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学生居然全是妖圣》 第1章 桃花山秦先生 “师父，我们已经下山一年了。刚下山的时候，您说要寻访三山五岳的高人，说服他们去讨伐大周赤血帝和妖族白狐，同时让我见见世面。” “可事到如今，高人虽然见到不少，但没有一个愿意出山的。我看，还不如回山上继续修行，比整日赶路吃灰更快活些。” 迢迢蜿蜒的山路上，一位身穿素色道袍的少女，鼓着小嘴抱怨。 少女约莫十五六岁模样，全身打扮朴素，道袍上沾染几点土灰，显得风尘仆仆。原本披散着的长青丝，在春风的吹拂下，有些糟乱。 可尽管如此，拂面春风荡漾，仍然难掩少女的清新脱俗。 俏脸粉雕玉琢，明眸灵动出神，初春桃花般的小嘴噘着，一副闹小脾气的模样更显清稚。 最关键的还是少女的眼睛。 行过九州山路间，少女的眼中充满晴雨、日月、山川、江河、碧空、云霄、花鸟，一笑倾城欢。 在少女面前慢悠悠走着的“师父”，也是一袭道袍打扮，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谈不上仙风道骨，反而尽显人间烟火气，荡漾着中年女子的卓卓风韵。 女道人闪过笑意，甩动手中拂尘，说道：“你这个丫头，真是一点耐心都没有。修行道途漫漫，即便是小境界的突破，都要数百个春秋轮替。现在才刚下山一年，须臾弹指而过，你就不耐烦了？莫非是见过人间烟火，动了凡心、春心，本就没磨好的性子又耐不住？” 此话一出，少女打了个激灵，赶紧低下头。 只是少女不敢再多说半句，生怕会被师父关禁闭清修，只能用嘟嘴来表达心中不满。 修行一途，永无止境。 对于踏入修行的仙人来说，百年人生不过白驹过隙，因此“禁欲”显得尤为重要。 “禁欲”指的不光是男女间的情感，也有对各类事物的贪欲，更包括禁傲慢、禁嫉妒、禁暴怒、禁嗔痴。 至大乘境界之上，都要先修禁欲，方可脱凡骨，得道成仙。 完全禁欲难若登天。 等修为接近大乘境再禁欲，时间就来不及了，所以修道之人往往提前准备，将“禁欲”做好。 带着小徒弟行遍三山五岳，其实就是女道对少女的历练。 更何况，她还真没有折腾爱徒的意思，此次下山就是拜访几位数百年未见的老友，请他们的弟子下山同时，让自己的爱徒也见一见世面。 可惜很不巧，这一年行于山川之间，等到了各个洞府才发现，相熟的几位老友居然都不在各自道场。有的外出采药，有的收徒论道，也有的去洪荒大川邂逅机缘。 修行漫长，茫不可测。 仙人外出一趟，短则十几个寒暑，长则近百年。 可若是就这样悻悻回山，又绝非她金采萍的风格。尤其身边带着的小丫头，向来是刁蛮性子，蹉跎一年却无所获，恐怕回去后要在自己耳边喋喋不休几个月。 于是，金采萍只能领着这位女徒，漫无目的行于群山大川之间，寄希望于山野遗贤，姑且告以慰藉。 但这天地四洲辽阔，世外高人虽多，又岂是那么好寻找的？ 饶是金采萍特意挑选名山大川、俊秀峰江，至今依然是一无所获，未能找到真正的强者。 正在心中惆怅时，金采萍忽然听闻林间传来歌声。 少女也隐约听到了。 金采萍竖起手指，向徒弟做出噤声动作，神色认真起来。 只待片刻后，回荡的声音越来越近，阵阵歌声自林间传出。 “观棋柯烂，伐木丁丁，云边谷口徐行，卖薪沽酒，狂笑自陶情。苍迳秋高，对月枕松根，一觉天明。认旧林，登崖过岭，持斧断枯藤。” “收来成一担，行歌市上，易米三升。更无些子争竞，时价平平。不会机谋巧算，没荣辱，恬淡延生。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 歌唱者的声音并不优雅，反而尽显成年男子粗狂，曲调更是山间野律。 唯独这歌词…… 上下两阕的歌词极具韵味，恬然却不失寡淡，更透着浓浓人生感悟，填充修行者的空白心境。 能做出此等歌词者，绝非世间凡夫俗子。 “哈！小桃儿，咱们苦寻高人而不得，现在这高人不就来了吗？” 金采萍淡然雅笑，领少女徒弟钻入林间。 脸上的慵懒之意一扫而空，少女玉足青莲凌虚，立刻跟随在师父身边，两人几个步伐便没入雾霭烟云深处。 循着歌声传来的方向，师徒二人前行，渴望与高人相见。 不多久，两人行于林间，止步樵夫跟前。 绿荫飒飒，三人对视，同时惊讶。 樵夫惊讶于自己刚刚砍完柴，正准备挑着担子赶回家，结果刚转身，眼前居然凭空出现两个大活人。 尤其是她们一大一小，姿色倾国倾城，绝非世间寻常女子。 樵夫赶紧低下头。 从小在附近山村里长大，樵夫为人憨厚老实，曾听闻过修途大能得道成仙，花草鸟兽皆可化型为人，其貌堪比仙女下凡。 樵夫将金采萍和小桃儿误认为下凡仙女。 心怀敬畏，为人淳朴，故不抬头。 而金采萍的惊讶，是来自于樵夫的身份，细查一举一动并非修行中人，却能唱得出脱俗豁达的歌词，意境深邃绵浓。 能唱得出如此词调者，怎会是一介寻常樵夫？ 但她没有因此轻视对方。 在金采萍看来，许多修行者乃至境界胜于自己的高人，都有怪脾气乃至怪癖。而樵夫虽然表面看着平平无奇，但这可能只是表象，说不定其修为境界已达仙统。 于是，金采萍态度温和，拱了拱手后，浅笑道： “贫道于清南山修行，携小徒游历天下，见此处山川景色秀美，便决定观赏一番。不想惊扰了先生，有失礼之处，还请先生海涵。” 金采萍对樵夫颇为尊重。 樵夫本就不敢直视对方，又听对方如此礼貌，更是谦敬有加。 “前辈误会了，俺只是一个砍柴的，大字不认识几个，更没有富贵的家世，怎么能用‘先生’来称呼俺？道长客气，前辈客气。” 一边解释自己的身份，一边频频点头，樵夫只想赶紧下山。 几句话解释完，樵夫甚至紧张着擦额头汗水，心中暗自庆幸。 “若不是前段时间有兴趣多听几次秦先生讲课，恐怕就凭俺这脑袋，怕是连道长的话都听不明白。”樵夫在心里自顾自想着。 金采萍闻言一愣，再问道： “先生说自己目不识丁，又怎能唱得出如此意境十足的歌谣？” 刚才的那一番律曲，绝非山野民歌能及。 “前辈太客气了，我与师父游历名山大川，就是要寻访世外高人。先生不要过于自谦，请受晚辈一拜。”少女小桃儿银铃般笑着。 樵夫听闻师徒二人所言，不禁尴尬摇头，更认真的解释道：“两位道长恐怕误会了，刚才那首歌谣虽是俺所唱，却非俺创作。创出这首歌谣的另有其人，那人住在桃花山上。眼前的这座山，名为桃花山，先生流落此地后，已是无亲无友，便在山上修筑一间茅草屋。” “可谁能料想，这位先生虽然眼盲，却是当世大才。先生不仅谈吐文雅，学识、见识更为惊人。此后村民们时常为先生送些酒菜、丝棉，帮衬先生的日常起居。而先生为回村民们的情义，特为俺们的娃娃传授学识。” “寻常私塾的老学究，讲课枯燥无味，娃娃们都不爱听。可这位先生不同，所讲之事妙趣横生，更有许多匪夷所思的奇闻异事。那些故事，先生总能随口脱出，俺们细品之后却回味无穷。”樵夫继续说着，竟忍不住咂了咂舌。 这番动作竟似回味棉韵深长的美酒。 金采萍和小桃儿看得出来，樵夫是回想起了某个故事。 那个故事必是由其提及的“先生”所讲。 第2章 那竟是无上功德! “实不相瞒，俺们在农闲的时候，偶尔会去先生那里旁听讲课。虽然对先生所讲的一知半解，但听的次数多了，多多少少能学会一些东西。” “刚才的那首歌，就是先生创作。这首歌原本在一个很长的故事里，只是小插曲，待先生讲完之后，我记了下来，砍柴时唱一唱，能有几分趣味。” 樵夫继续说道。 听完樵夫的解释，师徒二人匪夷所思。 小桃儿瞪大水汪汪的明眸，再次问道：“你刚才说的那个教书先生，允许村里的子女去听课？也就是说，不光有男孩子能读书，村里的女孩子们也可以？” 樵夫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 “不分男娃女娃，都可以去先生那里念书、听故事。” 见樵夫回答诚恳，小桃儿反而愈发不信，感觉对方在说谎。 至少不像全是实话。 在这一方茫茫大陆上，别说凡人的情况是男尊女卑，就连修行一途都是如此，女仙各方各面比不上男仙，地位、话语权皆如此。 即便是境界相同，女修亦要弱势于男修。 大陆上的凡人国度诸多，即便纷争不绝，但无论是哪个国家，女子的地位都是很低的，连大家闺秀都基本是正门不出、二门不迈。 怎谈寻常女子上私塾读书？ 何况在偏安一隅的小村落里的女娃？ 小桃儿皱眉，语气提高几分，质问道：“可那读书是做学问的事，怎会有人愿意传授给女子？我这几个月随师父行走天下，路过不少凡人城镇、村庄，只见过男孩子入学社、私塾，女生只能在家里学女红、烹饪、琴棋。你说的那个先生如此做派，岂不是离经叛道？” 发觉徒弟的语气不太对，金采萍轻咳两声，提醒她注意礼貌。 小桃儿这才再次低头。 樵夫听明白意思后，下意识回答，随后又沉吟片刻。 “离经叛道？你指的是人类的……” 还没说完，樵夫收声摇头，又严肃道： “最开始，俺们也很疑惑，询问先生是只让男娃娃们听课，还是男娃女娃都行。结果先生的回答是，‘谁说女子不如男’？令俺们没得可解释。” “后来俺们又说，先生如果执意传男授女，必定会招致恶名，被外界的儒者抨击。但先生却说不在乎，本身自己就没太大的名气，所以也就不重视名声了。学问这种东西，先生说无论是谁真心愿意学，自己就愿意教，那个词是……” “哦！对！先生说是‘有教无类’。至于旁人的看法，先生告诉我们，闲言碎语都是浮云罢了。” 樵夫再次解释完，师徒二人更加惊叹。 尤其是金采萍，忍不住深深吸气，感慨道：“好一个‘有教无类’！” “好一个‘闲言碎语都是浮云’！”小桃儿激动赞许。 从小跟随师父修行，小桃儿打心底不服女修地位低于男修的现象，奈何自身境界不够高，没胆量公然直言。 即便是在凡人生活的城镇，小桃儿也不敢多嘴，只能将不满压在心底。 樵夫的话刚好触动小桃儿。 加上那一句‘有教无类’，师徒二人皆被折服。 金采萍不再吭声，心里开始巡视，所谓的这个先生不论是不是修行之人，单说如此胸襟、见解、心境便远超常人，想必是不拘世俗礼法的饱学博士。 当然了，修道之人并不是只和修行者交往，许多贤者、学士都可为友，无关身份地位，仅求志趣相投。 樵夫讲述的这位先生，令金采萍萌生结交念头，无论如何都要与他相识，就算成不了挚友也得一睹风华。 于是，金采萍甩了甩拂尘，按捺内心激动，问道：“这位先生想必是个了不得的才人，贫道生平好结交朋友，既然今日有幸遇见，怎能错过相识的机会？还请阁下明示先生的居所，贫道当立刻协弟子前去拜会。” 金采萍刚说完，带着淡淡桃花香的清风拂过，弥散翠绿林间。 听了这话，樵夫长长叹气，说道：“不瞒道长，俺们已经几个月没见到先生了，也不知他现在情况如何。” 见樵夫惆怅，师徒二人不解，连忙追问。 可师徒二人不曾想，听完接下来的解释，更期待见到这位先生。 只听樵夫继续讲道：“在几个月前，俺们不知是怎么回事，桃花山上降下雾霭，时常伴随恶风袭来，让人难以靠近。倘若硬着头皮迎上去，一晃神的工夫，不知怎得就会被吹下山。自那以后，俺们有时间就去试一试，可惜登不得桃山寸步。” “对了，先生姓秦，名叫秦明。可惜先生障目，据说是前些年患上了眼疾，看不见任何东西。平日里都是俺们这些村民给先生送粮食瓜果，接济先生的生活。” “如今几个月过去了，俺们上不去山，也不知秦先生如何。但俺们的娃娃都住在山上，也是几个月没下山，应该能帮衬着秦先生打猎、种菜，不愁吃穿吧。” 樵夫说到此处，不禁忧心忡忡。 一个文弱书生，还是个盲眼人，孤身住在桃山上，能生活的如意嘛？ 每每想到这些，樵夫就会担心。 秦先生是多好的人哪…… “唉！” 樵夫无奈叹气，再次扛起扁担，趁天黑前下山。 见樵夫是真情流露，小桃儿也担心起素未谋面的秦明先生了。 唯有金采萍心中暗疑。 之前的那些话，樵夫逻辑清晰，不像胡言乱语。 唯独刚才的几句，有很大讲不清、道不明的成分，最大的矛盾是村里的娃娃几个月不下山，村民们居然不着急？ 金采萍没直接揭穿樵夫。 任由樵夫离开，金采萍眯了眯眼，带小桃儿继续向前。 根据樵夫所言，那位先生就住在山上，走过树林是一片桃林，穿越桃林便是上山的路。 小桃儿跟在师父身边，期待见到世外高人。 不知走了多久，正如樵夫说的，树林的尽头是嫣粉桃园。 准确说是一片小桃山。 而桃林之中，被樵夫描述成雾霭恶风的流彩，令师徒二人瞠目结舌，下巴快掉到地上了。 风轻云淡，镌彩流华。 眼前充斥桃林的雾霭，哪里是什么妖风？ 这分明是功德云！ 修仙一途，尤其是人类修行，不光需要自身境界、法力提升，更需要积累功德。 仙途之下的境界诸多，从低到高分别是筑基、炼体、凝神、金丹、元婴、渡劫、大乘。 大乘之上便是仙途，得道成仙可御空而行。 仙途之下的境界，只需修行者的法力充盈，便能自然而然突破。 仙途之上的境界要积累功德。 光是法力修行够了，境界一样不会提升，必须功德圆满。 凡仙修至地仙，功德三三得九。 地仙修至天仙，功德七七四十九。 此后金仙、太乙、玄仙、太清、大罗，乃至准圣、圣人，所需功德越来越多，需无上功德方入混沌境。 成地仙境界，所需九点功德，只是九缕青丝。 可在金采萍、小桃儿眼前，充斥整个桃林的功德，已经凝聚成云山雾海，恐怕足够凡人修士成圣了。 当初天帝携远古众妖创建天庭，天道降下的功德无非数万。 数万功德与充斥桃林的功德云相比，亦不过是萤火之光比日月。 师徒二人岂能不惊？ 她们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 可就算视觉会骗人，但充斥着大道气息的功德，是伪造不来的。 “那竟是无上功德！” “小桃儿，咱们这次……恐怕真的遇到世外高人了。” 金采萍强制内心平静，忍不住头皮发麻，浑身起鸡皮疙瘩。 小桃儿更加激动无比。 凝望着无上功德聚集而成的雾霭，小桃儿早就说不出话，心中对那位秦明先生骤生尊崇。 师徒二人感慨良久，难得稍微平复后，怀揣敬畏之心踏入桃林。 形成云雾的天降功德没有像樵夫所说那般阻挡她们。 金采萍、小桃儿行于桃林间，步速越来越快，没多久便踏出桃林，走进通往山顶的土路。 第3章 三只狐妖少女 走出桃林的那一刻，金采萍面容凝重，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先是无上功德聚集于桃林。 又是在走出桃林的同时，几缕妖风弥漫，和功德云形成鲜明冲突。 在金采萍的一贯认知里，妖物都是凶恶的，尤其是野兽、猛禽变化成的妖物。 这种凶恶不仅体现在妖物本身，更包括它们平日居住的环境。 只是…… 妖物生存的地方，不说尸骨如山、血流成河，至少不该是眼前的桃林美景。 何况是功德弥漫的桃林？ 小桃儿倒没察觉有什么奇怪之处。 或许是和小桃儿自身的情况有关，她也不是正统人族，体内流淌着少许桃妖的血脉，故不觉得妖气逼人。 金采萍长叹一口气。 抬头望去，不高的桃山自半山腰往上，密密麻麻的梯田排列整齐，每一片都种植着粮食、瓜果，网结阡陌纵横曲伸、井然有序。 明显是有人特意打理。 且不止一人之力。 再看脚下山道，原本有些陡峭的土路，也被打磨得极其平坦，更有一块块青砖铺叠成山路。 莫非这些都得世外高人所为？ 金采萍摇了摇头。 周遭仍有妖气弥漫，伴随持续向半山腰走去，妖气愈发浓郁。 众所周知，人类修士是不会与妖族亲善的，顶多有强大的大能会收服一些妖兽，将它们驯练成坐骑。 但被练成坐骑后的妖怪，不再具备与生俱来的妖气。 显然桃山上的妖怪未被世外高人驯化。 这里面一定有古怪！ 金采萍将疑惑压在心底，更好奇这位世外高人，于是再度领着徒弟向山上走去。 一路登山，所见所闻，所听所感，着实大开眼界。 山道两侧的梯田也就算了，金采萍甚至看到成片的果林。 果林俨然整齐，不见半根杂草。 这里被称为“桃山”，自然是桃树居多。 除了桃树，也有杏子、梨树、秋葚…… 一路向山上走去，金采萍回忆樵夫所言，又察觉到奇怪的点。 樵夫说，已经几个月没上过桃山，山下的村民没法靠近桃林，也都走不上山路。 可那田里却有几个月内种植的小树苗。 倘若不是村民们在山上种植果苗，又不像是仙术道法所为，难道世外高人情愿徒手栽种？ 什么样的高人会如此无聊？ 就算再有闲情逸致，金采萍也无法理解，世外高人总不可能真的有闲心投身于泥泞之间。 金采萍的疑惑更多了。 “师父，你看那里，好像有一户人家。” 就在金采萍思考时，小桃儿抬起手，朝前方的半山腰指去。 金采萍定睛凝望，可见目之所及的地方，居然有袅袅炊烟。 想必这就是高人的住处了！ 不同于圣人大能的道观，亦不同于天仙、金仙的洞府，前方的草庐只是寻常山野民房。 而且，金采萍能感知到，那边妖气更盛。 金采萍不敢大意，沉声道：“徒儿，咱们去看看。” 没有因为亲眼见到祥和景象而放松警惕，金采萍反倒更谨慎了，提防妖气由来。 金采萍手中捏了个法诀，半隐匿师徒二人的身形，加快速度前往炊烟升起的地方。 没过多久，一排整整齐齐的木屋映入眼帘，最靠前的草屋子是厨房，里面正有人在准备饭食。 炊烟是从厨房烟囱冒出的，还缭绕黄黍粥的天然香气。 正当师徒二人准备叫门时，厨房里传出的银铃般笑声令她们愣住，出现在眼前的居然不是人类，而是三只狐狸。 准确的说是三只狐妖。 其中一只红狐，一只白狐，一只黑狐。 三只狐妖都是人型，各个面容姣好，有勾魂夺魄的美眸。 她们具备类似少女的形体，显然已经修炼至化型期，由于尚未完全化型，胸口、后腰、小腹、手腕部位依旧有些许柔顺浓毛。 除了些许毛发遮盖，她们全身再无片缕。 尽管不至于走光，却显得更涩了。 尤其是q弹的狐耳和毛茸茸的尾巴平添情趣。 就算风尘女子都不会如此不检点！ 但问题是，她们本就由狐族化型，动物天生是不需要穿衣服的，也没有必须穿衣服的讲究。 而且，在她们的潜意识里，穿不穿衣服都无所谓。 金采萍和小桃儿却看得面红耳赤。 尽管都是女性，可这也太…… 白狐变化成的少女更高挑，嘻嘻笑着向黑狐少女身上泼水，故意打湿她的绒毛。 黑狐少女咯咯直笑，扭着小蛮腰躲闪，伸手搔白狐的小腹。 她们的化型程度稍差些。 除了身体的关节部位尚未化型外，白狐少女和黑狐少女的小腿也是狐足，面容都没完全脱离狐妖的模样。 由红狐变化成的少女要稳重得多。 红狐少女的化型程度更完全。 在红狐少女身上，只有手腕处的绒毛、狐尾、狐耳尚未隐化，以及玉踝之下的双足仍是狐脚。 除了这些外，红狐少女与人类少女无异，约莫17、18岁年纪。 正是风华正茂的岁数！ 小桃儿也羞于直视。 且不说黑狐和白狐没穿衣服，单是红狐少女只穿一件围裙，白皙玉背的玉背露着，就够显得够涩了。 小桃儿忍不住要出言训斥。 可又想了想，妖族本就不穿衣服，用人类的要求去约束妖族，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红狐少女的身上系着花围裙，手中铁铲翻飞，正在刚煮完粥并刷洗好的灶台锅中炒菜。 看得出红狐少女是大厨。 白狐和黑狐负责打杂帮工，剥蒜、洗菜、切菜、摆盘。 金采萍屏息凝神后，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 虽说三只狐妖的穿着确实很…… 但这都可以理解。 金采萍无法想通的是妖族尤其是狐妖居然在用人类的灶台炒菜？ 狐狸、狼、狮虎都是肉食动物。 虽说狐狸可以吃素，但修行成妖的狐狸，哪个没吃过活人？ 眼前的三只女狐竟然在炒菜！ 灶台锅里的是素菜！ 居然不是人类的血肉躯体！？ 金采萍着实无法理解，更按耐不住疑惑了，身形一动便进入院中，止步于厨房门口。 金采萍已经确认这间房屋里只有三只狐妖，也就没再继续维持术法隐匿身形。 “是谁？” 三只狐妖的反应很敏锐。 白狐少女和黑狐少女迅速后撤，本能做出防御姿态，警惕突然闯入院内的金采萍师徒。 红狐少女的修为明显更高，立刻保护在两位妹妹身前。 可惜她们的修为终究比不过金采萍。 