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作夫妻》 第一章 星期六中午,范柏青回到他土城父母家中。 他老妈念了他好几个月,要他有时间就回家吃个饭,偏偏他最缺的就是时间。今天是他老爸五十岁生日,范妈妈听见他终于肯回来了,高兴地一早上菜市场买肉买鱼,买他最爱吃的菜,老公的生日不重要,独自住外头的儿子好久没吃她做的菜,最重要的是好好填饱儿子的肚子。 才五月天,就让人热得受不了,范柏青车子停在家门口,进门就先冲到冰箱找他最爱的可口可乐,咕噜咕噜灌下大半瓶。 「喝慢点,没人跟你抢,小心呛到。」范妈妈手上拿着冰凉的毛巾,从门口一路追到厨房,见儿子像头水牛,又好笑又好气。 说起这儿子她的脸上就浮现光采,他是她的骄傲。 范柏青从小就是功课名列前茅的资优生,田径、球类运动是常胜军,更别提家中墙壁挂满了他演讲、美术、书法、作文各种比赛的第一名奖状,电视柜上满是金牌、冠军奖杯,多到每次范妈妈向人夸奖自己儿子,总得耗上几个小时才能将他的光荣史道完。就连现在在广告公司的工作也是得奖连连。 讲完得奖纪录,接着就要搬出一本本厚重的相本,这孩子生得俊美,个性又开朗,身边总是围着好多朋友,每张相片里都是灿亮的笑容,更经常见到照片一角偷瞄他的女同学,在范妈妈眼里,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她儿子更完美的男人。 「呼……过瘾!」范柏青灌完可口可乐,回头问:「爸呢?」 「刚和朋友打高尔夫球回来,在楼上洗澡。」范妈妈递上毛巾。「擦擦汗,准备吃饭了。」 「为了这顿饭,我从昨天晚餐就开始禁食了,现在好饿。」他人高马大,侧着腰偎在母亲颈间撒娇。 「怎么不按时吃,禁什么食?」听到儿子挨饿,范妈妈心疼死了。 「就是因为好久没吃妈咪煮的饭,饿点才吃得多。」 「你啊……就这张嘴,平常打电话给你你也不回来吃。」范妈妈嘴上数落着,心里可乐着,这儿子从小就贴心,最会哄老妈开心。 「柏青回来啦?」范爸爸走下楼梯,听见交谈声。 「是,全靠你好大的面子他才肯回来的。」范妈妈吃味,拉着儿子的手,走向餐厅。 一家三口好不容易又聚在一起,有范柏青在的地方就有停不下来的笑声,他一边逗老妈开心,一边和老爸谈高尔夫球,只见两老瞬间像年轻了十岁,气氛和乐融融。 饭后,范柏青到厨房帮母亲洗碗。 「啊,对啦!」范妈妈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国小同学,就是家里开葬仪社的那个女孩子,她父亲过世了,就这几天的事,奇怪……她叫什么名字呢?」 「国小同学?」范柏青要将时光倒回到十几年前,一时有点转不过来。 「你小时候还经常跑到她家玩,怎么讲都讲不听,后来不是听说她父母离婚了,她跟着她妈妈搬到台中还是南投什么的。」 「啊」范柏青大叫一声。「柳云云!」 「对、对,我就记得那女孩子的名字挺秀气……」范妈妈也记起来了。「可怜喔,她母亲改嫁,想说回来投靠父亲,结果父亲又那么早走……」 范妈妈是包打听,邻里间的八卦没有一样能逃过她的「法耳」。 「她搬回来了?」范柏青低喃着,胸口浮现一股奇异的情感,像有根羽毛轻轻地挠着他的末梢神经,麻麻热热的气瞬间自脚底窜了上来。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要接那间葬仪社,要真是这样,以后恐怕很难嫁出去了。 「我听说啊,他们那种工作经常去事故现场收那些支离破碎的尸体,在殡仪馆过夜,帮遗体化妆……想想还真可怕。」范妈妈继续说着和邻居讨论的内容。 「我去看看她。」范柏青将手擦干,急忙往外走。 「喂、喂人家家里办丧事,你去做什么」范妈妈在他后头喊着却追不上范柏青的大步伐。 他已经很久没想起柳云云了,实际上,他是国小五年级的时候才分到跟她同一班,两人同学的时间也就只有国小的最后两年,之后,就如母亲所说的,她跟着母亲搬到台中,再也没有她的消息。 小时候,他很喜欢她。 范柏青笑了笑,想起那段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还记得开学的第一天,他站在黑板前自我介绍,讲得口沫横飞,一点也不怕生,主要是他在学校太出风头了,大半的同学跟老师都认识他,自我介绍完,所有人给他热烈的掌声,不过,他却独独注意到坐在窗边,望向窗外,对他一点都不感兴趣的柳云云。 他指向绑着公主头,发色乌黑油亮,皮肤白皙的柳云云,问老师能不能坐在她旁边的座位。 此后,「羞羞脸,范柏青爱柳云云」的嬉闹玩笑就没停过,而他也从来没有反驳过。 柳云云根本不搭理他,基本上都是他死不要脸地缠着她,还不时在放学时跟她老爸装熟,在她家鬼混,没想到柳伯伯已经过世了…… 这些已经离他好遥远的记忆,此刻再次被唤起,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她现在长成什么样了,过得好不好。 他最喜欢看她从面无表情到嘴角很难控制不微微上扬,然后又因为被他逗笑而露出懊恼的神情,那是一种莫名的成就感。 他们俩从来都没熟络过,她却神奇地在他脑中存留着鲜明的印象。 范柏青穿着合身的黑色t恤,衣服上披缀着金属炼条,底下是件刷白服贴着修长腿部线条的牛仔裤,戴着鸭舌帽,晃到柳云云家门口。 她家大门上方挂着已经略微褪色的招牌,写着「安心礼仪公司」,左边是棺木行,右边隔两间是金香铺,全是她的亲戚开的,据说她有个叔公还精通紫微斗数,在命理界的辈分很高。这样不知算不算家族企业? 午后,阳光晒得柏油路热滚滚,街上车辆稀少,他站在门口往里探,屋内昏暗暗的,有个身影坐在椅子上,长发,他看不清楚,往前走几步,踏进阳光照不到的屋内。 坐在椅子上的人站了起来,突然间,身体摇晃了下,似乎就要倒下,范柏青一个箭步冲过去,在那人倒下的一瞬间接住了她。 同时,他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范柏青?」 不会吧背着光她也能认出来? ※※※※※※ 范柏青坐在医院急诊室里,注视着病床上那张苍白幼细的脸,搜寻记忆中当时只有十一、二岁的柳云云。 她的声音很轻很细,眼神总是透着早熟的沈稳,个性很文静,如果他没去闹她,她可以坐在位子上一整天不跟任何人交谈,不像其它女同学不管是倒垃圾、提便当、上福利社,就连上个厕所也要成群结伴。 后来,他才明白班上的同学都被父母叮咛过不要接近她,因为她家是开葬仪社的,怕小孩子沾上不干净的东西。 范柏青用手指缠绕着柳云云直顺乌黑的长发,这发型倒是一点都没变,只是褪去了童稚,出落得更秀气标致。脸还是瓜子脸,细细的眉,尖尖的下巴,皮肤白净清透,小巧的鼻梁、紧抿的唇瓣,就像小时候不肯理他时的模样。 唯一多出来的是眼下淡淡泛青的睡眠不足痕迹。 十五年有了吧!他们中间跳过去的岁月,一转眼,他从淘气的小男孩变成还是静不下来爱玩的男人,她呢?变了吗? 在经历***世界的不够完美,童年的记忆在此刻像颗纯净无瑕的宝石,显得特别耀眼珍贵。 「唔……」床上清秀的人儿动了动,醒过来,抬起手遮住刺眼的光源。 「感觉怎么样?头还晕不晕?」范柏青站起来。 柳云云听见声音,放下挡住视线的手,先是看看眼前的人,然后又看看四周。 「这里是医院,妳昏倒了,医生说妳血压太低。」 「嗯……」柳云云很清楚自己身体的状况,没有问其它问题,倒是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弥漫着一种很熟悉、很安心的感觉,她不明白为什么。 他也凝视着她,扯开好看的唇线,这样彼此相望,像是一种默契。 有时,时间、空间的移转反而能将两个人的距离拉得更近。 「请问……你是谁?」柳云云问。 「蛤?」范柏青差点跌倒。「妳不知道我是谁?」 她摇摇头。 「妳昏倒前明明已经叫出我的名字了。」为此,他还感动不已,没想到那么多年没见,她一直记得他。 「是吗?」她迟疑地再看一眼,还是摇摇头。 「我是范柏青,妳的国小同学。」他从她的眼神中确定她完全认不出他来,所以说,她昏倒前叫出他的名字,很玄。 「啊……」她轻呼一声。 「想起来了?」他满意地笑了笑,亲昵地拨开她颊边的发,径自在心里认定他们是「青梅竹马」,很熟的。 这是他天生白目的性格,从来不担心会被女人拒绝,彷佛能得到他的青睐是对方的福气。 「厨房的瓦斯炉还开着火,在煎药。」柳云云想起的是这件事。 「欸」他瞪大眼。「那妳睡了快三个小时,药不就……」 「干了。」她接下去说完,掀开被单,打算回家。 「妳可以吗?身体还会不会不舒服?」他扶她下床。 「可以,我睡饱了。」 柳云云找到医生,说明状况,就出院了。 范柏青跟着她搭出租车回去,幸好,房子还没烧掉。 柳云云将焦干的中药材倒掉,刷净陶壶,重新再煎一帖药。期间,范柏青一直站在她身旁,就怕她又突然昏倒。 他猛盯着她看,因为她太神奇了,彷佛不知身旁有人,自顾自地做事,对他这个人,突兀地站在她家的厨房,甚至一点纳闷都没有。 就如十几年前他们初相遇,教室里闹烘烘的气氛中,她一个人静静地望着窗外,空气在她身边犹如凝滞不动,却吸引了他的目光。 水滚了,她将火关小,这才抬起头看向范柏青。 「有什么事吗?」她问。 「终于发现我了?」他不禁想笑,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镇定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我一直知道你在。」她用一种「不懂他在想什么」的眼神看他。又不是瞎了,这么大一个人,能看不见吗? 「老同学久别重逢,就这么点反应?更何况还是妳的初恋情人。」 她显然无法领会他的「幽默感」,淡淡地说:「你的死皮赖脸倒是一点也没变。」 「这表示我的死皮赖脸让妳印象深刻。」他很满意她这么清楚地记得他。 「并没有,刚刚才想起来的。」她泡了壶菊花茶,端到客厅去。 「我不信,妳在昏倒之前真的认出我来了,还叫出我的名字。」他跟过去,拚命想证实自己在她的生命中绝对占有一席之地。「所以,我肯定妳一定是对我念念不忘。」 「我不记得了。」她重申。「应该是你听错了。」 就算是真的也只是巧合。 这种很玄、很奇妙的巧合在她活到目前二十七年的人生中并不特别,她拥有异于常人的特殊体质和第六感,什么奇怪的事到了她眼中也都不奇怪了。 「妳煮那什么药?」他一个劲地热络,完全不受她的冷淡影响。 而且,她的冷淡反而给他一种好熟悉、好怀念的感觉,以前,他们的相处模式就是如此。 「中药,调理身体,补气的。」 「妳身体不好?」 「一直都是这样,没什么好不好的。」 「妳太瘦了,从以前就瘦,像受虐儿。」 「我也想吃胖,可是肠胃吸收不好,胖不了。」 「那以后妳跟着我吃,我来把妳养胖。」 「呵……」她低头笑了笑,这么多年了,还是一样没变的说话调调,一副正义使者模样,好似她理所当然该躲在他的羽翼下被保护;很狂妄、很自大,但……很窝心。 「终于肯笑了。」见到她的笑,他得到一种苦尽甘来的安慰。 不过,她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吝啬,那笑容,仅仅是昙花一现。 「妳什么时候搬回来的?」如果早知道她回台北,他就会更常回家一点。这句有异性没人性的话,绝对不能让他老妈听见。 「大学毕业后就回来帮忙了。」母亲已经有了另一个新的家庭,她知道父亲身体不好,想多陪陪他,不过,他们父女的缘分也就只有短短的几年。 「做葬仪社的工作?」 「嗯。」 「比如……到事故现场收支离破碎的尸体,在殡仪馆过夜,帮遗体化妆?」这是他从他母亲那里听来的。 她做了一个很微妙的表情,留下无限想象空间。 「哇……」他这声「哇」有好多的佩服。 范柏青终于明白柳云云为什么看起来总是如此平静镇定,这个世界上能教她惊讶的事应该是没有了。 能令范柏青佩服的人不多,但是,他突然崇拜起她了,再也没有比能豁达地面对生死,对世事淡然处之的女人更令他折服。 她好强,比他更强。 「那以后呢?我记得妳有个叔叔也在这里上班嘛,妳应该不用继承这间公司吧?」 「还没认真考虑过这件事。」 「那妳先别考虑,这件事我来想。」范柏青对她目前的工作并无偏见,只是不免要考虑她的将来,认为女孩子还是过「明亮」一点的生活比较好。 在这之前他不清楚她的状况,可是现在既然知道了,就无法放任不管,而她看来又是那样教人割舍不下的柔弱,他有能力就该拉她一把。 柳云云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也没问。 「那妳现在还好吧?妳父亲的事……」 「嗯,我没事。」她淡淡地笑,如一朵洁白盛开的莲。 范柏青原本还想继续聊,但是,他老妈催他回家吃晚饭的电话已经来了,他只好先告辞。 「过几天我再来看妳。」 「不用了,我真的没事。」 「妳没事,我有事。」他用力地搂搂她的肩,像要将力量注入她的身体里。「先这样啦,下次再聊。」 「喔……」 柳云云一直等到范柏青离开一段时间才走出门口,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他变得更挺拔帅气了,带着成熟男人的味道,聪敏的黑瞳中透着顽童般促狭的风趣,看起来漫不经心却仍旧是个体贴的男人。 她没想过还会再见到他,那些早已远离的,埋在心底角落的女孩家心事,瞬间被翻找了开来,乍见不懂情爱的童年时期暗暗仰慕的对象,在柳云云波澜不兴的心湖里缓缓地漾起了涟漪。 柳云云的父亲临终前将公司留给她的三叔和三婶,希望柳云云找间正常的公司上班,像一般的女孩子谈谈恋爱,跟同事相约出去玩,过平凡的幸福生活。 不过,她从来就不像「一般的女孩子」。她不爱说话,不常笑,不懂得撒娇,表情永远是冷冰冰的,没有什么情绪。高中、大学时经常被认为是「怪胎」,她自己也觉得「人际关系」是件麻烦事。 这样的个性,哪来的「平凡幸福的生活」? 她父亲也很清楚吧,所以生病时挂挂念念的都是她的将来,也许,葬仪社的工作其实是最适合她的。 「哈啰!我来了。」 星期六下午,范柏青再次出现在「安心礼仪公司」,还是那样耀眼,充满阳光的气息。 公司里的员工都外出工作,只剩柳云云一个人在公司接听电话。 见到范柏青,她有点意外,以为上次他说的只是客套话,没想到他真的又来了。 他是个奇怪的男人,从小就奇怪,没有人会一天到晚往「葬仪社」跑,中国人多怕触霉头,他倒是一点都不忌讳,小时候对大伯家的棺木特别感兴趣,还求大伯收他做徒弟,说是想设计特殊造型的棺木。 「妳在做什么?」他一到,熟稔地往她身旁的位子坐下。 「折往生莲花。」 「做什么用的?」他边问,边学着她折。「哇,妳速度好快!」 「为亡者加持,这纸上印有往生咒跟﹃极乐世界﹄四个字,希望将亡者送往西方极乐世界。」 「那旁边那堆罐头又是做什么用的?」 「罐头塔。」 「为什么要堆罐头?也是丧礼上要用的吗?」 「在以前物资贫乏的年代,丧家处理后事时,亲朋好友会帮忙准备三牲贡品祭祀,等出殡结束后就将这些祭品烹煮办桌慰劳辛苦帮忙的亲友,现代人生活步调比较快,慢慢的就以罐头食品代替,现在还提供宅配服务。」 「唔……听起来以前的人比较有人情味。」他起身观察那迭成三角形的罐头。「这也是妳弄的?」 「嗯。」柳云云好笑地看着范柏青,这个好奇宝宝,还真是什么都好奇。 「妳上次说妳在考虑以后要做什么。」他回到刚才的位子。 「嗯。」 「妳不在这里工作有没有关系?」 「没关系。」 「那好,正好我想创业,妳愿不愿意投资我?」他开门见山地对柳云云说。 「喔……好啊……」她在满腹疑惑,不懂他的意思的同时,居然应好。 「哈哈妳回答得也太爽快了吧!」她的表情跟答案落差好大,令人喷饭,不过,也让范柏青感动莫名。 「……」柳云云尴尬,她也不晓得为什么会直接说好,好像一瞬间被他自信耀眼的目光吸引,直觉地就相信他了,然后胡里胡涂地答应了。 别说别人不懂她,就连她自己有时候也搞不懂自己。 「妳不觉得我像是来诈财的?」他看着她,心中澎湃汹涌。 如果有人说他找一个十几年没见过面的小学同学合伙开公司根本是疯了,那么柳云云在完全不知道他想做什么的情况下就答应投资他创业,更像神经病。 他爱死了这种默契,爱死了这么特别的女人,跟他简直就是绝配。 她直直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说:「我知道你不是。」 范柏青瞪大眼。「妳这么好骗啊千万不要从男人的外表判断他是不是骗子。」 「不然呢?」他到底是来说服她答应,还是来说服她拒绝? 「没事,那就这么说定了,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就叫﹃宙斯公关公司﹄。」 「公关公司?做什么的?」 「其实工作内容跟你们礼仪公司差不多,只差服务对象不同。」他「非常简略」地说明。 「喔……」尽管还是不懂,可是她却没有丝毫不安或忧虑的情绪,与其说她对范柏青有信心,倒不如说她相信自己的第六感。 「放心,我不是诈骗集团,以后我管事,妳管钱,另外,我现在在广告公司的两个伙伴也会跟着我创业,有他们两个人在,加上我们,一切就搞定了。」 「我管钱?」 「没错,如果是妳,我就放心把财务交给妳管理,我这个人对数字完全没概念,让我管财务保证三个月关门大吉。」 「喔……」他是疯子,柳云云这么想。 她是很确定他不是坏人,可是,他并不了解她啊,居然还让她管帐?都没在看社会新闻的吗? 「接下来,我们有得忙了。」他看来很开心,彷佛只要她点头,一切难题都解决了。 看着他兴高采烈的模样,柳云云不禁莞尔,被这么无条件地信任着,一时间,连情绪很少波动的她竟也感觉到胸口发热。 第二章 三个月后,“宙斯公关有限公司”热热闹闹成立了,公司成员只有四名——会计兼电话总机柳云云,创意总监范柏青,业务经理马雅,已经企划经理兼打杂的隋爱玲。 公司地址选在木栅区一间近四百坪的旧仓库,这是范柏青的伯父在瓷砖公司迁厂后留下的废弃仓库,租金相当便宜,为了创立这间公司,所有都将用得上的人脉派上场,极尽简约,公司也没装潢,几张办公桌在偌大的办公室里,说话的时候还会出现回音。 这就是“宙斯”克难的草创时期。每个人都身兼数职,但没有人感觉辛苦,没有感觉疲惫,因为每接一个案子,顺利完成一个活动,对他们而言都是一次新鲜的体验。 马雅和隋爱玲对范柏青的另一位合伙人柳云云十分好奇,一天下午,范柏青到广告公司谈事情,两人决定探探八卦。 “你跟柏青只是国小同学,毕业后就没再见过面,然后,他对你一起创业,你就一口答应他了?”隋爱玲问柳云云。 “嗯。”柳云云点头, “你哪来的勇气?”你不觉得他疯疯癫癫的,有时候很变态吗?”隋爱玲刚进广告公司的时候常被范柏青捉弄,所以,觉得他很变态。 柳云云认真地思考半响,最后温吞的说:“其实我们不熟。” “赫……”马雅被她吓到,这个女人的逻辑比范柏青还跳tone,“不熟?那你敢把钱投资在他身上?” “你觉得他不适合创业?”柳云云对马雅的反应感到纳闷。 “也不是不适合,他虽然看起来不大可靠,到时真的很有才华,要不然我跟爱玲也不会他说一句就跟着跳槽过来。” “那就好。”柳云云点头。 “你该不是听马雅说才知道柏青很有才华?”隋爱玲惊讶地问。 “他从小就很聪明,功课,运动,美术什么的……”她努力回想。 “她跟柏青真的不熟。”马雅告诉隋爱玲,确定了他们之间没有任何“暧昧”。 “我也是这么想。”隋爱玲附和,“她只跟小时候的范柏青很熟,完全不晓得他长大后变成什么德行。: “其实我们小时候也不熟。”柳云云解释 马雅一副“我了解”的表情,范柏青这家伙不去当“欺诈师”真的是浪费了他的天分,他就是有钟能够轻易得到被人信任,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傻傻地跟着他往海里跳的本事。 马雅拍拍柳云云的肩膀。“基本上你是上了一条贼船,不过幸好还有我跟爱玲在,不会让这条船沉的。” “嗯,我知道。”柳云云也信赖马雅与隋爱玲,就像信赖范柏青那样的信赖。 “噢,怎么办?”随爱玲突然发出一声怪叫。“我发现我好喜欢云云喔……” 该说柳云云太单纯,还是范柏青太狐狸呢?怎么有人可爱到莫名其妙地被人拐来开公司,而且一点都不担心公司会赚钱,还是三个月就倒闭。 因为隋司令也是看来强悍,事实上很单纯的女人,所以认识一样心思单纯的柳云云,就觉得很对味。 “我也喜欢。”马雅热情地给柳云云一个拥抱。“你有一种很吸引人的气质,我也说不上来,就是叫人喜欢,先说,我跟美女通常都不对盘的。” “我也要抱一下。”隋爱玲用行动表示欢迎柳云云这位心伙伴。 “干么干么?我一不在,你就居然饿到对云云下手?”范柏青从外面进来就见到三个女人抱成一团。 “切!说得好像我们对你多有兴趣似的……”马雅立刻吐槽他。“我们两个现在比较爱云云,不爱你了。” “蛤?”