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的医女娇妻》 第1章 天灰蒙蒙的,乌云压顶,好像顷刻间大雨就会滂沱而下。轰隆一声巨响,一道闪电劈裂苍穹,照亮了大燕国礼部侍郎府里的一座偏院。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响起,屋里传来女子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一盆盆鲜红的血水陆续从里头端了出来。 稳婆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松弛的面肌往下耷拉着,三角眼往上一瞥,声音沙哑:“三小姐福寿天齐,生了两个白白胖胖的小少爷,虽肚里还有一个,但熬过了前面,后面的便容易了。” 女人生孩子都是死里逃生,好不容易得了两个健康的外孙,没想到竟还有一个。 看着女儿气息微弱的模样,赵夫人抹着泪,心疼道:“熙儿,你再忍忍,最后一个了,再使把劲儿。” 床上女子姣好的面容此刻却没有半点血色,还隐隐泛出青灰来,漫长的疼痛和过度消耗的气力让她想回答都回答不了,可即使如此,她仍拼尽了气力睁开眼睛,眸子往屋里扫了一圈,在未看到日思夜想的身影时,眼里的光渐渐黯淡下来。 “娘……” “哎!”赵夫人留着泪,伸手握住徐熙垂落在床沿的胳膊:“娘在这。” “他人呢?”徐熙仍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 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丫鬟雅兰拿着帕子给徐熙擦着脸上脖子的汗,闻言心里一酸,看了满脸凄凉的赵夫人一眼,不敢搭话。 赵夫人怜爱地抚着徐熙的头,眼里俱是痛惜:“来了来了,在路上了,产房里煞气重,男子进不来,就是来了,也得在外边候着。” “那、那就好。” 徐熙闻言才轻轻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甜蜜来,有了孩子,他定然会对她另眼相待了吧。 下腹猛然一痛,剧烈的宫缩又开始了,她疼得咬紧了丫鬟塞过来的毛巾,粗粗地喘着气,跟着稳婆的引导呼吸吐气。 雅兰看着自家小姐辛苦的样子,心中酸涩,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 骗吧骗着吧,骗过了也好。 左右晏公子是来不了了。 断了腿的人又没有旁人伺候,自己能不能活尚且说不定,又如何能来呢?再者说,就是没发生那样的事,晏公子从始至终也是不愿看自家小姐一眼的。 想到这里,雅兰心中的愧疚更深了,都是她一时不慎,没有陪在三小姐身边。可谁知道一向胆小怯懦的三小姐竟然会在晏公子的酒水里下药,还一下便怀上了呢? 这都是命。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正要继续替徐熙擦汗,却猛然惊恐地瞪大了双眼,“三小姐?” 床上的人突然剧烈地颤抖痉挛起来,眼球上翻,只露出白睛,嘴里的白布已然染上了鲜血,双手如枯枝紧紧抓着旁边丫鬟的手臂,嘴里不停地发出“嗬嗬”的怪叫声。 “看到孩子的头了,再用力啊!” “快,快按住她!” “熙儿?熙儿?!我苦命的女儿啊!”赵夫人呼喊着,痛哭出声:“这究竟是怎么了?” “不好了,三小姐血崩了!” 稳婆松开徐熙无力的双腿,看着徐熙下身不断涌出的鲜血,惊恐地跌坐在地上。 尖叫声,孩子嘹亮的哭声瞬间笼罩了整个闺房。 ....... 痛,怎么会这么痛? 徐熙睁开双眼,头痛欲裂,想撑着坐起来,才发现下半身没有了半点知觉。 她是死了吗? 睁着眼看着屋顶的瓦片,一大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如洪水般汹涌而来。 她穿越了,还穿成了三个孩子的娘。 望着旁边三个面皮皱巴巴的婴儿,徐熙陷入了沉思。她发了一会儿愣,便听到屋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真是造孽,好好的一个人断了一条腿几天没人照看,没吃没喝的,瘦得只剩下一层皮了。” “可不是。”来人叹了一口气,道:“这边房里又抬了人来,刚生完的,拖着三个襁褓里的孩子,看样子是没人管了,来这等死的。” “你不知道?”回话的压低了声音,道:“里头躺着的可是赵家的小姐,哪个赵家?礼部侍郎的嫡亲女儿!好好的姑娘家为了留住男人,脸皮都不要了,使了肮脏的手段怀了孩子,可怜这晏公子顶好的人,却着了她的道!” “哪个晏公子?这个晏可不是那个晏!东边房里躺着的那个往日是风光,现如今……” 有人唏嘘了一声:“这些有钱人家真是没心肝!落了难的凤凰不如鸡,高兴生在富贵人家,如今看来也不见得全好!” “哎!别说了,等下把孩子哭起来可真走不得了,俺心软,可听不得这个。” “个人有个人的命,人家享过的福可比咱们吃过的苦多多了,因果报应,准是做了什么害人的事儿才会落得这个下场……” 说话声渐行渐远,徐熙挣扎地坐了起来,扶着墙走到灶前,往茶壶里放了一些空间里拿出来的灵泉,仰起头狠狠灌了一大口凉水,喉咙里的疼痛才慢慢缓解下来。 这身子刚刚生产结束,实在是虚弱得狠,若不是自己带着空间,恐怕真得在床上等死。 她推开木门,靠着墙角放着大概五十斤的玉米面,一大袋子糙米和一摞子大人小孩的衣裳,衣裳上沾着几片扯落的菜叶子,应当是送东西的村民将蔬菜拿走的时候落下的。 徐熙定了定神,提步往东屋走去。 昏暗的屋子只放着一张大床,放茶水的桌子,桌子上搁着一个破旧的铜盆。 床上躺着一个精瘦的男人,此刻闭着眼睛似乎陷入梦乡之中,剑眉微微拧着,朝着徐熙的半边侧脸五官精致,刀削下颌线因为消瘦而显得格外凌厉。 徐熙走到床边坐了下来,这身子太虚了,才走了几步路便冒了一身虚汗。 她微微喘着气,歇了一会儿,才伸出手一把掀开男子身上泛着霉味的被子,裤筒里的腿耷拉着,就是没有看见,也知道里头的双腿瘦得没了皮肉,衣裳是上好的蜀锦,可惜这会儿已然破烂并已被血污沾染,鲜血放了一段时日,红中凝着黑。 徐熙一愣,想了想方才村民的话,连沾血的衣裳都未曾更换,想来是伤口都从来没有处理过。 看着他被烧毁的半边脸,徐熙知道,这腿上的伤势定然不轻。 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去探查他腿上的伤口。 原本应当熟睡中的男人猛地睁开眼,双手一挥,徐熙整个人便从床上跌了下来,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你又要做什么?!” 晏修看着床下的女人,眼里充满了厌恶。 第2章 徐熙刚刚生产,被他推了一下,牵动了腹部肌肉,白色的裙摆下马上就液出一掊暗红色的湿润来,一股浓重刺鼻的腥臭味马上就溢满了整个空间。 晏修脸上的厌恶更重,眼神阴翳,配上他那张半人半鬼的脸,看起来宛如阎罗。 徐熙皱了皱眉头,干脆就那般坐在地上,抬起头看着这个让原主自轻自贱也要讨好的男人,看到那一双深邃幽深得仿佛要把人溺死在里头的眸子,突然轻轻笑了起来。 自己这恶露也是因为刚生了孩子还未排干净,这个罪魁祸首竟然还有资格嫌弃她? “一日夫妻百日恩,如今你行动不便,需得人照顾。我劝你好生待着,莫要动不动就动气,我不想我的孩子没了爹。” “你除了拿孩子要挟就什么都不会做了吧?” 听到孩子,晏修眼里的复杂一闪而过,很快便危险地眯起双眸,看着眼前肥胖粗野的女子,他心中厌烦无比,当年寺庙中的一场错误,他与京城晏家独子错换人生,如今真相大白,失去所有的荣华富贵他不惋惜,毕竟他已偷了别人二十年的荣光,不该他的他不会抓着不放。只是没想到仇家却因他没了庇佑找上门来,若不是这个女人为了一己私利在酒水之中下药,他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境地。 手脚皆残,容颜被毁,他的未来已是一片昏暗,想到这里,他更是恨不得吃了眼前的女人。 “你不必如此看着我,如今这家里能走能动的只有我一个。看你这伤势……你也应当知道你如今的光景,除了我,没人会来照顾你。当然,你也不必担心我会再缠着你不放,等你身体恢复,咱们便桥归桥,路归路。” 晏修脸上露出一抹嘲讽,他如今变成这副模样,当然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这个女人自然也不例外。 刚被送过来时,还有几个目光短浅的女人不死心要来照顾他,他那时初逢大变,尊重敬爱了二十年的双亲翻脸不认人,心中痛苦低落。失去身份地位还有人关心他,让他心里升起了一份希冀和温暖,只是那些女人,一个个的在看到他无法动弹的双腿时无不失望地离开,就连养了他二十年的母亲,也因着他脸上的伤疤被吓晕过去,他清醒地看着她眼里的惊恐和嫌恶,自那之后,便再没人来了。 至于身体恢复?简直天方夜谭。 不过这个女人行为举止与以往倒是有一些不同,他倒要看看她耍些什么把戏。 不说话便是默认。徐熙作为21世纪的女医师,治病救人这件事完全是刻在骨子里的,她无法忍受伤肢不经过处理直接放着,不管那个人是谁。更何况是隔壁三个小奶娃的父亲,治好了晏修,等她离开,孩子也有人照顾,就算是她感谢原主所做的事了。 徐熙站了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墙壁胡得东一块西一块,屋檐三角区挂满了蜘蛛网,床单灰黑黏腻,整个屋子阴沉密闭,散发着酸黏腥臭的气息。 她走过去,用木杆支开了窗户,让外头的阳光透了进来,晏修眼睛微眯,突然的光亮让他有些不适应。 徐熙也不理会他,默默地拿了铜盆出门,将铜盆放在灶台上,端着许久不用的锅碗瓢盆到井边清洗了一遍,再把水缸挑满,这才坐下来,开始烧柴起火。 她熬了一锅大米粥,粥汤里加了灵泉水,又从空间里拿了几个鸡蛋,有几个已经显了形,她打算放在暖箱里孵上几天,养一群鸡崽。 因为有灵泉滋养,所以在空间里开垦的土地种起菜来生长得特别快,像一些结果期短的番茄、白菜,只需要半个小时便能采摘。 等她将粥熬好盛锅,正好能炒一盘西红柿炒鸡蛋。 空间里的药材很丰富,千年的人参灵芝等珍贵的药材很多,就是一些难寻的极其稀少的药材都有。晏修最需活血化瘀,接筋续骨的药物,只是他的腿骨已经断裂,光是内服还不够,要动手术才能好。 徐熙想了想,她其实也没有必要在晏修那里藏拙,等找个机会帮他把手术做了,他早日恢复,自己也能尽快离开。 只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屋里的三个小孩。她有些头疼,莫说她在现代未曾谈过恋爱,对母乳喂养实在有些放不开,就是她愿意,这具外表肥胖内里虚弱的身子也无法供应三个孩子的奶水。 不过说来也奇怪,从她醒来到现在几个小屁孩都异常乖巧,未曾哭闹。 现有的东西婴儿是吃不下的,她只能在空间里寻找。 脑子中的亮光一闪而过,徐熙心里一喜,她从内蒙古回来放进空间的奶牛!原是那边的牧民为了感谢她硬要赠送的,她推脱不过便顺手塞进了空间,没想到半路遭遇袭击来了这里,这头奶牛还活着。 无心插柳柳成荫,烧开的牛奶加上灵泉,孩子的吃食有了着落,徐熙大大松了一口气。 等东西烧开,先照顾几个小东西喝了奶,自己吃了两大碗大米粥,喝了补益气血的药方,这才端着饭食和中药去了东屋。 晏修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刚开始的时候睡上了几天几夜,后来待着不能动,反而是睡不着了。窗户传来的风有些微凉,纸糊的防风板也被吹得稀稀拉拉响着。 那个女人定然是逃跑了,不然不会这么久还未进来。 晏修脸上露出一抹讥讽,左右已是这般田地,他干脆放松了肢体,任由疼痛在身体里蔓延。 “咚”地一声,徐熙将东西放在了缺了一条腿的桌上。 “先吃饭、喝药。” 看着他血迹斑斑的双手,徐熙好心地将配菜扒拉在粥碗里,递到他面前。 晏修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眼里极快得闪过一抹诧异,双手肘部撑着床板,慢悠悠地坐了起来,虽然动作看起来困难但仍然不显狼狈,徐熙顺手将枕头垫在了他腰上。 看着面前香气扑鼻的饭菜,他已然饿得五脏六腑都痛了,只是手虽抬得起来,手指却无法屈曲。 徐熙看了他一眼,便明白了。 她在床边坐下,用汤勺舀起一小勺子粥,吹凉了递到他嘴边,看着他一口一口吃下。 “你重伤未愈,又几日不曾进食,需先清淡饮食慢慢调养,这热粥最是养胃,你也别嫌弃,咱们家就只剩这些东西了。等明日,我再想法子给你熬些鸡汤来。” 她一边喂着粥,一边自顾自地说着话。 第3章 晏修将一小锅粥都喝完了,这才舒服了很多,许久未曾吃上一顿饱饭,吃完了倒又些犯困,他倒是不怕徐熙再对他做些什么,横竖自己如今除了一条命也没什么可以给旁人的。 徐熙抱着他重新躺下,直等着他呼吸均匀,这才掀开了被子,直接撤下晏修的裤子,裤子黏着血肉,疼得晏修在睡梦中还嘤咛了一声,醒着的时候只知道硬扛,睡着了倒是诚实许多。 徐熙脸色有些凝重,伤口再不处理,他这双腿就真早彻底废了。 她在粥里加了麻沸散和少量迷药,除了止痛还能让他好好睡上一觉,以晏修现在的身体情况,决计醒不过来。 定了定神,她开始清创。 等将伤口的腐肉一一剜清,消毒,撒上药粉,用绷带包扎完毕,她已是累得站都站不稳,怕晏修半夜发起高烧,所以又守着给他吊了瓶消炎药水。 她方才检查了一下晏修的伤势,发现除了腿部胫骨骨折外,手部的伤势看起来触目惊心其实反而并不严重, 至于脸上的烧伤……早前应当是有人给他上了药,皮肤不至于溃烂,徐熙给他涂上表皮生长因子,帮他肌肤重生。 歇了一会儿,她将晏修和她自己房间里的被子除了现在盖身上的,全搬到了外头晒太阳,把被罩床单脱下来全洗了一遍。 又开始扫地、拖地,清扫这家里的灰尘,最后用酒精喷撒了一遍消毒。 折腾了一整天,她的腰直泛酸,如果不是灵泉供应和她精通的医术,这么折腾下去她定然会落下病根。 想了想,还是决定等空了拿几株灵芝去换些现钱,再招两个工来,一个照顾晏修,毕竟起夜什么的还是有男子帮忙比较方便;再招一个贴心点的,帮她顾着孩子。 说到孩子,她还有些担心,虽然她从未和小孩接触过,但寻常婴儿一整天不哭不闹是正常的吗? 她去看了几次,两个大的倒是醒来几次,每次直盯着她瞧,只有小的,从早睡到晚,如果不是她完完全全检查了三胞胎的身体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寻常的母亲遇到这种情况非得急死不可。 篱笆墙外有一个男子探头探脑的,瞧见徐熙在看他,忙露出憨厚的笑容,举起手上提着的用草绳绑着的老母鸡和大草鱼, “五弟妹,我是大哥,我来瞧瞧五弟。” 晏在大燕国是个大姓,晏修同如今被找回家的那个真正的晏家少爷虽然都是晏姓,但一个是世袭的光明侯三代独苗,生下来便是小世子,且谁不知道大燕国的皇帝对光明侯府宠爱有加,下令等晏修通过省试便直接册封为光禄勋中郎将陪侍御前,惹得多少人眼红心热; 而另一个,是大燕国一个偏远县里的穷困乡镇中的农户,刚好遇上战乱残余,国土满时疮伤,一切百废待兴,与晏修更换身份的那位小世子甚至都没有条件读书。 晏修的生身父亲晏柳生了六个儿子三个女儿,大儿子晏大青,为人敦厚老实,娶了孙氏,前年生了一个姑娘;二儿子晏群,娶了钱氏,生了两小子,大的六岁,小的四岁;三儿子晏小玉,长得和哥哥弟弟们都不一样,白面书生似的,却不会读书,又自视甚高,不想娶乡间的婆娘,一整日游手好闲; 四儿子晏大面,用五十斤玉米面换了隔壁村的村花周氏,如今也已怀胎五月;五儿子晏初,也就是原世子,如今的晏修;六儿子晏识才十岁。大女儿已经嫁了出去,逢年过节才会回晏家村,二女儿待字闺中,已经与同村卖猪肉的柳大壮订了亲,三女儿今年四岁,在家和小侄子小侄女玩成一片。 徐熙不认识晏家的其他人,原主也没见过。 晏大青挠了挠头发,有些不好意思:“俺在镇上的矿山上工,这几日才回来,听说五弟生病了,俺就过来看看。第一次见面,没带什么好东西。弟妹要是觉着不方便,俺就不进去了。” 说着就将老母鸡隔着篱笆墙往徐熙手里推,看着他这么热情,徐熙也不好意思不让人进来, 她打开篱笆门,将人带到了晏修房间,“相公他睡熟了,大哥先坐,我去给您倒杯水。” “不……不用麻烦了。”晏大青唰地一下站了起来,显得很局促:“俺看看五弟就走。” “嗯。”徐熙也不强求,反正现在药效还没过,晏修也醒不过来。 “五弟妹,俺还想去看看几个小侄子。”晏大青搓了搓手,他知道五弟和五弟媳妇都是从大户人家里出来的,怕他们看不起自己这个大老粗。 “好。”徐熙点了点头,“大哥你先坐,我去把孩子抱过来。” “哎!”晏大青坐了下来,笑得一脸褶子。 他看房里虽然东西不多,但也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方才进门被子也都挂晒在院子里,他不由地点头,五弟妹虽然长得壮硕了些,但手脚麻利,月子都还没出就开始做活,以后是个能过日子的。 屋子里寂静无声,他悄悄拿眼去瞧这个素不谋面的五弟,不看还好,这一看便看愣了。五弟长得可真是俊啊,这眉毛这眼睛跟画里出来的一样, 虽然用白纱蒙着半张脸,但还是好看,比之前的那个“五弟”还更俊朗硬气些。之前那个五弟长得也好看,不过总像女孩儿,力气小,干不了农活,书也读不好,不像现在得五弟,听他媳妇儿硕还是个秀才。 他私心里觉得两个五弟都不像他家里人。 徐熙用布巾将孩子前胸后背各绑了一个,左手抱着一个,右手还提着水壶,水壶上扣着一摞茶碗。她是犯懒不想来来回回走上几趟,倒是把晏大青看得一愣一愣的。 “五弟妹,你辛苦了。” “不辛苦。” 徐熙将茶壶往桌子上一放,手上的孩子顺手递给晏大青抱着,前面的那个窝在她怀里正香,后面那个用小胖手卷着她的头发玩,笑得“嘎嘎”响。 晏大青自己有个女儿,也是自己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所以抱孩子什么的不在话下。怀里的孩子根本不像是刚出生两三天的,皮肤光滑红润,完全没有新生儿皱巴巴的丑陋,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他瞧。 “哎哟这孩子,长得真水灵。” 晏大青没什么文化,晏修和徐熙的几个孩子一个赛一个白嫩,跟他地里新长的小白菜似的,看着就让人心里欢喜。常听他媳妇儿夸人谁家的女娃子水灵,便顺口说了。 “咱们家娃就像两三个月大的一样,养得真好!” 徐熙心里犯虚,她也不知道这娃喝了几滴灵泉水就跟开了智一样,幸好她收着量,不然刚生下来几天就窜了三岁大的个子,他们一家五口人都得被村民当怪物烧了。 第4章 徐熙倒了一碗水递给晏大青,“孩子他大伯,喝茶。” “哎,多谢五弟妹。” 晏大青喝了一大口,惊奇道:“是盐水,盐水好,盐水好,五弟受伤,喝这个最好。” 大燕国盐价把控在官家手里,盐商们从朝廷拿了二十文的盐价,转到市面上价格就翻了一倍,寻常人家根本买不起盐。就这点盐还是徐熙从空间里拿出来的。 在晏大青看来,徐熙毕竟是礼部侍郎的女儿,就算是做了不该做的事被赶出家门,也是母亲的心头肉,这盐必然是赵夫人带过来的。 “三个小侄儿可取名字了?” 徐熙摇了摇头,她倒是忙里忙外没想到这一茬。 晏大青却是拍了一下自己头,有些懊悔,道:“五弟卧病在床,应当是没时间替孩子取名。五弟妹,这取名字可是大事,有了名字才能入晏家族谱。” 在晏家村,女子没有资格替孩子取名,一般是孩子的父亲、祖父到祠堂里求字。若是祖父和父亲都不在了,叔叔伯伯也是使得的。 晏大青看了看从自己过来到现在一直昏迷不醒的晏修,忧虑道:“五弟妹,俺看五弟这样也不方便。三个娃都是咱们老晏家的种,你要是不嫌弃,俺就先给三个侄儿取个名,不管好坏先进了晏家的门。” 他看晏修病情严重,那双腿就算医好了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站得起来,人又瘦得不成样子,若是有个什么万一,徐熙孤儿寡母的免不了受人闲话,进了老晏家族谱,好歹还有晏家可以接济接济。 “那就劳烦孩子他大伯了。” 徐熙对这种事是没有什么看法的,只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好坏随意。 听到取名字,两个大娃像是听懂了一样,朝晏大青咿咿呀呀地笑着。 晏大青被大娃扯着领口,又不敢去扒拉孩子稚嫩的小手,只好低下头去看小侄子,眼里惊奇不定。 “小侄儿们现在就开始学说话了?” 徐熙呵呵笑了两声,“可不是,随他爹,从小就聪明。” 晏大青不置可否,晏修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那可不就比绝大多数,就他知道的,肯定是比整个晏家村的人都聪明。 隔壁村那个说是会读书的村长的儿子,也到了五十几岁才考中秀才呢。 五弟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还是榜首。就是天才般的存在。 晏修适时醒了,他怕自己再不醒,这两个人话都不知道要说到哪里去。 几个儿子可能会被取上晏二狗、晏大帅这样的诨名,他方才听了一会儿,心里有些不满,自己作为一家之主,好歹还昏迷在床,徐熙就和一个陌生男子在他屋里畅谈,就算是孩子大伯,也是男女有别,徐熙不是不守妇道是什么? 再者,如果没有算错,徐熙刚生产不过半月,他们的儿子就能学会说话了?简直天方夜潭。 “大哥……” 眼见着晏修醒了,晏大青脸上一喜,忙上前将人扶起来坐好。 “五弟,你总算醒了,醒了就好。” 晏修不太喜欢被人触碰,梅心微微一蹙,忍着没说话。 “来,来看看娃。” 晏修的手掌被纱布包了起来,所以晏大青只能把孩子放在了他的臂弯上,鼻头有些泛酸:“好孩子,看看你爹。” 胳膊上突然被放上了一个软绵绵的重物,陌生的触感让晏修一愣,也不禁低头去看这个,与他血浓于水的大胖小子。 大宝也不怕生,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吃了一会儿自己的小胖手,便用自己沾了口水的爪子去抓他爹的衣裳,也许真是血脉吸引,大宝睁着眼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嘎嘎地笑了起来,手舞足蹈。 “爹……爹……” “……” 全场寂静。 只有徐熙心里咯噔一声,坏了,要暴露了,要被当成怪物烧死了。这小破孩怎么就不能忍一忍,瞧瞧他爹现在长的什么样子,这都能叫得出口? “哎呀五弟,孩子开口叫爹了,这可真是奇了!” 晏大青愣了一会儿,便叫出了声。 今日确实是被晏修和徐熙的几个孩子接连惊讶坏了。 完全没想过这么小的孩子是能开口叫人的,他家闺女现在两岁了,叫人还囫囵不清的。 想到这里,未免更加心酸。 晏修虽说以往都不和他们一起,但怎么说都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现在遭了难,兄弟们之间就该互相帮衬,自己没用,帮不了太多忙。 从世子爷变成白丁,还断了腿,这落差得多大啊,换了旁人估摸着几天不能活了,所以几个娃这般早慧可爱,也算给他一些慰藉。 这是上天给的恩赐。 晏修有些不敢置信,他较为理智一些,知道这出生没几天的孩子照理说是说不出话的。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毕竟有些父母心切听着孩子的囫囵音也能听个音似。 徐熙心中仰天长叹,脸上不改容色,手摸着前面的小宝,突然觉得睡眠质量好的娃才是好娃。 大宝这孩子总算是没再给他娘亲捣乱。 “孩子活泼,总是爱乱叫,囫囵音罢了。这个年纪的小孩还四处尿床,哪里能叫人啊。”徐熙松了一口气,笑着解释。 大宝听着徐熙的话,不高兴了。扑棱着自己的小胖腿,踩在晏修胳膊上,胖手抓着他的衣裳往上攀爬,直到挂在晏修脖子上,这才啵的一声给了晏修一个香吻,露出一排粉红色的牙龈,嘎吱嘎吱地笑。 他自己开心了,倒是把屋子里的大人们都给干愣了。 谁见到一团子还没长开的婴儿四处乱窜还不惊讶的? “小侄儿会爬了?” 这是正常孩子吗?这是成精了。 晏大青嘴张得能吞下一个鸡蛋,终于反应过来这不是一个刚出生没几天的小屁孩能做出来的事儿。 徐熙想着你可终于反应过来了。 徐熙觉得牙疼,正想着什么法子解释呢,晏大青那边就惊呼出声。 “小侄儿莫不是、莫不是……”他说着又有些哽咽,明显是感动的,“上天不公,夺走了五弟一些东西,还好菩萨保佑,小侄儿这是沾了福了,以后定然大富大贵。” 祝贺的话谁听了心里都舒服,晏修神色微霁,自然是听懂了晏大青的话。福祸相依,难道他这辈子受的苦真的转化成福报降生在自己儿子身上了吗? 他敛下眸子,眼里的柔光一闪而过,转而沉默下来。 可惜是没人要的孩子罢了,如今他双腿已残,遇上那样的娘亲,这些孩子能不能平安长大还未可说。 他出事后被送到这里来,徐熙确实是第一个过来探望他的,挺着一个大肚子,见到他的第一眼便是崩溃大哭,控诉自己骗了她,后悔当初费尽心机与他成婚,如今怀了孩子,失了清白,以后再嫁也找不到好人家…… 回忆让晏修心中好不容易涌上来的柔情逐渐消失,抬起头,看着徐熙的眼神漠然。 “晏誉瑾、晏平谦、晏侦慎。” 谨慎谦恭贞洁,徐熙怀疑晏修是在内涵自己,不,内涵原主。 第5章 “这名字听起来就是有文化,五弟中过秀才就是不一样,不像俺们这种大老粗只会取些糙名。” “贱名好养活。”晏修说完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徐熙一眼,徐熙被他吗凉薄的眼神看得心中一惊。 这人怎么回事,自己又是哪里招惹他了? 伸手将闹腾累了的晏誉瑾从晏修手上抱了过来,虽然是三胞胎,但三个孩子却并没有哪一个比较孱弱,徐熙忙了一天,本来就有些累,三个小胖子挂身上,她差点没直起腰来。 晏大青看得心疼,说道:“五弟妹,你去休息休息,正好这几日矿山停工,俺来照看五弟。这样吧,你把孩子接去主家里住几天,正好和你大嫂做伴,妇道人家,也有话说。” “不必了。”晏修冷着脸直接拒绝,以强硬的态度说道:“她必须待在这里,哪都不许去。” 别人不了解徐熙,他可是清楚得很,这个女人没皮没脸,水性杨花,一身的臭毛病。晏大青好心来帮他,他不希望徐熙到时候闹得两家一个没脸。 晏大青就算再迟钝,也隐约感觉到晏修夫妇在闹别扭,脸上尴尬,对自己的提议有些懊悔。 “我听相公的,我一个妇道人家,还拖着三个孩子,照顾相公起居也诸多不便,原想雇个人来照看,如今大伯愿意来就再好不过了。多个人多把手,我就留在家中,哪都不去。” 既然她打算暂时在晏家村过日子,这关系便不能搞得太糟糕,在晏大青面前,她愿意给晏修一个面子。 晏招娣是晏大青两岁半大的女儿,孙氏确实更有照顾孩子的经验,有孙氏帮手,很多事情会方便很多。但徐熙空间的事情不能让外人发现,所以得避免同别人亲密接触。 不过正好,她原打算找个人照看晏修,晏大青就自己送上门来了,她看晏大青为人老实,便顺水推舟,感谢道:“多谢孩子他大伯,你们屋里先坐,我抱孩子下去睡了。” 将三个胖儿子哄睡结束,跟晏大青说了一声,徐熙向村民问了路,雇了一辆牛车就上镇里去了。 这一路直奔药铺,她从空间拿了一些中等品质的人参和灵芝,那药铺的掌柜看她是坐牛车来的,以为她不懂,一个劲儿杀价,徐熙急需用银子,也不跟他计较,估摸着一个不算过分的价钱就换了。 家里家徒四壁,什么东西都要添置,她急需用钱,拿到银子之后先给三个小的各买了两身换洗的衣裳,给自己和晏修也买了两身成衣外加几匹布,孩子一天一个样,到时候拿布匹去村里做衣裳,能比买成衣省下不少钱。 又买了二十斤的芝麻和两大斤肥硕的猪白肉,打算回家炸油吃。肉包子一个一文钱,她买了二十个肉包子三十个大馒头,晚上就蒸一蒸就过一顿了。 赶牛车的程老汉帮她将东西摞上牛车,徐熙付了他一吊钱又给他两个馒头。 这一趟下来,典当行换的银子也就花得七七八八了。 徐熙对着大太阳叹了一口气:穷啊! 日头正猛,这年代不管男女的衣裳都是包得密不透风,徐熙拿起牛皮袋喝了不少水。 “不好了,有人晕倒了!” 人群中挤挤嚷嚷的,徐熙的牛车过不去,只好下车。凑到前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衣裳褴褛头发花白的老人家晕倒了。 徐熙上前几步,一股子酒味直冲鼻子。 嗬!这得是喝了多少酒才能醉成这样啊! “爹啊,我的爹啊,您这是怎么了?您这是让牛车给撞了呀!您年纪大了,这一撞可怎么了得,不孝子没银子给您治病,干脆、干脆咱们一家子全不活了!” 徐熙刚碰到老汉胳膊,人群里就跑出一个人来,指着徐熙就哭喊。 徐熙听了一会儿,明白了,这是遇到古代碰瓷的了! 徐熙看那人:八字胡,小眼睛,穿着一身布衫,看起来年过四十,这老汉远看年纪一大把,可细瞧那脸却没有多少皱纹,看起来年不过半百。 还没到五十的人有一个四十几的儿子,那小蝌蚪就这么发育成熟了? 唬谁呢! 徐熙猜得没错,这赵二就是惯来讹人的,不管你信不信,不管有多没理,只要被他赖上了,那就得掏这么个银子。 赵二刚刚在赌坊里输了银子,正愁没本钱翻本,这就送上来个傻子。 这年头谁还当街救人啊。 他看徐熙没反应,觉得这次讹的人不太聪明,干巴巴等着做什么?机灵的早就跑了。 他扯开嗓子喊了起来:“爹啊我的爹啊,我苦命的爹啊,儿子我跟你一起去了得了!” “你要多少银子?”徐熙站了起来,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赵六一愣,估摸着是从来没有碰见过这么一个干脆的,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他急着回去再玩上几轮,眸子上下打量了徐熙,估摸着徐熙的身价。犹豫了一会儿,想着徐熙到底能拿出多少银子。 “五两银子!” 周围人倒抽了一口凉气,五两银子,寻常人家能过两月了!这赵六可真敢要啊。 “六子,你差不多得了,五两银子谁家能拿得出来?”有些见不惯赵六的站出来说话了。 “那……”赵六眼神飘忽,扫了一眼徐熙的牛车,“能买那一大车的东西,哪里差得了这五两,就五两,不多不少!” 徐熙笑了,如果不是赶时间,她真想和这骗子玩玩,但是家里还有嗷嗷待哺的崽和一个不靠谱的名义上的丈夫,她耽误不了。伸出脚踢了踢倒地上装死的老头。 “行了,该醒了,再不醒,我就把你酒瓶子扬了。” 她方才已经偷偷给老汉用了灵泉,酒早就该解了。 老汉闻言,马上摸了摸自己的裤腰,在发现酒葫芦不见之后“哎哟”一声拉长了音,悠悠转醒。 瞪大了眼睛看着人群,一把怼上可赵六猥琐的脸,怒道:“你谁啊!哭丧呢?滚边去!” 赵六愣了,这老头天天在这街上游荡,每次喝酒喝懵了往大街上一躺,他就专在边上等着,挑着有外地来的或是徐熙这种乡下上来的生面孔讹,每次钱到手了这老头也都没醒,谁知这次竟然翻了车。 眼见着事情要败露,赵六死马当活马医,眼一闭,咬着牙喊了一声:“爹!” “爹什么爹,谁有你这么丑的儿子!” 赵六嘴还没张,就挨了重重的一巴掌,他一脸懵的看着老头,从没想过这老汉手劲儿能这么大。 孙布清打完人马上换了另一副脸色,笑嘻嘻地走到徐熙面前,“姑娘,这都是一场误会,老夫根本就不认识这丑人,你看,人我也替你打了,气我也替你出了,我那葫芦你总得给我了吧。” 老汉和那赵六明显就不是一伙的,但听周围人的语气,显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老汉也算是助纣为虐。 徐熙也不愿再多深究,把葫芦还给了老汉。 老汉接过葫芦之后就仰头灌了一大口,直呼:“舒服!” 徐熙看着他控制不住一直抖的手,不置可否。人群散开之后,她坐上牛车,回家去了。 第6章 徐熙将晏大青拿过来的母鸡杀了,加了枸杞当归这些补血的药材一起炖汤,不仅晏修要养身体,她自己也该好好补补。 家里的青菜被村民拿走了,她就去后山摘了一些野菜,山野地方就是这点好,只要认得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就不会被饿死。 晏大青死活不留下来吃饭,只说家里婆娘在等,在矿上的日子不能回家吃饭,现在总要回去聚一聚,等晚饭后洗漱完再过来。徐熙也不强求,将蒸好的肉包子拿了五个让他带回家去。 因着晏修腿脚不方便,所以徐熙将饭桌挪到了他的床前,给他打了饭,点上了油灯,再搬了一把小凳子在桌子另一旁坐下。 晏修扫了饭桌上香气扑鼻的饭菜一眼,并不动筷,面无表情道:“孩子呢?” “喝了奶在隔壁睡了。” 徐熙喝了一大口鸡汤,几口就扒拉了一碗米饭,五脏六腑的饥饿才得以缓解。眼前的目光如芒针般刺眼,她忍了一会儿,啪一声放下筷子。 “你不吃饭吗?” 有饭不吃,也不知道什么毛病。 晏修冷冷一笑,语带讽刺:“你将大哥支开不就是为了亲自照看我吗?” 他特地在某两个字上加了重音,听得徐熙皱起了眉头。 “你的手受伤不重,这两天恢复下来……拿汤匙的力气还是有的,不必旁人喂。再养上几日,等筋脉修复,就能与往常一样了。” 徐熙忍了忍,道:“快吃,吃完我还得将你那被罩床单全换了,再给你擦洗身体。” 她终究是医师,知道有些病人在身体疼痛的时候精神也会相应受损伤,所以脾气暴躁甚至于思维怪异她也能理解。 晏修脸色阴翳,但终究未曾说什么,手顿了顿,拿起了碗筷,动作雍容娴雅,完全没有落难之人的窘迫。 说起这点,徐熙还是挺佩服他的,受了那么重的伤,生活无法自理,若是换了旁人,突然来了可以照顾自己的人,早就死气白赖地好话说尽,将人留下来了。 他倒好,只知道对自己冷言冷语,这是吃定她不会走? 徐熙摇了摇头,捡柴添火,烧了一大锅热水,直烧得水都沸腾了才停。 她将烧好的炭火塞进两个半人高的铜炉里,一层炭火一层木材,紧密地重叠放好,塞好了将铁口子盖上,往西屋和东屋各抬了一炉。 这东西可以驱散冬日夜里的冷气,一炉子可以烧到天亮,是个实用的东西,当年自己在乡下住了一阵,南方冬天用这个驱寒最好。 装完暖炉,趁着屋子暖和,她便先开始动手给三个小的洗澡,三个奶娃娃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让她烦心过,原想着这次洗澡也会顺利结束,没想到原本乖巧的二宝居然怕水。 徐熙一手托着他的脖子,一手托着他的小屁屁,刚刚将他放进水里,他就哇哇的大叫起来,胖手胖脚使劲儿扑腾,扑得徐熙一身一脸的洗澡水。 然而只要他的小后背一离开水,他就立刻乖巧起来,边啃手边冲徐熙笑得一脸无辜,来回几次,徐熙也被整得没了法子。 “晏平谦,你要造反啊,能不能学学你哥。”徐熙被小胖子闹得没办法,只好绷起脸,严肃地喊着他的大名,手掌装模作样地在他白嫩的小屁股上轻轻拍了拍。 她也没想着能奏效,没想到这么一吓唬,水里的小胖子居然真的就停了下来,也不扑腾了,就是手脚缩在肚皮上,好像只要徐熙不理他,他就要放任自己沉到水里去。包子脸皱成一团,双手紧紧抱住徐熙胳膊,眼里还挤出几滴晶莹的泪珠,委屈得很。 这小子,还真知道认自己的名字,又知道认怂,看着他那滴溜溜乱转的眼睛,就知道这货是装的。 徐熙觉得好笑,但却不好耽搁,现在天气冷,耽搁一会儿这水就要凉了。老二调皮,老三还在那不知愁地等着呢。 三下五除二,三个干干净净的崽子被晒好的泛着阳光气息的新衣裳裹得严严实实,排排座躺在床上,看得徐熙心里软得能滴出水来。 小的解决完了,还有大的要照顾。幸好晏大青白天的时候就已经把晏修床上的褥子枕头被套全换上了干净的,被子也都是晒过了的,不用挪动晏修,徐熙能省不少力。 她将铜盆搁在木桶上,盆和桶都装了热水,提着桶在外头敲了敲门,看里头没反应,便自顾自地进来了。 反正这人也从不会理会自己。 晏修躺在床上斜着眼看她,并不言语。 徐熙搬张小杌子来放铜盆,木桶搁在床边,让晏修的脑袋搁在自己大腿上。 “你这头发都打柳了,再不洗洗该长虱子了。你头自己再往床沿挪一挪,我给你洗洗,洗完搅干了,大伯过来,陪你说会儿话,等睡前,这头发也差不多干了。” 怕晏修不配合,徐熙把话都一次性提前说了:“我今日去镇上问了大夫,说你腿还有得治,得开了刀,将骨头重新接回去,这几日也得勤快点换药,你需得听我的,我自然也会好好给你换药。” 晏修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这个女人他看了就倒胃口,但身上久未清洗的黏腻湿痒确实让他无法忍受。 他犹豫了一会儿,依照徐熙的话挪了一下身子,头发垂在床边。 徐熙在小杌子上坐下,试了试水温,拿起舀子往晏修头发上淋水,头发沾湿之后,用胰子搓沫,双手并拢夹着头发,一节一节地搓洗,圆润的指尖按摩着头皮,缓解了晏修近日来的烦躁头痛,脏水顺流到另一个木桶上。 晏修的头发浓密乌黑,没一会儿一桶水就脏了。 好在灶上柴火还没断,徐熙又去换了一桶新水来,洗了三遍,总算是把头发洗干净了。 徐熙用今日买的布匹裁了一大块布当毛巾,把他的头发搅干。 接着拧干了毛巾,将他上半身裸露在外的无伤口的皮肤细细擦拭,晏修冷眼看着她的所作所为,直接摊开手任由她擦洗。 等到徐熙去扯他的裤腰带,才被他伸手挡住。 “你这个女人,能不能要点脸面!动不动就扒人裤子,你对其他男子也是这样?荡妇,没有半点羞耻之心!” 晏修眸中带着浓浓的厌恶,口气恶劣至极。 徐熙的心脏一阵阵抽疼,她知道这是这具身体直接的反应。 手腕一甩直接将湿帕子甩在晏修那毫无动静的腿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她不和神经病计较。 第7章 “不想被人碰,就自己动手,你自己想好,你这腿就算接完骨也得几个月才能恢复自如,你若是有能耐,便一直这种态度,看看谁熬得过谁。” 徐熙从不惯人的坏脾气。 晏修垂着眸子,掩饰着眼里的不甘,双手紧握成拳,手掌上经脉拉扯的疼痛让他的脑子更加清晰。 “我自己来。”他顿了顿,口气稍好了些,道:“今晚熬的鸡汤,你再去盛上一碗来。” 病人自己愿意养身体是好事,再说隐私部位不好意思让人看到也能理解,徐熙知道晏修故意支开自己,也不停留,将铜盆放到他容易接触的地方,把帕子给他浸湿拧干递给他就出去了。 如果这会儿徐熙回头,就能看到晏修看着她背影的眼神瞬间变得杀气腾腾,周身的阴翳气息宛若阎罗殿中的鬼刹。 房门被轻轻掩上,晏修用刚才徐熙给他的帕子包住桌上的茶碗,往床沿上一敲,取出一块尖利的碎片拿在手上。随即手一挥掀翻了铜盆,砰的一声响,热水全撒在了地上。 徐熙听到动静汤都没端就推门进来,心想着这臭男人就知道逞能,这会儿可得出大丑了。 水洒了吧? 自己也不能把话说得太过,免得伤了人自尊心,她以后干活就更难了。 “怎么了?” 她一张控制不住想要幸灾乐祸的脸,在看到满地水患和床上躺着的半点事没有的男人之后,一点点龟裂了。 她张了张嘴,又努力咽回了指责的话,认命地上前捡起铜盆,正想着待会儿怎么把地上的水拖干净,颈部就是一痛。 晏修用茶碗碎片抵着她的喉咙,手上用的力度竟是要直接下狠手,取她性命! 说时迟那时快,徐熙用手死死的挡住碎片,利器刺穿她手部的皮肉,鲜血顺着她白皙的手肘往下流淌。 晏修是个男人,即使受了重伤,力气也比她的大。 眼看着那尖锐的部位离她的颈动脉越来越近,徐熙头一偏,抡起地上的铜盆狠狠砸向晏修的脑袋。 被她砸中侧脸上的烧伤,锥心的疼痛让晏修手一松,手上的茶碗碎片就被徐熙夺了过去。 她眸子里闪过一丝狠戾,翻身直接坐在晏修腰上,手上的利刃一挥,割破了纱帐,将晏修的双手紧紧地捆绑了起来。 “啪”一声脆响。 她狠狠给了晏修一巴掌,喘着气,把这几日心里头忍耐的不满全部爆发了出来。 “我说过为了三个孩子与你好好相处,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这几日好心好意伺候你,你不知道感恩也就罢了,还一天天的蹬鼻子上脸,现在竟然还想杀我灭口?就你这幅模样人离你远点都来不及,就怕被你连累,你还成天一副被害妄想症的模样,没了我,孩子没了娘,这一大家子无人照管,你们能活?大伯能照顾你一时还能照管你一世?我真想撬开你脑子看里面究竟塞的是什么烂泥!就你这样的智商还能考上秀才?” 一通谩骂加上被甩的巴掌,晏修懵了一会儿,心里的火便起来了。 可惜这女人重得像一头猪,他手被绑住,根本没处借力,连掀都掀不动她。 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伴随着身体的疼痛和气恼冲得他脑袋发晕。 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对他如此放肆! “孩子在你这样的女人身边长大还不如死了!” “啪”又是一声巴掌脆响。 徐熙皱着眉头,语气烦躁:“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仅剩的好好的半张脸布满了五指印,晏修的神色冷得惊人,眼睛却是异常清明。 “你不是徐熙那个蠢女人,你究竟是谁?谁让你来的,你有什么目的?” 他不是傻子,这几天手上伤口的好转本就让他感到奇怪,脸是那张脸,就是性格差异实在太大。徐熙那种养在深闺的娇滴滴的女人,平日里冷水都未曾碰过,怎么能把家务事做得这般流畅? 徐熙掏了掏耳朵,满不在乎地从他身上下来,“我为什么不是徐熙,我就是徐熙。只是以前那个一心向着你,爱你爱得毫无尊严的女人已经死了。既然你今日把话说开,那就不必再装了,别到时候委屈了你又把什么东西架在我脖子上。” 徐熙看着床底下露出来的帕子一脚,用脚尖勾了出来,赫然就是其他碎裂的茶杯碎片。 她怒极反笑,“我的相公,你为了除掉我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还真是费尽了心思。” 她有些庆幸现在是自己在掌控这具身体,若是换了原主,恐怕承受不了晏修的无情。 十月怀胎,月子还没出就辛辛苦苦照顾他和孩子,竟是得到他这样的对待? “我再说一遍,等你伤势痊愈能够自理,若是你不要孩子,那我就带着三个孩子离开,咱们从此以后互不相欠,永不相见。” “你休想!” 晏修暴怒,这个女人居然还想带走他的孩子,难不成还在想着用孩子威胁他? 徐熙眯起眼睛看着他的表情,第一次觉得与人沟通起来有些疲倦,手上还在滴血的伤口也懒得搭理了,她靠着椅背坐了下来想好好冷静一下。 “五弟,五弟妹,俺过来了!” 屋外传来晏大青的叫门声,晏修扫了徐熙一眼,见她根本不想理会,喘了几口粗气,开口应道:“大哥自己进来吧,我们都在屋里。” “五弟还没睡啊,那俺也不能吵醒小侄子们。”晏大青放轻了手脚,外头传来篱笆门吱吱呀呀开闭的声音,“俺进来了。” “五弟妹,这、这是遭匪了?” 晏大青一抬头又被床上半边脸高高肿起的晏修吓了一跳:“五弟,你这是咋了?” 满地狼藉和徐熙疲倦的模样,再加上晏修一副被教训了的样子,晏大青不敢说,但猜到这小夫妻两个应当是真闹别扭了。 多大的仇能将这屋子闹成这样啊? 心里叹了一口气,他才离开了一会儿,怎么就这点功夫,又吵起来了。 早就听说五弟五弟妹夫妻感情不和,但也不能就坏成这样啊,这个样子,以后的日子可该怎么过? 他想了想,身为长兄,他还是有责任要劝一劝的。 “他大伯,你别担心。”徐熙一个眼刀扫向晏修,恨不得在他身上多戳几个血窟窿,咬牙切齿道:“相公身上的伤刺激了脑子,方才给他擦身体的时候他突然发了狂,为了制止他,所以才闹得这般模样。相公如今清醒了也很后悔,你说是不是啊相公?” 晏修冷眼相对,并不言语。 “这、这还伤到了脑子啊?” 晏大青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都是成过亲的,这场面谁看不明白啊? 这夫妻俩,以后还有得磨。 他回去得和媳妇儿商量商量,想些招,都是一家子,这两人总不能一辈子这样。 “五弟妹,都这么晚了,你也回屋里收拾收拾歇了吧,五弟这里我来照看,你放心。” 徐熙一刻也不想待在这屋,忙谢过了晏大青,转身就走,那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看得晏修眼神又是一冷。 第8章 秀才郎 第二天一早,给孩子喂完奶,她将昨天剩下的包子和馒头拿出来蒸了蒸,打了三个鸡蛋,加了白糖在热水里打散,熬了一锅鸡蛋茶。 她自己吃了一个肉包子一个馒头,喝了一碗半的鸡蛋茶,这才将剩下的端到东屋去。 晏大青乐呵呵地接过食物,先照顾晏修吃完,这才自己吃了起来。 “汤里飘着蛋,尝起来还是甜的,真好喝!” 徐熙笑了笑,道:“做起来简单,也不耽误时辰,合适早上吃。” 她两天前敷的小鸡已经出了壳,一只只毛绒绒的待在鸡窝里,徐熙撒些吃剩的米粒养着,等她再上城去抓两只母鸡回来带着,:以后就有鸡蛋吃了。 等他们吃完了,徐熙正打算收拾碗筷,却被晏大青拦住了。 “弟妹,你这太辛苦了,这种粗活就俺做吧,你陪五弟说说话,哈。” “没事,我来就好。” 徐熙话刚说出口,晏大青就端着碗筷出屋去了。 徐熙有些无奈,让她和晏修说话,她还不如去逗隔壁那三个小胖子。 晏修面色冷然,仿若她不存在。 就这态度,她还能说个屁。她也不愿意一直热脸去贴冷屁股,况且是昨晚还想杀了她的人。 “今日还需换药,既然现在有空闲,就现在换吧。” 晏修的伤口在昨晚又重新撕裂来,白纱布上渗出血迹。 早换晚换都得换,现在换了,晚点儿就不用和他待在一块。 徐熙随手拿起一块黑布盖在晏修脸上,惹得晏修一阵烦躁。 “你又想做什么?” 徐熙手上动作不停,“我换药的时候不喜欢别人在旁边看着,你是想看还是想让我给你换药,你自己考虑。” 晏修气得咬牙,但却无可奈何,只能任由徐熙剪开他的纱布。 经过几天的治疗,晏修的手已经好了。本来就是皮肉伤,虽然还不如往常灵活,但若是正常握笔写字写出来旁人不仔细也看不出来区别。 晏修看着自己的手有些发愣,打伤他的人是京都里那些贵家子弟,以往被他风头压着,积怨许久,如今得到了能报复的机会,都是往死里打,断手断脚,要的就是他以后永远出不了头。 他还以为自己以后再也握不了笔了,思及此,他看向徐熙的目光又是一片复杂。 间接害了自己的是她,可这救了自己的也确实是她。他已经不奢求能重新站起来了,只要有一支笔,他至少还能养活得了几个孩子,虽日子不算太好,但至少能平安长大。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不欠你什么,自然也不需要你感激。” 徐熙收起止血钳,空间里的灵芝人参虽然数量不少,但都是用过即没,不会再生。她需得上山采摘一些,以补充库存。 “五弟的手好了?”晏大青走进来,刚好听到夫妻俩的对话,不由惊喜。 “这可太好了,就算不再参加科考,以后开个私塾教书也是好的。这是天大的喜事,俺得赶紧回家告诉爹娘去!” 他们这边说话,门口传来叫门声,徐熙推开门,看见赵夫人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站在院子内,赵夫人上上下下地扫视着徐熙,似是不敢相信。 徐熙鼻子泛红,几步走上前,轻轻将人抱住,叫了一声:“娘。” “哎。”赵夫人声音里带着哭腔:“熙熙,我的好闺女,娘亲挂念死你了。你这几日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好好吃饭?这大冷的天气衣裳怎么穿得这么单薄?让娘亲好好看看你,这才几日,脸都瘦削了。” 赵夫人越看越是心疼,抱着徐熙哭个不停。 徐熙心中微暖,她在现代母亲早亡,父亲又不擅言语,所以从来没有感受过这般直白的温暖。 “阿娘,屋外冷,咱们里头坐去。雅兰,扶母亲屋里坐。” “是,三小姐。” 雅兰悄悄抹着泪,三小姐实在是太苦了,瞧瞧这住的屋子,居然连她哥哥乡下的都不如。老爷也真是狠心,竟然真的将三小姐孤儿寡母的赶到了这种地方,这种日子真是想都不敢想。 一家子提着大包小包进了东屋,屋子小,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晏修。 晏修叫了声“娘”,却是连动都不愿意动一下。 “哎。”赵夫人愣了一下,心中悲伤更甚。 徐熙拿了几张小杌子让赵夫人和雅兰坐下,转身倒了一碗茶水,“娘,您喝茶,既然来了,午饭就留在这里吃吧,你们先坐,我去做饭。” “你什么时候还学会做饭了?” 赵夫人看着她忙里忙外的身影,越听越是心酸,她放在手心里娇养了十几年的女儿手指不沾阳春水,就连穿衣都得旁人伺候着,如今却过得比侍郎府里的下人还不如。 她有些不满地扫了一眼在床上无法自理的女婿,又无可奈何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拿着帕子抹泪。 徐熙一愣,她刚穿越过来便来了这个地方,所以觉得干些粗活理所当然,在赵夫人面前却忘了遮掩。 她这个母亲出生名门,闺阁里的时候养得天真无邪,所以也不会看人眼色,伤心了便是伤心,不知道她这么一哭,原本就愁云惨淡的小家庭更加乌云密布。 “三小姐,奴婢去吧。您坐着。”雅兰面前扯出了一个笑脸,道:“夫人她许久未见您了,念得紧,若不是老爷不许……早就该过来了。” 徐熙点了点头,她那个侍郎爹向来不喜原身这个女儿,这么做也在意料之中。 “五弟妹一天忙进忙出的,也该好好歇一歇了。亲家母,俺是五弟的大哥,您且不用伤心,五弟的手好了,以后也拿得起笔杆子,虽然现在日子苦点,但福气还在后头呢!”晏大青安慰道。 “唉,孩子他大伯,你这话说的也是。”赵夫人缓了缓,看了眼空荡荡的屋子,摸着徐熙的手,说道:“趁着你父亲这次不在,我将你房里的东西都给你带了出来,就是没带书。既然女婿手好了,还需要笔耕不缀才是,以后中了举,当官了你和孩子的日子才好过。就是不知道这样的苦日子要熬到何年何月。” “是该念书。”晏大青喃喃自语,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笑道:“俺记得了,原先五弟那里还有什么四书五经之类的书,初儿不爱念书,私塾的书取回来就堆在角落,俺回去找找,找着了全给五弟拿过来!” “不是说穷得连书都读不起了吗?”赵夫人皱了皱眉头,那个晏初回到侯府的时候目不识丁,虽然长得端正,却举止粗鄙,一股子小家子气。他说是在原来的人家吃尽了苦头,饭都没得吃,更别说是念书了。 “害!怎么不给念了,祖父一直盼着俺们老晏家能出个秀才喱,能为老晏家争面子,别一往外说就是一家子庄稼汉!别说五弟了,俺也念过几个时辰,就是屁股坐不住,先生讲的什么之乎者也左边耳朵进,右边耳朵出,实在不是读书的那块料。家里几个包括初儿也都念过,都念不好。因为这,祖父还气得病了一场,就想将希望都压在六弟身上。没想到现出了这档事,这下可好了,老晏家不用担心了,白捡了五弟这个秀才郎!” 第9章 抢房子 这话说得连晏修都皱了皱眉,如果晏大青说的是真的,那晏初就是在说谎,他以往过的悲惨生活同晏修的生活的优渥相对比,晏修越是优秀就越惹得侯府的人对晏初越是愧疚。同理,侯府对晏修的责怪便会更浓。 也难怪养育了近二十年的给他们赚足了脸面的儿子一朝发现不是自己的血脉,就狠心到将人扔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亲家母,你们先坐,俺就先回去了,一来告诉家里这个好消息,二来帮五弟把东西带过来。” 晏大青回去之后,赵夫人的脸色就沉了下来,抓着徐熙的手不放:“你这里不能没人照顾,刚刚生完孩子,哪能真的操劳?明儿个我让家里的老嬷嬷过来照顾你。” “阿娘……” 赵夫人在徐家的日子过得并不如表面那般风光,她身下无子,反倒是徐侍郎的侍妾钱氏生下了一个庶子两个庶女,徐熙后生,家中排名第三。再加上这几年徐熙越来越作死,赵夫人为了她经常和徐侍郎争吵,更惹得徐侍郎与她离心。 这次赵夫人想把徐家的嬷嬷送出来恐怕没那么容易。 做娘的心意不好推拒,徐熙只好接受。 “那个狐媚子在家兴风作浪,妄想爬到我头上来,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性,一个烟花巷子里出来的货色也敢肖想做主母。就是我愿意退位让贤,你那个死鬼爹也没那个脸!” 赵夫人在其他方面糊涂,在这点上却是难得的清醒。 她握住徐熙的手,说道:“你去,问问女婿渴不渴,饿不饿,身上的被褥暖不暖和,该端茶送水的端茶送水,该喂吃的的喂吃的,虽然娘没有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把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但你既然已经成了婚,就要好好地和女婿过日子。穷点苦点不要紧,夫妻感情好,比什么都重要。别和娘亲一样,闹得家不像家。” 徐熙被她这突然的转变闹得有点懵,赵夫人还在她身后推着她,催促道:“快去,女婿正需要人照顾,你好好待他,这人心哪里有捂不暖的。” 徐熙只想仰天长叹,她的亲娘诶,确实是没有人的心是捂不暖的,但晏修,他可能不是人。 硬着头皮走上前,十分尴尬地问了一句:“喝水吗?” 母女俩方才的对话都被晏修听在耳朵里,他却是连理都不愿理她,即使在赵夫人面前也不乐意给她留面子,上眼睑一阖,装作听不见。 “夫人,三小姐,姑爷,来吃饭了!”雅兰将饭菜摆上了餐桌,又想着晏修行动不便,还特地给他在床上架了个小桌。 雅兰及时救急,倒不至于让徐熙太尴尬,赵夫人离得远,也没瞧见自己女婿的态度。还以为是他重伤心情不好,话就更少了些。 徐熙踢了踢床椅子,小声道:“别装了,你现在不马上起来,晚上我就饿你肚子,让你饿到睡不着觉。” “你!”晏修猛地睁开眼,眼里带着不忿。 徐熙轻哼了一声,心情很好地坐下准备吃饭。 饭桌上六菜一汤,即使已经比徐熙平时吃的不知道奢华了多少倍,赵夫人还是一脸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徐熙的后背,道:“没法子,只能将就着吃些。” 她们还未动碗筷,篱笆墙外又来了一群人,吵吵嚷嚷的不知道说些什么,为首的婆子长得五大三粗,并排走着几个看起来年纪没那么大的妇人,晏大青垂头丧气地跟在身后,后头跟着的村民个个扛着家伙,一伙人气势汹汹。 “你们跟着老三砸西边那屋,老二跟着我去东屋,拎起家伙给我砸!见着东西先都扔出来,要是让我瞧见手脚不干净的,仔细了你们的皮!” 赵氏叉着腰,站在院子里,嘴上唾沫横飞。 “是!” 晏老三带着一伙人在赵氏一声令下冲进了西屋,抡起镐子就开始砸东西,大胖二胖正吃着手指吃得好好的,猛然见着一群陌生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东西砸得乱响,禁不住大哭了起来。小胖睡得正香,被哥哥们的哭声闹醒,也跟着扯开嗓子哇哇大哭起来。 “谁能把这小孩先拎出去,真是吵死了!”晏老三掏着耳朵,一脸的不耐烦。 “说谁吵?” 身后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女声,晏老三回过头,就见着一个面色冷清的女子站在身后,而他的几个兄弟们,此刻已经躺在了地上人事不知。 “你、你!” 徐熙抬起腿,退后几步,一个助跑,抬腿,侧踢。 “砰”地一声,晏老三身子晃了几下,直接倒地。 徐熙擦了擦三宝的泪水,挨个抱起来哄了哄,再用布包圈起三个孩子, 在前世为了防止医闹,她特地去学了好几年的跆拳道,直接练到了黑带三段,没想到医闹没碰着,就用来解决闹事的土匪。 雅兰正拦在东屋门口阻止赵氏进门,心里虽然害怕,但是为了三小姐和夫人还是勇敢地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打算先礼后兵。 “你们是谁?这是我们三小姐的家,你们怎么能不问就随意进出?”看起来就像劫匪一样! “小贱蹄子,这是我们老晏家的地盘,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骚狐狸,还敢在老娘面前充脸!” 赵氏不管她是谁,左右开弓,狠狠甩了雅兰两巴掌之后,一把拽住她的辫子,像拖死狗一样将她拖甩到草地上。 赵氏眉毛倒竖,指使着晏老二上前,“你们几个,去里头把人抬出来,把这屋子收拾收拾,给我那大孙子和老六当书房,里头那床就不用换了,我的金孙儿读书累了还能躺下来歇会儿。” 这是光天化日下明摆着要抢房子了。 赵夫人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无赖,气到不行,想上前理论,又碍于她身后站着的一群男人。 那可都是带着家伙的,这穷乡僻壤的,要是一锄头下来,可就真死得不明不白无人知晓了。 “娘!这是五弟的屋子,你这样强占了,让五弟五弟妹和孩子们住哪里去?”晏大青急得不行,他没想到就回家报个信,就让赵氏有了这样的念头。 第10章 分家 赵氏早就惦记着晏修的这几间屋子,本来就是村里闲置了几年没人住,村里的人都眼睛睁大瞧着呢,后来听说村长的儿子成亲要用,村民才慢慢歇了心思,没想到晏修搬了进来。 赵氏可是乐坏了,得了个便宜儿子,还能将这几间屋子收入囊中。 至于晏修的死活?都已经瘫了的人了,以后也没什么大出息,她儿孙好几个,总要偏心那几个常跟在自己身边侍候着的,一个从小不在自己身边长大的种,有跟没有都一样。 她打雅兰打得十分解气,心里却明镜似的,谁这个时间能待在屋子里?还不就是这个便宜五儿子的贵家小姐妻。是官家的小姐又怎么样,嫁到了他们家,做了她赵氏的媳妇儿,还不是自己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你不是说他的手好了吗?他一个秀才有手还怕没饭吃?” 老二晏群的婆娘钱氏往屋里探了探头,指着屋里的饭桌尖声叫起来:“娘,他们大鱼大肉的吃着,一定还存着私房钱!” 这话一出,几个跟过来的媳妇儿眼里都带着不甘和赤裸裸的贪婪,她们相公每月挣的那么一点银子还得上交给赵氏当饭钱,赵氏克扣着银子全给了待字闺中的二姑,她们自己连孩子想买件新衣裳都得从牙缝里省出来,凭什么徐熙一家就能吃香的喝辣的。 晏大青急道:“娘,这房子你不能收走,这是侯爷家那边拨下来的给五弟的房子!” “嘿,你这个夯货!”赵氏气得骂道。 她想进门,却被晏大青堵在门口,晏大青常年干农活,身子骨比赵氏强壮,赵氏掰不动他,气得直跺脚,“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蠢货,里面那个算是你哪门子的兄弟?你真真亲的兄弟现在在侯府里坐着呢,那是侯府三代单传的小世子!我替侯府养了那么多年的儿子,养得我的初儿听话懂事,个子也抽条得高,收一收这破房子又怎么了?我就是到了侯府,侯爷侯爷夫人还得亲自出来把我迎进去喝茶呢!” 她这话说得刁蛮无理,连晏大青听了都气得不行,更何况是屋子里头的赵氏和晏修。 这种老房子隔音效果极差,方才西屋的动静他们也听得清清楚楚,一想着女儿和三个外孙还在隔壁屋,赵夫人急得都快哭了。 “你这老货,忒不要脸!”赵夫人躲在晏大青身后骂了一句,目光带着火星。 她实在是后悔,今日出门如果不是怕那个死鬼发现,她何必只带雅兰一个丫头,但凡是随便找个侍从,都能将这老货打得满地找牙! “哟呵,这里还挺热闹!”赵氏脸色一变,“呸”的一声,一口唾沫直接吐到赵夫人身上,“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今日这房子我也收定了!老二、老三,把老大绑起来,里面的人都给老娘赶出来!” “是!娘!三弟,三.......” “你是在找方才和你一起过来的那个瘌痢头男人?” 晏老二点了点头,“是。” 徐熙双手托住小胖的屁股轻轻一抬,左腿抬高,脚对准晏老二的后脑勺直直踹去,带起的风吹起了旁边人衣裳。 “他跟你一样都还没睡醒。” “砰”一声肉体倒地的巨响,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你是谁?”赵氏倒退几步,眼神带着提防。 “三小姐,你可算来了!”雅兰收起眼里的惊讶,一把扑倒在徐熙怀里,委屈得直掉眼泪。 徐熙看着她高高肿起的脸蛋,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清秀可爱,脸色一变,眼中阴霾密布,解开身上的布带,将孩子交给雅兰和晏大青抱着,她自己转了转手腕,朝赵氏靠近。 “你说晏大青和晏修不是兄弟,那你就是不想认晏修这个儿子了?” 赵氏被她的气场压制,直退了几步,梗着脖子道:“老娘没有那样的赔钱货儿子!” “很好!” 徐熙一个快步上前,左手拽住赵氏的头发,右手攒足了十成十的狠劲儿朝赵氏那张老脸甩去。 “啪啪”两大声,赵氏的嘴角见了血。 牙齿都被打得松动了。 “我这人向来尊老爱幼,既然你自愿与我相公断绝母子关系,那我也不便认你这个婆婆。你今日带人上门闹事,惊扰了我的客人,吵得我的幼儿不得休息,我不报官,只是私下解决,是还你对我相公的养育之恩。我向来锱铢必较,你待我一分,我还你十分,念你年纪大,这两巴掌是替雅兰讨的。” “呸呸!”赵氏吐出嘴里的断牙,一脸的不服气,刚要还手,就被徐熙又甩了两巴掌。 这下算是好了,赵氏整个人直接飞了出去,一头栽在鸡窝里,惊得鸡崽四处逃窜,边逃边不忘在她头上、身上拉屎。 徐熙眼里极快地闪过一抹惊讶,在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里回了头。 “呵呵呵呵呵咯咯咯咯咯.......” 大小宝拍着小胖手,看得嘎嘎直笑,十分捧场。 徐熙很满意,果然是妈妈的好大儿。 剩下的人本来就是被赵氏忽悠来的乡里乡亲,看到徐熙凶残,都不愿意趟这趟浑水,只有几个实在是爱看热闹的才留了下来,其他人都跑了。 晏大青看着自己母亲有些于心不忍,把小胖交给赵夫人抱着,他自己跑去看昏迷的赵氏和晏老大二晏老三了。 赵夫人从没有见过自己的女儿这个样子,整个人都愣住了,看着徐熙欲言又止。 徐熙径直往床边走去,抽出晏大青拿过来的笔墨纸砚,放在晏修面前。 “是你写还是我写?” 晏修抬眸看了她一眼,他早就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这会儿倒是没和她唱反调,拿起毛笔一字一句的写完整,写完后,咬开手指,在写好的分家证明上按了手印。 徐熙满意地吹着未干的墨迹,不由分说地抓起昏迷不醒的赵氏的手,在晏修落印旁边也按下了一个指印。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有了这张书信证明,他们与晏家主家就算彻底分了家。 以后赵氏想再以血缘关系的戏码来闹事,是再不能了。 晏大青看着那鲜红的指印,不由地叹了口气,道:“五弟,五弟妹,今天是阿娘的不对。分了家也好,分了家以后能少不少事情。” 今日矿上来了说法,说是这次休息过后要减工,他干活慢,早就被工头不满,这次减员名单里不用想就有他。可惜以往每次发的工钱都是交到主家充例钱,自己的小家没存半两银子。自己媳妇儿木讷老实,本来就不讨赵氏喜欢,这样下去,他们的日子过得就更难了。 “俺先把阿娘和两个兄弟拉回去,今天尽在亲家母面前丢人了。” “哼。”赵夫人掂了掂手上的大胖孙,“那老货确实野蛮。他大伯,我都怀疑她不是你亲娘。” 这性子怎么就能差这么多。 第11章 不一样的老太太 徐熙一大早就背着背篓进了城,在药房门口卖药材。 善仁堂有大夫坐诊,病人络绎不绝,一大早就排了长长的队。这城里的人都知道,善仁堂背后有人,且那人是从京都里来的,势力大得很。 伙计打着哈欠过来开门,一眼便瞧见了在药房门口摆摊的徐熙,驱赶道:“去去去,别堵着门,到别处摆去。” 徐熙也不回话,默默地将地上的药草收了起来。 “姑娘,你不识货,不是所有的杂草都能做药治病。”排队的一个老大爷探出头看了看徐熙的摊子,又怕被人占队,马上缩了回去。 他的话引起排队的人一阵哄笑,这年头有些人想赚银子想疯了,净想着不劳而获。 “姑娘,要是你那药材能治病,那俺们就不用一大清早起来排队找大夫了,直接往山上一趟,跟羊一样把所有草都吃一遍,能活到长生不老哩!” 周围的奚落声更甚。 徐熙沉默不语,背好竹篓来到了善仁堂后门,手持狮头铁环瞧了瞧。 “谁啊?”开门的小厮看了眼徐熙,直接道:“找大夫去前门。” 话说完就要关门,徐熙伸手挡住,那小厮一脸不耐烦:“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没有银子就不要看病了,休要来这里胡搅蛮缠!再不离开,我就放狗咬人了!” “我找你们幕后东家,我这里有一品灵芝和万年的人参。”徐熙顿了顿,道:“放我进去若是我能拿出珍稀药材,你也自然能得赏。若是我拿不出被打将出来,你也没有什么损失。” 每日要找东家的人何其多,前两日典当行里出现的一株千年人参已经让老东家趋之若鹜,若是他能将万年的人参进献,以后何愁不涨例银?说不定还能一跃成为东家身边的红人,不用再当这看门子。 “你随我来。” 伙计将徐熙径自带到了书房,远远地望见两个人在说话,似乎谈得并不愉快,年纪大的那位叹了口气,脸色苍白。年纪轻的那个面带愧疚,瞧见伙计带着徐熙站在门口,便招了招手让他们进去。 “怎么回事?”裴延辅捏了捏眉头,有些疲倦:“不是说今天不见客?” “回小东家,这位姑娘说是有万年的人参和上品的灵芝。” 裴延辅看了徐熙一眼,明显的不相信,只是病患在这不走,他也不好离开,愿意和徐熙说话只是为了防止此时的尴尬。 “拿出来瞧瞧吧。” 屋子后端的纱帐被风微微撩起,传来了几声压抑的痛呼。裴延辅神色变了变,看着徐熙从背篓里倒出一堆晒干的杂草后,才从竹篓底部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红布包裹,慢条斯理地将红布揭开。 “这,这你是哪里得来的?!” 手上的人参被一把抢过,抢东西的人长得五大三粗声音却异常尖细。 “万年人参,万年的人参啊!太......老夫人有救了!” 徐熙皱了皱眉头,看着刚才还一蹶不振的老者,道:“一万两。” “萧来,给这位姑娘送上一万两银票。”纱帐后传来因为疼痛折磨而显得微弱的声音。 一双没有任何细纹的白皙的手撩开帘子一端,“把这东西撤了吧,遮着难受。” “诺,老夫人。” 帘子被揭开,老妇人的面容露了出来,一身低调奢华的绣金丝黑衫,慈眉善目,看起来平易近人。 她只能躺在软榻上,连坐都坐不起来。 徐熙看了她一眼,便已经确诊。 “老妇人可是觉着腰间连着腿部酸痛不堪,只要一动弹便如针刺,一条麻经从腰骶部直放射到后脚跟?甚至无法借力,头脑感受不到自己的双腿存在?” 萧来和裴延辅互看了一眼,惊讶道:“姑娘所言与老夫人症状无半点出入。姑娘莫也是师出名医手下?” 本博连读十载光阴也确实跟的都是国内外顶尖名医,徐熙点了点头,平静道:“人参无效,不用吃了。” “什么?” 裴延辅和萧来都有些怀疑,道:“人参能治百病,万年的人参更是千载难寻,为何治不了?” “我说治不了便治不了。”徐熙径自朝着老妇人走近,看了几眼,道:“这不是什么太大的病症,给我几根银针,我马上就能让您重新站起来!” “小姑娘,我知道你是好心,但这口气有点太大了。”老妇人不以为然。 她为了求医从大雍走到大燕,寻遍名医,皆无结果。一个比她孙女儿年纪还小的丫头片子简直夸夸其谈了。 “萧来,回去吧。” 虽然有些失望但她早已习惯了,本来就没有寄太大希望在这狭小的大燕国能有人为她彻底清除病根。 徐熙一看就是跟着哪个乡野的拐角医生学了一段时间,吃透了几个方子,看好了三两个病人,便觉得世上没有什么病是治不好的。 “诺。” 萧来走到徐熙身边,递给她一张一万两的银票,叹了口气,道:“多谢姑娘好意,但我们老夫人这病,不是华佗再世扁鹊重生恐看不了。” 仆人推来轮椅,要扶着老妇人坐上去。 “让我试试。”徐熙目光恳切,“既然非华佗扁鹊不能医治,让我试试又未尝不可?说不定能成呢?” 说不定能成呢? 老妇人有些恍惚,求医多年,倒是第一次遇到这般执着且自信的医者。 “罢了罢了,你要试便来试吧。” 司马全当活马医。 她求医十几年,早已被这病磨得没了脾气,不差这一次。 徐熙让她重新侧躺在榻上,撩开上衫,脱下亵裤,在后腰和后大腿上扎了针。 肾腧、环跳、承扶、梁丘、血海、足三里、承山、昆仑各取穴金针,针有长有短,最长的有成人两根食指相对那么长。 她又在穴位上点上了艾灸,有助眠放松的功效。 没一会儿,老妇人便沉沉睡了过去。 徐熙撩开帘子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 “如何?” 萧来和裴延辅忙迎来上来,徐熙“嘘”了一声,“睡着了。” 萧来惊讶中带着喜悦,不由高看了徐熙一眼,太后这病证不仅折磨她自己,更是惹得陛下忧心忡忡,整个后宫都跟着担忧。 太后娘娘不愿让陛下劳心,所以常为此忧虑得整晚都不得安眠,更别说是在如此狭小的陌生病榻之上。 他重新燃起了希望,朝徐熙重重地行了一个大礼:“姑娘若是能治好我家老夫人,以后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第12章 试探 徐熙看着他不经意间翘起的兰花指,点了点头,她知道萧来没骗她,也早就知道老妇人不是寻常百姓。 她就是故意在此候着他们,制造偶遇的。 乡间妇人的嘴里没有秘密,早就听说一队经过的客商中一个问路的商人声音尖细,言谈举止也没有一般男人气概。刚从大燕京都的方向来,要往他们这小地方镇上去。 千里迢迢,为的就是替贵人寻医。 他们这个小地方,最富有神秘色彩的医馆非善仁堂莫属。 “萧来......” “老夫人,萧来在此。” 徐熙上前替她拔了针,扶着她慢慢坐了起来,众人目光炯炯地看着,屏着呼吸。 老妇人试着挪了挪自己的大腿,“咦”了一声,“好像不疼了。” “哎呀,好现象好现象!”萧来快高兴哭了,“太......老夫人,不疼了就是好事,咱们也不强求一下子就能站起来,慢慢来......额!” “您自己走两步试试?”徐熙慢慢地放开了双手。 老夫人目光炯炯有神,尝试着自己迈出第一步、第二步......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回来,越走越快,逐渐步步生风,把屋里一众伺候的丫鬟奴才都给看呆了。 他们此刻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是神医啊! 裴公子是医圣的嫡传弟子,连他都束手无策的病症,这个看似平凡的姑娘几针的功夫就把这疑难杂病给解决了,当真是厉害。 “姑娘,敢请赐教!”裴延辅面带尊敬,求教意味迫切。 徐熙笑了笑,道:“我方才瞧公子放在桌上的药方,猜测公子与我之间诊断相差无几,只不过用针时差了一点东西。” “差了什么?” 徐熙笑笑并不言语,径自走到裴延辅身后,执起他的左手,往他的麻筋掐去。 “啊!”裴延辅痛呼出声,道:“姑娘这是干什么?” “这就是裴公子与我之间的差别。”徐熙卖了个关子。 急得裴延辅忙问道:“何解?” 徐熙道:“除了医书上所写穴位,其实‘啊是穴’更加重要。” “何为啊是穴?”裴延辅突然恍然大悟,笑了起来:“原来是痛点,‘啊’一声尖叫,你问病人是否疼痛,对方回答‘是’,这就是‘啊是穴’。有意思,真有意思!” “哎哟裴公子,你的事情先放一边,我们老夫人急着要好好谢神医姑娘呢!” 萧来从裴延辅身边抢到徐熙,拉着她的手腕,带到老太太身边。 老太太亲热地拉过徐熙的手,“姑娘啊,你今日医好了我的旧疾,可惜我在这边没什么好东西。这样吧,这块玉佩你拿着,拿着就认我这个姐姐,咱们义结金兰!” 徐熙手摸着那枚凤凰玉佩,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轻声叫道:“姐姐。” “欸,我的乖妹子。”老太后笑逐颜开,摸着徐熙的手,道:“姐姐我啊,是大雍国的人,而且还是大雍国的富贵人家,你拿着这枚玉佩,到时候同我去大雍国同住。姐姐我一定给你说个貌若潘安的妹婿!” 徐熙垂下眸子,她没想到老妇人竟然是大雍国皇室中人,这个年代各国林立,而大雍国无疑是国力最强盛的,如果要类比,就如同战国七雄中的秦国。 “怎么,不乐意?你不要长得好看的?那有权有势的也行,横竖大雍国那几个未成婚的都任由你挑选。” 徐熙摇了摇头,笑道:“多谢姐姐,但我已有了夫婿。”虽然随时都可能没有。 “这样啊。”老太太有些失落:“也不打紧。女子嘛,多要几个夫婿也可以,总要试上一试,才知道哪个体贴入微,哪个品行高洁,哪个最符合自己的心意。” 徐熙惊得瞳孔缩小,没想到一个古代老妇人也有这种先进的思想。 不过,她喜欢。 跟老太太说好了第二天再来给她针灸,徐熙盛着月色赶牛车回去了。 出来一天,她还真有点想念家里的三个小胖娃,那种隐隐的归心似箭的感觉格外陌生。 “五弟妹,你回来啦。” 晏大青倚在门边上,期期艾艾道:“饿了吧,俺......俺去给你热些剩饭吃。” 今晚的气氛有些不对劲,想也知道谁是始作俑者。 徐熙推开东屋的门,正好对上晏修那双深邃幽深的眼眸,冷得如冰锥。 她皱了皱眉:“你又在发什么疯?” 他心中积攒的火气还没爆发,反倒是被徐熙将了一军。 一时之间竟把满肚子的话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你去哪了?” 不知道现在三个奶娃还离不开娘吗?孩子饿了冷了哭了需要哄了怎么办? 难道要靠自己吗?他这一双腿,恐怕还没撑到西屋事情就已经来不及了。 虽然现在有晏大青帮忙照看,但她一个身体还未恢复完全的妇人,不好好待在家中歇着,反而到处乱跑!真是没有半分体统! 只是他现在和徐熙关系很僵,有些话不好直接说出口,再说一次,恐怕还得动手。 他不跟女子计较,却不代表他乐意一直被揍。 “进城去了。”徐熙顿了顿,从钱袋里拿出那张一万两的银票,在晏修面前挥了挥,“我们家现在有了些银子,我已经打听好了,善仁堂的大夫可以替你治腿,过两日我雇了牛车,咱们一家一起上城去。” 晏修微微皱了皱眉,疑惑道:“你哪里来的银票。” 如果他没有看错,那还是一张一万两的红字头银票,可徐熙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礼部侍郎俸禄不过四十石,赵夫人娘家就算再富余,也很难一下子拿出一万两。 心中诸多猜想,晏修眼神晦暗难测。 “换药吧。”晏修说道。 徐熙抬头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你不是说过两日要去善仁堂,这药现在换好,说不定到时候能省点力。” 徐熙点了点头,病人愿意配合是最好不过的。 “善仁堂背靠大山,坐诊的大夫多数是从各国太医院致仕而来。即使有足够丰厚的诊金,也不一定能请得起医馆中有名的大夫。你今天出门一整日,莫不是在为我的诊期四处打点?” 晏修盯着她的表情,语带试探。 第13章 分寸 徐熙顿了顿,今日发生的事情颇为复杂,她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应下了。 忙着替晏修换药,却没有注意到他的语言中的怪异,反而觉得他今日很好说话。 “面来了。” 晏大青端着一大碗热腾腾的面条进来,笑道:“用鸡汤煲了汤汁,剁馅的白菜肉丸子一起煮了面条,这面条是俺刚拉的,劲道。” “大伯也吃。” 晏大青摆了摆手,道:“我们方才都吃好了,俺也该家去了,这里两个小碗,正好在这屋里你们分着吃,别回西屋吵到孩子了。” 徐熙一愣,点了点头,动手给晏修盛了一小碗面条。 晏修已经吃过晚饭了,但是为了观察徐熙,所以也没推辞。 夫妻两相顾无言、各怀心事地把饭吃完了。 徐熙收拾好碗筷,准备到井边打水洗碗的时候,突然听到篱笆墙外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 村子里多的是毛贼,特别像他们家这种孤儿寡母,相公没有行动力,在村里还不算太穷的情况的,就更多人惦记。 徐熙扛起一根铁铲,轻手轻脚地朝声音发出地走去。 孙布清上了年纪之后手就犯了个抖个不停的毛病,十分影响他作画,皇帝小儿让太医院的那群老不死的给他医治,他不愿意,一群惯收银子下狠手的家伙,他碰到了都觉得晦气。 所以干脆就四处游山玩水,也再也没有人管着他喝酒了。 至于病情影响作画?那就不要画好了。 没想到这几日的时间他的手却慢慢好转,喝酒的手不抖了,省了他不少酒钱。 孙布清一直觉事出必定有因,琢磨了两天,唯一有区别的就是那日被碰瓷的人不一样。 那个看起来土不拉几的胖姑娘拿过他的酒壶! 他的酒壶是他的命,双手是他活下去的门路,和酒有关的自然也和手有关。 他顺着那日牛车离开的方向,走错了无数条山路,被蚊子叮了一身的包,来到了这处小院子。 眼看着小院子里煤油灯微亮,熟悉的胖姑娘在井边打水洗碗。他心中一喜,擦了擦脸上的汗,划出一道污泥,刚刚抬起头,就见着方才还在院子里的胖姑娘居高临下地站在自己面前,面若恶鬼般朝自己挥下铁铲。 一股鲜红的湿润液体从头顶缓缓流下,孙布清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孙布清是被冷醒的,手往身下一摸,硬邦邦的冰冷地面,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眼前是走来走去的粗壮小腿。 “五弟妹,他怎么还不醒啊?看他一把年纪,不会有什么大碍吧?”晏大青很慌:“俺去报官吧,不然等他醒了讹上咱们怎么办?” 脑袋差点被开瓢还被当成骗子的画师大人悻悻地闭上眼,装死。 “别担心,我拿了他的酒壶,他不敢乱来。”徐熙在给胖娃调奶,闻言头也不回的说道。 孙布清一听到酒壶,“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刚想冲上去抢回自己酒壶,目光就触及到床上的晏修,愕然地张大了嘴巴。 “你......你......” 晏大青道:“大爷,你认识俺五弟啊?” 孙布清在晏修那意味深长的目光中缓缓回神,敛下眸子沉思了一会儿,才道:“有点眼熟,可能长着一张大众脸吧。” 他突然脸色一变,直指徐熙,“你拿了我的酒壶威胁我?说明你还记得我,那你还打我干啥?!” 徐熙有些心虚,篱笆墙外灯火暗,孙布清又邋里邋遢,她没认出来。 “老大爷,俺们五弟妹没看清,您自己躲在篱笆墙外鬼鬼祟祟,不怪俺们。您消消气,明日俺到城里那香酒西施那给您打一壶好酒。”晏大青道。 “这还差不多。” 听到酒,孙布清神色稍霁,随即又微微皱起眉,“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哦。”晏大青挺了挺胸脯,自豪道:“俺的三个小侄子,吃饱了在玩呢!” 徐熙调好了牛奶,她的灵泉没有少放,除了老三经常睡觉看不出来,老大老二的智商应当达到了280以上,都已经会正常说话了。 不过她为了不吓到人,所以让他们在人前尽量闭嘴。至于一直照顾他们的晏大青,只觉得三个孩子是遗传了晏修,从不怀疑其他的。 眼看着徐熙和晏大青都往外走,孙布清有些不满,道:“你们做什么呢?” 他可是客人,哪里有不招呼客人自己离开的。 “老伯,你先坐,五弟妹得去喂奶了,孩子小,离不得娘。俺看你也没有吃饭,去给你下碗面条。” “噗!” 孙布清一口酒水喷了出来,他睁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指了指床上阴云密布的晏修。 “孩子?他有孩子了?他和那个胖姑娘的儿子?” “是啊。”晏大青自豪道:“侄儿随爹,聪明!” “看不出来啊,哈哈哈。”孙布清不顾晏修要杀人的眼神,捂着肚子大笑了起来。 “才几年不见,你的眼光竟差成这样。”孙布清擦着眼角笑出来的泪,阴阳怪气道:“遥想当年长公主欲放下一切随你至大燕,反被你劝了回去。如今还独守闺阁盼着能再见你一面。把皇帝小子急得就差没派人把你绑回去了。若是他们知道了你如今的遭遇,表情定然很好看。” “孙布清!你还真是一点没变!”晏修磨着牙,道:“淑宁情深意重,自有其他良人相配。” “说得好听,绝情冷心罢了。”孙布清撇了撇嘴,道:“不过你这伤是怎么回事?那老巫婆不是说要好好护着你?裴旻那老货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然他来了你这伤定然能治好。” 晏修摇了摇头,手摸着毫无知觉的大腿,道:“腿骨已然粉碎,就是大罗神仙也无法还我一节骨头。” 看着平时风华正茂的少年人流露出的无奈和颓唐,孙布清难得的有些沉默。 “爹、爹……” 大宝被徐熙抱了过来,在她怀里张着小胖手,朝着晏修殷勤地喊着。 “吃饱了?”晏修神色一暖,从徐熙手里接过了大宝。 “嗯嗯。”大宝挺了挺圆润的小肚子,伸出小手拍了拍,“饱饱。” 看着能与自己在同等层次交流的娃装傻卖萌,徐熙默默地撇过眼睛。 她总不能阻止孩子见爹。 “你儿子?”孙布清用手戳了戳大宝的奶肚,一脸惊奇:“多大了啊,这么胖。” 晏修一脸嫌弃地挥开孙布清的手:“先洗手去。” 孙布清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不碰就不碰,我就是瞧着长得不像你,你没那么可爱。” 晏修:“……” “爷爷……” “嗯?”孙布清看了看周围,指着自己问:“你在叫我?” 大宝嘎嘎直笑,露出一小白的乳牙,转了转滴溜溜的眼睛,偷偷瞧了他亲娘一眼,见她没有反对,才重新张开胖手。 “爷爷,大宝抱抱。” “听见没有,我乖孙儿要亲近我。”孙布清趾高气扬地说道,感觉一下子就在晏修面前抬了脸面,丝毫不觉得自己在晏修面前涨了辈份:“你儿子,我乖孙,喜欢我。” 第14章 手术 第二天一大早,程老汉的牛车再一次停在了门外,依照徐熙的要求在板上铺满了柔软的被子,晏大青将晏修抱到门外,让他躺在牛车上。 赵夫人派来的嬷嬷是半夜过来的,一看便是经验老道,对徐熙也很恭敬,丝毫没有因为她是被赶出的小姐而有半点看轻。 晏修和徐熙出门的时候,三小只正好拉了臭臭,她正在清洗。 徐熙想着就大宝二宝的智商应当不至于被人欺负,于是便让许嬷嬷留家照看三小只。 晏修的腿其实不适合行动,但是做手术一下子得几个时辰,她需要一个懂医的做助手,一则不至于见到手术用具太过大惊小怪,二则就算大惊小怪也有基本的医德,不会因此影响病人的健康。而裴延辅就十分合适。 牛车径直来到了善仁堂大门,那看门的伙计已经升到了堂内伺候,这次是特地来这里候着徐熙的。 “徐姑娘,您来了,快里面请,一切已准备就绪了。” 看到徐熙,脸上马上绽放出笑容,热情地迎了上去。 走近了才看到徐熙后面躺着的晏修,他的脸上露出稍微不以为然的表情。 这就是徐姑娘的相公?双腿断了不能动,脸上的烧伤狰狞可怖,就算剩下的那半张脸俊美如神邸,却还是配不上徐姑娘这般有才有貌的人。 男人嘛,长得太好看有什么用! 徐熙颔首,伙计帮着晏大青把晏修扶到轮椅上,在前头带路,径直到了一个东边尽头的屋子,一面锦鲤戏水牡丹花屏风将屋子割成两半,晏大青和伙计在屏风外就被拦住了,另有两个短打打扮的人接过轮椅,推着晏修往屏风内走。 晏大青和伙计刚走到门外,门砰一声就关上了。 屏风后头是一张窄小的床,晏修躺上去后就有一个伙计拿了一碗黑漆漆的中药让他服下。 他心中没抱希望,只觉得从进门到现在的所有行为都有些怪异,也不多想,仰头就将药喝得一干二净。 过了两刻钟,屏风后走出两个人来。 裴延辅看着躺在床上进入昏睡的晏修,心中还是有些担忧:“真要按照你所说之法进行?” 他也算是看过了许多疑难杂症,也不是对徐熙的医术不相信,而是他常学常做的都是疗愈之术,让伤口愈合。从来没有看过要把好好的皮肉切割开的。 “放心吧,不会要了他的命。大不了是一双腿,没动刀之前他走不了,动刀之后就算失去了双腿也不亏。” 徐熙撑起晏修的腰,把麻醉药打了进去。 方才那碗中药放的是麻沸散和迷药,虽然可以让人短暂陷入昏睡,但完全无法抵抗手术中皮肉切割来的疼痛。 等到麻醉起效之后徐熙开始动刀,晏修是左右小腿胫骨骨折,有一些粉碎的骨头扎近了肌肉里,需要一层层拨开黏膜层肌肉层,把骨块取出来。 银盘上放着细小的白色颗粒,裴延辅额头上的汗水流到了下巴,他竭尽全力控制着自己因为维持一个姿势太久而微微颤抖的手。 每一刀下去,鲜血都会从皮肉中涌起灌满沟壑,让人看不清里头的骨头和皮肉,可刚刚暴露在空气中就被一个个白色的棉花吸走。一旁的小桶上已经都是装满了的红色小球,看得他眼前阵阵发晕,连忙稳住心神,就怕妨碍了徐熙。 这个女人真是强悍,他学医多年,自认见过不少病情,有从矿山上摔下来的,有被石头砸到小肚的……可从来没有一次,是整整几个时辰都要面对这种自己造成的血腥场面。 自己便罢了,她却还是这一切的主导人,手中的刀挥起落下干脆利落,又巧妙地错过所有血管,裴延辅甚至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做的,她已拿着那从未见过的工具夹持着针线把皮肉像缝制衣裳一样一层一层地缝了起来。 “去旁边坐一坐吧。” 徐熙瞥了一眼裴延辅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的脸,十分习以为常。手术中经常会让一些刚入行的医师帮忙做些小活,也常常有晕血晕针的存在。 每个人晕的点不一样,有些人看着一腹腔的血仍然炯炯有神,可看到翻起的指甲就开始犯迷糊,也有些人正常手术前面七八个小时都好好的,一到拿针缝合就开始脱手。 幸好手术已经做完,不然徐熙也找不到一个心理承受强的非医学人士过来帮忙。 最后给晏修的腿用石板固定,将手术器械消毒,收进了工具栏里。 “出来吧,看了几个时辰了,你不累吗?” 裴旻背着手一脸严肃,他打量着徐熙一身怪异装扮,道:“谁教你的?” “没有人教我,天生聪慧而已。” 徐熙默默翻了个白眼,偷师的事情她还没有计较,她最烦这种总以为自己天下第一的男人,道:“你不会不代表别人也不会。” 裴旻皱起了眉头,“你是那个人的徒弟?” 除了让人匪夷所思的举止,连脾气也几乎一样的差。 “过来搭把手吧,你师弟还是谁的,人不行了。”徐熙说道:“我不认识你说的人。” 她穿越过来的时候,她的师傅们因为超高超的医术好好地活着,而且完全不显老。 