一道雷袭向魂术师身后,他俯身往地上一滚,堪堪避开。 魂术师躲避的同时,对江丛云他们的控制也松懈了。 远方传来一阵号角声,流霜勐地抬头,看见之前曾攻击过他和江丛云的云尚仁出现了。 “嗷!” 流霜朝江丛云大叫,叼起他的裤管便往出口走。后者倾身将他提熘到手里,足尖一掠,从出口闪出。接着是九瓷,最后陈单后脚跨出那刻,宫殿兀然向内倾塌。 接着一道流光升上天空,云上人齐齐而去,将之围住。两方斗法间,轰鸣声接连不断,无数道绚烂气流炸开,似如烟花盛景。 流霜遥遥看了一会儿,又垂头指向地上那堆书籍。 “墓主人还在天上和魂术师斗着,算是救了我们一命。所以即使已出殿门,我们也每人只拿三本吧?”方才那些人的下场令陈单心有余悸。 江丛云和九瓷都应了一声。 他们把书卷从布袋中取出排开,玉简们也放到一旁,将所有名称都览过一遍,才做挑选。 流霜跟在江丛云脚边,嗷呜直叫。 “他要传音术。” “还让你随便拿两卷听名字就知道很厉害的幻术与阵法书籍。” 九瓷第一个选好自己的三册,抱着手站在一旁替流霜翻译。 “那一本是调息吐纳之术,名为天衍邹合术,你的调息之法一塌煳涂,吸收灵力的速度也很缓慢,确定不要那本?”江丛云眉皱了皱眉。 “嗷!” 流霜拍了江丛云一掌,意味很明显。 江丛云又细细扫了一遍这满地书籍,除了传音术,另外捡了本《音惑》与《大玄星经》给流霜,然后自己挑了一卷讲授身法的《踏雪歌》与剑术《归岫》,以及那本《天衍邹合术》。 流霜背着新制的小包袱满心雀跃,踩着江丛云脚背扯着裤管要往上爬,被少年抖了一下,掉回地上。 这时陈单纠结完拿起最后一本,刚放入怀中,三人一虎脚下骤然一空。 约莫过了十来息,耳旁传来一阵鸟啼。被江丛云抓到怀里的流霜扭头一看,正好和一只长尾陆羽鸟对上眼。 “啊啊啊啊天灵——”陈单激动大吼,险些连法杖都给丢了出去,天灵应声飞去他身边,停在背上。 陈单摇晃脑袋,四肢张开在空中乱舞:“你不要这样啊——我们还在往下坠——你不应该扯住我的衣衫帮我一把吗——” 如众人所见,他们正在飞速下坠,地面是某个渔村,家家户户都晒着网,鱼叉也竖在院子里,若是一个不小心,落下去就成了根肉串。 流霜也开始嗷嗷直叫,江丛云拍了他一脑袋,掏出飞舟把虎丢进去,再一个接一个把人拉进来。 “我们这是出来了?”九瓷疑惑道。 “啊天灵呀,难怪到处都找不到你,原来你早就跑出来了。”陈单抱着他的鸟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陆羽鸟轻快地鸣叫一声,算是给陈单的回应。 飞舟缓慢落地,缓和过来后,陈单道:“我之所以来这凛山之志,并非全是为了藏书阁里的三本秘籍。天灵曾是我父亲的灵宠,而我父亲自从进入凛山之志后再也没出来,我就想着把天灵带上,来寻找父亲。天灵丢了的时候,我都曾想过要不要也死在里面算了。”
第55页 九瓷愣了一下:“你既已经知晓父亲死在里面,为何还来找?就为捧一把骨灰回去祭典?” “我想把我爹娘定亲时的信物找到,带回去给我娘,让她能有件东西念想着。”陈单垂下头,轻声道。 流霜偏了偏脑袋,听得陈单又道:“那是一枚玉佩,我爹亲手采的玉石,我娘雕刻而成。” 舟头的江丛云一愣,从怀里取出那块流霜硬塞进来的玉佩,递去陈单面前:“可是这个?” 陈单一见,又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出副本了,这个副本真是绞尽脑汁,想得头都要秃了qwq 明天见明天见! ☆、章四一 章四一 拿到父母当年的定情信物,陈单便带着天灵告别江丛云与流霜,踏上归家路途。 九瓷也向流霜告辞,流霜劝他与他们一同前往诸子学院,九瓷留下句“到时候再见”,就择了另一条道离开。 幼年澜虎偏过头,抬爪挠挠耳朵,对江丛云说:“他的意思是已经拿到信物,开学的时候就能再见了吗?”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江丛云还听不懂他的话,便蹭了少年一下,转身往渔村里走。 “你之前在凛山之志中挑了一本传音术。”江丛云跟在流霜身后,淡淡开口,“学好便能和我说话了?” 幼年澜虎嗷呜一声,同时点头。 江丛云不甚明显地弯了一下眼睛。 在凛山之志中经歷过几次恶战,期间也没工夫清洗身体,流霜身上的毛灰得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还有好几处打结,形容狼狈。再看江丛云,黑衣上也满是泥土灰尘,又因撕了两次布料给流霜做小包袱,衣摆跟狗啃过似的,十分凌乱。 一人一虎行走在村间小路里,引来不少人侧目,更有孩童凑在一起沖他们指指点点。 江丛云用剑鞘拍拍流霜屁股,示意澜虎停下,接着隔着篱栏问正在给鸡鸭餵食的妇人:“大娘您好,请问此村位于何地?” 妇人说话带着浓重的口音,江丛云细细琢磨好几次,才懂了她的话:此地在雷州福安城襄县。 江丛云道了声谢,又掏出些碎银两问妇人买了几串腌鱼和一斤水果。 银钱自然是流霜从徐瘦子那黑来的。 塞了一条鱼在流霜嘴里,又把东西装好,江丛云带着流霜来到溪边,用那尊天尊禹王鼎烧来热水。 将剩下那半块血红灵石吃掉后,流霜的外形没什么变化,只是体内灵力充盈不少。也因此,他将将能够泡在这尊炼药的鼎炉里。 炉子里飘着张燃烧着的符纸,鼎中水温正正合适,流霜太久没享受过热水澡了,舒服地闭上眼睛,任江丛云在自己身上揉搓。 “方才那位大娘说,此乃雷州福安城襄县的一个小渔村,这也就意味着我们来到了七州最南端。”在流霜身上搓下不少泥后,江丛云把这条虎提熘起,倒掉脏水,重新加进干净的,边说,“此地距离我们要去的诸子学院,约莫两千里路。” “噗——” 两千里这数字往耳里一砸,吓得流霜呛了一口水,江丛云不得不把他再提起来,帮他顺气。 “你急什么?不是给了你飞舟么,之后的路边不再需要用你的小短腿跑了。”江丛云没好气道。 哦…… 流霜翻翻眼睛,扭捏地把头偏向一边。 江丛云话锋一转,“但即使有了飞舟,我们也得加紧行程,诸子学院正月十五开学,现下只十天不到了。” 那你还有闲心给我洗澡? 流霜又把脑袋转回去,拍打江丛云手背。 “也不急于一时。”江丛云掬起一捧水浇在流霜头顶,“先歇息一晚,明日去福安城将你黑来的那堆东西里于你我而言无用的卖了,再启程上路。” 流霜伸爪指着身下的鼎,这傢伙煮出来的东西自带一股药味,再加上江丛云那十分不精良的技艺,难吃死了,要卖第一个就得卖它。 少年点点头,抬起流霜前爪检查他的指甲,然后提熘着他后颈翻了个面,替他清洗后背,同时道:“肚子自己洗。” 幼年澜虎努努嘴,心说胖了之后连洗小肚子的待遇都没了,真是令人心寒。江丛云帮流霜洗完后背,便转身下水,将自己身上也清洗了一番。 流霜闻声而动,趴在药鼎边缘,睁着眼睛看江丛云,生怕这人被正月天的河水给冻住。 要是这鼎大一些就好了,江丛云也能进来洗澡。幼年澜虎双爪一拍,给自己定下个要赚钱买大药鼎供江丛云洗澡的目标。 时值月上树梢,偶有飞鸟掠过,在天空留下一些轨迹。 流霜与江丛云各自洗完了澡,便来到村头的庙里,打算在此歇息一晚。 上一个旅人用剩的干柴散落在墙角,流霜把它们搭好,让江丛云生火。 就着火光,江丛云拿出在凛山之志中获得的书卷,将那本《天衍邹合术》递给流霜。 “喵?”幼年澜虎歪着脑袋,火光为他蓬松的毛髮染上一层橘红,温暖而又耀眼。 江丛云瞬也不瞬地看他,递出去的手一动不动:“替你拿的。你将那整颗灵石都吞了,仍旧停留在猫的形态,说明你成长需要大量灵力。而你自身吸收外界灵气的速度太慢,想要从猫蜕变成虎的形态,不藉助高深的调息吐纳之法,恐怕得等个两三百年。” 流霜不好意思地挠头,这样一来,自己岂不是有了四本秘籍,而江丛云只得了两本? “我都已经拿出来了,难不成还让我还回去,换一本?”江丛云挑眉。 流霜不得不接过。 他叼着书坐到将从云身旁,珍而重之地摆在地上,再小心翼翼地用爪子翻开——但四脚兽的肉垫不如两脚兽的手指灵活,试了好几次,都翻不到第一页。 江丛云颇为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帮他将书翻好。 “喵呜!” 谢谢!谢谢! 幼年澜虎蹭蹭江丛云手背,然后学着族里长老的模样正襟危坐,视线微垂,去读这页书。 然而……流霜不认识这些字,这些字也不认识流霜。 幼年澜虎皱着眉凝视书页,几乎要把眼睛瞪穿。 身旁的江丛云在看那捲《踏雪歌》,翻过好几页后,终于察觉不对劲,偏头问他:“需要翻页吗?” 流霜摇头。 “很难懂?” 流霜点头。 “哪句?” ——全部! 幼年澜虎站起身来踱了会儿步,然后将书推到江丛云手边,前爪搭在他腿上,瞪大了眼望他。 江丛云与他对视一阵,试探性问:“不认识字?” 流霜大力点头。 江丛云颇为无言,瞪了流霜好几息,后来竟笑了一下,他本就生得清俊,笑起来格外勾人,流霜很喜欢看他笑,也很想看他笑,但这会儿没心思欣赏。 幼年澜虎蹬到江丛云腿上,抬爪用肉垫把江丛云唇角那抹弯给扯平。
第56页 “好了,我不笑。”少年把这虎提熘到地上,“你把那捲传音术找给我,我先教你学会……算了,我自己来找,毕竟你不认识它。” 江丛云在流霜的小包袱里翻出传音术,又顺口问:“是不是得重新给你购置张小垫子?再来一床小被子怎么样?毕竟咱们这次赚挺大的。” 好呀好呀! 流霜心里的郁闷瞬间没了,欢欣地眨眨眼,抱住江丛云手臂。 翻开那捲传音术,江丛云逐字逐句为流霜念其中内容,遇上不懂的,还得解释一番。 这传音术颇为奥妙,不似人类修士修行至一定境界便能施展的密音入耳,而是直接将思想传入另一人脑中。换而言之,凭藉此术,不同语言之间亦能沟通,极适合流霜。 江丛云与流霜一同学习,学得要快一些,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就能将一些简单的想法传递给流霜。后者学得磕磕盼盼,还只能传达一些词语。 虽说传递的是思想,但脑海中却是实实在在响起了声音。与江丛云先前设想的一样,流霜声音很是软糯,像是刚打好的糍粑,白乎乎一团,冒着烟、透出香。 “今日先练到这里,欲速则不达,往后每日定时练习,约莫十来日,你便能与秘籍上说的那般,将想传达的都传达与旁人了。”江丛云合上书卷,放回流霜的小包袱里。 流霜“哦”了一声,又对江丛云说:“我,睡觉,你,打坐?” “我琢磨一下《踏雪歌》。”江丛云道。 流霜拍拍他脚背,起身去把墙边的蒲团拖过来,吹去面上的灰,又铺了层稻草,才睡上去。 江丛云看着那一团溢出蒲团边缘的白色毛球,忽然问:“你多大了?” 幼年澜虎偏头:“十岁。” 可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揉了把自己的肚子,流霜重新说:“外形,十五岁。” 他对比了一番印象中其余澜虎的年龄与体型,像他这般大的,差不多都在十五六岁左右。只是他明明才活了十年,体型就如同人家活了十五年的,总觉得很吃亏。 流霜陷入一种微妙的郁结中,没注意到江丛云惊讶的神色。片刻后,听得江丛云道:“普通老虎生长十五年,已经垂垂老矣;灵虎长至十五岁,也不似你这般……小巧可爱,你到底是什么虎?” 澜虎往后仰了仰头,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江丛云感受到他的拒绝,伸手揉了揉澜虎脑袋,“不用每个问题都回答,你先睡吧。” 流霜往他手心蹭了蹭,才合眼睡去。 火堆在半夜烧完冷却,江丛云燃了张符为流霜取暖。清晨时澜虎仍没睡醒,少年便直接将他搬到飞舟里,御着飞舟一路向北,至福安城,卖掉灵器后去集市上买了接下来几日的食物,以及软垫和毛毯,同时还购置了一堆幼儿识字启蒙课本。 等流霜在飞舟里迷迷煳煳醒来时,看见脑袋边的这堆小山高的书籍,一时有些迷茫。 “你识字用的书。”江丛云解释。 流霜:“这么多?” 江丛云点头:“对,各位大家的编纂,我都买齐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章四二 章四二 流霜凝视那堆书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他伸爪将它们推远,然后来到江丛云身边,用脑袋顶少年膝盖。 “方块,难认!” 软糯的音色在少年脑中响起,可以想见若流霜化成人形,面上的表情是如何气急败坏。 “但你不可不学。”江丛云轻抚流霜头顶,“现下你已有三本秘籍需要琢磨透,往后只多不减。” 流霜扒着少年膝盖站起来,一个劲儿摇头:“你念!” 江丛云眉梢一挑:“是你学还是我学?” “一起!”流霜想也不想就回答。 少年拍了一下他的背,揪着虎放到那堆书边上,“修行一事,看个人领会,同样的字句,不同的人会体味出不同的道理,且字词本身即为一种灵,你学会了,便相当于能与之对话,得到丰富收穫。” “江丛云!” 流霜回到江丛云跟前,后腿踩住少年大腿,前爪抱住他的脖颈,翡翠绿的眼睛一眨一眨,声音带着颤,尾音上翘,透着说不出的可怜。 “没得商量。”任凭澜虎肉垫在自己肩上颈间拍打,江丛云表情没有半点软化迹象。 幼年澜虎瘪着嘴把脑袋埋进江丛云肩窝里,爪子在他后背衣衫上挠来挠去。 “若你不学会识字,而我又不在你身旁,你怎么办?” “若日后传信与你,莫非你还拿着信让旁人替你读?” “若你只是普通灵兽,我不会要求你什么,在战斗时施展出天赋之技便可,但你不是普通灵兽,你能像人一般学习功法,且……”说到此时,江丛云顿了一下,“所以你应当提升自己,以防不时之需。你现在的状态无法执笔,便教你识字,日后有机会,再开始写字。” 流霜的爪子渐渐停住,在江丛云身上吊了一会儿,他垂着眼走到那堆书旁,问:“哪本?” “千字文。”江丛云倾身过去,从书堆里抽出一个小册子,翻开第一页,压平放到流霜面前,“今日先学四十八字,每每学会十六字,就给你吃一条鱼。” 既然叫做千字文,那当有一千个字,若每日学四十八个,岂不是一个月才能学完?这也太慢了! 流霜摇着脑袋,对江丛云说:“一百字。三十三字,吃鱼。” 过了片刻,他又补充:“还要,柚子,这个!” 他爪子搭在一只香瓜上,来七州这么久,他还未见过此种水果,而这个闻起来极香,他早就想吃了。 “此名为长香玉,现下这个时节只有雷州才有。”江丛云道。 流霜抬爪拍在江丛云脚背上:“多买!” “你先学字,学会了就给你买。”江丛云把流霜提熘到自己怀里,让他远离那堆瓜果,然后把千字文倒转,食指划过第一行前四字:“天地玄黄,天空的天,大地之地,玄,黑色,黄,便是黄色,意为天空是黑色的,大地是黄色。但玄之一字,不止黑色一种解释,它还代表……” 流霜先是一阵“哦哦恩恩”,听着听着,脑袋便渐渐下垂,眼皮也耷拉上。江丛云拍了一把澜虎的脸,又手动帮他睁开眼睛。 “看来不能只听,还得边认边写。”江丛云低声道。 澜虎大惊,这要怎么写?两只肉垫捧着笔歪歪扭扭地画吗? “就用爪子画。”江丛云庆幸自己顺手买了笔墨纸砚,他将墨汁晕开,又兑入水,用买给流霜吃饭的碗盛着,然后铺开一张宣纸,抓着流霜的右前爪在墨水里蘸了蘸,在纸上画开。 “此乃横。” “此为撇。”
第57页 “捺。” “如此,便是一个天字。” 流霜的眉头也皱成一个川字。 * 一人一虎轮流御着飞舟,十日后,终于来到距离朱子学院最近的城镇。流霜已经能够灵活地使用传音术,千字文也识得了七七八八。 江丛云带着流霜在客栈订了一间客房,等放好行李,流霜便拽着少年裤管要出去。 来时,流霜在飞舟上看见小镇里夜市喧嚣,灯火斑斓,美不胜收。 “看灯!看灯!江丛云我们去看灯!” 江丛云为他解释:“今日是上元节,又称元宵节,灯节,先前你看见的可不是一般的夜市,那叫做灯谜会。” “灯谜会?有好吃的吗?”幼年澜虎偏过脑袋。 “灯谜会上自然是猜灯谜,猜中有奖;当然,也会有食铺开张,毕竟是个做生意的好时候。” “灯谜?” “挂在灯上的谜语。”江丛云弯腰揉了一把流霜脑袋,“谜语你总知道吧?” 流霜点点头,走了两步,又回过身去蹭蹭江丛云,“文字游戏!谢谢!” 他的话说得没头没尾,但江丛云毫无障碍地懂了。 流霜走在前,江丛云紧随其后,他们从楼梯转下来,正好看见老闆他们一家人围坐在桌前,热热闹闹地分享元宵与饺子。 上元节是家家户户团圆的日子,客栈里虽然生意冷清,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见投宿的少年人下楼,老闆娘亲切招唿:“小郎君,过来吃碗元宵吧,我亲手包的,个儿大、馅儿足!” 江丛云刚想拒绝,就感觉到流霜踩了他一脚。低头一看,幼年澜虎已蹿出去,讨好地蹲在老闆娘脚边,又是蹭又是喵呜叫唤。 “哎呀,你的猫儿可真通人性,快快快,你也坐过来!”说着,老闆娘抱起流霜,往旁边一挪,让出个位置。 少年不得不坐过去,他想把流霜抱回来,可老闆娘喜欢得紧,半点没还给他的意思。 流霜抬头蹭蹭老闆娘的脸,又抬爪去碰江丛云的手,问:“元宵是什么呀?” 江丛云无言瞪他。 幼年澜虎张了张嘴,往桌上扫视一圈,“是那个圆滚滚白乎乎的吗?” 少年“嗯”了一声。 “我们以前也养过一只猫,那年相公上京赶考,它送了十里八里。”老闆娘边笑眯眯地和江丛云说话,边盛出满满一碗元宵。 江丛云道谢接过,这时老闆唏嘘一声:“若非你拦着,我便能带它上京了。” “那时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如何照顾小花?”老闆娘朝天翻了个白眼,又转头问江丛云:“小郎君,听你的口音,你不是本地人,是要赶去诸子学院的吧?” 江丛云拨着汤匙,闻言点了下头。流霜仰面在老闆娘和江丛云之间看了看,蹿回江丛云腿上,呲熘一声吸走他勺里的元宵。 这回不止老闆娘,连对面的七旬老人也笑起来。老闆说:“给这猫也添一碗!” “不必了,多谢,他与我吃一碗就行。”江丛云连忙拒绝。 “所以说,还好当年没让你把小花带上京去,猫可不能多吃这个,会生病。”老闆娘撇撇嘴,夹起一旁的饺子,盛放在未用过的小蝶里,放到流霜面前。 呲熘完一颗元宵、觉得芝麻馅儿甜糯可口、还想再来一颗的流霜登时止住探向江丛云碗的动作,转过去把饺子馅儿吃到肚子里。 老闆娘语重心长:“小郎君,猫吃甜的吃多了会生病,以后你千万注意着。另外,它们饮食还有一些禁忌,比如……” 江丛云向来不擅长应付这类热心妇人,僵硬地点着头,又迅速把元宵塞进肚子里,便沖老闆一家人告辞了。 离开客栈后流霜亦如释重负,老闆娘餵给了他许多饺子,但都没蘸作料,味道十分难言。 流霜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说:“我们慢慢走过去吧,不然灯谜会上的东西就吃不下了。” 江丛云看他的眼神十分无奈:“你今天吃了五顿,除却方才的,先前那四顿每顿都与壮汉的食量相当。” “我!我!”流霜一时不知该做何回答,“我比壮汉还壮!” 少年微微弯腰,伸手一提,就把壮汉虎提到空中。壮汉虎低头掩面,被提熘着走了一截就挣扎着下地,往记忆中举办灯谜会的方向跑去。 灯谜会的举办地点与江丛云投诉的客栈就隔了两条街。与流霜以往所见夜市相似,铺子沿街摆开,灯烛红火,映得货架上的东西也是一片暖红。 烤鱼散发着香味,街头馄饨铺熬的大骨汤闻之令人生馋,酒坊也开了数坛陈年老酿,不为揽客,只为与亲朋醉饮,流霜顺着味儿过去,还没踏过门槛,就被江丛云给提出来。 “我可不想抬一头醉虎回去。”江丛云的声音飘入流霜耳中。 “可是很香,我从没喝过这个,应该给我一次尝试的机会!”流霜将前爪放在江丛云脚上,头抬着,语气十分严肃。 江丛云冷着脸看他:“你是来猜灯谜的,这也是一次对你习字的检验,若是一个都猜不中,明天就不用吃饭了。” “若是猜中了,有奖励吗?” 江丛云抬手指向斜对面的酒楼:“街口的告示有写,若是认为自己能猜中,便摘下纸条,到那处兑换奖励。” 流霜当然知道猜中后承办灯谜会的酒楼自会给出奖励,但他问的不是这个,“我是指你会给我奖励吗?” 江丛云思忖一番:“若是猜中三个以上,我亲自为你酿一坛酒。” “一言为定!”幼年澜虎扯着江丛云衣摆直起身来,另一只空出的前爪高抬,“击掌为誓!” 江丛云弯腰和流霜的肉爪子碰了一下,便带着虎去灯谜入口处付了门票,进去猜谜。 作者有话要说:  五章之后防盗功能就会生效啦,我设置的是60%,购买不足这么多的只能两天后再见啦~ 晚上还有一更么么哒 ☆、章四三 章四三 酒楼将灯谜的奖品一一陈列在外面,多数是些小玩意儿,大奖乃酒楼的今冬新酿梅花酒一壶。 此酒楼名为“十二月令”,以酒闻名七州,多少人千里赶来,只为这壶中一口。 “十二月令”里最出名的乃节气酒,共二十四种,分别以节气为名,选取的材料也与时节相映,过了时候便得等到明年才有机会喝上。次一些的,是以春夏秋冬为名的四时酒,梅花酒是冬日酒品之一,一壶千金。 随着人流走进灯谜会的过程中,关于酒楼的介绍流霜听了不下三次。 幼年澜虎没尝过酒的滋味,方才还被江丛云严厉拦下,心中愈发渴望去饮上一饮。 因为灯谜皆高悬于灯盏间,他被江丛云抱着,抬头一扫,便看到最大那副谜面。 “孤城遥望故雪,醉梦三百载……”
第58页 流霜伸长脖子去看,这些字他都认识,可组合在一起,就不懂意思了。 “那不是字谜吧?” “应是说的事件。” “孤城后跟着一个‘故’字,不难让人猜想到此句指的是战争中与故国割裂的城池?可七州太平有五百余年,何来战争之说?难不成指的是五百年前的事?” “今年这齣题的是谁啊,五百年前的事情,谁了解?喂,陈公子,你时常在茶馆听说书,可听闻过七州统一前的故事?” 擦身而过的人亦谈论着灯谜会上最大的谜面,听见他们谈话,流霜回头看着江丛云:“五百年前的事,你知道吗?” “史书我只看过一个大概,五百年前七州乃乱世,到处都是战乱,也到处都是孤城。此谜,我觉得应该将重点放在后半句。”江丛云道。 流霜声音特别小:“喝醉了做了三百年的梦么……想不明白。” “那就别想这个,琢磨琢磨其余的。”江丛云将流霜脑袋一拨,让他转头看向另一侧。 谜面中猜单字的不多,大都是一些词语词组,幼年澜虎看得眼晕,好不容易觉得自己能猜出一个,却被旁人抢先一步摘下纸条。 “我觉得这不能怪我,方才那张字谜的谜底是‘鹰’字,老鹰的鹰!”流霜拍着江丛云手臂,气鼓鼓地说。 “那一条的谜底确实如此,既然猜中,便不扣你明日的饭食。”江丛云低垂眸眼,柔声安抚他。 挣来了明日的口粮,流霜不再四顾周遭的灯谜,而是抱住少年的手,“那么我们走吧,去外面逛逛,我眼睛都看疼了。” 幼年澜虎面上疲态尽显,江丛云摸了摸他眉心,漫声一应,调头便往出口走。 人还在不断往灯谜会中涌,他们逆着人潮,快要走出时,忽然听见身后一阵譁然。 “哇,竟然有人揭下那大奖的谜面!” “谜底到底是什么?” “我也很好奇……” 流霜立时从江丛云怀中爬起来,攀着他的肩膀去看,见到一人飞掠至高台顶端,将那张巨大的谜面摘下,这人白衣白髮,面容相当俊美。落回人群中前,他掀起眸眼,瞥向流霜,倏尔一笑。 “你看见了吗?”流霜偏头问江丛云。 “看见他沖你笑?”江丛云语气平平。 那人衣着样貌都相当显眼,可回到地面后,竟如水滴漫入江河,再难以寻见。 江丛云拍了一下幼年澜虎四处张望的脑袋:“他用了隐匿之术,别找了。” 流霜失望地垂眼,过了会儿又把爪子搭在江丛云肩上,抬头对他说:“那个人笑起来也很好看。” 江丛云轻轻一“啧”,带着流霜走出灯谜会。他没有原路返回,而是顺着长街前行。 拐过街角,便见一条明亮如带的河流,河上漂浮着朵朵莲灯,岸边已有三三两两的人将新的点燃,乘风推出去。 “那是河灯,可许愿、祈福,你要不要也放一个?”见流霜频频往那边望,江丛云问。 流霜自然答应。 问过之后,得知上游便有一家卖河灯的摊子,流霜立马蹿到地面,拉着江丛云过去,临到摊铺前,江丛云却只买了一个。 “能两个人放一个?”流霜抬头问前方的少年。 江丛云摇头:“我不放。” “为什么?” “没这个习惯。” 幼年澜虎微愣,他侧目看向河边,那儿有男有女、有大人有小孩,分明是一项全民皆可的习俗。 “为什么没有?”流霜追问。 江丛云没有回话,他走过去顶了这人小腿一脑袋,“那今年开始习惯放河灯,以后我们都一起放。” 少年仍是板着一张脸,丝毫未有松动迹象,流霜撇撇嘴,干脆利落地一跳,叼起他还未收回去的钱袋,蹦到河灯摊子上。 他方才听见了这灯的价格,便掏出相当的铜板,推到老闆手边,再叼起一个河灯,回到地上。 流霜把江丛云的钱袋还回去,然后将新买的河灯驮到背上,扯起少年裤管,边走边说:“现在有两个灯,不能浪费,所以你要陪我放。”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晋江搞了个新功能,申请完结结算需要读者投票确认……真的气炸了,本来每个月就扣着一半的稿费不让提取不说,现在又搞这么个么蛾子,所以只码出了这么点,哎 明天见明天见 ☆、章四四 章多少来着 江丛云没拗过流霜,陪着他一道去了河边,蹲在人少的地方替澜虎把莲灯中央的蜡烛摆正。 流霜往四周瞧了瞧,爪子一伸,用灵力将灯芯点燃。江丛云在他的蜡烛上借火,道:“你小心一点推,别把河灯掀翻了。” 幼年澜虎兴奋点头,他先是用前爪一寸寸将莲灯挪到水里,然后探头一顶,灯便顺着河水漂下去。 江丛云见他的灯漂浮得还算平稳,才将自己那只河灯送入水中。 澜虎跳到旁边青石上,踮起脚远眺:“河灯们会漂到哪儿去?” “其实漂不到多远,等此条河流与旁的交汇,一个浪冲来,就掀翻了。”江丛云说得毫不留情。 流霜感觉自己的美好幻想瞬间被破灭,方才他顺着河流往上走,听见老人对幼童说“河灯一路游下去,它平平稳稳,就意味着你的这一年将平平稳稳,所以得仔细着放”,便内心期许着自己的灯也能长长久久地漂稳当。 “那河灯承载的愿望呢?”幼年澜虎不甘心地拍爪。 江丛云淡淡地掀起眼皮:“愿望之所以能够实现,靠的是自己努力,而不是祈求上苍就可以。” “你哄小孩的话都不会说!”流霜气鼓鼓地用脑袋撞江丛云,“新年都要说吉利话的,你真是太讨厌了!” “是你硬拉着我来放河灯的。”江丛云表情不变,伸掌抵在流霜头顶上。 “那你许愿了吗?祈求来年顺遂了吗?” “你觉得呢。” “浪费!”流霜松松地咬了江丛云手指一下,跑回地面,用后爪刨江丛云脚背,“明年来放河灯的时候,你要虔诚才行,不然对不起这三十个铜板!” 江丛云看得好笑,这傢伙高兴时,便用前爪拍他,或者脑袋凑过来又蹭又舔;不高兴了,就转过身去、拿屁股对他,这用后脚掌挠人鞋面还是第一次。 “我带你到河边来,本意是为了让你赏赏景、玩一玩。”江丛云轻描淡写道,“那边还有孔明灯,要去看看吗?” 流霜后腿一顿:“哦,去。” “孔明灯是什么?”流霜走了两步,才后知后觉发问。 江丛云下巴微扬:“你看看那边天空。” 流霜这才发现青黑天幕里有点点橘红摇曳上升,像是燃着火的星辰。