金采萍甩动拂尘，道袍袖口一松，金灿灿的铃铛落入掌中，稍微摇晃之后，令三只狐妖难以动弹。 狐妖三姐妹惊恐无比。 她们心里清楚，突然出现的女道人，能轻易决定自己的生死。 她们只是惊恐，并没过于慌张。 也没有像大多数鲁莽妖怪那样口出狂言，更没有卑躬屈膝求饶，三只狐妖反而后退几步，不卑不亢地向金采萍屈膝行礼。 “胡素素见过道长。”（白狐少女） “胡娜娜见过道长。”（黑狐少女） “苏白辰见过到账。”（红狐少女） 三位白狐少女异口同声，恭恭敬敬向金采萍问候。 金采萍略微一愣。 秀眉翘了翘，金采萍淡然一笑，略展成熟道姑风韵，道：“你们这些妖物，居然不怕贫道、不怕贫道手中法宝么？” 金采萍问出疑惑。 三只狐妖见到修行远胜自己的道人，正常反应应该是逃跑，而道人要么赶尽杀绝，要么将妖怪打回原形。 这是普遍现象。 但金采萍没直接出手，三只狐妖也没趁机逃窜。 明明取出法器，却没动手降服狐妖，金采萍并非有所顾忌，而是不敢出手更清楚不能动手。 这三只狐妖身上毫无半分血气。 不光是没有杀气，连血腥气都没有，金采萍没理由攻击。 要知道，没有血气不仅代表三只狐妖没吃过人，更代表她们连别的小动物都没吃过，从生下来就一直吃素。 金采萍从未见过只吃素的狐妖。 不杀生还只吃素，三只狐妖身上毫无业障，甚至流转几分功德。 金采萍因此不能动手。 胡素素和胡娜娜依旧保持警惕，苏白辰向金采萍嫣然一笑，解释道：“我们并不是不怕道长，而是老师曾经说过，‘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我们姐妹三人从来没吃过人，平日里只跟随师父吃素食，又见道长绝非滥杀无辜者，想必是得道成仙的仙途前辈，所以能稍微保持镇定。至于前辈手中的法宝……师父说过，不具备灵体的法宝没有好坏善恶，只分使用者是否心善，所以我们不怕。” 苏白辰的一番话，说得恰当得体，更恭维金采萍几句。 “还有，倘若道长真的要对我们不利，我们就算害怕又如何？而且老师就在后面的院子里，有老师在，我们自然不怕。”胡素素紧跟着补充，故意托出姐妹三人的老师。 金采萍没在乎胡素素的话。 她和小桃儿自然知道此处桃山有高人。 金采萍没杀心，不在乎胡素素的提醒，新的好奇是三只狐妖少女都有名字，以及红狐少女的姓氏。 妖族得名不易，要么必须完全化型成人，要么有大能赐名。 三只狐妖少女显然是被高人赐名。 从她们身上流转的些许功德足以证明。 白狐少女和黑狐少女以“胡”为姓，只是谐音狐狸的“狐”字。 红狐少女就不简单了。 首先，她的本体是红狐，而九霄美狐一族就是红狐。 姓氏为“苏”，足见其血统高贵，证明祖上出身洪荒涂山。 苏白辰的血统不寻常。 金采萍虽没点破，却还是忍不住多看几眼，上下打量苏白辰的每一寸肌肤。 倘若她是男人，用这般眼神打量对方，肯定是不妥的。 好在金采萍是活了几百年的女道士。 打量苏白辰的每一寸肌肤，金采萍是在寻找她身上有没有族纹，进一步确认苏白辰的狐族血统。 血统极纯正的红狐，修行潜力不可限量。 第4章 满座皆是异类 小桃儿仍在打量三只狐妖少女。 从耳朵到尾巴，从肤色到身材，小桃儿将她们与自己比对，愈发觉得羞耻，俏脸由粉渐红。 小桃儿终于知道为什么凡夫俗子容易被狐妖迷惑。 她们这个种族的绝美，简直就是浑然天成。 即便自己也是女生，小桃儿同样难免浮想联翩，甚至愈发有种想摸一摸毛茸茸尾巴的冲动。 女生尚且如此，何况是凡人男子？ 金采萍经过一番细想后，拂袖收回法宝铃铛，不再禁锢三只狐妖少女。 这里毕竟是高人隐居的地方。 且不说三只狐妖少女的身上毫无血气，就算她们真吃过人，哪怕是吞噬活人无数，也不是金采萍能随意杀得的。 在世外高人的地盘行凶，无论如何都没有道理。 而且，三只狐妖少女不仅有灵性，更通人性，言语谈吐之间颇有文风儒雅，活脱脱像真正的人。 金采萍是修道者，岂会无名杀戮？ 但金采萍没直接转变友善。 故作严肃模样，金采萍轻咳两声，威胁道：“你们这三只小妖，倒是有几分聪慧，伶牙俐齿。不过，有一点你们说错了，贫道不滥杀无辜，却将降妖除魔视为己任。是否放过你们，还要看你们配不配合，回答贫道接下来的问题。倘若胆敢隐瞒坑骗，贫道也不介意世间少三只即将化型成功的狐妖。” 金采萍的威胁有模有样。 这是做做样子。 语气中的威胁不重要，三只狐妖少女听得出来，对方已无敌意。 没有敌意，更没杀心。 苏白辰率先松了口气，纤纤玉手轻搭在胸口，彻底不担心了。 其实她刚才挺害怕的。 身为没有完全化型成功的狐妖，苏白辰、胡素素、胡娜娜恐惧人类修道者，如同寻常动物恐惧猎人一样。 即便没做过亏心事，单纯的惧怕避不可免。 “师父说过，无事不可对人言，道长尽管询问就是了。”苏白辰柔声细语，说道。 尽管心中仍有几分来自天性的惧怕，苏白辰倒也说得不卑不亢。 金采萍却稍微一愣。 苏白辰的言行举止都没半点问题。 关键是…… 刚才，苏白辰松了口气，左手下意识搭在胸口。 这本是女生的本能反应。 从紧张到放松，很多女生会轻抚胸前，长长舒一口气。 男生的动作也差不多。 唯独不一样的是，苏白辰的身材极为傲人，玉指搭在胸口处的动作，令金采萍觉得颇受打击。 因为金采萍……平平如野。 虽已修行得道许久，金采萍毕竟也是女性，在乎身材是本能。 苏白辰的傲人令金采萍略感羡慕。 好在道心稳定，金采萍很快冷静下来，没继续胡思乱想。 同时，金采萍暗自慨叹，狐妖一族魅力天成。 自己也是女性，又有不浅的道行修为，还会因为狐妖少女的一个简单动作而分心。如果换成是凡夫俗子……恐怕此刻已迷失、沉沦在石榴裙下。 “贫道从山下一路走来，到了此山之后，发觉许多怪异。从那万千功德云，再到田亩、果园、木屋，以及你们这些学会人类烹饪方法的狐妖，并且只吃素食……如此种种，贫道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金采萍凝眉询问。 问出这些话，金采萍不求三只狐妖能为自己解答，其真正意图是引出世外高人。 金采萍笃定此处桃山的种种不合理现象与高人有关。 听完女道长询问，苏白辰思考几秒，道： “唔……道长前辈的问题，晚辈很难全部回答清楚，晚辈只能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做出答复。” “我们三姐妹同父同母，刚出生就在此处桃山了，父母让我们拜师秦先生，如今已有五年。父母出师下山后，我们就一直陪在老师身边。” “据说桃山原本荒芜，是父母和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们在老师的指导下开垦，我们姐妹三人从去年化型后，接替管理林田。唔……准确说，我们三姐妹的分工，只是给师父做菜，照顾师父起居，林田是其她师姐师妹管理。” “至于烹饪……我们不知道这是人类的方法，老师从小就是这么教导的。只吃素食，是老师曾说若想得道成仙、成圣，就不能吃人，最好是不吃任何肉食，更不能诱惑男人、男妖，要时刻注重清白廉洁。我们都想成仙成圣，所以一直听老师的话。” 苏白辰一五一十回答。 旁边的胡娜娜、胡素素紧跟着附和，叽叽喳喳补充题外话，将各自牢记心中的师父教导讲出来。 这一番言语，着实令金采萍师徒惊讶，甚至匪夷所思。 三只狐妖真是高人的学生？ 回想樵夫的话，桃山上的高人是秦明秦先生，而三只狐妖又是他的徒弟。 人类大能居然收纯血妖族为徒。 匪夷所思！ 无法理解！ 更关键的是，三只狐妖居然愿意听人族大能讲课，还极为注重师道，甚至学会了种粮食、烹饪素菜。 各方各面如此妥帖，别说是三只狐妖，就算是人类，都很难尽善尽美。 事出寻常必为妖。 有些事，倘若做得滴水不漏，反倒有大问题。 金采萍更仔细观察，却愈发相信三只狐妖没说假话。 因为在苏白辰说话的时候，每一次提及老师秦明，都会下意识眼神飘忽，面颊浅泛桃粉。 这是少女思春的表现。 即便苏白辰克制得很好，却还是逃不出金采萍察觉。 小桃儿倒没发现苏白辰有什么异样。 身为红狐化型，苏白辰的天性相对洒脱、开朗，再着重掩盖一番，确实很难被看穿心思。 金采萍看破不说破。 因为苏白辰的反应属于正常，倘若放到人类身上会令人不齿，放到狐妖身上就正常了。 金采萍看出苏白辰对自己的老师秦明有爱慕之心。 师徒之间…… 放到人族是大忌，妖族行为扰乱纲常，是可以理解的。 何况苏白辰本就是狐妖？ 世人对狐妖的认知，向来是毫无检点地勾搭、诱惑男人。对比那些不知廉耻的下作浪荡狐妖，苏白辰的单纯心思令金采萍可以接受。 小桃儿回过神后，细品苏白辰的话，忍不住问道：“刚才你说有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也在秦先生那里读书，应该都是妖族吧？既然你们都是妖族，自然有本族的成圣之道，为何一定要学人类的修行法门？” 还没完全理解三只狐妖的思想，小桃儿紧跟着师父之后询问。 “妖族修行艰苦，没有本族文字传承，更是天生地养。我们好不容易觉醒灵智，却不通修行之法，没有教化之道。人类乃万族灵长，我们不学人类的法门，又该去学什么呢？”胡娜娜回答得有些凄苦。 这么一听，妖族还真挺可怜的，显得极为弱小。 小桃儿顿觉感同身受。 体内也流淌一部分桃妖血脉，小桃儿比较理解三只狐妖。 胡素素叹着气，摇头道：“再说了，老师自身虽然不精通修行，但他却不是寻常凡人。老师所言所讲，皆语出惊妖、不同凡响，师兄师姐追随老师修行数年，三百妖族就都成了精怪，佼佼者甚至位列金仙。” 这回金采萍更加惊讶。 弟子之中，三百妖族成精，还有金仙强者？ 要达金仙境界，就必须开启顶上三花，得一方道统的认可。 人类修行的是天道。 天道之祖为鸿钧。 妖族可修行天道，也可修行其它道统，但都要开启顶上三花，方能继续突破境界。 秦明的弟子之中竟有金仙高手！ 那他自己岂不是……准圣乃至圣人？ 偏偏胡素素又说老师秦明不精修行，前后讲述矛盾，令金采萍疑惑，只能确认她们狐妖三姐妹说的不是假话。 分辨言语真假的能力，金采萍是具备的。 但这也令金采萍更震撼了。 秦明到底是何方神圣？ 自身不精通修行，还是个盲眼人，居然有不可思议的成就。 妖族修行多么困难，金采萍心里知道的。 世间之大，浩宇磅礴，除了洪荒大山是妖族的领地外，其余三山五岳、瀚海洞府，大多是人族大能的道场。 甚至在多数人眼中，妖族全都十恶不赦，生下来就被厌恶。 因此， 妖族渴望求道，确实无比艰难，难度比人类修行更大。 许多妖族是摸着石头过河，运气好一些的，能得大妖提携，兴许能位列仙班。或者是成为某位修行者大能的坐骑，亦或是偶遇意外机缘，方能有所成就。 先不说寻常妖族，光是小桃儿的修行情况，就令金采萍头疼。 她是金采萍收徒百年来，自身天赋最高的一个。 奈何小桃儿体内有桃妖血脉！ 仅此一点，如若小桃儿是凡人，如今少说有渡劫境。奈何桃妖血脉拉低修炼进度，目前刚到金丹期。 金采萍接受了妖族拜师秦明的情况。 可这几年之内，就有三百妖族受启蒙而化型，全部成为精怪仙家，还都口吐人言。 太不可思议了。 即便是被誉为“大贤良师”的三清后人，在指点修道者的方面，也比不过这位秦明先生吧？ “那么你们说的老师，也就是秦先生，他知不知道你们的真实身份？秦先生眼盲，又不精于修行，估计没见过你们的本体样貌吧？”金采萍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 小桃儿想到些什么，刚准备开口，欲言又止。 胡娜娜摇了摇头，道：“这个……应该是不知道的。爸爸妈妈说过，叔叔阿姨们也告诫过，在老师目可见物之前，一定不能让他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老师也一直以为我们都是寻常村民的孩子。” “其实我们原本就是村民的孩子，山下的村子，从一开始住的都是妖族。现在村子里还有很多大妖前辈呢，只不过最近来了不少人类居住，村子里的人类变多了，但都能和睦共处。”胡素素解释道。 苏白辰轻启粉唇，感觉没有要补充的。 可从她的微表情能看出，苏白辰心里有些担心，加以掩饰后基本令别人看不出真实想法。 唯独金采萍再次看穿。 已经发觉苏白辰对秦先生有爱慕之心，现在又露出忧虑神色，不难猜出苏白辰是担心秦明在恢复视力之后嫌弃自己。 金采萍对此不多管。 这些是苏白辰和秦明之间的事，贸然干涉只会无端沾染因果。 金采萍带着徒弟登上桃山，为的是拜访高人，解惑功德云的情况。 其它小事，事不关己。 “刚才你们说，有师姐师妹也在秦先生这里读书，为何此处只有你们三位？”金采萍继续问道。 听了这句话，胡娜娜突然踮脚，着急道：“哎呀~！差点忘记，该去给老师送饭的。师姐师妹们正在另一间院子上课，现在应该刚下课吧。” “那你们的饭菜做好了吗？”金采萍淡淡一笑。 师徒二人已经不对狐妖三姐妹有半点敌意。 “做……做好了。”苏白辰猛得脸红。 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回事，但不难看出这种脸红，其实就是少女怀春，心里幻想到和爱慕之人暧昧时的反应。 金采萍仍旧装作没看出来。 “那你们快去送餐吧，顺便帮忙告知秦先生，我们是两位旅客，前来拜访。”金采萍保持和善笑意。 脸上笑容真诚，金采萍的目光如炬，似能看穿心机。 苏白辰被金采萍盯得面色更红。 纤纤玉手赶紧向灶台伸去，苏白辰将一枚烹饪成爱心形状的荷包蛋用藕丝粉盖住，生怕被金采萍师徒看到。 三只狐妖姐妹立刻收拾餐具，小心翼翼踏出屋子，前往不远处的另一落庭院送餐。 师徒二人止步于此。 毕竟是来拜访高人，无论对方性情如何，都得注重礼貌。 没受邀请，不得随意出入他人住处，这些规矩是教养。 小桃儿望着三只狐妖少女的白皙玉脊、绒绒尾巴，忍不住吞了吞舌头，抬头道：“师父……” 她的眼中充满疑惑。 金采萍摆摆手，阻断徒弟开口。 “觉得情况很乱，对不对？她们说秦先生不精修行，山下桃林却满是功德云。先生眼盲，不知满座皆是异类，却教出过妖族金仙、诸多大妖。” “为师也很疑惑，但她们不像是在说假话。总之，等见到了这位秦先生，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嘴角扬起笑意，金采萍甩动拂尘，束身静立、闭目养神。 第5章 蛇妖小彩 桃山半腰，另一间院子里，榆钱叶随微风摇摆。 院子的占地面积很大，却算不上有多阔气。 院内的边缘是翠绿青藤，纠缠交叠在一起，组合成纯天然的篱笆。两扇木门敞开，沿着门径往里走，有碎石子铺砌的小路。 院子中心，长着一棵分不清品种的树，所结果实似桃似梨，树干粗壮要三人合抱才行。果树枝叶茂盛，遮映过半院落，另一侧盖住房屋砖瓦，平添古色生香。 整个小院谈不上奢华，也没多么雅致，却蕴含难得的兼容，体现出极致的自然之美。 此刻的院子里，青年身穿白衣，负手于树下讲课。 青年的外表约莫19岁年纪，看起来不到20岁，长相俊朗帅气，身材高挑又不失精健，束身白衣衬托肌肉线条分明。 唯独黑布蒙眼，令颜值打折扣。 在青年的周围，一群学生将他包围起来，正格外认真甚至全心投入地听他讲课。 如果被寻常人看到，恐怕会惊慌失措，吓得双腿发软。 因为这群学生，无一不是异类，放眼望去尽皆狐狸、野狼、巨蟒、老虎、豹子、灵猫、椰羊…… 团雀、鹰隼、燕子等飞禽，全都乖巧地站于树梢，从上往下望。 伴随白衣青年的言语，飞禽走兽们摇头晃脑，露出沉醉神色。 这是它们最放松的时刻。 也是它们最快乐的享受。 因为白衣青年正在讲的，是它们近期最喜欢听的故事。 故事是《西游记》。 今天正讲到“乱蟠桃大圣偷丹，反天宫诸神捉怪”这一回。 听至故事里的猴子扰乱蟠桃会时，在场的动物们纷纷叫好，仿佛身临其境，只觉得随心所欲着实畅快。 也有几个小动物有所领略，心底认为故事里的猴子行径不妥。 但无论认知如何，动物们都有各自的想法，逐渐培养出三观。 三观正确也好，错误也罢，对于妖族而言，建立三观是第一步，匡正三观是后话。 “今天的故事就讲到这里，如果还想继续听，明天再来听课吧。午休之后，大家都去田里忙一忙，活动筋骨有利身体发育，劳逸结合。” 身穿白衣的秦明淡淡笑道。 他就是秦明。 一路上，被金采萍和小桃儿认为是世外高人的秦先生，就是正在给刚开启灵智的小动物们讲故事的人。 院中的飞禽走兽还算不上修炼成妖。 它们不具备一丝半点人型，即便可以口吐人言，也还是动物。 唯独那只椰羊的进境不错。 椰羊已经初具人形，但还没法长时间保持人的形态，即便保持人型时也收不住头顶软角。 “今天的故事讲完啦？” “好快哦！” “老师，再多讲一讲吧，胡姐姐们还没做好午饭呢！” “猴子后来怎么样了，是那个杨家二郎厉害，还是猴子更厉害啊？” “...” 小动物们叽叽喳喳请求秦明继续讲故事。 它们看起来很凶恶，但声音却都和孩童一样，清脆悦耳好似吵闹着要糖吃，与各自长相大相径庭。 幸亏秦明目不见物。 如果是视力正常、听力正常的普通人在此，站在一头肌肉健硕、血盆大口还口吐人言的斑纹虎前，胆子小一些的怕是会被吓破胆。 秦明皱了皱眉，没多说什么，下意识叹气。 目不见物，秦明的听力远超常人，能记住每个人的声音。 通过这些小家伙们的话，秦明觉得有几个“孩子”需要多加指点，否则很容易变成地痞、混混。 《西游记》有猴子闹天庭的片段，听起来确实很过瘾，但对于小孩子而言，不能让它们认为猴子毫无过错。 故事中的猴子是主角之一，更是吸取天地精华诞生。 换句话说，猴子闹天庭后的代价，算是比较不错了。 现实中倘若换成其他人，挑衅如同天庭般的权威存在，下场如何可想而知。 故事是为了启蒙。 如果不深究故事的内涵，单纯听故事的表象，很容易让不少孩子在性格方面误入歧途。 毕竟不是每一个孩子都是天地间的主角。 但秦明没多说什么。 他只是记住了哪些孩子需要多加匡正，等以后再找机会，逐一将它们的脾气秉性扳过来。 想到这里，秦明又叹了叹气，回忆起前两年的学生。 那一批弟子中，有被秦明大加夸赞的好学生，也有看似道理通透实际善于伪装的伪君子。 秦明曾特意提点过那几位爱徒。 不知他们现在如何了。 下山之后，踏入江湖，如果不改内心深处的秉性，怕会吃大亏。 即便有教育比较失败的先例，但秦明仍没直接开口提点。 原因很简单，现在的这一批学生，都还是小孩子。 正值散发天性的烂漫年纪，有怎样的问题都不为过，即便犯了些错误，也是跟撒娇差不太多的。 小动物们见秦明摇头，还叹了叹气，知道今天不继续讲故事了。 它们倒都比较听话，各自聊一会儿天，陆陆续续向秦明说再见。 包括被秦明察觉略有问题的“孩子”，在礼貌方面也是丝毫不敢含糊的。 秦明和善笑着向“孩子们”道别。 没过多久，一只只小动物离开庭院，结伴向山上、山下、林间、河流而去，与放学归家的小学生无异。 听着“孩子们”离开时的笑声，也有它们私下探讨《西游记》的谈论，秦明心中倍觉欣慰。 “孩子们”喜欢自己，是对老师最大的慰藉。 同时，这也让秦明有种骄傲之感，认为新一批学生也能成才，日后苦读诗书，必然出人头地。 “这些孩子很乖巧，都是我教出来的，真好啊……可惜，自从穿越之后我就看不见了，不知道它们都长什么样，要是能亲眼看看该多好，想必它们都很可爱吧？” 秦明心中喃喃。 目不见物，是个遗憾。 只是不至于因此感伤，更没必要难过，秦明觉得自己的穿越情况已经很好了，甚至认为比那些穿越之后成天热血冒险的人要好。 人生，生来平淡，终归平淡。 尽管途中会有波澜壮阔，但一直平淡的话，也没什么不好的。 已经习惯平平淡淡的教书生活后，秦明对自己的人生愈发满意，如果非要说有什么遗憾，就是没法亲眼看一看教出来的可爱孩子们。 话说回来，秦明暗暗盘算，穿越异界已四年有余。 在穿越之前，秦明刚刚大学毕业，为积累教学经验去实习支教山区的途中，雨天失足落下山崖，再醒来的时候就穿越了。 