裴旻皱了皱眉,一脸不情愿地看了还迷迷糊糊的裴延辅一眼,又瞧了瞧病床上的熟人,很是勉强地伸出了他尊贵的双手,在徐熙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狠狠地掐了一把晏修的胳膊。 “奇怪,怎么没反应?”裴旻一脸惊讶。 徐熙:“……”你是想把他弄醒让他自己走吗? “再不帮忙,你信不信我让你师弟一直保持现在这种状态。” 一个眼刀杀来,裴旻不情不愿地伸手推了一下病床。 “这床怎么会动?”裴旻皱起眉:“你们怎么让病患睡这种床,方才那么长的时间算你运气好,你把他的腿都切开了,若是床塌了……嗯?你在床底下装了轮子?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徐熙忍无可忍,一个眼刀甩过去:“你要是喜欢,我不介意也给你造一张。” 裴旻抿了抿嘴,“你这样大动干戈,这肉真能自己长好?听说这人是你相公?对着自己相公你也能下得去手?都说医者不自医,方才你动刀的时候难道内心没有半点波动?难道是因为你丝毫不担心这腿是否能治好,所以用药用针用刀都能理智随性,不担心是药三分毒,不担心刀走偏锋割错地方。” 他顿了顿:“这么说来,你对你这个相公也不如传闻中那般深情。” “啊!”裴旻惊叫一声,低头一看,一根银白软针直插在他的大腿根上,差几毫米就能插中重点部位,三寸的长针,金黄的针头还微微摇晃着。 大腿根部直顺到后脚跟整条线酸麻胀痛,完全无法行动,他只能勉强忍住要单膝跪下的感觉。 裴旻面露惊恐,手指微微颤抖:“你能不能有点分寸?” 第15章 犯错误 他一大把年纪了为什么还要受这种苦。 “师……” 裴延辅看到两人争执忙跑了出来,在看到裴旻的眼神之后怔怔地改了口:“师……师兄!” “愣着干嘛,还不快把针拔出来!” 软针入肉不见血,裴旻“嘶嘶”了几声,便能行动自如了。 裴旻有些恼怒:“你这个妇人,怎么一点都不懂得尊老爱幼,就是你相公,也不敢如此待我!” 尊老?爱幼? 徐熙眨了眨眼睛,这不怪她没看出来,而是裴旻看起来不老更不幼。 裴延辅有些尴尬:“其实我师……师兄,和孙布清孙前辈年纪一样大。” “老妖怪!”孙布清添油加醋。 “咯咯咯咯咯咯咯!” 徐熙皱起眉,看着孙布清怀里笑得没了眼睛的大宝,眼神危险,“你怎么在这?” 大宝笑声戛然而止,大眼睛悄悄地瞥了一眼徐熙又极快地挪开,知道娘亲这次是真的生气了,早知道就不钻在孙布清爷爷的布袋里跟出来了。 默默地换了个方向,把脑袋埋在了孙布清又酸又臭的怀里,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 孙布清以为徐熙是在说他,一脸懵地说道:“我跟着你们牛车来的啊。” 晏修感觉自己像被海浪反复拍打,身子被卷着翻来滚去,拧着眉头转醒“真吵……” “嗬!你怎么这会儿醒了?!”裴旻惊讶道:“你方才是不是故意不搭理我?!刚才那么大力气你都没醒,现在怎么就醒了?” 对裴旻的脑回路十分无语,但徐熙十分肯定知道他是冤枉晏修了,腰上打的麻醉针并不会让人陷入昏迷,而是事先喝的那碗糖水里加了蒙汗药,算着时间,应当要他们到了家才能醒,没想到晏修体质特殊,这会儿便醒了过来。 晏修斜了裴旻一眼,眼睛微微眯起:“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 “嗬,没,什么都没有!”裴旻连连后退,脸上带着忌惮。 开玩笑,虽然他现在伤了腿,但至少手是能动的。 “爹爹!” 大宝听见声音,从孙布清怀里冒出头来,眼泪汪汪地就往晏修怀里扑,眼泪鼻涕糊了晏修一脖子。 “乖~”晏修双手环住大宝肥胖圆润的身子,神色温和:“怎么哭了?” “呜呜呜~” 大宝骑在晏修胸膛上,小胖手擦着眼泪,爹爹真香,刚才在孙爷爷怀里差点没把他熏晕了,刚刚想撒娇控诉,小眼神就瞥到了徐熙阴沉沉的脸,他吓得打了一个嗝,抱着小手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声:“娘亲亲~” 徐熙皱着眉,孩子越养越大,鬼主意就越来越多,今日敢不经过家里大人同意偷偷跟出来,以后稍不留意,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就这件事而言,必须得好好教育。 晏修脸色一拉,有点不太赞成徐熙这般吓唬孩子,但外人在场,他也没说什么。 “行了,回家去吧,堵在这里算什么!”孙布清难得地出来说了句话。 大宝坐在他爹身上,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有些骑虎难下。青伯伯没来,谁来抱他回去?他不想再钻孙爷爷脏兮兮的布袋子了。 大宝丧气地垂下小脑袋,他腿短,跟不上老牛。 裴旻一脸惊奇地拎起大宝,“这小胖子长得和你真像!” 大宝短胖的脖子被衣领勒住,翻着白眼挣扎了好几下,在晏修想对裴旻出手之前小胖腿蹬着转了个方向,双手死死地扒拉住裴旻的衣裳。 “撕拉!” 衣裳无法承受住小胖子的重量,撕开了几条布条。 “挂住了,好险好险。”大宝眼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委委屈屈地控诉:“爹爹,娘亲,孙爷爷~他欺负我,他是个大坏蛋~” 众人:“……” 回到家,三个小胖墩面对着晏修床前排排站,被无辜连累的三宝站没一会儿,就软乎乎地往他二哥哥身上靠。 二宝站得笔直,对弟弟的软骨头不为所动。 徐熙拿着一小根藤条,“啪”一声甩在地上,把含着奶嘴快睡着的三宝吓了一个激灵。 “怎么溜出去的,从实招来!”徐熙心冷如铁地看着三个小胖墩,眼神在两个大的之间扫视:“晏平谦(老二),你先说!” 二宝目不斜视,奶声奶气却不慌不忙:“回娘亲,大哥说要给我和三弟买糖葫芦,趁着许嬷嬷给三弟擦屁屁,他偷偷溜了,我看见了,他不让我说!” “没,嗯……有。”大宝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我问了孙爷爷,孙爷爷答应带我陪着爹爹去的。” 在门外偷听的孙布清绊了一跤,尴尬笑道:“这孩子好不容易求我一次,我总不能不答应吧。” 好不容易?你才来几天? 徐熙捏了捏眉头,这下好了,一拽拽一窝,这还是团伙作案。 “娘亲不是不带你们出去,而是你们还小,娘亲要照顾你们……爹爹,所以照看不住你们。娘亲有没有同你们说过,外头人贩子多,你们就算再聪明也打不过大人,随便一抓就被抱走了,这个世间太大了,你们被抱走,娘亲和爹爹就找不到你们了。更何况你们这次连说都没说一句,偷偷溜出去的。”徐熙看着三小只低垂的脑袋(虽然老三可能是困的),叹了一口气,有些于心不忍。 “都把手手伸出来吧。” “呜呜呜……娘亲不要打侦侦,侦侦怕疼,呜呜呜……”三宝一听要和两个哥哥一起挨揍,小身子一颤,整个人都给吓醒了,忙蹬着小腿扑到床边,“爹爹,救救侦侦。” 晏修摸着三宝软绵绵的头发丝,叹了一口气,“要不然就算了吧,骂也骂过了,只要他们以后长记性就好。” “嗯嗯,侦侦长记性了。”三宝眼泪都没差,慌忙朝徐熙点着小脑袋,突然记起两个哥哥:“哥哥也长记性了。” 徐熙的脸更冷了,一字一句:“手伸出来。” 大宝哒哒地跑到徐熙跟前,挡住了二宝,抬起小脸,一脸的坚定和视死如归。 “娘亲,你打我吧,不关弟弟们的事,是我自己贪玩。我不该瞒着娘亲和爹爹偷跑出去的。” 小人儿闭着眼睛,怕得手直抖。 二宝皱着一张小脸,神色严肃,不说话,默默地站在大宝身边,把小手伸了出来。 三宝看着两个哥哥都这样了,忙从爹爹的怀里爬了起来,滑下床,腆着小肚子走到徐熙跟前,吸了吸鼻涕,奶声奶气道:“娘亲,是我央着哥哥去城里的,隔壁大黄说城里才有糖葫芦。” 大黄是隔壁媳妇儿从城里带下来的一条大黄狗,专看院子的。村里的小孩经常聚在一起玩,七八岁的年纪狗都嫌,西屋里面能听到他们的玩笑声。三宝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倒是经常听他们唤狗。 徐熙硬着心肠在三个小的手里各打了三下,“现在,去找许嬷嬷道歉,你跑丢了可是把她急坏了。” 三小只知道错误,垂着脑袋蔫蔫地走了。 第16章 夫妻感情 一抬头,就瞧见晏修一直盯着自己看,徐熙皱了皱眉,以为他是在为自己教训孩子的事不高兴。 也没搭理他,收拾了东西就想走。 “这几日的事情,多谢你。” 他观察了这段时日,发现徐熙确实不像以往那种性格,一个人总不能时时刻刻都装着,这段时间也是她在忙前忙后,帮忙照顾自己和三个孩子,料理家务。看着她一瘸一拐的腿,和肥胖宽厚的背影,晏修也有些不自在。 都说妇人坐月子就如同重新换一条命,月子坐得好,身体里的气血便更加调和,生孩子前的一些小病都能因此消失,身材也能快速恢复以往的模样。若是月子坐得不好,气血失调,早亡的也有许多。 “你也好好歇一歇,不要太操劳。” 就算没有任何爱意,对于她这段时日的照顾,晏修心里还是感激的。 徐熙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哦”了一声,把藤条挂在门后就出去了。 晏大青的矿山裁员,徐熙干脆让他来照看晏修,每月给他二两工钱,一来二去的,徐熙也和晏大青的媳妇儿孙氏熟悉起来。 孙氏四岁大的女儿娇娘,长得憨厚可爱,每次和她娘过来就爱和三小只玩,最爱逗小胖,小胖子每次都鼓着脸像河豚一样生闷气,他只想好好睡觉,娇娘每次都能把他吵醒,所以每次孙氏一来,他就赶紧跑,找个角落躲起来。看得人哭笑不得。 今日孙氏一来,看到徐熙在井边打水,赶忙过来把桶抢了过去,恨铁不成钢道:“五弟妹,你咋地又干起活来了?俺不是和你说了嘛,你这月子没出,按道理连床都不能下,你瞅瞅你这大半个月都做了啥,要是大青早和俺说你也不至于这样。” “青莲,来扶着你婶子进屋歇着去。” 徐熙这才发现身后一个身材瘦长的姑娘,小姑娘皮肤有些黄,五官却长得很标致,闻言羞答答地走上前,矮身行了个礼:“婶子好。” 徐熙点了点头,看向孙氏。 “这是我老娘家大哥的闺女,最近田里的稻子收完了,也没她什么事,就过来我这边玩儿几天。” 娇娘牵着青莲的手,俏生生地喊了一声“五婶娘”,眼睛滴溜溜乱转。 徐熙看笑了,道:“侦侦在西屋。”至于干什么,估摸着是睡觉。 她这个儿子,就是睡神转世。 “婶子,我扶您去歇着吧。”青莲走上前,扶住徐熙的胳膊。 徐熙其实不是很喜欢陌生人靠近,但孙氏好心,她不好拒绝。 再说昨日烧水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从灶里掉出来的柴火,脚趾肿起来一块,现在还疼着。干脆就好好罢手,歇上一日。 等她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站在东屋门口,青莲轻轻地“呀”了一声,满脸羞红。 晏修正靠坐在床沿上,手上拿着一卷书,窗外的阳光斜照进来,照在他眉目如画的俊脸上,皮肤白皙却不失气概,举止优雅若翩翩君子。 “哎,怎么到这屋来了。”孙氏拉着两人的手出来,还不忘回头朝晏修道:“孩子他五叔,你看书,我们这就走。” 晏修放下书,看了徐熙一眼,点了点头。 孙氏把徐熙拉到院子里,神色严肃,压低了声音问道:“孩子她五婶,你实话跟俺说说,从三个小崽生下来,你们俩有没有同过床?” 徐熙一愣,耳朵悄悄爬上红晕,她摇了摇头,道:“未曾。” 孙氏顿了顿,问道:“你那脏东西可排干净了?” 脏东西指的就是徐熙的产后恶露,她嫌这东西耽误她做活,所以自己开了几副帖子调养了一下,恶露期很快就过去了。 她想了想,如实答道:“排干净了。” 孙氏点了点头,有些担忧,心想五叔和徐熙感情不好果然是事实,这熬了一整年,哪对夫妻不是干柴烈火一点即燃的,哪像徐熙他们这般,说话做事客客气气的,不像是两口子,倒像是客人。 “这样也好,左右孩子她五叔这身子还没养好,操劳不得。” 徐熙一直都是母胎solo ,很多事情都是一知半解,也没有多想,只觉得这不能同床是有什么不得说的忌讳,自顾自回西屋休息去了。 孙氏看着她不知愁的样子叹了一口气。 “姑姑,您在愁些什么?”青莲问道。 “还不是你那没用的姑父,被矿山退了工,只能在这里给别人端屎端尿,现在他们夫妻感情不好,说断就能断了,俺看这屋里的钱都把控在你那婶子手里,不过就是为了几个孩子,等这新鲜劲儿过了,她回她的侍郎府,谁还给你姑父发银子?到时候俺们娘俩儿不就坐吃山空了吗?” “可徐熙婶子不是被赶出来了吗?” “嗐!”孙氏道:“也只有你这个还没有成亲生过娃的人不知道了,虎毒不食子,自己的女儿哪能说不认就不认的。你婶子那娘,可只有她一个女儿,哪里能放她在这里一直受苦。等她被接回去了,你这叔叔,可就惨了。” 青莲咬了咬唇,脸上泛红,道:“到时候叔叔再娶不就好了,再找个人照看他和几个小侄子。” 在她眼中,晏修人长得好又有才学,还是侯府里长大的,又是个秀才,比二姑相的那个杀猪的柳大壮不知好了多少倍。 虽然有孩子这点比较不好,但看着那张脸,她什么都能忍一忍。 孙氏虽然是个农妇,但看青莲这幅小女儿的样子,哪里能有不明白的。 “个人有个人的命,人现在一家子和和美美的,夫妻之间昨日吵今日好,什么都不好说,说不定过两天就好得跟一个人一样了呢?再说还有孩子,为了孩子,这日子怎么都能过下去。”孙氏顿了顿,意有所指道:“这事啊,旁人是插不了手的。” 青莲羞红了脸点了点头,她早就想到要再给晏修生一个孩子去了,哪里听得出孙氏的话中有话。 孙氏见侄女点头,以为她听懂了,也不好再说重话。帮着许嬷嬷做饭去了。 第17章 黑衣人 春去秋来,眨眼间便过去了三个年头,裴延辅秉承着医学认真严谨的态度,刚开始天天来晏家村看晏修的病情,直到晏修能正常行走后,他就赖上了徐熙,要跟着她学艺。徐熙刚开始赶他没用,就在晏修屋里给他们三打了一张大床,裴延辅、孙布清、晏大青一张,孙布清经常一出去就好几天,过了一段时日就又醉熏熏地回来。 徐熙秉承着人才不能浪费的原则,晏修没空的时候,就让裴延辅教三小只诗书、医术和防身的武艺。 晏修在第一年的时候参加了秋闱,如愿中了第一名解元。可后两年他却是不愿再考了,进城里应了个账房先生的活,每天坐牛车来回,晚上带些鱼肉蔬菜回来,每个月的五两工钱都交给徐熙理家。 三小胖长得比同龄小孩略高些,却不夸张,村里人都说三胞胎聪明。 徐熙把空间里的大奶牛放了出来,大奶牛有了小奶牛,二宝和小宝每天都到外面放牛和溜鸡。 看着那边的晏侦慎又不知道和站成一排的小鸡们说些什么,晏平谦拽了拽母牛的绳子,一脚将木桩子踩进坚硬的地里,席地坐了下来,望着蓝蓝的天空,开始思考人生, 他们三兄弟都很奇怪,反正从小就与隔壁那群小屁孩不同,大哥过目不忘,自己力大无穷,至于三弟。 那边的晏侦慎和小鸡们说完话,卖起小短腿走了几步,心满意足地找了一个草地,躺了下来。 跟在他身后的小鸡仔自觉地围成一圈,将晏侦慎团团保护起来,非常称职。 “唉”晏平谦撑着小脸,非常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因为“与众不同”,都没有小朋友愿意和他们一起玩,当然,这个他们,指的是自己和三弟,大哥......谁都能被他处成朋友。孙爷爷说,要想有朋友,就得装成傻子,可自己不是傻子,娘亲说他是最聪明最魁梧的宝宝,以后要当大将军的。 原本自己以为,侦侦与自己一样孤单,可是有一次,隔壁奶奶的小孙子从炕上摔了下来,大黄狗跑过来报信,只有三弟听得懂。 “大黄,我认识他好多年了。”侦侦边啃着隔壁奶奶给的大肘子边说:“我朋友可多了,那天欺负大胖妞的柳小壮满头满脸的包就是我指使大针小针干的。” “大针小针是谁?” 侦侦一脸鄙夷地看着他,说道:“每天晚上你睡觉前都跟你打招呼的蚊子呀,那是小针。大针是采蜜的蜜蜂。” 晏平谦想起前一段时间厨房里突然多出来的一大块蜂巢,整个人都不好了。 原来没有朋友的人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 熙熙每天给他们讲睡前故事,只有他一个人在认真听,大哥觉得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用娘亲哄睡觉,侦侦不用人哄他自己都能睡一整天,只有自己为了怕熙熙伤心,很坚持地听到很晚。 只有他最懂熙熙的心,是最贴心的小男子汉。 不过熙熙讲的故事也不是都那么无趣,当然除了那头一直抓不到羊的蠢狼之外,有趣的故事里面他最爱听三国演义、孙子兵法、楚汉传奇,最喜欢秦始皇。 他喜欢一声令下千军万马都为之颤抖,可是他却连一个朋友都没有,也没法让大胖娇听他的话吃蔬菜。 “唉。” 小晏平谦又惆怅地叹了一口气,一双白净的小胖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很快一个小脑袋就靠了上来,传来小小的哈欠声。 “二哥哥,侦侦困了,背侦侦回家吧。小黄黄们会带着奶牛妈妈和牛崽崽回家的。” “嗯。” 晏平谦扔掉手中的棍子,双手在草地上擦了擦,毫不费力的把晏侦慎背了起来,晏侦慎哼哼唧唧着,自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开始补眠。 熙熙自从发现他们三个人的不同之后,就没有那么担心他们跑出来了,如果地方不远,就要他跟着侦侦一起出门才行,如果地方远了,那就得大哥跟着他们两个才能出门,至于侦侦,至今还没有获得自己一个人出门的权利。 他站在一条三岔路口面前,照例想走正中间的大路,因为爹爹说走大路安全,能遇到一起放牛的哥哥姐姐们,两边的田里也有干活的叔叔伯伯,要是侦侦走不动路了,可以坐伯伯们的拖车回去。 耳朵被一双小手捏住了,侦侦打着哈欠,眼睛艰难地睁开一条缝,看了一眼路,很好,他估算着二哥哥得脚程,没算错。 “二哥哥,我让黄黄们先回家,我们和牛妈妈走小路。” 晏平谦其实一直都想去探险,无奈每次都和小弟一起出来,为了他的安全,所以不敢走没走过的路。这会儿侦侦自己提出来,他当然没有异议,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带着奶牛妈妈。 小路的杂草长得都比他们的人都高了,他一路走一路拔草,给奶牛妈妈开路。草丛里的小蛇、蚂蚱,看了他们就跑。 所以他走得无聊极了。 他百无聊赖地走着,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刚想着要原路返回去吃熙熙做的小猪包,眼前的一幕让他瞪圆了眼睛,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 一群穿着黑衣的大哥哥围着中间同样穿着黑衣服的大哥哥,每个人都拿着剑,中间的大哥哥很厉害,没有几个回合,周围的人就倒了一大半。 “哇!他会飞!”晏平谦震惊无比,就跟熙熙讲的故事里的武林高手一样,能够飞檐走壁,像鸟儿一样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如果他会飞,就算他腿短,也能飞得比爹爹快。 “谁!” 楚河一枚飞镖朝晏平谦的位置射了过去,这一错神,他的肩膀就挨了一刀,转身过去厮杀,谁知道刀里抹了毒,这里人多势众,草丛里居然还有埋伏,他不得不先逃。 侦侦有些不舒服地撑了撑奶牛妈妈的肚子,二哥哥又把牛妈妈抬起来了。 他看着眼前两个互相追赶的黑衣人,眉毛不禁皱了起来,梦里他明明只见到一个的哇。 “好险!” 第18章 他肯定会教你 晏平谦躲过了飞镖,才把奶牛妈妈放了下来。他眼睛里放着光,举起一块和牛妈妈一样高的大石头,朝着后面那个黑衣人的后背砸了过去。 砰一声,地上被巨石砸出了一个深坑。 楚河眼睁睁地看着追赶自己的杀手从自己身边飞过去,直直地砸在前面的老树干上,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他还是松了一口气,眼睛一闭,悠悠地晕了过去。 终于可以晕了,可太累了。 “大哥哥,你怎么了?” 晏平谦蹲在地上,拉着楚河的眼皮往上翻,一脸担忧。 侦侦翻了个白眼:“他晕了,二哥哥,你把他扛回家吧,熙熙会治好他的。” 徐熙今天的眼皮一直跳,许嬷嬷给她撕了几张碎纸贴眼皮上都不管用,直到那群和晏侦慎形影不离的小黄鸡自己从篱笆上的狗洞里钻进来的时候,她才知道出事了。 刚带上家伙准备出去找两个儿子,远远的就瞧见两个如山一样的身影,晏平谦把两个昏迷不醒的黑衣人扔在自家院子里,跑到西屋拿出侦侦给大发准备的小枕头,十分贴心地放在楚河脖领下枕着。 晏平谦十分认真地恳求着:“熙熙,你救救他吧。” 徐熙看着因为被扛着回来后背拉伸得更严重从而鲜血浸满黑衣的楚河,和一边伤得十分诡异的不知名陌生杀手,认命了。 所以当傍晚晏修坐着牛车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本就拥挤不堪的房子又多了两个吃白饭的人。 徐熙母子,都很喜欢往自己家里捡人,捡的还都是些男人。 晏修有些气闷,吃饭的时候故意没有说话,可母子死人都没有发现他的异常,于是他,更生气了。 一阵凉风刮来,被狂风卷起的干掉的鸡屎牛屎拍打在他脸上,楚河舔了舔嘴巴,有点腥有点咸。 “呸!什么玩意儿!” “大侠,你渴了吧?谦谦喂你水水喝。” 楚河拧着长眉,睁着虎目,看着眼前的……小孩儿,不说话。 咦?晏平谦有些疑惑,他怕自己拜师不成功,所以学着侦侦的语气,明明侦侦每次这么撒娇就能让熙熙和爹爹亲他的小脸蛋,为什么大侠不喜欢? 他知道了,肯定是他不够热情,声音不够软,他要让自己看起来更像小孩子,降低大侠的警戒心,然后……一举拿下他! 晏平谦捧着碗又往前送了几公分,碗沿都怼到了楚河的胸口,十分恳切:“您一定渴了,您喝嘛,您喝!” 楚河喉咙干哑疼痛,燥得能冒火。 “小孩。” “我叫谦谦。” “……” 楚河道:“谦谦,你能把我绳子解了吗?” 他被绑在院子里,地上位置十分怪异地插着两根木桩,像是被直接按到地里去的,他就被绑在其中一个木桩上。 晏平谦放下碗,皱着小脸:“这是熙熙绑的,谦谦不能摘哦。” 什么稀稀又芡芡的,他还白灼呢。 楚河气闷:“你不解开我,我怎么喝水?” 晏平谦转了转小脑瓜:“你当我师傅,把你所有的功夫都教给我,我就喂你喝水。” “一碗水就想要老夫毕生绝学,做梦吧你!”楚河气哼哼地,闭上眼,眼不见为净。 徐熙一出门就看到不吃饭就跑出来的儿子蹲在今天的刺客面前,一脸的委屈巴巴。她心里一软,上前把谦谦抱了起来。轻声安慰。 “你看他伤得这么惨,说明武功也不怎么样,你不是要找一个天下第一当老师吗?熙熙再给你找好不好?” 晏平谦勉强被劝住了,他点了点小脑袋,“嗯”了一声,“熙熙要给谦谦找个好师傅。谢谢熙熙,嘛。”在徐熙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喂?谁说我不厉害了?”楚河看着这对不识货的母子,十分不服气。 两双眼睛转过来盯着他,态度没有了方才的热情。 “啊!老夫就是最受不了刺激!” “砰砰砰”全身的骨节震动,楚河那张年轻的脸拉长变形,持续了没一会儿,就从一个年轻的小伙,变成了胡子拉碴的老人,而且因为肥胖,原本刚刚合适的绳子将肥肉勒出一块块,脸上横肉,眼睛狭小细长,看起来就像烧杀掳掠的大恶霸。 “啊,是战神啊!”侦侦左手抓着两个变形的猪猪包,右手抓着一只虾,艰难地迈过门槛,左右看了一眼,十分敷衍地喊了一句,算是给谦谦一个面子。 隔壁阿婆说给他的糖炒栗子今天还没拿来,他得过去看看。 “还是......这个小兄弟识货!” 小兄弟没有理他,径直走了。 “他连熙熙绑的绳子都挣脱不了,怎么可能是战神呢?侦侦就知道骗我,他可真是个小坏蛋!”晏平谦埋在徐熙怀里,有些伤心。 “不!你这个小孩怎么看不起人呢!我现在不是年纪大了不行了嘛,但我年轻的时候厉害啊,我打不过,但能教啊!” 晏平谦扭过脸:“那你发誓,愿意把所有绝学交给我,不然以后都打不过别人。” 楚河:“.......那你把绳子解了。” 晏平谦:“你先发誓。” “你先解绳子!” “你先发誓!” “......” “谦谦,你怎么能让这位老伯受这种苦呢?你放心,就算解了绳子他也跑不了。” 楚河的绳子突然就松了,绳子的另一端被脸上带笑的晏誉瑾(大宝)拿着,虽然三宝是一样年纪,但明显大宝看起来就是比他两个弟弟成熟稳重。他去年参加了童试,得了第一,如今是晏家村里年纪最小的秀才了。 “熙熙!”话刚说完,马上就换了另一副脸色,执起徐熙的手轻轻落下一吻,“今日两个神兽没有让熙熙公主忧心吧?” 两个神兽——晏平谦和晏侦慎。 他抬眼四处看了一下,问道:“侦侦去哪了?许嬷嬷回家了,大婶娘总是迟到一刻钟,没人替他洗澡,他这会儿应当是和那群蠢鸡一起玩,现在那群蠢鸡崽在墙边守着,说明他去了隔壁奶奶家,要是打不过隔壁奶奶的大孙子,好让鸡崽们求救。至于这个点还过去,应当是隔壁许了他什么东西,鉴于熙熙不让我们晚饭后再吃东西导致积食,他要拿的应当是糖炒栗子这种吃了不会洒在衣裳上留味的点心,而且还会吃完再过来。” “熙熙,我去隔壁消食回来了!”晏侦慎笑眯眯地从篱笆的狗洞门钻了进来,打了个饱嗝,突然清醒了:“爹爹,大哥。” 徐熙:“......” 晏侦慎嘴巴一瘪:“熙熙,侦侦知道错了,呜呜呜呜呜~” “喂,你们能不能重视一下我,我好歹也是现任战神!”楚河扭了扭脖子,转了转手腕,看着这一大家子,一脸的无语,“怎么还有个带面具的,你们这一家可真逗。” 晏修目光从小儿子身上收了回来,眼神如刀,一字一句:“谦谦,不要担心,这位胖伯伯一定会教你。如果他敢再溜,爹爹一定打断他的腿。” “呃!”楚河吓得打了一个嗝。 第19章 盛世白莲花 徐熙原本打算晏修腿好了就离开晏家村,自己去过自己的小日子,但是孩子太小,三个宝黏她黏得紧,晏修与她也算是相敬如宾,她便留了下来。 如今,大宝考上了秀才,要准备不久的秋闱。现如今这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多,除了时不时失踪几个月的孙布清,多了个楚河,是不好再让他们几个大男人再挤一间小屋子了。 “徐医师,您今日走得这么早呀。”说话的是在善仁堂的抓药小童张力,一说话脸颊边就有两个酒窝,看起来特别可爱。 “嗯。”徐熙点了点头,她打算去看看几座空下来的宅子。 张力笑道:“那正好,我娘早上熬了一桶子麦芽糖,您拿一些去给三宝。” 徐熙经常带着三小只过来坐诊,虽然大宝脸上笑嘻嘻却不爱干活,来了就像领导巡视,老三更不必说,除了吃和睡,什么都叫不动他,谦谦倒是十分积极的想和诊所里的哥哥姐姐们搞好关系,但总控制不好自己的力道,折了好几副中药秤。 徐熙撕了几副出售宅子的布告,并不打算买,只打算租。 她相信以大宝的实力,等过了会试,还要参加春闱,到时候一家也要搬到京都里去,总不能一直留在乡下。 今日看了三家,给的价格都差不多,一年三百两银子,她打算明日带三小只过来看一下,看看喜欢哪个宅子的布景,就定哪家。 大宝在镇上的学堂上学,晏修下工早,每次都去学堂接他,父子两一起坐牛车回家。 今日她来坐诊,看房子后特意留了时间,打算去学堂看一看自己的学霸儿子。 镇上一个学堂是专供晏誉瑾这样专门准备春闱的秀才读的,学堂把守很严格,不让外人进去,徐熙也不介意,在外面等着。 等了一个时辰,学堂里的人陆陆续续下课了,也没有瞧见晏誉瑾的身影。 “晏誉瑾?不认识!”门外大爷一脸迷惑。 徐熙问道:“晏家村新考上的秀才郎,只有四岁大,您没见过吗?” 个子那么小,应当是最显眼的。 “嗬!”看门大爷被唬了一跳,“哪有那么小的秀才郎,那还不祖坟冒 青烟了。您这脑子有毛病吧?” 所有秀才都是记录在案的,更何况晏誉瑾是案首,看门的只认人,既然连听都没听过,那便是晏誉瑾连报道都没有来过。 她也不怪看门的大爷,告辞后走了。 她倒是不担心她那个圭角不露的大宝贝,他虽然年纪小,做事却颇有章法,除非他愿意,不然没人能逼迫他。至于晏修每次都是在哪里和他的宝贝儿子回合一起坐牛车回家的,是晏誉瑾瞒着他爹翘课,还是他老子带着他去了她不知道的地方,这一切就要等回家以后才能明白。 徐熙回到家,那一大家子正围坐在大桌子上有说有笑的吃饭。青莲近几年长得更加高瘦,原本瘦黄的脸天天用淘米水洗脸变得更加白皙细嫩,穿着一身青色布衫绣花长裙,眉眼含情地为晏修布菜。 “俺这个侄女啊就是贤惠,不仅人长得漂亮,还会疼人。这几年俺大哥家的门槛都快被媒人踏平了,俺这侄女说是要伺候双亲,不想那么早嫁人。”孙氏边吃边夸,唾沫星子狂喷。 “婶子……”青莲一脸娇羞地看了晏修一眼,道:“青莲不求大富大贵,只求有才学的有心人。” 这话一出,还有谁不明白的。 晏大青一脸尴尬,道:“五弟妹还没回来,咱们本来就不该开餐,你这个婆娘倒是自己吃起来了!” “嗬!说得俺像是为食鬼一样,五弟妹一大早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放着这一大家子不吃饭啊?三个小侄子是不用吃饭啊?这一大桌子咱们老晏家的客人,五弟妹不招呼,青莲妹子辛辛苦苦地替她招呼这有错吗?”孙氏反驳道。 “你,你这……唉!”晏大青哑口无言。 孙氏朝青莲使了个眼色,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以前拦着青莲是因为晏修是个瘫子,一个穷酸秀才还不如一头能拉犁的老黄牛实用。可没想到晏修腿居然好了,能走能跳,不但是的举人老爷,还到城里当了账房先生,那工钱每月听说就有五两! 这要是青莲嫁给晏修,自己这边就是亲上加亲,到时候不怕他们不孝敬自己!再说还有这边的屋子地皮……孙氏想一想就要流口水。 “孙婶子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徐熙从树下走了出来。 晏平谦马上冲了过去,扑到徐熙怀里,高兴地喊到:“熙熙!” 晏誉瑾不慌不忙,气度优雅地为徐熙打开了篱笆门。 晏侦慎扔下手中的大鸡腿,“熙熙,侦侦在等你吃饭呢。” “他五婶。”孙氏脸上有些尴尬,“才来啊,快来吃饭吧,碗筷给你备着呢。青莲,去给你婶子拿副干净的碗筷!” 青莲搅了搅手里的帕子,余光瞥了晏修好几眼,不太情愿。 “不用了。”徐熙笑了笑,扫了一大桌子的人,眼神冰冷:“多谢孙婶子和青莲妹子今日过来替我做了一大桌子的饭。不过这相公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屋子是我的,这个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我的,我心情好了想下厨就下厨,不想下厨就是蹲在床上睡一整天也轮不到别人来置喙。以后孙婶子和青莲妹子如果想碰,最好先问过我的意见。至于客人……” 她目光冷冽如刀一一扫过噤若寒蝉的楚河、孙布清,在晏修那里及时收了回来:“他们吃我的,用我的,住旅店都得要银子,他们一点都拿不出来也就罢了,还得让我给他们做饭?” 多年的医学生涯让她性格格外的沉默冷静,可不代表别人都明晃晃欺负到自己头上来了她还得忍气吞声。 “至于青莲姑娘,确实是一朵盛世大白莲,闺阁女子,就算生在贫寒家庭,还未婚配就成天到有妻有室的男子家里抛头露面,不怕惹得乡里乡亲闲话影响以后婚约?” 第20章 争执 “他五婶,你这话过分了啊,青莲毕竟还是个小辈。”孙氏看着徐熙确实是生气了,咬了咬牙。 徐熙冷笑一声:“小辈就想着爬长辈的床了?我人还在这呢,就想上门做小?” 她给孙氏面子,是因为晏大青,但青莲,她没必要留情。 “啪嗒”一声,青莲把碗筷往桌上一放,未语泪先流,模样惹人心怜,手上的帕子被她拽得皱巴巴的。 脸上羞恼得通红,活像是被徐熙逼得没了活路,边哭边说道:“青莲怎么敢做这种不仁不义的事情,这么多年来,青莲一直对五婶娘尊敬有加,从不敢唐突,五婶娘常去城里,没法照顾几个弟弟,也是我顾着几个弟弟吃穿。五叔叔平日里来回奔波辛苦,大雪天里回家还没有一口热汤喝,甚至于五叔和弟弟们的衣裳都是他自己洗,一个男子汉,家中的顶梁柱,怎能做这样的事情?再者……” 青莲媚眼如丝,黏在晏修身上却是拉不开了:“再者这么多年,我虽来得的次数不多,但知道五叔叔与婶娘并未同床共枕,我实在是于心不忍,又仰慕五叔叔才华,所以才处处关怀,但我与五叔清清白白,没有半点龌龊,青莲之心,日月可鉴,五婶娘方才的话,未免太过小人之心了。” “嘶!” 这公然的挑衅让吃瓜群众都不免觉得牙酸,胃酸呕出来泡的。 徐熙气极反笑:“那我真是多谢你了,平白送起来一个替我照顾夫君和儿子的奴婢。” “熙熙,她不是奴婢。”刚从大碗里抬起头的晏侦慎眨巴着眼睛,把米粒从睫毛上甩下去,道:“村里去大户人家做丫鬟的巧姐儿每月都有工钱,但是青莲姐姐没有银子。” 童言无忌,这话一出,孙氏和青莲的脸都白了。不要银子,那不是白送吗?白送还被主母嫌弃,说句不好听的,比青楼里的妓子还不如。 被一脸糟的嫌弃,青莲瞧了眼若无其事,没有半点动容的给儿子夹菜的晏修,本来升出的那点胆子被打击得体无完肤,一扭身窝在孙氏的肩膀上哭泣。 “行了!别丢人现眼了!家去吧!”晏大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憨厚的脸气得发红,指着孙氏道:“把人带走!别再惹五弟五弟妹烦心!五弟,五弟妹,改天我再过来陪罪!” 孙氏张了张嘴,有些不服气,但看着青莲哭成了个泪人儿,知道今天的话传出去,一个姑娘家的名声就毁了。她理亏,自然不敢说什么,带着青莲就回去了。 “呃,我吃饱了,我把自己碗收了洗了,不麻烦熙姑娘了,呵呵呵,你们呢?” “老夫也吃饱了。” 一桌子男人跑得只剩下被侦侦赖住的晏修,晏誉瑾和晏平谦。 晏平谦举起双手:“娘亲,我没吃等您呢。” 徐熙扫向晏誉瑾,晏誉瑾忙点头。 徐熙微微眯起眼睛,道:“大宝,你跟我过来。” 声音轻柔,不带一丝一毫的攻击性,说完话就转身往西屋去了。 晏誉瑾没有察觉到异常,乖乖地跟上去了。 晏平谦爬上三宝边上的凳子,贴在三宝耳朵边上说道:“熙熙生气了。” 晏侦慎十分同意地点点头,道:“大哥要惨了。” “可是大哥好像不知道自己惹熙熙生气了,” “好笨,连我都看得出来。” “真笨,还是侦侦聪明。” “谦谦也聪明。” 同样没看出来的晏修:“……” 西屋内,徐熙坐在床上,看着下首站姿端正,小小年纪就能看出以后得翩翩君子之风的晏誉瑾,有时候徐熙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儿子像晏修,不仅仅是眉眼像。 “说吧,没什么没有去学堂上课。” 晏誉瑾一愣,抬起眼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徐熙,“熙熙,你知道了啊。” 她能不知道吗?如果不是过分相信大宝,这种显而易见的隐瞒,她会等到现在?徐熙心里有些酸,好歹是养了好几年的儿子,还是从自己这具身体里出来的,可这人还没养大呢,就学会骗自己了。 “熙熙,你生气了?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晏誉瑾心里一疼,他知道娘亲伤心了,连忙上前抱住她,“小瑾不会骗熙熙,是爹爹不让我说,爹爹说他已经和你商量好了。我们每次都去……” “誉瑾,你先出去,让爹爹和你娘亲说。” 西屋的门都打开,晏修提步走了进来,晏誉瑾看了眼他爹,又看了眼徐熙,估摸着两个人的武力值,看徐熙没有反对,便点了点头,道:“那爹爹和熙熙好好说话。我就先走了。” 床榻往下沉了沉,晏修坐在了她边上,徐熙默默地坐远了些。 “你要教孩子,我不管。但是你要记得,我是孩子的亲娘,我有权利知道他们的现状。这几年来,我也没有要求你做什么,可教誉瑾瞒着我,骗我,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徐熙强忍着这一天下来的火气,控制住自己想要动手的冲动,这个男人一天到晚只知道给自己惹麻烦。不管他们之间真实如何,在明面上还是一家子。一个年轻姑娘喜欢他,他却不直接拒绝,也不把话说清楚。害得青莲对自己心怀恶意,自己不得不替他收拾烂摊子,他却从始至终连话都不说一句,就像个看戏的局外人。 人渣!渣男! 今日有一个青莲,明日就会有红莲、白莲、紫莲,说句实话,他那副容貌,那样的才情,多少姑娘迫不及待地想要挤上门来,她不是不能退位让贤,可他也要愿意让自己带着三个孩子走啊! 可留下来,她最不喜为了一个男人与女子勾心斗角,她又和他没什么,就因为占了一个名分,忙前忙后的,多不值得。 晏修看着她神色变幻莫测,心想她也确实是晏誉瑾的娘亲,到学堂等了几个时辰却没见到孩子,确实会担忧。 这件事怎么说都是自己的错,刚想解释一句,便听到一句。 “我们和离吧。” 第21章 宅子 晏修皱起眉:“你又在发什么疯?” “院子宅子都归你,这几年你上交的工钱我也都整合后还你,三个孩子跟我走。”徐熙神色冷静,提着要求。 三年了,徐熙这还是三年来第一次拿孩子说事,上一次还是她胁迫自己与之成亲的时候。 这个女人不高兴起来用的花招永远都不会变。 “你想得倒美。”晏修冷笑道:“可以和离,但孩子必须跟着我。” “晏修,你把自己当老几了?”徐熙的语气骤然冷了下来,“我看在孩子的面子上顺带和你过日子,你却水性杨花,朝三暮四,你想和别的女人好,想当海王,没人拦你,但你至少得想想你还是孩子的爹,要做什么就私底下去,不然走远点,你不要面子,我和孩子还要。” “你说什么?”晏修气急了,转念又想起她当初将给自己送茶水的丫鬟毒哑的恶毒做派,冷笑一声:“你不过就是对青莲的举止不高兴,善妒的女人!” “滚出去吧,像你这种大男子主义还不懂人话的男人,看到就觉得脏眼睛。”徐熙想到了什么,说道:“再说你当初没有收下我给你送的糕点、香囊,扎了十根手指头熬夜给你做的鞋你没收?你但凡明确地说一声拒绝,我能醉到最后干出那样的事情来?” “你!” 徐熙连忙摆手止住:“别说只把我当妹妹,我嫌恶心。” 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两个人都有错,她把罪责都推到晏修身上,却是没有半分愧疚感。 “话不投机半句多!”晏修一甩袖,咣当一声将门关上了。 “欸,怎么不干脆顺水推舟把她休了算了?”楚河道:“一个女人这么凶,跟母老虎似的,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 话刚说完,脑袋就挨了一下,孙布清满脸不赞成,道:“丑人烂事多,他们要是和离了,我三个小孙孙不是没爹了?不过细细想来,没亲爹也没事,熙熙人长得漂亮,聪明勤劳,还会医术,哪个小伙子不是眼巴巴等着她能和离,白赚三个聪明的孩子。” “闭嘴!”晏修脸色铁青,什么叫孩子没爹,难道不是没娘吗? 楚河悄咪咪看了里头一眼,道:“话说回来,你是真的不回幽州吗?王后和程姑娘可是日思夜想盼你回去。你难道真赖在这个小地方过一辈子,做籍籍无名的农夫?” 晏修脸色稍霁:“不急,终有一天是会回去的。” 但不是现在。 “幽州是哪里?到了那里我就能统帅三军,做大将军了吗?” 角落里,三小只挤成一团,小声议论着。 “和离是什么?” “就是以后爹爹和熙熙不住在一起了,而我们只能跟着他们其中一个人过日子。”晏誉瑾解答弟弟的疑惑。 “我想跟着熙熙,爹爹不会做小猪包,也不会捏花蝴蝶。”侦侦非常干脆地表了态。 “我也要跟着熙熙。”晏誉瑾说道。 “为什么?”晏平谦指着侦侦:“大哥没有说原因。” “没有为什么。”晏誉瑾十分高傲。 “我知道。”侦侦把剩下的一半桂花糕顶到脸颊边,拍了拍小胖手,说道:“因为爹爹会找后娘后娘会害我们,不给我们饭吃,还会在桂花糕里下毒药,所以大哥害怕了。” “原来熙熙讲故事的时候你没睡着啊。”晏誉瑾有些无语。 “谦谦呢,谦谦要跟着谁,跟着爹爹才有可能做将军哦。” “跟着熙熙啊。”晏平谦没有一点点犹豫,倒是让晏誉瑾有些惊讶。 “你不想当大将军啦?” 晏平谦抬了抬自己高贵的头颅,道:“连自己的家人都不能保护,怎么当大将军。” 说罢,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熙熙太娇弱了,离不开我。” 晏誉瑾:“……” 晏修和徐熙两个人完全不知道三个小孩已经默默地分配完他们自己的归属。 天气阴,晚风袭袭,一辆马车停在篱笆门外。 “娘亲,我们不管爹爹了吗?”晏平谦回头看了一眼,有些不放心,“我们早点回家,带饭饭给爹爹吃好不好?” 晏誉瑾一脚踩在自己弟弟脚上,笑道:“爹爹饿了自己会找吃的,咱们跟着熙熙就行。” 晏平谦点了点头,完全没有意思到自己大哥就脚还在自己的鞋背上。 张力把三个小孩一个个抱了上去,晏平谦抱着张力的脖子,十分臭屁道:“等我再长大一岁,就能自己上这么高的马车了。” 马车比牛车快上许多,徐熙一家到的时候天还早,她带着三个小孩和张力吃了碗面,因为早就约好了再来看房,所以房子的主人早早的就侯在,看完第一家,三小宝明显就不太喜欢,没带花园,谦谦喜欢在院子里练功,城里不像村里,怕吵到家里人,楚河就会带着谦谦到外头的山林去,多的是空地。 跟房主致歉之后就离开了。 张力问道:“徐姑娘今天原是要来看宅子,不知道是要租还是要买下来?” “整租,短租一年,少则三年。” “哎呀,徐姑娘。”张力拍手笑道:“你要早说要租,找我不就得了,我有个表兄,在朱雀街有一三进三出的宅子,还带了个花园,这几日举家上京述职去了,这个宅子空着也是空着,就想着租出去,这租金嘛,好说。您看,您要不要也去瞧瞧?” 徐熙想了想,这几栋宅子她最满意的本就是看的这第一栋,大小刚刚好,不至于浪费,没想到谦谦不喜欢。那接下来的想必噎不用再看了。 “那就太好了。”徐熙道:“麻烦张力小哥带路。就是不知道您表格这会儿在不在。” “在的在的。”张力忙道,就是不在也得在啊。 “也好,左右朱雀街不远,我们走一趟。”如果不行的话就得明日再来一次了。 马车在一个两边摆着石狮的朱红大门前停下,大门大开,有一个身影瘦长的人巴巴等着。 “哎哟,你们可来了……这位是?” 张力咳嗽了一声,“表哥,您正好在家呢,那可正好,这是我们善仁堂的徐医师,这不是听说您这房子要租出去么,我就带她来看看。” 徐熙摸了摸他 第22章 夜半 “徐医师您好您好,这院子您随便瞧。”瘦长男子笑着说道,“我们一家都得上京去,你们若是不来住,我也得找个来看宅子的。” “您这是正好要出门吗?”徐熙笑问道:“难道是能未卜先知知道我们要来,所以特意在这等着?” “呃这。”瘦长男子看了张力一眼,张力使劲朝他使着眼色,瘦长男子道:“我这不是刚好告示贴出来了,有人来看宅子,但是这价钱没谈拢,所以就没成,您来了呀刚好。” 瘦长男子见到了从马车上滚豆一样下来的孩子,道:“这些小孩儿长得可真好,徐医师好福气,孩子们,你们俩自己去里头看看吧,看喜不喜欢这房子。” 徐熙有些犹豫,看这大门的架势,这房子可不太小:“这宅子真的只有三进三出?” “是三进三出!”张力呵呵笑道:“就是比普通的三进三出大了点。” 进门之后就是通往两边的长廊,中间是由长廊围起来的露天厅,厅里摆着一缸莲花,顺着长廊往前走通往的是内的屋子,走了没几步路就是一个雕花石拱隔断,进隔断后才是大堂和东西两边的各两间屋子。 徐熙走了一圈,确实是三进三出,就是比她预想的三进三出大了不只一点点。 光是三进中的假山流水,精致的亭台小湖,可以看得出来主人家的品味不俗,难怪方才过来的买客会谈不拢银子。 本就想用买普通三进的宅子的钱买这样的宅子,张力的表哥就不太会同意。 “娘亲,我喜欢这里。”晏平谦摸着插在一旁长架上的红缨长枪,满脸的兴奋。 徐熙摸了摸他的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徐姑娘,这里不错,你看看谦谦都喜欢,就定这吧,不用再找了。再说了,咱们这都是熟人,有保障,还算是互相帮忙。”张力极力推荐。 徐熙点了点头,问道:“张大哥,您这宅子整租多少银子?” “多少银子啊。”瘦长男子看向张力,张力“啊”了一声,道:“五……五十两银子一年,您看合适吗?” 瘦长男子:“合适合适!” 徐熙:“……”她之前看的那家比这里差了不知道多少,一年都得三百两银子,还得压三十两的押金,果然这就是熟人好办事吗? 两双眼睛巴巴地看着徐熙,“那您……什么时候搬进来?” 徐熙有种进了狼窝的感觉,她想了想,晏家村的东西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好歹住了这么多年,连人带东西也得拉上三车。所以决定明日回去收拾收拾再搬东西进来。 徐熙交好了银子,想请张力和瘦高个子房主去酒楼吃上一顿,结果这两人都推脱了。 一行人正要往外走,天就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张力拿着两把纸伞,将人送上了马车,一行人同瘦高个告别。 “熙熙,咱们要回家了吗?” 晏誉瑾和晏平谦靠在徐熙的肩膀上,晏侦慎昏昏欲睡,被徐熙抱在怀里,马车一颠,除了肚皮的肉弹了弹,其他一点动静都没有。 “张力哥,您到路边找一家好一些的酒楼停下,咱们晚上就住在城里,明天再回。” 下雨后山里的小路会变得格外泥泞,马车本就不太稳,在这样的路上走十分容易侧翻。 “好嘞!” 她要了两个三等间,张力睡一间,她带着三个孩子睡一间。 洗漱完毕,晏誉瑾裹着小毯子走了过来,小脸严肃中带着羞涩。 “熙熙,你给我掏耳朵吗?今天到日子了。” 晏修每个星期都会给他们掏一次耳朵,谦谦和侦侦向来是没人提醒自己不会记得的。只有晏誉瑾,做事向来有规划,这种事情也记得实在不奇怪。 “当然可以。”徐熙声音放轻,拍了拍自己的腿,晏誉瑾一手拽住自己的毯子,一手爬了上来。 小胖子十分敦实,徐熙感觉到大腿沉甸甸的。他乖乖地侧躺在徐熙腿上,露出一边耳朵,脸颊嘟嘟的被腿压了出来。 “熙熙,你比爹爹软。搓澡的力气也比爹爹小,爹爹每次都把我的身体都擦红了,很疼,熙熙就不会。” 徐熙十分小心地给他掏着耳朵,听着他的小嘴在不停地叭叭,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搓澡这东西总不能说她前世在南方活了一辈子,还没适应北方的搓澡文化吗? 再者,这小子鬼精得很,平时比谁话都少,今晚儿这是吃了多话丸?这话一句两句看似无意,每一句都与晏修有关。 “宝宝,你是不是觉得爹爹和娘亲要离开你们?” 徐熙收起耳挖子,晏誉瑾从她腿上滑了下来,徐熙给他裹上小被子,放到床上。 晏誉瑾睁着大眼睛,沉思了一会儿,语气有一些悲伤,轻声道:“小瑾爱熙熙,小瑾也爱爹爹。虽然谦谦和侦侦没说,但是小瑾心里明白,他们也不愿意爹爹和熙熙分开。可是爹爹对熙熙不好,熙熙也不喜欢爹爹。听胖娇说,大伯和大婶娘都是睡在同一张床上的,那才叫夫妻。小瑾虽然想和熙熙和爹爹都一直生活在一起,但是如果熙熙觉得这么生活很辛苦,那小瑾、谦谦和侦侦都愿意跟着熙熙,我们会好好长大,保护好熙熙的。” “好孩子。”徐熙的心软成一团,叹了一口气,道:“娘亲倒希望你不要这么聪明、这么懂事。”小孩子无忧无虑地活着该有多好。 小小年纪就能看出自己与晏修关系不好,忍到现在才说,也是不容易。也不知道这些年明面上的和平给他们心里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你们放心,娘亲我从来就不会委屈自己。娘亲我……”徐熙顿了顿,看着儿子真挚的眼神,说道:“娘亲是喜欢你爹爹的,不然怎么会有你们呢?只是咱们家在你们三个出生的时候发生了一点事,现在住的宅子太小了,如果娘亲和你们爹爹睡一间,那楚河叔叔、孙爷爷就没有地方睡了。” 晏誉瑾点了点头,道:“那咱们明天换了大房子,爹爹和熙熙会睡在同一间吗?” “……”徐熙道:“会。” 第23章 别扭 月黑风高,屋子里的人悄然入睡,侦侦流着口水,嘴里呢喃着某样食物翻了个身,依旧睡得香甜。 一个细长竹管扎破窗户纸,白烟袅袅飘进屋中,吹向熟睡之人的鼻孔。 片刻后,一身黑衣的壮硕身影踩向窗沿,年久失修的窗户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黑衣人吓得一动不敢动,用手指支开两边的窗户,带起一阵风。 窗户的另一边,有人。 虎头虎脑,毯子包着白肚皮,露出圆润的锁骨,一脸“凶相”。 楚河感到十分不妙,在那个小拳头悬到离自己前面几公分的时候赶紧扯下自己脸上的黑布。 “砰”他听到自己鼻梁骨断裂的清脆声,在他跌落之前捕捉到晏平谦隐在虚假的愧疚里的强烈兴奋。 “怎么了?”晏誉瑾坐了起来,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没事,打死了一只蚊子。”晏平谦将竹筒往楼下弹了下去,关上窗户。 放轻了脚步小跑到床上,挨着徐熙躺下,一脸满足:“熙熙,我也能保护你啦。” “乖。”徐熙摸了摸晏平谦柔软的头发,道:“谦谦真厉害。” 因为侦侦赖床,所以只能买些现磨的花生浆,几个包子在马车上吃。 一路颠到晏家村,程老汉已经拉着牛车在外头等着,“徐姑娘,咱们什么时候能把东西装上牛车?院子里男主人不在吧?” “没事,劳烦您再等等,马上就好,耽误您的时辰我给加钱。” 徐熙一把推开东屋的门,晏修正收拾妥当,一身长袍坐在凳子上品茶,见到她来了连半点反应都没有。 “程老汉方才叫了那么多声门你没听见?”徐熙皱眉道。 “你不就想让我当个聋子,不知道你们去哪里吗?”晏修喝了一口茶,冷笑道。 “你别阴阳怪气小肚鸡肠,要搬家了,赶紧来帮忙。”她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屋子,皱起眉:“楚河和孙布清呢?他俩都不在,家里的大件谁能搬。” 晏修一口鲜血淤积在胸口差点喷出来,他昨晚到今天早上眼巴巴地盼着人回来,饿得有些低血糖,大手一挥:“别搬了,买新的!” 十分霸气。 徐熙一脸鄙夷,她一般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除非那个人是晏修:“凭啥?凭你那一月五两的银子?行行好吧,要是生病,五两银子抓两帖药都不够。” 晏修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气得手都在抖。 “桌子先搬,茶壶也别落下。”徐熙指挥着趴在门口看热闹的楚河孙布清把晏修旁边的桌子搬走。 两个人完全没有被抓包的拒绝,孙布清还把晏修方才坐的凳子都给搬走了,一瞬间,他的周边空无一物,气势瞬间降了大半不止。 徐熙满意地走了。 楚河这个练家子再加上天生神力的晏平谦,很快屋子里的死物就搬完了。 徐熙趁着人不在意把大小奶牛收入空间,到时候就说是牛车回来专门把奶牛带过去的。 就是那些鸡侦侦非要把他们一起带上马车。 “哎哟小少爷,这马车可不是我的哟,你那十几只鸡要是半路拉了,这车我可赔不起。”张力欲哭无泪。 “不会的,他们非常听侦侦的话。”晏侦慎非常真诚,道:“要是它们想上茅厕,会和侦侦说的,到时候张力哥哥把车停下不就好了。” “哎哟我的小祖宗,您这保证我可不敢信啊。” 他小时候还觉得自己能飞呢! 侦侦鼓起了脸蛋,不被人相信,他生气了,“大黄黄们,跳圈圈舞给张力哥哥看看。” 过了几个月,小黄黄变成了大黄黄。 大黄鸡们咯咯叫,自觉地站成一排,边绕圈圈边扑棱着翅膀,还真是舞蹈布局。 张力看傻了。 “侦侦没说错吧。”晏侦慎十分自豪,带着自己的鸡上了马车。 晏修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着张力说道:“如果有什么差错,马车我来赔,你赶车吧。 马车要等后面的牛车,所以走得慢,一路上大家寂静无声,徐熙不想理晏修(毕竟现在两个人还在闹和离),晏修也还憋着一口气,从昨晚到现在还空着肚子,可不是只有气了。 晃晃悠悠地到了新宅子,一日不到的时间这新宅子就挂上了新牌匾,写着“晏府”。 她与瘦高个交流的时候可从没有透露自己夫家姓晏。 张力忙跳下车,笑道:“这是我表兄临行前送给徐姑娘的礼物,祝您乔迁之喜。” 徐熙点了点头,既然张力也知道,那这匾额定然也是询问过他的。自己和晏修感情再不好,怎么着也冠夫姓。 一群人把东西搬进新宅子,现在屋子多,不必像以往那么挤。孙布清和楚河就睡在最外面一排的左右两间屋子,留着两间,客人来了能住下。晏家三胞胎一人一间屋子,睡在最后一层,还特意给晏誉瑾腾了一间屋子当书房,二层的屋子腾了一间给晏平谦当武器库,徐熙打算自己睡在二层其中一间。 她带着自己的几件衣裳要回房间时,就被晏誉瑾拦住了。 “小瑾帮娘亲拿衣裳。” 衣裳不重,徐熙倒是很乐意让孩子从小做点活。 只是晏誉瑾抱着衣裳一个劲儿往里屋走,徐熙拦也拦不住。 跟着他到了晏修的屋子,徐熙尴尬地止住了脚步。 她终于记起之前答应过晏誉瑾什么了。 晏修正心神不宁地看着书,肚子饿得不行,却又不好意思催开饭,先拿点水喝,茶壶里居然泡的都是茶水。 看到徐熙,他心中一喜,脸上却是面无表情,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爹爹,娘亲说要和你一起睡,你们是夫妻,就该睡在一起不是吗?”晏誉瑾说道。 徐熙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这死孩子把自己哄他的话全当着晏修的面说出来了,自己还和他闹冷战,这会儿他不会以为自己真是在欲擒故纵吧? 她有些自暴自弃,正等着晏修的冷嘲热讽,谁知道这人今日只是默默转过身,看着晏誉瑾把自己的衣裳放进衣厢里,没有说任何话。 应当只是在孩子面前不好发作,自己今晚估计又得偷偷搬回去,徐熙心想。 第24章 借口 “先用午膳吧。”晏修说道:“忙活一上午也该累了。” “不累,侦侦一点都不累。”晏侦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手上拿着大鸡腿,身后跟着一群小鸡。 他几乎睡了一路,又没有干活,当然不累。 “侦慎,不累也得吃饭。”晏修没想到在自己儿子这边受到了阻碍。 侦侦歪着头想了想,道:“所以我让大伯先给了我一根大鸡腿,我垫垫肚子,得先带大黄黄们熟悉环境,免得走丢了成了别人家的鸡腿。” “你思虑还挺周全。”晏修一把把晏侦慎抱了起来,道:“吃饭必须坐在饭桌,一家人都在一起。” “好吧。”侦侦有些失落,想了想也有道理,就乖乖地窝在晏修怀里吃鸡腿。 被丢下的大母鸡:“咯咯咯?” 晏修终于如愿填饱了肚子,刚刚好今日洗碗任务落在他头上,洗完碗后,就把晏誉瑾叫进了书房,父子两待到了晚饭才出来,而晏平谦则被楚河带去跑圈操练,回来的时候一身脏污臭味。 只有侦侦围在徐熙身边,看着她捏小猪包。她今天不只用面团捏了小猪,还捏了小奶牛,小鸡仔和几朵小花,晚饭正餐有晏大青掌厨,她就只做一些哄小孩的玩意儿,把特地烧的小龙、小兔子、小老虎的碗筷拿出来摆放上桌,再把侦侦抱上桌,小瑾和谦谦都能自己上桌了,就侦侦,每次都要撒娇要徐熙抱,就是懒的。 越近夜晚徐熙心里越不安,因为没有电灯,所以这边的人普遍睡得早,洗漱完毕,几个孩子就进入了梦乡,临睡之前还拉着她的手,让她去和爹爹一起睡。 徐熙给自己壮了壮胆,等推开屋子门,看到空无一人的屋子时心里又觉得好笑,这是她出的钱租的宅子,自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换句话说如果自己不做人把晏修赶出去也是没话说的,怎么就为了睡个觉就这么窝囊? 这屋子这床都是她的,她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这么一想,她就上了床,把自己卷在被子里,拿起从地摊里淘来的话本看起来。狗血的爱情故事,令人看得又尴尬又欲罢不能。 晏修进来时便看到这幅场面,熏黄的灯光印在徐熙的侧脸上,她这几年瘦了许多,眉眼的秀美又显现出来,她专心致志地看着书,睫毛时不时扑闪着,在眼下留下一片阴影。 她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还算是个美人。一说话,那张嘴永远能噎死人。 “娘亲想和你一起睡。”终于晏誉瑾的话还记在脑海里,晏修也有些不自在,他和徐熙就那一次亲近,还是在药物的驱使之下。 徐熙与他成婚多年,也算是辛辛苦苦地照顾自己和三个儿子,自己这般作为就是一直让她守活寡。 他早已打算好,如果徐熙确实是想行夫妻之仪,他倒也可以顺水推舟满足她的要求。 “你来了!”徐熙打了个哈欠,把书放到旁边的桌上,身子往床内挪了挪,道:“我睡着了不爱起夜,我睡里头,你睡外头,对咱们都好。” “嗯。”晏修脱了外衣,徐熙一向不爱看书,倒是有些惊讶,看她睡眼朦胧的样子,想必是看不懂还硬撑着,想给自己留个好印象,晏修觉得他可以当个好人,勉强指导她几句。 “一枝红杏出墙来。红娘子尽兴归来,见着自己那没用的夫君早已进入梦乡,内心鄙夷,脸上却不动声色,熬住了那伤身子的虎狼之药端到床边,叫醒了虚病鬼,魅声喊道:‘大朗,喝药了。’’晏修越看眉毛皱得越深,合上书皮一看,写着“艳红娘”三个大字。 这分明就是一本荒淫无度的艳书。 “你竟然欲求不满到了这种分上?” 徐熙不知道他为什么又生气了,这个程度同她前世看的那些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她呢喃道“说得好像你没看过一样。” “那怎么能一样呢?”晏修脱口而出:“我是男人。” “呵,暴露了吧。”徐熙冷笑一声:“确实不一样,我能生孩子你能吗?出的力还没有我多,你瞎叨叨什么啊。再说了,这东西,人之本性而已,你能看,别人就不能看了?你家也不住海边啊,管这么宽?” 晏修被她堵得没了话,气得直接翻身上床,抢过被子盖在身上,背对着徐熙。 过了一会儿的寂静无声,晏修正觉得奇怪,后背就贴上了一具温热娇软的身躯,他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正想出声呵斥,那个人就翻了个身,同他背靠背。 ???这又是什么把戏? “你睡得那么远,身材又魁梧还侧着睡,中间都漏风了,这被子是我刚晒的,你要是觉着不舒服,可以去衣箱里拿去岁压箱底的来盖。” 被子里传来闷闷的说话声,晏修有些气:“你睡过去一点。” 他都要被挤到床下去了。 徐熙蠕动着身子往边上靠,没法子,她冬日里睡觉总喜欢穿着薄薄一层,这出了被窝实在是冷。手脚并用,一不小心就反复摸到一些温热的东西。 “你干什么?!”晏修脸憋得通红,这个女人果然不怀好意。 徐熙挪到了墙边才停下,从被子里冒出头来,看着晏修又羞又恼的表情,突然觉得有些有趣。 “听说晏世子年少成名,洁身自好,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我在怀疑,四年前我下药的那一天,不会就是世子您的第一次吧?这么多年来,我与你也是相敬如宾,从未同房,你其实没有半点经验,和我待在一起你紧张,因而故作生气来掩饰自己的羞涩。” “胡说八道。”晏修起身吹灭了蜡烛,这次终于躺了舒服了一点。 “我只是对你没有半分兴趣。粗俗无礼,长得也不太好看。” 晏修的脸隐在黑暗之中,浑身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 “呵。”徐熙冷笑一声:“那你以前还吓得去嘴?我可不相信那药不能用别的法子解,男人,总是为自己好色惹下的祸找借口。” 第25章 被骗 晏修被她气得没了法子,平躺着的胸膛一鼓一鼓的,这么气着气着倒是什么都没想,慢慢进入了梦乡。 这是他几年来第一次睡得这么安稳。 晏修哼笑一声:“这女人果然凶悍到能把妖魔鬼怪都打跑。” 他神清气爽地出了屋子,许嬷嬷看到他出来,脸上的笑容都比往常灿烂。 “姑爷,您起了。” “嗯。”晏修看了看院子,空无一人,那个气死人的女人呢? 张口却问:“小少爷呢?” “大少爷上学堂,二少爷被楚大侠带走了,三少爷带着母鸡到宅子四处转悠去了。”许嬷嬷看着晏修的脸色,看他还在等着什么,忙道:“大小姐一大早就去善仁堂坐诊了。” 晏修以手掩唇干咳了一声,模糊不清道:“谁问她了……” “什么味道?” 许嬷嬷笑道:“姑爷辛苦了,这是小姐吩咐奴婢为姑爷炖的十全大补汤炖鸡,姑爷好好补身子。” “?”晏修:“她亲自吩咐的?”这是故意让他布过头爆血而亡? 许嬷嬷以为他读书人脸皮薄不好意思了,十分确定地点头,应了声是。 徐熙今天接诊了一个奇怪的病人。 头戴斗笠,金线连脉,隔着屏风,说什么话都让他身边的侍从代为转达,自己绝不说一句话。 一上来也不说自己哪里不舒服,就拿着一条线交到她手上,让她猜,好像猜得出就是神医,猜不出就是一文不值的庸医。 看不了面色,查不得舌象,症状也不说清楚,只牵了一条金线,这不是神经病吗? 找个神仙给他治病吧。 徐熙在看到侍从拿出的那一摞金灿灿的金子时,屈服了。 侍从目空一切的高昂着头颅,用眼角余光斜着徐熙,“徐姑娘,开始看病吧~” ‘吧’字还拉长音,如果不是他长了胡子,徐熙还真以为他是个太监。 徐熙手搭在金线上把脉,炉子中点的檀香缓缓飘出。 “徐姑娘,如何呀?” 徐熙话不多说,收起医箱就走。 “哎哎哎,徐姑娘,这是何意啊?”侍从赶紧叫住徐熙:“你就这样走了,难道就不怕砸了善仁堂的牌子吗?” “木石之脉,无药可治。” 侍从一拍大腿,惊喜道:“哎呀,您是如何知道我把金线绑在砚台上的?” 徐熙朝天翻了个白眼,为什么?她也想问为什么有钱人总喜欢玩这种无聊的游戏,绑在死物上,脉搏无跳动,金线自然也不会被带着动,指感好的自然能感觉得出来。这不是非常简单的道理吗? 到底有什么神奇的? 这就成了检验一代神医的标准? 徐熙朝前伸出手。 郭安一脸疑惑:“徐神医,这是?” 从徐姑娘到徐神医,这称呼变得可真快。 “诊金啊,不拿诊金我白白给你看病啊!” “是是是。”郭安忙把方才的那一小箱金子递给徐熙。 “行了。”徐熙诊金在手,觑了屏风后的人影一眼,道:“你们口音不像本地人士,既能到善仁堂就点名要我出来,自然也能寻到我家去。公子不肯真面目见人,也不愿以真实想法告人,我就在家等着公子,什么时候公子愿意看病了,就来寻我,这诊金我先收着,公子不来或是来了病不好,我都愿如数奉还。” 说完了一大堆装1.3的话,徐熙就离开了善仁堂,背影格外潇洒。 郭安目瞪口呆:“奴才怎么看她都像个女土匪。” 二皇子李离晋掀开斗笠,若有所思:“倒是一个有趣的女子。” 李离晋怎么想的徐熙不知道,她只看到赵氏带着她家那婚配了几年都没嫁出去的二姑坐在自家大院子哭得撕心裂肺。 周围围着的一众男人束手无策,几个婶子平日里牙尖嘴利的,这会儿都在边上看热闹,她们平日里省吃俭用的全被赵氏花在这个姑子身上了,前年看到晏修日子好过了,便也寻思着让晏二妹嫁个有钱人家。 生生退了柳大壮那娃娃亲,说是搭上了城里的什么员外的独生子。父母重病在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翘辫子,到时候这家产还得落在晏二妹身上。 这两人一来二去就生米煮成熟饭,好好的大姑娘破了身,现在还有了身孕,结果再去那员外家寻人的时候发现人去楼空。 几经辗转,才在一个偏远的山上找到了那个破了晏二妹身的男人,那已经不能算是家徒四壁了,屋顶漏雨,窗户漏风,一面墙倒了一半,妥妥的危房。 之前城里的宅子是占的别人的空屋子,专用来骗晏二妹的。 赵氏当场就要拉他们去见官,那对痨病**母却是一点不怵,反而理直气壮,说晏二妹已经是他们家的人了,不嫁给他们儿子以后也嫁不出去,要晏二妹带上嫁妆自觉上他家的门。 女子的贞洁太重要了,这要是真闹出去,晏二妹这辈子算是毁了。 赵氏气得直捶自己的胸口,她费尽心思培养的女儿就这么给毁了,只好上来城里找晏修想法子。 “俺说娘,您也别生气,二姑先前说的柳大壮就挺好,踏实肯干活,您非要把他婚事给退了,现在二姑被那穷鬼癞蛤蟆给缠上了,您这至少得付一半的责任。”孙氏说道。 “命苦啊……”赵氏躺在地上打滚,眼泪鼻涕流了一脸,一点没有以前的嚣张气焰。 晏二妹静静地站在一旁掉眼泪。 她本来倒是文静内敛的性子,读过的书倒是比她几个哥哥还多,就是偏听赵氏的话,赵氏让她退婚她就退婚,让她跟着那个假员外她就跟着假员外,如今看着赵氏这幅模样她也毁得肠子都青了。 她咬了咬牙,不如就这么死了算了,也不至于给五哥惹麻烦。 徐熙注意看着晏二妹的神情,看她神色不对,就在她冲出去要撞在柱子上的时候伸手拦住。 “嫂子,你就让我死了算了,我没有脸见人了,没有脸面见柳大哥。” 晏二妹终于绷不住痛哭起来。 “二姑,咱们今天来找五弟是为了解决你这个事情,你怎么能自己想不开呢。都怪那杀千刀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孙氏叹了一口气,说道。 第26章 玩笑 “这事儿还能怎么办?那穷酸泼赖子威胁咱们说要上晏家村路口去喊,喊说二妹嫌贫爱富,有了孩子不要他那个爹!” “遇到这种赖皮头,只能用银子堵住他的嘴了。可咱们家已经没有多余的银子了。” 徐熙看着赵氏和孙氏这婆媳两个一唱一和,原来是要讨自己的银子。 她们一家子如意算盘打得响,却不管晏二妹的死活。晏二妹捂着肚子,脸色苍白,看起来就不太好。 “五婶也是晏家人,一个姓不说两家话,如今二姑姑遇难,全家就只有五叔叔家最有出息,赵婆婆都亲自上门求五婶了,五婶不会拽着以前的事情不放,铁石心肠看着二姑姑去死吧?” 青莲跟在孙氏后头,不停地拿眼神去钩晏修,晏修自然是看见了,眉毛一皱,默默地站在了徐熙身后。 “我是你相公,你现在可要护着我。别让我被狐媚子勾走了。” 徐熙冷哼一声,大尾巴狼装小白兔还装上瘾了。 “你要这种姿色就能被拖走,那我就再次打断你的腿……三条腿都打断。” 看着两人旁若无人地调情,青莲脸都黑了。 这时,一个壮得像熊一样的男人撞开门冲了进来,朝躺在地上已经疼得陷入昏迷的晏二妹扑了过去。 “二妹,你快醒醒,你咋成这样了,俺不是说不嫌弃你,让你等着俺上门娶你嘛。” 晏二妹睁开眼睛,眸子里闪过一抹惊奇,但很快就暗淡下去:“柳大哥,太晚了。我……我要死了,你以后一定要找个清清白白的姑娘成亲生子,我配不上你。” 话说完,人就失去了知觉。 柳大壮流了一脸的泪,就要把晏二妹抱起来。 “你干嘛?” “找大夫!” “没看到她身下的血?等你在外面找到大夫人已经没了。”徐熙道。 “那咋办?”柳大壮心急如焚,但他就是莫名地觉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十分冷静的姑娘可以信任,不自觉地就跟着她走了。 把晏二妹放上手术台,在人群中挑了许久无奈挑上晏修,然后就把柳大壮关在门外了。 出了这么大的血,有很大的可能是宫外孕。 她也没法子和晏修解释,从空间里拿出一应设备,动作干脆利落地对着晏二妹的血管就推了进去。 给她输血注射麻醉,换上手术衣,开始做手术。 晏二妹腹部血管被孕囊挤到破裂,必须手术缝合止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徐熙动作有条不紊,她几乎忘记了这是在一个架空的古代,脱口而出一句:“擦汗。” 一条干净的帕子轻轻地擦去她额头的汗水,动作比手术室里的助手9要利落和温柔,徐熙很满意。 三个时辰之后,看着心电监护仪上晏二妹平稳的心率,徐熙累得差点倒在地上,却被一双手拦住了腰。 晏修目光复杂,薄唇微启,道:“我有话同你说。” 徐熙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晏二妹每天都需要观察,所以就暂时在晏修家里住下,柳大壮倒是每天都往晏家跑,明明挺壮硕一个小伙一见到晏二妹就脸红,亲手喂汤喂药喂饭,如果不是许嬷嬷拦着,他都要替晏二妹洗衣裳了。 柳大壮的父母死活不同意,不过看儿子一颗心拴在晏二妹身上也没法子,两家商量好,找个好日子安安静静地抬上门去,一切从简。赵氏费了半辈子心机什么都没捞着,不过是她做错在先,也只能灰溜溜的不敢说话。 别人家嫁女儿风风光光的,她嫁女儿以前愁云惨淡,之前说好的嫁妆也没捞着。 那个假员外的儿子倒是真的来村里闹过,不过晏二妹已经嫁给了柳大壮,有柳大壮护着,婆家的人矢口否认,村里的人也只当那泼皮存心闹事冤枉人,有好心的,还替晏二妹赶过人。 月黑风高夜,徐熙和晏修一个人坐在床的这头,一个坐在床的另外一头,保持着最远距离。 “你到底还瞒了我什么?” 会医术,而且是如此高超的医术,他不禁想起自己治好的腿和脸上的伤,本来以为是裴旻带着那边的医师过来,可如今想起徐熙的举动,应当是徐熙医治好他的。 那以前草包无脑的形象难道也是来迷惑众人视线的把戏? “没瞒什么。”徐熙拽着被子,眨了眨眼珠子,道:“三宝那么聪明,他们的娘亲怎么可能是个蠢货?” 徐熙眯起眼睛,看着晏修,道:“你不会从此喜欢上我吧?” “怎么可能!”晏修脱口而出,神情有些不自然:“像你这样的女子大街上多得是。” “那最好。”徐熙躺了下来,放心道:“熄灯,睡觉!” 这一天天的累死她了。 “哦。”晏修依言吹灭了蜡烛,翻身上床,长手一捞,将徐熙紧紧抱在了自己怀里。 “你干嘛?” 男子力气很大,真要挣脱徐熙还不一定挣脱得了,晏修把脑袋窝在她肩膀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心满意足道:“孙不清夜观天象,说今夜电闪雷鸣,你以前不最怕打雷闪电的吗?我大发慈悲陪你还不好?” “你陪就陪,搂那么紧干嘛?还不快松手!” 晏修听话地松开了手,徐熙赶紧滚到角落里,一脸防备。 “我告诉你哈,今天我们睡在一张床上不过是为了孩子,让孩子觉得他们爹娘关系和睦十分恩爱,给他们一个美好童年,幸福家庭的错觉,你之前不是嫌弃我吗?那正好,咱们离得远远的,我不招惹你,你也别招惹我。” 晏修本来真没想做什么,只是今儿傍晚天上就乌云密布,一副要下大雨的征兆,偏偏这个傻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抱着谦谦叫侦侦,失手打翻了一个碗,心不在焉。 他只是出于好心,怕她半夜被吓醒,哭嚷嚷地吵醒自己而已。 没想到她这么不经逗,这心里的玩笑之心就越发被勾了起来。 他单手支起脑袋,露出一个魅惑的笑来,“如果我后悔了呢?” 第27章 银针 徐熙在善仁堂的病人并不很多,直到有一天接诊了一个特殊的病人。 那天刚过午时,徐熙换了衣裳,净了手,将一些事情交代给张力,正准备回家。 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姑娘在门口探头探脑,张力上前询问。 “姑娘,您可是要来看病的?” 那丫鬟指着徐熙便问:“听闻你们善仁堂有医女,可是她?” 那丫鬟态度桀骜,眼神来回打量徐熙,带着点审视。 徐熙倒是任她打量,也不主动去询问,现代这样的病人不少,有些是有隐疾不好说,希望找个嘴严医生的。 还有一些成天在网上看病,觉着自己自学成医,搞不定了来医院还要再将医生家底看好的病人数量综合考虑后再选定的。 搞得比皇帝选妃还隆重,不过徐熙倒是能理解,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遇到这类人呢,她一般不主动理会,从心理学角度上讲,这样的病人一般比较难缠,造成医闹的概率比较大。 从医学治疗大数据统计上,不信任自己主治医生的,病情痊愈得慢,就算身体上病好了,由于不相信该医生能把自己的病治好,之前的症状,也会因为幻想出现在自己的身体上。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们这是日有所思,日日夜夜有所病。 门外一声温柔的呵斥,丫鬟退了下去,扶出一个神穿绛红色袍服的美妇人来。 美妇人眉眼凌然,眼睛是狭长的瑞凤眼,眼尾微微上吊。 她扶着丫鬟手进来,虽然脚步有些踉跄,但浑身气质端庄,带着一股上位者的威严。 “徐医师?”话语已是肯定。 徐熙微微诧异,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夫人里面请。” 大燕南面有一个郫黎国,以女子为尊,女子为政,修习术法,听说郫黎国女帝已是元婴期。 徐熙观她面色苍白,隐隐发青。若不是脉象沉紧,表面上却是看不出她已疼痛不堪。 这就是修炼之人的不凡之处,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你还不快让你们医馆里医术最好的医师出来,拖拖拉拉,磨磨蹭蹭,你们就是这样对待病人的?!” 这丫鬟面容秀丽,性子娇蛮,倒是与她的主子截然不同。 这是要看病还是要讨债。 徐熙疑惑了,这丫鬟难道看不出自己的主子现在是什么状态么?只知道一个劲儿挑三拣四。 “不巧,善仁堂各位医术高明的老医师都去午休了,只剩下我一个还没来得及走的。既然你不要,那就算了。” 她背起医药箱就要走,不按时下班的员工不是好员工。 这美妇人虽然身份不低,但最是这种人就越是容易惹麻烦。 吴越小月子还没细养,便开始修行,身子发虚,血肉失养,导致灵脉逆行,浑身如烈火灼烧,小腹中因先前经脉无法封阻而突然破溃而出的疼痛,让坚韧如她也差点疼到昏厥。 可惜大燕离郫黎皇都几千里,不然就能请女帝出手为她疗伤。 恍惚间瞥见了徐熙背着的医药箱,银白色的箱子上一个红色的“”字符。 吴越愕然瞪大了美眸。 “圣手。” 那边粗心的丫鬟终于发现了主子的异常,张开双手拦住徐熙:“只剩你一个大夫,你怎么能走?” 不让治也是你,不让走又是你。 这姑娘真是娇纵坏了。 吴越已经开始翻起了白眼,陷入半昏迷状态。 徐熙叹了口气,算了,争了口气又有什么用? 什么都不如一条人命重要。 吴越这种等级的疼痛已不是家庭常备的糖豆布洛芬可以缓解的。 “经脉逆行,气血亏虚,血不养荣,不荣则痛。” 徐熙虽然不懂他们这个修炼步骤是如何,倒是常去给楚河和晏平谦送饭的时候听到说什么灵脉畅达,灵脉逆行这样的术语。 人体十四条正经又有奇经八脉,徐熙想着,这灵脉应当和经脉也差不离。 既然女子,她按照足厥阴肝经,足太阴脾经,足少阴肾经再加一些大补元气的穴位。 既调气又调血,这最基础的老法子可能才最是管用。 吴越身上的部分衣料被掀了起来,露出白皙的肌肤。 “大胆,你们竟敢……唔,唔!” 竟敢两字没接下去说,丫鬟的嘴便被塞进了个大布条,把舌头堵在咽喉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双手被反折在椅子后头,只能睁圆着眼睛看徐熙施针。 “这屋子终于清静了。” 张力绑了个死结,心情十分舒爽:“还是徐医师的规矩好。” 有些患者家属总是在医师治疗期间瞎嚷嚷,吵闹就行了,经常干扰治疗。 吴越套上了氧气管,从头顶到双脚都扎上了银针,针虽不算多,却能让她即使清醒也难以动弹。 徐熙点了艾,亲自灸她关元,天枢等小腹处穴位。 吴越只觉一股暖流从丹田向四方通达,足至涌泉到巅顶百会,方才的畏寒冷颤被这股由内透出的暖流驱散。 她感觉整个人重新有了人气。 腹部疼痛也在可感知地减缓。 刚想调息理气,却被一双手按住了肩膀。 “我现在至少在你的三条经脉……嗯,灵脉上扎了针,最怕外在干预。” 换句话说,就是你不要乱来。安静睡觉,对谁都好。 吴越微微一愣,轻轻颔首。 这幅场面看得丫鬟心中大骇。 国师连女帝的话都不一定言听计从,怎么这个陌生凡人女子说什么她倒是听从。 嘴角边湿润的液体滴答滴答地滴下。 丫鬟心中鄙夷,什么最好的医馆,修的屋顶都能漏雨。 “哎呀,好好的姑娘,怎么流口水流成了这个样子!” 张力神色嫌弃,却是找了帕子,动作轻柔地替丫鬟擦了起来。 丫鬟脸色煞白,如遭雷击。 徐熙相信,如果不是她现在被绑住手脚,自己又要开始为另一条人命展开抢救。 钢铁直男,不外如此。 艾柱燃烧,香炉中飘起的轻烟同艾烟缠绕在一起,熏得整个诊室雾蒙蒙的。 半个时辰已过,徐熙将银针一根根拔了起来。 第28章 妙手回春 吴越整理好衣裳,一挥手,丫鬟身上的束缚唰唰落在了地上。 只半个时辰,没有半点灵力加持,几针最普通不过的银针,和古法艾灸,就让她的灵力恢复了四成。 这是以往不曾遇到的事情。 以往女帝为她渡灵力抚顺灵脉,灵力虽可恢复六层,但两个人都耗损极重,疲惫不堪。 可此时的她,只觉得神清气爽,虽内里还虚,但外在有隐隐充盈之感。 这种感觉只有她幼时受了重伤,被送往圣手处才有的感觉。 只是圣手早已下落不明,女帝多年明里暗里搜查都毫无踪影。 她眼神复杂地看着徐熙,上前一步,拱手作礼,答谢道:“多谢徐医师。” 国家与国家之间相互比邻,礼仪之间相差不远,只不过郫黎国女子的礼仪同大燕男子的一样。 “举手之劳罢了。” 徐熙确实没想到自己能够一举取得这么好的治疗效果,也只能说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她心里清楚,这是吴越身体素质强劲,换成别人,现在早就躺着出去了。 所以这不全是自己的功……功劳。 红布掀开的一托盘黄灿灿的金子,也不知道丫鬟是从哪里“变”出来的。 这阔气的操作确实是闪瞎了她的眼和……脑子。 现在的人都爱整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奈何大多数人都喜欢。) 这么多金子,该有多重啊?她一个弱女子,离家还有两条街,带着这么大包的金子。若是遇到坏人可能会被金子压得连跑都跑不动了。 这些人,总爱整这些华而不实的把戏!就不能……先换成银票吗? 丫鬟看她许久不收,问道:“你是不喜欢吗?” 为什么你不吃肉,你是不喜欢吗?为什么你不考清华北大,是因为不喜欢吗? 徐熙喜欢,而且非常喜欢,不但把金子全部收下,还要了三面锦旗。 她写了一张药方让张力去药房抓药,丫鬟则先去把第一贴的中药给熬了。 “徐姑娘,现在我身体已并无大碍,为何还要喝药?” 吴越蹙眉,面露恶心。 自古以来女人最怕的三样东西:电闪雷鸣、吃药、喜欢的衣裳不合身。 所以电闪雷鸣有人抱,吃药有人哄,衣裳要配拉长版穿衣镜。 “夫人是想要孩子?” 徐熙也只是试探着问,吴越身体底子很好,不至于来个小日子就能疼到气血逆行。 徐熙看她一直下意识地搭在自己的小腹,这是怀胎几月的妇人对胎儿的保护反应。 所以徐熙猜测,应当是胎儿不幸流掉了,而且还不只一次。 吴越目光中竟流露出悲伤。 郫黎国女多男少,且因为女子修行,身子素质改变,女子不易有孕。 为保证血脉纯正,她们不与外界通婚,导致子嗣稀少,家国不易壮大,历代女帝为此头疼,却也无济于事。 她的这件事郫黎的臣民皆知,没什么不可告人的。 “我先前怀有一胎,忙于国事,疏忽了。在马场驯服烈马时,被发疯的烈马从马背上的摔下,导致小产。” 吴越摸着自己的小腹,眸中悲凉更甚。 “许是这孩子怨我不注重他,害他尚且在腹中就死于非命,所以让我此生此世再无子孙缘。 后来我有孕几次,不管多么小心护着,皆是保不住。这便是因果报应吧。” 徐熙虽信因果,但是更信自己的判断。 这位看起来身份不低的女高官,应当是第一次小产后仗着年轻没有好好歇着,事业心重,疲于奔波,伤了身子,落下了病根。 她若是早期能好好重视,也不至于后来又流了几次产。 徐熙见她眉间有愁容,想必是为此事烦忧甚久。 看来女强人更加不容易,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徐熙开了几副调节的药方,嘱咐吴越这段时间隔天便得过来针灸。 把人送了出去,刚好与一面熟的斗笠轻纱擦肩而过。 此人身长八尺,虽蒙着面,却能从那隐隐约约透出来的轮廓中看出不俗来。 最主要的是宽肩窄腰,上半身呈现完美的倒三角,身材好得爆炸。 徐熙倚在门栏上,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却突然一拍脑门,记起来一件事。 上次她强行收了人家的诊金,让人到她家中寻她,并夸下了海口。 谁知道,她搬家了…… 十分彻底地把对面这位大哥给忘了。 难道她方才怎么觉得对方眼神带箭头呢,寒飕飕的。 徐熙努力挤出一个笑脸:“好久不见……” “确实够久,久得我以为姑娘是在躲我们呢。” 声音微凉,徐熙倒是有些惊讶,上次没有听见这位“神秘人”说话,没想到声音听起来却是好听得很。 像清泉叮咚,由晨曦之中由绿叶滴入山涧。 徐熙的耳朵受到抚慰,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将两个人迎入诊室,徐熙也有些无奈,她今日这家注定是不能早回了。 “今日可否让我得窥贵人天颜?” 她自己理亏,自然态度要摆得更加谦恭。 “自然。”李离晋说道。 侍从郭安将诊室内门窗全部关上,甚至于漏条小缝的,他都要用纸张塞好。 动作干脆利落,整个屋子瞬间就暗如黑夜。 跟夜晚点了没有灯,灯光顾及不到的区域一样。 徐熙眼睛眯了眯,等适应了黑暗,才慢慢看清了李离晋的脸。 满脸连片的痤疮,大小不一,有些已经发脓溃烂,有些甚至起了手指盖大小的紫红色水疱,含苞待放。 其排列之密集,程度之可怕,足以让密集恐惧症患者当场吐血三升而亡。 如果不是那双清丽的双眸,徐熙都不敢和他那清泉般的声音联系在一起。 见徐熙没有旁人的惊悚,或是明明对他这张脸觉得恶心却自以为装做不在意的样子能让自己开心的那些人不同。 徐熙直接露出了惋惜遗憾厌恶惊悚等多种表情快速闪过后的迷茫。 “放肆!” 李离晋赶紧戴上斗笠,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亏他上次还觉得这个女人同旁的庸脂俗粉不一样,如今看来,倒是他瞎了眼! 第29章 医术 别怪她,她确实是有些密集恐惧症的。 “确实……确实是有一些严重。” 徐熙知道自己又犯了一个大忌,她真是和晏修相处久了,都不太会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了。 徐熙的眼里只余留担忧,像是看清一切情况之后医师的基本判断。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且我看人从不看表皮,贵人的骨相极佳,眼眸灿若星辰,不见皮相便已经是一等一的美男子。若是恢复以往的一两成,必然艳名满江湖。” 说了一句不好听的实话之后又用一连串的彩虹屁弥补,激化李离晋对美好未来的幻想,减弱对自己的敌意,甚至还因为自己的实话能让他提高对自己的信服感。 “严重?确实严重!你可有法子?” “嗯……” 徐熙故意沉吟了一会儿,吊足了李离晋的胃口,才道:“别人不行,我自然是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几个条件。” “哎哟姑奶奶,你说几个条件都成!只要能治得了我们公子的病,您想要什么都成。”郭安尖叫道。 徐熙点了点头,铺垫够了,才严肃下来,正脸说道:“第一个条件,治疗周期最少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头,无论发生什么,只要不危及到你的生命安全,关于你的这张面皮的所有事情,你都得毫无条件地听我的。” 徐熙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简而言之,就是我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 这个简单,李离晋之前求医途中也遇到许多医师有自己特定规矩的,他很爽快就答应了。 “第二条,在让我治疗期间,可让除我之外的其他医师查看病情,但不能未经我同意服用他人药方,就是听信他人言语,对我的诊疗方法心存怀疑,也要坚持服用我的药方,不管对方是否为德高望重的医师圣手。 以上,若是无法遵守,诊疗资金不退还,且今后用不为你治疗。” “当然,若是一个月后仍未有半点效用,以上条件皆不存在。” 徐熙所说十分合情合理,李离晋没什么不能答应的,反而觉得徐熙太过啰嗦,只想让她快点为自己治病。 “等等。” 徐熙站了起来,张力拿出墨迹未干的一张纸来,纸上写满黑字。 原来方才她所诉说的条件,都被张力写在了纸上。 李离晋一头雾水,不知道她在搞些什么名堂。 徐熙缓慢地从怀里掏出一盒胭脂,这是她今日去上好的胭脂铺子买的。 她取出胭脂片,大拇指和食指一捏,在纸上按下指纹,并签下了自己歪歪扭扭的大名。 李离晋对这样的操作并不陌生,只不过是手指换成了印章,这会儿印章也不好在对方面前拿出来。 依样画葫芦,在乙方那边签下自己名字。 无他,就是那个歪歪扭扭惨不忍睹的大名签在甲方上。 虽然不知道什么意思,先答应就好了。 “好了吗?” 李离晋好奇心抵不过治病的急迫感,虽然觉得徐熙实在是好玩。 前面工作做完,徐熙才将人带进治疗室里。 李离晋看着这明显不太一样的环境,一头雾水地……躺平了。 郭安被隔离在屏风后头,且被嘱(威)咐(胁)不准上前。 “啊!” 屏风后传来短促的惨叫声,只这短促的一声叫,接下来便是强忍的嘶嘶声。 徐熙固定住李离晋的脑袋,左手边的医疗垃圾桶上已经扔了十几根沾满红黄相间脓血的棉签。 徐熙右手拿着一根圈着七八根细针的手柄,手腕摇动下,银针微闪,硬质的针尖刺破脓头,黄白脓血流出的瞬间就马上被白色棉签擦拭而去。 李离晋咬紧了嘴唇,手指微抖,倒不是疼的,而是怕的。 身居高位的人,怎么能引颈就戮? 他自己把脑袋送了出去,也是差不多了。 “好……好了吗?” 直到每个洞口再无脓血流出,徐熙拿出碘伏把李离晋的脸重新消毒了一遍。 “好了,你自己照照镜子吧,别用手摸。” “这就好了?” 李离晋倒是没想到真能这么快,他满眼疑惑地坐了起来。 而且还让自己照镜子? 难道就他闭眼的几柱香时间,自己的脸就恢复了光滑白皙?不然她哪里来的信心? 他看病几年来,看过的名医不少,太医院的院正都毫无法子,没有一点点好转,为了不影响自己的心情,都是建议宫中一切能够反光的物品收起。 可她,竟然敢马上让自己照镜子?! 李离晋看了徐熙好几眼,眼见她方才说出的话好像没有任何寻常。 反倒是看见他久不动弹,还催促了一下。 李离晋的心瞬间提起来了,他拼命压抑住心中的期待,一步一步地挪向边上女子梳妆用的小铜镜,深吸了几口气,抬眼望去。 只这一眼,他的脸盘瞬间就扭曲了。 他原本还能看到正常皮肉的脸此刻血肉模糊,原本的痤疮破溃的未破溃的全变成了红色小点,密密麻麻。 红脸的关公至少脸皮是完好的! 李离晋的胸膛上下起伏,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怎么样?自己心里有点数没?”