范柏青夸张地挑眉,冲过去凑一脚。“那我也要爱云云。” 说着,三个人将柳云云团团包围住,争着谁比较爱她。 柳云云的个性很慢热,遇到三个“人来疯”的同事整个呆住了——为什么要“争着”抱她?她又不是玩偶。 “走开,你这个花心烂萝卜。”隋爱玲踹他。“不要污染我们纯洁的云云。” “我什么时候花心了?”范柏青错愕。 “三个月换一个女朋友 不是花心是什么?马雅也是。”隋爱玲是爱情保守派,是爱了就是白头偕老的,所以无法理解范柏青和马雅怎么可以同时跟那么多人交往。 “这个是幼幼班的……”范柏青和马雅相视一眼,纷纷摇头。 “你就是这么死心眼,才会被你男朋友吃得死死的。”马雅趁机机会教育她。“我们女人谁不想嫁一个最好的男人,既然要最好的,不多参观比较怎么分得出谁好谁怀?” “没错,没错,年轻人最重要的就是经验的积累,多尝试,不要怕失败。”范柏青补充。 隋爱玲当然说不过马雅跟范柏青这两个能把死人说成活人的辩论高手,只好转向柳云云求救。“云云,你说他们是不是在狡辩?爱情本来就应该忠诚,对不对?” 柳云云很认真地听着隋爱玲诉苦,也一脸严肃地思考。 三秒过去…… 十秒过去…… 所有人屏住呼吸等她的答案,范柏青也很好奇她的爱情观。 柳云云没谈过恋爱,也觉得各有各的道理,一时间很难判断谁对谁错。 “不如……”最后,她说:“猜拳吧。” 三个人瞬间倒成一堆。 范柏青笑到趴在桌上。“peace!不错,不错,我们就来猜拳,爱玲输的话加入我们的 爱情探险队,我跟马雅输的话就守身如玉三个月。” 不过。另外两个女人早就被柳云云独树一帜的解决方案给笑倒不支倒地,根本没力气猜拳。 尤其他们见柳云云还一脸纳闷,就更笑得东倒西歪了。 柳云云虽然不大明白,有必要笑到全部叠在一起?不过,渐渐地被他们夸张的笑声戚然,露出一抹浅笑。 这是一个愉快的工作环境,而他们就是最棒的工作伙伴。 隐约中她感觉到,从这一刻起,他们的命运将紧紧地系在一起。 范柏青维持同一个姿势已经快十分钟了——握着笔杆,双眼注视柳云云,嘴中不停喃喃自语,写下脑中一闪而过的各个辞句,最后再从这些看似有点关联又没有直接关联的字句串出一个发亮的点子,这是他的脑力激荡。 “……中秋节,玻璃纸、马赛克、教堂……裸女、仙女、气质出众但冷若冰霜的美人……” 柳云云按着计算机,尽管范柏青的喃喃自语像一只挥不走的苍蝇在耳边嗡嗡叫,她始终沉稳地低头算帐,直到他发现她仿佛老僧入定,完全不受他干扰,开始想要引起她的注意。 “小学生、公主头、从窗边、恰北北……” 她顿了一下,知道他在说她,可是她什么时候‘恰北北’了? “羞羞脸,柳云云爱范柏青……”他故意颠倒事实。 柳云云果然很沉得住气,不为所动。继续整理帐目。 范柏青当初拍胸脯说‘创业很简单、,不是过分自信,公司的业绩每个月以惊人的速度在成长,这个看起来几乎没有正经时候的男人,原业不是光说不练。 “你真是一个很难勾引的女人。”范柏青终于忍不住对柳云云抗议。“为什么不理我?” “咦?你在勾引我?” “我是试图要引起你的注意。” “直接叫我不是比较快?”而且,他就坐在她右边,拍个肩什么的也很方便。 咚!范柏青倒在桌上,悲惨地解释:“这是一种生活情趣。” “是喔……她很纳闷。”我不大懂,不好意思。” “你有没有尖叫过?”从小,她给他的印象就是安安静静,上课不说话,不传纸条,下课也不会蹦蹦跳跳,围在一起叽叽喳喳,一般女生会作的事,她都没有。 “为什么要尖叫?” “比如看到蟑螂啦、踩到狗大便之类的,或是突然被什么吓到,就大声尖叫。” “蟑螂很可怕吗?”她侧头想了想。“踩到狗大便的话,擦干净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尖叫?” 咚!他再次扑倒桌面。 想想也对,车祸现场支离破碎的尸体她都见过了,还有什么是刀子觉得可怕的东西。 “哭呢?看到很悲惨的电影,感人的画面,情不自禁地流下悲伤的眼泪。” 她又努力回想,然后认真的告诉他:“我很少看电影……不过,我喜欢周星驰。” “生气呢?什么事会让你生气?”他紧接着问。 她微皱起眉头,显然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大笑呢?你有没有大笑过,像这样——”他仰起头,一手抱着肚子,一手拍桌子。“哈哈哈哈……哇哈哈、笑死我喽!” “这样看起来很蠢。” “呃?!咳、咳……”范柏青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清清喉咙后不可思议地看她。“你的人生竟然无法分辨出喜怒哀乐,我猜你应该也没有什么嗜好。” 她太特别了,像一张白纸,真的就是一张白纸,他对她的好奇比十几年前更浓烈了,她奇这张白纸底下是不是隐藏着什么未发现的美丽图案。 “折纸算吗?” “折莲花、堆罐头塔都不算。”那是她在葬仪社的工作,不能算不趣。 “不只莲花,我还会折房子、车了、桌椅、动物……” “哦?”他兴奋地点头,对嘛,这样才像个人。“那算很厉害喔!” “如果客房有特别的需求,像现在每个人都会用到手机、电脑、电视,我也折得出来。” “什么客户?”他意识到这话里有玄机。 “葬仪社的丧家,烧给亡者的。” “果然……”他被她打败了,这个女人好强,完全活在一个正常人无法理解的世界。 柳云云见他叭在桌上,应该没什么问题要再问她,于是,她又继续按计算机。 范柏青抬起脸,下巴搁在桌上,呆呆地望着柳云云。 通常形容一个女孩子很美会说她美得不像人间的女人,这句话恐怕只有套在柳云云身上才适用,她根本是外星人。 原谅他用这种方式形容,因为他一向自恃创意十足,可是这颗无人能比的脑袋却完全搜寻不到能够形容她和辞意。 他肯定是上辈子烧很多香才能遇到这么一个奇特的人,每个问题的答案都令他拍案叫绝,太对他的味,他开始觉得浑身是劲。 “你谈过恋爱吗?”他又有问题想问了,这个女人好妙,他想了解她。 “没有。” “不可能吧,没有男人追求过你?” “好像有吧……”她回答的有点不确定。 “那为什么没谈恋爱,没有你喜欢的?”他就说嘛,美丽的女子怎么可能没有追。 “就不了了之。” “我懂了。”那些男人死要面子,不敢明目张胆的追,就担心被拒绝,尤其对手又是通常面无表情的柳云云,让男人很没把握啊!到最后,肯定愈追愈没自信,然后就不了了之。 “你懂?”她有点惊讶。 “当然,这就是为什么我说经验很重要。”他得意的咧。 “喔。”她随便敷衍一下,没打算听他长篇大论的爱情史。 “那我来追你好不好?” “不要。”她核算完一间厂间,将单据装订归楼。 “你连考虑都不考虑一下?”好伤心,一定是受隋爱玲影响,把他想成十恶不赦的爱情诈欺犯。 “不用考虑。” “为什么?” “为你好。” “咦?这话怎么说?” “一言难尽。”她边回答他的问题还能边按计算机,神乎其技。 “没关系,不管花多少时间,我都愿意听你说。” 她终于抬起头看他。 他拉开微笑,一脸诚恳。 “不想说。”她淡淡地回了句,又低头继续工作。 范柏青深受打击。 “你看看我——”他将椅子拉近她,急忙推销自己。“又高又帅多金又有才华,幽默风趣、温柔体贴,好多女人抢着要,抢着倒追我。” “我不喜欢跟人抢。”指尖的计算机持续‘嗒嗒嗒嗒’响,显然她没有将他讲到天花乱坠的优点听进耳里。 “你不用抢啊,现在是我追你。” “不要。” 任凭范柏青说破嘴,搬出十八般武艺,甚至到最后跟柳云云杠上了,从开玩笑到卯足劲要说服她做他的女朋友,柳云云始终只给一个相同的答案—— “不要。” “呼……不玩了,好累……”范柏青瘫在椅子上。“幸好你是我的合伙人,不是客户,太硬了。” 就算是业务达人马雅遇到柳云云这个客户,也要投降。 “因为你话太多。”她好心地倒茶给他。 “谢谢……”他喝口茶,大吐一口气。“看来我有行情下跌的危机,不只马雅、爱玲,现在连你都把我当成拒绝往来户。” “你很像上门推销百科全书的业务员。”柳云云好笑地看着他,清楚他从头到尾都是闹着她玩的。 “同惜我这本百科全书对你没有吸引力。还好我们公司的业务经理是马雅,不是我,不然业绩肯定很难看。”他大笑。“不过,我觉得你也很不错。” “怎么说?” “能够逃得过我的魅力,不简单。” “听起来像是在夸奖你自己。”她被公司另外两个女人带坏了、忍不住想吐槽他。 “我就知道我们有默契。”他勾勾她的肩。“既然你对我免疫,那我们就做对方一辈子的乱,爱情这种东西其实不可靠,一旦结束什么都没了,朋友好,长长久久的。” 范柏青心想,怎么听起来很像是在帮自己找台阶下? “一辈子知已……”柳云云微微一笑,长长久长,听起来很不错。 “不过,我不是喜欢你,就像喜欢马雅、喜欢爱玲一样,你们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三个女人。” “嗯。”她接受他这种喜欢。 范柏青聊完心情大好。 他喜欢柳云云,不管她是地球人还是外星人。他就是喜欢她,这份特殊的感情竟人小时候一直延续至今,丝毫不变,或许,这就是他再见到她时冲动地决定创业的理由。 他想将她留在身边,单纯的,只是这样一个念头。 晚上六点多,马雅打电话说约客户吃饭,不进公司了,隋爱玲也还在厂商那里讨论事情,范柏青收拾桌面杂乱的文稿,将柳云云从一堆单据中救出来。 “肚子饿了,走,我请你吃饭。” “不等马雅爱玲回来吗?”她收拾桌面。 “她们还在忙,而且等等我要带你去那个地方绝对不能让那两个女人知道。” 她‘喔’了一声,没多问什么,静静地跟随他的脚步离开公司。 范柏青驾车载柳云云在车阵中穿梭,她很少外出,所以对所在位置十分陌生,不过看得出来渐渐离开车水马龙的市区,往郊区方向行驶,路途遥远。 他转头看安静的柳云云一眼,想着两人未见面的这些年,她经历了哪些事,她的性格又是怎么养成的? 她跟他很不一样,有种太过早熟的豁然,像平静的湖水,安安稳稳,对周遭的变化从容以对,但,这样好吗?年纪轻轻的,却过着像半隐居的生活。 他想把她拉出来,走入喧闹的人群中,让她感受世界的美丽。 “到了,到了……终于到了。”范柏青将车子停在停车场,连自己也觉得开一个小时的路程只为了吃顿饭,实在很有心。 柳云云下车,转身望向停了二十几部车子的大停车场,远远看去,感觉很乡下,凌乱的两、三层透天房子中掺杂着古老的平房,狭小的巷道尽头有座传统菜市场,巷了两侧有倚门而坐的老人和赤脚玩耍的孩子,气氛宁静和谐。 “这是我最不希望生意兴隆的一间店。”范柏青下车后说道。“所以才不带马雅来。她一知道啊,差不多半个台北市的人就全知道了。” “为什么?” “因为生意愈好,就是愈早预约,不能随心所欲,想来就来,我是个自私又贪心的男人。” “我没看见餐厅。”巷内有杂货店、米行、机车行、脚踏车店,卖吃的小店也就只有一间阳春面。 “因为这间店没挂招牌。”他笑。“跟我来。” 她跟着他走入停车场旁边一条更小的巷子,很快,闻到食物的香味。 “在这隐密的地方?”先不说这小镇有多偏听偏僻,就是好居这条路上来来回回一百次,也不可能会发现巷子里的巷子藏着一间餐厅。 “这是专门给好奇心重的人挖宝的美味餐厅。”他好得意。 “所以不适合我?”她知道他在挖若她,挖苦她对什么都不好奇。 “不对、不对,十分适合你,经过这个晚上,你将开始好奇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值得你去挖掘的新鲜事。” 这间餐厅从外面看来就只是一座传统的三合院,但是屋况重新整理过,干净清爽,入口两侧栽种了一排细竹子,增添了古朴,中庭摆了好几张圆桌,东、西侧的房里也有客人。 服务生确定预约名单后带他们到位置上,随后送上清淡的开胃小菜和范柏青点的啤酒。 “这里卖的是日本料理。” “咦?”她转头看看环境。很不搭。 “原本这间老房子要拆了的。”范柏青告诉柳云云。“老板的母亲过世后,几个兄弟商量要将她卖给建设公司,然后把钱分一分,那个时候在日本学习料理的店老板回来奔丧,坚持保留老家的原貌,为此争执不休。 “最后,店老板四处借钱,贷款,向兄弟买下这间房子,决定在这里开餐厅。大家都不看好他,这个鸟不生蛋的乡下地方谁会来这里吃饭,开餐厅要卖给谁?“ “的确。”她也很难想像这里有间生意这么好的店。 “不过,他成功了,背着一堆债,一年,两年,慢慢地靠口碑做起来了,这里的食材通通都是这附近的土地种出来的,他不只还清债务,也让留在这里的老有工作,有收入,我很佩服他坚持理念的精神。” 柳云云静静地听,静静地看着范柏青描述这个故事时发亮的俊颜。 “你猜我怎么知道这间店的?” “猜不到。” “喂,你连想都没想。”他摇头,还是直接公布答案。“我以前一个报社写美食专栏的女朋友从她前任男友的朋友口中得知,就跑过来采访,后来我们交往的时候她特地带我来的,现在,我带你来。” “好复杂。” “你不觉得这个过程本身很微妙吗?” 她看他,眼中写着不解。 “你看喔,要不是认识我的前女友,我就不可能知道这间店,而我的前女友若不是经由她前男友介绍认识的朋友,也不可能来采访,这间店若不是因为那篇采访或许生意不会成长得那么快,这里的老人家辛辛苦苦种的菜就要挑到大老远的市场卖,可能也卖不出去。” “嗯。”她被这绕来绕去的关系转得有点头晕。 “恋爱就像是蝴蝶采集花粉,散播花粉,让美丽的花朵一点一点地在世界各地绽放的感觉。因为恋爱,我们有机会接触另一种跟自己原本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了解不同的人生观、价值观,为什么我说要多多恋爱,我们的世界是因为有爱情才变得更美好。 “所以?” “所以,我们来恋爱吧!” 柳云云被他这个结论给逗笑了,怎么还在这个话题上打转。 “你看,爱情立刻就为你带来快乐。”他好爱她的笑容,多么珍贵。不管如何,他还是觉得恋爱中的女人最美。 就算不是跟他恋爱,她也需要爱情来滋润她的生活。 “我想吃寿喜锅。”柳云云很不给服面子,居然低头研究起菜单。 “哎哟,居然给我转移话题,好样的。”他夸张地横眉竖眼,其实对她一点一点的活泼起来很高兴。 她低头偷笑,谁叫他老是胡说八道,不正经。 “好啦,不闹你了,以上结论纯属虚构,没有要强迫你啦,不过,谈谈恋爱,多认识些朋友真的不错。” “你怎么跟我爸说一样的话,老气。” “厚,愈来愈会顶嘴了喔!”他瞪大眼,眼底却泄漏了笑意。 “近墨者黑嘛。”小小的顽皮受到鼓励,她似乎也从跟他唱反调中找到乐趣。 “真的不再考虑一下?这么优秀的男人,转个身可能就被别人追走喽!”他身体前倾,悄声地打商量。 “慢走。”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做完,两人相视一眼,都笑了。 他们都感觉到在两人之间存在着一种无关情爱,但却一样浓厚的感情,掺杂着童年共同的珍贵记忆,使得这份感情拥有了旁人难以理解的默契。 第三章 “宙斯”的业绩成长速度极快,虽然才创立四个月时间,但凭着以往马雅及范柏青在企业界的人脉,为他们的公关业务打开了方便之门,员工人数也从原本“校长兼撞钟”的四人增加到八人。 范柏青在一次大型活动中认识了超man,配合度高,对现场掌控度十足而且完全不啰嗦的男人,杜骏奇。当晚,他就约杜骏奇出去喝酒“博感情”。两人一见如故,聊到欲罢不能,喝到才走回车上就直接挂了,“同车共眠”到早上。 醒来后,范柏青按着杜骏奇的肩膀,看着他,只说了句:“一起做吧,做你想做的!”杜骏奇就决定跳槽到“宙斯”,成为活动总监。 范柏青又另外聘请一位花艺设计师以及两名ae,空荡的超大办公室增加不少办公桌椅,编制愈来愈齐全。 范柏青减少跑业务的时间,大多留在公司专心推案。 柳云云依旧坐在他的左方,一偏脸就能看见她纯净细致的脸庞,她沉静的气质总能让过动,静不下来的他收敛杂绪,有种安定人心的功能。 他坐在办公室里,一手抵着左颊,一手敲着笔杆,看着她想企划案。 “....是的,以后每个月十号过后就可以过来收款了,不必再特意打电话过来询问。”柳云云正在跟厂商的业务讲电话。 “晚上?呃...我有点事...” “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听到这,范柏青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笔,哪间厂商的业务,居然把马子把到他公司来了。 “不用客气,这是应该的。” “下次?”柳云云皱起秀眉。“请问...你是要追我吗?” 啪!范柏青不小心折断了铅笔笔芯。 这女人的问题会不会太直接了一点,他在心中大笑。 “不是啊,那就好。”她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先这样,我还有事要忙,嗯,再见。” 柳云云挂断电话后,像是思考什么,偏着头,而后又自己耸耸肩,接着准备打下一通电话。 “等等--”范柏青将她的话筒按回话机,好奇地问:“为什么要主动通知厂商来收款?”以前他在广告公司时,通常都是厂商的业务打电话来催帐款。 “这样他们就不会一直打电话来问,我的工作也不会一直被打断,把付款的日期固定下来,彼此都方便做事。” “唔...”有道理,他点点头后,问道:“刚才是哪间厂商的业务?” “国升灯光音响的。” “嗯....”他记起来了,要换厂商。“他在追你?” “我刚问了,他说不是。” “不是啊,是因为你跟马雅最近一直提恋爱、恋爱的,我刚才才突然联想到,觉得他怪怪的,想说问清楚。” 马雅每开始或结束一段恋情,总是十分高调地分享整个过程。 “你希望他追你?” “怎么可能?”她做了一个怪表情。 怎么不可能?范柏青心想--男人又不是洪水猛兽,为什么她已经一副最好别来招惹我的样子。 “多少给人一点机会嘛!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合不合得来。”刚才紧张得手指掐进了掌心,现在听见她完全没打算接受追求又觉得不妥。 搞创意的人的脑袋都得这么矛盾吗? “喔。”柳云云随便应一声敷衍了事。 “喔什么喔?看样子我得亲自出马帮你挑个好男人....”他顿了顿,一瞬间感觉自己的诚意不足。“不过好男人不多,这事也急不来。” “我从来没急过。” “也对...呵呵...”他干干地笑,好像一直都是他在自说自话。 “呵呵...”她学他假笑,知道他终于发现自己是太监,她都不急,谁知道他在瞎操心什么。 “哈哈!你的表情--”她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好逗,逗得他拍案叫绝,她的反应每每害他笑到无力。 柳云云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好笑的,只能说这个男人噗超低,心情随时超好,表情总是超夸张。 范柏青笑着笑着,不知想到什么突然低头振笔,将脑中刚才闪过的灵感写在纸上,忘了他们正在交谈这件事。 柳云云等了好一会儿,见他整个人陷入自己的思绪中,摇摇头,继续打她的电话。 金黄色的夕阳从屋外斜斜地溜进磨得光滑的水泥地板,宽敞的办公室是两个专心投入工作的人,和谐宁静,即使没有交谈,却感觉得到一种无形的默契包围着彼此,很安心,泛着微微的幸福感。 范柏青写完案子后抬起头,发现柳云云正看着他。 “怎么了?”他问。 “你有话要跟我说?”她像有预感一般早早等着他。 他愣了愣,接着说:“对呀,晚上我请你吃饭,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 “下班后我要去看房子。” “看什么房子?” “我家离公司太远了,想租一间近一点的房子,每天转两班公车花太多时间。”事实上是她父亲过世后,同住的婶婶对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她的堂弟,堂妹也已经长大了,吵着要自己独立的房间。 “你需要多大的?” “一个房间就可以了,我的东西不多。” “这样啊....”他思索着有没有认识的朋友有空屋要出租,随即联想到自己。“那跟我一起住啊,我还有一间房间。” “咦?” “我说真的!”范柏青兴奋地跳起来。“我现在租的房子离公司只有十分钟的车程,在学校附近,吃很方便,你跟我一起住,我就可以每天载你上下班,做什么也有个伴,太棒了。” 她都还没答应,他已经迅速地规划好两人一起生活的便利性。 “而且 ,我什么家具都有,你不必再花钱添家具,如果你喜欢的话,下次我再搬家,那些家具通通留给你。” “下次再搬家...什么意思?” “喔,我喜欢搬家,喜欢换不同的环境住。你知道吗?我们的生活路径通常都绕着办公室到住处的直线范围,时间一久生活圈就会愈来愈小,每天吃差不多的食物,逛的店就那几间,新鲜事渐渐变得少了,生活也就失去动力跟热情,所以,要常搬家,不要在同一个地方住超过一年时间。” “.....”