摔落山崖苏醒后，秦明发现自己失明，是桃山村的渔夫救了自己，养在家中疗伤。 失明后的秦明，一度想过轻生，最终慢慢释然。 从仍有轻生念头到释然，秦明的转变源自一位村民求教，向自己询问人生哲理、学术知识。 从那以后，秦明释然了，专心解答那位村民的所有问题。 直到再不久后，又几个村民得知秦明有学问，便一起前来求教。 随着时间推移…… 越来越多的村民向秦明求教，再到往后村民们将自己的儿女送来读书，秦明便不再痛心失明的事情了。 此后没多久，有位村民提议，让孩子们跟随秦明读书学习，并带着自家孩子正式拜入秦明门下，求他给孩子当老师。 秦明本就是文学系毕业，平日里爱好古文、诗词。 毕业之前特意考了教师资格证，计划毕业之后先实习，再去大城市当个中学语文教师。 在文学、历史方面，秦明肚子里有墨水，足够当教书先生。 所以他便顺理成章成为孩子们的老师。 当时村子不叫桃山村。 “桃山村”得名于四年前。 那一年，秦明带第一批向自己求教的村民开垦荒山，将山上种满桃树，有了桃山之名，此后才有村名。 至于为何偏要种桃…… 失明之后看不见，秦明更注重听觉和嗅觉，春天风吹桃花香的气息是唯一慰藉。 再之后，秦明经过了解，确认自己穿越，且是穿越到异世界。 这个世界和蓝星华夏古代很像。 但又大不相同。 在这个世界，大陆广阔远胜蓝星，而且没有任何科技产品，取而代之的是修行法则。 准确形容…… 这里很像华夏古代的洪荒四州。 不同的是，此处世界虽有天庭、地府，有三清道场、圣人强者、西方佛陀，却没有与华夏神话故事类似的事迹。 也可能是桃山村的村民所知不多，秦明对外界的了解渠道较少。 言归正传。 后来，桃山村的村民陆续不再读书，有的说是赚了钱去几万里外的镇城定居，有的说是要去游历大周国，看尽天下美景。 但那些村民却将各自的孩子留下了。 大一些的孩子，正式成为秦明的第一代学生，三年前全部出师。 出师的孩子里，多数资质极佳，且以男学生居多。 年龄小一些的孩子，成为秦明的第二代学生，也都大部分出师了。 只有苏白辰姐妹三人修行慢些。 现在的第三代学生，同样是村民们的孩子，可惜这一代学生将成为关门弟子。 随着桃山村愈发繁荣，外来的村民在此定居，新村民都不愿意将孩子们往山里送。 尤其是村里的新村民兴办祠堂，在祠堂空房请了大县城的先生。 村里有了更正规的学堂、更正规的教书先生，送来秦明这里读书的“孩子”就少了。 当然，这是秦明认为的，却不是真实情况。 真实情况是桃山村的新村民都是凡人，他们觉得桃山邪异古怪，觉得桃山里可能藏着妖魔鬼怪，所以不敢将孩子们送到秦明这里读书。 秦明不知道这些。 “老师~……” 院子里的大部分“孩子”陆续放学。 只有两个孩子没走，逗留在院内，其中一个轻声开口。 “嗯？已经下课了，小彩不下山回家吗？哦，要是爸爸妈妈不在家，今天就在老师家里吃午饭吧。”秦明闻声认出是谁还没走。 这个女娃娃叫小彩。 大周国的平民，大多没有姓氏，有姓氏的平民很少。 另一个逗留院内的女娃娃，至今也没有姓氏名讳，秦明只知道她极其淳朴、善良，还有些贪吃、贪睡，总会在上课的时候睡着。 秦明倒不生气。 每个孩子都有专属个性，喜欢睡觉很正常，只要心地不坏就好。 毕竟在桃山村生活，又没有升学压力。 这个贪睡的孩子，就是刚才听故事时最认真的椰羊，处于即将化型的临界点。 秦明的故事刚讲完，椰羊就沉沉睡着了。 她连秦明说下课都没听见。 小彩看了眼椰羊，向秦明靠近几步，犹豫该如何开口。 其实不该用“几步”形容。 因为小彩的本体是一只通体绚丽的蟒蛇，上半身已初具人形，如同椰羊一样还没法长时间维持人形态。 上半身的小彩，是个14岁少女。 小彩的声音也比刚才此间大多数的小动物更成熟些。 下半身是粉色蟒尾，鳞片光滑绚丽，在阳光下泛光。 小彩腰身纤细，当真是蛇腰盈盈一握，雪白的肌肤披着轻纱，青丝飘散、美眸动人。 “老师~……我有个问题……”小彩轻声细语。 秦明静等小彩开口提问。 当老师的，最期待能有学生问问题，再为学生解答。 尤其秦明最近很关注小彩，课间休息的时候听到过小彩和好朋友们聊天，前几个月还是落落大方，最近却有些腼腆了。 秦明是过来人。 怎么说也是二十多岁的青年，阅历肯定比十几岁的少年丰富。 秦明猜测小彩或许是少女怀春。 这个年龄阶段的少女，无论有怎样的人生疑惑，能得到心怀善念的长者解惑尤为重要，否则极易误入歧途。 但令秦明没想到，小彩的问题无关上午课程，也与初开情窦无关，而是对下课前讲述的《西游记》故事在意。 小彩经过一番措辞，问道：“老师，你讲的那只猴子，生来天赋异禀、气运无双、拜名师、修神通，已经是天地间最强大的妖怪。可最终，猴子却要受人钳制，还被丢到了八卦炉里，生死难测……世间猴王尚且如此，难道天下的妖族，都没有好下场吗？” 一边问着，小彩眼中闪过凄苦，语气也逐渐凄凉。 秦明闻言微震。 他知道，小彩是长大了，已经度过启蒙期。 小彩会独立思考了！ 第6章 万类霜天竞自由 作为穿越者，来到这一方大陆，秦明讲述的《西游记》属于杜撰故事，实际毫无真实性。 就是这么一个杜撰的故事，却让小彩联想到自身，乃至天下妖族的共同命运。 猴子有大气运，胆敢自称“齐天大圣”，更是机遇连连，尚且下场凄惨，那么天下的寻常妖族呢？ 就拿小彩自身举例，倘若没有拜师秦明，根本不可能在一年的时间里就有修行进展，更别提开启灵智，恐怕仍处于蒙昧无知的阶段。 但有的时候，懂得东西越多，苦恼也会增多，就会越迷茫。 昔日的小彩只是一条小蛇，如今逐渐化蟒，又修炼出半具人型。所幸偏安一隅，如今在秦明的教导下，眼界宽阔、见识增长，坐井观天却能知天地辽阔。 可越是知道天地有多辽阔，就越能感受到自身渺小。 就好像孙悟空，自身道行已经难有匹敌，仍然被诸多仙佛凌驾，翻手之间投出几件法宝，便令其动弹不得。 加之小彩正处于化型突破的关键时刻，本来就心思不定、患得患失，听了猴子的故事后，一下子感同身受，萌生更多悲观念头。 可等问出来后，小彩才觉得不妥。 老师只是一介凡人，尽管学富五车，令妖不可思议，但若问到有关妖族的细节，显然很难回答。 小彩无奈叹气。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秦明在思索片刻后，还真给出了答复。 “人之初，性本恶，需不断匡正自身。然天地之间，总有万物生灵的定位。” “为师总说‘天生我才必有用’，其实换句话讲，‘万类霜天竞自由’也不为过。” “天性本恶，更要懂得匡正自己，找到属于自己的定位。先确定了定位，然后再与天争、与地争，最终认识自己。” “即便猴子生来是妖又如何？做人就比做妖高贵了么？即便是妖，亦有一条前路；就算猴子的本领与生俱来又如何？齐天大圣就比寻常小妖尊贵了么？即便是一只拖鞋，亦有修行成圣的资格。” “正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遁去一。’在修行一途，不分披毛戴角，更不分湿生卵化，是人是妖皆相同，当维持本心，截取一线生机，方能得道成圣。” 秦明给出回答。 小彩听得大为震撼，有的话甚至无法听懂，但就是觉得茅塞顿开，冥冥中仿佛感悟到什么。 同时，与小彩渐悟相呼应的，是山下桃林雾霭。 雾霭由无上功德凝聚。 这一刻，本就数不尽的功德，又凭空增添半缕。 小彩低下头，细细品味老师的解答，心中疑惑如清风涤尘、云开雾散。 秦明细听小彩沉默，也没再多说什么。 每个孩子都要有时间思考。 秦明知道，小彩肯定听懂一些了，她的思想会在自己的引导下，长大成熟。 其实对于小彩的提问，秦明确实有些怀疑的。 毕竟他一直认为学生们都是小孩子，总是问出和妖怪有关的话题，多多少少不太对劲。 但怀疑并不深。 一方面，是这么久的相处，外加曾有两届学生出师毕业，秦明对可爱、淳朴的孩子们没什么戒心。 另一方面，也是没必要多想，本来在这个年纪的小孩正处思维发散、天马行空的时候，自己在小学、初中时，也是个中二少年。 听了故事，产生感情，于是有了疑惑，说得过去。 当然还有个重要原因。 就是在这个世界，确确实实有妖怪存在，学生们对妖怪的事情好奇，很正常。 最早穿越这个世界时，秦明与村民聊天，打听过世界背景。 只不过，村民们都是社会底层，能知晓的、接触的东西太少，秦明得到的信息有限。 他们只知道桃山村位于华兴郡。 华兴郡隶属东丰州，是大周国八十一州里相对贫瘠的一个，换算土地面积不过三十万平方公里。 当然， 三十万平方公里其实挺大的，可跟整个大周国乃至四方大陆比较，着实小得可怜。 外加山高皇帝远，村民们不知天子是何人，就连郡城都没去过。 除此之外，这个世界有仙人，村民亲眼见过腾云驾雾者。 有仙人自然就有妖怪。 谈及妖怪，当时的村民们貌似都不太愿意多言，秦明认为可能是由于妖怪凶恶，避之不及。 可话又说回来，佛陀神仙也好，妖怪魔鬼也罢，都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遇到的，绝大多数普通老百姓一辈子不见得有相关经历。 倘若秦明身体状况良好，穿越来到光怪陆离的世界，怎么说也得去寻找仙缘。 可惜自己眼盲了。 独自离开桃山，怕是活都活不下去，哪还有闲情逸致去探索、钻研、寻访神仙妖怪？ 所以，在秦明的潜意识里，有关神鬼之事，与自己距离遥远。 不出意外的话，估计一辈子，都不会遇到吧。 既然是不会遇到的情况，秦明也就没再多想，对此很少琢磨。 “可是老师，妖族……妖怪修行的难度，确实比人类更大吧？既然天道公平，又为何在这个方面不一样呢？”小彩再次询问。 这回的问题没刚才有深度了。 也相对容易回答。 秦明淡淡一笑，不假思索，道：“你为妖族的修行感到迷茫，咱们人类也差不多的。在人族的庞大体系里，你不能只看到王侯将相，更要看到黎民百姓。有光明的地方就会有黑暗，光鲜亮丽之下往往全是破败、污垢。寻常百姓的生活其实并不好，据我所知，你们的父辈祖辈，为了生存已经付出许多力气。” 秦明不禁回忆起和初代桃山村的村民共同开垦桃山的时光。 时光荏苒，若白驹过隙，一眨眼就几年过去了。 现在想一想，真挺怀念的。 “妖族或许也是这样，在艰苦之中谋求生存，时刻要提防被修道者灭杀。但无论如何，妖族也需要知道，无论生活多么艰苦，修行多么困难，都不应该轻言放弃，更不该自暴自弃。道心坚定，前途就是一片光明，哪怕此刻身处泥潭。正所谓，‘有志者，事竟成’，‘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秦明不急不慢地说着。 一大罐鸡汤直接灌给小彩。 说是鸡汤，其实只是戏言，道理的确没错。 社会的压力或许很大，艰苦奋斗或许得不来收获，可这些都不是堕落的理由，更成不了放弃乃至躺平的借口。 或许蓝星的现代人已经听烦了鸡汤。 但这些东西，放到本就是古代背景的异世界，会很有奇效的。 毕竟异界的生存压力比蓝星都市小很多。 在异界，无论是凡夫俗子还是世外高人，倘若厌烦了世间纷扰，随便找个深山老林就可以隐居，开垦田地就能自给自足。 换做蓝星都市，想隐居？这不得先购买隐居住所的土地使用权？ 言归正传。 小彩侧耳倾听，再度渐悟许多，双眸明亮许多。 可惜秦明看不到。 与此同时，苏白辰姐妹三人已到院外，正准备将午餐送去。 金采萍迅速提手，面容凝重地拦住她们，示意稍等片刻。 小桃儿也面容凝重。 师徒二人被秦明的言论吸引，都想继续听一听高人的思想，从中感悟几分世间真理。 听完老师的话，小彩明显振奋了。 秦明继续为小彩塑造三观，讲道：“回答你最初的问题，刚才你提及猴子，那我们就说一说猴子。” “其实猴子所经历的事，有一些我还没讲，但都是一样的，后面的故事是猴子被压在五行山下，受苦受难五百年。再之后，猴子保护一位僧人远行，一路上继续经受磨难，最终修成正果。” “猴子的人生，就是一个成长的过程。它的天性洒脱烂漫、无拘无束，但也因此闯下不少祸端。倘若每一个强者都像猴子一样，自持实力而不守规矩，世间不就乱套了吗？” “猴子倒是随心所欲了，那因为猴子行事受波及的凡人、小妖，又该如何诉苦？难道猴子自己舒服了，就要让别人帮忙买单？” 秦明的语气骤然严肃。 《西游记》是一部神作，不同阶段的读者，会有不一样的感触。 熟知历史事迹的人会发现，《西游记》的不少内容，是在讽刺当时的社会风气。 刚刚启蒙的孩童会发现，《西游记》里有很多社会规矩，是必须遵守并重视的。 秦明没有将《西游记》阐述的黑暗面剖析给小彩。 小彩刚度过启蒙期，需要树立正确三观。 继续听老师的话，小彩不由自主点头。 回想一下猴子做过的事情，比如闯入阴曹地府毁坏生死簿，再比如去东海龙宫夺走定海神针，的确行径不妥。 阴曹地府掌管阴阳秩序。 猴子的行径破坏了维持阴阳稳定的链条。 定海神针本来就是龙王的私人财物，且不说归属权是否正当，就算定海神针是龙王坑蒙拐骗得来的，猴子也没理由抢为己有。 这些做法确实大错特错。 “无规矩不成方圆，只有受规矩约束，大家共同遵守，世间秩序才能照常运行。” 秦明深吸一口气。 “猴子肆意妄为，因此受到了磨砺，但磨难只是暂时的，这是个成长的过程。经历这些事后，猴子终将修成正果。” “人类也是一样，妖族亦如同理。在我看来，犯了错就要付出代价，想要修成正果就必须耐得住诱惑。” “比方说，我曾经对苏白辰她们讲过，吃素也是一种历练。如果肉不是生存的必需营养，完全可以选择自己不吃。别人吃不吃都无所谓，自己不吃或者少吃，就够了。” “你为妖族的前路感到迷茫，为何不去想一想，妖族是如何沦落到今天这等地步的？除了人类的固有印象外，难道大部分妖族的行径就正当么？我曾听过很多故事，都是有关妖怪吃人的传说，难道这些全是虚假的么？” “人类也有吃其它生灵的行为，但他们都付出了代价，几十年的寿命短暂。妖族一样，那些吃过人肉的大妖，都难修成正果。不是因为它们吃人太多，而是吃过人之后，起了贪婪之心，冥冥之中沾染了因果。” 秦明越说越流畅。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妖怪吃人，但秦明曾听村民们谈到过。 不用想就知道，这些事迹是真的，大多妖族克制不住吃人的欲望。 小彩陷入沉默。 从磨难再到妖族吃人，小彩的思维逐渐开拓。 同时，小彩也有了新的困惑，无法理解更深奥的问题。 院外旁听的金采萍、小桃儿师徒默不作声。 她们也为秦明的言论震撼。 高人的想法果然新颖！ 关键是确实有理。 但…… 小彩低下头，思维混乱不堪，觉得老师说得有道理，可内心深处总有一个潜意识想法在否认老师的话。 在妖族的普遍认知中，人族是万灵之长，吃人可以增进智慧，大幅提升修为，增进道行。 小彩愿意每天都来秦明这里学习，外加年纪尚小，还没有吃人的需求。可年长后的妖怪们，就不一样了。 例如，前两年毕业的学生里，就有几个虎精，产生了强烈的吃人欲望。 只是秦明当时没察觉。 现在的小彩无法否认老师的教导，但心中的迷茫太深，再次将心里话脱口而出。 “可是……妖族吃人，是为了增进修为，本就生存不易，能有捷径可走，难道要不走吗？大家都去走的捷径，老师的意思是，反而要选择难走的路，再披荆斩棘？” 此言一出，小彩立刻后悔，低下了头。 小彩感觉有些暴露了。 自己是妖族，小彩意识到说得太露骨，很容易在老师面前暴露身份。 果不其然，秦明的脸上露出怒色，有些不悦。 “一派胡言！” 秦明难掩心中愤怒。 当然，并非真的生气了，是秦明在吓唬小彩。 吓唬也是一种教育方式。 秦明身为人族，潜意识里觉得妖怪吃人是错误的，但站在天道的角度上，妖怪吃人很正常。 如若涉及三观，秦明认为小彩的想法，就是大错特错。 秦明没怀疑小彩是妖。 毕竟秦明眼盲，也不至于因为几句话，就怀疑到这方面。 小彩被老师的训斥吓到。 没几秒，秦明长叹一口气，负手肃声道：“如今这个世道，人乃万物灵长，妖怪吃人必会遭受更多人的报复。为了口欲而冒生命危险……但这不是我最想说的，就算不考虑吃人带来的报复，仅仅是为了未来考虑，妖族吃人也绝不是什么好事。” 小彩顿时眼眸闪亮。 院外的苏白辰三姐妹相视一笑，已经猜出老师要讲什么了。 她们都上过类似的课。 三姐妹都受过秦明的三观教导。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三姐妹立誓绝不吃人，甚至再也不吃任何肉食，能避免吃肉就尽力避免。 “小彩，你要知道，人性是最复杂也最丑恶的。相比于蒙昧的妖族，人心难以捕捉，人性最为险恶。过去我曾告诉过很多学生，爱恨纠葛、贪嗔痴怨，各种负面情绪和正面情绪纠缠，形成了复杂的人性。这些终将化作戾气，放大内心的恶。吃人越多的妖族，性情就越凶恶暴戾，最终必将走向灭亡。” “就算有的大妖运气好，没有因此消亡，大多会失去修成正果的资格。成圣就更不必提了，你看那些成圣的妖族，哪个是嗜血成性？吃人如狂？” 秦明逐渐收敛语气。 听完这一番教导，小彩瞠目结舌，震撼得不由自主颤抖。 醍醐灌顶！ 如中雷击！ 小彩内心的疑惑，骤然烟消云散。 “无论是人还是妖，都要斩断一切痴心妄想。” “修行不在于通晓世事，而在于追问求索。路漫漫其修远兮，曲折之路，更见德行。” 秦明收声拂袖，给小彩充足的时间，细细领会道理。 第7章 转瞬之间的光明 小彩被秦明的教导震撼，回忆起某位已经离开桃山村的师兄，曾说过类似的事。 那位师兄是个狼妖，对小彩说过吃人是一件很可怕的行为，一旦吃过一次就无法忍耐，贪欲和口欲愈发强盛，根本控制不住。 想吃人的念头会充斥脑海！ 当时小彩没全信。 现在听了老师的告诫，再结合那位师兄的经历，小彩彻底信了。 小彩不禁后怕。 倘若没有拜入老师门下，小彩猜测自己很可能也会成为胡乱吃人的恶妖，最终因为吃人而迷失本心。 秦明摇了摇头，继续讲道：“刚才所说，以吃人当做修行捷径乃投机取巧，只是吃人三害中的一害。妖族吃人，还有两害。” 小彩立刻回过神来。 “请老师指点。”小彩双目泛光，听得更加认真。 过去在秦明这里学习，小彩和同学们学的是有关人类文学、社交、处事的基础知识，此刻所讲涉及到了它们的修行根本。 这是大机缘！ 如今世道，妖族修行艰难，只有极其命好的妖族，才能将机缘把握住。 小彩清楚自己正处机缘之中。 内心深处的欢喜与振奋，逐渐取代懵懂无知，以至于小彩根本没怀疑老师身为凡夫俗子，为何会懂得妖族的修行之道。 其实秦明确实不懂。 但作为穿越者，在快节奏的蓝星都市生活二十几年，秦明的阅历比异界的大部分同龄人丰富，见识广阔堪比诸多仙家。 单凭这个方面，教导小妖修行，绝对是够了。 “这第二害，也是修道之人最惧怕的东西，叫做‘因果’。正所谓一饮一啄，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人类谋财害命，尚且要受到律法制裁；妖族吃人，难道就不会有报应么？” “被卫道士斩杀，修道之人降妖除魔，就是报应的一种。即便没有这些卫道士，即便吃人的时候再隐秘，须知‘若要人不晓，除非己莫为’。别人不知道，天地一定会知道，因果轮回会记住。过多的杀戮，终有一日酿成毁坏道心的恶果。” 小彩听之一愣。 她从未听过“因果报应”的说法。 在妖族的思想认知里，吃人就是吃人，只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或者是单纯助力修行。 因果轮回…… 道心毁坏…… 小彩没想过太多。 听懂老师的教诲，小彩不由得紧张，好似感觉到苍天有眼，正在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但这种紧张情绪并不多，毕竟小彩没做过恶事。 