徐熙看了他一眼,说道:“我说过,不管发生什么,这一个月内,有关你这张脸的,都得听我的。” 李离晋缓缓转过头来,一时之间气冲巅顶,反而什么反应也没有。 “公子,啊!你是谁?!” 郭安见里头已经没了声响,又听到徐熙让李离晋去床去照镜子,心里一喜,估摸着这事成了。 作为一位优秀的贴身侍从,就是得在主人面对重要大事的时候死守岗位,不离不弃,在主子有了一丁点起色的时候马上凑到跟前,疯狂拍马屁! 一进门,就见到了一个血人,差点把他吓掉了半条命。 此刻还是惊魂未定。 “你是何方妖孽,为何穿我家公子的衣裳?!” “库库库!”徐熙秉承自己的医学道德,忍笑忍得难受。 李离晋凉凉的目光扫了过来,郭安后背一抖,手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熟悉的眼神,让他十分清醒地知道。 自己这马屁拍到马蹄上了。 第30章 气运 晏宅 原本坐得满满当当的大圆桌上,又添上了两把凳子,两幅碗筷。 晏家又多了两个蹭饭的人。 “再来一碗!” 李离晋十分爽快地扒拉完一碗大米饭,空碗一递,郭安在几个桌上其他几个大老爷们如针刺的目光下刮完了最后的一点贴锅米粒。 当然,这是在保证几个孩子(特指侦侦)小肚子填完还有剩的情况下。 晏平谦目光炯炯有神,边吃边看着李离晋。 李离晋对这三个孩子显然比对在座的所有大人都有好感。 无他,就是在徐熙的硬核操作之下,李离晋在超高期待、突破底线失望、被现实强行打击、再被强硬憋住不能发脾气之后,心理变态了。 他就是想恶心徐熙,所以几个月的今日,第一次在大街上扯掉了斗笠,溜着自己的一张血人脸,看着路边馄饨铺子的客人疯狂呕吐,面容娇俏的姑娘在看到自己这张脸后吓得撞倒了旁边豆腐西施的摊子。 他的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自己一个人憋着不好过,但是当自己的痛苦大家一起分担时,这种从心底深处隐秘之地缓缓升起的变态快感,让他瞬间陶醉了。 直到,他推开了晏家大门,看到了读书的晏誉瑾,练武的晏平谦,和边流口水边溜鸡的晏侦慎。 这三个小孩,都看到了他,看到了他这张毫不掩饰的脸。 他们非常一致得视而不见了。 李离晋那疯狂扭曲变态的心脏稍微僵住了。 这种眼神何其熟悉? 过去的多少年时光,他的父王,大燕的九五至尊,每一次都是这么看他的。 无论是国子监每次考教,还是他支持减免赋税……太多了,这种眼神,他熟悉至极。 因为熟悉,所以感动。 那不屑一顾的眼神,那对他这张脸,甚至他整个人毫不掩饰的漠视,让他心中的冰冷缓缓驱散。 孩子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特别是对比旁边那个不知道吃了什么努力扣吐的乞丐和一脸惊愕的晏修。 哦,晏修那个被赶出家门的假世子。 成人果然肮脏。 一切都无所谓了,这个世界是有真爱的,他要和这群孩子待在一起,只有和他们待在一起,自己心中裂缝才能慢慢修复。 李离晋换上一张笑脸,他嘴唇红润,在不太亮的灯光之下,简直同脸颊融成一团。 这一笑,就像一个肉团张开了血盆大口,可怖诡异极了。 特别是他为了表示和善,还特地放低了声音,拉长了声线,就像黑黝黝的山洞中传来的回音。 “孩子们~你们够吃吗~?不够~吃,我这里还有~” “不用了。”晏誉瑾很礼貌地回绝:“侦侦的大黄鸡都吃饱了。” 晏誉瑾目光有些同情,这个叔叔难道不知道铁锅的米粒都是给鸡崽们吃的吗? “哦~”李离晋带着笑脸:“那我就不客气了。” “啧?” 徐熙放下碗筷,她倒是觉得没什么难受的,虽然李离晋的脸红了些,但是那些凹凸不平的颗粒至少是被铲平了,满脸的红,总比满脸的颗粒和欲破不破的紫红色脓血包好多了。 虽然看着可怕,但是至少不恶心。 对她这种摸完尸体还能淡定吃肉的人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其他人心里承受能力那么低。 “差不多得了。给你们准备了客房,这几日就在住这吧。” “我反对。” “我也反对!” 楚河、孙布清纷纷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晏修难得对他们两个有些满意。 他自己受过伤,对比自己之前伤口的烂肉,李离晋这个确实不算什么。再者,他认出李离晋伤口上明显同血液颜色不同的是徐熙常用的一种药水。 他不觉得恶心,更不觉得可怕,就是觉得,自己家里是不是太多陌生男子了? 夜晚,徐熙走在石子小路上消食,晚风冰凉如刀,她裹紧了身上的加厚绒披风,想着事情。 她所在的这个小镇实在偏远,大燕经济政治中心在大燕北部,当初光明侯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将身负重伤的晏修送到未全开化的南蛮之地来,南方多山,山路多处未通, 晏家村偏离大燕主道,位于两座高山后的一个偏远地区,更不是南北交通枢纽所在。 可她现在所处的小镇却有善仁堂这样集结致仕太医的诊所,又有如裴旻、楚河这般高手,有孙布清这样神出鬼没的前辈,又有老姐姐、吴越、李离晋这等一看身份就非同小可得角色。 这些人放下了自己的事情不管,翻山越岭,千里迢迢来到这所名不见经传、民风剽悍的小镇,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道这所小镇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藏宝图所在地?前朝遗失的传国玉玺?随英雄埋藏深山的武林秘籍? “徐医师,您还未安寝?” 郭安如今对徐熙是又敬由怕,敬的是由于她的所作所为成功让主子忘记了自己今日不恭敬的失误,救了自己成功侍从的名声。 至于怕,那不用说了,敢那样对待八皇子还没被迁怒的人,他能不怕吗? 他瞧着连自家主子都不敢对她说一句重话哩! 徐熙被吓了一跳,手上一重,低头一看,一颗饱满的水蜜桃就握在自己手上。 原来方才边走边想事情,竟然走到了侦侦精心护养的桃树下,这颗果子是今春唯一的一颗桃子。 她神色一僵,心想这下完了,小家伙又该闹了。 “徐姑娘?” 徐熙扯起嘴角朝郭安笑了笑。 夜很黑,李离晋盖上了铜镜,面无表情。 脸上的血点过了几个时辰早就凝固,隐隐有结痂的趋势。 李离晋收起了白日里喜怒形于色的脸,表情有些玩味儿。 一年前岐山发生的诡异事件在脑海中再一次回忆播放。 得天下之气运者,合纵连横,化百家为一姓! 岐山顶上的阴阳八卦阵,古朴久远的甲骨文字,那响彻岐山、苍老、低哑,仿佛隔了千百万年,传来的古朴声音。 在他脑中刻下了无法磨灭的记忆。 一刻也不敢忘。 来自上神的警示,得气运者,得九州大陆! 可这天下气运又能掌握在谁手中? 各国涌动,为了方便寻遍每一个角落,百年来,各国唯一一次开放边境,一时间,天下遍布眼线。 就连女子为尊、向来固步自封的郫黎国,也开始出动探者。 前几月更是直接收到消息,郫黎国的女国师吴越来到了他大燕国境。 大燕原是小国,高祖建国初期,甚至被邻国压制打得缩在弹丸之地,兵士战死众,皆存老弱病残,几尽灭国。 高祖重伤,居然都没有医术尚可的医师诊治,活活伤病致死,高祖死的时候。他的父皇才十五岁。 未达弱冠之年,不知民间疾苦,性子跋扈,仗势凌人,幼主如此,大燕若不灭国,被其他国家分割兼并,就是有为能臣推翻李家统治,养精蓄锐,也许能够卷土重来。 当时的发展也确实如此。 第31章 国运 当年的摄政王父王勉控制父王就如同控制一个傀儡,大燕各方势力、权势都掌握在他手中,已经是公认的大燕帝王。 那时候的父王已过三十五岁,膝下有两个儿子,父王昏庸,被王勉压制虽然心中嫉恨却无可奈何。 能力有限,只能被别人压着打。 天下人,包括李家人,都知道这未来大燕将改姓王。 这个时候,在马背上纵横一生的摄政王父王勉毫无意料地坠马身亡。 一个戎马一生的人,一个与马相伴的人,一个在马背上奔波一生勉强守住大燕那小得可怜的疆土的人。 居然从马背上,被跟随他南征北战的战马,狠狠掀翻下山崖,就那么轻而易举地扭断了颈椎骨。 全国震惊,大燕也瞬间群龙无首。 这怎么办?国不可一日无君。 父王那时已经被废,贬为安乐王,举家收拾包裹准备南下封地的安乐王,突然天上掉馅饼,一家被群臣迎回宫廷,国玺重新交到了安乐王手上,这一交,就交至今日。 能够独当一面的王勉身死,敌国虎视眈眈,都想吞并身处中央的弹丸之地,得占有利征战地势。 内忧外患,西北的大雍、西南的吐蕃、北边的萨克……都想分一杯羹,大燕却只余光明侯带有的三万精锐,和身后举国老弱病残。 更有甚者,是大燕的朝臣,甚至暗地里收拾包裹,连夜出境,带着大燕秘辛,只求异国他乡能有一容身之所。 灭国在即,处处皆为亡国征象,何其可悲! 就在光明侯带着三万精锐怀着视死如归的精神冲上战场时,联军的百万雄师却在一夜之间染上疫疾,军士上吐下泻,无法上战场,无奈之下只能撤兵。 这喜剧般的变化不仅让打算葬身在战场上的大燕军士傻了,联军的首领们也傻了。 这特么叫什么事?! 大燕国元景二年,一直压制大燕的楚国内斗散了,楚国地处天险,易守难攻,大燕不费一兵一卒,兼并楚国。 至于联军为何没来分一杯羹,因为还在抗疫之中。 元景三年,国土占地最广的晋国一分为三,分别被勉强恢复过来的大雍占了一半,大燕又占了另外一半。 至于联军,抗疫之后还未恢复。 元景五年…… 仅仅五年时间,大燕这个岌岌可危的小国就成了九州之中能数得上号的大国。 光明侯那几年大战打得既是热血沸腾,又是莫名其妙。 这国土怎么像是老天爷生生送上嘴的。 连大燕的将士们都觉得奇怪,各国不可能察觉不到这其中的诡异之处。 帝王昏庸无能,文臣逃窜他国,武将穷得连鞋都穿不起。 上梁不正,下梁无力。内忧外患,虎豹之国虎视眈眈,就这样的处境还能逆风翻盘。 只有一种可能,岐山八卦图预言的国运,降临在了大燕。 大燕几经迁都,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小镇就是当年大燕皇宫旧址。 因着当年穷困潦倒,皇宫都是用土墙堆砌,只能暂时做挡风挡雨之所。 所以大燕如今的那位皇帝大兴土木,修建了现在所处的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之后,早就把当年的创业兴起之地忘得一干二净。 他忘了,不代表其他国家的人能忘。 也许当年国都所在之地,就是国运降临之所。 手中的铜镜再次被立了起来,李离晋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再看了一眼。 最后还是把铜镜再次朝下盖去。 说什么多看几遍就习惯了,他怎么一点都不能习惯! “真丑啊!” 李离晋感叹道,他这次可是出了大血了。 郭安走了进来,他虽是个纯爷们,但是说话做事总是一股子女气,连屁股扭起来都比一般姑娘有风情。 “主子,小镇方圆几百里都让暗卫查过了,暂时没有发现奇特之处。” 国运是什么?是岐山之神给予大地的馈赠,是有形之物?是施舍于大燕土地之上的无形之气?甚至于,是人? 有形之物,则抢夺;飘荡于大燕部分土地之上的无形之气,则抢占土地;是人,则杀之,夺其气运。 然而他们来了这片土地数月,却是没有半点收获? 难道他们的推测出了错,国运不是在原本国都所在之地,而是跟着大燕那位荒淫无度的帝王到了新都? 郭安是他心腹,为人粗中有细,既然他说的没有线索,那就是真的一无所获。 李离晋神色有些阴沉,摆了摆手。 从岐山之神预言开始至今已过了一百多年,其中多少故国一无所获,他们也不可能几个月便能寻到国运。 如今连郫黎国国师吴越和大雍太后都亲自来了这里,说明与他同样猜想的人不止一个。 虽着急怕被其他人抢先一步,但也知急不得。 “你拿的那是什么?” “哦。”郭安低头一看,答道:“桃子,院子的桃树上摘的。” 想着眼前的主子最是娇贵,吃鱼鱼刺得挑出来,水果得吃现从树上摘下不超过一刻钟的,挂着新鲜露珠的那种最好,有没有洗过都没那么重要。 又补充道:“新鲜的。” …… 春闱将近,晏家两父子一个准备秋闱一个准备春闱,一个考举人一个考进士。 迟了好几年未考,徐熙也没有想到晏修有了上进的心。 账房的活尚且做着,唯一的区别就是晏家书房的灯总燃到半夜三更。 书房内,本该好好温书的父子两人在案前站着,神色有些古怪。 “若我记得没错,那日搬家因东西太多,未来得及将大小奶牛带来。侦侦问起,熙熙只说嘱咐大伯父把牛一同牵来。” “可傍晚大伯父却忘了,侦侦还为此闹了好一通脾气。谁知道第二天睡醒,奶牛就已经睡在了新搭建的牛棚里。那晚大伯分明并未回晏家村!” 晏誉瑾的声音突然顿了顿,道:“值得注意的是,搬家的前一天下了雨,从晏家村到镇上的必经之路是一处黄土泥地,天降暴雨,黄土湿滑,可是奶牛牛蹄上却没有沾染上半点泥浆。” 晏修的眸子变得越加深邃,道:“侦侦为着你大伯忘记奶牛而吵闹的时候,你娘亲并未在场。所以她以为奶牛已经被你大伯牵到了牛棚里。” 徐熙的古怪他们都一一看在眼里,晏誉瑾知道她的娘亲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可这些时日来发生的事情却让父亲开始怀疑娘亲。 在他人眼里,甚至在父亲的印象之中,娘亲只是一个普通凡人,一个大家闺秀,为了心爱的男子不择手段,生了三个孩子却仍不得夫君怜惜。 可他自从出生以来,就知道他的娘亲不是世人所认为那样的。 第32章 桃子 他的娘亲会做饭洗衣、聪明倔强、善医术、美貌动人,刚开始对待不会走路的父亲,年幼的他和两个弟弟,都是不离不弃,用她的小肩膀撑起了这个家。 最关键的是,熙熙不喜欢父亲。 晏誉瑾看着晏修若有所思的表情,十分聪明的没有把最后一句话说出来。 可是问题在于,如果熙熙不会术法,是如何把奶牛凭空搬运过来的?除了那个地方的人,好像还没有人有这样的能力。 晏修没有在儿子面前表现出来,其实内心也很烦扰。 他早在见徐熙的第一面时就知道她与以往不同,不过那时并不在意,所以现在细想起来就知道有诸多不同。 “熙熙是我们的娘亲吧?” 看着早慧的大儿子看似疑问实则期待的眼神,晏修知道自己必须给出一个答案。 如果这里的徐熙是那边的人假冒,那么其用心之险恶,谋划之深远,让晏修不禁皱起了眉头。 有什么法子能证明那个女人没被换过? 晏修有些烦躁,他与人并不亲近,与徐熙更是能说一句话不说第二句,若是熟悉,也不会等到现在才打算验明身份。 亲近?身份? 晏修脑海中一道亮光闪过,耳朵尖突然冒红。 红鸾被中掀潮云,虽然他那时已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行举止,但那晚身下人的青涩和隐隐主动的配合,仰慕的眸子,应是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徐熙无疑。 如何证明?易容术就算再精细,也恐难将身上的所有地方都仿得一模一样。 他记得…… 记得徐熙的左大腿内侧极其靠上的位置有一新月型白色胎记。 思及此,他脸上爆红潮热,那晚的荒诞竟在脑海中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五年后的今日,这所有的细节就如同发生在昨日一般清晰。 记住什么不好,偏偏要记住这个。 “父亲,您脸怎么红了?” 晏誉瑾等着他爹爹的安排,没想到自己父亲非但没回答自己,自己想着想着脸便突然涨红。 活像话本里练功走火入魔的模样。 晏修觉得自己就要走火入魔了,怎么一闭上眼就是那晚徐熙的风情,白皙的肌肤,干涸的红烛,泛红的眼尾,还有那不断颤动的新月型白色胎记。 即使寒夜冻人,晏修仍然燥得一夜未睡。 特别是身边躺着一个毫不知情的始作俑者,且睡得正香。 徐熙并未擦脂抹粉,也并不像燕都女子一样喜好佩戴各式各样的香囊,她身上永远是一股淡淡的皂荚清香,和在阳光下晾晒之后的清净暖和。 与众不同,早就该察觉到了不是吗? 京都那几年,徐熙衣着好艳丽,大红大紫。她柳眉杏眼,鼻子小巧精致,五官精巧却不失大气,大红的牡丹花、银簪金步摇、点翠皆堆砌在脑袋上,反而显得庸俗不堪。 可再见她时,且不说刚开始家道中落那几年,现如今的家底,也能撑得了她再去赎回以前的头面首饰,再不济,也该多买几身新衣裳,如以往那般出现在他眼前,以求让自己眼前一亮。 为了防止惊扰睡梦中的人,晏修掀开被子,轻轻走了出去。 月亮高挂,三进三出的宅子里在夜色笼罩下显得空荡荡的。在他们这条街上,好几处这样的宅子相连,多是一些商贾家居之地。 寒风凛冽,冬日里的人家早早就歇下了,这样的天气,猛然从烧炭火的屋子里走出来,准得打一激灵。 晏修苦笑,他这是多年未开荤,开荤回味三年。 身体里的那股火难以压抑下去。 他径自走到井边,摇动木桶,月色之下,井下水波荡漾,一盆子冰得刺骨的凉水被打了上来。 他双手舀起一捧凉水浇在脸上,脸上持续不解的燥意这才缓解下来。 只是还不够,这样的天浇上一桶冰水,他明日定然爬不起来。 只是背后势力虎视眈眈,他却是不能放松警惕。 想了想作罢,正打算把桶收回,就听见一声尖锐的惨叫声。 “啊!” ……… 是女子的声线,在这空寂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 西边很快就漫起一片通红,有人燃起火把过去了。 声音听起来很近,其实隔着一条街。 火光从宅子之间的缝隙透出来。 辞旧县的县衙里,知县正喝着今年新收的雨前龙井,眼皮子一直跳个不停。 “龟孙子!” 知县用手揉不平,口吐芬芳。 县丞匆匆从门外进来,灌了一大口茶水,说道:“东边出了一桩官司。” 知县本来心中就不愉,闻言又吐了几句芬芳,“什么大惊小怪,还能出了人命?” 县丞看着知县,不语。 “狗娘养的!” 这接近年底,京察这几日就要下来,偏生这节骨眼上出了这档子事。 知县是元文十年的二甲一百七十名进士,正值朝中动荡,被派来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一待就是八年。 他这几年七七八八做下的“政绩”,就靠着这次京察结束,好调往燕都。 若别的案子倒是不打紧,随便几下便能应付过去,卷宗改上几笔,就算以后被查出来,也是不伤大雅。 哪个官员在那张表上敢保证清清白白? 可这偏偏是人命官司,为何就是人命官司?! “死的是商贾?” 知县抱着一丝希望,呵斥道:“一个商贾而已,有什么值得大呼小叫的!没个体统!” 县丞被骂惯了,倒是不觉得难受。 “虽是商贾,但他那娘舅可在燕都有关系。” 县丞方才跑得急,这后背的汗这会儿都凉了,衣裳贴在皮肤上,格外不舒服。 一旁的主簿敏锐地捕捉到知县话中蕴含的意思,开口道:“可有疑凶?” “疑凶是一名老乞儿,欲盗窃商贾家中的金银,被发现后杀了人。脑袋破了一个口子,咱们人到的时候,身体都凉了。” 县丞也不是蠢人,方才不过是急了些,这会儿也看出了知县的意思。 京察在即,他们这从上到下,皮可都绷得紧紧的。 “商户家中的墙上有那老乞儿的足迹,侧墙里头种着一棵桃树,枝丫上有踩踏折断痕迹。属下瞧着,这案子容易破。” 第33章 断案 县衙后堂之中并无他人,除北风吹刮窗户纸的沙沙声响。 主簿这人政务不行,眼力见可以,惯会溜须拍马。 虽然不怎么办实事,却比更会办实事的县丞讨知县喜欢。 “那老乞儿应当是没什么家人,也不会来翻供。大人不如早些开堂,定能赶在京察之前将这桩案子了了。” 主簿吊着一双三角眼,留着向下的八字胡,一副精明算计模样。 他话说得明了,用衙门里的话讲就是栽赃嫁祸。 简单点说,就是找个人当替死鬼,干的是屈打成招的勾当。 “不成,京察在即,若是被查出来,你这么做是把大人往火坑里推!”县丞道。 那老乞儿的家人就住另一条街上,案发时商户的院子里围满了一条巷子里的老百姓。 那一家人老老小小加起来七八口人,听到消息都赶了过来。老的壮,小的胖,年轻的那个看着还有些熟悉。 一个落难的假世子而已,既然被扔到这偏僻贫瘠的地方,定是不被侯府所喜。 不过是个普通的贫民百姓罢了,也没甚值得注意的。 那被商贾抓住,从墙上掀翻在地的老乞儿就是他的亲身父亲?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能打洞。 县丞想起来就有些鄙夷。 “老乞儿的儿子是元景二十年的解元,就是那位晏修。孙子晏誉瑾童试第一,是辞旧镇年纪最小的秀才。” 县丞也不明说,就看着知县的反应。 知县心里咯噔一声,脸色一变,他自然是记得的。 四岁的童生,可是能在他的政绩本上加上好大一笔的噱头。 他还专门为之大办了一场。 一个举人,一个秀才,在他这个官场老油条眼里虽说不够看。 但屈打成招这种事情就怕落在读书人身上。 肚里有点墨的人犟啊。 他就算是上去了,被再这么一闹,屁股下的凳子也坐不稳。 知县脑袋更疼了,摸鱼的路走不通,瞧着旁边的主簿还在捏胡子瞪眼,径自一脚踹了过去。 “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查!” 主簿和县丞灰头土脸地出了县衙大门,和迎面而来的壮汉差点撞在一起。 是陈捕头,面色急切,身后跟着一个奶面小生。 撞到人了也不行礼问候,径自往县衙里面走,倒是那小生回了一下头。 那小生面若敷粉,嘴唇殷红,朝他们两个微微笑了一下致意,回身跟上了陈捕头。 主簿“呸了”一声,“无礼莽汉!” …… 县衙内 知县双手撑俯拜倒在地,心中百转千回,全化成了额上冷汗。 一枚晶莹剔透的凤凰玉佩透着润黄的光泽,静静地躺在眼前年轻小生的掌心。 凤凰玉佩,国后所持有者。八方该帝泽,威凤忽来宾。向日朱光动,迎风翠羽新。 元景六年,大雍、大燕、萨克等中原六国,以国母襟裙之交,结成同盟,夫人外交,凤凰玉佩为信物。 见凤凰玉佩如见帝母。 知县后腿抖若筛糠,心里骂娘。 京察没来,来了个国母! 这算什么事? 九州大陆除郫黎国外,严禁后宫参政,更因郫黎国的崛起,对妇人言行严加控制。 只那也是对在燕都朝政大事而言,凤凰玉佩在上,朝堂百官谁人敢不叩拜? 何况他一个七品知县? 只是,后宫什么时候也掺和进他这小县衙的事务来了? 陈捕头一愣,难怪这差使不似男子魁梧,身姿也太过婀娜纤细了一点。原来是巾帼假扮须眉,真凰假凤。 “起身吧。” 知县后腿发麻,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徐熙手中的凤凰玉佩朝里一转,露出穗口的一个字来。 雍。 大雍。 朝代更迭,古往今来不变的规律,大雍国土辽阔,军士如雄狮猛兽,百年来无人敢侵犯。 这样的大雍,无人提及的话,丝毫无法想象它十年间换了三任皇帝。 一国之君频繁更换,朝堂却无太大动荡,这一切都靠现在的圣母太后的铁血手段。 虽然是临国,大雍与大燕对待女子的态度天差地别,传说朝堂的大部分势力,兵权都掌握在圣母皇太后的手上。 圣母皇太后一手扼住了大雍的咽喉。 新帝年纪尚轻,还未迎娶皇后。 凤凰玉佩为圣母皇太后所持有。 知县腿一软,眼睛瞪直,若不是陈捕头眼明手快拦着,又要向徐熙行一叩拜礼。 孙布清已被作为嫌疑犯收押在县衙刑房,徐熙也并不着急见他。 只让知县取这案子的卷宗出来看。 卷宗是在某些方面最详细描述案件的东西,那晚传出的女子尖叫之后,那商贾正好外出饮酒回来,撞见孙布清爬上墙边的桃树,正准备翻墙离开。 妻子躺在院子中央,已经人事不知。 墙上留有孙布清往返的足印,院内的桃树上也有被压塌的枝丫,被捕快抓住之后,胸前衣裳里翻出女子的珍珠颈串和一金步摇。 人赃并获,这要翻案属实不太容易。 遇到几个昏聩的县令,孙布清下一次从刑房出来,押往的就是午门。 案子要破,必须找到一些没有被人注意到的细节。 “仵作验尸,发现刘李氏已有了两月身孕?” “正是。”知县蹙眉,不知道这位手握凤凰玉佩的差使为何要来管一个商贾家的伤亡之事。 转念一想,县丞曾经说过这商贾的娘舅,是在燕都为官。大燕官场错综复杂,各方势力互相倾轧,竟然形成一种诡异的平衡。 这样的朝堂,谁是大雍派来的,谁娶了郫黎的母老虎,谁的娘舅外甥嫡亲女儿是萨克的奸细,心知肚明,不以为意。 明着满堂探子的朝廷,能怎么办呢? 谁叫他们的国君昏聩无能。 知县有时候也觉得,他们大燕能存留下来就是运气太好。 关于手握凤凰玉佩的这位伪男差事,知县默认她是为了商贾一家而来的。 “多狠的心,为了一点不义之财,有孕在身的妇人也不放过。下官为官二十几载,断过奇案数十宗,却仍是对此感到不忍,对那罪该万死的贼人感到怒火冲天!当年灾患,下官见百姓受苦,不忍见亲身骨血分离,不愿看易子而食的场面,将自己余粮散出,家中幼子,也因此落下病根。” 第34章 水落石出 “故而,为了钱财而烧杀掳掠之人罪大恶极,是没了人性的禽兽,何况一尸两命。” 徐熙没有理会他毫无技术含量的吹捧,低头仔细看着卷宗。 商贾五十五岁,张李氏年芳二十,相差了整整三十五岁。 老夫少妻,半生叹。 张李氏有了两月身孕,但她新嫁也才两月,张商户原有一老妻,与原配感情极好,却无一儿半女。 去岁老妻故去,今年新娶张李氏。 应当又是一桩未婚先孕的婚姻。 “可惜那商贾老来得子,被那老乞儿夺去了性命,哭得不成人样。若不是兄弟几个拦着,那老乞儿当街就被他打死了!”陈捕快说道。 找不到任何突破口,徐熙隐隐觉得不对,若不说她与孙布清相识在先,不然听了这番言语,也会认为孙布清就是那个杀人凶手。 她重新展开卷宗,细细查看起来。 张李氏后脑被钝器击杀,腹部也有被踢打留下的淤青,前臂内侧也有尖锐物品留下的一条条擦伤。除此之外,身上没有其他伤痕。 后脑重击是致命伤,但为何要专门踢打一个妇人的腹部? 若是因为胎儿而起的,张李氏身形婀娜多姿,两月的身孕也并不显怀。 怀胎三月才算安稳,三月前的胎龄并不会向外说。杀人者就更不可能是如孙布清这样的外人。 若是为抢夺财物而起的争执,应是全身皆有伤痕,而不会只余留腹部的第二创伤。 徐熙猜测,她手部的擦伤,应当是腹部受到重创之后向外逃脱呼救,惊慌之下摔倒,被院子中的沙砾刮磨所伤。 “张李氏待字闺中时,可曾有婚约?” 这个年代男女婚配早,张李氏相貌娇美,却等到二十才婚配,这点不太寻常。 陈捕头一愣,“这谁去查这个东西,无甚重要的。” 徐熙摇了摇头,道:“如果猜得不错,张李氏腹中胎儿有可能不是张商的。” “离了大谱!” 陈捕头是武夫,读书不多,向来粗野。 想了一辈子,终于老来得子,结果盼来的孩子却不是自己的骨血。这对男人来说该是多么致命的打击! “这……也不过是猜测。” 徐熙放好卷宗,并不否认,说道:“再者,若是蓄意偷盗,为何作案工具要用钝器?” 钝器笨重,不易携带,对于一个要方便翻墙逃脱的贼人来说,简直是拖累。 所以也有张李氏原先的相好,在得知张李氏怀上胎儿之后,深感被背叛,从而痛下杀手的可能。 “这……” 陈捕头眼前一亮,作势就站起来。 “我去查张李氏的姘夫!” “张商也得扣押,别让他跑了!” 知县拍下惊堂木。 “县令老爷,死的是我的娇妻和儿子,你不将凶手绳之以法,怎么反倒将我捆了起来,这是何道理?” 底下跪着的张商一脸的愤怒。 县丞和主簿也是一头雾水,知县如今够野,莫不是被这即将来临的京察吓破胆子,得了失心疯了?怎么把受害者都给绑了? “住嘴!本官问你,城西的李强你可识得?” 张商神色一变,慌忙掩饰地低下头,否认。 “你既然不认识,那我便说给你听。李强是张李氏未出嫁前订下的娃娃亲,从小青梅竹马,感情甚好。 谁知张李氏一日外出被你看上,张李氏父母本就嫌弃李强家贫,能攀上你自然再好不过,于是便到李家退亲,生生拆散了这对苦命鸳鸯。 两人抗争无力,双双约好在你迎娶张李氏之前殉情。 可谁知,张李氏却意外怀孕, 为了孩子,这才委屈求全活了下来。昨夜里,你根本并未外出饮酒,你的朋友说你待了没多久就借故告辞。 回到宅院约为一炷香时间,你在宅院外头下了马车,让马夫在外绕行一个时辰之后才回到府中,制造你的不在场证据。 你自己则回到宅院,对张李氏进行报复虐杀。原以为一切天衣无缝,你只需要等到马车回程即可假装发现因被‘偷盗谋杀’的妻子,祸水东引,将罪责嫁祸给一个不知名的人身上。 可是谁知道,这时候的孙布清正好酒醉归家,看到了冒出墙头的桃树枝桠。因他家中也有一棵差不了多少的桃树,于是酒意驱使之下翻了墙。 你却以为孙布清看到了你的作案经过,想杀他灭口。 张李氏死前的尖叫声引来了街坊邻居,你慌乱之下从张李氏的梳妆台上拿来了金簪和珠串,塞进了孙布清的衣裳内,伪装他入室盗窃的模样! 你可能不知道,一个一心偷盗的人不会放着梳妆台上的一锭金子和几张一百两的一百两银票不拿,只偷取需要置换的金簪和珠串。” 话说到这里,孙布清的嫌疑已经洗清了。 “这位大人真是讲了一个好故事。”张商道:“可惜一切都只是推测。我这几日心中烦闷,好友相邀又推却不过只能前去,宴罢后,我看夜色美丽,便起了意欣赏一番。让车夫牵马先回,自己徒步回家。” 商人重利,为利益谋划一生者,在短暂的愣神之下便已经反应回来,将徐熙提出的点一一打翻。 “至于放着现银不要却只拿簪子和珠串,只能说他们不识货!” 张商就如同一块又硬又臭的铁板,把自己围成铜墙铁壁,水泄不通。 这时候,一个身着青衫,看起来二十几岁的娘亲男子被衙役带了上来,这人就是李强。 “方才公堂上的话你都听明白了?” 李强点了点头,嘴角不可自抑地勾起一抹笑。 徐熙眼睛微微一眯,冲着衙役喊道:“拉住他!” 原来李强竟是想要撞柱求死! 陈捕头是个直爽人,这会儿却是看不下去了,“现在地年轻人怎么那么想不开?动不动寻死觅活的,我看就是闲的。要真下地干些活,也不至于成天想东想西想出病来。” 李强苦笑,满脸怆然,喃喃道:“梅梅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所以只有她死了,你才能放心跟着一起死?” 第35章 有情人 梅梅是张李氏未出嫁前的小名。 李强觉得这位年轻的官员老爷面容俊美,眼神锐利,就像带着冷冰冰的刀子。 “这……这怎么可能呢?” “没什么不可能的。昨夜申时,你人不在家中,你去了哪里?”徐熙目光锐利如刀,又加了一句:“你可要实话实说,你说的什么,衙门都会去查,若说的是谎话,呵呵。” “我,我……我昨夜心情不佳,走小道散心去了,没遇到其他人。” 在徐熙意有所指下,李强说得磕磕绊绊的,目光不敢与徐熙直视。 腊月的天,寒风凛冽,滴水成冰,这样的天,大晚上的你还自己一个人单独出去散步? 这不扯么。 县丞与主簿原先觉得这个皮肤白皙,一看便知道是女扮男装的女子,实在是胡闹。 可越听越觉得有些道理,再听着就被带进去了。 难道凶手竟然也不是张商,而是眼前的姘夫? 他们这会儿已经不知不觉地摘除了孙布清的嫌疑,只是自己没有发现。 他们这厢想着,那厢徐熙又说话了,赶紧竖起耳朵好生听着。 徐熙微微一笑,“既然你不愿说,那我便说给你听。 “原本你和张李氏约定要纷纷为情赴死,可是张李氏临时变卦,嫁给张商,你为此怀恨在心。所以当张李氏约你入府时, 你气不过她朝三暮四,认为她违背誓言,糟践了你们以往纯真美好的爱情,背叛了你。 更重要的是,你听到了有人说张李氏和张商婚前已然勾搭在了一起,睡在了一张床上! 你便更加认为她无情无义,爱富嫌贫,重重伤害了你那可悲的自尊心。 于是你随手拎起锄头,或是铁锹,反正是某样趁手的钝器重物,在她为你倒茶转身时,狠狠地砸在她的后脑上。 鲜红的血从她不可置信的脸上滑落,就像源源不断的泉水一般,流不干涸。你怕极了,什么都没管,落荒而逃。” “大、大人,您说的这是什么,草民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我,我怎么会伤害梅梅呢?!” 李强满脸惊恐,矢口否认。 徐熙悠悠地叹了口气,看着眼前跪着的一个两个心思各异的男人,此刻都在想着如何为自己脱罪。 好好一个姑娘,居然就这么毁在这两个狗男人手里。 人已经死了,都得不到安歇。 县衙门口挤满了听审的百姓,衙役维持着秩序,徐熙眼眸一扫,看到了熟悉的人。 二宝和大宝并排站在前头,被晏大青护着;三宝骑在楚河肩头,此刻也是抱紧了他的脖子,难得认真地看着堂内。 还有一旁站着的晏修,长身玉立,浑身高贵儒雅的气质,从开堂开始,目光就在徐熙身上没有下来过,此时徐熙眼睛看来,就被他那双深邃的带着热烈的眸子捕捉。 徐熙心中一跳,随即有些慌乱地移开眸子,收敛心神,注意力挪到堂上来。 她大而有神的眸子凝视李强,眉头皱起,吐字清晰:“你知晓那夜张李氏为何要找你吗?” 张李氏性子软懦,一直没有什么主见,在家听父母的,后来听李强的。 有什么样的事情值得她冒着被张商发现的危险,在张商外出饮酒时,迫不及待地把情郎唤到自己夫家的宅院里。 她就不怕张商去而复返?深更半夜夫君不在,陌生男子进宅门,她就不怕左邻右舍撞见了闲言碎语? 李强一愣,显然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徐熙看着他的眼神带着一丝怜悯,缓缓开口说了一句话。 “这不可能!” 李强如遭雷击,双目圆瞪,挣扎着站了起来,身上的铁链铛铛铛作响。 他神色激动,要朝徐熙扑来,似要生啃她的肉,以此来掩饰自己的罪孽。却被衙役拦住。 “你说谎!这不可能,梅梅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可能是我的?!明明是她爱富嫌贫违背了我们的誓言,临时反悔,非要嫁给那个奸商当富家太太……我……你说谎!” 他仍然是一脸不可置信,但情绪崩溃的一丝龟裂隐藏在这故作镇定的大喊大叫中。 “张商,在发现倒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的妻子时,你是怎么做的?” 徐熙没有继续理会李强,转而对张商说道:“她苦苦向你哀求,向你求救,求你能救她一命,你是如何做的?你无视她的请求,无视她忍着疼痛只想活下去的请求,一脚一脚地踢在她还未显怀的孕肚上,眼睁睁地看着她一点一点丧失生命,直到再也没了呼吸。 一尸两命,你还是人吗?!” “是她水性杨花,欺瞒于我!” 张商脸色扭曲,被击中心中隐秘,被妻子公然戴上绿帽子,哪个男人能忍得了一口气?! 他不怀好意地看向李强,森然笑道:“仵作验尸,死因是她后脑上被砸出的伤口,她是流血过多而死,所以她的死,与我无关。” 李强瘫软在地,恍如被晴天霹雳击得粉碎。 他亲手杀死了自己还未出生的孩子,冤枉了心爱的女子,害他们惨死。 恍然间他想起以往张李氏干净纯真的笑脸、出嫁时哀伤之中眼里的坚定,还有昨晚见到自己时的喜悦和隐隐的娇羞。 李强如遭雷击,瞬间什么都明白了,喃喃道:“我原以为是她贪生怕死,一心想过安稳日子,却没想到是怀了我的孩子……苍天啊,你为何要如此戏弄我们!?” 徐熙摇了摇头,道:“她有了身孕,为了孩子只能活下去,但是她了解你,知道若将此事告知于你,你必然不肯放手。 早前你们便深知无法同张商对抗,所以才会无奈选择殉情这条路。 她为了保你,只能背负着你的误会,自己一个人独自扛下这一切。可这种事又能瞒多久?她身体微恙,张商请来大夫便能断出日子。 她年纪尚轻,发生这种事又不齿为他人说道,所以并不知道她猜测的日期根本不对,她的肚子已经三个月大了,而并非之前向张商说的只有两月! 张商暴怒,她无奈之下找你过去,想与你浪迹天涯,想求你救救她和你们的孩子,可是你是怎么做的?她得来的又是什么?!” 第36章 小女婿 “张商,你年过半百,却仍想要一个儿子来延续香火。你能为原配夫人守身几十年,替她扛住无所出的压力,却明知张李氏心有所属,还是硬生生破坏了她和李强这对有情人的姻缘。” 造化弄人,谁都可怜,却谁也不无辜。 孙布清吃了一晚上牢饭,徐熙和几个孩子去接他出来的时候,他正躺在牢房的草堆上睡得正香。 开门的狱卒恨不得徐熙他们赶紧把他接走,孙布清刚进来时就吐了他一身,关进牢饭后便吃了睡睡了吃,过得一点都不焦虑不说。 也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烧鸡烧鸭,馋他们,惹得他们几个疑神疑鬼,通宵达旦守了几个天,把牢房上上下下翻了个底掉只发现一个拇指大小的老鼠洞。 徐熙牵着侦侦,塞给狱卒一钱银子,他却连收都不敢收。 “熙熙,那个伯伯眼睛好大好黑哦。” 好孩子,那是眼袋和黑眼圈。 孙布清瞧见徐熙他们,感动到泪眼汪汪,直说在这里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吃不好穿不暖,睡觉也睡不踏实。 狱卒:…… 晏修想起方才踏进牢房听到的熟悉无比的鼾声以及角落里的鸡骨头,不语。 所有人里,只有晏平谦这个老实孩子心疼地伸出小手拍了拍孙爷爷的肩膀,以示安慰。 “哦,我差点忘了。” 孙布清在自己的袖口里掏了许久,拿出一个表皮皱皱巴巴的桃子,往侦侦跟前一递,努了努嘴。 “喏,你不是嫌弃你那棵破桃树只生了一个果子么,我给你又摘了一个,可惜捂得久,都不鲜嫩了。 你也别嫌弃,有总比没有好。” “谢谢孙爷爷。”侦侦极快从晏誉瑾怀里抽出一块帕子,将桃子包住。 “所以你那天晚上是摘桃子去了?”徐熙皱起眉,问道。 孙布清有些不好意思,他那晚喝了酒,归家途中看到了一个桃子挂在城墙内,脑子迷迷糊糊的,爬上去摘。 谁知道遇到张商那个龟孙子,逮住他就揍,他现在身上还疼着呢。 李离晋面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大家子,脑子里极快地闪过某种异样,快得他抓都抓不住。 所以等侦侦回到家,吃饱喝足之后带着大黄黄遛弯想起来去看心爱的桃树时,爆发出的惊天愤怒,让他完全无法承受。 例如,睡觉睡到一半发现一群绿油油的眼睛盯着自己,小耗子排着队伍拉扯自己身上的被子;赏个湖,被湖边的杂草绊住落水;收拾得整整齐齐上街,鸟儿纷纷飞来像下雨一样,在他头上拉屎……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当然,这是后话了。 春去秋来,天气冷了又热,热了又凉。 晏誉瑾在众人期待之中顺利地考过了秋闱,成为了他爹爹之后的第二位解元,也是辞旧镇唯一一个六岁的举人老爷。 家里两个举人,晏修明年就要参加春闱。 春闱,也叫会试和春试,全国各地举人都要上燕都参加这场考试。 考中者皆为贡士,第一名的称为会元。会试录取之后才能参加殿试,殿试由皇帝主持,一甲赐进士及第,二甲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一甲第一名为状元,第二名为榜眼,第三名为探花。 总而言之,徐熙又要搬家了,这次要搬到燕都。 她找到张力,想联系到他表哥,来说这房子租赁问题。 谁知道张力吞吞吐吐,只让她先等着,说是要先写信告知他在燕都的表哥。 这年代通讯不发达,飞鸽传书来回也要半月来回,徐熙倒是也不急这十天半月,就等着。 谁知道这一等二等,就又闹出一些事来。 徐熙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面前,过了年又丰满了一大圈的赵氏,低头喝茶。 赵氏满脸谄媚,眼睛被肥肉挤得只余留一条缝隙,领子卡住了短粗的脖领,白花花的颈肉露在外头,仿佛要喘不过气来,说话声音粗嘎,让人听了便觉得难受。 眼见着晏修不在,徐熙也同自己一样在凳子上坐着,心里便有些不满。 在她老晏家,婆婆吃饭,媳妇儿都得站着伺候!果然是分家出去的,没有半点规矩。 她端起了在家中的架子,看着徐熙的眼神有些蔑视:“徐氏,如今你和老五这日子过得不错,全赖了老晏家祖宅风水好,这做人啊,得懂得饮水思源,不然就和畜生没什么两样。” 徐熙闻言觉着好笑,这位老妇人恐怕早就忘了当初带着一大伙人上门抢占房子的事儿了。 似乎也忘了他们早就分家。 当初晏修身患重伤的时候,也不见得他们老晏家有在认他这个儿子,眼见着日子好过了,就要来做这种母慈子孝的戏码。 果然人至贱则无敌,世上无难事,只要脸皮厚。 许嬷嬷这时候端上来一盘桂花糕,徐熙拿起一块咬了一小口就放下了。 赵氏眼巴巴地看着,刚想开口要,便被徐熙堵了回去。 “这桂花糕做得不够火候,端去给侦侦的鸡吃了吧。” “你这也实在是浪费。” 他们乡下能吃上一块麦芽糖就算好的了,又何况是这种精细的东西。 赵氏心里衡量了一下现在晏修的家底,估摸着之后能得多一些。咽了咽口水,她还得在徐熙面前端着婆婆的架子,没有去和几只鸡抢食的道理。 再说了,几块桂花糕算什么,以后说不得这整栋漂亮的宅院她都得搬来住! 徐熙笑而不语,默默等着,她知道赵氏肯定等不住。 “徐氏啊,你看你现在能过这么好的日子,全都是因为嫁给了我儿子,你每月没拿银子回来孝顺,娘也不怪你。 就是你那小姑子,这年纪也该开始寻个好婆家了,你这屋子住的那些个客人,可不都是非富即贵的?” 徐熙的小姑子,也就是赵氏的小女儿晏大钱,过了年虚岁也才十一,这么小,赵氏就已经开始为她谋划婚事了。 原以为之前二姑子和柳大壮给她的打击能让她有所收敛,没想到她还是死性不改。 就是她家现在住了那么多人,也不知道赵氏挑中了哪个做她的小女婿。 赵氏看她并不言语,有些落了面子,心里气极,为了小女儿的钱程,有些话却不得不说。 “你们院子里有个老爷,听说是姓孙的……” “噗!” 徐熙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脸上表情又是震惊又是惊恐,相互交替。 她原以为赵氏怎么都会选中李离晋,虽然现在脸上不太好看,但至少带着个斗笠,年轻有钱,看起来还有权。 再不济,楚河也还可以,虽然年纪大了一些,但是武功高强。 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慧眼识珠”看上孙布清啊! 第37章 大礼 这事儿她有问过晏大钱的意见么? 她这刚刚断了一桩老少配的案子,眼下马上就来了个爷孙配。 晏大钱站在赵氏身后,个子刚刚过了玫瑰椅的扶手后背,面容娇羞,却没有半点不情愿。 徐熙一愣,合着这还是自己送上门的。 “俺娘说,嫁给了有钱的老夫君做婆娘最好,差四十五岁的最疼媳妇儿,过没几年把老头熬死了,宅子和钱都是俺的,到时候就能把俺爹俺娘都接过去享福,还能给六哥花钱娶媳妇。” 奔着钱去吧,挺好,至少不是为了“爱情”。 徐熙把那句“这姑娘不清醒”默默咽回了自己肚子里。 咂咂嘴,没有人比这姑娘更清醒的了。 不要爱情只要钱和权的女子也是够潇洒的。 当然,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潇洒以及扶哥魔的行为也不可取。 可最主要的,是孙布清他钱和权都没有。 爱他酗酒清贫不洗澡? “老五家的,我和大钱就在这里住几天,你把你和老五的那间屋子让给我,我方才过来的时候瞧了一路,三个小孙儿是一人一间吧? 这么小哪能自己住啊,你把他们三儿都挪一屋,你和老五搬去空出来的其中一间睡,另一间收拾收拾给大钱! 住上几日,也好让大钱和那位孙老爷培养培养感情,到时候嫁过去了当贵人奶奶,你们也好往来,到时候让大钱给老五帮衬帮衬。” 赵氏的三角眼泛着精光,把一切安排妥当,心满意足地捶了捶肩膀,说道:“晚上就得住,你们收拾得快点。赶了一天的路,这后背被牛车颠得难受,你让刚才那个老太婆来给我捶捶肩,推拿推拿。” 徐熙静静地推着茶沫,沉默不语。晏大钱虽说不是大家闺秀,但也是清清白白的女孩儿,还没上门就主动把女儿送到男方家中“熟悉”,也不知道赵氏这个当母亲的是怎么想的。 门吱一声推开了,许嬷嬷神色不愉,身后跟着孙氏和满脸羞红的青莲。 孙氏给赵氏和徐熙打了招呼,瞥了徐熙一眼,有些尴尬地站在一旁。 徐熙一看,笑了。 合着这一大家子今儿个是特地过来给她找不痛快的。 青莲玉足轻点,聘聘袅袅地走上前,白皙脸颊上飘着两朵红云,也不知道瞧见了什么不该瞧的东西。 她不敢抬头看徐熙,低垂着眸子,眸子里泛着水光,若是不知道地瞧了,还以为是徐熙在欺负她。 “五婶,这是我绣的帕子,希望您不要嫌弃。” 徐熙斜着眸子看了一眼,别人绣帕子送姑娘送夫人,多是绣一些牡丹、月季、海棠这般有寓意的花朵。 可青莲绣的——鸳鸯戏水。 嗯,也挺有寓意的,就是不知道她心里是想送给谁的。 青莲脸色煞白,举着的帕子有如千斤重,徐熙故意不收,是在众人面前给她下马威。她咬了咬牙,一副美眸顷刻间便变得泫然欲泣。 “青莲知道自己错了,可青莲也不是故意的。全赖当时迷了心性,昨日知晓祖母要来,特意连夜缝了这方帕子,五婶也是女子,难道五婶半点都不能理解青莲的心吗?” 话说完,捂着眼睛低头哭泣。状似无意地露出包扎起来的手指。 徐熙微微蹙起眉头,她最烦有些人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理解她的心,理解她要抢自己老公的心,理解她要破坏自己家庭的心?她配吗? “好了好了,老五家的,你怎么得理不饶人呢?” 赵氏看够了热闹站了出来,道:“你们这帕子都不喜欢,那就给我嘛,我不嫌弃。” 赵氏把青莲手中的帕子抽走,塞进自己怀里,快得青莲拦都拦不住。 “你们那破事我也听说过,在我看来啊,没甚大不了的。男人嘛,三妻四妾很正常,再说老五家的,如今老五出息了,这么大个院子, 也不能总你一个人独占。嫁过来这么多时日,你也只是第一年生了一胎,幸好一次抱三,不然这可怎么了得。 我听老大家的说了,你们这还一直分房睡吧?哪有年轻气盛的男子是这样儿生熬着的。 我瞧着,与其他在外头花钱养一些不三不四的女子,还不如把青莲抬进来,男人么,在屋子里头过瘾了,就不会去外头偷腥!” 这话像是一个婆婆该对儿媳妇说的吗?哪一个婆婆能在外人还在场的时候对儿媳妇说闺房内的事情? 一旁的青莲脸色涨得爆红,她也是清清白白的姑娘,虽说也没打算掩住心思,但就这么被赤裸裸说出来又成何体统?还轿子抬进来?她怎么着也是要做平妻的,说得好像成了个妾一样!她低着头,自己没有底气也不敢埋怨赵氏。孙氏也低头不语,有些尴尬。 徐熙将她们的表情尽览眼底,也不回话,转身对许嬷嬷问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许嬷嬷脾性很好,徐熙很好奇是因为什么能把她惹成这个样子。 “门口停着三辆马车和三辆牛车,摞着被褥衣裳。那几个车夫嗓门大,说是没给钱不给卸货,把街坊邻居都给喊来了,现在围在门口指指点点,都说我们雇人干活不给银子。” 三辆马车三辆牛车? 他们那时一家五口连同楚河、许嬷嬷几个人,才雇了两辆载人的马车,两辆牛车也是来回的,更别说还有一大家子的东西。 这赵氏还真打算一开始就在她这里长住了? “你小姑子年岁小,身子娇贵,不能同别人挤一辆马车,得自己独坐。”赵氏理直气壮说道。 这话说得孙氏和青莲脸色一变,就她女儿那副五大三粗营养过剩的模样,身娇肉贵?那前年在田里栽稻苗的人是谁了?怎么能在自己家里干活,一出来连马车都不能与别人同乘了?是不是连别人的气味也都呼吸不了了? 再说了她娇贵,自己就卑贱了? “娘……”孙氏支支吾吾的,说道:“您不是说到了地方它五叔会给付银子么?” “对!”赵氏看向徐熙的眼神带着十足的责怪:“老五家的,这可就是你不对了,不就是几钱银子么?给了不就好了。住这么大个宅院,又能天天吃那精巧的糕点,连车钱都付不起,平白引人笑话! 你这可就是在败坏老五的名声了啊!” 这就是她的错了?徐熙这一早上听下来,越听越是想笑,能这么直来直往、理直气壮抢东西的人也不多了。 下山掳掠的土匪至少还不会像她们这样,人家至少敢承认自己是来抢劫的! 哪像她们遮遮掩掩,拐着心思要东西,却还能让人一眼便瞧出来。 徐熙嘴里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来,原本不想再去理会这一家子,因为心思手段在她眼中实在是不够看的,但既然她们自己要送上门来,自己也不介意在去燕都之前给她们送一份大礼。 第38章 金子 “既然娘和大嫂想要住下,作为媳妇儿哪里能有不同意的。但是,眼看着我们这也要搬走了,相差没几天时间,东西搬进搬出的实在是不方便。” 徐熙故意停顿了一下,看见赵氏听到他们要搬出去之后那毫不掩饰的兴奋,嘴角的笑意便更深了。 “这样吧,前头儿还剩下一间客房,就先委屈娘、大嫂和大钱先住几天。来回的车马费我让许嬷嬷去付了。您看,媳妇儿这样安排可好?” “你们搬走?这宅子空了?” 得到徐熙的肯定答案后,赵氏的嘴都要笑歪了。 赵氏自从上次因为房子和徐熙闹僵之后再也没同晏修一家联系过,过了一段时间听说他们搬到了镇上,满脑袋就只有羡慕嫉妒恨了,哪里还会去想徐熙这三进三出的宅子是租的还是买的。 她原本就打定徐熙不敢把她赶出去的,只要一搬进来,就死死赖在这不走。 晏修夫妇还能真来赶她? 就算赶了又怎么样!她就闹,闹得街坊领居都知道他们是个不孝顺的货色,不赡养亲娘!闹得大了上了官府,晏修脸上也不好看!到时候自己说不定还能分到大片资产。 如今徐熙一家要搬走,她就一直这么住着,住到徐熙一家都搬出去,再让一家子都从老房子里搬出来。 住上个几年,这宅子就是自己的!到时候就算徐熙一家返回来,也得看她脸色,看自己施舍不施舍她屋子住。 赵氏越想越觉得自己赶了个好时候。 “也好,不过就几天,委屈委屈住着也没事。”赵氏眼睛咕噜一转,起了心眼:“就是你们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还要搬呢?” 徐熙如实说了原因,赵氏反复问了几次,这才放下心来。 “瑾儿厉害啊。”赵氏随意敷衍了两句,道:“老五家的,还是你最孝顺,带我去看看屋子。” 给了银子就能认亲娘,徐熙不语。 徐熙走之前瞥了青莲一眼,脸上的笑意更浓。 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哎,这算什么呀,虽然她和晏修没有感情,但是只要没和离,以任何名义勾搭别人相公都是不对的,是要浸猪笼的。 这种站在道德制高点鄙视别人,怎么这么爽呢? 青莲扯着手上皱巴巴的帕子,一脸愤恨地盯着徐熙的背影,心中怨毒无比。 说好的要帮助她进晏家大门,说什么自己的儿子让他娶谁就娶谁,说什么要把徐熙从正妻的位置上踢下去。 结果还不是徐熙施点小利,赵氏就像闻到香味的狗,眼巴巴地凑上去。 徐熙方才,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到过她一句,那种发自心底的漠视让青莲心里发恨。 她不甘心,她的容貌不差,身段婀娜,性子又是男人最喜欢的温婉可怜,身家清白,还偷偷学了诗书。 徐熙就算是礼部侍郎的女儿,也不过是被赶出家门的。 自己哪点比不过她? 就算生了三个孩子,可谁不会生了?就凭借晏修那魁梧精瘦的身形,自己以后想替他生多少个就生多少个! 她不甘心地跺了跺脚,跟了上去。 宅子内部的陈设、布置,看得赵氏几人眼都红了。 “乖乖,这过得是什么日子啊!”孙氏发出感叹。 徐熙自己也有点感慨,不是自己日子过得好,她原本也想租个简简单单,屋子数足够的宅子就好。 谁知道碰巧就遇到了。连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这宅子设计得足够得典雅精致,足见它原先主人高雅脱俗的品味。 “哎呀!”青莲捂着肚子尖叫了一声,面上有些委屈。 “怎么了?”赵氏有些不耐烦,她这园子逛得好好的,青莲一直垮张丧气脸实在让她有些扫兴。 青莲尴尬地瞧了徐熙一眼,声音低得似蚊蝇,“我吃坏了肚子……茅厕在哪啊?” 徐熙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给她指了指方向。 “懒人屎尿多,不是小姐命,一身小姐病。大钱,读书没用,好生抓住一个有钱老爷才是硬道理!”赵氏一脸鄙夷地看着青莲远去的背影,以此教育自己小女儿。 孙氏有些不舒服,那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女。但看了一旁面无表情的徐熙,张了张嘴,也不好说什么。 大青和老五家关系好,说不得他们以后也能搬来这住,她和赵氏不一样,知道这个家实际做主的人还是徐熙,不能得罪她。 青莲与徐熙之间的莴苣她心里清楚,想了想家里的一双儿女,天平两端轻重她拎得清,没必要为了侄女得罪徐熙。 徐熙带赵氏参观了宅院,赵氏倒是走得虎虎生威,但大钱毕竟还是小孩,为了她,几个人便在湖心亭喝茶吃糕点。 期间赵氏的问话套话徐熙都嗯嗯啊地敷衍过去。 这一坐就坐了一个时辰,张力还过来了一趟,带来一个消息。 说是他远在外地的表哥回信,徐熙想租到什么时候,这租房合同就什么时候结束。原先付的银子也按月算回来。 当然,也可以不退银子,徐熙这几月可以将宅子转租给别人,也免得他来来回回重新签合同。 徐熙选了第二种,本来就得了张力的便利,这位表哥也十分好说话,宅子租银少得可怜,她也不忍心这点事让别人来回奔波。 徐熙第二天把宅院挂出去,第三天便有人约了来看房子。 徐熙:这不赶巧了! 看房子的是个青衣相公,也是秀才郎,秋闱落榜之后回到辞旧镇做些生意,家中资产颇丰,一听到徐熙家中有两个举人,二话不说就把合同签了。 徐熙这厢行动颇快,那厢却突然想起还未和晏修、几个小崽说明情况,况且晏修账房那头的活交接结束恐怕也要几日,自己得给他说明了才好。 如今还要再想的一件事是钱,燕都地价高,他们家人多,除却李离晋主仆这个不确定因素之后,他们要住的就有七人,还要包括逢年过节需准备的客房。 少不得这宅院也不能比现在的小。只这三进三出的宅院要买下来也少说十万两雪花白银,她自己东凑凑西凑凑,卖几棵人参,多看几个病号,身上却也只能拿出来九万两, 且不说这日常吃喝,晏修晏誉瑾的纸笔费用,也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徐熙自己算了一遍,有些头疼,没想到都到了古代了,她还在为房价发愁。 “熙熙!” 那边传来谦谦惊恐的叫唤,徐熙忙赶了过去,原来是侦侦躺在一个巨大的黑色布袋子上,紧紧地闭着眼,脸上手上涂满了红色液体。 这副场面也真是够徐熙吓一跳的,她走过去摸了摸孩子的脉搏,发现跳得很平稳,小胸膛也是温热的,只是睡着了。 身上的不明物体是徐熙从空间里培育的红色火龙果。 因为侦侦每天吃得多又不运动,长此以来,很悲剧地便秘了,为了缓解他的痛苦,徐熙用上了火龙果配牛奶的拉稀土方子,没想到这孩子迷恋上了单吃火龙果,这一个恐怕也是从厨房央求许嬷嬷得来的。 “熙熙~” 晏侦慎揉了揉眼睛,从布袋子上跳下来,一看到徐熙,眼睛便是一亮,一把抓住徐熙的手,邀功道:“熙熙,你看看我找到了什么。” 黑色布袋子一掀,宅院内瞬间爆发出金灿灿的光芒,差点闪瞎了徐熙的眼睛,这、这居然是一大袋的金子! 第39章 好男不和女斗,除非打得过 绕是徐熙经历过无数大场面,猛然瞧见这个,声音也在抖:“你,你是哪里找的这么一大包金子。” “前两天许嬷嬷买的那只小兔子说的,它说如果不是山里那堆破金子堵住了它其中一个洞口,它也不至于逃跑不及,被猎人逮住,抓来这里。我不信,就让它带路了。” 侦侦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边的火龙果汁,有些懊悔,如果不是洞口太远,他走得太累,也不至于为了赶在睡着之前把火龙果吃掉。 而浪费了这么多汁液,好可惜啊。 徐熙咽了咽口水:“这事还有谁知道?” 晏平谦挠了挠脑袋站了出来,这么重的金子当然是他刨开土块掏出来的,寻常人哪有那么大的力气。 再者说,侦侦不被允许单独出门,自然是自己跟着。 “唔,那只小兔子说还没有遇到过像我一样能听懂它说话的人呢,所以它就算说了别人也听不明白。” 看着两个运气爆棚的儿子,徐熙胸腔一阵起伏。 她是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能有这么聪明可爱懂事的三个孩子。刚缺了银子就来了金子,实在是让她受宠若惊。 “听说了吗?大燕的皇陵被盗墓贼给毁了,里头的金银珠宝全被掏空,大燕已经下了悬赏令,能找到丢失珠宝的赏银一万两!” “嗬!一万两雪花白银,大燕大手笔!” “呸!光是皇帝塞在孝景皇太后墓里的金银珠宝,都不少于这个数……那些东西,只要出了大燕倒卖了就好,哪个倒霉蛋愿意以多换少?” 听了他们话之后有打算成为倒霉蛋的徐熙本蛋:…… “大燕也真是好笑,就不能派几个靠谱的守陵人?堂堂一个大国连老祖宗的安歇之地都护不住,罪过罪过哦。” 虽然是一副惋惜的口气,但两个人显然是越讨论越兴奋,隐隐有一种落井下石之感。 这俩毕竟可能、也许都不是大燕人。 徐熙抬起眼,与孙布清、楚河六目相对。 然后双方都愣住了。 徐熙:这银子……金子是上交不上交? 楚河、孙布清:哇塞,金子!嗯?怎么会有金子?这金子不太对!难道是盗墓金! 周末尧没想到悬赏令刚发出两天就追回了盗墓银,他奉命从燕都千里迢迢赶来这里,本打算长期抗战,没想到两天时间人就回去了。 这是走的什么狗屎运? 县衙门大门被一个两人高的巨大背影笼罩,几步走上前来,竟然是一个只到他大腿部的半大孩子! 那孩子步履平稳,面色平和,没有半点勉强之感。 周末尧觉得这个世界魔幻了。 等人走到面前,周末尧才发现牵着另一个粉雕玉琢小孩的年轻粉面男子。 晏平谦把脏银一放,地面震了震。 “你们是谁发现的盗墓银?” “当然是我……和我二哥喽!”侦侦挺着奶油肚,一脸自豪。 “你们是在哪里发现的?怎么发现的?什么时候发现的?都详细说上一遍。”周末尧让手下拿来纸笔,问道。 “当然是小……” 徐熙捂住了晏侦慎的嘴,笑道:“小孩子上山放牛,玩泥巴的时候发现的。在距离镇上十公里远的山洞里,大约一炷香前才看到了告示。” 周末尧眼神微动,那一大袋金子、瓷器、玉器首饰少说也有三百多斤重,莫说是寻常身形健壮男子,就是光禄勋肌肉强壮的将士扛起来也够呛。 这小孩竟然能跑上这么一大段距离还不喘?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生神武?! 周末尧眼睛一亮,在晏平谦前面屈膝半蹲下来,他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需要别人给予尊重。 他目光十分诚挚:“你愿意跟着我到燕都,学习武功么?” “我有师傅了。”晏平谦想都不想,直接拒绝。 他一次只能认一个师父,除非现在的师傅同意。 嗬! 任光禄勋中朝将年少成名的周末尧从来没有被人拒绝过,当然,除了以前某个姓晏的。 在这乡野之地,能有什么样的好师傅?不过是以前学了点皮毛的拳脚师傅,耍些花拳绣腿,最容易骗这些小孩儿。 他继续哄骗:“不然你跟我上燕都,一直在这穷乡僻壤,能有什么大出息!” 燕都? 晏平谦点了点头,熙熙说了,过几日他们也要搬家,就去燕都。 “我过几日再走,和娘亲爹爹还有哥哥弟弟一起去。到时候我再去找你玩啊!” 这位大哥哥长得很好看,好像还很喜欢自己,晏平谦不介意和他做朋友。 “成!” 周末尧是个爽快人,等把人骗到燕都之后还不是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进了他的地盘,就没有能踏出去的! “这是你的兄长,弟弟?行,到时候马车直接拉走。” 徐熙:……莫名其妙又省了长途车马费。 徐熙面带微笑:“您看,盗墓银我们送到了,这赏银?” “一万两银票拿给这位小相公!” 徐熙收好银票,脸上的笑容越发真切了,刚想向周末尧告辞,晏誉瑾就冲进了衙门。 “熙熙,快,快回去吧,家里又出事了!” 他虽然喘着粗气,但是头发丝却还是稳稳地贴在头皮上,急切却不邋遢,十足的装叉小贵公子哥。 周末尧眼皮子一跳,嗯?三胞胎?看起来可真不一样。 徐熙老神哉哉地将银票贴放在胸口的内袋里,闻言不见任何惊讶,却是带了一丝丝疑惑。 “怎么是你来?” 晏誉瑾不动声色地平稳自己的气息,双手背在后头,恢复了一惯的淡定儒雅。 “楚叔叔和孙爷爷在拦架呢,没空,许嬷嬷在做饭,只有我有空闲出来通风报信。” 徐熙听了疑惑更深,她出来就知道青莲会搞事,就算晏修被绊住,也不至于楚河和孙布清都牵扯进去吧。 对方加起来不过四个女人,再者,这档子事都是女子吃亏,几个大老爷们人乖乖挨几句骂被抓上几道也就受着了,怎么就能打起来了? 徐熙越想越是疑惑,摸着大儿子圆滚滚的脑袋,问道:“你怎么出来的?” 平日里他最是精明,这种跑腿的事儿都是谦谦楚河他们在做。 晏誉瑾有些挂不住脸,他咳嗽了一声,道:“他们不让我看。” 第40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晏,叫晏平谦,这是我的弟弟侦侦,那是我的大哥晏誉瑾。我们要回家看戏了,伯伯再见!” 伯伯? 周末尧皱起眉,他有那么老么?等等,这小孩也姓晏? 看着徐熙几人离去的背影,一个带刀侍卫走了过来,说道:“大人,东西准备好了。” 周末尧收回眼神,撸了一把剑上的玉穗,神色有些落寞,道:“备马,也是时候该去看看故人了。” 晏府 徐熙站在大门口就听到了赵氏的怒骂声和青莲“痛彻心扉”的哭声。 徐熙脸上一沉,心中一喜,牵着儿子跨过门槛,抬眼……与晏修四目相对。 “你怎么在这里?”徐熙讶异道。 晏修扫了她一眼,那双澄澈而饱含睿智的眸子似乎要把她看穿。 口吻中带着危险,一字一顿地:“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呃,没有,当然可以,这里是你家,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呵呵。” 晏修在这,那里面的人是谁? 徐熙魔幻了。 晏修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摸了摸大儿子的脑袋,神色温和:“走吧,进去看看情况。” 赵氏头发散乱,衣衫不整,被晏大青架着胳肢窝往后拖。 她疯狂地摇着脑袋,双腿乱踢,口中念念有词,也难怪徐熙在大门口就能听到她的叫唤。 青莲全身裹着被子,一张脸布满了泪痕,嘴上的胭脂斑驳,潺潺流下的眼泪把脂粉分割成一道一道的,眼睛哭得红肿,看起来是真的伤心。 真的伤心? 额? 怎么会真伤心呢? 哦,因为主角不是晏修,所以伤心了。不是晏修,那是谁? 还有赵氏,青莲又不是她的女儿,她一副要和人拼命的样子干嘛? 而另外一边,护主的郭安翘着兰花指,脖子青筋暴起,脸颊涨得通红,口若悬河地喷吐着芬芳,要不是楚河和孙布清拼命拦着,他就冲上去打人了! 能和在晏家村干嘴架几十年都没有输过的村口大妈打成平手,徐熙不得不佩服郭安的口才和耐力。 而这场事件的另一个主人公,李离晋,双手环胸站在三人后面,外衣上的扣子都没系好,嘴巴被胭脂染得红通斑驳,脸色黑得能滴下水来。 徐熙走上前,塞给了他一颗药丸。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吐槽道:“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是迷情散这种蠢招,没意思,没意思啊。” 这话又粗又俗,难听得青莲的脸直接煞白,怯生生娇滴滴地反对:“我,我又没做什么……怎么就污了她的床榻了。” “你还说话,贱蹄子,真是脏死了!”晏大钱的圆盘脸满是怒意,上前直接甩了青莲两大巴掌。 孙氏没想到婆家人这么不顾自己脸面,心疼自家的侄女儿被这么打骂,动手直接推了晏大钱一把,都是在乡下做农活的五大三粗的妇人,这手劲儿杠杠的,这么一推,晏大钱那肥厚的身体一个粗蹑,“彭”一声,人摔在了地上。 “好啊,孙氏,你这个白眼狼……” 场面更加混乱了,郭安怎么说都是一个男人,男女力气悬殊,她们还颇有顾忌,这会儿对战阵营变成了女人的战场,她们一声怒吼,拿出了泼妇的全部功力。 扯头发扣脸掐胸口嫩肉,无所不用其极,顿时惨叫声一片。 几个男人惊恐地退后无数步。 “李小兄弟,这种女人你也敢招惹,佩服佩服。” “被下药了而已,我没碰她!” 原来今日李离晋到晏修书房和他聊了一些事情,晏修有事暂时出去了,他说了话觉着口中干燥,便看到书桌上放着的燕窝,他也没和晏修客气,不管三七二十一喝了个精光。 结果嗓子倒是不干燥了,其他地方的火升起来了。他知晓自己中了招,昏昏沉沉地往外跑,没想到瞧见了衣裳半露,搔首弄姿的青莲。 这…….谁能受得了? 二话不说把人带上了床,可惜青莲一见不是自己要等的人,拼命挣扎。 磨蹭之间脸上沾了口红印子,他自己药效发作,人昏过去了。 昏倒在徐熙给晏大钱准备的床上,晏大钱睡的是里间,孙氏她们睡的是外间,赵氏来找女儿,一进门就瞧见了两人叠叠躺着,一下子怒火就起来了,说是青莲脏了自己女儿的床铺,要和她拼命。 这才大闹了起来。 李离晋气得浑身发抖,他人生第一次被这样算计,还是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那燕窝放在书房,这个家里谁在书房待的时间最多,燕窝要给谁喝的不言而喻。 他被算计也就算了,竟然还被当成了替身! “行了行了,别气了。待会儿让许嬷嬷给你下一块白豆腐,配酱油吃了去去晦气。”徐熙嘀咕道:“人姑娘都没你这么机车。” 这场闹剧以一块生豆腐结尾,赵氏几人晚上没来吃饭。徐熙她们也不理会,反正她们的事情她们自己解决,也不愿搭进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里。 一家五口并楚河、孙布清,和往常没什么两样,洗洗就睡了。 徐熙照例消了一会儿食,进屋的时候晏修正靠在床头看书,等徐熙泡完脚之后,熄灯睡觉,一人一床被子,一切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两样。 徐熙今日没有泡脚,她爬上床,睡到了里头,也不说话,就那么睁着大眼睛看着床帐,显得呆呆的。 晏修用余光瞥着她的动静。 莫不是在为了今日的事情生气? 青莲最开始的目标就是为了他,书房里放着的那一鐏燕窝他一看就知道不对劲,除了自己大儿子在书房中陪读,徐熙才会洗几个水果,或是端一些茶水过来。 今日自己大儿子不在,他连水都没得喝。 至于燕窝?徐熙曾经公然嫌弃过那是燕子的口水。 就是他急着出门,忘记提醒李离晋。 第41章 私房钱 徐熙以前最是不喜欢其他女子与自己有牵扯,每一次都是要大发雷霆大闹的,如今性子倒是温柔暖软下来,也只敢这般不言不语来发泄自己的不满。 这次青莲的事情他自认为没有任何干涉,但也是因他而起。 她如此喜欢自己,仰慕自己,自己如此不闻不问的做法,确实是伤她的心。 “你,你今日还好吗?” “好啊,怎么不好。”徐熙翻了个身,背对着晏修。 “你,赵氏的事情不必太过在意,不理会她……不,别让她影响了你的心情。”晏修皱了皱眉,又轻声说道。 “哦。”徐熙闭上眼,轻轻应了一声,她小日子来了,有些烦躁,此刻只想闭上眼休息一下。 哦? 如此敷衍。 他从没有哄过女人,也不知道该如何揣测女人心意,毕竟之前只要他稍微笑一笑。徐熙就会巴巴地凑过来。 “今日路过如燕坊,遇到一位同僚在为他心仪女子挑选合适的首饰,掌柜的拿来了一套新头面,他初买的簪子便不要了,转手于我。喏,给你吧。没人用,便要落灰了。” 他别别扭扭地说完,一边默默地观察着徐熙的神色,心想着这会儿总该能行了吧。 徐熙翻身而起,接过了凤凰金簪,她总算是发现了晏修今日的不对劲,但是小日子来了荷尔蒙影响,她的脑子空荡荡的,也未及寻思晏修的意思。 只觉得这金簪好啊,金子做的。可是小巧了一些,融了之后也没多少克数。 徐熙顺手把金簪塞进枕头底下,拉过被子又躺下了。 累,想睡觉。 “谢谢啊。”略带敷衍地说了一句,徐熙就闭上了眼睛。 晏修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怎么就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呢? 没有感动得痛哭流涕,没有投怀送抱?这时候正常女子不该依偎在自家相公怀里撒娇么? 难道送的簪子不喜欢? 晏修想了想,与她以前满头珠翠相比这簪子确实是简单朴实了一些。 他有些懊悔,早知道就买那一套红宝石头面了,都怪裴旻说的什么得慢慢来,一次次吊着胃口。 “睡吧。” 晏修吹灭了蜡烛,悻悻地躺下了。 黑暗之中,原该入眠的两人都睁着眼睛。 徐熙翻了个身,面朝晏修的方向。 黑暗之中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晏修呼吸一窒,听着旁边被子摩擦的悉西索索的声响,心跳得越来越快。 来了来了,她回过神来了,这是要投怀送抱了? “你还有多少银子?” 徐熙睁着眼睛看着塌上牡丹凤凰花纹,干巴巴地问道。 她越想越不对劲儿,晏修每月的五两工钱如数上交,连纸笔都是自己给他添置的,账房那边供应午饭,其他一应吃喝拉撒都在家里,兜比脸都干净。 怎么会有银子能买金簪子,她方才看了一眼这凤簪的工艺,不是随便大街上的店铺里那种粗制乱造的,凤眼似流波,灵动得很,一看便是精品。 这簪子不便宜,而且很不便宜。 晏修藏了很多私房钱。 思绪一下便又想到那日接誉瑾放学的事情。 她不是一个爱探究别人隐私的人,既然这对父子执意要瞒着她,她也就装作不知道。 尊重是人与人之间相处的一种美德。 她猜测到晏修极有可能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而且可能还非常不简单。 不简单的人身上应该不少钱吧? 她是不介意赚钱养家的,反正银子就是要花的。 只是她现在为了买宅子,囊中实在是羞涩,晏修既然有,是不是也要付出一些,至少能让一家子吃饱穿暖就行。 “嗯?” 这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让晏修微微一愣,银子自然是有的,甚至于现在住的这宅子都是他的。 他当年虽然失去了身份,但名下仍然有不少的田地铺面私宅,他对这些东西毫不在意,吃穿不挑,后来是为了掩盖身份,为了不让人起疑心,才谎称自己只有五两工钱。 徐熙突然这么问,是发现了什么? 徐熙这些年一直沉稳有度地操持家务,完全不是以往那般性格。他的这些身外之物,也理应全部交给她打理。 他原本打算到了燕都就和盘托出,没想到徐熙会提前发现。 “有的。”晏修顿了顿,没有听到隔壁的反应,突然心跳有些加速:“我也不是故意要瞒你,燕都的宅院商铺你若要全部转到你名下,我以前游历九州大陆,也有点薄财,大雍、郫黎甚至晋国旧地都有一些家产。还有两支贯穿东西南北的盐运队伍,我已交给誉瑾经营,你若是有不懂的,可以问他。” 他顿了顿,又道:“你是他娘亲,东西定然都是你的。” 哈? 徐熙傻眼了,她只是想要点几个月的柴米油盐钱,怎么突然就天降横财了? 晏修的资产遍布九州大陆,听他那般描述定然是经营得不错的。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 一觉醒来成了世界首富的老婆?一觉醒来世界首富把资产全都转到了我的名下? “为什么?” 为什么给她?没有血缘关系,又不是他心中所爱,难道自己是三个孩子的亲娘? 看着徐熙楞楞地不说话,晏修原本的自信在慢慢瓦解。 “家用。” 徐熙缓缓瞪大了双眼,默默转过身,抱紧了贴着左心放置的十万两银票。 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个狗男人在讨好她。 虽然技巧生涩一看就知道没有练过,但是简单粗暴直接用钱砸。 徐熙很满意。 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目的,但至少这钱砸得她心里贼熨帖。 “还行。”徐熙不怎么会夸人,想了想又憋出一句:“挺霸道总裁的。” 霸道总裁?裁缝? 他和裁缝有什么关系,正待问清楚,就听到旁边已然入睡的呼吸声。 徐熙这几年恢复得很好,身段苗条,凹凸有致。脸皮也养得白里透红,细嫩光滑,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长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睡容安谧,无辜且毫无防备。 不似白日里的机敏干练,此时的她纯真无暇,仿若晶莹剔透的玉,一眼就能忘穿其中好坏。 晏修微微愣神,其实当初的自己是不讨厌徐熙的,甚至于还有一些……喜欢,不同其他大家闺秀的矫揉造作,与朝堂之中风云莫测的勾心斗角,徐熙那时候毫不掩饰的仰慕,和那真诚热烈的情感,纵使他再薄情寡性也不由觉得……有些可爱。 若不是后来她性格大变,水性杨花地同别的贵公子哥…… 晏修微微蹙眉,放下了快触碰到徐熙眉心的手,拉被睡觉。 第42章 李禄 一骑白马的锦衣公子在燕都城门前摇摇望着,目光中的急切毫无掩饰。 “阿尧,真的是她么?” “是是是,三孩子的娘,别人的妻!” 周末尧没好气地应道。 昨日宴饮,他偶然提起到辞旧镇所见所得,本想感慨见到故友,没想到这厮一听见晏修直接拍案而起,今天就眼巴巴在这里等着。 “真是造孽,早知道就不和你说了,成天觊觎别人的妻子,手心手背都是兄弟,也不知道到时候怎么和晏修交代。” 李禄冷哼一声,道:“他表面对熙儿无意,但我却能看懂他的狼子野心,若不是他强迫熙儿,熙儿一个大户人家的千金,何至于陪他到苦寒之地受苦? 若不是我被父王派去出使雍州,又何至于让她遭受如此苦难!晏修两面三刀、表里不一,不是可以托付之人!我定要把她带在身边,好好护着她!” 周末尧翻了个白眼,嘀咕了一声:“早干嘛去了。” 带着周家标志的马车缓缓在城门口停下,徐熙跳下马车,伸了一下懒腰,睡了一路,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熙儿,我回来了。” 白衣男子眼眸含情,俊朗白皙的脸上一说话便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他的声音如泉水清冽,对待徐熙有几分小心翼翼的温柔。一双含情眼看着徐熙,好像这辈子都不愿移开。 徐熙一愣,脑海中记忆翻滚,“禄哥哥?” 一股难言的熟悉与安全感从心里冒出来,她这一开口已经让李禄欣喜若狂,他伸手将徐熙拽上马,坐在自己身前。 “知晓你有几年未来燕都,走,今日禄哥哥带你去好好玩玩!” “等一下!” 徐熙叫住他,看向马车边上的三个小脑袋,扫了一眼不言不语的晏修,笑道:“你们先回新家,娘亲给你们带糖葫芦!” “哦!”吃货侦侦心满意足得缩回了脑袋,晏誉瑾看了自家娘亲和爹爹各一眼,觉得这事儿太复杂,不是他这个小孩该管的,也默默地退了回去,并且拉着侦侦坐在了离晏修最远的地方,它怕被波及无辜。 至于晏平谦,直接跳下马车,和周末尧聊天去了。熙熙想去玩就去玩,有个哥哥能保护她,自己就不用操心了。 晏修抓着马车的手筋微微凸起,脸色阴沉。 “徐氏,你敢!” 嗬,直接变成徐氏了。 徐熙翻了个白眼,摸着马背,娇声道:“禄哥哥,咱们走吧!” 一路没有见山川变化,但燕都的繁花非辞旧镇可比。 徐熙对各色吃食非常感兴趣,一路走一路和李禄吃吃喝喝,有说有笑。 李禄非常贴心,非常会照顾她的情绪,往往她眼睛一瞥,他就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不仅是吃食,还带她到衣服首饰店,亲自替她选了二十几套衣裳,所有东西,也一并带了三个孩子的。 他细心询问了三宝的喜好,非常细心地准备见面礼。 最后把她带到了首饰铺子,徐熙挑中了一套点翠镶绿宝石头面,步摇做工精致,熠熠发光,一看便价值不菲。 “买了。”李禄大手一挥,看着她的眼睛满是宠溺:“只要你开心,我就开心。” 看着他真诚专注的眸子,徐熙的心里闪过一丝暖流,她突然有些羡慕原主,有一个这么一心一意爱着她的人。 只可惜他真正爱着的那个人已经香消玉殒,自己不过是鸠占鹊巢的一缕亡魂。 “禄哥哥,其实你不必如此,我已经嫁了人,而且还有三个孩子……” 李禄对她的好她实在受之有愧,若是自己还未嫁人还好,可如今自己已经嫁给了晏修,还有三个宝宝。 世俗的眼光之下,他如此坚持,身心受到伤害的只能是他自己。 真诚且痴情的人受到任何感情上的伤害,都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你在心疼我?”李禄轻轻一笑,伸手将她鬓边头发抚平,“你放心,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有分寸,若是晏修对你不好,你尽管到我这里来,我无论如何都会护着你。” 徐熙呼吸一滞,她从现代算到现在,也已经活了三十几年,却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也未从得到别人如此倾尽一切的关心。 原来,被人爱是这种感觉。 她点了点头,此处离她新住处不远,李禄提着东西,和她一起漫步走去。 “当了婊子还立牌坊,真特么晦气!” 一个中年油腻男骂骂咧咧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徐熙一眼便见到了跪在路边贴着草标的男孩。 大燕如今的帝王至统治以来便荒荡无度,上行下效,岗绩混乱,男子簪花抹粉也是平常,贵人家常养娈宠,就是寻常百姓人家也对此事习以为常。 这男孩虽然身上衣着脏乱落魄,但是始终腰背挺直跪在那里,眸子里带着倔强。 卖身葬父。 也不过十几岁的模样,面容俊美,双眼异眸,竟有一只眼睛是紫色的。 “落难至此,居然还挑选买家。” 徐熙倒是有几分兴致。 “我替你安排好丧事,你跟着这位姑娘走吧。” 李禄在他面前放下一锭银子,看着他,问道:“你可愿意?” 男孩看着面前清秀儒雅的男子,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徐熙,犹豫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他双腿跪得发麻,险些站不起来。 整个人微微一顿,又重新跪下去,朝两人磕了三个响头,看得出来他很别扭,应当是很少做朝人下跪磕头的事来。 徐熙上前扶他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才发现这孩子已经瘦得骨头咯人,大人不在,也不知道他饿了多少顿。 徐熙牵起他的小手,道:“走,阿解带你回家。” 男孩紫色眸子里闪过一丝异样,快速地看了地上他守了两天的故人一眼,乖乖被徐熙牵着。 家里一切都还需要收拾,空不出手来照顾他,徐熙把男孩带到一家粥店,给他点了一份清淡的米粥,加几份小菜。 男孩规规矩矩坐着,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话,婴儿肥的脸上带着脏污。 只在热粥端在他面前时才眼前一亮,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第43章 吃醋 “慢点吃,都是你的。” 徐熙拿过另一碗热粥,吹凉之后放在他面前。 男孩一愣,慢慢放下手上的碗筷。 徐熙一笑:“你叫什么名字?等你吃完,我带你去看一下你的......父亲。” “我没有名字。”男孩说道:“他也不是我的父亲,我没有父亲,他只是从小保护我的.....五叔。” “嗯。”徐熙有些同情眼前这个小孩,从小没有父母陪伴,应当是受了很多苦。 “这样吧,既然你来了我家,你就和我一起姓徐好吧,你长得这么好看,就叫徐帅?徐香帅?徐留香,徐潘安?我还有三个孩子,比你小几岁,以后你就是他们大哥哥了,可以一起玩。” “你能不能取个好听一点的名字?”男孩一脸嫌弃,沉默了一下又说道:“不必了,不必去看他了,他说不喜欢我看到他不干净的样子。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就要好好活着。” 徐熙一愣,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心智如此成熟,心里也有些难受。 “徐凛河,凛冬散尽,星河长明。” “凛冬散尽,星河长明,徐凛河。”男孩微微一怔,勉强接受,“这还不错。” 徐凛河看了正在付钱的李禄一眼,拿起桌上吹凉的粥喝了一大口,脸颊一鼓一鼓的,道:“他不是你相公吧?” “啊?”徐熙道:“当然不是。” “姘夫啊。”徐凛河又咬了一口麻薯,“长得还行,也挺有钱。生了三个孩子,孩子还只比我小几岁,说明成亲好几年了,成亲几年的男人不可能这么殷勤。” 徐熙一愣,心想何止现在不殷勤,刚见没几面的时候刀都架她脖子上了好吧。 看徐熙迟疑,徐凌河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默默吃完了一颗肉丸子。 晏宅 许嬷嬷把屋里的所有东西都整理好,“姑爷,该去用晚膳了。” “嗯。”晏修放下手上的书。 一个下午了,他什么都没有看下去。 “你家小姐呢?还没回来?” “该回了吧。”许嬷嬷笑道:“姑爷担心小姐?小姐未出嫁前也经常同小王爷一起玩的,就像亲兄妹一样,姑爷不必担心,晚一些小王爷就会送小姐回家了,以前也这样。” 以前也经常半夜三更才回家? “姑爷、姑爷,该用膳了。” “哦,我不饿,你们先去。” 晏修越坐越觉得生气,窗外传来声响,他手微微撰紧。 来了! 他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拿起桌上的书。 过了一会儿,声音渐渐消失。 晏修眉头微微一皱,站起身一把推开窗户,窗外的鸟儿扭过毛茸茸的脖子,朝他叫了几声,以示同情。 晏修的心一下子便沉下去了。 转身看到床上的两床被子,越看越觉得碍眼。 他再次放下书,疾步抱起其中的被褥,扔到外间的榻上去。 走了几步停了下来,又返回,犹豫了一下,将扔在榻上的被子重新叠好。 徐熙辞别李禄,安顿好徐凛河,洗漱完毕后回房,看到的就是晏修坐在椅子上看书喝茶,也不看她一眼,不知道是装不知道她回来,还是真看书看得专注没听见开门声。 徐熙也不在意,春闱在即,这段时日晏修明显比以往刻苦很多。 逛了一整天的街,轻手轻脚地将买的衣裳首饰放好,她有些倦了,伸了伸懒腰爬上床,扯上了被子盖上,虽然觉得有哪里奇怪,但是又说不上来。 晏修透过书本偷偷瞧着她,眼看着徐熙自顾自躺床上睡觉,心里越发凉了。 手中的茶水已经凉透了,越喝越觉得没味。 这个女人真的是没有半点体谅心,自己在喝凉茶水她没看见吗? 将她被褥都扔到外间去了,她没看见么? 她就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就真的看不出来自己生气了吗? 不,不对。 辞旧镇的案件她都能轻轻松松破了,那细致入微的观察力,看不出来自己心有不满? 就算真的看不出来,那......她不知道自己今日放下夫君儿子,自己同外男出去玩了一整天是多么水......不对劲儿吗? 这要是传了出去,是要浸猪笼的! 她难道就不愧疚么?难道都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耻辱么?不应该好好向自己夫君赔罪么? 床榻传来被子翻动的声音,徐熙终于反应过来了,这被子泛着淡淡的檀香味,不是自己常盖的被褥,倒像是晏修的。 她翻身坐了起来,皱了皱眉,喃喃道:“我被褥呢?” “我今晚......到外间睡!收拾被褥的时候可能拿错了。”晏修心里一惊,脑袋还没来得及思考,话已经说出去了。 “哦。”徐熙疑惑:“你去外头睡做什么?让别人看到了还以为我虐待你了。” 晏修突然间就被她那单纯无辜的表情给梗住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上火了,外面凉快点。” “啊?”徐熙属实给无奈住了,她行医十几载,第一次听说上火是能靠吹冷风缓解的。 多大人了,还一点常识都没有。 “茶别喝了,把被子抱进来,早点睡!” 喝茶熬夜,心思深,难怪上火。 晏修拽紧拳头,一动不动。 徐熙坐在床上斜瞥了他一眼,打了一个哈欠,“我替你去抱?” “不......不必。” 晏修依言将被褥放上床,徐熙往床里让了让。 “那些东西你买的?” “什么?”徐熙恍然大悟:“那些首饰衣裳还有吃食?没有,我持家有方,从不乱花你的钱,都是李禄买的。” 她刚刚拿了晏修的一大笔家产,晏修问一问也确实是应该的。 看她颇为自得的模样,晏修差点被气得吐血。 “你自己有银子怎么就那么喜欢花别人的?他上辈子欠你的?他是你什么人,你就这么心安理得地花他银子?” 徐熙给他说懵了,点了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我今天是太得意忘形了。” 晏修的气顺了一些,明日就把这些东西全还给李禄那个臭小子! “明日……” “明日他来家中吃饭,我再带着孩子好好谢他,再把银子算还给他!” 第44章 助攻 “你是有妇之夫,怎能三更半夜跑出门去同陌生男子游玩?成何体统?” 晏修实在是忍不住了,说道:“他是小王爷,而我却只是一个庶人,不能给你你想要的身份地位是吗?一旦我落难,你对我的态度便突然冷到低谷,所以你喜欢的也不是李禄这个人,而是他能给你带来的虚荣吧。嫁做他人妇,却还能得身世清白的小王爷情根深种,你是不是觉得能在燕都众位闺阁之中抬起抬起头来了?!虚伪至极的女人!” 一顿操作猛如虎,直接把徐熙给说懵了,怪不得她觉得今晚气氛诡异,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 过去几年都不见他一次性说这么多话,今儿个可真是见识了。 “说够了么?”徐熙脸色也冷了下来。 “晏修你听着,过去的徐熙已经死了。人心是肉长得,在你一次次横眉冷对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 从我生完孩子的那天起,你对我是什么态度你不会忘了吧?就你这样,还能让我一生一世非你不可?你真当我是什么都不懂的草包,是个傻子? 闹什么呢你,一天到晚的就不能让人好好休息吗?” “可你,你……”一个你字却再没说出什么来,晏修心中复杂,“可你当初那般喜欢我,怎么就能变得那般快?” 他嗤笑了一声,道:“不过也是,就是我还没脱下那身世子皮的时候,你也早就与他人纠缠不清。” 他抬起头来,眸中翻涌着徐熙看不清的神色,“你睡吧,从今日起,我起居皆到书房中去,不在这里碍你的眼。” 话说完,抱起被子就往外走去,还贴心的帮徐熙关上了门。 “哎!” 