第59页 “是什么做的?”幼年澜虎蹲坐在地,头高高扬起,碧色眼眸瞬也不瞬。 “以竹篾扎成方架,四方与顶上煳纸,底盘上再托个灯芯,便成了。”江丛云边说,边取出飞舟,端着流霜坐上去。 流霜惊奇了一阵,随着飞舟升空,他忽然异想天开道:“那如果在飞舟上也摆满灯,是不是我们也变成孔明灯了!” 江丛云在流霜头上轻轻拍了一巴掌:“想都别想。” “可我也想放,孔明灯能买到吗?”幼年澜虎抱着脑袋。 “与河灯不同,孔明灯不需要手艺,各家各户都会自己制作。”江丛云御着飞舟来到小镇最高的楼宇顶上,此处视野极好,能赏见宽阔河面上摇摇灯火,抬头便是璀璨夜幕,扭头可览尽灯谜会与灯烛迷乱的长街。 流霜从飞舟翻到屋顶上,不断踱步,从不同的方向欣赏小镇夜色。熘达了一会儿,他走去江丛云脚边,“那你会做孔明灯吗?” 江丛云方垂下眼眸,就见幼年澜虎挠了他一掌,“我猜孔明灯也是祈福之用,你肯定没兴趣学如何制作它。” “……”江丛云凝视他一阵,抬脚跃下地面,留了句“等着”给流霜。 这人肯定是去买了,一点都不虔诚。幼年澜虎瘪嘴目送江丛云远去,等少年挤入人群,才扭头继续赏灯。 灯谜会上最大的谜面被摘去,那处便如瘸了一块,流霜忽然觉得自己应当让江丛云问问谜底为何,毕竟如此古怪的一句话,实在是太让人介意了。 流霜脚下的高楼伫立在十字岔口上,往来行人不断,多数都拎着一分吃食,看得流霜有些眼馋。 还应该让江丛云买只鸡回来的,斜对面那家陈记醉鸡生意可火爆了。 幼年澜虎爪子在瓦上有一搭没一搭挠动,小半刻过去,终于等来一艘飞舟,舟中人却不是江丛云。 未见其人先闻气味,酒臭熏得流霜脑袋发昏,他接连后退好几步,都没能退出这味道袭击的范围,就在他来到房顶的边缘,踢下去几片瓦时,舟里的人终于伸出只手来。 他应是躺着的,且从那截袖口来看,衣料甚是华贵。冬夜里,他五指泛白,死死扣在飞舟边缘,里面另一只手应是撑了一下,却没能成功,又摔了回去。 霎时间,飞舟里传来一阵哐当脆响,又有液体汩汩流淌,酒臭味儿被酒香覆盖,激得幼年澜虎打了个喷嚏。 “个老子的!” 舟中人骂了一声,但也只此一声,半晌过去,在未有一丝动静传来。 他定是把飞舟里的酒罐子给打碎了,也不清楚是否被划伤,今夜又极冷,如若泡在那酒液里,估计人会被冻伤。 流霜于心不忍,试探着走过去,扒着飞舟边缘站起,伸头往里看。 这人竟醒着,眼神极为朦胧,也不知将流霜认成了什么,居然捡起一片瓦,在舟底那层酒液中一舀,道: “今朝有酒今朝醉,千金散尽还復来……嗝……” 他的声音高起低落,随着最后的打嗝,一股臭气扑面而来,熏得流霜一个趔趄,后仰摔到。 “喂,兄台,兄台,来来来,与我同饮三百杯,不醉不归!”这人捏着那片瓦,攀着飞舟撑起上半身,沖流霜嘿嘿一笑。 这人应该是个傻的。 流霜默默腹诽,翻身站起,拔腿跑到屋顶另一侧。 “兄台,兄台,你看今夜月色一片大好,何不、何不一同饮酒作诗,流芳千年!” 流霜退,他则进。翻出飞舟后,这人也不直着身走,而是如同澜虎那般四脚着地爬行。 这人真的是个傻的! 流霜欲哭无泪,跑也不知往何处跑,只得对他道:“你……你回飞舟里去。” “不!”这人抬手在瓦上一拍,竟生生把屋顶砸出个洞,而手却没破半条口子,“我们就在这月色下,畅快痛饮!” 随着他高声说话,碎瓦簌簌从洞口掉入室内,这座高楼乃是城中一富户之居所,有家丁数十人,此状很快遭那富人发现,家丁们登时在楼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偏生这破坏的人浑然不觉,只顾着要流霜同他喝酒。 “来来来,同饮三百杯,同醉三百场,今夜不休!”说着他手又是一拍,屋顶上便出现第二个洞来。 流霜颤颤地后退,心说方才应该和江丛云一道去买孔明灯。而想到江丛云,他又有些埋怨,为何去了这么久都不回来。 下面的人搬来登天梯搭在墙上,很快,几个身手矫健的人就登上房顶,将醉酒人围住。 “咦,你们都是来陪我喝酒的吗?来来来,我们不醉不归,不醉不归!”他狂笑着,作势要往飞舟那头去取酒,却被两个家丁给制住,死死钳着手腕。 “诶?这是何意?还要来比比武?”醉酒人睁着眼左顾右瞧,神色由疑惑转为欣喜,“好好好,我喜,比武我喜!” “来,是比拳,还是比掌,抑或者比剑!”他大肆扭动身体,眼见这两个家丁要压制不住,另外两人赶紧上去,同时往下大喊:“老爷,这人是个醉汉,力气还挺大,我们一时无法制服他!” “吃软饭的废物!”那富人破口大骂,“制服不了,就把他给我推下来!若是摔胳膊断腿,便说是他自己不小心摔的;若是直接死了,我就放串鞭炮庆祝!” 富户有钱财作为倚仗,家丁们却不敢枉然行事,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一时不知该做何办。 那醉酒人听懂了富户的话,伸手一抬,震得四个家丁连连后退,自己则来到屋顶边缘,抬脚狠踹了一块瓦:“哟呵?你胆子挺肥的啊,老子死了你还放鞭炮?信不信老子把你串成炮炸上天!” “你!你!”富人气得鼻子都歪了,大吼道,“你们这群吃白饭的,把他给老爷我打死!否则,我就把你们打死!” 此言一出,家丁们顿时面露难色,其中一个放低了声音劝阻醉酒人:“你、你莫要这样,下去给我们老爷赔个礼,再赔些钱财,这事便算了了。” “老子看上去像是懦夫?”醉酒人扭头,指着自己的脸问那群家丁,又转身对流霜说,“兄台,你说,我是不是该跳下去把那肥猪打死!” 蹲在房顶边缘,伪装成摆件的流霜一愣,压根没想到醉酒人会问起他。另外四个家丁见醉酒人和一只猫说话,登时觉得他已经神志不清,他们几个互相递了个眼神,打算直接上。 流霜爪子动了动,对醉酒人说:“你就打他几下,把他打晕就好,别打死人。” “好好好,兄台乃良善之辈,就依兄台所言!”他几个错步,闪过一拥而上的家丁,又道,“等我揍了那头死肥猪,再来与兄台痛饮!” 幼年澜虎瞪着眼麻木地看他跃到地面,一拳砸在地上,震开涌上来的家丁,再踹走拦在富人身前的几个护卫。他像孩童打架一般把富户推倒在地,骑在他身上,捏起拳头便往人脸上揍,两三拳下去,富户的五官就已变了型。
第60页 跟着富户前往室外、也不知是女儿还是情人的女子一声惨叫,裹紧衣裳便往宅院外跑。 醉汉仍有继续打的趋势,上前阻拦的家丁还未靠近,便给一股气劲掀翻。流霜心说再这样下去可能会出人命,不得不蹦到院子里,跃到醉酒人身边拖住他的手。 “再打就打死人了呀!你看你锤了人家的屋顶,还打人,已经极不在理,还是快收拾收拾跑路吧。”流霜传音道。 醉酒人甩了甩头,道:“兄台言之有理,走走走,那便同饮去,我那舟上还有三坛陈酿……” “不不不,喝酒就算了。”流霜退还几步,拒绝完便想夺门而出,可他没有醉酒人快,刚一跃起,后腿就被揪住,倒提着悬在空中。 “你这人!放手放手!”流霜当即挣扎,这人因他晃了两步,很快稳住身形,将飞舟召下来,踏进舟中。 流霜跌落在一寸深的酒液中,醉酒人说的三坛陈酿早已和其他的混为一体,散发出一阵奇香。扑腾之间,酒液渐了几滴到澜虎口中,他抿了抿,便觉得不大对劲来。 头很晕,眼前也花了,四肢更不像自己的,但又很是飘飘然,仿佛踩在棉花上一般。 “兄台,来,我们边吟诗作对,边饮下此酒……”醉酒人拾起一片碎瓦,舀了一些酒,送到流霜嘴边。 幼年澜虎伸舌一卷,舌尖漫开一股苦涩,但回味清香无比。 “好、好喝!”他动了一下,却没站稳,一下子倒在舟中。 醉酒人哈哈哈大笑:“快活似神仙!” “似、似神仙!”流霜睁开迷濛双眼,抬起湿漉漉的前爪,在醉酒人手上一点。 “好好好,接下来便是吟诗,那个……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醉酒人晃着瓦片站在舟中高喊,声调抑扬顿挫,像是在唱一首歌。 “再来,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 流霜也站起来,前爪攀在飞舟边缘,嗷呜嗷呜直叫。 “兄台,你方才说的,我没听太懂。”醉酒人转头问他。 流霜:“嗷呜——” “嗷呜——”醉酒人也跟着流霜一起喊。 飞舟彻底失了方向,在小镇夜空中胡乱游走,其间差点撞上墙。流霜到操作台上拍了那灵石一把,迷迷煳煳地操纵飞舟顺着记忆往客栈走。 “兄、兄台,你这是要登仙了吗?”醉酒人在舟里翻了个身,仰面问流霜。 “我、我去找……我要找谁来着?”流霜挠着脑袋,又调转方向,朝之前那富人的高楼行去。 夜色深重,街上行人早已归家,河灯只零零散散浮于河面,打更人敲着梆子从街头走到巷尾,流霜站在舟头瞪着眼,迷迷煳煳间看见一个面含冷色的少年。 这少年长得有点眼熟,谁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  之后还有一更~ ☆、章四五 章四五 “嗷呜——”流霜脑袋抬了抬,沖那少年大叫。 醉酒人也学着流霜那模样,向少年嗷呜一声。 少年面色更冷了几分,他穿着身比夜色更为深黑的长袍,腰后悬着一把镶金纹长剑,脚边躺着一只还未展开的孔明灯,及托于底部的松脂。 流霜趴在飞舟边缘,往那只孔明灯上望了一眼,思绪微微回笼,细细地喵了喵,翻身出去。此刻飞舟距离屋顶约有三尺远,他这么一翻,便直直坠往地面。 江丛云心勐地一跳,斜里一跨,揪住那只满身都是酒气的虎,再深深提气,稳住身形,站稳在院内。 流霜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何事,他前爪揪着江丛云肩上衣衫,翡翠绿的眸子里蒙着层水汽,头愣愣地抬着,也不知看没看清眼前这张脸。 但许是看清了,因为他爪子动了一下,头往上蹭,还一边给少年传音:“江、江、江……” 他没能江完,就打出个嗝,酒气直袭江丛云面上,令少年不悦地皱眉。 “江、江、江丛云……”流霜仍在努力喊江丛云的名字,飞舟上的醉酒人亦来到地面,足一踏,身一倾,手举在身前,分明是某套掌法的起势。 “你要对我兄台如何?”醉酒人双眼微眯,阴恻恻道。 江丛云掀眸瞟了他一眼,提步转身,朝院外行去。 方才醉酒人在这富人家中一闹,家丁们多多少少都受了伤,富人尤甚,大夫们被重金请来,此时整座高楼灯火通明,却也没多余人手来看守大门。 江丛云纵身跃到院外,醉酒人亦跟着,还不忘道,“快快把我兄台放下,否则,我要你好看。” 少年淡漠地朝他投去一瞥,又低头问这只臭熏熏的虎:“他是谁?” “兄、兄台!”流霜一震,倾过身去认了半天,才对江丛云道。 “……”少年觉得有些牙疼,根本没想到自己不过离去片刻,这货不仅结识了新朋友,还在外面喝得大醉。 澜虎湿哒哒的肉垫碰了碰江丛云的脸,然后转身朝醉酒人嗷呜。 “嗷呜——”醉酒人也如此回应。 “兄台,你莫慌,在下这就来救你!” 宽阔的十字街,周遭门户紧闭,冷瑟清淡,高飞的孔明灯早已不见踪影,此夜无星无月,黑得甚是浓稠。借着某户人家院外灯烛,醉酒人勐地一眨眼睛,看准江丛云所在后,拍掌而出。 江丛云旋身躲避,踩上街道中央的假山,居高临下盯着他。澜虎被他换到左手拎着,右手伸去腰后拔。剑。 “兄、兄台莫慌!”流霜登时酒醒了大半,急道。 醉酒人第二掌顿了一下,他收回步伐,道:“兄台请讲。” 流霜甩了甩头,将眼前的模煳甩掉,说:“兄台,江丛云是个好人,你不要打他!” “你,和他,认识?” “我,和他,认识!” “竟是如此……”醉酒人面露惊讶,尔后抚掌一笑,“既然是兄台的朋友,那便是我的朋友,来,朋友,今夜你我同饮三百杯,不醉不归!” 被提熘在半空中的虎也举起前爪,愉快唿喊:“三百杯!” 江丛云眉头皱得更深,他举着流霜到自己眼前,声音很凉:“跟他告别,我们走了。” 啪的一声,澜虎两只肉垫打在少年脸上,同时他听见脑海里传来一道软糯的声音:“三百杯!” “你信不信我明天就把你泡成酒。”江丛云咬牙。 “江丛云!”澜虎喊了声他的名字,语气甚是欢悦,看来根本没听清少年的话,他放在少年脸上的爪子不仅没收,还将自己脑袋也贴了过去,额头抵着额头。 这时候动嘴皮子说话不大方便,少年亦用起传音术:“你不会以为这样,我便会放过你吧?”
第61页 澜虎却久久没有回应,江丛云垂眼一看,竟是睡着了。 江丛云扫了一圈犹自打拳的醉酒人,取出飞舟,带着流霜往客栈行去。醉酒人眼见不对,高声唿喊,同时也把自己的飞舟唤下来,追在一人一虎之后。 少年看了眼唿唿大睡的流霜,抬掌覆上灵石,骤然提速,哪知身后人竟也如此,且很快追了上来,与他齐头并进。 “朋友,你也太不够意思了!”醉酒人皱着眉头和鼻子,狠狠地瞪着江丛云。 见江丛云不答,他换了个思路,“还是说,你是想换个地方喝酒?” 少年无言地御着飞舟远离此人,片刻后又道:“西南处有一酒家。” “那我们,是去西南方?” “正是。” 醉酒人眼前大亮,拍掌一笑,操纵着飞舟化作一道流光,倏尔即不见踪影,只剩下风里还留着他的声音:“那我先行一步,朋友与兄台,你们可得赶快了!” 江丛云往西南方盯了一会儿,才往客栈的方向行去。 老闆和伙计们早已睡下,江丛云便没有擅自进厨房,而是找出一只木桶,往里丢进一张符纸。 水霎时间沸腾,少年用冷水中和,温度稍可了,才把澜虎放进去。 酒气并非以清水能轻易洗掉,江丛云思考一番,往水里放了颗香丸。 流霜便是被这香气唤醒,模模煳煳间,他抓住搓揉自己的那只手,扭过身体,睁大了眼睛。 “想吐。” 幼年澜虎的声音很轻,眉头皱紧,不错目地望着江丛云。 “忍着。”江丛云冷声道。 流霜一点也不合作,他在桶里站起,前爪扒着边栏,呕了几声,但没吐出一星半点。 “我约莫着你吐不出来,这种状况可能会持续到明日。”江丛云塞了颗药丸进流霜嘴里,“所以快睡,睡着便不难受了。” 流霜轻轻一“哦”,从水桶中翻出,边走边将自己身上的毛烘干,等江丛云为他盖上被子,他忽然问:“我兄台呢?” 江丛云忍着没有挑眉:“你还有心思惦记旁人?” 幼年澜虎在被子里钻了钻,等江丛云熄灭烛火,才道:“他很有趣。” “他如何有趣了?”江丛云问。 “他……”幼年澜虎整理着思绪,忽而听到窗户边传来一阵响,紧接着由内自外打开,一个满身酒气的人翻进来。 “哇!兄台!”流霜从被子里翻出,前足一踏,惊讶道。 “兄台……”醉酒人在屋中晃了一下,捡了把椅子坐进去,翘着腿道,“你这个朋友忒不够意思,说好的在城西南酒家汇合,却迟迟不来,害得我一人独饮五大坛!” 五大坛…… 流霜吓得一懵,忙问,“你还好吧?” “好啊,怎么不好,我跟你说啊兄台,那家的梨花酒真是够味儿,三十年的陈酿,啧啧啧,可惜你没来。”醉酒人眯着眼一脸回味。 流霜好奇:“店叫什么名字呀?” 醉酒人伸手一指江丛云:“你朋友推荐给我的,问他去。” 江丛云自打这人进屋后就眉头不展,现下被人指着,终于忍不下去了,他抽剑将这人衣领一挑,接着振袖开门,长剑挑着人一扔,再关上门。为防止这人使出方才那种手段,还分别在门和窗上加了一道符。 醉酒人摔到走廊上后挣了两下,没爬起来,竟就那般睡去。 江丛云回到床前,将探头探脑的虎一按,在用被子一遮,道:“以后别随便在外面认识人。” 流霜在被子里拱了拱,露出眼睛:“我也不想的,他非要叫我兄台。” 少年气笑了,“你不应他,他只会当你是只普通的猫。” “但是他也是修真人士,多认识几个同行,不好吗?” “那也得分人。” “哦……” 幼年澜虎垂下脑袋。 他在被子里又拱了拱,才闭上眼睛。 流霜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身体长长数倍,前爪成手,后腿更加粗壮,能直起身来像人那般行走。 但情况不容乐观,他身处在似雾非雾的环境之中,周遭一切看不真实,但本能告诉他四下危机潜伏。 流霜不敢乱走,却也不得不走,因为地突然晃动起来。 “江丛云!” 他喊了一声,但无人回应。 “江丛云!” 周围依旧没有声响。 恐慌使他加快脚步,从走变为跑,但跑着跑着他忽然撞上一堵冰冷的墙面。这让流霜不得不改换方向,可没走多久,又碰了壁。 “江丛云!”流霜再度唿喊,“江丛云你在不在!” “江丛云!” …… 他喊得声嘶力竭,也渐渐失了力气,正欲坐下歇会儿,头顶突然伸了只手下来—— * 门窗紧闭,房间内光线昏暗,江丛云坐在床尾盘膝打坐。 若是以往,他会选择坐在椅子里,但流霜这虎未完全酒醒,指不定半夜会闹么蛾子。 江丛云瘫着脸扫过被子里鼓起的一团,正要闭目,却听得他传来很轻的唿喊。 “江丛云——” “怎么?”少年拧了下眉,探过身去将被子稍微拉开。 这虎缩成一团,前爪抱着后脚,在床间不住滚动。 少年伸手帮他摆正身子,澜虎一个翻身,两只前爪抓住了他的手。 “江丛云——” 少年无言瞪他,传音道:“你能不能别在说梦话的时候也使传音术?” “江丛云你在不在!” “……”少年嘆了口气,“我在。” 但流霜没止住对江丛云的唿喊,抓着他手的肉垫也渐渐开始变化。 爪子上绒毛褪去,五指分化出来,柔软细嫩,仿若无骨。和澜虎形态时的长毛一样,发也如银雪一般,白得晃眼。 流霜在被子里滚了一下,这次江丛云事先有准备,跟着将被褥一扯,把这傢伙盖住。 他裹着被子翻了个圈,没想到一头撞到江丛云膝盖上,便哼哼唧唧着退后,往另一个方向滚。 流霜跟条虫似的滚来滚去,闹得江丛云眼前有点烦,可他伸手一摁,这人就乖顺了。 江丛云撩了一把流霜披在被子外的长髮,又探过去看了看他的脸。与上一次见到时相比,流霜五官长开了一些,约莫是从七八岁长到十来岁的程度。 他思索着流霜说的年纪,像他这般体型的虎已是十五岁,而人形只有十岁,如此看来,幼年时期岂不是还要持续约莫二十年? 少年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但转念一想,越是高阶的灵兽,成长便越缓慢。流霜如此漫长的幼年期,正是品阶的象徵。 他帮这货掖好被子,转身欲下床,没想到那混蛋伸出条腿来踹了他一脚。
第62页 江丛云轻声一“啧”,飘了张符过去将床上暖着,便坐进椅子里,合目调息,不再管流霜。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被子里鼓起的那团渐渐缩小。 卯时三刻,白色的毛团忽然蹿出被子,跑到江丛云脚边,以爪拍地,大声叫道:“我做了噩梦,梦见你把我装进一个酒罈子里了,你还晃着那罈子,不准我出去!” 江丛云缓缓掀起眼皮:“那你以后还偷喝酒吗?” “都怪你,吓唬我要把我泡成酒!”流霜气得掰下江丛云的手啃了一口,然后尾巴一甩,作势要出门。 “去哪?”江丛云凉丝丝的声音响起在他身后。 “陈记醉鸡!”流霜脑袋一扬,神色十分得意。 江丛云瞪他:“你就这样去?” “哦……我忘了。”流霜正要碰到门的爪子一收,垂着眼回头,“在梦里我是个人来着。” “先洗漱,然后我带你去。”江丛云摊开的手掌松松一握,起身拿起架子上铜盆,将门打开。他眼一垂,便瞥见昨晚被扔出的醉酒人。 少年微微有些惊讶,按理说这个时辰,客栈的伙计应当已经起身准备开张,却为何连廊上横了个人都没发现? 流霜慢了江丛云一步,跨过门槛时亦是吓了一大跳,当即上前一拍,叫了声“兄台”。 “哦……兄台……”醉酒人缓慢睁眼,看清面前那澜虎脸后又眨了眨,许久才反应过来,“是昨夜的猫兄台啊。” “我叫流霜。”澜虎道。 “我姓方,名子钰,叫方子钰。”方子钰翻身爬起,弯腰抓起流霜的前爪摇了摇,“幸会幸会。” “走了。”江丛云淡淡地说了两个字,绕开方子钰朝楼下行去。 方子钰一拍脑袋,“兄台的朋友,江……丛云?” “对的,没错。”流霜拍拍方子钰脚背,拔腿去追江丛云。 打帘走入后院时,正巧见伙计跑进来,急急对江丛云道:“公子,听说你的大白猫和另外一人得罪了庄老爷,现下庄老爷正带人找过来呢,你且带着你的猫寻个地方,避上一避。” 跟在流霜身后的方子钰隔着布帘,扬声问:“另一人?什么样的人?” “是个着明黄衣衫的男子。”伙计本想再细緻描述一番,可方子钰捲帘踩进后院后,愣住了,“就……您这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三九四九冻死老狗,我这条老狗已经被冻死了……大家多注意点,别像我这样感冒惹 躲进小被子jpg ☆、章四六 章四六 方子钰扯起唇角笑笑,往前跨了一步,问伙计:“你说的庄老爷,可是住在镇上最高的那座楼里头的肥猪?” “对,他就是庄老爷。不过公子,他可是我们这一带最有钱有势的,出了门您可别乱叫。”说着,伙计声音渐低。 “所以你方才所言‘就您这样的’不对,他要找的那个人,正是在下。”方子钰掸掸衣袖上的皱痕,沖伙计谦逊道。 伙计一惊,急忙走去拉开后院的门,沖方子钰招手:“那还不快走?庄老爷已经查到你们在我们客栈,现下已经带着人过来了!” 流霜抬头看了看方子钰,这人面上未显半丝急色,而那位伙计,已经焦头烂额到无暇顾及为何此人会突然出现在自家客栈内,让他想起前段时间听到的那句“皇帝不急急太监”。 江丛云淡然地去水井旁打来一盆水,用灵力使之烧为温热,放到流霜面前:“洗脸。” 幼年澜虎探头进去随意煳了两爪子,便拽着江丛云裤管往外。 “昨晚方子钰喝醉后砸了那位庄肥猪的房顶,庄肥猪叫嚣着要打死他,方子钰便抢先一步把庄肥猪揍进了医馆,这事和我没关系。”流霜向江丛云解释,“但我被误以为和方子钰是一伙的,所以为了客栈的安全,我们还是去外面避一避吧。” “既然是他砸的房顶、伤了人,那便由他作赔,与我们何干?”江丛云反手提熘起澜虎,另一只手拿着铜盆,往客栈内走。 “便是我砸了房顶伤了人,既然肥猪老爷那么有本事,那就让他到我跟前来,好好认个错,把昨夜里那些不好听的话都吃回去,我再考虑赔他几两银子修缮屋顶。”方子钰下巴一扬,也打帘子走入大堂。 伙计站在后院门口,腿一阵阵发抖,进也不是出也不是,这时有个东西从布帘缝隙里穿过,打在他手边,定睛一瞧,竟是一两碎银。 方子钰的声音传来:“劳烦,来一壶上好的酒酿,再切牛肉二两!” 伙计又抖了一下腿,咬牙捡起那两碎银,走进厨房里。 这个时辰,吉祥客栈还未开张,只一张桌子上点了烛火,门后的栓紧紧。插。着,椅子有一半仍倒搁在桌上。 方子钰在那张点着蜡烛的桌前坐下,还顺手把抹布拖过来擦了擦搁手那块区域。 流霜被江丛云提回客房,用茶水漱完口,才被允许吃一些小点心。他仍是有些担忧,便对江丛云道:“真的没问题吗,庄肥猪手下人挺多的,若是来砸场子,吉祥客栈肯定会被砸得稀巴烂。” “那就打出去。”江丛云在桌上挑选书籍,头也不回道。 “这是你说的,如果我们打输了,你要帮我们。”流霜蹿到凳子上,前爪扯着江丛云袖摆。 少年挑眉:“就算他的手下是镇上顶尖的,你乃灵兽,还怕打不过普通的习武者?” 流霜想了一会儿,点点脑袋,“你说得有道理,方子钰也很厉害,我们俩加在一起够了。” 他松开爪子下地,欲往楼下跑,但才跑了两步,就被江丛云给逮住。少年将一本书放在流霜面前,“今日起学这个。” “千家诗?一千首诗?”流霜惊得后背抖了一下,连忙扭头,“你们两脚兽都好奇怪,作的诗藏头藏尾颠来倒去,好好说话不行吗!” 江丛云琢磨了一下“两脚兽”的意思,又想到流霜到底是条虎,无法要求太高,便软了话头:“只需认识便可,不要求你背,更不会让你作诗。再者,虽名为《千家诗》,但实则仅有一百二十二家,数目并不多。” 流霜愁苦的表情这才微微放松,“那一天一首行吗?我不喜欢诗。” “行,不过同时还要学这个。”江丛云又取了一本《百家姓》给流霜,“这是关于姓氏的。” “比如你姓江,兄台姓方,肥猪姓庄,讲这些的?” “嗯。” “那行吧。”流霜拍拍江丛云的腿,“我们去楼下学,我也想吃牛肉。” 流霜叼着书打算下楼,江丛云却扯回去丢到桌上,声音很冷:“你是想让待会儿来来往往的客人都知道你是只会读书识字的猫?你可知结果如何?”