稍微冷静，小彩长长舒气，小声道：“老师，为什么你连涉及天地根本的事情，都能知晓呢？” 小彩意识到老师所说恐怕是绝大部分妖族毕生无法领悟的东西。 看着眼前侃侃而谈的白衣青年，虽然身份是自己的老师，但他的成熟感超脱得道仙家，尽管盲目却难掩神韵。 小彩的心跳加速了。 眼前的秦老师，只是个凡人吗？ 其它的妖族，没有小彩的细腻心思，从未有过类似猜疑。 “唔……老师，那这第三害，又是什么呢？”院外候着的苏白辰忍不住提问了。 今天老师所讲的三害，连苏白辰、胡素素、胡娜娜都没听过。 当时受老师启蒙，狐妖三姐妹在听完第一害就顿悟了，秦明便没提及后续的二害、三害。 金采萍和小桃儿也很好奇。 她们同样想听秦明讲述妖族吃人的第三害。 听见苏白辰的声音后，秦明保持笑容，讲道：“这第三害，就是道心之害，是考验心境是否成熟。” “我认为，真正的修行，并不是单纯的力量累积。我曾听闻，世间修行者，到了一定的境界后，必须积累功德方能突破桎梏。这不就证明了，修行不仅仅是简单的力量堆砌吗？” “力量愈发强大，就要有更坚定的信念去约束、去操控。力量变得更强大，只是变成了四肢更发达的‘巨人’，但强大的力量总会令人迷失自我。就好像贫穷许久的人，突然得到花不完的财富，也会迷失心性。” “修行，修的不仅仅是力量，更是心境！” 轰…… 小彩、苏白辰、胡娜娜、胡素素的脑海中宛若有闷雷巨响。 这番言论，振聋发聩。 小彩嘴唇抖动，颤颤巍巍道：“请教老师，该如何修心？” 立于老师面前，小彩不知为何，开始觉得老师宛若巍峨巅峰，变得高山仰止。 “致虚极，守静笃。” “万物并作，吾以观复。” 秦明给出答案。 静心守念，坚定不移，观察万物轮回生灭，自天地之间获得感悟。 如此便是修心。 答案说出来很容易，也确实是道家修行的至高心境，做起来可难。 秦明知道以小彩的年纪还无法理解。 就算是苏白辰三姐妹，也不见得能完全听懂。 所以秦明给出解析。 “‘仙’之字，一人一山，可以理解为成仙的修行中，是个登山的过程。” “登山，会退缩，会胆怯，会疲惫，会孤独，会疯狂，会想放弃……但只要守住本心，坚定意志，方能登上巅峰。” “成功与否看的是一辈子，并不是三年五载。当你成功的时候，或许是否登顶就不重要了。若能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机会，倒也是不错的。” 秦明言尽于此，隐隐察觉身体不畅，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感。 这个感觉突如其来。 没等秦明搞清楚身体状况，小彩扑闪着大眼睛，又一次问道：“老师，‘仙’是形容人类的，妖族也可以成仙吗？” 这一问，不仅仅为了自己，也是替天下妖族求答案。 秦明忍住莫名其妙的不适，笑着反问： “为何不可？三千大道，殊途同归，人族也好，妖族也罢，哪有高低贵贱之分？修行之道，万物生灵皆可入，乃求秉承本心、心境圆满，即便是妖族，亦可成仙。” “或许，这世间本就不只有人能成仙，妖族更能成仙成圣。说不定那妖族圣王之位，正等待着某位修行圆满者，前去登临摘取。” 皱眉说完后，秦明愈发感到不适，额头渗出冷汗。 小彩又一次被震撼，心中迷茫、自卑渐渐打消，在此刻清扫而空。 原来， 妖也有妖仙之路！ 妖族也能有圣王！ 这才是妖族真正要努力的方向！ 一念，小彩的气质骤然改变，冥冥中仿有机缘加身。 限制自身许久的桎梏，似乎在这一刻破裂。 一念豁达，万法皆通。 相比于小彩的顿悟，秦明的身体也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变化，五脏六腑像是遭受火烧火燎，剧痛不已。 他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正在升华，被神秘力量牵引，来到玄不可测的另一方天地。 在这里，秦明抬起头，竟见漫天星辰。 浩瀚宇宙，繁星密布，纵横交错。 见到如此奇景，秦明的第一反应不是震惊，而是狂喜。 “我能看见了？” 秦明低下头，激动着观察手掌、胳膊，确确实实双目复明。 唯独奇怪的地方是自己没穿衣服。 只不过，这点小事和复明比较，前者根本不值一提。 这四年多的时间里，虽然秦明已经习惯了黑暗，但从未忘却心向光明，无时无刻不希望有朝一日能恢复双目。 如今貌似梦想成真？ 秦明无比确信，自己真的能看得见，虽说情况有些古怪。 自己目前所在之处，超出了他的认知。 放眼观望四周，这里不再是桃山，秦明立身于黑暗，和万千星辰并列，脚踏虚无。 密密麻麻的星辰，犹如触手可及，却又咫尺天涯。 此处介于虚幻与真实。 “这究竟是哪里？” “那些星辰，又代表着什么？” 秦明凝望茫茫宇宙、无尽星辰，疑惑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不是第一次穿越。 突然来到这个地方，秦明没有害怕，甚至发自内心感觉很安全，绝不会遇到任何危险。 就在下一刻，秦明思考星辰代表的意义时，恍惚间发现巨大星体，闪烁灿烂光芒。 这颗星辰与众不同。 它的亮度，有种说不出的实体感，绝对不是幻影。 秦明下意识伸手。 就在依稀能抓到这颗星辰时，难以预料的一幕又发生了，另一颗繁星居然化作彩蟒，钻入最闪亮的星辰里。 彩色巨蟒在星辰之中蜿蜒爬行，一双柔和的美眸充斥尊重，正凝视着秦明。 彩蟒的眼神很熟悉。 就好像曾与彩蟒相识。 “你是谁？”秦明喃喃自语。 就在他开口的瞬间，整个宇宙绽放出璀璨星光，外界也随之逆转天机，诸天洞府的无数修行者心有所感，同时望向天空。 小院外的金采萍、小桃儿也抬起头，惊奇于莫名其妙的天地异象，注意力全部投入茫茫天穹。 “道长，这是什么情况？”胡娜娜有些害怕。 胡素素警惕起来，以为是金采萍施展的道术，要对老师不利。 可细想后，胡素素松了口气，认为金采萍没这么大的能耐。 令天地产生异象！ 这至少是大罗金仙级别的本命神通。 显然金采萍没到大罗境界。 世间大陆金仙虽多，浩瀚大陆更广阔，不可能轻易遇到。 金采萍摇了摇头，下意识回答：“不清楚，事关整个天地异象，就算是圣人都难以揣度天机。” 金采萍没将天地异象与秦明的异样联系到一起。 小桃儿、苏白辰也只是以为秦明的反应是因天地异象引发的。 此刻， 外界情况如何，秦明不清楚。 他只知道自己所在的奇妙空间，正在发生无法描述的转变，就好像是天地颠倒，无数星光纵横相连，组合成硕大棋盘。 那些星辰落入棋盘中，化作各色棋子，不止黑白对立。 “好气魄的棋局！天地为盘，星辰为子……” 秦明隐有所悟。 伸手探去，那枚代表彩蟒的棋子落入手中，秦明知道它所代表的的主人，命格已经发生改变，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位于棋盘上方，秦明依稀感觉，自己就是执棋者。 彩蟒棋子落入棋盘后，作为执棋者的自己，也会得到莫大好处。 一股莹润清气，就是回馈，向秦明的双目凝聚。 刹那间，秦明脱离奇妙的空间，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如同梦幻般，虚无缥缈。 唯独那股从星辰里涌出的清气，依旧汇聚于秦明的眼眸处，让她的双眸火辣辣生疼。 秦明下意识闭眼。 剧痛牵引神经，秦明无法控制的挤出眼泪，晶莹泪珠流淌。 泪珠划过面颊，一滴滴落地，竟焕发生机。 泪珠落地处，一颗颗嫩草钻出土地，似能长成参天古树。 只是破土生长的嫩草影响太小，没被在场的任何人察觉到。 而且，这几株嫩草还没来得及茁壮生长，就被熟睡中闻到香气后，本能张口的椰羊吃掉。 “老师！” 小彩、苏白辰惊呼，从她们的视角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才都被天地异象吸引。 察觉老师流泪，她们才回过神。 不等苏白辰跑来，秦明睁开双眼，痛觉转变成说不出的舒适。 没错！ 秦明睁眼了！ 眼前的一幕，秦明清清楚楚看得到，惊叹桃山景色至美。 可刚睁开双眼，秦明惊呼一声，又赶紧闭上眼睛。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在秦明的面前，居然静立一位身材火辣的少女，上身只穿轻纱，下身竟不着片缕。 他不知道其实这就是小彩。 小彩也没反应过来，感觉双腿有微风凉意，才娇羞着躲到树后。 小彩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下半身是什么时候也化作了人型。 就在刚才，小彩还是人身蛇尾，尚未完全化型。 “你是……小彩？”秦明紧闭双眼，问道。 作为男生的本能反应，秦明尽力克制，却难免面红耳赤。 可当他尝试着稍微睁眼时，却发现前方再度漆黑，还是如同之前一样是失明的。 刹那的复明。 时间也太短了…… 只是，绝美的桃山景色，还有隐约间看到的苏白辰、小彩模样，深深烙印在秦明的脑海中。 胡娜娜和胡素素的样子，秦明没来得及看清楚。 但他依稀发现还有两人站在院外。 秦明不知她们是谁。 “人非人，妖非妖，乾坤颠倒，这世间莫非要大乱一场？”金采萍凝视天空，语气略带恐慌。 天地异变是最令修道者惧怕的劫难。 由于分心观察异象，金采萍和小桃儿没来得及看向秦明，并不知道他于刹那间，目可视物。 片刻过去，树后簌簌声响，一条粉色蟒尾快若迅雷，翻跃墙壁。 小彩化作本体“逃离”。 她不辞而别了。 也是来不及告别。 刚才的那一瞬间，小彩无法确认怎么回事，依稀察觉老师好像能看得见自己，而自己又莫名其妙修出全部人型。 半个身子被看，小彩不敢直面老师，怀揣羞涩离开。 苏白辰也隐约发现老师能看见了。 虽说只是一瞬间，但那一刻的老师，双眸目光闪亮。 微风吹拂小院，秦明冷静下来后，嘴角勾勒浅笑。 转瞬间的复明确实可惜，但秦明并没有因此懊恼，反而心情大好，认为须臾间的复明意味着以后定有机会完全康复双目。 而且现在不是懊恼的时候。 刚才转瞬之间，秦明依稀发现，似有客人到访。 金采萍是成年女人的模样，秦明能认出苏白辰三姐妹，亦知晓小桃儿不是自己的学生。 那么一定是有贵客登门。 第8章 我的学生全是妖怪? “有贵客莅临，还不快迎进来？” “白辰、娜娜、素素，你们在等什么呢？” 秦明闭着眼，向院外候着的三只狐妖姐妹说道，并顺势“看”向金采萍、小桃儿师徒。 转瞬间的视力恢复，秦明依旧目不见物。 但他发现自己仿佛多了一项特殊感官，并非视觉也不同于听力、嗅觉，依稀能通过失明的双目察觉到别人的一举一动。 就像是特殊第六感。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种感官愈发真实，秦明甚至能感悟出苏白辰的身后有什么东西在摇晃，就好像是毛绒绒的尾巴。 娜娜、素素身后，貌似也有尾巴。 而且，秦明感悟到，一直趴在旁边酣睡的学生，好像并非人类孩童，更像是一只吃得肉滚滚的椰羊。 这些情况很古怪。 但秦明没有多想，也不觉得有必要想太多。 穿越已经是够荒唐的事情了，就算自己指导多年的学生都非人类，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唯独好奇避不可免。 秦明很想印证特殊感官的实用性，确认苏白辰她们身后是不是真的长着尾巴。 苏白辰回过神，赶紧向金采萍、小桃儿屈膝，热情招待。 “贵客登临，蓬荜……辉生，还请入内……奉茶。” 苏白辰行了个礼，说完便向老师走去，先将午餐送进屋。 听着红狐少女的客气，尽管敬辞说得混乱，金采萍倒也没介意。 妖族能讲出略有文采的辞藻，就已经是很了不起了，有没有说错反而无所谓，足以令金采萍更惊讶。 胡娜娜和胡素素紧跟着将午餐送进屋。 一旁酣睡许久的椰羊，隐约听见有陌生脚步，这才缓缓醒转，意识到是贵客登门。 肉鼓鼓的身子挺起来，椰羊嘟囔两声哈欠，竟抬高前足直立起来，学着人类的模样勉强拱手。 这动作，挺可爱。 可惜椰羊的作揖照猫画虎，看起来滑稽得令人想笑。 感知到椰羊动作的秦明，忍不住莞尔、摇头。 金采萍和小桃儿更震撼。 刚才骤生天地异象，又见半具人型的彩蟒凭空化型成人，更有毫无人样的椰羊拱手作揖。 桃山上的诸多古怪令师徒二人以为是身处梦境。 妖族真能学会人的礼仪？ 苏白辰三姐妹有人样就算了，狐类毕竟是妖族之中最聪明的存在，比猿猴一族都不遑多让。 只是这椰羊…… 牛羊猪马愚钝，居然也能学会人的礼仪，着实不可思议。 就在金采萍、小桃儿受邀踏入院内时，秦明下意识向院中的花圃“看”去，透过密布绿茎凝观墙角。 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动。 虽然依旧目不能视，但突然获得的特殊感官，令他感受到花圃里有极其微弱的黑影摇晃。 苏白辰看到老师望向墙角，也顺着方向看去，惊讶发现有两位师妹下课了还没离开。 这可麻烦了！ 那是两只通体漆黑的灵猫。 她们也是秦明的学生。 椰羊没走还好说，她已经修出些许人型，只是不能长时间维持，每天的大部分光景是以本体呈现。 这两只灵猫毫无化型征兆。 要是因此暴露…… 苏白辰回想起父母的教诲，一定不要让老师知晓她们是妖的身份，立刻嘘声将两位灵猫师妹吓走。 两只灵猫明白苏白辰的意思。 她们没直接下课离开，是想多听一听老师回答小彩的问题。 外加天地异象骤生，两只猫妖分心了，没来得及直接溜走。 黑影一闪而过，她们顺着墙角小洞，闪电般逃离。 秦明：“……” 此刻的秦明有些许猜疑。 在特殊感官的探知下，秦明能察觉到椰羊的大致体型，以及狐妖三姐妹身后的尾巴。 人是不会长尾巴的。 秦明已经开始猜疑自己的学生到底都是不是人了。 睡醒不久的椰羊逐渐清醒，意识到应该赶快化作人型，避免被老师发现端倪。 在金采萍和小桃儿的注视下，椰羊伸了个懒腰，暂时化型成有些呆萌的蓝发少女。 金采萍：“……” 小桃儿：“……” 师徒二人对视，欲言又止，不知该说什么。 而就在下一刻，刚被秦明“看”过的花圃，竟绽放点点光韵，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含苞、开花、飘香。 金采萍和小桃儿更惊讶了。 一念花开？ 这是大罗仙境高手才具备的能力吧！ 金采萍苦修几百年，尚未开启顶上三花，触不到大罗仙境。 眼前的青年，随便一个“眼神”就能让百花齐放，不禁令金采萍羡慕，甚至有些无语。 苏白辰三姐妹将午饭送入屋内。 她们顺手将茶盏搬出，放到院内果树下，熟练的烧水、沏茶。 “贵客到访，有失远迎。在下秦明，失礼了。” 秦明转头，向金采萍、小桃儿作揖，淡淡笑着说道。 还不清楚师徒二人是谁，秦明只能猜出她们必是修道者，且为师者的修为不低，腾云驾雾应该不在话下。 既然有高人到访，自当盛情相待。 金采萍点着头，余光观察胡素素沏茶，感叹道：“不愧是秦先生的学生，都是高人的弟子，竟能将人族的礼仪学得惟妙惟肖。虽不知先生是顺手而为，还是有意教导她们，这份师徒情谊倒是真实的。” 一番话很得体，也说得颇有深意。 苏白辰三姐妹身躯微颤，生怕金采萍的暗示令老师听懂。 “惟妙惟肖”的意思再明确不过。 金采萍是在暗示乃至明示秦明，自己的学生都不是真正的人，而是化型为人的妖。 秦明依稀听懂了。 只是他并没在意，刚才本就有猜测，被金采萍点明便不惊讶。 作为穿越者，秦明的接受力很强，外加刹那间的复明令心情愉悦，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学生是不是妖。 就算是妖又如何？！ 它们的心地淳朴善良，品性不知高过多少人。 “刚才的一番话，阁下的意思是，我的学生全是为人类所不齿的妖怪？”秦明负手而立，不按套路出牌，将金采萍的暗示挑明。 金采萍尴尬愣住。 原本暗示是为了让秦明自行揣度，也是为了给自己的后续谈吐留余地，怎料对方直接把话说得再明白不过。 金采萍顿时无言以对。 而且，此话伴随秦明脱口而出，院中微风骤凛，好似叱责对方。 经历过刚才的天地异象，秦明自己都没意识到，一方天地的风雨雷电，会受他的情绪而动。 劲风凉意十足，金采萍更惊了。 呼风唤雨！驱雷掣电！ 观一叶而知秋，金采萍从凉风拂面看出，眼前的秦先生俨然已经修成“天人合一”的境界。 “果然……我和小桃儿察觉不到高人的气息，更察觉不到高人身具法力。看来不是高人毫无修为，而是以我们的境界不足以洞察。刚才的那一番话，是我说得不妥当了。此等高人，放到山门里，少说是三代师祖级别，岂是我能暗示告诫的存在？刚才的那番话，属实是我无礼了。”金采萍心中暗忖，对秦明骤生敬畏。 金采萍赶紧沉头，误以为秦明是隐世准圣，可遇不可求的高人。 担心言出有失令高人生气，金采萍微微颔首，稍加解释所言。 向前踏出几步，金采萍说道：“前辈误会了，世间妖怪的确为人所不齿，但晚辈并不觉得妖族全是十恶不赦。就像晚辈的这位徒弟，体内亦有些许桃妖血脉。” 金采萍轻推小桃儿的腰背。 此刻的小桃儿正在分神，目光专注于院内果树。 这颗果树的果实，似桃非桃、似梨非梨，令小桃儿颇感亲切，又说不上来是因何而感。 秦明本就没真生气。 其实就算这位金道长如同世人一般厌恶妖怪，秦明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大多数妖族确实行径不齿。 刚才稍加做怒，秦明是维护自己的学生。 无论这些学生是人是妖，身为传道授业者的秦明，维护她们的自尊是不可推脱的责任。 “嗯，这么说来，确实是我多想了。两位远途是客，寒舍没什么好东西用来招待，若不嫌弃还行落座饮茶。”秦明收敛严肃，向师徒二人露出笑容。 狐妖三姐妹更加彬彬有礼。 就连天生呆萌的椰羊也学着师姐们的模样谦逊。 金采萍松了口气。 带着小桃儿落座茶桌旁，金采萍欲言又止，又喊了声“前辈”。 秦明：“……” 几次被对方称呼前辈，秦明表面没反应，心里一直都很疑惑。 刹那间的复明，秦明没看清金采萍的细致长相，至少能断定她的样貌年纪在四十岁上下。 而秦明自己只是二十岁的青年。 反被对方称作“前辈”，多少感到些许古怪。 就在秦明琢磨时，落座后的金采萍再度拱手，向秦明正式介绍。 “罗浮山金采萍，拜见前辈。” “罗浮山小桃儿，拜谒前辈。” 少女的言辞更尊重秦明。 秦明再度笑了笑，道：“不必客气，寒舍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不周请见谅。” 脸上不带样子，秦明心里惊讶，没想到对方来自罗浮山。 穿越到异世界后，秦明打听过很多事，凑巧知晓几个大宗门。 在大周国的华兴郡，罗浮山名号响亮。 就算放到整个东丰州，罗浮山也是排得上号的门派。 传闻罗浮山有闭关老祖，近千年未曾现世，据说是大罗金仙境。 罗浮山内，能收徒者，皆凡仙之上。 想必金采萍也是凡仙境界以上的修士高手。 秦明不理解，境界修为如此之高者，为何反称自己是前辈？ 这点要问清楚。 “两位到访桃山，兴许只是路过。我倒是很好奇，阁下既然是罗浮山的修士，想必境界脱俗，为何要称呼我为前辈？”秦明开口询问。 身份辈分必须捋清楚。 充大辈是很尴尬的。 可金采萍却觉得理所当然，并没认为对方托大，就是发自内心敬重秦明，认为达者为长。 金采萍赶紧颔首，解释道：“前辈手段非凡，和本门几位师祖相比，也……也不遑多让。若不称您为前辈，难道要和您平辈相交吗？这可就折煞我们师徒了。” 解释的时候过于尴尬，金采萍不好意思实话实说。 以秦明的能力，可一念花开，境界远胜罗浮山先祖。 金采萍碍于本门尊长的面子，只能厚着脸说成“不遑多让”，实际她很清楚谁的境界更高。 单说那山下桃林里的功德云，就不是罗浮山先祖们可比的。 