看到他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徐熙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这整的到底是哪出啊,怎么像个怨妇一样。” 不管他,统共就是男人的自尊心作怪,现在自己还算是他的妻子,就算是他不喜欢的,也不能让别人沾染。 可怕的大男子主义,既然如今他双腿已经痊愈,几个小孩也古灵精怪有自己的想法,她就找个适当的时机提一下和离好了。 这样,大家都不受罪。 明月高悬,晏誉瑾小脸严肃,正握着徐凛河的手下笔练字。他比徐凛河小几岁,个子也比他的矮,所以脚下还踩着小杌子。 “好了没?” 徐凛河脸涨得通红,他原以为被买过来就是要当下人伺候这一家主子的,徐熙也十分直接地把自己带给了面前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 没想到这个“大哥”,却把自己带到这里,非要教他练字,已经两个时辰了,他的字写得仍然像狗爬一样,纵使他自己再不懂,也知晓自己写得十分不好。 对于徐凛河的到来晏誉瑾是十分高兴的,熙熙给他带来了一个哥哥从此之后他就可以不再像以往一样说话做事都不能出差错,就算收拾弟弟们留下的烂摊子,也终于有人和自己一起收拾了。 “用力一顿,直下行,轻轻提笔,挂露珠。” 晏誉瑾抓着他的手运笔写了一遍,便放开手让他自己来。 徐凛河松了一口气,也开始认真写了起来。 门咣当一声开了,两个人与门口抱着被子的晏修面面相觑。 “阿爹,你这是被娘亲赶出来了?”晏誉瑾眉毛一皱,说道。 徐凛河处变不惊,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那屋子是我的,怎能说是她赶我出来?是春闱在即,我挑灯夜读总免不了打扰你母亲,所以才主动提出要来这书房安歇。” 父子两个的对话十分的朴实无华,都是聪明人,都知道彼此话里行间的意思。 晏誉瑾也不想拆穿晏修,将毛笔放下,行了一礼,道:“既然如此,那爹爹辛苦,我们以后就不打扰爹爹了。” “对了爹爹。”晏誉瑾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道:“禄叔叔方才又让人送了一马车的鲜花过来,说是娘亲自小最喜欢扑蝶,如今隆冬,大燕花皆衰败,这花是特地从郫黎国运过来的,经过特殊制意,可保一个冬日不凋零。” 毫不在意晏修咻然沉下来的神色,晏誉瑾招呼徐凛河,两个人一前一后回去了,还不忘带上方才练废的几张纸。 “方才看你父亲的样子,显然已经在徐熙那边吃了瘪,你如今火上浇油,不怕到时候你们爹娘真的和离?” 晏誉瑾小手往后背着,抬头看向空中明月,脸上露出一股诡异的笑。 “知子莫若父,相反也是一样的。更何况,我只希望熙熙能过得开心,不管哪个男子能讨她欢心,我都不会阻拦。” 说完,他一把牵起徐凛河的手,一双眼睛亮若星河。 “走吧,你从此之后就跟着我了。” “哦。”虽然对他这奇特的家族观念感到奇怪,徐凛河也没说什么,他从小就只有一个护卫带着,也不懂得什么封建家族观念。 夜色之中,光秃秃的后花园里闪过一抹黑影,黑影来到那一车姹紫嫣红的鲜花之中,将一个黑袋子扔了过去,很快寂静无声的花园之中传来了嗡嗡的响声,黑影往四周打量了一下,快速离开现场。 花园的一个角落里,晏平谦捂住了晏侦慎的嘴,一手湿滑的口水,他嫌弃地甩了甩手,小声道:“你是怎么猜到的?” 侦侦砸吧着嘴,像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道:“这你都不知道。” 谦谦一脸受挫,他该知道什么?怎么好像家里三兄弟,就他什么都不清楚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傻人有傻福。”一双小手敷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 “那,那咱们总要帮帮爹爹吧?” 侦侦点了点头,道:“当然要帮啦,虽然禄叔叔对我们很好,还会给我买吃食,但是你们都有,不像爹爹,所有的吃的都只给我一个人。” 虽然那是别人都不吃的。 晏平谦有些尴尬,但是不愿意破坏父亲在小弟眼里的伟大形象,道:“需要我把那些花毁掉吗?” 侦侦摇了摇头,拉了一下被小肚子撑得往上缩的衣裳,道:“不用,我会往一些小朋友帮忙的。” 第45章 换个爹 一大早,许嬷嬷便一脸惊慌,说是昨夜李禄小王爷送来的鲜花成了成千上万只蜜蜂的新巢穴,原本寂静的后花园嗡嗡作响,蜜蜂在花间穿行,仆从侍女们完全不敢靠近。 “怎么回事?” 那一车花里是有多少蜜?一夜之间就能引得这么多蜜蜂来光顾。 被娘亲那睿智的目光锁定,晏平谦稚嫩的脸上浮上一抹红晕,他本来就不太擅长撒谎,但是为了爹爹和侦侦,也忍住了不说话。 “侦侦,把你的蜜蜂朋友叫走。”徐熙直接下命令,这群小鬼眨个眼睛她就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看着那漫天飞舞却不靠近人群的蜜蜂群,不用想就知道是她这个能通晓动植物语言的小儿子干的。 但凡老三犯事,老二总是跑不了,看他那红彤彤的脸蛋,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 徐熙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子,问道:“你们是不喜欢李禄叔叔么?他待你们很好,昨日很细心地给你们挑了很多东西。” 她向来尊重孩子的想法,更注重他们的心里健康,自己也是第一次当娘,若是哪里做得不对,定要及时知道原因,改正过来。 侦侦摇了摇头,伸手抓住一只小蜜蜂翅膀,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顿在场所有人都听不懂的,坦诚道:“没有,李禄叔叔人很好,待我们也好。” 徐熙把脸转向晏平谦,晏平谦也点了点头。 徐熙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摸了摸两个小子的头发。她现在瘦身成功,腰若约束,皮肤白里透红,柳叶眉若秋水微微一皱,周身含愁。美而忧郁,让人过目不忘。 “这都想不通,也不知道你那脑袋是长着干嘛的。”徐凛河双手环胸站在长廊柱下,他面容俊美,单眼异眸泛着淡淡紫光。 “他们虽然敬你爱你,但心中你的那个原配丈夫仍然是他们的亲身父亲,不向着自己父亲难道还能去讨好你的姘夫?” 她自然是知道这其中的蹊跷,只不过她活了两辈子,一直都没有男人待她那般好过,李禄体贴细致,那无微不至的关心让她有种错觉,好像自己真的就是他心爱的那个女子。 占了别人的身子还要欺骗别人的感情,徐熙啊徐熙,你可真够无耻的。 同时又觉得有些可悲,她身为人妇却不得丈夫疼爱,一辈子为这个家操持劳累,到头来却没有一个人能体谅自己。 他们的父亲不高兴,难道自己就好过么? 徐熙越想便越觉得生气,径自开口道:“你去问问誉瑾,若是我和他爹和离,他要跟着谁。” 徐凛河有些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心想着,这会儿玩崩了,徐熙她不像是寻常女子,晏家父子的所作所为直接把她惹恼了。 “好吧。”徐凛河咽下心中的惊讶,想了想笑道:“这样也好,只跟着你比还要带那个小鬼容易多了。” 晏家书房 扔完蜂巢正在书房里听暗卫讲述今早花园“盛景”的晏修眼里含笑,他很满意自己的做法。 扑蝶,扑什么蝶?别让蜜蜂蛰得一身包就好了。 虽说那蜜蜂多的有些奇怪了,但总是意外之喜,不管送花的是谁,这次李禄讨好徐熙的心思就彻底落空了。 “主,主子,大公子还让小的告诉主子一件事。”暗卫看了看晏修的神色,打算话说完能溜赶紧溜。 “嗯?”晏修心情极好,连凉茶水喝起来心里头都是温热的。 “徐姑娘,啊不,是夫人,说,说是要同您和离。” 白瓷雕竹纹茶杯咻一下被按在了桌子上,暗卫两股战战,完全不敢去看晏修神色。 晏修神色阴沉,和离,又是和离! 做错了事情,每次都拿和离来说事! 她就这么禁不起开玩笑么? 不对,不应该啊,昨夜月色暗沉,自己蒙着脸,怎么都不能瞧得出是自己啊! 晏修此时完全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之中被自己儿子给坑了。 背着手,在屋内走来走去。 不对啊,别的女子与夫君闹了矛盾,不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以此来讨得夫君目光,求得夫君怜惜的么? 怎么自己都搬来书房睡了,也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她不哭不闹不气也就罢了,还想要和离? 不行,这种恶习不能延续下去,若是他们每次争吵她都闹和离,那这日子还活不活了?对誉瑾三人的影响多不好。 暗卫看着自家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主子因为夫人传来的一句话不安地走来走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大迈步走出门,没一会儿又快速地退了回来。 “夫人现在在哪?” “呃。”暗卫说话有些艰难,在晏修灼灼目光之中摸了摸自己仍存的脖领,说道:“去逛青栏社了。” 青栏社是什么地方,如果说勾栏院、青楼是男子的销魂窟,那么青栏社就是女子玩乐之所。 大燕有那样的君王,还能存在九州之中本就是一个奇迹。燕都更是百家云集,百花齐放。 青栏社原是郫黎国女商人所开办,听说那商人背后靠的是郫黎国的女国师。青栏社中男子礼乐射御书数,六艺皆通,而且长相不俗。不仅擅长解开女子心房,闺房秘术也是比正常男子棋高一着。 大燕土着民风淳朴保守,大家闺秀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刚开始只有郫黎国人前去潇洒,可几十年来文化侵袭,青栏社不断改进,也有身份高贵的女子愿意一掷千金到青栏社听曲、看歌舞,聊天。 晏修差点被气吐血,他银牙紧咬:“好,很好。你们去青栏社,把徐熙给我带回来。至于青栏社,随便找个缘由查抄,把它毁了。” 小小一个郫黎国,他还不放在眼里。 “主,主子。”暗卫吞了吞口水,无比后悔前几日稍假与人换班,“大公子还说,说……说您最好不好轻举妄动,夫人的脾气您是知道的,若是把她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到时候没由来地便宜了别人,他……他……” “他什么?”晏修十分烦躁。 暗卫视死如归:“他暂时还不想换个爹!” 第46章 昭宁长公主 没想到大燕皇都还有青栏社这样的好地方,徐熙简直惊呆了。 感谢大燕国主的荒荡,使得青栏社在以男子为尊的大燕王朝得以蓬勃发展。 在现代时,她年少成名,在国外处处有人监控保护安全,就算有那个逛鸭店的心,她也不想第二天的新闻头条出现自己的身影。 所以今日,她高兴坏了。 古代妆品简单,但不妨碍她用亚洲三大邪术之一的化妆术画一个古典妆容。 她向来不会盘发,所以自己简单地弄了一个半头发髻,其余头发都披散下来,挑了一件淡粉丝罗缠金边蝶裙,封上玉带,更显腰若约束,步步生莲。 “小姐,您这是……”太好看了。 许嬷嬷都看呆了,苍老的眼皮耷拉着,眸子中带着闪烁的泪花,多少年了,小姐又终于恢复了当年的风采。 而且,比以往更多了些婉约利落的气质,比以往更加耀眼。 她摸了摸谦谦和侦侦的头顶一小髻,“娘亲今日要去过自己的个人世界,你们乖乖留在家里,要听许嬷嬷的话。” 谦谦使劲点头,看着徐熙的眼睛发着亮光:“熙熙今日真好看,就像九天下来的仙女一样,熙熙以后都这般打扮可好?” 青栏社红墙绿瓦,画扇隔断,长廊梁上刻诗。也不似青楼那般早早就有姑娘等候在门口扔帕子招揽客人,整个宅子仿佛笼在诗意之中,完全不像勾栏之地。 徐熙初初一踏进青栏社,就听得叮咚如泉水般的琴弦弹奏之声悠悠传来。 前台的店小二穿着一身青衫长袍,皮肤白皙,说话温声细语,浑身上下都是一股的儒雅气质。 这青栏社的档次一下子就提上来了,瞧瞧这里,再瞧瞧隔壁男子的逍遥所。 “姑娘是第一次来这里?可有相熟的倌人?” 啊~声音也如此清朗好听,说什么话都是笑脸迎人,徐熙感叹:这才是人过的生活啊! “没有相熟的,这琴声倒是听着不错。” 徐熙心想,你来陪我也成啊!什么都不用做,静静坐着让人看就成。 青衫男子清浅一笑,露出两边的梨涡来,看得徐熙魂都快没了。 若是论五官精致程度,那恐怕这大燕国都,不,是结合徐熙在现代所看到的帅哥明星,都没有一个及得上晏修。有时候徐熙自己都觉得,原主连死都想和晏修在一起,应当是为了他那张脸。 可若从气质上分,晏修就算是虎落晏家村,自身也带着不可忽视的贵气,冷傲得无法靠近。不似青衫男子,温润如玉,性格若水般仿若包容万物,让人望之,就宛如心中杂质全被清除,身子自脑子皆变得舒畅无比。 她终于能理解为何男子总爱逛青楼了。贴心细致总是笑脸迎人,且能包容你所有坏情绪的头牌难道不比家中只会甩脸色不干活的丈夫强? 青衫男子引着她往后院走,一路上只闻丝竹之声,静谧典雅全然没有丝毫污秽之音。 青衫男子介绍道:“姑娘既没有相熟的倌人,又喜好音律,不如到堂台看歌舞,楼上已经备下雅间,姑娘听累了,可先到楼上歇息,自有人伺候。” 她到的地方如楼上戏台,越往内走丝竹之声越是清楚,待她坐下来,才看到楼下台中人穿着宽袖长袍起舞,转身甩袖皆有气力,音乐也庄严宏伟。 这与徐熙所预想的娇弱娘气大有不同,反而是富有阳刚之美的古典舞蹈。 一曲罢,青衫男子微微笑着,道:“此舞名为《孔子》,是书儒家典雅精益求精的求学之路。” 徐熙点了点头,心想着,她可算是开了眼了,这趟来得值啊。 她们这里不是雅间,听曲的都能看得见彼此,很快就有一些女子带着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方向,也不知道聚集成堆在说些什么。 徐熙自然是从里头看见了一些熟面孔,她半点不理会,只装作看不见听不着。 听了一会儿曲,徐熙有些乏了,想回雅间,瞧瞧里头又会安排什么样的节目。 这时候,青衫男子再次领了一个人进来,与之前不同的是,青衫男子低着头,神色之中十分恭敬。 那女子身形高挑,皮肤白皙,五官美艳绝伦,是那种令人一眼惊艳的类型。 女子桃花眼往四周环视一圈,看到徐熙时眼睛一亮,示意青衫男子退下,自己径自朝徐熙走来。 徐熙见她在自己面前的凳子上坐下,大咧咧地抓起桌上的花生米吃,与她端庄的御姐气质完全不符合。边吃还边上下打量徐熙。 徐熙内心万马奔腾,仰天长啸,为什么,为什么同样的动作别人做就是又漏又猥琐,而漂亮姐姐做起来就是又攻又美又霸气? 这可能就是双标吧。 她喜欢颜值高的人,不管男女。 “你,你……” “你这妆造很特别。” 就在徐熙想要出口搭话时,赵宁率先开了口。这个时代女子化妆没有隔离霜,更没有粉底液,抹脸更多的是用一种白石头矿磨成的粉末。上脸厚重死白,缺乏美感。 徐熙前世活到二十几岁,虽不如美妆博主一样具有鬼斧神工般的换头术,但是审美跟化妆手法仍然吊打大燕大多数女子。 “这是桃花妆。” 专门出门招桃花的妆容,腮红用的也是浅淡自然的桃粉色,如同天生好皮肤露出来的血色。 用一个更加贴和的词语:妈生感。 “真好看,远看像是没有敷粉天生美貌,近看却是妆容精致处处用心。你这化脸的嬷嬷是谁,我愿高价买来。”赵宁不吝夸赞。 徐熙见她没有恶意,哪个女子不爱美,如此直爽的倒是让她欣赏。 “没有妆造嬷嬷,都是我自己动手化的,这桃花妆追求浅淡自然,你若是喜欢,改日我教你便是。” 赵宁眼睛一亮,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我叫赵宁,是大燕的昭宁长公主,你是从哪里来的,为何我从来不曾见过你?” 第47章 出手 这见自然是见过的,不过她以往比较挫,成天跟在晏修屁股后面跑,昭宁没认出来而已。 她正要说话,拐廊处便来了一群女子,姹紫嫣红,每个人都各有风姿。来人皆向昭宁长公主行礼。 “昭宁长公主怎么同这个人坐在一起?不过公主身份高贵,自然是不知道这种人的存在。” 一个紫衫女子斜着眼瞥着徐熙,捂嘴轻笑。 昭宁微微蹙眉:“你在说些什么?” “公主不知道,可妾身却是熟悉得很,这人是原先礼部侍郎的嫡女徐熙,成天追在晏世子身后,人嫌狗憎的角色,后来还未婚配,便设计陷害世子爷,珠胎暗结,迫于无奈世子爷才娶了她。” 她这话说得颇为咬牙切齿,当初晏修的才名满燕都都知晓,长相又是俊美非凡,引得多少闺阁女子芳心暗许,她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只是晏世子性情清冷,高贵得只可远观,所以当初徐熙这如淤泥一般厚颜无耻的角色得晏修说上一句话,她便要嫉妒得心肝脾肺肾皆疼。 即使后来晏修身份揭穿,她自己也嫁了人,这也是她心中的一根刺。如果当年她也能如徐熙那般迈出那一步…… 她这么一说,对当初的事情有印象的没印象的都想了起来,过去五年,当年适婚女子也都嫁了人,但是避免不了她们八卦说闲话,有些年纪轻的,不知晓姐姐们的事迹,便一个个听了起来,听了之后,投向徐熙的目光有鄙夷不屑的,有看好戏的,有好奇的,有持中立态度看不出情绪的。 “徐熙妹子多年未见,今日看来却并未盘发,我早就听闻你五年前已经暗结珠胎,难不成凭借子嗣还无法进一个乡野农户的门? 看来女子脸皮不能太厚,不然,连寻常百姓也是要嫌的。徐熙妹子费尽心机,不仅无法飞上枝头变凤凰,连个正经名分也不曾有, 今日既然在这遇见了徐熙妹子,又何必待在这清倌人的地。我们过来只不过是听曲消遣,你一没有相公管束,二又早就没了清白,来此地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又何必假正经。” 哦吼~这话说得就有点野了,徐熙瞧着那一群随着紫衫女子的话捂嘴偷笑的女子,发现自己小瞧了古代的这些大家闺秀,一个个污起来简直不成样子。 她这头发没盘纯粹是因为她手残好嘛。早知道她们有这种误解,那……那她还是不会盘。 不过话说得她多淫荡放肆一样,徐熙这就不赞同了,都是来青栏社的人,谁又能比谁干净? “晏世子?光明侯的那位晏初?” 在场唯一一个听得云里雾里的恐怕就只有昭宁长公主了。她自出生便随生母到了郫黎,及笄之年才回到大燕,错过了晏修在燕都风头无两的那几年,自然也不知道徐熙的事迹。 “晏初?” 一听到晏初,所有人都不禁露出鄙夷之色,这位半路出身的晏世子,完全没有晏修的十分之一才学,堂堂世子,大字都认不全,且为人好色成性,常常留恋花丛,身子骨熬得单薄。 “长公主有所不知,光明侯爷的世子爷原先不是如今这位,是当年侯爷夫人在寺庙产子时同一农妇报错了,那家人恰巧也姓晏。被抱错的那位世子爷明叫晏修,当年在燕都可是好一位风流人物, 大雍国长公主委身下嫁,原为他抛弃母国来到大燕,他况且不愿意,更别说是别的庸脂俗粉。咱们这位徐姑娘只不过是侍郎之女,却像狗皮膏药一般,恬不知耻跟在世子身后,如何都甩不掉。 更是用那下九流的手段,在酒中下药,适逢晏世子为身世烦忧,一时不查,遭了她的暗算,才让她有机会上位。” 赵宁越听眉头锁得越深,紫衫女子得意洋洋地看了徐熙一眼,继续添油加醋道:“她早已被徐侍郎赶出家门,断绝父女关系,如今只是一个庶人。 没有夫家,亦没有娘家扶持,她却有银子来这青栏社潇洒快活,一个女子,没有半点谋生手段,就是有,这青栏社也不是寻常人家织布种田能消费得起的,大家细想一下,就女子而言,什么手段来钱最快?” 紫衫女子冷冷一笑,道:“长公主殿下,一个惯常以狐媚之术惑人的贱人,如此恬不知耻、无情无义之人没有半点值得来往,长公主殿下身份高贵,可千万别被这种卑贱到骨子里的下等人欺骗。” 紫衫女子如一只战斗胜利的公鸡,趾高气扬。围绕在她旁边的小鸡崽们与有荣焉,一个个都觉得自己是正义使者消灭了一个世间十恶不赦的妖魔鬼怪。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点都没变。” 徐熙十分遗憾得看了一眼紫衫女子,户部尚书的庶女孙宁,当年曾经与原主交好过,不过是塑料姐妹花,一旦有利益挂钩,马上倒打一耙。原主心思单纯,把所有计划和心意都告诉她,结果传得满城风雨,闺名尽毁。 徐熙冷笑一声,道:“我倒是还要感谢你,若没有你,我又怎么能利用舆论逼迫晏修与我成亲呢?” 徐熙想着,这个孙宁今天不教训是不行了,她虽说从不介意几个陌生人怎么想她,但如若今日退让,以后在燕都贵妇圈中便再难抬头。 杀鸡儆猴,虽会脏了她的手,但这刀确实是不挥不可。 她正要挪一个舒服的姿势准备开喷,面前的紫衫女子突然尖叫一声,步步后退,满脸惊恐地看着她。 这下可把徐熙干懵了,这干啥啊这,她还没开始呢,不过就是起个势至于把她吓成那个鬼德性吗? “长公主殿下救命啊,她,这个疯婆子又要开始打人了!” 场面突然混乱成一团,徐熙无语了,这倒打一耙的本事炉火纯青啊,只可惜了昭宁这根大腿她是抱不了了。 “都够了!”昭宁长公主怒喝一声,孙宁才悻悻地冷静下来。 “你且先坐着,咱们的事情待会儿再说,让我把她们打发走。” 昭宁换上了一副温和神色,转身对徐熙说道。 第48章 绣帕 这前后对比让在场所有人都惊了,以孙宁为首的一群人更是恨得咬紧了后槽牙。 昭宁长公主是什么人?是郫黎国女将军同大燕陛下的女儿,如今郫黎国国势愈大,连大燕陛下都得礼让三分。 郫黎女帝膝下无女,十分宠爱昭宁长公主,更是有传言,女帝百年之后,将由昭宁长公主接任新一任女帝,统治郫黎国。可以说,如今整个大燕,连大燕国主都不敢对这个小女儿有一句重话。 原先想着贬低徐熙的同时拉近与昭宁长公主的关系,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就罢了,昭宁长公主什么时候同徐熙这般亲近了?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孙宁恨得差点吐血,她不明白,为何像徐熙这样一个无才无脑的人,五年前能得晏修喜欢,五年后的今日又能凭白得昭宁长公主维护? “其一,自古以来女追男便不是什么值得耻辱的事情,古有掷果潘安,也是因为潘安貌美,上街时女子以花果相赠,以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 其二,你们未曾习武,自然也不曾与男子交手,故而不知道男女力量相距悬殊。就算是再单薄消瘦的男子也能十分迅速制服一个健康体态的女子。大燕的王公贵族自幼皆有武学教导,就算喝了药,难道连逃走都不会了么?如若没有半分气力,又如何进行后续床帏之事。 第三,大燕国女子势弱,本该相互。你们却勾心斗角,一个女子失去清白,经过十月怀胎之苦,又冒死生下胎儿,若如你所言,生产之后便被亲生父母赶出家门。夫家该是多么狼心狗肺,在此时不给予她名分? 不幸之事接二连三,皆是因为女子势弱好欺,你们不雪中送炭也就罢了,为何还处处落井下石?” 哇,好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 徐熙都忍不住想要鼓掌,原本想要自己出马,没想到有大神相助。 在昭华接二连三的反问之下,孙宁一行人由来时的气势汹汹,变得有些悻悻。 她们朝长公主行礼,想要告辞,却被昭华拦下了。 “等一下,你们必须向徐熙道歉以后才能离开。” 迫于昭华的威胁,孙宁趾高气扬的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满脸的不甘,挪到徐熙面前。 “对,对不起。” 徐熙勾唇一笑:“你说什么?大点声,我听不见。” 不说别的,原主当年是真心把孙宁当成朋友的,如若没有孙宁将闺蜜之间的心事大势传播,可能,原主也不会那么快死。 若是原主还活着,自己也不至于就到这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来。 手中的帕子快被孙宁揉烂了,她腹中翻涌而上的耻辱,让她想吐,可后背昭宁的目光却如大山一样压着她的头颅,章审讯罪犯一般,让她不得动弹。 “对不起!” 徐熙一把抽过她手上的帕子,帕子上绣着二女扑蝶,原主并不如外界传的那般草包,在徐熙的记忆之中,她的绣艺反而很好,这一方帕子就是原主所绣。 挑选的是上好的绸缎,一针一绣仿若两个少女在花中欢笑,彩蝶纷飞,二人互诉少女心事,无忧无虑。帕子上的人和景仿佛新生。 也许就这就是孙宁这么久还留着这帕子的缘由吧。 “你做什么?!”孙宁面露惊恐,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一方帕子。 “徐熙姐姐,那可是孙宁姐姐耗费了几天几夜绣出来名满燕都的成名作,后来耗神太过,再也无法像当初那般执针了。” 那发出尖叫的女子梳着两把头,倒不是与孙宁有多姐妹情深,而是真的担心这方绣帕。她是个绣痴,第一次见到能把人和物绣得如此栩栩如生,仿佛能从绣布上走出来似的。 真是惊为天人! 只可惜孙宁因这方绣帕耗费巨大心神之后再也不能执绣针,绣帕也成了孤品!这绣帕不仅燕都大家闺秀在争抢能细细查看,就连大雍、郫黎的女子也求能一睹风采。 “徐熙姐姐,这帕子非同一般,你要出气便出气,要撕毁多少帕子我们尽为你找来,可这方如意帕撕不得啊!” “哦?”徐熙手捏在帕子上,十分感兴趣地停下了手,不禁笑了起来。 “你说这东西是你绣的?” 孙宁面若死灰,比方才更大的惊恐朝她袭来,如果被徐熙揭穿,那她这么多年来的名声将毁于一旦,她如今的夫君,婆家的宠爱多少,还有五年来在其他闺秀面前高抬着的头颅,都会在今日消失殆尽。 她不能让徐熙拆穿她的所作所为,何不如……孙宁眸中闪过一抹狠辣。 说时迟那时快,孙宁在旁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之时朝徐熙扑去,双手直取徐熙手中的那一方绣帕。 只要在争执中将绣帕撕毁,她就能来个死无对证,徐熙也会被安上毁坏绣帕的罪名,以后只能遭受闺秀们的排斥。 她想得很好,但徐熙的反应显然比她更快速。 徐熙微微闪身,将绣帕拽在手上,孙宁一击不成,反手又向她抓了过来,面目狰狞,全无平日闺秀模样。 “好了好了,这帕子既然如此贵重,我便把它放在桌上,你自己来取,坏了可不许怪我。” 她后退几步,侧过身,以众人看不到的角度朝孙宁说了几句唇语,孙宁瞬间瞪大了双眼,更加疯狂地朝她扑来。 徐熙手一松,帕子轻飘飘地落在一旁桌面上。 看着两人闹起来的众人很明显松了一口气。 徐熙朝孙宁挑衅一笑,拐了一个方向让开。 “你这个贱人!” 孙宁被她接二连三的挑衅气昏了头,使出了全身气力要与徐熙拼命,眼见着帕子落在桌上,心中一喜,脑中未经思考,手一抓,将帕子紧紧拽在手上。 方才说话的女子惊恐地叫了起来:“孙宁姐姐,那是帕子啊!你快松开!” 可惜此时的孙宁早就失去了理智,“撕拉”一声,世界回归寂静。 孙宁躺在地上,环视着众人怪异的目光。脑中一片空白。 第49章 姐妹之情 完球了,完犊子了,这是徐熙替孙宁想的心理活动。 这时候如果她是孙宁该怎么办呢?她真想不出来,因为她没有孙宁那么厚颜无耻。 “帕子?我的如意帕!” 孙宁呜咽一声,随即捂脸痛哭。 如意帕,如意帕,帕子被毁,孙宁的如意日子也到头了。 她哭得撕心裂肺,简直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方才说话的那个小姑娘眼眶跟着湿了,她是个绣痴,自然知道这种为了作品心伤的情绪。 “孙宁姐姐一定是太在乎帕子了,所以才会一时过激将帕子撕毁,一切都是意外。” “对,都是徐熙的错,如果她不争抢如意帕,如意帕也不会因此被毁。” “我也觉得这责任得徐熙承担,那如意帕是孙宁的,平日里有多宝贝那帕子咱们有目共睹,孙宁才是受害者。” 瞧瞧,瞧瞧,这说的是人话吗?还有目共睹,徐熙看她们的眼睛是都瞎了才对。 昭宁脸色微微一变,正想开口为徐熙说话,却被徐熙拦住了。 她徐熙从来就不是脓包,有些事情能让别人帮忙,但这接二连三的一次次颠倒是非黑白诬陷,真是让人忍无可忍。 对付这种人,就必须得她自己站出来让她们知道谁才是不好惹的。 老虎不发威,真当她是哈喽kitty。 “你们想怎么样?” “怎么做也无济于事,这如意帕九州之中只此一份,如今被毁成这样,大罗神仙也就不了它往昔风采。” “怎么样?这话说得好是嚣张,我们不想怎么样,我们只希望如意帕恢复如初,你没有神女之力,又如何复原?就是让你重新绣一副吧,你也没有那个能耐。” 人群中你一言我一语地讨伐着徐熙,只要是落井下石贬低旁人的事,她们比谁都殷勤。 “徐熙,如意帕不仅在大燕皇都举足轻重,更是在九州其他国都闻名,这孙宁坚持将帕子收在自己身边,各国看到的也只是拓印,不及原件一半风采。 事情闹大了,恐怕父皇也会怪罪下来,你不如先走,这里由我殿后。” 昭宁长公主担忧地说道。 “多谢长公主相助。”看昭宁神色真诚不似作伪,徐熙也有些感动,她道:“您放心,这一切我自有安排。” 徐熙缓步走到徐熙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失魂落魄”的孙宁。 “我当初赠你这方帕子,却还没来得及对你说帕子是一对的吧。” 她从怀中抽出另一条彩帕,将之铺展在桌上,与孙宁手上那方撕裂的帕子合在一起。 “你说什么?帕子是一对的?就是说还有另外一对如意帕?”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刚好能让在场的几人都能听见。 “不可能!孙宁姐姐说过这方如意帕已经耗损了她全部心力,不可能再有气力去绣另外一方如意帕!一定是徐熙为了脱罪信口雌黄!如意帕栩栩如生,只要我们看下两边帕子技艺不一,马上就能区分出来!” 一个一直跟在孙宁身后几步的女子说道。 那女子几步向前,要看个究竟,结果在看到桌上合在一起的如意帕后震惊地睁大了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瞧,整个身子都仿佛被定住了。 “怎么样?你说说话呀!” 其他人本不屑一顾,只等着听方才那女子反应,好再嘲笑徐熙一顿。 没想到人却愣住了,真是半点用都没有。 还得自己去看。 第二个女子不以为意地走上前,在看清桌上的帕子之后,后退了好几步,满脸的不敢置信。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两方如意帕?” 昭宁离徐熙最近,早就看清了如意帕的内容,神色有些复杂。 当年如意帕一经问事,孙宁马上就擢升为郡主,连她在朝为官的父亲都水涨船高。 孙宁更是因此觅得一个好夫婿,连孙家嫡女都远远被她甩在身后,孙宁母亲直接由低贱的妾被抬为平妻。 她们郫黎国虽会术法,但施遍法术制出的绣品却远远比不过这人力针凿所制成的如意帕。 九州女子琴棋书画女工分品,孙宁以绣品一骑绝尘,成了九州女子争先临摹标杆。 可徐熙竟然有这如意帕的一半,当年困苦境遇之下又为何不拿出来? 看着徐熙眼中胸有成竹的神色,孙宁知道自己完了,那如意帕本就是当初徐熙赠予自己的。 当年自己还嫌她穷酸,堂堂一个侍郎嫡女却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没想到这方帕子让她后半生命运改变。 她眸中闪过一抹不甘,她要看看这两方帕子结合起来是什么样的模样。 帕中两少女扑蝶玩乐,彩蝶飞舞,无忧无虑,好像能听到纯粹如铃铛般的笑声从帕中传出来,好不快乐。 画面由花园的鲜花绿叶延伸到假山后的湖泊,两个玉冠男子长身林立,被笑声吸引,目光由湖泊的鱼竿跳转到无忧无虑的两位少女身上。 “这,这是禄小王爷!”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惊讶地叫出声,帕中一位锦衣公子腰上挂着一枚盘龙玉佩,不是李禄还能是谁? 众人眼里的神色变得微妙起来,当年燕都少女情事,都知道户部尚书的庶女孙宁,对小王爷李禄心怀仰慕之意。 “这个人是小王爷,那另一个人自然就是……” “是晏修。”徐熙自然而然地接过话头,说道:“当初年少,每位少女对燕都几位有名的贵公子都有其爱慕之意。孙宁喜欢李禄,我喜欢晏修,但少女心事不足为外人道,只在好姐妹之中传达表述自己的心事。 我当年与孙宁交好,自然恨不得对她掏心掏肺,所有心事都先与她商量。 绣这方锦帕原是为了未来美好祝愿,若是孙宁能得偿所愿,觅得如意郎君,作为好姐妹的我,再把剩下的另一方绣着男子的如意帕献出,作为贺礼,全我们姐妹之义。 后续大家也知道了,我被赶出家门,自顾不暇,孙宁落井下石,四处散播对我不利的谣言,我这几年挣扎求生,早就将这锦帕的事抛掷脑外。 方才一眼见到觉得熟悉,没想到还能牵出这一连的事来。” 第50章 术法 孙宁面如死灰,没有人去怀疑徐熙的话,因为那方帕子一旦拿出来,再加上徐熙原本具有的精湛的绣技,让她完全没有了辩驳的想法。 她的沉默在众人眼里就是默认了自己的罪行。 一桩尘封良久的往事因为这样的契机被揭开,所有人都有些面面相觑。 “我就说孙宁向来琴棋书画连同样貌都很一般,也没见女工有何突出之处,怎么突然之间就凭借如意帕名满九州了,原来是窃取了她人的成果。果然庶女就是庶女,上不得台面。” “而且徐熙姐姐一介嫡女,不嫌弃她身份卑微,把她当成挚友,才将心事全部告知她的。那方如意帕也是巧思之后送与她的新婚礼物。这一针一线都蕴含了当初徐熙姐姐对她的感情,没想到却被倒打一耙。” “恶人有恶报,要不是孙宁自己贪得无厌,也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 众人议论纷纷,徐熙头微微侧着,在烛火明暗间跳跃。 众人以为她是被挑起了往事,神伤不已。有些好心的姑娘上前安慰。 “徐小姐,你也不必太过伤心,好歹认清了一个人的真面目,且如意帕总算是物归原主,到时候圣上开恩,你就算娘家婆家都没人要,至少能赐你个小宅子度日,不至于流落街头。” 我谢谢你啊!会不会安慰人啊现在的小姑娘,不会说话就憋说了成不? 徐熙控制住自己疯狂吐槽的内心,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只要是不要钱的东西,切我饿都好啊,别说是小宅子了,知道燕都的房价多高嘛?一看就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小丫头。 怕就不怕在不是赐好料,而是赐一丈红! 她一下子出尽了风头,为死去的原主出了一口气,但是……原主啊原主,走之前就不能将那鬼斧神工的绣技转化为肌肉力量传给她吗? 哪怕是她被传召的时候神奇绣技昙花一现也好啊,难道她也要像孙宁那样想一个什么心力耗尽的烂招糊弄过去吗? 就怕孙宁“珠玉”在前,没人信她啊。 “无妨,我这几年已然尝遍人间疾苦,任何名分封赏于我而言也如过眼云烟,不重要了。” 看看这13装的,够不够鬼斧神工?!一下子就把自身形象给拉满了一百个格,差一点就能爆了。 几个年纪小的小姑娘听到徐熙这一番话那眼神瞬间就变了,望向徐熙的眼神充满了柔情、同情以及满满的敬佩! 如何得到同胞们的喜欢?比她们丑,比她们穷,比她们惨就行了。 虽然很片面,但是事实证明大多数情况下就是如此。 “徐熙姐姐真是深明大义……” “孙宁做得太过分了!” “徐熙若是没有能换洗的衣物,我那里还有几筐买了不太喜欢没穿过的衣裳,你可都拿去,反正放着也是也是给下人……” “可来我家免费吃午膳,不用你帮忙做工……” “……” 徐熙看着这群前后态度转变巨大,面露“关心”的闺秀,惆怅得不想说话。 今日花银一两。 在青栏社用时:两个时辰 所看帅哥:十六个(包含门口的青衫男子与《孔子》舞蹈里面没有看清面容的帅哥十五个) 主要做的事情:和一群不太熟悉与非常不熟悉的闺秀们撕逼。 总结:非常肉疼。亏,亏死了! 徐熙再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极具忧愁地望了一眼窗外,天暗了,她该回家吃饭了。 众闺秀心中的母爱再次因徐熙,被朋友背叛,被亲人放弃,可能还拖着孩子的悲惨单亲母亲形象给激发出来了。 她们看着徐熙的目光充满了怜悯,下定决心以后遇到徐熙流落街头一定给她一碗热饭吃。 徐熙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地上的孙宁,转头邀请昭华长公主:“长公主今日说要和我当朋友,还算话吗?” 昭华点了点头,十分大方道:“当然。” “你今日帮了我,我请你吃晚膳吧,不过得快点,我家吃得早,我也没有提前说要带朋友回去,怕到时候没给咱们留饭。” 家里有好几个饭桶子啊。 “家?”昭华面色有些复杂,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应下。 昭华也不管在场所有人的想法,一把拉过徐熙,轻喝一声。 “剑来!” 一把泛着银光的长剑破空而来,长有三尺,直直穿过窗台,停在半空中。 “抓稳了!” 徐熙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昭华带到了剑上。 “嗖”地一声响,她们已经飞出青栏社,停在了距离青栏社三十公里远的燕都城门半空中,再差一点,就要飞出燕都主城了。 这哪是御剑飞行啊,这是乘上火箭要上天了! 徐熙默默地咽了咽口水,心中狂跳不已,她有一个秘密,那个秘密叫做她有一点点恐高。 这会儿根本就不敢看脚底,她怕看一眼,腿就要软了,怕到时候摔得太快,昭华来不及拽她一把。 她故作镇定地伸出一只拇指,道:“长公主,我家在东边。” 她们飞的是西边。 “呵。”昭华娇笑了一声,道:“本宫这不是就在等你说嘛。” 徐熙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不过你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上次我皇兄第一次上我这剑,狂吐了一路,回去剑都青了,为此还躲了我三日。 你倒是一点都不慌张,也不惊奇,沉着冷静得很。真是有趣极了。” 昭华边飞边说话,根据徐熙指的位置变换着方向,一脸好奇。 徐熙敷衍地“嗯”了一声,并不想搭话,她怕她一说话,就得喷溅当场。与此同时,她十分同情昭华的那位皇兄,一定忍得很痛苦,就和此时此刻的自己一样。 不是她不惊奇,而是她在现代仙侠剧看太多了,大气层以外的星河世界她都看过了,御剑飞行算啥呀。 虽然她不会,但是不妨碍她见过世面呀。 好在昭华以为她还在为方才孙宁的事情伤心,也不再说话,一心找位置。 很快,两人就降落在晏宅干净且宽敞的院子里。 第51章 夸奖 “熙熙,你回来了,我可真是想死你了!” 一坨重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进徐熙怀里,徐熙被扑到后退了几步。 晏侦慎露出圆滚滚的脑袋,头顶的一小搓呆毛一晃一晃的,表情十分奇怪,明明是露出标准八颗牙齿的稚嫩笑脸,眼睛里却蕴含了浓浓的委屈。 “熙熙,咱们快进屋去,该吃饭了。” 小胖手紧紧拽着徐熙的手指,迫不及待地将徐熙往屋里带。 后头的晏誉瑾,晏平谦,楚河、孙布清纷纷从各自的屋子里走出来,出现在院子里,脸上都带着极其勉强的笑容。 “熙熙回来了呀。” “徐熙回来了。” “小姐回家啦。” …… 徐熙:“……” 这些人难得如此整齐划一地迎接她回家,平日里她要是回来晚了,这院子有一半的人都见不到。 有鬼,绝对有鬼。 徐熙不动声色,介绍道:“这是大燕的昭宁长公主,是我的朋友。” 侦侦这个小鬼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昭宁,张口便来:“昭宁姐姐真好看,宁宁姐姐方才是从天上飞过来的吗?宁宁姐姐是仙女下凡吗?侦侦从来没见过有人是会飞的呢,宁宁姐姐真厉害!” 虽然他二哥也会就是了。 他话还未说完,剩下的几人忙道:“昭宁公主好。” “昭宁姐姐安康。” “宁宁姐姐真漂亮。” 话刚说完,楚河突然朝徐熙走来,从身后变出一捧翠黄翠黄的油菜花,递给徐熙。 晏誉瑾不动声色地背过手,揪起一把狗尾巴草,在楚河之后又走过去送给了昭宁。 然后一排人齐齐站着,大眼瞪小眼。 昭宁面带微笑,放低了声音在徐熙耳朵边说道:“你家里人真热情,我从来没有体会到这种感觉。” 徐熙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道:“进去吧。” “好诶,终于能开饭了!饿死侦侦了!” 晏侦慎脸色瞬间就变了,一蹦一跳地朝大厅里走去,这会儿徐熙才看得出他现在是真的开心。 屋子门一打开,晏修正躬身摆着碗筷,听到她的声音,转过身微微一笑,他嘴角勾起一个极其好看的弧度,黑曜石一般的眼有着柔光,仿佛周围的灯光都被他温柔了。 他本就长得妖孽,若是想刻意讨好一个人,没有人不会被他所倾倒。 徐熙心中的诡异气息更加真切了起来。 “方才那是你孩子,这是你丈夫?长得真是丰神俊朗啊。” 昭宁感慨出声,她游遍了九州山川河流,却也控制不住地被晏修的外貌所吸引,夸赞发出的格外真心实意。 晏修扫了昭宁一眼,又极快地看向徐熙,脸上带笑,口气温和:“带客人来了,玩到这么晚饿了吧?快来吃饭,今日我亲自下厨。” 徐熙回过神,咽了咽口水,乖乖地在桌边坐下。 怎么办?她感觉到很不对劲儿,但她仍然沉溺其中。 温柔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帅男人谁不爱啊? 侦侦几人在楚河的帮助下上了桌,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大口汤,嘟囔道:“爹爹说要等你回来才能吃,我们都要饿死了。” 专门等她的? 晏修却似没有听到侦侦的话,眼里柔和一片,替她夹了一块红烧肉,柔声道:“你最爱吃红烧肉,我今日特地向许嬷嬷请教,第一次做,你尝尝味道如何。” 碗中的红烧肉皮薄肉厚,色泽红亮,一看便让人食指大动。 徐熙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她如果没记错的话,昨夜两人貌似还吵过架?这人的床褥还在书房没搬回来。 今儿个这又是摆的哪出戏? 在对方灼灼目光之下,徐熙犹豫着吃下一口肉,味醇汁浓,酥烂而形不碎,香糯而不腻口。 吃了一口,她不由地瞪大了眼睛,惊叹出声。 “姑爷可是为了小姐花了好大心思。”许嬷嬷在一旁笑道:“一次次用心熬制,为的就是让小姐吃上爱吃的东坡肉,其用心之深,老奴看了都感动,这样的好相公可不好找了,小姐该珍惜才是。” 从来不苟言笑的许嬷嬷都能请得动,看来晏修花了很多心思。徐熙边嚼着肉边漠然地想。 只是她猜不准晏修目的是什么。 “嬷嬷不必说了,这都是我该做的。”晏修目光真诚,语气谦和,却突然神色一变,捂嘴轻咳起来。 “咳咳咳……昨夜偶感风寒。” 孙布清也清了一下嗓子,放下筷子,“熙姑娘啊,咱们大晏感染风寒还能为你亲自下厨,真是用情至深啊,你可不能还让她睡书房了啊,听孙爷爷我的,晚上就让他搬回去,夫妻哪里有隔夜仇的。” 原来是为了回房睡觉,但是他自己拉不下脸面,才整了这一出。 “是啊是啊,爹爹可用心了,熙熙你就原谅爹爹吧,我可不想再饿着小肚子了。” 晏誉瑾向晏平谦使了个眼色,晏平谦接收到自家大哥的信息,快速地往围兜里放鹅腿等一大包食物,一把捂住侦侦的嘴巴,把人带走了。 晏誉瑾满意地笑着,给昭宁夹了一块鸭屁股,皮笑肉不笑:“宁姐姐,吃吧,别客气。” “谢谢啊,你怎么知道我就喜欢吃鸭屁股。”昭宁惊叹一声,看着那边“琴瑟和鸣”的徐熙夫妻俩,艳羡道:“你们一家感情可真好,你爹爹和阿娘一直都是这么恩爱吗?” 看来今日孙宁的话也不真实,说什么当年徐熙下药,说不准就是两个人互生情愫,顺水推舟呢! 她从小不在大燕长大,思维也与一般闺秀不同,没有那么保守。在郫黎国,人口稀少,子嗣更为艰难,只要两厢情悦,未婚有女也不是不可原谅。 晏誉瑾放下筷子,矜持地点了点头,昭华更加羡慕了。 两个人的角落里,徐熙压低了声音,“你究竟想做什么?” 只要他承认想回屋里,她也就看在饭菜的面上给他个台阶下。 晏修勾唇一笑,“没什么,讨你欢心罢了。” 徐熙被他这么一笑差点魂被勾走了,这个妖精,笑起来也忒好看了,平时如果也这样,少气点人就好了。 徐熙看着满桌饭菜,咽下一口红烧肉,呢喃:“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越想越不对劲儿,但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晏修今日所为有点太过了,为了回屋不至于这么做,她总觉得还有点其他的事是她现在没想着的。细想了这几日的所作所为,好像也没对晏修做什么值得他性情大变的事情啊。 思来想去不明白,干脆躺平享受。 “今日去青栏社玩得可好?” 晏修的声音沉稳得听不出任何波澜,却让徐熙瞬间福临心至,内心一下就明白了。 她有些心虚。 原来是为了这茬,但是他怎么知道自己去了青栏社?出门的时候没告诉家里其他人啊。 她想了想,今日那群闺秀不是也有嫁人的,人就去听个小曲喝喝茶怎么了。不一定就是做那种不可描述的事情。 “还行,一般般,就是有点肉疼。” 白花花的一两雪花银啊。 肉疼?晏修神色瞬间变了,上下打量着徐熙,道:“你今日看起来很不一样。” 好看得如出水芙蓉,清丽绝尘又带着隐隐妩媚。 “从未见你如此打扮过。” 徐熙愣了愣,总觉得他意有所指,点了点头,“谢谢夸奖。” 第52章 讨好 谢谢夸奖? 自己有半点夸她的意思吗? 晏修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今夜回房睡。” 徐熙笑了一下,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既然你都低头求我了,我怎么都得让你回去的。你别说,少了一个人躺身边,还挺冷的。”徐熙嘻嘻笑道。 晏修眉毛一挑,道:“知道就好。” “那你不介意我去青栏社啦?”徐熙伸出小手,拽了一下他的袖子,歪着头。大眼睛满含期待。 晏修侧过身看了她一眼,笑着摇了摇头,“青栏社的头牌有我好看?” “那当然是没有!”徐熙赶忙表明衷心,开玩笑,好不容易消停一会儿,她可不想晏修再找由头闹起来。 “嗯?”晏修眼中带着戏谑。 徐熙赶紧解释:“我才花了一两银子,去坐在公众大台的一个边角落里,喝喝茶听听曲也就算了。 看头牌得花多少银子啊!虽然钱是你给我的,但到我手上了就是我的钱!” 晏修眼里的温柔渐渐消失,徐熙心中一惊,赶紧狂撒彩虹屁:“虽然我没见到头牌,但是头牌哪里及得上我家相公的万分之一啊,听说你当初可是燕都一绝啊,翩翩贵公子,满燕都女子都想嫁于你为妻。 阴差阳错便宜了我,我祖坟上都该冒青烟了,眼里哪里还容得下其他男子?我说你也是,问这种问题做什么,我眼睛又不瞎!” 徐熙摸着心口,对小心脏默默地说:辛苦了。 为了维护这个家的安宁,她说再多违心的话都是应该的。 “还算你会说话。”晏修眼眸闪动,勉强应下,道:“这次就先放过你,不过……” “没有不过,今日的饭菜挺好吃的,你也多吃一些。” 晏修抓住徐熙的手,道:“别转移话题,我有事要问你。” “你还是喜欢我以前的样子?” 他神色有些别扭,话说出口,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 他失去侯府爵位,只算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常言道:‘百无一用是书生’,徐熙本就爱在她的那群闺秀群里出风头,自己的身份地位太低,如何能让她有面子? 以前的样子? 她也不知道他以前是什么样子啊。只不过原主当年爱他那么深,对比自己现在对他的感觉,两个情感对比,也确实是能说更喜欢他以前吧。 晏修看似不以为意,其实专注力全在徐熙的反应上,看着她略显犹豫地点了点头,自己心中的石头便落定了。 失去侯府爵位,他表面上在大燕国只是一介白衣,能够扬名立万的方法只有参加科举。 他本不想再在大燕朝中出现,太过引人注目,可如今,却是有点改变主意了。 目光扫过认真吃饭的徐熙和三个还未长成的儿子,晏修的心中有一丝一缕的名为“亲情”的暖流围绕着。 对徐熙,就算不是刻骨铭心的爱意,但为了三个孩子,为了这个家,他也能同她过一辈子。 “咳咳咳……” 徐熙侧过身和昭华说话,结果吃得太急,一块细小的鸡骨头贴在了舌根的位置,又痒又难受,偏生她恰巧吃了满嘴的饭,想咳不敢咳,怕喷了大家一脸饭粒。 徐熙脸涨得通红,生生忍着。 “吐在我手上。” 一只修长宽厚的手掌伸在自己面前,另一只手在自己后背上轻轻拍着。 徐熙“呕”了一声,再也忍不住,张嘴将嚼了一半的米饭吐在了晏修手上。 接过茶水,狠狠灌了一大口,这才好受了一些。 她脸微红,看着晏修一手的脏污,道:“不好意思啊,我去端水给你洗手。” “无妨。” 晏修接过帕子擦了擦手指,不以为意道。 “哦。” 徐熙愣了一下,又规规矩矩坐下了。 一顿饭没吃几口,却吃饱了狗粮,昭华有些噎着了,有些无味地啃着鸡屁股,悄悄对晏誉瑾说道:“你有喜欢的小姑娘么?你以后也会对她像你父亲对你娘亲这么好吗?” 她眼睛里的羡慕简直要漫出来了。 晏誉瑾对自家爹爹今晚的所作所为很是满意,有些得意地对旁边的徐凛河说道:“只有我最了解熙熙,知道她喜欢什么。” 徐凛河对这种看起来成熟,实际上处处和两个弟弟争宠的小鬼有些无奈,只能顺着他来。 他双手环胸,因为今晚丰盛的晚膳而勉强认同了晏誉瑾的话。 “至少徐熙不会再闹和离了。唔,不过她可能是忘了,明早冷静下来了,又会想起来这茬也说不定。”徐凛河摊了摊手,无所谓般说道。 “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晏誉瑾目光坚定,目光看着自家爹爹正任劳任怨地替熙熙剥虾,道:“我爹爹很聪明。” 今天发生得这一切都要回归于前天晚上徐熙气话说出的和离一事。 晏侦慎和晏平谦对要跟着徐熙还是跟着晏修这件事争论不休,虽然三人一致都想跟着徐熙,但是综合考虑了一下, 以晏修现在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形象,离开他们三个他可能会活不下去,或者会活得格外凄凉。 以他们丰富的同情心,实在不忍平日里对自己宠爱有加的爹爹过这种生活,所以倾向徐熙的天平又一次发生了晃动。 晏侦慎和晏平谦吵得不可开交。 楚河:“你们有没有想过,只要那两个不省心的没和离,你们这种情况就不会出现?” 于是,晏誉瑾主动找到了晏修,和他父亲完成了历史上第一次合作。 讨好熙熙,共创美好家园。 “你们说什么合作?小鬼,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昭宁气得捏起晏誉瑾的脸蛋,把他的脸揉得皱巴巴的。 “疼疼疼,宁宁姐姐最美,我吃饭呢,没听到。”晏誉瑾打着马虎眼。 “小鬼,真没良心。今日过后我就要回宫了,以后可不能再随意出来了。”昭宁有些惆怅,大燕就是这点不好,管束太多,难怪她母妃要回郫黎。 晏誉瑾安慰道:“没事儿,我可是举人,以后还要参加殿试做大官,去了宫里就能见你了,我会多去看看你的。” “你还是举人老爷呢!”昭宁惊呼一声,想了一下又噗嗤一声笑了:“你当后宫是什么地方,外臣可不能随意进入,能过去的呀~只有太监!” “我年纪小嘛……” “……” 第53章 腹黑的晏修 前天晚上抱着被子出去,今日又乖乖抱着被子回来。 徐熙躺在床榻上,手肘屈起撑着半边脸,静静欣赏着晏修此时此刻的风采。 分明一身如何都掩盖不住的高贵气息,一张俊美绝尘的脸,身形颀长,高贵之中又带着书卷气,宽袖长袍,仿若谪仙。 此时谪仙抱着寻常人家的被褥,仿佛误入凡尘的仙君,平白多了几分亲近感。 每天对着这么一张脸,她怎么气得起来? 她规规矩矩地朝里头挪着位置,嘴边含笑,双眼灿若星辰。 晏修脸上不带任何波澜,在不触碰到徐熙的情况下将被褥整理好,侧过身的时候喉结不经意般上下滚动。 真是该死! 她难道就不知道自己多久没开荤了吗?她究竟有没有把他当成一个正常男子? 如此引诱,是格外相信他的自制力? “你今日去青栏社玩得开心吗?花了多少银子?” 晏修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整理着自己的袍子,举杯喝着桌上凉茶,声线平稳得听不出情绪。 “你放心,银子给你了就是你的,你要怎么花销都是你的事情,只要你开心就好。 只是你出去一天,誉瑾、侦慎、平谦都在念着要找娘亲,我总要替他们问上一问,以后若再有这样的情况,便可以告知他们:娘亲也有自己的生活,不能时时刻刻都粘着不放,只要她过得开心便可。” 这番话说得深明大义,竟让徐熙有些隐隐的愧疚,可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顺着他的话头喃喃道:“我是该有自己的生活……” “所以你今日在青栏社可开心?”晏修重新回到了开始的话题。 “嗯?也……还好吧。” 刚开始是挺开心的,替原主收拾了孙宁,还了原主一个清白也挺解气的,只是她原本是过去潇洒的,就想不用脑子,结果花了银子去撕架,还是有点不值得。 “还行便好,至少银子花得值得。”晏修似是看透了她的想法,眉毛往上扬了扬,继续道:“来年秋天,誉瑾便要参加秋闱了,虽是家世普通,但以他未满十岁便有如今的才学,就算是整个九州也是百年未见一个的。” 他顿了顿,微微一笑,道:“也许你不知道,但誉瑾现在是燕都士子推崇的对象, 更是九州大陆所有学士大儒争先将其收入门下,前几日九州闻名的学术大儒、纵横学派的谋略家鬼孟子,曾邀请誉瑾到他草堂论学。这一举不知道惹得多少学子眼红心热。 你该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谣言永远比明晃晃的刀枪更能毁了一个人,而饱读诗书十几载的读书人,编排起一个人来则最是诛心。” 徐熙有些惊讶,她的儿子确实是比寻常人聪明很多,但没想到誉瑾已经是九州闻名的程度。晏修说得确实没错,生在二十一世纪的她,非常懂得语言暴力的可怕之处。 嫉妒、仇恨,将现实生活中自己的不顺心、不愉快,全发泄在旁人身上,甚至于这个人自己完全不认识,不熟悉,也不太了解他所经历事情的始终。 就算是身心健康的成年人,在常年的网络暴力之下,患上抑郁症等心理疾病的比比皆是,更别说是仅仅六岁的晏誉瑾。 徐熙的脸色慢慢沉重起来,三个小孩从来没让她操心过,她自己倒是心大。如今被晏修一点,才发现自己的失职。 晏修观察着她的表情,微微一笑,道:“你也不必过于忧虑,好歹我也曾经在燕都朝堂徜徉过,誉瑾如今所要面对的一切,我当年也都经历过。所以,更加懂得如何护住他。” 这话带着若有若无的悲伤,徐熙怔了一下,突然想了起来,当年晏修被打断双腿,毁了容,不就是来源于燕都那群贵家子弟常年累积的嫉妒吗? 他自己当年得到了很大的教训,如今也应当不会让自己的儿子重蹈覆辙才是。 原来这段时日以来,在自己没有留意的日子里,竟是晏修在外,默默守护着她的孩子们吗? “你说吧,该让我怎么做?” 她向来聪明,知道晏修绕了这么大一圈,肯定是因为有什么事需要她做的。干脆开门见山,省时省力。 晏修在看到徐熙脸上坦然的神情之后,微微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他没想到徐熙这般聪慧,原以为随意说上一番便能让其相信,如今,心里又多了一些计较。 “很简单。若是我整日到摘星阁听曲喝酒,酒不多喝,听曲也只听半个时辰,曲子唱完便离开,并不多待。每日皆是如此,外面会怎么说?” 徐熙眉头轻蹙,“自然是说你流连花丛,风流无度了。你天天出入青楼,谁人知道你在里头做了什么,摘星阁毕竟是男子玩乐之所,若是他人想要诬陷于你,谁会管你是听曲还是真的叫姑娘抱团。” “很好。你说得极是!我身为誉瑾的父亲,如此做不仅伤害自己的声明,于自己仕途有害,自然也会被当做拿捏誉瑾的一个把柄,就是不能真的如何,也会惹得誉瑾心烦,他心智稚嫩,恐怕不能承受这些诋毁。” 晏修一步步引导,意有所指地盯着徐熙看。 “你的意思是我以后不能再去青栏社?!” 徐熙福临心至,脱口而出。 晏修看目的达到,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我说过了,只要你能快活,我自然是不会不让你去。只是……” 晏修顿了顿,道:“只是大燕虽看起来荒荡,但对女子的宽容程度毕竟不如郫黎,在誉瑾那群文人雅士眼里更是大为苛刻,女子能去青栏社,总也免不了在身后被人指指点点。” 徐熙心中不服,这不是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怎么男子可以去青楼潇洒,女子就不行? 再者说,如果心有所属,夫妻恩爱,谁还会去风月场所找安慰? “你也不必难受。”晏修的话一句接上一句,似乎洞察了徐熙没一句话背后的心理活动, “燕都那么多可玩、可吃的,不一定要去青栏社,再者说,你要去也未曾不可,只要你想去,可提前与我说一句,我陪你过去,这样,自然没有人敢乱说话了。” 徐熙哽住了,看着晏修那张俊美的脸,突然感觉后背一片发寒,她突然觉得陷入了眼前这个男人的陷阱。 如此一件小事,他都能花费一晚上时间一步步引导她,从今晚的饭菜到现在的娓娓道来,计划周密详实。 她原本觉得傍晚楚河几人拙劣的表演十分好笑,却没想到重点在后头。 她能说什么呢?晏修能花这么多心思在自己身上,就为了不让自己去青栏社。 自己自然是……答应了。 对不起了,青栏社素未蒙面的美男们,不是她不愿意为了他们一掷千金,是她这位腹黑可怕的相公不让啊! 第54章 病重 “带你去青栏社?呵,我是去快活的,难不成去摘星楼的时候你也带着我?” 徐熙越想越不对劲儿,不行啊,这怎么就跟着他的思路走了呢?就算他说得有那么点道理吧……呸,反正就是不能轻易答应。 晏修嘴角的笑意越发深了,“行啊,以后去摘星楼就带着你,看看谁还敢劝我酒!” 徐熙吭吭哧哧地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干脆就不说了。 晏修笑了笑,起身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双手合围的箱子,箱子上镶嵌着细碎的红宝石,看起来便格外贵重。 晏修手一掀开,宝箱里头居然装着满满一箱的女子衣裳。 素白、鹅黄……全是清新典雅的颜色,与原主之前的喜好全然不同,衣裳材质一看便是上好的蜀锦。 “你、你这是?”徐熙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不太擅长言辞。 “你前几日买的那些衣裳——难登大雅之堂,我好心送你新的,你以后便穿这些吧。”晏修微微扬了扬下巴,说道。 衣裳?她都多久没买衣裳了?等等,前几日,那不是李禄送她回来那天买的那些衣裳嘛……至于难登大雅之堂嘛,确实是花花绿绿了点。 可谁叫李禄说那是“她”以前喜欢的呢,为了不露馅,她已经尽力挑不那么夸张的买了。 “我明日便试试看,若是不好看,我就不穿了。” “怎会不好看?我的眼光向来不会出错……” …… 窗外的梧桐树被风吹动,拖着大尾巴的小松鼠在树间探头探脑,屋内灯暗寂静,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徐熙就收到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她的娘亲赵夫人病倒了。 这算是徐熙出嫁后的第一次回门,但因为侍疾,她原先是想要自己来的,结果三个小的吵着来,谦谦最近不知道缠着孙布清做什么,于是连孙布清也带过来了。 回一趟家,后头跟了一串人。 她刚到礼部侍郎府,雅兰就在那等着了,雅兰这两年沧桑了很多,看到三个小少爷更是泪目涟涟。 “小姐,您总算回来了,快去看看夫人吧!今日若是小姐再不来,说不得……说不得以后就见不到了。” 徐熙看到她的样子,不由心中一惊,原以为只是小病,躺个两天也就好了,然而雅兰的反应却并不是如此。 外男不得入后宅,所以孙布清就带着闹肚子的侦侦在外厅等着。 徐熙一路上在和雅兰了解情况,毕竟赵夫人的身体一向康健,怎么会突然间就病得如此严重。 “奴婢也不知道,前几月吴姨娘被诊断怀了胎,还说是男胎!二房一向得老爷的宠,在吴姨娘和二小姐的教唆之下,老爷便想将吴姨娘抬为平妻。夫人在小姐您离开之后一直郁郁寡欢,也懒待同那边争抢,没想到她们变本加厉,竟然欺到夫人头上来了。 夫人气不过,就去找老爷理论,谁知老爷竟说,竟说……” 雅兰默默抹泪,一副不敢说的模样。 徐熙道:“说什么?” “说……说夫人是不会下蛋的老母鸡!竟然生不出小公子,便已算是犯了七出之条,老爷未将夫人休弃便算好的,抬吴姨娘为平妻而已,又算得了什么!这话一说出口,夫人当场气得昏了过去,连夜发起了高烧,药怎么都不见好,为了不让小姐担心,才一直瞒着,可昨夜却忽然昏迷不醒,今儿个好不容易醒来一回,便说要见小姐,药也不喝了。 大请了好几个大夫都说…….都说是强弩之末,尽快准备后事!” 雅兰说完,为了不让徐熙伤心,帕子捂着嘴,哭得呜呜噎噎。 “娘!”徐熙一把推开房门,就看得赵夫人收拾妥当坐在床前,手上捧着一身衣裳,双颊嫣红,眉目含情。 看见徐熙,她脸上绽放出笑容,朝着她招手,“熙儿,来,来让娘亲看看。” 徐熙心里一沉,走了过去,手指轻轻地握上了赵夫人的手腕。 “夫人,小姐和小少爷都来看你了。”雅兰眼中含泪,牵着晏誉瑾和晏平谦的手。 “外祖母,孙儿给外祖母请安。” 两个小孩看到这副场景,一个个乖得出奇。 晏誉瑾说道:“孙儿记得外祖母,小时候外祖母还抱过我,外祖母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半点变化。” “小嘴真甜。”赵夫人脱下手上的镯子,又让雅兰拿出小柜子中的三把金锁,拿给晏誉瑾几人,“外祖母老了,这金锁本就是要打给你们兄弟三人的,只是那次从晏家村回来之后总是不得空,到现在才拿出来。 你们要乖乖的,以后要孝顺你们的母亲,她呀,真是过得太苦了。” “娘……” 徐熙鼻头一酸,缓缓放开了赵夫人的手,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药碗,闻了闻,眉头便皱了起来。 “这药太烫了,能让夫人喝吗?你怎么做事的?!” “奴婢错了,大小姐恕罪。” 跪下的是一个和雅兰年岁差不多的丫鬟,名叫雅慧,徐熙对她有些眼熟。 雅慧的态度很是随意,半点不像是自己做错事的样子。 看得雅兰怒火中烧,上次便是一巴掌,她早就知道雅慧的心早就向着西院那边去了。夫人宽厚,她对小姐却也是这种态度,真是忍无可忍。 雅慧尖叫一声,冲上来就要拽雅兰头发,一双玉手拦在两人中间,看似用了不大的力度,可就这一下便把她推开了。 “行了!药凉了放了再喝,雅兰,去端碗温水来!” “是!” 雅兰斜了雅慧一眼,忿忿不平地走开了。 雅慧面色阴沉地盯着放在桌上的药碗,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大腿竟然无法动弹,刚要耍泼便对上了一双冷漠至极的眼睛。 她瞬间觉得自己全身坠入冰窖之中,冰寒刺骨,到了嘴边的话却再也说不出来了。 赵夫人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她抱在怀中的衣裳,衣裙看得出来保存得极好,但也已经是二十年前少女的款式。 赵夫人嘴边含着温柔的笑意,眼眸中满是柔情,“当年这大燕礼部侍郎还是你的外祖父,你父亲只是一介穷酸秀才,踏青时相遇,他便立下誓言,今生只娶我一人,你外祖父不答应,他就偷偷约我在小门见面,花了进京赶考的所有银两为我买了这身衣裳, 衣裳在当时的我看来并不十分华贵,比它好看千万倍的都有人替我送来,只是我的心啊,却就只被这身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衣裳给套牢了。 后来你外祖父劝不动我,家中又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自来宠得紧,便只能用关系帮你父亲疏通朝中关系,才有了今日他的地位。” 才子佳人的故事里,才子永远都穷酸。在赵夫人回忆中刻骨铭心的爱情,在她听来却有诸多漏洞。只是回忆之所以是美好的,就是不能被戳穿。 “夫人,小姐,水来了。” “我来吧。”徐熙伸手接过水,袖子轻轻一掩,灵泉水和几颗药丸便滚落入茶水之中,这一幕谁都没有看到,除了瞪大了双眼却不得动弹的雅慧。 第55章 礼法 温水一勺又一勺地被送入赵夫人口中,直到赵夫人脸上的红潮开始消退,徐熙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夫人,大小姐,方才是奴婢不对,可这药对夫人病情有利,大夫嘱咐了,这要得趁热喝才好。”雅慧拖着身子,有些急切说道。 二小姐允了她,只要今日把这要亲手送进赵夫人嘴巴里,以后便将她提到二房那边做事,如今二夫人怀有身孕,大夫人又不得宠,只要自己待在二房,不愁没有靠近老爷的机会,到时候她就是第二个吴姨娘! 就算知道这碗药可能放了些要人命的东西那又怎么样?富贵险中求! 想到这里,她竟动手去够桌上的药碗,要亲自端给赵夫人喝。 “你做什么!” 雅兰眼明手快地将药碗端开,满脸狐疑地看着雅惠。 雅惠一击不成,竟要动手去抢。 门咣当一声开了。 徐侍郎、吴氏还有二小姐徐玲兰走了进来。 徐侍郎满脸怒容,呵斥道:“打打闹闹成何体统!” “老爷、二夫人、二小姐!”雅惠眼前一亮,宛如找到了靠山,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指着徐熙和雅兰便道:“夫人的药凉了,大小姐和雅兰这个贱婢却将药碗藏起来!” “老爷,这屋里一股药味,真是难闻死了~姐姐是怎么教导下人的,怎么您来了这么久,让您站着就罢了,怎么还吵起来了。” 吴姨娘穿着一身桃红色袄裙,外套正红色绣牡丹缠金丝夹袄,脸上妆容精致,眼尾上挑,带着一股子勾人的媚态,左手搭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此时蹙着眉,似乎真的被屋子里的味道熏得不太舒服。 “还不快把屋子打开透透气!”徐侍郎看得心生怜惜,忙亲手扶着吴氏坐下。 吴氏肚子里怀着的可是他徐家的独苗,一点闪失都不能发生。 “愣着干嘛!开窗去啊!” 屋子里的人没有一个去开窗的,雅兰抹着泪,替赵夫人感到心寒,夫人都病成这样了,老爷眼里还是只有吴氏这个狐媚子。 “娘亲见不得风,谁矫情闻不得味道,就到外头去。若是谁敢乱来,我便剁了谁的手。”徐熙声音冷如寒冰,带着不可反驳的气势。 “放肆!” 徐熙方才背对着徐侍郎,她穿着打扮以简单舒适为主,所以徐侍郎还以为是哪个没有规矩的丫鬟,此时转过身来,才发现是自己多年未见,几乎忘却的大女儿。 “原来是大姐?可是大姐不是已经和爹爹断绝了父女关系了么?怎么千里迢迢的还上燕都来了?莫不是乡下的日子过不下去,来要钱的?”徐玲兰捂嘴笑道:“姐姐若是没钱,同我说就是了,我贴己的钱还是有的,还让姐姐来劳烦夫人,倒是我的过错了,夫人如今病重,姐姐不应让她烦忧才是。” 徐玲兰以一股高高在上的主人家的口吻,说得好像徐熙是那种为了上门要钱不顾主家性命的穷亲戚。 果然,徐侍郎的脸色一下子便沉了下来。 他有些厌烦地看着坐在床上一直沉默不语的赵夫人,“赵氏,你有病就要去治!没什么事就不要让下人来找我!” 赵夫人性格倔强,一点都不如吴姨娘温柔体贴。他操劳奔波一生,没有儿子一直是他的心病,如今吴姨娘怀有身孕,为了儿子能名正言顺,不背着个庶子的称号,才动了将吴姨娘抬为平妻的想法。 谁知道赵夫人知道之后便一直闹,还拿自己年轻时靠着岳丈起家的事情反复拿出来讲,搞得他没有差点抬不起头来! 赵氏明明人就好好的,却让下人传说大限将至,不然自己也不会匆匆赶过来。 赵夫人肩头抖动,细细的呜咽声传来,听得徐侍郎更加厌烦。 “一大把年纪了,遇到事情就知道哭!老夫的儿子便是这么给你哭没的!” 徐侍郎甩袖要离开,赵夫人却是在这个时候转过头来,满眼的委屈:“东垣……” 东垣是徐侍郎的字,除了年轻时的赵夫人,没有人这般叫过他。 徐侍郎身子一僵,看着老妻满脸泪痕,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 毕竟是少年夫妻,后面就算闹了这么些年,也还是有以前的情谊在。 吴姨娘银牙紧咬,却突然笑了起来,道:“老爷,这药还是得您劝着姐姐喝。” 她使了一下眼色,徐玲兰便从雅兰手上拿过药碗,雅兰见是徐侍郎要的,也不阻拦。 药碗到了徐侍郎手中,徐侍郎皱了皱眉,显然是不太适应,用勺子舀起黑糊糊的中药,便要往赵夫人嘴边送去。 吴姨娘探长了脖子,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药碗,只要这药是徐侍郎亲手喂的,到时候就算事发,事情也怪不到她头上。到时候和老爷抱团取暖,还能因此再次取得老爷信任。 “慢着!” 徐熙阻止了徐侍郎的举动,她看着徐侍郎,又看了看吴夫人,道:“我的娘亲是礼部侍郎的正室,如今病重,理应有人侍疾,只可惜我已被逐出家门,虽有心看望,却仍然没有这个资格。 正室有疾,应当由妾室侍候,吴姨娘有孕在身,可免。所以侍疾一事,应当由徐玲兰负责。 侍疾之人应先替正室先尝一应饮食药物,这才叫做符合规矩。所以这药得徐玲兰亲口尝,也得劳烦玲兰妹妹亲手喂。” “你!”徐玲兰满脸不服,道:“我要照顾娘亲,没有闲空!” 徐熙微微勾起唇,印象中徐侍郎最重礼法,他一个读书人,能爬到现在的位置,除了当年外祖父扶持之外,大多都是因为他慢慢累积起来的清高儒雅美名。 若是今日的事情被传出去,徐玲兰难免被扣上一顶“不孝”“目无主母”的帽子。 到时候也会累及他的名声。 吴姨娘暗道不好,想要提醒徐玲兰,却是来不及了。 “大胆!侍候主母是你应做的,哪有你这般说话的?!还不快向夫人请罪!”徐侍郎怒斥道。 他这副样子,与方才的慈父形象天差地别。 “爹爹!”徐玲兰满脸不敢置信,“您怎么能为了其他人来骂我!” 第56章 药石无医 “其他人?当家主母也算是其他人的话,那你们又算是什么?”徐熙勾起嘴角,口气里带着嘲讽。 “快道歉!”徐侍郎怒喝道。 “娘……”徐玲兰泪眼汪汪地向吴姨娘,吴姨娘不忍心的撇过头去,徐玲兰这才心灰意冷地在赵夫人床前跪下。 “夫人,是玲兰错了。” 赵夫人却是连看都没有看徐玲兰,她双手紧紧地抓住徐侍郎的衣袖,背靠在徐侍郎怀里,嘴里叫着东垣。 “你看我穿这身衣裳好看吗?” 看着老妻眼里满满的期待,尘封在徐侍郎心中的记忆慢慢被触动了,彼时年轻貌美的富家小姐明媚动人,是她不顾一切要同他私奔,也是自己立誓要生生世世不负她。 如今少年白头,往事如白云苍狗,也不知道是谁忘却了初心。 徐侍郎心里有些发酸,还是违心地点了点头:“好看,你以后都穿给我看。” 回来了,不如就让徐熙照顾 赵夫人这才露出了第一个如少女般纯洁无瑕的笑容:“都给你看,你……你还记得,记得就好……” 她的声音愈发微弱下去看着随时都要晕倒。 “夫人?都瞎了吗?还不快把药端过来!”徐侍郎抱着赵夫人,眼睛有些泛红,怒吼道。 “对,药,二小姐快试药啊!” 那碗中药被推到徐玲兰面前,徐玲兰惊恐地后退。 “不,不要,我才不要试药!我也不要侍疾!娘亲,娘亲救救我!” 吴姨娘起身拦在徐玲兰前面,道:“老爷,玲兰自幼体弱,恐怕不能胜任病榻前的照料,妾身看,既然徐熙照顾,有亲身女儿在榻前陪着,想必姐姐的病会好得更快!这药,就让徐熙亲口尝吧!” “老爷,夫人晕倒了!”雅兰惊呼出声:“夫人今日本就是睡的时间多,醒的时间少。是听奴婢要去请老爷过来,才强撑起病体梳妆打扮的,今日本就滴水未进,这药现在不喝,今日可就错过了。” 雅兰是赵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自然是看得清现在的局势,也知道该说什么话。她隐隐猜测到,这碗药不能喝,非但不能喝,还得逼着别人喝。 “你们都不愿,那就我来!” “不!不要老爷!药里有毒!” 徐侍郎抢过药碗,便要喝下,吴姨娘顿时吓得花容失色,不顾微微隆起的小腹,飞扑过去一把打翻徐侍郎手中的药碗。 “砰”一声瓷器落地的脆响,药水溅起污染了徐玲兰浅色的缎锦裙摆,苦冽的中药味瞬间弥漫充斥着整个房间。 徐熙冷眼旁观着一地狼藉和这满室的闹剧。 “吴姨娘怎么就知道这药中有毒?难道毒是吴姨娘下的?” “一派胡言!”吴姨娘回过神来,怒斥道:“奴家不过关心老爷,一时失言罢了。” “失言?难怪二妹不愿意尝药,原来是因为早就知道药里有毒。这药原本是端给我娘喝的,谁想要致我娘于死地?我娘若是出事,谁得到的利益最大?”徐熙冷冷道。 “徐熙,你血口喷人!”徐玲兰怒道。 “喷人是一定认的,但是不是血口就不知道了。想弄清楚真相,直接找个大夫验一下这碎碗里未干的药水便是了。娘亲这次病得蹊跷,竟不像是一般的伤寒感冒。”徐熙步步紧逼,丝毫不让步。 徐侍郎看着胸有成竹的徐熙和目光闪烁的吴姨娘母子,心中有了些许计较,他在官场沉浮数十载,吴氏的这点闺阁斗争他怎么能看不明白?想着吴姨娘腹中的孩子,徐侍郎有些犹豫。 “去,去请大夫过来,来看看夫人。” 赵夫人已经再次陷入昏睡之中,他说的是来看看重病中的赵夫人,却没说是为了查那药里的毒。 徐熙呵呵笑了一声,将心里仅存的那一点对父亲的期待压入谷底。 大户人家的大夫都是住在厢房里的,只要主人家一有事情,马上就能赶过来,比120还管用。 那个大夫替赵夫人摸了很久的脉,眉头紧锁,连连叹气。 “奇啊,奇啊!” 这大喘气喘得雅兰整个人都快被吓软了。 “大夫,究竟是怎么回事?您给个痛快话,可别吓奴婢呀。” 老大夫捻了捻胡须,朝徐侍郎行了礼,道:“老朽前两日替夫人诊脉的时候,夫人脉象濡弱无力,空大无根,是为危象。可今日再看,夫人的脉搏跳动有力,竟如枯木逢春之感。 夫人这幅模样,不像是正常疾病转换,倒像是中毒。 究竟是谁治好的,我定然拜他为师。” 呵,那你是找不到了。徐熙想着,空间里的灵泉也不知道哪个前辈挖掘的,就算有是有。恐怕也已经作古了。 “老大夫,这是我娘今日的药渣,您看看与我娘体内中的毒是否一样。”徐熙道。 “哦?”老大夫接过破碎的陶瓷片,一切了然于胸,他闻了闻残留药水的气味,又用银针去沾染中药,再拔出来时,整根原本银白光亮的长针挂满了乌漆嘛黑的黑色结晶固体。 “真的有毒!”雅兰惊呼出声,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豆大的泪珠不要钱地往下滚落,“夫人不争不抢,不知道是谁这么狠心,居然要下毒残害夫人!” 吴姨娘看着床上人事不知的赵夫人,眼里极快地闪过一抹狠辣和怨毒,懊悔于今日未曾把这个贱人除掉,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可就难了。 她目光如刀狠狠剜了徐熙一眼,同身为女人,她的第六感告诉她,今天的徐熙和以往那个草包大小姐全然不同,就是她,坏了自己的好事! 老大夫再次细细查看了赵夫人的病情,又让雅兰拿来以往每次熬药留下的药渣,幸好雅兰做事周全。 “大夫,怎么样?” 老大夫摇了摇头,说道:“夫人中的是慢性毒药,毒素积累到现在已经是命悬一线,原本最多活不过半年。这毒药性并不剧烈,再加上每次用量极小,老朽无能,竟然未曾看出来。今日这碗汤药也是因为比以往药量要重十倍以上,这才能让银针显色。” 徐熙道:“以我娘亲的身子,本来还有半年可活,可若是真的喝下了今天的这碗毒药呢?” “若是喝下这一碗中药,哪怕是一口,也是药石无医。” 第57章 雷泽天司 “药石无医?!”徐侍郎愣住了,这会儿才知道原来赵夫人传的不是假话,她是真的已经病入膏肓。 “既然处心积虑下了那么久的毒,为何偏偏要在今日突然加大药量?难道有什么人急需娘亲在这个时候死亡吗?” 徐熙眼神直直看向吴姨娘,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是啊,府中最近只发生了一件大事,老爷要将吴姨娘抬为平妻,夫人从始至终都是反对的。若是在这个时候夫人发生了什么意外,那……有些人的烦恼不就瞬间消失了吗?” 雅兰一边忙着哭泣一边还忘不了附和徐熙,看得徐熙颇为满意。 “信口雌黄!”吴姨娘扶着肚子,一咬牙朝着徐侍郎跪了下去,膝盖碰地的声响听得徐侍郎眼睛跳了跳。 “老爷,妾身辛辛苦苦为老爷怀上了小少爷,深感自己受神灵庇佑,故而天天吃斋念佛,又怎么会因为一点名分就下毒杀害姐姐呢?妾身就算不为了自己积德,也得为肚子里的小少爷着想啊。” “这……” 看着吴姨娘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徐侍郎的心马上就摇摆不定起来。 “吴姨娘毕竟怀了徐家血脉,若是要惩处,也应当等到孩子生下来。” 以吴姨娘的手段,只怕过了今日这惩戒就会被她轻而易举地逃脱掉,徐熙冷哼一声。 “这可是人命悠关的大事,为了保障我娘亲的性命与健康,不如将这件事报给京兆府衙门,让衙门秉公执法。”徐熙说道:“反正侍郎大人身为局中人,难断家务事。” “徐熙!你怎么说话的?你别以为你现在嫁出去了,就能不将徐府放在眼里,这若是告到京兆府去,你爹爹以后还怎么在官场立足!” 吴姨娘咬着牙恨声怒斥,转身又向徐侍郎哭诉:“老爷,妾身身正不怕影子斜,上衙门自然也是不怕的,但是妾身实在是为了老爷的声名着想啊。” 徐侍郎沉吟了片刻,放开了赵夫人。 “既然夫人没事,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是药三分毒,什么药喝久了都会变成慢性毒药。夫人向来体弱,从库房里多拿一些补品养养。” 顿了顿,又说道:“以后府中的酸味食物全拿到月离阁去,吴姨娘怀着胎,爱吃酸的。” 如此明显得歪屁股让雅兰在内的几人都彻底寒了心。 赵夫人怎么说都是他的结发妻子啊,为了一个还未出生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竟然如此狠心绝情,颠倒是非黑白。 徐侍郎今日的表态,以后赵夫人在这徐府里的身为当家主母的威严必然威严扫地,再难服众。 明晃晃的宠妻灭妾。 赵夫人喝了徐熙给的药之后已经好受了许多,虽然仍然疲惫,但此时的意识是清明的。 她早就对徐侍郎绝望了,生死一着,也无意再去争抢,抬眼之时却看见了床边面露担忧的徐熙,和几个稚嫩可爱的外孙。 自己的女儿已然过够了苦日子,如果自己今日再妥协,以后谁还能做徐熙母子的后盾? 她突然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扫了对吴姨娘满脸怜惜的徐侍郎一眼,挣扎着坐了起来。 “雅兰,去报官!就说这府里有人要害我性命,那药渣好好留着,京兆府衙门应当不会徇私枉法!” “是!夫人!”雅兰抹着泪,闻言便要往外头冲,却是同来人撞了个满怀。 “哎哟,哪家姑娘这么莽撞,小心以后嫁不出去!可撞死老夫了。” “小少爷。”雅兰忙向侦侦请安。 孙布清捂着脑袋,满脸痛苦状,“我说孩子他娘,你这里好了没,我的乖孙孙都饿了。” 侦侦腆着个小肚子,嫩得能捏出水来的脸蛋充满疑惑:“咦?雅兰小姐姐,你怎么哭了?” 他大眼睛朝屋内扫了一眼:“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大家都哭了。” 徐侍郎双眼顷刻间睁大,直直地朝侦侦的方向跪了下来,也不去管吴姨娘了。 “咦?老伯,你怎么跪下来了?我又不是你祖宗,你拜我干嘛?”侦侦瘪了瘪嘴,拉着孙布清往边边上挪步,再一把飞扑入徐熙怀里,埋着头,不说话了。 这个场面有些奇怪,他觉得自己安安静静比较好。 “呃……”孙布清此时也很懵逼,挠了挠头,道:“这位大叔,我认识你?” 徐侍郎的年纪比孙布清还小,能厚脸皮叫人大叔的也只有孙布清了。 “下官是大燕礼部侍郎徐州亭,十几年前曾经随军出使大雍有幸见过大人一面。” 徐侍郎看着孙布清充满了茫然的神色,突然间福临心至,堂堂大雍特设职权于三省六部之外的雷泽天司监正,孙布清地位崇高,能以一己之力抽刀断流,仅凭一手画笔,有更改河山之功。 雷泽天司,如同明代锦衣卫和后来的东、西两厂。但雷泽天司再厉害也不过是大雍的官职名称,真正能让九州众人震撼的是孙布清手握神笔,画技高超,只要他手下画出的东西,施以神力便能从画中跑出来。 画金子有金子,画高山有高山,因此九州各国人人争抢,孙布清地位高崇却无人敢陷害。 徐侍郎没想到在自己的宅院之中能再次见到往日的这位大人物,心中澎湃不已,但细看孙布清打扮,心中又有了一些计较。 早就听闻雷泽天司监正性情古怪,行事随意全凭心情,如今见徐熙竟然与他相识,且表情行为自如,定然是还不知道监正的真正身份。 既然不知,那么便是孙布清在刻意掩盖自己的身份,如若自己此时将他身份揭穿,难保这位大人会不高兴,到时候迁怒于他便不好了。 “孙爷爷,走吧,雅兰姐姐要去报官,咱们跟着她一起去。”晏誉瑾走上前,紧紧牵住孙布清的手,扬起脑袋,表情天真浪漫。 孙布清嘴角一抽,不知道这小孩又在耍什么心思,平日里可从来没有见到他对自己这么热情过。 刚想抽出手来,就见到晏誉瑾使劲儿朝他使着眼色。 “两壶好酒~” 第58章 周寡妇 “报官?不必了,有老夫在这里就能断案了!咳,那个,徐大人啊,你说是不是?”孙布清摆起了官威,道。 “是,是大人,可属下这是家务事,不过是内人和妾室的一点争端,不足挂齿。说要报官也不过是口舌之争,不必劳烦大人……” “放肆!你那个,听到什么叫做齐家治国平天下吗?无法齐家如何治国啊?”孙布清说道。 “他还要把小妾抬为平妻。”晏誉瑾说道。 “哦,宠妾灭妻啊这是,这要传出去,你头顶上这顶乌纱帽也不必要了吧。” “不,大人!”徐侍郎急着解释,双手一撑便要起来。 “跪下!谁允许你起来的?”孙布清呵斥。 徐侍郎一下子就又跪下了,苦哈哈道:“大人,下官膝下无子,妻赵氏多年无所出,幸吴姨娘怀了男胎,下官心里高兴,为了让孩子能有个好出生,于是便起了将吴氏抬为平妻的想法。大人,下官所为都是符合礼法,下官并没有做错啊。” “确实是没有做错哈。”孙布清摸着下巴,突然灵光一闪,道:“胡说八道,如果没有做错,你的妻子怎么会闹到要去报官!快说!” 雅兰把方才发生的事情又简单地陈述了一遍。 “为了区区一个‘平妻’之位,就敢处心积虑地下毒杀人,再说了,她的肚子才几月份?而这位赵夫人服药又是几月了?分明就不是为了胎儿才动手杀的人。如此心狠手辣的女人也就只有你才敢留在身边了。” 孙布清难得一次用了脑子,说得头头是道。 “大人,下官……”徐侍郎满脸无措,没想到自己这一生会毁在内宅事上。 徐熙看着徐侍郎全没了方才的威风,心里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只希望赵夫人能认情徐侍郎的真面目,从此之后不再对他抱有希望和依赖。 倒是吴姨娘带着狐疑,“老爷,妾身觉得这事不对头,徐熙嫁给的人现在可不是燕都的世子,听说连会试都没参加,怎么可能攀上这样的大官?是不是你认错了?这一定是姐姐和徐熙的圈套,咱们可不能往里钻。” “胡说八道什么!” 孙布清的话处处都在怪吴姨娘,他虽然要孩子,但是和哪个女人不能生,吴姨娘孩子同自己仕途比起来简直不算什么。 “闭上你的嘴!”徐侍郎出声呵斥。 “老爷,你……”吴姨娘满脸不敢置信,捂脸哭了起来,场面再度混乱。 闹剧也看够了,徐熙冷冷开口:“吴姨娘心狠手辣,没有教育好孩子的能力,就是把孩子养大,恐怕也已经毁了。既然我母亲膝下无子,等吴氏产下男胎,便把孩子放在娘亲身边养着吧。至于吴姨娘下毒残害我母亲一事,便先压着,若是日后哪怕我母亲出了一小点差错,吴姨娘和徐二小姐都要百倍受着。” “说得对,就是如此,老夫做证人。”孙布清赶忙搭腔。 见事情没有闹出去,徐侍郎松了一口气,哪里有不应承的,赶忙跪拜磕头。 “徐侍郎啊,你要记住了,今日老夫给你留一个机会,不过是看在你女儿徐熙还有几个外孙的面子上,若是以后再传出这个家对赵夫人有什么不好,今日的事情必定传遍整个燕都,到时候看你还怎么做人。”孙布清沉声敛气又说了一次。 徐熙几人吃过晚膳,见赵夫人情况还好,便先回去了。 徐侍郎送行,站在大门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追悔莫及。他好像……压错宝了,谁知道以前蠢笨如猪的女儿会结识孙布清这样的大人物。 晏誉瑾拉了拉孙布清的袖子,问道:“你真是那个侍郎口中的什么大人物?” “是吗?”孙布清有些迷茫,想了想道:“我可不认识那个老家伙。” “那你方才演得那么熟练。” “嗐,没吃过猪肉总看过猪跑。”孙布清笑道:“不过看那老头的样子说不定我以前真的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只不过是受到嫉妒,被害失忆了……你怎么用那种眼神瞧着我,话本子不就常常这么写的,说不定在哪一处还有妻儿在苦苦等我回去呢……” 晏誉瑾一路上都变得非常安静,一句话都没再主动说过。 许嬷嬷刚刚回到燕都,这几日徐熙给她放假回家与家人团圆去了,家里只剩下晏修和楚河两个大老爷们,一个天天看书经常忘记吃饭,另一个经常轻功飞来飞去不见踪影。 于是徐熙从徐家打包了一些饭菜带了回来。马车停在晏宅,就瞧见晏修和一妙龄女子在拉拉扯扯。 这个女子是这条街上有名的寡妇,因为她夫君是燕都的商户,这两年生意好了在燕都买了宅子,刚刚把青梅竹马的女子从乡下接过来,那商户便坠马死了。 周寡妇年方二八,对夫君的新丧并没有多少悲伤,反而花着夫君留下来的银两,经常到青栏社潇洒,她年纪轻,长得又娇媚,勾得很多立场不坚定的男子往她屋里去。 就是没想到徐熙刚刚离开一日,这人就敢直接到她地盘里来勾人了。 “哟,徐嫂子回来啦!” 周寡妇看到徐熙脸上一僵,心中对晏修的不配合十分懊恼,“我那死鬼丈夫在院子里栽了一棵枣子树,最近刚好收成,家里就我一口人,枣子太多,吃也吃不完,所以就打些下来送送邻居。” “你还挺大方。”