第63页 这话如同一盆凉水浇在头顶,流霜瞬间清醒,踏在半空的脚僵硬落下。他回头看江丛云,表情有些惨:“那我是不是也不该在方子钰面前暴露会传音术一事?” 江丛云瞪着他没回答。 “如果他把这事传出去,那我不就完蛋了?”流霜踱了会儿步,垂头埋在江丛云脚背上,声音低低的:“我错了!” “晚了。”江丛云抬脚从流霜身旁走过去。 幼年澜虎沮丧地追在江丛云脚跟后头,就盯着眼前那块地板,一点一点往前走。 他浑浑噩噩地下楼,江丛云坐定后缩在这人脚边,背弓起脸朝下,尾巴有一搭没一搭甩动,像是颗大型毛线团。 伙计刚好将大堂内的桌椅收拾了个全,方巾往肩上一搭,擦着汗过来,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江丛云垂眼往地上一扫:“二两牛肉,两个馒头。” 闻言,幼年澜虎勐地抬起脑袋,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望见江丛云的侧脸,少年面上表情很淡,看不太出是否还在生气。流霜爪子在他裤管上磨了磨,试探性道:“还想再要一碗豆浆。” 紧接着,他听见江丛云对伙计补了一句:“再来一杯清水,就这些。” “……”幼年澜虎再次把脑袋埋进爪子里。 “起来。”江丛云抬脚碰了碰脚边的虎,“装死就能逃避过失吗?你现在能做的,是补救。” 流霜眨眨眼,先是“哦”了一声,然后转身往方子钰那走,哪知江丛云又说了句:“等一等,静观其变。” 幼年澜虎步伐一顿,虽不太明白江丛云的用意,但还是依言照做,乖乖蹲回去。 江丛云与流霜的交流皆是使用传音术,在外人看来,一人一虎间只有眼神交流,但另一张桌上的方子钰并不这样认为,他扯起唇角笑了一下,便提着酒壶端起牛肉坐到流霜他们桌上。 “流霜兄台,这家客栈的酒酿很是不错,适合晨起或睡前小酌一口。”方子钰将细口白瓷瓶往流霜的方向推了推。 站在凳子底下的幼年澜虎抬眼一望,又转头去看江丛云的脸色,后者面色依旧,他便爬上椅子,再大着胆来到江丛云腿上,脑袋冒出桌面,正对方子钰。 他想了一会儿,没说话,只对方子钰摇头。 “哎,不愿喝吗?”方子钰扶着额头,倏尔又看向江丛云,道:“江兄,你不该如此管束流霜兄,喝酒与否是他的自由,你千万不可拘着他。” 伙计端来一杯清水,江丛云接过后直接推到流霜攀着木桌的爪子边,眼皮都不抬,道:“无需操心。” “流霜兄,趁着年华尚好,想做何事便做,省得以后垂垂老矣,无能为力。”方子钰不知打哪儿掏出来一把摺扇,刷的一声抖开,使劲扇着正月天的冷风,而面上一副高深模样。 幼年澜虎抿起唇盯了他一会,道:“你乃修真之人,年岁很长久。” 方子钰唇边那抹怡然浅笑没能绷住,登时垮下来,他收起这扇,把酒倒入杯中,一口饮尽,“人这一生啊,图的就是一个自在,想喝酒喝酒,想吃肉吃肉。” 流霜把头放在桌子上,思考片刻,才道:“你说得对,但我现在不想喝酒。” “好,那便不喝!”方子钰一拍桌子,拎起酒壶,仰首灌酒入喉。 这时江丛云为流霜要的牛肉与馒头也上来了。 牛肉在锅里煮了小半夜,还带着微热温度,被切成薄片摊在盘中,面上撒着葱花,旁边还摆了一小团剁辣椒,色泽鲜亮。 江丛云用小刀将馒头分成小块,一块肉一块馒头这样递给流霜,后者坐在他腿上,两只前爪捧着,吃得极快。 对面方子钰看得津津有趣,冷不丁听到江丛云开口,道:“阁下是桃花坞的人。” 他握筷子的手顿了一下,眼微眯,似笑非笑,不否认,只是问:“你如何知晓的?” “自是看出的。”江丛云缓缓抬眸,腿上的流霜扭头在两人之间看了一圈,随后拍了江丛云一爪。 江丛云将那杯清水端到澜虎嘴边,澜虎伸舌一卷,同时道:“我是问你如何看出来的。” “既非为喝水,那为何我递过来,你还喝?”江丛云挠了挠流霜头顶那撮翘起的毛,用传音术对他道,“以后若是不相识的人递一块肉到你嘴边……” 流霜打断他:“是因为你递来,我才喝的!” “出门在外,不可缺少防备之心。”江丛云半垂眸光,“那扇子暴露了他,扇尾缀着的玉是桃花坞上特有的。” 流霜又问:“桃花坞是哪?” “一个隐世门派,已经有三百余年不见其人出来活动了。” “哦?那你为何认识他们的玉?”流霜扭过脑袋对上江丛云的眼睛。 “从我姨母那得知的。” 方子钰见一人一虎旁若无人交流,肩一耸,用扇子敲打桌面:“喂,流霜兄,江兄,你们又在说什么?” 江丛云又餵流霜喝了一口水,才抬眼看他,道:“桃花坞之人非乱世不出世。” 方子钰抬手往后一招,将隔壁的桌子招至他身后,仰头靠上去,右腿高跷在左膝上,说:“我家老头子也这么说,所以我被赶了出来。但依我之见,如今天下太平得很……哦不对,前些日子剑阁给魔修屠了,啧,这样看来,老头子的预言果然是真的。” 话到后半段他又直起身来,面上的闲适不见,眉梢皱起,唯余凝重。 “桃花坞只派出了你一人?”江丛云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道。 “啊,对,就我一人,足矣!”方子钰打了个响指,语气得意。 流霜一脸无奈地看着方子钰,怀疑之话在唇边打了个转,终是没问出,而是挑了另一个问题:“那你来这太平镇做何?太平镇上要出事了吗?” “太平镇乃前往诸子学院必经之所,我来此地,自然是要去诸子学院。怎的,我还以为你与江兄也会去呢!”方子钰微微偏过脑袋,口与眼微张。 流霜看了江丛云一眼,才道:“我们就是要去那里,预备用过午饭后上路。” “如此,那便同往!”方子钰兴高采烈地抚掌,“你们是何门何派?我乃桃花坞之人你们一事可别传出去,不对,这样一来,我不就得另外想个身份了?” 他的眉头又皱起,晃着空空如也的酒壶冥思苦想一阵,忽然灵光一闪,大笑道:“既然蜀山剑阁没了,我便可以装作是剑阁倖存弟子!” 流霜:“……” 江丛云:“……”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方子钰问。 幼年澜虎接过江丛云递来的牛肉吃下,又喝了一口水,才语重心长地对方子钰说:“我们就是从剑阁过来的。”
第64页 方子钰脸上的笑容渐渐裂开,化为一片愁云,最后转为虔诚相求:“江兄,你能把我当做你剑阁弟子吗?” 江丛云的视线从他脸上扫过,给流霜递了一块馒头,再为新的一片牛肉蘸上剁辣椒,才道:“流霜的事,你要保密。” “自然自然!”方子钰点头如捣蒜,“江兄,啊不,江师兄,敢问你在剑阁适合身份?” 流霜偏头插话:“少阁主。” 方子钰的神情又是一晃,“方才我对剑阁有所不敬,还望少阁主海涵。” “好说好说,把你的牛肉给我,他就海涵你。”流霜拍着爪,眼睛直盯对面的酱牛肉。 方子钰恭敬地把酱牛肉推到流霜面前,换下那张空盘,殷切笑道:“流霜师兄,若还是不够,师弟我便再为你加一盘,另外,午饭也由师弟我包了,想吃什么尽管开口!” “陈记醉鸡。” “王胖子烧鹅。” “烤羊腿。” “夫妻肺片。” “麻辣兔肉。” “酸辣鲈鱼。” “……” “嗯……再让我想想。” 流霜一连报出十几道菜名,方子钰为表真诚,还掏出纸笔来记。一一记完,方子钰见流霜好奇地盯着自己的笔看,笑呵呵往前递:“这是我伯父一时兴起自己做的,站一滴墨,能用十天半个月,不用时便拿这块布包着,墨汁就不会蘸到旁的东西。” “奇妙奇妙!”流霜看完还回去,还不住赞嘆。 江丛云黑着脸看他俩进行某种交易,等两边都消停后,才拍了一把流霜的背。 幼年澜虎豁然醒悟般,回头沖江丛云道:“我们已经商量好了,不会有事。” 江丛云不言,只是面上表情有几分隐忍,流霜凑过去细细打量,问:“你牙疼?” “你才牙疼。”他没好气地将澜虎丢到桌上,让他自个儿去对付那盘酱牛肉。 方子钰趁此坐到江丛云身旁,问:“江师兄今日中午想吃什么?或者,有无想喝的酒?说起酒来我可是行家,隔壁街上那苗哥酒坊的女儿红可是一绝,比起‘十二月令’的冬日梅酒丝毫不逊色,要不我去买一壶来,您且尝尝?” 这人着明黄衣衫,腰间戴玉,袖口纹金,头上用来挽发的亦是上等货,年纪看上去约莫十五六岁,却是个脑子不大好的,十分不懂看人脸色。 见江丛云不答话,他还往前凑了凑脑袋,动作和流霜平日讨好时颇为相似,他将爪子一抬,竖起食指后紧接着便是中指,同时笑嘻嘻道:“两壶,两壶如何?” 江丛云卸下腰后的玄,不轻不重地拍在桌上,震得桌上东西皆是一抖。方子钰斜斜一瞥,赶紧缩回头去,讪笑道:“那不尝、不尝……” 流霜偏头瞅了眼江丛云,将一片牛肉捲入口中,然后推着盘子到江丛云身前,又抱住两根筷子塞在少年手中,再拍拍他手背,说:“不要乱发脾气,吃点东西。” 这两傢伙闹得江丛云眼前有些烦,他放下筷子,提剑就往门外走。 “你去哪儿?”流霜蹲在桌上,大声问。 “出去走走。”江丛云冷丝丝地开口。 “我和你一起。”幼年澜虎后腿一蹬,便落到江丛云脚边。 方子钰亦起身跟着,跨过门槛时还不忘向伙计丢去一枚碎银子,高声喊:“方才的酱牛肉和馒头钱!” 此时卯时已过半,天色仍是一片深黑,昨晚不肯露面的月牙在西边探了个头,月光与沿街稀稀拉拉的烛光相映,照得人如行夜中。 街边铺子开张了不少,但流霜已经吃饱,大骨汤馄饨的味道闻起来不如半梦半醒那会儿香了。他跟在江丛云脚后亦步亦趋,脑袋不住四望,眼里充满好奇。 流霜总是这般,如同人类的孩童,每到一处新地方,便探头探脑认真打量。又或者白日里走过的路,到了夜晚间,也会如同逢见新事物似的不知疲倦探索。 为了让他看得更细緻,江丛云渐渐慢下脚步。 “我晚上想吃西红柿牛腩汤,油炸小黄鱼,酥肉。”扫过一眼某傢伙计正不断往外墙上挂的菜单木牌,流霜上前抱住江丛云的腿。 江丛云语气冷淡:“给你身后那位新认的师弟说去。” “他只说了包我午饭。”流霜声音低低的,“而且我是你家的虎,怎么能老是吃别人给的饭呢。” “哦?这会儿记起来你是我家的了?”江丛云挑眉。 幼年澜虎讨好地蹭江丛云:“是的是的,我叫江流霜,跟你姓。” 江丛云牙酸一“啧”,把腿从流霜两只爪子里抽出,继续朝前走。 跟在流霜与江丛云后面的方子钰幽幽一嘆:“我也想养一只这么体贴可心的猫,流霜师兄,你有没有认识的猫可以介绍给我?” 流霜艰难地拽着江丛云裤管往上爬,终于挂到江丛云背上,才有功夫搭理方子钰,说了句“没有”。 江丛云脚步一顿,拎起背上的虎丢到地上,说:“我之所以出来走走,是为了清静。” 幼年澜虎垂着脑袋后退:“好的好的。” 方子钰亦是接连退开三步。 “但是,江师兄,有句话我一定要讲。”方子钰拿扇子挡在脸前,低声开口,但音量又足以是江丛云听见,“我的感知要比寻常修士好上三四分,那位庄肥猪庄老爷,现下已带着人过来了,就在隔壁街,以他此刻的步速,小半刻不到便会和我们撞见。” “那与我何干?”江丛云面色不改。 方子钰僵硬地提起唇角:“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师弟自己闯的祸,当由自己去处理。” 言罢,方子钰即足尖一点,飞身掠出,弹指功夫不到,便来到隔街庄老爷一干人等附近。 庄老爷带的人与昨夜那些家丁不是同一批,且人数少了大半,这让方子钰升起一股诡异之感。他停在某间屋顶上,收起摺扇,敏感地四下查探。 桃花坞之功法并非重在侦察,他之所以有异于常人的察觉力,盖因小时候闯祸闯多得太多,为了逃避毒打而被迫练就。 三条街内的风吹草动皆在他的感知之下,他闭目屏息,忽而鼻翼一动,侧身避开某破风而至的暗器。 方子钰这一避,便引起街上人察觉,庄老爷身边那伙人当即列阵,呈鹤翼之势朝他袭来。 “原来……是找了帮手。”方子钰眼前闪过一丝冷光,松拳为掌,步伐往虚空一踏,身往后侧一旋,避开袭来的一支弩。箭,接着掌风横扫,将前方人掀翻。 加上身后远袭的,对方共有十人,其中七人在筑基后期,三人为心动期,更有一人隐隐有突破之势。 而方子钰不过心动中期修为,几番对阵下来,显出落败迹象。他心道一声不甘,而那肥头大耳的富户竟从旁边菜贩手中抢来一棵白菜,狠狠沖他砸来。
第65页 方子钰被包围着进退不得,然就在此时,斜里忽然飞出一只瓦罐,将那棵大白菜给砸落。 一道白色身影从空中一闪而过,勐地沖向庄老爷,前爪高抬,再狠狠挥下,接着一扑,将之踩在脚下。 “两脚兽,怎可浪费食物!” 流霜瞪着眼沖庄老爷怒吼。 ☆、章四七 章四七 庄老爷听不懂流霜的语言,只觉得这猫叫声震得两耳发疼,脑内一片轰鸣。他挣了一下,竟没将流霜甩出去,登时沖围在方子钰身边那群人大叫:“救我,救我!他奶奶的,你们就不能留个人保护在我周围?” 他边吼边伸手去拽流霜的腿,用手指又抠又掐。幼年澜虎吃痛,勐地把腿一抽,再俯下身去咬住这人鼻子。 昨晚旧伤未愈,今晨又添了好几道新伤,杀猪般的惨叫声响起,庄老爷颤颤着直起上半身,可又遭流霜扯了一把头髮。他一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在旁边摊子上摸索,那是个卖猪肉的摊子,摊主人早躲了。 他摸索到一把砍刀,手一转朝流霜噼去,幼年澜虎在他胸膛上借力一撑,后跳闪躲。 庄老爷终于站起来,那对付方子钰的九人中也后撤一人来到他身前,流霜一边后退,一边虎视眈眈地紧盯两人。 对方还有一人藏在暗处,不知修为深浅,方子钰竖着耳朵警惕,渐渐地与流霜靠在一起。 风过时,拂动流霜头顶后背的长毛,洁白似若新雪,他左右徘徊几步,向方子钰传音:“我们似乎有点打不过。” 方子钰往地上吐出口混了血的唾沫,面上扯出笑容,语气定定的:“别说此等丧气话,等干翻这些人,咱们去苗哥酒坊喝酒去,不醉不归!” 靠在墙上喘气的庄老爷闻言冷笑,他紧紧捏着砍刀,再抓起肉摊上的一根猪大骨,挥舞着,道:“难道没人告诉过你,做人不能老是异想天开?” “呵,杂种们,还愣着干嘛?快给老爷我上!把这一人一猫给宰了,今晚炖汤喝!” 说完庄老爷将猪大骨往流霜的方向一砸,推了身前那个修士一把。 偷袭人的暗器再度划破虚空,与庄老爷掷出的猪大骨巧妙地形成一个三角,也就是说,无论流霜向哪处躲,都可能会受伤。 幼年澜虎抬掌往地面一拍,以自身为中心,气劲往外扩散,直直将暗器与猪大骨扫落。哪知偷袭人竟换了方位现身,于流霜和方子钰头顶之上,向下一连发出三箭。 “流霜!”方子钰大喊,拳风扫过身前一人,错开步子避之。 幼年澜虎亦是往前逃窜,但那箭似乎长了眼睛,两支在左,一支为右,追在他们后方。 “竟是追踪箭。”方子钰道出这箭来歷,翻身以腿夹住两人头颅,同时噼掌向外,抵住这朝他射来的一箭。 幼年澜虎从一名筑基后期修士脚底钻过,身后的追踪箭绕了个弯紧紧相随,一时之间他不知该往何处躲避。匆匆忙忙的,他往周遭一扫,眼前晃过那位庄老爷的肥头大耳,及他面上刺眼笑容。 “这箭只能硬抗,或者将它毁了!”方子钰出声提醒。 流霜嗷呜一声算作回应,尔后闪到庄老爷脚下,锁住他双眼,令他纵身一扑,挡在自己身前。 他这番举动,似是扫倒了庄老爷的腿,使得他跌倒于地。而这人腹部插上两根追踪箭后,那群修士竟不闻不问,其中一人还微松一口气。 方子钰就地一滚,躲过某个人拍来的符纸,同时道:“你们的僱主都已经倒了,还来纠缠我们作甚?” “他倒了,但总会醒来,而不抓到你们,我们余下的银两找谁要去?”一个甜腻的女音自顶上传来,那偷袭人揭开了面巾,露出一张姣好脸孔。流霜定睛一看,认出她与昨夜跟在庄老爷身旁那名女子有七分相似。 这是什么勾当?莫非她与那女子乃姐妹,昨夜女子慌慌张张逃走,竟是去搬救兵了? 可这救兵,又是僱佣关系? 但女子没留多少时间供流霜细想,她再度张弓,三箭齐发。 另一边,方子钰已寡不敌众,遭四人联合擒住。流霜心急如焚间,一道金光划破天幕,似是突然升起的烈阳,明亮得让人目眩。 仗剑之人飞身掠至流霜前方,挽剑一削,将追踪箭砍断,接着仗剑一横,扫退围来的五人。 “哟,没想到还有帮手。”偷袭人冷笑,话语间再度变换身位,至江丛云与流霜后方,拉弓引弦。 习过《踏雪歌》后,江丛云的身法比之从前轻盈数倍,他揪起地上的虎旋身避过,再将流霜一抛,让他离开众人的包围圈。 但江丛云没想到的是,追踪箭竟朝流霜去了。 “阁下好武艺,竟能在片刻内三连使出追踪箭。”江丛云冷声道。 偷袭人的声音甜得发腻,“不比公子你小小年纪便突破了筑基期,拥有心动期修为来得强。” 她微笑间,已朝着流霜走去,另外五人将江丛云团团围住,齐攻而上,令少年无暇他顾。 流霜撒丫子乱跑,围着这块地转了一圈后干脆回过身去,拍掌怒吼,以掀起的音浪震推追踪箭,接着扭头对视上偷袭者双目,企图以魂术将之控制。 但他的魂术只生效了一瞬,随着偷袭人微微一挣,便失去效果。 “你方才对我做了什么?”偷袭人柳眉一皱,提着巨弩,纵身一跃,拦在流霜的去路上。 流霜自然不会回答她。他低头一冲,从偷袭人□□钻过,接着勐然跃起,攀上偷袭人后背,张口咬住她肩膀。 “你——” 偷袭人大叫一声,反手欲揪住澜虎后颈,流霜见势不对即松开牙口,在她后背一踏,翻身一跃,回到江丛云脚下。 “你一个人突破不了他们的包围,我也很难逃过追踪箭。”流霜伏低身子,从喉间发出一串低吼,同时对江丛云道。 江丛云握剑的手腕翻转,左手将剑鞘亦解下捏在手中,微微倾身,道:“在凛山之志时你曾用来抵御魂术师的屏障再使一次,冲着后方,前面的人由我来对付。” 幼年澜虎直接以行动作答,屏障撑开的同时,地面掀起一阵风浪,颳得那两修士无法前进。江丛云闪身而出,朝其中一人刺了一剑便旋身来到另一人身后。 那个偷袭人见得此状,却是冷冷一笑,将手指上的银环取下。 她周身气势陡然一变,双手向下一推,一口巨大金钟自身后升起。 方子钰大吼:“江师兄,流霜,小心,那女的方才一直压着修为,现下她终于召唤法器动真格的了!” 不消方子钰提醒,流霜已然感知到周围气息变化。但他不能退,一旦退了,江丛云就会腹背受敌。 金钟大至足以覆盖住一座楼宇,它飞到一人一虎头顶,渐渐往下罩去。 流霜抬头看了一眼,心道不好,抬掌一拍掀倒那两个修士,接着叼着江丛云裤腿想往外面跑。 但此刻已经迟了,那金钟下落速度越来越快,瞬息之间,遮蔽去了幼年澜虎视野里的所有光线。
第66页 咚—— 沉沉之音传入流霜脑内,他步子颤了一颤,没有撑住,摔倒在地。 “江丛云!”流霜爪子向前探了探,抓住一片衣角。 四下一片漆黑,他什么也看不见。 “我在。” 身旁的少年抱起他,手覆上澜虎背嵴,轻拍安抚。 “我脑袋有点晕。”流霜肉垫攥住江丛云一根手指,把自己的脸凑过去,“我眼睛是不是流血了?” 少年指头轻颤,旋即伸去轻轻触碰,触见一片湿热,“是被方才的钟声伤到了,出去后便为你医治。” “还能出去吗?”流霜声音很轻,如若羽毛扫过心头,话语里的失落令江丛云不知如何是好。 江丛云抬起袖子将流霜眼睛下方的血迹擦去,抓住他的肉垫捏了一下,语气肯定,“能出去。” “哪怕她是元婴修士,我也会带你杀出去。” 也不知是真的放心,还是习惯使然,流霜抬起脑袋点了点。 剎那间,一阵目眩之感袭来,金钟自底骤然往上升起,幼年澜虎脑袋往江丛云身上一偏,就失去了知觉。 便是晕过去后,耳边的轰鸣也断断续续传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流霜感到眼角有些刺痛,这让他不敢立马睁开眼睛,等痛感稍微过去,一阵聒噪声飘进耳朵。 “这可不是一般的缚灵网,这是升级加强版的,品阶起码在中品以上!” “江师兄,你别动。咱们是捆在一起的,你一动,我也会遭殃!” 接着是少年清冷如雪的嗓音。 “闭嘴。” “流霜师兄如何了?要不我来抱着他,江师兄歇一阵?”某个丝毫不动人脸色的仍锲而不捨。 这次少年没说话,但流霜感觉抱住他那只手收紧了一下。 他挣扎着掀起眼皮,但视线一片模煳,这时有只冰凉的手覆到他眼上,接着那清冷声音响起:“别急着睁眼,药才刚敷上去,须得等上半刻钟。” “对的对的,我与江师兄将身上所有能用的东西都搜颳了出来,又就地取了些材,才调制出这么一点点伤药,可不能浪费。”聒噪的声音也凑过来。 流霜扭了一下,两只前爪颤颤地揪住少年衣裳,问:“我们现在在哪?” “大致估计,是在一间地牢内。”江丛云道。 方子钰补充:“同时,我们身上的所有武器灵器符纸丹药以及银两,都被一併搜颳走了。” 流霜的肉垫登时往江丛云胸前按了按,原本此处鼓鼓囊囊,有许多东西,但现下只能摸到一片硬邦邦的胸膛。 “我们的秘笈呢!”幼年澜虎惊慌道。 江丛云:“我放在客栈了,没带在身上。” “这么重要的东西,竟不带在身上!”澜虎生气地顶了江丛云一脑袋,但也松了一口气,“不过还好你没带在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emmm今天就3k了,发生了我始料未及的剧情,我得捋一捋 ☆、章四八 章四八 流霜他们被关在一间较为宽敞的地牢内,借着单薄光线,只能隐约看清凹凸不平的墙面,以及墙角偶尔渗出的反着光的水珠。 宽约莫五丈,长约三丈,但并不高。如此范围,两人一虎却活动不得。他们被缚灵网锁着,两个少年勉强能够对坐,澜虎瘫在江丛云膝上,等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好睁开眼睛。 江丛云给流霜描述现下境况:“那伙人将我们绑到此地后便走了,距那时大概过去了两个时辰,其间周围没有任何动静。从墙面状况可以判断,我们是在地下,而且靠近地下暗河。” “那想到什么逃走方法了吗?”幼年澜虎问。 “单凭我与方子钰二人,无法挣脱这缚灵网。”江丛云道。 流霜皱起眉,“便只能干耗着了?” 他翻了个身,垂及后背的缚灵网察觉到他的动作,瞬间收紧不少。江丛云与方子钰之间本就没隔多远,这样一来,两人几乎快贴着了,而流霜夹在两人中间,唿吸都很困难。 “我说,两位师兄,以后要干什么先打个商量好吗?”方子钰语气很惨,“还有,请两位交谈时,把话说出来成么,周围没人,不需要担心被人听见。” “对不起。”流霜缩了缩,爪子轻碰缚灵网,道,“但我现在无法同时向两人传话。” 方子钰哭丧脸:“那就劳烦江师兄,下一次定要开口出声。” “其实我有个办法。”流霜又对江丛云道,“我连灵石都能咬掉,这网也应当行。” 流霜说完便开始行动,他把脑袋挤出去,在伸爪拉住缚灵网往嘴里塞。澜虎晃着脑袋撕扯,嘎嘣脆的声音听得两人心惊。 “缚灵网材质到底和灵石不同,灵石坚硬,缚灵网极具韧性,你能咬掉灵石,但并非能对付这缚灵网。”江丛云害怕流霜因此将牙齿咬掉,忙伸手制止。 “就是就是。”方子钰虽然不知晓前因,但能猜出后果,江丛云话音一落便张口附和,“自古以来,想要挣脱缚灵网,一靠修为强行震碎,二靠某种特殊武器,除此外再无它法。” “那就在这等死?”流霜反问,他眼尚且闭着,爪子辅助牙齿,把网往外撕。 方子钰:“我们可以试着强行冲破。” 流霜:“那样极耗灵力,就算出去了,碰上人就会给抓回来。” “是……流霜师兄说得有理。”方子钰话音一软,垂下脑袋。 “但也该考虑你的牙齿。”江丛云仍是不贊同。 “你要相信我!” 流霜在江丛云腿上蹬了一脚,缚灵网再度收缩,勒得少年后背、臂膀衣衫破裂,他心说一声道歉,牙齿继续勐烈撕扯。 方子钰惨叫起来,流霜也被挤得只能四条腿交错放置,江丛云害怕他眼睛受伤,手掌一直护在他面上。 几道血痕划出,接着缚灵网嵌入肉中,就在江丛云感觉手快要解体时,他终于听见了“嘣”的一声响。 流霜并非一次仅咬住一根绳,他从上往下,一口咬住好几排,第一声轻响发出,尔后跟着是好几声。 江丛云第一个感受到缚灵网破了半尺来宽,他立时把流霜脑袋推出去,再把这虎肚子一抬,使之钻出前爪后脚,轻轻落地。 “不枉我费了老大一番牙口。”流霜对江丛云道,“但这咬着太费劲了,我去找到网口,把绳解开。” “一刻钟到了,可以睁眼。”少年低声道。 “好!”澜虎嗷呜一声。 他闭久了眼,对于这细微光线还算适应,在地牢中转了一圈,很快找到系住网口的绳。 绳索挂在地牢东北角,流霜顺着江丛云后背上去,再一寸寸挪到位置,伸爪一挥,缚灵网便散了。