秦明默不作声，心中哭笑不得：“呃……估计她们是误会了，将我当成世外高人。这倒是不太好解释，就算解释了，她们也不见得相信我只是个寻常百姓。还是不解释为好，免得更尴尬。” 细细想过后，秦明淡笑着提议，与对方平辈论交。 金采萍必然不敢越矩。 经过一番推辞，金采萍勉强同意，不称呼“前辈”，但也不愿意像秦明要求的那样，真正平辈论交，而是折中称呼他为“师傅”。 秦明称呼对方是“先生”。 “先生”和“师傅”都有为师者的意思，后者的尊重意味要更浓郁些。 将称呼问题确定后，金采萍彻底放松下来。 品一口香茗，金采萍礼貌问道：“秦师傅有如此本领，过去行走洪荒大川，可留下过什么名号？” 金采萍在打探秦明的根底。 她已经自报家门了，打探秦明的过往经历，不算是过分。 但秦明却又尬住。 自己能有什么名号？ 自从穿越而来，秦明压根没离开过桃山十里方圆，就算有些名号也只是在桃山村罢了。 于是秦明摇了摇头，道：“我的名声，只在一山一村，外界无人知晓。或许我曾教出来的那些学生，有几个已经扬名了吧。” 秦明说的是实情。 这样解释，既不掉面子，也是实话实说。 可在金采萍和小桃儿耳中，就不是这个意思了。 师徒二人对视，额头渗出凉汗。 在她们听起来，秦明有超乎寻常的能力，怎么可能不在洪荒大川、四方大陆留下些名头？ 两人下意识过度解读秦明的话。 金采萍以为秦明的意思是，寻常外界之人，不配知晓自己的名声，也没必要让外人知晓。 小桃儿以为秦明是说，自己的学生们出名就够了，外界诸多大妖都出自桃山门下。 两人不知不觉间迪化。 “秦师傅莫非是觉得晚辈阅历不深，还难以知晓过去的事？那您可小觑晚辈了，罗浮山名列大周国剑修三十八宗之一，不敢说无事不知、无人不晓，这天下几千年来的奇闻异事，多半都有记载。” 金采萍带几分骄傲道。 又以晚辈自称，顺势骄傲几句，也不失礼仪。 而且金采萍不算夸口。 在大周国，罗浮山确实名声不小，算不上数一数二的大门派，但在一州一郡之地，的确赫赫有名。 秦明有些为难。 穿越之后在桃山驻足，自己本来就没什么名声。对方非得追问过往，总不能将穿越的事情告知吧？ 长叹几口气，秦明故作含糊，道：“如果非要提及过去，不是要隐瞒什么，而是我那个时候啊……可没有什么罗浮山。” 秦明沉沉解释。 【而是我那个时候啊，可没有什么罗浮山……】 【我那个时候啊，可没有什么罗浮山……】 【没有什么罗浮山……】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反复在金采萍的脑海中回荡，就像是寺庙里的僧钟敲响。 金采萍大受震撼！ 在金采萍听起来，秦明的意思是，自己游历天下的时候，罗浮山尚不存在。 要知道，罗浮山开宗立派，已经几千年。 当时开辟宗门，就已名动大洲。 秦明说自己当时没听说过罗浮山，而且还没有罗浮山，不就意味着他的年纪比整个罗浮山更大么？ 金采萍忍不住吞咽喉咙。 不可思议！ 金采萍有些难以置信，再度分析秦明的境界，难不成眼前的高人真的是个准圣？ 其实是金采萍想多了。 秦明的回答模棱两可，真正的意思是指自己穿越而来，在蓝星根本没有罗浮山。 但金采萍岂能想到穿越这种事？ 所以她误会了秦明的意思。 就连小桃儿也误解。 师徒二人更加尊崇秦明，刹那间不敢再直接开口，生怕哪个字不妥当，又惹高人生气。 见对方不吭声，秦明思绪片刻，回想起在蓝星都市，好像真有个罗浮山。 刚才一时间没想起来。 蓝星的罗浮山，位于华夏岭南中南部，每年都有不少游客前往。 只是那个罗浮山肯定和金采萍所说的罗浮山不是一码事。 “唔……话说罗浮山，我好像有点印象了，记得那里当时只是一座山，风景秀丽、令人流连。但除此之外，并无任何神异，更谈不上仙道宗门在此，应该与先生所说的门派没什么关系。” 秦明补充解释几句。 经过这些回答，秦明希望金采萍别再纠结什么名声、过往，免得双方都尴尬。 第9章 我们九霄狐族的合欢神通…… 听完秦明的补充，金采萍更加相信，他绝对是准圣境强者。 就算没到准圣境界，至少是大罗金仙巅峰。 金采萍思前想后，心中对秦明的尊崇更盛，同时余光扫过被自己当成亲传闭门弟子对待的小桃儿。 小桃儿天真烂漫，有时候淘气、活泼、刁蛮，也不失少女单纯。 这一刻，金采萍萌生念头，想将小桃儿留下。 让她留在桃山！ 金采萍早在收小桃儿为徒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没办法长久教导，总有一日会无法助力小桃儿修行。 因为金采萍是人族。 小桃儿也算是人，体内却有桃妖血脉。 倘若小桃儿是纯血妖族，以罗浮山的能力，聘请妖仙倒也不难。 问题是纯血妖族也没法指导小桃儿。 她的体内有人族血脉！ 人、妖混血，不伦不类。 两族的修行强者，都无法教导小桃儿。 此刻的金采萍误认为秦明是隐士高人，又得知他教授出诸多化型大妖，便萌生将小桃儿留在桃山的想法，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反观秦明只想转移话题。 再继续讨论过往、经历，氛围可就更要更尴尬了。 秦明轻咳两声，示意苏白辰将午餐端出来，自己要在院内吃饭。 正当金采萍准备试探秦明有没有想法再收徒时，苏白辰将放到屋内的木质餐盒取出，排放到石几上。 金采萍没能把话说出口。 原本就不好意思开口，又见到秦明准备用餐，金采萍欲言又止，不知需不需要告辞、回避。 秦明能猜出金采萍的反应。 又一次察觉到身边的苏白辰有尾巴，秦明的心情莫名变得更好，伸手打开木质餐盒向金采萍邀请。 “先生若不嫌弃，不妨尝尝人间烟火。” “妖族的手艺，可不见得弱于咱们人族的大厨。” 秦明此言一出，除了他自己外，所有人都惊了。 准确说是院内无论是人是妖，都被秦明的这一番话给震撼到。 尤其是苏白辰！ 一直以来，苏白辰担心被老师知晓她们的妖族身份，从而被嫌弃、抛弃，时刻秉承父母教诲，不敢向老师坦白。 包括刚才天地异象，苏白辰发现老师双目有神，既欣喜于老师复明，又害怕他真的能看见了，嫌弃自己是狐妖。 所幸秦明没往这方面提及。 结果冷不丁说出此事，苏白辰忍不住惊呼，腰肢本能颤抖摇晃。 “唔！” 金采萍顿时语塞。 就在片刻前，金采萍自知暗示此事时，惹得秦明心情不悦。 结果秦明现在主动谈到。 金采萍和小桃儿一时间不知该怎样再与秦明搭话。 尤其是请求对方收徒的想法，金采萍更是不好意思说出。 不等金采萍反应过来，秦明毫不做作，没半点惺惺作态，拿起筷子品尝苏白辰的手艺。 秦明先吃爱心形状的荷包蛋。 他知道这枚荷包蛋是苏白辰烹饪的。 作为穿越者，穿越之前已是二十多岁年纪，秦明岂能看不懂豆蔻年华的少女心思？ 何况妖族本就心思纯朴。 苏白辰对自己这个老师是怎样的情感，秦明心里比谁都清楚。 绝不止师生情！ 只是秦明一直装作不知晓，主要还是没办法面对。 秦明不舍得让单纯如白纸般的苏白辰伤心，所以每次遇到爱心荷包蛋什么的，都会最先吃下去。 苏白辰看到老师先吃荷包蛋，心情瞬间大好，毛绒绒的狐尾随好心情摇摆。 胡娜娜和胡素素将多准备的饭菜摆放在金采萍、小桃儿面前。 金采萍早已没有吃饭的需求。 修炼到一定境界，可不食人间烟火。 奈何是高人邀请品尝，金采萍没有拒绝，也试着小口细品。 “味道不错！” “前辈所言玄妙，这人间烟火气，竟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晚辈有口福了。” 金采萍赞叹连连。 小桃儿没那么多话，做事也放得开，立刻大快朵颐。 她的境界不高，还需要一日三餐，由于经常能吃到美味佳肴，所以不觉得狐妖三姐妹的手艺有多好。 和真正的大厨肯定相差甚远。 不过味道确实还行。 没过多久，秦明将午餐吃完，小桃儿和金采萍也吃得很饱。 尤其是金采萍，常年不食五谷杂粮，今天竟然吃撑了。 狐妖三姐妹熟练地收拾餐具。 看着她们每一个通人性的行为举止，金采萍忍不住再次慨叹，片刻过后决定厚着脸皮，将送徒拜师的话题引出。 “先生以往吃过的饭菜中，可有味道堪比这些的菜肴？”秦明先开口，淡笑问道。 金采萍的话，又没能出口。 在听完秦明的询问后，金采萍回忆刚刚满足口腹之欲，这才发现餐盒中的菜肴品类新颖。 由于吃饭的时候三心两意，金采萍长久不食人间烟火，倒没注意那些菜肴以前未曾吃过。 刚才那几道菜的做法，是秦明从蓝星带来的。 在异界，美味佳肴固然多，却没类似的菜品。 金采萍默默点头，客气道：“世间佳肴，鲜有这般滋味。不知……师傅可否将三只狐妖相赠？” 此话有些唐突。 其实并非无礼，而是金采萍没有更好的说辞，只能以此引出让小桃儿转拜秦明为师的事。 按照金采萍的想法，自己拉下脸来索要三只狐妖，能顺理成章将小桃儿让给秦明。 如此一来便不落罗浮山的面子。 倘若直言罗浮山的法门中，没有能教导半人半妖小桃儿的…… 多多少少不妥当。 只是，金采萍此言一出，三只狐妖当场愣住。 尤其是苏白辰，心中骤然恐慌，生怕会被当做物品赠送。 对比于苏白辰的担心，胡素素和胡娜娜的思想矛盾，既担心被送出去之后的待遇不好，又期待能有望离开桃山，到外面的世界看看。 秦明默不作声。 他没想到金采萍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就在苏白辰回过神来，准备提起胆子拒绝时，秦明淡然一笑。 “她们不是我的物品，她们是我的学生。娜娜和素素已经可以出师，我说过只要她们愿意，随时都能下山。” “倘若素素和娜娜愿意随你去罗浮山，我自然不会阻拦。但前提是，你要善待她们，不可将她们视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物品。” “至于白辰……想必我就是让她下山，她也不见得情愿。” 秦明说得洒脱。 最近这几个月里，秦明和苏白辰、胡素素、胡娜娜待在一起的时间最长，岂能不了解她们的心思？ 胡素素和胡娜娜和自己只是师徒情谊。 秦明本就不希望学生永远留在老师的身边。 至于苏白辰…… 秦明清楚她的心思，谈不上双向超脱师生间的情感，但也不想直接拒绝，令苏白辰伤心。 尤其是在确认自己的学生都是妖族之后。 秦明更不愿让本就心思纯洁的苏白辰落寞伤感。 苏白辰松了口气。 听到老师不会驱赶自己离开桃山，苏白辰就彻底放心了。 胡娜娜和胡素素很激动。 她们早就期待外面世界的花花绿绿。 若不是她们的姐姐苏白辰不愿离开桃山，平日里也不让她们向老师提出下山的请求，估计胡娜娜和胡素素早就“毕业”。 金采萍赶紧起身。 刚才的那一番话，金采萍意识到自己又有不妥，说得不够明确。 自己不该将三只狐妖视作物件！ 金采萍恭敬作揖，极其严肃道：“前辈误会了，也是晚辈解释不清，并非将她们当做物品。只要她们愿意，前辈若也同意，晚辈愿收……愿替师祖们做主，收她们为罗浮山新代弟子。” 原本金采萍想说收狐妖当亲传弟子的。 可细想之后，收了她们做弟子，自己的辈分不就和高人一样了？ 金采萍赶紧改口。 “哦？素素、娜娜，还不快拜金先生为师？从今往后，你们就是罗浮山的新代弟子，务必切记随金先生苦修，终有一日可成正果。”秦明频频点头，命令两位狐妖学生。 胡素素、胡娜娜心中大喜。 两女立刻俯身，向金采萍行拜师礼。 金采萍大惊，赶紧将两位狐妖少女搀扶起来，不敢有半分怠慢。 刚才那一番话，在金采萍听来，自己的辈分抬高了。 世外高人主动屈尊，金采萍岂敢不知礼？ 同时，金采萍也听出来了，苏白辰会继续留在秦明身边。 能收两只通人性的狐妖少女为徒，金采萍已是大喜过望，根本不敢得陇望蜀。 苏白辰站回老师身边，又松了一口气后，为两位妹妹感到高兴。 能入罗浮山修行，对于胡娜娜和胡素素而言，是不错的机缘。 而且只是拜入罗浮山，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 苏白辰为两位妹妹的前程同喜。 两只狐妖少女向金采萍行拜师礼后，立刻转向老师，按照之前师兄师姐们的下山规矩，向秦明三拜九叩。 “胡素素谨记老师教导！” “胡娜娜谨记老师教导！” 待磕完头后，两只心思单纯的狐妖少女笑嘻嘻起身，站到金采萍身后窃窃私语。 她们的心思太澄澈。 以至于即将离开桃山，她们竟不觉半点感伤。 秦明深吸一口气，倍觉有成就感，终于又教出两位好学生。 小桃儿：“……” 旁观师父和高人的一唱一和，小桃儿察觉不太对劲，因而默不作声，心里萌生几分难过。 小桃儿猜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前辈放心，她们拜入晚辈门下，晚辈必将悉心教导。”金采萍向秦明保证。 说着的同时，金采萍从袖中取出两个玉瓶，分别赠送胡娜娜、胡素素一枚灵丹妙药。 两只狐妖少女笑嘻嘻将玉屏捧入手里。 就在秦明还打算告诫她们几句时，金采萍硬着头皮开口，终于说出一直都想说的事。 金采萍俯身沉头，认真道：“前辈，这是我的另一位弟子，唤做‘小桃儿’。她的体内有部分桃妖血脉，尚未磨砺妖的野性。若前辈不嫌，可否收她为徒，替晚辈教导一段时间？” 生怕秦明会拒绝，金采萍轻按小桃儿的肩，让她直接跪下。 在金采萍看来，秦明就是隐世大能，若可让小桃儿拜他为师，必是三生有幸。 之前的一切铺垫，都是为了现在。 可小桃儿好像很不情愿，但还是顺从着师父的要求跪下，嘟小嘴偷偷瞟几眼秦明。 也认为秦明是世外高人，小桃儿不敢多话，担心给师父惹麻烦。 秦明却有点无奈。 没想到金采萍是这个意思？ 秦明自知毫无修为境界，哪有能力帮罗浮山的道长教徒？ 可要是拒绝…… 又不知该如何讲清楚。 以为秦明犹豫是打算拒绝，金采萍赶紧抢话，解释道：“如果前辈觉得小桃儿资质太低，也不用费心教导。只要前辈平日游历山水的时候，能让她也跟着即可；平日里给学生授课，让她也多能听一听就行。” 金采萍生怕秦明还会拒绝。 不等秦明回答，小桃儿又嘟了嘟嘴，娇声道：“是呢，要是觉得我很笨，也不用费心教导啦~！前提是别让我帮忙做饭，我怕火。” 秦明：“……” 先不说别的，单听小桃儿几句话，足以判断她是问题少女。 至少小桃儿不像胡娜娜、胡素素听话。 “嗯。” 秦明向金采萍点头。 没多说什么，秦明没法拒绝金采萍的请求，毕竟人家当场将胡娜娜和胡素素收徒了。 若是拒绝收徒小桃儿，显得太不给面子。 见秦明答应下来，金采萍心中大喜，立刻带着小桃儿行拜师礼、奉茶。 一直以来，令金采萍愁心的，就是这丫头。 偏偏小桃儿体内有桃妖血脉，金采萍身为人族修士，没有合适的法门助她修行。 今天可谓如释重负。 将小桃儿交给高人秦明教导，绝对比在罗浮山苦修更好。 行过拜师礼，小桃儿不太情愿的站到秦明身边，余光偷偷打量苏白辰的红色尾巴。 一旁的椰羊难以继续维持人型，不知不觉变回本体形态，又趴在草地上呼呼大睡了。 此后，秦明再与金采萍寒暄，探讨闲事。 依旧认为秦明是世外高人，金采萍不提修行法门，只迎合着聊一些游历大周国途中的山川美景。 .... 微风吹过小院，半个下午过得很快，太阳眼看落山。 胡娜娜、胡素素和金采萍相互熟悉后，趁着天色还没太晚，向秦明告别，以法宝御空飞行，直奔罗浮山。 小桃儿凝望师父的背影，待身形完全隐入云端后，先毫无顾忌得伸了个懒腰。 “老师，咱们什么时候下山，也去行走江湖、除恶扬善？” 两只小手插在腰间，小桃儿嘟着嘴，凑在秦明的身旁。 “还有哈……师父貌似没看出来，但我的体内有桃妖血脉，现在稍微看出来些，你其实根本没有任何修为，对吧？该不会……你根本没有修炼方面的天赋吧？” “为何师父要让我转拜你做老师呢？” 小桃儿围绕着秦明打量，毫无顾忌地说出真实情况。 没错！ 秦明的确没有修为。 早在下午的时候看出来了，小桃儿却没直接说破，更没有告知师父金采萍。 秦明不吭声。 他愈发觉得小桃儿是个问题少女。 但话又说回来，像小桃儿这样的丫头，倒是能给桃山带来不少生机。想必过不多久，桃山会变得更热闹。 “眼界鄙陋！” “老师只是不愿修炼，并非毫无天赋。只要老师愿意，山下的无上功德，随时可助老师成圣！” “而且，我们九霄狐族的合欢神通，可……可……” 苏白辰愤愤教训小桃儿无礼，奈何她自己还没说完，俏脸红得火烧火燎，不好意思再讲下去。 第10章 一心得道，触类旁通 “合欢神通？那是什么，听起来挺厉害的样子。” 小桃儿露出疑惑表情，向苏白辰凑近些，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秦明默不作声，感觉气氛要尴尬。 苏白辰本就心思纯朴，又被小桃儿一激，刚才口无遮拦了。 好在小桃儿不懂。 要是她了解什么是“合欢”二字，恐怕就不好意思更不敢追问。 看到小桃儿的眼中充盈好奇，苏白辰赶紧转过身去，实在是羞得脑中一片空白。 秦明轻咳，赶紧转移话题，解释道：“天地之间，万千种族诸多，四方大陆不光有人族繁衍，更有妖灵、魍魉、圣兽……。传闻人族的神通，在修成准圣之后，方可领悟。妖族的神通在化型期修成；圣兽的神通与生俱来。” “至于神通本身，小桃儿师妹可以理解为是一种很厉害的特殊法术。这种法术，旁人学不来，旁妖也学不来。”苏白辰红着脸补充。 细听秦明和苏白辰的解释，小桃儿格外认真，随即又嘟起小嘴。 “这不公平！为什么人族要到准圣才能领悟神通？干脆说，人族没有神通算了，天道以为谁都能修炼至准圣境么？”小桃儿愤愤不平，更加口无遮拦。 少女天真烂漫，性格外向活泼，敢于问罪天道。 秦明不禁对这小丫头更喜欢些。 教导过许多学生，秦明认为往往是心思纯朴的孩子，能在人生路上更有前途。像那些天性虚伪的，看似一时成就脱俗，却不是长久修行之道。 这也是秦明从不介意椰羊上课睡觉的原因。 比起那些分明很困，却为了讨好老师而强行打起精神听课的孩子，椰羊的单纯心思更显朴实。 秦明淡淡一笑，抬手轻抚小桃儿的秀发，回答道：“世人常说天道不公，岂不晓事在人为？妖族的神通与生俱来，人族也有助力修行便捷的功法。相比较下，貌似是人族更具优势。” 天地间的公平与否，亿万年来从未失衡。 繁衍于四方大陆上的人、妖、魔、灵，从一出生就是公平的，最终成就能有多高，比的是后天刻苦。 倘若非要说妖族天赋神通是不公平…… 放眼仙家洞府，现状莫不是人族修士居多，妖族强者凤毛麟角？ 可惜小桃儿还理解不到这么深刻。 双马尾像拨浪鼓似的摇摆，小桃儿用动作否认秦明的话。 “总之你说得不对，天道就是不公平。除非什么时候你的修为比我高了，我再服你的言论。刚才我没在师父面前揭穿伪装，你应该感谢本姑娘大恩大德~！” 小桃儿翘鼻尖，变得更傲娇了。 这几句话，秦明没办法辩论，承认说得不假。 自己的确不具修为。 在和金采萍交流时，秦明也想澄清情况，奈何话里话外暗示过对方，她都完全没听懂。 当时小桃儿也没察觉。 苏白辰听出小桃儿有些不尊重老师，正准备出言教训时，刚好被秦明抬手阻拦。 每个孩子都有属于自己的天性。 只要本心不坏，是天真烂漫也好，还是淘气顽皮也罢，都不该强行纠正。 说实话，秦明倒是挺喜欢小桃儿的傲娇、淘气，因为自己教过的学生里，没有类似她这种性格的。 见秦明不让苏白辰训斥自己，小桃儿的傲娇弱了几分，不由得对新拜的老师产生些许好感。 仿佛是知道自己言辞不妥，小桃儿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踮脚转身背对秦明。 “唔……你有无上功德傍身，拜你为师，不算丢人。” “这样吧，你答应我三个条件，我送你一本功法。” “虽说这本功法不算多么珍贵，但你本来就有无上功德傍身，兴许境界可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 “以后的话，只要你的境界比我高了，我就管你叫‘老师’。