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后我成了修仙界最佳师尊》 第1章 炮灰竟是我自己 倾盆暴雨中,结束三年支教生活的沈青芒登上开往城里的大巴,和她倾注了全部心血,放弃保研机会悉心教导的三十多个孩子挥手作别。 三年间孩子们从懵懂乖僻变得成熟稳重,甚至创造了这所中学建校以来的最好成绩,然而离别时他们依旧哭得撕心裂肺,冒雨追着车跑。 直到车开上盘山公路,孩子们的身影才消失在沈青芒的视野里。她抹了把脸上的泪,又掏出纸巾擦拭眼镜。 等她再把眼镜戴上,突然发现大巴的车前窗也变得斑驳。 下一秒,她的世界天旋地转。 “琼琚意下如何?” 沈青芒费力地抬起眼皮,随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此时此刻她正坐在山谷中的一座看台上,对面一个青衣男子开口道:“琼琚真人似乎对收徒一事颇有微词,依我看掌门还是不要勉强她为好。” 两次听到“琼琚”的名字,沈青芒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个荒诞的念头。 这情景,怎么这么像她之前吐槽过的小说,《二师姐被小师弟抓走了》啊? 琼琚真人,不就是那个被她骂得最狠的炮灰师尊吗? 《二师姐被小师弟抓走了》是本仙侠文,男女主都是太初派的弟子,他们共同的师尊便是琼琚真人,一个天才修士,废材教师。 在沈青芒看来,琼琚就像她遇到过的那种名牌大学毕业,却不会上课的新手老师,明明肚子里装了很多知识,就是一点也表达不出来。更糟糕的是,她性情淡漠,十分不擅长和人打交道,然而修仙世界里收徒不仅要教学生知识,还要照顾学生方方面面,琼琚万事不管,导致徒弟越长越歪。 最后她的结局是被黑化的小徒弟囚禁起来,并因为徒弟的过错牺牲了自己的生命。沈青芒看文过程一直在吐槽她,直到读到她牺牲的情节时才对她产生了些许敬意。 也许琼琚这个老师教会学生的唯一一堂课,就是用自己的死亡告诉他们“责任”的沉重。她对琼琚的死感到惋惜,只想劝她若有来世安安稳稳修仙,不要收徒。 不过……难道是她吐槽琼琚太多,以至于形成了执念,临死之前还要回忆起这么一番画面? 原着中的琼琚真人冰肌玉骨,琼鼻高挺,眉若远山,灰眸清冷,沈青芒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这个不够白,那个不够冷,哪一个都不像太初派第一美人。 而大家的目光,似乎都锁定在她身上。 她眨眨眼,试探着问道:“你们说的琼琚真人是……” 坐在她身旁的蓝衣女子笑道:“小师妹得了道号这么久,怎么还是习惯不了?难不成闭关二百年把什么都忘了?” 最上首的红衣男子目光和蔼。“青芒,你还是应该多接触人世,收徒就是个好机会。” 沈青芒不假思索地反驳道:“收徒怎么能为一己之私?教师是个高尚的职业,当老师的人一定要对每一个学生负责,不然就不要祸害孩子。” 他们这帮人怎么没一个靠谱的啊?修仙界就应该引入教师资格证考试制度!好歹考过了再上岗! 哎,等等,他刚才喊她青芒? 沈青芒疑惑地看向红衣男子,发现对方的目光更加慈爱了。 “很好,青芒,看来你已经能做一个成熟的师尊了。” 沈青芒忍不住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 嘶,好疼! 所以这不是人生走马灯,也不是死前的执念?她,真的穿书了?还变成了之前自己最讨厌的角色?对方和自己有一样的名字? 她顾不得理会别人的反应,先在脑内疯狂召唤。 系统?空间?有没有人能告诉她她为什么会穿进书里啊?她要完成什么莫名其妙的任务吗?不会要按照原主的轨迹走剧情吧?那她宁愿再死一次。 不过要是可以改变剧情,她倒是很愿意去做,她看书的时候不止一次表示“放着我来”,想替琼琚管教小孩。 脑海中没有任何一个声音回应她,她轻轻皱眉,开口说:“系统?在吗?” 没有人听懂她在说什么,她也没有因为说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词汇被惩罚。蓝衣女子诧异地问:“席统是谁?台下有人叫这个名字?” 红衣男子热络道:“让外门弟子问问,原来我们青芒已经有中意人选了。” 负责流程的外门弟子立刻去询问,没过多久便摇了摇头。 沈青芒终于从自己的世界中抽离出来,迎上红衣男子关切的目光,这个人应当就是太初派掌门,琼琚的师尊。 连他都没看出徒弟已经换个芯子吗?那她是不是摆脱了死亡,以另一个身份活下来了? 如果这是上苍怜悯她前世行善,赠予她的又一段人生,无论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她都会好好珍惜! 琼琚真人当不好一个老师,她却可以!哪怕没有什么剧情任务束缚,她同样喜欢收徒,教书育人会使她获得极大的成就感,好几个朋友都说她是天生的老师。 “师父,收徒之事,我会好好考虑的。”沈青芒说。 掌门立刻眉开眼笑道:“姒融一直想拜入你门下,你应当知晓。她虽然表现不是最好,但态度认真。最前面那两个小男孩是最先上山的,都是顶好的苗子,为师觉得你不若收三个,这样无崖峰也热闹不少。” 沈青芒听到了女主角的名字,低头下望,台下乌泱泱跪了几十个孩子,都在等待她的挑选。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原着里描写的拜师程序似乎极其繁琐。太初派作为修仙第一大派,六十年举办一次收徒大会,每次想要入派之人都多达数十万,然而最终能闯过问心、问情、问道三关,来到终选的,就只有寥寥数百人。 他们已经足够累了,她不忍心让孩子们继续跪着。 “都起来吧,我仔细端详一下。”她开口道。 外门弟子把她的话传达下去,孩子们一个个站起来,不过姿势依旧有些拘谨。 沈青芒努力凝目观察。 这里面哪一个是囚禁了师尊的不肖男主角?哪一个又是只会嘤嘤嘤的恋爱脑女主角呢? 第2章 三个徒弟排排坐 女主角姒融很好辨认,几十个孩子里面,只有她姿态最放松,打扮得也花枝招展。因为她是问道峰长老以清真人之女,从小就在太初派长大,今天的拜师仪式对于她来讲只是走个过场,无论如何琼琚都会收她为徒。 而掌门口中表现最好的两个男孩子应当就是男主皞辛和男配辜岁寒,在原着中他们都成了琼琚的徒弟。她只能根据年龄信息判断白衣的高个子大概是大徒弟辜岁寒,褐衣的矮个子大概是小徒弟皞辛。 在沈青芒看来,辜岁寒就是班上永远坐在前三排,考试经常第一名的学霸,不用老师操心,自己就会按部就班地完成学习任务。而皞辛则是那种喜欢在课上插话,作业时常不交,考试看心情发挥,需要老师用心管教的调皮孩子。 《二师姐被小师弟抓走了》这本小说是她从学生那里没收来的,因为只有上册,她并不知道后续的结局是什么。上册的最后,琼琚牺牲,姒融和皞辛幡然悔悟,性格开始转变。 如今她变成了琼琚,可不会重复琼琚的悲惨结局。孩子管不好,打一……咳咳,认真教育就是了。 沈青芒下定了决心,开口说道:“多谢师父的建议,这些徒弟我全都收了。” “好,那就让他们三个都上台……” “不。我说的是全部。”沈青芒打断他的话。 台上一片哗然。不少人用惊异的目光看着她,就连掌门也身体前倾,向她确认道:“你是说,那三十多个孩子你都要?” “对。” “小师妹,就算你是‘混元灵根第一人’,这第一次收徒,胃口也不必如此大吧?”一位师兄笑道:“师父每届都只收一个徒弟,我们太初派一千多年的传承,从来没有谁一次收徒超过五人。” “就是啊,这成何体统?只要拜师便照单全收,我们太初派还有何威严?” “年轻人总是自视甚高,教导徒弟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大家都在反对,掌门也劝她改变想法。“青芒,若这些孩子当中,还有你中意的,那就再挑出两个,其余的让他们做外门弟子便是。我们太初派从来没有这样收徒的先例。” “师父不肯为我开这样的先例吗?” 沈青芒敢这样和掌门讨价还价,不仅因为琼琚一直是掌门最喜爱的徒弟,更是基于琼琚真人强大的实力。 正如刚才的师兄所言,“混元灵根第一人”的称号属于琼琚真人。太初派是修仙第一大派,派内又分了四宗,琼琚所在的无涯宗是最特别的一个,它是太初派最古老的宗门,也是唯一一个只收混元灵根弟子的宗门。 凡人修行的前提就是拥有灵根,而灵根的资质则有鄙视链。拥有单灵根的人资质最佳,双灵根次之,至于混元灵根,坊间又称杂灵根,一直被认为资质最差,修行难度也最高,更不擅长战斗。 而无涯宗的内功很特殊,只有混元灵根之人能修习,这也就导致了无涯宗战力一直很低下,唯一的优点是最长寿,因此得了个诨名叫“王八宗”。直到琼琚横空出世,在太初派的宗门大比中战胜了所有同等级的修仙者,夺得魁首,大家才发现混元灵根也可以实力卓绝。 单灵根战力强的原因在于对一种元素的亲和力达到了极致,但五行相生相克,拥有火灵根的人会被同等级的水灵根压制。琼琚则没有这种烦恼,她克服了混元灵根对每种元素亲和力都不够的缺点,成为了门门功课一百分的天才,导致无人能压制她,她却可以压制任何人。 而天才总是有资格任性的。 掌门考虑了片刻,说道:“也罢,既然你有这份心,这群孩子你便都带走,不过内门弟子还是只能收三个,其余的就作为外门弟子和你一起回无崖峰。” 沈青芒表情放松下来。“多谢师父。” 虽然这不是最好的结果,好在也不算太坏。