徐熙看了看离她一丈远的晏修,皮笑肉不笑:“送枣子就送枣子,怎么拉拉扯扯的。” 周寡妇这人虽然对自己大方,但是对别人真的是跟周扒皮一样,只她不去别人那里要东西已经是很好的了,怎么可能亲自打了枣子送过来。 还偏偏挑着家里只剩下晏修的时候过来,这狼子野心简直路人皆知。 “行吧,枣子放下,人就走吧。今夜没开灶,就不留你吃饭了。” 周寡妇没想到徐熙这么不客气,不甘心地看了晏修一眼,跺了跺脚,挎起一篮子枣子,走了。 第59章 书法 回来得晚,洗漱完毕,各人回各屋,徐熙回屋时晏修刚好吃完饭。 “你……去看岳母了?” 晏修看了徐熙一眼,说了一句废话。 徐熙点了点头,将头上的珠翠拆了下来。 这里的衣裳又长又厚,徐熙年轻气盛,在被褥里穿太厚总觉得闷得难受。于是亵衣亵裤都换了柔软偏薄的绸缎,胸前改成了大圆领,露出精致的锁骨。 “去了啊,走之前同你说过了。” 废话文学,就是不经过脑子的问话回话。 晏修有些憋闷,他不知道徐熙为何总是无所谓的态度,好像对什么东西都不太介意。 不容易生气,也就不容易动情。 “你不生气?” 他觉得自己若是再不开门见山地问,这话题徐熙永远都不会提出来。 “什么?”徐熙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晏修,“哦……你说周寡妇?” 她想了想,说道:“也没什么可在意的,你不是拒绝她了么。” 两个人又没有搞在一起,晏修也没有红杏出墙,一切都是周寡妇一厢情愿,自己又及时出现把人给赶走了。 小事解决得很完美,没有什么值得再次出现在脑海中的。 “以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可不会是现在这种反应。”晏修暗暗叹了一口气,有些挫败。 “有些时候我都怀疑你是不是还是以前的徐熙。同样的身子却装着不同的灵魂。” 徐熙一震,艾玛,难怪说是以前大燕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呢,这都能猜对。 猜对是猜对,身体还是同一具身体,怀疑也没用。 “也许是生了孩子吧。”徐熙瞥了他一眼,眼神努力地挤出几丝历尽千帆后的忧愁。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相公是人是鬼,生个孩子就知道了。 我还一次生了仨儿,那就更懂了,不仅身体被拆开重组了一遍,就连心灵也得到了进一步升华,不再一心专研于情情爱爱上了,就想着怎么育儿了。” 至于晏修这块墙角嘛,只要没被撬,不丢她和孩子面子就成。 “你果然还是在怪我。”晏修有些失落,又想起在晏家村他对徐熙的所作所为,越想脸色就越糟糕。 “在晏家村时,我行为不当,常惹你不高兴,我在这里要同你致歉,也要郑重感谢你,在危难之际的不离不弃。我以后……会好好补偿你。” “不必了。”徐熙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原主已经没了,晏修欠得最多的其实还是情债,他也没有必要还自己。 “有这份心意就好了。” 有这份心,想必那么深爱晏修的原主也会宽慰许多。 徐熙发现一件事,自从他们一家搬过来燕都,她与晏修的这种“深夜会谈”次数越来越多,还每次都是晏修主动挑起的。 难道是考前综合征,这人焦虑了? 晏修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徐熙的反应简直不是他预先想要的效果。 不说痛哭流涕为自己的“浪子回头”感动不已,或者宁愿她所有委屈爆发将自己狠狠打一顿,她都不是,她却像一杯凉白开,没有半点波澜。 晏修再一次萌生出这段时期经常出现的一个想法:徐熙她究竟有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难道她真能大气到半点都不吃醋,完全得无动于衷吗? “今日辛苦你,去照料岳母,还要专门替我带来膳食。” “不必谢,举手之劳而已。”将剩下的饭菜打包不浪费是传统美德之一。 “要谢的,你多年来做家事辛苦操劳,若不是我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举人,你也不必凡事亲力亲为。若不是遇人不淑,好好做你侍郎府的千金大小姐,恐怕一辈子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遇人不淑?自己遇到的人不就是他么? 徐熙回过味来了,晏修吃饱了,而且是吃饱了撑得想搞事。 但凡他现在头脑正常一点也不会做出这种贬低自己来抬高别人的好事。 十指不沾阳春水?他表面上是在自责不能带给自己和孩子仆人成群的生活,其实还是在惋惜自己一下从高处跌入泥潭,简而言之,就是在为过几天就要开始的春闱会试赶到恐惧。 而能有这种恐惧,都是对自己施加了太多了压力,怕自己完不成。 徐熙觉得自己真相了,都是经历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也是经历过高考战场上厮杀的,这点痛苦还是能看懂的。 她觉着晏修这考前综合征得治。 “你放心,我虽然不是主修心理学,倒是大学图书馆那一整层的心理学的书我也都粗略地涉略过。一定能帮你渡过难关的。” 徐熙轻拍了拍晏修的肩膀,满脸坚定。 晏修点了点头,心中一喜,虽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能主动同他交流便是好事。 “你打算怎么帮我?”想了想,他顺着8她的话说道:“如若这十几天有人陪伴,能够转移注意力,便不会胡思乱想了。” 徐熙皱了皱眉,她也不能时刻都陪在晏修身边,她还想再去燕都的某些地方逛一逛呢! “那你练大字,练大字不就能平心静气了,对啊,我以前去书房送东西的时候,就听过你这般教导誉瑾的。练字需平心静气,一笔一划才能控笔自然,有时候字成之时,人也陷入一个无我境界了,你练字不就好了?” 晏修轻轻咳嗽了一声,脸都不红地说道:“若是还有用处,我也不必来找你了。” 徐熙一想,也确实是这样。晏修确实是一个要强的人。 “你还要看书么?”徐熙突然间妥协得非常快速。 “不了,你过来帮我磨墨吧,我先写一篇文章。” 晏修面带浅淡的笑意,掀疱下摆坐在书桌上,这桌子是他几天前从书房搬来的。 对于会试要考什么,他一直不怎么放在心上,因为他能确定这次的会元一定是他的。 徐熙磨墨,看他提笔写字,动作行云流水, 笔走龙蛇,字体带着凌厉的气势。 徐熙曾经见过几位书法大家的作品,却也不得不承认晏修这不经意的动笔写得非常好。 第60章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不懂啊 晏修心满意足地享受着徐熙带着敬佩、仰慕的目光,最后笔锋一勾,收笔。 “怎么样?” 绕是晏修从来谦恭,此刻也不免得意,这是他事先准备好的一篇策论,无论是结构布局还是从立意上,都堪称巧思一绝。 “写得真好!”徐熙毫不吝啬地出口赞美,眼里闪着崇拜的光芒。 晏修轻咳了一声,嘴角笑意弥漫却又努力收住:“哪里好?” 哪里好?就像女朋友画了个美美的妆然后问你好不好看,哪里好看的情景一模一样。 “字好!”徐熙脱口而出。 “除了字好呢?”晏修嘴角的笑意一僵,却坚强地维持住了笑意,保持着一丝希望。 为了让徐熙能看懂,他都不敢将藏头诗藏得太过复杂,只要徐熙稍微用点心,就能发现第一竖排,第一横行写着的两句话。 “还有?”徐熙皱起眉,眼睛死死盯着这篇文章,似在思索。 这策论她也看不懂啊,哪里知道它审判标准是什么,若是夸错了,那岂不是火葬场? “呃……句式工整,词句优美,修辞手法用得也好,情节把控得不错,人物性格描写突出,除了这些,还有就是……写字的人长得特别好看。” “……” 晏修看着她脸上吃吃的笑意,叹了一口气。 “罢了,反正你永远也无法明白我的心意。” “哦。”徐熙脑子有些发懵。 “我记得你爱吃枣子。” “嗯。”徐熙淡淡回答。 “啪嗒”一声,晏修差点把笔摔了,寻常女子若是自己做到这个地步,早就该思绪万千了,怎么她还像个傻子一样。 “因为想起你爱吃枣子,所以我才让那个女人进来,谁知道她进来之后便牵扯不清,还被你当场看见!”晏修语气难得地有些急,耳朵冒出红来。 “哦,我知道了,她不就是来送枣子的嘛。” 怎么话题又回到周寡妇身上了? 徐熙看着晏修略有些着急的神态,突然脑海中劈过一道光,像是极其快速地抓住了什么。 她哈哈哈地干笑几声,“说到底是为了我啊!你可真是贴心,不愧是燕都的少年天才。” 晏修神色微微缓和,“我倒也不是为了邀功……” 虽然不知道事情怎么会突变成这个样子,但是他还是很好地绷住了。 “可是我……我也不爱吃枣子啊。”看着晏修突然冷若寒冰冒着寒气的俊脸,徐熙忙说道:“是,我是说过大枣补血活血,补中益气,是女人的好朋友,我喜欢它。但那也是基于它是个药材啊,我喜欢用,没说我自个儿就喜欢吃啊……药材我也喜欢……反正都是喜欢……” 徐熙的声音越来越低,逐渐怂了。 “不是,我就不明白了,周寡妇的事情我不是不介意嘛?我不介意,这事能不能就让它这么过去,老提起来干啥呢?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就算要出轨也不会找那样式儿的!我相信你的清白,你能放过我不?” “放过你?”晏修气得直磨牙,“你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是誉瑾、平谦、侦慎的娘亲,你让我如何放手?” “这有什么?”现代里夫妻不和,孩子成群,离婚的也一大把。 呸!徐熙暗地里唾弃了自己一把,说好的以后不再提和离的事情,怎么又想起来了。 徐熙深吸了一口气,平静道:“咱们能好好聊聊嘛?” 解决问题得双方都冷静和理智才行,看晏修那副样子,就是她左想右想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如果再这么闹下去,晏修估计又得睡书房。 “好!” 晏修也迅速冷静下来,他不知道为什么,一碰到徐熙的事情总是这么容容易生气激动,归根究底还是这个女人太能气人了! 真蠢!永远都不明白他的意思,至于他真的想向徐熙表明什么,他也不太清楚。 两人在桌子的两头坐下,相顾无言沉默了好一会儿,晏修张了张嘴。 “你……” 至于你什么,他说不出来了。 “我什么我,说啊!”不就是为了解决问题嘛,怎么又不说了。 看着徐熙那副淡然茫然的模样,晏修心中的小火苗又有汇聚成大火龙的趋势,他握起拳,瞬间敛下眸子。 他似是无奈地看向徐熙,眸子中一片复杂。 “你只要记得我是你的相公就够了。” 徐熙被他看得浑身一震,干笑道:“记得的,记得的,这怎么能忘呢。” 晏修凝神注视着她,道:“我知道以往让你受了很多委屈,导致你……心智大变,我以后定然好好待你,弥补以前的亏欠。 你曾说过要心爱的男子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迎你进门,也曾经说过愿一生一世一双人,一家人其乐融融、平静幸福地过完一辈子,这些我都会满足你。” 晏修如此认真的模样然后徐熙有些不适应,她心中腹诽:晏修的记忆力可真好,就算当年对原主没什么感情,仍然是记得她的话。 思及此,徐熙脑海中极快地闪过一抹狐疑,她觉得晏修改变得太快了。 明明前面五年时间,有两年是想杀了自己的,后面两年自己治好了他的腿和脸,所以相安无事,就算直到几个月前也还是一副东墙不理西墙的相处模式,怎么突然就变成这副样子了呢? 男人迟到的深情比草还贱,男人莫名其妙的深情必定有所图,而且一定是图大的,不是钱就是命,她的钱是晏修给的,所以只能是命了。 徐熙后退三步,“不,不必了。” 她好不容易才重活一世,不想去地府享受晏修的“情深”。 看着她步步后退,一脸防备,晏修简直烦躁得不知道说些什么。 “没给你的你别肖想,给你了你就得受着,不能拒绝!”晏修发了点狠。 来了,果然来了,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徐熙终于把这颗心安下来了。 这就是她记忆中的晏修,以往那个沉默、谦恭,永远带着一股儒雅的书卷气的根本就不是他,那是他的伪装!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听你的。” “夜深了,上床歇着吧。”晏修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行,也该熄灯了。”他们聊得有些晚了。 徐熙走了几步,发现后面的人如影随行。 “你今夜不熬灯读书?再过几日可就是会试了。” 晏修掀开被子把人拉了过去,“不读,以我如今才学轻而易举便能摘得桂冠。” 灯灭了,屋子里回归寂静,过了一会儿,床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 “你睡了吗?你不觉得这样搂着睡很难受吗?” “我怕黑,得抱着人才能睡着。” ??? 徐熙头顶三道黑线,这话听得有些熟悉,侦侦也怕黑,只要灯一灭就得钻别人被窝里。难道怕黑这事还能遗传? 徐熙默默打了一个哈欠,睡眼朦胧,也不做多想,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睡着了。 黑暗中,晏修无言地勾起一抹笑意。 第61章 会试 二月的风,本该揉揉抚面,和煦爽心,也应是桃红梨白,但今年冬天的余威仍然特别强劲,那股令人生厌的寒意始终未曾褪尽。 天冷人就懒怠,唯一的一天早起便是送晏修去参加会试。 考场外,多的是送举人来参加考试的人,熙熙攘攘的。 徐熙左手挎着一大包东西,右手牵着侦侦,晏誉瑾则带着晏平谦,母子几人送晏修入场。 就算是晏修再对此次的会试不以为意,此刻看着娇妻幼子,心中仍然是满满当当的。 他突然间无比庆幸徐熙当年追着跟着的人是自己,也无比感激徐熙不顾千夫所指坚强地为他生下三个孩子。 给了他一个家。 “行了,该入场了。” 铜锣敲响,徐熙有些不敢直视晏修那突然间温柔似水的眼神,将手上的包裹递给晏修。 “里头有我准备的一些东西,刚好够你几天用的,你入场之后,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饿了、渴了、凉了,大事小事,都别强撑着,打开包裹看一看,说不定里头就有你能用的东西。” 想了想,她还是不太放心地补充道:“我里头放了四条厚毯子,你冷了可别不知道拿出来。” “嗯。”晏修看着她细致地安排嘱咐好一切,心里发软:“你……你和孩子们这几日在家也要好好的。” 晏誉瑾拿出一个系着红绳的小葫芦,葫芦只有指甲盖大小,上面刻着一个红色的“福”字。 “熙熙特地带我们去状元庙祈福得来的,父亲,孩儿们在这里祝您前程似锦,一举高中。” 葫芦光滑温润,晏修微微一愣,想起几日前大雪纷飞,徐熙一大早便带着三个孩子出门,直到快傍晚才回来,看起来十分神秘。 如今看来,竟然是为了他去求这状元葫芦。 状元庙在郊外,就算乘坐马车也得两个时辰的路程,更何况那天雪下得极大,冰天雪地,路不好走,连车夫都不愿出行。 “隔壁的大娘说得在考前三日去拜拜比较好,太早了怕状元神忘记,太晚了又怕被认为不诚心。”徐熙有些无所谓道。 什么时候去对她来说都一样,不过比平时多费了一点时间而已。 考生们排了长队,考场门口摆放着两张大桌子,两个贡举坐在那儿检查考生所带物品。 “我该走了。”晏修有些恋恋不舍,摸了摸小儿子的头,声音温和:“这几日爹爹不在,你们要听娘亲的话,谦谦的武课需日日跟进,不能懈怠;侦侦也已经开始读书,你最是惫懒,功课不能落下;至于誉瑾……看好你的两个弟弟,多为你娘亲分忧。” “谨记爹爹教诲。” 这副父慈子孝的场面引得不少举人注目,连检查物品的贡举都不由朝晏修这边喊道。 “行了行了,该进场了。考试结束后没人留你,三天后便能见了。” “就是,这位年轻的举人娘子,放他走吧,你看他那恋恋不舍的样子,你再留,他就真的走不了了!哈哈哈哈!” 不少排队的举人听到贡举们笑,也不由地朝徐熙他们这边看来,有些为了科考未娶妻的看得眼红心热。 “快走吧,什么时候不能见啊,我连相好的姑娘都没有,你孩子都能打酱油了,还一下仨儿,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我什么时候也能有一个这么贴心的妻子还有如此可爱机灵的儿子啊~”又是一声发自内心的感叹。 “行了行了,别愣着了耽误时辰了,都往前走吧。”其中一个贡举扬声催促,后头的举人连忙收回视线,往前跟上。 热闹什么时候都能看,自身的仕途才是不能出错的重中之重。 “只知道做白日梦,想要那样贤惠的老婆和孩子,也得先有人那张脸才成,一个个的都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样子~” 其中一个贡举吐槽道,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整条队伍的人都能听见。 这下有成亲的没成亲的,有娃没娃的神色都变了,果然是贡举,够一针见血! “兄台,注意文雅,不可暴露本性~就算是实话,也不能如此说出来,做人还是要有梦想的,不然咸鱼们怎么能在这个世界上苦苦求生?” 举人们:……一点都没被安慰到,谢谢。 徐熙的脸都被说红了,这群读书人说话还真是一点都不避讳啊。 她一把将包裹放在晏修怀里,牵起儿子的手,道:“你,你好好考,我们在家等你。” 话说完,便红着脸,带着儿子匆匆走了。 晏修看着她们女子四人的背影,一双桃花眼中的柔情都快溢了出来,直到徐熙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他才收敛了心神,带着东西走到队伍末端。 寒风凛冽冻人,排在晏修前面的一个青衫男子紧了紧身上的棉衣,打了个哈欠。 他看着晏修手上的大包裹,心里艳羡不已。 “兄弟,这包裹里一看就有不少东西,你真是好福气,娶了个好妻子,不像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人惦记。 不过你嫂子还是年轻了点,这包裹虽然看着不小,但也装不了一两床棉被,我听说里头隔间里的被子又薄又硬,根本无法御寒,以前还有人被冻死了抬出来的。” 三天两夜的考试,高强度的脑力活动,人不可能一直不疲倦,有时候就是这么一眯上眼,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为了能够光宗耀祖,还真是付出了性命。 他吸了吸鼻子,有些心酸,又一阵冷风吹来,他冷得哈气跺脚,瞧着晏修长身玉立,穿得也并不臃肿,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有些疑惑地低头看向两人脚边,细致地发现晏修长靴里头翻出了一点白色绒边。 “哟,这靴子里头也是绣了细绒的吧。那你这身勉强也能撑过去吧,那里头供应热水,你多喝一些暖暖身子,就是吃喝拉撒都得在里头,吃多了拉得也多,味道不好闻,不过忍忍也就过去了。” 晏修轻轻地“嗯”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到我了到我了。”那人见晏修并不热情,也不再多说话,搓手搓脚地上前去了。 第62章 准备充足 “外头怎么了?” 听到吵闹声的光明侯晏统问道,“以往科考都是噤若寒蝉,这一届倒是活跃。” 十八房考官,个个都是翰林进士出身,其中一个司官笑着回道:“外头一个年轻举人舍不得妻儿,在外头被取笑了。” “也是可乐,不过三天光景,不过夫妻感情好也是有的。” 司官小心看着这位朝中一品老臣的脸色,光明侯雄才大略,战功无数,为人却爽朗大气没架子。 不过鬓边霜白提示他已经老了,这两年更是憔悴了许多。 司官心里叹气,当年真假世子事件出现时光明侯并不在燕都,等到回来,儿子已经换了个人。 当初的世子有多么天纵奇才,如今的这位就有多么得纨绔不成器。 可惜光明侯一世英名,居然因为这个从小不在身边的亲儿子而有所污损,可算是后继无人。 “嘿!谁说参加科考的举人就不能有情有义?判官断案也不能冷血无情!”萧来说道:“侯爷,您以为呢?” 光明侯点了点头,赞同道:“有情义者人品贵重,人品贵重者方能明辨是非曲直,大燕需要这样的人才。” 考场外面,两个贡举头碰头看着包裹里的东西,一副明明知道这是什么但又不知道是什么的表情。 仔细翻了一遍,没有什么违反规定的东西,便神色复杂地放晏修进去了。 会试连考三天两夜,考官共十八人,为十八房。主考官称为总裁,共两人,为一品大员担任。但大燕为联盟国之一,联盟国之中也会派一个人过来监考,这次是萧来。 晏修进去拿考牌,抬头就见到了高坐主考位上的光明侯,两人皆是一愣。 “好好考。”光明侯看着晏修的眼神复杂。 晏修眸中的惊诧慢慢散去,点了点头,拱手行了个礼。 “多谢侯爷。” 光明侯微微一愣,深陷的眼窝中裹挟着一丝丝悲伤,这位在战场上杀敌破军的老人看着最为得意的儿子,突然间垮下了肩背,神色疲惫。 晏修找到属于自己的小隔间,推开门进去。 隔间不过五平方大小,放着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屎盆子,别无他物。 隔间隔音效果不好,隔壁放东西的声音这里都能听得见。 床上的被褥又薄又冷又硬,晏修谨记徐熙的话,解开包裹的第一层,将两个看似装着棉被的方形坚硬包裹拿出来。 装着被褥的包裹质感十分奇怪,包裹顶端一侧写着字,标明:从此处打开。 晏修依照提示操作,将被褥抽了出来。没想到原本在奇怪的包裹中缩成一小块的棉被一经暴露在空气之中,就膨胀得如正常大小。 “呵。”晏修轻轻笑了出声,眼里的光如何都掩饰不住。 “她都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些东西,真是……可爱极了。” 原本见到光明侯后那种抑郁忧闷的心情也消散不少,他将两床被褥叠好,考官也拿着卷子发了下来。 他拿到题目沉思许久,便开始磨墨下笔。 他神色专注,大约过了半柱香时间,才发现了不对劲。 考试的隔间都是临时搭建,根本就不保暖,有因为怕明火烧毁东西,于是严禁带火种。 外头温度极低,,新磨的墨水都冻住了,毛笔笔尖因为沾了墨水,此时也是硬邦邦一块,根本无法落笔写下去。 隔屋对面显然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况,有人拿着考官提供的热水兑墨溶解,但是丁点热水一暴露在砚台上很快就会变凉,且稀释了墨汁, 写在纸上总是晕开一大片,模糊了字迹,还把先前写好的也都晕开了,方才半炷香写好的东西只能作废。 晏修想了一会儿,起身打开包裹,解开第二层,入眼便是几个大字:墨水冻住看这里。 字写得歪歪扭扭,甚至都没有初学笔的侦侦写得工整,但是晏修却觉得这是他看过的最好的字。 他取出一个用红棉布包着的物体,解开红布包,里面竟是一个雕着花卉纹的玉器。 红布包解开掉出一小张纸来,依旧是方才一模一样的字迹,写着玉器的使用说明。 这花纹暖玉器物分为上下两部分,下面的部分挖空成暖室,晏修拿过桌上热水浇注于内,再盖上上部分的砚台。 密闭的暖室热气不易跑散,又有暖玉器材加持,砚池经过加温,墨水便不会再冻结了。 在别的考生愁闷不得下笔,找考官解决方法时,晏修已经在徐熙的精心准备之下,下笔如有神,非常快速地写完了。 放下笔,晏修神清气爽,暖室中的热水仍有余温。 负责他们这片几间房的考官解决完别的考生的事情,正觉得晏修这里对比起来安静得出奇,正过来想询问一下需不需要帮助时,就看到这人已经躺在榻上,闭目养神去了。 考官摇了摇头,心想着长得一表人才,怎么遇见个小事都不想着解决,就这么自暴自弃了。 他不经意间扫了一眼桌台:冻硬的毛笔,喝了一半的水,还有写完了字的考纸……等等,这考纸写满了字? 如若不发生意外,人再天才一些,一个时辰答完题的也是有的,不过经过方才的事情,超过九成的考生都浪费了前面约有三刻钟的时间。 难不成这人的墨水没有冻住?他是郫黎国的人?可大燕科考是禁用术法的,再说了如果有法术波动,钟声便会在片刻想起。 考官百思不得其解,取出镇尺下的文章,拿到总裁处让人过目去了。 晏修知道会试最消磨心力,所以一有空闲马上抓紧时间休息,大约睡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他便被一股粪臭味熏醒了。 考房里极寒,人又容易紧张,再加上前面时间浪费多,很多人心态不稳,这种时候,人一旦慌乱,随意下笔,只会越写越乱,越写越慌。 再加上受了寒,拉肚子也在情理之中。 晏修十分干脆地解开了包裹,他有些迫不及待想知道徐熙这次又给他准备了什么。 第63章 心态 一个挂耳式白色面罩,戴上之后便是一股浓烈的姜味、蒜味,瞬间就冲淡了粪便的臭味。 东西虽然简单,但是这次配的纸条却格外长。 “眼熟吗?还记得当初在辞旧镇审理的商户之妻张李氏的案子,我从那里学了一招,原来用蒜、姜打烂混合之后的水浸泡掩盖味道的功力有这么大。 今日给你准备东西的时候想起你考试地方不过方寸,要在里头封闭吃喝拉撒三天两夜,这味道也必定不会小了, 我马上就想到了这个法子,也算是学以致用了。我还在姜水里加入了一些风油精,提神用的。 今日闲暇,话便多了些,大抵你拿起口罩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至少一个上午了,听说做文章很费神,你看看我这些无聊的话,就权当放松放松脑子吧。 我与孩子们都在家中等你,你放宽心态,好好考试,不必有太大压力。 再说了,考不好也没关系,咱们俩有钱,足够一家几口什么都不干,也衣食无忧一辈子。” “噗嗤”一声,晏修禁不住笑了出来。 他从来没有看过如此别具一格的劝慰方式,可却出奇得有效果。 考官发下了下午场的卷子,这一场考九州各国政治,学艺策五道。共五道大题,分含设立学堂、外交、变法、农学等,其中最后一道大题问的是,皇权相权相互制衡的问题。 晏修马上就意识到,这不是大燕当权者出的考题,如今还沿袭三公九卿制,相权总揽内外朝政的国家没有几个。 在三公九卿制度之下,除兵权掌握在太尉手上另说,丞相下属的秘书处,秘书处又包含十三曹,东西两曹事官吏升降选拔,户曹主祭祀农桑,决曹主罪法,金曹管货币盐铁……还有一个黄阁主簿录众事。 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还是要协住丞相办事呈交奏折给皇帝的,也就是说,丞相囊括了内朝和外朝的所有职权。 真正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且皇帝每次面见宰相之时还得穿着正装朝服,不得懈怠,在宰相离开时皇帝还得起身相送。 权利的倾斜禁锢了皇权集中,若是遇到雄才大略、野心勃勃的帝王,那么皇权与相权之间的碰撞必不可少。 晏修分析了九州各国情况,马上就猜到了出题的人是谁。 大雍国如今的小皇帝,圣母皇太后监国,外戚势力庞大,他想收复皇权,必定要削减相权。 只是他毕竟年幼又独木难支,所以竟然想出放在各国科举卷上收集人才,意欲培养己方势力。 晏修想,九州各国科举时间统一,应当不止大燕有大雍国出的题目。 他沉思良久,才动笔写起来,冬日的天黑得早,他直写到屋内昏暗才停了笔。 考官移灯过来,微弱的灯光照在桌上,那名考官惊讶得嘴巴能吞进去一个鸡蛋。 “你又写完了?” 晏修不足,就是默认了。 于是考官放好灯,又匆匆收起晏修的答卷走了。 “真特娘的狗屁!这吃的什么玩意儿!” “这位兄台,有得吃就不错了,这干粮本身就难吃,赶紧考完,出去就不必受写罪了。” “肃静!你们两个说什么呢?再说轰出去了啊!” 晏修前方那个考生看上去锦衣玉食、家境不错,显然是受不了这种苦。 但是显然,这样的人多得是,很快前后左右都传来了压抑的长吁短叹。 晏修从自己怀中包裹拿出干粮饼之后又放下了,毫不犹豫地解开了包裹第三层。 第三层周边用棉布封得严严实实,且里头还放着一个硬质的盒子,盒子材料不是木质,也不是琉璃,晏修从没有见过。 里头码的东西整整齐齐,其中有两个黑色原柱状的瓶子,其中一个贴着:不困时喝,另一个贴着:困但不能睡的时候喝。小跑两个瓶子都是饮品。 在瓶子旁边塞了两大部分油布包,其中一小堆写着:今夜即食,且这一小堆食物用着一层晏修未曾见过的内里银白色的布包着;另一堆则写着:几日后可食。 晏修取出那个写着“不困时喝”的黑瓶子和那一小堆用奇怪银白色布包的食物,放在一边,又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自己想要的纸条,这才重新将剩下的东西都叠放好。 黑瓶子一打开,一股浓香扑鼻的鸡汤鲜味就弥漫了整个房间,红色的枸杞漂浮在泛着油光的汤上,让晏修震惊的是,这汤竟然还在往外冒着热气。 他赶紧接着拆开那层银白色布包的食物,里头放着码成一个两手巴掌摊开那么大的白米饭,上一层米饭下一层铺满了猪颈肉,又一层米饭,下一层又是炒好的豆芽青菜荷包蛋,又是一层白米饭……算起来好几层。 里头掉落的纸条贴心又简略地写着食物名称及食用方法。 名字:巨无霸米汉堡 食用方法:直接用嘴咬 这巨无霸米汉堡的厚度恰恰好是一个成年人张嘴张到极限之后能包含的高度,晏修依言咬了一大口。 米饭的米香同猪颈肉鸡蛋蔬菜的香味糅合在一起,嚼动时咬碎了撒在米饭上的黑芝麻,一口下去,唇齿留香。 “他娘的,是谁在这个时候吃鸡腿,真是香死老子了!” “谁啊?好歹同考一场,能不能分给我一只腿,出去后必然重金酬谢!” 说话的人不可避免地都被考官警告了,晏修慢条斯理地吃完东西,微坐了坐,实在没什么事,便上塌歇息了,柔软的被褥,昏暗的灯光,戴上以前徐熙给他的耳塞,一觉到天明。 第二天的考题对晏修来说没什么难度,但他还是一改过去不在意的态度,认真审题,认真答题,在考官逐渐麻木的目光下摇铃交卷了。 钱成简直要疯了,原以为会试就是一群大老爷们像圈禁似的围在一起受苦,后来才发现并不是,没什么有人可以吃肉啃鸡腿,而他只能咬着又硬又无味的干粮味同嚼蜡? 前一日也就罢了,到了第二天第三天,围台里几个大老爷们放了几天的粪水味简直臭得冲破了天际。原本就没胃口这下彻底吃不下了。 白天挨着还能写卷子转移注意力,晚上就彻底被冷懵了,他带了一床厚棉被,可根本就不够御寒。 身体上的苦不算什么了,偏偏还有些不做人的,有时候一个时辰不到就摇铃,一次就算了,次次如此,这不直接整垮别人心态嘛? 第64章 新旧之争 好不容易熬到科考结束,考生们都是干干净净地来,一脸疲惫消瘦地走,有几个体质强撑着的,卷子交完就陷入了昏迷。 反观晏修,出来时特地用今日供应的热水洗了把脸,换上了一身备用的干净衣裳,神清气爽地走了出去。 在一群一群行尸走肉之中格外耀眼。 他眼神在人群中搜寻着,直看到那个穿着鹅黄色袄裙牵着两个小孩的女子。 “这都什么味儿啊。”徐熙带着孩子皆晏修回去,只是一开门,这人群就和洪水开了闸似的涌了出来,有面如死灰的,有不住抱怨里头环境的,还有直接被抬走的。 她们几人很快就被淹没在人群之中,为了让晏修能看到她们,她带着三小孩走到大树下站着。眼睛正盯着大门看呢,整个人便被拥入一个温暖的胸膛中。 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耳边,磁性的声音响起:“你们来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徐熙微微放松下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走吧,誉瑾在前面摊子上点了面条,为你接风洗尘。” 身前的胳膊却是越箍越紧,身后人的脑袋使劲往她肩窝里拱,被风吹得冰凉的鼻子碰到她肩上的肌肤,凉得她一抖。 来来往往的举人们视线又往他们这边聚集,好像在说:看,又是那个黏黏糊糊不让妻儿走的年轻举人。 徐熙有些不太适应,掰开晏修的手,道:“你干嘛呢。”怎么和个小孩一样。 “我冷,也没吃好没睡好,累了,让我趴一会儿。”晏修蹭了蹭,带上了鼻音:“就一会儿。” 声音中有些撒娇的意味,徐熙无奈,只好由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晏修才回过神来,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道:“走吧,别让誉瑾等久了。” 晏誉瑾守在面摊上,看着已经坨掉的面条,笑脸微微皱起。 不应该了,按照考试结束的时间还有全家步伐最慢侦侦走到这里的耗时,怎么也不会等到面坨了还没来。 他正准备起身到路上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几匹快马横冲而过,马鞭直接朝站在路边的晏誉瑾脸面部扫来。 晏誉瑾小身子朝旁边一扑,躲避了挥来的鞭子,在地上滚了一圈,翻身而起。 面摊老板是个老人家,此时正抱着左腿在地上哀嚎,他被掉落的桌子砸中了大腿骨,老人骨质疏松,瞧这模样,这腿应当是断了。 扛着巨大糖葫芦串的徐凛河飞奔而来,看到眼前凌乱的场景之后面色一变,站在晏誉瑾身后神色上下打量他。 “你没事吧小鬼。” 晏誉瑾摇了摇头,他记得方才冲过去的马旗上挥舞的晏字,那马鬃毛优美,跑起来四蹄腾空,如风如电,完全不像是寻常的马匹。 京兆府衙门的人很快就来收拾后场,面摊老板连同几个受伤的商贩以及几个倒霉的过路人被送到医馆医治,动作熟练,显然对这种事司空见惯。 “怎么了?被欺负了心里难受?”徐凛河调侃他:“那你方才干嘛不让我揍回去?非要自己憋着受这种鸟气。” 晏誉瑾摇了摇头,奶膘还未消散的笑脸满是严肃。 “他们不是幕后主使,教唆他们当街纵马的另有其人,此时起争执对我们没有半点好处。” “怯!就是不喜欢你们这些读书的小鬼唧唧歪歪。”徐凛河翻了个大白脸,道:“不敢惹麻烦直说就好了,何必说这些有的没的,说到底就是怕没了面子,面子能值多少铜钱啊。” 面对徐凛河的讥讽,晏誉瑾并不反驳,他拉住徐凛河的手臂袖子,将他扯矮了来,在他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徐凛边听边呵呵笑着,紫色的眸子闪出异样的光芒。 高楼之上,两个锦衣公子正看着底下发生的一切,其中一个穿紫色袍子的脸上敷着一层白粉,原先的眉毛剃得精光,取而代之的是两条用青黛画的长长细眉。 此刻他的表情格外得意。 “八皇子,这就是我们大燕最威武的战马,够不够威风,够不够气派!” 李离晋眼里的厌恶一闪而过,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果然只有光明侯府才能培养出大燕的铁骑,这战马寻常不可见,也就只有晏世子能将其放出来。本皇子实在是佩服,不过,世子真的征求了光明侯的同意么?” 晏初脸上的笑容一僵,有些气李离晋破坏气氛,对方不过是一个纨绔皇子,以后也不会继承皇位,晏初对李离晋的态度便不怎么恭敬。 “不管那老头同不同意,反正我已经把马牵出来了,以后整个光明侯府都是我的,何况几匹马?” 晏初百无聊赖地扫视着楼下,在看到一抹鹅黄色身影时突然眼睛一亮,突然拍桌站了起来。 “去,快去把楼下那个美人给本世子带上来!” “世子,这于理不合。”侍从苦着一张脸,晏初后宅妻妾无数,时常上街强抢名家妇女,好像在他眼里,整个大燕他都能为所欲为。 侯爷夫人愧对晏初,这几年宠得厉害,光明侯对这个儿子说不得骂不得,后来干脆不管了。 昨儿个还因为一些事情,跟在晏初身边的下人都被光明侯罚了一顿,现在谁敢陪着他出来? “混账,我是世子,我说的话你敢不听?!” 一阵掌风袭来,侍从嘴角直接出了血,脸上红肿一片,只是他仍然不敢动作,咬着牙,心中恨意暗生。 李离晋看着这场闹剧,眼神里带着玩味,他自然看到了战马冲撞百姓的场景,也看到了身着鹅黄色袄裙的徐熙,不过,他眼里不止有美人,还有视线不经意间同他对视的晏修、晏平谦。 “晏世子,你再耽搁下去,那美人可就走了,不过本皇子瞧着那姑娘举止端正、明眸皓齿,定然是哪家大户人家的闺秀,最适合娶来做夫人。 与其这般鲁莽地跑下去,还不如让这侍从将功赎罪,去打探那女子是哪个大臣之女,到时候以光明侯的脸面上门求娶还不是轻而易举?” “有道理!”晏初想了想,笑道:“这样那老头就不会罚本世子了。只不过,我已经有了妻室。” 第65章 暴打垃圾 晏初有些懊悔,都怪当初在晏家村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了那么久,导致他没见过什么世面,在来燕都的途中看到一个商户之女长得清秀可人,便动用势力将人抢了过来当正妻。 前年给晏家生下一个儿子,这身形相貌大大跌损,每天回去见到一个黄脸婆,他连吃饭都没有胃口。 “休了呗。”李离晋笑道:“不过是商户之女,如何能配得上你高高在上的光明侯世子,到时候将贵家闺秀娶过来,将小世子寄放在她名下养着,不是比被说是卑贱的商女之子更加好听?”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晏初回过神来,笑道:“八皇子真是足智多谋啊,以后有任何需要本世子相帮的地方,尽管提出来,本世子义不容辞!我今日就不多陪,先走了。” 李离晋拱了拱手,在晏初转过身的瞬间脸便沉了下来。 “主子,方才那分明是徐熙姑娘,您为何还要那个泼皮过去捣乱?”郭安有些疑惑,徐熙姑娘治好了八皇子脸上的痤疮,郭安对她很有好感。 “呵。”李离晋戏谑一笑,道:“一个是以前风头无俩的晏世子,一个是光明侯的亲儿子,两个人二十年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争夺世子之位,二十年后为了一个女人再次在这燕都皇城起争执,你不觉得很好玩么? 到时候,光明侯会向着谁,没有丝毫背景的晏修能否得到公正对待?呵呵呵……我有预感,那一家子一定会把整个燕都搅得风起云涌。 正好我如今有闲暇,正好看戏。” 月黑风高,晏初喝了酒正摇摇晃晃地从温柔乡出来,见着空中圆月高挂,巷中清风凉爽,突然脑子一抽,非要自己走一走这窄巷幽径。 侯府的人都知道这位小世子犯起浑来谁也拦不住,二话不说抬着空轿自个儿回了府。 酒水喝多了,下腹发急。 晏初手撑着布满苔痕的墙壁走一段停一段,隐隐约约见着前面有一个水潭,水面在月光下泛着光,好像醉红楼的美人在朝他招手。 他淫笑几声,胡乱扯着腰带,跌跌撞撞几步走到水潭前。谁知下面没泄,上头胃里一阵翻滚,“呕!”的一声,未消化的酒食肉糜不受控地沿着食道往嘴巴上赶。 “咳咳咳!”伸手擦了擦嘴,这一吐倒是把脑子都吐清醒了几分,迷茫的眼睛四下一瞧,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来。 “嗬!” 那哪是什么水潭啊,分明是成千上万只怒睁的眼睛,互相挤压着、翻涌着,全部看向他的方向。 这是青天白日撞了鬼! 晏初睁大了眼睛,干瘪的带着黑眼袋的脸布满了惊恐,步步往后退,双手往后一滑,按上一丛软绵滑腻的东西。 “嘀嗒嘀嗒!”什么东西在往下滴着水。 “啊啊啊啊啊啊!鬼啊!”晏初血气直往上涌。 “鬼啊!鬼……” “鬼啊......” 空荡荡的巷子里回荡着自己的声音,在这寂静无人的夜晚显得格外诡异。 晏初差点就地晕厥过去,酒气被吓走了一大半,睁开眼的时候才发现这条巷子长得吓人,前后看不见尽头,只能望见黑洞洞的洞口。 这是一条怎么走都走不出的巷子! 人的恐惧往往在想象力的加成下一步步到达巅峰,晏初那个被酒水浸泡得浮肿的脑袋因为过度的惊吓彻底当机,眼白向上一翻,再也承受不住,身子软倒在地。 “哥,软了。” “麻袋套上,扛走。” 晏初醒过来的时候正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说话声,紧接着他便发现自己全身都动弹不得,不紧动不了,眼睛也看不见——或者说应当是全身上下都被罩在一个黑色且隔层粗糙的空间里。 他知道自己这是遭贼手了,还没等他想明白是燕都哪个不要命不着眼的龟孙子敢对他出手,脑子直接撞上了坚硬的地板,在石子路上,头着地,被拖着走。 他简直要疯了。 “你再不把他脑袋抬起来一些,拖到前面人就该死了。”晏誉瑾说道。 “哦!” 晏平谦听话地将人往上颠了颠,他还是太矮了,成年人身子太长,扛在身上,总有一部分要在地上拖着。 “砰”一声,晏初后脑壳并肩胛骨已经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晏初觉得今天晚上可能连连撞鬼,不然怎会错听了小孩的声音,两个小孩就能将他绑架? 只是还未容他想清楚,拳头便重重地落在他身上,张口“哎哟”惨叫出声。 “各位小老爷,你们行行好吧,放过我,哎哟,疼死我了。” 晏初忍着痛楚,被打得没了脾气。更可怕的是他觉得黑暗中有一双阴冷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他打了个寒战,颤抖道:“你们,你们为什么要打我?” 空气中传来一阵阵嘲笑,晏初缩了缩脖子,觉得格外委屈。 “为什么?打人哪里有什么理由,看你不爽呗。”侦侦啃着今天徐凛河扛回来的糖葫芦,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哥突然想揍人,他只是半夜起来偷糖葫芦吃的时候被拉过来凑热闹的。 晏平谦同样歪了歪头,充满了迷茫。 “小鬼,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你们敢这样做,小心被满门抄斩!” 晏初细细听了很久,终于确定绑架他的人里没有一个大人,他的胆子瞬间又大了起来,即使身上不能动,仍然出声威胁。 “知道啊,光明侯家的世子嘛,你儿子是小世子,你是世子,你是不是一辈子都当不了侯爷,只能是世子啊?”徐凛河双手环胸,话语直指心窝,还不忘在晏初身上狂踹。 “再说了,被一群小孩欺负,说出去你也真够有脸的!还不如说是自己起夜摔进了粪坑来得好听些。” 侦侦三下五除二就把糖葫芦吃完了,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巴,“我困了,回家吧。” 人打得差不多了,他们也该撤了,这就算是为今天受伤的百姓们出了一点气。 “等一下。”晏誉瑾开口:“把他衣服脱光,扔到光明侯府大门口去。这会儿夜市未歇,百姓们还在外头走动,让他们也能看看这个人的惨样。” 堂堂世子因为私仇被打,还赤裸裸地扔在光明侯府,这不仅是晏初自己没脸,更是对光明侯的挑衅! 第66章 嫉妒的火苗 仪制清吏司 一个埋头批了试卷许久的司官百忙之中抓起茶壶灌了一大口茶水,他打算看完手上最后一份便休息一会儿。 谁知这一看,这手便放不下去了,人也彻底清醒。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蜈蚣百足,行不及蛇;雄鸡两翼,飞不过鸦;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能自通。人生在世,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满腹文章,白发竟然不中;才疏学浅,少年及第登科……初贫君子,天然骨骼生成;乍富小人,不脱贫寒肌体。天不得时,日月无光;地不得时,草木不生…… 写得好,写得妙啊!” “侯爷,萧大人,你们看看这篇文章,将天道无常及人情冷暖描写得淋漓尽致,笔锋老辣,功底深厚,全文行云流水,令人拍案叫绝。” 光明侯被司官的赞叹声吸引,目光却在看到熟悉的字迹时微微凝住, “好一个‘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好一个‘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妙语频生,该判甲等!”萧来惊叹不已,“大燕真是人杰辈出啊。” “文章写得好,这定然是一个贫苦学子,且年纪应当过了半百,没有经历过磨难和大起大落的人,写不出如此有见解的话。” 另一个司官摸着下巴说道,完全没有注意到身旁的老侯爷越来越沉下去的脸色。 王八羔子的,从燕都贵公子到乡野农夫,再靠自己的真才实学一步步回到燕都,昔日亲朋好友皆离他而去,可不就是经历过大起大落么? 就是少年无白发,心已成霜尘。 “欸?这不是那个每次都比别人早交卷一个时辰的年轻举人么?我识得他的笔迹!人家可不是什么年过半百的老举人,左不过二十几岁,长身玉立,长相极为俊美!不夸张地说,恐怕昔日燕都一绝的晏修都没有他好看!” “咳咳咳。”马上有司官给他使着眼色,光明侯还在这呢,说什么前世子啊。 “我记起来了!”贡举听了司官的话直嘀咕,长相俊美的他也见过啊,他可不比这里头的司官们见得多了。 “就是那个舍不得老婆孩子的倒霉蛋么?没想到啊,长得那般好看,文章也写得这么好。” 萧来笑道:“这人就是一样做到出色,其他样也就不会差到哪里去。有这份文章在,其他几科只要不写崩,今年一甲前三也定然有他的一个位置。您说呢,侯爷?” 光明侯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晏修的才学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如果不是发生了那样的事,他也不必蹉跎到今日只能依靠科举来平步青云。 今日见他眉眼神色之间已经没有当年的意气风发,多了几分岁月沉淀之下的沉稳、安宁。 光明侯叹了一口气,也许平淡的生活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从仪制清吏司出来,几个参加此次科考的官场大员都有些疲倦,接连数日看文章让他们一出清吏司大门便想去好好潇洒一顿。 白连楼听曲喝酒再吃点小菜——这也是历次会试结束后监考官们的固定活动,银钱自然是由朝廷来出。 一个小吏守在门口,一见到有人出来忙向前跑去,在光明侯耳边说着什么,神色看起来格外着急。 光明侯剑眉一锁,拂袖便要离开。 “萧司徒,各位大人,今日临时有事,恐不能相陪,本侯再添五十两银子,希望各位大人玩得愉快!” 话说完,人便风风火火地走了。 其中一个司官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 “等着吧,肯定又是那位世子爷犯事!” “可惜了侯爷一生为大燕鞠躬尽瘁,竟然生了这样的儿子,说起来,也就前面那位‘假世子’才能配得上这份地位。” “九州之大无奇不有,今日那位举人我看也不错,有点当年燕都一绝的风采,可惜不知道名字,不然我就上门替我家妹子说媒去。” “得了,你这脑子也是不好使,不是说了么,那个人有妻儿,而且感情如胶似漆,你非得给你家妹子找不痛快……” “……别嚷嚷了,这么累了话还这般多,还是上白连楼喝酒去吧,嘿嘿,以咱们平时的俸禄哪能天天上白连楼啊,这是赚了……” 光明侯府,娇弱的世子妃抱着小世子坐在一边默默垂泪,光明侯夫人坐在主位上垂头丧气,只有晏初,趾高气扬地面朝着众人,一脸得意。 “本世子今日就是要休妻,张氏不过是商人之女,出身卑贱,配不上本世子,小世子有这样的生母日后一定遭人背后耻笑。本世子身为以后光明侯府继承人,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张氏哭得梨花带雨,怀里的孩子看到母亲哭也害怕得哇哇哭了起来。张氏背后没有靠山,此时感到一阵苍凉,但为了孩子,她还是咬了咬牙。 “世子,妾身从入侯府以来,一直孝顺公婆,管理好后宅,并未犯七出之条。如今却为了身份要休奴家出门,奴家斗胆一问,若是真的嫌弃奴家身份,为何当初要撸奴家入府?” 晏初被她澄澈悲凉的目光看得哑口无言。 “这……我,反正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好!谁也不用多说了,我的主意不会改变!我今日一定要休妻,改日便上礼部侍郎府,求娶徐家二小姐!” “什么?你说你要娶谁?!” 光明侯夫人气得脑门直突突,她倒是也觉得张氏的身份不够看,但是晏初娶谁不好,非要碰燕都徐家,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一家的姑娘是什么样的人了。 再说晏修已经娶了徐家大小姐,徐家大小姐至少是个嫡出,这晏初求的是个妾生的姑娘啊,比商户之女又好到哪里去?真是造孽! “我不管你要娶谁,就是不能碰礼部侍郎的女儿!” “为什么不能?娘,那位户部侍郎二小姐婀娜多姿,虽说是妾生的,但是儿子打听过了,徐侍郎最近有将二小姐生母扶为平妻的想法,到时候我再推一把力,二小姐就成了正经嫡出小姐了!”晏初反驳道。 “造孽啊!那般宠妾灭妻的人家你都看得上,造孽啊!”光明侯夫人气得暗暗垂泪,她怜惜他自小受苦,处处宠着,没想到会把人养成这般模样。 明明晏修从小聪慧懂事,就是犯了小错只要自己说上一句便会主动改正,可晏初呢?这人与人之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差距。 “今日谁敢休妻直接滚出侯府大门,以后本侯没有他这个儿子!” 光明侯大跨步走了进来,身上凛冽的气势扫得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了。 光明侯接过张氏手中的小世子,怒火冲天:“今日你敢休妻,本侯以后只有孙儿,没有你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侯爷大怒,没有人敢硬顶,一个个看着地面,不吭声,更多的,是等着看晏初的笑话。 看着周遭什么话都不敢说的下人,和坐在一旁垂泪这次再也没有维护自己的光明侯夫人,晏初感觉自己与这个侯府格格不入,明明他才是这个家真正的少主子,可是他回来这么多年了,始终觉得自己像个外人。 他什么都比不上晏修,刚开始居然还因为握笔姿势不正确被书童取笑,他始终觉得侯府所有人表面不说,暗地里都看不起自己,他们只认原来的世子爷,自己只是一个跳梁小丑! 幸好,权力是个好东西。他可以随意责罚所有他看不爽的人,就连八皇子对他也都客客气气的,所有的下人都怕他,即使所有人都看不起他又怎么样,他有个好爹! 就算晏统再看不上他,也只有他这么一个独苗,而且,他隐隐能察觉到晏统对他带着愧疚。 这么多年来,不管他做出多么荒唐的事情,晏统从来不会当众给他没脸,今日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火气格外旺盛。 晏初挂不住脸,眼中闪过一抹不甘,恨声道:“说到底你就是看不上我这个儿子!只有那个假货能让你光耀门楣,是不是自己真正的血脉又算得了什么!可你也不想想,如果不是当初他窃取了我前二十年的人生,我何至于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到处惹人看不起,惹人厌恶!” 光明侯冷冷地看着晏初脸上的怨毒、不甘、嫉妒,从没有一刻如此清晰地觉得眼前这个儿子废了。 想起当年征战回来之时,真假世子的真相被揭露,他瞒着众人远赴晏家村去看过养了二十年的儿子,那时候的晏修狼狈、身受重伤、众叛亲离、前程尽毁,却仍然婉言拒绝了自己的帮助。 他也是什么都没有,却仍然努力靠自己重新回到燕都。而晏初呢?得到了锦衣玉食的生活,这么多年不见长进,不反思自己的过错也就罢了,反而处处把责任推到他人身上。 “今日起,将晏初禁足,以后小世子由本侯亲自教导。” 注:文章引用出自吕蒙正的《状元赋》 第67章 会元 很快就到了会试放榜的日子,天还蒙蒙亮,晏宅的大门就被敲响了,昨天练功至深夜的楚河刚睡没两个时辰,便垮着一张批脸起来开门。 钱成被楚河满脸横肉的凶悍样子吓了一跳,“这里是晏修,晏举人家么?我是钱成,这一次同考的举人,晏修兄弟和我说他家就在这里。今日会试放榜,我来等他一起看榜去的,今日看榜人多,若不到前头守着,等会儿可就挤不进人群里去了。” 楚河“砰”一声关上门,“等着!” 对于钱成的到来,晏修也有点在意料之外,原本他是想等人少些,才去看榜的。家里人似乎也没有太在意他能不能考上。 起身穿衣裳洗漱时徐熙还蒙在被窝里睡觉,等他从外头又走进屋里来才看到她探出脑袋,满脸的刚睡醒的迷茫。 “今天真冷啊,你多穿一些。” “嗯。”晏修边换鞋边应了一声,“今日去看榜,会试的榜,有同僚在等,他似乎很着急。” “哦。”徐熙呆呆地应了一声,上眼皮往下一搭一搭的,又想睡个回笼觉了。 “你想不想我考中?” 猝不及防的一句话,赶走了徐熙的一些瞌睡虫。 毕竟是还在考试的学子,总是在意成绩的,就算表现得再云淡风轻,高考查分的时候心跳总避免不了比平时要快。也希望别人给予一定的鼓励。 徐熙想了想以前总安慰表妹的一句话,“考中最好,没考中也没关系,条条大路通罗马。” “罗马?不过我大概是能懂你的意思,你……” 晏修眼神有些复杂,徐熙总是会时不时冒出一些格外奇怪的词语,大多数他能猜懂意思,有一些就真的不懂了。 晏修总觉得徐熙是以这种让他半懂半不懂的方式来表达对他的心意。也许真的是因为当年太过主动让她发觉自己吃了太多亏吧。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说的便是这样的情况,但又因为实在是控制不住对自己的喜欢,让她只能换一种形式表达。 “罗马之意,应当是金殿吧,条条大路通罗马,就是要我得了贡生,能上大殿参加殿试之意。如果能得第一名会元,那便更好。” 晏修细想了一番,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你放心,来日状元簪花只赠予你一人。” 徐熙:“?” 大清早的发什么疯? “让一让,让一让!”钱成拉着晏修的手往皇榜处挤,直到到了跟前,便被身后拥挤的人群一下挤在了墙上。 钱成脸贴着墙,艰难地扒拉着皇榜,“第七十八名,钱……钱养?什么破名字,害我白高兴一场,第七十九名……也不是我,第八十名,钱……最后一个了,一定得是我啊,一定得是我,钱……呼呼呼,钱成!啊!我考上了,我终于考上了,晏兄弟,我考上了!” 钱成兴奋地抱住晏修,一个四十几岁的汉子竟然在晏修怀里激动得哭出声。 “都怪我,太高兴了,还没看你的呢。晏兄弟才学在我之上,名字应当在我前头,我看看啊。会元:晏黎修。” 钱成哈哈大笑起来,道:“第一名也姓晏欸,讨个好彩头。” 他把皇榜从上到下看了两遍,有些疑惑道:“底下怎么没有姓晏的了?这不对啊,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我帮你再看一看。” 钱成越说声音越低,呵呵,笑了两声:“肯定是看漏了没事,谢谢再仔细看几遍。” “多谢,但是不必看了。”晏修倒是很冷静,说道:“这皇榜没有我的名字。” “晏兄弟,这……”钱成有些不好意思,他把人拉了过来,结果自己考上了对方没考上,多少有点炫耀的意思。 “没关系,你还年轻,等得起,再努力便好了。” 晏修沉默不语,他知道今日的皇榜肯定有蹊跷,看来这样的暗箱操作不少,不过以前他身居高位,后来就算落魄也没影响到别人。 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 “回去吧。”他得想一想解决的法子。 徐凛河先一步晏宅,在晏修回家之前把他考试失利的消息传了回来,晏家上上下下全得了消息。 “不应该呀,晏修才学摆在那,难不成大燕的考官眼睛是瞎的?”楚河说道。 晏誉瑾没有说话,但明显的不相信,他打算自己待会儿再去看看皇榜。 大冷的天,院子里被遗漏的一两抔杂草都结了一层冰霜,徐熙倒是没有多大的感觉,有吃有喝有存款,一家人幸福平安,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至于晏修恐怕心中会不高兴,她想了另外的法子。 事情发生便发生了,成年人的世界,没什么过不去的。 “不急在一时,饭总是要吃的。你爹爹快回来了,到时候别提科考的事情,免得他受不了。先准备古董羹,等你爹爹回来刚好可以吃热的。” 古董羹学名火锅,是因为火锅下料前咕咚翻滚的热水而得名。 这也是刚来没多久的徐熙没有靠着美食发家的原因。火锅、串串、烧烤,这里应有尽有,只不过是改了一些名字。 完全不给她这么一个半点厨艺没有只剩现代剽窃来的创意的人活路,果然呀,不义之财不好得,所有的东西都得靠真才实学。 “这样大冷的天,大家围在一起吃锅子是最好的。”晏侦慎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入了冬之后,他格外胖了。 与两个哥哥相比,横向块头几乎是一点五比一。 侦侦非常能吃,吃到让徐熙有些担忧他会从小胖子变成一个大胖子,方才他又想吃东街麻婆的栗子糕,徐熙便遣他自己去买,左右能运动运动。 他啃着栗子,目光灼灼,手上的栗子轻轻松松一掰栗子肉就整块进入了嘴里,栗子壳一扔,就被身后的大黄狗叼进了狗身前面挂着的大布袋里。 “不过爹爹应当是来不了了,他被一群奇怪的人带走了。看着像绑架犯又不太像,好像还认识爹爹,说是请爹爹进府。我怕是坏人,所以躲在角落里没出声,那群人一走,我才出来。” 徐熙:“?”家庭火锅吃不成了。 他们家的男主人,今日火锅局的主人公,被掳走了。 认识晏修的?行为恭敬却在大冷天别人回家路上,在别人不情愿的状况下强行将人带走? 所以只能证明掳人的那群人与晏修是旧相识,而那群人的幕后黑手却不喜欢晏修。 基于晏修当年在燕都的美名,所以徐熙并不好猜,她问道:“你爹爹是在哪条路上被掳走了。” 晏侦慎说了一个街道的名字,在场的人都有些愕然。 从放榜的地方回晏家需要经过一个十字交叉路口,每个小路口后又有无数条不交叉的小岔路,每条都能拐回晏家,晏修不是在大路上被掳走的,而是在其中的小岔路上。 可能那伙人觉得能在那个地点碰到晏修也很惊讶吧。 徐熙直接将目光投在了一边平时和他父亲交流时间最多的晏誉瑾上。 你觉得呢?” 第68章 被精神控制的侍卫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晏家三胞胎马上就心有灵犀一点通地想到了那天晚上一起揍的晏初。 晏誉瑾最快冷静下来,他们爹爹到达燕都之后,最怕被威胁到名声地位的就是晏初,不管有没有认出当时揍人的就是他们晏家三兄弟,晏初都是绑匪的头号人选。 徐熙听完他们三个的交代,觉得这事靠谱。 虽然晏初现在的身份和他们相比简直云泥之别,侯爷之子与寻常百姓本就不在一个起点上,稍微有点脑子的都不会去招惹安安静静过自己日子的晏修。但也许晏初他就是有点恶趣味呢? 借由自己的身份对当初胜过自己千万分的人搓圆捏扁,不是很快活的事? 所以,这事靠谱。 …… 晏修直接从小门被带进了光明侯府,押着他的几个侍卫有几个是昔日侍候过他的。受过他恩惠,此时奉命行事,只管低着头,不敢看晏修。 晏修对此倒是淡然,六年时光变化很大,花开又败,光明侯府的一草一木,甚至亭台楼阁都不似当年光景,又何况是人? 再者,他们都是听上位者的话办事,不能怪他们。 侍卫带着人拐进雕花隔断,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僻静的屋子前,这是他当年的书房,可如今已经久未收拾,成了光明候府荒废的一处。 “得罪了。” 侍卫将晏修带进房中,转身便从外头落了锁,屋子内昏暗,书架上落满了灰尘。 这是他少年时在光明侯府待过时间最长的地方,难免有些感慨。 “人呢?” “回世子,锁里面了,恭候您的大驾呢。” 屋外传来重而杂乱的脚步声,刚锁上的门又被打开,随着一阵金属碰撞的声响,门被打开了。 晏修看向来人,瘦长身形,眼下青黑一片,余外皮肤白皙,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眉眼间像及了光明侯夫人,看第二眼时有些光明侯的余韵。 这就是光明侯正经的少主子,这种血脉牵连永远是旁人无法取代的。 晏修从来没有见过晏初,六年之后倒是因为这种原因强行碰面。 晏修不想出声,他相知道晏初究竟想做什么。 看着这个取代了自己前二十年的人,晏初有些嫉妒,面容俊美,鼻梁高挺,最主要是那一股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贵气是自己不曾拥有的。 晏初心中暗恨,如果他也从小便被富养,而不是吃不起饭上不了好的私塾,如今也不会说什么都被燕都那群富家公子处处看不起。 都怪晏修,都怪他夺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 “听说你手脚都已经医治好了?真是命大,不过呢,本世子还是觉得你瘫着比较好。你本来应该是贱命,只是夺走了本世子二十年的时光,得到了锦衣玉食的生活,所以如今才能有那个能力考科举。 所以连你的脑子都是因为借代了本世子之后才有的,也应该还回来。你就应当做一个乡下粗野的汉子,甚至于游手好闲,一辈子娶不到老婆,最后孤苦而死,那才是你的人生。” 晏修嘴角勾起一抹嘲讽,道:“如果身份没有互换,你所说的就是你以后应当过的日子吧,可惜我不是你,从不会不学无术解决问题从不会不靠脑子。” “贱民!”晏初抽出旁边侍卫的配剑,架在晏修脖子上,怒道:“谁准许你见到本世子还不下跪的?!” “我是乡试第一,是由官帖记录在案的举人,见五品以下官员可免跪。你一无官职,二这是一个空头世子,并没有让我下跪的资格。再者,方才跟着你的侍卫之中我有几张熟面孔,你恐怕是被光明侯看制了吧,虽然不知道你前头做了什么蠢事,但是当街掳走举人,若是传了出去,光明侯对你恐怕就不止是训斥那么简单了。” 听到晏修提到光明侯,晏初心中有些瑟缩,闪过一丝犹豫,手中的剑往里收了收,晏修只觉得颈间一阵刺痛,粘腻的鲜血便顺着脖颈流了下来。 “你以为你还是他儿子么?你信不信,就算今日在这我把你活活打死,他听到了也不会皱一下眉头。我才是他的儿子!就算我杀了人,他也会帮我掩盖罪行!” 鲜红的血迹印红了晏初的瞳孔,他变得有些激动,手上的剑一动一摆,脖子上的伤口又多增添了几道,幸好都不深。 晏修面无表情,道:“你可能不太了解他,光明侯杀伐果断,为人刚正不阿,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大义灭亲。就你这样的,若不是对你有几分愧疚,否则早就不知道死了几百回了。我自小由他亲自教导,文学武功,无一落下,是他最引以为傲的继承人,可是一旦事情暴露,你看他是否有半点顾念二十几年的父子亲情? 你这样的,除了让他丢面子,也不过只是一个血缘优势,可侯府毕竟已经有了另一条血脉——你的儿子,你说你再犯错,他还会再放任你不管?” “你胡说!我杀了你!” …… 徐熙破门而入的时候便是看到这副场景,疯狂的晏初,鲜血浸满了前衣脸色苍白的晏修。 “你是徐姑娘,你……” 晏初看到徐熙之后神色一愣,脸上的疯狂被迷茫慢慢取代,话还没说完便觉得后脑一阵眩晕,随后直直倒在地上。 从手上脱落的剑在摔落地面之前,因为姿势的原因,从肩膀落下胯骨,由于这是把重工制作的坠满宝石的剑,很有重量,重力作用,在晏修腰间狠狠划了一刀。 这运起,简直没谁了。 晏修闷哼一声,捂住鲜血滚动的腰间,直接倒在了徐熙身上。 晏誉瑾和谦谦对视了一眼,谦谦默默解决掉一个侍卫,有点没眼看。 他是学武的,熟悉每种武器的重量,以及用什么刀刃以什么角度砍入受伤程度最深,也知道哪个地方看着出血大,实际上并不严重。 在他眼里,爹爹就是借机会朝熙熙撒娇而已,而这种手段,他从小到大在侦侦那边看过无数遍。 自己英明严肃的父亲会做出这种事,简直大出他的意料。 徐熙扶住晏修,神色有些担忧,她是学医的,当然看得出来病情深重。但是有些伤不能看表面,方才晏初举止疯狂,不知道他们进来之前是如何虐待晏修的。 又看晏修神色苍白,徐熙担心他伤在了自己看不到的地方。 “先别腻歪了,快走吧。” 楚河看了双眼紧闭的晏修一眼,有些无言。 他们是强行闯入光明侯府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堂堂光明侯,家中的防卫会这般弱,楚河担心有诈,所以催促几人快些走。 只是堂而皇之走正门不行,因为有个装死的人,走墙就更加行不通,如今只能从小门离开,只是他们这一大伙人,指点会被发现。 擅闯侯府又打伤侯府侍卫及小世子,被发现了又是一件大麻烦。 “跟着我走,我知道哪里有狗洞。” 众人:“……” 狗洞位置不远,而且十分隐蔽,除了新来不久的徐凛河对第一次来到侯府的侦侦为什么能找到这么一个位置偏僻的狗洞感到疑惑不解之外,其他人都没有什么意外反应。 孙布清最先爬了出去,狗洞而已,他什么洞没有钻过。 突然间,一直箭破空而来,空气被摩擦而发出爆破声响,“咻”一声,羽箭没入墙壁,箭尾还在不断颤动,这是多深的功力才能射出这样的箭。 晏修脸色微微一变,在场所有人只有他知道那是什么,那是跟着历代光明侯的黑羽卫,只有指定继承人受到生命威胁的时候,黑羽卫才会出现,并且不论任何原因,直接诛杀凶手。 晏修眉头微微皱起,光明侯仍在壮年,不至于这么快就选定继承人,再者以他对光明侯的了解,晏初就算是唯一的儿子,恐怕光明侯最终也是不会将爵位传给晏初。 晏初如果不是继承人,难道是光明侯受了伤? “快抓住那群伤了我儿的贼人,青天白日,胆敢私自入侯府,简直就是不想活了!” 一个雍容华贵的老夫人带着一群侍从赶来,老夫人在看到晏修的时候神色一震,眼里突然涌现出许多复杂的情绪,但是又堪堪忍住。 厉声道:“把他们抓起来,关进地牢!” 晏修眼里极快地闪过一抹痛色,声音嘶哑干涩:“侯夫人,请您看清楚,是你的儿子受伤比较重还是我?” 光明侯夫人一愣,看着晏修身上的血迹,还有匆匆包扎的伤口,这是自己当作亲儿子疼爱了二十年的孩子,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只是她一见到这张脸,便能想起晏初从小受的苦,想到自己对亲儿子的不闻不问,和那夜在寺庙之中无法掩盖的真相,这一切,偏偏都是她不想面对的。 “抓起来,一个都别放他们走。” 徐熙他们这边有楚河这个高手,还有徐凛河与晏平谦当助手,自己稍微也能应付一两个。 但是对方人数众多,徐熙又要护着晏修,有些束手束脚。 晏修闷哼一声,对方侍卫的刀划开它大腿上的皮肉,血腥味瞬间就弥漫开来,徐熙一脚将人踹翻,扶起晏修,却来不及顾及后方,晏修将她拉进怀里时,她的胳膊上也开了一个口子。 “真是离谱到家了,幸好她不是我真的婆婆!” 徐熙起身踢翻那个侍卫,有些体力不支。 他们并不想杀人,而那些侍卫们显然也不想下死手,这就是一场持续良久的车轮战。 徐熙撕下布条替晏修包扎,即使伤口并不伤及筋骨,只是皮肉伤,但是如今的情况是无法得到止血,失血过多,晏修的脸色苍白如纸,神色也较先前困倦。 徐熙知道,这样拖下去肯定不行,这一批一批冲上来的侍卫虽然没有杀心,她看得出来光明侯夫人也并不想杀人,但是她不知道晏修如今的情况,一旦失血过多造成休克,人是会死的。 就是这种死法,实在是太冤太窝囊了。 “你们怎么还不出来……妈呀,怎么又打起来了?!” 出了外头一直等不到人的孙布清又爬了回来,看到晏修的样子之后脸色微微一僵,朝正在干架的楚河怒吼道:“瞧瞧你干的什么好事,让你好好谈好好谈,光明侯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非要仗着武力杀进来,这回好了吧,人都要死了!” 楚河反转刀柄砍晕几个人,骂骂咧咧道:“别怪老子了,救人要紧!奶奶的,这些人怎么就这么粘人!” 他手往晏平谦领子上一提,将人直接扔到徐熙面前,道:“去你爹身边守着。” 侍卫们本来打得很是温吞,但是看到不停倒地的同僚,一个个都被激起怒火,下手越来越狠辣,只要不致命,身上随便砍。 没过一会儿,连楚河身上都挂了彩。 “这般狗娘养的是想耗死咱们,不行了,咱们得想想办法!” “不行咱们就被抓呗,别挣扎了。”侦侦皱了皱眉,提出一个很中肯的建议,他躲在角落里,侯府的侍卫们不打小孩,所以他逃过了一劫。 楚河喘了口气,觉得有些累,脸色凶狠毒辣,赞同道:“有道理。” 这是一场没必要打的架,受伤觉得憋屈,要是不小心被哪个不着眼的活活霍霍死了那就更加憋屈了。 看看那边躺着的那个都不成人样了,再打下去人就没了。 楚河此时心里有些纳闷,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一件事能发展到会死人的地步,真正想杀人的那位现在还晕在废弃书房里呢! 晏平谦被震嘚后退了好几步,看着自己对战的那个侍卫眼里散发的光芒,心里有些发苦。 “不是我不想投降,是他们不想放过我们,他们打上瘾了!” 不知道什么激化了光明侯府侍卫的好战因子,难道是因为在侯府日子过得太安逸,太久没打架了? 楚河咒骂一声,躲过朝着自己面门挥舞过来的刀,“差不多得了!你真想杀人?!” 不对劲! 这些人不对劲! 第69章 运道 不对劲,这很不对劲! 楚河喊道:“这是摄魂术!这群侍卫被控制了,难怪听不懂人话。狗娘养的,一定又是郫黎国那群老尼姑干的!” 晏平谦一脚踢中要冲过来的侍卫下盘,神色有些崩溃,道:“哎呀,你别骂了,人家尼姑也能活得好好的,你都要被别人砍死了!” 徐熙一边帮晏修止血,一边在暗暗想着逃脱的办法,她倒是可以孤注一掷把人全部收进空间里面去,但是这样一来,后续要解释的事情就太多了。 撒一个谎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圆,她能注意到有一段时间晏修对她的怀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不再问起了,但是自己也未必要再翻出来。 还有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法子,烟雾弹、催泪弹,但是她没有这玩意儿。 他能想到的楚河自然也想到了,但是他自己身上也没带,便去问晏平谦,晏平谦一脸苦相,这是他的第一次实战,但是什么都没有准备好。 “忘记带了!早上说好了是要来好好谈话的,谁知道你半路反悔又要强行冲进来。” “你们不是也没拦着……” 今天这一波直接怪在了楚河身上,楚河无言以对,那确实是他一时兴起,把有理做成了没理。 “我有呀,你们以后需要的话要早点说。” 侦侦从前面的围兜后方的口袋掏出一系列东西,笑出了小虎牙,道:“早上谦谦换了衣裳放在桌上的,我怕他弄丢了,所以便帮谦谦收起来了。” 放在自己小屋桌上的,怕丢了?帮忙? 放在平时晏平谦一定会疯狂吐槽加好好教育自己的好弟弟,但是此时此刻他却有些感激有一个这么虎却运气爆棚的弟弟。 “扔啊,快扔!” “哦!”晏平谦举起手中藏青色手筒大小的烟雾弹,看了一会儿,喃喃道:“这玩意儿怎么用啊……” 抬眼一看,晏平谦在帮忙砍侍卫,大哥再帮助熙熙照顾爹爹,孙布清在努力把狗洞挖得更大可以让受重伤的爹爹出去,只有自己最闲。 他也不好意思麻烦别人了。 楚河脸上被喷了一道血迹,牙齿染血如同煞神,他大吼一声:“扔!” 晏侦慎手一抖,急忙将手中的东西扔了出去。 藏青色滚筒样的烟雾弹就那么直接滚到了侍卫们的脚边,在纷乱的脚步之下碾压变形,没有丝毫反应。 撤退姿势刚刚准备了一半的孙布清:“……” 晏誉瑾皱了皱眉头,指出了关键所在:“火线没有拔出。” 被大哥拆台,侦侦马上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没事没事,第一次难免出错。” 他手摸了摸身上的小兜,小脸带着愧疚,“对不起哦,只带了一个……” “姓孙的!”楚河大吼了一声,实在忍不住了:“别窝着了,把你看家本领使出来,老子忍不了了,尿急!” 孙布清小身板一震,脸上有些怒意:“就地解决吧你,我要是能行哪还需要当缩头乌龟……” 局势有些紧张,楚河收起脸上玩味的表情,开始严肃起来。 这样下去,他们只能耗死在这里,侯府那么多人,他们不想动手杀人,力气耗光了之后只能被抓回去。甚至现在能被抓回去是最好的。 这些侍卫已经失去了理智,幕后指使的人应该是改了指令,侍卫们刀刀往致命伤处砍来,楚河自己已经快撑不住了。 再看晏平谦那边,也是强弩之末。 “哎哟”一声,晏侦慎瞪圆了眼睛,圆胖的身体灵活地闪在徐熙身后,惊恐道:“熙熙,他们开始对小孩下手了,好可怕哦。” 徐熙起身挡住了侦侦,一把将晏平谦拦在身后,脸色严肃认真。 不行了,现在没有别的法子,她只能把人带进空间里,只要她自己能够逃出去,就能将所有人都带走。 只是现在怎么吸引这群失去意识的侍卫们注意…… “轰”一声巨响,一阵无形的罡气袭来,原先正要朝他们出手的侍卫们全部倒地。 “侯爷,你怎么来了?”光明侯夫人脸上闪过一抹惊讶,忙迎了上去。 “本侯不来,还不知道你会做出什么样的错事!” “是他们闯入侯府在先,打晕初儿在后。”光明侯夫人道。 “那是你的宝贝儿子先掳了人家进门!堂堂世子,专干一些奸杀掳掠的蠢事,别人打晕他已经算是留了情面,若是换了本侯,非要让他……” “让他如何?!”光明侯夫人脸色一变,声音陡然变得尖利起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初做了什么样的事情!初儿是我唯一的儿子,是整个侯府名正言顺的主子!就算是把人给杀了,也是你心心念念那一位对他的亏欠!是我这个做娘的无能,当初护不住他……” “夫人,你!”光明侯在面对自己老妻指责时,原本在战场上战无不胜的杀神居然梗住了,脸涨得红黑,最后深深叹了一口气:“慈母多败儿!” “还愣着干什么?快滚!”不能对老伴儿出奇,对着楚河一行人发脾气还是可以的。 他有些鄙夷地看了楚河一眼,道:“当初说着混江湖,几十年过去就混成了这副鸟样!” 楚河呵呵了,反讽道:“不像你这么有出息,被一个气数将尽地大燕禁锢着,儿子都能养错人!” “老匹夫,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好了,别吵了!”孙布清看不下去了,道:“你旧儿子血都快流干了,别哼哼唧唧的,赶紧走!” 说完,就要从狗洞爬出去。 光明侯怒了:“走正门!” 正门不走爬狗洞,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毛病。 晏侦慎从光明侯身边路过的时候一脸好奇地看着这个传说中的不是他祖父的祖父。 嗯,长得很是好看,剑眉星目,虽然黑了点,皮肤粗糙了一点,但是符合他小男子汉的审美。 晏礼自然注意到跟在晏修夫妇身后的三个小孩,一个举着红缨枪,一脸正气,衣裳染血;一个昂首跨步,风度翩翩,却是让人看不清深浅;最后一个看似天真烂漫,实则是一只暗暗蛰伏的毒蝎。 晏修的这三个孩子,都与寻常孩子不同。 晏礼的神情有些复杂,三个,竟然是三个…… 眼睁睁看着晏修一群人全离开了,光明侯夫人看着血迹斑斑的晏修,默默擦去了眼角的泪,转身脸色一变,朝着光明侯冷哼一声,一甩袖,也离开了。 光明侯松了一口气,大跨步朝墙边走来,将没入墙中的羽箭拔了出来,瞬间,一股恶臭难闻的味道冲破鼻腔,光明侯以袖捂脸,快速后退,猛地踹出一脚狠狠踢向方才羽箭没入的墙面。 只见一声尖利的啼哭声响起,一尾状如蜥蜴,红色三角头,正中单眼的东西掉在了地上,不断喷吐着青黑色液体,那液体吐出嘴角之后便成了烟雾,最容易趁人不注意袭击口鼻。 光明侯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孙布清背着晏修,晏修从头到尾都很安静,别人把他怎么样他都默默受着,徐熙看在眼里,也不说话,为了快点让晏修躺得舒服点,所以孙布清背着他和楚河一起去雇马车。 他们看起来十分狼狈,楚河和晏平谦身上多少染了血,让人看到也不好。 徐熙带着几个孩子在角落里等着,突然听到前方在鸣鼓开道,几个官兵护着中间的皇榜朝大陆走来。 巷子里的百姓听到声音都纷纷走了出来看热闹。 侦侦问:“那是什么?” 晏誉瑾淡然回答:“皇榜。” 是皇榜,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皇榜。 “皇榜早上不是发放了么,会试的榜子,怎么这会儿又新来了一个?”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有人科考舞弊被抓住了,原先成绩无效,验封司这才重新定了榜。” “这个舞弊的还真是挨千刀哟!听说考官们重新审的卷子,被他这么一闹,这排名也不知道该如何改变,也许早上能上的又上不了了。还得再承受这么一次看榜的心惊肉跳。” “……” “哎,有人早上中了现在没中,要去跳楼了!” 晏誉瑾朝前走了几步,看了几眼便退了回来:“人没死,第一名。” 徐熙:“说点人话。” “方才想跳楼的人没事,被拦住了,爹爹复审完是第一名,是会元!” 晏誉瑾也不由激动,他就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整个燕都最厉害的人! “太好了,可以回去吃锅子喽!还要加两个小猪包!”侦侦举起双手开心地跳了起来。 徐熙:“……” 很好,没被砍死还能得个会元,很不错。 就是为什么刚刚出了生死场,就遇到这样的好事,怎么都觉得有些诡异。甚至于包括这一两天发生的事情,都透露着一股古怪的气息。 她查过晏修的脉象,脉象平和有力,且脉搏跳动比常人要快上一些,这是正常练武的人的常见征象。 晏修会武,他没有掩饰。 且就她观察,无论是孙布清、楚河、裴延辅甚至于裴旻,晏修都是认识的。所有人都对他带着隐隐的恭敬且忌惮。 忌惮,是对强者的忌惮。 可是,既然一个练武,且武力值应当不低的男子,会在今日的侯府被伤成这种样子? 再者说,如果不是她亲自照看过晏修的伤,都会怀疑他当初为什么能在一群纨绔子弟的欺负之下断手断脚、毁容。 他有武力,为何不使出来,却要放任自己受伤? 还有以回家几十分之一能被遇上的概率被绑票,有二十年感情的娘为了亲儿子不顾自己死活,会试第一却被舞弊的人取代,自然掉落的刀都能给他腰上来一口子,人群里前面冲锋陷阵的几个都好好的,偏偏他一个后方的被人砍了一刀,这是多倒霉才能接二连三遇到这样的事? 徐熙觉得,晏修可能是带衰体质,还有家里还有三个运起爆棚的神兽跟他相抵。 “吁!” 一匹白马堪堪停在几人面前,李碌在看到徐熙之后表情一松,翻身下马,一把将徐熙搂进怀里。 “你怎么来了?” 徐熙有些诧异,“你不是去封山大营犒劳军士了么?” 李禄感受到怀里人温热的体温,心有余悸地松了一口气,放开了徐熙,道:“我听说你们一大群人气势汹汹地进了光明侯府,我怕你们有危险,便纵马赶回来了。” 看到徐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心里又是一紧,连忙解释道:“我不是派人监视你,这是现在燕都人群混杂,当初就是因为没看牢,才让你一走六年,如今……如果你不喜欢,我马上让他们不再跟!” 气氛萦绕着淡淡的哀伤,看着李禄患得患失的表情,徐熙缓缓推开了他,道:“没事,你爱让他们跟就让他们跟。” 如果再碰到今天这样的情况,找救兵也能快一点。 徐熙想了想,又说了一句:“封山大营据此几十里,你来回奔波想来水都没喝一口,左右已经过来了,不如就跟我们一起回家,吃了锅子再回去复命。” 李禄瞬间露出了惊喜的笑容,点头道:“好好好!你说去哪里便去哪里!” 马车将人送回了晏宅,晏修直接被带进房中休息,徐熙给他包扎完伤口,让他服下消炎药,他便沉沉睡去了。 徐熙在晏修床前坐了一会儿,看着他俊美无双的面容,发了一会儿愣。直到许嬷嬷过来喊她才出去。 大燕的锅子以清汤为主,多加枸杞和一点葱蒜,有时候还会加入一些参片,完全的就是养生锅。徐熙却是无辣不欢的,所以早就让铁铺按照她画的图纸重新打了一口鸳鸯铁锅。 所以许嬷嬷把汤底端上桌的时候就是一半辣汤,一半清汤。 家里只有徐熙和侦侦会吃辣,当然,侦侦是什么都吃。 如今加了一个李禄,也是个吃辣的个中好手。 他看着徐熙将在辣酱中翻滚过的牛肉放进口中,没几下便咽了下去,也仍然是面不改色。 他笑了笑,宠溺地拿出帕子擦掉徐熙嘴角沾到的酱汁。 “慢点,怎么过了这些年便学会吃辣了?真好,以前我可是陪你吃了不少清汤白面,还只能让你觉得我就是那会儿不想吃辣的。可惜习惯哪里那么容易改,不过是想你能高兴,所以连你不喜欢的喜好也不愿意说罢了。” 第70章 爆发的晏誉瑾 李禄有些感慨,当初青春年少,无忧无虑,他的眼里心里只有徐熙,为她抱不平,和她一起怼那些表面单纯背后嚼舌根的所谓大家闺秀,甚至不想看她伤心难过,为她去约晏修出门…… 往事历历在目,一转眼过了六年光阴,重回故地,心爱的女子已经嫁做他人妇,他也知道自己不该再对徐熙有过多关注,可是该怎么办啊,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喜欢徐熙,只喜欢她。 “我吃饱了。”晏誉瑾放下碗筷,徐凛河一向是跟着他的,他吃好了,徐凛河自然也就不吃了。 徐凛河饭吃得快还好,晏誉瑾直接就是一碗米饭只解决了一个尖尖,上面还该着一块沾满酱汁的牛肉。 “吃得比猫还少,不当清俊公子哥了,你是要成仙?啊,楚胖子,你干嘛你?”孙布清笑了几声,大大咧咧说道。 只是话刚说完,便被楚河杵了一手肘,气氛瞬间尴尬起来。 “爹爹还在昏迷,回来到现在滴水未进,身为人子,心里担心,我实在是没有胃口。”晏誉瑾解释了一下,只是他这开口说话反而比不开口的好。 “这古董锅原是逢年过节,一家人团圆围炉吃的,如今爹爹不在,这个家也就不圆满了,吃起来更没有意思。” 什么意思,就是说晏修卧病在床没人照顾,他们在这里开心吃饭就是不对的了。 晏誉瑾站起身,临走前还意味深长地看了李禄一眼,扔下一句:“爹爹从小在光明侯府长大,可今日却在光明侯府受了重伤,可见,光明侯府对爹爹来说并不光明。爹爹已经没有亲人,只剩下我们了。这锅子,我要等爹爹好了再一起吃。” 摆明自己态度加雾里看花的指责加一波卖惨,最后得出结论:李禄是他们家庭的破坏者。 徐熙有些头疼,她没想到竟然是一向明事理的晏誉瑾当众给她难堪。这孩子太过于崇拜他爹了,自然处处替他爹鸣不平。 不过年轻气盛,总是容易冲动做错事。 李禄脸上十分尴尬,他起身,道:“可能我来的时间不太合适,让大家都不高兴了。熙儿,我还是先回去好了。” 他目光真挚,自嘲一笑,神色透露着淡淡的忧伤。 “不必。” 徐熙摇了摇头,将李禄重新拉到桌子旁边坐好,道:“你从封山大营来回奔波,我怎么会让你连一顿饭都吃不好。” “可誉瑾……” 徐熙往他碗里夹着菜,道:“没事,这孩子总是太端着,我还担心他没有正常人的情绪,如今能爆发出来,还得感激你。” “真没事?” “没事,我像是会骗你的人吗?还有,今日发生的事情,这顿饭后便忘了吧,方才的小插曲不必在意。” “真的?” “真的。” 夜黑如墨,天上竟然飘起了如毛细雨。 徐熙撑着伞走到晏誉瑾的屋门口,徐凛河守在屋外。 “睡着了?” 徐凛河摇了摇头,顿了一下,直言道:“没有,但是我看得出来他很伤心,我劝不了他,你能让他别那么难过了吗?” 徐熙摸了摸他的头,突然曲起手指给了他一个爆栗,恶狠狠道:“我也不会安慰人。” 徐凛河吃痛地皱起眉,就是再痛也没有发出声来,生怕吵到屋内的小孩。 徐熙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也别太顺着他,小心被他捏得死死的。让开吧,我进去瞧瞧。” 门吱呀一声开了,晏誉瑾将整个人都埋在被褥中,枕头湿了一片。 徐熙叹了一口气,坐在床边,她就那么静静坐着,也不说话,默默等着晏誉瑾哭完。 “你为什么不说话?” 晏誉瑾转过身来,眼睛红得像两颗桃子,说话带着浓厚的鼻音,完全没有了他平时的稳重。 晏誉瑾微微皱了皱眉,对此有些气恼。 徐熙心中叹了一口气,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能记起晏誉瑾也不过是一个还没十岁的孩子。会哭会闹,会随心所欲地伤心难过。 “我在等你开口呀。”徐熙回道,对待晏誉瑾她不能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得把他当成一个成熟的有正常感情的大人交流。 “你讨厌李禄哥哥?”徐熙开门见山,直接问。 晏誉瑾一愣,摇了摇头。 他想了一会儿,抬起头:“你喜欢李禄哥哥?你以后要离开我们和爹爹,同他生活在一起,再生几个小孩,组成新的一家子么?” 小孩的问题带着几分迫切,看起来是很想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徐熙却是想了很久。 她不可否认李禄对她很好,那种直球明了的爱她能感受到,和李禄待在一起的时候,她能感受到自己是时时刻刻被他爱着的,她也丝毫不怀疑李禄肯定是将她放在了第一位。 从现代到出了意外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她的人生统共算起来也已经过了三十几岁接近四十了,可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这么直白的爱。 也第一次遇到一个愿意把自己毫无保留毫无戒备地呈现给自己的人。 她难免心动。 可是也仅此而已了。 不是因为晏誉瑾今晚的破坏,也不是因为晏誉瑾担心自己家庭破碎而不敢向前一步。 而是对待感情,她没有任何经验,究竟应该如何,还未可说。 晏誉瑾看着她的沉默,眼眶迅速就红了,他一把抱住徐熙的腰,边抽泣边道:“我知道你不喜欢爹爹,也知道爹爹对你不好,我和侦侦、谦谦说过了,如果你们两个离开,只能跟着其中一个……可是我心里还是不希望你们两个分开,我希望我们一家人整整齐齐的,一直都在一起。” 徐熙又是惊讶又是心疼,他竟然是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父母感情不和,一边给弟弟们打着预防针,一边在努力劝说自己的么?他只是一个还不到十岁的孩子,却每天都要因为家庭破碎而担忧。 