在这之前，哼哼~……” 小桃儿故作得意语气，从怀中取出古朴典籍。 典籍内容是人族修行法门。 修行法门有品质划分，从高到低分别为天、地、玄、黄，对应的区别是助力修士的进境速度。 天级功法的修炼成效最高。 简而言之是修炼速度最快。 但实际上，四级功法没太大差别，相比于茫茫岁月无尽，对应的成效都是一样的。 一个修士，倘若生来寿命无限，又无外界威胁，那么是万年得道成圣，还是百万年得道成圣，又有何区别？ 秦明的情况就是如此。 所得功法的品质高低都一样，关键是有和没有的区别很大。 秦明沉默不语，考虑小桃儿的话。 身为老师，居然要从学生手里换取修行功法，恐怕这一方大陆的几万个元会以来，自己是头一位。 但是机会不可错过。 秦明点了点头，说道：“你的条件，可以讲出来听听。” 没想到秦明真的会答应，小桃儿激动不已，直接转过身去，抬头看向无神双眼。 以前在金采萍身边时，小桃儿可不敢随便提条件。 因为无论条件是否合理，最终只会换来几句严厉教训。 金采萍的说辞，大多是以弟子的身份向尊师提要求，不符合纲常礼法，违背尊师重道的教义。 现在试探着向这位新老师提要求，结果出乎预料得到认可，小桃儿难免大喜过望。 苏白辰不觉得惊讶。 她追随老师身边将近两年，其它妖族学生乃至自己向老师提问题、提要求，只要不违背道义、不作恶，基本都会得到许可和同意。 “嗯……第一个要求，有句话叫‘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等过段时间，你要像师父那样带着我游历天下。”小桃儿越说越激动，“当然了，前提是你的境界比我高，否则在外人面前，我给一个境界不如自己的家伙当弟子，岂不是很丢脸？” 毫无半点尊师重道的口吻，小桃儿彻底发散天性，边说边咯咯直乐。 秦明忍不住莞尔。 这样一个天真质朴的小丫头，真是越来越讨人喜欢了。 至于小桃儿的要求…… 秦明默默点头，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达者为师。 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 尽管术业有专攻，但在修行方面，还是要比弟子更高，才算是老师。 游历天下更能答应了。 转瞬间的复明，外加偶得修行功法，秦明内心深藏许久的年轻热血宛若涅槃复苏的火苗，尽管深藏却散发着温度。 在桃山定居固然不错。 可谁又能情愿毕生住在同一个地方呢？ 秦明表情认真，点头道：“第一个要求，我答应了。那么第二个……” 不等他说完，小桃儿直接将功法典籍塞过去，再拍拍小手。 “第二个要求还没想好~！我先到处逛逛，熟悉一下这几间院子。等想好了，我再告诉你，相信你到时候不会食言。”小桃儿蹦跳着跑向果树。 早在中午刚到院外时，小桃儿就被树上的果子吸引。 小桃儿想摘一颗尝尝味道。 倾听小桃儿爬树的呼哧喘气声，秦明又忍不住莞尔，将手中的功法典籍递给苏白辰。 苏白辰毕恭毕敬捧好。 老师仍然目不见物，不能独自参习功法，苏白辰知道要由自己念出、陪练。 院内，小桃儿爬上果树后，笑嘻嘻摘一枚果子。 躺靠树杈之间，小桃儿翘起小脚，随心所欲晃动粉鞋。 隐约间发现远处山涧，小桃儿毫不犹豫跳起，趁着天还没黑，向汩汩水流声跑去。 ... 太阳逐渐落山，月华东升倾洒，夜幕渐渐降临。 约莫当晚亥时三刻，小桃儿玩得累了，拖着泥泞脚丫跑进屋。 秦明盘坐屋内凉席，试练一番功法，也刚修行完毕。 这份功法很普通，只是黄级偏下的品质，运行整整一周天后，能开拓的经脉并不多，蕴养出的法力本该微乎其微。 但…… 这是对于普通人而言。 从秦明按照苏白辰所念，开始修炼功法起，山下桃林的无上功德便在蠢蠢欲动。 不出两个时辰，秦明只运行一周天内息，竟突破至凝神境。 倘若再运行一个周天，恐怕都能凝聚金丹了！ 筑基。 炼体。 凝神。 三大境界，一气呵成。 修炼的过程中，未遇半点桎梏。 哪怕是一部天级功法，也不能助力修士的修行进度如此之快！ 关键在于功德。 这几年里，秦明定居桃山教导数百妖族，潜移默化积累无上功德，又因他自身不懂修行而利用不上。 如今偶得一份修行功法，无上功德有了用武之地。 功德无量，一心得道，触类旁通。 “哇~……好累呀~。” “晚上在河边遇到了两只小猴子，浑身金毛真好看，而且都特别听话，给它们喂什么东西吃，它们都不拒绝，还不争不抢。” “诶，那两只金丝小猴，也是你的学生吗？” 小桃儿拖着疲惫的身子，毫无顾忌地躺到床边，两条沾满河泥的白嫩小腿来回摇晃。 刚刚修炼一遍功法，秦明听到小桃儿回来了，淡笑着摇摇头。 苏白辰起身去铺床。 两位妹妹出师离开桃山，隔壁屋子里多出两张空床，刚好收拾出来一张，给小桃儿住。 秦明坐在床边，平静道：“你说的那两个小家伙，确实很听话。但也不是所有的猴族都这样，大部分……很难教化。” 回忆起前两年的第二代学生，秦明记得当时也有两只猴子兄弟，无论如何教导都难以驯服野性。 后来不得已，那对兄弟吵闹着要下山，秦明没办法强留。 当时他还不知道这对兄弟是猴妖。 现在回忆一番，倒是能确认了。 两年前的猴妖兄弟，只是两只野猴，远没金丝猴通人性。 小桃儿没仔细听秦明的话，自顾自将裤腿再撩起来些，避免裤边沾染到脚踝残留的河泥。 “老师，洗脚水刚好烧热，今天也早些睡吧。”刚收拾完床铺，苏白辰端来木盆。 听到有现成的洗脚水，小桃儿迅速坐起来。 这盆洗脚水是苏白辰为秦明准备的。 看了眼木盆，小桃儿沉思片刻，问道：“要睡觉了，我晚上住在哪个屋？可别让我和她住在一起哈，我习惯自己住。” 小桃儿指了指苏白辰。 以前游历天下，小桃儿历来独居，住在师父隔壁。 如今在桃山住下，要是和狐妖同处屋檐，小桃儿很难接受。 倒不是嫌弃苏白辰是狐妖。 只是独居习惯了，倘若突然和别人住在一起，总会觉得不舒坦。 秦明理解小桃儿的习惯。 毕竟她本是罗浮山金道长的弟子，倘若在桃山待遇不佳，岂不是太过失礼？ 可目前没空房能腾给小桃儿了。 秦明思前想后，叹气道：“白辰，若不介意，今后暂住在书房吧。将那里的书桌搬开，刚好放得下一张床。” 让苏白辰换房间住，怎么说都是委屈她了。 只是秦明没想到，苏白辰非但不觉得委屈，反而按耐不住激动。 “嗯~……”苏白辰忍住欣喜。 尽管早就猜出苏白辰对自己这位老师的情感有所逾越，但秦明实在是没想到，她的内心深藏着与清新外表不符的狂热。 此间书房，和秦明居住的卧室，算是同一屋。 中间只有帷帘相隔。 在苏白辰看来，能搬到书房住，非但没什么不好，每天反而能有更多的时间和老师待在一起。 洗过脚后，秦明吸气吐纳，准备上床休息。 只是小桃儿仍然坐在床边，没有要离开的想法，反倒盯着还没被苏白辰倒掉的洗脚水发呆。 “喂！先别睡，给……给我洗脚。” 小桃儿低头喊道。 声音没有很大，隐约带些哭腔，令秦明不知怎么回事。 小桃儿仍然坐在床边，深深喘息后，冷静道：“我说，我的第二个要求，以后你要每天都给我洗脚。就像是在那些凡夫俗子的家庭里，爸爸妈妈照顾女儿洗脚一样。” 这番话讲得格外认真。 听小桃儿的意思，竟不像是开玩笑。 秦明愣了愣神，有些不太理解怎么回事，为何她要提出如此古怪的要求。 还有就是哭腔。 双目失明，秦明听力敏锐，能察觉到小桃儿的语气古怪。 就连正准备倒洗脚水的苏白辰都愣住了。 渐渐心情不悦，苏白辰打算教训小桃儿几句，却被秦明摆手阻拦，让她赶紧去收拾书房床铺。 “老师！” 苏白辰不解，还想教训小桃儿。 偏偏秦明的表情骤然严肃，尽管没再讲话，却令苏白辰不敢抗拒，只能乖巧低头。 小桃儿故作镇定，心跳却有些快了。 小桃儿很清楚，无论是人还是妖，让老师给学生洗脚，怎么讲都没道理。 学生给老师洗脚能理解。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儿女照顾父母本就天经地义。 可哪有当老师的给学生洗脚？ 以前和金采萍的师徒关系，小桃儿向来对她敬重有加，别说绝不敢让她为自己洗脚，平日里的一言一行都是恪尽身份。 现在猛得说出让秦明为自己洗脚，小桃儿内心百感交集，透过泛着涟漪的洗脚水回忆起儿时父母。 早在很小的时候，小桃儿年满五岁前，生于一处寻常家庭。 父亲务农，母亲织布。 直到五岁后，小桃儿的背部生出脓疮，长了类似桃树般的病患。 十里八乡的名医请来，给小桃儿看病后，全都束手无策。 再到后来，一位云游散修路过村子，小桃儿一家才知道，她体内有桃妖血脉。 是那一年，小桃儿的生母外出，渴晕在桃树旁。 等醒来后，她的生母便有身孕，十月怀胎生下小桃儿。 小桃儿其实是生母与桃妖的子嗣！ 得知小桃儿并非亲生，还是妻子与桃妖结晶，养父经受不住村里人的指指点点，某一夜将小桃儿的生母杀害，再上吊自尽。 也是在那个时候，金采萍偶遇小桃儿，收她做关门弟子。 眼前的一盆洗脚水，令小桃儿回忆起小时候的一家三口，回忆起当初养父将自己误认是亲生闺女，照顾自己洗脚时的其乐融融。 秦明不知晓这些。 但他能依稀猜出，小桃儿亦有凄苦身世，刚才貌似触景生情。 “好！” “这个要求，不违道义，岂会食言？” “白辰，再准备两盆洗脚水，今日就由我为你们洗脚。” 秦明不多问有关小桃儿身世的事，淡淡笑着说完，起身履行答应下来的要求。 第11章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月明星稀，晚风微凉。 屋外连绵着蟋蟀的叫声，衬托出桃山夜晚宁静。 躺在床上，秦明久久难眠，脑海中回顾刚才给小桃儿和苏白辰洗脚时的触感。 给别人洗脚，听起来很屈辱，实际要分情况。 小桃儿和苏白辰都是女孩。 给她们洗脚，绝对是可以接受的，相反还挺享受。 屈辱…… 享受…… 区别在于颜值高低！ 穿越到异界数年，秦明的心境未变，仍是二十岁青年，无上功德将他的心境定格。 在穿越之前，他连姑娘的手都没牵过，何谈给两个女生洗脚？ 小桃儿也就算了。 这个丫头才14岁，心智尚未成熟，秦明不至于多想。 可苏白辰不同。 苏白辰基本化型为人，全身上下除了尾巴、耳朵外，活脱脱和人类少女无疑，又对自己有爱慕之心，更是少见的妖族九霄狐…… 要说不心动是假的。 现在静躺床上，秦明侧耳倾听，隐有簌簌声响。 声音从书房传来。 那是苏白辰正趴在床上熟睡，尾巴下意识晃动，绒毛扫过被褥的声音。 从被老师照顾着洗脚后，苏白辰就心情大好，甚至熟睡梦中都在喃喃嘟囔。 秦明长叹一口气。 今天注定是不眠夜！ 刚穿越不久时，秦明碍于眼盲，只想着能在桃山平平淡淡、吃喝不愁、了却余生就好。 现在他的想法转变了。 以前眼盲，就算秦明仍有少年热血，也不敢离开桃山。 外面世界险恶，自己毫无修为傍身，倘若游历名山大川，哪有自保的资本？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 这些事足以改变秦明。 先有金采萍带小桃儿到访桃山，又遇天际逆转、天地异象，秦明的双目转瞬复明。 虽说现在依旧眼盲，却获得了新感官。 深藏内心的火热，以及对异世界的求知欲，好似星星烛火燎原，破开秦明自行封闭的内心枷锁。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等过段时间，是时候暂离桃山，熟悉一方大千世界。” 秦明喃喃自语。 也确实该离开桃山出去走走了。 不过在这之前，秦明打算再多住些时日，至少要将《西游记》的后续故事为学生们讲完。 而且， 游历名山大川不是单纯玩乐。 在游历的过程中，更要领悟生命的真谛，这才是最重要的。 秦明打算带着苏白辰一起下山。 当然也要带小桃儿。 毕竟这是答应了小桃儿的要求。 还有就是那只椰羊，秦明考虑要不要带着她一同云游，总不能任由这孩子吃饱睡、睡饱吃。 然后就是即将化型的三只鹰隼、团雀、仙鹤。 心中一点点想着，秦明不知不觉疲倦，很快就睡着了。 ... ...日升日落，夏荷满塘.... 转眼几十次阴阳交替，小院里变得更加热闹。 从金采萍带小桃儿造访桃山，已经过去四十多天，漫山遍野的桃花凋零，取而代之的是果熟蒂落。 “站住！” “居然把那根小树苗给吞了，本姑娘要薅光你的毛！” 满山回荡银铃般的笑声，小桃儿正在追逐一只体型不小的兔子，吓得兔子发足狂奔。 自从小桃儿来桃山的第二日，这里就变得鸡飞狗跳了。 几乎所有小动物都被小桃儿祸害过。 当然它们都很喜欢小桃儿，所谓的祸害不过是调皮捣蛋。 院内 “如是等一切世界诸佛。” “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同生极乐国，尽报此一身。” “十方三世一切佛。诸尊菩萨摩诃萨，摩诃般若波罗密。” “《西游记》至此终。” 还是那一身白衣，秦明站在妖怪学生们的中间，饶有韵味地将故事讲完。 学生们默默低下头，似在回味整个故事。 从一个多月前开始听《西游记》，再到老师将故事讲完，这群尚未化型的妖族学生顿感落寞。 一部长篇故事完结，总会令人百感惆怅。 尤其是猴子最终成佛，被佛家教条约束，失去了曾在花果山称王称霸的无拘无束，亦令满座学生遗憾。 秦明不再吭声。 接下来的时间，要交给孩子们思考，领会故事中的真谛。 不知过了多久，约莫半个时辰，可能只是盏茶功夫，秦明再度开口，讲道：“《西游记》的故事结束，你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从今日起，为师要下山一段时间，你们留在山上继续照顾桃林、梯田。等为师回归桃山，要一一询问，对于《西游记》的感悟。” 秦明淡淡讲完，抬头望向院外，倾听脚步声。 依旧是目不见物，但秦明的听觉随着境界提升，变得更敏锐了。 如今的秦明已是凡仙境。 修为不亚于一个多月前的金采萍。 若有仙剑傍身，秦明亦可御剑飞行，信手拈来。 只是四十几天的时间，达到金采萍数百年的修为，秦明的进境超脱诸多仙家奇才。 这得益于无上功德。 突破凡仙境界，后续修行坦途，亦无半点桎梏。 现在只等天机合适，秦明便可斩断三尸，盛开顶上三花。 从凡仙到大罗，对于寻常修士而言是个漫长的修行过程，但对秦明来说，看的不再是修炼是否刻苦，而是坐等天机。 “师父！” “昨天你说今天下山，什么时候动身啊？” 可爱的学生们正陆续离开院子，只见小桃儿翻跃围墙跳进来，直奔秦明身边。 小桃儿也长高了些。 还是那一身桃粉衣裙，双脚换了双桃花瓣编制成的短靴，刚好包裹住脚踝。 短裙恰能遮住过半大腿，显得白皙双腿更修长。 小丫头确实长个子了。 只是貌似上半身没变，仅仅双腿变得修长。 那副天真烂漫、淘气活泼的秉性，也没半点改观，相反在桃山的一个多月里，小桃儿释放出更多天性。 苏白辰已经将干粮备好。 用于换洗的衣物也收拾整齐。 此外，苏白辰按照秦明的要求，为自己准备一套包裹全身的素衣，方便将全身遮掩。 离开桃山，行走江湖，出入皆是人族城乡。 苏白辰的本体是红狐，更有九霄美狐血统，一颦一笑都能在不经意间魅惑到凡夫俗子。 所以她要穿得严密些。 还有就是要戴上斗笠帽，避免狐耳会暴露在外。 秦明打算带着苏白辰和另几位学生下山，自然不能被太多人发现她们都是异类，否则容易吓到那些凡人的。 抬手轻抚小桃儿的肩，秦明淡淡说道：“这么着急下山，是觉得桃山不好玩，还是觉得那些新交到的朋友都无趣了？” 秦明故意调侃小桃儿。 小桃儿不禁俏脸泛粉，刁蛮着轻踩他几脚。 “师父总问这些没法回答的话，谁说我觉得桃山不好玩？那些好朋友，都很有趣的！我只是觉得师父终于兑现诺言，带着我去游山玩水，很激动。”小桃儿转过身，双手叉腰解释道。 经过四十多天相处，小桃儿对秦明的情感，已然发生转变。 从一开始的有点不重视，再到后来愈发尊崇，现在的小桃儿正式将秦明当做自己的师父。 而且…… 小桃儿一直不好意思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小桃儿在桃山体悟到家的温暖，置身于阔别已久的温馨。 甚至她从来都没说过，某一次午休的时候，朦胧间无意将秦明称呼为“爸爸”。 秦明淡然一笑。 发散特殊感官探知四周，秦明知道椰羊、鹰隼、仙鹤、团雀皆整装待发，随时都可以跟自己下山。 又看了眼小桃儿，秦明问道：“说回那三个要求，前两个都答应你了，这第三个是什么？你总是不说，师父心里一直记着，现在想好了吗？” 当初答应的三个要求，小桃儿至今没用完。 第一个是让秦明带着她下山游历。 秦明答应了。 今天就是暂离桃山出发的日子。 第二个是让秦明每天照顾她洗脚。 秦明也答应了。 一直以来，秦明从未食言，每晚都是如此。 这第三个要求…… 倘若小桃儿还是没想好，秦明愈发感觉心里沉甸甸，总有种任务没完成的沉重感。 “想好了，但也没想好。” “总之现在不想说，等过几天再说吧~！” 小桃儿红着脸，再次推脱起来。 这第三个要求，小桃儿其实早就想到了，一直不好意思开口。 小桃儿希望秦明同意自己叫他一声“爸爸”。 在桃山的一个多月里，小桃儿感受到家的温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秦明产生类似女儿缠着父亲撒娇的情感。 或许是因为秦明学识渊博。 也或许是因为秦明能讲很多睡前故事。 也或许是他的性格成熟稳重。 奈何秦明看起来只有二十岁的年纪，小桃儿不好意思将第三个要求说出口，总觉得管一个大哥哥年纪的老师称呼“爸爸”，有种说不出的羞涩。 秦明没再追问。 既然小桃儿想好了却不想说，那就等她什么时候想说吧。 走到小院门口，秦明感悟暖风，回忆几年来的点点滴滴。 穿越到异世界这么久了，今天就要离开桃山、离开桃山村，想一想还真是挺令人激动的。 “老师。” 苏白辰紧随其后，几乎贴在秦明身边。 长舒一口气，秦明点了点头，道：“下山吧，今晚去村子里过夜，明天继续出发。至于要去哪……先去罗浮山，看一看娜娜和素素的修行进境如何。” 秦明背负双手，向着山下走去。 已经能长时间化型成人的椰羊跟上，也用斗笠帽遮住头顶软角。 小桃儿嬉笑，跳到椰羊身边，热情勾肩搭背。 椰羊的性格有些内向，倒是能接受小桃儿的开朗，同样在心中期待桃山以外世界的富丽繁华。 一路徐行下山，走过熟悉的桃源，再穿过树林，不远处就是桃山村。 到了这里，秦明不禁疑惑，想起好久没见樵夫。 樵夫曾是桃山村的第一代村民。 现在想来，既然自己的学生们都是妖，那么桃山村的第一代村民应该也都是化型大妖。 只是当时不知道罢了。 自从上山教书，樵夫每个月都会到山上来，送些米面粮食。 虽说秦明不缺这些东西，桃山梯田足以自给自足。 可最近几个月里，樵夫没到山上来过。 秦明顿觉疑惑。 “哇~！村子变得这么大，居然还有了围墙？老师，桃山村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苏白辰惊讶不已。 也是好几年没下过山，苏白辰也不知道村子的转变。 椰羊从小在桃山长大，亦不知村子的变化。 在一个多月前，小桃儿和金采萍从另一个方向来到桃山，同样没见过村子当时的模样。 不过有围墙确实是个大变化。 毕竟才建村四年！ 一个小村子，倘若有了围墙，不就发展成镇么？ 这倒是个好事。 桃山村是秦明带着第一代村民着手建立的，想不到短短四年的时间就能发展成镇子，着实可叹时过境迁。 秦明摆摆手，向桃山村走去。 中午下山，路程不短，走到桃山村就要天黑了。 其实到了凡仙境界，秦明已经能短距离凌虚御空，只是不想坏了步行游历的气氛。 太阳渐渐偏西，秦明一行抵达桃山村外，止步于围墙之下。 小桃儿四处观望，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城外有良田，却似无人耕种，已经荒废许久。 