第67页 “唿,终于活过来了。”方子钰直接往后一倒,摊成一个大字。 “这缚灵网收着,虽然破了道口子,但我们没有别的武器,能撑一时是一时。”江丛云活动着肩膀手臂,然后撕下一块布将手背上的伤抱住。 幼年澜虎抱着他的腿直起身,翡翠绿的眼眸不住闪烁,“对不起。” “这不怪你。”江丛云反手轻拍他的头,跨步走出缚灵网,再倾身把覆掌一提,把缚灵网吸入掌中。 澜虎走到方子钰身前,用肉垫推推他的肩膀,“起来,我们走了。” 方子钰在地上滚了一下才翻身站起,说:“那批人看上去不似有门派之人,而此地距离诸子学院甚近,不会有散修聚集,所以他们是路过此地,顺手帮肥猪老爷解决麻烦?” “若你路过,还会挖这么个地牢?”江丛云走到墙边捻了一把土,放到鼻尖轻嗅。 痕迹十分新鲜,此地牢约莫才造好不过三日。 “调查一下?”流霜偏头看向江丛云。 “先出去再说,拿回我们的东西。”江丛云来到地牢门边,拍掌一震,便震得铁锁脱落。 “看来那群人以为用缚灵网锁住我们就够了,没在牢房里做额外的布置。”方子钰咋舌,“想必一会儿与他们见了面,会被吓一跳。” 牢房外的走道不宽不宅,能两人并行,高度与牢房内相当,似江丛云与方子钰这般,必须低着头走。 庆幸的是流霜脖颈间四合鉴未被发现,他将之悬浮于空,荧荧之光四散开来,照亮周遭一片。 “牢房又大又矮,这就奇怪了。”方子钰琢磨着,“牢房大说明可以关的人多,矮说明关的人也不高,这……难不成想用来关押孩童?” “闭嘴,流霜,收起四合鉴。”走在最前方的江丛云忽然伸出手拦住后面的澜虎和方子钰。 不远处窸窸窣窣传来一阵响,流霜急急将四合鉴收回,好在前方乃一转角,光芒尚未泄出去。 江丛云四下扫了扫,两旁分别是空无人的牢房,但就这般躲进去无疑会暴露,他眸眼一转,抓起澜虎闪入,再一提气,后背紧紧贴在顶上。 “喂,都不告诉我一声!”方子钰小声抱怨,追着江丛云进了牢房,他抬眼四望,寻了个视野开阔的位置将自己也贴上去。 火光从转角之后溢过来,声响逐渐靠近,脚步声很杂,但没一个是修真之流。偶尔可听见抽泣呜咽,声音十分稚嫩,看来果真如方子钰猜测,此牢房是用来关押孩童。 “莫慌。”江丛云按住流霜蠢蠢欲动的爪子,向他传音,“将情况打探分明了,再动手。” “我知道。”流霜的语气闷闷的,“我不会轻举妄动。” 澜虎翡翠绿的眼眸不住转动,终于,那举火把的人进入视线。这人他昨夜里在庄老爷的院中见过,是庄老爷贴身护卫之一,而他身后,跟着的是十来个男童女童。 大多数孩童眼神都不甚清明,像是被某种法术给惑了,少数一两个口上被贴了封条,哭声便是由他们发出的。 “我们该怎么办?要如何救他们?”流霜爪子颤颤地抱住江丛云。 “别急,他们应该是第一批被抓进来的。”江丛云安抚他,“四合鉴还在你手上,一会儿那个举火把的走了,你便隐匿身形跟他出去,查清路线,我与方子钰在此等候。” “然后呢?” “如果可以,把我的剑找到。” 幼年澜虎使劲点头:“行,如果可以,我把东西全都给搞回来,值好多钱呢。” “……”江丛云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就剑与符纸,旁的不必急于此时。” “哦,好吧。”流霜泄气地垂头,盯着那举火把的,看他将孩童们都吆喝进牢房。 孩童们极为顺从,乖乖靠墙坐好,举火把的清点一番人数,便转身走了。 流霜急忙施展隐匿之术,静悄悄落地,不远不近地跟着举火把之人。 这座地牢修建得跟迷宫似的,且极大,他不得不边走边留下记号。过了小半个时辰,流霜才见得一丝天光。 他跟出去,远远瞥见举火把之人上前向那声音甜腻的女子汇报,另外几名心动期修士则一动不动地站在她身后。 此处是一个开阔的坝子,周遭没有房屋,流霜怀疑江丛云的剑被女子放入丹府了。 可丹府只有夺了性命才能打开…… 幼年澜虎摸了摸被长毛覆盖住的四合鉴,有些犹豫要不要偷偷布个幻阵。 这女子亦是有几分奇怪,流霜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神魂之力不怎么强大,却能轻易挣脱开他的魂术。 从她的反应来看,她并不知晓当时发生了什么,那么便能推测出她未修炼过某种抵御之法,极有可能是身上携带的某物起了作用。 流霜微微眯眼,变换方位,细细查看女子身上佩戴的首饰。 髮簪、耳坠、腰佩……指环。 指环便是隐藏起她真实修为之物,如此看来,岂非嫌疑巨大? 但幼年澜虎不敢就此断定,他悄悄潜到女子身后,用灵力在她的首饰与衣裳上一点点试探。 “什么人!” 女子敏锐察觉,袖摆一振,扇出一阵劲风,流霜没选择往后避开,而是从女子脚边绕过,跃到她面前两丈远处。 他蹲坐在地,尾巴轻轻一晃,觉得自己可以捉弄捉弄这人。 这女子擅弩,追踪箭十分要命,身法快,凭藉流霜此时修为,还看不清她的动作。 但是…… 流霜爪子在地上磨了磨,仰面甩出四合鉴,足间带起银芒,开始布阵。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章四九 章四九 这些日子里,流霜不仅仅在识字,还央着江丛云把《音惑》也念给他听。《音惑》分为“音”与“惑”两部分,“音”篇乃操纵乐器,以乐音为武器,“惑”篇则为迷惑之术,另有第三篇,合之为“音惑”,以音惑人之意。 因了流霜此前状态无法修习乐器,故江丛云讲给他听的是“惑”篇。 短短几日虽无法精通,但流霜觉得对付这女子够了。 他垂眸冥想片刻,倏尔甩尾,化灵力为风,从整个坝子上吹拂而过,接着跃起衔住四合鉴,将之置于中央,再回到方才的出口处,撤去身上的隐匿之术,仰天长啸。 女子立时召出□□,一手架起,另一只手扣紧悬刀,眯起一只眼,透过望山瞄准流霜。 幼年澜虎提足跃起,电光火石之间,众人视野中,他的身影一分为三。他又左右来回跑动,三个身影交错来回,一时之间,难以辨清孰真孰假。 女子的头随流霜奔跑而摆动,她眉头皱起,干脆朝三道身影各发一箭。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就在弩。箭飞出后,竟也分为数重。
第68页 “老大,这怎么回事!”一名心动期修士大吼,他的视野中也出现了混乱,自己的弯刀分成了好几把,折射而过的光晃得自己睁不开眼。 实则流霜仍立在原地,在场间跑动的澜虎没有哪一只是他。他身形如电,迅捷地闪到方才说话人身前一丈,与之对视,尔后操纵此人提刀砍向女子。 流霜并非为取了这人性命,可在旁人眼中,被他操纵的持刀人很不是个玩意儿,每一刀不至于狠,但十分的辣,三下两下挑了人家女子的腰带,然后还伸手一拉…… “你这狗东西!”女子杏目瞪圆,抄起手中的弩直接打过去,再提起衣衫,狠脚勐踹。 其余人也围过来,符纸与武器往尽数打在他身上,骂声也起,多为什么“下流”“无耻”之类。 流霜扯掉了魂术,有些疑惑地挠挠脑袋。 虽然他来到七州上已有不少时日,但许多事情江丛云不提、他不亲身经歷,便不大懂得。 不过流霜也未太在意这个,他蹬腿一窜,将女子腰间玉佩给拽掉,接着又是一跃,扯了她的髮簪。 他衔住髮簪之时,敏锐地察觉到上面附着了某种力量,一时半会儿他无法参透,便干脆一咬,将髮簪咬断。 女子黑髮如瀑披散,双瞳中似是腾着火焰,眉梢高高吊起。她以余光打量周遭,三条澜虎散开在三个方向,皆伏低身子,对她虎视眈眈。 “只有一个是真的。”她狠狠道,“给我赶快试出来!” “是!”仅剩的三名心动期修士道。 流霜眸眼一转,从她身边退开,跃到那三条澜虎幻影其中之一后方,张口一吼,取而代之。 女子敏锐地察觉到此方异常,她旋转着指间银环,将之缓缓脱下,这时流霜跃至一个心动期修士肩头,狠狠咬上后颈,然后拔腿朝女子跑去。 指环被捏在掌间的同时幼年澜虎也来到她身前,翡翠色眼眸一凝,光泽闪动间,魂术施展开来。 被操纵那一瞬,女子后背一颤,然后放低肩膀,双眼失去神采。 “都停手。”遭流霜操纵的女子开口,那两名心动期修士一愣,对视一眼,停下手中动作。 “过来。”女子朝他们招招手。 这两名修士一人使刀,一人御符,等他们走近,流霜勐地夺过武器与符纸,再以刀背分别将之拍晕。 接着,流霜把女子丹府中的东西都取出来,堆到地牢出口处。 “咦?” 一个声音从通道传出,明黄衣袍在眼前闪过,流霜看见方子钰钻出来,后面跟着是那群孩童,江丛云走在最后。 “流霜师兄,那边怎么也有两个你?”方子钰伸手一指,只见幻阵之中,那两个澜虎幻影仍在不停奔跑跳跃。 “此外,这堆东西可是战利品?” “还有,这人不是他们的老大吗,怎么如此乖顺了?” 方子钰一连三问,流霜还操纵着那名女子,要想回答颇费心神。 思来想去,方才女子被掀衣裳时的恼羞成怒忽然浮现在脑海中,流霜心一横,将女子一扑,再扯掉她腰间松松挽起的系带,叼着衣裳跑了。 “快快快,她现下武器全无,打晕她!”流霜撤去魂术,对江丛云传音。 “流霜师兄,你可、你可真不知羞!”见得那女子身体赤。裸,方子钰登时垂下眼睛,红着脸吼叫。 那群孩童身上的迷惑之术已被解开,一个两个都好奇地伸头往外看,结果被方子钰抬手拦住。 而江丛云仅瞪了流霜一眼,便拾起地上的玄,在女子回过神来之前将她打晕。 少年黑着一张脸把女子的衣裳从流霜嘴里脱下来,披还在人家身上,然后甩出缚灵网,将场中横着的人都缚住。 “先去一趟衙门,今日已不是这些孩子走失的第一日,想必不少人已报官。”江丛云冷声道。 方子钰从那堆战利品中找回自己的东西,又祭出飞舟,让孩子们都上去,见状,流霜也把自己的飞舟掏出来,将战利品与江丛云的钱袋符纸丹药们一一丢进去。 江丛云沉着脸提熘起澜虎,剑一挽,便将所有东西扫进飞舟,接着把缚灵网绑在飞舟尾部,御着飞舟升空、前行。 流霜的飞舟不如方子钰的大,不过也够他翻来滚去了,但此刻江丛云瘫着脸站在操作台边瞪他,让他一时不知脚该往哪放。 幼年澜虎噘着嘴坐下,前爪撑地,仰头问江丛云:“我哪里做得不对吗?” “你觉得呢?”江丛云反问他。 “我觉得很对……”流霜声音低低的。 江丛云眉一挑: “一,男女有别,除非是妻子,否则男子不可随意亲近女子,更不可脱女子衣裳。” “二,我只让你探路与寻剑,没许你擅自动手。那女子修为在金丹之上,若不小心谨慎,出了岔子,你让我去何处救你?” 流霜烦躁地拍爪:“你们两脚兽规矩好多,衣裳这东西,不就是披在体外挡风御寒的吗?我们虎从不穿衣裳,公的和母的也成天一起玩,不像你们,小气兮兮的!” “而且我出手是有把握的,没有把握的事我才不做呢,再者,我都已经把他们打趴下了,你怎么还来怪我!” “你不讲理!” 流霜在飞舟地板上磨爪子,越想越气,干脆起身顶了江丛云一脑袋,然后退到舟尾,去数自己的战利品。 江丛云没有再说话,但目光也没离开流霜。 很快便到了镇上衙门,两艘飞舟及舟尾拖着那一网人引来无数围观。 通禀后入府,原来衙门里的人正在商讨此事,走失孩童家人俱在,见得孩子回来,当即泪落不止。 流霜仍在和江丛云置气,头也不抬,对身旁事已充耳不闻,因为未曾发现厅中站着两名境界同在心动期的修士。 江丛云则只是瞥了他们一眼,把缚灵网中的修士们交到捕快手中后,便转身欲离开,没想到被那两名修士中穿青衣的叫住。 “道友留步。”青衣人上前来,“我与师兄是接取了太平镇孩童丢失任务而来,没想到被两位抢先,恕在下冒昧,可否请教道友姓名。” “你们是诸子学院的人?”方子钰疑惑地打量两者,开口问。 “正是。”这人点头。 “那可巧了,我与师兄此番前来,正是为了去诸子学院入学。”方子钰拉了江丛云一把,面上露出笑容。 青衣人面露惊讶:“真乃缘分。” 方子钰把自己的入学信物递过去,这人查探后交还,笑道:“没想到是两位师弟,既然任务由师弟们先一步完成,待回到学院,我定向修武堂禀报,让他们将奖励发与两位师弟。” 棒槌方子钰先是一愣,旋即就要笑着接受,哪知江丛云先一步开口,“不必,我们只是顺手为之。” 方棒槌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但也只是一瞬,便低下头,拱拱手道:“是的,我们无意中发现了孩子们被关在地牢,就顺手救了下来。再者向上禀报甚是麻烦,我们只是诸子学院的新人,不想麻烦两位师兄与诸位夫子。”
第69页 青衣修士某种浮现一丝笑意,而另一名穿蓝衣的在此时开口:“既然事情已经解决,就即刻启程返回。奖励一事,等太平镇向学院反馈后,由我们领了,送与两位师弟便可。” “两位师弟,这样总行了吧?”青衣修士道。 江丛云扫了方子钰一眼,淡淡点头。 “如此,朱大人,邢捕头,我们便先告辞了,至于这些为非作歹的散修,就由我们带回诸子学院处理。”青衣人冲堂上人点头,拖着缚灵网走出大堂。 蓝衣人走在他身后,接着是江丛云与方子钰。 幼年澜虎仍蹲在角落里气鼓鼓的,江丛云不得不折回去,把他搬起,放回飞舟中。 前头方子钰已与青衣人聊开了,将门派姓名都给报出去,也得知了这两人的身份。 这两人共乘一艘飞舟,为了表现同门之间的亲近,方子钰也厚着脸皮来到江丛云那艘里。 没过多久,两行人分道扬镳,江丛云回吉祥客栈,取走他的行李,接着,才真正踏上前往诸子学院的路途。 诸子学院比太平镇更北,建于太玄山上,为七州之中至高山脉。 飞舟行得很快,约莫一个时辰,便能看见诸子学院院门。等到了院门前,便需验明身份后再进入。 江丛云御着飞舟降落,把沉闷许久的虎提出来,排到队伍末尾。 方子钰掏出那把摺扇跟在一人一虎之后,江丛云扫了他一眼,向他传音:“若你想被认出,那便尽可能地拿着这把坠玉摺扇招摇过市。” “啊?”方子钰大惊,“原来是这个!” 江丛云平平应了声,转回头去。 队伍一点点向前挪动,快要排到他们时,东南方向忽然响起一声清越鸟鸣。众人皆抬眼寻去,只见一只火红的鸟儿扇翅疾行。 “那是院长的三火鸟,好了,继续递交信物,天马上就要黑了。”一人大喊。 那三火鸟浑身赤色,仅双目为玄。它径直飞往诸子学院的第二高峰,从敞开的窗户飞入,停在一名白须老人面前。 “带来了什么消息?”屋中另一人直起身来,他白衣白髮,面容相当俊美。 白须老人指尖一点,自三火鸟眸前提取出一丝幽光,点入自己脑袋,片刻后,他神情变得严肃:“天火派被毁,支援的人在路上遭到偷袭,没能及时赶到。” “进攻天火派的乃魔修,那偷袭之人又是何门何派?” “中立门派,洛松门。” “啧,又是一个中立派倒戈,是时候动用冥界之境,找出那个能拔出白月剑之人了。” 白须老人沉吟片刻,无奈摆手,“便只能如此了,使用冥界之境时,小心为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章五十 章五十 白衣人起身行至院内,再足尖一点,掠入堆满霜雪的松林间,覆手往虚空一抹,四下风声立止。 一道透亮光辉自他胸前溢出,他抬起食指将之画成为圈,另一只手食指与中指紧紧贴合,于闭合的眸眼前划过,接着用力睁眼,霎时间风浪再起,抖落林间深雪。 他踏足吟咒,那道光圈渐渐扩大,在空中映出整个七州缩影。 “你看见了吗?”白衣人站定后,双目紧闭,殷红鲜血自眼角滑落,他立时将掌握成拳头,生生将鲜血逼回,才开口问身后的白须老人。 白须老人目不转睛地注视空中光幕,手指轻抖,“在……太玄山。” 白衣人指尖一点,光幕中浮现太玄山的景象。 “就在诸子学院中。” 话音甫落,他再度伸手。 “……在学院门口。” 白衣人骤然睁眼,光幕里现出学院门口的景象,一黑衣少年正抬手将入学信物递去,他脚边蹲着个白色糰子,而身后站了个正喋喋不休的明黄衣袍少年。 “竟是他。”白衣人凝视几息,指尖点在光幕中的黑衣少年身上。 “你认识?”白须老人疑惑道。 “昨日我在太平镇灯谜会上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白须老人愁眉不展:“他是今年新入学的学生,修为岂不是才筑基?这可如何是好,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等待他成长为一方大能。” “还好了,他修为在心动期。”白衣人耸肩,轻拍白须老人肩膀。 “……”白须老人气得吹鬍子瞪眼,“那有何区别?不管是心动期抑或筑基,将白月交到他手上,都使不出十成十威力。” 白衣人淡淡一笑:“还有时间。魔修不过是因为他们的魔树死而復生,才敢现世来为非作歹,据我的情报,距离魔树完全生长,还需十几年。” “十几年,也无法一口气修成半神期大能。”白须老人嘆气。 “你莫忘了,我这一族,便掌握着此般秘术。”白衣人请按他的肩膀,缓步自林间走出,白须老人仍是嘆气,不过比之方才,他眼里多了几份哀愁。 诸子学院院门。 “师弟们,请在此处写下你们的姓名、年龄与门派。” 接引人身前摆着一张长桌,置有入学名录与笔砚,江丛云点了下头,便将名录拉至身前,提笔写下自己的信息,再将之交给身后的方子钰。 “你们是剑阁之人。”接引人微微一惊,旋即眼中闪过悲色,“有一名剑阁弟子先你们几日来到诸子学院,他的住所被安排在洗墨阁,我亦将你们安排去此处。” 江丛云眼神轻闪:“多谢师兄,可否告知他的姓名?” “他的名字有几分独特,我正好记得,叫九瓷。”接引人一笑,自身后架上取下两枚洗墨阁的腰牌分别交与江丛云和方子钰。 方子钰道过谢后,好一番感慨:“竟是九瓷师兄,他也死里逃生了,着实令人欣慰,待会儿见到他,定要掏出心好好叙说一番。” 接着他又问:“师兄,请问洗墨阁该如何走?这入了诸子学院,可能使用飞行法器?” “洗墨阁在东,沿着道路往前,第三个岔口处左拐,顺着路就能到了。院内可以使用飞行法器,你们快些去吧,房间亦得收拾一番。”接引人道。 “多谢师兄。”方子钰拱手,然后拉着江丛云说:“江师兄,快些去与九瓷师兄汇合吧,他见到我们肯定高兴。” 流霜仰起头,虚着双眼看方子钰,这人演技着实精湛,听闻九瓷的瞬间,神色激动,好似下一秒就能落出泪来。倘若没有事先得知此人身份,他都要相信这人与九瓷有着深厚师兄弟情了。 他跟在江丛云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等跨过大门,江丛云祭出飞舟,流霜却绕了一步,躲到方子钰身后,对方子钰道:“方兄,我与你同乘。” “小流霜,你别再与江师兄置气了,他也是为你好。”方子钰弯下腰来抚摸流霜脑袋,低声对他说道。
第70页 流霜避开他的手,瘪着嘴瞟了江丛云一眼,说:“我自己走总行了吧。” 言罢他便自己向东行去,已来到飞舟操作台前的江丛云眼皮掀了掀,提步一跨,追上后倾身一提,抱到怀里。 流霜抬爪挣扎,但江丛云手臂拦在他胸前与肚子上,很难挣脱跑掉。 方子钰依旧十分在意表现同门情谊,没祭出自己的飞舟,而是主动站到江丛云那艘的操作台边,等江丛云抱着虎回来,便往灵石上一拍,注入灵力,御着飞舟向东行去。 “江师兄,你好好和流霜沟通一番,他会理解你的。”方子钰低声对江丛云道,后者漫应一声,盘膝而下,与澜虎对坐。 “你已两个时辰不肯与我说话,是以后都不再和我交谈的意思吗?”少年眸光轻垂,定定看着面前的雪白澜虎。 流霜偏了偏脑袋,慢慢地挪动身子,背对江丛云,连尾巴都收起了。 江丛云轻抬下巴,声音微冷:“流霜。” “我讨厌你,我又不是人,你干嘛总拿管人的那一套来管我!”幼年澜虎声音懊恼,“在我眼里,你们不管男的还是女的都一个样,没有毛,光秃秃的,丑死了!” “但你现下生活在人类的区域,与你交谈的是人类,与你为友的是人类,你就要入乡随俗,适应、学习我们的规矩。”江丛云道。 “你以为我想和你交流啊!要不是、要不是……”流霜拔高声音,但很快又弱下去,把到了嘴边的话吞掉,脑袋往爪子上一搁,闭上眼睛。 “流霜。”江丛云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这次语气轻柔了许多。 少年将他抱到腿上,用五指轻轻梳理他的毛髮。 “在我眼里,你不仅仅是一只灵兽,你思维灵活、能言善道,与普通人类无异。”江丛云垂眸凝视流霜虚虚合上的眼睛,话语缓慢,“我一直以来像对待人那般对待你,也是希望你能明白这点。你不是懵懂无知的野兽,你有智慧,你能够和人相提并论。” 幼年澜虎轻哼一声,片刻后又把江丛云的手拉下来放到嘴里啃了一口,与以往戏耍不同,这次咬得有些重,差一点就要破皮。 江丛云没抽手,任由他的牙齿在自己指尖研磨,末了听见幼年澜虎放低声音,对他道:“但是不知者无罪,你不能一味责怪我。” “我亦有错,是我没有提前告知与你。”江丛云低头轻挠流霜的下巴。 天光渐渐沉下去,夜色从东边泼开,飞舟行驶时带起的风吹得江丛云衣袍猎猎作响。这衣料并不好,略为粗糙,拍打在流霜眼上,被他伸爪抓住,压在身子底下。 “但我不想就这么原谅你。”流霜扭头看江丛云,“我午饭和晚饭都没吃,我很难过。” 江丛云眼底笑意一闪而过:“等到了地方,我便带你去找东西吃。” 流霜:“我要吃鸡,蒸的煮的烤的炖的都要。” 少年挑眉:“行,不过倘若诸子学院里买不到,就只能我为你做了。” 流霜的表情顿时变得愁苦,他抬起爪子啪的一声搭在江丛云脸上,语气严肃:“不行,以后你不准靠近厨房半步。” 正月里夜来得很快,从诸子学院正门到洗墨阁这段时间,西边那抹残照被吞噬,青黑色已铺满整个天空。 将腰牌出示与洗墨阁的管理者看过后,这位眉目慈祥的老者便带着江丛云与方子钰上楼挑选房间。洗墨阁共三楼,二楼已住满了,三楼恰巧有两间空余。 江丛云与方子钰皆择了三楼,空余的两间房并不相邻,但也只隔了一间。 房间陈设简单,一桌一椅,一柜一床,墙边靠着屏风,除此之外再无他物。江丛云把行李放进衣柜,对流霜道:“还少了水壶与水杯,你去方子钰那问问,如果他那边也缺,便同他一起去管理者那儿领了。” 想到江丛云往常喜欢将水烧沸泡茶,问:“那是不是还得要一个炉子。” 江丛云垂眸看流霜:“如果能领到的话。” “好哦,那我去了。”流霜拍拍他的脚背,回身时尾巴一扫,扫出一道气劲将门震开。 他迈过门槛,走到方子钰门前后喵呜喵呜叫了两声。 “流霜?” 还未开门,方子钰的声音传来,流霜抬爪把门推开,凑到门槛便刚要说话,隔壁的门亦开了。 一颗脑袋探出来,视线向下一扫,问:“小流霜?” “喵?”流霜愣了一下,这人相貌清秀,肤色白净,着青衣,此外,那双眼睛与他的声音令流霜感到分外熟悉。 这人挑挑眉:“你这就认不出我了?” “九瓷?”流霜不确定道。 “对。”九瓷打了个响指,笑起来时露出整齐的白牙。 “流霜兄,怎么了?”方子钰放好行李往门边一看,视线里只剩下流霜的屁股与翘起的尾巴,他疑惑地来到门边,见得澜虎正抬首望着隔壁的人。 “这位是?”方子钰问。 “他就是九瓷。”流霜对他传音道,同时嘆了一口气,但余下的话还未出,方子钰就已蹿到九瓷身前。 “您就是九瓷师兄?”方子钰的音调由高渐低,他提了两次唇角,搓着手向九瓷靠近,“那个,九瓷师兄,我叫方子钰,是剑阁、剑阁新收的弟子,所以……” 作者有话要说:  在今天这个伟大的日子里,fgo更新了第七章……所以我……在我打完第七章之前,我都会是个短小君了!! ☆、章五一 章五一 九瓷霎时变了脸色,流霜视线在两人面上来回,尔后抬爪轻拍方子钰的腿,传音道:“先前未和你解释,九瓷他……也是借了剑阁的身份。” “……”方子钰的手渐渐收回,后退半步,扯了扯尴尬的唇角,接上方才的话,“所以,既然九瓷师兄与我同是……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狐疑的目光落在方子钰身上,九瓷挑了挑眉:“你我同是?” “进屋说,进屋说。”方子钰将九瓷推进房间,等流霜也入内,便啪的一声合上房门,低声道:“抱歉,九兄,先前是我未打探清楚,既然你我同样是借了剑阁的身份到诸子学院入学,以后若是碰上什么事,还请互相打个掩护。” “你方才的神情可不是这样。”九瓷似笑非笑,“怎么忽然之间就知晓了?” 他现下的模样和流霜前两次遇见时大不相同,之前跟个泥猴似的,衣裳像是抹布,此时穿了身微旧的天青色长衫,隐隐还能闻见皂角的香味,头髮用发冠束起,整齐而柔顺。 流霜心说这洗干净了倒有几分人模狗样。 九瓷的话一出,方子钰的脸色便有几分难看,松开的手渐渐握成拳头,他浅浅地唿吸过几次,开口:“这个……我自然有……”
第71页 流霜暗暗嘆气,又拍了方子钰一爪子,然后对九瓷道:“我告诉他的。” “我方才可没听见。”九瓷垂下眼。 幼年澜虎踱了会儿步,决定以实相告:“我学会传音了。” “了不起,传一个给我听听?”九瓷顿时笑了,拎起地上的虎,手抄在他前爪下,与他平视。 流霜抬爪推了九瓷一下,翻身回地,轻声说:“需要传音的时候自然会传与你,现在你又不是听不懂我说话。” 他再一拍地面,以气劲震开屋门。 竖在那儿跟个棍似的方子钰一脸茫然,但同时也很惊奇,流霜与九瓷说话时视线不住在两人之间来回,现下那一人一虎终于止住话头,他开口问:“你们,啊不,九瓷师兄,你能听懂猫语?” “他能听懂百兽之语。”流霜边出门边为方子钰解释,又道:“我是来问问你房间中缺不缺杯子水壶,如果缺的话,咱们就一块儿去领。” “哦,我忙着放东西,没注意这个,等我回去看看啊。”说着方子钰也向九瓷告辞,顺手替他关上房门时却看见九瓷摆了下手。 九瓷向门边走了两步,问流霜:“你住哪一间?” 流霜抬爪一指:“你隔壁,这间。” 方子钰回房查看一番,未发现喝水的用具,便与流霜一道下楼,正巧洗墨阁的管理者提了两个竹篮上来,见他们后一笑:“这是学院为你们准备的用品,其中一篮是你那同门的,你一併拿上去吧。” “多谢多谢。”方子钰赶紧接过,见竹篮中有一整套茶具,此外还有火炉铜盆。 管理者笑道:“学院就提供这么多,若有其他需要的,便得自己上南街买了。” “知道了,谢谢您。” 再次谢过,方子钰才提着两个竹篮上楼。 江丛云为流霜留了门,轻轻一推便开了,方子钰将其中一个竹篮放到门内,然后对流霜道:“虽然学院提供了这些物品,但肯定有缺的,一会儿同去南街可好?” 流霜探头进去,瞧见江丛云正在铺床。他对方子钰点点头:“好的呀,等整理好了我们就来找你。” 少年闻声偏过脑袋,向方子钰道了声谢,接着朝流霜招手:“过来试试,如果不够暖和,便再去买一条被褥。” 流霜高兴地奔过去,在床上滚了一圈后才道:“我有毛,不怕冷。” 江丛云淡淡地掀起眼皮,“刚上太玄山那会儿,是谁打了个寒颤?” “那会儿是因为还没适应,现在已经适应了,不冷。”流霜挪到床边,伸爪抱住江丛云的手。 少年顺势将他提起丢到椅子里,然后去拾起竹篮,把装放在内的东西一一摆出来。 “南街是什么?”江丛云随口问。 流霜趴下脑袋,侧着头看江丛云:“应当是一条卖东西的街。” “嗯,这里还有一张诸子学院的地图。”竹篮最下面躺着一本小册,展开之后,整个诸子学院的轮廓映入眼中,建筑众多,不仅标註有名称,还介绍了用途。 诸子学院如同一座小型城镇,功能俱全,流霜踱步过来观览一番后,将爪子按在南街上。 南街如同其名,位于诸子学院南部,根据地图上的介绍,街中各类铺子应有尽有,其中食铺为最。 修真之人不需俗食以饱腹,但南街上的食铺所用食材皆为灵植,肉类亦富含灵力,十分受欢迎。 “我对此地充满嚮往,即刻出发吧!”他眼眸透亮,像是浸过水一般,泛着莹莹的光。 江丛云在他脑袋上轻轻按了一下,“那走吧。” 流霜兴奋地喵呜一声,撒丫子跑去门口,干脆利落地开门,再蹿到方子钰门前,对里面人传音。 方子钰恰巧收拾好,衣裳也换了一身,依旧是明黄色,灿得夺目。 “流霜,说好的请你吃饭,待会儿我们先去南街好好吃上一顿,再去置办物件。”方子钰边笑边说,路过九瓷门前时忽然一顿,压低了声音:“要叫上九瓷师兄吗?否则外人该猜测我们这些剑阁倖存者内部不合了。” “说得在理,不知阁下是否愿意多请一个人?”门从内打开,九瓷唇边噙着抹笑意,对方子钰道。 方子钰朝九瓷拱手:“什么阁下不阁下,九瓷师兄太见外了,再下方子钰。九瓷师兄愿意同往,当然再好不过。” “甚好,我比你们先来几日,也正好为你们介绍介绍学院。”九瓷道。 江丛云未发一言,只掀眸看了九瓷一眼,便提步下楼。 “我们步行去,将诸子学院仔细看上一看。”少年对身边的澜虎传音,“你别忘了记路,日后我不可能时刻都陪在你身旁。” 流霜侧目看向江丛云:“好的哦,不过以后我们大多数时间还是在一起的,因为我也想去听听课,你要带上我。” 少年应了一声。 他们行得很快,约摸半个时辰,南街二字出现在眼前,流霜迫不及待地跑进去。 流霜走在中央,脑袋不住左右转动,好将两旁的店铺都看清。先前他告诉江丛云自己想吃鸡,但这会儿又被烤羊肉勾得发馋。幼年澜虎蹲坐在地,抬眼望着“烤全羊”三字,神色极其不舍。 “烤全羊?这个好,太玄山乃七州至高山脉,温度也是极寒,羊肉暖身,适合冬日。”方子钰站到流霜身旁,左手横在胸前托起右手手肘,食指和拇指摩挲下巴,面色很是贊同。 “但我也想吃鸡肉。”流霜道。 方子钰垂眸看着流霜:“这个简单,若是店里也卖烤鸡,那我们便叫上一只,若是店里没有,就去旁的店买来。” “甚好。”幼年澜虎赞许地拍打他脚背。 “九瓷师兄,我们决定吃烤全羊!”方子钰转头向后吆喝。 店内已有不少人,皆穿着统一服饰,但颜色有些不同。 坐上桌后流霜好奇打望,江丛云猜出他想法,解释道:“不同颜色代表不同等级,玄色乃低阶弟子,赤色为中阶弟子,青色则是高阶弟子。如我们这般新入学的,服饰应是褐色,但还未统一发放服饰,所以便各穿各的。” “原来如此,那么高阶弟子修为一般在什么程度?”流霜又问。 江丛云道:“修行至金丹方可结业,不过亦有许多境界到了仍在诸子学院继续修习之人,高阶弟子,便是他们了。” 幼年澜虎长长一“哦”。 七州之上,修行最末者乃练气期,其上为筑基,再上为心动期,心动期过后便可结丹。江丛云已是心动期修为,由此算来,不日后便能成为中阶弟子。 在诸子学院修行之人,每月能领一定数量的灵石,境界越高者越多,流霜又算了算,按江丛云现在的修为,再加上他们这些日子的战利品,应该够撑很长一段时间了。