徐熙简直心疼坏了,如果不是他今天实在是绷不住了,徐熙完全不知道表面看起来最是坚强的儿子会在这个家活得小心翼翼。 第71章 你开心吗 父母双方的不恩爱、不合拍,会影响一个孩子一辈子,甚至会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誉瑾太聪明了,早慧易伤。 在他对感情半懂不懂的时候,才是最容易钻牛角尖的。 徐熙宁可他像两个弟弟一样,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要藏在心里。 徐熙摸着他柔软的头发,看着他那张与两个弟弟一模一样的五官脸型,却又迥然不同的脸,他也只是一个孩子。 徐熙想了好一会儿,才无比真挚地说道:“娘亲不想骗你。我与你爹爹恐怕不像寻常夫妻一样有深厚的感情,但是我们毕竟是夫妻,在我们和离之前,我不会找其他人。 誉瑾,当初本就是我强迫你爹爹同我在一起,所以就算你爹爹现在或者以后有钟情的女子,我都不可能不放他走,反过来如果是我有了钟情的男子,我相信你爹爹也会像我那般做法。 强扭的瓜不甜,但凡有一个人不开心了,遭遇了不好的事情,整个家里的氛围都不会好。 而被强迫的那个人,他的心情会一直不好,难道我们要因为强硬留下一个人而过这种半点不温馨的生活吗?” “熙熙,我理解你。”晏誉瑾的声音闷闷的。 “娘亲不需要你理解,娘亲也什么都不懂,也和你们一样在慢慢成长。你爹爹他很好,他对你们很好,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男子,我们一家人生活在一起,虽然有磕碰,但是仍然非常幸福。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一直这样下去。但是未来,我不敢保证,人的感情太难说了。你爹爹他并不十分喜欢我,我对他也是如此。这点是我们两个人的错误,必须要向你们三个人承认及道歉。不能够保证未来一定能给你们一个安稳的家庭环境,可是,我和你爹爹,都是爱你们的。 誉瑾啊,人生无常,我们珍惜当下不好么?所有的不让我们开心的事情都是错误的,可是有些时候我们却不能阻止它们发生。勇敢地去面对就好了。” 晏誉瑾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知道了娘亲现在并非只想跟着李禄哥哥,他的爹爹还有机会!他要他的家永远不会散。 徐熙松了一口气,其实她也并不十分了解怎么应对这种场面,庆幸的是这孩子没有再问,不然她就真的要顶不住了。 哄睡了晏誉瑾,徐熙拐回厨房端了一小碗米饭、几碟子小菜和一盅鸡汤,回到房间里。 晏修躺在床上,只是他颈上、腰上还有大腿三处都受伤,被包扎得好好的,身子不能动弹,看到徐熙进来时眼睛一亮。 “我饿了。” 他好好睡了一觉,并不知道李禄过来家里,也不知道晏誉瑾方才闹了一场,只知道腹中的饥饿被徐熙掀开盖子后鸡汤飘出来的香味勾了起来。 他有意讨好徐熙,所以笑容完美,说话也是下了功夫。 “这一闻便是你熬的,咱们家也只有你有这么好的手艺。” “是吗?”徐熙笑看了他一眼,扶着他坐起来,腰上的伤口被牵拉,晏修神色一变,闷哼一声。 “痛。” “痛?”徐熙小心翼翼地往他腰上塞了两个枕头,轻声说道:“没事,伤口没裂开,总要吃饭的,躺着不好吃东西。忍一忍。” 她声音温柔举动细腻,完全是出于对患者细心习惯的条件反射。 晏修却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眼里的柔情满溢,直直地盯着徐熙。 “怎么了?还痛?”徐熙眉头一皱,神色带着关切,从晏修手上挣脱出来,要去检查她地伤口。 “不必了,没事。”晏修制止了她得动作,道:“吃饭吧,你同我一起吃。” 徐熙确实是有些饿的,晚膳惦记着晏誉瑾,并没有吃痛快,等到李禄回去道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晏修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双手如同铁壁按着他在自己身侧坐下。床侧的位置本就留得小,这会儿两个人基本挨在了一起,身体传出来的热度相贴,多了几分无人的亲密之感。 “我再去多添置一份碗筷。” 她给晏修端的方才本来就是过多的,自己吃一些也足够,所以便也不拒绝。 “不必了。”晏修拉住她,不让她走。 “这里有碗筷。” “嗯?” 徐熙看着桌上的一双筷子、一个饭碗、一个汤碗、一只勺子,疑惑地看着晏修。 难不成他还能在衣被里藏着碗筷?这行为也太抓马了吧。 “想什么呢。”晏修噗嗤一声笑了,仔细地将鸡肉剔骨,剔骨完的鸡肉放在汤勺里,盖上一点米饭,贴上一大片菜叶,再快速地淋上一点汤汁。 然后举起勺子抵在徐熙嘴边,“啊~” 徐熙有点懵,愣愣地张口吃下了。 实在是晏修的笑容太过惑人,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将嘴里的食物咀嚼后咽了下去。 晏修满意了,就着方才的勺子也吃下一口米饭,道:“我看你吃饭总是喜欢一口把菜和肉全部放进嘴巴里,好像什么都不能缺一样。好吃么?” 徐熙点了点头,说道:“我自己来吧。” “好。”晏修将碗筷交给徐熙,道:“反正我也累了,你喂我。” “……” 方才不是自己吃得好好的,徐熙躲避着晏修的目光,有些败下阵来。 “行。”就当是照顾病患了,“但是你的手能不能从我腰上拿下来,硌着不舒服。” 晏修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横在她腰间,也不搂,就那么虚虚拦着,说是怕自己掉下床去那也不像,再说了,如果真怕自己坐不好,一开始就不该让自己坐在这。 “今日朝廷复审,你得了会试第一,皇榜已经发出来了。”徐熙没话找话讲,她的耳朵尖已经红透了,不知道为什么晏修突然这么幼稚。 就像,就像十七八岁的初中生在追求心仪的女孩子一样,毫不掩饰,渴望时时刻刻粘在一起。 “我知道,方才誉瑾过来告诉我了。”晏修顿了顿,说道:“你开心吗?” “我考上会元,你是否开心?” 第72章 定性 “我自然是替你感到开心。”徐熙对于这种一只勺子一人一口的行为感到有些不适应。 “不,我是问你开不开心,我考上了会元,你开不开心。”晏修目光真挚,道:“如若这件事不能让你开心,那它便没有了意义。” “我们是一家人,荣辱与共,我只不过参加了一场科举,这结果得能讨家中女主人欢心才算是有用的。” 只有妻子才会因为丈夫的升迁而感到高兴,因为如同晏修说的荣辱与共,她也跟着水涨船高,但是前提是,徐熙有在心里把他当作一家人。 晏修说的话两个人都能懂,只是徐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现在不管是问这样的问题还是回答这样的问题对两个人来说都太早了。 “无妨,先吃饭吧。” 两人将一小缸子饭吃完了,期间谁也没有说话,沉默却又不显得沉闷,好似方才晏修说出口的话,他本人对于徐熙的态度也并不觉得难受。 徐熙收拾着碗筷,说道:“我晚上睡着了手脚不规矩,你受伤了不能被碰到,今晚我去客卧睡吧。” “不必。”晏修皱了皱眉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徐熙的提议,“你睡觉很安稳,我知晓。 就是你乱动,我也不怕你踢。 再说了,我行动不便,起夜需要有人帮助。” “我去让楚河过来,正好现在也不算晚,搬张软榻过来,直到你伤好,楚河就睡在这里。”徐熙回道。 “不必,我不喜与陌生男子共处一室。”晏修明显带了些气恼,道:“你既然不愿照看我,想去睡客房,那便去吧。左右起夜的时候我强撑着也能起来,就是没个轻重,若是伤口裂开了,恐怕要再劳烦你。” 明显的耍赖加装可怜,徐熙终于知道侦侦的性子是来源于哪里了。 如果是平时,徐熙可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但是今日经历了李禄和誉瑾的事情,徐熙本来就有些疲惫,说起话来便不愿意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 “晏修,你这样做没意思。” 她说话淡淡的,却一下子锤中了晏修的内心。 徐熙不太敢看他的眼神,只能低头收拾着东西,脸上面无表情,内心也是冰冷一片。 “其实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吧。”徐熙继续说道。 “也许你只是同我们生活久了,觉得过这样安稳舒适的日子也不错,心情好了便对我有一些好脸色,可是你知道么,你方才的表情还有这几天对我略有好感的举动,同六七年前在燕都时是一样的。 不明确拒绝,又总是露出这样的表情让人心生希望,结果呢?是什么样的结局你我都清楚,事实证明你的心里原本就没有我这么一个人。 原先我也觉得这样的举止无足轻重,反正大家都开心便好,有些话没必要说得那么明白,可是。” 徐熙顿了顿,神色之间有一点心疼,“可是誉瑾他们年岁还小,小孩原本就是敏感的,他们最会捕捉‘感觉’,你对我的好,他们能感受得到,他们就知道自己是在爹娘恩爱的家庭之中成长起来的——原先我也觉得这样很好,但是可惜,你并无定性,这世上最难过和失落的本就不是从不曾经拥有,而是曾经拥有过却突然失去,甚至发现曾经拥有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晏修眼中一片复杂,让他高兴的是徐熙愿意仔细地思考同他之间的关系,让他无奈的是徐熙并不相信他。 是,他是有前科,但那也是事出有因…… 所以他不止一次庆幸徐熙现在是属于他的,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谁都无法抢走。 既然得到了人,那么他将心也夺过来就行了。 “灶上可否还有热水,午间出了汗,身上不爽利,我想洗漱。”晏修说道:“别让旁人进来,我就要你伺候我。” “你能不能别这么无赖?” 好好的一段抒情,就被他破坏得一干二净。 “洗什么洗,别洗了,臭死你!”徐熙狠道,转身就想离开。 晏修心里一惊,知晓现在让她走他就真的得好几天独守空房了。潜意识里伸出手要去拉她,结果自己在床上失去了平衡,从床上掉了下来。 “嘶!”晏修疼得咬起了牙。 徐熙吓了一跳,转过身去看他,发现人躺在了地上,忙上前查看。 绷带都已经渗出了血,不知道伤口有没有重新裂开,徐熙脸一下就变了。 忍不住呵斥道:“你能不能消停一点?” “没有你看着,我怎么能消停?”晏修脸色有些苍白,眼睛却是死死地黏在徐熙身上。 “你能不能心疼心疼我,徐熙?” 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徐熙的耳朵上,他哼哼唧唧喊着“好疼”,径自将脑袋靠在了徐熙消瘦的肩膀上,心满意足地吐出一口气,嘴角勾了起来。 徐熙有些无奈,但又不能真的放任他不管,借着力将他扶了起来,让他背靠床柱,伸手去解他身上的衣裳。 因为躺在床上,所以晏修只穿着亵衣亵裤,方才吃饭时披在肩上的厚重披风已经掉了下去。 所以只要晏修这仅有的亵衣一脱,便是彻底裸着。 “你,你做什么?”晏修一惊,想往后退,却被柱子拦住了脚步。 看着他这样的反应,徐熙觉得有些好笑,憋着笑道:“自然是先替你更衣。怎么?我们夫妻一场,什么没见过?” 晏修喉头轻轻滑动,声音有些嘶哑:“我身上有伤,今日不太方便,如果你愿意,以后什么时刻都行。” 徐熙嗤笑一声,手上使劲,“撕拉”一声,晏修身上本来就穿一半搭一半的衣裳瞬间裂成两半,松松垮垮地搭在晏修窄瘦的腰上。 宽厚的肩膀,收紧的腰身,腹肌线条分明,穿上衣裳看着清瘦,实际上该有的都有,肌肉分明。 徐熙一不小心就给看呆了,手直接按在那块突起的胸肌上,咽了咽口水,道:“我感受一下你的心脏有没有问题。” “你!”晏修眼里冒着火,双手径自搭上了徐熙的腰,刚要使劲便被徐熙挣脱了出去。 “身材不错,嗯……比六年前你受伤那次的弱鸡样子好多了。” 徐熙往后退了好几步,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容,她上下扫视着晏修,在某处定了定,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晏会元的定性不行啊。” 第73章 白痴 “你我本就是夫妻!”晏修咬着牙,使劲忍着什么,“又不是偷鸡摸狗、男盗女娼之辈,我这样有何不可?” 话说完,便朝徐熙跨进了一大步。 “呵呵。”徐熙咽了咽口水,往后一直退,道:“我去给你打洗澡水来。” 话说完,扭身拔腿就跑。 “该死!”晏修暗恼地骂了一句,蹒跚地回到床上,平躺着发呆,等身上那股火消散下去。 他在想,自己好像对徐熙太过宽容了,夫妻之事,本来就是应当履行的,如今已经六年光景,她却总是这么馋着自己,莫不是他定力好,早就做出无可挽回的事情来了。 想到此处,他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可是又有什么法子呢?遇到了徐熙,这就是自己的命数,爱她所爱,恨她所恨,两个人好好过日子就必须互相尊重。 此刻,正在厨房灶边啃瓜子烤火的徐熙却没有他这么多想法。 “昨日还是前日,或者是今天早上?我忘了,出门的时候正巧在大门口碰上,便顺手接了过来。”徐凛河顿了顿,十分没有诚意地关心了一句:“应当没有耽误事情吧?” “没有。”徐熙面无表情,“明天早上京郊的京都贵妇小姐赏梅宴,你再晚说一会儿,马都能多休息一早上。” “相公都哄不好,你还想去赏梅?”徐凛河说道。 “嗯?”徐熙皱起眉头,语气危险,道:“你是在说什么鬼话?我就是围绕着他活的?他是巨婴啊整天得我在身后跟着。” “行行行,你别这么激动,我不说还不行么。”徐凛河有些无措,呢喃道:“女人真麻烦。” 徐熙:“……”她不想跟小孩计较。 “对了,明早离开时别忘记让许嬷嬷帮你盘发。”徐凛河捏了捏嗓子,说道:“这可不是我说的,是晏修让我告知你。” 徐熙眸子微微眯起,道:“他怎么知道我明早要出去?”她自己都是现在才知道的。 “你拿到帖子不先拿给我,反而先给晏修?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别忘记你现在是跟谁姓的啊!” 徐凛河理亏,也不敢再回话,身影一闪,便消失在厨房里。 徐熙有些气急败坏,骂道:“吃里扒外的东西!” 徐熙把碗筷放进灶台里,掀起大锅的锅盖,方才烧的水已经开了,满大锅的热水冒着泡泡,一个滚破又马上冒起一个。 徐熙站在水前想了好一会儿,最后肩膀全放松下来。 “罢了,烫死你算了。” 徐熙拎着热水桶进来的时候,晏修穿着单薄的亵衣亵裤在床上躺尸,窗户还开着,寒风从外头吹了进来,烤着的炭火热气全部消散了。 徐熙也不说话,在晏修的目光下将水盆架子在床边摆放好,搬了小杌子在床边坐下。 “不是要洗身子,自己把衣裳解了吧。” 晏修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借力撑起身,十分干脆地将上衣裤子脱得一干二净,裸着身子重新躺在了床上,看着徐熙的眼神带着炙热。 徐熙被他这举动直接干愣了,咽了咽口水,默不作声地起身关掉了窗户和门,并落了门闩。 “呵。”她笑了一声,转身扫视着晏修的身躯,挑了挑眉,道:“你也不怕冷。” “洗吧。”晏修也不介意,任由她看着,甚至张开双手让她更方便一些。 “要是你的那些同僚们知道你这个样子,不知道会作何表情。” 徐熙哼笑一声,将他身上渗血的绷带全解了,伤口渗着血水,缝线像蜈蚣一样密布狰狞。 温热的帕子放在肌肤上,晏修被烫得惊了一下,他闭上眼睛,感受着徐熙的服侍。 只是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肩上手臂上的的擦洗还算正常,力度适中,温度还可,擦过之后肌肤干净舒适,只是帕子在腹中擦洗的时候,帕子轻轻地勾着皮肤, 不重,很轻,泛起丝丝无法透出心底的痒意。 晏修的拳头微微握紧,紧闭的双眼睫毛上轻轻颤动,嘴角微微勾起。 “舒服吗?”徐熙手上动作不停,看着晏修绷起的肌肉,她吐息如兰,微微弯腰靠近晏修,“还想更舒服么?” 晏修浑身的血液直往下涌,喉结上下滚动,正想开口说话,脐下三寸明显一股酸胀,瞬间浑身的气都泻了。 他一把抓住徐熙作恶的手腕,眼眸深邃充满欲望,声音嘶哑:“你力气再大一些,就该守活寡了。” 只见腹下三寸关元处明晃晃地插着一根银针,酸胀感如同放射般朝四处散开。 徐熙直起身子,挣脱开他的手,笑道:“帮你制止一下脑袋里污秽的想法,这样有利于身心,对你的伤有好处。 也免得你忘记过不了多久便要参加殿试。” 她有些得意,显然觉得在这场心理战中取得了胜利,看着晏修微微皱起的眉头,觉得逗够了,帮他穿上上衣。 晏修的眼睛深邃如墨,手上用力一扯,便让徐熙直接趴在他怀里。 徐熙没来得及反应,脸直接贴上了他胸前温热的肌肤。 “你倒是告诉我何为污秽?我不懂,熙熙可否言传身教?” “轰”一声,徐熙的耳朵彻底红了,她暗骂一声,手忙脚乱地从晏修身上爬起来。 “唔!”晏修闷哼一声,咬牙道:“你是真想守活寡。” 徐熙脑袋轰的一下空白,特别是手中的触感,让她猛地站了起来,瞪大了双眼看着晏修。 “你、你!你……” 你了大半天说不出第二个字,反而把自己逼的满脸发热通红,十分窘迫。 晏修咬着牙将银针拔了出来扔在一边,看徐熙一副快要发火的样子,知道自己不能再逗她了。 “我自己来吧。”晏修自己拿过一边的帕子,道:“方才多谢你了,剩下的我自己来吧。” 徐熙脸色稍霁,半信半疑地看着晏修突然变得正经的样子,突然说道:“你忍了多久?难道这么些年来,你都守身如玉?” 晏修像看白痴一样地默默看了她一眼,并不搭话,三下五除二擦好身子,将干净的亵裤穿好。 徐熙一愣,倒是有些惊讶,她是学医的,晏修是一个正常的成年男子,在大燕的这种男尊女卑的制度下,和自己也不过是表面夫妻,原想着他这么些年出门在外就算没有养个相好的,逛个青楼总算是有。 倒是没想到他这般自律,即使是因为他们这种名存实亡的婚姻。 第74章 郫黎 “够了够了,这还要套几层?” “小姐,您是太久没有穿这衣裳了,贵家小姐参加宴会本来就是要穿三层里衣,两层中衣,再加一层夹层和一层外衫,裙裾也是要层层叠加。”许嬷嬷一边帮她套衣裳一边说道:“现在天气凉,穿厚点暖和。” 徐熙绷着气,头顶上顶着重得让人受不了的蓝宝石头面,收紧的腰腹让人呼吸不过来。 徐熙苦笑一声,她终于知道古代贵女为何总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这多出几趟门人都能凉了。 站在铜镜前,看着里面挺胸抬头,气质卓然,面容精致的女子,徐熙喟叹一声。 这苦受得值得! 驱车到了郊外梅园,这是昭宁长公主在宫外的别苑,因为喜梅之傲然凌霜,所以别苑里栽种梅树,等到冬天便一枝枝绽放出光彩来,暗香扑鼻,和着冰雪的凉气一股冷香令人神清气爽。 一个梳着双丫髻穿着高雅的小丫鬟看到马车停下,忙迎了上来。 “夫人是那位绣了如意帕的晏夫人么?长公主等您许久了,方才园里需要公主主持大局,这才进去的。” 小丫鬟活泼可爱,徐熙对于这次宴会的期待多了起来。 以前看这种贵女夫人之间的宴会,不过就是争奇斗艳的场地,秀几首诗歌,弹个琵琶,一轮轮比试来显示自己的才华,天下第一美人、天下第一才女的名号多出于此。 甚至,如果宴会上有一些身份尊高的男子,这宴会的性质便彻底变成讨好男性,以获得高位男子的赞许,宴会之后名声大噪,才能寻一个如意郎君。 一切都是为古代男***的。 诏宁长公主毕竟还是不一样的,因为她有可能成为郫黎国未来的女帝,将女尊思想带进大燕,在她庇佑之下,大燕男子虽对女子的崛起有不满,但也是无可奈何。 “小……夫人,这里好漂亮啊。” 雅兰发出感慨,道:“这个地方只有女子吗?” 徐熙身边没有侍候的丫鬟,许嬷嬷年纪太大,来回奔波也受不了,现在赵家在孙布清上次恐吓之下也不敢起风浪,赵夫人虽然同徐侍郎夫妻失和,但总算是掌握着侍郎府中聩,徐姨娘暂时不敢乱来。 “也许吧,说不定还有一些好玩的东西。” 走在梅树底下,徐熙一身宝蓝色锦府映衬得她面若桃花,更是隐隐透露着一股难得的英气。 走入宴会场地,昭宁长公主看了她许久,眼里闪过一抹惊艳,起身迎了出来,上下打量她。 “你可是越发好看了,连我看到你都要失神许久,这大燕的男人哪个能不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诏宁妆发精致,穿着金黄色绣凤纹袍,头顶正中戴着流苏飞天凤簪,一身雍容华贵,气场逼人。 谁说女子不如男,这就是徐熙见到诏宁的第一反应。 她畅然而笑,反握诏宁的手,在大燕各色闺秀夫人或嫉妒、或不解的目光下与她一起往前走。 徐熙坐在下首,诏宁登上台,笑说道:“今日赏梅宴开始,为了让大家都玩得畅快,让公主府的乐师、舞者来为大家歌舞助兴。” 舞乐之生在诏宁公主话声落后响起,舞师们个个年轻,自然也都是英俊的,身着统一服饰,随着音乐起舞。 歌舞助兴,很快就把在场所有闺秀们的注意力转移过去,很多闺秀们恐怕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男子,原本红着脸垂着头不敢张望,后来被身边胆子大的带着,也看得津津有味。 富有节律的身姿以及英俊的外表,让人欲罢不能。 对于徐熙这种在二十一世纪被男团表演养刁了胃口的人来说,仍然别有一番风味,带着古典的韵律以及闺秀夫人们就算双眼发光也仍然矜持地未发出惊叹声的嘴巴。 舞群中一个站在中心位的男子踏着舞步靠近徐熙,勾唇一笑,执起她桌上的琉璃盏酒壶,手做一转,在酒杯上添了酒水,放下酒盏拿起酒杯,屈身朝徐熙行了一礼,复又甩袖后退,袖风带起的清风让徐熙心神一荡。 汏!妖男祸国! 徐熙朝四周一看,果然身边的几位姑娘脸上都露出了恍惚之色,显然是被几个美男迷惑住了。 不是吧,就这?也太没见过世面了。 徐熙无力吐槽,再去看方才的那位拿着酒杯的中心位舞者,此刻已经踏着舞步走到了诏宁长公主身边,手拿着酒杯抵在诏宁酒边,脸上带着自信傲然的笑意。 诏宁勾唇一笑,伸手拉住舞者胸前的衣裳,将他往自己身边一拉,另一只手快速地夺过舞者手上的酒杯,舞者惊呼一声,方才进献的酒水却是全部被灌入他嘴里。 “咳咳咳……” 舞者被呛得咳嗽起来,诏宁却是脸色一变,将手中的酒杯砸在他身上,猛地站起身来,一脚踹在舞者身上。 “扫兴!本宫给贵客准备的东西也准许你随意碰触?!” “长公主恕罪!”舞者脸上呈惊恐之色,跪趴在地上求饶。 徐熙微微蹙眉,她看到这位舞者身上发抖,显然十分惧怕昭宁。 不过是献个酒而已,酒中无毒,也不是刺客,就是昭宁不喜欢,责罚一下便好,没必要怕成这样。 “算了吧,一个酒杯而已,我不在意……” 一个酒杯和一个人比起来,实在太过无足轻重。 昭宁这才对徐熙露出笑容,只是态度依然强硬,“看在晏夫人为你求饶的份上,就饶你一条小命,打个二十大板吧。” 一个舞者,能够被带进长公主府,想来除了舞蹈也身无长处,打个二十大板,估计就毁了。 那个舞者却是不敢再说什么,被上前的侍卫拖了下去。 很快板子落肉的声音和惨叫声便响了起来。 几个年轻的闺秀于心不忍,想替舞者求情却又被昭宁方才的样子吓住,有些不敢。 昭宁身边那几位显然不是大燕国的侍女,鬓发高高束起,满身英气,徐熙猜测是郫黎国的人。 她们显然对这一切习已为然,不为所动。 第75章 别具一格的蹴鞠比赛 现场气氛顿时变得十分地沉默与尴尬,昭宁笑着说道:“喝啊各位,没必要为这种小事紧张。” 场外惨叫声不绝于耳,实在是让人无法忽视。 “夫人,奴婢心中真是不好受。”雅兰揪着胸口的衣裳,小声说道:“怎么说都是一个人,怎能如此轻贱,说打骂就打骂的,听起来便觉得疼。” 徐熙有意替舞者求情,示意雅兰稍安勿躁,知道这种事情不能说得太过正式,便笑了笑,示意旁边执酒的倌人拿来一个新酒杯,斟满了酒,朝昭宁敬酒。 “多谢长公主今日款待,但是曼妙的丝竹之声总是伴随着惨叫声,实在是让人无法忽视,不过就是一件小事,公主便饶了方才那个舞者吧。” 昭宁的眉毛挑了挑,略有些轻佻之意,低声与身边的侍从说了几句,那侍从看了徐熙一眼,便走了出去,很快方才的那位舞者便被带了回来,下身的舞裙已被脱去,只剩下白色亵裤,从腰至臀部都沾满了鲜血,血迹仍然顺着裤子不住往下流淌。 舞者较方才的得意相比,脸色尽是苍白,下嘴唇因为方才杖打的疼痛已被咬破,清俊面容更显消瘦无神,就是这样,他也还是拖着身体往前爬了几步,额头重重地磕在石阶上,朝昭宁谢恩。 昭宁扶了扶额边发鬓,不以为意说道:“不是本宫要饶你,是晏夫人对你怜惜,你还不快快谢过晏夫人。哦,对了,本宫这里不留出错的伶人,本宫将你送给晏夫人,以后须得更加小心谨慎。” 那舞者双腿抖若筛糠,仍然强撑着要站起来,朝徐熙行三拜九叩的大礼。 “行了,人我收下了,多谢长公主美意。雅兰,先将人带下去疗伤,等会儿一起带回家去。” “是!夫人!” 雅兰本来就是心软的人,听到徐熙的话后大喜,忙上前将人扶起,那舞者脸上闪过一抹诧异,对雅兰的碰触表现得几分不自然,好像这是从来没有享受过的恩宠。 雅兰带着人下去了,昭宁看着面色无波的徐熙,笑道:“果然大燕的女子心慈手软,古来多少男子示女子于无物,更有下属官员为了讨好上级,将女子烹煮送上餐桌的,那些男人还不是个个面无表情地分食,甚至夸人肉鲜嫩美味。 说到底,大燕女子奴性太强,无论如何遭男子欺辱,只要他们稍稍假意示弱,便将前程屈辱尽忘。 本宫不过就是换位而为,你们便受不了了。” 说完还十分惋惜地叹了一口气,显然对徐熙的行为十分失望。 徐熙只淡淡笑着,并不答话。 酒足饭饱,便有其他活动,赏梅宴倒不是真正地只看梅花,看了歌舞,便有其他消食的运动。 另外有一个宽广的露空场地,场上已经有好些身高腿长的男子在候着,他们穿着整齐划一的服饰,根据颜色不同,分成好几队。 显而易见,这是一个蹴鞠场。 蹴鞠,古代的足球。 单纯踢足球没有什么意思,看帅哥或者美女踢足球才有意思。 更何况,昭宁长公主还有其他安排。 身边的闺秀显然兴奋起来,那些曾经参加过宴会的向徐熙这种第一次来的新人解释规则。 简而言之就是参加比赛的闺秀任选三个蹴鞠队,与对手闺秀的蹴鞠队伍分庭抗礼,且两边的蹴鞠队总体水平都差不多,三局两胜,输掉的队伍会有惩罚。 “不知道惩罚具体是什么?这彩头又是什么?” “这可就说不准了,以前的有可能是入宫三月的腰牌,也有保黑夜通明的夜明珠,或者是……”那位闺秀笑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道:“或是同当朝有为之士的婚约,可以是新科三甲,也能是朝中任意一个没有娶妻的朝堂大员,只要你心有所属,只要说出心上人,长公主必能帮你办到。之前有个五品大员的庶女,便是被送进了宫里,如今封了嫔位,整个家族也跟着水涨船高,风光无限。” 大燕女子最在乎的两件事,一是觅得如意郎君,而是家族兴旺保自己荣宠。 那闺秀说出来的话正中大家在意的点,瞬间便有人眼里发出了势在必得的光芒。 “姐姐只说彩头,还不知道这惩处是什么呢!” “嗐!”那位闺秀回道:“长公主对女子向来恩宠宽容,就是一个游戏,哪里会真正惩罚什么,只不过喝杯赔罪酒便过去了。只不过那输掉的参加蹴鞠的男子便会尽数送到勾栏……” 这话一出,人群中有人面面相觑,燕都混乱,男子也养娈宠,送到男子玩乐的勾栏院,是什么样的结局可想而知。 这就仿佛将歌女卖入青楼一样,随意买卖践踏人的尊严。 徐熙觉得有些不舒服。 在她的三观里,不管是男是女,任意践踏他人都是不对的。 昭宁却是在这个时候朝她走了过来,盛情邀请:“既然来了,便好好玩一次吧。” 徐熙点了点头,走到台上,随意翻了其中一个牌子,牌子上刻着一个鲜明的“红”字,道:“就他们了。” 场上的红衣队伍朝她行了一礼,旁边有闺秀笑道:“晏夫人妙手绣如意帕,可这手气显然不太好,这红衣三队每次比试都是险胜,与其他队伍相比可是差多了。” 随着闺秀的话,其他人看向场上准备比赛的男子,果然那些红衫蹴鞠队精神面貌显然不如旁边的蓝衫队伍,他们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实力,知道这次必输无疑。 徐熙注意到那红衫蹴鞠队之中有一个身高显然给搞了旁边所有人一个头的男子,他身形魁梧,方脸粗眉,脸上带着不服气。 徐熙收回视线,看了昭宁一眼,道:“我倒是想和公主比试一轮,如若公主赢了,我不仅将如意帕献给公主,且以后唯长公主马首是瞻;如若我赢了,公主便答应我一个条件,可好?” “有何不可?”昭宁长公主笑道:“和你的心意便好。” 第76章 蹴鞠比赛 周围的闺秀对徐熙的这场笔试都抱着她必输的态度,都跑到栏上专门准备的座位吃茶聊天。 如果还有一个人在意这场结果就是雅兰了,她希望自家小姐赢,可是听说了方才那群闺秀夫人们的谈话,知道自家夫人选了能力极其不好的一组。 闺秀夫人里有些见昭宁从宴会开始便对徐熙另眼相待的,禁不住对徐熙好奇起来,问身边的人这位晏夫人是什么来路。 “燕都姓晏的贵人不多,难道是左光式郎的夫人?左光式郎为清俊之家,倒是相配。”说话的夫人暗想早就听闻一些读书清俊之家最注重骨气,徐熙与昭宁说话不卑不亢,倒是显示出几分傲骨来。 就是穿得雍容华贵,想必是为了长公主邀约特地打扮的,平日里想来是古朴雅致的装扮。 “这是我的长姐徐熙。”徐玲兰见终于有了自己说话的地方,朝这个夫人行了一礼,道:“长姐几年前出阁,原以为嫁得是京中的晏,结果却不是。” 那位夫人脑海中极快地闪过一道光,突然便明白说的是谁。 她年纪比徐熙偏大一些,倒是也曾经听过那位晏世子的美名,自然也知道徐熙强追倒贴的事情。 虽然没有见过徐熙,倒是也猜测是一些风流放荡没有半点矜持的姑娘,与今日所见完全对不上号来。 这么一想便对刚才问的有些尴尬,道:“倒也是心想事成了。” 她深居宅院之中,这几年来忙着照顾家中幼子,以往对男子科考一类的事件本来就不甚在意,现在就更加是双耳闭塞。 不知道晏修已经考上了会元,而且还极有可能得到状元,成就小三元。 “可不是么?在乡下生活了好几年,慢慢中了举人,前一段时日还中了会试,如今搬到燕都来了,虽然不知道有没有宅院可住,或是租住的,但也算是飞黄腾达了。”徐玲兰笑说道。 “可我看她今日穿得不俗,那头面和衣裳可都是现下最时兴的,最少要这个数。” 徐玲兰脸上马上发热发红,自从上次徐熙到侍郎府一闹,她爹就没再提过拉她娘为平妻的事情,以前赵氏不理,府上的银子实际上是任由自己花的,如今赵氏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将中聩死死握在手上,她和她娘亲拿到的只有属于妾和庶女每月规定的银两头面,自然是过得寒酸许多。 心里又不满意徐熙过得比她好,也控制不住脸色,说道:“不过是充着脸子摆阔罢了!回去定是要把那头面还回去的,这样的事情我见多了!” 她口气带着讥讽,却不经意间透露了自己的处境,在场的有哪个是知道这衣裳是能专租过来,穿个排面再还回去的。 如今被徐玲兰这么一讲,都新见识了一般惊讶。 徐玲兰本来有些得意,还想再说话,再看到周遭的闺秀夫人们不太愿意同她回话后才反应过来。 只能同一个阶级的人,才了解一个阶级的情形,她知道租借衣裳显然也是成几个借过的。 徐玲兰倒是不曾那么做过,只不过吴氏出身不好,总免不了小家子气,这些东西都是从她嘴巴里知道的。 徐玲兰恨得要死,暗骂吴氏没见识,误了自己。 那边比赛开始了,也只好按捺住心中的不爽利,看起比赛来,只等着徐熙落败,让她心中有些慰藉。 结果很显然,第一场比试,徐熙落败,而且是毫无还手之力地被碾压。 “恭喜长公主,徐熙输得心服口服,以徐熙的能力、运道,完全没办法同长公主相比。” 昭宁心里很爽快,闻言脸色很好,也乐意敷衍徐熙:“运气这东西最是不好讲,况且也不是你亲自下场比赛,谈不到能力不能力的。” 徐熙笑了笑,颇有些落寞之感。 “夫人,那人为什么一直那般看着你,好没有礼貌!” 徐熙顺着雅兰的视线看过去,见是方才红队那个异常高大的人对自己怒目而视,看起来十分不服气。 他是红队三小队里头能力最好的,显然是不理解为什么徐熙不把他放在第一场,不然他们红队还有还手之力。为了不被送去那种肮脏地方,早就已经做到了放手一搏的准备。 谁知道徐熙不让他上场,分明就是为了讨好长公主毫无底线,不顾他们下等人的卑贱命运。 “夫人,这人的眼神像是要把人给吃了,真可怕。”雅兰瑟缩了下,悄声说道:“不过这里的男子也真是可怜,像是被当成牲畜一样买卖,方才问了那个受伤的舞师,说是郫黎国女帝送给昭宁长公主的礼物,在他们郫黎男子便是这样被买卖的,他已经习惯了。奴婢给他上药的时候,发现他背上好多陈年旧伤,看着就让人心惊。” 场上的男子蹴鞠挥洒热汗,却是被人玩弄的玩意儿,命运完全只凭借昭宁的一句话。 徐熙不说话,等第二场开始,第二场比赛,她直接让红队的那位高个子男性上场,出乎大家意料的是,这场徐熙赢了,而且赢得很轻松。 这让原本让侍女捶肩捏脚昏昏欲睡的长公主来了兴趣,丝毫没有想到徐熙能赢。 “运气,不过是运气好了一点而已。” 伸手不打笑脸人,徐熙以昭宁方才的话回她,笑得人畜无害。 方才是认为徐熙势弱必输无疑,在场的闺秀夫人们都压了昭宁长公主赢,也是为了讨昭宁的欢心。 徐熙将身上带的银子都押自己赢,雅兰为了给自家夫人撑场面,将自己三个月的月银牙一咬也押了徐熙赢,本来打算这钱打了水漂,谁知道柳暗花明又一村,心里又燃起了希望。 红队的高个子一把抹掉额头上的汗,心里微微放松了一些,队伍里传来轻轻的抽泣声,是一个年纪不太大的小孩,长得粉面可爱,方才第一场上场后输了的,原以为就要被送到勾栏院去了,没想到还能赢一场,心里又是怕又是期待,直接感动哭了。 “阿郎哥,咱们能赢么?” 阿郎就是那个高个子,他没有名字,他们这个队伍的人都没有名字,谁都是阿郎。 他摸了摸小孩的毛绒绒的头发,脸色并不好看。 第77章 掉马的风险 他不知道徐熙在打什么心思,但是这些贵家的夫人小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说是他们赢了就能免除被卖到勾栏院,可是赢了还不是得继续留在这里遭受折磨,一次又一次的比赛。 第三场比赛即将开始,徐熙站起身,对昭宁行了一礼,说道:“长公主,如今场面焦灼,为了更加好玩,不如将这彩头提得大些可好。” 昭宁早就有这个意思,玩乐而已,自然是越刺激越好,但是大燕的闺秀夫人都是端着,难得遇到徐熙这种自请的,自然她说什么都愿意。 徐熙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这件事容易,直接开口道:“如若我赢了,公主就把梅园所有的男子全都赠与我可好?” 所有的乐师、舞师,甚至是端茶送水的小厮全部都送给徐熙。 昭宁神色一僵,觉得徐熙这个要求提得有些僭越,但是毕竟是她先前自己答应的,不能在众人面前马上就反悔,于是僵着脸色道:“你这是要把本宫的梅园搬空啊。” 这显然已经是不悦的语气,只要徐熙懂点眼色马上就会收回方才的话,乖乖认错,给昭宁一个台阶下,但是徐熙却是昂首挺胸,并不在意周围异样的眼神。 闺秀夫人都觉得她太过张狂了,只不过一个会元夫人,身上无诰命,什么都不是,只不过仗着昭宁长公主对她绣艺的欣赏就为所欲为。 聪明的眼观鼻,鼻观心,就默默地等着看笑话,只有徐玲兰觉得自己讨好昭宁的机会来了,站了出来,说道:“长姐几年不见,竟然变得变得如此阔气,乡下的生活好过么?毕竟姐夫也不是真正的光明侯世子,您就算将这些人带回去,恐怕也没有地方给人家住吧?到时候反而让人流落街头反而是不好。” 徐玲兰不知道徐熙在青兰社已经和昭宁相识,也不知道她如意帕的事情。以为徐熙就是一昧摆阔,打肿脸充胖子,哄骗昭宁长公主说是光明侯的儿媳妇,昭宁长公主回京时间不长,自然是不懂燕都贵族圈的事情,且也不会去多加打听,再加上旁人又不敢在她面前讲明。 毕竟被一个乡野农妇欺骗,昭宁脸上也无光。 所以她私以为昭宁对徐熙那般看待只不过是借了光明侯的光,以为她就是世子夫人。 她洋洋得意自己拆穿了徐熙,要让徐熙下不来台。 徐熙自然看穿了她心中的小九九,有些许无语,她有时候真不懂徐玲兰脑子里是不是都塞满了杂草,不然怎么这么左绕右绕都是蠢主意。 昭宁会不会同意是昭宁的事情,再者说她觉得昭宁会答应的。 自己只不过是看不得人受这般委屈,不管男子女子,首先得是人。世间太多不平事,她并非圣母,只不过是尽自己的一份力罢了。 场上的蓝衫蹴鞠队显然对第二场的失败有些愕然,原先是十拿九稳必胜的局面,怎么就会输了一场。 他们虽然也不愿意待在梅园,但是在这里,能欺负他们的就只有长公主一个人,若是去了勾栏院,只有被那些变态折磨致死的份。 这场比赛关乎生死,蓝队几个领头的目光有些阴狠,恨不得瞬间将红队打倒在地,生啃其肉,永远都不必参加这样屈辱的赛事。 昭宁如徐熙预料的答应了她的条件,而且没有任何不快的表情,众位闺秀和夫人不免在心里又重新评估了一番徐熙的地位。被扔在一边遗忘的徐玲兰差点拧破了手上的帕子,她又是尴尬下脸,又是嫉妒怨恨。只能在众人身后恨恨地瞪着徐熙,那眼球仿佛都要凸出来。 鼓声响起,第三场比赛开始。 一切都如徐熙预料的一样,第三场开始没多久红队就力压蓝队,再这样下去,徐熙代表的队伍很快便能获得胜利。 “夫人真是神了,看来旁人说得都不准,这红队明明厉害得很。”雅兰说道。 徐熙笑而不语,心里却在感谢九年义务教育,感谢小学三年级学的一篇课文《田忌赛马》。 在两队实力相差不是很多,对方略胜自己一筹的情况下,打破规则不但让对方意想不到,输了第一场比赛还能让对方放松警惕,甚至自傲起来,以此提高筹码——对方可能还以为自己狗急跳墙,轻易就答应了自己的提议。 “哎哟!怎么打起来了!” 人群中惊呼一声,徐熙打眼看去,看见红队一个小孩被撞到在地上哀嚎,小腿上森白的骨头突破皮肉直接暴露在空气之中,他刚开始还有些懵,在看到自己腿上的骨头之后还问了问同伴这是什么,直到血液喷涌和锥心疼痛袭来才惊恐地痛哭起来。 “啊!”大多数闺秀都见不得如此血腥的场面,直接捂着脸尖叫。 场面十分混乱,阿郎一拳砸在那个使阴招的蓝队队员脸上,红队的人根本就不敢去碰受伤的队员,一个个脸上都带着不忍和痛惜。 骨头都断了,这双腿就毁了,就算能救回来性命,长公主那边不养残疾,被赶出府去这小孩也必死无疑。 小孩已经痛得浑身抽搐向上翻着白睛,徐熙站起身,不管雅兰的呼唤冲下抬去。 有时候她也会对自己这种条件反射十分无语,往小孩嘴巴上塞了一颗药丸,阿郎将对方打得倒在地上起不来,看见徐熙的举止忙冲上来要打人。 质问道:“你给他吃了什么?” 眼睛带着狐疑。 徐熙没空和他解释,幸好现在红队的人围了一堵墙帮她挡着观众席,她也不怕这些男子看见,直接从空间里拿出医药箱手术刀,止血、夹出骨头碎片、复位、缝合,打石膏,一气呵成。 阿郎看着她的动作愣了愣,应该说不管是蓝队还是红队的人都对徐熙的举动感到惊讶。 “还不快给本宫让开!” 一声怒喝,人群像是慢慢苏醒了一样,一个个颤抖着让出一条路。 闺秀们胆子小,昭宁为了安抚她们,送她们到客房休息花了不少时间,这也让徐熙有足够时间完成手术。 徐熙擦着汗站了起来,心中却叫苦不迭,这衣裳本来就又厚又紧,流了汗之后就更加难穿,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了。 “长公主……” 昭宁看着地上人腿脚已经包扎好,而且看起来与宫中御医相差甚多,再看看半蹲在地上身上沾了血的徐熙,心中惊疑不定。 徐熙暗道糟了,昭宁不是其他人,她聪明、开放,自己恐怕这次要掉马,急得她猛地站了起来,结果头脑一片眩晕,直直向后栽了下去…… 第78章 明晃晃的爱意 徐熙醒的时候还在梅园,身边除了雅兰之外还有几个梅园侍候的丫鬟,见她醒了,忙要向长公主报信。 梅园的宴会还没有结束,因为随行的太医说徐熙是太过惊慌昏过去的,所以雅兰也并不着急。 来回话的丫鬟说,长公主现在被绊住,不能来看,要过一会儿才能来。徐熙也不介意,说这一会也想要出去走走,就要丫鬟去给昭宁回话,让她不用过来了,自己也想出去走走散散心。 在宴会后半段就已经没有什么比赛之类的了,倒像是现代的午舞宴,到处都有吃食,也有侍候的人。就是梅园大得很,不是到哪个地方都有宾客的。 徐熙正好想要清静清静,便带着雅兰散着步悠闲地到了花园处。这里的花开的正好。二三月的花,都是一年闷着这时候一股脑发出来的,一片片的姹紫嫣红,围着湖边碧蓝的水,更显得清凉。 赏花的人少,正好徐熙要这份安静。走了两三步,转过了假山,才看过到那边有一个身穿锦衣的小姐,慵懒地躺在竹榻上,身边的丫鬟替她剥着葡萄。看到了徐熙只睨了一眼,也不说话,也不像旁人一样起身寒暄。只那么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徐熙认得她,她是户部尚书的女儿,比起自己的那位便宜的昏头爹,他的父亲是自己那位爹的上司。 以前见她就觉得高傲得很,也不愿意与其他人往来。这会儿愿意同自己点一个头,算是给了自己几分薄面了。 徐熙也不愿打扰人家,朝远处走去,但是自己初醒来,走了几步就有点乏了,剩余的竹榻又在那位小姐边上。 这位小姐是礼部尚书的嫡女,姓荀。 徐熙见她点头后便不搭理自己,自己也不乐意搭理别人,乖乖巧巧地躺在竹榻上。边上侍候的丫鬟,送了一篮子水果,任自己挑选。 自己刚才方醒,这天气但凉不暖的。徐熙是医师,最懂得养生之道,女子这个时候最好不要贪凉。所以只选了几样雅兰爱吃的,放在边上,让她自己在边上吃。 “阔别几年,你倒是与众不同了。” 徐熙愣了一会儿,才知道她是在同自己讲话。 不过自己与这位荀小姐,没有什么交集。以往总是遭便宜爹叮嘱,不能得罪了这家的小姐。 所以原主每次遇到她都要绕路跑。这会儿不说话也不行,徐熙用了一句烂大街的话,“士别三日,应当另眼相看。” 离开了6年,她连孩子都有了。也不像以前那么莽撞。 “嗯。”荀小姐不说话了,只点了点头,继续吃她的葡萄。 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听她说道:“我以前最是看不起你的,就算家世不算顶显赫,至少也该矜持些,总追着男人屁股后边跑还遭人嫌弃,忒没骨气和丢人,不过这会儿倒是有些佩服你当初的勇气。” 荀小姐眼神有些放空,似乎在追忆过去。 这话不好听,但是却比那些背后挖坑的闺秀坦荡了许多,如今也没见她有多少看不上的语气。 徐熙只笑了笑,并不说话。反正原主的破事就那几件,这一路不知道被拿出来说了多少次,没劲透了。 自己倒是拿眼去瞧她,见她还留着未出嫁女子的发髻,剩余的头发往后披散着,并未盘发,心里面惊疑不定,难道这位礼部尚书的女儿,居然到了现在,还未成亲吗? 徐熙记得她是还比自己年长的几个月的。不过这种是别人的事情。她也懒得再深思,旁人成不成亲是旁人的事情。自己连唏嘘都没有资格。 所以,也一昧的在这花园里面看起湖来。 她们离得近,哪有不被发现自己在偷看的,徐熙收回视线的时候正好被荀小姐抓了个正着。 “你这么直白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完全像是家里没人教养的,倒是让人一眼就让人从你的眼睛看到了你心里,容易懂,这个世间的男子总觉得依附他们,对他们唯唯诺诺的才是好女子,才配得他们喜欢。 所以你这般无貌无才,最是追求者众。” 如果方才的话直白得不让人难受,现下的话便让人疑惑了。 徐熙一副你说得对你说得没错的样子敷衍她,倒让她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处使力。 花香袭人,照着暖暖的太阳,同早上相比又不觉得冷,这是适合属睡觉的地方。 连徐熙也微微闭着眼睛,将将进入梦乡之际,突然间被一声传话给惊醒了。 “禄小王爷到了。” 虽然说是女子的宴会,但是,昭宁这个人做事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再说了,李禄同她是表兄妹。就是想来大家也拦不住。 就是有些少见过人的闺秀,恐怕要羞红了脸,躲起来了。 旁边的荀小姐猛地睁开眼睛,露出一双明亮的美眸。 旁边侍候的丫鬟,很有眼力见地说了一句:“小姐,咱们也到前头去瞧瞧吧,总在这里也不好。昭宁长公主该怪罪了。” 印象之中这位荀小姐最是高傲,长公主什么的,她才会给几分薄面,但是也不多加奉承,不然也就不会躲在这没有人来的花园里了。 所以徐熙眼见着她在通报声后猛地站了起来,膝盖直接磕在竹榻的手扶上,十分的惊讶。 荀小姐好像不知道痛一般,扶了扶自己的头发,转过身面朝徐熙,露出了一个明媚得能与日月同辉的笑容,问道:“你瞧我这身好看吗?” 徐熙不明所以,还是点了点头。户部尚书的女儿自然是好看的。 好不夸张地说,如果不是她性情太冷,在燕都第一美人的称号定然也是她的。 荀小姐这才满意地掸了掸自己衣裳上并不存在的褶皱,袅袅娉婷地走了。 徐熙总觉得她的步伐里带着那么一丝的急切。根据女人天生来的第六感,在那一瞬间,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明白的同时,又突然泛上一股难言的尴尬。 荀小姐知道李禄喜欢的人是谁么? 徐熙正不打算过去凑热闹,也不想坏了荀小姐的好事,所以自己就躺在竹榻上,自己悠然自得地看着水里嬉戏的鱼。 内里的衣裳因为憋得她不好,所以雅兰帮她取出来两三件,这会儿不紧不松,人正舒服着。打算等李禄那边的热闹散下去再回家,也免得惹事出来。 第79章 三角恋 徐熙打算得很好,但是李禄并不因此放过他。 李禄本来就是来找徐熙的,经过那天在晏宅一别之后。他便不敢轻易的去找她,怕她为难。 今日过来只为了见上一面,一路上非常的高兴。偏偏被昭宁拖着他也不好意思离开。 过了一会儿就听到外面的侍从报说,礼部尚书的千金荀小姐来了。 李禄脸上一喜,马上站了起来,告辞说:“既然公主有客来访,我就先告辞了。” “看你这急匆匆的样子,是要急着去看哪家的闺秀?我今儿就告诉你了。这全燕都的闺秀小姐、夫人们都在我这里。在我的梅园四处散着呢。你自己一个人要找也不容易。还不如规规矩矩的在我这里坐着,想要见谁我先让人去传上来。”昭宁公主说道。 李禄心里面嘀咕了一下,他是知道徐熙在这里的,而且她在梅园哪个旮沓,自己也未必不知道。 总归就是在她常去、爱去的那几块地方。 他正想要谢绝昭宁的好意,荀小姐就进来了。 她脸上飞上红霞,从略施粉黛的脸上透出来,更是天然的好眼色。 她似有若无地瞥了李路一眼,才大大方方的朝昭宁、李禄行礼。 故作惊讶道:“小王爷也在这呢,别来无恙。” “你不是最喜静吗?什么风也把你招来了。”昭宁出声打趣着荀小姐。 荀小姐脸上越发红了,忍不住拿眼去瞟李璐,瞥每瞥一眼,眸子中的情意就更深一分,果然心上人就在旁边,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 再说了,荀小姐自命清高了这么多年,这会儿见到徐熙,才知道幸福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好像也并不想着演了。 昭宁何等的聪明,一眼就看出了荀小姐的心事。暗想这个假清高的老姑娘终于铁树开花。 男未婚女未嫁的。就是荀小姐年纪大了一点。但是自己这个表弟向来挑剔。别的小王爷早就妻妾成群,开枝散叶了,就他一个童子生,再挑下去,她的王爷伯伯都要着急死了,这么一想,荀小姐倒是可以试一试,身世也不很差。 “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这满梅园的男儿都没法讨你欢心,不是你的狩猎对象,让你偏躲在犄角旮沓里不让本宫见着面,这新来的人啊才是你的心上人呢” 这话说得李禄也开始坐立不安,心里面暗骂昭宁多管闲事。他做人做事从来不与人为难,也不好让荀小姐下不来台,只好就那么干巴巴的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道:“我的公主表姐,今日有什么好玩的?” 说到这里倒是激起了长公主的一些气来。 “还能有什么,只不过是往年的那些玩意儿,没什么新鲜的。不过今年倒是有人蹴鞠直接赢了我。叫我这满园的奴才全部都送了她去!” “有人还能赢了你,这满燕都的女子不是属你最厉害吗?是谁有这样的胆量。”李禄也不免感到惊奇,自己笑了起来。 “徐家的姑娘徐熙,以前专跟在晏修后头的。刚才我在花园里还瞧见她了,这会儿应该还在。”荀小姐向来只能忽略别人,最是不满别人忽略她,所以出声说话,以此来吸引李禄的注意力。 没想到这番话正中李禄心意。 “得得得,那快去把她唤来吧。这徐姑娘我倒是认识,是个妙人,到时候介绍给姐姐好好认识认识,公主定也会喜欢她的。”李禄脸上一阵惊喜,心想着得来全不费工夫。 “怯!”昭宁见他那副样子,心里起了疑,只说和徐熙早就认识了,不必他来做东。 荀小姐脸上保持着适宜的微笑,说道:“什么徐小姐呢?如今得叫人家晏夫人了。人家已经成了家,家中已经有好几个小孩了。哪像我们一把年纪了,都没有个伴!” 这话说的很微妙,荀小姐拿着一双含情媚眼直瞅着李璐。两个人都一把年纪,两个人都未成亲,这不是最好的姻缘是什么? 李禄脸烧的厉害,不是羞的而是尴尬的,他显然不太懂得如何应付这种场面。 不过他这脸红倒给了在场的女人几分别的心思,昭宁自以为了解这个为人同泉水一般清澈的表弟,见了女人,如果不是因为心里也欢喜人家,哪里会脸红成这样? 荀小姐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着心上人的脸色,瞧着他随自己的话显然情绪有所变动,已经得意极了,心已经被塞满了,哪里还会去想一些别的? 再说花园那边,徐熙听到传话之后,叹了一口气。她要求的一点安静,竟然是这么难不到,刚想溜号走人又被人堵个正着。不过想了想也好,那下人用了轿子来抬,她说不坐轿,就要走过去。 这一走就走出了些问题。 一路上呼朋引伴,认识的,不认识的全被她叫了过来,说昭宁公主在前面等着大家一起过去饮茶,让自己来叫人。 今天玩到这里也已经差不多了,再说刚才徐熙大出风头,大家也愿意听她说一两句话。所以这一路走的人越来越多,最后浩浩荡荡的全到了昭宁面前。都说是要来到您这里讨杯茶喝。 昭宁脸色微僵,也不好说什么,只叫侍从摆上茶具,看座。 方才只是听说,如今见李禄也在这里,没有出嫁的闺秀,脸上真的是红了,羞答答地朝这个小王爷行礼,甚至偷偷抛着媚眼。 李禄的眼睛却直直的落在徐熙身上,毫不掩饰他的惊艳之色。 “这蓝色真是衬你,这满燕都再也没有女子会比你穿蓝色更好看的了。” 他色迷了心,说话全没过脑,就这么一股脑说了出来。 在场的闺秀夫人们,身上有稍微带了那么一点蓝的,脸色都僵硬住了。 “你在说谁呢?这里穿蓝色的这么多,就你没个正形偏说了出来,那些没穿蓝的岂不是难受!” 昭宁公主出口盈盈笑,一下子就把这个尴尬给解开了。 刚才一群人过来,徐熙也没有站在前头。也可以说李禄的话不一定是对他说的。只是大家都是明眼人,一眼就看到李禄的眼睛黏在哪里。不过既然昭宁长公主乐意给一个台阶下,大家也都装傻,充做不知,只当玩笑过了。 第80章 分久必合 徐熙自己向前一步,朝着长公主和李禄行了一个大礼,说道:“妾身对长公主还有小王爷及各位姐姐妹妹夫人们都感到歉意,今日恐不能再先陪了。家中还有三个嗷嗷待哺的孩童要照顾。且家夫向来最是粘人,最离不开我。说来脸上无光,在乡下的时候,就是我出去买个菜,他都要追出来找的。如今出来这大半天,恐怕要担心坏了。回去免不了又跟我啰嗦。为了我的耳朵着想,烦请昭宁长公主和各位夫人小姐们,不要介意,就原谅我这一次,先放我走吧。” 她这话说的十分俏皮。如徐玲兰这种知道他们底细的,恨不得在心里面呸了一声,谁不知道他们夫妻感情糟糕,强扭的瓜哪里能甜了? 不知道他们那些事情的,但成了亲的夫人们都是心生羡慕。纷纷开口互称姐姐妹妹,说徐熙家中一定十分恩爱。 李禄的脸却是一阵青一阵白,自从徐熙回到燕都,自己就尽量避免去想她已经成亲有了孩子这件事情,只有这样才自欺欺人,好像如同年少时一样,让自己腆着面子去找她。 可徐熙现在公然谈论夫家的事情,弄得四人皆知,他已经没有那个脸了。 徐熙出门的时候,李禄追了出来,直接拉住了她的手,身上带着扑鼻的酒气,还好这个地方偏僻。轿子也在侧门放着,没有多少人看见,要不然还不知道人要怎么想呢。 “为什么要躲我?”李禄眼里满是受伤。 徐熙有些无奈的抽出手来,说道:“小王爷,我刚才在梅园里面说的话,都是真的。我毕竟也是有家室的人了。沿途回去的人很多,恐怕要污了小王爷的名声。” 她看着李禄眼睛里面在她话毕闪现的泪光,心里面有些不忍,还是咬了咬牙说道:“希望小王爷尽快找到自己的真命天女,徐熙在这里先祝贺小王爷了。” 话说罢,抽回被李璐抓住的衣袖,在雅兰的服侍下上了马车扬长而去了。 留下李禄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原地。 直到走了好长一段路,雅兰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的样子,女子天生感情就比较充沛的,对于李禄这样有权有地位还如此痴情的男子,也颇为心疼。 “夫人,小王爷他……”刚刚开了个头,便被徐熙制止住了。 指了指轿帘外头,摆了摆手。 徐熙知道车夫是晏修的人,今天这一番行程免不了又要传到耳朵上,也不知道他到时候要怎么闹呢。 想到晏修气急的样子徐熙又忍不住想要发笑。这有时候想着气气他也挺好玩的,徐熙摇了摇头,自己这日子定然是过得太无聊了。 她们在轿子里面讲着小声话,忽然听到马车外头骏马的一声嘶鸣。 马车瞬间颠簸了一下,停了下来。 外面的车夫,说道:“夫人,有醉鬼挡路,奴才将他驱逐开。” 徐熙拉开轿帘,往外看了一眼。 这哪里是什么醉鬼,分明是几个乞儿,也许是饿得过分了,走路都摇摇晃晃的走不清。 可惜他们出门在外,又是来的郊外这样一日来回的地方,身上并没有带什么吃食。 徐熙只让雅兰拿了一些银两下去。想了想,又把人叫住了,自己也下了马车。 把钱给他们进城之后买东西吃。 就在这个时候,除了这几个乞丐之外,后面忽然间跑出一群人来,全是一样的邋遢装扮,头发结成柳,脸上的泥比燕都贵妇人脸上的粉都厚,男女老少皆有。 看见徐熙手里的银子,像是鳄鱼见到肉,眼睛发了亮,一股脑的全跑了过来。 “夫人夫人,看他们,看他们!咱们还是快走吧!”雅兰没见过这副场面,惊恐地尖叫了起来。 徐熙也觉得不好,人若是饿了,可能很难保持理智,赶紧将银票还有一些碎银子往空中撒,自己抓紧上了马车,让车夫绕另外一条路走。 难民们谁追不上他们,很快直接把他们给甩掉了。 雅兰惊恐未定地拍了拍胸脯,“真吓人,他们是一些什么人呀?怎么会这么多?像土匪一样。” 车夫挥着马鞭,答道:“雅兰姑娘,土匪可穿得比他们都好。这些全是北上的难民,来避难的。您瞧瞧,方才这一路上来树上的树皮全部都被扒了好几层,就是这些难民们的手笔。” 车夫叹了一口气,小声说道:“朝廷不管事。赈灾的银两,被层层剥削。到了百姓手上连一口粥都没得喝。这可不得来讨公道了吗?瞧着吧,等到他们真觉得活不下去的时候,这燕都可就有得闹了。” “啊,那这不会抢到咱们家来吧?官兵总得管的?天子脚下,总能让他们吃饱的。” 马车似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似乎是在笑雅兰的天真。 他说道:“以前也总发生这种情况,燕都城门不开,难民进不来,人吃人,互相残杀,还存着良心的。全在外头饿死了。燕都的官兵呢,做得最多的,就是找个坑将人埋了或是烧了,防止生了不干净的东西,导致瘟疫蔓延,仅此而已。姑娘久居侍郎府宅内,这种事情自然是不知道的。就是我们这些赶车的经常在外头才有所见闻。” 雅兰又是气愤又是羞恼,全部发泄在手中的帕子,却还嫌不够,说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难怪外头的人都说大燕的皇帝混蛋,也不知道踩的什么狗屎运,正常来说,江山早就该易主了!” 她说的这话没人反对,大燕的百姓有见识的都这么认为。 “听说人家大雍就不会这样子。那里国富民强。连赋税都是比大燕少很多。我上街瞧那姑娘,引人眼目的总是大雍的姑娘,大燕的姑娘小姐们脸长得好,但款式过时,也太保守;郫黎的姑娘好穿短衫扎袖,失了女子的柔美;也就大雍的处在中间,适宜一些。不过我身在大燕,终究是大燕的子民。这种话说说也就罢了。” 雅兰自说自话说完还有些悻悻。 徐熙一个从现代来的倒是没有她这种思想。大燕只不过一个弹丸小地。周边的各国更像是春秋五霸跟战国七雄,最后总要融合统一在一起的。 不过经过雅兰的话,徐熙倒是起了意,大燕政权不稳,终究是不能久待,只是苦了家中孩童,以后恐怕要跟着他们四处奔波。 第81章 孤单 殿试即将开始了,晏修的伤业已经养了七七八八。可是他一直在惦记着那状元簪花的事情。 徐熙给他整理衣裳的时候,叠被子的时候,甚至连喝口水都会被他硬巴巴地看着,有一次徐熙实在是受不了了,就问他为何要一直用那种诡异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倒是被徐熙这种直球的问法,弄得有些不太好意思。郑重其事地说了好几遍:“那状元簪花,我一定是留给你的。” 徐熙就觉得有些纳闷,状元簪花是什么东西?不就是送给一甲前三送给心仪的女子的吗?晏修现在已经中了会元,就是不在一甲之内,也算是在燕都有一定的脸面。再说了,这满燕都的人,谁不认识他这个大名鼎鼎的前世子? 就算他有其他心仪的姑娘那也不成,自己是他的妻子。只要他还要点脸,除非是把那花自个儿留着,不然,除了送给自己还能送给谁呢? 不过他愿意念叨,徐熙就由着他念叨。 就是这一整天下来,只要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总是因为这个问题被他眼巴巴的看着。徐熙觉得怪不自在的,想要骂人,又觉得又怕又要引起他痴缠,到时候更加麻烦。所以呢,就干脆尽量离他远一点。 结果倒好,自己到了厨房,他就跟到厨房;自己去了誉瑾屋里给他和徐凛河送点心,他就跟着自己去誉瑾屋里,顺带把电信给吃了;就连自己带着侦侦上街买糖葫芦,他也要尾随。 街上小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还有一些边卖豆腐边敲鼓的,也算是新奇把式。突然街上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寻着声音看去,一个满脸皱纹的妇女捂着脸蹲在地上痛哭,原来是钱袋子被扒手给偷了。 人流之中来来往往,你挤我我挤你,是扒手最好下手的时候,而她那个样子,分明是被偷的时候并不知道,等到逛到了想要的东西,要付钱的时候才发现的。 这时候京兆府尹的一对衙役走过,对这个妇人不闻不问,显然这种事情发生太多已经麻木了。 “只要被盗钱数不到五两银子,就无法立案!” 话说得很气派,神情之中还隐隐带着几分轻蔑,说完直接掉头走了。 徐熙觉得这种规矩就是扯淡,专为衙门省事。谁家寻常百姓上街直接带了五两银子啊?况且看到妇人的样子,应该是只想买一些小玩意儿,不会多带钱,可钱少也是钱啊!对寻常百姓来说,这可能是她攒了一年的贴己钱。 城外的难民饿着肚子,生命岌岌可危,城内偷抢掳掠,官府不作为。这世道简直是令人感到意外,大燕究竟是如何维持下去的? “熙熙,我不吃糖葫芦了,我把买糖葫芦的钱,给那位婶婶好不好?” 侦侦仰着小脑袋看着学习,在认真地征求监护人的同意。 “去吧。”徐熙拍了拍他的手,面带赞同的微笑。 小孩得到允许,一蹦一跳地走了。 “你这般做又有什么用呢?大燕已经烂到了根里。就算能救一起,也救不了别的。若是名声穿了出去,却帮不了其他人,反倒遭人埋怨。” 徐熙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你说得没错,我也只是做到无愧于心罢了。人能力有大小,所做的事情一定要有大小。就像我只能帮这一家,至于整个整个天下,需要别的有大才华的人来救。”徐熙故作轻松地笑了一声,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嘛。” 说完便一刻也待不住,走到糖葫芦摊子上,拿了七串糖葫芦,拿了几个铜板付钱。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叶修愣在原地,反复琢磨着这句话,一双眼复杂地看着徐熙。 他知道徐熙在梅园外拒绝李禄的事情,也知道她胆大地将长公主所有的男宠全部救了回来,且把赢来的钱全部发给他们,让他们到四处谋生。 前两天宅院侧门喧嚣吵闹,扛锅拿碗的,全雇人扛到城外去,不是去救济难民是什么? 真傻,朝廷都不管的事情她又如何能管得了? 可是她做的这些事情从来没有明面上告诉自己,难道自己就那么不值得她交心吗? 侦侦回来牵住自家爹爹的手,脸有些发红,但上头的喜悦怎么都掩盖不住,看来对于第一次帮助别人,侦侦很是开心。 “可惜这条街上没有人带小动物,不然我一定能帮那位婶婶找回银子!哇,糖葫芦……又圆又红又大的糖葫芦!” 侦侦双眼发亮,马上放开了晏修的时候,目光炯炯地凑到自家娘亲面前,这让晏修十分吃味。 “熙熙,这是给我的吗?”侦侦眼里带着期待和兴奋,有些扭捏道:“可是我方才已经把买糖葫芦的钱给婶婶了。” 徐熙点了点头,说道:“这是奖励你助人为乐。而且,我帮你哥哥们还有楚河叔叔他们都买了,你要不要帮他们提着呀?” 有吃的这是意外的惊喜,侦侦当然愿意帮忙拿着这些多余的糖葫芦了。 徐熙自己拿了一串,咬下第一颗山楂,山楂的酸加上麦芽糖的甜,萦绕着舌尖。” “嗯,我少买了一串。”徐熙看着边上的眼修,有些尴尬:“我以为你是不吃的,你向来也不是爱吃这种乱七八糟的小食的人。所以就忘了你的。我再去给你买一串来吧。” 徐熙想走却被晏修抓住了手腕。 “没事,我确实是不喜,跟你同食一串就好了。” 话说完,晏修倾下脑袋,拖着徐熙的手,咬下了杆上的另一颗糖葫芦。 动作亲密自然,徐熙愣了愣,还没有回过神来,晏修早就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如果不是嘴里未咽下的糖葫芦,徐熙还以为方才是她的错觉。 晏修显然很满意,徐熙记得他不爱吃这些东西,说明平时是有在关注他的喜好的。她既然对自己这般好,自己自然也要多多迁就她,和她同吃一串糖葫芦,不至于让她觉得孤单。 第82章 侦侦不许 就在这时侯,晏修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 另一边的街上走来了一个高大的大汉,块头很大,长得也很壮硕,脸是长方形,大眼上钩,不苟言笑,看起来十分严肃,一副不好接近的样子。就是这样一个人却穿着一身完全不相符的月白长衫。 别人穿起来是飘然若仙,他却是在白衫下清晰可见凸起来的肌肉块,整身气质看起来有些四不像。 徐熙见他朝自己这个方向气势汹汹而来,拉了孩子就想走。结果那人直接腾空飞扑而来,径自跪在晏修面前,膝盖碰到青石地板的声响,把周围人都吓了一跳。 大庭广众人群拥挤,也没必要行此大礼吧? 那壮汉只朝着晏修磕头不说话,倒也不像是哑巴,直直的看着晏修。 晏修脸色不好看,也不理会他,拉着妻儿掉头就走。那壮汉倒是没有再追过来,只顾在原地看着晏修的背影,眼睛露出灼灼的光。 直到回到晏宅落了锁,晏修的脸色才好看一些。 他看向徐熙:“你不问我什么吗?” 徐熙摇了摇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自己也有。对方不想说,她并不会追根究底。 晏修的眼神里面闪过一丝落寞,快得几乎抓不住。 侦侦看了一眼自家父母,眨了一下眼睛就想溜,却一把被晏修抓住了后脖子。 “听夫子说你最近功课学的极好。那便到书房替我磨墨吧。” 说到底就是要考较功课,侦侦的脸都红了,他不像其他的小孩一样面对父母的质疑会争辩,只乖乖待着,缩成一团,看起来可怜极了。只能迫于晏修的威严,只能跟着他走。 晏修看着侦侦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样子,从徐熙那里受到的伤害勉强得到了一丝安慰。 晏誉瑾,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九州的小天才;晏平谦痴迷武术,天赋高到连楚河都会惊叹的程度。偏偏最小的这个儿子,分明是一母同胞,性子却完全与两个哥哥不同。 又懒又爱吃,能躺着绝不坐着,功课也不认真,经常在课堂上睡觉。笔墨没用来描字,倒是经常糊得满脸、满衣裳都是墨水。 晏修和徐熙训他,他也不做辩解,乖乖地低着小脑袋挨骂。害得徐熙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倒也不是调皮捣蛋,他只是不爱读书。 这就没办法了,对于一个乖巧、会装可怜的小儿子,难道能整天拿着鞭条逼着他学吗? 不过徐熙对侦侦的评价也不是很准确。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这条街上的住户经常变化。往往还没有跟邻居混熟,邻居就搬走了,过不了几天,又换了几副陌生面孔。 前几天隔壁搬来一户人家,老父亲带有一个小女儿。小姑娘生得粉雕玉琢,逢人便叫,嘴甜得让人喜欢。 人小姑娘比侦侦他们还小上一岁,小家伙们看到新人搬过来便过去凑热闹。小姑娘先看到的晏平谦,马上扬起天使般的笑脸,甜美地喊了一声:“小哥哥,你长得可真俊呀。” 这话但凡再大上几岁的姑娘家说出来,都会显得十分的油腻。但是偏偏这小姑娘年纪就是不大不小,奶声奶气的声音讲出来,就觉得分外地天真可爱,甚至还带着几分难得的真挚。 晏平谦因为练武而晒得有些黑的脸瞬间就红了,跟着天下第一高手学了那么多年的武功,却差点没有从围墙上跌下来。 从此以后,晏平谦就天天到隔壁玩,以往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是先送到自家弟弟手上。现在虽然也会给弟弟送,但已经不是独一份了,都会备上两份,而且先送到隔壁去。 侦侦看到原本一直向着自己的哥哥这个样子,心里就有些不高兴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碰到隔壁的小姑娘,第一眼就觉得不喜欢,嘴撅得能挂油壶。 “柳叶眉,绿豆眼,蒜头鼻子蛤蟆嘴。长得一点都不好看。长得……长得还没我好看呢。谦谦看我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去看她?” 晏侦慎气鼓鼓地说完,徐熙都惊到了,她严重怀疑自家小儿子可能审美有点问题。 不过,这倒是他第一次毫不掩饰地讨厌一个人。 这孩子虽然懒了点,但是也算是谦逊有礼。徐熙从小教他们见人要有礼貌,当场便劝了劝侦侦。他当场也应了下来,十分乖巧,也不辩驳。徐熙便不再说了本来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没想到,后来事情发展得有些超乎意料。 侦侦读书虽然不行,但是他画画比两个哥哥都强。平时家里有吃有喝,什么都不缺了他的,所以很少看他画画,而且徐熙也限制着他,不许他在别人面前露出这门手艺。 结果等到许嬷嬷来喊她的时候,匆匆忙忙赶到花园便看到了这幅场景。 晏平谦皱着眉头,油纸包还抱在怀里。闷着脸不说话,看起来十分生气,边生气还边往后退,而就在他面前,只要他向前走上一步,脚底下便会出现一个小水塘。 晏平谦怕水,这在家里并不是一个秘密。 这十几个不断出现的小水潭的始作俑者,就是侦侦。 其实这“神笔”,孙布清教给了兄弟三人,晏平谦自然也会,而且因为每天武功都在精进,所以配合神笔的威力便更大。 侦侦没有武功,但是画画不需要武功,虽然以他的能力只能画画小水潭,再大的是不行了的。也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毛笔跟纸张,小手抓着笔杆子一点一画,伸手将纸一扬,便轻飘飘地落在晏平谦跟前,纸张落地瞬间就变成了一个水塘,堵住了晏平谦的去路。 原本百花齐放的花园已经变成了坑坑洼洼的小水塘,花的住所全被占领。原来是许嬷嬷新做了桂花糕,邀请兄弟几个先去尝尝。谦谦觉得刚出锅地桂花糕,软糯香甜,隔壁的小姑娘一定喜欢,便向许嬷嬷要来了油纸,一口气包了十几个,要给小姑娘送过去。 但是他走没两步,就被侦侦拦了下来。说不准他走,如果他走就要把桂花糕留下来,人和吃食总得留一样。 晏平谦不明所以,侦侦又不肯说拦他的理由,所以晏平谦被他气得胸脯鼓鼓的,脸颊也鼓鼓的。 晏平谦早就对他阻拦自己过去看隔壁小姑娘而感到疑惑,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开诚布公地问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侦侦却不愿意跟他说原因,只不让他走,所以才闹成现在这样。 这时连徐熙也恼了。晏平谦武功高,真要走侦侦这是拦不住的。偏生他顾着吵架的时候还记得让嬷嬷去书房里拿了笔墨纸砚过来。 许嬷嬷见小少爷们的情况不好,所以趁着这一个机会跑去通知晏誉瑾,并把东西给侦侦带回去。 第83章 杜若兰 徐熙拉住晏平谦,晏修抱住侦侦。一家人离开了花园,将两个小孩带到了会客厅。 两个小的这才平静下来,并排站在一起。晏平谦昂首挺胸,一脸的正气和无法掩饰的郁闷。侦侦还是保持了他一贯的样子,低着小脑袋,胖乎乎的小手交叉在身前,瘪着嘴,看起来有点委屈。 “说说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晏平谦朝着侦侦哼了一声,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侦侦抬起头,张了张嘴,嘴巴一瘪就想哭。 徐熙盯着他,眉头一皱,侦侦瞧着娘亲的样子瞬间就忍住了。 “先别哭,把话说完再说。” 侦侦摇了摇头,十分坚定道:“隔壁的小姐姐会害了哥哥的。” “为什么会害了我?你倒是说说看啊,你不说我怎么会明白。” 晏平谦很不解,隔壁的小姑娘明明活泼可爱,天真可爱又很聪明,完全不像是坏人,再说了自己比一个小姑娘高大那么多,也有武功,别人他还信,一个小姑娘他怎么可能被她害了? 晏平谦怀疑的眼神直接刺激了侦侦。 “我就知道你不相信,所以才不说的!” 侦侦急了,声音高了一点。金豆子从大眼睛里面滚了下来。 “你的桂花糕要给谁?我才不管呢?我又不是自己没有,又不是没手不能吃,许嬷嬷也给我留的,还比留给你和哥哥的都多!你自己一直不相信我,还说我不讲道理,我看你才不讲道理呢!” 眼看着这两人又要吵起来,徐熙条件放射地拉住晏修的胳膊,有些无奈。她自己知道这三个儿子有些不为人知的本领。 侦侦也许还有些预示未来的能力,可能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吧,能看到未来的片段也许并不完整,别人问原因他又说不出来。 晏修嘴角勾起一抹笑,却又强忍着压住了,于是一直等着父亲娘亲解决问题的晏平谦在看到侦侦哭诉之后欲笑不笑的别扭表情,内心十分不解。 晏修安抚的拍了拍徐熙的胳膊,安抚道:“这件事我来处理,你放宽心,桂花糕还热着,你趁热去吃。” 徐熙:“.......也好。” 她捏了捏眉头,有些疲倦。 晏修先凑在侦侦耳边说着小声话,眼见着侦侦看了晏平谦一眼,乖巧地点了点头。 晏修再走到晏平谦面前,拉起他的小手,将他带了出去。 侦侦腆着肚子,走到徐熙面前。瘪着嘴:“熙熙,哥哥还会过去吗?” 徐熙摇了摇头,十分认真地说道:“不知道。” 侦侦:...... 徐熙咳嗽了一声,接着道:“你哥哥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只觉得他不相信你,但是你也没有跟他说清楚呀。你是怎么知道隔壁的小姑娘会害了哥哥的,你是梦到的这件事还是怎么看到的,都应该告诉他,而不是什么都不讲。你不讲他自然是不会相信了,不相信自然就不会按照你的想法做。这不是感情的事情,你永远是谦谦的好弟弟,是独一无二的侦侦,而是就事论事,假如谦谦什么都不讲,就让你丢掉大黄,只说是为了你好,并且抱住大黄就要往外面扔去,你会不会拦着他?” “我好像懂了。”侦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不会扔掉大黄的,还会在谦谦身边画一圈水塘。” 徐熙:“......”也不知道这思维是怎么回事。 “我懂了,我原谅谦谦了,而且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一定和他说清楚。” 侦侦眼睛亮亮的,点了点头,说完便伸出小手一把抱住了徐熙的腰。 其实侦侦根本不用担心,因为隔壁的小姑娘没有住几天就搬走了。说是北边局势乱,要南下做生意。所以全家都要搬到南边去,小姑娘一定是要跟着他爹爹走。 杜若兰抱着小匣子坐在门边,等着她的谦谦哥哥,她就要离开跟爹爹到南边去了,要有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见不到谦谦了。所以她抓紧时间学会了做绣球玲珑香囊,银质的镂空圆球样子,拧开了之后里头可以塞干花,尾巴还扣着两个小铃铛,走起来叮当叮当的。 香囊样子是爹爹叫工人做的,干花是杜若兰自己亲手塞的。 她想把它送给谦谦哥哥,以后只要遇见的时候,听到这铃铛的声音,就能认得出来哪个是谦谦哥哥了。 可是她已经在这里等了四天了,谦谦哥哥都没有过来。她很着急,想要自己去找谦谦哥哥,但是爹爹就说不行。说谦谦是官宦人家,看不起我们这种商人,官和商地位天差地别。小姑娘自己过去找男孩子是要被看不起的。 她不想被谦谦哥哥看不起,可是等来等去都等不到谦谦哥哥她心里着急死了。 乳母跟她说,让她别等了。说谦谦哥哥不会把她真正的当朋友的,自己是商人的女儿,是卑贱的,谦谦哥哥要是娶媳妇,也不会娶自己。妄想会平添伤心。 爹爹也跟她说。谦谦哥哥不过来是因为不想跟她当朋友了,找到了身份地位相当的其他小姑娘。因为她是商人的女儿。 可是她觉得不对,谦谦哥哥对她很好,从来没有一个男孩子对她这么好过。乳母说得没错,她是还打算以后嫁给谦谦哥哥的。 难道以前的好都是假的吗?就因为她是商人的女儿吗?可是这也不是自己能选的呀。她喜欢自己的爹爹。爹爹对自己是最好的,她不会抛弃爹爹。 左等右等等到了他们要出发的那一天。乳娘她抱到马车里面坐着,那天风很大,冷得冻手冻脚,她非要掀起轿帘,呆呆看着路口,手上仍然抱着那个小匣子。 “小姐,咱们别看了。”乳母有些心疼,说道:咱们跟他不是一路人。他看不起咱们,这都是命。” 杜若兰终于回过头来,泪珠子不停地往下掉。她哽咽地说道:“嬷嬷我不信命,我一定会回来找谦谦哥哥的,不是他亲口说的话,我都不信。” 乳娘叹了一口气,不说话了。 马车往南方走远了,小匣子永远都没送出去。 第84章 状元误我 事情到这里还要没完,谦谦他们永远都不知道。杜若兰跟着她爹,一路到了南方安家,但是一直在想着她的谦谦哥哥,与周边孩子玩不来,也不敢再和别人玩了。 因为怕别人也像谦谦哥哥一样,等到有了感情,就完全不理自己了。经常在她家门口跳格子的一个穷人家孩子,看不下她呆呆的样子,就跟她讲,让她回去找谦谦,找她问清楚,也许谦谦并不是那个意思。 杜若兰觉得很有道理,可是她知道爹爹是不允许她离开这里的,也没有时间带她回北方去。可是她实在是太想念谦谦哥哥了,也太想知道那个答案了。 有一天,那个脏兮兮的小孩没来,杜若兰一个人在门口跳格子,一个叔叔告诉她,可以带她去找谦谦哥哥。她毫不犹豫的就跟着他走了。 人间四处都有疾苦,但是燕都朝堂却一片歌舞升平。 殿试之上,晏修表现出色,毫不意外地获得了状元。 “父王你还记得如意帕么?”昭宁长公主说道:“就是这位晏状元夫人,是她所秀的。” 如意帕是什么东西?元景帝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但是,既然昭宁能提出来,就必然是重要的。 他打着哈哈说道:“男才女貌,天作之合。那就封燕夫人为一品诰命夫人。你看怎么样?” 昭宁长公主笑道:“夫人?夫人不就是依靠着男子的吗?可这如意帕可不依靠晏状元,这是女子巧手一针一线绣的。本宫看不如就封徐姑娘为郡主吧。” “啊......好好。那就依长公主的意思,封这位、这位徐姑娘,为郡主。”元景帝笑了笑,突兀道:“还有事吗?今日之事就到这吧吧。” 他说完,就大步走出乘上了龙撵往后宫而去。元景帝最近新得了一个西域进贡的美人,美人长歌擅舞,身姿玲珑有致,有大燕女子的柔情更兼具野性和妩媚。元景帝沉迷于此,如果今天不是殿试,他就坐得不耐烦走了。 朝堂之中之中有些忠于社稷的,无奈地摇了摇头,纷纷离开了。 光明侯晏礼朝晏修点了点头,神色有些复杂,也没有上前搭话,跟着走了。 中榜人得“夸官”三日,通俗点就是游街,这是不变的习俗。 一甲前三名状元、榜眼,探花,高骑白马,戴红花,游街。看到心仪的姑娘,将手中簪花掷出。姑娘愿意收,很多良缘都是从这而来的,如若不愿,便将簪花沉江。当然也不乏一些高官之女,早就看中了这几人。早早的就到街上高楼雅座上坐着,走个过场,拿个簪花,为的就是养这种出其不意的意思,成就一段美名。 因这一大早晏修就千叮咛万嘱咐,让徐熙一定要到场。 徐熙没有办法,只能过来了。不过她来的太早,就先去吃了一碗豆花,又溜达了一圈,买一些家中必备的东西。等到街上人群涌起来,她手上已经提满了一扎又一扎东西。这样子不好跟别人挤,只好远远的找个地方坐着,心想,反正只要她到场就好了,这挤不到前面去也不是自己的错吧? 晏修在马上走了半圈,仍然没有见到想见的那个身影。脸色也没有方才那么好看了。 马队刚开始走没多久的时候,榜眼的簪花就给了高楼一个穿锦衣华服的女子,好像就怕佳人久等,佳人年纪轻,脸上装出来的惊讶显得格外假,探花朗而立之年,却依然俊朗,晏修看他簪花已经不在,显然也已经送了出去。 后面两个人赶马向前,说道:“燕都闺秀众多,这路显然已过了一半,难道嫂夫人还未曾过来?” 晏修转着手中的琉璃紫花,阳光透过精致的花瓣渲出七彩光芒,他嘴角含笑:“无妨,她总在家等着。” “晏兄回家还有人温着热饭等着,不像我们,回去之后冷冷清清,什么都没有。”榜眼说着打趣:“以前读书到深夜,渴了才发现连茶壶都干了,大冷的天现打着泉水入肚,冻得直哆嗦,内外皆寒,好在是扛过来了。” “是啊,好在是扛过来了。”探花郎打马向前,眼里带着怀念与庆幸。 好歹是熬过来了,也出了头,大好的前程在前方,不然再来几年寒窗苦读,不知道身体还能不能遭得住。 “不过晏兄家庭合睦,听说嫂夫人十分贤惠,蕙质兰心,心灵手巧,定然是过得比我们过得好多了,如今又有郡主的封号,这真是家庭美满。” 一个两个年纪比他大了不知道多少,却口口声声叫他晏兄,晏修点了点头,突然眼睛一亮,瞧见了徐熙。 徐熙自然也是看到了晏修,瞧着他眼神看过来。马上把左手上的东西挂在了另外一只手上,另一手上的东西推到了胳膊上。伸出左手朝着晏修挥动。 人声鼎沸,她知道他自然是听不见的。却仍然喊道:“我在这里呀。” “吁!”晏修拉紧了缰绳,突然翻身下马,把旁边的榜眼和探花都吓了一跳。 “晏兄弟,老百姓们热情得很,你现在这会儿要下了马,肯定要被淹了。定会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快起来,我们尽快把这条路走完就该家去了。” “我便是要回家。”晏修朝他们一拱手,脸上带着笑,朝徐熙的方向走去了。 徐熙也跟着心里一惊,远远看着他从马上下来,刚想对他说:“你别来呀。” 结果周遭太吵,他压根就没听见。也不知道他边走边向旁边一直往他身上挤的人说着什么,原本拥挤的人群突然间让出一条路来。 他身穿状元大红袍,头戴冠,身前系着大红花。气宇轩昂眉目带笑,就那么一步一踏地朝她走了过来,周围人群里都朝她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徐熙愣住了,脑袋嗡嗡响。嘴里想说出口的话全部咽回了嗓子里。 徐熙觉得天地间瞬间失色,眼前就只有这个朝她一步步走来的晏修。 徐熙愣愣地接过他手上的琉璃簪花,喃喃道:“真好看。” 晏修笑了笑,伸手将吹到她脸上的一缕头发别到了耳后。再解开自己身上的大红花递给徐熙,再接过她手上大包小包的东西。 “走吧,咱们回家去。” 徐熙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眼睛发红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流出来了,嗓子里哽得厉害,只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状元走了,只剩下探花郎和榜眼。两个人面面相觑,又相视而笑。 “有家的人走了,只剩下咱们两个老光棍。骑马在这又如何?如今在风光无限,回家之后还不是冷茶冷饭,冷板凳,冷床被。” “哦,你说错了,不是冷茶冷饭,而是连茶跟饭都没有,冷床被冷板凳倒是没错。走吧,不如到茶馆喝茶去。你我相陪,有个人说说话。这茶也能是热的。” “怎么去啊?骑马去?我知道有一家便宜一点的茶楼,若是骑了这马等一下还得绕半个城将马还回来,又得原路返回走回去。多麻烦呀,不如现在就下马走路去!” “甚好甚好!这胸前的大红花我也得留下来。别到时候真有了婆娘,她问我要了我拿不出来。” 两人相视而笑,只说道:“状元误我。” 第85章 徐玲兰的亲事 事情一茬又一茬的,刚过了没几天安生日子,又有一件事情找上了门。 原因是徐熙的庶妹,徐玲兰要找亲家,这件事情找到了自己头上。 徐熙非常非常地郁闷,怎么她们一个个的是没爹还是没娘了,怎么找老公这件事还得经过她来做主? 不论是原先晏家村的晏大钱,还是现在的庶妹徐玲兰,没事的时候不都觉得她们能压自己一头嘛,觉得自己处处不如她们,怎么一有事反而求到自己头上来了,自己是能给他们找个好丈夫吗?自己也不吃媒婆这碗饭啊。 徐玲兰是徐侍郎的女儿,就算是庶出的,不说嫁给王爷之类的皇亲国戚,嫁给富足人家有些地位的做正妻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过这个应当说是原先有,经过了晏初这件事,当初晏初在街上看到的人,明明是徐熙,可他把徐玲兰当做了徐熙,更是放话要把徐玲兰抬进门成为他的正妻。 事情虽然荒唐,但徐玲兰和吴姨娘贪慕晏初的身份,想李代桃僵,虽然后来不了了之,但是这话已经传了出去,不明所以的人早就知道了光明侯世子喜欢徐玲兰,虽然迫于家中的压力,不能娶她上门。但是在旁人眼里,徐玲兰已经是晏初的人了。 所以身份地位不如侍郎府,原本想结这门亲的人家不想得罪光明侯府,不敢上门提亲;身份地位相当的又觉得没必要娶个庶女,又不是什么天仙般的人物,也没有因必要因为一个庶女日后遭人闲话。 徐玲兰是礼部侍郎的女儿,长得又很貌美,所以以前上门求亲的媒人快把门槛给踏平了,突然一两个月间冷清下来,徐玲兰便着急了。 也是虚荣心作祟,以前有的时候拒绝起来十分光荣,如今没有了便觉得自己面子上过不去,好像真没人要似的,非要证明自己能嫁出去。 她是为了那虚假的面子问题,而她的母亲吴姨娘,却是真的怕她嫁不出去,到时候咋自己手上,徐玲兰不愿意嫁给小门小户当正妻,有钱无权的不行,有权无钱的也不行。但真的达官贵族,又看不上她。 思来想去,觉得今年的新科三甲还算是勉强能行,虽然穷了点,但还算是正风光的人物,嫁给了正风光的人,自己也风光。 或者是嫁给叶修,虽然晏修已经有了徐熙,但是做平妻也是好的。姐妹两人同嫁一夫,又如同当年的娥皇女英,不免又能成为一段佳话。这是徐玲兰刚开始的想法。 吴姨娘却认为,探花郎和榜眼,虽然年纪大了一些,可年纪大的才疼老婆,新科三甲刚开始没有靠山是不成的,自己这边也好拿捏女婿。 可是夺官三日已经错过,两个妇人又没有什么门路,这件事情跟徐侍郎说了,徐侍郎又觉得女儿家说亲都是别人来提的,哪有自己送上门去的,觉得失了自己的脸面,对吴姨娘也有些不喜,觉得她烟花之地出来的果然没有什么体统,平白带坏了女儿。 徐玲兰思来想去,说了一句:“娘,女儿现在这副不上不下的局面全是徐熙那个贱人害的。那个晏初最早看上的就不是我,而是徐熙。若是他硬气点把我娶了倒好,如今他被拘在光明侯府出不来,凡事皆不能做主。那个贱人自己睡觉有个男人暖被窝,女儿却平白无故惹了一身腥。今日没有媒人人踏上门来,都是那个贱人的错,这件事情必须让徐熙给我负责。那榜眼跟探花郎都老得很,家中又贫寒,一股子像地窖腌制的白菜一样常年的穷酸气。女儿看不上。” 吴姨娘多精明,听到了女儿话中有话,知道她已经打定主意要嫁给燕修,心里吓了一跳。 如果是以前还好,可是现在徐熙已经被皇帝封为了郡主,身份不是她们可以比的。上赶着给人添堵不是痴人说梦吗? 徐玲兰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抹狠辣。 “身份地位越是高,越是怕丢人。若是我把当初晏初为她闹起来的事情是她给捅出去,她还能有脸在这燕都过活吗?” 说到这,徐玲兰突然间眼睛一亮,说道:“再者说光明侯那个草包世子倒也不是一直被拘在府里面。不过是做做样子给光明侯好看的罢了。还是会经常溜出来。既然他心里喜欢徐熙,不如就让他称心吧。他称心如意了,女儿也能称心如意。到时候把事情闹大,我看徐熙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徐玲兰以往被吴姨娘护着,吴姨娘在侍郎府里如日中天,所以徐玲兰平时躲在吴姨娘身后,倒显得她乖巧,如今吴姨娘倒了,那份心狠手辣跟小家子气全部显露了出来。 吴姨娘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不但不劝解徐玲兰,反而因此感到十分欣慰。