将疑惑藏在心底，小桃儿没多想，也没将情况告诉秦明。 苏白辰倒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站住！” “再往前走！格杀勿论！” 直到即将进入村子围墙的大门时，两名披坚执锐的村民冲出，咋咋呼呼拦住去路，严肃警惕秦明一行。 秦明身穿白衣，看起来很可疑。 在他身边的小桃儿反倒挺正常；穿着严实的苏白辰也还好。 椰羊同样没被警惕。 团雀、鹰隼、仙鹤盘旋在周围半空，它们尚未化出人型，跟随老师下山仍维持本体形态，也不至于吓到村民。 秦明站定止步。 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桃山村的村民拦截。 听声音，这两个人不是初代村民，也就是说不是妖族。 他们是人类。 正当秦明准备讲清楚身份时，其中一个手持长枪的村民，先冷声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从桃山方向过来？而且，你为什么穿着几十年前样式的衣服？” 这位村民紧张着后退半步。 秦明不禁愣住。 对方居然质问自己的穿衣打扮？ 又为何说这是几十年前的样式？ 秦明自问住在桃山才四年多，当时的几身衣服是初代村民馈赠，之后的新衣由苏白辰、胡娜娜、胡素素亲手织成。 就算衣服样子有所改变，但款式不至于变动太大。 为何…… “一定是赤血帝的遗民！抓起来！快抓起来！” 另一个村民大声呼喊。 随着身披甲胄的村民喊叫，又几个披坚执锐的村民从围墙村门里跑出，将秦明几人团团围住。 苏白辰立刻抬手。 身为化型妖族，苏白辰顷刻间能击杀凡人，根本不在话下。 秦明却更疑惑了。 赶紧握住苏白辰的手腕，秦明制止她妄造杀戮，打算先问清楚具体情况。 对方话中的疑点很大。 通过细节要素分析，秦明已经有所猜测，但无法轻易相信。 秦明认为，现在很可能是桃山村建村的四十年之后，只是还不能完全确认，必须先问清楚才行。 而这些村民的敌意，应该只是误会，把话说明白就好了。 第12章 四十载竟如白驹过隙 “几位想必是误会了，在下携弟子久居桃山，此处桃山村便是由在下领村民们创建。桃山村偏安一隅，华兴郡的农税都收不到此处，又何谈是赤血帝的遗民？” 秦明淡然一笑，介绍自己的身份。 他很担心对方贸然动手。 一旦冲动行事，惨死的会是村民自己。 眼前这些披坚执锐的村民，说到底是平头百姓，哪怕身体再强壮又怎能敌得过化型妖族？ 且不说苏白辰是大妖。 就算只是天空中盘旋的鹰隼，都能顷刻间要了他们的命。 秦明不想有人枉死。 见老师不愿以武力解决问题，苏白辰静静退下，站回老师的身旁护卫着。 其实秦明无需苏白辰保护。 单凭这些普通村民，尽管武器再如何锋利，也伤不到秦明分毫。 凡仙境界，刀枪不入，唯惧法术。 反倒是小桃儿要小心。 听完秦明自述，几个村民愣了愣神。 面面相觑对视后，其中一人紧张着吞咽口水，警惕道：“你是村外桃山上的那个瞎子高人？还真是瞎了眼睛，长得和老祖宗们形容的一模一样！既然如此，为了确认身份，你说说桃山村的第一代村长叫什么，还有……” “鲤大憨。” “虎小虫。” “阿鳖。” “……” 不等身披甲胄的村民问完，秦明随性脱口而出，将桃山村的初代村民称谓一个不差得说了出来。 这些村民都是化型大妖。 由于这一批妖族是自行修炼、蒙昧未化，它们给自己起的名字都很随意，听起来多少带些土气。 几位村民大惊失色！ 他们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说出所有初代村民的称呼。 尤其当秦明提及“阿鳖”的时候，这些穿着甲胄的村民肃然起敬，脸上不敢有半点怠慢。 “阿鳖？” “阿鳖！” “是‘阿鳖’没错！” 保持警惕围在周围的村民面面相觑，嘴里不断重复着这个称谓。 小桃儿在旁边听得发麻。 从师父口中说出来的名字都太土，还被村民们不断重复，哪里像自己的“小桃儿”这么好听？ 天性活泼的小桃儿吐舌头偷笑。 秦明倾听村民私语。 貌似阿鳖在当今桃山村的地位很高。 最先阻拦秦明一行的两个村民赶紧放低长枪，彻底相信秦明的身份，就是村子里相传许久的贤师，已四十年定居在桃山半腰。 “前辈！俺们是粗人，嘴笨不会说话，刚刚多有得罪。” “前辈请随俺们进村，毕大师就住在村长家里，经常提起您。” “俺们都是憨货，仙师千万别跟俺们一般见识！” “...” 几位披坚执锐的村民骤改态度。 虽然他们不太会说话，用词也不是很妥当，但态度的转变确实不小，从片刻前的敌意骤变成恭敬有加。 秦明心里仍有些许疑惑。 这些疑惑要等进村之后才能找到答案。 眼前的村民都很普通，又没什么文采，交流起来还是很困难的。 要想确认如今是不是已斗转星移四十年，只能先进村，找真正的明白人去问清楚。 秦明刚准备礼貌几句，苏白辰踮脚凑到耳边。 “老师，他们说的‘毕大师’，就是村子里的老渔夫阿鳖爷爷。”苏白辰提醒。 当初穿越到异界，就是阿鳖救了秦明。 在阿鳖的家里疗养，后来秦明带着阿鳖和桃山村的初代村民，开辟荒田成良亩，种出满山桃林。 那时候，秦明不知道阿鳖是妖，也不知村民们是妖。 现在秦明知道了，阿鳖其实是鳖精。 阿鳖取姓为“毕”，刚好和“鳖”音近。 秦明点了点头，轻捏两下苏白辰的手背，告诫她做事不可冲动，进村后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能贸然行凶。 “那就麻烦几位带路了。” 秦明淡然一笑。 听到披坚执锐的村民变得语气和善，秦明没再多说什么，准备跟村民们进村。 两位负责守备村子的村民在前面带路。 其余村民继续看护村口。 小桃儿走在最后，路过身旁一个面相平庸偏丑的执枪村民时，俏皮着吐舌头、扮鬼脸，咯咯嬉笑往前跑。 走在前往村内的路上，秦明倍觉惊讶，脚下居然是青砖地。 桃山村刚建成时，只有一条平坦土路，下雨难免泥泞不堪。 如今已是青砖铺设了！ 苏白辰也震撼不已，双眸观望四周，想不到桃山村如今变得屋舍俨然，比之前的桃山村大了十几倍。 走在青砖路上，秦明侧耳倾听。 离村口不远的大树荫凉下，几个年过花甲的老者手摇蒲扇蹲坐，日常畅聊村子里的八卦趣事。 见到村里守备队的娃娃从村后门带人进村，这些老者同时沉默，呆呆望向从未见过的“外来者”。 他们开始窃窃私语。 秦明听力极佳，听清年迈的村民们是在好奇、探讨自己一行的身份，以及吐槽自己的穿衣风格。 刚到桃山村外时，披坚执锐的村民就提到过，质疑穿衣风格。 现在又被谈论一番。 秦明更加确认如今已经是桃山村建村的四十多年后。 定居桃山四年多，山下却过四十载。 尽管无法理解是怎么回事，秦明倒也没太在意，毕竟如今修成凡仙境界，几十年光阴如梭，亦不过茫茫修行路上的小波澜。 带路的年轻村民呼哧带喘，被身上甲胄压得些许疲惫。 但他的心情很激动，开始向秦明介绍。 “前辈有所不知，您是得道仙人，在山上闭关几十年，俺们村子发展可快了。” “桃山村建村至今，刚好四十五年。俺们的爷奶从外村迁来，早就埋进黄土。” “毕先生是初代村民，而且毕先生会几招道术，曾经驱赶过好几次土匪，保护了村子。” “后来吧……俺还没出生，在俺爹年轻的时候，赤血帝被灭了，如今的大周国又恢复成大商皇朝。” “前辈几十年没下过山，或许还不知道，大商皇朝严令禁止百姓穿前朝的服饰。前辈身上的衣服，就是大商皇朝的样式。” “还好是在桃山村，要是在镇城里，恐怕前辈会被抓起来。” “啊呸！呃……俺不会讲话，前辈是高人，不会被抓。啊……” 年轻村民兴高采烈解释，讲说四十年来的村子发展。 秦明暗暗点头。 脸上不带样子，秦明心中惊讶，想不到短短四十年，山下居然发生如此之大的变化。 村子的发展速度能理解。 只是没想到大周赤血帝居然被灭了。 而且，原本的大周国，竟又被大商皇朝取代，整个国家颠覆。 四十年灭一国！ 这可不是小事。 在这片异界大陆，大周国虽说只是小国，可也比蓝星华夏大得多，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亦不过是大周国的半壁江山。 偌大天下被颠覆，仅用了四十多年，着实难以置信。 苏白辰听着倍感好奇，忍不住问道：“那当时的初代村民，还有多少留在村子里？该不会都离开了吧？” 对于苏白辰而言，初代村民才是熟人，都是自己的长辈。 “初代村民？” “大妹子，你再好好想想，能平平安安活到六十岁的人，有多少？” “初代村民除了毕大师，其它人都过世了，埋在村北面的河对岸。” 年轻村民憨厚笑道。 其实过世倒不至于。 在知晓初代村民都是化型大妖后，秦明很清楚它们都不会轻易死去，更不可能短短四十几年就老死。 估计是随着桃山村发展起来，外来的凡人村民变多，初代村民不喜欢继续留居村内，便以寿终正寝的假死方式离开。 至于阿鳖为何没走…… 秦明猜测它或许是在等自己下山吧！ 继续沿着村路向前走，秦明愈发感到桃山村陌生。 虽然目不见物，但从一个多月前获得的特殊感官，能够察觉到如今的桃山村早已物是人非。 现在的桃山村和以前相差甚多。 并非是指桃山村发展很好，而是村子里的气氛不再质朴。 初代桃山村的村民全是化型妖族。 妖族固然蒙昧，心思却都纯实。 如今村子里居住的村民，全都是外来的人族百姓，营造的氛围只是看似安居乐业、与世无争。 就连小桃儿都觉得桃山村的气氛比不了山上。 走了将近几百米，终于到达村中心，原本村中樵夫的住处。 初代村民里，樵夫是猞猁化型，曾于林中为金采萍、小桃儿指路，告知有关桃山和桃山村的情况。 如今樵夫也早就离开村子。 随着时过境迁，樵夫的住处经过多次改建，如今建成近乎府邸的大围园，由历代选举出的村长用于办公。 桃山村的初代村长是秦明。 整个村子是他带领村民们建造的。 但秦明更愿住在山上，为村民们的孩子教书学字，自此从未管过村子里的任何事。 之后村子里的村长，都是由外来村民担任。 久而久之，村子更具人间烟火气，初代村民不愿和太多人类共居住，便逐一离开桃山村了。 只有老鳖精选择留下。 老鳖精住在历代村长办公院子的偏房，每天到河边钓鱼取乐，打发闲暇时光。 跟随村民走进院内，秦明感悟四周，不由得遗憾叹气。 尽管目不见物，秦明更能感受到，这间庭院充满铜臭。 凡人爱财，无可厚非。 只是秦明不太喜欢这种氛围罢了。 “前辈稍等，我去向村长通报，将您下山的事情告知村长。” 披坚执锐的村民说道。 看着村民跑向后院的背影，小桃儿轻哼摇头，心中颇多遗憾。 小桃儿叹着气，吐槽道：“原以为村子里会有很多有趣的大妖，结果和寻常村子差不多嘛！无非是发展得更好，像个很富庶的小镇。归根结底，反倒没有山上有趣呢。” 嘟小嘴摇头，小桃儿瞟视盆景，愈发觉得难堪。 盆景经过人工修裁，失去纯天然气息，再精致也没看点。 桃山上的桃树歪曲扭八，倒是比盆景好看许多。 不等秦明讲话，急促的脚步声从后院传来，前去通报的村民带着一位中年男子跑出，直奔秦明面前。 此人衣着富贵、大腹便便，虽比不上王公贵族，至少不像寻常黎民百姓。 单一身锦缎足以见得。 “前辈终于下山了，这是桃山村的福分啊！晚辈是桃山村的第六代村长，名叫赵富海。” “前辈下山，赵富海有失远迎，还请前辈莫怪。” “晚辈这就安排酒宴，找来村里的大户，一同为先生接风洗尘。” 中年男人故作激动地热情道。 秦明闭目挑眉，仅从几句话间，听出了赵富海言不由衷。 尊重的语气能假装出来，却无法演得滴水不漏。 从赵富海的语气中，秦明能够听出，对方其实并不欢迎自己。 欢不欢迎都无所谓了。 桃山村早已物是人非，一个寻常村长的态度，根本不重要。 秦明淡笑摇头，客气道：“酒宴就不必了，在下也算不上什么前辈，只是个寻常教书先生。今日下桃山，明日一早便会带着学生们离开，希望能在村内借住一晚。” 半空中盘旋的团雀、仙鹤、鹰隼听到了老师的话。 它们自行纷飞，寻找林间居所。 无法长时间维持人型，三只禽妖清楚该怎么做，在人类普遍生存的地方要尽可能不露面。 赵富海皮笑肉不笑，再次直言要摆席宴请，并不由分说地让身边村民去操办、安排。 人类的虚伪在赵富海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或许是和心思纯朴的妖族住久了，秦明也开始发自内心嫌弃凡人之间的故作客套。 于是，秦明没再拒绝，简单回几句话。 这桃山村，或许只有老鳖精，还值得秦明留念。 就在秦明应付赵富海的假热情时，小桃儿被细微声音吸引，向着通往后院的院门看去。 那边好像有少女哭声。 由于距离较远，小桃儿听不清，下意识想过去看看。 秦明抬手搭着小桃儿的肩，让她别在院子里乱走。 不管后院是什么情况，小桃儿身为客，在院子里乱窜终归失礼。 凝望声音传来的方向，小桃儿愈发好奇，不知后院是怎么回事。 刚好赵富海仍打算客套几句时，院外传来沧桑歌声，唱起颇有深意的词曲。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 倾听歌声渐近，秦明的嘴角露出浅笑，认出是谁回来了。 就是那只老鳖精！ 被村民们称作“毕大师”的化型大妖！ 老鳖精所唱歌词，也是由秦明相传，是一首来自蓝星古代文人创作的《临江仙》。 老鳖精还没唱完，声音戛然而止，随即感怀长叹。 站在院口，老鳖精长舒一口气，眼中百感交集。 是熟悉的身影！ 这几十年的时间里，老鳖精未曾离开过桃山村，如今初代村民只有它还暂留。 老鳖精只为了能再见秦明一眼。 自从几十年前，桃林功德雾霭渐浓，初代村民没法再上山了。 初代村民都是化型大妖，几乎都是靠吃人修行。 吃过太多人，即便后来禁欲，仍不减业障。 身怀业障就穿不过功德云，初代村民因此无法再上山，也就没法见到定居桃山的秦明。 此后桃山村的外来者变多，大部分初代村民受不了和太多凡人共同生活，最终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巧妙离开村子。 唯独老鳖精留下。 没想到今天去河边钓鱼归来，老鳖精又一次见到秦明，心中难免五味杂陈，回忆起几十年前和老友们建造村子的时光。 “先生！” 老鳖精内心感慨。 “阿鳖。” 秦明笑了笑，转身面向老鳖精，情感尽在不言中。 老鳖精放下鱼篓，迈步走进院内，感慨道：“没想到先生居然下山了，还是像当年一样风华正茂。想必先生是偶得机缘了吧？” “谈不上多大机缘，就是前不久有罗浮山的高人到访，赠送给我一份修行功法，如今刚好借此修至凡仙。”秦明平平淡淡解释。 一人一妖，交流起来，宛若至交。 至于功法本是从小桃儿那里得来的事，秦明没对老鳖精细说，也没必要将真实情况告知它。 小桃儿观察一番老鳖精。 体内具备桃妖血脉，小桃儿能感受到，老鳖精是化型大妖。 猜出它一定是桃山村的初代村民，小桃儿担心说漏嘴便没讲话，清楚不能在凡人面前暴露老鳖精的身份。 站在旁边的赵富海大惊失色，原本暗怵的些许心计骤然打消，额头不禁渗出冷汗。 赵富海听到“凡仙”二字！ 虽然不知凡仙是怎样的境界，但赵富海清楚一点，修行者中能称作“仙”的存在，绝对是要凡人顶礼膜拜的。 “鳖爷爷。” 苏白辰温婉问候。 椰羊紧跟在苏白辰身边，准备向老鳖精问好，还没开口反倒忍不住打了个困倦哈欠。 老鳖精细细观察披着面纱的苏白辰。 “哦！是小红啊！” “贪睡的小肉球也长这么大了。” “小白和小黑没跟着一起下山吗？” 老鳖精认出苏白辰和椰羊。 苏白辰的本体是红狐，所以老鳖精称呼她是‘小红’，并将胡娜娜、胡素素称作‘小黑’和‘小白’。 第13章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苏白辰彬彬有礼，回答道：“就在……就在一段时间前，有位罗浮山的道长路过桃山，将两位妹妹收徒，并带去宗门修行。晚辈资质愚钝，没能被道长看中，往后打算追随老师行走天下，静心修行。” 也察觉出山下仿佛度过几十年岁月，苏白辰便没说清楚准确时间，只是讲到金采萍收徒的事。 老鳖精点了点头。 罗浮山确实是个不错的修士宗门。 而且，罗浮山是为数不多愿意招收妖族弟子的门派，尽管妖族弟子能得到的宗门资源少之又少，最起码名分正当。 对于胡娜娜和胡素素来说，有幸拜入罗浮山门下，或许真的是很不错的机缘。 “那这位……小丫头长得挺可爱，也是先生的学徒？”老鳖精将注意力放到小桃儿身上。 小桃儿明显不是桃山村初代村民的孩子。 初代村民的孩子有哪些，老鳖精比谁记得都清楚。 只是没等秦明解释，小桃儿先开口，诙谐道：“老头儿，你长得也挺可爱，尤其是罗锅显得圆滚滚。我是师父新收的徒弟，以前没见过我吧？嘻嘻~！” 小桃儿口无遮拦。 原本师承金采萍的时候，小桃儿会老实些，最近彻底无拘无束了。 言行听起来不礼貌，实际小桃儿没恶意。 正是因为小桃儿的调皮活泼发自内心，秦明平时也就没有过于约束她的一言一行。 “哈哈哈！丫头真可爱，让我回想起当年的那个龙娃子了。”老鳖精非但没生气，反而心情大好。 妖族之间的交流本就喜欢直话直说。 定居桃山村四十多年，其实老鳖精很厌凡人虚伪。 相反是小桃儿的真诚惹妖喜欢。 站在旁边的村长赵富海愈发尴尬，想开口就是找不到机会插话，又不敢扰了毕老和高人的兴致。 直到两人交谈一番后，赵富海终于发现机会，再度提议摆设酒宴。 “毕老，这位既然是桃山上的高人，我身为桃山村的村长，希望能带着村里的大户向高人表示尊敬。” “今晚就在这间院子里设宴，毕老无论如何都要赏光，我们一起陪高人喝上几杯，如何？” 赵富海笑呵呵提议。 听完赵村长的话，老鳖精愣了愣神，果断打算拒绝。 妖族只喜欢没来由的酒宴。 毫无理由的聚会，才是为了大家开心。 老鳖精看得出来，赵富海提议设宴绝对另有企图，否则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破费周章。 凝眉盯着赵富海，老鳖精沉声道：“近两年闹旱灾，村民们都在节衣缩食。村长这个时候设宴，未免太铺张浪费吧？与其有余粮请客喝酒，倒不如发出去赈济其它村子的灾民。” 被毕老教训，赵富海频频点头，不敢辩解半句。 “秦先生和我是老朋友了，我们不讲究虚头巴脑的东西。今天刚好钓到几条鱼，我要借用院子里的灶台做饭，亲自招待先生。还有，你腾出来两间屋子，今晚借给先生和孩子们住。”老鳖精的语气不容抗拒，说一不二。 在桃山村，老鳖精被凡人们称作‘毕老’，名望比村长大。 就算是县城的县令来了，都要对毕老礼让三分。 赵富海察觉小心思被毕老看穿，只能赔笑着点头，不敢再提有关设宴款待的事。 秦明长舒一口气。 这几年在桃山上住惯了，他也不再喜欢凡人酒宴。 正如老鳖精所说，秦明认为反而是那几条青鱼堪脍，要胜过满汉全席、山珍海味。 见秦明也不想设宴洗尘，赵富海只能照做。 立刻安排同族后辈去收拾屋子，刚好恰在太阳落山时，整理一间偏院供秦明等人借居。 金乌西落，玉兔悬空。 同院相对的两间木屋，窗口泛烛光，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照亮。 小桃儿坐在窗口，提膝晃动羊脂玉般的脚丫，皱眉凝望对面纸窗映衬出的两道黑影。 “师父今天要食言了，居然没来给我洗脚。” 小桃儿的语气好似撒娇。 “居然困了……可恶~！” 嘟囔着嘴，小桃儿俏皮轻哼，打了个哈欠。 苏白辰已经躺到床上；椰羊早就呼噜香浓。 觉得有些累了，小桃儿叹一口气，转身跃到床头，钻进被子里蜷缩成团。 刚到桃山的时候，小桃儿只想独居，习惯单独住一屋。 后来与苏白辰、其它小动物的关系越来越好，小桃儿就不介意大家一起睡，甚至最近特喜欢睡前摸一摸椰羊的软角。 对面房间里，仍有交谈声。 秦明和老鳖精喝着小酒，品味桃溪特有的青鱼。 以前的桃溪青鱼肥美刺少，不需任何调料，清蒸的味道已足够可口，绝对是一方美味。 