太初派终选中没有被师父接收的孩子本来就是要去做外门弟子的,如果掌门不发话,他们会被随即分配到几个峰中,但掌门既然说了让她带回无崖峰,意味着这些孩子都由她自由支配。 而且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琼琚就要升职了。 太初派历代掌门都出自无崖峰,无崖峰峰主一职就是默认的掌门预备役,琼琚的师父云虚舟上任为掌门之后,就想把自己最看重的小徒弟封为下一任峰主,结果好几位长老站出来反对,说琼琚连徒弟都没收过,怎么能撑起一峰之主的重任? 这次沈青芒成功收徒,他们一时之间便没有合适的理由再反对。 果然,掌门宣布了琼琚升职的消息,没有人表示异议,峰主令从掌门手中飞入沈青芒的手心。 她小心翼翼地把它别在腰间,整理了一下衣裙,根据师姐的提示踏上高台,等待三个徒弟走到她面前,心情突然有些忐忑,感觉自己回到了三年前第一次走进班级教室的时候。 只是讲台变成了拜师台,活泼可爱的初中生,变成了差不多年纪的小修士。 三个徒弟来到她面前,她先让孩子们做个自我介绍,同时也默默观察他们。 “徒儿姒融,问道峰以清真人之女,年十五,拜见琼琚真……师尊!” 姒融长着一双灵动的鹿眼,此刻脸蛋红扑扑的,看起来十分可爱。沈青芒手有些痒,很想捏捏她的小脸。 “徒弟辜岁寒,雍州京城人,年十八,拜见师尊。”白衣少年向她深深一揖,沈青芒看着他清瘦的身形,有些诧异。 辜岁寒拥有天地之心,按理来说身体应该比普通人更健壮,怎么会是这么一番瘦弱模样?他的脸色似乎也过于苍白,黑眸幽深,桃花色的薄唇紧抿,让人疑心他强撑着才能站在这里。 沈青芒刚想问他是否需要休息,褐衣少年就开口了:“徒弟皞辛,青阳氏后裔,年十五,拜见师尊。”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喝道:“无知小儿,也敢攀附青阳氏?” 沈青芒心中一凛,原着的第一段冲突剧情出现了。 第3章 老师原来不修仙 青阳氏是上古修仙世家之一,到如今依旧地位超然。而皞辛身穿短褐,头发凌乱干枯,一点儿也不像世家子弟。 “青阳氏后裔皆为金灵根,而你为混元灵根,如何解释?”有长老问。 皞辛昂首挺胸。“因为我特殊。” “笑话。”刚才出声喝止他的长老冷哼一声。“你当大家都是傻子吗?问情一关,众人皆见到你不过是个破庙里长大的孤儿罢了。” 皞辛后退了一步,眼圈泛红。“那……那是因为我从小被青阳氏遗弃,但我就是他们的后裔。” “琼琚真人,这等口出狂言还死不悔改的顽徒,收入门中何益?拜师之礼未成,不如就此将他逐出去。” 原书中的琼琚面对这样的状况一言不发,直接将徒弟们都带走,她似乎是想用实际行动表明对徒弟的回护,但皞辛依旧感觉很屈辱,心里黑暗的种子缓缓生根发芽。 不过沈青芒可不是这样的人。 “这位长老。”她表情冷下来。“皞辛乃我的徒儿,他德行如何,我自有评判,还轮不到你来替我管教。” “你!掌门,琼琚年轻气盛,不辨是非,你当真要让她接任无崖峰峰主一职?”那长老转而攻击起沈青芒。 掌门捋了捋胡须,笑道:“琼琚是我的徒儿,不劳离俗长老费心。” 要不是想在外维持琼琚的高冷人设,沈青芒差点儿笑场,掌门的话虽然客气,和她表达的中心思想相同,用一句话概括就是“你在教我做事?” 这个离俗长老也是个炮灰,处处针对皞辛,到了门派危难之时,却想着逃跑,结果比琼琚死得还早。 沈青芒懒得再和这个跳梁小丑一般见识,弯下腰和皞辛平视。“皞辛,能不能告诉为师,你为何想称自己是青阳氏?” 皞辛眼圈更红。“师尊,您也觉得我不配吗?” 沈青芒摇了摇头。“你可知离俗长老为何针对你?因他也是青阳氏。修仙世家又如何?血统再纯正,内部照样良莠不齐,他视你甚轻,难道你便愿意与他同列吗?” 皞辛皱起鼻子,猛摇头。 沈青芒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发顶。她知道这个孩子为什么要坚称自己是青阳氏后裔,不是因为他喜欢撒谎,而是他从小无父无母,无论多有天赋,都被人嘲笑出身贫贱,以至于他认为只有出身高贵,才不会被人看轻。 青阳氏后裔也许确实是他编造的一个谎言,但这谎言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手中的火柴,帮助少年度过无数个难捱的黑夜,他靠谎言来包裹自己的脆弱,维持自尊。 “出身并不能决定什么,世家维持着单灵根,不是照样被我这个混元灵根打败了?以后你也可以。别被人瞧不起就觉得低人一等,你也瞧不起他,这样就扯平了,怎么样?” 皞辛目光炯炯,咧开嘴角。“嗯嗯!我以后一定也会像师尊一样厉害!” 沈青芒又摸摸他的头,直起身子,发觉大徒弟似乎一直紧盯着她,回望一眼,对方立刻垂下眼睫,她便没太在意。 拜师仪式还剩下最后一个环节,就是师父赠予徒弟信物,作为对其身份的认定。沈青芒不知道琼琚身上还有什么,便打算按照原着的描写进行。 她伸手探向自己的发冠。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昔日师父赠我三生簪,一名为天,一名为地,一名为人。天地人相互调和,生出万物。愿汝辈三人同声共气,皆成英才。” “弟子谨遵师尊教诲。”徒弟们齐声说。 天、地、人三簪分别为青玉簪、黄玉簪和白玉簪。沈青芒先取下白玉簪,插在小徒弟皞辛发间,他笑得露出可爱的虎牙。 黄玉簪送得也很顺利,姒融头上本就有一对蝴蝶发簪,栩栩如生,振翅欲飞,黄玉簪点缀其间,如蝴蝶停栖的树枝。 最后轮到大徒弟辜岁寒,沈青芒自然而然地伸手抽出青玉簪,却忘了她自己头上原本就只有三根簪子,青玉簪一拔出来,满头青丝倾泻而下,被一只纤瘦的手掬住。 沈青芒眨了眨眼,有些发愣,看向辜岁寒。 “我为师尊挽发。”他眼眸微垂,取下自己头上的乌木簪,两个人发丝相缠,随着他凑近的动作,沈青芒闻到了他身上的兰芷之香。 周围似乎有人在说“不成体统”,她也有些紧张,不过辜岁寒动作轻柔,如同抚慰,她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好了,师尊。”不知过了多久,辜岁寒退后一步,低眸看向她手中的青玉簪。 沈青芒举起簪子,为他束发。她伸手探入他发间,整理他散乱的发丝,缠绕在青玉簪上,旋转成髻。因她不太会用簪子,动作有些迟缓,对方一直安安静静,她只能听见两人交叠的心跳,觉得对方似乎连心跳也有些微弱。 看来以后得给大徒弟多补补。 拜师仪式就此完成,接下来按流程沈青芒应当带徒弟们离开,她看了一眼台下的三十个孩子,心想待他们安顿好,也应该尽快和他们见个面。 她留下这些孩子,并不是为了给自己多找几个杂役,在她看来进入终选的都是有能力的孩子,他们都有修仙的资格。太初派只有内门才能修习功法的规定很不公平,沈青芒决定一视同仁地看待所有学生,让他们和内门弟子一起上课。 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究竟需不需要做什么任务,但要想活命,就必须想办法避免太初派几十年后面对的大劫,而她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努力教导徒弟们,不让他们再走上歪路。 沈青芒雄心勃勃,恨不得立刻开始上课。然而她下一秒就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她试图飞回无崖峰,但她默念了半天“飞走飞走”,脚还稳稳踩在地上。而且她其实也并不清楚无崖峰究竟在哪个方向。没有琼琚的记忆,她怎么施展术法? 出师未捷身先死,老师原来不修仙! 第4章 你听我现场胡扯 沈青芒僵在原地,冷汗渐渐覆上背脊,掌门以为她要继续留下来观礼,邀她坐回原来的位置。 “谢谢师父,不过我还是先回去吧。”她带着三个徒弟退出拜师台,脚步放慢,想让熟悉地形的姒融引路,然而小姑娘很懂礼貌地一直走在师尊身后。 她不得已回过头,停下脚步。“阿融,你的鹤呢?” 她记得女主角有白鹤坐骑,男女主的第一个互动就是姒融邀请皞辛一起骑鹤去无崖峰。 姒融挥了挥衣袖,里面立刻钻出一只白鹤,她轻抚白鹤的头,说:“师尊的意思是我可以坐白鹤过去?那我就先走啦!年年它飞得有点儿慢。” “哎等等,你这个鹤核载几人?” “什么核载……师尊的意思是它能载几人吗?年年还小,最多坐两个人。哎小师弟,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谁是你小师弟?我是你师兄。”皞辛不满道。 “我是正月初一出生的,就算你我同龄,你还能大过我?”姒融得意地扬眉,皞辛哼了一声,没再反驳。 “那你和皞辛先走。”沈青芒说。 “好,去琼枝殿还是临渊殿?” “琼枝殿。” 琼枝殿是沈青芒日常的住所,临渊殿是峰主正殿,建在悬崖之上,沈青芒并不打算搬进去。 姒融和皞辛乘鹤离开,沈青芒确认了无崖峰的方向后,看了看大徒弟,心想这个要怎么骗走呢? 不然就和大徒弟说,为了增进我们的师徒之情,为师邀你一起徒步上山?可等她爬上几千米的高峰,一年都过去了吧? “师尊在想什么?”辜岁寒问。 沈青芒一脸严肃地说:“为师最近修炼出了些岔子,如今不便使用灵力……” “既然如此,我带师尊回家。”说着,辜岁寒伸出手。 沈青芒有些茫然,轻轻握住他的手,下一刻,两人脚下升起一团云雾。 踏云! 