真是一个不安于室的男人,先是鼓励她多谈恋爱,现在又鼓吹要常搬家,生活有必要过得这么动荡不安吗? “要是你愿意,也可以跟我一起搬,我们住在台北县市,等到日后开分公司我们再往南台湾前进,我一直想住垦丁,当然,还有东部。” 柳云云微笑听他的计划,他真是个很容易快乐,很喜欢散播快乐,像太阳一样充满热力的男人。 “我还算爱干净,也会自己做菜,幽默风趣,随和好相处,尊重个人隐私,绝对是个好室友。”见柳云云不为所动,范柏青继续游说。 “嗯。”她还是笑。 这样的笑容大大的鼓励了范柏青,他愈说愈起劲。 “早上我来做早餐,中西式早餐我都会喔!晚上我们可以到处去找好吃的餐厅,有人一起吃饭多好,假日呢,就远离台北,开车出去玩,上山下少,睡前我们坐在舒服的客厅,喝点红酒聊聊天,你要的话我还可以念床边故事哄你睡觉。如何?”他挑挑眉,诱惑她。 “听起来很忙。” “不忙、不忙,我家里收藏不少cd.dvd,满满一个房间的书,待会你就看得到,什么种类的书籍、杂志都有。”他滔滔不绝,口沫横飞。 “我们可以煮咖啡装在保温瓶里,带本喜欢的书,到公园找张椅子,悠闲地坐一个下午,还有美味的蛋糕....幸福。” 他描绘着两人一起生活的蓝图,仿佛在一张空白图纸上尽情挥洒,而柳云云就是那张看不出喜怒哀乐的白纸,令他记起太多太多美好的生活经验急于与她共享。 “唔....”她微眯起眼,仰望着远方。“我仿佛可以看见自己被你女朋友毒死的画面。” “女朋友?”他根本忘了有这么一号人物存在,愣了一下才想起。“喔,女朋友是女朋友,朋友是朋友,没问题的啦! 我绝对是把朋友摆在女朋友之前,她们都知道的。” 她们?也就是说她被毒死的可能性愈来愈高? “还是先报备一下吧!毕竟....”她也是女人。 “朋友是不分性别的,不用想那么多。”她话没说完,不过他猜出了她的考量。 范柏青喜欢热闹,所以就算谈恋爱也不搞两世界,你侬我侬那一套,如果女人无法接受他总是有一堆朋友当电灯泡,抱怨东抱怨西,只会把他吓跑。 这个男人,受不了太沉重的气氛,凡事都以“好玩”为优先考量。 恋爱不快乐,不轻松,干么谈恋爱。 “喔。” “下班你就跟我回家看看,喜欢的话这个周末我帮你搬家。”朋友有困难,只要他帮得上一定两肋插刀的,没有第二句话。 “嗯。” “嗯是什么意思?”他瞠大眼。“是同意了吗?” “嗯。”她再次点头。 “哇--”他站起来,拉起她开始转圈圈。“那以后我们就是室友喽!” 他喜欢她给他的答案,喜欢她扬起唇角,带着温柔的笑意,轻轻地点头,即使只那样地轻描淡写却是一种全然的依赖,说真的,他受宠若惊。 这时,马雅和隋爱玲从大门走进来,看见两人手牵着手的画面。 “办营火晚会?跳起士风舞?”马雅放下包包,环臂盯着范柏青怪里怪气的舞蹈。 “从下个星期开始--”他搂上柳云云的肩。“我和云云就是室友了。” “有女朋友的人,怎么还这么爱找室友。”隋爱玲笑说,似乎这不是范柏青头一回发神经。 半年前隋爱玲母亲过世,范柏青也邀她一起住,她知道他是担心她想不开,要她暂时离开充满和母亲一起生活的记忆的房子,不过她有男朋友,不可能答应她跟男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这个男人,不甘寂寞,不安于室。”马雅说。 “没错。”隋爱玲附和。 马雅和隋爱玲都明白,范柏青邀请柳云云一起住必定有他贴心的考量,也因为明白他就是一个这么nice的男人,她们才会放弃广告公司打下的基础和高薪,跟着他一起创业,每天累得像狗也毫无怨言。 “那么这个星期六晚上到我家吃饭,庆祝云云搬新家,叫日本料理到家里吃好了。”他看向柳云云。“怎么样?” “都好。” 柳云云接受了范柏青的善意,接受了他为朋友着想的体贴,并不是因为他描绘的生活有多丰富,多美丽,而是他那双一如童年记忆中清澈正直的眼眸和纯净的心灵。 她不忍心拒绝他。 也许范柏青并不知道,对她而言,他一直是个特别的朋友,在国小毕业,她随着母亲搬到台中后,仍以一种很难理解的分量存在她的记忆中。 她不确定心动是什么感觉,也没想过要发展出友情以外的感情,她只想好好珍惜,珍惜这份难得的缘分。 在见过太多人间的悲苦,她向往一个单纯祥和的世界,就如身心疲惫的旅人渴望温暖的火光。 在他身边,她总是感到安心。 周末,范柏青特地向朋友借来小发财车帮柳云云搬家,所有家当搬上车居然塞不到车子的三分之一。 “小云啊,一定要搬出去吗?我答应过你爸要好好照顾你...”柳云云的三叔站在门口,极力慰留她。 “嗯,我会回来看您的。”柳云云淡淡地说着。 “小云大了,现在又是老板娘,生活不会成问题的。”她婶婶阻止丈夫再说。“而且现在的房间刚好让孩子一人一间,省得他们成天吵架。” “那我走了,你们要多保重身体...”柳云云向亲人挥挥手,坐上小货车。 范柏青发动车子,行驶了一段路,才开口说:“你婶婶看起来好刻薄。” 柳云云将视线调往车窗外,没有回应他句话,瞬间,范柏青感觉她离他好远、好远。 “回去稍微整理一下,我们去逛量贩店好不好?买些日常用品跟生鲜食品,把我们的冰箱完满。”他没多想什么,不一会儿又开开心心地提议。 “好。”她转回头,微微一笑。 当她对他绽放笑容时,他便宽心了。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无形的羁绊,当他在相隔十五年后再次见到她,她昏倒在他怀里,仿佛一根无重量的雪白羽毛飘进了他的掌心,他渴望她就停在那里,安安稳稳的,抹去眉间的忧伤,放心地待在他身边。 他对她的感情是特别的,并非异性间那种强烈的吸引力,而是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仿佛一对孪生兄妹,不管相隔多远,彼此的羁绊是条无形的线,扯动着,终于,在多年后,寻着线,找到了对方。 那种可以全然不需任何理由地相信一个人的感觉,他在柳云云身上找到了。 他需要她,也觉得她需要他,如果有一天他们离开了对方,会感觉到孤独。 柳云云的随身物品不多,将衣物摆进范柏青为她新添的衣橱,一箱书和照片,信件,加上盥洗用品就没了。 甚至连女性必备的保养品,化妆品都没有。 “你会不会太清心寡欲,东西就这么点?” “平常会用到的就这些。”她环顾房间,明亮光洁,他特地为她打扫过了。 范柏青突然叹口气,拉她到客厅沙发坐着。 “云云....”他握着她的手,一脸肃穆。“既然我们要一起生活了,有些事无希望你能记着。” “嗯。” “第一,有话直说,不要把事情闷在心里,我这个人皮厚,神经粗,万一以后生活上有什么摩擦,或是对我有什么不爽,尽管说,大吵一架也没关系,吵完了,我们还是朋友。” “第二,对自己奢侈一点,想吃什么,想买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做,别怕没伴,喊一声,有我有马雅有爱玲,我们都十分愿意陪着你。” “第三,多依赖我一点,虽然我这个人皮厚,神经粗,但是我有心,有肩膀,就像人家说的英雄主义作祟,很爱照顾人,很爱保护人,没人需要 我,我会很失落的。” 她听他一直说自己皮厚,神经粗忍不住笑了,事实根本不是这样。 “最后...如果愈来愈觉得我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不要压抑,随时欢迎爱上我。”说完,他露齿一笑,又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我一向认为你是个好男人。”柳云云难得说出她对他的感觉。 “小时候你可不这么想,老是摆一张臭脸给我。” “小孩子不懂事嘛。” “嗯、嗯。”他拍拍她的肩。“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她的笑容,经常让他有种阳光从一连数日的梅雨中悄悄露脸的感觉,心中再有什么烦恼也顿时一扫而空。 “以后记得要多笑,笑起来真的好迷人。”他真想把她抓进怀里,用力抱一抱。 “可以出门了,去大卖场逛一逛,马雅她们也差不多要到了。”他站起来,像个哥儿们揽住她的肩。 “这样很难走路...”柳云云突然红了脸。 “是吗?”范柏青将手放下来,改牵她的手。 她像触电一般,瞬间将手抽出来。 “怎么了?”他低头看她。 “这样很怪....” “哪会啊?”他倒是觉得很自然。“来跟着我唱,走、走、走走走,我们小手拉小手,走、走、走走走,一同去交游...” 柳云云就这样被范柏青拉着走,完全没有拒绝的空间,她不禁要想,住在一起似乎不是个好主意。 大卖场里逛了一圈,两人手上各提两大袋,满载而归。 这要归功于范柏青丰富的联想力--走到零食区想到看影片时一定要有零食,有了零食就免不了要搬他最爱的可乐,然后加上天气炎热,大桶冰淇淋少不了,接着是生鲜蔬果区,柳云云不喜欢吃肉当然要多准备点蔬菜,水果更要多吃,接着是日常用品--沐浴乳,洗发精,毛巾,牙刷....这一点一点“一定”要买的东西很快将推车里堆满了。 等到他们将一堆食物全塞爆冰箱后,马雅和隋爱玲也到了,手上又是两大袋吃的喝的。 “我们想时间还早,路上买了些酒跟小菜,先庆祝,今天要闹到不醉不归!”马雅提起袋子,兴奋地说。 “你当是来闹洞房的啊,还不醉不归咧....”范柏青拄着下巴。“我看,晚餐也不必叫日本料理了,我来下厨喂饱你们三个女人。” “哇,想不到我们创意总监还是个新好男人。”隋爱玲调侃。 “现在你才知道,后悔当初没选择我了吧?” “当初要是选择你,我现在不知道流落到哪里了。” “什么事、什么事?”马雅嗅到八卦的味道:“柏青以前追过你?” “先进来再聊吧!”范柏青接过马雅手上的袋子往厨房走去。 三个女人也跟他进厨房,不过是坐在餐桌旁聊八卦。 “快说、快说,我怎么不知道柏青追过你?”马雅以为挖到了什么陈年八卦。 “他没追过我。”隋爱玲立刻撇清。“是之前我妈过世的时候,他怕我一个人在家想不开,要我跟他一起住,你想,我男朋友怎么可能答应。” “喂,那你怎么没找我一起住?”马雅假装不满地问。 “想住就来住啊,人多更热闹。”范柏青切着菜,随口应着。 “别想,我才不让你享齐人之福。” “其实,我也觉得很纳闷,这么帅,这么有才华的男人天天在你们面前晃,怎么都没爱上我?不可能啊!” “哈!那是因为我们早就看懂清你的真面目。”马雅和隋爱玲异口同声说。 柳云云轻笑,听他们的对话,就知道过去他们一同共事时培养出浓厚的感情。 “云云,别看他现在一副好男人的样子,其实很花心,不适合当老公,根本不想定下来。”马雅想在三十岁前结婚,所以完全不考虑范柏青。 “谁说我不适合当老公,我又不是不婚主义,遇到合适的对象,还是可以很传统的。”范柏青为自己辩解。 “我就没看过你跟哪个女人不合适,到现在二十六、七岁了,怎么不见你传统啊?”隋爱玲立刻戳破他的谎言。 “因为她们都没有让我有足够的冲动。” “你不必有足够的冲动也能行动,以前公司的助理妹妹,哪个没被你行动过。”马雅爆料。 “喂、喂...你们今天是来拆我的台啊!”范柏青被这两个女人堵得哭笑不得。 “云云,要是你想结婚就千万不要把希望放在柏青身上,他是谈恋爱谈到死的那种男人,就算结婚也一定是外遇不断。” “没错,到时候儿孙满天下,唯一的好处就是过年时很热闹。”隋爱玲大笑。 马雅和隋爱玲加油添醋,把范柏青讲得像匹种马,凡是好女人都该远离他。 “我不会结婚的。”柳云云突然幽幽地说。 “咦?为什么?”三个人同时惊讶地发问。 这四个人就属她看起来最传统保守,没想到竟然劲爆地奉行不婚主义?! “就是不想结婚。”柳云云笑而不答,眼中却闪过一丝无奈,揪紧了范柏青的心。 虽然婚姻对他来说只是个模糊的概念,但是范柏青总觉得女人还是结婚,身边还是有个男人保护,听见柳云云这么说,直觉地认为她心里有什么阴影,而这不知其所以然的阴影瞬间占据了他的思绪,令他挂心了起来... 第四章 范柏青回了一趟父母家,星期一早上从后车厢搬了一个大木箱进公司。 “里面装什么鬼啊?”马雅揉着昨晚狂欢后还抽痛的太阳穴。 “穿越时空机。”范柏青神秘地笑。 “真的假的。能穿越时空?!”隋爱玲惊讶地摸摸那个陈旧的木箱。 “唉....”马雅叹口气,世界上大概没有比隋爱玲更容易上当的女人。 “云云,过来一起看。”他招来坐在座位上,缺乏好奇心的柳云云。 柳云云站起身走到范柏青身边。 “注意看喽....”他张开双臂,比了一个魔术师表演前的开场动作,然后打开箱盖,大叫:“锵锵!” “哇噻--你还留着这东西?!真的是宝贝...”活动总监杜骏奇人高马大加上有如扩音器的大嗓门,一开口就将其他人都吸引过来。 几个女人将头探进木箱里,看了一眼,又缩回头,对范柏青以及杜骏奇的兴奋一脸纳闷。 “厚,拜托,你们都没有童年啊?!”范柏青受不了地将箱里的物品一一拿出来。“毽子,陀螺、大仔标、弹珠、竹筷枪....你们都没玩过?!” “我们小时候都玩像皮筋跳高,跳房子...”隋爱玲拿起毽子。“这个有踢过。” “我小时候都弹古筝,插花,写书法...”马雅搞笑说。 “屁啦!最好是那么有气质。”范柏青跟隋爱玲立刻吐槽她。 这时,他们同时望向柳云云。“你呢?” 柳云云张着无辜的眼:“我都没玩过...” “我就知道!”范柏青击掌。“今天我们就来回味童年,这些宝贝都是我一路披荆斩棘赢来的,我教你们玩。” “不上班了?”隋爱玲问。 “星期一耶...魂都还没回来,等第一通电话进来才开始上班。”范柏青是老板,带头摸鱼。 “我喜欢这间公司。”马雅头痛好了大半。 “我们先玩大仔标,你们看,这张是王。”他从一大筒圆形牌里抽出一张最厚的。“全拜这张王,让我所抽披靡。这是特制的,要把三张牌黏在一起,然后浸油,还要压到扎扎实实的,在地上磨....厚,手工很繁复,加上童年回忆,很珍贵的古董。 他讲得口沫横飞,她们听得一头雾水,只有杜骏奇识货,不断地东摸摸西摸摸,真的很怀念。 范柏青将一张指定的牌藏到地上一大叠立起的圆形纸牌里,然后每人再分几张牌。“谁把这张指定牌打出来,这叠大仔标就是谁的,手上的牌混到里面就算加码,我先示范。” 范柏青示范一次后,马雅立刻跃跃欲试:“我想起来了,我看我哥玩过。” “手不能碰到牌喔!碰到就取消资格一次。”他玩兴大起,大喊规则。 七、八个大人就像孩子,蹲在水泥地上,一轮一轮交替着打王牌。每次轮到柳云云,其他 人就在一旁敲锣打鼓制造气氛,增加游戏刺激度。 柳云云很专心,很投入,认真的表情就像个好学的学生,每次打完就抬起头看范柏青,无声地问他对不对。 “姿势太优雅了,力道不够,要大喝一声,然后用力把牌扬出来。”他又示范一次,果真赢了这局。 “不算,不算,再来一次。”好胜的马雅将散落的纸牌扰起,吵着要再玩一次。 “我想我已经抓到诀窍了。”隋爱玲玩出心得。 柳云云握着手中的牌,等着换她上场,脸上有着期待。 范柏青像个孩子王,带着这几个小萝卜头重拾童年时光。 铃...铃...铃..铃... 电话铃响终止了这群大孩子的游戏。 “工作时间到喽!”范柏青收拾童玩。“明天再玩。” 马雅接起电话,其他人也回到自己的位子。 “好玩吗?”范柏青将木箱推到墙边,回头问柳云云。 “好玩。”她勾起唇办,眼眸晶晶亮亮的。“啊...我手上还有一张。” “送给你,当书签。” “嗯...”她抚着大仔标上的布袋戏偶图案,然后轻轻地将它收进抽屉里,仿佛珍贵无比。 范柏青情不自禁地望着她因游戏而泛红的脸颊,望着她唇角那抹久久不散的浅笑,心情因她而激动不已。 她拥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即使只是静静地坐在位子上,仍不自知地吸引着旁人的目光。 柳云云察觉到了范柏青注视的目光,他坐在她右手边,整个人是横着身体面向她的,呆住了似的一动不动。 她侧过脸,疑惑地看他,指指他桌上的电话。 “什么?”他扬起笑,在和她眼神相遇的时候,莫名的有种心灵相通的感觉。 “你的电话。”柳云云说。 “咦?喔!”他愣了愣才回过神,接起电话。 电话是他以前广告公司的老板打来的。范柏青创业后,不少客户还是希望由他负责广告案,于是两家公司彼此有个默契,“宙斯”负责公关宣传,广告部分则由范柏青推案,老东家执行。 广告公司老板这通电话等了好久,不免亏他几句。 “事业愈做愈大,是不是手上拿着四、五支话筒,忙到昏头了?” “哪是啊...刚刚在看美女,没听到电话声。”范柏青大笑。“你知道的啊,我一见到美女就什么都忘了。” “这点倒是跟以前一样。” “当然,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死性不改,你绝对不用担心几年之后我就变了德行,永远是你最安心的伙伴。” “哈哈,好个死性不改。” 柳云云听见范柏青爽朗的笑声和自嘲的话,仿佛被感染,忍不住偷偷地笑了。 的确是...一如从前啊。 范柏青瞄见她在偷笑,肩膀夹着话筒,惊讶地俯身前倾,伸出食指,指着她的脸,犹如发现飞碟般雀跃。 柳云云被逮到了笑意,尴尬地架开他顽皮的手。 他一边跟广告公司老板谈事情,一边在纸上速写,画出一个绑公主头的小女生害羞地笑着,旁边写着“想笑就大声笑”,推给柳云云。 她一看就知道他画的是自己,国小五、六年级的她,突然间觉得好怀念。 小时候她喜欢过范柏青,或者应该说没有人不喜欢他,尽管她只敢远远地偷看他,不过开始期待上学的心情全是因为他的出现。 然而,父母的争吵,即将面临重大变故的预感一直困扰着她,她的快乐里有着忧虑,她的期待里藏着寂寞,唯一一次才初初萌芽的少女爱恋,就在父母离异后悄悄地埋葬了。 当时的她并不知道那竟是她至今回想起,最快乐的两年时光。 每天早上进公司玩闹一番成了“宙斯”不成文的惯例,即使业绩愈来愈高,工作愈来愈忙碌,“工作不忘玩乐”一向是他们不变的宗旨。 范柏青带着大家在公司后院“埪窑”,隋爱玲在办公室地板用粉笔画格子,教男生“跳房子”他们还两两组成一队玩骑马打仗,空旷的办公室成了一个无拘无束的游乐场。 下了班,范柏青教柳云云玩象棋、西洋棋,各种扑克牌游戏,他是“玩乐高手”,信手拈来,什么都能玩。 这天下班前,范柏青接了通电话,讲了很久,然后带着一脸歉意走向柳云云。 “晚上我有约会,下班你自己吃饭有没有问题?”范柏青皱着眉,好似约会是件苦差事。 事实上,因为他大部分的时间都跟公司同事混在一起,已经引起女朋友的抗议。 柳云云一脸疑惑。“会有什么问题?” “比如一个人在家会寂寞之类的啊。” “我已经二十七岁了。”她好笑是回他,这才知他拖着她到处跑,把她累个半死全是因为担心她寂寞,怕她生活无聊。 “我也二十七岁,我就觉得一个人很寂寞。”他半开玩笑地说。 或许是因为他不在她身边她不觉得寂寞他才因此寂寞。 “这不是你第一次约会,也不是我第一次一个人吃饭。”她提醒他。“快去吧,我自己回家。” “我先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到超市买些东西回家煮。” “煮什么?我也想吃。” “抱歉,我只煮我一个人的晚餐。” “好无情……”他假装拭泪。“枉费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原来我在你心目中一点都不重要。” “我们只是‘住’在一起。”相处时间这么长,她早习惯他的“表演癖”,而且绝对不会跟着他入戏,提起包包就往外走。 “差一个字而已,很爱计较欸……”他冲回座位拿车钥匙后追上她。“你想煮什么,透露一下嘛。” “还没决定,到超市再慢慢想。” “那我载你去超市。” 柳云云不知他发什么神经,突然上演起离情依依、十八相送。“我想走走路,顺便运动一下。” “你想运动啊?那我们这个周末带大家去爬山、露营。”他又想到新的团康活动。 “你不是有约会?”他像个跟屁虫,紧黏在她身后。 “时间还早,我在想要不要回家洗个澡,换套帅气一点的衣服,搞不好有其他艳遇机会。”他老是在言谈之间泄露自己是花心,难怪隋爱玲不时要吐槽他。 “那就祝你好运。” “喂……你不是应该要叫我专情一点吗?要是爱玲听见我这么说肯定开始碎碎念。”这个女人的爱情观到底是保守还是开放? 柳云云原本出大门后要往左走,最后在范柏青的碎碎念声中又绕回到停车场,停在他的车子旁边。 她不得不佩服他,经常他一个小时所说的话就超过她一星期的总话量,他是如何保持惊人活力的? “坐我的车?没问题,小姐想去哪里?”他很高兴,帮她打开车门。 她将门关上。“好啦。就送你到这里,你上车,我先走了,拜拜!” “咦……”说完,她就往另一个方向走,留下目瞪口呆的范柏青。“她送我?” 柳云云离开时眼中藏着淡淡的笑意,和范柏青相处愈久,愈觉得他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大概从国小就没长大过。 怕寂寞、玩心重,像个过动儿,脑子里转的尽是哪里有什么好玩的,哪里有什么好吃的,没事就爱吆喝一群人聚在一起吵吵闹闹。 不过……她好久,好久没感觉如此轻松过。 