心狠的女儿可以给她带来荣华富贵,占一些别人的便宜又怎么样。 晏初是偷偷从侯府侧门的狗洞里面钻出来的。拍了拍身上的土,对于重见天日有些得意。 一得意又觉得在光明侯府这几年学的东西什么用都没有,反倒是当初在晏家村,爬树掏鸟蛋、爬墙偷看小姑娘洗澡等等事情玩来的本事有用,不然今天就不能找到这个狗洞,也不能因此爬出来。 晏初平日里出门也是斗鸡斗狗,身边跟着一群小弟,这些小弟不是以前的混混之类的。而是一群燕都大小官员的儿子,看在光明侯的面子上想要巴结光明侯府,才跟着讨好晏初。 昨天看晏初被光明侯罚了,一个个也不敢跟出来。 晏初出来后就发现自己一个人,他在光明侯府关着的时候也并没有缺了什么,毕竟光明侯夫人疼他这个儿子,别人的关禁闭是关柴房,罚不准吃饭喝水、跪祠堂,面壁思过。而他呢,仍然是在光明侯府里面作为作威作福,只要在光明侯府内,随意出入,要什么有什么,除了不能出家门,其他应有尽有,连他爱吃的水果每天都一车一车的从外头送过来,图的就是个新鲜。 这几日晏初最缺少的就是色这个字,暖饱思**。 第86章 徐玲兰的亲事(二) 晏初一出门什么都不想,只想起了燕阳楼里的相好翠儿,翠儿虽然不是头牌,但胜在温柔伶俐,晏初没有什么文化,别人表面恭维心里却看不起他,说的话也没有人要听,听了别人也不能感同身受,只有翠儿愿意乖乖的坐在一边听他喝酒说话,时不时的应上一声,倒是让晏初以为自己遇到了知己。 虽然说是知己,但是晏初心底还是看不上一个妓院里的姑娘,只适合喝酒听曲办那事的时候用用。 经过了几天被放出来,晏初倒是想她想得紧,赶忙往燕红楼方向去,结果横路上突然间冒出来一个短打装扮的壮汉,那胳膊比沉迷声色的晏初腰还粗。 晏初以为他是自己爹派来逮自己的,心里一抖转身就想跑,结果那个人又转个弯拦在了自己面前。 “晏世子,你还记得徐姑娘吗?” 这句话和大明湖畔夏雨荷相似,晏初虽然没有乾隆有文化,但是却有男子的劣根性,不常在自己身边和得不到的永远印在脑海里,又是闪出一个黄色的窈窕身影。 晏初顿时觉得口干舌燥起来,本来心里就有火气。这会儿经过壮汉提起来,又觉得徐姑娘比翠儿更要好上许多,别的不说,就是那凹凸有致的玲珑身段就不是翠儿可比的。 又发现这个短打打扮的汉子不是侯爷爹派来抓自己的,松了一口气,心想自己从狗洞爬出来也是一时兴起,谁能想到一个世子会爬狗洞啊? 这壮汉显然也是专门在这里等着的,也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等了几天。如果不是受托之人对自己关怀备至,甚至急切地茶饭不思也要找到自己。 晏初心里像放着一把火,轰着又暖又热,原本就不聪明的脑袋也跟着蒙上了一层水雾。 “徐姑娘在哪?你快带我去!” 他脑子一热,什么都没想。 那壮汉本来以为还要再多费一番口舌,见他如此干脆,心里也在嘲笑这世子脑袋塞的全部都是干草,带着人走了。 茶楼雅座之上,徐熙看着面前的徐玲兰,不住的喝着水,肚子里一站起来晃一晃还能听到水声。 徐玲兰心中暗骂办事的人不靠谱,怎么这会儿还不过来。她跟徐熙本就没有什么话可以讲,刚才挖空心思说了几句话,都被徐熙堵了回来。 徐玲兰恨不得马上就拔脚走人。 “别喝了,再喝肚子快胀破了。你喝水的样子一点都不好看,我不想看,也该走了。” “你!你不能走。今天这事儿必须得掰扯个清楚。我今日这副模样都是你害的。” 徐玲兰一激动,倒是原形毕露。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徐熙姐姐我做错了。我也不过是太着急了。我的年纪已经不小,亲事却还没有定下来,父亲他又不管我。 吴姨娘一点门路都没有,如今因为那晏初败坏了名声,原本上门说媒的那些公子哥们都没了回信。这事就是一时能过去得好,偏生燕都最过不去的就是糗事。我年纪大了,事情最少还得两三年才能消散,这两三年我可等不起了。到时候年纪更大了就更说不上一门好亲事。 好姐姐,你就算可怜可怜我帮帮我吧。” 徐玲兰见徐熙脸色微微缓和,继续说道:“你现在是郡主,我是郡主的妹妹,咱们徐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嫁了个好人家,到时候也给你脸上添光。” 徐玲兰原本是打算嫁给晏修当平妻的,但是看到徐熙,又觉得不甘心了。 今日的布局若是成了,徐熙就完了。自己再嫁给一个头戴绿帽子的男人,在名声上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且徐熙以前处处不如自己,怎么她就能给嫁给状元郎? 自己只能费尽心思地给状元男当平妻。她不甘心。 她觉得自己应该可以找个身份地位更高的男人。 徐玲兰思来想去又觉得李禄不错。李禄看上徐熙也不过是因为从小的情分。徐熙这般糟糕,李禄都能看得上她, 自己比徐熙好上那么多,反言之,李禄既然看得上徐熙就自然会更喜欢自己,只是以前两人没缘分,碰不着罢了,这才让徐熙捷足先登,若是自己当初殷勤一些,还有徐熙什么事?! 徐熙见她话中有话,心中觉得好笑,反正闲着无事倒想看看她想搞什么把戏,便又重新坐了下来。 徐玲兰给熙熙倒了一杯茶,袅袅飘起的茶烟模糊了徐玲兰的眉眼,徐玲兰不是不漂亮,只是漂亮得有点小家子气,不太上得了台面。 “听说姐姐与小王爷关系极好。妹妹我从小就仰慕小王爷,记得小时候也是见过的,不过王爷应该忘了。什么时候姐姐跟小王爷见面,也顺带将我一起捎上,大家热热闹闹的正好说说话,不像两个人太冷清。” 徐熙倒是没想到徐玲兰竟然把主意打到了李禄身上。 她就想不通了,一个侍郎府的女儿,虽然只是庶女,但也是清清白白的,好好做人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非要往弯路上钻。 李禄是小王爷,婚约受各方掣肘,徐玲兰却非得把主意打到李禄身上,也承蒙她看得起自己,误以为自己是草船借箭的那缕东风。 她也懒得费心思,直接说了一句:“你是想去当妾?” 徐玲兰的脸色直接变了。 所以这是想当王妃? 徐熙笑着摇了摇头,实话实说:“我劝你最好不要。谁家的女儿都可以给别人当妾的,你却不行,不为别的。你那个父亲最重脸面,非得把肺气炸了不可。深宅大院,哪里会没有什么龌龊事的,当妾更是任由主母买卖欺压,受了委屈回了娘家,还不得到父亲支持。没人可以依靠,那才是最惨的。” 徐熙出于这个社会对女子的不公平而提醒,听不听就是徐玲兰的事情了,她也管不着。 徐玲兰自然是没有听懂的,反倒是觉得徐熙在她跟前炫耀,心里面更加烦躁不堪,眼神频频望向窗外。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徐熙喝茶怡然自得。 突然,门外有人敲了三声,徐玲兰脸上的喜悦连遮掩都遮掩不住。 “夫人小姐,要添茶么?” “不需要,要的话再找你。”徐玲兰抢在徐熙前面说道。 那门外头的那个人说道:“夫人,隔壁是个空屋,奴才就在隔壁候着,夫人们要茶就官奴才一声,听得到的。” 刚才徐熙想走徐玲兰不让她走,现在徐熙想要看她要做什么,倒是不想走了,可惜徐玲兰却非要她走。 徐玲兰端着一杯茶水站起身走到徐熙跟前,脸上带着笑意说道:“多谢姐姐教诲,妹妹一定会记在心上。这就敬姐姐一杯茶,姐妹齐心,其利断金。” 话还没说完那茶水就往徐熙跟前凑,杯子倾斜,手腕一动,茶水就要往徐熙身上倒,徐熙早就防着她,借着站起来的姿势,伸手反把杯子往其徐玲兰跟前推。 徐玲兰没有防备到徐熙还有这一招,那茶水一股脑就淋在了她自己身前的衣裳上。偏偏她穿的又是一身铃兰花白衣,黄色的茶水湿漉漉的在身前凝出了一道一道的黄色的干渍,难看极了。 今天天气稍暖了一些,若是冬天还有披风可以遮挡,如今什么都没有。 事先给徐熙准备的衣裳,现在反倒成了她自己的了。 “哎呀,真不好意思呀。”徐熙面露担忧说道:“正好隔壁不是空着吗?你去隔壁换换衣裳。我看你今日没带侍候的丫鬟,就陪你过去吧。” 第87章 不被信任 徐玲兰真在为方才倒茶被徐熙将了一军而懊恼不已。这会听她说,愿意主动陪自己去,突然间又觉得有了希望。 一同过去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反正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一个帮助自己的壮汉,两个人不愁不把徐熙制服,再不行就把人打晕了,直接扔到床上去。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就不相信晏初能有那么正人君子。 再者说,壮汉估计已让晏初服下了药,这不行也得行。 “谢谢姐姐。” 徐玲兰上前挽住徐熙的手,样子十分亲密。 徐熙嘴角勾起一抹笑,由着徐玲兰拖着她往隔壁间走。 “哎哟,妹妹。我的簪子忘记拿了,不如你就先进去里面等我吧。” 话刚说完,没有等到徐林兰回复,就大刀阔斧一脚踹开门,反手将徐玲兰推了进去,将门从外面关上时,还能见到趴在桌上脸上潮红的晏初……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徐玲兰脸上的惊愕甚至都没有收回来,就被关在了门内。 “徐姑娘……” 一声急躁的声音响起,徐玲兰突然发觉自己被一个温热的人体从背后一把抱住,脸上惊恐,尖叫连连。 这房里早就被徐玲兰提前吩咐,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许旁人来打扰,所以就算徐玲兰叫破嗓子也没有人敢过来。 徐熙眼神冷漠,转身走了。 得饶人处且饶人。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徐玲兰与晏初,也算是绝配。与其留着他们去祸害别人,还不如让他们相互祸害。 徐熙回去的时候就觉得不太对劲,身后好像有尾巴一直跟着。又因为她每次回过头都没有发现任何异样,鉴于这个世界有郫黎国那样的术法存在,她不敢掉以轻心。 幸好她熟悉这边的道路,但是好像对方有些陌生,每次新进一条路,那种被他盯着的感觉就更加强烈,不然以对方的功力不可能会被自己察觉。 徐熙就凭借这一点,所以走路时频频拐弯,希望把对方给甩掉。 “唉呦!” 徐熙撞到了一个人身上,对方痛呼出声,自己随着惯力后退了好几步,脑袋一阵发懵。 “有人跟着我。” “跟我来。” 没想到撞到的人恰巧是李禄,也不知道是什么运气。 徐熙被他一手扣紧腰,一手抓住胳膊,觉得整个人恍恍惚惚的,身边的景物像闪电一般飞过而模糊不清。 没过多久,徐熙就已经被带到了一处高宅大院里头,人是甩掉了,可是这里是哪里呀? 李禄的眼睛里带着某种复杂的情绪,大部分是欣喜的成分。他已经忘记了那次在梅园外的不愉快经历。 昨夜下了雨,刚才地上一溏溏的都是水迹,徐熙顾着逃跑,所以裙摆和衣袖上都湿漉漉的一片。 “这里是我在外置办的府邸。有时不想回王府,便在这里休息。我这几年越发喜静,所以这里没有任何外人。你先安心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带几身衣裳回来。” 李禄走了两步又回过头说了一句:“不过都是几前的款式,也不知道你现在还喜不喜欢。” 说完便走了,留下有些发愣地徐熙。 几年前的款式,那定是几年前置办下来的,想起他先前送自己的那些衣裳,徐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禄对原主用情之深,实在是既令人又动容,又觉得悲哀。自己不是原主,原主喜欢晏修不喜欢李禄,而自己,却也不能给予他太多期待。 实在是不想抢了别人的感情,不想欺骗李禄。 一箱一箱的花花绿绿的衣裳,不比徐熙身上的这一身颜色清浅淡雅,这是晏修送的,并且强迫自己必须穿的衣裳。 徐熙有些尴尬,不吭声。 李禄显然也发现了,只不过他不知道这衣裳是晏修送的且强迫徐熙穿的,只以为徐熙不穿自己先前送她的衣裳是为了避嫌。 他神色僵了僵,却又怕徐熙难做,将手上的衣服递给徐熙之后说道:“你换吧,我出去外面守着。” 神色之中难免有些落寞,徐熙看了他的样子心里也不太难受,正想拒绝,她打算自己回家去,在这换不换也没有什么所谓。 朝李禄上前两步刚要开口,屋子的门一下子就被撞开了。 “徐熙那个贱人在这里与人苟合,他为了隐瞒自己的奸情还陷害我,设计让我和晏世子丢了清白!” 徐玲兰头发有些凌乱,眼睛发红,脸上带着扭曲的愤恨,冲着在屋里面的徐熙大声吼道,声音里面隐隐带着扭曲的快感。 光明侯夫人、晏初、晏修还有晏誉瑾都站在门外。晏修的脸黑成碳,像是大雨欲来时的乌云密布。他似乎在强忍着巨大的愤怒和失望。 “出来。”这句话是对徐熙说的,语气冷若冰霜。 徐熙微微皱了皱眉,对这一切有些不解。 “徐姑娘,你……”晏初却是向前跌走了几步,瞧了瞧徐玲兰又瞧了瞧徐熙,怒道:“好啊,你们合起来骗我,老子今日算是出门踩狗屎,倒了八辈子霉了,呸!” 一声“呸”完,就挨了光明侯夫人一巴掌,瞬间人就蔫了。 晏初别的不会,最会看人脸色,他怕光明侯,却更惧怕光明侯夫人,不管怎么闹,光明侯夫人都是他最大的靠山,他可以在晏礼面前胡闹,却不能惹光明侯夫人失望。 徐玲兰瞥了他一眼,有些不屑。 李禄看到晏修的样子,直接便怒了:“你对熙熙就是这种态度?就是因为你这副模样,所以我才一直放心不下她。爷今天在这告诉你,你最好放客气一点,不然我随时能带着熙熙远走高飞!让你再也见不到她!” “你算是什么东西?!”晏修的拳头微微握紧,看了徐熙一眼,忍住要向前殴打李禄的冲动,脸色越发沉了下来。 他要顾及徐熙的情绪,只能暂时不和这龟孙计较。 “出来。”这句话是对徐熙说的,同样一句话,说了两遍。 徐熙眉头做得更紧,她有些讨厌这种不被信任的感觉。 第88章 只要够气势没理也有理 而且晏修似乎并不想听她的解释,不想听她的解释便给她定了罪,徐熙坦坦荡荡,这一出去反而像是自己认了罪。 “李小王爷,这是别人的家事。让他们夫妻俩自己去处理。听句老身的劝,你一个外人掺和进来,只会越理越乱,事情会变得更不好收拾。你先放她离开吧。” 光明侯夫人活了一大把年纪,也是在后宅里面厮杀出来的,看到现在,便明白了自家儿子被女人当成枪使。 李禄的脸颊肌肉咬得凸起,朝光明侯夫人抱拳见礼,却并不挪动一步,那句“外人”直接把他的心脏刺激得鲜血淋漓。 “不知道你们各位是什么原因来到了这里,或者是受了别人以什么样的手段把你们请来,那些人又对你们说的什么不清不白的话。我跟小王爷清清白白,是有心人肆意污蔑。” 其实徐熙知道自己这一番话也只能是白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况且又是李禄的私人宅院,自己一个他人妇,为何会不明不白的跟着李禄两个人到一个没有旁人的地方呢。 原本就是说不明白的,就算两个人衣衫整齐并没有做什么,被人撞破了站在一起,共处一屋就是百口莫辩。 可是徐熙心里憋了一口气,若换成平日里的她是不会说这些废话的。今日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明知道没有必要说却还是想说,而且这话也不是给在场众人说的,是给晏修听的。 因为不想就这么直接对晏修解释,因为他也不想听自己解释,所以借着对别人说出的样子,说给晏修听。 “呵,姐姐真是生了一张巧嘴,难怪妹妹我处处被你算计。这是什么地方?这可是李小王爷的私宅,寻常人可来不了,为什么偏偏小王爷就将你带到了这里?且夫人出门却没有个丫鬟跟着,你是什么心思恐怕不能再清楚了吧,你若是清白,合该早就拒绝小王爷,为何还跟着他到这里来?你分明神智清醒,方才我们进来你也没有半点不乐意的样子,难道还是小王爷绑着你来的?” 徐玲兰咬着牙,恨道:“你就是要将我的名声也给毁了,借此给你遮羞。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就因为你是我的好姐姐,所以偏信了你。没想到你却设下这个局,让我钻了进去,毁了我的清白。姐姐,我们我们毕竟都姓徐,你为何要如此歹毒地害我?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她在一旁哀哀戚戚,听得身边的人神色各异,都有一些同情这个误信了长姐的小姑娘。 光明侯老夫人叹了一口气:“要造孽呀。” 她仿佛也只会说这句话了,她的两个儿子,以前的晏修和现在的晏初。都栽在了徐家手里。 “你……你把她带回去吧。”光明侯老夫人不敢看晏修,只微微侧着脸对他说道:“你如今也有了身份,别在此地丢人现眼了。” 此时在晏修的眼睛里,全然是站在那里的徐熙。他的魂好像被徐熙勾走了,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跟我走。”又是这一句话,斩钉截铁,不准反驳。 他只想把徐熙带离这里,不想让她和李禄待在一块儿,至于其他事情,回到家之后再说。 “你也觉得我丢人现眼。”徐熙眉毛微挑,有些不满,晏修并不搭话,只直直地看着她。 “别去。”李禄拉住徐熙的手,语气中带着恳求。 他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不对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想要争这一口气,晏修霸占了徐熙那么多次,却丝毫不珍惜,在这种场合居然听信旁人的话,不给自己的妻子救面子。 既然晏修不喜欢徐熙,徐熙跟着他也只会不被尊重和受委屈,自己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让给他呢? 那只握着徐熙的手让晏修隐藏许久的怒火一下子就爆发了,理智的弦崩断,身体便不受控制地朝李禄冲了过去。 徐熙一直在观察着晏修的反应,条件反射般堵了上去,却是直接拦在了李禄前面。 晏修的拳头堪堪擦过徐熙的脸颊,眼底带着浓浓的受伤。 “为什么?” 徐熙长出了一口气,觉得今天的闹剧到此应该结束了。 伸出手狠狠甩了晏修一巴掌,面若冰霜:“回家,我们回家好好说。” 这一巴掌使外面看热闹的人都惊呆了,何况是作为当事人的晏修,这事不是徐熙理亏么?怎么她还能理直气壮地出手打人? 徐熙打人打出了心里的一口恶气,心里倒是好受了许多,扫了一眼门口站着的看热闹的那些人。 “今日的事,你们谁敢出去外面嚼舌根,让我听到了就要能承受得起我的怒火,别忘了我现在是大燕皇帝亲封的郡主。” 光明候夫人重重地用拐杖杵地,虽然知道徐熙这话不是在内涵自己,但也觉得脸上无光。 徐玲兰脸色一白,竟然跌跌撞撞后退了好几步,直接跌入晏初怀里。 她没想到徐熙会这么无耻,竟然一点都不怕谣言,还敢当场威胁他们。 晏修让徐熙走,徐熙走不了,但徐熙自己想走就没有人能拦得住她。 徐熙回过头,脸上带着歉意,对李禄说道:“今日又是你帮了我,可我却连累了你。都是因为我,你才会遭人污蔑,方才晏修举止不妥当,我替他向你道歉,改日来家中吃饭,算是我谢罪了。” 李禄惨笑一声,看着徐熙那干净却冷淡的眼神,心中绞痛,却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徐熙转过身来,脸色瞬间变得冰冷无比,狠狠地瞪了晏修一眼,拉住人家的手腕,将人拉了回去。 晏誉瑾看着自家爹妈吵完架后双双回家去,无比同情的看了李禄一眼,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一句无比剜心的话:“别伤心。也许以后,我还能认你做干爹呢。娘亲和儿子,你总能得一个。” 说罢,自己便满脸春风地走了,身后还跟着徐凛河。 “我的命好苦啊!” 徐玲兰埋在晏初怀里痛哭出声,晏初眼中闪过一抹不耐烦,眼睛却跟着徐熙走。 光明侯夫人今日被闹得心累,又看见徐玲兰这么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既然破了身子,明日便小轿从小门抬进来,光明侯府多的都是妾。” 第89章 哄 晏修直接被徐熙的一巴掌打得冷静下来,一路上乖乖跟着熙熙走,到了家里,可是一句话都没说,徐熙让他坐在凳子上,他就无比乖巧地坐在凳子上。就像犯人等着被裁决。 徐熙回到家之后,就自己去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到厨房吃了两碗剩饭,回来的时候我才看到晏修仍然呆呆地在屋里坐着,动作都未曾变化。看到她来也只是撇了她一眼,又默默的不说话。 徐熙知道自己刚才打了他,自己也理亏,一下有些后悔。毕竟站在晏修的角度上,如果自己是他也未必能这么冷静。 自己刚才一心为不被信任而生气,却没有想到自己的做法确实是很难让人相信。 算了,也只能哄哄了。 “饿了?” 家里的饭菜每次都是剩下的都倒给大黄吃了,徐熙也不知道方才厨房的那两碗剩饭剩菜是谁给自己留的。 晏修既不说话也不看她。 “渴了?” 眼前的人还是没有丝毫动静。 “你别这样了,别只坐在这里,今日是我错了,你想怎么样你说。别不吭声的吓人。” 晏修这会儿终于有了动静,眼睛默默的看了她一眼,眼尾发红。 “你打我。” 语气中充满了控诉。 “我……方才场面有些混乱,我错了。” “你在李禄面前打我?!” 委屈中夹杂着些许愤怒。 “对,是刚才事发突然,我、我错了。要我怎么补偿你、你说,只要你说得出来,我都答应!” 晏修瞥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的?” “哎呀,真的,说到做到!” 徐熙急了,也怪自己在旁人面前没给他个面子,这古代男子自尊心都重,怕自己一下子给他搞自闭了。 “你态度不好。”晏修眼里亮起的光又暗了下去,好像要把那板凳坐牢了。 “对不起,我自己性子太急了,以后一定改。”徐熙快要崩溃了,只知道认错:“是我不对。” “哄我。”突然而来的一句话让徐熙愣一下,“你说什么?” 晏修眼睛直直的看着她,用着不准反驳的语气说道:“哄我。” 徐熙傻了,她现在不正在哄着呢吗?这道歉都不知道道了多少次了,这个哄该怎么哄,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三十几岁老处女突然间有些郁闷。 才想起以前哄侦侦时的手法,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在晏修脑袋上摸了摸,试着说了一句“乖~”。语音上飘,晏修僵住了,徐熙自己也尴尬住了。 晏修拉着她的手,把她拉低下来与自己平视。 “亲我。” 徐熙整个人懵了,晏修语气认真,握着她的手越发收紧,紧得让徐熙挣脱不得,他手心的热度传到自己手上。 热到了徐熙眼里、脸上、都很红彤彤的。 “你打了我的脸,再谁亲亲它,它才不会疼。” 他说得认真,眼神深邃如一汪深泉,要将人卷进去,徐熙鬼使神差地往他脸上碰了一下。 “不够。” …… 晏修的热度越发高了,等徐熙回过神来,就见晏修十分满足地坐在椅子上,喝着那万年不变的茶水。 徐熙的腿微微发软,自己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自以为狠狠地瞪了晏修一眼,其实眉眼含情。 徐熙就是那种自觉理亏了,在对方就不太敢说话的人。眼见着晏修作业高兴了,她心里倒是打算了一口气,早知道他情绪转变这么快,早就不必多费口舌,让他亲一下便好了。 反正接吻又不会损失什么。 哐当一声,门狠狠往里撞上墙又往外弹了弹,徐熙逃也似的跑了。 晏修看着徐熙的背影,放下手中的茶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舔了舔上牙,喉头一下下滚动,有一些不满足。 “听说你被打了!” 门砰的一声又再一次撞上了墙壁,轻轻晃了晃,坚强地稳住了。 孙布清跟楚河大跨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许久未见的裴旻。 楚河嗓门大得很,这几个人完全就是落井下石,脸上还带着探究的笑,眼神往晏修脸颊上扫。 “啧啧啧,没有想到李小王爷自己还备了一个宅子想要金屋藏娇。如果那天我在就好了,定能瞧一瞧你被打……你暴打李小王爷的场景。那种场面肯定很好看。难得以前燕都二少,为了一个女子,大打出手,真是人性的扭曲,道德的沦丧……”裴旻大冷天的摇着一把山水墨丹青折扇,语气贼贱。 “行了,说正经事吧。你这大老远来一趟也不容易。就是我们要是也在还能拦架,徐姑娘真是够彪的。”孙布清假骂了一句:“打的是哪边脸啊?疼不疼呀?我们都见不到印子,徐姑娘手劲还是不行啊,这得多练练。让楚河兄弟教她他铁砂掌。那一掌下去,牙齿都能包着血给吐出来。” 说完三人笑成一团。 晏修脸色黑成一团,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并不搭腔。于方才徐熙在的时候不同,整个人身上发出来的气场,要把他们几人都压制下去。 裴旻咳了几声,几人才在一边坐下来。 “行了,这次是真不打趣你了,说正经事。沈清柠那小妮子过来了,带了不少人,这次跟在徐熙身后的那个人,就是其中之一。说来你这巴掌挨得也不冤,若不是徐清柠派人跟着徐熙,徐熙为了躲避高手追踪遇到李禄,让徐玲兰有了可乘之机,也不会发生这后续的事情。”孙布清嘲笑道。 裴旻最讨厌自己要说的话被人抢了先,满肚子的话哽在喉咙里咽也咽不下去发也发不出来,“呵”了一声有些阴阳怪气。 “呵,听说你最近可是使尽了浑身解数要对徐熙好,可惜徐姑娘不开窍,沈清柠毕竟是你青梅竹马,又是天下第一美人,是你的未婚妻,原本的原配妻子。如果不是你当年被徐姑娘下药,与她同房让她有了身子,怀了你的骨肉,也不至于让你从天运之子变成喝口凉水都能呛死的倒霉蛋。更不至于受那么重的伤,说不定早就娶了沈清柠,回幕府继承家业了,更不会困在这小小的大燕国之中,考你那破什子科举。” 第90章 反过来哄 晏修斜了他一眼,眼神却是意外的柔和下来。 “往事不准再提,当年徐熙也只是一个未出阁的单纯的姑娘,手无缚鸡之力,有些事情会发生是多方势力的推波助澜。当初的她也是受害者,说起来是我对不住她。” 经历过晏修当年的狗脾气的楚河和孙布清,听了晏修的话之后,瞬间无语住了。这男人可真是善变。 “徐熙姑娘手无缚鸡之力,沈清柠可不是,她这次既然出山,自然是要把你带回去的。到时候,徐熙和三个小孩都得遭殃。别忘了你现在可什么都没有。不过……”孙布清顿了顿继续说道:“沈请柠拥有强大的治愈之力,到时说不定可以让你彻底恢复从前,慕国只要上一任主君同神女的继承人降临,就会犹如废人,你这有些特别,徐熙姑娘只是个普通女子,这也导致你身上的运道时有时无。沈清柠这次定要你跟她回去做她的男人。毕竟神女从小到大被教育的就是要当慕府的女主人。说起来也是奇怪,当年一个小小的春药怎么奈何得了你,你怎么就中招了呢?” 楚河“呸”了一声,骂道:“拉那个地方的人个个绝情寡义,不回去也罢。因为拥有着巨大的神力,就视人命为草芥,视人情为虚无。不过都是一群为了权利往上爬的行尸走肉肉罢了。不过,我倒是也怀疑你当初是故意中徐熙的招,让他们觉得你已经失去了价值,以此不回幕府。” 几人诡异地看着晏修,越发觉得这猜测是对的。 晏修却是完全不搭理他们,没有人比他更明白慕府的威力,想到这里,晏修冷笑一声,沈清柠更是十分绝情。他自己当初拒绝回幕府,已经被他们当成了一个废人。 如今幕府的继承人同寻常女子生下的孩子并没有任何继承权,对他们造不成威胁。沈清柠这次过来估计是因为找不到第二个人选。沈清柠做事干脆利落,不择手段,恐怕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会对徐熙下手。 “对了,北边战事又打起来了。说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结果还不是为了争权夺利,争土地金钱。打起来受苦的永远都是寻常百姓。” 裴旻叹了一口气,神色严肃起来,说道:“十七八岁的娃上了战场,战事急迫时甚至没有经过任何训练,遇到敌人和危险只能往前冲,回来的时候有的断手断脚,还有的被烧的面目全非,更多的是死在战场上没有名姓。 他是医师,走的最多的就是前线。每次的遍地伤患都让他格外心痛。 气氛有些沉重,楚河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为了缓解气氛说了一声:“现在我们身处大烟,希望大燕国主的脑袋能正常一点,不要去掺和这场战事。” 话刚说完就收到了三道注目礼,九州之中脑子最不正常的地方就是大燕的国主,越是常人想不到的他越要去做。 楚河有些懵:“我说的有错吗?这几天燕都城里听到北边战事的一些人都已经往大雍跑了。” 能跑的人都是未卜先知,算准了大燕王君的脾气。 门哐当一声又被推开了,徐熙手上端着茶盘,身边缀着晏家三兄弟。不知道他们在外面听了多久。 “那我们也别再等了吧,收拾收拾行李也到大雍去吧,我还从来没有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呢,正好去玩一玩。至于那个什么沈清柠,我在刚才在外面听了一会儿,料想又是一个我打不过的人,你就自己解决吧,解决不了就把自己给解决了,反正别来烦我们娘儿几个。” 最后这句话是对晏修说的。晏修尴尬地扣了扣手,点了点头。 “沈清柠从哪里来就让她回哪里去,绝对不会来烦你。” 这变脸速度之快让人感到十分愕然,只不过还没有等他们开始收拾东西,沈清柠就已经登门造访。 饭桌上,晏修讨好地给徐熙夹了一筷子菜,徐熙脸色并不太好看,反手给他夹了一块卤好的猪蹄。 猪蹄上面淋的酱汁红艳艳的,看的晏修脸色发青。 晏家人都知道,这不是一般的猪蹄,这是徐熙特制的,将各种红辣椒黄辣椒剁碎混合在一起的变态辣卤猪蹄。 晏家除了徐熙嗜辣如命,侦侦也爱吃,这道菜是专为他们娘俩准备的。可是晏修、晏誉瑾、晏平谦,楚河他们几人却是一点辣都不能吃。 徐熙凉凉的瞥了他一眼,道:“吃啊,怎么不吃?你不喜欢?” 沈青柠果然是天下第一美人,她随意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幅画,美得炫目,徐熙不得不承认,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女子。如果只是长相好就罢了,毕竟长得好的人那么多,一山往往更比一山高,关键是她不仅有长相也有气质,那冷清绝尘的模样,并不是寻常人能装得出来的,是真的像从九天之上下凡的仙女,果然是神女。 仙女微微皱了皱眉头,说道:“慕府之人,不食油腻之物,辟谷更好。” 徐熙笑了,她跟晏修待在一起那么多年,从来没见他是不吃不喝能熬过去的。有时候饿得受不了还能瞧见他半夜起来开小灶。 徐熙不冷不淡地回了一句:“清淡的吃久了也得尝尝一点荤腥,不然活着没什么意思。” 晏修脸上一阵慌乱,夹起碗里的猪蹄就往自己嘴里塞,囫囵说道:“我吃我吃,我最爱吃的就是你做的猪蹄!” 侦侦打了个饱嗝,听了一家爹爹得话,小胖手把盘子往晏修面前推了推,那盘子上还剩下七八块猪蹄,侦侦下午偷吃了些糕点,肚子还涨着,虽然可惜,但是想起让爹爹吃又高兴了。 孝顺儿子十分真挚地说道:“爹爹你吃吧,你爱吃你就吃,全部都是你的。” “哎哟!”孙布清痛叫一声,拿眼去瞪楚河,楚河的脸已经快埋到饭碗里去了,肩膀颤抖着憋笑,看起来憋得十分难受。 晏修吃猪蹄吃得难受,却什么都不敢说,一个劲儿地灌水。 沈清柠看得十分震惊,说道:“这么多年不见,你到倒是生出了这许多癖好,以前未见你这般荤素不忌。” 晏修不敢回话,他拿筷子夹起第二块猪蹄正要开始吃,就被徐熙拦住了。 “什么癖好不癖好,我想让他吃他就吃,我不想让他吃他就不用吃了。” “好,你说不吃了。”晏修班放下筷子,嘴巴被辣的大了一圈,又红又肿,看起来十分骇人,他却不以为意,双眼黏在徐熙身上,就怕她生气。 第91章 唯有一人 他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让沈清柠万年不变的心里起了一点波澜。 她原以为这个男子注定是属于她的。他们从出生开始就定了婚约,有了盟誓。晏修不管在外面的世界过了多少年、又做了什么事情,终归到底会回到幕府,就像一匹在草原上自由奔腾的骏马,最终还是要回到他豪华的马厩里。 她来这里之前,根本不把徐熙放在眼里,甚至于几乎没有想起晏修身边还有这样一个美人。 徐熙只不过是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凡间女子,身上没有任何气息滚动,可是此时看到晏修的样子和他对徐熙的反应,像她这么一个从来没有体会过人间真情的人也开始觉得疑惑。 晏修居然半点不给自己面子,面对三个吵闹小孩还有一群莫名其妙的人,一切都让她觉得不适应。 本来就不必吃饭的她站了起来,对着晏修说道:“我在燕都酒楼住下,等着你跟我一起回去。” 沈清柠礼貌地朝徐熙他们点了一下头,转身走了。 晏修的脸被猪蹄辣得通红,还记着转过头来和徐熙解释:“我不会跟她走的,你别听她瞎说,我们不是要一起去大雍吗?我们一家人一起去。” 徐熙心里面觉得好笑,可是脸上却仍然保持着严肃的面容,去旁边茶壶给他倒了一杯凉茶水。 晏修受宠若惊地接过,一口喝下,才觉得喉咙的辣疼干哑好了许多。 “你不生气了?”晏修小心翼翼地问。 “我什么时候生气了?都是你在乱猜。”徐熙哼了一声,道:“辣吗?” 晏修摇了摇头,“不辣,你给的都很好吃。” 徐熙这会儿真是被他逗笑了,楚河他们几个捂着牙酸成一片,今日这狗粮吃的可真饱。 “行了,吃饱了吧?吃饱了,跟我回屋去。” 话说完,在那群老头的嘘声之下,带着晏修走了,徐熙并没有把他带到他们俩的屋里,而是把他带到了厨房,用剩余的大骨汤给他熬了一碗清汤面,用小碟子装了几片酸萝卜,让他在灶台边坐着,把东西端在灶台上。 “我知道你没吃饱。吃吧,这个不辣。” 晏修的眼睛里面闪过一抹晶莹,低下头吃面,三下五除二便把汤和酸萝卜都吃得一干二净。 “你真好。” 徐熙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住,“好什么好呀,以前给你们做的饭,你都不见得说句好的。” 徐熙说这句话没有别的意思,不过倒把晏修给说慌乱了。 “以前是我有眼无珠,是我不识好歹,你别离开我,以后我给你做饭。”说完一把抱住了徐熙的腰,看起来格外委屈。 徐熙噗嗤一声笑了,手摸着他毛茸茸的头发,说道:“这可是你说的,我们去大雍的路上,你可要天天开灶煮饭哦。” 徐熙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我问你一句,你好不容易才中了状元。你若是留在这里有可能还能封侯拜相,有大好的日子等着你,大燕虽乱,但是已乱成这样,更需要能人拯治,你这么一走,一切都得从头再来。我知道你不缺银子,但是权力跟金钱又不同。大燕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你就不想以后看着自己出人头地,光明侯能另眼相待吗?” 晏修愣了一下,徐熙这个问题直戳他的肺管子。 他其实一直都并不清楚自己的真实身份,直到受了伤到了晏家村之后,才发现身边出现的一大堆明里暗里保护他的人,只不过这些人好像只保他的命,他是否受重伤,瘸了还是瞎了,人家都不管。 也是后来才知道,孙布清和楚河,还有裴旻,这些曾经在大燕里面作为光明侯世子所认识的人,竟然都是幕府派来保护甚至是监视他的,只不过他没了气运,失去了价值。而裴旻他们同幕府本就是交易关系,因此也只在晏修面前出现一两次便失去了联系。 可是光明侯、光明侯夫人、还有光明侯府是从小便认定的家。 他甚至希望长大之后能同光明侯一样,上战场杀敌,保家卫国,辅佐贤明的帝王还大燕一片朗朗乾坤。 说不在意,怎么可能。 可是此时他却还是摇了摇头,神色温柔地快滴出水来,“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你、誉瑾、平谦还有侦侦才是我真正的亲人。逞一时之气并没有什么太大意义。乱世之中,权力与我而言如浮云,什么都没有你们娘儿几个的安全重要。你若是想要,我便为你去争,你若是不想,我也无心插足。” 他说得很认真,眼神一刻都离不开徐熙。 徐熙心跳得有些快,心里还想着,这个男人怎么会这么会撒娇啊,而且还长得这么好看,那眼睛长得那么好看,怎么还能那么深情。 徐熙心里面有一颗豆芽正在破土而出,他喜欢自己,他喜欢自己,难道他喜欢自己吗? 心里怎么想的,她便干脆问出口了。 “你喜欢我?喜欢不是其他种喜欢,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晏修却看被她那副认真的样子给看笑了。 “除了男女之间的喜欢,还能是什么喜欢?我的年纪可不够做你爹的。” 徐熙的脸瞬间就绷住了,慢悠悠的说了一句:“你也真是够会破坏气氛的,是不是以前没谈过恋爱呀?恋爱就是相好,你以前是不是没有相好的,那那个沈清柠,跟你又是什么关系?再说了,你以前不是在光明侯府长大的吗?沈清柠不是什么幕府神女,你们怎么又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呢?” 这话题一绕,又回到了沈清柠身上,晏修悔得想捶死自己,他加快了手上洗碗的速度,手在挂着的破布上擦干,才拉着徐熙往回走,打算慢慢的跟她解释。 原来幕府的继承人,从小到大,都得在外面世界经历风雨,甚至在被接回幕府之前,都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在外期间,除了生命受到威胁,不然暗中保护的人不会有任何举动。 第92章 傲娇 幕府的每个人都有一项特殊的能力,每个人的能力都不一样,像沈清柠就是治愈。生死人肉白骨,将任何破碎的东西修复成原样。 而幕府的继承人,拥有的东西便是气运。九州的气运,天下的气运,能决定天下走势。能够指点江山,得之者得天下。 也只有幕府继承人与神女之间生下的孩子,才能够继承气运。 下一代继承人诞生之后,上一代继承人便会失去所有能力。这也是神女生下孩子之后要将他送到外面去的原因。甚至于十月怀胎都得隐瞒,故此,也只有拥有特殊能力的神女能够保护自己的孩子免受当权人杀害。 每次天下大乱之前,幕府都会有所预料。将下一代继承人接回来,拯救天下黎明百姓免于生灵涂炭。 徐熙静静地听着,这会儿才问了一句:“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当初不回去?” 晏修却不说话了,他别有深意地看着徐熙一眼。 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有时候,最平凡简单的才是最难拥有的。” 徐熙也不继续追问,而是说道:“就是说你本该跟沈清柠成婚,生下下一代继承人,可是却阴差阳错被我捡了漏,导致身上的气运也出了问题,有时候会无故倒霉。” 徐熙以前就在奇怪,为什么晏修侯府子弟,就算身份被揭穿,也没有必要一时半会就被一群纨绔子弟打成那个样子,还没有人管。还有上次在光明侯府,别人都没事,就他一个人成了靶子。会试的时候,中的分明是会元,榜单上却莫名其妙的没了名字。还是誉瑾到的时候,才改了榜单。 誉瑾…… 徐熙瞪大了眼睛,道:“难道你身上的运道,全部转移到了誉瑾他们身上?还有,谦谦跟侦侦身上奇怪的能力,也是来源于幕府?” 这个世界太魔幻了。 晏修认真严肃地点了点头,有些为难道:“恐怕是这个样子,不过气运这东西并不稳定。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大部分时间是没有,倒是跟寻常人没有什么两样了。他们年纪毕竟还小,有些事情还看不出来,但若是让沈清柠那帮人看到孩子们身上的能力,誉瑾他们恐怕会有危险。” “他们敢!” 徐熙眼神一凌,谁敢伤害她的儿子,她就跟谁拼命。 晏修有些酸,刚才听到自己有危险的时候,也不见得她有这般激动。怎么儿子一有点问题,她便是一副如此认真。 晏修在心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知道事情不能操之过急,要给徐熙缓解的时间,毕竟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出差错,他在给徐熙惹麻烦。 “对不起。” 话说完,头便往她手心上拱,真像是撒娇的小狗一样。 徐熙愣了一下,说道:“你说什么对不起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都和你成了一家子了。你可别想多了,孩子不仅是我的也是你的,如果连孩子都护不住,你就完蛋了。他们三个若是出了一丁点差错,我一定把你赶出门去,让你去喝西北风,让你无家可归,整天只能睡破和尚庙,看你该怎么办。” “好好好,我知道了。别激动别激动,我错了。”晏修连忙告饶。 “再说了,沈清柠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徐熙步步紧逼。 晏修却因此松了一口气,脸上终于又重新带上了笑容。 等了许久,徐熙终于又问到沈清柠的事情了,不同于刚才直接怪罪,而是终于可以让他好好表现一下了。 方才不准辩解,实在是憋得太难受,又怕怕被徐熙误会,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徐熙皱了皱眉头,道:“你别想多了,她毕竟是你青梅竹马,人漂亮就算了,看起来还十分聪明。自己本身不仅有强大的能力,而且背后还有一个更加庞大的集团,她不是寻常女子,不是好对付的。” 晏修心里一沉,原以为刚才在桌上的争锋相对、针尖对麦芒是因为男女之间的感情在徐熙心里不舒服了,让她呷了醋,忍到现在教训够了,才又愿意给他一个辩解的机会。 没想到还是晏修想错了,徐熙并不是一昧尝酸呷醋的女子,她顾虑到了沈清柠背后的势力,她甚至是在给沈清柠一个下马威,也在为自己争取时间,在看自己的反应,甚至于如果自己选择跟着沈清柠回幕府,她会毫不犹豫地带着孩子离开他…… 晏修不敢再想,他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看他长久不答话,徐熙皱了皱眉,继续说道:“沈清柠有治愈能力,可以治好你身上的问题。我是普通人,普通得跟你们完全不一样,所以,你跟我在一起,会遭到类似于反噬,气运消失,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你变得倒霉也是因为我,我倒是希望沈清柠能够治好你……” 她话还没说完,便觉得手上一紧。晏修阻止了她要继续说下去的话。 “不封侯拜相没关系,会倒霉一辈子也没有关系,孩子们还在,倒霉也只是倒霉我一个人的。我要说多少遍你才愿意相信我,我不会跟沈清柠再有任何瓜葛,就是你所说的青梅竹马也有很大的水分,她当年不知道受了谁指使,搬来光明侯府隔壁同我做了一段时间的邻居。 那时候我根本就不知道她是幕府的人,也从未心动过。我从小以光明侯为榜样,文治武功处处要做到最好,哪里有时间顾及儿女私情。 只不过后来倒是有一个跟屁虫一直黏着我。让我不得不分心注意。沈清柠太过清冷,又高高在上,我跟她话说不过三句,若不是发现了自己的身份,恐怕早就把她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会同她说清楚,她走不走是他的事情。但是我一定也会跟你去大雍,我们全家到哪里都要在一起,你不要同沈清柠硬碰硬,她手段极多,我怕你会受伤。” 晏修语气很真诚,双手握着徐熙的肩膀,严肃地嘱咐着。 也还好是他如此严肃认真,不然徐熙真会觉得这不是一句好话。 什么叫做和小三硬碰硬,自己会受伤呀?她很菜吗?怎么说也是跆拳道黑道三段! ……好吧,和她那什么劳神子神力来比确实是不算什么。可晏修却对她这么没有信心,原配和小三对弈,最怕被人说会输!看在他着实是担心自己的份上,也不跟他计较了,只心里暗骂了一句死直男。 第93章 离别愁绪 “死直男。”徐熙骂着,嘴角却忍不住勾起一抹笑。 “我不会那么快死的,幕府的人除了特殊情况,不然想活到什么时候便活到什么时候。我会永远跟你们在一起,永远都跟着你,你别想甩开我。” “你松开手,说得这么恐怖干什么?真像变态啊你……” 晏家总是在搬家中度过,每个地方没住上几年就要搬一次家,没想到在燕都住的时间反而是最短的。 沈清柠没有赶走,昭宁长公主又寄来一份请帖。昭宁时常开宴会,这倒是不稀奇。反正每次搬家也不是一两天就能离开的,徐熙应邀前往想正好借着这次机会,向昭宁告别。 只是没想到宴会还没有去参加,昭宁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没有带任何侍从,身上打扮得也很简单,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个公主。 她进门便给了侦侦一袋金瓜子,侦侦不喜欢,但是知道徐熙喜欢,便礼貌地谢过昭宁下去了。 “我在宫中待得实在是无聊得紧,想出来找找乐子。可燕都那些庸脂俗粉实在是看腻了,还不如来你这里坐一坐。你可千万不要给我泡茶上糕点,没家里都是这一套,就连我宫里,老嬷嬷也都是给我端来这样的东西。好像喝茶能成消遣一样喝了一肚子晃荡荡的水,脑子却越发空洞,肚子又胀起来,没意思。” 许久没有见她如此高谈阔论的样子,同在梅园的时候高高在上的长公主不同。倒是变成了自己认识的那个昭宁。 “你倒是难侍候,再说了,谁要给你端茶喝了?我家的茶可只有一个人能喝。”徐熙顿了顿,道:“行了,反正我这会儿也闲着,正好陪你出去走一走。” 天色渐晚,夕阳西下,晚霞熏得半边通红,两抹倩影走在路上。 “肉包子一个一铜钱,喷喷喷的肉包子快来买哟。” “炒栗子,栗子香又甜…… 豆腐白又嫩,老豆腐,嫩豆腐,豆腐皮,吃了胜西施。” 昭宁冷哼一声,脸上十分不屑,道:“你就是带我来看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玩的?一副穷酸样,不过也是,就你那十年寒窗苦读却赚不了二两银的好丈夫,本公主也能理解。” 话虽然这么说,眼睛却滴溜溜到处乱转,盯着小贩肩上的红彤彤的糖葫芦架子看,那小贩眼睛精得很,一看昭宁盯着他得架子看,马上就叫卖道:“山楂又酸又甜,这位姑娘买一串吃吃,保证吃了还想吃。 昭宁发觉自己没带人,自己走上前去,说道:“把你这架子上的全部都给我吧。” 那小贩喜出望外,没想到这是个大生意啊,刚刚出来摆摊没多久,就把东西全部卖出去了。回家再扎上一些,一天卖两天的量。 “好勒,您等着,总共是二两五钱,您给我二两就成了。” 昭宁摸了摸自己身上,一分钱都掏不出来,神色有些为难,转身便想找徐熙。 “这位姑娘您不是没银子吧?”小贩眼神瞬间就变了,“去去去,没钱还来装什么大款,搁这忽悠我呢!穷鬼还想吃糖葫芦。”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谁没钱了?”昭宁不悦道,瞥了走到身边的徐熙一眼,道:“她就是我的钱袋子。” “小哥拿两串糖葫芦。”徐熙拿出两枚糖铜钱递给那小贩。 从整个架子变成两串,那小贩直叹晦气,但有用比没有好,帮徐熙取下糖葫芦。 “哎,你跟我说清楚,你怎么不说话了,你方才说谁没钱了,这银子不是给你了吗?”昭宁双手叉腰,得理不饶人,“哪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嘛。你对谁这么说这种话呢?你知道我是谁吗?唔……” 话没说完,嘴上六被一个又大又红的糖葫芦塞住了嘴,徐熙一手托住她的肩膀往后拖边向小贩和身边被打扰的人道歉,指了指昭宁的脑子,脸带愧疚之意。 “行了,吃你的吧,别丢人现眼了,没钱你逞什么能啊,好好跟着我吧。” 昭宁咬下一口糖葫芦,把糖葫芦咬的嘎嘣脆,臭着脸不说话了。 “大娘要两个肉包子,4个馒头。” “好嘞,热腾腾的包子?” 徐熙又买了两份豆汁,昭宁在旁边看着,指着徐熙给她买烤鸭。 “你就给我吃这种东西?” “你还想吃什么?” “我想吃什么你不知道吗?还要本公主告诉你?”昭宁越发不满。 徐熙不理她,提着东西就往江边走去。 徐熙走到江边的草地,靠着一棵柳树坐下,将东西放在柳树旁边。 舒服地的喟叹了一口气,看着被晚霞映红的江,江水很急,她的心却难得的平静。 昭宁也在旁边挨着她坐下,糖葫芦吃得。头发都粘到了糖葫芦糖渣,她怎么扯都扯不下来,反倒是手上也粘得黏糊糊的,昭宁看起来有点暴躁。 徐熙忍不住笑了,昭宁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这一瞪她便笑得更厉害了。 “得亏你是个公主,要不然在外头你可怎么活啊?” 徐熙笑够了,在草地上顺手揪了几棵小草,折着草身捏着糖渣,把糖渣从头发上顺了下来。 昭宁脸色微霁。 风景很好,两个人倒是静下心来看了好一会儿。 “饿了。” 昭宁看了徐熙一眼,徐熙没有理会他。 “我说我肚子饿了,你怎么假装听不见呢?” 徐熙有些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心想着自己怎么遇到的一个两个都是这幅德行,家里那个也这样,外面这个也这样。 “你饿得怎么这么快呢?出门时没有吃晚餐吗?我买这个是备下当夜宵的,等到夜深了,月亮升到了天上。 湖边有人放莲花灯,满江的莲花灯,互相拥挤着往远方而去,放着所有普通人的愿望,有的可以顺利地顺水而流,有的刚放上江面便会被江水吞没,反正黑暗之中江上点点微光,十分漂亮。 那时候再吃上一口热腾腾的包子,配上豆汁,才是真正的满足。” 昭宁凉凉地瞥了她一眼:“真到那个时候,这包子早就凉完了,还热腾腾。” 第94章 黏糊糊的晏修 “呃……”徐熙被堵住了,将纸包解开,推到昭宁面前:“吃吧,逗你呢。” “这还差不多。”昭宁公主啃着一个包子,吃着吃着就控制不住笑了,“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碰到你这样人的人,还挺有趣的。本公主还是第一次为着一个只有一个铜板的包子而跟人生气,真是不可思议。” “长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拥有了一切想要的东西,自然会觉得这个铜板不算什么。”徐熙懒懒地回道。 “你先别急着讽刺我,我倒是觉得你这样挺好的。本宫知道,各种轻易得到的东西,都会觉得不珍惜,不珍惜,就没有那种来来不易的喜悦。”她顿了顿,神色有些落寞,道:“我倒是从未真正开心过,燕都的闺秀夫人都向着我,男宠们也不过是依据着我的喜好行事。表面的东西得来太简单了,我却缺失了真正的感情。太空了,就好像失去了正常人的喜怒哀乐怨恨。” 徐熙哼了两声,道:“我倒是从来没有体会过你这样的快乐。果然人人都有烦恼,身为公主也不例外,你这叫富贵病。不过也许等你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就不会这么想了。很多人直接屈服于你的身份地位,却不是真正喜欢你这个人,遇到了不爱你的人,到时候你便会体会到爱而不得的痛苦。真正是得到人,却得不到心。那时候你被情伤折磨,就不会觉得心是空荡荡的了。” 昭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徐熙虽然是在开玩笑,但是却十分明白她的感觉。她身为21世纪的女医师,从小便泡在医书上长大,无穷无尽的医学知识让她根本没时间顾及其他的东西,亲情也十分淡薄。因为从来不曾获得过感情,没有对比,所以失去了什么东西也不觉得痛苦,甚至连痛苦是什么东西都未曾感受过。整个人活着就像行尸走肉。因为没有痛苦,所以取的荣誉于她而言,也没有别人那么高兴,她甚至于不会对任何人生气,对对方没有感情,她自己什么都不在乎,又怎么会生气呢? 所以她其实很庆幸能来到这里,来可这里,她拥有了三个有血缘关系的孩子,遇到了李禄,也遇到了晏修。她经历了太多的生死离别,见过了太多人的生死,本来以为对世间一切已经能够淡然处之,没有情绪起伏也是正常,可是因为来到这里,遇到了这些人,她的心渐渐起了波澜。 也因为如此,她才感觉到自己是真正地活着。从小到大享受到了许多的荣华富贵,万众瞩目的昭宁应该也是如此,她能得到的东西太过轻而易举。物质充足了,精神便更加匮乏。所有人都捧着她,不敢对她献出真心。明明众人拥戴,却最是孤独。 “既然你这么了解,你从此之后便留在我身边吧。父王封你为郡主,我会护你周全,也会给你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你留在我身边,当我的朋友。” 昭宁边说边犹豫了一会儿,摘下脖子上的红绳挂着的平安符。 “这个是皇祖母去世前留给我的,我从小在她身边长大,这是她留给我唯一的念想,每次无助的时候,便会拿出来看一看,我并非未曾拥有过,只不过失去了而已。” 徐熙没想到她还有这段经历,沉默不语。 昭宁笑了笑,道:“皇家并无亲情。只不过我母妃是郫黎国国师,而女帝属意我为继承人。大燕觊觎郫黎的术法许久,如今兵不血刃便有可能将郫黎收入麾下,父皇自然处处顺着我。可他是最不适合当皇帝的一个人。 他是昏君,完全没想过郫黎女帝怎么会要一个拥有别国血脉的女子为继承人,这一切只不过是郫黎放出来的幌子,用来迷惑大燕,也只有父皇会傻傻地跳进去。而我,只不过是他们双方的棋子,等价值等利用完,还不知道会落个什么下场。” 她看着徐熙,道:“你留下来帮助我吧,我只相信你一个人,帮我夺下大燕,我要当大燕的女帝,你留下来待在我身边。” 昭宁像是一瞬间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这一下打得徐熙有些措手不及,她看着昭宁眼里的真诚,突然间有些不忍心。 “昭宁,我只想过平凡幸福的小日子,如果可以,我倒宁愿自己一个人找一个无人知道的地方生活。不想陷入这种复杂的争斗之中。 抱歉,过几天我们便要去大雍了,到时候……” 昭宁猛然间站了起,手上紧紧抓着那条红绳,脸色阴沉。 “大燕不好吗?你已经是大燕的郡主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如果你想像我一样当公主,我可以让父皇认你为义女,可以让晏修做一品大员,你们为什么要去大雍?我必须要当大燕女帝,不然他们不会放过我。你为什么连这点忙都不肯帮我?” 徐熙无法跟她解释沈清柠的事情,也无法说明晏修跟幕府之间复杂的关系。如果可以她倒是欢迎昭宁跟他们一起去大雍,可她是大燕的公主,完全不可能跟自己走。再说了,昭宁也许现在只是一时兴起,觉得曾经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淳朴真实,等她真正的过了这样的日子,应该还是会后悔。 “回去吧,我们再顺着这条路走一走。” 徐熙从小到大没有朋友,昭宁可以算得上是她来这个世界之后的唯一可以说得上话的人,自己要离开了,心里还是十分不舍。 “何必装成这副模样,反正以后也是见不着的。不如从现在开始便不再见。这个郡主你也别当了,改日我也会让父皇把晏修状元之位给撤了,朝廷爱惜他的才华,给他状元之位,他却狼心狗肺,一心想着逃离他国。” 说完,昭宁狠狠看了徐熙一眼,转身走了。 徐熙知道她是在说气话,可是却无可奈何。 家里的东西都收拾的七七八八,许嬷嬷年纪大了,家里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女儿嫁了人,儿子在大燕娶妻生子,许嬷嬷要跟着儿子过活,不跟他们一起去大雍,徐熙给了她足够的银两,用来养老。 并嘱咐她,如果大燕发生了战火待不下去,一定要到大雍找她。 徐熙洗漱结束回到了屋里,自从晏修表明心迹,她反倒有些不适应。 毕竟以前她和晏修坦坦荡荡,互不喜欢,所以两个人睡在同一张床上并没有其他的想法。这会儿那层窗户纸捅破了,晏修也更加变本加厉,以前还会在边上看看书,这会儿直接就不看了,躺在床上等着徐熙回来。 床上两床小被子变成了一床大被子。 “回来啦。”晏修眼睛笑弯得如同月牙,直接掀开被子从床上走下来,拉住徐熙的手腕,往床边带。 “我等你许久了,你怎么这么慢。” 第95章 贵公子做饭 “你、你,你想做什么?”徐熙咽了咽口水,心中狂跳。 “你认为我想做什么?”晏修拉着她的手不放,“快过来,现在天气反复无常,这会儿还冷得很,来被窝里暖暖,别凉着了,快。” 徐熙道:“我不冷啊。” “我冷。” 徐熙被他拉回了床上,晏修双手抖着被子给她蒙得只剩下一个脑袋,自己再钻回被窝里,双手揽住徐熙,头缩在徐熙肩窝里,冷得直哈气,好像刚才从被窝里出去冻着了。 徐熙疑惑地用手背蹭了蹭他的后背,薄衣薄裤,是夏天的亵衣亵裤,里头没有翻棉。 难怪他冷。 “你以前不穿这么薄的呀?”什么时候变的。 晏修吸了吸鼻子,把她裹成了一个动弹不得的肉团。 “你常这么穿。” 徐熙皱了皱眉,声音放得很轻柔,“我是这么穿没错,可你不这样,你既然怕冷,就穿多一些。” “不要,热。”晏修的声音闷闷的,手臂又紧了紧,道:“穿成这样再盖着棉被,又搂着你就刚刚好,不冷也不热,少了一样都会觉得冷。” 徐熙哭笑不得,“那你放松点,别勒得我喘不过气来。” “嗯哼。” 徐熙感觉身体的束缚感终于没那么强了,轻松了一些,说句实话,以前自己一个被窝,虽然也不冷,但身边有个活人躺着,确实是更加暖和和……安心。 “许嬷嬷回家了,以后得早点起来做饭。” 徐熙想到这里就觉得发愁,许嬷嬷年纪大了,经常睡不着,常常卯时一刻起,起床做饭洗衣裳,里里外外操持家务,辰时一刻准时叫侦侦起床吃饭。 许嬷嬷回家养老了,他们在出发去大雍的这个时间里又不能再找个人来,徐熙有早起困难症,特别是这么冷的冬天。 自己几个大人不吃早餐没什么,但是晏誉瑾、平谦和侦侦年纪还小,得三餐正常。 一想起这点,她就觉得身心都很疲倦,她实在是……在大冷的天里起不来啊…… “那你想吃什么呀~?”声音黏糊糊的,已经带了点困音,晏修搂着徐熙,闻着她身上玉兰花的熏香味,已经一脚踏进了梦乡中,又因为徐熙的话而没有完全陷进去。 “你好好睡,我明早起来做饭,你想吃什么?” “煮几个大白馒头,炒一盘辣椒炒肉,把许嬷嬷留下的咸菜拿出来,馒头撕开了夹肉菜,打几个鸡蛋煮一壶鸡蛋茶.......晏修,你睡着了么?” 徐熙微侧着头去看他,晏修长长的眼睫毛微微颤着,明明快三十岁的男人皮肤却白皙细嫩得能看到上面的绒毛,睡颜安静如同婴孩,徐熙心中惊叹了一声,情难自禁伸出手去触碰他的小脸。 真嫩啊。 “好......你要吃什么都给你做......” 一声呢喃惊得徐熙赶紧缩回了手。 这个男人究竟睡没睡啊.......自己方才做的事情没有被他发现吧? 徐熙再微微侧脸去看他:眼睛闭着,还能听到微微的打呼声。 他究竟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呢?还是以为自己刚才在跟他说梦话呢? 躺下就睡着了,睡眠质量可真好。 徐熙半边身子被他压着,整个人被他箍桶一样紧得十足。听着他有规律的呼吸声,没过多久,便沉沉地坠入了梦乡。 直至徐熙呼吸平稳,晏修才慢慢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清明,撑着身子从床上慢慢坐了起来,看着徐熙安稳的睡容,叶修有些舍不得被窝里的温暖。 窗外传来树叶响动的声音,还有麻雀偶然叽叽喳喳的声响。晏修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穿上衣裳走了出去。 树上枝条挂着一个竹筒,晏修走过去,取下竹筒,抽出里面的纸条,借着皎洁的月光,看了。 “主人,这是大雍那个小皇帝的来信。他说他愿诚心与主人合作。还有神女托话,她愿意跟随主人左右,只要主人愿意回到幕府与她完婚,并且与徐姑娘断绝关系,永不往来。她愿助主人,登上幕府主君之位。” 一个显得机械又冰冷的男声响起,这是幕府长期训练的暗卫,影一没有任何感情,只知道听从主人家的命令。 晏修将手中的纸张拽在手中,背着手,“路上的一切可准备好了?” “回主人话,属下一路打点,必然将夫人及少爷平安送到大庸。” 提起徐熙和三个孩子,晏修浑身冰冷的气息减少了一些。 书房的灯还亮着,晏誉瑾和徐凛河还在房里说话,屋内人影交错,叶修微微皱了皱眉,觉得誉瑾和徐凛河的交往过分尽了。 “李禄最近有什么动静?” 树影下又落下一个身影,这是晏修的贴身侍卫——影二。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主人要让他去监视一个在他看来毫无威胁力的大燕小王爷。 还是如实回答到:“常出入郊外游玩。也经常写书信给夫人。属下按照主人的命令。将过往信鸽拦截下来。” 影二上前一步,将手上的一大叠纸张纸张呈递上去。 晏修扫了一眼,道:“烧了吧。” “是。”影二从小与晏修一起长大,心里嘀咕着。让他蹲了几个月,也不知道被鸽子啄了一口。还以为是什么军事机密,结果连看都不看一眼就给他烧了。 “那主人,李禄那边还继续盯吗?” 晏修摇头,道:“以后送到夫人这里的书信,都要先经过我的眼。”顿了顿,又说道:“光明侯最近有什么动静?” “回主人,神女进燕都之后。昭宁侯出过大燕一趟。秘密出行方向得方向是往幕府的,且看起来气势汹汹。回到大燕之后倒是经常在晏宅附近徘徊。却也不进来。若有下次,是否让属下将他请走?” “不必管他,由他去吧。”晏修说道,“这几日顾好夫人和少爷们便可,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万事听从誉瑾的。” “是,主人。” “晏修,晏修,你在外面吗?” 晏修神色一凌,树影下的两道人影,“咻”的一声便消失不见了。 晏修理了理自己的袍子,迎了上去,握住了徐熙的手,温柔问道:“怎么这么晚还出来?你刚才睡得不踏实吗?” 第96章 体贴细致地晏修 手被他握在手心里,身体的温度传了过来。徐熙觉得暖和了许多。 “喉咙有些痛,许是方才凉着了。给我干哑醒了,想找些水喝一喝。你那凉茶水呢?我怎么找不到?” 晏修替她拢紧了身上的披风,说道:“不在屋里,拿去厨房了。这么冷的天喝凉茶水怎么能好?你且先进去,别又冷着了。我去给你烧壶热水,泡点清热解毒利咽的药材,也别嫌苦,喝了苦药早好,你尽管安心回去等着。” “嗯。”徐熙应了一声,有些鼻音,感觉到微微的头重脚轻,这病来得快,刚才晏修拉她去床上的时候,她还说自己不冷。结果没一会儿就给病上了,啪啪打脸,看来以后话不能说的太满。 晏修给她掖好被子,就去给她烧水了。 更深露重,周围的人家一户一户都灭了灯,晏宅院子也回归平静,书房刚才的说话声,渐渐没了。整个宅子就只留下厨房还有主屋的灯还亮。 叶修一手托着徐熙的后背,一手将泡好的药材水给喝下,又去给她抱了一床被子过来,叠在下一层被子上,将徐熙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 “先睡一觉吧,闷了汗,明天一大早就大好了。” 徐熙有些迷糊地点了点头,身上渐渐发热,热气透过皮肤,嘴里呼出的气喷在被子上,又反弹回来撒在脸上,比周围的空气高了不知道几个度,简直要把她烫坏了。 她声音又干又哑,说道:“你去同侦侦睡吧,在我这免得过了病气给你。” 晏修将油灯调得更暗,只留下一点点光亮,放在床头并不刺眼,反而营造出一个温馨的氛围。 他再次将自己的衣裳脱下,轻轻的掀起被子一角,倾身躺了进去,伸手将徐熙搂在了怀里。 “嗯……你别跟我靠得这么近,明天你也得中招。” 徐熙一说话,嘴里的热气便一口口呼在被子上,夹带着病气的潮热。 晏修压住她身上的被子,“我身体好不怕这些,再说了,听别人说,生病的人把病气传给别人,病人便不难受了,我倒希望你能尽快传给我。” 徐熙睁开沉重的眼皮,轻轻地推了他一把,嗔道:“说什么胡话呢?只不过这一病,去大雍的日子又得推迟了。誉瑾的学还没上完,本打算明天去书塾答谢先生,这会儿也得推迟了。” “可别操心那么多了,自己的身子还顾不好。明天我陪他去。还想喝水吗?”晏修问道。 徐熙摇了摇头,被子里面十分暖和,又被晏修抱着,男人身体上的热度传了过来,她后背已有细细密密的汗水渗出。 晏修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语气温柔,哄道:“睡吧,睡吧,你半夜要是醒了,一定得叫我。别再自己逞强起来了。” 徐熙又累又困,很快就在晏修的安抚下就进入了梦乡。 晏修摸了摸她的额头,感觉越来越烫了。晏修起身将厨房里方才烧开的热水舀了一铜盆进来,并拿两片干布,在水里拧干了贴在徐熙的额头,并且不停地帮着她擦着手心和手肘的黏腻,擦着脸上脖子上的积累流下的汗水。 徐熙睡得昏昏沉沉,生病的人最容易做噩梦。 她发现自己走入了一片黑暗之中,黑洞洞的不着边际,上无天下无地,也不知道自己踩着的是什么东西。 黑暗中,没有任何物体,一个人都没有,甚至没有任何生物。一个如同高楼大厦般的大水车,立在苍茫之中,诡异的转着。无水无风,没有任何动静。 晏修不在,三个小孩也不在,徐熙在现代的父亲也不在。这个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甚至于都不知道自己又来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徐熙背靠着水车坐了下来,双手抱着弯曲的膝盖。心中空茫一片。 巨大的如怪兽般的水车衬得她非常渺小,如同一只蚂蚁,能轻易被这个世界捻死。 为什么都要抛弃我? 为什么都不在? 我好害怕,谁能来抱抱我…… “徐熙,熙熙,熙熙……你醒醒看看我。” 徐熙睁开沉重的眼皮,看着晏修那张布满担忧的脸庞,放在心中的那股恐慌感,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在呀。” “我在这呀,我一直都在。” 晏修俯下身,连人带被子把她抱在怀里,心里松了一口气,“方才做噩梦了吗?吓死我了。” “嗯……”徐熙鼻子有些酸。 “不怕,不怕啊,我在这呢。”晏修轻声哄着,“来,再把药喝了。” 晏修一手托着她的后背,连人带被子将她扶了起来,让她靠坐在床背上。 徐熙的头发被汗水浸得湿漉漉的,枕头边上搭着一条半湿不干的毛巾,是晏修方才帮她擦头发的。 喝完了药,徐熙用清水漱了口。 她不喜甜食,所以也不爱吃蜜饯。不怕苦,但也不喜欢入睡时口中还带着苦涩感。 “什么时辰了”徐熙开口问道。 “丑时二刻了。你可觉得好些,若还觉得难受,我带你去看大夫。”晏修摸了摸她的额头,同自己的做对比,眼里带着担忧,说道:“怎么越发没有精神了?我看还是得把大夫请来。” 徐熙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虚弱地笑道:“不必了,我自己就是大夫,你去请什么大夫呢?这是小病,你也说了,既然能发汗,就不是什么大事。明日就好了,你别急。” 晏修见她不愿也不勉强,只等她再睡着了再带大夫过来瞧一瞧,扶着她再次躺下。 徐熙眼里闪过一丝复杂,“你一直没睡吗?” 徐熙记得方才她躺下的时候,还未戌时,看着床边的铜盆,毛巾,还有晏修略显疲惫的眉眼,以及摸起来旁边被窝的冰冷。徐熙知道晏修在自己睡着的时期来照顾了她许久,所以到现在还未曾睡过的。 “你、你也睡……” 看着他忙里忙外却依然小心的轻手轻脚,不发出任何声音的声音,徐熙不知道为什么就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晏修把铜盆挪到一边,屋里的炭火烧的正旺。他上床靠着徐熙睡下了。 第97章 能不能再要个女儿 第二天徐熙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醒来的时候身上很清爽,昨晚的眩晕感也逐渐散去,因为睡饱了,所以眼前一片清明。 阳光透过窗户斜照进来,整个屋子里都散发着一股暖洋洋的气息。 “你醒了?” 晏修正站在旁边的架子上整理着换洗下来已经洗干净晒好的衣裳,听到床上翻身的声音转过头来,看了一下徐熙。 徐熙点了点头,晏修放下手中的活,上前扶她坐起来。 “可好些了?饿了吗?我去给你拿些吃的来。早上灶上温着热粥,我去给你端来。” 徐熙握着他的手,正要从被子里出来,腿往外挪,就要下床。 晏修按住她,对她说道:“我知道你现在身上舒服了,但被子还是得盖着,躺着等等。” 徐熙被他按回被子里,徐熙眯着眼看着阳光下他高大的背影,阳光太耀眼又太暖,直直的暖进了她的心里。 徐熙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挺好的,有孩子,也有丈夫,感情上不是轰轰烈烈的,但是至少生病或是出事的时候,还有另外一个人可以照顾,可以商量,不至于一个人孤军奋战,身体和心理都无所依靠。 晏修端着东西回来了,身后跟着三个小萝卜头和一个半大的孩子。 叶修神情有些无奈,“他们听说你醒了,非要跟过来。你现在病中,定然觉得他们太吵闹,我这就在把他们送出去。” 对于自家亲爹明晃晃的嫌弃,三个小萝卜头已经完全免疫。 “熙熙,你醒了呀?我们好担心你呀。” 三胞胎异口同声,展现出了三胞胎之间特有的默契,完全没有晏修所说的吵闹跟杂乱。 晏修:…… 徐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徐熙注意到晏誉瑾的眼睛有些发红,徐凛河站在她身边说道:“他说他舍不得书院里的先生,那先生对他极好,听说他要走,非要拉着他促膝长谈,誉瑾本就晚睡,早上又聊了一个早上,到现在还没有休息过,眼睛自然就发红了。” 晏誉瑾毫不在意被拆台,清了清喉咙,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向来尊师重道,自然是舍不得对我们淳淳教导的先生。” 徐凛河对他睁眼说瞎话的能力表示纯粹地无言以对,已经司空见惯了。 “都看完了吧?你们娘亲没事。现在可以出去了吗?” 晏修皱了皱眉直接赶人,三个小孩依次上前亲了徐熙的脸颊,排成一队,一个个整齐依次出去了。 徐凛河看了晏修一眼,张着张嘴正要说些什么,被晏修一个眼神给制止住了,徐凛河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晏誉瑾的背影,又看了一眼晏修,衡量了一下得罪这两父子之后各自有什么后果,默默地跟上晏誉瑾走了。 晏修在床上架起一个小桌子,把粥、碗筷,依次摆好,再转身把门关上,想了想又插上了门栓。 搬了一张小杌子放在床前,盛了一小碗粥,目不转睛地看着徐熙。 徐熙“哦”了一声,说道:“我自己来吃。” “不行,你生病了,该由我来照顾,你昨夜到现在还没吃饭,身上一定很虚,手也定然没力气,拿不动这么重的勺子。” 说完,便舀了一勺子粥,放在嘴边吹了吹,又放在嘴边抿了一口,感觉温度适中,才递到到徐熙嘴边, 徐熙看了看粥,又看了看晏修,张大了嘴吃了一口粥。 “别太大口了,我吃不了,嘴角都快被勺子撑裂了。” 粥里有些碎肉,徐熙咬得腮帮子疼,脸颊一鼓一鼓的,囫囵说道。 晏修轻轻笑了一下,伸手将她嘴边溢出的汤汁擦去,声音磁性沙哑。 “嘴这么小,怎么能吃下其他东西呢?” 晏修在徐熙慢慢瞪大的眼睛中,又将一勺子粥递到她嘴边,塞进她嘴巴里,不过这次小口了些。 徐熙看着他那一张俊朗的绝美又带着笑意的脸,眼睛里的笑和宠溺,几乎快溢了出来。 徐熙内心在咆哮:他在搞黄色,他在搞黄色,他在搞黄色!!!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徐熙的心跳的飞快,如果是其他男的说这种话,她恐怕早用脚趾扣出三室一厅了,但是眼前的这个人,他怎么可以这么一本正经,却又毫不在意地犹如蜻蜓点水那般的说了这一声。 徐熙有些后悔自己方才为什么不做出一点反应,现在最好的时机已经过了。她如果现在再假装生气,岂不是太过做作了? 可是怎么办呀,眼前的这个人说出这样的话,一点都不让人觉得油腻,反而有点喜欢。 他是个大帅哥呀! 徐曦竟然不觉得他猥琐,反而觉得他好性感。 徐熙的心跳得飞快,脸也发红,连脑袋也被心中的热气一起带着往上跑的,脑子晕乎乎的。 脑子晕就会做错事说错话。 她说了一句,她保证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怎么可能吃不下?我什么都吃得下。吃不下怎么给你生了三个孩子?” “啪嗒”一声,是勺子掉进粥碗里的声音。 “你认真的?”晏修低垂着眸子。睫毛微微颤着,声音越发哑了,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晏修突然间抬起眼,看着学习,十分直白的说道:“我想再要个女儿,像你一样聪明可爱的女儿。你给不给我?” 你给不给我?给不给我?给我?我…… 徐熙脑子“轰”的一声,无限循环着这句话。 “我,我现在在生病,不行!” 徐熙懊恼地想捶一下自己的头。她究竟在说什么东西啊?现在不行,难道以后就可以吗? 她顿了顿,正了正脸色,用十分严肃的说道:“我们现在要去大雍,一路奔波,且不知道到了大雍之后的情景又会怎样。如果如同在大燕一般,恐怕到了以后又得换一个地方居住,现在哪里都有可能打起来,腹中带个孩子恐怕不利于出行。” 徐熙感觉自己越解释越乱了,一脸放弃地看向晏修。 晏修闷着声音发笑,耳朵尖有些红,说道:“你说得对,但是天下很快就会太平的,我跟你保证。要孩子这样的大事,自然是要你同意才可以,家中的大事自然都要由你做主。这件事我会等,等你觉得可以。” 第98章 能不能疼疼我 晏修起身将碗筷收拾好,徐熙松了一口气,看着他忙里忙外的身影,突然间有些不忍心。 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转眼间也已经过去七八年了。过去多久,她待在燕修的身边就有多久。 自己是学医的,也知道人有些正常的生理需求。以前两个人互相之间没有感情也就罢了。现在晏修已经向她袒露了心扉,自己作为他正儿八经的妻子,难道还要让自己他还一直憋着吗? “熙熙。”晏修就收拾着东西,还不忘同她讲话,表情难得的正经。 “怎么了?” 晏修正了正脸色,说道:“我觉得,你对三个孩子太好了。可是对我却不像那样子。” “啊?”徐熙有些懵。 晏修停顿了好一会儿,徐熙以为他话说到这里已经停了,正在想着怎么回答他,又听他说道。 “有些东西我可以忍,但是你就不能试着爱爱我吗?你不想让孩子们感受到父母之间十分恩爱吗?”晏修有一些惆怅地看了徐熙一眼,叹了一口气,说道:“罢了,我不该勉强你,更不该用孩子绑住你,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 你对我不好也没有什么的。只要让孩子们看到他们的爹爹十分爱他们娘亲就可以了,在一个家里,单方面的爱的付出总比双方都没有来得好。 我确实是不曾体会过你分娩之痛,也不曾好好照顾过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我该受的,是我自作自受,你不必在意。我自己待一会儿,难过一会儿变好了。” “那我怎么做?”徐熙陡然问道。 晏修转过身,直直看着他,眼里燃起小火苗。 徐熙就有些不自在,说道:“你要我怎么做呢?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我、我没有这种经验。” 叶修莞尔一笑,说道:“你愿意吗?”想了一下自己又摇了摇头,似乎有些为难,说道:“算了吧,别做你不愿意的事情,我记得你说过的,勉强不会幸福。到时候,如果你突然又不愿意了,让孩子看到我们之间转变极大,反而会更加疑惑和不解,到时候对他们的伤害更大。 你得做你愿意做的事情,不要因为别人的话,也不要因为我的话而为难。” 这话说完,他的神色很是落寞。 “你说吧,我愿意的。我只是不会,也不懂怎么做。答应了自然也不会后悔。”徐熙有些急了。 “不后悔吗?” 徐熙摇了摇头,“不后悔,所以到底,我该怎么做呢?” 晏修笑了笑,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说道:“很简单,只要以后在孩子面前你多顺着我一些便好,你也说了,人与人之间是相互的,我们之间也是平等的。 我夸你一句你便也夸我一句,我亲你一下,你便也亲我一下。我对你怎样做,你便对我怎样做。” 说到底就是模仿,听起来很容易,但是徐熙总感觉有些奇怪。只是她现在脑子是懵的,也有方才被晏修的激将法激的。只知道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晏修默默站了起来,也不回话,将碗筷端到厨房,放下洗了手,将手上的水珠擦干净,又快速地返回徐熙,有些急切地抱住了学习,大手撑着她的后脑勺。克制地揉了揉,又快速地放开了。 他低垂着眸子,声音放得很低,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脆弱:“我从小虽说有父母亲关怀,但终究是假的。如今,在亲生父母那边,爹不疼娘不爱。不像誉瑾平谦还有侦侦。他们有爱他们的父母,还有可以一起玩乐的兄弟,而我就只有你了。 我才是这个家最可怜的人。谢谢你愿意答应多疼疼我,谢谢你徐熙,没有了你,我的世界便没有了意义。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之中。” 成年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也有自己的脆弱。他们没法展现在人前,多年压抑的孤独才是最深入骨髓的。 所以徐熙毫不怀疑晏修的话,因为不怀疑,所以便更加心疼。 “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一定好好待你。” 晏修坐在小杌子上,肘部撑着床,双手捂着脸,模糊地说了一句:“嗯。” 手掌下的俊脸却扯起一抹得意的笑。 徐熙在原本的计划里,并没有那么快离开大燕,但是,昭宁那边却出了一点事情。 第二天一大早,光明侯就找上了门。 “你究竟又做了什么事?怎么皇帝一大早就撤去了你状元的封号,而且你那个妻子郡主的名号也给撤了。 听说是因为她招惹了昭宁长公主。我从小便教育你不要感情用事。如今因为一个女人恐怕都无法在大燕立足,当年就是因为她你才……才沦落到乡野中去!还不引以为戒,如今又要因为他毁掉自己仅存的未来!” 晏修静静坐着,等他说完,也不开口。 光明侯喝了一杯茶水,看他一副安心听从训诫的模样,也不好说的太过,叹了一口气,道:“也罢了,到时候我到皇帝面前替你求求情。以我的这张老脸,还能替你在大燕官场上谋一份职。” 不必了。”晏修抬起头,道:“我们要离开大燕。” “你说什么?!”光明侯拍桌站了起来,那因为年龄爬上皱纹的脸上有一丝惊愕,却又忽然间恍然大悟。 “是沈清柠来找你了吧?我就知道她这次过来目的不会那么单纯。难道九州真的又要开始大乱了吗?” 他定了定神色,稳了稳心神,瞬间那常年身居高位的气势又回来了,对晏修说道:“他们那个时候可以抛弃你,这时候再回来求你回去,肯定不会那么简单。你若留在大燕,但是我还可以再帮衬你一些。” 晏修摇了摇头,拒绝了。他心中也有些感激,虽然知道当年光明侯在真假世子的事上做得并不单纯,但还是感谢他在危急时刻,能够想起要帮自己。 这么多年的父子感情,他不想弄得太僵。 光明侯在厅中来回踱步,靴子在地上踩出沉重的声响,脸色沉默严肃,步子却带着急切。 第99章 光明侯阻拦 “不行,你不能走,你必须留在大燕。” 看着晏修瞬间凌厉的眼神,晏礼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幕府本就是一个不被承认的组织,反而极为冷血。我觉得你不应该听从幕府的话,他们放弃过你,你已经不是他们的接班人,沈清柠就是在骗你。你现在身上没有半分能力,若事情不能治好,又要沦为他们手上的一枚棋子,说不定会连命都会丢了,还不如好好的留在大燕,做你的状元,过你的日子。” 晏礼继续说道:“这几次我会向大燕皇帝进言将城门封闭,避免更多的幕府人进来。你就先安心的待在这里等我的好消息。” 封锁城门不让幕府的人进来,还是封锁城门不在晏修一家出大燕,晏修的心里跟明镜一样。 他绷住脸色,说道:“大燕还有救吗?你是想当大燕的忠臣,还是想当大燕的皇帝,甚至于整个九州的皇帝?” 晏礼瞬间镇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晏修。好像被这个一直尊敬自己的儿子发现了自己心中的秘密。 这个驰骋沙场几十年的常胜将军,有些反应不过来。突然的冒犯比不可思议更让他难受。 看着晏礼的反应,晏修心中叹了一口气,九州已经乱了上百年,国与国之间互相倾轧,每过一段时间,国与国之间就要爆发一场或大或小的战争,受苦的永远都是百姓,九州一日不统一,天下就永无宁日。 他理解晏修的想法,而且这是每个有所成就的人都会的想法,对于一个见惯了因为战争而死的兵士和无辜百姓,见多了生离死别、颠沛流离,就更希望和平到来。 但是晏礼是武将,他年纪大了,根本不适合做这个皇帝。 晏修摇了摇头,对晏礼说道:“当初狸猫换太子,你将我接回光明侯府,甚至不惜将自己的亲生儿子送到乡下,这份恩情我铭记于心。” “你果然都知道。”光明侯瞬间像老了十岁。 “你是我这么多年来教过的,最得意的儿子。” 晏礼缓慢地挺直了脊梁骨,“你脚踩的这片徒弟,我和晏家军守护了几十年,是大燕的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才为那个昏君保下的江山,大燕是百姓的栖息之地,怎么能冠上他国之姓? 大雍国力民强,又有虎狼之军,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前往大雍。你只能留在大燕帮助我们消灭其他几个国家。” 说到这里,双方已经接近坦诚,也就没有什么可说了。 晏礼看了叶修一眼,转身离开了。 侦侦要出门遛大狗,被门外的里三层外三层围上来的穿铠甲兵士吓得退了回来。 侦侦牵着比他高了许多体型壮了很多的大狗朝徐熙狂奔而来,边跑边喊。 “熙熙,外面那些人是怎么回事啊?好吓人啊。” 徐熙摸着奔到自己身边的一人一狗,安抚道:“没事,咱们先不要出门。外面很危险,他们也算是来保护咱们的。” 徐熙瞎扯着。 “那我就不能出去了吗?大黄它想要出去呀。不出去它会乱咬东西的。” 徐熙看着被他牵着的那一条毛发蓬松散乱,颜色并不黄的大黄狗,有些沉默,刚想说什么,侦侦就改口道:“嗯嗯,我知道了,不出去就好了,大黄他会听我话的。” 小孩这么听话,必定有问题,徐熙也不知道怎么拆穿他,将人带回了屋子里,晏修正坐在屋里看书。 自从他表明了心意之后,做什么事情都得挨在徐熙能看见的地方,虽然在表明心意的前一段时间也是因为。 徐熙只想感慨一下他到这种时候还有心情看书,看了一会儿才发现有些不对劲,他手里拿着那个画着小人的,不就是自己看的小话本吗? 民间小话本里的故事,编得格外狗血。但是徐熙就是恰巧好这一口。 只是这种东西只能自己一个人默默看,默默开心,完全不能让别人拆穿的东西。 晏修将手上的书卷了起来,握在手上。 “还不进来?” 徐熙站在门口,一脚踏在了门槛内,另一脚默默地收了回来,清了清喉咙,“在大燕的地盘,能够如此动用军队的人应当不是沈清柠。光明侯早上来找过你,他为何不让你离开大燕?难道……” 晏修拉住她的一条手臂,将她拉进怀里,徐熙被他拉坐在他的腿上。徐熙知道挣扎无效,与其他又要使出什么招数,不如自己先投降。 “你不必担心,这些都不是问题,该离开的时候我们还是会离开。”晏修顿了顿,笑道:“现在我们来探讨探讨这书里的内容。” 探讨?有什么好探讨的,一个狗血的言情小话本,有什么好看的,还探讨? 直到叶修将手上的书摊开在她面前,徐熙才轰的一声脸都红了。 民间小话本都是一整套一整套卖的,这小黄本应该是夹在其中的。 徐熙看书是看完一本,接着另外一本看,也不打乱小贩排的顺序,昨夜这一本应当是上一本被她夹在了枕头下,封面露了出来,没想到被晏修逮到了。 “原来你还看这样的东西啊!”晏修故作夸张,看到徐熙脸红了,才轻声笑了笑,说道:“看书上的有什么意思?不如做一些实际操作。我愿意帮助你。” 晏修嘴贴近了她的后脖子,用气音说道:“你看这个动作好不好?就像我现在这样抱着你,你就蹲在前面,趴着……” 徐熙撑起身子“腾”地站了起来,脸色通红,脸颊肌肉绷得很紧,直直地看着晏修。 接近于吼,却又特意放低了声音,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这有什么?都是成年人了,你别告诉我你从来没有看过。你要是感兴趣,我就借你看几天好了。” 话说得没有半点卡顿,眼睛却睁得很大。 “哈哈哈哈。”晏修开怀大笑起来,修长的双手整理着自己的袍子,默默翘起了二郎腿。说道:“好了,不逗你了,免得你以后又不理我了。” 第100章 形同摆设的守卫 徐熙瞪起眼睛看着他,故意转移话题,道:“这么多人愿意将你留在大燕,想必光明侯对你还有情分。不如咱们就不走好了,大燕虽然不安全,但是大雍也未必就好。” 晏修知道她已经起了心,这话就是故意说的,慢慢起身,搂住她,脸埋在她的脖子里,黏黏糊糊说道:“我知道你想去,就让我就跟着去嘛。你别生气,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 徐熙哼了一声,神情比方才缓和了一些,说道:“你肯定是要去大雍干什么事情。不过是顺带带着我们罢了。说什么要跟着我一起去,说是要顺着我的心思?现在看是正中你下怀罢了。” 徐熙知道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但是她就是有些控制不住。