她有些兴奋又有些困惑,踏云术似乎是高阶术法,辜岁寒按理来说还在炼气期,就已经能够运用自如了吗?难不成她记错书中的内容了? 不过几息之内,两人就到了琼枝殿,而姒融的鹤连影子都没有。沈青芒站定,松开大徒弟的手,关切地问道:“你身体是不是有恙?不如先去住处休息。” 刚才握着他的手,感觉就像握着一块冰,而且此时他的脸似乎更加苍白了。 “无妨。”辜岁寒摇头,认真地问:“师尊修炼怎会出问题?” 年纪大一些的孩子果然不好骗啊……沈青芒心想,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继续胡诌。 “近来思绪有些驳杂,许是因为收徒之事。不过为师很快就会调整好,不会耽误你们的学习。” 她能感受到自己体内有轻盈的气流,只是不知道如何使用,看几本书大概就能解决问题。 辜岁寒和她对视,就在沈青芒有些紧张,想自己是不是哪句话有疏漏的时候,他弯起唇角。“师尊若修行有关隘,可以问徒弟。徒弟才疏学浅,但也能为师尊尽绵薄之力。” 沈青芒狐疑地瞧了一会儿大徒弟,开口道:“为师无法轻易动用高阶法术,恐伤及根本,你方才使用的踏云术为师倒可勉强一试。你既然说可以为为师答疑解惑,想必既会使用术法,又能说明其中原理。那我就考考你,踏云术怎么使用?” “初学者需闭上眼睛,感受周围的气流涌动,云者,山川气也,地气上为云……” 沈青芒在辜岁寒徐徐的声音中闭上眼睛,放松身体,她感觉自己似乎抓住了身边的水汽,把它们汇聚到脚下,凝结成一团。 好像离地了……沈青芒睁开眼睛向下看,惊喜地发现自己真的成功制造出云雾,虽然没能像辜岁寒一样直接升上高空,但也升起了一段距离。 “我成功了!”她眉开眼笑。 辜岁寒仰头望着她,眉目舒展。“师父很厉害。” “主要是你教得……呃……”沈青芒从第一次使用法术的兴奋劲儿中缓过来,突然意识到现在的场面有多滑稽。 这就像她马上要教高中生了,一元一次方程还不会解,学生只好手把手教她,并纵容地看着老师因为解出方程而欢天喜地。 她这个老师……是不是已经威严扫地了呀? 沈青芒心里一紧张,脚下的云雾突然消失,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向下跌落,随即被兰芷香气包围。 是辜岁寒接住了她。 “师尊我们到……哎?”姒融从白鹤身上跳下来,看到大师兄抱着师尊,十分困惑。“你们这是在干嘛?” 沈青芒赶紧拍拍辜岁寒肩膀,示意他把她放下来。站稳之后,她又恢复了高冷师尊的做派。 “刚才在与你们大师兄切磋。”她简单解释了一句,迅速转换话题:“以后无崖峰就是你们的家,大家今日先安顿好,明日休养一天,后日我们开始授课。” 三个徒弟点头应是。 “去自己的新住处吧。若缺少什么物品,明日可以和我一起下山采买。” 沈青芒把他们打发走,然后一头扎进琼枝殿,翻找术法书,从烈日当空读到夜色如墨,总算掌握了一点儿修仙的法门。 修仙这件事看似困难,但只要掌握了关窍就能事半功倍。不知道是不是她教书教多了,她甚至觉得修仙的方法和科学有相似之处,都是掌握原理,再进行发挥。 就像她之前能够成功腾云,是因为知道水汽上升遇冷凝聚成小水珠,就会形成云雾,便按照这个原理制造云雾。 沈青芒来到大殿外,伸出手,盯着掌心,用意念凝结水珠。不一会儿,手上出现了一小块冰。 此刻四周无人,她可以尽情表现自己的喜悦。沈青芒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修士身体强健,一天没吃东西,她也没有感觉饥饿,熟悉了一下琼枝殿附近的布置后,沈青芒决定在无崖峰四处逛逛,寻找一个可以授课的教室。 她先经过了姒融的住处,发现小姑娘在给白鹤梳毛。又经过皞辛的住处,少年正拿着一根树枝比比划划,模拟剑招。 路过辜岁寒门前时,她没有见到对方,却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原着从未写过大徒弟病弱,也未写过他入门前就精通术法,他身上似乎有太多谜团。 沈青芒迟疑片刻,推开院门走进去,还没打招呼,就被一道亮光袭上了面门。 第5章 师父不安慰我吗 千钧一发之际,沈青芒凭借下午学习的无形步险险避开,抬眼望去,辜岁寒从屋里走出来。 “原来是师尊,抱歉,冒犯了。” “小伙子警惕意识还挺强。”沈青芒嘀咕了一句,走到他面前。“为师刚才路过,听见你在轻咳,可是受寒了?” “没有。”辜岁寒问:“师尊为何总认为徒弟有恙?” 因为你看起来就是个病弱美人啊。沈青芒腹诽。 此时辜岁寒立在门前,微弱的烛光把他的脸映衬得半明半暗,她有种他随时会消失的错觉。 “所以你真的无事?” “无事。”辜岁寒笃定道。 “好吧,那我就……” “师尊可是又想考校徒弟?” “没有。”沈青芒连忙摇头。“不过没想到你小小年纪,懂的倒多。” “白日有人提及小师弟在问情一关的表现,师尊可关注到了徒弟?” 她有些愧疚。“抱歉,当时未仔细观察。” 原着里没写的前情,她也没办法得知,说到底,辜岁寒作为一个配角,刻画的精细程度要比男女主角弱很多。 “家父儿时曾拜入太初派,做问道峰的外门弟子,后因看守炼丹炉失误,被逐出门派,但内心依旧有向往之意。徒弟自小便由家父教导,因而才学过一些浅薄的术法。” 沈青芒恍然大悟,心中疑虑打消,喜悦漫了上来。 班上有这样的学生可真是老师的幸运,无论是学业还是生活,都不需要自己多操心。 “师父又是因何思绪纷扰,连修行都耽误了?” 沈青芒未提防他此时问起这个问题,犹豫片刻,半真半假地说道:“为师昨夜做了个噩梦,梦中徒弟皆不服管教,惹出很大的乱子,是以今日有些忧虑,竟影响了修炼。” “那只是噩梦。”辜岁寒语调温柔。“师尊今夜做个好梦,便不要再忧虑了。不好的事情都不会发生,师尊只管安心。徒弟也会……服从师尊管教。” “我当然相信你。你是我最放心的徒弟。”沈青芒说完就想伸出手摸摸辜岁寒的头顶,这是她做惯了的动作,但她忘了辜岁寒已经十八,不是她以前教的那些初中生,身高比她还高几公分。 举起的手正要缩回,突然被辜岁寒捉住,随即他低下头,主动把发顶送到沈青芒手边。 沈青芒轻轻摸了两下,感觉有些别扭,再次缩回手。 “师尊白日安慰过小师弟,如今不愿意安慰我吗?可是我不如小师弟?”辜岁寒抬眼看她。 这帽子扣得可太大了,沈青芒连忙顺了顺这只大狗狗的毛。“当然不是,我只是以为你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不会喜欢被人摸发顶。” “师尊关心我,我怎会不喜欢?今夜师尊能来看望徒弟,徒弟很开心。” 沈青芒的心软成一颗,怜爱地看着比自己还高的大徒弟。“有什么困难都和师尊讲,师尊一定帮你解决。” “多谢师尊。不过今日时间不早了,还请师尊早些休息。” “好,晚安。”她对他挥了挥手。 辜岁寒愣了一下,也挥挥手。“晚……晚安。” 沈青芒心情愉悦地转身离开,并没有注意到大徒弟合上门之前晦暗的眼神。 她在夜色中查探了一圈,最终发现无崖峰只有个广场比较符合她的要求,但课桌黑板都要再添置,打算明日下山采购。 第二日一早,她先来到外门弟子所在的院落,他们并不像内门弟子一样有独立院落,而是住在一起,宿舍也是大通铺。 有一个灰衣男孩正在门口打扫,见她走近,连忙放下扫把,站得笔直。“见、见过琼琚真人。真人有何吩咐?” “昨日和你一起来的其他人呢?” “我这就去叫他们!”男孩撒腿就跑,不一会儿,三十个孩子都来到她面前,有一些动作局促,神情紧张,不过也有一些在小心翼翼又充满好奇地打量她。 “昨日想着你们还要收拾住处,便没有打扰。今日为师来看看你们,不知大家昨夜睡得可还舒服?” 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的怯怯地回答“舒服”,最先看到她的男孩说:“真人,我们都是外门弟子,您是不是认错了?” “昨日是你们想拜入我门下吗?” 这次大家都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那你们就都是我的弟子。在我门下,外门弟子也可以修习,你们除了住处不同,和内门弟子的待遇都是一样的。” “真人说的是真的吗?” “我们也可以学术法吗?” 年纪小一点儿的孩子都露出了兴奋的表情,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沈青芒面带笑意。“你们可以叫我师尊,或者老师。过几天我们就要授课了,如果缺笔墨纸砚,也可以今天随我下山买。都谁想去,可以举手示意。” 一大半的孩子都高高举起了手,沈青芒给她们发了几张纸,让他们先把自己要买的东西列个清单,以免遗漏,有的孩子痛快接过,有的孩子说道:“真人,我不会写字。” 沈青芒愣了一下。 她以为这个世界的教育普及率没有那么差,没想到连进入了终选的孩子都有这么多不识字的。 看来她不能直接教他们术法,得先上小学语文课。 她站在原地思索怎么编教材,孩子们却敏感地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 “真人,老师,我会写,我帮他写!” “老师,我不会写,但是我可以学!” “真人会不会因为我们不识字就不要我们了啊……” 沈青芒回过神来,安抚道:“不会的,那我先教你们识字。没关系,大家一步步来。” “老师,还有一个人没来,躲在房里哭呢!”有个小女孩拽着她的衣袖说。 “哦?