父母离异时她才十二岁,离开从小生活的环境搬回外婆家,接着母亲再婚,又搬进继父的房子,环境变化带来的不安加上性格原本就冷僻,她变得愈来愈不爱说话,为此母亲很头痛也很为难。 继父一直觉得她阴阳怪气,让整个家陷入一种紧绷的不愉快气氛,大学时便建议她学习独立,为她在校外租了房子,从那一刻起,她像完全与世界隔离,过了四年独来独往的生活。 当她回到父亲身边,父亲又早早地离开了她…… 柳云云并非对世事完全无动于衷,只是不像一般人的情绪那么鲜明、那么大起大落,但这样的性格在这样的社会很容易被贴上“冷漠”的标签。 也许,在成长的过程中她已逐渐接受了宿命,接受了叔公在看完她的命盘后那长长的、长长的一声叹气背后说代表的意思。 她的一生多动荡波折、孤独,早离父母、夫妻宫呈现混乱状态,感情无所寄托…… 叔公虽然没说出口,但是她听见了。 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就发现自己拥有这种特殊能力,有时会突然地听见别人心里想的事,她不清楚是如何发生的,只是偶尔脑中会出现一些声音,无法控制什么时候听,什么时候不听。 她曾告诉母亲这件事,随即猜中母亲正想着这个小孩根本在胡说八道,也曾脱口而出拆穿同学母亲心口不一的虚伪,结果这个能力使她成了同学口中所说的“怪胎”,之后,她便不再提起这件事。 她宁可什么都听不见,也许这样,她所认识的世界会干净许多,她的人生也会更平凡一些。 成长过程中所经历的,一点一点地将她推向更默然的世界,她选择默默接受,因为“接受”是她这一路上跨过每个关卡的唯一方法。 与范柏青的重逢,与他共同创立“宙斯”,她逐渐适应也喜欢这样忙碌热闹的生活,但始终甩不开心中偶尔浮出的灰暗。 柳云云走到住处附近的超市,推着小推车,从蔬菜生鲜逛起,逛到生活用品、零食饮料,少了范柏青在身旁,的确,像少了什么,就连购买欲望也降低许多。 随便买了些锅烧面的配料,她就回家了。 煮好面打开电视,边看新闻边吃晚餐。 这个习惯也是搬到这里才养成的,以前她不看电视也很少听音乐,然而,爱热闹的范柏青总是一心二用,吃饭看杂志、看报纸、看电视,洗澡也得听音乐,家里没有一刻不是充满声音。 吃过晚餐,她泡了杯茶,关上电视,坐在阳台感觉太安静。 没多久,听见开门声,她走进客厅,是范柏青回来了。 “这么早就回来?” “嗯……” “吵架了?”她发现他的声音表情都过于“低调”,怪怪的。 “嗯。”他扮了一个鬼脸。 “咦……你的脸?”她走进他。“怎么红红的?” “挨巴掌了。现在的女人很暴力。”他摇头。 “一定是你偷瞄隔壁桌的美女。”她轻笑,一点同情心也没有。 “我去换衣服。”他回避他的注视,走进房里。 “有没有吃饭啊?”她在门外问他。 “气饱了。” “你的气很快就消了。”她走到厨房,帮他煮面。 在这间房子一间租来的,没有亲人同住的房子,却是她第一次感觉到安心,甚至感觉,也许未来就不必再四处迁移,能够长长久久的定居下来。 当然,这只是感觉,是错觉。 在她煮开水的时候,范柏青在房间里发着愣。 他没有立刻换衣服,而是坐在坐在床上,一手抚着发热的脸颊。 他和女朋友在餐厅停车场就吵架了。 起因是他女朋友要他陪她到香港ahopping,而他答应了柳云云这个周末带公司员工上山露营—— “员工、员工、员工——”女朋友突然咆哮。“从见面到现在你三句里面就有一句是员工!到底是员工重要还是我重要?!” “当然都重要,他们是宝贝,你也是我的宝贝。”范柏青不明白女友怎么会突然发飙,还嬉皮笑脸的。 “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创业?广告公司那么好的福利,老板又看重你,放着一年几百万薪水跟红利的工作不做,跑去创业,现在连陪我的时间都没了,要这样好不如回到广告公司上班。”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你们女人眼光就是这么短浅。”他开玩笑说。“那种自由的空气怎么是金钱能够衡量。” “还有,你那个朋友到底是要住多久?”女友像要发泄累积的不满,卯起来数落他。“我想搬去跟你住你不肯,现在居然把房间租给另一个女人,你有缺那几千块房租吗?” “小声点,我没聋……”他挖挖耳朵,原来这女人的嗓门跟杜骏奇有得拼。“别吵了,影响吃饭的心情,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什么不是大不了的事?!没有女人能够容忍自己的男朋友跟别的女人住在一起。” “你之前不是说没关系?”范柏青有点烦了,他不喜欢这种沟通方式,有话可以好好说,一定要像泼妇骂街,搞得大家心情都不好。 “那我现在说有关系,你叫她搬出去!”当时两人关系还不是很明确,她当然要表现气度不想留给他坏印象,可是交往之后总是她一头热,她又不是条件有多差,凭什么忍气吞声的都是她。 “这种事我怎么可能做,朋友不是这样当的,何况她还是我的合伙人。” “少用朋友当挡箭牌,一男一女共处一室,我就不信真的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朋友就是朋友,没有性别之分,你思想很邪恶喔……”他想让她冷静点,开开小玩笑。 “那你发誓,如果你敢发誓我就相信你。” “发什么誓?信就信,不信就拉倒算了,我都快三十岁了,做什么事还得受人控制?”他调节呼吸。“你到底要不要吃饭?” “吃个屁啊!烂人——”于是,他得到了一个热辣的巴掌。“你出局了!” 总是喜欢交太有个性的女朋友,也是一种风险。 他愣住了,忘了生气,因为想不通为什么结论是“他是烂人”?明明无理取闹的是她,恶毒地要他小弟弟烂掉的也是她,他只不过为了帮朋友的忙,也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 想到这,他突然间有点迟疑了,女朋友的一巴掌打出了一个大问号,这个问题占满了他的思绪,以至于回到家后才感觉到脸颊的热烫。 “真的只是朋友?”他也问自己。 正确的答案是——他曾经以为是。 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自觉地开始将柳云云摆在柳云云摆在最优先考虑的位置。在意她的感觉,注意她的表情,只为得到一个笑容,一点点反应,有时根本像只宠物,成天在她身边打转,希望讨得主人的欢心。 这跟看见一位美女而引发的狩猎性格,习惯性地挑逗暧昧,合则来、不合做朋友也无妨不同,他对柳云云很认真,不知不觉地认真了。 他曾经以为只是童年记忆作祟,使得他对她有份特别割舍不下的感情,曾经以为她只是同事,就如马雅和隋爱玲一样,他当然重视她们也关心她们,暧昧不清的话他常当玩笑话挂在嘴边,谁都不会当真,他自己也一样。 什么时候柳云云的身影已经从“她们”抽离出来,成了单独的一个“她”?而他的视线也从同事的关注,变成了男人看女人的角度? 因为相处的时间太长,过程的变化太细微,以至于他忽略了内心的转变,直到那一巴掌甩上了他的脸—— 他如梦初醒。 第五章 范柏青从床上一跃而起,打开房间,走向在厨房煮面的柳云云。 柳云云听见声响回过头,发现他还穿着回来时穿的衣服。 “怎么还没把衣服换下?” “云云……”没走一步,他胸口的震荡就愈强烈,他居然迟钝到现在才发现。 “我在帮你煮面。”她看他一眼,视线又调回锅子,拿着长竹筷缓缓地搅拌。 “别管面了,你看着我。”他轻捏她的下巴,将转向自己。 她是很美、美得脱俗,就算不是事业伙伴,就算没有同窗之谊,在路上遇见她,他也会多看她一眼,然后想办法为自己制造机会认识她,但此刻,他看见的不是她的美,而是两个灵魂的彼此吸引。 “我得告诉你一件事……”他藏不住自己的感情,一旦弄清楚了,那情感就如炉上的滚水,不停地往喉间涌上来。 “什么事?”她被迫看着他。 “你得先答应我,听完之后要冷静。” “喔。”看起来他是比较需要冷静的那个人。 “我们从小就认识了,现在我们是同事,是事业伙伴,当然也是朋友……”他紧盯着她的眼,内心的澎湃犹如即将喷出的火山熔浆。 “嗯。” “不过,我现在不想再当你的朋友,我是认真的,我想……” “等等!水滚出来了。”她倏地转身熄火,将海鲜面盛到大碗里。“趁热吃吧!这不是手工面,很容易糊掉,你先吃,我去洗个澡。” “喂——我还没说完——”他喊着,不过柳云云将大碗端上桌后就急忙地走回房间。 进房后,柳云云锁上门,打开窗户,用力吸取窗外沁凉的空气。 她被范柏青那一瞬间急切的眼神吓到了,那是她从来未曾见过的炽热、黝黑,像要将她的灵魂吸入眼眸中。 她听见了他还未说出口的话,而那些话将冲击两人关系。 抚着瞬间发烫的脸颊,她心乱如麻。 对他的感情还停留在国小五、六年级的时候,那个经常上司令台领奖的资优生,不管参加什么比赛都能抱回冠军的风云人物,整个学校的老师、同学没人不认识他。 她总是在他和同学嬉闹的时候偷偷地望着他,然而,每当他咻地冲到她面前主动找她说话时,她由腼腆地不知该如何反应,就像刚才…… 以为这些年的心理调适,已经足够让她在面对任何人、任何事都能够心如止水,没想到在近距离被凝视的那一瞬间,她还是仓皇地逃了。 她没想过会再遇见范柏青,没想到他还是一如记忆中的杰出,甚至更神采飞扬、意气风发,更没想到她对他的感觉,在那一瞬间,又被唤醒了。 不过,她不想改变任何现状,她害怕眼前安定的生活再度成为幻影,一旦牵动了感情,产生了变化,是不是她又得回到孤独的世界? 叩叩! 门上传来的声响,让柳云云下意识地往墙边缩去。 “云云……” “什么事?”听见他的声音又让她一阵惊慌失措。 “你不是要洗澡?我帮你把浴缸的水放满了,天气冷,泡个热水澡吧!” “喔……好,我待会儿就去。” 她从衣橱里拿出换洗衣服,确定范柏青已经回到客厅看电视,才悄悄地打开房门,溜往浴室。 洗完澡后,她直接回房。 范柏青听见关门声,回头望向她的房间。 现在才九点多,这么早睡? “云云,我有话跟你说。”他敲她的房门。 黑暗中,她拉着棉被,噤声不回应。 只要他没说出口,她就当作不知道。她只想平平静静地过日子,不想谈情说爱,不要生活再有波折,就只要平静…… “你睡了吗?”范柏青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见声音。 难道……她在躲在他? 没道理啊?他偏着头,想不透,他话都还没说。 算了,不急。 柳云云在躲他,范柏青确定了。 一早,他才起床就看见餐桌上摆着烧饼油条和豆浆,两套。刚好他的食量,一张纸条,写着她需要运动,走路上班去。 下班时,她主动请大家吃饭,吃完饭马雅又提议去唱歌,等唱完歌走出ktv时已经接近半夜,柳云云在他车上睡着了。 第一天是这样,第二天早上她还是提早出门,下班说是想要去买点东西,不让他陪,也不知道几点回来的,等他在玄关发现她的鞋子时,她又提早睡了。 她生活作息一向规律,连着两天的异常就太明显了。 第三天,范柏青打算问清楚她到底怎么了,特地调了闹钟,清晨五点就坐在客厅撑着酸涩的眼皮等她起床。 六点,果然听见她轻轻打开房门,作贼似地踮着脚尖到浴室梳洗,然后回房间换衣服,接着便打算出门。 “这么早去运动?” 冬日昏暗的清晨,他坐在客厅里突然说话,她愣住了,愣在踮着脚尖,蹑手蹑脚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倏地起身,走向她。 她开始倒退,往房间门的方向。 他在她开门前拦下她。 “太明显了。”他说,一手抵着墙面,挡住她离开的唯一方向。 “什么太明显了?”她心虚地说,回避他的视线。 “我记得以前做测验时,我的智商有一百三十。” “好聪明喔……” “所以,需要我再说得更明白一点吗?”他勾起她的下巴,低头凝视她。 “我没做过测验,搞不好我很笨。”她眼珠子一溜,就是不看他。 “噗……”他没见过她慌张的样子,很好笑,不过,至少这样的她“人性”多了。像个“平凡人。” 至于为什么他会觉得她不平凡,他也说不上来,可能是聪明如他也经常看不透她,所以觉得不平凡吧! “你还想躲我躲到什么时候?” 她不回答,因为他说的是事实,无从反驳。 “我有话想跟你说。” “能不能不要听?” “不行。” “不管人家想不想听就硬把感觉塞给别人是不道德的行为。”她竟捣着耳朵,耍赖起来。 “那么……”他拉下她的手,促狭地问:“你其实猜到了我要跟你说什么?” “知道,所以你不用真的说出来。” “我不信,不然你说,说我想说什么。”她这么慌张表示她其实是有感觉的? “反正我就是知道……我有超能力……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超能力?”他大笑。“我怎么不晓得原来你也很搞笑。” “是啊……我还有很多潜能没发挥。她任由他取笑,只想快点脱身。“我有事先走了。” “等等……”他把她抓回来。“这点小伎俩就想唬弄我?” “公园里的阿公阿嬷在等我一起去运动……”这两天她都在公园跟着打太极。 “我想他们不介意一天没见到你。”他快笑死了,她那副恨不得能飞天遁天的落跑的模样好可爱。“那么答案呢?” “什么答案?” “你猜到我心里想跟你说的那件事的答案。”他在绕口令。 “不行。” “为什么不行?” “就是不行……天机不可泄漏。” “哈哈……”他又笑。“这句话我该学起来,满好用的。” 她紧张得半死,他却老是把她的话当笑话听。 “我喜欢你。”无预警地,他说了。“男人对女人那种喜欢。” 柳云云垂下双手,完全拿这个男人没辙,叫他别说他就偏偏要说。 “你看,说了也不会怎么样嘛……”他颇得意自己的老奸巨滑。“我是认真的。” “过不久,你就会遭遇一连串的不幸。”她眯起眼吓唬他。 “哇!我好怕。”他环抱着胸,副惊吓状。 “才怪。”她走到沙发坐下来,整个人无精打采。 “别这样嘛……”他坐到她身边,讨商量地蹭蹭她的肩膀。“为什么说会遭遇不幸?难道你被诅咒了?” 她嚅嚅嘴,欲言又止。 “说嘛,一定有什么原因你才会这么说。” “我告诉你,但是你不准笑。”她看着他,对他很没信心。 “嗯。”他抿着嘴,但是才听她这么说,他就想笑了,憋得一脸怪异。 “我命中注定感情不顺,不适合婚姻。”她说。 他一听,立刻破功,大笑。 “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信,算了。”她不想说了,这个人喔,根本没一刻是正经的。 “我保证认真听,保证不再笑了。”他举手发誓。 她再瞄他一眼,确定他嘴角没有一点点往上勾的迹象,才开口说:“高中的时候,隔壁班有个男生每天写一封情书给我……” “写得很烂,被你退信对不对?”他插嘴。“说到情书,我敢打包票,没有人写得比我动人。” “重点不是这个——”连脾气温和的柳云云也想打人了。这个人的认真,认真不了三秒钟。 “好,好,我闭嘴。”他把自己的嘴捣住。 “写了快一个月,突然有一天,他就消失了,转学了。” 范柏青做了一个瞪大眼睛的表情,不过,紧闭着嘴没说话。 “大一的时候,我的直系学长天天到我住的地方站岗,没多久他就被警察抓了,被当成偷内衣贼,在警局里盘问了一个晚上,这件事差点害他连书都念不下去。” “大三,橄榄球队队长,公然宣布要追我,结果隔一场比赛就摔断了两颗门牙,撞得鼻青脸肿,从校园偶像变成校园笑话……” “唔……”范柏青忍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口说话。 “喜欢我的都很惨,这样你还要追我?”她平静地问。 他还是紧闭着嘴,等她下“松口令”。 “想说什么就说吧……”看他的表情,连她都想笑了。 “那我还是考虑一下好了。”他一副很怕死的模样。 “嗯……”正常的反应,柳云云并没有因为他的退缩而失望,只是话都到这种地步,继续住在这里实在太尴尬了。“下班后,我会找房子尽快搬出去。” “开玩笑的啦!干么搬出去?”他实在不知道她脑袋怎么转的。“我怎么可能因为那么点小事就放弃。” 柳云云摇头。“你不懂……” “我懂!”他搂着她的肩。“我想,你高一那个隔壁班同学肯定是后来发现自己情书写得太烂,又转学回去念国三。大一那个学长,我连想都不用想,一定长得很猥琐,光是出门就可以造成影响市容,被抓去警察局问话也是正常的。再说,哪个橄榄球的不摔断个几条腿,撞到脑震荡,跟你有什么关系?” “才不是这样……”她哭笑不得。“人家哪有长得很猥琐……” “重点是,你拿那些嫩咖跟我比实在太不应该了。” “那是重点吗?”柳云云很想直接昏倒。为什么他的重点每次都跟她的不一样? “云云啊……”他严肃地看着她。“虽然我答应过你不笑的,但是,你为这么点小事不谈恋爱,不结婚,简直让我……噗……佩服……” 他笑了,不仅大笑,还笑到抱肚子,槌沙发,两却在空中猛蹬。“你怎么会那么可爱啊……” 柳云云傻眼。这个男人真的很讨人厌,跟小时候一样白目,让人又爱又恨。 是说,为什么一直让她挂心的事,到了他嘴里就真的像是乌龙一场。 她到底是在为谁担心啊?!干脆就让他拉肚子,摔断腿,被雷劈好了。 “好!我决定了!”他坐正来,双手搭上她的肩。“现在我真的很认真喔,注意听。” 她才不想听,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要破除你的魔咒,我们来恋爱,热热闹闹地恋爱,敲锣打鼓地恋爱,我这个人一向铁齿,愈是不让我做的事我就愈想做。” 敲锣打鼓?她满头疑问。 “所以,测试的第一步,先让我亲一下。” 他说完就往她粉嫩的红唇轻啄了一下,速度之快,她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呆住了。 “第二步,我们回去补眼吧……太早起床了,我好困……”他拉起她的手,带往他的房间。 柳云云直到他打开房让门才猛然醒来,挣脱他的手。“谁要跟你一起补眼……”她羞红了脸,奔回自己房间。 范柏青倚着门框,眉眼唇边溢满笑意。 她说了很多阻止他追求她的例子,不过,却没表示她不喜欢他喔! 这个,才是真正的重点。 范柏青果然是“敲锣打鼓”地宣布他喜欢柳云云,只差没放鞭炮并上电台广播。 “我,范柏青,从此时此刻起,要开始追求柳云云!” 一上班,他就拿起起大声公四处宣传,不过,这个男人太常把“喜欢”啊,“爱”啊挂在嘴边,听到大家都麻痹了,当作耳边风,风吹过就算了。 “你喜欢人家,也要人家喜欢你才算数。”马雅率先泼他一盆冷水。 “有道理。”范柏青喜欢挑战,不怕被质疑,立刻向后转问柳云云。“告诉他们,我们是不是情投意合?” 柳云云则十分镇定地看着他,文风不动。 她又不是他,脸皮超厚,这种事谁要承认啊! 昨天被他偷亲了一下,害得她整夜睡不好觉,今早又来这么一颗震撅弹。幸好她心脏够强,个性够冷静,从小就练就一身好武功,专门应付他的不按牌理出牌。 见到柳云云面无表情,笑声顿时响逼了整个办公室。 范柏青也跟着笑,逗逗她而已嘛,用膝盖想也知道她不会承认,开开小玩笑,让大家上班心情好一点,反正他被吐槽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让大家开心就好。 宣告完毕,没人认真的把他的话当一回事,聊天的聊天,讨论公事的讨论公事。 “现在,我们来玩大风吹,换位子。”他突然站起来宣布。 “换什么位子?”马雅好奇地问。 “现在办公桌排得这么规矩太没创意了,要乱才有特色,想坐窗边就坐窗边,想搞自闭的去面壁,要唯我独尊的就自己画个圆圈,占地为王,从现在开起,爱怎么坐就怎么坐。” “哈?”隋爱玲跟着范柏青这么久了,依旧老是被他的突发奇想给弄傻眼。 “我要跟爱玲做邻居。”范柏青拔掉电话线和电源线,开始移动桌子。 “我才不要!”隋爱玲赶紧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推着桌子跑。 “哈,这好玩,那我每天都要换一个地方坐。”马雅收拾她乱到不行的桌面,环顾四周,把其他ae叫过来。“你们就围着我坐好了,我是女王。” 就这样,范柏青一声令下,整个办公室里十几张桌子开始搬风,笑声不断。 只有柳云云维持在原来的地方。 最后,范柏青的座位移到了柳云云的正前方,刚好可以面对着她,隋爱玲则远远地躲开他,在马雅命令组员围起的城堡外围,找了个落脚处,整个办公室呈现出一种趣味性的混乱。 范柏青不喜欢人生过得太沉重,世上没什么非得怎么样不可的事,山不转路转,路不转人转是他的座右铭。不这样,怎么称得上“创意大师”。 “我想你一定不是那种一见钟情的性格。所以,以后我们每天面对面,就会日久生情了。”他支着下巴对她猛笑。 柳云云暗暗红了脸,这是间什么公司,都没人管了,管事的带头闹事。 她低下头避开他的注视,一颗心忍不住小小地颤抖了下。 她愈来愈弄不清楚究竟是高兴知道他喜欢她,还是希望他别闹了,让她平平静静的过日子。 