一想到之前晏修对自己的好,说尽好话的讨好的面容,都是另有所图,她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这是小事,但是她心里就是不舒服。 晏修只差双膝跪地,在她面前起誓了,恳求道:“我的小心肝,我发誓,现在的一切都是以你们为准的,就像我安排的一些东西,也是因为你们,所以改变了自己的想法。不去大雍了,只要你不高兴咱们就不去了,咱们就留在大燕好吗?” “我也没说不去。”徐熙有些别扭,心里却是甜滋滋的,说道:“我只是不想你有些事情一直瞒着我。有问题咱们一起商量不好吗?你……你不是说咱们是一个家吗?” 晏修一愣,随即欣喜若狂,他咽了咽口水,说道:“你承认了!心肝,祖宗!都跟你商量,怎么敢不跟你商量呢?” 徐熙摇了摇头,想了想,说道:“我也并不是要了解的太详细,你有你自己的计划。若是每件事都要解释的一清二楚,也是太过辛苦了。我只是需要大概知道你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可以想着我也没有那么弱,是可以帮忙的。” “好、好。”晏修眼里含着笑,今日的事情简直就是意外惊喜,他都要感谢光明侯了。 “吃饭去吧。”徐熙有些别扭,不敢看他,“中午做了你爱吃的菜,昨天照顾我,你辛苦了。算是我犒劳你。” 许嬷嬷不在,雅兰被徐熙送去侍郎府照顾赵夫人了,徐熙病好之后,得早起做的饭,还有洗衣服,一切家务事全是晏修做的。 徐熙想要帮忙,他倒是每次都不愿意,只让他去休息。 “走吧。”晏修点了点头,将欣喜按捺住心里。 饭桌上,晏平谦和楚河,因为练舞所以来得晚了一些;晏誉瑾和徐凛河,最近因为再也不用去私塾,所以整天不是待在书房,就是待在他们屋里,或是不知道在晏宅的哪一个角落,经常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咬什么耳朵;孙布清带着侦侦,两个人在研究如何能够制造出自己屋子里面噪音隔离的工具,前几个月,侦侦捡回一只怀孕的母猫,母猫生了六只崽,在侦侦精心照顾之下,四个月过去了,小猫长得肥得要死,一个个正是最活泼的时候,每天早上四五点,便在侦侦的脸上身上各种蹦迪, 侦侦又怕它们找他有事,所以依照徐熙的建议在门上留了一个猫洞,把猫洞给填了以后,小猫又在那里爬门吵得很,侦侦战战这几天蔫头耷脑的,状态看起来非常差。 徐熙不懂得隔音墙的原理,也没法给他解释,只能看他跟孙布清整天蹲在角落里嘀嘀咕咕,也不知道能说出什么名堂来。 家里人各有各的事情做,好像门口把守的那些官兵不存在一样。 晏修突然间揽住了徐熙的腰,低头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徐熙的耳朵尖却红了。 “你是要做什么呢?” 晏修轻轻笑了一声,“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了吗?” 徐熙听到这话挺直腰,她从来就是言而有信的人。 所以在外人看来,两个人便是如此亲密的,一边交头接耳说着悄悄话,一边互相搂着朝桌子走了过来。 楚河习惯性用胳膊肘捅了捅楚河,小声说道:“你有没有觉得他们两个有些奇怪,徐姑娘接受他了?” 孙布清若有所思地揪了揪自己的胡子,摇头道:“我看不是。绝对是那臭小子,暗地里施了什么法,徐姑娘不小心撞上了,谁说他那气运不灵的,我看灵得很。可惜呀。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你说呢?” 楚河说道:“不懂,女人麻烦的很,还不如找个男人过一辈子。” 楚河脸色突变,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仿佛曾经深受其害,直接就把孙布清的好奇心给勾了起来,勾着孙布清的脖子追问他去了。 三个小孩子都有自己的事情,只有晏誉瑾注意到了自家父母的变化。 但是晏誉瑾向来是不想搭理他爹的,又十分有自信自家娘亲能打倒自家爹爹,所以只顾着给徐凛河夹菜。 “多吃一些,你最近都瘦了。” 徐凛河点了点头,将晏誉瑾碗里的鸡腿也夹到了自己的碗上,面无表情说道:“少吃点,你最近都胖了。” 晏誉瑾的小脸瞬间就黑。 这一顿饭晏修全身是照顾着徐熙吃的,眼睛都在徐熙的身上几乎没有拿下来过。 徐熙一顿饭吃得束手束脚,却觉得不讨厌,反而有一种奇特的感觉。 徐熙觉得自己本质很懒,不然也不会被人这么伺候会觉得如此舒服。 侦侦的大黄狗用鼻子顶开门走了进来,耷拉着大大的脑袋,走到桌边,在侦侦的脚边躺下了。 看起来明显是跑累了。 楚河有些疑惑,“这大狗像一头狼一样,不给他跑够是不会停下来的,这宅子若是让他跑上一圈,方才不会没听到动静。” “噢。”侦侦说道:“刚才我画了个门带他出去了,在外头跑了好几圈。” 一桌子的人面面相觑。守卫并不是都是那一直站在那里,应当是趁着换人的空隙,盯准时机放出去的,而且又不是在大门。那些官兵完全没有料到,院长里面还能有个随意在墙上开门又能将门画消失的。” 徐熙也没有想到,出门的问题这么快就能解决掉。在后来的两天时间里,双方甚至都不用等到官兵换岗,稍微找一个守卫人比较少的地方,换一身装扮,侦侦和孙步清在旁边画个门,他们几个轮流出去之后,又将门重新弄成墙面,大摇大摆地从官兵面前走过。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要守的人早不知道出来回去了多少趟。 第101章 离开 人要出去容易,但是全部的包裹马车突然在街道凭空出现便不是那么容易了。 徐熙一家正在想办法的时候,李禄来了,他想了很久,还是控制不住想要找徐熙,没想到过来之后发现晏宅被团团包围。 “翻了天了,你们居然敢拦我?”李禄怒道:“皇上只是撤去晏修官职,并没有让人圈禁,我不管你们是奉谁的命令,赶紧给本王让开!” 光明侯领导的晏家军并不想得罪李禄,而且光明侯也没有说不准人进去,所以便让开了。 李禄一进晏宅便大步跑起来,四处寻找徐熙,在看到徐熙之后一把上前抱住她,再快速放开,她拉住徐熙的胳膊,道:“走,我带你走!” “放开你的手!” “去哪里呢?” 徐熙有些懵,晏修却是脸上发怒,扯开李禄的手,李禄直接推了晏修一把,怒道:“熙熙跟着你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你自己无能,别拖累其他人!我真是后悔,当年太由着她.....” “你算什么东西,也能在这指手画脚!”晏修怒。 “行了行了。”徐熙松了松自己的胳膊,“虽然被两个帅哥争抢心里挺高兴的,但是你们也太吵了,又没有什么事,至于一见面就争锋相对嘛,走吧,进里屋,有什么话坐着好好说。” 光明侯岁让囚禁他们,但是每天的新鲜瓜果蔬菜竟然都是直接从光明侯府送来的,徐熙洗了一盆水果,放在桌上,又摆了一碟桂花糕,一些瓜子。 “来,吃,不要客气。”徐熙对李禄说道。 “你也坐,你也吃。” 李禄拉着徐熙坐下,对对面冷若冰霜忍着没发作的晏修哼了一声。 “说吧,怎么回事?外面那群人是谁,你怎么刚回燕都没多久就又得罪人?你现在可不比以前,有了家庭却没有背景,还处处得罪人,到时候连累熙熙同你一起受苦!若不是她不乐意,我定然将她和孩子带回王府。” 晏修气笑了,说道:“又不是你的老婆孩子,你成天瞎管些什么,大燕皇帝这几年没给你赐婚真是可惜了。” 李禄哼了一声,已经不想对晏修说话了,他转向徐熙,道:“这几天闷坏了吧,等会儿我带你和孩子出去走走。” “不必了,我们不会留在大燕,到时候在其他地方想怎么逛我会陪熙熙逛。”晏修说道。 “走?你们要去哪里?”李禄惊讶地长大了嘴巴,有些不可置信,“你不留在大燕了?你不在大燕,你要去哪里?” “你不能走!”李禄回过神来,急道:“好不容易才再次相见,你怎么又要离开?天地之大,人海茫茫,到时候我要怎么找你?你这不是在剜我的心吗?” 晏修脸黑得像锅底,看了徐熙一眼,沉默着没有发声。 徐熙摇了摇头,道:“李禄,我们要去大雍,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没有任何人能干预我的决定。” 李禄脸上的失落看起来让人十分心疼,他低着脸,浑身好像丧失了所有力气。 “李禄,你该有自己的人生,不应该再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徐熙知道自己说的话很残忍,但是李禄的执念太深了,他是个很好的男子,徐熙不希望他一辈子只能当别人生命中的配角,他应该有自己更加精彩的人生。 “不必再说了。” 李禄的神色绝望而痛苦,他看了徐熙一眼,惨笑了一声,道:“我帮你们出去,只要答应我,你们出去之后,到一个新地方定居,都给我来一封信,告诉我你们的位置。” “哎哟!” 一个圆滚滚的身子从屏风后面滚了出来,捂着屁股对着李禄龇牙咧嘴:“李禄叔叔,我会给你写信的。” 李禄将侦侦抱了起来,侦侦就势用胖胳膊盘住李禄的脖子,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 徐熙:....... 果然是亲父子,有些下意识的动作简直一模一样。 就在他们在厅内说话的时候,外面的脚步声吵杂而沉重,吴公公手举着圣旨,脸上的笑都快扯到了耳朵上。 “圣旨到,前新科三甲头名状元晏修接旨!” 晏修、徐熙对视了一眼,谁都不愿意下跪,站着听完了圣旨。 吴公公十分不满,回宫的时候因为没有收到任何红包,心里更加不舒服,步履加快,要回去向大燕皇帝告状。 晏修他们预料的没错,大燕皇帝那个猪脑子果然掺合进了北边战事之中,还妄想分一杯羹,光明侯以年纪老迈、身上诸多伤病为由,不愿意上战场,但是却向大燕皇帝推荐了晏修。 说他有勇有谋,适合当统帅,明天便要带兵前往北边。 “以战争名义将你留在大燕,让你在战场上同其他国家敌对,到时候你走到哪里都会被这次对战国当成敌人,被人追杀,哪里都去不了,再者光明侯将兵权交到你手上,你手握大燕军队命脉,当今皇帝虽然昏庸,但也会注意你的一举一动,你要离开谈何容易。光明侯不愧为常胜将军,这招实在是绝。” 李禄说道:“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如果想走,这倒是最好的时机,光明侯以为你如笼中鸟,谅你一晚上也翻不出天来,因此放松警惕。我看你今晚走是最好的。” “明天走。”晏修沉思了一会儿,说道:“麻烦你带着熙熙和孩子先离开大燕。” “那你呢?”徐熙有些惊愕和不安,道:“难道你真要替大燕去打战?” 晏修笑了一声,道:“怎么会,若是我真去了,以后才是真的在九州无法立足。你放心,先跟着李禄离开,我后面会跟上。” 李禄若有所思地看了晏修一眼,道:“也好,我会陪熙熙到你回来为止,不然我就自己带着熙熙远走高飞。” 晏修难得没有反驳他,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光明侯,反之,晏礼也十分了解自己,恐怕今天晚上门外的守卫不会如李禄所想的减弱,反而会增强。 再者沈清柠虎视眈眈,不会轻易放他离开,他只有先带军队赶往战场,才能为徐熙和孩子们争取更多时间。 第102章 强行婚娶 “好,我们先走,你也要保重。”徐熙点了点头,对他说道。 晏修走得非常急,什么东西都得边走边沿途准备,也因为他确实一大早便上朝面圣,晏礼控制住了晏修,便不会管徐熙母子做些什么。 李禄带徐熙一家离开,可以说走得非常顺利。 马车走到郊外,恰好天黑,离能打尖住店的饭铺还远,只能就地生火扎营。 让徐熙惊讶的是,李禄这样的小王爷,干起活来却是十分利落,倒像是做过许多遍似的。 架木柴起火,拎出大铁锅到湖边洗干净,将铁锅架在柴火上,先烧一锅热水存在牛皮袋里,供接下来水源。 再到湖边洗菜洗肉,干锅下油,油热了下抓来洗净切成块的野鸡,翻炒到半熟,用盘子盛起来,再洗锅,熬粥,粥熬到一半下方才翻炒的鸡肉一起煮,再放蔬菜、野蘑菇,最后下调料。 锅盖一掀开,香气传了整片森林。 “哇,李禄叔叔,你好棒!侦侦要离不开你了!”侦侦旋转跳跃着从马车上下来,脸颊还留着被子的印子,眼睛有些肿,睡了一路刚刚被香味馋醒,扑通着跳进李禄怀里,亲了他一口。 李禄笑着抱住他,往后看了看,道:“你娘亲呢?” “熙熙出去了,女生不让人跟着,应该快回来了。” “嗯。” “李禄哥哥,我能先吃吗?” 从叔叔直接变成了哥哥,李禄无奈失笑:“吃吧,小吃货。” 李禄给他盛了一碗粥,陪着侦侦吃了一碗以后,徐熙就回来了。 李禄脸上露出笑容,迎了上去,拉着她坐下。 “去哪里了,赶紧过来吃饭,我熬了小鸡炖蘑菇粥,条件简陋,委屈你了。” 把盛好放在一边的一碗粥拿到自己面前,重新给徐熙盛了一碗。 “晚上还是比较冷的,方才盛的粥都凉了,凉的我吃,男子火气旺,不碍什么。” 徐熙笑了笑,其实粥不凉,还是温的,她出去的时间也不长,只不过李禄觉得长。 徐熙知道感情一时半会儿改变不了,所以也不说什么,只默默喝粥,只不过她的心却飘到了燕都皇城之内,不知道晏修怎么样了。 虽然知道他肯定不如表面看起来的那般无助,但是面对那么多人,他该如何脱身? 徐熙没想到,晏修近来几天每天都要缠着她,或者是滔滔不绝,或者是看书时搂着她,各种手段层出不绝,刚开始徐熙都会觉得尴尬和不好意思,现在没他在,反而觉得有几分孤独。 “熙熙,熙熙!” “嗯?” 徐熙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方才没有听到,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哦……”李禄眼里的落寞一闪而过,抬起头笑了笑,道:“没有,粥要凉了,趁早喝,喝完之后晚上我守夜。” “辛苦你了。” “我陪李禄哥哥守夜。”侦侦直接呼噜完两碗粥,意犹未尽道:“真好喝!这是我喝过最好喝的粥。” 晏誉瑾:“昨晚爹爹给你煮的面条你也说是这世界上最好吃的面条。” 侦侦放下碗筷,在自己衣裳上擦了擦嘴巴,擦了擦手,一把抱住李禄的胳膊,理直气壮道:“我就是觉得李禄哥哥做的粥饭都是最好吃的,爹爹也比不上!” 李禄被他逗得笑了起来,这也算是他能胜过晏修的一个点,至少他的小儿子向着自己。 摇曳的火光之中,徐熙看着他们的笑容,心里稍微轻松了一些,真好,如果能一直这么开心就好了。 只可惜心里仍然觉得空了一块,沈清柠能轻易放过晏修吗?带着那么多兵,他怎么脱身?主帅临阵脱逃,大燕皇帝不会生剥了他的皮吗? 还有光明侯,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他明显不希望晏修离开大燕,他难道也知道晏修的真正身份?怕沈清柠治好晏修之后带他离开大燕,会给大燕带来灾祸?毕竟晏修在没事之前身上是带着气运的,这东西很玄,但是古人不是最信奉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么?想当年,康熙老爷子不是也因为一只死了的海东青而大义灭亲。 她在这里忧心忡忡地猜测,晏修进了宫之后处境显然比预想之中的更加糟糕,大燕皇帝根本不想让他当这次出战的主帅,虽然方才答应了光明侯,但是大燕还有周末尧这样的大将,不可能用晏修这种什么都没有的文举状元。 所以晏修从一个主帅瞬间变成了一介参军,只在大燕皇帝的一句话之间。 参军是不用特地进宫面圣的,毕竟一个十年寒窗苦读一步步考上来的寒门状元都能因为长公主一句不痛不痒的话便给薅了,能让大燕昏君皇帝特地见他这个废弃状元的只能是有更高的目的。 大燕皇帝对沈清柠的态度简直就像是饿了好几天的狗见到了活生生的小型家禽,先狂摇尾巴对主人百般讨好,等到夜深人静,主人家睡了,再出来锁喉断命。 大燕皇帝年轻时是一个美男子,因为沉迷声色现在胖了些,由于过度消耗精力人脸显得有些浮肿,眼下青黑,穿着明黄龙袍,端看起来十分有帝王之相。 如果他不说话且能一直保持这个动作姿态的话。 但是他一说话一做事便对沈清柠露出谄媚之态,就如同供着神女洗脚的太监。 沈清柠坐着,他为讨好她,却只能站着,可面向晏修时,又是另外一副嘴脸。 “晏修,朕记得你快到而立之年了。” 说到这里大燕皇帝还有些嫉妒,看着晏修气宇轩昂的样子,心想着自己如果再年轻几十岁说不定这等美事就是属于他的。 “神女心意,朕便将你赐予神女为夫,从此以后,好生侍候神女,不可做其他僭越之事!” “皇上,此事不可!”晏修直接拒绝:“草民已经有家室,不可废妻再娶。” “什么家室?”大燕皇帝气急败坏,当着沈清柠的面使劲儿给晏修使眼色,“朕说你没有家室就没有家室!再说了,你们那不算什么,最多算是一个妾,朕听说人是直接抬过去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半点没有,八抬大轿也没有过,你们那什么都不算。” 第103章 你的幸福我的幸福 “有神女在此,你那算什么妻子!”大燕皇帝说道:“你这战场也不用去了,择吉日完婚,这挑什么样的吉日么……神女是从幕府出来的,您自然是比钦天监会算日子,不如就……” “今日。”沈清柠看着晏修,道:“我与晏修早有婚约,今日成婚。” 大燕皇帝无视晏修沉得如同锅底的脸色,一心要将这门亲身促成,也不管是不是强买强卖。 沈清柠是他必须要拉拢的角色,虽然大燕臣民都说他是个昏君,但是昏君也有雄心壮志。 他虽然喝酒玩乐、沉迷女色、不理朝政,但是仍然希望自己能够成为统一九州的第一人。 幕府出来的人就算是个小啰啰也能被他当成一个世上难寻的谋臣钱,宰相门前三品官,何况是幕府大名鼎鼎的神女。 虽然不知道这届神女为什么瞎了眼,非看上了无权无势的晏修。但是晏修是他大燕的人。神女与大燕没什么平平无奇的臣民成亲,必然震惊九州,他面上有光。 到时候再把晏修控制住,那么幕府就是在为他效力。到时候统一天下还不简单吗? 晏修看了沈清柠一眼,说道:“你自诩了解我,应当十分明白我的心思,也应该最明白惹恼我的下场。” 他话说得古井无波,却让沈清柠娇弱却挺拔的身躯微微一震,她的目光上下扫视着晏修,眼前这个人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如日中天、气焰嚣张的年轻世子,是没有了幕府气运加持的普通人。 沈清柠缓慢地平静下来,知道他必须要依持自己,在这个世上能救他的也只有自己而已。 她美艳绝伦的脸色勉强地勾唇一笑,浑身襄金丝缠边的白衣,飘然如仙却与脸上的美艳如妖形成矛盾对比。 她说道:“你也不会甘心一直当一个废人吧。我知道就算我没有把你逼来。你也一定会跟着我走。你以前不是最重名声,现在我来做这个恶人,一切与你无关,徐熙怪不到你头上,说到底,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晏修盯着她,沈清柠如同被一条眼镜蛇看着,一不留神便会被咬上一口,由此丧命。 “这样吧,我不逼你。”沈清柠后背冷汗淋淋,这就是她向来不主动同晏修亲近的原因,小时候见他,自己便不由自主地怕他,沈清柠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说道:“我先帮你治病,作为报酬,你要同我成亲。” “沈清柠,你知道不可能。”晏修懒得同她再说话,甩袖离开了。 沈清柠猛地站起身,追着晏修而去。 李禄半跪在地上,肩上的伤口鲜血淋漓,侦侦在一边哭得眼睛肿得像核桃,一边抽泣,双手捂着嘴,怕李禄担心和烦心,不敢哭出声。 徐熙撕开李禄的衣裳,对他伤口进行消毒包扎。 两天的时间,他们遭遇了无数波追杀,看起来像是不同的派别派来的。这些杀手武功并不高强,派他们来的人应当是觉得这次要解决的,只不过是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孩子,所以派出的杀手武功并不十分高强。 但是这一波又一波的追杀,也足够使人精疲力尽。 李禄因此受了伤,徐熙心中十分愧疚。 “还好这些人警惕心不高,这刀上没毒。” 徐熙动作很是轻柔,李禄却是看着她的动作有些发愣。 因为印象中的徐熙从来不会做这些事情,想当初他为了帮她摘挂在树上的风筝,一不小心从树上摔了下来,撞到了鼻子,头上鲜血淋漓,鼻血流到了下巴上,直接便吓得她哇哇大哭。从此之后,徐熙只要见到鲜血便浑身发抖。 短短这么几年的时间,原来怕血的人却突然学会了医术。实在是令人不可思议。 “李禄,李禄?” 李禄回过神来,笑着看着徐熙,眼里流露出些微的悲伤,这段时间以来他不是没有发现,徐熙已经不是以前的徐熙了,她不仅学会自己照顾自己,还能照顾身边的人了,好像也不再像小时候一样,需要自己时时刻刻跟在她身边了。 “疼吗?”徐熙看着他的表情,动作又再放轻了些。 李禄摇了摇头,问道:“这些杀手必然不是冲你来的,而是冲着晏修来的。看来他在燕都城内也并不好过。如果……”李禄顿了顿说道:“如果你想去找他,我愿意陪你回去。“ 徐熙把绷带扎好,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回去。” 李禄一愣,有些不解,说道:“我知道你这一路上忧心忡忡,如果你真的想回去的话,我不会拦你。你不必顾及太多,孩子们我会帮你顾好,也会帮你与他见面。” 徐熙说道:“他既然让我出来,我便相信他,我带着孩子回去说不定还是拖累他,会打乱他的计划。还不如就此从大雍而去。晏修把他的事情处理完会回来找我们的。” 缺了一口的月亮高挂在树枝之上,光辉透过稀稀疏疏的树叶在汹涌的河面上留下涌动的光斑。 李禄怔怔地看着徐熙的背影,觉得披撒而已的月光如同她身上坚硬的铠甲,熠熠生辉。 这样的徐熙,是他以往从未见过的,如此坚决,如此美丽。 李禄的心震动了,酸涩充盈了他的整颗心脏,为了离开时晏修的一句话,她便如此坚信的坚决的不顾危险要走一条路。 徐熙看着斑驳的湖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过头来,眼里带着复杂的情绪。 “李禄哥哥,你就送到这里吧。” 李禄愣了,怔怔地看着他,心中突然豁开的一口子突然间如同地裂,鲜血喷涌而出。 他的脑子甚至转不过来,只余下一句话:“以后还能见吗?” “可以的。”徐熙心里也并不好过,她脸上带着勉强的笑,对他说道:“等到九州统一,我们一定会再相见的。到时候,你答应我,你一定要拥有你自己的幸福。” “幸福?”李禄想了好一会儿,点了点头,说道:“我会的。” 第104章 英勇无畏 看着你的每一天都很幸福,你走了,又有什么幸福可言呢? 李禄并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而且希望能永远把这些话藏在心里,他的女孩,他从小一直守护的女孩,只要她能开心,只要她能做她愿意做的事情,自己没有什么不能做的。 “好,我回去。你们这一路上一定要小心。我让王府的暗卫暗中保护你们,有什么事能有个照应,我也能安心一些。” 徐熙犹豫了一会儿,才答应下来。 “回马车吧,该哄侦侦睡了。” “嗯。” 话刚说完,周围的空气便仿佛瞬间凝滞起来,树叶往下掉落的时间好像都拉长了。 李禄脸色一变,将徐熙拉在自己身后。 七个蒙着脸的黑衣人默无声息地落在他们面前,七双腿落地无声。 这些人的眼睛如狼,看到徐熙之后,便马上挥剑而来。 “你们是谁?” 李禄拔出剑冲了上去,可惜他肩膀上有伤,这几个黑衣杀手明显比之前的几批武功更加高强。 李禄闷哼一声,手捂住左肩,显然快撑不住了。 他看向徐熙,道:“走!把楚河和孙布清叫起来,赶着马车赶紧跑,他们不敢伤害我!” 徐熙没有听他的话,看着这几个杀手的样子,明显就不是不敢下手的人,徐熙顺手拎起旁边锄草的锄子,眼神一狠便要冲上去。 就在这时候,眼前落下一个左脸带着一道伤疤的黑衣人,漠然无声地朝杀手们杀了过去,没过一会儿,原先的黑衣人便倒了一片。 那个脸上带疤的黑衣人朝徐熙又来,徐熙捏紧了手上的锄头,带着警惕,李禄肩头上的伤口已经裂开了,身上又添了好几处伤,仍然挣扎着挡在徐熙面前。 黑衣人倒是被他这个举动弄的愣了一下,单膝跪在徐熙面前。 “夫人,属下影一,是主人让属下过来保护夫人和小少爷们的,属下之前去办了几件事情,到现在才过来,差一点酿成大祸,请夫人赎罪。” “影一是吧,看一下有没有活口。”徐熙并不惊讶,她从来不小看晏修的能力,自己和小孩孤身在外,老的老,小的小,一路上危象重重,若是不多几个人,用脚指头想便知道她们活不下去。 影一站了起来,走到其中倒下的一个黑人面前,用剑柄挑了一下他的面罩,再往他胸前轻轻一压,那黑人“噗”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你们是谁派来的?”影一直接问。 那黑衣人鼻梁高眼窝深,与大燕的人面貌并不相同。 那个黑衣人咬着牙齿上藏着的毒药,直接咬碎自尽。 “是大雍的人。”影一说道。 这个发现让李禄和徐熙都惊住了,他们费尽心思要前往大雍,希望能在大雍能够过更加平稳更加美好的生活,没想到大雍也有仇人,还追杀到了这里。 “别去了,等我回大燕,回王府,王府能护住你和孩子。放你一个人我实在是不放心,这一路上实在是太危险了。”李禄神色激动,犹豫了好一会儿,说道:“我会护住你们一家,晏修……他若是愿意,王府永远欢迎他。” 徐熙摇了摇头,说道:“李禄,我们已经是成年人了,都必须为自己的决定负责,既然我与晏修已经约定好,那我便不会毁约。我不能影响他的计划。” 影一原本怕徐熙想要回燕都皇城,还想劝她,但听到她这一番话,默默闭上了嘴,心想着果然是他们家的夫人。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危险,你却还不离开?” 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李禄没有问出声,也决定不再问了,他已经没有勇气再问下去,晏修与徐熙多么生死与共,他的心便多被剜上一刀。 李禄第二天一早便返回了燕都皇城,离开前,侦侦抱着他哭得昏天暗地,好像知道以后再见不知道是何年何月,哭得大家心情都十分低落,哭到累了才被徐熙抱回了马车里。 徐熙有些感慨,这孩子虽然爱撒娇又皮,但是对自己和晏修从来没有这么黏过,也许这就是缘分吧。 马车载着一家几口,还有楚河孙布清,往大雍而去,彻底与李禄和大燕皇城拉开了距离。 燕都城内朱雀街上一座大宅,整个院子都张灯结彩,披满红绸。前院来贺喜的宾客,络绎不绝。 主屋之中,一旁的桌上放着精致的大红新郎服,千机床上缀着六颗夜明珠,影二跪在晏修面前,向他说了这几天徐熙的情况,晏修边听,眼里充满了柔情与思念。 听到徐熙不顾危险,坚定地前往大雍时,心口的震动和愉悦让他忘却了这几日的不愉快。 他甚至想不顾一切地奔向徐熙身边,抱住她,告诉她自己究竟有多想她。 影二说完,观察着晏修的反应。 晏修冷哼了一声,九州各国皇帝都对幕府带有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那个小皇帝居然敢派人刺杀徐熙。幸好,他提前派了影一和几个暗卫在暗中护着。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大燕皇帝想借助自己把沈清柠留在大燕,以此取得霸业,大雍的小皇帝明面上与自己合作,在得到消息,自己有可能掌握大燕的兵权,甚至同沈清柠结合之后,小皇帝瞬间就改变了策略,毕竟与自己这么一个丧失了一半气运的人来说,再加上一个沈清柠显然比之前划算许多,秘密派人刺杀徐熙,可以完全推在大燕身上。 如果徐熙出了事情,大燕必然背锅,晏修因为丧妻丧子之痛,必然与大燕决裂,到时候带着沈清柠甚至于大燕军权一起投向大雍,大雍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兼并一个大国。这个小皇帝果然心思深沉很辣。这样的人,然而这样的人能在战争中取胜,却不能做一个大一统帝国的明君。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 “去告诉大雍那个小皇帝,如果想要我们的合作继续,就必须保证徐熙母子平安。”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把事情点明。 影二有些犹豫,说道:“主人,夫人和小少爷们到了大雍,岂不是成了大雍威胁主人的人质。那时候要脱身岂不是比在大燕更困难。” 晏修哼笑了一声,说道:“恐怕到时候就由不得他了。” 第105章 仁至义尽 如果夫人知道你现在在这里准备当新郎,不知道会不会由得了你。 影二在心里默默吐槽,他有时候都觉得徐熙对自家主人太包容了。 这叫什么事,放着老婆孩子不管,自己跑来这里成亲,要是换成别人这样,非得被打断腿不可。 不过这是在燕都,好像一切荒唐离谱的也都情有可原。 晏修推开门走了出去,崭新的新郎服放在一边。 结果人还没走出去,对面便径自冲过来一个人影,扭住晏修便打,来人身上是带着武功的,晏修一个不察,和他扭打在一起。 李禄怒气冲冲,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一回到燕都看到的都是这幅场面。 “晏修,你究竟是不是人?熙熙带着孩子在外奔波逃命,你居然在这里和沈清柠成亲!亏她那么相信你,你实在不配做人。” 晏修推开李禄,怒道:“滚开!” 徐熙现在不在这里,他没必要给李禄好脸色看。之前李禄一直缠在徐熙身边,他心里面积攒的怒气还没必要发出来呢。 李禄直接一拳砸在晏修的脸上,打了他个措手不及,晏修反手也给了他一拳,两个人扭打起来,好像要把这几天积压的怨气全部都发泄出来。 影一躲在暗处瑟瑟发抖,看着两个人互打,也不敢出面。 避免被殃及无辜,影一摸了摸鼻子,决定静静地观赏。 李禄脸上挂了彩,晏修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打了一场架,两个人倒是冷静了下来。 李禄喘着粗气,怒道:“你究竟想怎么做?敢对不起熙熙,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 晏修现在并不想回答他的问题,藐视地看了他一眼,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就要离开。 李禄看他要走,人急了,一把抱住他的腰,使劲往后拖,怒吼道:“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 英雄扯开他的手,恨道:“你有病啊。” 影一看不下去了,出来拦住两个人。 “哎哟,小王爷。我们主人怎么会对不起夫人呢?您看他连婚服都没穿呢。” 李禄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看他确实是不像一个要结婚的样子,放开了手。 影一擦了擦头上的汗,没想到关键时候还是婚服解决了这场风波。 “既然不结婚,你干嘛还待在这里?” 晏修都快要无语住了,怒道:“谁是要待在这里,不是你不让我走得?!” 李禄想起刚才的那一番争执确实是如此。 他有些尴尬道:“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都是因为你被你耽误了时间。现在哪里还走得了?”晏修气急了。 “他妈的!”李禄一脚踹飞了一根树枝,“我不能让你待在这成亲!” 前面路上是灯笼摇曳的光亮,一队人拥着新娘往这边来了。不仅仅是一个方向,围绕着这间屋子的四面八方都有灯笼队伍。 “主人,现在该怎么办呀?”影一有些着急了,时间推迟了,原本的计划全部被打乱,这走都走不了了。 李禄犹豫了一会儿,脸色有些扭曲,破口吐出芬芳,一把抓住晏修的手。 “我知道有密道,跟我来!” 没有其他办法,李禄一路带晏修走的确实是一条密道,密道里很黑,他们拿着火折子往前走。 前面黑不见底,走了一炷香时间都都没走到尽头。 “这条密道通往哪里?” “我怎么知道,出去就知道在哪了。”李禄摸索着密道的墙壁,似乎在确认着什么,边走边说:“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至于走到哪里,我可不管。” 在秘道之中,还可以隐隐听到上方锣鼓喧天,显然是还没有走出密道,他们所处的这座大宅,两个人互看一眼,加快脚步。 密道很长,直到真正走出洞口才能看到月光投下的光亮。 “护城河外!”影二惊喜道,这是直接走出燕都了! 晏修若有所思,这密道隐秘连沈清柠也未必知道,李禄果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不管如何,今日我欠你一个人情!” 李禄冷哼了一声,显然并不愿意接受晏修的“感谢”,说道:“你把我最重要的夺走了,你应当感谢熙熙,而不是感谢我,你也只不过是沾了熙熙的光。” 晏修脸瞬间就冷了,扬长而去。 影二忙向李禄抱拳感谢,屁颠屁颠地跟在晏修身后。 在与李禄辞别之后,徐熙一路上又遇上了几波追杀,都被楚河和晏平谦解决掉了,或者是侦侦直接画了陷阱,出其不意让人掉下去,或者是徐熙用喷筒喷出的迷药,总而言之。这一路并不容易,直到马车终于驶入大雍地界。 侦侦一路上还是有些闷闷不乐,身上被虫子咬了也不说,伤口居然直接溃烂流脓,半路直接发起了高烧,把徐熙吓得够呛,还好空间里的医疗用品够用,不然在荒山野岭,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过病好之后他倒是又能吃又能睡,好像不开心都不存在了。 守城门的例行替徐熙检查,徐熙他们人多,又带着行李,所以一路上原本有五辆马车,因为杀手追杀跑落了一辆,楚河和晏平谦偶尔骑马,并上原本给晏修准备的一匹,所以统共是四辆马车三匹马,从远处看来倒是浩浩荡荡的。 “里面是什么人,快出来!” 徐熙带着孩子在马车内,那守城门的看了楚河和孙布清一眼,一个长得高大凶残,一个邋里邋遢像个乞丐,两个人拖着这么多辆马车和三匹看起来就是价值不菲的马匹,一看便不正常。 “看屁,里头是妇人孩子,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看的!快点检查完放我们进去!”楚河眉毛一竖,怒道。 那守城门的官兵一听便要发怒,孙布清忙笑脸迎了上去,“哎哎哎,我这兄弟脾气爆,说话没个正形,小哥别介意,我这车确实都是妇人孩子,从大燕来的,不适合见外男,之前一个小的还生了病,外面这风大的,你看在我的面子上,行个方便,我也给你这个面子,你随意看看交个差,尽早放我们进去,老夫可是好久没吃大雍的羊肉泡馍了,大燕的东西一点都不正宗!” 第106章 到达大雍 “你是什么东西,值得爷给你面子!”守城门的人呸了一声,伸手就要去掀马车。 “怎么回事?”徐熙从马车上下来,顺手将马车帘卷了起来,方才抱着平谦,小孩睡着了就要缠着娘亲,所以听到声音才没有及时下来。 “怎么回事!当然是过城检查了!”那守城门的官兵看楚河和孙布清不顺眼,存心要给徐熙他们不好过,“你们这两个老货带着这么漂亮的小媳妇和一堆孩子,莫不是人贩子,现在只能压进京兆府衙门大牢!” 那守城门的是个胖子,脸庞黝黑,两道粗眉竖着,眼神上下看着徐熙,突然嘿嘿笑了几声,“不过嘛……有钱能使鬼推磨……” “忒!龟孙子,认不出你爷爷就算了,还敢跟我收钱!”孙布清怒火冲冠,大雍是他的地盘,既然徐熙和小孩都在这里,他本来还想尽地主之谊,没想到倒是被这个小小的守城门官破坏了脸面。 “这就是你说得大雍人的屁股比大燕人的脸还干净?”楚河调侃道。 孙布清一巴掌直接甩在守城官头上,被楚河激得有些气急败坏,“去你妈的龟孙子!” 那守城官被打得有些懵,回过神来发现这臭乞丐敢揍他,抽出配刀就想砍人,其余守城人听到动静,马上冲了过来帮忙。 没想到人已经到了大雍了还得遭遇真刀实枪的干架,晏平谦听到刀出鞘的声音马上醒了,拎起熟睡中的侦侦扔给一边的晏誉瑾和徐凛河,跳下马车就想干架,看到眼前的场景后默默地走到了徐熙身边。 “熙熙,咋回事啊?” 徐熙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不知名官员,这人骑着马出城门的时候看起来还是目空一切的,结果在扫了这边一眼之后居然连滚带爬地下马跑过来,见着孙布清便下跪,嘴唇抖得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他抖,旁边举着刀正要砍人的守城官们看到他这个样子更抖,差点没把刀砸在自己的脚面上。 结果轰隆隆跪了一地,扬起的灰尘差点没把战场所有人都给淹没了。 “监正……” “咳咳咳!”孙布清装模做样地咳了一声,道:“吴公公,你出城是要去你那秘密宅院看对食的娇妻吗?” “大人!”吴公公尖着嗓子惨叫一声,哭丧着脸,道:“您可别笑话咱家了,奴婢这几年找您找得夜不能寐,哪还有心思去对食?没有,没有的事。 您啊,还是快和我回去吧,陛下念着您呢!” 孙布清撇了撇嘴,“我倒是想回去,可是这是想回去就能回去的,我现在连城门都进不了!” “大人,小人们有眼不识泰山,大人饶命啊!” 那守城的城门小吏脸色煞白,任由他怎么想都不会猜到眼前这个衣裳如同一块块挂着的破布,像个乞丐一样的人会是大雍失踪了好几年的雷泽天司监正大人! 一股尿骚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有几个胆子小的竟然直接给吓尿了。 “好了好了,搞得我会杀人一样。”孙布清嫌弃地捂住了鼻子,冷哼了一声:“还愣在这里干嘛,还不快带我们进城门,找个舒服的地方让我们吃吃喝喝洗洗!” “是是是。”吴公公连滚带爬地起来,看着徐熙,“这位夫人真是貌美如花,小少爷是您的弟弟吧,果然不是一家人不出一家门,也是气宇轩昂,不愧是……” “谢谢,不过这是我儿子。”徐熙说道。 吴公公笑容直接僵在了脸上,“这这这,夫人看起来实在是太年轻了,是咱家我有眼无珠。” “熙熙,外面好吵,唔,什么味道……”侦侦睡眼朦胧了走了出来。 吴公公脸色一僵,不过转换极快,马上又换上了一副笑脸,“这位小公子,是……是。” 吴公公卡壳了,这小孩长得怎么都一样啊,他笑道:“双胞胎好,双胞胎妙,夫人好福气。这位小公子也是活泼可爱,纯洁无瑕。” 侦侦轻轻“哼”了一声,眼睛还没睁开,整个人的双脚离地,被徐凛河提了起来,他也似乎是适应了,瘫着四肢,任由徐凛河将他带下了马车。 “这是夫人的弟弟了吧……” 徐凛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冷冷道:“不是。” 怎么又不是…… 吴公公发现徐凛河高了自己一个头,脸色冰冷,咽了咽口水不敢惹他,刚想转身跟上,马车上又走下来一个人。 双手背在身后,翩翩沉稳贵子,只是这脸,怎么又和方才的小胖子一样?不过就是消瘦了许多。 一伙人在吴公公的招呼下进了门,并且大摇大摆地住进了离大雍皇宫比较近的大宅里,吴公公苦着脸将手上的地契房契双手奉上,孙布清将房契地契折好,心满意足地放进自己的怀里。 徐熙感觉到吴公公的腰弯得更厉害了,明明年纪也不大。 “监正大人,您什么时候跟咱家进宫见陛下去啊,咱家也好向陛下复命。” 孙布清又把房契地契拿了出来,喃喃道:“这东西放在胸口不太舒服……” 吴公公心在滴血:不喜欢还给我啊,我不怕烙。 吴公公眼睁睁地看着那两张契纸到了方才见到的那个小胖孩手里,又从小胖孩手里到了那位漂亮夫人手上。 这看着孙布清的容貌,也不像是他的夫人和孩子啊。 “放心吧。”孙布清拍了拍他的肩膀。 吴公公人长得矮又是个驼背,只能仰起头目光炯炯充满希望地看着孙布清。 找回监正这件事,只要能在陛下面前讨得首要功劳,那这套大雍城中心的宅子就算没白亏,只是这位监正大人一向不好搞,以前说消失就消失,之前找人的时候多少次说已经找到人了,害陛下空欢喜了一场又一场,如果不能让陛下亲自看到孙布清,那他本来“有功”就变成“罪名”了。 孙布清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想着这公公怎么还不走,碍于他刚送给自己一套宅子,不好赶人。 “这样吧,你方才不是要去城外见你相好么?你去吧,你看一圈回来,我就陪你去面圣,正好么我也休息休息,休息不好不见人。” 第107章 盛兰公主 徐熙到了大雍之后就去了晏修,哦,现在是她在大雍的商铺。 她先去看了一个自以为是小杂货铺的铺面,里面卖什么东西都有,剪子、葫芦、铜盆等一些生活用品,甚至于还有卖一些新鲜的蔬菜和瓜果。 原本以为是一个小杂货铺,没想到居然跟现代的大超市一样,里面的人不少。 徐熙问了掌柜的才知道这超市是连锁的,不仅在大雍的都城里有,在其他小镇上也有开,只不过规模会适当根据当地人口调整大小。 徐熙不得不感叹,晏修的商业头脑居然这么不错,这不是现代连锁超市的理念么。 徐熙逛完之后,带了一些东西又到了一间卖衣裳的商铺。 这店铺直接有两层,装潢十分大气精致,衣裳也是精美,除了成衣还有量身定做的衣裳,店铺里师傅手艺好,常常能根据姑娘们的喜好做出最适合她们最能反应她们美貌的衣裳。 所以这衣裳铺子的生意也是极好的。 徐熙在大燕的那些商铺全部都转卖出去了,现在身上有许多银子,倒也不缺钱。今日过来也不过是看看,顺便了解一下大雍的风土人情。 大雍的街道同大燕完全不相同,大燕虽有女子上街,但毕竟是少数。除了一些为生计奔波的妇人,不得不抛头露面上街买一些豆腐馒头手工簪花之类的小东西维持生计, 贵家女子除了花灯节之类的节目会在登楼之上看热闹, 不然甚少出门。 大雍街上却是处处见到成群结队出外逛街的女孩,一个个脸上洋溢着笑容, 试着衣裳、吃着东西,走路也不像大燕女子那般拘束。 更让徐熙吃惊的是,经常有一对一对的情侣,并不避讳的挽着手走在路上。男子和女子之间的眼神皆是浓情蜜意, 周围人仿佛对这一切习以为常, 并不觉得奇怪。 这让徐熙感受到的是比在生活了好几年的大燕更加熟悉的气息,好像同一个世界穿越了千万年重新出现在自己眼前,只不过没有奔驰的汽车,也没有随处排放的尾气, 而是穿着古色古香衣裳的人们, 还有古韵气息的楼房。 衣服铺的掌柜正在向学习汇报着这几年店铺经营的情况,就听到旁边的一对情侣吵了起来。 女子问男子自己试的衣裳好不好看,男子心不在焉的, 随意说了一声好看,女子觉得太过敷衍,本也没有说什么,只不过马上又试了好几套衣裳,越试越气,越试越急,两个人一触即发便吵了起来。 “姑奶奶,我都说好看了, 好看了你还想怎么样?天下你最美行了吧?” “姓何的,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只不过让你来陪我逛一下,你便如此不情不愿的。你心里是不是还惦记着你隔壁那个青梅竹马的表妹。你们都姓何, 正好凑成一对姓都不用改了。” “你, 你能不能别无理取闹?不要在外头吵丢人,咱们回去理论!” “不行, 要吵就要在这里吵, 我就要让大家来评评理。姓何的, 我对你那么好。当初跟你好之前我也说过了, 我不强人所爱,你若是真喜欢你那青梅竹马的表妹, 你就跟她去,你偏生要跟着我。既然跟我好了, 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你,我什么时候让你不开心了?你倒是天天挂我脸子。你要是不喜欢你应该早说,何必浪费彼此的时间。” 那女生仰着脖子,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 周围人有些听不下去了,这一听便知道是那男的做错了,吃着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那可不就是个渣男吗? 周围有人指指点点,现在都站在了女生那一边,不过也有些人认为, 这不过是小情侣之间的吵吵闹闹,终归是男女之间那点事, 说清楚了就好了,说不定走出这个门,两个人又得手挽手, 一起玩去了。所以也没有人劝,权当看笑话似的。 那男子瞬间垮了脸,“找就去找, 我今日便如你的意!” 说完直接一甩袖走了,那女子倒是有些惊愕,本来只是说说气话,没想到人就这么直接留自己在这离开了。 惊讶、委屈、难堪等各种各样的情绪,在她脸上一一闪现,她倔强地抱起方才试的衣裳,走到柜台前,往桌上一放。 “掌柜的结账!” “唉,好勒。” 那姑娘缓缓的低下了头,肩膀微微颤抖,明显是忍不住了, 在哭泣。 “擦擦眼泪吧。” 盛兰抬起头看到的是一个面容娇美的女子,这女子挽着头发,打扮同大燕女子不太相同, 不过显然是已经成过亲的。 “谢谢!”她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道:“我洗完再还给你, 你家住哪里?” 徐熙摇了摇头,转身要离开。 “你先别走, 我本就接受了你的好意,帕子怎么能不还呢?若是你不要被我用过的,那我也要送新的还你。再不然我们就到对面的酒楼,我请你吃顿饭。也权当是陪陪我。” 徐熙笑了,原来是想找个人陪着她。这女孩看起来十分地落寞。徐熙正好觉得自己没事,也要四处走走,想了想便答应了。 盛兰是一个外向的姑娘,徐熙还没问,她便把自己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还有与方才那位男子的经历都告诉了徐熙。 盛兰大雍皇族的第九个公主,就是现在大雍皇帝同父异母的妹妹。这个公主从小同大雍太后生活在宫外,见多了百姓生活,被养得一点都不娇气,也没有公主们特有的端着的高高在上的样子,十分接地气。 热腾腾的锅子被端上的桌。盛兰眼睛一亮,忙着添肉加菜,倒仿佛像是没有了刚才的不愉快。 方才那一位何公子是大理寺卿的儿子,虽然盛兰是养在宫外的公主,但毕竟是皇家血脉,也深得如今大雍太后的欢心,大雍太后这两年放权给小皇帝,但也没有人敢小觑这位权倾两朝的老妇人。 大理寺卿便安排自家儿子同盛兰相见,盛兰小公主从小被太后养得天真无邪,一见到白净英俊的何公子便一见钟情。不过她倒是最不爱戏本上强人所难的坏人,的在打听到何公子有一个从小青梅竹马的表妹后,怕何公子为难,主动问何公子自己心中究竟属意。 第108章 想不想我 若是何公子真的同他这位表妹不可分开,那盛兰便愿意主动退出,成全这对情人。谁知道何公子在听到她的话后直接向盛兰示好,说之前对于表妹只不过是哥哥与妹妹之间的情感,并无男女私情。也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待公主。 刚开始何公子也确实对盛兰十分殷勤,要什么给什么。小情侣之间浓情蜜意,盛兰哪里遇到过这样浓烈的情感,没多久便彻底陷了进去。 谁知道后来这几个月何公子越来越心不在焉,经常她的话只听半句。盛兰以为他发生了什么事,问了却也不说。直到前几日发现他偷偷与他那青梅竹马的表妹在湖边幽会。才恍然得知事情真相。 如果到这边两人分开也便罢了,虽然盛兰被骗过一次,但到底还对他有感情,没必要做的太绝。知道自己的身份一旦闹起来。不仅何公子不好过,连大理寺卿恐怕也要遭殃。所以私底下找何公子说清楚,两人好聚好散,谁知道何公子竟然直接跪地认错,并哭求她的原谅。 盛兰再一次心软,同时以为何公子定然是有什么苦衷,也知道自己实在是太过大大咧咧,并不懂得照顾他人情绪,不如他的那位表妹体贴。所以从此之后,盛兰便更加温柔备至,为他准备上好的端砚,为他缝制过冬的鞋子、腰间佩戴的香囊,即使两手扎的都是针孔, 也觉心中甜蜜。两个人跌跌撞撞到了今日, 盛兰小心翼翼,没想到今日稍微控制不住, 何公子居然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对她甩脸子。 盛兰眼中流露出悲伤的情绪,直接喝了几口浑浊的米酒,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难道是我没有体谅到他的情绪吗?这几次大哥身边中朝卫选拔,京中贵家子弟都有机会参加, 我心想着中朝令不过是纨绔子弟混日子用的, 大哥也早就有废除的心思,只不过宗室关系错综复杂,一时半会儿不能实施,我想着真正的兵权还应当是在军中步步磨炼出来, 大哥问我, 我便直接帮他拒了,希望他能够真正的投身军队之中,夺得军功凯旋归来。 结果他知道之后对我冷眼相向, 却是我不知道他真正的心意,是我做错了,是我自作主张,惹得他不高兴。我虽身为皇女,母妃早逝,出生便不得父王喜欢,若不是皇奶奶怜惜,恐怕早就不知道埋骨何处。 我感谢皇奶奶对我的恩情, 从小便也十分珍惜人世间真正的情感。这位姐姐, 你说我是不是不够好?他的心里究竟有没有我?可是若是说他心里没有我也不全是对的。他肯收下我送他的荷包,体谅我的辛苦。就是当初我跟他表妹之间, 他也是毫不犹豫地选了我。 姐姐, 我心里好乱,为何男女之间的感情如此复杂, 如此让人捉摸不透?” 渣男的手段便是如此诡计多端, 徐熙看得清楚, 但却无法去劝一个身处漩涡中的人。这位何公子对盛兰来说是初恋, 想不清楚也是理所当然。 所有让你不开心的,感觉到不对劲的, 不管三七二十一都要及早离开。因为哪怕你再不肯承认,结局也会如同你感受到的那般, 你猜测的那般。 大理寺卿的儿子同公主,不是一般农女和农夫之间的感情。而是夹杂着权力和利益。何公子就算不愿意同盛兰在一起,也没办法拒绝,就算想,恐怕他的父亲大理寺卿也不会同意。 徐熙叹了一口气,说道:“男女之情便是如此的,不可能总是甜蜜,也会有痛苦和悲伤。就算再恩爱的夫妻,到了最后也是过平平淡淡地过日子, 不可能每天都轰轰烈烈的。你心里想怎么做便怎么去做好了。想爱便去爱,只是要做好会受伤的准备。因为当你全心全意将整颗心送出去的时候。对方可以极其真挚地呵护它, 也可以拔出刀子在它身上肆意乱捅。这一切都是不可预料的。有舍必有得,能得到是好事,不能得到也别抱怨和放弃自己, 尽力了便好了。” “姐姐,姐姐你说的对,可是、可是我的心还是好难受……就像中了千百只箭, 又一支一支地慢慢拔出来……我好难受、好难受……” 徐熙发现这孩子说的难受并不只是心里的难受,这个姑娘居然不会喝酒! 徐熙看着歪七扭八的酒坛子,和趴在桌上闭着眼睛喘着粗气的盛兰公主,有些哭笑不得。 徐熙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晏修总是说她一直往家里带人了,这不刚刚到大雍,又往回带了一个。还又是个醉鬼。 幸好现在的宅子仆人多,徐熙安排着几个丫鬟在客房伺候着。盛兰睡到一半起来吐了两次,丫鬟们让她溯了口,喝了解酒汤,替她换了脏污的衣裳,给她用浸水拧干的帕子擦肘窝降温,她才慢慢地睡了过去。 徐熙半夜突然惊醒, 愣愣地看着被风吹开的窗户, 她同晏修的屋子没有让下人进来伺候,睡前忘了关好窗,谁知道半夜起了风, 月朗星稀,梧桐树上挂着的灯笼还微微亮着。 徐熙伸手摸了摸旁边的被窝,她习惯性地留出一个人的位置,不过现在被子下是凉的,人没来。 反正是睡不着了,她索性披了衣裳起身,想起来坐一坐,顺便把窗关了。 “砰”一声,屋内跳进来一个黑影,直接将徐熙拽入了怀里,尖利的下巴搁在徐熙肩窝上。 “让我抱一会儿。” 声音泛哑带着浓浓的疲倦,徐熙微微一愣,全身放松下来。 “怎么不走门,非要走窗?” 若不是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手上的手术刀恐怕早就挨过去了。 “赶路赶得急,怕从大门进来,还要惹你们起来,没想到你醒了。”晏修轻轻笑了一声,声音磁性暗哑,下巴在她肩膀上讨好地蹭了蹭,道:“你可从没这么晚还没睡过,说吧,是不是想我想得睡不着?” 第109章 全凭夫人做主 “嗯,想你。”徐熙转过身,回身搂住他。 “果然小别胜新婚,不亏我长途跋涉,过来寻你们。”晏修微微愣了一下,大喜过望,双手搂紧了徐熙的细腰,“你知道么,回来之前我逃了一个婚礼,逃了一个洞房花烛夜,你要不要补偿给我,就今晚,好不好?” 徐熙轻笑着推开他,“婚礼?你和沈清柠的婚礼?行啊,晏公子果然是魅力无限,这才几天啊,就有神女上赶着嫁给你,怎么,逃了之后你觉得可惜呀?” 徐熙脸上笑着,转身上前叠被子,背对着晏修,晏修又直接搂了上去,“生气了?” 晏修声音有些疲惫,“我错了,你让我抱一抱。” 徐熙忍着笑, 手上动作不停, 道:“知道跑回来就好。” 徐熙从柜子里拿出他的衣裳,说道:“去洗个热水澡, 将身上疲惫洗掉,我给你暖被窝。” 晏修洗完澡回来,看到徐熙给他备下了一桌热菜,微微一愣, 这个点了, 晚膳时间早就过了,桌上的菜不像是热的剩菜,倒像是刚做的。 徐熙正在桌边摆碗筷,听到动静回过身来, 朦胧的灯光在她脸上、身上留下一层温柔的纱, 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洗完了?吃饭吧。” 晏修觉得心中发暖,眼前的场面让他眼眶一湿,从来没有一个人是真真正正等他回家的, 只有徐熙一人,是心心念念,让他觉得自己有个家。纵使他在外面奔波劳碌,家是他的港湾,只要徐熙在,他什么都能不要。 晏修忍不住上前抱住她。 “干嘛呢,吃饭吧,不是饿了嘛。”徐熙任由他抱着, 等晏修放开了他, 才给他添置碗筷,夹菜盛汤。 晏修确实是饿了, 出了燕都城门之后, 为了避免事情变化,一路换了几匹快马, 换了好几条路线在跑。沈清柠带的人都有术法在身, 他却是很怕自己身上的运道再次失控, 被他们发现。所以这一路走得并不轻松。 将桌上上的两菜一汤和盆里的米饭扫视一空, 热饭热菜下肚,才觉得有些实感。 “辛苦你了, 这一路要照顾孩子,是我没有陪在你身边。” 他眼神专注, 眼里带着心疼,徐熙一个女子,却要跟着他奔波,因为他,一路被仇家追杀,晏修上前抱住她,有些鼻音。 “对不起。” 徐熙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这有什么,现在天下局势这么乱, 北边在打战,大燕已经陷了进去, 这战打起来还不知道要几年,现在不跑,到时候会更难过。” 道理晏修都明白, 他只是不想让自己心爱的人受一丝半毫的委屈。 “睡吧,你太累了。” 下人们上来收拾桌面,晏修在软榻上半坐着, 浑身放松下来,“有你在真好。” “什么好?天天气你,动不动就打你就算好了?” “老爷、夫人,奴婢们先下去了。” 丫鬟们收拾完东西,依次退了下去,随便贴心地带上了门。 丫鬟们是从来没有见过晏修的,自然不知道晏修的身份。 不过果然是吴公公那边调教出来的人,很会看眼色。 “老爷,哪里有半夜翻窗的我的相公。” 晏修哼笑了一声,颇有些得意,“算她们会做事, 这世上只有我是你相公, 有什么可犹豫的。” 徐熙啐了一声,笑骂:“就你最自信。” “好了。” 晏修高大的身子直接笼罩在她身上,“吃饱喝足了,我困了,要睡觉。” 徐熙推开他,“睡去吧,我再看会儿书。” 这几日走了几个店面,既然来到了大雍,远的不说,近的大雍都城里的几个商铺,她肯定是要接手的,所以店铺中的进项和买卖情况她想尽早看清楚。 “看什么?” 晏修有些不满,“书有你相公好看吗?” 晏修倒是不敢直接熄灯,长腿一跨,上了床,躺在了床的里面,徐熙的身边。 徐熙看着衣裳店铺的进项,正在感叹万恶的资本主义,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就从被子里钻到了她胸前。 “你做什么?”徐熙问。 晏修用被子盖着脸,声音发闷,“我睡不着。” “哦。”徐熙愣了一下,“是灯太亮了,抱歉,我不看了,这就把灯吹灭。” 徐熙有些愧疚,晏修已经很累了,回来得也晚,自己没有顾忌到他的疲倦,居然只想着怎么赚钱,虽然想赚钱没什么不对,但是这个时间就是不体贴人了,普通室友想自己开小灶学习也是独立躲在自己小床上开台灯的,哪里像她这样的。 徐熙痛定思痛,放下书本,起身要去吹灯。 晏修从被子里猛地按住,手指一弹,灯灭了。 “你、你.......一阳指?” 徐熙惊骇万分,“你不是不会武功吗?你不是文化生吗?” “什么鬼,有时候真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晏修直接将头埋在她的脖子上,他好像很喜欢这个姿势,总是埋在徐熙的脖子上吸吸碰碰。 “我从小习武,后来手脚被你治好之后没几年试了一下,武功居然慢慢恢复了。方才只不过用你藏在枕头底下的银子砸灭灯芯罢了。” 徐熙:“......” 真不知道该惊讶于他的坦诚还是心疼自己的银子。 “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我枕头底下压了碎银?你不是刚来吗?” 晏修轻轻笑了一声,吹出的气息直接喷洒在徐熙的脖子上,有些痒。 “不硌吗?小财迷。” 有谁会在枕头底下藏形状各异的银子,要是晚上睡相不好,第二天脖子得痛死。 “我说你藏藏银票也就算了,怎么把这些石头全藏在枕头底下?” 徐熙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拉不下脸。 她梗着脖子说道:“有什么不可以,你听过金屋藏娇这个词吗?我还就想要在金子铸造的屋子里面待着。玛瑙钻石雕刻的床上睡觉,把银子打磨得又光滑又平整,能反出光来当镜子,然后屋子的一头堆满了银票,在里屋睡上一晚,第二天一出门,全身都是富贵气息。” 她纯粹是拉不下脸,说的无聊话。竟把晏修逗得哈哈大笑。被子下的手并不老实,按她按得更紧了。徐熙拍了一下他的手。 “不是说累了吗?还不睡?再不睡就要天亮了。明天誉瑾他们来找你,你可就起不来。真要当赖床的父亲了?” “嗯。”晏修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到自己的枕头上,手却搭在徐熙的腰上。 徐熙见他不听也没有办法。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间黑暗中传来晏修明显认真的声音。 “我不喜欢金屋藏娇。你所说的故事中的汉武帝对原配妻子阿娇只不过是利用。他们的结局并不好。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但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 徐熙应了一声,伸手搭在他的手上,心里有暖流流淌过。 “所以就是没有金屋金床了吗?” “有,你想要就有。” “那算了吧,一身铜臭味,还是店铺田地来得好些。”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垃圾话,徐熙感受到晏修翻了个身。 “还睡不着吗?” 感受到旁边晏修的注视,徐熙转过头来侧着身,才发现黑暗之中晏修一直睁着眼睛,默默地看着自己。 若不是黑暗掩饰,可以发现徐熙的脸已经熟透了。 “睡不着,你也给我讲讲故事吧,就像你哄侦侦睡觉时做得一样。” “你怎么同小孩子一样?睡觉还需别人哄。可惜我那边的故事都是说给小孩听的。” “那就说说话,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徐熙控制不住笑了一声,说道:“那就说说我来大雍之后遇见过的人和事吧。” 徐熙跟他说起了盛兰的事情。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天真无邪的女孩,居然还是个公主。大雍的风土人情同大燕完全不一样。也许你是对的,这里人杰地灵,孕育出的人也与众不同。让我感觉到很亲切,我喜欢这里。” 徐熙顿了顿,放轻了声音,“晏修你在听吗?” 等了很久都没有得到一个回复,徐熙侧脸看去,晏修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看着他沉睡中的脸,短短几次他就瘦了很多,下巴越发尖了,皮肤也黑了一些。由稚嫩的少年转变为稍微有些青春气息的青年人。 徐熙有时候总在想,这个男人的脸怎么能长得这么小,内心却又如此成熟,为他们撑起一片天。 徐熙的心一片柔软,她替晏修掖好被子,默默地用手描绘着他的五官轮廓,突然觉得这个男人是属于自己的,这种感觉太奇妙了,有一个人是属于自己的,自己也是属于他的,他们是相依为命的一家人。 徐熙把自己枕头底下的银子一块块拿了出来,轻轻地搁在了床头柜上,将自己的枕头同晏修的挨在一起,慢慢地抱住了他,缓缓进入了梦乡。 两个人睡到了日上三竿,直到屋外传来敲门声,才缓缓转醒。 吴公公在门外急得团团转,恨不得现在一把冲进门去将人喊起来,偏生旁边有一个长得十分魁梧不好惹的大汉盯着,他的心七上八下。 亲娘诶,皇帝还在大厅里侯着呢,这一对还睡得正香,真是急死个人了。 “监正大人,监正大人。”看到嘴里叼着馒头的孙布清和嘴里叼着鸡腿的小胖侦侦,和一边咬着肉包子面容凶恶的大黄,吴公公仿佛看到了救星,一把抱住了孙布清的胳膊。 “哎哟我的监正大人诶,您瞅瞅,这日头都晒屁股了,这对小夫妻怎么还不起床,陛下还在外头等着,这……这实在是大逆不道呀,您不然上去叫叫人?” 孙布清有些懵,看着守在门口的楚河,问道:“晏修那臭小子回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楚河:“昨晚,我半夜回来的时候看到灶房有灯光,跟徐熙丫头要了一碗鸡汤下面。” “哦。”孙布清愣了一下,“回来就好。” 他看向拦住自己的吴公公,道:“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吴公公觉得自己迟早要被这群奇葩给气死。 他努力控制住自己想要用兰花指戳爆对方头的冲动,控制住自己的脸上的神经和表情,扬起笑脸。 “陛下在前厅等了一个时辰了,您可不可以去叫他们起床?” “哦。”孙布清道:“小皇帝吃早膳了吗?” “吃了。”孙布清不知道他要说什么,还是如实道:“在宫里出来时已经用过早膳了,陛下的饮食起居都是有规制,咱家不会拿龙体开玩笑。” “那就好。”孙布清点了点头,“前厅上茶了吗?” 吴公公一愣,“自然是有。”这是他调教的下人。 “那不就得了。”孙布清说道:“你知道大早上吵醒别人有多么罪恶么?你刚才不是听到了?人夫妻昨晚很要才睡,多睡一会儿怎么了?而且小皇帝自己上人家家门前也没有提前来个通知,主人家有事还没起,等一会儿咋了,啊?不行可以回宫嘛!” 孙布清说话声越来越大,吴公公被吼得越来越没有底气。 徐熙不是被敲门声吵醒的,是被孙布清给闹醒的。 晏修翻了个身,徐熙起身穿衣裳,她说道:“醒了?你再睡会儿,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晏修半坐在床上,“头痛,你帮我按按?” 徐熙看他确实是有些难受,便欺身上去,双手替他按着太阳穴,按了一会儿,看到晏修眉头微微放松下来。 “好些了吗?” “好了,有你在真好。”他有些不愿意出去见大雍的小皇帝了,甚至内心有些气恼,不知道为什么小皇帝一大早要扰人清梦。 他伸手抱住徐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明显赖床。 “好了,你再睡一会儿。”徐熙笑道。 晏修摇了摇头,起身站起来,摊开双手,看着徐熙,“我今日要穿什么衣裳?” 徐熙笑了一声,说道:“你想穿什么衣裳?” 晏修继续摇头,脸上的表情天真无邪,说道:“我不知道,我穿什么全凭夫人做主。” 第110章 同样场景不同朋友 “行了,别皮了。” 徐熙给他拿了一身不失庄重的衣裳,让晏修换上。 大雍的小皇帝第一次等人等了这么久,但是他向来懂得隐忍,为了达到目的什么都能做。 他不是没有动过想走的念头,但是一想到大燕因为他的存在而能苟延残喘这么久,又生生地坐了下来。 晏修一看到大雍的小皇帝,面露惊愕,竟然在大门前便下跪磕头。 “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看着他那副惶恐的样子,大雍小皇帝的心气顺了一些。 “哎哟,你这可是奔波太劳累了吧。” 说完,便殷勤地上前要扶起晏修,晏修在大雍小皇帝要触碰到他的那一刹那,自己站了起来,不让他碰到自己的手指。 脸上更加惶恐,“陛下,草民有罪!不知道陛下微服私访!只因昨夜接近卯时才回,所以直接睡过头。身边带有几个当初草莽出身的兄弟,为人粗俗,竟然把吴公公拦在门外,不让通传。等草民大梦初醒,已经过了大半时间,草民罪该万死,让陛下龙体屈尊寒舍, 请陛下降罪。”说完便又在大雍小皇帝面前跪了下来。 说明事情的前因后果, 大雍看他却是身形消瘦,眼睛里似乎还带着疲倦, 也就相信了他的说辞,再者,晏修就算说谎,吴公公也可以作证。 晏修扶着他在上座上坐下, 自己随侍在边上, 替他倒茶。 “陛下,草民现在可不是幕府的人。”晏修脸上带笑,笑容不见底,说道:“沈清柠只为幕府做事, 她不属于大燕, 陛下不必担心大燕有第二个我,再者说,沈清柠也无气运这种东西。至于草民的妻儿路上经历无数次追杀, 从死神底下逃离,千里迢迢来到大雍,这便是我对陛下的忠诚。 陛下若是相信草民,草民亦有管仲尹一辅佐圣皇之力。” “好!”大雍小皇帝拍着大腿站了起来,激动地握住晏修的手,说道:“朕封你为大雍首辅,做大雍良相,与朕成一统天下之功, 救九州百姓于水火之中!” 晏修席地而拜, “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一人跪在地上,一人站着望着前方, 眼里都有对方看不到的晦涩和阴狠。 第二日, 大雍早朝任命幕府圣子为大雍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晏平谦为大雍少将军, 辅助练兵。 更加值得庆祝的是, 失踪了七八年的雷泽天司监正孙布清, 也回到了大雍。 人才济济,一时间拥向一国, 大雍小皇帝龙心大悦,大办花灯节, 只是之间,整个大雍笼罩在节日美好的氛围之中,男男女女上了街。 徐熙在天台给几个小的砸糍粑,门外露出一个带着红狐狸面具的脸来。 盛兰:“姐姐,我来找你玩了。” 徐熙擦了擦手,让人将糍粑端进去,盛兰看着她身后乖乖站着的三个小孩,惊呼道:“三胞胎啊,真可爱。姐姐, 你可真会生。” “哈哈哈,谢谢啊, 进来里面坐着吧。” 晏修在里头喊:“进来吃饭了,没吃饭的不准到外头逛啊!” “侦侦来了!” “谦谦也来了!” 晏誉瑾和徐凛河也跟着走了进去,脚步有些匆忙。 自来到大雍, 这几个小孩便想着到外头去,因为客观原因憋了两天,可算是放出笼了。 盛兰被徐熙拉着进门, 看到几个小孩依次上了桌,一个肩膀宽阔的年轻男子正背对着他们摆碗筷,听到动静回过头来朝徐熙微微一笑,瞥了盛兰一眼,又极快地转开了视线。 “带朋友回家吃饭了?快坐,今晚做了你喜欢的红烧肉。” 徐熙乖乖地在一旁坐下了,晏修替她放上了碗筷,给她盛了一碗清汤,动作亲密自然,“我知晓你出去玩总爱吃点东西,所以晚饭清淡些。” “嗯。”徐熙点了点头,觉得场面有些熟悉,在大燕的时候, 她也带过昭宁来家里吃饭,那时候两人还是假扮的关系好, 可如今却是成了真的,昭宁公主也变成了大雍的盛兰公主。 盛兰比昭宁更加羞涩, 看到陌生男子甚至不敢多说话,同在外头的活泼外向全然不同。 吃过饭,晏修给晏誉瑾四人点上灯笼,让他们一人提着一个,盛兰公主捏着衣裳走了过来,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你可以也给我点一个吗?” 晏修看了她一眼,旁边的徐熙给几个小孩围绕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笑得十分开怀。 晏修想过去,可惜盛兰拦在他面前,举着手上的灯笼,有些羞涩:“可以给我点一个吗?” 晏修将手上的火柴递给他,“自己点。” 盛兰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心中小鹿乱撞,脸上扬起清纯甜蜜的笑容,“好,多谢。” 晏修“嗯”了一声,朝徐熙走了过去,将围绕在她身边的小崽子扒拉开,顺势搂着她的腰,带着人朝街上走去。 “啊!对了!”徐熙突然朝盛兰招手,道:“盛兰,来,别走丢了。” “好嘞,姐姐!”盛兰点亮了灯笼,走到了晏修边上,笑道:“孩子们都爱跟着娘亲,我就不凑上去了,站在姐夫身边哈,我可是清清白白的哇姐姐。” “行了,不用说了,有啥好介意的。”徐熙被街上热闹的气氛所感染,内心愉悦,对于这种明晃晃的解释十分不以为意。 盛兰很单纯,徐熙不相信她会是背后捅刀子的人。 晏修的脸上闪过一抹冷意,在盛兰手要碰上之前迅速躲开。 “姐夫,我手好酸呀,你帮我提灯笼好不好?” 街上声音很大,盛兰又是压低了声音,语气十分暧昧,虽然只隔着晏修一个人,徐熙那边却是什么都没听见,只能瞧见盛兰灯笼往晏修这边倾斜,细心地为他照亮前行的台阶。 只有上半身微微靠近了一些,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 徐熙心想,盛兰果然是民间长大的公主,心很细。晏修虽然眼睛好得很,但是那地暗,自己要顾着小孩,有盛兰在真是太好了。 第112章 晏修的脸隐在黑暗之中,徐熙没有注意到他的脸瞬间就冷了下来。 “盛兰公主,我警告你,你别把这些不三不四的小心思放在我身上,不要惹得我家夫人不开心。” 盛兰脸色变了,握着灯笼的手微微颤抖,她看着晏修那张困没的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那又怎么样,徐熙姐姐教我的,遇到爱的人就要不顾一切去争取,我刚见到姐夫你,就觉得如果我不争取,以后会后悔一辈子,我可以和姐姐一起照顾姐夫,姐夫多一个女子爱慕,难道不好吗?” 晏修眉头皱了起来,冷道:“看来大雍公主也并不懂得礼义廉耻。” 盛兰脸瞬间红了,没再跟着晏修走上阶梯,她在人流之中看着晏修走向徐熙的背影,咬紧了牙根。 “为什么美好的感情从来都不属于我?” 徐熙“啊”了一声,吐出嘴巴里的汤圆,龇牙咧嘴,道:“控制不住,实在是太烫了。” 晏修端着凉水让她含了一口,拿着自己的碗让她吐出来。 徐熙摇了摇头, 指着自己的嘴, 觉得有些脏,自己把凉水咽了进去。 晏修笑了笑, 将勺子里的汤圆吹凉,递到她嘴边,“这么大的人了,吃个汤圆都能烫着。” 徐熙一口将他勺子里的汤圆给吃了, 又甜又好吃, 吃完了一个,她朝晏修努了努嘴,“再来一个。” “嗯,再吃一个就不吃了, 糯米不好消化, 怕你晚上难受睡不着。” “嗯,你真贴心。”徐熙汤圆一口一个,脸颊鼓鼓的, 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晏修。 “啧。”楚河放下碗筷,道:“你俩能不能回家再去腻歪,元宵已经够甜了,没想到你们更齁,让不让人好好吃东西了?” “让你跟着了吗?”晏修回过头来,脸色不善地看着楚河。 晏誉瑾晏平谦晏侦慎,徐凛河和孙布清齐齐放下了碗筷,一桌上一半的人都看着徐熙和晏修。徐熙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行了行了, 你们就假装没看见嘛, 假装看不见有多难呀?” 徐熙喃喃自语,道:“不过我总感觉缺了什么, 却又想不起来了……” 徐熙看着面前的几人又重新把头埋进了碗里, 感觉到有些困惑,摇了摇头, 不再想。 花灯节晚会持续到很晚, 他们倒是没有继续在逛, 楚河和孙布清独自待着孩子, 徐熙单独被晏修拉回了家。 两个人一路跑得有些气喘吁吁,晏府里的下人们因为主人们都在外头, 所以,整个宅子的灯便没全点上, 只留下下人房里还有一些光亮。晏修如同看猎物一般狠狠地盯着她。 “不是说要给我一个女儿吗?嗯?给我一个女儿吧?你不能给了我希望又狠狠掐灭它,让我平白等了这么久。” 徐熙知道,晏修认真了。 她的脸涨得通红,她很紧张,毕竟在现代没有跟任何男子接触过,来到这里之后,也是原主生了孩子之后才穿过来的。因为没有经验,她反而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晏修看她闪躲,以为她不同意。有些急, 头埋在徐熙的肩窝,有些可怜巴巴的。 “求求你了, 疼疼我吧,求求你了,孩子们都这么大了。” 这话一出, 徐熙的脑子瞬间就炸了,孩子都这么大了,他们从未有过夫妻之实。 徐熙任由着自己的身子跟随自己的心思走。 (啥也没有, 别再给我封了。) 徐熙第二天起的时候浑身像散架一般,身边的位置已经没有人了。 “夫人,您醒了吗?奴婢们给您抬热水进来。” “哦,进来吧。” 徐熙看着自己身上的痕迹,脸轰一下又热了,“进来吧。” 丫鬟们抬来的热水,徐熙叫住她们,问道:“我睡到什么时候了?” “回夫人,午膳刚过,天还早,是老爷吩咐我们,别吵醒夫人。” “嗯,你们下去吧, 记得把门带上。”徐熙觉得果然隐忍了那么多年的男人一旦爆发出来就特别可怕。 (什么都没有, 不给写不给写。) 徐熙仍然觉得心有余悸, 身上又酸又胀,又有些隐约的疼痛。 徐熙遣散了下人,自己扶着桌子椅子,双腿抬起要进入浴桶时忍不住“嘶”了一声, 当热水浸泡身体的时候,她才舒服地吐出一口气来,也正是因为太舒服,她居然靠在浴桶上睡着了。 “姐姐,姐姐。” 徐熙郑凯眼睛看到的是盛兰的脸,自己仍然躺在浴桶里,水已经凉了,也方才不知道睡了多久。 她抬了抬酸痛的胳膊,缓慢站了起来,扯了一件衣裳披在身上。 “若不是你喊我,我还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 盛兰直勾勾地看着她身上交错纵横的痕迹,脸上露出纯洁无瑕的笑容。 “姐夫昨晚定是让姐姐受累了。” 私房事被朋友撞破不可怕,可怕的是此时的你连走路都不利索,徐熙佯怒。 “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呢!” 盛兰上前扶着她,“姐夫对姐姐真好,昨夜赏花灯,京城多少美貌女子都看着姐夫,姐夫的眼里却只有姐姐一人呢!盛兰心里可真是羡慕,羡慕姐姐能觅得如意郎君。 不像我,以后定然也是被皇帝哥哥用来联姻的,男女情爱总是不得自由。” 徐熙轻笑出声,捏了捏她的鼻子,“原以为你无忧无虑,没想到成天为自己的婚事担忧,没事,你总会寻得一个爱你的人的。” 徐熙不想和小姑娘说刚开始几年她和晏修的相处模式。毕竟小姑娘需要哄,需要相信美好的爱情,从而给予她们爱人的能力,徐熙不想毁了这份美好。 盛兰帮她将衣裳穿好,闻言说道:“天下哪里还有第二个像姐夫一样的好男人?若是有,也早就被别人抢走了。徐熙姐姐,我得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皇奶奶搬进宫里了,我喜好外头的自由,不回去,可是大宅子我一个人住着心里总觉得害怕。来这里瞧着屋子也够多,也瞧见了监正和那个楚大叔也都与你们住在一起,可否也让我搬进来?” 第113章 收买人心 “徐熙姐姐,你放心,我不会打扰到大家的,我就默默地背后看着大家热热闹闹的就十分开心了。我也不挑食,最多也就住到端午看完龙舟之后,皇兄就会替我择婿了,不知会去哪里,但是不管去哪,以后想要无忧无虑像如此自由自在地游玩就不可能了。” 盛兰眼底带着对自由的渴求,那是她在这个年龄里本该拥有的天真无邪,全部被皇族应当具备的使命所破坏,徐熙有些心疼,盛兰不过十六岁,十六岁的向往自由的少女没有家庭的温暖,只能依偎在别家身后看着万家灯火,以借此获得一些温暖。 “好,你想住就住,客房收拾一间出来,你就住进去,有什么少的东西尽管和管家说去添置,想吃什么饭菜也不必忍着,就当自己家一样。” 徐熙摸着她前额的绒毛,语气温柔至极。 “哇!徐熙姐姐答应了!”盛兰开心地简直要蹦起来,眼睛笑成了月牙,徐熙摇了摇头, 却也不禁被她的快乐所感染。 后院得竹林之中, 晏平谦正在练剑,自从参与大雍军中练兵, 他待在家的时间便少了很多,除了晚饭必须回来吃,其他时候几乎都在军营中度过。 楚河也不像以往那样一步步带着他走,想做统帅, 就要有自己的判断, 除了武功练好之外,兵法书也都要参透。 竹林深处,风吹起地上的枯白竹叶落在一个一起一伏的小肚子上,晏侦慎口水流了满脸, 不知道梦见什么, 嘟囔了一声,翻了个身,抱着自己的胖胳膊继续睡。 晏平谦收回剑,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有些无奈地走到晏侦慎身边,他自己身上穿的衣裳被汗浸湿了,现在正中午,这几日天气热起来了,虽然日头下不冷,但这么睡上一觉总是要伤风的。 这孩子总是不爱带衣裳。 “侦侦,侦侦, 醒醒。” 晏侦慎眉头一皱, 胖手往前一挥,晏平谦条件反射往后一躲, 堪堪躲开了。 他反手拽住侦侦的后脖子, 将人提了起来。 小胖腿在空中直晃悠,把自己给晃悠醒了。 侦侦睡眼朦胧, “二哥, 该吃晚膳了?” “没到, 回屋睡去, 在这易受凉。” “哦。”侦侦揉了揉眼睛,双腿圈住晏平谦的腰, 跟考拉一样趴在自家哥哥身上。 虽然是三胞胎,但是他比两个哥哥长得都慢, 好像营养都横向长了,一身肉在阳光下雪白细腻,和晏平谦形成鲜明对比。 “你们是要回了吗?那我可来得不巧了。” 盛兰端着冰碗走了过来,她穿着鹅黄色的轻纱衣裳,端着盘子的手上露出一截皓腕,白得晃眼。 “天气毒,心里晒得燥,你们娘亲在厨房做的冰碗,我闲着没事, 也想四处走走,便给你们送了过来。 既然送来了, 咱们便在这里吃完再回去,也免得我白走一趟。” 晏平谦忙上前接过冰碗放在一旁的大石头上,说道:“谢谢盛兰姨姨。” 盛兰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道:“叫什么姨呀,我可比你们大不了几岁,叫姐姐我还嫌老呢!你们就唤我名字, 叫我盛兰就好了,显得亲昵些。” 晏平谦拿起一碗放着葡萄干的冰碗递给侦侦,挠了挠头,“那多不好意思啊,您是熙熙的朋友,跟熙熙可是平辈。” 盛兰大大咧咧地在一旁坐下,想了想,说道:“说得也是,那就随便你们叫好了,只不过得把‘姨姨’两个字去掉,太显老了。” “好, 盛兰姐姐。”晏平谦道:“盛兰姐姐, 你也吃。” 旁边的侦侦三下五除二一碗冰下肚,将碗放在了石头上。 晏平谦下意识地放下自己的碗,又给他新递了一碗,“天气虽然转热,但是这种天气反复无常, 最容易生病,你还是得注意不能纳凉。” 侦侦点了点脑袋,却没有伸手去接那冰碗。 晏平谦倒是愣了一下,“今天怎么吃这么少?你真生病了?” 说完,手便去摸侦侦额头,语气有些急,“原来你同熙熙说习武这门要我来教,坚决推拒了请上门的武举师傅,就是为了能在我这耍无奈,让你好生看着我的招式,你却趴地上睡着了, 若是被熙熙知道了,你得小屁股又得遭殃!不行,明日你得好好同我练武!” 侦侦不以为意道:“熙熙才不会打我屁股,只有大哥才会……二哥真糊涂,明日我都生病了,还怎么同你在这练武?” 晏平谦被他堵得哑口无言,伸手便要假打,侦侦却是不愿意配合他二哥,脑袋一歪,便栽在晏平谦身上,嫌弃地皱了皱眉头。 “二哥身上真臭!” 盛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你们两兄弟真逗,不过感情也是真好!” 晏平谦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将侦侦扛了起来,道:“我们是三胞胎嘛。” “我昨夜吃得太撑起来消食,路过你的屋子发现灯还亮着,这么晚了总不能在屋子里练剑,我猜你是在看兵书吧。”盛兰走在他身边,说道。 晏平谦点了点头,道:“是的,师傅让我自己带了一支队伍,虽然队伍不大,但若是能练成精锐,说不定在关键时刻能派上大用场。” “你真是刻苦,不过现存兵法书都是根据以往着名战役写出来的,经过好几代人的润色,很多细节不详尽也就罢了,有些纯粹是杜撰。 不过当初大雍一个大将军因为贪污受贿被抄家,兵法书从他家墙壁砸出来的,后来放在了皇奶奶那里,我瞧着放着也没用,正好给你。反正都是为大雍效力。” “真的?”晏平谦眼里涌现出惊喜,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不成,这不就算是偷了吗?” “不算偷,你放心吧,我做什么事皇奶奶都是看在眼里的,没有阻止那就是默认,她老人家可精着呢! 再说了,我也不把原本拿过来,那东西在墙壁藏了好几年,纸张薄得很,我还怕给弄坏了,我誊抄一遍,再给你拿过来。” 第114章 不想破坏 长春宫内,萧来给仁安太后按着头,仁安太后靠在软榻上,闭着凤眸,“盛兰丫头不回宫去了哪里?” 萧来回道:“兰公主说是喜佛寺清静,要为太后娘娘斋戒礼佛。老奴看,还是兰公主最有孝心。” 毕竟是从小养在身边的。 仁安太后哼了一声,“你倒是信!那丫头表面干净,心里一堆坏主意,小时候跪个蒲团都能东倒西歪,她若是有参禅礼佛的心思,御花园的母猪都能上树!” 御花园怎么能有母猪?萧来有些尴尬,太后在宫外生活久了,也沾染上田间生活的气息,刚回到宫里时,还为御花园花太多草太少,羊吃不饱而生气。 “皇奶奶又在说我坏话!” 盛兰盛装进来,萧来退在一边向她行礼,默默地带着宫女太监们退了出去。 盛兰看着低头退出去的萧来,眼里闪过一抹厌弃,又极快地隐藏住了,接过刚才他的位置,替仁安太后按着头。 “你这几日又去哪里鬼混了?” “没有~在京城找个地方住了下来,再替您找找女婿。”盛兰道:“您不是说了么,我们大雍的女子只能找自己心爱的男子成婚, 若是以后男子变心了, 那便休夫再嫁,可这一切前提还得是找个自己喜欢的, 女儿整日待在这皇宫中,见的男子不是皇兄就是那一群太监,哪里能觅得如意郎君啊?” “就你这个鬼丫头心思多!哀家且看看你能做出什么妖来,不过也不宜在外待太久, 哀家虽然从不阻拦你们的心思, 但说到底你毕竟是女儿家,外出需得带几个侍卫才好。” 盛兰回道:“母后,带着侍卫怎么找如意郎君啊?人家看着他们在我身后跟着,吓都要吓跑了。不过说到这里, 儿臣倒是想起一件事来, 小时候曾经画过一幅画,那时候可已经想好了以后要找什么样的驸马,不过现在已经忘了那时候画的是什么。 儿臣觉得, 小时候想要什么样的驸马反而是内心最真实的想法,那副画就藏在阁楼里,收在小匣子上了,母后把钥匙给我,我去找找。” “我看你真是魔怔了。”仁安太后骂道:“成日里想这些没用的东西。” “母后,您就让我去找找吧,若是以后没给你找个好女婿,盯盘是因为没有看到画的缘故!” “胡搅蛮缠。”仁安太后有些无奈, 瞥了她一眼, “还不快扶哀家起来!” 盛兰公主上前扶住她,仁安太后双脚触地的瞬间“哎哟”叫了一声, 捶着自己的腰。 “母后, 怎么了?腿又麻了?” 仁安太后道:“许是躺太久了,可惜大燕遇到的那位结义姐妹仍然不知去向, 不然这病也不用拖这般久。” 盛兰跪下来给她捶着腿, 闻言说道:“女儿看她也没有什么厉害的, 母后为何对她心心念念, 还将那般重要的双凤玉佩赠了出去,一个农家女而已, 平白无故占了玉佩也不懂得如何使用。” 盛兰心里对此一直赌气,那双凤玉佩原本是要传给历任国母的, 可是皇兄未设皇后,玉佩便一直在仁安太后身上,她原本便想要那块用处极大的玉佩,只要大雍一日没有皇后,那玉佩便有可能是她自己的。 可没想到仁安太后为了治病去了一趟大燕,居然把玉佩送了出去。 送出去也就罢了,自己也能让人吐出来,可惜对方又搬走了。 “休得胡说!这病哪有那么快便能好的?她是大夫,可不是神仙。”仁安太后呵斥道。 盛兰撇了撇嘴, 拿到了阁楼的钥匙,便迫不及待地上楼去。 “这孩子。”仁安太后皱了皱眉, 道:“谁家丫头像她这般想一出是一出。” 侦侦没有生病,第二天的武课没有逃掉。 “哎哟,二哥, 二哥你饶了我吧!” “喊什么二哥,喊师傅!”晏平谦皱了皱眉,在要将他摔在地上时用手枕在他脑后。 “如今年岁渐长, 你如此不学无术可怎么好?熙熙纵容你,你自己也不思进取,以后小心娶不到媳妇!” 侦侦撇了撇嘴,“我才不要娶媳妇。” 他一身肉都是娇生惯养来的,就算是从大燕一路逃命到大雍,也是最舒服的那个——成日在马车里被徐熙抱着睡,被叫醒的时候定然又是饭点。 所以在太阳底下历练,一下子便出了满身的汗,双手被晏平谦擒在身后,他往后踢腿要去踢自家二哥,却因为腿太短踢不到。 “二哥!我没生病,以后你练武我再也不睡了!我愿意跟着熙熙请来的武打师傅练, 不然跟着楚河伯伯也行,你就饶过我吧, 兄弟之间, 不得动刀枪!” 侦侦连声求饶, 胖脸通红。 晏平谦放开了手, 立定之后,一声“再来!”,又轻而易举地将侦侦扫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侦侦:想哭,但是哭不出来。 “我不喜欢盛兰公主,所以才不吃第二份冰碗的!怕以后要是决裂了,她以此要挟我换东西!” 晏平谦闻言拉住他后脖子将人提了起来,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多少有些预知未来的能力,所以想听听他要说些什么。 “一架子冰糖葫芦。” “两串。” “成交!” 侦侦拍了拍衣裳上摔了以后的灰尘,有些犹豫,说道:“我总觉得她怪怪的,又说不上来。” “哪里怪?你梦见她了?”晏平谦问。 侦侦摇了摇头,道:“没有,和上次感觉不一样。不过我觉得她不是什么好人,但熙熙却同她关系却很好,难道是我自己想错了?” 对于用还未发生的事情,特别是用一个并不完整的梦的片段去评判一个人对自己是否有益处,晏平谦觉得这是非常不对的,他已经远离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若不是后来她搬了家,自己还不知道如何面对她。 现在连梦的碎片都没有,仅仅是因为侦侦的直觉,便要给人定罪。这一点都不公平。 他想了想,说道:“你别把方才说的话告诉爹爹和大哥,特别是不能告诉熙熙。一切都还不能确认的事情,熙熙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朋友,我不想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