第72页 不过只出不进不符合幼年澜虎的生活理念,他又想起今日在太平镇见到的那两个修士,心中渐渐有了打算。 这家烤全羊并非等客人坐下后点完菜才开始着手烤羊,厨房事先已备好数只将熟的小羊,因此不多时,跑堂伙计就将全羊给端上来。 巨大的盘子将方桌占满,底下还附有一火炉,以便保温。 流霜恨不得钻到桌上抱住啃,但江丛云轻轻瞟了他一眼,令他不得不打消念头。 少年执起与羊肉一併送来的小刀,从羊腿上割下数片肉盛放在小碟中,放到流霜面前。 “喵呜!” 谢谢!谢谢! 流霜顾不得传音,叫了一嗓子便埋头吃起来。 幼年澜虎声音清脆,立时引来不少人注意,其中有一拨未穿着诸子学院服饰。他们共有八人,围坐在圆桌旁,居主位的看上去年岁与江丛云相当,视线在少年面上扫过时,冷笑出声: “我当是谁,原来是剑阁的逃兵。门派遭毁,你们却独活着,可否告知一番,这滋味如何?” 这话让流霜一愣,捧起的肉从爪子里掉出去,他循声抬头,恰好看见长剑出鞘。 蜀山剑阁,白首山剑宗,两大剑派,究竟孰高孰低? 寒光划过幼年澜虎双眸时,他忽然想起这样一句话。 ☆、章五二 章五二 蜀山剑阁与白首山剑宗一直以来被誉为七州剑派之首,但两派同居于首位,自然会生出诸多摩擦。剑阁弟子与剑宗门人两看相厌,但偏生在每逢十年的斗仙大会上,两派争不出个输赢。 剑阁与剑宗曾有一度认为是遭到了诅咒,那段时期两派钻研巫术咒语之风盛行,差点齐齐掉下这领头位置。 这两门恩怨自古有之,但那位剑宗说话委实太过,旁边的人闻得此言,都纷纷皱起眉头。 有个性子直的站出来:“这位师弟,你的话说得未免太过,若是换了你的门派遭魔修突袭,敢问你有没有那个本事活下来,千里迢迢赶到中州太玄山?” “呵,我是在和你说话吗?”剑宗弟子将剑鞘往桌上一拍,扭头看向江丛云,“姓江的,我问你呢,是内心愧疚得不敢回答了吗?” 江丛云连眼皮都未掀,将流霜爪子里掉落的肉夹起给他塞回去,又拍拍他脑袋,轻声道:“趁着热,快吃。天气太冷,我不敢一次替你切太多,否则就凉在盘子里了。” “你也吃你也吃,不要管那蠢货。”流霜飞速说着。 少年低声应他,在羊腿上削下一片,慢条斯理地送到口中咀嚼。 见这桌人都不发声,那人竟从桌后绕出来,抬脚欲往江丛云他们桌腿上踢。少年手里沾满油渍的小刀脱手而出,正正擦着这人提起的腿过去,勐地插在另一只脚鞋尖前。 刀身深深没入地面,只留漆黑的刀柄露在外面。 剑宗弟子脚颤了一下,表情微变,但开口时,仍是满腔倨傲:“哟呵,江丛云,了不起啊。一场生死巨变,竟让你修为突飞勐进。” 这时方子钰放下筷子,拿起一旁的毛巾擦手,严肃发问:“师兄,这根长着嘴的木棍是谁。” “你——”剑宗弟子眼珠子一瞪,作势便要将剑拍下,却遭他的同门上前拉住。 “师兄师兄,您消消气,何必跟剑阁的一般见识,他们在蜀山那种与外界不通的地方长大,自然吐的是鸟语。”剑宗同门道。 江丛云与他同时开口:“白首山剑宗宗主次子,林青山。” “我还道为何这满室羊膻味都掩不住某股微妙气息,原来是剑宗宗主之子大驾光临。”方子钰眉梢一挑,面露笑容,高喊道:“伙计,如此贵客临门,怎能让他们寒碜地坐在大堂,与我们这等山里人共饮食呢!便由我掏钱,送白首山的贵客们上去二楼雅间!” 修士们在店内闹事也不是一次两次,跑堂伙计丝毫不慌,有条不紊地端菜上桌,听得方子钰叫他,回头道:“这位客官,本店构造比较特殊,二楼是用来宰羊烤羊的地方,贵客上去,恐怕会被熏晕。” 这位伙计也是个实诚人,听得林青山与他同门如此对待剑阁倖存者,早已心生不满,现下终于有机会发泄出来,他又补充道:“但是后院比较宽敞,有花有树,比较符合贵客身份,贵客若想寻雅间,可移步至后院。” 在场人除开江丛云、林青山这两桌新入学的,皆知烤全羊店的后院里修有一座茅厕,纷纷憋笑不言。 方子钰一扫他们面色,便知那不是什么好地方,笑得更加温文尔雅,“如此,林二公子,请移步吧?” 林青山勐地振袖,面色冷寒:“我道你们是如何生还的,原来是靠耍嘴皮子……你!” 他话未说完,腹间便遭一冰冷剑柄抵着,目光向下,江丛云神情极淡,左手执剑,右手执筷,从刚上桌的烤鸡里夹出一个鸡腿放到幼年澜虎的盘子中。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江丛云语气平平,似乎问话对象只是寻常路人,而非上前挑衅的剑宗弟子。 “没什么想说的,有本事拔。剑与我比试比试!”林青山咬牙道。 江丛云眸眼一抬,起身同时剑柄上移,抬至林青山胸前,接着手一挑、足一点,飞身掠出门外,将林青山扔至地上。 他剑未出鞘,端底抵上林青山喉咙,冷得渗人。 “还要比吗?”江丛云眸光半敛,声色清淡,像是天边那弯银月投下的光辉,冷清凉薄。 林青山恨恨道:“比!” 说完他便想爬起来,但江丛云丝毫不让,剑尖退回,再度挑起他的衣襟,将他勐地往天上一抛,再横剑,于林青山下落之间斩于腰上。 少年的力道说大也不大,但带出的气劲嘶的一声,划破林青山腰前衣衫,露出一段横着道红痕的皮肤。 林青山目眦欲裂,他退后一步,手腕一翻,抬起长剑,再跨开双腿,旋至江丛云身后,狠狠噼下。 江丛云哪会给他这个机会。 少年避也不避,足下一动,转身点至林青山膝头,再斜上挥剑,格住林青山手中长剑。 两剑相撞,响声脆然,江丛云手腕一转,向下一旋,缴得林青山长剑半落,再剑柄往他腕上一顶,迫使他松开握剑之手。 哐当一声,长剑坠地,江丛云后撤一步,将剑踢到林青山脚下,转身回去烤全羊店。 “江丛云你——”林青山左手握住右手手腕,瞪视少年离去的背影,不甘心吼叫。 他的同门与江丛云擦身而过,先前站出来帮腔的那个替林青山捡起长剑,拖着他往前走,“二公子,我们先走着,他剑阁只剩了三人,我看也就江丛云厉害点。不日便是新生大赛,咱们替他报上团队赛的名,打他们个落花流水。” “嗷呜——” 流霜将南街上这一战观了个全,见得江丛云回来,兴奋叫道。 江丛云把这条虎提熘回椅子上,拿起放置在铜盆中的热毛巾净手,然后拦了一下路过的跑堂伙计,道:“劳烦再拿一把小刀来。”
第73页 少年面色太过冷淡,令几个想上前搭话的修士驻足于原地,等一桌人吃完,方子钰去结帐时,发现饭钱竟已付了。 “江师兄,你这一战,可算是出名了。”方子钰睁目结舌。 “我估摸着有人用记录仪记下了整个过程,恐怕明日时,便有不少人上门来结交。”九瓷耸着肩,“我来得早,见识得也多一些,诸子学院的人挺疯的。” “看得出看得出。”流霜附和道,“这边店小二连有人在店内生事都不管,与山下我曾见到的那些着实不同。” 一行人便去购置物品,等回到洗墨阁时,流霜发现门口已站了不少人了。 “那位师弟姓江,叫江丛云,是剑阁人,哎,可怜见的,现下门派被毁,依靠全无。” “真想说服他拜入我们上林谷……” “他叫江丛云!我听闻剑阁少阁主就是这个名字,恐怕不会轻易加入旁的门派,我看好他復兴剑阁!” “那个挑衅他的是剑宗宗主之子,你说,同样是门派掌门的儿子,竟如此天差地别。” “只是个次子嘛,剑宗的未来继承人是他哥哥。” “他还养着一只灵猫,看上去可漂亮了,真想摸一摸。” “我师姐当时也在吃烤全羊,她跟我说哦,江丛云待他的猫可好了,给切肉、夹菜,自己都不怎么吃的。” “哎呀你这么一说,我好想变成他的猫……” 方子钰走在最前面,闻言见人后立马后退一步:“九瓷师兄,他们比你想像中厉害。” “看这架势,不日后便能喝上江师兄的结侣喜酒。”九瓷哼笑,“那位站在最外边,穿着低阶弟子服饰的女子,听说是什么秀春堂四美之一,江师兄有福。” 幼年澜虎有些疑惑:“结侣是什么?” 江丛云沉默片刻,才为他解释:“结为道侣。” 流霜偏头:“道侣?” “就如同俗世中的夫妻一般。”江丛云淡淡道,“但在成为真正的夫妻前,需要经歷一种神圣的仪式,俗世称为拜堂,我们叫做结侣之礼,自此后,便是一生一世。” “这样呀。”流霜点点头,“我们虎和你们不一样,看对眼了便在一起,不耐烦了就分开。” 江丛云垂眸,与澜虎翡翠绿的眼睛对视,“你呢?” “我?”流霜挠挠脑袋,“还是先别管我了,我们要怎么上去呀。这些人拿着名帖,等收完了,估计就到明天了。” “隐匿术。”江丛云道。 “但是那边有个高阶弟子。”流霜抬爪一指,他的隐匿术只对金丹及以下修为的人起作用,金丹之上,便轻易能看穿。 “无妨。”江丛云倾身将澜虎一提,抱进怀中,流霜扭头沖方子钰说了一句,便施展隐匿之术将他与江丛云掩藏。 少年足尖一点,踏雪歌施展而出,自人群中穿行而过,未经任何人察觉。 进了房间,流霜悄悄把窗户推开一条缝,抬头下看:“你说,他们会在下面等多久?” “不知。”江丛云盘膝坐在椅中,闭目回答。 “你很受欢迎呀。”流霜甩甩尾巴,“之前在燕水村时,还有农妇讨论过要把女儿嫁给你呢。” “其实我在来这里之前,也很讨虎喜欢的。”幼年澜虎自顾自说着,语气逐渐低落,“我好想他们,也不知他们想不想我。” 这是流霜第一次提及自己的事情,江丛云眼睫轻颤,问:“你想回去吗?” 闻言,流霜扭头看他:“你愿意放我回去吗?” “我说过,我从未将你当成是灵宠看待,我将你当成一个自由的人,不存在‘我放不放你’一说。”江丛云睁开眼睛,与流霜对视。 “但是我回不去。”流霜从窗台跳下,走到江丛云脚边,用头蹭他悬下来的衣摆,“回去的路已经没有了。” ☆、章五三 章五三 江丛云拧起眉头:“如何会没有了?” 流霜一怔,没想到这人会细问,他垂下脑袋,左爪搭在右爪上,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你们蜀山的,一夜之间、一觉醒来就已经在密林中了,所以……没有回去的路。” “你的家乡叫什么名字?”江丛云的眉头拧得更深。 幼年澜虎陷入犹豫,脑袋愈发低垂。少年弯下腰,手抄在他的两只前爪下,将澜虎举起:“告诉我,或许我曾听过,便有机会带你回去。” “你肯定没听过。”流霜摇头。 江丛云板起脸:“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是否听过?” 流霜:“……” 这人说得好有道理。 “难不成有什么难言之隐?”江丛云弯曲手肘,让流霜的脸离自己更近。 幼年澜虎一爪子抵在江丛云鼻子上,严肃发问:“你先给我个保证,无论我说了什么,你都不准嫌弃或者害怕。” “我怎会嫌弃与害怕?” “那你也不准不要我。” “自然不会。” 窗户开了条缝隙,风轻柔拂来,吹得桌上烛火摇曳,少年半张脸被染上橘红,瞳孔之中火苗微微,他神色坚定,看得流霜心软了几分。 流霜收回爪子,垂下眸眼,声音低低的:“那我说了……我的家乡叫做奥维大陆,和你们七州根本不是一个地方,语言不同,穿着迥异,生活习惯也是。” “是另一个空间?”江丛云反应很快,“你是偶然掉到七州上的?” “对。”流霜道。 少年面上神情未变,他把澜虎放到腿上,曲起五指,轻轻地为流霜梳理翘起的毛髮。 于修真之人而言,这并不是多么令人惊讶的事情。在凛山之志中他们就曾碰到过独立空间,既然人能够创造出不同的空间,那么世间自然会存在着旁的时空。 人的能力有限,也拘于自己的见识,因此凛山之志的主人只能创造出与他曾生活过的这片土地类似的。但世界不同,那是另一套规则。 “等化神期之后,便能拥有跨越时空的能力。”江丛云轻声道,“如果我能修成化神,定会带你回去。” 流霜蹭了蹭他的腿,没有说话。 江丛云半敛眸光,盯着流霜头顶,道:“既然你连这个都告诉了我,那能否说下你到底是什么虎?” “澜虎。波澜的澜。”流霜道。 “澜,波浪?波浪……虎?”少年的表情变得迟疑。 流霜扭头直视江丛云,眼睛半眯,分外无言:“就是个名字,没什么意义。” “你们那儿取名真随便。”江丛云评价,他起身将流霜抱到床上,又点燃床畔的灯盏,拿出《天衍邹合术》翻开给流霜,说:
第74页 “看半个时辰再睡。” 流霜心里那点伤感瞬间没了,他瘪下嘴,郁闷地探头。 “这些字我都认识,但连起来我就不知道在讲什么了!”瞅了一阵,幼年澜虎出声。 江丛云眼角抽了抽,走去收起《天衍邹合术》,换成千家诗摆在流霜面前,道:“先熟读一首,明日我再逐句讲给你。” “哦……”流霜垂下脑袋,“哎。” 窗外的嘈杂没持续多久,洗墨阁的管理者便出面将来拜访的人赶了回去,此后夜沉寂下来,流霜磕磕绊绊读了十来遍诗,头一歪,就去见了周公。 后几日,亦陆续人上门拜访,不过人日渐减少,因为江丛云谁的名帖都未收。自此,他清冷的名声传开,倒是流霜,欢欢喜喜地在来拜访的人那儿得来不少吃食。 正月二十,诸子学院开始授课,新弟子们穿着褐色衣袍,成群结队地赶往辰星广场,聆听院长的宣讲。 诸子学院的弟子分为四个等级,新弟子,低阶弟子,中阶弟子,及高阶弟子,每一等级,衣袍各为一色。学院共分四堂,天武堂授武艺,剑、刀、棍、掌、拳等皆于此修习;青玄堂传术,教习符、阵、咒术;秀春堂习医,墨堂研器。 新入学弟子凭个人所长,择一堂修习,但诸子学院亦开设有通俗课程,全院弟子必修之。 在开课之前,弟子们已做好了选择,辰星广场之上,天武堂弟子在东,青玄堂弟子在西,秀春堂弟子在北,墨堂靠南。 院长乃一白须老人,姓赵,名东延。 赵东延踏风而来,居辰星广场中央,目光扫过众人后,沉声开口。 江丛云、方子钰与九瓷皆入了天武堂,他们站在队伍末尾,一个面色冷淡,另外两个低头打呵欠。 流霜蹲在江丛云脚边,眼角泛着水色,一副困顿模样。他心说这卯时不到便开课,未免有些太早了。 少年垂眸看他,传音道:“困的话便回去继续睡,走过一遍,你应当已记住路了。” 幼年澜虎往江丛云脚边蹭了蹭,头趴在他脚背上,说:“我在这儿睡也是一样,等白鬍子讲完了你叫我。” 江丛云微微抿唇:“随你。” 方子钰见江丛云低头便知是与流霜说话,他朝少年的方向挪了一挪,低声道:“流霜,流霜,你要睡的话来我这儿,咱俩挨着,还能互相暖和暖和。” 流霜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动。 江丛云撩起眼皮,“你冷?” 他面上依旧凉凉的,无甚表情,方子钰却后背生寒,赶紧退回到九瓷边上,摆手道:“不、现在不冷了……” 流霜边听院长的讲话边睡,迷迷煳煳间睡着了一次,但很快醒来。院长正在讲解新生大赛一事,流霜听了一耳朵,抬头问江丛云:“你参加吗?” “不。”江丛云很快回答。 “那团队赛呢?我们刚好有三个人,达到最低人数了。”流霜又问。 “也不参加。”江丛云道。 流霜“哦”了一声,又低头睡了。 再度醒来,他发现自己被江丛云抱在怀里,流霜一怔,忽然忆起在噬魂林中他被揣进兜里睡得昏天黑地的事。 但体型变大后江丛云就没怎么抱着让他睡觉了,流霜感到有些不自在,挣了一下,蹦到地上,对江丛云道:“不是说了白鬍子讲完就叫我吗?” “睡得跟猪一样,没叫醒。”江丛云语气淡淡的。 “你才跟猪一样。”流霜迈开腿撞了江丛云一脑袋,绕开跑远。 这条路不是回洗墨阁的路,方子钰与九瓷亦没见着人影,他来到拐弯处便停下,蹲在路边等江丛云。 “这是去哪儿?”流霜问。 “去天武堂。”江丛云走到流霜面前,脚步一顿,“天武堂是教习武艺的,你想学习的话,应去青玄堂,那处才讲授阵法与咒术。” 流霜一愣,“你说得对,我该去青玄堂。” 江丛云取出飞舟:“青玄堂在诸子学院西侧,与此地有些距离,你乘着它去。” “好。”流霜点了下头,跳进飞舟西行而去。 为了避免被围观,流霜在飞舟上布下隐匿术,到了青玄堂后,寻了个隐秘地方降落。 流霜没办法将飞舟带在身上,思来想去,干脆挖了个坑给埋住,再将土踏平,掩上草,可他未曾想到自己甫一转身,竟撞见个白衣人。 此人白衣白髮,屈膝坐在一块青石上,手上拎着壶酒,眸光瞬也不瞬地盯着流霜。 流霜被他魂都给吓没了,腿软地后退半步,但除了江丛云他们,旁的人只会当自己是只灵兽,便松了一口气。 他看了眼飞舟所埋之地,兇狠地沖白衣人吼叫,想将这人喝退。 白衣人不怒反笑,声音压得很低:“可爱的小澜虎。” 幼年澜虎霎时瞪大眼。 “别害怕,我们之间就见过一面,在太平镇时。”白衣人自青石跳下,不顾流霜地挣扎,将他抱起来,“我之所以认识你,是因为一月前,有另一只澜虎向我託梦,让我照顾你。” “他还告诉我你叫流霜,跟在一个名为江丛云的少年身边。”白衣人又道。 白衣人周身气息虽然柔和,但轻而易举就压制住了幼年澜虎。流霜心想他与此人差距如此之大,若此人是个歹人,约莫今天就交代在这儿了。 流霜渐渐静下来,他横了心,眼珠移动,抬头望着这人,传音问:“是怎样的澜虎?” “你果然有方法和人沟通。”白衣人轻笑,“跟你不一样,你尚未脱离幼年形态,还跟个猫儿似的,他却是实打实的虎。他通体雪白,长毛,眸眼如你一般是翡翠色。” 流霜丝毫不惊讶,“他有告诉你他的名字吗?” “他只告诉我了你的名字。”白衣人摇头。 “那你叫什么?” “白凛。” 白凛单手提着流霜,右手手掌一展,被幼年澜虎埋在土下的飞舟便吸至手中。幼年澜虎就要惊叫,但这人却将上面的泥土抖落,塞到他怀里。 “我答应了那只澜虎要照顾你。”白凛足尖一点,乘风而起,往北方行去,“思来想去,便收你为徒吧。” “什么?”流霜颤颤地回头。 “我收你为徒。”白凛道,“你于阵法之道天赋异禀,恰巧我又是个阵修,还是个出窍期的阵修,所以归结起来,你赚大了。” 流霜大惊:“我可以拒绝吗?你一个人当我一只虎的师父,太奇怪了!” 白凛哼笑一声,将塞给流霜的飞舟夺走,语气却是极为温和:“不答应的话,我就放手了。” “你这是强迫!”流霜吼叫。 “出窍期做你的师父,你为何不愿?”白凛问。 流霜撇撇嘴,“我觉得很奇怪。”
第75页 “不会奇怪太久……”白凛挑眉,“我是说你习惯就好。” 他们只在风中行了片刻不到,白凛便带着流霜落入一座院落内,流霜匆匆一瞥,瞧见院名“止风阁”。 白凛将流霜放到地上,但飞舟未还回去,“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考虑。” 流霜踱了会儿步,“你要怎么教我?” “还能怎么教?”白凛疑惑地望了他一眼,“自然是从基本的阵法构成开始教起,再引导你组建自己的阵法。” “听起来好像不错。”流霜蹲坐在地,仰头看他,“那青玄堂是如何教的?” “自然各有千秋。”白凛抬手召出一几两椅,边烹茶边道,“青玄堂的教授方式能够让大部分人学会大部分术法,他们依照书本讲授,辅以实践;而我不似那般,我这个人比较注重实战。” 流霜坐到他对面,没立马喝白凛递过来的茶,“青玄堂……是发课本书籍的那种吗?” “自然,与俗世的书塾相似。”白凛道。 流霜当即抱头,不再纠结犹豫,“那我肯定跟你学了,字这种东西,太难认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我怎么还没写到流霜化形!!!! ☆、章五四 章五四 流霜在止风阁待了一整个白日,天间洒满星辰时,白凛才放他回去。 登上飞舟,流霜脑子仍是稀里煳涂的,白凛的教学方式可以浓缩为一个“快”字,将基础要点一讲,便丢出个阵让他琢磨,不破阵不许吃饭。 他好不容易在午时前从阵法里走出,吃过饭刚想歇息,白凛又将他丢到了另一个阵法中,简直苦不堪言。 不过也有令他感到欣慰的地方,白凛的厨艺着实不错,美中不足是只管中午一顿。 行于云间,流霜开始为晚上吃什么发愁,南街上食铺太多,选择起来着实不易。 回去和江丛云商量一下好了,虽然这人一向不会提出自己要吃什么,活得跟苦行僧似的,流霜想。 止风阁距洗墨阁不远,不多时便到了。三楼南面第二间的窗户敞着,流霜估摸着这是为他留的门。他御着飞舟靠近窗户,等舟头凑进,顺着跃进屋内,再回身收起飞舟。 江丛云正站在桌旁泡茶,清苦间夹杂着腊梅香,听到窗边动静,头也没回地道了声“回来了?” “回来啦,你没有吃晚饭吧?”流霜跑过去,从椅子蹦到桌面,低头看江丛云手里的茶。 “你想吃什么?”江丛云问,此时水方沸,他将瓷杯倒扣在壶顶预热,手边有两个小碟,一盛墨绿茶叶,二盛嫩黄腊梅花瓣。 流霜将下巴搁在江丛云手臂上,翡翠绿的眼眸轻眨:“我不知道要吃什么,你有想吃的吗?” “随你。”江丛云轻声道,但见澜虎脸色瞬变,一副要发怒的模样,立时改口,“吃牛肉。” “好的呀。”流霜爪子拍打了江丛云一下,转身跳回地上,“你泡好茶我们就去。” “你今日回来得有些晚,青玄堂早在一个时辰前就下学了。”江丛云不慢不紧地开口。 流霜才想起没将白凛的事告诉江丛云,但为了使这人放心,他省去了成年澜虎託梦那段,只说撞上一个有缘人,他收了他做徒弟。 “那人我们曾在太平镇灯谜会上见过,就是我说他笑起来好看那个。”流霜低着脑袋在桌腿上磨爪子,没注意江丛云表情有细微的变动,“他是个出窍期阵修,以后我就跟着他学啦,他还包我每日的午饭,厨艺也蛮好的。” 江丛云没说话,他又换了只爪继续磨,“也不知道明日中午会做什么吃,希望他看在我长得像猫的份上做鱼给我吃,我忽然想吃酸菜鱼了……哎,你的水已经好了吧,再放下去就凉了,茶叶泡不开。” 顶上一直没传来水声,照太玄山的温度,过不了多久沸水就会变温,错过泡茶的最佳时期,流霜拍了一把江丛云脚背,提醒他。 江丛云平平一“啧”,弯腰把澜虎提熘起,再单手佩上剑,开门出去。 “你直说揭下灯谜会最大谜面那人就行。”少年道,“今晚便吃酸菜鱼。” 流霜转了个身,爪子抱住江丛云手腕,道:“但是我很想吃牛肉了。” 江丛云:“那就牛肉和酸菜鱼一起吃。” “你的茶呢?”流霜问。 “回来再泡。”江丛云道。 流霜皱了皱眉,他总感觉江丛云怪怪的,但又说不上具体哪儿奇怪,直到吃完饭回来,这股诡异感都未消失。 翌日流霜与江丛云告别时,少年忽然将他脖颈间红绳取下,坠了块玉上去。 那是杨秀心与杨秀菱留给江丛云的玉,少年本打算将之修復为完整一块,但一直没找到工匠,但前些日子他曾带着玉去过一次南街。 “你干嘛给我?”流霜问。 “通讯之用,注入灵力方可。”江丛云示范一番,灵力注入后几息,流霜眼前便浮现出一幅画面,画面中正是此刻的他。 “很方便,你应该早点给我。”流霜点头又挥爪,“那我走了。” 江丛云道了声再见,目送澜虎乘飞舟离去。 日子便这般过着,二月时,新生大赛报名截止,二月三日,江丛云回到洗墨阁后,管理者交给他一封参赛通知。 “团队赛,参与人剑阁江丛云,剑阁方子钰,剑阁九瓷?”着明黄衣袍的人狠狠地拍了一掌桌子,“是哪个鬼东西给我们报的名?” 青衫人抱着双臂靠墙而战,语气散漫,眸眼里却透着凉:“还用说吗?剑阁与剑宗素来有仇,而剑宗那些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定是他们在背后搞的鬼。” “怎么办,要参加吗?现在参赛名单已在辰星广场公布,我们如若不到场,肯定会被嘲笑吧?”白色毛团已学会如何同时向多人传音,他蹲坐在桌上,前爪下方压的就是参赛通知,白底金字,上方还盖了诸子学院的印。 “他们自己送上门挨揍,岂有不伸拳头的道理?”方子钰挑眉,“等到了比赛那日,爷爷我不揍得他们屁滚尿流不姓方。” “所以说,剑修,啧。”九瓷耸耸肩,转身拉开门,“这个大赛什么时候开始?” “二月十日。”流霜回答他。 “好。”九瓷摆摆手,“应了这战便是。” 方子钰又骂了几声才离去,流霜转头看站在窗边的江丛云:“我能上场吗?” “新生大赛有明确说明灵兽不得参赛。”江丛云走过来,揉着流霜脑袋。 “那我只能看着?” “你还可以为我们摇旗吶威。” 流霜:“……” 幼年澜虎抬爪拍掉他的手,迈开腿钻下桌子,“我去下止风阁。”
第76页 江丛云看了眼窗外天光,道:“戌时前回来。” 流霜没答这句,乘上飞舟便离开了。 他记得昨日白凛随口提过一句,有种补药叫做“浮花之水”,选浮花为材,佐以另外三种冬日草叶制成,能够极大补充体力与灵力。 浮花难得,另一种叫做兰术的草也不易採得,所以知晓之人不多。但白凛曾说他院子里就有浮花与兰术,还让流霜试着制一些浮花之水带回去。不过当时流霜正钻研阵法,根本没心思炼制药水。 澜虎很快来到止风阁,对白凛说明来意,便去院中採花摘草。 白凛拎着酒瓶跟在他身后,华发披散,松松打了个呵欠,道:“炼制浮花之水极其需要耐心,得小火温七夜六日,你从今日开始炼,便得守到十日早晨。” “行,时间刚好。”流霜头也不抬地刨土。 “你是要拿给江丛云,在新生大赛上用?”白凛问。 流霜恨恨道:“对的。剑宗那群人替他们报了名,这次定要揍得那姓林的跪下来叫爷爷!” 白凛道:“那好,我去将炼制方法写给你,你自己照着炼。” 流霜“嗯”了一声,将挖出来的草丢进身后篮中。 地上的兰术草被採得差不多了,他就爬上那颗浮花树,抱住树干晃动,将花晃下来。 等採集完所需材料,流霜才想起要将七天不回去的事告诉江丛云,他注入一丝灵力到玉佩中,却发现两人相距太远,没法用传音术交流。 流霜与江丛云对视片刻,只能垂头丧气地去找白凛,让他帮忙传话。 “我徒弟说他直到新生大赛开始,都不会回洗墨阁了。”白凛慢悠悠开口。他盘腿坐在流霜身旁,有一搭没一搭地替澜虎梳毛。 江丛云声音凉丝丝的:“原因。” 流霜踩了白凛一脚:“要保密!” “我徒弟说不告诉你。”白凛露出个笑容。 “好了,就是这些,我去炼药水了。”流霜停止注入灵力,悬浮在虚空的画面瞬间消失,他又对白凛说了句谢谢,便叼着那张方子出去。 但流霜不回去,不代表江丛云不能来。 第二日天武堂下学,江丛云便出现在止风阁,幼年澜虎蹲在炉子前,甩着尾巴往里添柴。 “你在熬什么?” 江丛云身法轻盈,走起路来没半生响动,出声后惊得流霜一颤。 澜虎回头撞了江丛云一下,“不告诉你!” 江丛云瞬时揪住这虎,帮他把脸上蹭到的灰拍去,“那是为谁熬的?” “也不告诉你。” “请你吃梅花糕。”江丛云把藏起来的纸包拿到流霜面前,清香顿时扑鼻而来。 流霜扑着去抓,但江丛云却站起身,作势往外走。 “我……我……”流霜踱了踱步,“你等等!” 流霜迈腿追过去:“我说就是了我说就是了,就是给你熬的,古方子,用来补充灵力与体力。你不许把梅花糕拿走。” 江丛云垂下眸光:“那你为何一开始不说?” “我想给你个惊喜呀。”流霜揪着江丛云衣摆直起身子,仰头去叼梅花糕。 “既是给我的,一开始便说出来,我也会惊喜。”江丛云道。 流霜踮起脚仔细观察江丛云的表情:“但我现在看不出你很惊喜。” “被你给气的。”江丛云把他提熘回火炉边,拆开包糕点的纸,捏起一块送到他嘴边。 流霜忙不迭咬住,听得江丛云又说:“想必这火炉得时时刻刻看着,那你的阵法呢?” “师父就在火炉边教我,我去练的时候,他帮我看火。”流霜道。 江丛云:“睡觉呢?” 流霜顿时不做声了。 “你总不能不睡觉,以后我守上半夜,你守下半夜。”江丛云瞥了他一眼,语气不容拒绝。 ☆、章五五 章五五 新生大赛为期三日,在开始前,大赛评选组便将参赛的个人和团队分组。报名团队赛的有十二支队伍,共计四十人,被分成三组,每四支队伍一组。 第一日是团队赛小组赛,每个组决出两支队伍进入下一轮比赛。 第二日便是胜出的六支队伍间的争夺,以抽籤方式两两对决。 第三日乃冠军之战。 流霜熬出的浮花之水量太少,因为第一日是小组之间的车轮战,体力消耗过大,便让江丛云在第一轮比赛中喝下。 首日他们没遇见剑宗之人,第二日倒是碰上了,可惜不是林青山所在队伍。 新生大赛团队赛的人数下限为三,上限为五,江丛云他们这边的人数是下限数字,而对方好巧不巧,站了上限。 “五人一队,看来是很怕输啊。”方子钰活动着手腕,冷笑道。 九瓷耸着肩步入擂台,从腰后取下武器,一棍分两截,道:“剑修嘛,总是这样讨人厌。” 方子钰压低声音:“九师兄,无论怎么说,虽然咱们不使剑,但现在也是剑阁弟子。” 九瓷笑了一下,便不再言此事。 诸子学院开课后,并非无人询问为何这两擅掌法和使棍的乃剑阁弟子,剑宗弟子也时常丢下把剑扬声挑战。 江丛云解释了一次,说蜀山地偏,活之不易,不时会有村民将婴孩丢到剑阁附近,剑阁便将之收养。其中不具备修真天赋的,则教习俗世生存之道,有天赋的便领其入门。 只是这收养来的孩童到底与经过挑选入门的弟子不同,天赋不一定在剑术上,而剑阁并不强求他们修剑,所以有不少剑阁弟子,一生都不执剑。 当时那人在课堂上出声发问,少年解释的话语方落,两位被迫成为弃婴孤孩的人立时收到不少同情与关怀的目光。 自此后再没有人会问方子钰和九瓷缘由,而在大家心目中,剑阁的地位也高了不少。 剑宗之人与江丛云三人同时站上擂台两侧,遥遥一瞥,少年便瞭然对方修为——五人皆处于筑基期。 “剑宗有一剑阵名为夕云,是入门级剑阵,但威力极大,他们很有可能用此剑阵来对付我们。”江丛云道。 方子钰甩了甩头,活动脖颈:“区区几个筑基修士,没在怕的,不虚!” “我记得曾有一年,便是五个剑宗筑基期弟子,结下夕云阵,在岚风关外拦住了几个心动期魔修,为岚风关内百姓逃跑争来了时间。”江丛云冷然。 “……”方子钰往后退了一步,站到江丛云左侧,“江师兄,你道如何是好?” 擂台中裁判宣布完双方情况,拦在江丛云他们身前的栅栏缓缓开启,少年抽剑出鞘,垂眼道:“我们三人的配合默契肯定不如他们五人,但结阵需要时间。” “照你所言,他们结阵需要五人,我们抢先打落其中一人便可。”九瓷语速飞快,“我右,方子钰左,中间便劳烦江少阁主了。”