这个无赖也并非只会嬉皮笑脸,他工作时专注的、严肃的,是具魅力的,吸引人的。只不过,维持不了太久,很容易分心,一抬头看见心仪的对象,又要暖昧挑逗一番,直到柳云云从冷静到到招架不住,逃开他炽热的眼神,然后他才心满意足地回到工作中。 他的恶劣行径经常惹得马雅和隋爱玲冲过来保护柳云云,几个人很快就又抬起杠来,所以说,有范柏青在的地方,就停不了笑声。 没人相信他是真的想追求柳云云,这都要怪他过去在广告公司上班的恶名昭彰,男女关系复杂。隋爱玲总说,他平均每三个月换一个女朋友的真实内幕就是——他根本不想安定下来,女人一旦对他认真了,他就感觉脖子上被套上了项圈,失去自由,跑得比谁都快。 有这么些老是帮倒忙的同事在前面挡着,范柏青想在公司对柳云云“下手”,难度大大增加。 不过,幸好他有先见之明,下班后,机会多得是。 第六章 自从上次被范柏青偷亲之后,柳云云表面上看不出动静,事实上几乎悬着一颗心,不知道范柏青什么时候还会做出令人尴尬的事。他是疯子,疯子的行为是无法预期的。 但是,几个月过去,他对她在态度就跟过去没什么两样,下班后呦喝着一群人到处吃吃喝喝,哪里热闹往哪里钻,加上公司业务愈来愈繁忙,主办的活动也愈来愈多,忙尾牙,忙跨年,忙着新春后各家企业推出的新品宣传,随着气温逐渐升高,市场也日益活络了起来。 夏天又到了,转眼间,“宙斯”成立即将届满一年,而他们的“同居生活”也已大半年了,相处时间就像家人般自在。 他没出现过逾矩的动作,顶多是出门时候牵她的手,看电视的时爱像懒骨头靠在她身上,开心时候抱起她转圈圈之类的,习惯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难得没有活动的假日,范柏青租了一堆dvd和柳云云赖在沙发上看影片。 范柏青在电影院看过了所有周星驰的电影,单纯是陪柳云云再看一次。不过,他的视线可不是在电视荧幕上,而是盯着她的笑脸,脸上也不自觉的带着笑。 原来,她看电影的表情比平常丰富多了,聚精会神,随着剧情有悲有喜,居然还笑到东倒西歪。下次记得带她去看恐怖片,吓得她吱吱叫。 柳云云突然转头看他,没头没尾地说:“我不喜欢恐怖片。”然后,又掉头回去看荧幕。 “喝!”他吓了好大一跳,这女人真的有超能力,会读心术?! 不可能,一定是他刚才不注意的时候把心里想的说出口了。 他拍拍胸口,说想吓她,结果自己却被吓傻了。 “晚餐想吃什么?”范柏青肚子已经饿得咕噜咕噜叫了。 柳云云佩服他话说个不停,嘴巴都不会酸的,而他佩服她,可以一片接一片,坐一整个下午都不觉得累。 等了半晌都没等柳云云的回答,他好闷,幼稚地嫉妒起周星驰,凭什么他能抓住柳云云的所有注意力。好歹他范柏青也是以幽默风趣着称,哪个女人不是被他逗得花枝乱颤,偏偏柳云云就是不捧场。 “如果懒得出门,看冰箱里什么菜,弄个什锦大锅菜,煮面好了。”得不到回应,他只好自问自答。 “好。”她简短地应了声。 “什么你都好嘛……”范柏青滴咕着,前一句没反应,这句就听见了,分明是不想动脑,他说什么她都好。 他支着下巴,继续欣赏她的表情,只是这样他就很满足了。想想,真是个没出息的男人。 说什么恋爱高手,几个月来,十八般武艺全搬出来了——牵她的小手过马路,贴近着耳朵说悄悄话,做饭给她吃,逗她开心,带她赏夜景,月黑风高时到海边看海,眼巴巴地等她开窍,结果全然失效。 感情不顺的根本不是她,是他好吗! 原来,不是他没行动,而是柳云云根本就是迟钝少根筋,任何罗曼蒂克的安排,任何教人脸红心跳的亲密接触,她的反应永远都在状况外,害得他想再更进一步都找不到适当时机。 就像现在,明明旁边没有电灯泡,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是黏在一起了,他再稍微往前倾一点,就能亲到她水嫩嫩的红唇,怎么她就没有接收他发射过去的电流,那么专心看周星驰做什么…… 他陷入无穷无尽的哀怨中,一回神,发现柳云云用一种很“微妙”的表情紧盯着他。 难不成……他刚刚心里想,她“读”到了?!也就是说,这是个好时机—— “你不是肚子饿了?”她问。 “嗯……”他差点跌下沙发,原来是他想太多…… “那怎么办?”她又问。 “猜拳,输的人去煮。”他叹口气,握起拳头准备猜拳。 她不动如山,只是张着美丽的眼眸直直望着他。 “我去煮。”他放下手,认命地说。 “好。”她微笑,按下播放键,继续看电影。 “你喔……”他揉揉她的头发。“真会选时间当机。” 她耍赖、她撒娇、不嘟嘴、不跺脚,更不会装可爱用娃娃音,只会无声地看着你,像在测试两人是不是心有灵犀。然后,他就会忍不住想宠她,心甘情愿为她做任何事。 他是不是爱得太多,变傻了? 不过,能让她耍赖、撒娇的男人,世上也就仅只他一个吧!想到这,他又不禁骄傲了起来。 范柏青离开她柔软的身体,拖着老牛的步伐走向厨房。 待他走开后,柳云云悄悄地回头,看范柏青忙着在厨房冰箱里翻找食材,皱着眉头跟红萝卜对话,忍不住笑了。 如果,这样的日子能够一直持续下去,多好。 无关情爱,不会分分合合,像兄妹,像家人一样,不管遇到什事,家人的感情是永远切不断的,知道有人始终包容,接受你的一切,无论做什么,都会感到安心,在她心里,范柏青便是那个能够让她完全安心的人。 她喜欢现在的生活,喜欢公司里的同事,在“宙斯”没有人觉得她孤僻难相处,或许因为公司基本上就是一群性格独特的人组成的。她不必勉强自己面对复杂的人际关系,想说话就说话,回答出很怪异的答案,顶多也只是惹得大家哄堂大笑,没有恶意,没有心机,很自由,很轻松,就像范柏青的style,也只有他才能经营出这样的一间公司。 “来喽,来喽——大锅什锦面——”范柏青戴着隔热手套,端出还滚着泡泡的陶锅。 “我去准备碗……喔……”柳云云想要起来,不料因为脚一直曲着,发麻了。 “脚怎么了?”范柏青坐到她身边。 “麻了。” “太舒服了,这是你赖着不去煮面的惩罚。”他握起她的脚,轻轻地按摩。 “嗯……好麻……” “这个时候的反应应该不是恶心,而是要尖叫吧!”她的反应经常令人喷饭。 柳云云低头看着他修长的指尖轻揉着她的小脚肚,那样地温柔,一时间连心窝也麻了起来。 “喂……”她唤他。“可以了,谢谢……” “不要连叫我也那么懒,来叫声柏青听听。”他像哄小孩似地哄她,仔细想想,她好像没叫过他的名字。 她没理他,只想把脚步缩回来。“面快糊了,我要去拿碗。” “糊了再玩一次。” “什么?” “没事,碗我去拿。”她听不懂他的笑话,悲…… 他拿了碗,盛好面,移到她面前,突然又来一个即兴演出。 “云云……”他握着她的双手。 “什么事?”她见他一脸严肃,好好笑。 “我们在一起也已经那么久了……” “干么用那么低沉的声音说话?噗……”她忍不住笑了。 “你也知道我对你是一心一意,自从我宣布喜欢你之后……”他忍住想敲她脑袋的冲动,他难得用如此感性的声音说话,她居然给他“噗哧”出来。 “哈,哈……”她笑到不可抑止,“别闹了啦!快点吃面,你不饿了?” 范柏青顿时感觉有一群乌雅飞过。 这个女人的反应真的是异于常人,平时他说笑话她不笑,他这么正经地想来个情话绵绵,她居然给他笑到喷口水。 “我们很久没有爱的亲亲了……”他嘟起嘴。“来一个吧!” “哈哈——你的表情——哈哈,好好笑喔!我没力了啦!连筷子都拿不住……” 不知道是不是一连看了三部周星驰的电影,所以她的笑点变低了,范柏青每说一句话,做一个表情都会引她发噱。 他懂了,原来他要“正经”,她才会笑。 天啊!范柏青狂抓自己的头发,再这样下去,他们什么时候才能修成正果啊—— “云云……”范柏青叫正在核对业务请款单的柳云云 “噗……”她一抬头,见到了他紧抿的嘴唇就噗地笑出来。 “云云,听我说。”他真的有事要跟她说。 “呵呵……” “我晚上跟同学有个聚会。” “嗯……我知道啊。”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变得好爱笑,生活像踩在云端般飘浮着不真实。 这真的不像她,她不是会笑得这么控制不了的人。 范柏青很高兴自己能让女朋友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只不过,他的女朋友并没有身为他女朋友的自觉。 “那晚上你就自己回家喽。”范柏青朝她眨眨眼,放放电。 “嗯。”她点个头,柔软的发丝如河水般轻轻地摇晃着。 他忘情地凝视她好一会儿才叹口气,白天晚上几乎都跟柳云云黏在一起了,为什么还有一种患相思的落寞感。 肯定是“欲求不满”啊! 晚上,范柏青带着满脸欲求不满的阴霾,和一群单身老同学泡夜店,听现场演唱。男人聚在一起不是批评时局就是抱怨工作,直到看见美女走过话题才急转直下开始聊女人。 他待到最后送走已经语焉不详,摇摇晃晃的老同学后,才独自坐计程车回家,这时早已夜幕低垂,近三点了。 打开大门,发现客厅灯亮着,柳云云还没睡,缩在沙发上看电视。 “你在等我?”他心中一阵感动,早知道就早点回来。 “不是……”柳云云一个答案就打碎了他的痴心妄想。“作了一个梦,醒来就睡不着了。” 他带着微醺,跌坐进沙发,靠在她身上休息。 “都是酒味……”她皱着鼻子。“要不要喝水?” “不用了,已经一肚子都是水,休息一下就好了。”他贪婪地吸取她发间散发而出的幽香,幸福。 身体的接触牵动着男女之间感情的变化,柳云云微微感到不自在,不过她没有推开他,就让他靠着、赖着。 虽然总是淡淡的,但她仍有属于她的渴望。 她喜欢像这样待在他身边,在他需要温暖,需要被照顾的时候始终站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守护他。 也许,她对他的感情比她自己以为的还要深,还要浓。只是她不需要回应,不想惊动这恬淡的感觉,能这样默默地在他身旁,已经很满足。 “你做了什么梦?”他仰头问她。 “很可怕的梦,你听了可能会怕。” “我天不怕,地不怕的,说说看,说出来就不怕了。” “我梦到隔壁的林小姐……” “咦?不是梦到我吗?” “呵,梦你做什么?” “然后呢?梦里的林小姐怎么了?” “她……死了……” “哇——”他坐起来,怪怪,没事怎么会作这种梦?“怎么死的?” “就是有个穿着像送货员的男人按她的门铃,她打开门,然后就被拖进屋里,虽然她一直挣扎,不过,最后还是被杀死了。”她微皱起眉,那个梦境令她不安。 “你最近压力很大?”他捧着她的脸,太可怕了,难怪她吓得不敢睡。 “还好啊……” “还是我不在你就睡不安稳?” “应该不是吧……”经范柏青这么说,她认真想想,好像自从搬到这里她就不曾作过奇奇怪怪的梦了。 “一定是,家里有个男在总是比较安心踏实,下次有聚会我还是带你一起去好了。” “不用啦,你想在外面过夜也没关系,我很习惯一个住的。”她不想麻烦他,更不想太依赖他。 “明明就怕得不敢睡,还逞强。”他敲敲她的额头。 “我没有怕,只是那个梦太逼真,而且林小姐被杀的那个房间只跟我的隔一道墙,我想去按她的门铃看看她有没有事,就有点担心,然后就睡不着。” “你要是真的三更半夜去按人家门铃会被骂神经病的。”他笑说,也为她的善良感动。“要是不敢一个人睡的话,晚上跟我一起睡。” “不要,这提议才可怕。”她瞪他一眼。 “哈,你也有怕的啊!”他装出一脸色相。 不过,任他怎么逼近,她却闪也不闪,一副懒得理他的表情,反而是他心里有鬼,心虚地不敢真的咬下去。 没出息。 “好了,我要去睡了,你洗完澡也早点睡吧!”她合上书,起身回房间。 范柏青回到家后,的确减轻了她的不安。 范柏青呆呆地坐在原地,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再不想想办法,搞不好哪个晚上真的会兽性大发,去偷袭她。 隔天,柳云云一直感觉心神不安,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已经很久没出现的偏头痛毛病又痛了起来。 下班时,范柏青正想约大家晚上开车到基隆吃海鲜,柳云云眼皮开始猛跳,太阳穴一阵一阵抽痛。 “柏青……”她虚弱地叫他的名字。 “咦?谁叫我?”范柏青左看右看。 “柏青……” “云云?!”他喜出望外,这恐怕是他们认识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他冲到她面前,暖昧地笑说:“你终于肯喊我柏青了。” “今晚,不要出门……” “怎么了?你脸色不好。”他注意到她一直接着太阳穴。 “我没事,不过,改天再去吃海鲜好吗?我们早点回家。” “当然好……”他很紧张。“要不要载你去看医生?好像很痛苦。” “不用了,老毛病,回家睡一觉就好了。” “那你等一下,我跟大家说一声。” 因为柳云云身体不适,晚上的活动取消,范柏青早早载她回家。 回到公寓,电梯才打开就听见吵杂的人声,一堆人围在他们住处附近,交头接耳地,不知讨论些什么。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范柏青发现房东太太居然也来了。 “哎唷……”房东太太苦着一张脸,掩着嘴低声地说:“住在你隔壁的林小姐死了……” “什么?!”一瞬间,范柏青脑中闪过了柳云云昨晚作的那个梦。 “警察先生,他们就是住在隔壁的房客……”房东太太将范柏青推向正在查询左右邻居的警察。 警察问了范柏青一些问题——最近有没有发现陌生人进出,了不了解林小姐的交友状况,就在范柏青支支吾吾,犹豫着要不要将柳云云的那个梦说出来的时候,柳云云却主动说了。 这不是第一次,以前她在葬仪社工作的时候也曾遇过死者托梦,梦境很清楚,人物的脸孔也很清楚,就像希望透过她让可以石沉大海的冤案真相大白。 警察半信半疑地问完所以细节后,所有在场院的公寓住户全部都用带着惊惶及畏惧的眼神看着柳云云。 她却异常地冷静,静静地打开住处大门,进屋之后才虚脱似的斜倒在沙发上。 客厅的灯还未打开,屋里黑漆漆一片,仅有落地窗外透着几许冷冽的白光,范柏青呆呆地坐到她身边,胸口像被什么揪住一般紧得发慌。 柳云云闭着眼没有说话,心里很清楚,她吓倒他了。 她是个怪胎,总是被奇奇怪怪的事缠上。 原来,她以为今天的头痛是范柏青将发生什么事,她害怕着即将失去他,害怕身边的人再一次地离开她,一直忍着的恐惧直到此刻才松开。 “云云……”范柏青叫她的名字,声音里透露着颤抖。 她张开眼,等着他说些什么。 “那个梦……就是林小姐被杀的时间,是几点?” “我不确定,就晚上……” “嗯……”范柏青应了声,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 突然,他拉拉她的手。“借我抱一下……” “嗯?”她坐直身体,没听清楚。 他二话不说,将她搂进怀里,紧紧地,紧紧地,仿佛她就要像细沙从他指尖流走般用力。 她感觉到他全身在发抖,是害怕隔壁发生的命案,还是怕她? 两人静默了许久,他终于开口。 “以后……你都不准离开我的视线……” 范柏青脑中的画面尽是昨晚,他让她一个人在家里。 要是那个歹徒多走了两步,按的是他们家的门铃,开门的柳云云……当他三更半夜回到家,打开门,迎接他的是冰冷冷的柳云云…… 他使劲地闭起眼,甩掉脑中可怕的想像,再一次用力地抱紧她,重复地低喃着:“别让我失去你,我不要失去你……” 柳云云在他强有力的臂弯中深刻地感受到,范柏青对她的感情竟是如此浓烈,他害怕失去她的心情就如同她担心他发生事故,他们牵挂着对方,心系着对方,尽管从不将这份情感表现出来。 “我们尽快搬家吧!”范柏青突然坚定地说。 “我没关系的……”她以为他不要她面对左右邻居的流言蜚语。 “不行,这栋公寓的保全太混了,我们还是搬家,这里也住够久了。” “可是……我喜欢这里……”这里是她从父母离异后第一个感到安心的住所,她还想永永远远地住下来。 “搬家的事我来处理,我保证我们的新家你也会喜欢的。” “好吧……”恍神间,柳云云想起了叔公的话—— 一生动荡,一生孤独…… 或许,想待在这个男人身旁就是注定要动荡不休吧,不过,她知道,她将不再孤独。 那一夜他们相拥而眠,依赖着对方的体温方能安心入睡,外头吵嚷的人声,惊骇的社会案件渐渐远去,耳边只剩彼此沉稳平缓的呼吸。 第七章 范柏青和柳云云之间的感情稍稍地产生了变化,在眼神不经意地相遇时,在并肩行走时,在无时无刻追逐对方身影中,一种不需言语的爱情渐渐滋长。 他不再心急的渴望她在爱情上给予回应,即使她还是那么不解风情,不过,就算她一辈子都不开窍,他也不会放开她。 他自愿卸下自由的羽翼,待在她身边守护她,即使飞翔,无论到哪里,他都要带着她一起飞。 她不再隐瞒对他的感觉,从封闭的感情世界勇敢往外踏出第一步,不管两人日后是否将面临分离,不管他们的缘分是深是浅,她只知道,这辈子他都将是她牵挂最深,倚赖最深,也爱得最深的男人。 在拥她入怀的那一瞬间,他仿佛蜕去了浮华绚丽的外衣,回归到最赤裸、最单纯的心境,得到了天地间最美丽也最平实的永恒爱情。 在被纳入他怀里的那一瞬间,她安心了,踏实了,温暖的火光所围着她,犹如婴儿蜷卧在母亲怀里,耳边是详细和轻柔的呼吸声,抚慰她孤单寂寞的心。 世界是寂寞的、无声的,但是,他们清楚的感受到了彼此之间产生的变化,而这变化是他们两人的秘密,心照不宣的秘密。 柳云云自然不是会到处张扬的个性,而范柏青则深怕公司里那些八卦好事份子来胡搅蛮缠,尽管他本身就是公司最大的乱源。不过,他之所以能当他们的头儿就是因为他比他们聪明得很多,这种事,当然不能给他们机会搞破坏。 他呵护这份爱情的决心就如企鹅爸爸照顾未孵出的企鹅宝宝,伫立在再大的风雪中依然坚定不移。 没人看出他们的变化,范柏青在同事之间的印象依旧放荡不羁,柳云云也还是所有人欲保护不受范柏青污染的沌洁小白花,日子一如往常紧凑热闹。 “下个月我们就要放长假喽!想到哪里玩?”全员工大会上,范柏青问道。 “宙斯公关有限公司”成立即将届满一年,范柏青为犒赏辛苦一年,为公司劳心劳力的工作伙伴,开始着手计划农历七月的公司大假。 “对厚——”马雅猛然记起。“当初我们创立公司的时候,你说每年的农历七月要举办员工旅游,哇——来得正是时候,太棒了,我需要休息,我需要旅行!” “嘿嘿……”范柏青看来颇为得意。“想当初我还被你们两个女人骂到臭头,说什么还没开始赚钱就想着花钱,叫我败家男……” 这个福利是公司草创时范柏青就明确订下的。 在“公关”这个行业里,大部分在庆祝,放假的日子就是他们最忙的时候,根本没有固定的休假日,而农历七月的活动比起其他月份来说相对是少的,他宁可少接案子也要让公司员工有个完整的假期,除了休息,重要的是缓下脚步,别让忙碌的生活盲目了人生的目标。 “还有啊……忘了是谁说让我这种人当老板,公司肯定撑不了三个月,坚持负责人要挂云云的名字?”他继续挖苦。“想不到我们快满周岁了。” 马雅和隋爱玲互瞄一眼后摇头,这个男人,鸡肠鸡肚,都快一年前事,记得那么清楚干么。 “是是是……总监英明,洞知先机,小女子我对您的景仰有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又有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马雅只要有得玩是不介意拍他几句马屁的。 “鹿鼎记!”柳云云突然接话。 “哈?!”所在地人都看向柳云云,张大了嘴。 “这是‘鹿鼎记’里面多隆说的话。”她以为大家没听清楚,特别解释。 “呃……”这下,这些人不只张大了嘴,连下巴都掉了,不一会儿,全笑弯了腰。“云云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这家伙,周星驰的电影对白,她差不多都背起来了。”只有范柏青了解内幕,指向柳云云,为大家解惑。“一部片子看了十几遍,还能在同一个地方鼓掌大笑,全世界大概也只她了。” “跟云云住在一起一定很好玩。”马雅感兴趣地说。 柳云云平常安静少话,所以每次出现异于常人的突发反应,总是让大家笑翻天,这是她独特的喜感。 “少打她的主意,她是我的忠实房客,别想把她拐到你家。”范柏青立刻敏感地呛声。 “她跟你住太危险了,谁不知道你的独门武功是‘辣手催花,’我是女人,而且爱男人,怎么说都比较安全。”马雅抚着下巴,很有跟范柏青较劲的意味。 “对厚……我们一直都忘了问。”隋爱玲这才像想起什么,倾身问柳云云。“柏青没有对你乱来吧?” “乱来?”柳云云思索什么程度才算‘乱来’?亲亲?抱抱?还是假装作恶梦,三更半夜硬要她陪他一起睡觉? “哈,哈,哈!”范柏青抢在她回答前大笑三声。“用膝盖想也知道,我什么人?怎么可能不乱来?” “那就是没有。”马雅很快作出结论。“他这个人,白的总是说成黑的,黑的说成白的,爱面子,虚张声势而已。” “嗯,那就好。”隋爱玲微微一笑。 柳云云同情地看着范柏青,眼神中流露的意思是——好可怜。说话都没人信,而且,声名狼藉。 范柏青收下她的同情,抹抹汗。