带我去看看。” 沈青芒跟着小女孩来到外门弟子的宿舍,发现有个小男孩坐在床铺边上,不停地抹眼泪。他并没有换上外门弟子的灰衣,身上的锦衣在简陋的房间里显得极为突兀。 沈青芒立刻明白过来。 这是个因为没选入内门,落差感很大的富家子弟。 第6章 对你们一视同仁 锦衣少年看到沈青芒之后,慌忙从床上跳下来,擦干净眼泪,眼中浮现出希冀。“真人?您来这里,难道……难道我们中还有人可以晋升内门?” “不是。”沈青芒眼见少年眼中的光黯淡下去,说道:“但我依旧是你们的师长。” 小女孩给他复述了一遍沈青芒刚才说的话,少年怔愣半晌,说:“我们也可以学内门功法吗?” “当然。” “那……那那那那!真人您要下山采买?我我我是林巍,我家就是开铺子的!大家的笔墨纸砚我全包了!”少年破涕为笑,脸上重新焕发出神采。 辜岁寒、姒融和皞辛接到师尊的指令赶到外门弟子住所时,发现沈青芒正被一群孩子们簇拥着。 “他们在干嘛呀?” “你们在干嘛?” 姒融和皞辛的声音先后响起,不同的是姒融脸上是纯然的好奇,皞辛却有些愤怒,想上前拨开别人,被辜岁寒一把拦住。 “大师兄……” 沈青芒注意到了他们的动静,笑着招招手。“你们来啦,那我们这就下山。” “这些弟弟妹妹是帮我们拿东西的吗?”姒融问,“我的乾坤袋很能装,大概不需要劳烦他们。” 沈青芒感觉外门弟子们情绪低落了下来,顺手揽过身边一个孩子,说:“他们和你们一起去采买,你们都是我的徒弟,日后也会一起学习。” “师尊好厉害,可以教这么多人!”姒融惊叹道。 皞辛却炸了毛。“他们是外门弟子,怎么能和我们学一样的功法?如果内外门弟子都一样,那我这么努力拿第二有什么用?” 沈青芒走到他面前,眉目疏冷,皞辛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觉得自己气势落了下乘,便梗着脖子和她对视。 “你为什么觉得他们没有资格?” “他们过关的速度又没有我快。” “你觉得你第二就很厉害,那如果我今年只想收一个徒弟,还轮得到你吗?” 沈青芒的声音冰冷,皞辛有些委屈,小声说:“那您也不一定会选大师兄吧?” “为什么?”沈青芒看向辜岁寒,对方冲她微微一笑。 皞辛也瞥了一眼大师兄,更小声说:“我比大师兄年轻啊。” 沈青芒差点儿笑场,绷住脸严肃道:“你也知道收徒本就没有唯一标准,全凭为师心意。既然这样,你有可能被选中,他们这些人同样也有可能被选中。若我此次只想收女徒弟,你同样会变成外门,那你甘心吗?” “当然不。”皞辛不假思索道。 “你们呢?”沈青芒转身看向外门弟子。“你们就觉得自己一定比内门差吗?” 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林巍最先开口道:“我不觉得!只要师尊愿意教我,我不会比他们差!” “我……我也会努力学!” 孩子们争先恐后地表态,沈青芒又问皞辛:“你是怕他们和你一起学习,以后超过你,自己会丢脸?” “怎么可能?”皞辛立刻反驳。“师尊你别用激将法了,我懂你意思了。” 沈青芒眉目舒展开,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原着中,因为之前琼琚并未在皞辛被长老批评时出面维护,后来皞辛便与几个外门弟子产生了冲突。他们目睹了皞辛撒谎的场面,觉得他不配当琼琚真人的弟子,挤占了他们的名额,便出言讥讽。而皞辛觉得自己本来就比他们强,他们都是在嫉妒。两拨人大打出手,最后皞辛被琼琚禁了足。 而沈青芒一向觉得对待青春期的孩子,体罚是下下策,只会使他们更叛逆,最无能的老师才会采取这种方式。 “好了,现在大家都到我面前,男生站成一排,女生站成一排。”她拍拍手。 辜岁寒走过来。“师尊,需要我帮忙带他们下山吗?” 沈青芒有些欣慰,大徒弟果然最成熟稳重,不仅没有意见,还主动帮老师分担工作。 “不用啦,我有其他办法。”说着,她从袖中套出一叠符纸。“排好队,每人领一张。” “这是……飘摇符?”辜岁寒语气有些惊讶,“师尊买了方圜宗的东西?” 方圜宗是个擅长推演之道与符箓之术的宗门,距离太初派比较远,但他们的销售遍布整个大陆,每个宗派都会有人买方圜宗的符箓。 “这些是我自己画的。”沈青芒说。 她昨夜在琼琚的书架上看到了一册记载方圜宗基础符箓的竹简,如获至宝,试了好几种符咒,发现都很好用。 想教会外门弟子腾云驾雾需要很长时间,但只要有了飘摇符,就算是凡人都可以日行千里,最适合用在今日的场合。 大家都贴上符纸,果然很快便到了山脚下。沈青芒让孩子们自行采购,若想看望家人也可以,一个时辰后集合。 外门弟子们在林巍的带领下前往他家的铺子采购笔墨纸砚,姒融看什么都觉得新奇,拉皞辛给她介绍,皞辛一脸不情不愿地被她拖着走,两个人渐渐远去。 “你若想回家探望父母,也可以去。我记得你家就在京城。”沈青芒对唯一留在她身边的辜岁寒说。 他摇摇头。“不必。我跟着师尊。” “那……好吧。”沈青芒心道:希望你一会儿别后悔。 一刻钟后,辜岁寒站在棺材铺前,一脸茫然。 “师尊,您确定你要在这里购买……” “我和外门的孩子们打听过了,城里木材最优质的就是这家店。”沈青芒兴致勃勃道。 她看竖在墙边的那块木板就不错嘛,很适合给她当黑板。而且棺材制作时本来就要考虑防腐,这块黑板一定能用很久。 购置了黑板后,沈青芒又逛了半天,在裁缝铺找到了粉笔的替代品滑石,又从书肆买了一大堆纸,打算自己编订教材。 她发现琼琚书房里的书册不是竹简便是经折装的书,翻阅起来都很不方便,现代人习惯用的线装书在这个世界还没有出现,但她可以制作出来。 辜岁寒默然跟在她后面,等沈青芒采购完,说道:“师尊,您和我印象中……似乎差别很大。” 沈青芒心里一紧。 她认为除了姒融之外,别人此前都没见过琼琚,而姒融和琼琚也只是点头之交,所以在这些孩子面前她没有太过掩饰自己的本性。 但听辜岁寒的口吻……怎么感觉以前见过她似的? 第7章 按下葫芦浮起瓢 “哦?”沈青芒表情镇定地发问:“何时的印象?你以前就见过为师?” “不是,但是徒弟听家父提起过您,说您清冷若姑射仙子,不染凡尘。” 农忙时节帮班里孩子喂过猪插过秧的沈青芒悄悄捻了捻手指,说:“那只是传言,为师与令尊素昧平生,他不了解我也是很正常的。” 辜岁寒目光闪动。“什么样的人和师尊不算素昧平生呢?” “当然是你们这些徒弟。”沈青芒笑了笑。“你们是我最在乎的人。” 辜岁寒耳尖微红,没再说话。 他们回到山脚下,时间尚充裕,沈青芒以为孩子们会多逛逛,没想到除了姒融和皞辛,剩下的孩子都已经等在山门外,见到她之后迅速站成男女两排。 大家干站着有些无聊,沈青芒走到他们中间和学生们唠家常,原书中的故事聚焦在修仙界,几乎没有提及过凡间的情况,她一问才知这个世界中的仙门处于统治者地位,而凡间并没有皇族,地位最高的是修仙世家,世家为了保证血脉纯净,与寒门从来不通婚。 “世家子弟便都是单灵根吗?”沈青芒问。她发现在场的外门弟子全部都是寒门。 “是吧……阿牛家和高阳氏住在一条街上,他知道的比较多,阿牛你说说?”林巍说。 “阿牛,阿牛?” 被点到名字的小孩似乎有些迟钝,身后的人拍了拍他他才慌慌张张开口:“啊,那个,是,是的吧。高阳氏都……都是水灵根。” “这个人不对。”辜岁寒在沈青芒耳边轻声说。 “嗯?哪里不对?”沈青芒凝神看这个低着头,动作局促的小孩,突然发现他身上似乎有一层虚影,就好像套了一张不属于自己的皮。 辜岁寒伸出手,虚点了一下对方,“阿牛”身旁的女孩立刻发出惊呼。 只见原本黑瘦的“阿牛”突然变得白白净净,身高也猛窜了几寸,再看面容,分明是换了一个人。 沈青芒恍然大悟,随即走上前,质问道:“你是谁?阿牛呢?” “真、真人饶命!”男孩双手护住头,缩成一团。“我没有对阿牛怎么样,只是……只是把他关了起来,明日禁制就解了!” “你想顶替他混入太初派?有何企图?” 沈青芒冷脸时非常有威慑力,男孩声音带了哭腔。“我、我也不想,可阿牛就算不修仙,也有疼爱他的家人,我若是入不了太初派,就什么都没有了。” “高阳氏的人。”辜岁寒开口道:“他衣服上有高阳氏的徽记。” 见身份被叫破,男孩情绪崩溃,哭出了声。“呜呜呜别……别把我送回家。他们会处理掉我的!” “处理?”沈青芒皱了眉。 在男孩磕磕绊绊的描述中,她才了解到,修仙世家也并非世世代代都会孕育出单灵根的后代,世家之间联姻可能会生出双灵根的后代,甚至可能会有混元灵根,然而世家从来不承认混元灵根的后代,他们通常成年之后便会被驱逐出家族。 这么说,皞辛当初可能根本没有说谎? 这边男孩还在哭诉自己的凄惨命运,突然有一道声音打断了他。 “不靠家族你就活不下去了?我看你这种人不是因为杂灵根才成了废物,就算是个单灵根,你照样是个废物!” 沈青芒转头一看,皞辛和姒融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刚才说话的就是皞辛。 这孩子领悟得倒快,昨天教给他的道理,今天就能用来教别人了。 “好了,阿牛在哪里?快去把他带回来。”沈青芒说。 “我马上就去!”男孩从地上爬起来,跑进镇子里,过了片刻带着真正的阿牛回来,两个人都气喘吁吁。 “老师对不起,我给您添麻烦了。”阿牛哭丧着脸说。 “无妨,下次谨慎些,别再着了道。” “一定不会了。不过少爷也是有苦衷的,他以前一直对我很好,也是他鼓励我去拜师的。” 