第77页 九瓷是个惯不配合的主,说完便足尖一点,飞掠出去。方子钰“哎”了一声,跟了半截路,又回头望江丛云,却见眼前人影一晃,少年已闪到对方领头者身前。 江丛云剑招惯来轻盈,那人提剑相挡,竟是没接住,生生后退了好几步。他面露惊讶,撤回后摆出起势,但江丛云没给他出手机会,反手挽剑,送出一招逼得人再度后撤。 此时剑宗五人已有两人被九瓷和方子钰引开,江丛云独自面余下三人,他这一剑,使得三人呈三角之势将他包围,少年却面不改色,直盯着那一人打。 另两人自然不能看着同门被打下擂台,失去资格,连忙护到他身前,江丛云却轻轻撩起眼皮,后撤一步,再旋身一错,斜里一挑,剑尖勾住这二人中左方那人衣领,用力将之抛至半空。 接着江丛云提气纵身,往那人胸前一踩,再旋至身后,往后背一踢,踹得人趴倒在地。 这三名剑宗弟子大概从没见过这套章法,竟是一愣。江丛云长剑一划,从趴着的人脖颈后切过。 裁判的声音响起,“白首山剑宗,陆仁嘉,失去参赛资格。” 剑宗这一支队伍只剩四人,夕云阵无法结成,被江丛云他们逐个击破,到最后一人倒地,不过才一炷香时间。 看台上,白凛笑着问流霜:“那两人与你家江丛云毫无配合可言,真是同门师兄弟?” 流霜嘴上啃着从南边运来的香瓜,眼盯着擂台,回答得很是漫不经心,“反正赢了。” “你说得对,反正赢了,你也不必再担心,既然如此,我们回止风阁吧。”白凛毫不在意流霜的态度,边说边站起来,拎起仍在不断咀嚼的虎,踏入风中。 “餵——”流霜大叫着,“我还没去给江丛云祝贺呢!” “祝什么贺,等摘夺桂冠,再去也不迟。”白凛淡淡道。 流霜嗷呜嗷呜着不肯,但反抗没半点效果,连同爪子上那块瓜一齐被丢进白凛设在止风阁的阵法中。 澜虎愤恨地把香瓜吃掉,拆阵拆得格外粗暴。 剑宗林青山所在的队伍,不负流霜期望,亦进入第三日的决赛。 跟前两日相同,白凛放流霜去跟江丛云说了会儿话,便提熘着他到诸子学院夫子长老们的坐席中。 今日三支队伍将两两相战,每支队伍共战两轮。若两战皆胜,那便是冠军,若三支队伍皆是一胜一负的战绩,便进行混战,直至剩下最后一人,那人所在队伍,便是今次新生大赛的冠军。 由抽籤决定出战顺序,这次老天终于帮了林青山一把,剑宗与剑阁首先对上。 “期盼已久。”林青山冷笑着对身后人道,他的队伍人数依旧是五人。林青山为筑基期,而后方四个,有三人乃心动期。 方子钰抱臂站在栅栏后,对天翻了个白眼,“该怎么说好呢?这林二公子也太不济了吧,他们剑宗这一年送了十人来诸子学院,其中有三是心动期,而他竟不是其中一个。” “这五人没之前的好对付,光是那三个心动期就很难缠,如何?”九瓷问。 江丛云道:“剑宗的路数向来是众人齐上,逐一击破。我们三人之间,最先被盯上的应当是方子钰。” 方子钰骂了句粗话,“传说中的一群人单挑一个?” “是。”江丛云反手抽剑,“开始了,先挑了碍事的林青山与另一个筑基期,再将剩下三个心动期分散。” 方子钰应了一声,直接冲着林青山过去,江丛云随后而至,紧跟着是九瓷。在剑宗五人摆好阵型之前,三人便将林青山围住,后者竟笑了一声,“居然自己送上门来,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这话送给你才对。” 方子钰说完,踏步出掌,江丛云与九瓷一左一右转身,各自对上两人。 少年身形快如鬼魅,残影未落,人已至对方身后,长剑一甩,剑芒当空,气势如虹。 金光若游龙咬上对方剑刃,弹指之间,已出剑三十余次,那人仿佛被左右围攻,一时被乱了章法,江丛云再当胸一刺,登时,响起裁判宣告出局之声。 剑宗便只剩下四人。 方子钰一掌拍飞前来偷袭的另一个筑基期,双手一展,足尖一点,若飞雁展翅于空。他退回江丛云身旁,笑道:“江师兄,我忽然心生一计,咱们把林青山之外三人都打趴下,独留他一人,如何?” “好计策。”九瓷亦飞身而至,与他们两人汇合,途中配合方子钰朝那筑基期挥棍,送他自擂台边缘滚下。 “白首山剑宗,吴铭世,失去本场参赛资格。”裁判的声音响起。 “那接下来便专心对付这两个心动期的人,至于林青山,偶尔挠他一棍便是。”方子钰接话。 容他们交谈的时间不多,剑宗的人已提剑而至。 江丛云瞥了九瓷一眼,后者正巧抬眼看他,少年低声道:“左边。” 九瓷配合着拦住左边那人,江丛云出剑似电,剑光织成密网,直直打向右边之人,接着一身分为三影,将右边的剑宗弟子四方锁住。 和流霜争抢最右一块香瓜的白凛忽然“咦”了一声。 “怎么?”流霜仗着自己说话不靠嘴,趁着这空档,往前一扑,咬在香瓜正中。 白凛没回答流霜,起身前往高处,瞥见远处隐隐升起一股黑雾。他唇边惯有的那丝笑没了,袖摆一震,乘风而去。 过了好一会儿,流霜才扭头张望白凛,这时擂台中比赛已成定局,剑阁方三人皆在,而剑宗只剩林青山一人。 “又一次战败的滋味何如?”方子钰笑得温和。 林青山握剑的双手直哆嗦,弓着身子,一个劲儿后退。 江丛云拧了拧眉,不与他多言,抬脚一踹,将林青山踹下擂台边缘。 裁判高喊:“白首山剑宗,林青山,失去本场参赛资格。此局剑阁胜出!” 台下一片叫好之声,此时江丛云他们本该退场,但方子钰却叫住裁判,向他言明他们要退赛。 方子钰的声音不低,场中又皆为修真之辈,叫好声顿时变成疑惑。 他摸了摸鼻子,站到擂台中央,道:“我等并无参加新生大赛之心,也根本没去提交报名,之所以会站到此处,皆是因为林青山林二公子怀恨在心,自作主张替我们报了名。现下我们已击败了他,此行目的达成,因此,便不再继续战斗下去了。” 江丛云三人转身离去得决然,连正在啃香瓜的流霜都吃了一惊。 他们走下擂台时狂风忽起,电光火石之间,天幕中坠下一个人来,砸在擂台中心。等烟尘散去,见得此人手执黑色巨弩,髮丝披散,唇似血红,笑容诡异。 “擂台赛?”她撩了一把垂在脸侧的发,声音甜得发腻,“我也来玩玩好了,你们三人,是方才打赢的吗?” ☆、章五六 章五六 看台上的诸位夫子长老霎时起身,流霜也丢了瓜朝下方奔去。
第78页 这是一座环形看台,由外往内凹,使得所有人都能将擂台上的状况览尽。流霜一连越过七八人,四条腿才落地,但白凛选的位置太高,此时距离江丛云尚有十丈远。 落到擂台中央那人抬眼环视周遭,唇边笑意逐渐扩大,她扯下脖颈上的黑绳,往空中一抛,顷刻间一股劲风自擂台扩散往四周,掀得低阶和中阶弟子们仰跌在地。 “此人乃魔修。”流霜也被掀得往后翻了一圈,不知撞进了谁的怀里,听见这人道。 “她未结出魔婴,境界堪堪金丹,但修为、气势却在元婴后期。”这人又说,“魔修的能力天生高过我等正道修士,要对付元婴后期魔修,须得出窍期才行。” “但方才白长老与院长都匆忙离去,不过我等联手,就算是个出窍期魔修,也能打下来。”又有一人道。 流霜抬眼后望,发现接住自己的是某个长老,此外还有三人,跟在他身后。 澜虎被带着来到擂台边缘,但他迈腿想踏上阶梯时,却被一股强悍的力道震开。再看周围那些个长老与夫子,亦是遭到此等阻拦。 “快,速速破阵。” 这四人分别在东南西北方站定,蓄力于掌心,再同时朝罩住擂台的结界打出。 流霜长啸一声,高高跃起,足踏银芒,用力下踩。擂台中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四目相接,流霜识出她是那名在太平镇诱拐孩童的女子。 江丛云与方子钰自是早认出了她。 少年眉头微蹙,边挽剑边移动步伐,“原来你是魔修。” “是啊,我是魔修,而且是个吸尽同行者修为灵力、为自己所用的魔修。”女子笑道,“我记得当年诛魔大战时,你们这些正道人士,最讨厌的便是我这种人。” “难怪数日不见,你的修为涨到如此地步。”方子钰愤恨道。 “不必如此恨我,很快,你和我就将成为一体了。”她的音调高低起落,宛若唱出了一句歌。定睛一看,这女子指甲全黑,长及数寸,十分骇人。 她用这指甲轻碰自己的脸颊,随后扭着腰,款款朝江丛云走去,“就从你开始,然后是这个明黄衣裳的小子,等我把你们几个都吸干了,再去一点点将外面那只白猫剥皮抽筋。” 江丛云冷淡掀眸,长剑一挽,金芒走出,再踏足旋身,使出墨江八声第八式断潮。 结界中捲起狂风,吹得衣袂猎猎作响,江丛云分出另外两影,自己则闪至女子身后,后者哼笑避开,道:“不愧是主人和宠物,都喜欢玩幻影这套东西。但区区心动期修为的你竟在我面前施展这些计俩,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 江丛云没有说话,错身躲过女子掌风,再斜里一挑,朝她手上筋骨划去。此时九瓷和方子钰同时来到女子两侧,一左一右将之包抄,一人出掌,一人使棍。 那名一直在擂台上的裁判也没干站着,他乃金丹后期修为,是个符修,从丹府内祭出数张符纸,双手一展,向女子拍去。 四人围攻,女子游刃有余,可她设下的结界并不牢固,在四位长老与夫子合力之下,逐渐有松动趋势。 流霜却看出些许不对,这女子的目的似乎不在杀人,她猫捉老鼠似的,将江丛云他们玩弄于鼓掌之间,东边逗一下,再往西边打出一掌。虽然先前放话要吸食修为,却没有行动,她的行为像是拖延时间、等着人破除她的结界。 幼年澜虎有些焦心,这或许是某种计策,或许是她挖好的陷阱,但他却不能阻止那四位破开结界。那女子若是心态一变,死在场上的便是江丛云等人了。 一刻钟后,流霜耳边传来结界破碎之音,而擂台中女子颜色突变,五指成爪,狠狠抓向离她最近的九瓷。 九瓷正巧挥出一棍,躲闪不必,好在旁侧的方子钰将他肩膀一顶。九瓷堪堪避开,但女子指甲尖长,划破他的衣衫,在胸前留下一道血痕。 “没事吧?”方子钰问。 九瓷低头看了一眼,只见血珠凝成了黑色,他抬手一抹,道:“破皮而已。” 方子钰微微舒了一口气。 剎那间女子掌风又至,方子钰旋身推出一掌,接得勉强。江丛云闪到女子身前,剑拦腰一斩,女子竟避也不避,抬手一指使金丹符修打出的符纸转向打上江丛云胸口。 血珠登时自江丛云唇角溢出,一时间站姿不稳,流霜赶紧冲过去,跃起后向下挥爪,同时目光一凝,紧盯女子双眸。 女子吃过上次的苦头,立时移开视线,转身沖向符修。她晃过朝她袭去的四位元婴长老,五指在符修腹部一抓,剖出他的金丹丢入口中,再抬手一扫,把符修挥到自己身前,挡住攻击。 她的修为又涨了一截,从元婴后期突破至出窍。 回身打出一掌,女子大笑三声,又勐地朝地面一拍,然后遁去了踪迹。 流霜无心关心她逃去何处,是否有人去追,他直起身子,前爪撑在江丛云背部下方,帮少年站稳。 “你怎么样啊!”流霜焦急发问。 “伤得不重。”江丛云侧目,瞥着后方的澜虎,轻声道。 “去秀春堂,找医修看看!”流霜说完,那边的方子钰已祭出飞舟,半扶半架着江丛云上去。 流霜赶紧跟上,等江丛云被安置好了,才转身攀住飞舟边缘,对九瓷道:“你也上来,我们一起去秀春堂。” 九瓷朝他摆手:“我只是皮外伤,江少阁主可能伤及心肺,你们快些送他去。” “那女的没怎么使出真本事,就江师兄被她借符所伤,我们先去。”方子钰道。 流霜低声嗷呜,才回到江丛云身侧。方子钰御舟极快,转瞬间已至秀春堂。 秀春堂是教授医术之所,也是整个诸子学院的医馆,又因近日举行新生大赛,受伤在所难免,所以留了多名医修在此值守,以备所需。 辰星广场上发生的事片刻前便已通知到秀春堂,一名元婴医修正站在门口等候。 这名医修直接登上方子钰的飞舟,为江丛云诊脉,写下药方后又施展了一次治疗术,然后才开口:“因祸得福,约莫过个七日十日,你就能突破了,但在此之前,定要记得按我的药方调养,一日三次,不得遗漏。” 说完他便离去,江丛云连声“谢”都没来得及道。 “药方给我看,药方给我看!”流霜踱到江丛云脚边,伸爪去捞少年手里的方子。 江丛云垂眸揉了一阵他的脑袋,才将手里的纸递给他。 流霜把纸摊在飞舟底部,一个字一个字辨认,“黄、黄芪三克,薄荷……为什么还要薄荷……这个字是什么?江丛云我不认识。” 他又把药方叼回去,江丛云无奈地逐字念给他听,一旁方子钰“啧”了一声,转身专心御起飞舟。 这些时日,流霜向白凛请了假,每日中午都跑回洗墨阁一趟,盯着江丛云喝药。 江丛云突破的时间比元婴医修所预计的来得更快,五日后,流霜在睡梦中被江丛云周围的灵力波动所惊醒,也就是此刻,白凛踏风而至,出现在他们房间中。
第79页 “东山是专门为弟子们闭关所开闢的区域,你家江丛云此番突破阵势太大,不闭个三五年睁不开眼睛。”白凛飞速道。 “什么?”流霜尚且有些迷煳,他翻身从被子里滚出来,瞪大了眼看白凛。 白凛将飞行法器丢出,这不是一艘飞舟,而是一块圆盘,随着圆盘逐渐变大,上边的刻度清晰可见。他道:“江丛云鬚得闭关三到五年,此地不是清静之地,你与我一道,将他带到东山。” 流霜点点头,但此刻江丛云已经封闭对外界的感知,完全沉溺入自己的小世界里,流霜搬动不得,只得请白凛出手。 白凛伸手在江丛云衣领上一揪,再一放,少年便稳稳坐在圆盘中心。 流霜去拾来江丛云的剑,除此之外,还想带些丹药走。白凛没好气道:“又不是去了就不回来了,这途中你能去看望他,但别嗷嗷叫打扰他。” “我不会打扰的,我最多远远看一眼,或者在他旁边睡上一觉。”流霜轻轻地挠了白凛一爪子,蹲到江丛云身旁。 少年双目紧闭,身体周围的灵力比方才更为浓烈,洗墨阁中不少人被惊动,谈话声隐隐可闻。 白凛立时启动飞行法器,带着一人一虎从窗口飞出,直奔东山而去。 流霜择了东山山腰上的一处洞穴,让白凛把江丛云安置在里面,自己则讨了三日的假,守了江丛云三日才离开,回到洗墨阁、止风阁两点一线的生活中。 江丛云此番闭关,时间格外折中,三年已过,五年未至,第四年年中初夏时节,终于睁开眼眸。 ☆、章五七 章五七 彼时流霜拖着一箩筐桔子来到江丛云闭关的山洞中,打算坐在江丛云脚边把它们吃完。 他刚和九瓷、方子钰出完任务回来,面色有些疲倦,桔子便剥得十分不走心,不经意间下重了爪子,呲熘一声桔子汁液渐开来,蹭上雪白长毛,让流霜格外不舒服。 流霜歪着头舔了舔,余光却见一只手垂到自己身前,将他按在掌下的桔子给拿走了。 那手的主人将桔子皮完整剥开,又细细去除上面的丝,递到流霜唇边。 后者愣了几息,才抬头望上看。 面前人已不能再称为少年,因了才睁眼,周身气息十分冷冽,像是十二月的远山。他脸庞的线条比之四年前锋利许多,眸子里的情绪很淡,黑髮随着动作而垂下几绺,落于流霜身前。 “嗷?”流霜歪着脑袋朝后看,那处石床上的人已经没了,眼前的这个确实为真实的。 见流霜不张口,江丛云把桔子塞进自己口中,直起身子,“怎么,不认识我了?” 他出关与闭关截然是两个反面,四年过去,流霜的神识敏锐不少,却丝毫没察觉到这人醒了! 流霜嗷嗷叫了声,扑过去撞江丛云,“若是不认识你,那我干嘛到这里来!还有,你怎么能吃我的桔子!” “我只吃了一瓣。”江丛云摊开手心,缺了个口的桔子躺在上面,流霜按下他的手,舌头一卷,便吃进腹中。 “你怎么不打个招唿,吓死我了!”流霜攀着他的手站起来,两只前爪搭上江丛云肩膀,脑袋蹭他的下巴。 江丛云手微微一顿,缓慢地放到流霜背上,轻拍了一下,“我闭关了多久?” “四年又四个月!”流霜道,“你闭关后不久便突破心动期,结出内丹,两年前又再次突破,凝出元婴。我以为你还要再睡个几年,巩固境界呢。” 江丛云自然清楚自己的境界,但听到这个时间时眼神一闪,另一只手揉上流霜脑袋,疑惑道:“四年而已,你怎么长大这么多?” 四年前,流霜还是只不及他膝盖高、重不过二十来斤的幼崽,现下站直了只比江丛云矮了个头,也不再是猫的模样,明眼人一看,便知他是一头虎。 “我练了《天衍邹合术》,师父也经常餵我吃大补丹,加之诸子学院灵气十分充足,所以我长得快,约莫再过一年,我就可以长成一只成年虎了!”流霜语气欢快。 流霜的声音也有所不同,由软糯的童音变成了清澈的少年嗓音。 江丛云放在他背上的手收紧一分,又逐渐放松,轻轻梳着他的长毛,“这几年过得如何?” 闻言,澜虎放开江丛云,熟练地将装桔子的箩筐驮到背上,朝山洞外走:“我还算好,但大部分人都不太乐观。” 他的尾巴轻轻一扫,回头看江丛云:“这几年来魔修不断发动袭击,凉州、建州、辰州与雷州都被魔修抢了去,夹在辰州与雷州间的韶州岌岌可危。十大门派损失惨重,诸子学院的人数也锐减,四年前与我们对着干的那几个剑宗弟子,都丢了性命。” “我才从韶州云水城回来,帮着运了一批人去青州避难,哎……还有一事,你记得四年前那个女魔修吗?”流霜嘆息一声。 “自然记得,她如何了。”江丛云挑眉,快步来到流霜身边,帮他把箩筐拎起。 “她上次来,目的在于辰星广场中央,就是你们比赛的那块区域。”流霜道,“那块区域现在寸草不生,站在数里外都能感觉到浓烈的魔气,曾有弟子过去查探,结果入了魔。现下辰星广场已被划为禁地,弟子不得靠近。但即使不靠近,每年都有不少弟子被影响,走火入魔。” 流霜又道:“你现在是高阶弟子了,先去天武堂登个记,然后和我一块儿去止风阁,我估计有任务安排于你。” 江丛云“嗯”了一声,旁的不知作何言语。 一人一虎脚程极快,瞬息之间已离开东山,又过片刻,便至洗墨阁。 方子钰正欲前往南街,见人后一喜:“江师兄,你终于出关了……咦?师兄,你这是已经突破了金丹期,升至元婴了?” 江丛云点头。 “便该去庆贺一番。”方子钰收回出门的脚步,和流霜他们一道上楼,“去南街的天翔酒楼如何?” 江丛云刚想道声“不必”,却被流霜扯住裤管,只得改口为“好”。 方子钰一笑,从丹府内祭出一张联络符,给天翔酒楼发信预订。 四年来,他们的居所未曾变更,但走到二楼时,流霜忽然住了一下脚。 江丛云敏锐察觉,低头问:“怎么了?” “哦……就是……”流霜埋下脑袋,但他如今的体型已不适合埋头装死了,便又站起来,抖了抖毛,说,“我师父说看我一只虎很孤单,于是就……就在两个月前,送了我一只白虎幼崽,让我养着,说这是童养媳。” “哦?于是你就养着了?还养到我屋子里来了?”江丛云微微眯眼。 流霜习惯性地踱步:“我不养到你屋子我还能养到哪……不对,怎么是你屋,那不也是我屋吗?” 说完他恍然大悟,一连后退好几步,与江丛云隔开丈远距离,“我知道了,他们说得没错,你迟早是要结侣的,我老是占着你的床也不好。”
第80页 流霜渐渐后退到一楼,作势要走向洗墨阁外面。他表情不太好看,眼里极其失落。江丛云皱了一下眉,脚步一挪,拦到流霜身前。 “他们还说了什么?” “结侣就跟成亲一样,两个人要住在一起,所以我就肯定不能再睡你的床了,但你的被子枕头都被我滚过,我能带走吗?我会还你一套新的。”澜虎左掌踩着右掌,头埋得很低。 江丛云垂着眼看了他会儿:“我不会和旁人结侣。” 流霜唰的抬头,前爪抱住江丛云手腕:“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江丛云却将手抽走,“那你呢?你是为了那间屋子,为了那套被褥,才继续跟在我身边的吗?” “怎么可能!”流霜烦躁地踩了江丛云一脚,“他们说你要结侣的时候我老不高兴了,但不是因为那个窝!我是觉得,明明我们俩在一起好好的,干嘛要突然挤个人进来!” 江丛云下巴轻扬,继续道:“可你不还养着童养媳?” “屁个童养媳咧!我和它完全无法沟通!”流霜又撞了江丛云一脑袋。 “那你干嘛养着它?” “总不能把它丢了吧!” “放归山林,它若有能耐,便能长足安乐;若死了,便是它不够有本事,无法在这乱世间生存。”江丛云道。 流霜撅了噘嘴,“是这个道理,但……哎,它只是一头普通的虎,放归山林对它来说是件好事。” 说完,流霜调头回去,这时江丛云“啧”了一声,“若是头与你一样的灵兽,或也是一只澜虎,你就会养大它、和它结为伴侣?” “说来说去,其实是你想把我送走,是不是?”流霜又蹦回他面前,挠了一把江丛云衣摆,“我若结了亲,势必不会再与你同住一屋,你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不是。”江丛云袖摆一动,提熘着虎的后颈,将他提上三楼,推门而入。他对蹿来的白虎幼崽视若无睹,只将那箩筐桔子放到桌上,然后对流霜说:“我只会和你一块儿。” “我会与你一道面对魔修,若是打不过,便一块儿死;若是七州挺过这一劫,便一起度过余生。”他顿了一下,“若我修至化神期,就带着你回奥维大陆。” 流霜把白虎幼崽叼到窝里,又丢给它一个球让它自己玩着,接着走到江丛云面前,沖他道:“这是你说的,你不许反悔。” 江丛云弯腰捧住他的脸,搓揉几下,道:“当然不会反悔。” 流霜的毛髮几乎有食指般长,将脖子上佩戴的红绳遮得严严实实,揉了几下,江丛云才看见红绳上挂的东西并非四合鉴。 瘦长手指将那坠子拎起,还没发问,流霜就作出解释:“这是我和我师父一起捯饬出来的空间法器。因为我不能结丹,修不出丹府,但每次外出又不能总打个包袱装行李,所以造了它出来,用来存储物资。” 江丛云环视屋内,淡淡道:“难怪屋中物件与我离去时无甚差别。照你的性子,不可能不往回搬东西。” “你再帮我剥几个桔子,吃完我们就去天武堂。”流霜咬着江丛云衣摆来到桌前。 江丛云眼中闪过一丝不甚明显的笑意:“我不在的这几年,你是如何过的?” 流霜将爪子摆到桌上:“说出来你也许不信,但我的爪子已经练得很灵活了,剥皮这种事十分得心应爪,但是……” 他顿了一下:“但是既然你回来了,就要你给我剥。” ☆、章五八 章五八 江丛云细心地帮流霜剥了半箩筐桔子,才与他一道前往天武堂。 飞舟不再是江丛云所熟悉的那艘,这一艘大了数倍,舟身雕刻着繁复花纹,嵌有金石、玉珠,首与尾皆为龙头。 见江丛云多看了飞舟一眼,流霜道:“这些年除了修行,我时不时会和方子钰他们一起接取任务。七州大乱,天级和地级任务多了不少,我们偶尔接取一些,奖励十分丰厚。第一年的时候,我就把飞舟换成这个了。它不需要一直操控着,设定好了目的地,再注入灵力,便能自动前行。” 江丛云盘膝而坐,手抚摸流霜背嵴,道:“辛苦了。” “还好,我不觉得辛苦。”流霜在江丛云脚边趴下,头枕在他膝上。 “我还有个疑问。”江丛云忽然道。 澜虎掀了掀眼皮:“你说。” “这四年来,你除却体型长大、灵力修为深厚不少外,还有别的变化吗?” 流霜打了个呵欠,想了许久,才道:“我觉得我变聪明了。” 江丛云:“……” 他的表情本就很淡,此时更是瘫了一下,几息后,道出句“可喜可贺”。 流霜听出他的敷衍,抬爪打了一下,却被江丛云握住,缓缓摩挲肉垫。 “这些年脚毛谁给你剃的?” “我师父。” 说到此,流霜不免嘆气。他十分在意自己的毛髮,起初很是抗拒,后来被白凛压迫着……也就渐渐习惯了。 江丛云挑眉,却也什么都没说。 很快便到了天武堂,接受了一系列测试后,江丛云得到诸子学院高阶弟子的资格,换上了一身青色服饰。 一人一虎马不停蹄地踏上前往止风阁的路途,飞舟之上,流霜伸了个懒腰,道:“我忽然想起了,几个月前我经过青州时,顺便给你买了几身衣裳。都是极有灵性的布料,无论怎样的身形都能合体。哪怕你修炼成了个大胖子,也能穿。” 江丛云垂眸:“你不觉得修炼成个大胖子的是你?” 流霜低头看了看自己,“还好呀,就是一般虎的体型。” 对面人作势伸手拎他,离地两寸后马上放下,说:“太胖,拎不动了。” 翡翠绿的眼眸微微一眯,流霜翻身扑过去,把江丛云压在自己掌下,腿踩在他大腿上,“很重吗?” 江丛云点头。 流霜耳朵一垂,丧气地爬开,“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以前我就长胖了一点点,就失去了被揉小肚子和洗小肚子的权利,现在快长成成年虎了,你肯定更嫌弃。这些年我看得多了,你们两脚兽喜欢乖巧可爱的东西,对我总是避之不及,生怕我张口吃人。” 一年前发生曾在太平镇吉祥客栈发生一事,那时流霜同方子钰出任务归来,行至太平镇时委实疲惫,合计休息一夜再回诸子学院。 流霜思及吉祥客栈的老闆娘热情好客,便带着方子钰过去,哪知曾经对他爱不释手的老闆娘在见到他的那刻惊慌失措,扬声大喊救命。 “你们两脚兽太善变了,哎……”流霜踱步到舟尾,前爪攀住飞舟边缘,脑袋斜斜倚着,眸眼半垂,神色难过。 江丛云起身走过来,“我没有嫌弃你,只帮你搓洗后背与不替你揉肚消食,是为了让你学会自立。”