说来也很悲惨,他的最佳防御武器竟然是说真话反而没人信。 他不知道哪一辈子干的是打家劫舍的勾当,抢光了马雅和隋爱玲这两个八卦组组长家里的金银财宝,一天到晚暗无天日吐他槽就算了,还见不得他过好日子。以前在广告公司,每次让她们逮到他亏新进来的年轻美眉,隔天,那个美眉肯定不是想甩他巴掌,就是想踹他‘弟弟’。 现在,柳云云是大家的宝,要是让她们知道了他老早就开始打她的主意了,公司不造反才怪。 唉……范柏青哀怨地叹口气。 “员工旅游……”柳云云不得不出声提醒。这几个人只要聚在一起,正经事大概谈个三分种,然后就‘分心’了。 “喔,对!”范柏青从自怨自艾醒来,又精神十足。“第一年的员工旅游游,我们来环岛游好不好?” “听起来很不错,打算用几天时间环岛?”马雅发问。 “少说也要玩半个月吧!我们要走与众不同的路线,要疯,要冒险,要刻苦耐劳,要让这一趟旅行留下深刻印象……”范柏青眯着眼无限向往地说。 “我来翻译。”隋爱玲接着说:“也就是没有计划,车开到哪玩到哪。” “爱人——还是你了解我……”范柏青‘就感心’,大大抱住他的最佳搭档。 “呋……”马雅大手一挥。“结论出来了,那就散会吧!” 不知是范柏青在面试工作伙伴时专挑‘怪咖’,还是除了开国元老外的其他员工已经完全融入这里的公司文化,如此草率‘计划’的员工旅游,竟然没有一个感到纳闷,全都兴高采烈地私下讨论这趟旅行要添购什么行头。 柳云云最后离开会议桌,对这样的会议结论不免想笑。 这是范柏青独枝一格的管理风格,而‘宙斯’就是他想要的,努力经营出来的,一个像大家庭的工作环境。 晚上,范柏青坐客厅,备好纸笔,写下这趟员工旅游必玩的冒险游戏。 公关公司,最在行的就是搞活动,相信不只他,其他人肯定不会放过这个互整的大好机会。 柳云云洗过澡,泡了茶,坐在他身旁,看他写些什么。 “万一我们乱开乱逛,刚好迷路,晚上只能露宿在坟场附近,农历七月……嘿嘿,正好试胆量。”他贼兮兮地告诉柳云云。 “我觉得你是打算专程去露宿坟场吧……”她见他眼睛发亮,脑子里转的就是整人的念头。 “有这么明显吗?”他笑说。 “我是看出来了。” “那是因为我们心有灵犀。”他张开手臂将她圈进怀里,往她发间轻嗅。“好香……” 当他正想往她脸颊偷亲一个时,发现她早已闭起了眼,看来已经完全‘准备好了’,反倒令他十分惊讶。 柳云云半晌没感觉到动静,缓缓睁开眼。见到他一脸错愕,不禁微红了脸。“你不要亲亲……” “是没错,可是你怎么知道?”他思索着,这才想起过去几次她不经意地说中了他心想的事。“难道真的是因为我们太相爱了,所以心灵相通?” 他知道不是,因为他猜不到她的。 “还是你真的有特异功能?能够读心?”她很早就告诉他,只是他一直没认真相信这件事。 “我不会读心……”只是偶尔会感应到一些事,或许有那么点神奇的第六感,却从来不是刻意要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办法控制这个能力。 “哇……那我以后要是在外面偷吃,乱亏美眉,不就逃不过你的法眼了?”他根本不是担心,而是兴奋——他的女朋友有特异功能。 “我才不管你。”这种事,她宁可不知道。 柳云云一直没去细想两人的关系,一切顺其自然;她不要绑住他,但也不再抗拒自己的感情,若是有一天,知道他爱上了别人,她会自己离开的。 “这么放心我?”他自己解读成‘放心’,好乐,捧起她的脸,胡乱亲一把。 她缩着,笑着,躲着,但最后还是被牢牢地压在他身下。 他嬉闹的眼神陡然间变得深情,大拇指轻轻地婆娑她细致的肌肤,双眸深情地凝视着她。“爱你喔……” 然而,他太认真,太温柔的表情反而令她发笑。 “噗……” “喂,正经一点。”这句话是他说的。 “明明是你在搞笑。”她笑着抗议。 “这个时候眼睛差不多要闭起来了。”他完全没在搞笑。 “喔……”她应一声,乖乖地闭上眼,唇角却泄漏了笑意。 他俯身,将唇覆上她的,像品尝珍果般小心翼翼,一口一口地浅啄,像舍不得遗漏任何一处柔软,一点一点地吸吮。 轻轻地,挑开她的唇瓣,探出舌尖,缠绕着她的。 今晚,他恐怕是克制不了了。 离开她的唇,他哑声地问:“考考你,我现在在想什么。” “不知道……”她脸好红,身体好烫。 最近几次,他吻她的时候,都像有一块重石压着她的胸口,害她无法呼吸,他明明没有用力,可是她却颤抖着,他明明牢牢的抱着她,她的身体却软软地直往下溜。 “那我就直接揭开谜底喔……”他的额贴着她的,用迷惑人心的低沉嗓音说。 “可不可以不要知道?”她莫名地紧张了起来,一颗心揪得好紧。 “不然……我再提个提示,一个童话故事。”他抱起她,走往卧室。 “还是不知道……”她将脸埋进他劲窝,浑身热烫了起来。 “最后一个提示——”他亲吻她的发。“大野狼与小红帽。” 最后,她才明白,原来这个童话故事是“限制级”的…… 把客户通通忘掉,把工作丢一边,把最招摇性感的衣服塞进行李箱里,把最震耳欲聋的音乐cd放进汽车音响里,把一袋袋让人直冒口水的好零嘴全都掏出来,快乐的假期就展开了。 范柏青一行人,三辆休旅车,由台北出发绕过台湾最顶端往东部开去。 三台车上配备无线对讲机,这是活动总监杜骏奇的得意之作,用来做三辆车之间的联系。谁知这群八卦女居然完全误解,抓着对讲机不放,隔空大聊特聊,为此,平常被嫌太大男人的他,还难得地得到几句感谢。 不过,当他拿出自备的专属随身音响跟耳机,以免听到有损听力太污染心灵的‘噪音’。那几句难得的感谢就在这之后,变成围剿。 女人真的很现实…… 三辆车里,最安静的还是柳云云。不过,范柏青可以从她脸上看出好的心情。 “很开心?”他驾着车问坐在副驾驶副座的柳云云。 “嗯。”她给他一个好甜的微笑。虽然念书的时候也参加过几次旅行,但从没像这次这么期待。 只因为身边都是她信赖的朋友,平常经常剑拔弩张,吵得面红耳赤,但在紧要关头却绝对是让人最放心的朋友。 见她开心,他的心情就莫名地跟着飞扬。 她头上戴着他送她的捧球帽,穿着轻松的休闲服,脸蛋被挡风玻璃外的阳光晒得红通通,就如一颗红透,香喷喷的苹果,害得他好想咬一口。 情不自禁地,他伸出右手,悄悄地握住她的小手。 “喂,喂!分开,分开!”他才刚‘下手’,就被坐在后座的马雅和隋爱玲发现。“别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毛手毛脚的。” “你们不是在聊天?”范柏青干干地笑。 “聊天是用嘴巴,眼睛又没瞎。”隋爱玲保护柳云云保护得紧,只要范柏青一天没改邪归正,改掉他爱亏美眉,爱乱放电的坏毛病,她就不能眼睁睁地看他去招惹柳云云。 “没事的话睛睛闭目养神,眼睛张那么大干么?”范柏青满心怨恨地说。 “我就是眼力超好,才能看清你邪恶的心灵。”隋爱玲立刻回嘴。 “造反了,造反了,我是总监耶!”范柏青抬出他的大官身分。 “不好意思,我们刚好也是经理级的,没比你小。”马雅加入隋爱玲阵营。 柳云云最爱听他们抬杠,低头偷笑着。 “还笑?你也帮我说几句,你是老板娘,你最大。” “这事不归我管,你当初说我只要管帐就行了。”柳云云显然也站在女人这边。 “哈,哈,哈!”马雅大笑。“我们一车四人刚好叫‘三娘教子’,你别想翻身了。” “#$@%&……”范柏青顶上立刻冒出一堆圈圈叉叉,开始想着,到坟场的路到底要怎么走? 一行人往东方向行驶,看到路边聚集着一群人的就停下来凑热闹,发现新奇的店就赶紧用无线对讲机呼叫另外两辆车,下车东逛逛,西摸摸,和店家聊聊天,问附近有什么‘内行人’才知道的好玩去处。 这群人好奇心太浓厚,玩心太重,几度走走停停,行进速度十分缓慢,晚上才抵达宜兰。 旅行的首日通常体力都处在最好的状态,第一个晚上他们闹到接近清晨才在路边随便停着,补个眠,吃过早餐就又继续上路。 不久,车上就频频传染‘呵欠屯’,打呵欠的声音一个接一个,但又不能真的睡着,谁不顾江湖道义睡昏过去的话,要接受被驾驶弹耳朵的惩罚。 于是众人决定,到莲花之后补足了睡眠再继续冲。 当他们抵达花莲,从隋爱玲预先搜集的资料里找了间民宿住进去,睡到东倒西歪时,柳云云悄悄地叫醒范柏青。 “怎么了?”他推开杜骏奇跨在他肚皮上的大腿,揉揉眼睛问。 “我想去看看我叔公。” “对厚,你叔公就住在花莲。”他坐起身来。“我载你去。” “没关系,你继续睡,我搭计程车去,只是怕你们醒来找我,跟你说一声。” “你想,我会放心你一个人去吗?”他略带责怪地说。“我说过,不准你离开我的视线的。” “嗯。”她微微地笑了。 “记得在哪里吗?”他问。 “我有地址……” “ok,那就没问题了。”他桌上拿起车钥匙,牵着她的手,走出民宿。 车程约二十分种,凭着范柏青优越的方向感,和过去全省玩透透的经验累积,轻易地找到柳云云叔公的家。 车子停在叔公家门前时,一群老人正坐在前庭树荫下下棋。 “叔公……”柳云云走进前庭,轻声地唤着叔公。 柳晋山听见声音抬起头,虽然已经多年未见却一下子就认出孙侄。“云云啊……” 柳家是个大家族,开枝散叶,不过大多仍住在北部。只是,柳晋山自年轻时就爱云游四海,年纪大了,才携家带眷到花莲定居,亲戚间也不常联络了。 “叔公。”看见叔公身体仍硬朗,而且居然还认得她,柳云云不觉漾出笑容。 柳晋山站起来,瞥见柳云云身后的范柏青,先是打量一番,就在范柏青准备开口自我介绍前抢先出声:“你,过来帮我把这盘棋赢了。” 说完,拉起柳云云的手走到一边,仔仔细细地看她,记得最后一次见面时她还是读国小的小女娃,如今已长成标致的姑娘家了。 “你父亲……”柳晋山本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慈祥地拍拍她的肩膀。“辛苦你了。” 他不仅记得她,也明白这些年,她可能过得比一般女孩子都要来得辛苦。一句话,浓缩了这位老人家对她的心疼。 这一刻,她微红了眼眶。 对于父母离异,母亲再婚仍无法得到真正幸福。父亲那么早离开人间这些事,柳云云一直带有罪恶感,认为就是因为自己命硬,所以害得所有人都不快乐。 “别想太多,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运。虽说叔公过去帮很多人看过命盘,但是最后还是会叮咛对一句话——这一辈子要怎么过,靠的是自己。” “嗯。”柳云云点了点头。 “交男朋友了啊?”柳晋山问道,转身看了看在树下帮他下棋的范柏青。 “我也不知道……”柳云云跟着叔公的视线望去,为难地欲言又止。 “有个人在身边作伴,总是好的。”他点点头,转而注视柳云云的眉眼。 “可是我……”她想问些什么却不知从何问起。 “想要叔公帮你合八字?”柳晋山笑问,悄悄算了一下她今年的年纪。 “不是——”她急忙解释。“我知道我不能结婚。” 她是怕自己和范柏青走得这样近,不知会不会耽误他,会不会害了他。 柳晋山用着疑惑的表情看着她。“谁说你不能结婚?” “咦……”她一下子愣住,难道不是这样吗? “你去让人算命了?” “呃……算是……”事实上,她如何从叔公那里听来自己的命运这件事,叔公并不知情,而她也无法解释。 “对方怎么说?”柳晋山最气的就是社会上那些明挂着算命招牌的,根本多是江湖术士,学了个一年半载的命理学就大摇大摆的开铺赚钱,一点道德都没有,以至于听见柳云云胡乱去算命,口气并不大好。 “就,就夫妻宫无主星,感情易遭不顺,还有与父母缘分较薄之类的……”她说得吞吞吐吐,因为听出来叔公……冒火了。 “然后呢?还说了什么?” “就只有这样……”她只知道这些。 “乱七八糟!”柳晋山甩了甩他的唐装袖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难道还有更槽的?” “不说了。”柳晋山这个脾气这是这样怪,要他多说几句话,得看他心情。他心情好,不让他说他也硬要说,反之,捧着白花花的银两来求他算命,他若看不顺眼,二话不说就赶人。 “叔公……”能够吓到柳云云的事情真的不多,但此时她却完全被柳晋山的严肃表情给吓呆了。 “我只告诉你,这家伙——”他指指范柏青。“心性不定,桃花重,是个将才,不过守不住财,谈谈恋爱还可以。” “喔。”柳云云再度心惊,叔公什么时候连面相也这么神准了。 他又瞄了范柏青一眼。“其他的,我三年后会告诉你。” “咦?”还有这样的? “就这样。” 柳晋山走回树下,范柏青正好赢了,举手欢呼。 “叔公,我帮您赢了棋。” “懂不懂什么叫敬老尊贤啊?老人家你也赢。”柳晋山把范柏青赶起来。 “呃?”范柏青被骂得莫名奇妙。 “叔公……”柳云云走近他们。 “好了,好了……你们回去吧,路上开车小心。” 就这样,范柏青与柳云云闷闷地离开了。 “你叔公怎么了?”范柏青倒没生气,只是纳闷。 “我……好像惹他生气了?”柳云云叹口气。 “那我们更不应该走,要逗到他老人家开心啊,不然心里搁着一个结,多不舒服?”他打算掉头回去。 “没有用的……”她将从其他长辈那里听来的有关叔公的脾气告诉范柏青。 “这要啊?”范柏青笑了笑。“那就没事了,这种个性的人,气来得快,消得也快,别担心。” “真的?” “真的,要是你看过我以前在广告公司的脾气你就知道了,三天两头就有客户被我骂得像龟孙子。” “哈?” “称得上大师的通常就是这副臭脾气。”他得意地挑挑眉,根本是在夸奖他自己。 “嗯……”不知怎的,听完范柏青的话,柳云云舒开了眉心,安心多了。 接下来,还是要开开心心地继结她第一次的环岛旅行。 第八章 很快,三年时间过去了。 ‘宙斯’的办公室还是那样吵杂,像传统市场。尽管公司规模愈来愈大,承接的案子动辙上百万,客户阶层大多是国内五百大知名企业及政府单位,压力及忙碌可想而知。不过,苦中作乐,忙里偷闲是他们的拿手绝活,再怎么累,快乐最重要。 这期间,同事有人寻到了真命天子,有人结婚生子,洞房不知闹几回,但彼此间的感情却愈来愈浓稠,他们是一同打拚,一同流汗,拥有革命情感的伙伴。除了家庭,再也没比这些每天生活在一起的同事更值得珍惜的。 范柏青也依旧风流倜傥,依旧不安于室;三年内搬了四次家,不过,柳云云始终是他永远不变的头号房客。 因为工作关系,有时范柏青必须在发生影响企业形象的负面新闻时,以发言人身份出面面对媒体,平息风波,出众的外貌,吸引不少职场杂志前来做专访,渐渐地累积出人气,不少女企业家暗送秋波,桃花仍然茂盛得教人眼红。 他和柳云云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发展,两人除了是同事外还有什么特殊关系,这件事始终扑朔迷离,也是‘宙斯’里百年不变的八卦话题之一。只不过大家见他桃花不断,一副来者不拒的好色样,柳云云也总是一派事不关己的淡然,要说‘有鬼’,实在也拿不出确切的证据来。 殊不知这全是范柏青的‘障眼法’,就是要让大家想破头,猜不透,这种谍对谍的动脑游戏,是他的最爱。 于是……大家就继续流传着‘不负责任八卦’。反正,真相只有一个,总有一个天会永落石出的。 下班时间,不少人不还泡在公司闲聊,马雅将椅子滑到范柏青身旁,从他办公桌最下层抽屉里挖找开心果,指着远处的杜骏奇。 “你猜,他们两个上床了没?” 杜骏奇是‘宙斯’里遭众女子唾弃的超大男人,不时被诅咒活该一辈子光棍。最近居然走了狗屎运,交了女朋友,而这个女朋友还是跌破所人有眼镜,濒临绝种,公司里最应该受保护的花艺设计师——乖乖女古应薇。 这一对荣登‘宙斯头条八卦’,每个人都在猜测,到处都有人下注,要嘛赌多久分手,要嘛赌杜骏奇何时被甩,就是没有看好他们。 “还没。”范柏青剥出一堆开心果核,先递给坐他隔壁办公桌的柳云云,再剥给自己吃的。 无论在哪里,范柏青第一个照顾的,随身携带的,一定是柳云云。 “骏奇到底是不是gay啊?都交往三个月了,他还真忍得住。”马雅也认为还没。 “有可能啊,他那种线条分明的muscle是同志的最爱。”范柏青不负责任地胡言乱语。 “真的假的,他跟你说过?”不远处的隋爱玲耳尖地听到八卦,椅子也滑了过来。 “搞不好是真的,你想,这之前那么多袒胸露背的美女向他示好,他不是都没兴趣吗?我们家小薇薇惨了。”马雅当然知道范柏青是胡诌的,不过,骗骗隋爱玲当娱乐。 这间公司之所以能够每天都充满乐趣,主要就是因为有范柏青这个什么话题都能哈啦的哈啦天王,跟看起来精明实际上超容易上当的隋爱玲。 “不会吧!云云不是还挺看好他们的?”隋爱玲果然当真的了。 “你看好他们?”范柏青转头问柳云云。 “很配啊。”柳云云微微一笑。 “云云说配那就配,她有特异功能。”范柏青继续吃开心果。 “云云,那你算算他们两个什么时候会偷吃禁果?”马雅一直觉得柳云云虽然低调不多话,可是拥有一开口就能立刻抓住别人注意力魅力,公司里上上下下,所有人都信服她。 “我可没那么大本事。”柳云云好笑地看这几个皇帝不急反被急死的太监,嫌工作不够忙,一天到晚想惹是生非。 而范柏青就是那个最狡猾的太监总管,因为‘造孽太多’,所以他们的感情才必须保密到家,就怕这些人逮到机会恶整他。 柳云云绝对配合,因为她太清楚这群人脑袋里转的整人点子有多‘创意’。 “不如,再来下注,我赌今晚。”范柏青‘喀啦喀啦’地嚼着果子,一副胸有成竹。 “今晚不可能,太快了,我赌公司放大假的时候。”马雅不以为然。 “我想,以应薇的保守性格,搞不好要守身如玉到结婚。”隋爱玲摇头,认真思考。 “好!”说到打赌,范柏青精神就来了。“我作东,接受下注,一注一千,云云,你赌多久?” “半年好了。”柳云云这几年被污染的结果,就是偶尔会忍不住‘同流合污’。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说今晚,又在想什么?”隋爱玲瞅范柏青一眼,这个男人的脑袋准在转些坏念头。 范柏青笑而不答,看了眼柳云云,她回给他一个浅笑。这个男人爱玩,爱闹的个性,她是完全放生吃草。 这也是为什么范柏青之么多年来,始终深爱着她。 她给他完全自由的空间,对他绝对信任,不起疑,不吃醋,不会故意出些难题考验他的真心,基本上,黏人的是他,不是她。 他站起来声呦喝。“喂!等等一起到‘昼夜’喝酒,晚上没事的出个声,我让龙一帮我们乔位子。” ‘昼夜’是马雅男朋友单龙一开的店,也是近来他们最爱泡的一间音乐pub,下班后没事就往那里跑,喝点不酒,听听保证一流准的音乐。 范柏青登高一呼,立刻得到广大回响,这些人,没有不爱凑热闹的。 一行人进到‘昼夜’之后,整间店几乎就成了他们的天下。 范柏青特地为杜骏奇和古应薇空出两个紧邻的位置,接下来就要进行谜底大揭晓。 “应薇。”范柏青一脸正经。 “有!”乖巧的古应薇像小学生被老师点到名,立刻坐直。 “你跟骏奇现在进展如何?” “噗……”听见范柏青居然这么‘单刀直入’,马雅和隋爱玲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声。 这时,只见古应薇一脸木然,不知如何回答。 “到几垒啦?”范柏青贴近她耳边,掩着口问,却是每个人都听见了。 “喂……”柳云云笑着推推范柏青。“别这样欺负她。” 古应薇太单纯,怎么看得出范柏青的玩笑,搞不好就真的老实交代了。 “既然你不方便回答,那我们就访问男主角吧!”范柏青将手边的筷子当麦克风,‘嘟’到杜骏奇面前。 这个才是他的目标,刚刚逗逗古应薇只是想逼杜骏奇跳出来保护女主角,没想到杜骏奇居然这么沉得住气。 “我要回答可以……” 杜骏奇很大男人,不喜欢在人前谈论感情这种私事,也就是这样才会让八卦日渐横生。 所有人见杜骏奇今晚如此大方,瞪大了眼,期待着他的答案。 “你先告诉我你和云云进展到几垒了?”杜骏奇勾到唇角,反将范柏青一军。 同样是男人,尤其杜骏奇现在身边有了想要保护的女人之后,对范柏青和柳云云之间的互动就得敏感许多。 虽然公司里每个同事的感情都超好,没什么好怀疑的,但是他们两个人之间那种不需言语,只用眼神交流的默契,怎么看怎么有鬼,尤其范柏青对柳云云不着痕迹的照顾,可以说是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 “这个好!”马雅拍手。“这也是千古悬案啊!” 范柏青是笑了笑,然后大手一揽,亲密地将柳云云搂进臂弯里。“生米大概煮了八分熟了,肯定比你们进展快。” “真的假的?”隋爱玲和马雅异口同声问。 她们一直觉得范柏青和柳云云之间很暖昧,可是这么多年也就只是这样,反而比较像兄妹,没想到他们进展到只差‘临门一脚’?! 大突破啊! 几个人同时将视线调向柳云云。 柳云云人在范柏青怀里但完全八风吹不动,静静地喝她的可乐,让人看不出她的情绪波澜,既没承认也不否认。 因为四周这一双双雷达似的盯着她的眼睛,分明就等着好戏开锣,大闹全场。 “吹牛!”隋爱玲不信地摆摆手。“这个男人的话,听听就算了,不用当真。” 所有人一致同意隋爱玲的结论,转个头又看向杜骏奇。 范柏青被吐槽之后也只能心酸地笑笑,他也很想早点把煮到全熟啊—— 他顶顶柳云云的肩膀,悄声问她:“我们什么时候……嗯?” “别想。”她瞟他一眼,低低地笑了。 “我就知道……”这句‘暗语’,是范柏青的痛啊! 结果,今晚的打赌不仅没得到答案还玩过头,不小心把乖乖女古应薇灌醉了,而杜骏奇那个大男人是不准古应薇喝酒的。 “我要闪人了,明天公司见。”范柏青这个卒仔,担心身家性命受威胁,抓了柳云云就溜。 回到住处后,柳云云不仅不担心他还落井下石。“听说骏奇以前练空手道的……” “没关系,我以前练田径的。”他大笑。 “这倒是,没人跑得比你快。”她也笑了,这个男人,怎么能每天变出那么多花样,笑得她嘴都酸了。 “云云……”范柏青突然站到她面前,委屈地说:“你看,今天大家都笑我……” “不要。”他话还没说完,她就先回答了。 “唉……”范柏青叹口气,自己走到门边,在白板上再画下两笔失败记录——今晚两次求婚都失败。 眼见白板上写了不下五、六个‘正’字,这种记录,是他唯一不想拿出去炫耀的事。 这三年来,不管浪漫的,搞笑的,逼迫的,撒娇的,装神弄鬼的,迅雷不及掩耳的,半骗半哄的……各式各样的求婚他都试遍了,这个女人怎么那么没创意,同样的答案可以给二、三十次? 眼看着公司的同事一个个找到生命中的伴侣,这表示‘宙斯’所在地风水好,有利姻缘,但怎么他的姻缘就总是差了那么‘临门一脚’。 没有人知道,江湖上流传的‘无花不催’的范柏青,其实光一个女人就搞了三、四年还没搞定。 虽然他们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只是他明白柳云云对她父母未能白头偕老,对自己没能在成长的过程中感受家庭的温暖有些遗憾,他想给她一个‘家’,一个名正言顺的家,有感情超好的父母,有可爱活泼的孩子,而且会一直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她是他这辈子唯一一个让他想安定下来的女人,他是她到目前为止,而且很自信也是未来几十年唯一的一个男人,他爱她,她爱他,为什么她就是不肯嫁给他? 他总是梦想着有一天…… 他搂着柳云云的肩膀,站在‘宙斯’大门口,灿烂的阳光在他们背后形成一道耀眼的光圈,他先大笑三声,召集所有员工,郑重宣布——“我们结婚了!” 接着一定会丢来一堆‘神经病、‘早点回去睡觉’、‘别作白日梦’、‘鬼才信你’之类的讪笑。然后,他们就亮出闪亮亮的结婚戒指,掏出结婚证书,再秀出一本本蜜月旅行的恩爱照片。此刻,如魔术师变法一样,四周飞起白色鸽群。天空下洒下七彩纸片,普天同庆。 那群原来还铁齿的损友顿时掉下巴的掉下巴、凸眼睛的凸眼睛、跌倒的跌倒、打赌赌输的付钱……本世纪最长时间纪录的整人游戏终于结束,他们被他骗了整整四年—— “哇哈哈——”他幻想着,插着腰狂笑起来。 “我先去洗澡了。”柳云云不小心看见了他的‘梦想’,只能说这个人,有病。 “呃……”范柏青被推回现实,苦苦哀求。“你就嫁给我嘛,我们也该生几个小孩来玩了。” “你想要孩子?”她有些意外。 “当然,难道我看起来不像个爱小孩的爸爸?” “不像,像是会整死小孩的坏心爸爸。”她将他推出浴室。 “这也是啦!”他转个身又挤进浴室。“我们俩生的孩子,一定超可爱,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 “喔。”他想用可爱小孩动摇她的心,她却依然不为所动。 “你不喜欢小孩子?” “也不是……”她表情有些不自然。 “既然喜欢小孩,那就早点嫁给我啊,反正你也只能跟我生。” “我要洗澡了……”她挡在门口,逼得他只能后退。 “考虑一下嘿,要的话,我随时蓄势待发,传好等你喔!”他在浴室门外喊着。 门内的柳云云坐浴缸旁,第一次认真地考虑起她和范柏青的将来。 范柏青的话,占据柳云云的思绪。 夜晚,她翻来覆去,无法成眠。脑子里想的全是‘范柏青想要孩子’的这件事,想着她是不是绊住了他寻找终于伴侣的机会。 她的确害怕婚姻,害怕最后失败收场,更害怕孩子在父母失败的婚姻中成了最无辜的受害者。她曾经经历过,没有能力选择,没有能力为父母做些什么,无助寂寞地度过了她成长的岁月。 她一直以为范柏青爱玩,定不下来,所以那些求婚也多半是闹着玩的,没想到他已经有了想要孩子的念头。 他们今天都三十一岁了,他的家人可能给他压力,毕竟他是独子,范妈妈又是十分传统的妇女,也许早早就跟他提过这件事,只是他一直都没让她知道。 他那些玩笑式的,千奇百怪的求婚方式,就是不想她承受这份压力? 愿意嫁给他的妇人何其多,要是他身边的女人不是她,或许他早早就结婚生子,让范妈妈抱孙子享福了。 她睡不着觉,令人窒息的凝滞空气包围着她,胸口盘旋不去的是深深的罪恶感;因为贪恋两人相处的美好感觉,不知不觉拖延至今,她还拿不定主意,还不确定自己任由两人的感情顺其自然发展是对是错…… 理智与情感拉扯着她,对未来的期待与过去灰暗的经历在脑中抗衡;两人的世界很单纯,很快乐。现在的生活也绝对称得上幸福。但为什么那么多的快乐和幸福,却仍驱不散她心头隐隐的担忧? 她相信范柏青是爱她的,而他也是最好的,但对于自己是不是最适合他的,能否带给他一辈子幸福却不那么确切。 她凝视范柏青熟睡的脸,久久不敢闭上眼,仿佛预感到这样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翌日,一个跟平常没有两样的清晨,范柏青赖床也卷着她不让她起床,两人在床上滚来滚去,嬉闹好一阵子他才真正张开眼,清醒过来。 “早安……”他微笑地望着她。“昨晚睡得好吗?” “不好。”她说。“晚上我要睡自己的房间,你睡相太差。” “不行,你回你房间睡,就换我睡不好。” “我有黑眼圈了。” “没关系,就算像熊猫我一样爱你。” “只顾自己睡饱这样哪叫爱我?”她笑着说。 “不然……”他想了想。“晚上我们都睡你房间。” “那还不是一样……”她槌他。 “不行就是不行……”他抱紧她。“你不在我旁边我睡不着,会作恶梦。” “那你以前一个人住的时候都怎么睡的?”她故意挑他的语病。 “到别人家睡。”他扮鬼脸,对自己过去的风流史连掩饰都懒,反正是过去的事,她也不会因此而无理取闹。 “就是说有人在旁边就好了。” “哎哟?”他感到新奇,坐起来仔细打量她。“我怎么好像很难得在家里闻得醋味?” “我才没有吃醋,我只是根据逻辑判断,做出结论。” “这句话好像通常是马雅的台词。” “不跟你说了,我要去做早餐。”她溜下床,逃出房间。 范柏青盥洗完来到厨房,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他坐下先灌一大口果汁,咬下烤得酥脆的蒜香面包,发觉对面的柳云云呆呆地盯着他看。 “我今天早上有特别帅吗?”他拨拨额前的发。 柳云云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发愣,低下头吃早餐。 嚼了两口,她吞吞吐吐地开口问道:“范妈妈有没有念着想抱孙子了?” “我妈?”他笑。“我妈只担心我还没结婚就给她孙子抱。” “那她希望你早点结婚吗?” “还好,没听她念过。” “嗯……”不是这个原因,她稍稍松了一口气。 “咦?”他怀疑地看着她。 “怎么了?” “担心我妈介绍女朋友给我?”他笑得好暖味。 “怎么可以……” “也对,我老妈很清楚我的行情。” 柳云云受不了地睇他一眼,这个男人,哪来的那么多自信? “还是我妈逼我结婚你就肯嫁给我了?早说嘛!晚上我就叫未来的婆婆来提亲。” “才不是,千万不要!”她心急,没发现他只是开开玩笑。 “你今天早上怪怪的喔……”他敛起笑意。“在担心什么吗?” “没有。”她让自己冷静下来。 范柏青没有看穿人心的能力,他只是因为深爱她、关心她,所以才能细心地察觉到她心情的变化。 所以……离开他才变成一件如此难以下定决心的事。 第九章 “全员集合、全员集合——”难得公司里所有同事都在,范柏青拿起大声公,大声放送。 “发生什么大事?你想嫁人了?”杜骏奇懒得动,远远地跟范柏青打屁。他倒是不用大声公,所有人都听见了,引起一阵大笑。 天气越来越炎热,夏天一年比一年还难熬,杜骏奇带领的活动组经常在大太阳下工作,回到公司能脱就脱,常常脱到只剩一件汗衫,成群占据冷气机出风口,若不是发生危害生命的事,能不动就不动。 “是啊,老早在等你了,你又不肯……”范柏青知道杜骏奇最恨男人打他主意,故意娘娘的用莲花指指他。 “信不信我扁你!”果然,杜骏奇立刻发火。 这几天他火气特别大,不只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另一个主要原因就是他惹女朋友生气了,而且全公司的人都将箭头指向他,他受了冤屈还有口难言。 “超级好康的啦!快点过来集合。”范柏青拍拍手。 当员工三三两两朝他靠拢后,他先是贼贼地笑,故弄玄虚一番。 偏偏这些人没什么耐心,等了半晌见他连屁也没放一个,又开始聊起天来。 “好!注意听喽……”他自己敲锣弄音效,“今年的员工旅行,我们去——‘布、拉、格’!耶!锵锵锵!” “是哦——”所有人瞪大眼睛,“快要放假了!喔耶!” “布拉格耶……” “嘿嘿,就跟你们说是好康的嘛!”范柏青好得意,创立这间公司最开心的事,就是把赚来的大把大把钞票拿来大肆挥霍一番,与大家同乐。 这消息一宣布,办公室里像炸锅了般,处处沸腾,只差手牵手转着范柏青跳舞了。 站在范柏青身后的柳云云数数手指,猛然记起了她和叔公的那个约定。 “柏青……”她拉拉他的衣袖。 “怎么了?”他还在接受众人欢呼,回头看她。 “后天,我想去一趟花莲。” “去看叔公?” “嗯。” “好。” “我自己去。” “为什么?我们一起去啊。” “这次我想自己一个人去。”埋在心头的那些疑虑,开始令她对未来越来越感到不安。 “我也想去,人家很久没见到叔公,我好想他。” “你跟我叔公根本不熟。”她被他打败,这样也能掰,才见过一次面,讲了两句话。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们一见如故,是忘年之交。” “我去一趟,当天就回来。” “不要,我也要去……” 尽管范柏青一直‘卢’柳云云,不让她一个人出门,但是她还在星期天一早就偷偷溜出门,独自搭火车到花莲了。 只是,她没料到叔公都一把年纪了,居然还是很爱‘趴趴走’,前一天晚上就到台东都兰找老朋友,家人说他只要出远门,通常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柳云云只能等,尽管花莲好山好水,她却无心欣赏。 范柏青打电话给她,知道她打算在花莲过夜,想搭飞机过去陪她,不过她拒绝了。 “等叔公回来,我问几件事就立刻回去,你别过来了,公司还忙着。” “你比公司重要。” “我就住在叔公家里,不会有事的啦!”他很黏她,她倒也从来不觉得烦,这是他的爱,让她感觉安心的爱。 “那你从花莲回来的时候要打电话给我,告诉我几点到,我到车站接你。” “嗯。” “记得喔,有什么事立刻打电话给我。” “嗯。” 范柏青再三叮咛,才结束通话。 柳云云除了不嫁给他之外,很少坚持什么事,不知怎的,平常只有灵感没什么第六感的范柏青,心头倏地飘过一片乌云,猜不透她到底想问叔公什么。 是不是去请教叔公他们两人适不适合结婚? 万一叔公老番颠,明明天作之合却被他说成困难重重,她会不会信以为真,就一辈子不嫁给他了。 他当然认为命运是操控在自己手中,不过,柳云云的生长环境特殊,又经历过许多一般人不可能经历的事,不问清楚会觉得不安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知道只要事情关系到柳云云,他就很容易大惊小怪——她是成年了人了,而且又是住在亲威家,根本没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也亏她一直没有抱怨,要是有谁对他像他对她这样看管得密不透风,他早就抓狂了。 或许是因为她的感情总是表现得太淡,像风,看不见、握不住,仿佛随时可能无声无息地离开他,其实感到不安的,是他。 这些年来她总是静静地陪伴他的精力充沛,包容他的玩心、好奇心,可是他却无从得知她是不是喜欢这样的生活,每次问她,她也只是轻轻地点头,淡淡地微笑。 所以……他感觉没把握,会不会她其实是很无奈,因为个性上的被动,被他的缠功缠到没辙,只好包容。 随着一次次求婚失败,表面上他一笑置之,却不能说完全没有挫折感,只是复原能力比一般人强一点,少了多愁善感的细胞,转个身就又生龙活虎。 唯一自我安慰的方法就是,既然她怕被缠而未来日子还长,总有一天,她会被他问到受不了,想说干脆答应嫁给他算了,哈哈! 唉…… 范柏青又笑又叹气,柳云云只不过一晚不在他身边,他都快疯了。 范柏青忍耐了一个晚上,又等了两天,柳云云还在花莲,不确定什么时候才回来。 他坐在客厅,没等到她的电话哪里也不想去,所有约会通通推掉,眉头像被回纹针夹住,舒展不开来。 突然,他听见开门声,冲到玄关,果然,柳云云没通知他就自己搭车回家。 见到几天不见的柳云云,他激动地将她拉进怀里,“十年了,你竟然狠心地一离开就是十年……” “咦?”柳云云心算,不是才三天?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她笑了笑,他也不是今天才这么夸张。 “有没有吃饭?”他问。 “在叔公家吃完晚饭才回来的。” “嗯。”他仔细地看她,看她的眉,看她的眼,看她的唇,想从中读见她的心情。 失败,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常,应该说,他读得出来才有鬼。 “跟你说一个笑话。”他带她进客厅,有些掩饰紧张的先开口说话取得主控权,“今天骏奇做了一件笑破大家肚皮的事。” 柳云云微笑着听他说。 “他惹应薇生气后,你猜他如何让应薇原谅他?” “猜不到。” “他准备了一篇演讲稿,写得超烂,哈、哈——”他还没说完自己就先捧腹大笑,“他还很得意他的文情并茂之作,一开头竟然是‘亲爱的应薇,我爱你。’我咧,他一念出来,我们全都笑翻了。” “是吗?他终于肯说了?” “没错,要他这么一个大老粗说这种甜言蜜语真是为难他啊,重点是,要我们的命啊,鸡皮疙瘩掉满地,不过,总算圆满大结局。” “嗯。”她很高兴两人终于和好了。 他笑话说完了,因为心里有牵挂,所以其实没有很好笑,然后就紧张地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范柏青嘴巴上调侃杜骏奇,不过却是佩服他的。至少,杜骏奇比起现在的他有勇气多了。 他连她为什么去花莲,回来之后有没有什么要跟他说的都不敢问。 亲爱的云云,我爱你,千万别吓我啊…… 他只敢在心里念着,很没创意地抄袭杜骏奇的‘演讲稿’。 嫁给我吧,在我这越来越没自信的第三十次未婚,答应我吧! “我先去洗个澡。”柳云云突然站起来。 “咦?你没听见吗?”他正在求婚啊,用心电感应。 “听见什么?” “我刚刚在心里跟你说的话。” “说什么?” “就是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呵,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讲什么?”她忍不住笑。 “你不是能听见我心里说的话?” “并不是什么都听得见,要真是这样,岂不是要被你吵死了。” “什么?我很吵吗?”他搂住她,不让她走。 “是很吵啊。”她笑着缩进他怀里。 嫁给我、嫁给我、嫁给我……他抱紧她,心里默念着,努力催眠她。 “你只要说‘好’,我就让你去洗澡。”他决定用耍赖的。 “好。” “你说好的喔!你已经答应了,不能反悔哦!”他奸计得逞,连忙拍板定案。 “好,我答应你。”她笑着说,“我可以去洗澡了吗?” 他放开她,跟着她后面走进她房间,看她拿换洗的衣服,贼笑地问:“你知道你刚才答应了什么吗?” 柳云云在进到浴室之后,转身回答他说:“答应你的求婚啊!” 说完,她就把门关上了,留下门外一脸呆样的范柏青。 咦?咦?咦?他冒出满天问号,她知道她刚才答应了他的求婚? 咦?咦?咦?问号还是不停地从他脑袋里蹦出来。那她就是真的答应了,不是被他蒙混过去的? 咦?咦?咦?他狂抓自己的头发,为什么这次她答应了,而且答应得那么爽快? 原来心电感觉这么有用?还是杜骏奇那句矬到让人喷饭的开场白奏效了? “啊咧?”他看向浴室门,这个女人,都要嫁人了,居然还给他那么平静的地走进去洗澡? 他都快乐疯了。 “喔喔喔喔!耶耶耶耶!”他跳起来,乱没节奏一把地开始绕着客厅沙发跳起非洲舞。 阿母——我成功了,我终于成功了! 浴室里的柳云云听见门外的‘暴动’,噗哧一笑。 这是她难得的顽皮,捉弄他来的。不过,听着他兴奋到不行的鬼吼鬼叫,她也忍不住脚底发痒,轻轻地在浴缸地板,跟着打拍子。 她答应嫁给了,终于不再犹豫了。 这几天待在花莲等待叔公归来的心情真是度日如年。 她想知道叔公三年前没说完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想问问他,她该不该答应范柏青的求婚,若他们真的结婚了,能不能白头到老。 等了两个晚上也睁着眼翻了两个晚上,原本还平静的心渐渐急躁了起来,想要一个答案却不知何时才能等到结果,揪紧了她的神经。 在床上辗转反侧间,她仿佛明白了范柏青每一次向她求婚未果时的心情了:他们相爱,却不知道能不能走到最后,尽管她每一次都明确地拒绝他,但是她没有给过任何理由。她让他悬着一颗心,而他却待她始终如一。 想着他的好,想着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心头那个想要答应他的念头越来越强烈,甚至强烈到不管叔公给她的答案是肯定还是否定,她都想嫁给他。 第三天,叔公在朋友家吃过午饭才回来,见到柳云云似乎并不意外。 “那小子没跟你来?”叔公见到她,第一句问起的竟是范柏青,足见他给叔公印象多深刻。 “男朋友还是同一个吧?”叔公看起来心情超好,故意不问柳云云的来意,说起俏皮话来了。 “还是同一个……”柳云云尴尬地回说。她对叔公的了解都是来自其他长辈,其实也不多,只是突然间感觉到叔公的个性根本就跟范柏青一样啊 白目! “上次你们走后,隔没几个小时他又跑回来找我。” “是吗?”这件事她从没听范柏青提起。 “他没告诉你?” “没有,他跟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就是来拍马屁,要我别生你的气。”柳晋山说这些话的时候嘴角不觉勾起笑,“每年三节都没忘记寄礼品过来巴结我,算是巴结得很贯彻始终啊!” “嗯……”柳云云听不出叔公究竟是夸奖还是挖苦范柏青,不过心里一阵感动。 这的确很像范柏青会做的事,看起来不怎么可靠,可是总是为身边的人着想,很细心,不着痕迹地照顾着大家。 “找我什么事?”这时,柳晋山才正经地问她。 她摇头,笑了笑,“没事,只是来看看叔公。” 她想,她已经不需要别人给她答案了。 “嗯,那等等陪叔公去钓鱼。” “好。” 柳晋山就是要他们再等三年,等范柏青的心性定下来,多点时间接受磨练,等柳云云抛开过去家庭的影响,看清楚自己的心,等她今年流年红鸾入命宫,当所有条件都趋于成熟,其它的,夫妻只要齐心齐力,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 柳云云陪叔公钓鱼的时候,看着一望无际的海洋,心中原存的焦虑就如随着岸边褪去的浪花一卷而空,只剩舒坦。 以前她年纪小,不够承受,没有足够的智慧去面对成长过程中遇到的挫折,现在她的身边有了范柏青,因为有他,她感觉到自己似乎平生了许多勇气,不想再逃避了,她应该相信他,也相信自己。 柳云云答应了范柏青的求婚,他终于等到了给同时一个大大surprise的机会,原本应该是欢天喜地的事,只是他没料到,光是他老妈那关就教他累得半死。 “你拜访过云云的母亲了没?她知道你们要结婚了?” “什么似乎过去提亲?提亲前要不要先见个面?” “知不知道她母亲希望手多少聘金?订婚要六礼还是十二礼?” “妈……”他皱起眉头,一副要昏倒状。 “我就知道你们年轻人不懂这些,这个都要先知道个大概,总不能我跟你爸去提亲的时候他们还一头雾水,叫我们怎么谈?” 范妈妈做过几次媒人,对婚礼的细节特别清楚。 “人家女儿也是辛辛苦苦拉拔打的,当然要先了解他们的意思,这叫尊重。你啊,就是什么都随便,连结婚也想随便?” “妈,我都还没说话……” “我怀胎十月生的,你什么德行我会不知道,看你那个表情,你是不是以为结婚就是办个几桌双方亲友吃吃喝喝就算结完了?” “当然不是……”不是这么无趣。 他开始怀疑要是说出他想要的结婚方式--在万圣节那天,来个各国恶魔,鬼怪cosy,装扮不够惊人的不准入场,而新郎呢,当然就是抢新娘的撒日--老妈会立刻当场口吐白沫。 “还有啊,提亲之后我要拿云云的生辰去帮你们合八字,挑个好日子。” “八字?!这个就免了吧……” “怎么可以免?!你们年轻人做事就是@#$%……” 范柏青才说一句,他老妈立刻炮声隆隆,轰得他差点‘失聪’。 回家的途中他在车上打电话给柳云云,把他母亲的话简略重复一遍,末了抱怨着:“我们都还没结婚,我就已经想落跑了。” 结果,电话的另一边沉默许久都没有出声,他才惊觉说错话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开玩笑的,要落跑当然也是拉着你一起跑。”他赶紧解释。 “听起来是很复杂……”柳云云挂心着‘合八字’这件事。 “是啊,不然,我们真的落跑好了,找个没什么人的小岛,偷偷结婚,回来再通知……啊……” 范柏青的话没说完,柳云云却听见碰撞声,她惊叫着:“柏青,柏青——你怎么了?撞到什么了吗?” 但是,电话里再也没出现范柏青的声音了,断讯了。 她赶紧重新拨打她的手机,却转到语音信箱…… 不死心地,她一通接一通,不断在心中乞求—— 柏青……快接电话,求求你……告诉我你没事,求求你…… 然而,像是再也听不见她的呼唤,范柏青的电话始终没有拨通。 柳云云双腿一软,跌落地面,整个脑袋一片空白。 不知道呆坐了多久,但她回过神来时,发现早已泪流满面。 她后悔了,后悔答应范柏青的求婚,后悔将他拖进这灰暗的人生,后悔曾大言不惭地认为自己已经长大,有足够勇气面对人生的种种挫折,不再选择逃避,可是,她依旧只能呆坐在这里,望着毫无动静的电话,任恐惧占满思绪…… 她想起该将电话挂回话机,才那么一起身,双腿立刻麻得想钻心一般,忍不住又缩回地上。 现在怎么办? 她改到哪里找他? 她的心很乱,思绪更乱,脑中闪过许多画面,闪过各种想法,打她抓不住,就像漂浮在茫茫大海中,找不到方向。 勉强撑着木柜,缓缓地站起来,才将电话挂上,铃声立刻响起。 嘟……嘟……嘟…… 她反射伸出手,又乍然停在半空中,看着没有显示号码的电话荧幕,她的心脏跳得几乎要冲破她的胸口。 恐惧如鬼魅缠住她,持续响着,像轰隆雷声,刺痛她的耳膜。 最后,她左手抓着右手,停不住颤抖,用力抓起话筒。 “云云,我现在在医院急诊室……” “哪间医院……”她浑身发抖,听见很像是自己的声音,抖得不成句。 是范柏青打来的电话,但他后面说了什么,她其实已经听不清楚,只知道他在医院。 在急诊室…… 柳云云失神地抓起大门钥匙,跌跌撞撞地搭电梯到一楼,招来计程车。 如果范柏青遭遇什么不测,这辈子,她都不会原谅自己…… 第十章 柳云云没有走进医院,因为但她看见前方门上大大的‘急诊室’三个字,突然喘不过气来,接着失去所有力气,昏倒在门前了。 范柏青坐在急诊室外面的排椅上,等着还没听完他的话就把电话挂断的柳云云,忽而察觉门外人声喧嚷,不久,有人冲进来告诉护士,有人昏倒了。 他站起来看向门外,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不过,在围观的人群缝隙发现倒在地上的人穿着一件跟柳云云很相似的洋装。 “不会吧——”他心一揪,冲出门外,挤进围观的人前面,发现果真是柳云云。 他吓呆了,愣愣地看着医护人员将柳云云抱起,放上车床,推进急诊室里,无意识地跟着走进去。 护士为柳云云量血压及测心跳数。 “血压低了点……”护士说。 “要不要紧?怎么会突然昏倒?”范柏青这时才猛然清醒。 “你认识她?”护士被身后突然冒出来的范柏青吓到。 “我怎么会不认识她?她是我老婆啊!”他抓着头发,几乎暴走。 “应该没什么事,待会我请医生过来。”护士赶紧闪人。 护士离开后,范柏青一直握着柳云云的手,呼唤她的名字。 他好后悔,早知道就不要打电话给她了,她话没听完,一路从家里赶来,一定很着急。 他抚着她的发丝,注意到她哭得红肿的眼。 “笨蛋,你平常就不是这么冒失的个性,怎么就不多等个一分钟,听我把话说完……”他心疼死了。 认识柳云云那么多年,没见她掉过一滴眼泪,现在却被他的一通电话吓哭了。 不久,柳云云转醒,缓缓睁开眼。 “云云……”他抚着她的脸颊,唤她的名。 “柏青?”她发现,躺在床上的,是她。 “我没事,你看。”他站直身体,刻意转了一圈,又弯身摸摸她的头发。“倒是你,吓到我了。” “柏青……”她坐起身,激动地抱住他,泣不成声。“我以为……我以为你……” “我知道你以为我怎么了……放心,我福大命大,不会那么容易出事的。” 他好感动,直到这一刻,他才真真正正地感受到自己在柳云云心中有多重要,心头仅存的那么一点点疑虑全不翼而飞。 她哎他,就像他爱她一样深,一样浓。 是说这么‘闭俗’的她,居然在急诊室紧紧地抱住他,这能算‘因祸得福’吗? “我想……我还是不要嫁给你比较好……”柳云云缓下激动的情绪后,低声说着。 “咦?”他瞪大眼,没听错吧?!这个女人的逻辑还是一样让人难以捉摸啊!“我没事你却不嫁我,难道是希望我出事?” “不是,不是……”她用力摇头。“我当然不要你出事。” “那怎么会一见到我就不想嫁我了?” 她沉默着,不知如何解释。 “该不是你还在想着以前那些追讨你却下场很惨的男人的事?” 他看着她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哑然失笑。 “你哟,明明就不是会胡思乱想的人,为什么独独这件事想不通?我们交往这么多年,我连个感冒,拉肚子都没有发生过,那里来的下场很惨?” “可是……” “就算以前那些人真的是因为你的缘故缺牙断腿的,那只是说他们跟你八字不合,我既然没事就表示全世界就只有我跟你合,所以你不嫁给我要嫁给谁?” “可是……怎么会这么巧。我才……你就……” “不是巧,也不是什么‘你才我就’的。就算今天发生什么事也是因为我的个性,我自己造成的,跟你根本就没有关系。” “先生……”护士推推他的手臂。“医生来了……” “别吵!我们现在在谈一件关系我一生的重要事情。”范柏青拨开护士的手。 “柏青……”柳云云没见过范柏青冒这么打的火。 “你也不准说话,听我说完!” “我们楼下有卖咖啡,如果这位小姐没事,你们要不要……”护士为难地建议,急诊室并不是适合谈‘关系一辈子’的重要事情的地方。 “也好。”范柏青的情绪果然转换很快,二话不说,横抱起柳云云,往楼梯间走。 “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她窘迫地将脸埋进他怀里。 “这个时候我能放你走吗?你都说不嫁我了。” “我没说……我只是说比较好……” “没有比较好,一点都不好。”他气死了,这次他真的对柳云云动怒了。 他从急诊室一路将柳云云抱至地下一楼的咖啡厅,放到椅子上。这时,她早已满脸通红,因为四周的人全都盯着他们看。 这个范柏青果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没在怕的。 “在听我说完之前你不准开口。”他命令道。 “好。” “我告示你我为什么会在医院。” 她点头。 “我打电话给你的时候,刚好红灯,有一辆机车违规右转,撞到了一个牵脚踏车过马路的老婆婆,我发现那个机车骑士把机车牵起来之后,拼命想发动车子,我心想,这家伙该不是撞了人之后想逃吧,所以我话说到一半就先下车想看看阿婆有没有事。 “果然,那家伙根本不管阿婆的死活,车子发动后就想逃了,我当然立刻追上去记下那辆机车的车牌。不过,没车牌,我愈想愈火大,就发挥我田径好手的本事,开始狂追,情急之下,想也没想就把手上的手机朝他丢去……” “嗯……”她听得好紧张。 “那家伙紧急煞车送我一句三字经,正好给我时间冲上去拦住他。哈哈,想逃,算你倒霉,遇到我这个吃饱没事干,专门管人家闲事的无聊男人。”他唱作俱佳地比手画脚。 “我叫路旁的店家打电话报警,把那家伙交给警察后又送那位阿婆到医院来检查,阿婆是没什么大碍,之前她的家人已经把她接回家了,结果换成你在医院前面昏倒……” 他一口气说好多话,灌了口咖啡又接着说:“你一醒来居然说不想嫁给我了。你说,这有没有天理?我好心没好报,抓到一个现行犯,救了一个阿婆,结果自己的老婆跑掉?这时哪门子的因果,岂不是奉劝天下的人都不要做善事?” 她皱起眉。“也不是这么说……” 他最擅长的即使胡诌,把一大堆事全掺在一起说,害得她一时根本不知道的如何反驳。 但,知道该给他一点鼓励,现在社会上会见义勇为的人实在太少了。 “你很勇敢,应该鼓励。” “那就别再说什么会给我带来下场的乱七八糟的事。” “嗯。”她好像真的是反应太大了。 “联想也不准想。” “嗯。” “安心做我老婆。” “嗯。” “还有啊,叔公说我们两个是天作之合,八字合到做几辈子夫妻都没问题,你只有嫁给我才会幸福。” “咦?叔公什么时候说过?” “反正就是说过,不信的话,你打电话问他。” 听见他老妈说订婚前还要合什么八字,他在打电话之前就先打电话给叔公了。 先是怕组马屁,说全世界他就只信叔公是真正的命理大师,所以如果他母亲坚持要合过八字挑日子,他要拜托叔公,其他江湖术士的话他才不信。 但是—— “叔公敢说一句八字不合的话,我就把你在花莲的老家铲成平地。”范柏青威胁老人家。 他当然是开玩笑的,没想到柳晋山居然还很欣赏他的玩笑,笑了足足有一分钟那么久。 “放心,我保证你们合。”最后,柳晋山这么告诉他。 柳云云当然不信范柏青,他一向夸张,不过,她不会真的打电话去问叔公,因为她根本不想也离不开他。 以这个男人天不怕,地不怕的铁齿个性,她的担心在他面前也只不过是芝麻小事,重点是,她说不赢他。 “对了,我看这事不宜拖延,星期一我们就去登记结婚,你身份证上的配偶栏得尽快填上我的名字。” “可是现在是农历七月……” “农历七月怎么样?再这么说也是一年十二个月份里的其中一个月啊?它很无辜耶,怎么可以有月份歧视?” “你哟……”她拿他没辙。“不过……你确定范妈妈不会抓狂?” “喔,这个就恐怖了。”我是有点怕。 “我保证不会再后悔了,所以,不急。”她笑出声。 “嗯……”范柏青抚着下巴,思索着怎么做才是婚前不会被老妈烦死,婚后也不会被念死的皆大欢喜婚礼,又能早点将美娇娘娶进门的最好方法。 结束今年的员工旅游,开始上班,“宙斯”所有员工的魂全都还留在那梦幻到不行的美丽古城里,并且已经开始幻想何时再觑一趟,在那里泡上一年半载的,钻遍所有大街小巷,将自己化为美景的一部分。 杜骏奇架好布幕及投影机,连接上他的手提电脑,开始播放这次他辛苦地扛着摄影器材,全程拍摄的成果。 果然,影片一放出来,本来坐得上斜下歪,失魂落魄到不行的同事不约而同地坐直身体,被催眠似地将椅子滑到布幕前,再一次赞叹沿所见,无一处不令人惊喜哗然的建筑物。 当所有人聚精会神地盯着布幕,范柏青悄悄地将马雅、隋爱玲、杜骏奇以及古应薇叫到一旁去。 柳云云见他们聚在一起,以为要讨论什么事也自动地走过去,却被范柏青赶回座位。 “没你的事、你去看影片。” “喔……”他好神秘,不想让她靠近。 幸好,她也不是好奇心太重的人,很容易打发,连蒙混的借口都不必编。 没多久,那几个围在一起交头接耳的主管突然发出好大的一声。“哇——” “什么?!” “你这个家伙——” 所有原本盯着布幕的人的目光全被吸引过去了。 “没事,没事……你们继续看。”范柏青像只八爪鱼手忙脚乱,连忙捣住这一个个暴动的主管,比划着要他们几个小声点。 可是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实在太干扰人,惹得不好奇的柳云云也好奇了,悄悄地靠过去。 但是她一步,他们就往外移一步,到最后几个主管索性整队移到二楼摆放档案的地方,像违法聚赌般,蹲在地上交头接耳。 每当柳云云按捺不住满腹疑问,找范柏青问答案时,通常只会得到一句打发的话——“反正最后你一定会知道,别急,耐心点。” 接着,一向到哪里都要带着她的范柏青开始经常性的行踪成迹,就连平时感情很好,不时会找她聊天的马雅和隋爱玲也纷纷避着她。 而且,范柏青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恤员工’跟‘爱好和平’了?不时见他在公司里帮马雅捏捏肩膀,槌槌小腿;帮杜骏奇泡咖啡,打音箱,就连隋爱玲很不给面子的将企划案丢回他桌上,他都一声不吭,还连忙弯腰屈膝说:“马上改,马上改……”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柳云云神奇的第六感在这一记得完全失灵。 这个谜底,一直到一个月后才正式揭晓。 那天,星期六一大早,范柏青请马雅送柳云云回她母亲家。 柳云云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也知道其中一定有鬼,但是无法抗拒,几乎是被‘架’着上车。 回到母亲家,不只柳母,连继父和两个弟弟妹妹也都行径诡异,柳云云被马雅推进房间,接着马雅从门内将门锁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柳云云问马雅。 “大事……很快你就知道了。” 不久,有人敲门,马雅将门打开,只见隋爱玲拉着两个超大行李箱,直喊着:“妈呀,真重。” 行李箱拖进房间后,马雅再度将门上锁,隋爱玲打开其中一个行李箱,赫见里头躺着的竟是大红色的凤冠霞帔。 “这?”柳云云傻眼。 “没错,今天是你的大日子,大事。”这个秘密憋得马雅好痛苦,现在终于能揭开谜底了。 “穿这个?”柳云云蹲身抚过凤冠上闪亮摇曳的珠饰。 “不只你,还有我们,锵锵!”隋爱玲打开另一个行李箱,里头是两件仿明代侍女物饰。“今天,我们俩陪你嫁过去,好不好玩?” “那家伙就是不肯安安分分的办个传统婚礼。”马雅笑说:“我们这一个月,忙到快翻过去了。” “这都是柏青想的?”柳云云真的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没错,他说他母亲想搞传统,他就来个传统到让大家吐血的传统,待会儿会有一队迎亲队伍敲锣打鼓从他家出发过来,是真的用锁呐吹奏古乐喔,北管什么的,当然还有抬着大红花轿,柏青会穿驸马服骑马过来,我的妈呀……实在太好玩了。” 马雅嘴上说忙翻了,结果在研究这些古代娶亲的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发现这真是整新人的最佳玩法,保证把他们累到今晚也不必洞房花烛了。 “你不晓得柏青他真的是来整套的。”隋爱玲接着告诉柳云云:“之前我们找了一天来提亲,拿生辰,合八字,送聘,挑日子,五礼合一,他真的一直穿着长袍马褂,用大木箱装聘礼抬过来的,把你家人笑死了,你叔公还专程从花莲过来帮你们挑日子!” 这些都是瞒着柳云云做的,因为不想最精彩的迎亲这一天提前曝光。 “我叔公也在?”柳云云快晕了,范柏青真的把他老人家请来了。 “你叔公当场批了一个大合,很快就把结婚的日期敲定了。” “快换衣服吧!化妆师很快就要到了。”马雅没忘记今天的任务,赶紧将柳云云扒光。 “啊……”柳云云很害羞,却只能作由摆布。 “这个啊,肚兜,我跟马雅两人特地到情趣商品店挑的。”隋爱玲帮柳云云穿上。“柏青说,今晚他最期待的就是这个了。” 柳云云被折腾得头昏脑胀,接焉的事,其实已经不大记得了。 因为头上戴着沉得不得了的凤冠,上面又覆着一条红巾,她所看见的范围就只有脚底下踩的那双绣花鞋;所有礼仪都是一旁的隋爱玲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迎娶的过程锣鼓喧天,鞭炮声不绝于耳,她坐在狭小的花轿里,被轿夫摇得七晕八素,差点没吐出来。 等到她感觉轿子不那么晃的时候,听见有人在轿门敲三下,然后范柏青伸手进来扶她出轿时,她整个人是瘫在他怀里,被搀进门的。 这是整人游戏,这一定是整人游戏! 平时没什么脾气的柳云云,这时了忍不住想大叫——“饶了我吧!” 柳云云好可怜…… 一个人坐在铺着大红丝被的‘红眠床’上,手里捏着一块海绵蛋糕,陪她嫁过来的两个‘侍女’早就不顾江湖道义的冲到前面喝喜酒,跟宾客划起酒拳了。 其实房间里务有一桌酒菜,她直闻到菜香,不过…… 马雅离开时告诉她,得等到新郎被宾客灌得醉醺醺,踹开房门,掀起她的红盖头,喝过交杯酒后,她才能动筷。 这的确是个令人难忘的婚礼,她想,这辈子她都不会忘记她狠心的老公,结婚的第一个晚上就想饿死她。 在房里她都听得见外面吵杂热闹的笑声,是说明这样也好,范柏青的朋友个个爱玩爱闹,要是他们一同出去敬酒,还不知道会被逼着玩什么令人尴尬的游戏。 “宝贝……我来喽……” “呵……”她认出来是范柏青的声音。 “咚咚隆锵,咚咚隆锵,咚咚隆锵咚锵咚锵……”不知道他究竟被灌得多惨,居然自己配起乐来了。 “嘿!掀起了你的盖头来,让我来看看你的脸……”他边唱,边缓缓地掀她的红盖头。 “哇……”范柏青自顾自地演戏,惊讶道:“没想到媒人婆说的都是真的,果真是个美人啊!” “笨蛋。”她早己笑不拢嘴。 “戴着这个很累吧?”他坐到她身旁帮她将凤冠取下。 “你戴戴看就知道了。”她轿嗔地睇他一眼。 “我想啊,本来我是想我穿戴凤冠霞帔,然后你穿驸马服骑马来迎娶我,不过那顶轿子我试过了,塞不进去,而且轿夫也极力反对……” “我才不信。”她噗哧一笑,想像两人服饰对调的画面。 “是真的,但是被我妈念到臭头,说又不是入赘,乱七八糟。” “喜宴不是还没结束,你怎么先溜进来了?”她拿起手帕帮他擦擦汗。 “那些肉脚,全交给我们公司员工摆平了,不用派我上场,我们春宵一刻值千金,当然是老婆重要。”他色迷迷地盯着她喜服的胸前。“听说里面真的是肚兜?” “喂……我肚子好饿……”她拢紧领口,羞红了脸。 “中你都没吃东西?”他这才发现桌上的料理通通没动过。“我不是叫马雅告诉你,先吃点东西吗?” “……”柳云云哑然。谁教她今天是新娘,被整了。 “来来来,先吃饭。”他牵扯起她的手,带到桌边坐下,挟了好些菜,一口一口地喂她。 她的脸颊在大红色的喜服及昏暗的红烛烛光照映下,羞涩动人,即使已经相恋多年的范柏青,仍要费好大的劲才能抑止自己的‘兽欲’。 “有没有觉得很幸福?”他喂养她一口汤。 “我觉得你根本在整我,轿子晃得我头晕,到现在还觉得人在轿子里。” “哪有……”他大喊冤枉。“这阵子练习骑马,我上也很痛啊……” “活该,谁教你老是不正经。”搞这么多花样,把大家都整惨了。 “我这完全遵循古礼,太——正经了吧!连我妈都说我还好她只有一个儿子,要是个个都来这套,她会疯掉。是说,下午还有媒体来采访我妈,我特地去借来员外,夫人的衣服让他们换上——史上年纪最大的cosy夫妻档。” “噗……”他居然连爸妈都整。 “骏奇帮我们拍了整个迎娶的过程,明天再播给你看,很多爆笑场面,我骑的那匹马被鞭炮声吓到,还好驯马的师父及时拉住它,不然我可能娶到别人家的女儿了。” 她停不住笑。 “现在……”他倒了两杯酒,先喂她吃一颗小汤圆。“本来喝交杯酒之前是由媒人喂我们吃小汤圆的。不过,我刚才吩咐马雅把她灌醉,今晚应该是不会有人进来打扰我们了。我等不及想看看那件小肚兜了。” “你不送客了?”她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这些繁复的礼俗,到最后连自己都玩到受不了。 “等我们演完纨绔子弟恶欺良家妇女这出戏,我再出去送客。” “什么?”她没有听错吧? “待会儿你一定要抗拒,不要轻易就范,来先喝酒,沾一下就好。”他哄着她。 柳云云是滴酒不沾的,但今晚是大喜之日,她随俗地轻抿了一点酒。 “嘿嘿嘿……”范柏青喝完交杯酒后,突然摇身一变,成了流里流气的纨绔子弟。 她知道他很爱演。只是没想到连洞房之夜也要来这么一场,他们都拜过天地、拜过高堂,现在想后悔恐怕也来不及了。 范柏青将柳云云抱到床上,用两只脚紧紧地压着,提醒她,“记得要反抗。” “嗯。”她忍着不笑。 “还想逃到哪里去?嘿嘿嘿……” “救命啊……噗……”她轻喊着,实在忍不住地笑了。觉得自己根本是疯了,居然真的配合他演起来。 “你叫啊,叫得愈大声愈好,这方圆五百里都是我的人,没有人会来救你的。” “救命啊……”她又细细地叫了声,扭了下身体。 范柏青望着她明明害羞却又极力配合的可爱表情,简直爱死了。 “老婆……”今晚他终于可以改口了。 “少爷,别这样……求求你放过我……”她还在演。 “我爱你……”他微微一笑,吻住她诱人的红唇。 这下,真的安心了。 --全书完 书后小记: * 马雅跟单龙一的恋爱故事,请看《甜蜜蜜》系列之一,采花761《不理想床伴》一书 * 古应薇跟杜骏奇的恋爱故事,请看《甜蜜蜜》系列之二,采花778《教乖大恶狼》一书 * 隋爱玲跟彭言飞的恋爱故事,请看《甜蜜蜜》系列之三,采花785《认养小男友》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