沈青芒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散发着“圣父”光芒的徒弟,随即便听到另一个绝世傻白甜,她的二徒弟姒融开口道:“师尊,不如我们把那个青阳氏也带走吧,他也好可怜。” 皞辛嗤笑一声,沈青芒揉了揉眉心。“我带走,你教他?” “啊?”姒融摆摆手。“我还什么都不会呐。” “那你何必慷他人之慨?”沈青芒叹了口气,目光扫向身边的孩子们,同情、不屑、愤慨……种种不同的表情浮现在他们面上。 而那个青阳氏的男孩匍匐着拜在她脚下。“求真人收留我,我一定好好修炼!” “这次我不会收你。”沈青芒低头看他。“不过你若是想改变命运,就不要放弃修炼,下次收徒大会,还有机会。” “可太初派收徒只收二十岁以下的人。” “那是以前。”沈青芒表情认真。“我会努力改变这一切。回去吧,别放弃自己。” 现代社会连退休的老人都有老人大学可以上,为什么要把收徒年龄卡得这么死? “多……多谢真人,我会努力的!”男孩又叩拜了一遍,随即起身离开。 沈青芒松了一口气。“好了,大家都到齐了,我们也回去。” “等等,老师!”又一个小孩喊住她。 “怎么了?” “香菱的符不见了。” 沈青芒感觉自己回到了当初带班级小孩去春游的时光,人多了果然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她耐下心询问:“怎么不见的?被人偷走了吗?” “不是的,老师。”叫“香菱”的女孩自己站了出来。“大家先走吧,我可以自己走回去。符……符我给了爹爹。他每天要从城外拉菜进城,沿街叫卖,脚底经常磨出泡,我想让他省点儿力气。” “傻姑娘,你要是走回去,三天三夜也到不了。”沈青芒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还好我多带了几张,这次就原谅你了,但下不为例。修仙界的物品不能轻易流入凡间,否则容易引起动乱,你们都要记得。” “好!”大家齐声应答。 香菱开心地笑了。“谢谢老师!您真是大善人!” 第8章 纯属赶鸭子上架 沈青芒带着孩子们回到无崖峰,先把外门弟子送回集体宿舍。 “大家休息两天,两天后我们就正式上课,第一天任务不会很多,你们不用紧张。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及时和我联系。”沈青芒说着从腰间解下一个铃铛,挂在宿舍屋檐下。“只要摇这个铃铛,我就知道是你们要找我。” “谢谢老师!” “可能有些人之前听说过我。”沈青芒隐晦地看了一眼辜岁寒,继续说:“觉得我清冷难以接近。但你们不必在意这些。作为你们的老师,我会尽我所能帮助大家成长。希望你们能够信任为师,为师也一定不会辜负你们的期待。” 孩子们纷纷表示自己会努力,沈青芒和他们告别,带三个内门弟子离开这里,回到他们所住的半山腰。 在琼枝殿门口,她停住脚步。 “岁寒今天辛苦了,回去休息吧。阿融,阿辛,你们两个留一下。” “徒弟告退。”辜岁寒对她行了一礼,缓步离开。 姒融和皞辛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师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先说说阿融吧。你今天为什么想要为师收留那个孩子?” “我觉得他很可怜,家里人都不喜欢他,还想让他消失。”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收留他吗?” 姒融双手交握,身体微微前倾。“嗯……因为师尊不喜欢他?” “第一,他心术不正,为了修仙伤害朋友,这种人收入门中也是祸患。第二,如果为师今日动了恻隐之心,收留了一个可怜人,明日,后日,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倾诉自己有多可怜,想要得到我的收留。如果卖卖惨就能成为真人门下弟子,还会有多少人愿意认真修行,参加收徒大会?而那些可怜人,你能保证他们个个可怜吗?” “可师尊既然觉得他心术不正,为什么又允他下次参加收徒大会呢?” 沈青芒露出笑容。“因为你们还都是孩子,难免会犯错。他迷途知返,把阿牛带了回来,造成的影响还不算太坏。只要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痛改前非,以后未必不会成为一个优秀的人。” “我明白了,师尊真是个好人!”姒融笑道。 沈青芒摸摸她的头。“为师今天留下你是想告诉你,善良要有原则。不要因为一时心软就轻易许诺,做事情之前要多动脑思考。” “嗯嗯!我知道了!” “师尊,那我呢?”皞辛凑上前问。 “你之前说自己出身青阳氏,是有什么证据吗?”沈青芒问。 “我……”皞辛低下头,从衣领里拽出一条项链,上面挂着玉坠。 “师尊能看到吗?” “当然能。”沈青芒点头。 “这是我出生时就戴在身上的,常人都看不到。五六岁的时候,我遇见一个修士,他说我脖子上的玉坠是青阳氏的宝物,上面还刻着我的名字,我之前不识字,也不知道自己除了‘小鬼头’以外还有别的名字,他教我学会了‘皞辛’怎么写。” 沈青芒很惊讶。原着里完全没提到过这个剧情,难道是下部里才会出现? 不过不管怎样,她之前确实是想错了。 “为师要对你道歉。对不起,我之前不知道修仙世家也会有混元灵根的后代,以为你在说谎。” 皞辛愣了一下,摆手道:“没关系,师尊,您都替我骂那个老头了,这事儿早就过去了。” “你也不用在意世家的看法,等你成材,他们甚至会主动攀附你。” “切,谁在乎他们?”皞辛扬起脸,表情不屑。 “为师想说的都说完了,你们也回去休息吧。” 姒融和皞辛告别了沈青芒,往自己的小院走,路上遇到了辜岁寒。 “大师兄,你怎么还没回去?”姒融好奇地问。 “师尊对你们说了什么?” 姒融不假思索地回答:“师尊给我讲了些道理。” 而皞辛则盯着辜岁寒的脸看了片刻,才开口道:“师尊关心了我几句。我明明没有那么脆弱,她还把我当小孩儿。” “哦。你们回去吧,我再走走。”辜岁寒温声说。 “好,大师兄再见!” 姒融拉着皞辛,走出几步后小声问:“你说大师兄是不是觉得师尊没找他,不开心了啊?” “瞎扯。我看他是想嘲笑我们俩是小孩,就他省心。”皞辛哼了一声。“我也不用师尊操心,就你个小傻子,一个看不住就能被人骗了。” “你才小傻子!”姒融气得揪住他的耳朵,皞辛“嘶”了一声,少男少女打打闹闹,越走越远。 辜岁寒站在原地,望向琼枝殿的方向,许久之后,转身离开。 沈青芒对徒弟们之间发生的故事一无所知,她先去布置了教室,又回到书房整理教材,开始备课。 “怎么会有我这么惨的老师?”她一边翻书,一边嘀咕。“又要上课,又要学习,简直就是赶鸭子上架。要是装大尾巴狼被发现可就糟了。不行不行,不能上来就教他们术法,我得先想点儿别的。” 琼枝殿后的琳琅阁是琼琚的书房,但书目较少,满足不了她的需求,沈青芒决定去无崖峰的藏书阁看一看,天色擦黑,她有些辨不清方向,花了好久才找到藏书阁,刚踏进门,就听到有人唤她。 “琼琚。” 她偏头一看,哎,这个男人似乎有点儿眼熟,收徒大会那天他好像就坐在自己附近,身上穿的是和自己一样的月白色衣衫,也是无崖峰的人。 “师兄?”她试探着喊了一声。 男人轻轻颔首,放下手中的书卷,向她走过来。“天色已晚,为何来此?” 沈青芒被对方严肃端方的样子感染得有些紧张,下意识腰板挺直。“明日要给徒弟们授课,所以来查阅一些书籍。” “何种书?” “史书。” “太初派历史在乙室。其他门派在丙室。” “好,多谢师兄。” “不必。” 沈青芒觉得这个惜字如金的师兄大概没有闲情逸致和自己交谈,道谢之后就打算去书室,走出几步,又听到对方开口: “记得点灯,仔细伤眼睛。” 这教导主任的姿态,老父亲的口吻…… 沈青芒脑中灵光一闪,猜出了他是谁。 这人是琼琚的绯闻男友,无涯宗大师兄施明理吧! 第9章 为师今日不上班 提到绯闻,就不得不谈一谈琼琚的师尊,太初派掌门云虚舟。他是沈青芒最喜欢的角色之一,相比天真善良不谙世事的女主角和桀骜不驯到处惹祸的男主角,云虚舟的人设要生活化许多,他给人的感觉就像一个天热时摇着蒲扇坐在凉棚里,遇到小孩子会给对方几个硬币,请他吃雪糕的邻家大爷,慈眉善目,和蔼可亲。 除了菩提殿,其他门派的修士都不禁婚恋,云虚舟年轻时有妻有女,但妻子到死也只是个凡人,女儿虽然有灵根,却也天赋有限,活到二百五十岁便去世。琼琚是他在女儿去世后不久收的小徒弟,他待她如同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 但这个慈爱的师父却有一个很特殊的爱好:拉郎配。大概是因为自己家庭圆满,他格外喜欢看大家都成双成对,动不动就要撮合他看着般配的修士在一起,堪称太初派第一cp粉头,太初派的修士夫妻有一半都是他保媒拉纤促成的,对于自己最疼爱的小徒弟,云虚舟更是上心。 他像挑女婿一样把太初派适龄男子筛选了一圈,最后相中了自己的大徒弟施明理,有意无意给他俩制造独处空间,最后烦得琼琚直接闭关,这一闭关就是二百年,出来就换了芯子。 在沈青芒看来,强扭的瓜不甜,收徒大会那天,施明理连一句话都没和她说过,两个人明明在一座峰,若不是今日偶遇,不知要多久才能见一面,他显然对琼琚没什么兴趣。 想通了这一点,沈青芒心中的局促感慢慢消失,对施明理道了声谢,走入书室。 她一目十行地翻阅完乙室的太初派史书,又走入隔壁丙室查看其他门派史书,翻到朝华宫时速度慢了下来,舔了舔嘴唇。 