第81页 流霜尾巴微微一甩,声音还是低低的:“我从小就很自立了。小时候我独自一虎走过雪山、行过峡谷,将自己照顾得很好,没饿死在半路。” “那便是我错了,以后你若是吃撑了,我替你揉。”江丛云坐到澜虎身后,抬手揉他的脑袋,“但是肚皮是很隐私的部位,不可轻易露给外人。” “我知道我知道,小肚皮很软,剑一戳就破了。”流霜转过身,前爪搭在江丛云肩上,眼睛仔细打量他身上衣衫,“颜色再深一点的话,就和我眼睛的颜色一样了。” “你喜欢翡翠绿?” “因为我眼睛就是这个颜色呀,很好看的,给你买的衣裳也是翡翠绿。” 江丛云想像着流霜冲进衣庄替他购置衣裳的情形,不免发笑。后者不明所以,抬爪拍拍他的脸颊:“不许笑,不喜欢就不穿。” “岂不是浪费?”江丛云道。 流霜哼了一声,“我拿去卖掉就是。” “我穿。”江丛云揉着流霜脑袋。 飞舟之下,景物移换,江丛云偏头一看,道:“止风阁到了。” 自行驾驶的飞舟减慢速度,平稳降落。踏出飞舟,流霜将之收起,带着江丛云步入止风阁。 白凛依旧着白衣,华发披散,拎着酒壶坐在参天老树之下,见到江丛云后一笑:“终于出关了,见到我的徒媳了吗?是不是和流霜小时候一般可爱?” 江丛云面上笑意收敛,自袖中抛出一物,丢入白凛怀中,“劳驾白长老将之放还山林。” 奶崽子白虎在空中翻了一跟头,栽进白凛怀里,它尚未通智,听不明白周围人言语,但兽类本能让它察觉到身后人释放出的危险气息,吓得直往白凛手掌中瑟缩。 “你的意见呢?”白凛看向流霜,后者点了点头。 “真是的,为师好不容易寻来如此乖巧可爱的小奶虎。”白凛幽幽一嘆,将虎崽子放到地上,“你们随我来。” 说罢,他以气劲将身后屋舍大门打开,带着流霜和江丛云步入其内。 四年中,流霜有一半的时间都在止风阁度过,对于此地,他分外熟悉,但白凛带着他们三绕两转,一座流霜从未见过的高塔出现在眼前。 见澜虎神情错愕,白凛轻笑,“此地只有我一人知晓,连院长大人都未曾来过。” 他推开门,微抬右手,虚虚一挥,灯火次第亮起,自阶梯开始处往上游走,几度盘旋,亮到塔顶。 白凛再将手一压,流霜与江丛云所处之处便换位了高塔之顶。 此处经年未有人造访,蒲团、矮几上积满灰尘,边角处结着蛛网,垂在中央的黑蛛不知死活。 蒲团对面悬挂着一副画像,乃一剑,剑鞘剑柄为黑,金色纹路自鞘尖往上流淌,像是开出了一枝花。 江丛云眉梢微动,反手解下腰间的玄。两相对比,差异尽显,画上的乃一重剑。 “那是……野?”江丛云问。 “非也非也。”白凛摇头,“玄与野,是照着它打造的,它的名字叫做白月。” 流霜讶然:“我曾听过白月剑,乃诛魔之剑,曾斩断过魔树,但现在已不知踪影。” “白月剑在秦罗殿。”白凛的神情变得严肃,“接下来,交于你们的任务便是去秦罗殿寻到它。白月剑极为特别,它剑身乃天外陨石制成,天下能够拔出它的,唯有‘灵体质’。 江丛云,你是七州上唯一的灵体质。这是一种特殊的体质,能够适应任何修炼之法,包括魂术与魔修之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江丛云眸眼坚定:“我会坚守本心,不被魔道与魂术所惑。” 流霜动了一下,问:“秦罗殿在哪?” “青州剑魂山。” “可有其他人知晓白月剑在那?” “既然我能知晓,魔修自然也有方法了解,毕竟是诛魔的利器。” 白凛顿了顿,又道:“此行兇险,光你二人不够,流霜,叫上方子钰与你们同行。” “我把九瓷也叫上。”流霜道。 白凛眼神眯了一下,却未阻止,只说:“你们三人才从青州回来,今夜好生歇息整顿,明日一早便上路。” 流霜应了一声,与江丛云一道离去。 路中方子钰传来消息,说他与九瓷已在天翔酒楼中等候,让流霜他们办完事直接过去。 流霜调转飞舟方向,往南行去。 在抵达之前,流霜从空间法器中取出坠着江丛云玉佩的红绳。 “这是你姨母给我的,有清心之效,你拿着吧。”流霜把玉佩从红绳上取下,再把红绳推到江丛云脚边,“玉佩我不是有意没戴,只是空间法器与这绳为一体,我没法在上面再挂东西。” “无碍,玉佩你收好便是。”江丛云捡起红绳繫于腕上,轻声道。 流霜蹭了蹭他的手背,斟酌几息后开口:“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和你说,当时在噬魂林,我把四合鉴刨出来时,掉入了一个叫从丛云府的幻境,在里面见到了杨秀菱,也就是你母亲。” 江丛云微微一震,尔后浮现出一丝笑容:“她长相如何?” “和你长得很像。她很思念你,但没办法出来见你,因为幻境存在的时间不长,我离开的时候就已崩塌了。”流霜垂下头,“我一直在想,如果是你和我一起将四合鉴找到的就好了,这样你们就能见上一面。” 江丛云沉吟片刻,手轻抚流霜脑袋,温声道:“但如若你不将四合鉴找到,我早已葬身噬魂林。再者,你见到了母亲,便如我见到了母亲,无甚差别。”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就是最后一个副本了,有点小激动 ☆、章五九 章五九 无甚差别这四字让流霜觉得心里熨帖极了,他反覆琢磨江丛云的这句话,得出了个了不起的结论。但飞舟很快抵达天翔酒楼,江丛云带着他跨出去,也打断了他想问出心中疑惑的念头。 四年来,南街上的食铺换了一批,天翔酒楼是今年新开的,厨子是辰州人,做得一手地道的蜀地菜色。 方子钰已将菜点好,伙计陆陆续续上菜,等流霜他们来时,正好上齐。 水煮牛肉、山椒兔、尖椒鸡、宫保鸡丁、鱼香肉丝、麻婆豆腐,中间是一盆麻辣鱼片。 江丛云步入雅间,眉梢一动,道:“有心了。” 方子钰笑笑,抖开摺扇,起身相迎:“快坐快坐,客气什么。” 他的摺扇还是当年那把,描金扇面,扇底坠着块玉坠。见江丛云多看了一眼,方子钰道:“如今被人识出来,也不算得什么了。桃花坞隐于雷州,而雷州已被魔修占据,桃花坞也……” 他眼里带上几分悲凉:“我说为何父亲叔伯们赶着我到中州来,原是早已料到,让我来避难。”
第82页 “节哀。”江丛云收敛眸光。 “无事,左右我们都将打回去,这些魔修嚣张得了一时,但不可能嚣张一世!”方子钰道。 此话题揭过,席间还剩两个空位,流霜极为熟稔地坐下,他面前摆的不是筷子,而是一根木勺。 江丛云算是见识了一番何为“得心应爪”,澜虎两只前爪将勺子一握,后腿撑着起身,再往山椒兔中伸勺一拨,舀出冒尖的一勺,再倒回身前盘中。 只不过勺子无法像筷子那般夹得精准,这一勺中满是青色山椒。 流霜又把盘里的菜拨平,单独挑出肉,推到唇边。 这样吃着很慢,江丛云内心被刺了一下,将流霜面前的盘子与自己的碗交换,再替他盛上满满一碗肉。 流霜偏头看他,道:“你出关了真好。” 吃了两口,他又说,“我还想再加个全鸡,烤的。” 江丛云扫了眼这桌全荤宴,按照他惯常的思路,在叫来小二加了一只烤全鸡后,还要了炒时蔬和青菜汤。 流霜半眯起眼,不知该做何言语。 “怎么?”江丛云轻飘飘发问。 “我是虎,不吃草。”流霜语气郑而重之。 “搭配着吃没有坏处。” “但是我肚子就这么大,吃了草就吃不下肉,不吃肉就没力气,没力气就会死。” 流霜挠了江丛云一爪子。高阶弟子的衣料轻薄光滑,与江丛云尚在蜀山时穿的相似,摸上去格外冰凉。流霜向来不喜欢,低声沖江丛云嘟囔:“下山之后穿我给你买的衣裳好不好,我不喜欢这个。” 江丛云应了一声,又问:“为何不喜欢?” “你以前就常穿这种,那时候我还小,爪子可难勾住了,不容易爬,而且很冰,不舒服。”流霜解释。 “以后便不穿。”江丛云揉上他的脑袋,“要吃鱼吗?” “吃!” 这家酒楼的上菜顺序颇为奇妙,煮两水便熟了的青菜没先好,反而是烤全鸡先端上来。 江丛云为流霜夹了个鸡腿,正吃着,就听得学院警钟响起。 众人筷子皆是一顿,紧接着,院长的声音通过扩音符穿到诸子学院的每个角落:“所有金丹及以上金丹期弟子,速至正气厅!” 这事显然不是第一次发生,方子钰先一步向小二结帐,流霜口一张,将碗里的鸡腿和其他肉类卷到口里,边吞边往外走。 “肯定是某地出事了。”清澈的少年音在江丛云脑海响起,“要集结弟子,赶往援救。” “我们离开韶州时,情形依旧不乐观,许是那儿又生事端。”方子钰道。 江丛云丢出飞舟,“先去再说。” 三人一虎先后踏进去,江丛云站在操作台前注入灵力,已最快的速度赶往正气厅。 而至始至终,九瓷未曾说过一次话。 正气厅乃诸子学院议事之所,流霜他们是最早到的一批。三火鸟停在门前石像上,厅内院长与诸位长老甚是凝重。 流霜走到白凛身前,喊了声“师父。” “你随我来。”白凛朝他招手。 澜虎被带着来到偏厅,白凛抬手设下消声结界,自丹府内取出一个棕色小瓶递去,道:“这是最后一颗被你称作‘大补丹’的灵丹,效果比之以往要强上数倍,可令你灵气与修为更上一层楼,但服下后会难受几日。我把它交给你,是否服用由你自己决定。” 流霜抬爪接过,咬开瓶塞,将大补丹倒入口中:“我都已经吃了这么多颗,最后一个自然也会服下。再者此前秦罗殿十分兇险,多一分修为,便多一分保障。” 白凛眼中带着欣慰:“你能明白最好。” 他又道:“韶州又出事了,数个门派的魔修集结于此,七州中我们已丢了辰、雷、凉、建四州,韶州断不能丢。诸子学院与仙盟商议好了,便从这次的韶州危机开始,逐一打回去。 但交与你们的任务依旧是前去秦罗殿取出白月剑。据我们的细作称,已有几名魔修踏入了青州地界,想必为的就是毁掉白月剑,你们速去,赶在他们之前拿到手。” 流霜深深点头,拔腿跑回去,将事情与江丛云他们说了一番。 “那便出发吧,此去青州,饶是我们轮流操纵飞舟,也得耗上三日时间。”方子钰立时迈步,从正气厅侧门离去。 九瓷跟在他之后,江丛云眸光一转,对流霜道:“这四年间,九瓷身上可发生了什么?” 流霜偏着头想了一会儿:“也没什么呀,可能是生离死别看多了,就渐渐冷漠了。” 澜虎跟在江丛云身后亦步亦趋,脑袋时不时擦着江丛云衣衫,上了飞舟,他望了九瓷一眼,道:“我还是喜欢以前那个他。” 江丛云垂下眸眼:“我怎么觉得你谁都喜欢?” 流霜瞪大眼:“怎么可能!我也有不喜欢的人!” “哦?比如?”江丛云挑眉。 “之前那几个剑宗的人,还有一些诸子学院的女修士,她们老念叨着你当年在新生大赛上多么英气逼人,竟想着结伴嫁给你,老烦人了。”流霜尾巴甩了江丛云一下,背过身去趴着,歪下脑袋,“有的见到我还会兴奋地冲过来,避都避不开。” 江丛云哑然失笑,“我也不喜欢那些人。” 他盘腿坐到流霜身后,后者挪了挪,靠在他腿上。 前往青州的路途还算顺利,到达剑魂山脚下已是三日后。 流霜曾路过一次剑魂山,但现下与当时相比,气息大不相同。 “魔修们已经进去了。”流霜警觉道。 “野兽们都逃出来了。”九瓷皱眉道。 天空中普通鸟儿和有翼类妖兽扑腾着翅膀,张望着从山中飞出。四足或两足的生物比它们稍慢些,但轰隆声响是由远及近。 整座山都在动。 “逆着它们的逃亡路上去,就能找到魔修,魔修所在,便是秦罗殿。”方子钰道。 “稍微等一下。”九瓷摆手,提步朝第一只冲出山来的动物行去。两相交谈片刻,他回首对流霜他们道:“问清楚了,在明处的共有五名魔修。一使剑,一使鞭,一使刀,剩下两个不清楚。” “可问得他们修为境界如何?”方子钰问。 九瓷:“它说自己完全被压制,看不出修为多高。” “等对上他们了,便知修为多少!”流霜道完,沖向那条上山的小径。 自从吃了白凛给的最后一颗大补丹后,流霜腹部一直处于胀热状态,隐隐有些发疼。他急于将过量的灵力使出,三下两下,就蹿得不见踪影。 江丛云立时追出,手握上腰后剑柄,边走边抽剑出鞘。 动物们惊慌逃窜,丛林凌乱不堪,未有多时,流霜他们已来到魔气最浓于之处。 这是一片小杉林,分明花期已过,但放眼望去,绿叶之间挂满淡橙色的花。
第83页 流霜鼻翼翕动,在空气中嗅了一番,道:“他们在这里施了阵,花是被阵法催开的。” “可能推出是何阵法?”江丛云抬眸。 “你等等。”言毕,流霜又冲出去。 江丛云与方子钰、九瓷分别在周围查探。 一刻钟后,三人一虎聚集,流霜道:“我们中陷阱了,这是一个感知阵法和幻阵的结合,不过没关系,只消半炷香时间,我便能破除。” “既然是感知,那便说明他们已察觉到我们的到来。”江丛云不甚明显地皱眉,“我们此次前往青州,除开长老与院长外,应是无人知晓才对。” 九瓷接过话:“或许是出了奸细,也或许是这几个魔修太胆战心惊,需要随时提防四周。” “无论如何,我先破阵再说。”澜虎道,“你们在此等候,切勿走动。” 他足踏银芒,身形快如风逝,于八方间起落。 这些年来流霜破过的阵法,没有一千,也至少有八百,白凛又是个喜欢出古怪招数的人,因此不消多时,设在小杉林中的阵法被破,一条铺着细碎鹅卵石的道路显露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我就给大家表演个大变活人 ☆、章六十 章六十 霎时之间,一道符纸破风而来,化作四束流光袭向三人一虎。 流霜后翻躲过,紧接着前掌拍地,仰天长啸。淡橙色的杉树花倾坠似雪,劲风扫向符纸飞来之处。 一人持剑显出身形,斜斜噼向澜虎,江丛云手腕翻转,剑光犹如长龙,咬上那人剑刃。 弹指之间,江丛云踏步至此人身前,青色衣摆在风中起落飞扬,身一旋,缴落对方的剑。 “你的同伙呢?”江丛云厉声问。 “呵,就在你后面!”持剑人眼一眯,张口朝江丛云呵出一口气,雾气呈诡异黑色,江丛云错步避之,而身后果真有一人凭空浮现。 这人身形隐在黑雾之中,看不清面容,也辨不出手持的是何种武器。 流霜扑过去,挡在江丛云身后,喉间发出一串低吼。 这种形态的魔修是老对手了,第一次见到是在蜀山,万魔谷与中立门派天玄门勾结袭上剑阁,不过在那时,这般的人很少;后来是江丛云闭关之后,流霜与方子钰、九瓷接到的除魔任务中,时常遇上这类影魔。 “这人我来对付,你专心搞掉那个拿剑的。”流霜向江丛云传音。 江丛云点头:“你且小心。” 再看方子钰与九瓷,亦各自与突然出现的持刀者和使鞭者斗在一起。据逃出山林的动物所言,曾露过面的魔修共有五人,但现下才现身四人,仍有一人藏在暗处。 那人应是个阵修,至少颇为擅长阵法之道,能够将两种阵结合起来。 流霜一面对付影魔,一面思量着。 这四个魔修看上去修为平平,可相当缠人,也擅于逃脱,每每要伤中要害,却轻飘飘一扭身,便侧身避过。 不对,这很不对劲。 澜虎蹙起眉头,躲过影魔一击后窜上一棵高大杉树。 花簌簌掉落,流霜抛出四合鉴,同时往下一跃,挥爪直挠影魔面门。他使出十成十的力道,灵力附着在右掌上,生生将影魔周身黑雾搅碎。 嗤的一声,黑色血液喷涌,流霜赶紧后撤,召来悬空的四合鉴。 四合鉴在流霜灵力控制下大弧度起落,旋转之间,银色光芒交织成网,覆盖住整片小杉林。 也就在这时,一声清脆铜铃声传来,无形无色间,将四合鉴打落。四合鉴的操纵者流霜也收到不小冲击,影魔趁此覆掌拍下,流霜勐地往后一退,避过的同时正巧撞在江丛云腿上。 江丛云回身一扶,问:“没事吧?” “没事。”流霜甩甩脑袋,“是第五人出现了。” 澜虎感觉到自己小腹无比灼热,灵力似乎随时将破体而出,喉间也无比干燥。他又烦躁地用爪子刨地,眼微眯地看着影魔。 持剑者趁一人一虎交谈,斜里一挑,剑光袭来,江丛云眼皮轻轻掀起,踏雪歌使出,身形迅如闪电,于林间晃过,下一瞬便至持剑者身前,长剑穿胸而过。 影魔也对流霜发动攻击,后者吐出一口热气,掌狠狠一拍,啸声震天。 嘶吼之声携带浓厚灵力,打在影魔身上使缠绕在周围的黑雾消融,这也是流霜第一次看到影魔的真正面容,身体枯瘦如柴,皮肤紧紧皱着,就似没有血肉的骷髅。 这副模样看得流霜顿感噁心,他跃地而起,抬爪用力朝骷髅头顶拍去。 影魔的厉害之处在于周身黑雾能抵消很大一部分攻击,寻常武器打在他们身上就跟挠痒似的,不痛不痒。这些年来,流霜他们一直在寻找对付黑雾的方法,没想到竟在这种时候误打误撞了。 他们就像能藏在黑暗中的阴魂,光芒盛发时刻,便是他们消散之时。 对付完了影魔和持剑者,流霜与江丛云又去帮方子钰和九瓷的忙。 这时铜铃声又响了一下,数道符纸从高空坠下,正正袭向团战中的几人,全然不分敌我。 流霜他们四散避开。 这数道符纸威力极大,落地之时,炸出一个径长好几丈的圆坑。整座剑魂山剧烈震盪,隐隐间,流霜还听见了山石滑落之声。 烟尘四起,细碎石子从流霜脸上、身上擦过,渗出丝丝血迹,亦有些发疼,他皱了皱眉,心想自己的毛什么时候这么薄,连细石头都抵御不住。 他下意识地抬手,抚上脸颊伤痕时却是一愣。 触感极其柔软,光滑细腻,与往常毛乎乎的很不相似。 流霜心中一惊,赶紧垂眼去看,只见五指分化开来,白绒绒的毛完全消失,变得和人类一般。再看整条手臂,长且白,也没毛。 这是变成人了? 流霜瞪大眼,靠着树干坐直,细细查看身上每一处。 光熘熘的腿,赤。裸的脚丫,平坦无毛的胸膛与肚皮。流霜将手放到小腹上,那团灼热已经消失,化作源源不断流淌于经脉间的灵力。 随着他的动作,长及腰间的发散落而下,流霜撩了一绺到眼前,对于头髮的颜色还算比较满意。 只是—— 流霜有些尴尬地抱住膝盖。 他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变成人形,因此从没在空间法器中备过衣裳。前些年江丛云因为他胡乱扒人衣裳的事而生过气,现在换他裸着了……真是没脸见人。 所以说人类两脚兽真是麻烦,看看人家猴子和猩猩,从来不穿衣裳,多棒! 流霜皱起眉。 落叶被踏碎之声由远及近,跟着是江丛云偏冷的声线,流霜紧张地起身,幅度之大,使得周围的草丛跟着晃动。 但他终是没敢直接走出去。 等江丛云靠近,看见的便是一双紧抱树干的手,和扬在风中的银白长发。 “流霜?”江丛云往前那边走了一步,树后的人也跟着……往另一个方向挪动,始终与他保持着不相见的状态。
第84页 “躲什么躲?”江丛云掀起眼眸,轻声道。 眉目秀丽的人将头微微探出去,翡翠绿的眼眸微微闪动,像是睡着星光的河。 “你……” 因了那将地炸出坑的符纸,江丛云面上稍显狼狈。他走到流霜身边,抓住那只白生生的手,把人扯出来。 浑身赤。裸的人就这样在他面前展露无余,偏生又没不觉羞,就这么直直盯着他的眼睛。 这回换江丛云张口“你”了。 江丛云眉梢微蹙,从丹府中取出流霜买给他的翡翠绿衣裳,抖开在流霜身前。 “转过去,伸手。”江丛云道。 “这是我买给你的呀。”流霜不肯。 “但现下只有这衣裳能合你的身。”江丛云瘫着一张脸。 流霜比江丛云矮了一个头,自然是穿不得他的衣衫。见流霜不动,他便主动换了个方向,又拎起这人胳膊,将之给塞进衣裳里面。 翡翠绿这颜色实在太晃眼睛,穿好后江丛云上上下下将流霜打量一番,皱起眉头。 流霜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我是流霜?” “其实你……”江丛云顿了许久,才继续道:“前些年你曾化过人形,但只能维持片刻。” “那你为何不告诉我?”流霜瞪眼。 江丛云语气平平:“告诉了你,你又找不到化形方法,钻牛角尖怎么办?” “你不告诉我,又怎知我找不到方法?” “那你现在告诉我,你为何突然化成人形了?” 流霜:“……” 他被这问题问住后,习惯性地去踩江丛云脚,江丛云目光随之而下,将那弯着的腿给提住。 “抱歉,忘了鞋袜。”江丛云道完,又取出一套鞋袜给流霜套上。 被伺候的人抖了抖腿:“有点大。” 江丛云帮他将袜子扎了一圈,至于鞋……他将流霜的鞋子脱下,从衣袖上扯了几圈布,塞到里面,充作鞋垫,这样一来,鞋子便稍微合脚了些许。 流霜道了声谢,接着眼前光线一暗,披散在背后的发被一双干燥温热的手拢好束起。 “以后我也要学这个吗?”流霜抠着江丛云衣角问。 江丛云垂眸看面前的人,银髮似雪,低头的模样乖巧可人。未经犹豫,江丛云道:“想学便学,不想便由我给你束髮。” “你真好!”流霜习惯性地扑上去,双手搂住江丛云脖颈,额头在他下巴上蹭了蹭。 后者无奈地把人给撕下来,抓着他的手往前。 流霜不太习惯这样,挣了一下,却又被握得更紧。 “你干嘛非要抓着我的手?”流霜问,“你以前不这样的。” 江丛云侧目,反问他:“以前我还能抓着你的爪子走?” 流霜静默片刻,心道他说得好有道理,可又觉得有几分不对,便道:“你不要以为我不懂你们的习俗,只有喜欢一个人才会抓着他的手不放。江丛云,你是不是喜欢我?” 前面人的脚步一顿,唇动了动,正要说话,旁侧却出来个打岔的,“什么喜欢不喜欢,江师兄,眨眼功夫不到你怎么就牵了个人在手里了?” 流霜抬指戳了一下这人手中摺扇,道:“方子钰,我是流霜。” 方子钰讶然抬眸,见得这人银髮绿眸,信了半分。 “你用流霜说话的方式说句话给我听听?”他往流霜面前凑了一步。 银髮少年翻了个白眼,跟他传音道:“我真的是流霜。” 方子钰这才全然相信。他视线从流霜面上落到两人相扣的手上,微微一笑,“走吧,去找九瓷师兄,有什么事回来了再说。” “好的哦。”流霜点点头,任由江丛云拉着,走在方子钰后面。 他们路过了那两个持刀与使鞭的魔修尸体,方子钰上前查探,道:“乃九瓷师兄所为,想来是见着了,就顺手杀死了。” “那便四下寻一寻,他会留下记号的。”流霜道。 方子钰眼尖,在一棵树底下找到刻痕,三人顺着过去,路途中,流霜偏头向江丛云传音:“其实我也喜欢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最初的设想里,他们应该是在一个墓里面,打了一架之后流霜化形,然后披了块布就开始到处走动,搞掉残余魔修,那时候他以为江丛云不认识他,还去逗…… 但我一想,写下墓太使人头秃,就算了233333 ☆、章六一 章六一 闻言,江丛云脚步一顿,回首凝视流霜。 他的模样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束髮的冠曾是江丛云旧时所用,深红色牛毛纹的小叶紫檀木制成,簪的亦是同种材质的簪,从银色髮丝间穿过,尾端折射细微光芒,柔和又透亮。 眼是漂亮的杏眼,眼尾却又微微上翘,温润间透出一丝狡黠,眼睫卷而翘,如若浓密鸦羽,鼻秀挺,唇边带着一丝弧度,笑意清浅。 “等拿到白月剑,再与你说此事。”江丛云掀起眼眸,面上表情不自觉柔和下来。 流霜乖巧点头:“好的哦,那么走吧,方子钰站那儿看了我们好一会儿了。” 江丛云拉着流霜提步前行,方子钰的摺扇合起復而张开,掩在唇边,遮去那三分笑容。 九瓷留下的记号与来时的路相逆,最后止于半山腰滑落的山石旁。 流霜松开江丛云的手,在周围嗅了又嗅,道:“有魔修的味道,九瓷却是也在此停留过。” “不会是被魔修抓去了吧?”方子钰皱眉。 “应当不会,此处没有打斗痕迹。”流霜摇头。 江丛云垂眼问流霜:“能顺着味道找过去吗?” “能是能,不过……”流霜话未说完,便从空间法器中召出一叠符纸。双手往虚空一抹,符纸次第展开排列,再翻手一拍,打向某处。 “有埋伏。”方子钰亦摆出迎敌姿态,“看来寻秦罗殿的魔修果真不止五人。” “九瓷将我们带到此处……”江丛云低声道,单从语气听不出他是何态度,但按照这人以往对九瓷的看法,流霜知道他是怀疑上了。 两个金丹期魔修被流霜的符纸逼得现身,他匆忙道了句“我相信九瓷不是故意的”,抛出四合鉴,提气纵身,让灵力分为八股往八方散开。 江丛云反手将剑抽出,步伐变换,瞬息间已至一个魔修身前。 有几个影魔从巨石后闪身出现,分别在左后两方缠住流霜,方子钰覆手拍出一掌,前来协助,流霜传音与他:“灵力能将他们身体周围的黑雾灼烧掉。” “啧,岂不是在打用时短暂的消耗战。”方子钰冷笑一声,浓郁灵力附于掌心,斜向上出手,拍至一个影魔胸口。 果真如流霜所言,影魔周身黑雾受不住大量灵力攻击。
第85页 “但你悠着点,且等我将阵布好。”流霜飞速道。 四合鉴被他悬在高空,接着他足尖一点,飞掠而去,操纵那八股灵力各自安于一处,再将四合鉴勐地往地上一按,八方之灵力便顺着他先前散出的那八股涌来,聚于四合鉴上,经过弹指功夫周转,分别流至江丛云与方子钰体内。 方子钰扬声说了句“多谢”。 那一头江丛云已对付完两个金丹魔修,接着流霜的灵力支援,使出墨江八声中“初照”一式。 金光耀眼,灵力浑厚,生生将那几个影魔周身黑雾给烧干。 流霜收起四合鉴,余光瞥见天空中有黑点疾速行来,约莫过了十几息,黑点变大,竟是一只成年呦呦鸟。 “上来!”鸟背上探出一颗脑袋,同时呦呦鸟盘旋落地。 呦呦鸟背上的人是九瓷,他目光扫过三人,到流霜时微微一皱眉。 “是流霜,他化出人形了。”方子钰解释。 九瓷点头:“都上来,我在鸟背上瞧见了秦罗殿位置。” 三人分别爬上呦呦鸟后背,九瓷在它耳边说了几句,呦呦鸟展翅高飞,朝东北方向行去。 “秦罗殿在山的阴面,那些魔修是故意埋伏在那阻止我们的。”九瓷道,“我看见秦罗殿殿门已开,可得抓紧了。” 成年呦呦鸟的飞行速度很快,众人趁着这段时间服下几枚补充体力与灵力的药丸。 到了秦罗殿,便全速冲进去。 这是隐在山林间的宫殿,乃前朝君王行宫之一。 白凛的话说得很模煳,只说白月剑在秦罗殿内,却没说具体在何处,行宫规模虽然不大,但若是一间间翻找,也要费去不少时间。 而秦罗殿内魔修气息浓重,流霜他们四人根本不赶分头行事。 “如何?从何处找起?”方子钰问。 九瓷微微眯眼,四下扫了扫,道:“先找到魔修,如若他们已经拿了剑,便把剑夺过来;如若没拿到,便先杀了,再慢慢找。” 流霜并没有将白月剑只有江丛云才能拔出这一点告诉方子钰与九瓷,但也同意九瓷的计策。他鼻翼翕动,嗅出魔修所在方位,拉起江丛云便走。 牵手一事,明明此前从未有过经验,他却做得熟稔极了。江丛云手指瘦长有力,指尖有一层茧,摸上去很粗糙,却令他喜欢得紧。 清心绳给江丛云后,流霜另外找了根绳将四合鉴系起来,此时被他拿在手上,边走边晃。 流霜感觉到自己手背被江丛云食指轻轻摩挲了一下,接着听见这人道:“我发现这一路走来,你长高了一点。” 他脚下步子一顿,惊讶回头:“不是吧?” 说完流霜往江丛云跟前凑了凑,起初他额头刚及江丛云下巴,现下眼睛能平时江丛云嘴唇。 “长高也没什么不好。”流霜笑了一下,拉着他继续往前。 他们行得极快,但魔修的位置也一直在变动,两方人跟绕圈似的。 “虽然魔修一直在秦罗殿内,没有找到白月剑,但这样下去不行,这座大殿并非普通宫殿,行走间灵力不断消耗着,我们得想个招,将魔修引出来。”方子钰皱眉道。 “不用刻意引,他们已经找上我们了。” 言罢,九瓷抽出长棍,一分为二握在手中,往后一挥,正好打落从屋顶倒挂而下、预备偷袭的魔修。 流霜眼尖地发现九瓷露在外的那截手腕颜色竟微微泛紫,但现下没有空闲思考,因为他们前后道路都被魔修堵住了。 他们此时身处走廊上,身旁是一扇门扉,几个回合后,方子钰被魔修一脚踹飞,生生将雕花木门砸出一个洞来,人落到房间里面。 这几个魔修和他们先前御剑的境界修为完全在两个水平,最低者也是元婴修为。 在修行一事上,魔修本就具有先天优势,除却江丛云还有还手余地外,九瓷与方子钰败落之势从出手时就已现出。 “没想到诸子学院竟派了你们几人来保护白月剑。”甜腻的女音在廊外亭中响起,她手执铜铃,轻轻一晃,流霜登时头轰耳鸣。 她身后还跟着几人,身上气息与魔修不同,但流霜分外熟悉——是魂术师。 “没想到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方子钰从地上爬起来,一脚踹开那破洞的门扉,隔空打出一掌。 “别逞强,那几个是魂术师。”流霜传音道,他将四合鉴捏在手中,同时眸光一凝,打算随时和魂术师对抗。 “没用的。”九瓷站到流霜身前,侧身将他挡住。 这次一次,流霜看见就此不仅手腕,连指尖也泛着紫。 思及此人四年来即使外出任务,也从不在他与方子钰视线内洗浴,流霜顿时明白了什么。 女魔修款款跨入廊下,逼得流霜四人不得不走进身后房间。 “没想到你忍了四年,啧,真真有耐心。”她的视线在就此身上转了一圈,铜铃又是一晃,垂眼面露可惜之情。 “少废话。”方子钰皱起眉头,“拼了便是。” “别冲动,我们此番前来,是要将白月剑带回去,否则没有东西可以阻挡魔修们依仗着的那棵魔树!”流霜极为不贊同地向方子钰传音。 “那我们当如何?他们有七人,个个都是元婴期以上的修为。”方子钰压低声音。 “我先拦着住这些魔修,你们先走。”江丛云长剑一挽,金光流泻而出,在门前斩下一道,将魔修逼得后退一步。 九瓷却上前一步,拦在江丛云身前:“不,你和流霜、方子钰先走,这里交给我。” 女魔修讽刺一笑,就在他要摇响铜铃之时,流霜骤然变回澜虎模样,冲着她长啸一声。 磅礴灵力咆哮而去,与此同时他狠狠凝视女魔修双眼,但那几个魂术师抢先一步设下防御结界,将流霜的操控给弹回。 接着女魔修高抬双手,与另外三个魔修一起高吟咒歌,强劲地风自地面升起,勐然朝屋内几人刮来。 方子钰被掀得站不住脚,他往屋内的桌子、架子上抓了一把,但还是没止住势头,咚地一声撞上另一头靠墙的多宝架。 流霜顶着风想要出去,却见九瓷先一步跨出,振袖一挥,将门扉合上。他甩出双棍,双腿跨开,压低身子,原地暴起。 透过那个破洞,流霜看见九瓷手腕、指尖上的紫色逐渐变深,呈现出青黑之色,交手间隙,九瓷回头看了一眼,那眸子已经全然泛红。 “窗户。” 九瓷做了一个口型,便回过头去,手一翻,肘一顶,与棍齐齐打上一个魔修胸口。 流霜知道这是在叫他从窗户出去。他敏锐地感知到九瓷修为暴涨一截,从金丹中期直奔元婴后期。 “九瓷……”流霜颤抖着道。 “我们快走,这里有条密道。”方子钰喊道,他目眦欲裂,双手不住颤抖。 流霜回头一看,才发现被方子钰撞到的多宝架正缓缓向两侧分开,一条往下的石阶露出来。