可惜连青鱼都不如四十年前了。 秦明面颊红润，略有半点醉意，细品清淡鱼肉，道：“没想到，我在桃山上的一个多月，山下居然过了四十载。短短四十年，不光赤血帝被前朝推翻，还搞什么限服令。穿衣风格倒无所谓，就是这旱灾到底怎么回事，居然会影响到桃山村？” 从老鳖精口中了解到山下情况，除了初代村民陆续离开村子外，近两年的旱灾是大麻烦。 而且秦明很疑惑，桃山村外有桃溪，不该遇到旱灾吧？ 就算苍天不降雨，引桃溪灌溉良田，根本谈不上难事。 “先生有所不知，这几年的旱灾，并非天灾而是人祸。据说是大商国的遗民贵胄，动用某位圣人的子嗣，合某个妖族神通引来旱情，从而推翻大周、复辟商国。战争虽然结束了，可之后的几年里，虽有乌云密布，却从未下过雨。哪怕是引桃溪灌溉良田，当年的收成还是会和旱情时一样，麦穗、稻米十不存一”老鳖精细细解释。 这种情况着实诡异！ 即便有水源灌溉良田，作物仍然会大幅减产。 秦明无法以科学思维理解。 也正如老鳖精所言，估计这是某种妖族神通的隐患，导致复辟后的大商国的国运崩坏，土地连年旱情。 所幸桃山村依山傍水，庄稼减产不至于饿死人，村民们可以到附近的山上河中打猎抓鱼。 但总是打猎、捕鱼，绝非长久之计。 听老鳖精的描述，大周国被灭后，从第二年开始闹旱灾，至今已经有六个年头。 山里的野味恐怕快被凡人吃光。 桃溪的青鱼都不再肥美。 也就是桃山村还好些，周边地理环境优越，不至于有村民饿死。 几百里外的那些村子，去年开始就已饿殍遍野。 “谁也不知道旱灾具体是怎么回事，但比旱灾更可怕的，是凡人的人性。先生曾说人性最险恶，我算是了解了。那些即将饿死的人，真的是连畜生都不如，他们易子而食啊！”老鳖精越说越生气。 易子而食，听起来就四个字，老鳖精亲眼见过。 那样的一锅肉，老鳖精想不通，怎能有人吃得下去？ 吃掉同族的孩子求活路！ 虎毒尚且不食子！ 即便是换别人家的孩子吃，不也一样是吃小孩子的肉么？ 老鳖精无法理解。 至今它也只能是感慨几句人性可怕。 秦明点了点头，猜得到灾荒年是什么样，叹息道：“幸亏当初咱们一起建立了桃山村，冥冥之中倒是让不少百姓活下来。一路进村，看到这些新面孔虽然枯瘦，至少还能有些力气，足以欣慰。” 从蓝星穿越而来，秦明为人绝非圣母，也不曾想要解救苍生。 但如果是在能力范围内，倘若能救人活命，他也是绝不推辞的。 不等秦明说完，老鳖精摆手否认。 “先生有所不知，桃山村固然没饿死过人，却也有不少凄苦。灾荒年闹土匪，村子里自发组织民兵队，更有县城到村子征兵。可怜赵富海家的单纯丫头，新郎倌在大婚前夜被抓去郡里当兵，拜天地都是让一只大公鸡代替的。那丫头，苦呀……”老鳖精边说边流泪。 妖族天性淳朴，情感易受触动。 尤其涉及爱恨情仇，感同身受流泪，对于妖族来说很正常。 秦明闭目聆听。 就在老鳖精说到赵富海的闺女时，秦明回忆起黄昏的时候曾听到后院有姑娘哭泣，包括现在仍能隐约听见些许哭声。 老鳖精明显也能听到。 估计这就是赵富海的闺女在哭吧！ 长长叹息后，老鳖精拿起酒盅，一饮而尽。 凡夫俗子，生在乱世很可悲，但这是没法选择的。 无论是大周国当政，还是大商国执掌天下，改朝换代前后遭罪的都是平头老百姓。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作为练至凡仙境的修士，秦明本不该在乎凡夫俗子琐事，专心修行才是正道。 奈何另一间院内的哭泣声，听着实在令人百感交集。 也不怪老鳖精悲天悯人。 “对了，先生，那个姑娘曾请求我帮忙，将一封家书送去郡城，交给她的丈夫。当时我没答应，先生知道我从化型之后就没离开过桃山村，哪里知晓该如何去郡城找人送信？倘若先生此行下山顺路，倒不如帮一帮这位姑娘。”老鳖精边说边从怀里取出一封火漆封着的信。 信封正面赫然书写几个大字。 《夫李德文亲启》 李德文是这位姑娘丈夫的名字。 在信封的背面，书写着李德文所在的郡城民兵队编制，以及几个足以验证身份的问题。 秦明看不见信封上的字。 这些是老鳖精念给他听的。 在了解清楚情况后，秦明沉沉点头，将信封收入怀中。 这个忙，他帮了。 举手之劳，又不耽误事，没理由拒绝。 何况这是老鳖精的请求，秦明不看僧面看佛面，毕竟老鳖精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呢！ 当初刚穿越来，就是老鳖精在桃溪捡到秦明，将他带回家里疗伤、休养。 秦明更不能拒绝了。 聊过民间疾苦后，秦明顺口提及此行下山的想法，向老鳖精问清楚该如何前往罗浮山。 小桃儿知道罗浮山的具体位置。 倘若御剑飞行，秦明不难寻访，只是会失去游历的目的。 老鳖精不懂该如何去人类居住的郡城找人，倒是知晓仙家宗门罗浮山要怎么走。 将大致路线告诉秦明后，老鳖精打酒嗝，显然有些喝醉了。 一人一妖继续长谈，不知不觉天蒙蒙亮。 太阳升起，老鳖精和衣酣睡，没打算送秦明出村。 接风洗尘和送行，都是人族的习惯，妖族不讲究这些。 而且，得见秦先生下山，老鳖精也想好了，再过一段时间就学当初的妖族朋友们一样，找个机会假死，离开桃山村。 洪荒四洲那么大，老鳖精也想去看看。 新一天的太阳冉冉升起，彻夜未眠的秦明依然精神百倍，天刚亮便带着学生们出发，踏上新的旅途。 一路慢步徐行，没有车马劳顿，只为洽赏风花。 ...数日后... 离开桃山村已不知多远，高空黑云密布、电闪雷鸣，看天气本该是倾盆大雨，偏偏就是没有半点雨水落地。 想起老鳖精说的举国旱灾，秦明对此开始好奇了。 “要下雨了，得赶紧找个地方躲雨，否则淋湿会很难受。” 小桃儿望向天空，厌烦天气无常。 秦明淡淡摇头，道：“依我看，今天是不会下雨的。天上的乌云很浓，至于有没有雨水落下，可就不好说了。” 知晓数年举国旱灾的事，秦明不认为会天公作美。 本身多年旱灾就有大问题，倘若乌云密布便能下雨，那还怎么可能持续好几年都有灾情？ “师父……你又拆我台~！就不能找个地方休息嘛？反正乌七八黑的看不见，又不急着一天两天的时间到罗浮山，歇一天也没事吧？”小桃儿突然有气无力地抱怨。 今天的小桃儿和往常不太一样。 平日里，她总是有使不完的劲儿，在桃山上比小动物们还有活力。 今天这是怎么了？ 无非要下雨而已，小桃儿竟然吵着休息，令秦明有些不太理解。 “唔……尾巴的绒毛不潮，感觉确实不会下雨的。”苏白辰补充，认同老师的推断。 小桃儿却再次摇头，嘟嘴道：“白辰姐姐怎么也拆台？咱们……咱们今天就休息一下吧，你知道的啦~！” 苏白辰愣了下，依稀听懂些。 面纱遮掩的俏脸泛红，苏白辰轻轻一嗯，同意了小桃儿的休息请求。 秦明没听出她们的话是另有内涵。 但也没再说什么，秦明向半空摆手，让鹰隼找寻能避雨的地方。 尽管知道不会下雨，小桃儿偏要休息，就遂了她的刁蛮。 正巧不远处有座小山，目之所及的地方有个荒废庙宇，刚好能满足小桃儿的要求。 鹰隼发现寺庙后，盘旋鸣叫回报秦明。 听见鹰隼的声音，秦明理解意思后，随即调动法力，带着小桃儿、苏白辰、椰羊腾云驾雾，向那边的山丘飞去。 第14章 城隍庙夜遇鬼? 远处山丘的庙宇，遥看起来很远，不过近在咫尺。 凭腾云驾雾的法术飞行，虽然比不上御剑更快，倒也用不了太长的时间。 没过多久，天色阴云更浓，闷雷滚滚作响。 也证实了秦明的判断，直到飞入遗弃数年的庙宇内，仍然没有半点雨滴从空中落下。 在这个异世界，秦明曾从妖族村民口中知晓过，雨雪天气或是自然形成，或是有仙人呼风唤雨，为求功德。 附近黑云漫漫，应该是自然形成的，可惜点水不落。 飘飘落入庙宇后，秦明屏气深吸，知晓此处已经荒废了。 从空气中弥漫的朽气可知。 好在没荒废太久，院中自然生长的杂草不高，只刚过脚踝而已。 小桃儿观察被几根藤蔓覆盖的庙宇房梁，又看向院内浮现青苔的一人高的铁炉，说道：“当初和金师父游历天下，也曾来过类似的庙宇。当初听师父说，这种庙叫城隍庙，是供奉城隍官的地方。” 通过铁炉的模样不难认出是城隍庙。 在万千凡人的生活体系内，天子、皇帝是最尊贵的掌权者，往下分别有王公贵族、权臣侯爵。再顺下来，每个州郡有太守，镇城县城有令官老爷。 包括村子都会有各自的村长。 除了凡人的生活体系外，仙家大能也有派系划分，每个派系都有相应的“官员”。 早在不知多少个元会前，那时还没有酆都地府，万物生灵死后归于冥海，或游荡世间沦为孤魂野鬼。 此后一位成圣失败的修行强者陨落，最终化身六道轮回，便有了酆都地府、十殿阎王、催命判官。 它们创立的仙家派系被称作阴曹。 阴曹审判亡灵，斡旋阴阳秩序。 城隍便是隶属阴曹的一类小官。 它们负责某一地区的大小阴间事务，各地的城隍由不同的人出任，甚至有些地方由当地百姓选举，令殉国而死的忠烈之士或正直聪瑞的凡人继任。 原本城隍该是每个地区百姓心中的地方神。 它们的威望比土地公更大。 可如今，整个大商国改朝换代，饥荒年饿殍无数，还有谁会省出余粮供奉城隍庙里的城隍？ 此处城隍庙便渐渐败落了。 所幸庙宇被遗弃没几年，还不至于太过残破，临时暂住一晚应该没多大问题。 秦明走到香炉前，轻敲两下香炉，右手隐入衣袖。 再伸出手时，指间捏着三根燃香，插入到香炉灰中。 已经是凡仙境界，袖间乾坤的法术不难参透，虽说还藏不了太多东西，几根香火、日用衣裳是能行的。 “凡间疾苦，连城隍庙都败落了，可惜可谈啊！” “今天在城隍庙内借居，几根香火不成敬意，权当是对此处城隍的感谢吧。” 秦明淡淡说道。 站在旁边的苏白辰不太理解，摘下斗笠颤颤狐耳，疑惑道：“老师，这里的城隍很可能已经不在了，为何还要给它上香？我们只是借住一晚，它本来就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会介意吧？” 旁边的椰羊也不理解。 在妖族的思想认知中，已经被荒废的城隍庙是无主之物，根本用不着浪费几根燃香。 “白辰，倘若你去一间店铺，里面的老板临时有事不在，难道就可以随心所欲将店铺里的货品拿走，却不给钱吗？”秦明反问道。 平日里的一言一行，都是对学生们的教诲。 尤其是在道德方面，秦明着重教育学生，勿以恶小而为之。 苏白辰、椰羊若有所思。 她们仍没完全理解，只觉得既然是老师的教导，肯定有道理。 小桃儿能言善辩，转了转眼睛，讲道：“店铺是店铺，显然店铺是有主人的，自然要买东西给钱。但这里是荒废的城隍庙，情况另当别论，自然要不一样呗。” 这番解释挺有道理。 但在秦明看来，妖族的思想不同于人，不能让苏白辰和椰羊觉得小桃儿言之有理。 “那么，换成另一件事，如果你是凡夫俗子，有人用百两黄金买你的一根头发，你会同意吗？” 秦明严肃问道。 不等小桃儿回答同意，秦明紧接着的问题，令她无言以对。 “如果同意，那么有人用一万两黄金，买你的一根手指，你会同意吗？” “要是有人用十万两黄金，买你的一条胳膊呢？” “甚至，有人用挥霍不尽的财富，买你的命，你会同意么？” “人之在世，要重视原则。” “古之人，损一毫而利天下，不与也；悉天下而奉一身，不取也。人人不损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 “回到原来的话题，借住在城隍庙，不能因为此处被荒废就觉得心安理得。为此间主人燃香，是理所当然的。” 一番大道理讲出来，秦明不期望学生们能完全参透，只要她们能在领悟道理之前，先按照规矩做事，就够了。 认为师父说的有道理，小桃儿低头思考，没再出言辩论。 苏白辰和椰羊低头沉思。 她们对大道理的领悟比小桃儿深刻得多。 跟在老师身后，苏白辰和椰羊学着样子，也往香炉中敬香三根。 片刻后，小桃儿叹了叹气，又有点不满庙里环境。 荒废的城隍庙很潮。 小桃儿不喜欢住在阴湿的地方。 或许是今天的心情本就不好，尽管小桃儿没太表现出来，但或多或少不像往常那么活泼了。 苏白辰着手拔杂草，准备做些果腹热饭。 椰羊讲究少，直接到庙内席地趴着，变化回本体打哈欠。 庙里没有旁人，展现原本就是妖族的身份，倒是无可厚非。 鹰隼和团雀盘旋降落。 它们反倒化作人型，变成两个看起来14、15岁年纪的少年，脸上带有孩童该有的稚嫩。 鹰隼和团雀不太合群。 两妖之间的关系很好，却不喜欢与别的妖族交流，甚至平时会冷落小桃儿的主动逗弄。 唯独秦明有吩咐时，它们会默默完成，从来都不拖沓。 时间过得很快。 天色越来越暗，伸手不见五指。 废弃的城隍庙主殿经过简单打扫，除了仍有草木腐朽的气息，暂住一晚是能凑合了。 大团篝火在院子里燃烧，苏白辰正烧水煮米。 从桃山带来的粟米，有水就能煮熟，足以用来果腹。 秦明已经可以不食人间烟火了。 苏白辰也一样。 椰羊、团雀、鹰隼、仙鹤还需要每日营养摄入，但都不吃米面，平时路上会自行寻找相应的食物。 小桃儿的一日三餐不能少。 为了不让小桃儿有吃独食的尴尬感，秦明会象征性吃些粟米。 靠坐在庙里承重柱旁，小桃儿吃着软糯粟米，倾听秦明讲述有关牛鬼蛇神的故事。 在桃山上，秦明为学生们授课，讲的是《西游记》。 现在他讲的是《聊斋》。 比起猴子、野猪和僧人的故事，《聊斋志异》里的分篇内容，更能吸引小桃儿的兴趣。 “有花有酒春常在，无烛无灯夜自明。” “这个‘考城隍’故事里的宋公，其孝心感动帝君，最终被任命为当地的城隍。适逢乱世，宋公的结局，算是很不错了。” “就是不知这间城隍庙供奉的城隍，如今还在不在世间。断了香火的城隍，怕是活不多久的。” 秦明讲完一篇故事后，为苍生疾苦感到惆怅。 可尽管惆怅，秦明仅此而已，不会有舍己救苍生的念头。 小桃儿听得仔细，点了点头后，随即起身往庙外走去。 吃饱喝足，小桃儿腹中隐痛，说是要拉着苏白辰到外面走一走。 苏白辰知道小桃儿的情况。 女生到了长大的年纪，身体会发生变化，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腹中绞痛，全身酸软无力。 秦明没跟着同去。 今天早些时候还不太理解小桃儿为何变老实了，直到苏白辰煮饭时的几句话，令秦明心领神会。 女孩子长大，总归要有些私人空间。 作为老师，不能再像对待孩童那样，对待成长中的少女。 秦明听着小桃儿和苏白辰的脚步声，闭目盘坐在庙内休息，静等她们回来。 没过多久，小桃儿和苏白辰谈笑着走回庙内，窃窃私语议论刚才老师讲的故事。 可当小桃儿踏入庙门的刹那，眼前的景象将她吓得尖叫。 “啊……有鬼！” 尖锐喊叫声直冲云霄。 庙内院里竟飘荡鬼影！ 苏白辰没被凭空出现的鬼影吓到，反而被小桃儿的喊叫吓得不轻。 只见城隍庙的院中，一道近乎虚幻的鬼魂静立，对着铁质香炉漂浮。 就是那个刚才用燃香谢过城隍的炉子。 幽魂宛若鬼火，徐徐漂浮炉前。 仔细观察发现，幽魂生前是女子，且颇具些许仙气。 貌似是陨落的修道者。 起码绝非凡人。 女子的魂魄漂浮在香炉前，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却碍于身为灵体无法触碰到实物。 破庙屋内的秦明正在打坐。 听见小桃儿的惊恐喊叫后，秦明又一次感到双目刺痛，陷入和前不久几乎一样的玄妙状态。 还是那片浩瀚宇宙，群星璀璨闪耀，汇聚成乾坤棋盘。 不同的是，这回最闪亮的棋子变了，闪耀光芒的同时，也浮现出一位女子的面容。 女子的长相正与庙内魂魄一样。 随即又是转瞬间的光明，秦明睁开双目，短短几秒看清了城隍庙院内的样子。 从庙外回来的苏白辰走向女子魂魄。 丝毫不觉得鬼魂有什么可怕，苏白辰很有礼貌，在小桃儿不可思议的注视下，向魂魄搭话。 “这位姐姐，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苏白辰站到魂魄旁边。 对于化型妖族而言，孤魂野鬼并不可怕，或许只有凡人会害怕妖魔鬼怪。 双目刺痛渐缓，如同之前一样，是转瞬的光明。 秦明断定刚才的状况与院内魂魄有关。 起身走出庙堂，秦明将左手负在身后，静听苏白辰与女子魂魄交流。 女子魂魄并未理会苏白辰。 她自顾自注视炉中香火，足足沉默许久，才开始张口沉吟。 仿佛是自言自语，又似向苏白辰告知。 “苍天帝剑之剑柄，隐于此香炉中。” “吾乃此间城隍，感怀尔等香火，特来馈赠。” “剑柄为一方镇物，再得四方镇物重塑苍天帝剑，可洗清世间污浊罪孽，成大道正统。” “苍天帝剑之剑柄，隐于……” 魂魄不断重复相同的话，无论苏白辰如何询问，都得不到相应的回答。 小桃儿回过神后，不再惧怕鬼魂，小心翼翼靠过去。 可就在她刚走近苏白辰身边时，正想着伸手触摸魂魄，没料到魂魄竟然凭空消散，化作世间最精纯的灵力飘荡于天地间。 秦明静立在庙堂屋檐下。 刚才魂魄的那些话，秦明也听到了，更猜出魂魄的真实身份。 魂魄是女鬼，又不能算作鬼，她是修士分魂。 仙人境界有术法，施展之后能灵魂出窍，甚至可以凭借法力制造出分魂。 秦明感知魂魄消散，随即点了点头，解释道：“看来她就是这间城隍庙里供奉的城隍了。可惜不知发生什么，一方城隍居然只剩分魂，估计是因香火供奉复苏。” 女鬼魂魄是城隍。 刚才她的那些话，有对身份的介绍。 小桃儿忍不住瑟瑟发抖，没想到荒郊野外的城隍庙能遇到鬼，而且鬼魂居然就是此地城隍。 “老师，她刚才说的‘苍天帝剑’，是什么东西？‘镇物’和‘世间污秽’，又是指什么呢？” 苏白辰好奇不解。 从城隍分魂突然出现，再到莫名其妙消失，不断重复这几句话。 话中重点无非三个。 苍天帝剑！ 镇物！ 世间污秽！ 别说苏白辰不理解，就连秦明都没太听懂，也不知晓所谓的“镇物”和“世间污秽”代指什么。 他只知晓苍天帝剑。 异界洪荒茫茫，修行之人不少，都有护身宝物。 仙人的宝物有级别，从高到低分别是混沌至宝、先天至宝、无上异宝、后天至宝、功德灵宝。 混沌至宝和先天至宝与天地共生，数量屈指可数，分别在各大圣人手中。 无上异宝级别略低，是由圣人强者炼造。 后天至宝乃至功德灵宝就很多了，大多是寻常修行者使用，亦或被某个名山大川的妖族奉为镇族之物。 苍天帝剑是无上异宝。 锻造出这把宝器的，相传是上古圣人黄帝。 黄帝联合炎帝斩杀蚩尤，后仿造黄帝剑炼化出苍天帝剑，以震洪荒百川。 这把苍天帝剑可谓先天之下的顶级法器。 倘若刚才那个城隍魂魄所言不假，苍天帝剑的剑柄若是真的就在香炉之中，消息但凡传出去，绝对会令整个大商国的修道之人痴狂。 秦明也难掩激动。 修行到凡仙境，秦明领悟的法术不多，身边没法器傍身。 倘若能得到苍天帝剑，尽管境界未到金仙，也能无敌于圣人之下。 秦明皱了皱眉，对苏白辰回答道：“为师不知何为‘镇物’，至于‘世间污秽’，或许是指某类魔物吧。倒是‘苍天帝剑’名声显赫，倘若其剑柄真在香炉里，那可就……” 嘭！ 不等秦明说完，小桃儿依稀听懂，猛得抬手出拳。 一人高的香炉顷刻被小桃儿的拳头击碎，里面的腐朽香灰四散飘飞，搞得整个城隍庙里尘埃四起。 “咳咳！” 苏白辰赶紧躲闪。 “哎呦~！冲动了。嘻嘻~！” 小桃儿满脸土灰，淘气笑着跳开，抬手遮住口鼻。 秦明无奈叹气，心里暗道小桃儿冲动，也没对此多说什么。 香炉应声爆裂，香灰散开后，果真有一把破损剑柄闪耀光晕，落在地上犹如明珠暗投。 苏白辰赶紧将剑柄捡起来。 剑柄确实残破，但其散发的光晕超凡脱俗，透着说不出的玄妙。 不敢私藏神器剑柄，苏白辰立刻跑到老师面前，毕恭毕敬把剑柄奉上。 秦明将残破剑柄握在手中。 本就目不见五，秦明看不出剑柄破败，只能感受到它的不凡，玄妙程度不可言。 “不愧是无上异宝！” 秦明沉声慨叹。 尽管有偶然得宝的喜悦，秦明还是倍觉疑惑，不知为何极负盛名的无上异宝残品，竟会流落到寻常山野城隍庙。 还有那位女城隍，生前又是何方神圣，怎会得到此等宝物？ 秦明心里倍觉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