以情入道的修行方法,修士皆容貌昳丽……这个门派太有趣了,有时间一定要去游历游历! 翻到方圜宗时,她又陷入了沉思。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导致太初派几十年后大乱的,就是这个看起来与世无争的方圜宗。为了避免悲剧重演,她得早做准备。 沈青芒把卷轴都放回原位,离开书室,意外发现施明理还坐在藏书阁大厅。 虽然她继承了琼琚的天赋,能够过目不忘,但看这么多书还是花费了好几个小时,现在已经是后半夜,大师兄不睡觉的吗? 她的目光下意识停留在施明理发顶,想看看对方有没有秃头的风险,对方感受到了她的注视,抬起头。 “读完了?” “嗯。师兄不休息吗?” “大道无涯,吾辈需勤加修习。”施明理一本正经道。 “师兄没听过那句话吗?”沈青芒走到他面前。“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 生命是有限的,知识是无穷的,想在有限的生命里学到无穷的知识,怎么可能嘛,还不如多睡几个小时预防头秃呢。 施明理不置可否。 沈青芒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又说道:“师兄还是多注意身体,我先回去了。” “好。” 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离开藏书阁,回到琼枝殿倒头就睡,直到日上三竿才醒来,总觉得心里有些空虚,思索了半天,反应过来。 她来到这个地方之后,就没吃过一顿饭! 琼琚已经修炼到了出窍前期,早就能够辟谷,只要丹田里还有灵气流转,她就不会感到饥饿。 但沈青芒当了一辈子凡人,就算不会饿也戒不掉口腹之欲。 原着里提到过姒融她爹每日都会派人来给她送饭,据说特别好吃。不然她也去蹭饭好了! 念头一起,脚还没迈出殿门,她就看到了等在殿外的辜岁寒。 “师尊。” “岁寒?有什么事吗?” 辜岁寒对她行了一礼,说道:“师尊说后日开始授课,徒弟想问问师尊打算先从何处讲起,提前熟悉一下。” 沈青芒没忍住“嘶”了一声。 大徒弟也太好学了吧?新学期还没开始就打算提前预习了,她还没备完课呢。教了三年书,第一次被自己的学生卷到。 不过没有老师会不喜欢听话又勤奋的学生,沈青芒调整好心态,温声对他说:“第一日我们讲门派历史,无需提前预习。” “历史?不讲内功术法吗?” 沈青芒摇摇头。“不必急于一时。了解门派的历史,各宗的特点,有助于你们更好地领悟无涯宗的功法。” 看着辜岁寒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沈青芒略有些心虚。 话说得冠冕堂皇,其实更主要的原因是……她还不会教人功法呢! 不过没关系,有师长滤镜在,大徒弟不会看出来她在胡说八道的。 她看着这个芝兰玉树的少年,想到昨天的施明理,忍不住开口道:“岁寒,修行这件事虽然很重要,但它不是人生的全部,你不要绷得这么紧,大好周末,出去看看花花草草不开心吗?无崖峰的景色还是很美的。” “周末?”辜岁寒重复这两个字,表情有些困惑。 “嗯……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四时流转,便是一年的周期。道法自然,我们修士要向自然学习,也有自己的周期。为师习惯把七日作为一个周期,前五日修炼,后二日休息,因此将休息之日命名为周末,周期之末。” “徒弟明白了。师尊休息之日还来打扰,是我的过错。”辜岁寒退后一步。“徒弟这便告退。” “哎哎哎倒也不必。”沈青芒叫住他,她只是想编个说法解释一下不小心暴露的现代词汇,可没想把大徒弟赶走。“为师要出去走走,你若有闲暇,不如一起?” 辜岁寒眼睛一亮。“好。师尊想去哪里?” “先去看看你师弟师妹在干什么。”说着,沈青芒脚步轻快地踏出琼枝殿,心里已经在盘算着如何自然地蹭饭,辜岁寒跟在她身后,眼中的光黯淡下来。 沈青芒来到姒融住处时,小姑娘正蹲在地上,拿着几颗散发出微光的灵草喂兔子,前两天她还没见院里有兔子,想来是以清真人为了给女儿解闷送来的。 姒融和皞辛的院子挨着,皞辛攀在墙头看姒融喂兔子,嗤笑道:“你喂再多灵草,它也不会成精的。” “它能多活几年也是好的。”姒融摸了摸兔子的耳朵。 “多活几年肉就老了,还不如趁肉嫩清蒸了。” “你个小混蛋!”姒融唰地站起来,就要去打皞辛,抬眼看到了沈青芒,高兴道:“师尊来了!师尊快来评评理!小师弟要吃兔子!” 满脑子都是美味午饭的沈青芒脱口而出:“兔子啊,还是冷吃兔比较香。” 第10章 没事别去找师尊 等沈青芒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姒融的眼睛都快和兔子一样红了,她连忙补救道:“开玩笑的,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 姒融这才开心一点,不过还是抱起了兔子,站到了她的对角线方向,搞得沈青芒哭笑不得。 她可没有抢徒弟宠物吃的打算。 “师尊来干嘛?”皞辛从墙头翻过来。 她眉头一皱。“小小年纪,墙头翻得倒熟,我明天就加高。” “不用那么麻烦,设个阵法就可以。”辜岁寒说。 “我又不是登徒子!”皞辛气急败坏道:“防我干什么?我下次走门好了吧?” 沈青芒想到原着里男女主坐在墙头谈心的浪漫情节,为它的胎死腹中默哀了两秒钟,点头道:“嗯,这才对。” 无情班主任,在线拆cp。 “为师今日无事,来看看你们适应得怎么样。吃过午饭了吗?” “还没,一会儿爹爹给我送饭。师尊要不要留下一起吃?”姒融热情地说。 沈青芒刚要开口答应,皞辛说道:“你当师尊和你一样肚子里都是馋虫?她们这种修为高的,早就摒弃口腹之欲了。是吧师尊?” 她深吸一口气,维持住端庄的仪态。“嗯,五味令人口爽。过度注重口腹之欲的确有害,不过偶尔吃一点儿还是没关系的。今日为师就陪你们用膳。” “多谢师尊赏光!”姒融放下兔子,伸手捏了个传讯符。“老爹,今天让厨房多做点儿菜!师尊和我一起吃!哦,还有大师兄!” “那我呢?”皞辛问。 “你不是不重口腹之欲吗?”姒融笑道。 皞辛一脸不满。“我说的是师尊,我又不能不吃饭。你们三个吃好吃的,叫我一个人闻味儿,也太残忍了吧?” “哈哈哈,你担心什么?前两天你不也和我一起吃的?我不说爹爹也会让他们做两人份的。”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问道峰的外门弟子送来了午餐,沈青芒隔着食盒便闻到了香气,不由得食指大动。 姒融不停给她夹菜,极力推销每一道菜,沈青芒来者不拒。 “师尊,这道菜是陈醋火芒草,酸甜爽口,你尝尝。” 姒融的筷子又一次伸向沈青芒的碗,这次却被辜岁寒半空中截住。 “师尊不能吃火芒草。” “哎?”姒融偏头。“我怎么没听说过?” 沈青芒闻着香味,蠢蠢欲动,回忆了一下原着,不记得琼琚对什么食材过敏。 她也转头看辜岁寒,对方贴近她的耳朵,轻声道:“灵气淤塞时食用火芒草会加重,师尊忘了吗?” “唔……阿融,我确实不喜欢吃火芒草,你吃吧。” 呜呜呜,永别了,看起来就很好吃的凉菜。 她以为这就是终结了,没想到接下来辜岁寒又帮她挡了几道菜,都是她想吃但是不利于灵气恢复的。沈青芒看着那些散发着香味的美味佳肴,深刻体会到了撒谎的报应。 不然……她就说自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吧?反正最近不教他们术法,应该不会露馅。 但是……万一她说了之后,大徒弟向自己请教术法怎么办? 沈青芒无声叹息,放弃挣扎,认命地夹向那些安全的饭菜。 饭后她没多逗留,让徒弟们好好休息,自己回了琼枝殿。掉马的危机还悬在她的头顶,为了不被人发现琼琚变成了一个虚有其表的花瓶,她还是少休息,多补习功课吧。 两天倏忽而过,到了授课之日,沈青芒让孩子们都来教室集合,没有一个人迟到,但内门和外门泾渭分明,站得很远。 “按身高排好队,你们三个也站进去。”沈青芒指挥道。 她把三十多个孩子按身高分好座位,一个萝卜一个坑。等大家坐好,她站到棺材板,啊不,黑板前。 “今天我们就正式开始上课,上午只完成三件事。第一件,自我介绍。第二件,选班委。第三件,制定班规。” 她说完之后,孩子们一脸茫然。 “老师说的是什么?” “三种术法吗?” “这术法名字好难懂啊……” “介绍……介绍自己?自荐?” 沈青芒看着这群对现代教学一无所知的孩子,耐心地解释三个名词的含义,大家似懂非懂。 “就按座位顺序上前自我介绍吧。香菱,你是第一个。” “好。” 香菱是那个把飘摇符送给父亲的女孩,她落落大方地做了自我介绍,在她的感染下,接下来几个上台的孩子也顺利介绍了自己。 “师尊,我也要上台吗?”姒融问。 “当然。” 她走上台,眉眼弯弯。“师弟师妹们好,我是你们的二师姐姒融,家在问道峰,我爹是那个白白胖胖的以清真人,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见过,要是大家在问道峰遇到了什么麻烦就可以找他。我喜欢养小动物,我有只鹤叫年年,特别聪明,最近还养了只兔子,不过它有点儿怕生人,就没带过来。它喜欢吃莹莹草,你们来喂它几次就可以摸它啦。