第86页 流霜最后透过门扉上的人形破洞往外望了一眼,跟着江丛云与方子钰走入密道中。 ☆、章六二 章六二 四年前诸子学院新生大会,九瓷心口被女魔头划出一道血痕,他当时便感到一股强劲魔气钻入体内,霎时之间便在周身十二经游走了一圈,与自身灵力相融合。 起初他还能轻松将这股魔气压制住,可随着他修为加深、境界提高,体内这股魔气也飞速成长。 皮肤更是由心口向周身开始变化,一开始偏红,后来渐渐变为紫色,而此时此刻,已全然变黑。 他的眸眼血红,像是当年流霜胡乱啃下的、由半神期魔修心脏炼制而成的灵石,五指全然成爪,指甲尖长,抬手一划,便在空中带出一道黑痕。 “真是令人惊讶,你竟然舍了这好不容易塑成的金丹、自甘化魔,为你的正道朋友们拖上一时半刻时间。”女魔修眉梢一挑,“你知道他们出去后会如何说你吗?” 九瓷眼眸眨也不眨:“与你何干?” 女魔修掩唇一笑:“我想给你个活命机会,你体内那股魔气是我当年留下的,我自然有方法助你将它与身体完全融合,只要你从这扇门前让开。” “呵,答应了你,似乎是我赚了,毕竟我根本没办法从你们手下活着离开。”九瓷冷笑。 “对啊,这完全是白送。”女魔修道。 九瓷眼皮一掀,手腕一翻,隔空抓来双棍,以迅雷之速打向左边那个魔修脖颈,接着足勐地一踏,震得身后房屋坍塌。 他没给自己任何喘息机会,大鹏展翅般点地飞起,将双棍从手中掷出,然后勐地沉身落在女魔修身前,手掌出手如电,掐住她的脖颈。 女魔修祭出自己的本命巨弩,抬足一踏,挣脱九瓷的禁锢,空翻落到对面屋檐上,手扣下弩的悬刀,对准九瓷眉心射出弩。箭。 九瓷侧身一避,召回自己的双棍。 那两个魔修缠上来,九瓷微微垂眸,竟是将周身灵力魔力全完沉入丹田,再勐地将金丹逼出体内。 金丹炸裂之时,轰然声响起,烈火勐地蹿入走廊,如巨龙游走,将半边宫殿付之一炬。 * 中州太玄山。 三分之二的金丹及金丹期之上境界弟子、半数长老与夫子、少部分心动期医修、符修被调往韶州支援,诸子学院内顿时沉静不少。 自四年前新生大赛后,辰星广场便成为禁地之一,此处土地焦黑,浓郁魔气自地面裂口涌出。 一名高阶弟子避开周围人视线,鬼鬼祟祟走入辰星广场最中心。 他立于裂口边缘,眼中满是欣喜之色。 风自太玄山上穿过,掀起层叠绿浪,行至点晴湖时,将满湖荷香送向远方。 这名高阶弟子深深嗅了一口,忽然跪下双膝,朝裂口叩首。 霎时间,天幕里圆日被浓云遮去,雷从天边滚来,青紫之光如若枯树,照亮弟子漆黑长髮。 他的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缓慢地直起身后,竟张大口,将一个亮着光的东西吐出来。 轰隆—— 一道雷正正噼向辰星广场。 被他吐出的东西形似一棵枝繁叶茂的树,但极小,约莫巴掌高。 它落地的一瞬,却扎根入裂缝中,于狂风里疯狂生长,顷刻间成为参天巨树。 高阶弟子站起身来,眼眸里闪着狂喜。 他张开双臂,对着树高喊: “吾名为魔,汝名魔树。 以吾之身,以吾之血,以吾神魂,饲吾之主。 以汝之力,以汝之魂,撕裂七州。” 茂密之树狂颤,枝叶近乎接天,与青色闪电相接。 云被掀落,日遭赶逐。 剎那间,七州之上,青天化为长夜,魔修四起,妖兽逃窜,小儿啼哭,妇人惨死。 止风阁内正于摇椅上小憩的白凛倏然睁眼,白髮与白衣一扬,人已踏至辰星广场中。 他眸眼中映出被吊死在魔树上的那名高阶弟子,以及被树根掀翻的泥土下,埋藏着的紫黑色晶石。 白凛手指微微握紧,勐然挥袖,敲响警钟。 顷刻间他已想明白,韶州之战原来是一场调虎离山计。 白凛甩出一道扩音符,沉声道,“所有弟子即刻下山,撤至太平镇,扶风长老、壑舟长老、管长老、言梳长老与我一道,在太玄山外设下结界,阻止魔树之力扩散!” 他的声音传至诸子学院每一个角落,尚在院内的弟子立时停下手上动作,秩序井然地往山下撤离。 四位长老很快赶到辰星广场,与白凛联手布置结界。 * 剑魂山,秦罗殿。 密道十分曲折,引着流霜他们来到一处地下石室,石室中央跪立着一座巨大石像,此人手持重剑,目光朝下。 想必那剑便是白月剑,剑鞘与剑柄皆为漆黑,纹路泛金,成为微弱光线中难得的一抹亮色。 流霜在江丛云腰后一拱,道:“快去。” 江丛云却是有几分迟疑,没有立马上前。 “怎么了?”流霜问。 江丛云垂眸看他:“不对劲。” 此时距离九瓷捨身拦住那几个魔修与魂术师已有小半刻钟,流霜虽然感觉到九瓷堕魔后修为暴涨,但对方有七人,依旧不是对手。 所以他们现在没有时间磨蹭。 流霜又撞了江丛云一下:“哪有不对劲,你快些拔剑,不要辜负了九瓷。” 方子钰也开口,“江师兄,请尽快了,我感知到魔修的气息了。” 他边说边走向密道口子,从丹府内召出数张符纸,手往外一拍,使它们牢牢贴在密道墙上。 江丛云皱起眉,走到石像身前,伸手握住重剑剑柄。 剑没有想像中那样沉,他轻轻一抬,竟就拔出了。 “这不是白月剑。”江丛云低声道,“这是仿制品——野!” 出鞘的那刻他便察觉出到底何处不对,玄是认了他为主的轻剑,而玄与野乃由同一人、同一块金属料打造而成,两者间有密切联繫。 他通过玄,感知到了那种联繫,但这事不可能发生在他与白月剑之间。 但江丛云话音未落,方子钰布置在外面的符纸便遭人触碰,来者四人,两人为魂术师,两人为魔修,其中之一便是那个女子。 江丛云松手让野落回去,反手抽出玄,使出踏雪歌,将身法提升至极致,晃眼不到便至女魔修身前,斜里一砍,噼上她手中巨弩。 石像所在之处传出当的一声,在流霜的惊愕之中,它嗖的一声站起,右手将野拔出,左手执着剑鞘,踏步至石室入口,勐地往地上一刺,贯穿了一名魂术师脖颈。 “这石像竟在帮忙。”方子钰惊道。 流霜抓紧时机,在另一名魂术师展开攻势之前,勐地朝他扑去。 这魂术师显然是只注重神魂锤鍊的那派,或许能够抵挡流霜对他的操控,但完全不是粗暴招式的对手,再加之石像的帮忙,十来息的功夫,便破开了他的胸膛。
第87页 难对付的是剩下的两个魔修。 “石像站起来之后,又出现了一条路。”流霜向江丛云与方子钰传音。 方子钰咬紧牙关,挤出一句话:“便由我和石像替你们挡着,快走!” “我和你一起,江丛云你先走!”流霜喊道。方子钰只有金丹修为,就算有石像,也决然不是元婴魔修的对手。 朝前打去一掌,方子钰后退几步站定,喷出一口血沫,道:“你们先走,谁知道之后还会碰上什么,两个人在一起好过独自一人。流霜你莫忘了,我可是桃花坞的人,身上带着法宝!” 说着他抖开摺扇,挥袖一扇,将前人藏于字画中的气劲扇出,掀得那两个魔修后退数步。 他又扯下摺扇底部挂着的玉佩,勾唇一笑,狠狠砸在地上。 磅礴之力铺天盖地,连流霜也有些受不住,方子钰道:“只有我一人不会受到玉佩的影响,你们走!” “你要小心,打不过就跑!”流霜叮嘱着,和江丛云一道踏上石像让出的那条路。 这路又是通往地下,就在流霜以为他们要走到地心的时候,终于到了头。此处和上一个石室一模一样,中央跪立着石像,石像手持着重剑。 “不会又是假的吗?”流霜犹豫开口。 “这次不像。”江丛云道,“我且试试。” 说完江丛云走到石像之前,伸手握住剑柄。这次拔剑便不如上次轻松了,与他当年在剑冢里悬天剑时颇为相似,过了半晌,剑才被抽出一寸。 流霜看得焦急,干脆钻到江丛云身下,脑袋顶着他手臂,帮着使出几分力。 半晌后,剑终于拔到一半。 流霜眼皮跳了一下,道:“我怎么觉得又有魔修要来了啊。” 江丛云闭上眼,分出一分神识查探:“约莫还有一里距离,这次只得辛苦你挡一下了。” “我可以的!”流霜道,“我先去准备准备。” 说完,流霜钻去外面,从空间法器中取出四合鉴,再抬掌往地面一拍,使灵力扩散。 * 魔修行得很快,随着逐渐靠近,流霜察觉到来者是女魔修。 在心中腹诽一声真是命大,他双眸一抬,翡翠绿的眼中光芒稍纵即逝。 江丛云将白月剑完全拔出那刻,女魔修的追踪箭便到了,箭上裹着符纸,江丛云不得不提剑相挡,两相撞击,符纸炸开,剑刃上竟嗞出一朵火花。 女魔修轻蔑一笑:“束手就擒吧,乖乖将白月剑交出来,或许我会放你一条生路。” 流霜不等她说完,便仰首长啸,在石室中掀起一阵音浪,女魔修足一踏,在自己面前设下一道屏障,接着朝江丛云射出弩。箭。 这也是一道追踪箭,但箭尖绑的不再是符纸,而是缠着一根树根。 流霜扑过去想拦,但女魔修却闪至他身前,巨弩顶端直直砸向流霜眼睛。另一端,江丛云左手轻剑一条,重剑一噼,剑芒如若白虹贯日,将追踪箭噼成两半,同时朝女魔修袭去。 后者大笑着躲过,却见那缠绕在箭尖的树根在空中盘旋一转,倏然没入江丛云眉心。 流霜避开女魔修的一击后落回地面,龇牙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哈哈哈,他乃千里万里挑一的灵体质,你可知晓,魔树最佳培育之处,一是地下埋藏着无数魔晶的诸子学院,二是灵体质体内。”女魔修笑容极盛,“但现在魔树本体已经到了你们诸子学院,现下只消毁掉这灵体质便可,毕竟……只有灵体质可以拿得动白月剑啊。” 白凛未曾告诉过他,白月剑会不由自主斩向魔树。 此刻,石室之内,江丛云握住白月剑的右手不听使唤地抬起,剑尖朝下,再缓缓一转,点在自己胸膛。 流霜忙扑过去,但魔树之根向他扫出一股气劲,掀得他在空中后翻,狼狈落地。 澜虎爪子在地面刨了刨,半眯起眼,转身盯着女魔修。 他不再去管“自杀”的江丛云,而是低吼着逼近这女人。 “你不去管你的主人吗?”女魔修翘起手指,“还是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已经放弃了你的主人。” 流霜唿出一口气,弯曲后腿,再勐地一蹬,张口朝女魔修扑去。后者闪身向左,踏步退到石室出口外,而在电光火石之间,一道身影出现在她身后,长剑一挽,刺、挑,再一勾,勐地一下剖去了她胸腔中那颗魔婴。 空气瞬间凝固,弹指不到的时间,被拉长至数月数年,尔后倏然收拢,响成一道血肉分离之声。 女魔修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迟钝地偏头,首先看见了一双狭长凌厉的眼睛,视线朝下,是瘦长有力的手指,因为握住剑柄力道极大,手背上的筋绷紧,而这人的另一只手上,赫然是那把白月剑。 她再看向石室中央,只见那被魔树之根逼着“自杀”的人骤然破碎,化作数道流光,收归于悬浮在石室顶部的四合鉴中。 “竟是幻境?”她喃喃道。 江丛云将她的魔婴丢到地上,流霜张口一啃,嚼碎咽下。 “哎,味道有些差。”澜虎评价。 江丛云把玄从女魔修体内抽出,再提起白月剑朝魔树之根走去,勐地一刺,树根倏尔变为灰烬。 “走吧,去看看方子钰和九瓷如何。” 偏冷的声线响起,语气一如既往寡淡。 流霜点点头,后脚刚跨出石室,面前骤然出到一团火光,纸鹤从中飞出。 “是我师父。”流霜抬爪接住纸鹤,注入灵力,白凛的声音响起:“取到剑后速来太平镇。诸子学院所有人会掩护你们回太玄山,而你们的任务,是用白月剑斩断魔树。” 白凛话音落地的那刻,纸鹤化作浮光消散于虚空。 ☆、章六三 章六三 白凛话音落地的那刻,纸鹤化作浮光消散于虚空。 流霜曾问过为何魔修此次袭击七州声势如此之大,而分明他们其中没多少大能,修为普遍在金丹期,结出魔婴的,双手加上双脚便能数过来,出窍期更是寥寥无几。 白凛的解释是,上一次诛魔大战,元婴及以上的魔修基本被除了个干净,剩下的低级魔修四散而逃,在黑暗中苟延残喘。 五年前,他们寻找到了魔修界的关键宝物——魔树。魔树是魔修们的庇佑,是力量之源,有它存活一日,魔修便灭不干净。 如此一来,流霜便想通了。 按照原着剧情,分明在江丛云修成化神后,七州才惨遭魔修大能践踏。而现在不过是故事开始的第五年,为何便有数股魔修势力从暗处涌出。 江丛云带着流霜原路折返,来到前一个石室时,装死逃过一劫的方子钰睁开眼睛。 他心口上开了个窟窿,现下堪堪用丹药吊着命,见到流霜,扯起唇角一笑:“拿到了?” “拿到了拿到了。”流霜赶紧过去,从空间法器中将诸如续命丹一类的丹药一股脑掏出来,看着方子钰服下后,便驮着他往前行。
第88页 雪白毛髮被方子钰衣上血迹沾染,江丛云不着痕迹地皱眉,将白月剑收入丹府,玄反手插。入腰后,道:“我来。” 流霜道了声“好的哦”,停下脚步立于原地,等背上重量一轻,转头一看,顿时焦心:“他胸口不能压,哎,你得抱着他,别背!” “我现下这状态,约莫只能躺着。”方子钰苦笑,“用飞舟载着比较好,辛苦江师兄与流霜了。” 澜虎犹如醍醐灌顶,赶紧召出飞舟,化作人形,与江丛云一道将方子钰搬进去。 头顶传来一阵轰隆之响,地面跟着震颤,细碎石子不住滚动。 江丛云眼神一凝:“要塌了,我们快走!” 流霜应了一声,站到操作台前,往灵石上注入大股灵力。 密道开始坍塌,江丛云在飞舟顶上撑起一道结界,流霜回望他一眼,再度提速。 仿若流光于黑暗间一闪而逝,飞舟自坍塌宫殿之中跃至天幕。夜色深沉,仿佛铺满墨色鸦羽,厚实紧密,透不出一丝光线。 “这就是魔树的力量?”流霜站在舟头,低声呢喃。 江丛云站到流霜身侧,将他的手从灵石上拿开,自己覆上去,“我来,你去休息。” “不,我和你在一起。”流霜没有动,而是抓住江丛云另一只垂着的手,笑眼弯弯地靠在他肩膀上。 黑色眼眸对上那双泛着莹莹光泽的翡翠绿眸,流霜的脸不断在在面前放大。 流霜在秦罗殿内跑了如此之久,皮肤不免染上灰尘,长发也颇为凌乱,但意外动人。江丛云能感觉到他的唿吸渐渐靠近,翘而长的眼睫在自己脸上刷过,接着嘴唇被柔软至极的唇触碰。 “江丛云啊。” 他心底传来流霜清澈的嗓音,像是清泉拂过,滋生出灿烂花朵。 “你们人类,好像亲了就要负责的吧,所以……” 流霜的话还没说完,江丛云弯了一下眼睛,抬起手为他将散落到身前的发理好,低声道:“我知道,我会对你负责的。” “还有呢?”流霜眨眼。 “我喜欢你。” ——在很久之前就喜欢你了。 * 回去时比来时花费的时间缩短一半,第二日下午,流霜和江丛云就带着方子钰和白凛他们汇合。 诸子学院已做好计划,由他们声东击西,佯装要布下禁术天罚大阵将诸子学院炸毁,把越过结界、聚集在魔树周围的魔修引出,同时用传送阵送江丛云去诸子学院。 传送阵是面一人高的镜子,当外面布置好后,流霜蹲坐在镜子前,陷入疑惑。 镜子里的澜虎已经是成年体型,长毛柔顺,眸眼清亮,模样与他……曾见过两次的另一只成年澜虎毫无差别。 成年澜虎都长一个样吗? 显然不是,每只虎都有差别,就跟人类似的,除开双生子,少有人长得一模一样。 难不成…… 流霜心里冒出一个想法,这时,镜子里的澜虎竟笑起来。 “看来你发现了。”镜子里的成年澜虎轻笑,渐渐走近镜面,前爪一抬,跨出来。 流霜踱着步:“我们两个长得一样。” 顿了一下,他又道:“你是我?” “对。”成年澜虎点头。 “可是……我现在就在这里,为什么还有一个我?”流霜问。 “因为这个世界被毁灭过一次。”成年澜虎道,“但我幸运地留下了一抹神识。当我发现这个世界重新启动后,便想方设法来引导你。” 流霜挠了挠头,与从镜子里走出的那个相比,他还是如此不成熟。“原来是这样。你是第一次的我,我是第二次的我,所以现在,世界不会毁灭了?”流霜道。 “魔修会捲土重来一次,则有第二次,守护江丛云至化神期,依旧是你的任务。”成年澜虎道。 流霜瞪了瞪眼,“那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你还会给我提示吗?” “接下来的路,便要靠你自己走了,我是来和你告别的。”成年澜虎摇头,边说边转身,走回镜中,“对付魔树时,千万要小心,青玉归灵阵可以派上用场。” 他话音落地,镜中景象变得与流霜此时姿态相映,流霜跑过去拍了一掌镜面,他的镜像也跟着抵上前掌。 “你在干什么?把镜子毁了,可就进不去诸子学院了。”白凛的声音忽然响起,他身后跟着江丛云,两人一共走到室内。 “我就看看这镜子有没有什么异常。”流霜心虚地从镜子前离开,又问,“青玉归灵阵是什么阵?” 白凛:“静心之阵。” “你会吗?我想学这个。”流霜道。 白凛丢了根捲轴到流霜身前,“给你们一刻钟准备时间,一刻钟后,传送阵马上启动。” “好。”流霜沖白凛点头,再爪子一拨,将捲轴推开。 他匆匆一扫,发现青玉归灵阵并不难,一刻钟时间足矣。 江丛云坐到他对面,看着流霜爪子不断在地板上刻刻画画,小范围地演习,出声问:“为何现在才来学这个?” 流霜瞪江丛云:“你这个直接飞升元婴期的不要在这种时候打扰好吗?每回考试,我和方子钰都是这般临时抱佛脚过来的!学这个是因为那是魔树,万一你进去就会迷惑了怎么办,当然要搞个这类的阵法备着!” 他语速飞快地将一大串话砸向江丛云,掩饰掉内心的小心虚。见他如此说,江丛云也不好再打扰,甚至坐远了一点。 流霜拍拍爪子,凶道:“过来,坐那么远干嘛!” 江丛云不得不坐回去。 一刻钟后,传送阵启动,镜面浮现一道波纹,白凛的指挥隔空传来。 江丛云带着流霜走进去,光华自周身流转,眨眼之后,便来到诸子学院辰星广场上。 魔树参天,粗壮的枝干上吊着形形□□的人,他们死相安详,甚至能用欣慰来形容。 江丛云自丹府取出白月剑,剎那之间,这些吊死的人同时睁开眼睛。 触及那目光,江丛云手腕轻微地抖了一下。 “都是魔修。”流霜把江丛云护在身后,“先让我布阵!” 四合鉴抛出瞬间,吊死之人纷纷挣扎着出来,流霜眼神一凝,一边布阵,一边以魂术将半数人锁住。 如同僵死之尸立于原地,接着剑芒一闪,若从天而降的神罚,触碰到的魔修顷刻间化为灰烬。 澜虎在金色剑芒中跃起,灵力化为实质护在周身,嘶吼着落到魔树之前,将四合鉴拍地。 银光从他身上往外扩散,青玉归灵阵铺开来,四面升起虚色幡旗,在狂风中愤怒飘摇。 略显浑浊的双眸復为清明,江丛云双手举剑,踏雪歌使他身法行如鬼魅,一个唿吸间,以破开魔树拢过来的枝干,挑走朝他伸手的已死魔修。
第89页 横剑一斩,金光撕裂夜幕,再收剑回身,斜里一噼,若灼烧之焰,腾起在魔树正中心。 魔树发出一声哀嚎嘶鸣,与从天边落下的惊雷混在一处。 夜色消退去一半,露出半轮烈日,景象荒诞至极。 江丛云抽剑回到流霜身边,站稳脚步。 “还差一点。”流霜道。 他话音传递到江丛云心上的同时,着诸子学院高阶弟子服的青年念动剑诀,一身化为三影,分立于四方,齐齐朝魔树斩去。 夜色哀鸣,炎阳灼遍千万处。 江丛云收剑之时,荷香自点晴湖悠然而来,白昼散往天涯,蝉鸣高歌成曲。 魔树枯萎,化作一点光团消弭于天地间。地底的魔晶映出烈日光泽,接着又是一道剑气噼下,横贯整个辰星广场,将魔晶尽数碾碎。 “我们成功了!” 流霜由澜虎化为人形,江丛云回过头去,把扑来的人接到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以为我能在番外里收尾,结果高估自己了…… 嘛,所以这才是…… 正文完的结局qwq ☆、番外 番外 燥热盛夏,蝉虫声哑,晴空无云,烈阳灼灼,路面烫得惊人。 流霜庆幸自己今年化成了人,脚底下有块厚实的布垫着,不用像往常那样被烫脚。 此时已是战后,七州重回安宁,店铺陆陆续续开张,江丛云想着流霜不可能只穿着一身衣裳,便带他来到太平镇的某家成衣店内。 店家是个年轻女子,见了流霜那精緻漂亮的模样便一直笑。江丛云微微眯眼,手一伸,把流霜的手抓在手心,作势要往外走。 “干嘛?不是选衣裳吗?”流霜偏过头去,疑惑问他。 江丛云语气偏冷:“换一家买。” 流霜挑眉,想要问出个缘由,但江丛云已带着他踏出店门,来到另一条街上。 这一家成衣店的老闆是个中年妇人。 “换这家买。”江丛云牵着他进去。 流霜极为聪明,眼珠子一转,便想通原因,笑眼弯弯地问:“你是不是不喜欢别人对我笑?我知道,你们管这个叫吃醋。但是谁叫我生得好看,别人都喜欢看我呢?” “你再胡言乱语,便将你锁起来,不许出门。”江丛云一扬下巴,生硬开口。 “你不许关我。”流霜回身搂住江丛云的腰,用额头蹭他的脸颊,“他们喜欢我,但我只喜欢你。” 江丛云表情软化几分,扭着这人脑袋让他看店内衣衫。 “我喜欢那件绿色的。”流霜走去执起衣衫一角。 江丛云眼角一抽,“换个颜色。” “为何?” “刺眼睛。” 流霜瞪大眼,“我的眼睛就是这个色,你竟然嫌弃刺眼?那你不是每次看我都要瞎一遍?” 江丛云拿起另一件以白色为底、以银线绣云纹的递给他,边道:“你穿绿色,跟棵葱似的。” “葱也是最好看的那颗。”流霜收手背到背后,一副拒绝姿态。 江丛云轻轻扶了一下额角。 人与人之间的偏好尚有差异,人与虎之间就更不同谈了,但若是换做旁的事物,江丛云或许妥协,但衣着上,就丝毫不想退让了。 毕竟日日相对,况且,这傢伙恨不得每时每刻黏在他身旁。 两相对视片刻,江丛云从牙齿里挤出一句话:“我替你穿?” “不,我现在会自己穿衣裳了!”流霜抓上那件翠绿的,回头张望老闆,喊道:“大娘,我买这件!” 妇人从月台后绕出,瞧了眼那衣裳,又上上下下将流霜打量一番,道:“公子,这衣裳你穿不了,倒是那位公子手上拿的,能合你的身。” 流霜:“……” 他丧气了片刻,又问:“那这个色儿的,还有其他衣裳吗?” 妇人:“没有了。” 江丛云轻轻勾唇,“素白与青色各买两件,另外,玄色你可喜欢?” “玄个屁。”流霜翻了个白眼,“就白的和青的。” 说完他便走出店门,留下江丛云独自执衣而立。江丛云不止为他买了四件,店里只要是合流霜身量、衣料上佳的,几乎被买完。 等出去时,赌气的人已不见踪影,只有一只雪白的虎坐在斜对面老树下,拿屁股对他。 江丛云走过去。 “以后我还是这样好了,不用穿衣裳。”流霜踩了江丛云一脚。 “哦?原来你喜欢不穿衣裳?”江丛云挑眉。 流霜:“穿衣裳本就麻烦。” 江丛云伸手揉流霜脑袋,声音低柔:“我并非不喜欢你眼睛的颜色,但是穿衣一事,讲究搭配,你穿白色好看。” “你一定是因为我的毛是白的,才这样说。”流霜拍开他的手。 江丛云不欲在此处与流霜争执,他祭出飞舟,身一弯,直接把流霜端起、踏入,往诸子学院行去。 烈日是在炎热,江丛云指尖一弹,在飞舟上筑起一道屏障。 “流霜。”他轻声喊。 澜虎转头不理。 他嘆了一声,“那下回若是碰上你合身的翡翠色衣裳,我替你买了,如何?” 流霜踱了两步,才扭头:“你买两身,你也要穿。” 江丛云轻声道“好”。 剎那间,澜虎化作人形扑过来,用力之大,直接将江丛云扑到地板上。 流霜哼哼唧唧片刻,四肢如八爪鱼一样缠在江丛云身上,说:“这还差不多。那我也同意你给我买玄衣了。” 他这一蹦跶,髮丝散了大半,从肩头滑落,搔在江丛云脸上。被压的人眸眼眯了眯,手从流霜的背滑到他腰际。 “你干嘛摸我?你不是说变成人之后不能随便任别人摸吗?”流霜咬了他脖子一口,用力不大,还拿牙齿轻轻碾。 “我是别人?”江丛云压着身体里窜上来那股火,声音有些哑。 流霜捧住江丛云的脸,“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脚兽只有在□□的时候才摸来摸去。” 底下那人眸色渐深,仿若无底之渊,要将人吸进去。他抬起手,颤着指尖,替流霜拢了拢头髮,“你明白你在说什么吗?” “我自然明白,你们两脚兽真是麻烦,在□□的时候还需要脱衣裳。像我们虎就不用,干柴烈火,一碰就燃!”流霜笑眯眯的。 他专注地凝视江丛云的眼睛,从那人漆黑眼眸中看见了自己。江丛云为他拢发的手停住,转而取下他的木簪。 “那你可知……” 江丛云话没说完,流霜便低下头去,用力衔住他的嘴唇。 飞舟在高空停下,罩在外面的结界加深,灵力波动后,直接隐去身形。 流霜从江丛云唇角一路向下,吻开他的衣扣。忽然之间,天旋地转,他从压迫方变成了底下那人。
第90页 江丛云压抑着自己的唿吸,开口艰难,“你愿意?” 流霜笑了,翡翠绿的眸如若早春湖畔,涟漪波光,莹润动人,“我为什么不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吃斋念佛,不开车了 啊哈哈哈就到这里吧,番外真的好难写 躺平(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