还要讲什么……哦,为什么要修仙,这个问题我其实没想过哎,大概是为了多陪爹爹几百年吧。” 沈青芒要求每个人都介绍一下自己为什么要修仙,至今为止她听到的大多数答案都是为了延年益寿,她对姒融笑了笑,让下一个人上台介绍。 轮到皞辛时,少年言简意赅。“我叫皞辛,我修仙是为了成为最厉害的人,总有一天我会得道成仙。” 沈青芒问:“你心中的道是什么?” 皞辛沉吟半晌,说道:“强者之道,所向披靡。” 她鼓了鼓掌。“不错,少年好志气。” 姒融站起来。“师尊,我可以重说吗?我也可以讲讲我的道!” 沈青芒点头。 “我的道就是逍遥自在!” “好。”沈青芒又拍了两下手,以示鼓励。 辜岁寒个子最高,坐在最后一排,轮到他时,孩子们一脸景仰地目送他上台。 “我是辜岁寒,琼琚真人首徒,你们的大师兄。寻常琐事不必劳烦师尊,询问于我便是。我修仙是为了……” 他停顿片刻,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为了一个人。” “嗯?”沈青芒身体前倾。“你方才说什么?” “没什么。不如我也讲讲我的道吧。”辜岁寒笑笑。“我的道是……天道在我。” 台下一片哗然,沈青芒嘴巴微张,眨了眨眼,心里感叹道:这就是天命眷顾之人的底气吗? 第11章 新班级初具雏形 “师父的道呢?” “哎?” 大徒弟清澈的目光注视着她,沈青芒没设想过自己也会被问问题,更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我的道……”她看着台下认真等待她答案的孩子们,笑容如沐春风。“我的道是有教无类。” 话音刚落,她突然感觉自己全身上下暖融融的,随即又变得轻飘飘,筋脉通畅,灵台清明。直到这一刻起,她才觉得自己已经融入了这个身体。 原来是这样。 沈青芒突然悟了。 修士需有坚定的道心,才能与天争寿。她成为了琼琚,琼琚原来的道心自然消失,然而她只考虑着如何生存,未曾想过重塑道心,导致这具身体变成了没有通电的机器人,只是一堆笨重的机械。 所以她哪怕使用术法,也只能使用最基础的,而且持续时间很短。昨天她试着施展几个高阶术法,完全没有效果。但是现在,她感觉自己完全可以施展出来了。 沈青芒努力抑制住自己上扬的嘴角,清了清嗓子说:“好了,大家都自我介绍过,对彼此应该有个初步了解了,我希望你们都能和睦相处,团结友爱。我们是一个师门,也是一个集体,集体需要大家共同维护,共同管理。所以接下来我想选几个小帮手,协助我一起管理这个集体。” 说着,她转头在黑板上写下“班长”“学习委员”“纪律委员”“生活委员”几个字。 “学习委员要负责监督大家修习功法,如果我布置了作业,也要负责收齐交给我。纪律委员要维护课堂纪律,生活委员则要关注大家的日常生活,带领大家打扫卫生之类的。而班长最重要,是老师的得力助手,负责上传下达,协调各班委完成工作。” “老师,外门弟子也能当班长吗?” “可以。我说一下选拔标准。”沈青芒看着兴致勃勃的孩子们,说:“学习委员要识字多,纪律委员修为高,能服众。生活委员需要掌握生活技艺,越多越好。至于班长……想竞选班长的同学,需要把每一个同学的名字按座位默写下来,默得最多的人就是班长。” 孩子们立刻开始交头接耳,沈青芒敲了一下黑板。“安静,现在不能问了。我们先选班长,我在每个人桌子上都放了纸笔,想竞选班长的就开始默写名字。” 她需要选出一个对所有孩子都有所关注的人当班长,这样才最有利于以后的班级管理。 沈青芒走到台下,巡视奋笔疾书的孩子们,除了不识字的,大多数孩子都能写上五六个人的名字,大概是他们这两天结交的小伙伴,有两个孩子能写出十多个,她额外关注了一下。 “这不公平啊师尊。”皞辛写完辜岁寒和姒融的名字,愤愤放下笔。“我们和外门又没接触过多久,哪里认识他们?” 沈青芒表情镇定。“刚才他们都做过自我介绍。” “那么短的时间我能记住几个脸?就阿牛印象还深一点儿。算了算了,这班长我不选了。” 皞辛把纸折起来,收进袖中。而姒融压根没写,托着脸颊好奇地打量别人。 “大师兄好像一直在写哎,好厉害。” 听到她的话,沈青芒走到辜岁寒身边。对方正按座位顺序写每个人的人名,下笔丝毫没有停顿,仿佛已烂熟于心。 最后教室里只剩他和林巍在写,辜岁寒写下了所有人的名字,而林巍空了三个,苦笑道:“老师,内门的师兄师姐名字复杂,我不知道怎么写。” “没关系,你已经很优秀了。”沈青芒称赞他。三个内门弟子的姓都不常见,写不出来也正常。 “根据测试结果,班长就由你们的大师兄辜岁寒担任,林巍担任副班长,辅助班长完成工作。下面我们选学委。” 接下来几个班委的选拔流程就简单很多,姒融开蒙早,识字多,沈青芒准备的一篇文章她一字不差地读了出来,当选学委。纪律委员则由皞辛担任,他修为仅次于辜岁寒,是炼气七阶。生活委员的竞争则比较激烈,外门中有很多孩子都勤劳能干,沈青芒最后选择了比较细心的钱萌,当初提醒她林巍在房间哭和香菱丢了符纸的人都是这个小姑娘。 “最后一件事,制定班规。无规矩不成方圆。我们这个班集体也需要有规章制度才能更好地运转。大家集思广益,每个人想一条需要共同遵守的规范吧。” 沈青芒心中其实已经有了成形的班规,但她更希望孩子们能自己想出来,当他们亲自参与制定班规,这些规则在他们心中留下的印记也就更深,他们也会更愿意遵守和维护。 “我先来我先来!上课不许睡觉!” “也不许吃东西!” “不、不能缺席或者迟到。” “听老师的话。”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沈青芒在黑板上不停书写,最终制定了十条班规。 “这些规则需要大家共同遵守,一旦违反会有惩罚。情况严重会被逐出师门。”她表情严肃,孩子们也认真答应。 “上午课程到此结束,现在大家可以去用饭,一个时辰之后我们继续。学委提前一刻来找我。” “好!” 外门弟子都去了膳堂,姒融带着皞辛乘鹤回去吃以清真人准备的大餐,沈青芒也打算离开,发现辜岁寒还没走,问他有什么事。 他温声道:“徒弟和师尊一起。” 原着里的大徒弟好像没有这么黏人吧……难道是原来的琼琚太冷淡,没给他提供发挥的空间? 沈青芒心里有些疑惑,面上不显。“好,那便同回。不过你不和阿融阿辛一起吃饭吗?” “徒弟平时不用午膳,一日两餐。” “怪不得你那么瘦……还是多吃一点儿吧,补充营养。” “营养?”辜岁寒重复了一遍。“徒弟不需要谋生。” 沈青芒愣了两秒,反应过来。 敢情古代“营养”这个词的意思是谋求生计啊。 她正在想要用什么词替代时,辜岁寒又说道:“徒弟不日筑基,师尊可否照拂一二?” 第12章 帮你是分内之事 因为辜岁寒的这句话,沈青芒连下午讲课时都在惦记这件事,等这一天课程结束,她火速赶向藏书阁,查阅修行相关的书籍。 这个世界里的修为境界和大多数修真小说类似,都分为“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出窍、分神、合体、渡劫、大乘”,金丹期以上可以被称为真人,分神期以上就可以被称为真君。琼琚成为真人后闭关二百年,出来已经是出窍前期,是太初派同等修为最年轻的修士。而太初派能被称为真君的就只有两位,一位是掌门无营真君,一位是无形峰峰主抱朴真君。 在故事的最初,三个徒弟还只是小菜鸡,辜岁寒现在是炼气九阶,就差临门一脚踏入筑基,皞辛是七阶,而姒融只有五阶,比起修行,她更爱享乐。但若和其他同龄人比,他们就都是强者,修仙界多得是百年才能筑基的普通人。 原着里对皞辛筑基的情节着墨比较多,对辜岁寒则一笔带过。但沈青芒可不会随随便便糊弄过去,筑基是修行的基础,如果在进入筑基期时没有拥有好的根基,修为会越来越难提升。她不能让自己的徒弟出岔子。 “要选好时节,筑基地点也要贴合灵根的属性……哎呀混元灵根这种大杂烩怎么办?”她一边翻书一边做笔记,密密麻麻写了几张纸,才理出个大概头绪。 接下来的一个月她按部就班给孩子们上课,讲授太初派以及其他门派的历史,上五天便休息两天,孩子们渐渐习惯了休沐日。而一个月后的第一个休沐日,沈青芒一大早就去找辜岁寒。 皞辛和姒融的小院挨着,辜岁寒的离他们也不算太远。入住月余,姒融的院子里多了兔子窝和鹤园,皞辛的院子里多了几个对打用的木头人,只有辜岁寒的院子依旧空旷,仿佛没有人居住。 太荒凉了……沈青芒推开院门,皱起眉头,心想下次出门应该买几袋花种,他们住的地方比起琼枝殿,海拔还不算高,可以长出花草树木,装点院子。 “岁寒,你在吗?” “师尊?”辜岁寒很快出门迎接她。“您怎么来了?” “你不是说要筑基,为师推算过了,今日最适合,我们去松林,那里灵气最盛。哦你吃早饭没?吃饱了才有力气筑基。” “还没。”辜岁寒的眼神还有些茫然,显然是刚睡醒。 “那正好,为师路过膳堂的时候带了一屉小笼包,还有一碗黑米粥。”沈青芒从袖中掏出一个食盒,放在院中的石桌上。“你先吃。” 辜岁寒呆呆地走过来坐好,沈青芒看着他头发有些乱糟糟的,忍不住伸手梳理了两下。“束发带呢?” 辜岁寒从怀里掏出她送给他的发簪。她有些诧异。“你怎么揣在怀里?不怕碎吗?” “啊,我……我……我刚才打算束发,怕师尊等太久,就先收好出门了。” 沈青芒发现辜岁寒早上没睡醒的时候反应迟钝,表情呆萌,十分可爱,和他平时正经稳重的表现形成了强烈反差。 她的声音不自觉变得柔和。“那为师帮你束发?” “不用劳烦师尊。”他抿唇,快速梳好头发。“师尊也坐,一起用吧。” “为师吃过了。”沈青芒一脸回味。“膳堂的小花卷味道也不错,我喜欢。” 她本来还想吃肉包子,但是琼琚的身体对荤腥接受度很低,上次在姒融那里吃过肉之后腹泻了两天才好。 辜岁寒迅速吃完,面色红润很多,眼神也变得清明。 “师尊为何会帮我筑基?” 沈青芒一脸看傻子的表情。“你刚才是在梦游吗?上个月你不是就告诉为师你快要筑基了,希望我帮你?” “我……徒弟没想到师尊如此挂心,多谢师尊。” “这么客气做甚?”沈青芒一挥手收了食盒。“吃饱了吗?吃饱了我们去剑池。” 辜岁寒露出错愕的表情。“剑池?为何要去那里?” “你虽然是混元灵根,但比较偏向水。金生水,金气盛的地方最有利于你修炼,太初派金气最盛的地方当然就是剑池了。咱们得快点儿,剑池在无形峰,路途有些遥远。” 无形峰属于无形宗,住的都是剑修。无崖峰位于太初山脉的最北部,而无形峰则位于太初山脉的最南部,比下山去镇上都要远。 “劳师尊费心。”辜岁寒表情有些动容。 “照顾你们是我分内之事。”沈青芒说:“师徒之间不要总是客气来客气去,没必要。” 她是个实干派,不太讲究虚礼。辜岁寒总这样客套,让她始终觉得两个人距离很远。 大概是因为她略微露出一丝不耐的神色,辜岁寒闭上嘴,乖乖跟在她身后。师徒二人乘云前往无形峰。 刚一落地,沈青芒就被铺天盖地的剑光刺到眼睛,下意识后退一步,以袖掩脸,结果就靠上了大徒弟的胸膛。 “师尊小心。”辜岁寒反应过来,挡在她身前。 “多谢。”沈青芒眼睛还有些酸痛,在用袖子擦眼泪,就听到一声笑。 “师尊之前还说不要客气,现在又来谢我。” 沈青芒:“……” 打脸来得这么快吗? 好在辜岁寒体贴地转移了话题。“我们不小心踏入了他们的演武场,换条路便好,师尊可以跟在徒弟身后,徒弟带您离开。” 沈青芒轻轻点头,伸出左手向前探,想牵住辜岁寒衣角,结果却握住了一只温热的手。 她顾不上遮掩剑光,放下右手向前看,辜岁寒并没有回头,却握紧了她的手。 算了,握个手而已,也不算什么。这是自己的大徒弟,又不是别的什么小男生。 沈青芒做足了心理建设,轻轻回握,没想到辜岁寒身体却一抖。 “谁来了?” “好像是琼琚真人?” “哇!活的琼琚真人吗?” “你这是什么话?当然是活的!” 糟糕!沈青芒暗叫不好,这帮剑修居然发现了他们! 漫天剑光俱散,她终于不用掩面,但眼前的场景让她恨不得变身土行孙,直接土遁。 一大群玄黑道服的无形宗弟子围住了她和辜岁寒,脸上全都是热切的表情。 “真人来了!” “真人与我们切磋一场吧!” 连内功心法都没背全的沈青芒:危,沈老师,危! 第13章 别耽误我找师尊 一百本修仙小说里,大概有九十九本会提到剑修,其中八十本以剑修为主角。无论故事背景如何变换,对剑修的描述总有共通之处。 第一,剑修嗜剑如命,好多剑修都把自己的本命剑当作老婆来爱护。 第二,剑修战意很强,每天不是在打架,就是在去打架的路上。 《二师姐被小师弟抓走了》这本小说也不能免俗,剑修数量最多的止戈门就被读者戏称为“第一直男宗门”,修士们眼里只有剑和战斗。 而太初派无形宗的剑修比较与众不同,他们修的是圣人之剑,更看重剑道而非剑术。峰主抱朴真君程无意的本命剑甚至没有剑身,只有剑柄。在他眼中天地万物皆可为剑。 所以这帮无形宗弟子……应该也会温和一点儿吧。 沈青芒抱着这种美好期待开口道:“我今日来此并非为了切磋武艺,而是有别的事情要做。而且我修为高出你们太多,赢了也胜之不武。” 一个弟子立刻接话:“真人忘了吗?我们无形峰的藏锋台可以使对战双方修为保持在同一个境界,不用担心您高过我们。” 沈青芒从牙根里挤出一句话:“你们无形峰……还真是体贴啊。” “师尊近日身体抱恙,不方便比试。”辜岁寒侧着身子护住她。 剑修们看他的目光就没有看沈青芒那么热切而仰慕了,一个高马尾剑修直接站到他面前。 “你就是琼琚真人新收的徒弟?那你敢不敢和我们较量一番?” 沈青芒立刻替他回绝。“我们师徒二人今日来此有正事要办,下次再和你们切磋。” 开玩笑,辜岁寒还没学剑招呢,他甚至连剑都没有。 “那好吧,不打扰真人了,有需要尽管吩咐我们。”高马尾面露遗憾,不过还是侧身让开。 “多谢。”沈青芒拉着辜岁寒要离开,听到有剑修小声嘀咕:“这么个文文弱弱的小白脸也能当琼琚真人的徒弟,我怎么没这样的好运气?” 她停在原地,似笑非笑道:“好运气?辜岁寒修行认真,性格稳重,从不在背后议论他人是非,他是凭实力成为我的首徒,而非运气。倒是像你这种背后嚼舌根的,就算侥幸进了终选,也会被我淘汰。” 刚才说话的剑修涨红了脸,站出来行了一礼。“弟子程霜平,方才莽撞了,但弟子无意冒犯真人,是真心觉得可惜。既然今日不便,大比之日,再向辜师兄讨教。” 沈青芒有些无奈。这帮一根筋的剑修,无形宗的圣人之剑看来也没好到哪里去,还是只想着打架! “不必等大比之日,今日便可。”辜岁寒开口道。 所有人都诧异地看着他,包括沈青芒。她踮脚贴近他耳畔,轻声道:“你疯啦?瞎逞什么能?你又不会……” 辜岁寒偏头看她,神情认真。“师尊出言维护徒弟,徒弟自然也要维护师尊。” 说完这句话,他又扬声道:“我尚无佩剑,可有道友愿意借剑?” “接着。”高马尾解下腰间玉剑,抛给辜岁寒,他一把握住。 “多谢道友。” “吾乃公输仪,抱朴真君座下弟子。随时恭候辜师兄。”高马尾说。 “你真的可以?”沈青芒扯了扯辜岁寒的袖子。 “师尊且安心。” 辜岁寒和程霜平上了藏锋台,大家纷纷前来观战,沈青芒站在最前方,望向台上,双拳微微攥紧。 藏锋台中央有一块圆形玉石,莹白有光泽。二人在玉石两边站定,程霜平做了个“请”的手势。“你是客,这次切磋便按你修为来。” “承让。”辜岁寒踏上玉石,玉的颜色瞬间由莹白色转为浅黄,紧接着蔓延至整个藏锋台,台下的看客霎时议论纷纷。 “什么?居然只是炼气?” “你们忘了,琼琚真人首次收徒,如今不过月余。” “那程师兄这有些胜之不武吧?” 台上的程霜平也愣了一下。“你居然是炼气期……我会手下留情的。” “不必。”辜岁寒面无表情。“尽管放马过来。” 两人一南一北站好,伸手行礼。 “得罪了。”程霜平说完,挽了个漂亮的剑花,他使用的剑是银质长剑,注入的金灵气在空中形成一个炫丽的烟花图案,众人眼花缭乱之际,他一跃而起,直刺对面的辜岁寒。 沈青芒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结果被藏锋台的结界拦了回来。 而台上的辜岁寒站立如孤松,不闪不避,在程霜平即将刺中他时,突然弓步向前,矮下身子避开剑芒,足下生风,移至程霜平身后。 下一秒,他的剑已经架在了对方的脖颈上。 沈青芒揉了揉眼睛。 啥?这就完了?大徒弟咋赢的? 她一个门外汉完全摸不着头脑,然而懂行的剑修们已经激动起来了。 “一招制敌,好强!” “真人真人,这就是无涯宗的‘流风回雪’吗?” 她微微一笑,不点头也不摇头,任凭他们自己去理解。 台上胜负已见分晓,程霜平对辜岁寒一拱手,张嘴要说些什么,辜岁寒直接跳下台,把剑扔给公输仪,来到沈青芒面前。 “劳师尊久等,我们走吧。” 沈青芒瞟了一眼因为他那句“久等”黑了脸的剑修们,忍笑道:“好。” 师徒二人这次离开没再遭到任何人拦截,剑修们都围在程霜平身边,讨论怎么破解方才的剑招。 等走远了,沈青芒问道:“刚才那招是‘流风回雪’?” 辜岁寒在程霜平身后迅速转身横剑,动作行云流水,剑身裹挟着寒气,的确很符合“流风回雪”的意象。 “嗯。” “你的剑术又是从哪里学的?也是你父亲教的?”她紧盯着辜岁寒的表情。 他轻轻抿唇,双眉微蹙,似是有些为难,半晌开口道:“师尊也许不知,您对外门弟子说他们也是你的徒弟,可以修习功法那日,我有多羡慕。” “嗯?羡慕什么?无论如何你都可以修习功法啊。”沈青芒有些不解。 “家父于修行之事有几分天赋,奈何身为外门,只能偷偷学习功法,几次都灵气走岔,险些丧命。若他也有师尊这样的良师教导,也许至今还留在门派。他在家时常用树枝舞剑,若今日他在藏锋台,必定发挥得比我更出色。” 辜岁寒眼圈微红,她连忙抚了抚他的背。“你今日表现也十分出色,为师相信你父亲也会为你骄傲的。” 第14章 仿佛铁锅炖徒弟 普天之下像辜岁寒父亲这样的人还有多少呢? 去往剑池的路上,沈青芒一直在思考这件事。她在太初派的时间越久,就越觉得这里需要改变。太初派奉行老庄思想,主张清静无为,若它只是个远离世俗的普通门派,倒没什么,然而它是一方的统治政权,问题就大了。 太初派修士的吃穿用住基本都靠凡间供给,他们用的货币灵石也是由凡人开采。寻常君王统治百姓,在享受百姓供奉时还要承担庇护百姓的责任,优秀的君主更是会思考如何让治下百姓安居乐业,日子过得更好。然而太初派完全不考虑这些。他们的做派可以用“渣男”来形容,只撩不负责。 他们告诉百姓修仙就能获得长生,远离烦恼,然而太初派六十年一收徒,收徒也只收有天赋的孩子,对百姓则采取愚民政策,认为不传授给他们知识,他们就不会懂得犯上作乱。 如果沈青芒生来就是个修士,也许还意识不到这种政策的残忍。但她曾是生活在现代社会的普通人,深切地体会过受教育的重要性。 她是个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无论是小学、初中还是高中,她遇到的老师都是很温暖的人,他们没有歧视她的出身,而是更加照顾她,鼓励她好好学习,改变命运,而她自己也不负众望,考到了一所985师范院校。 大四时,她得知学校有支教保研的项目,立刻报了名,想为和她一样成长在偏远地区的孩子播种下希望的种子。项目只有一年,结束后他们便可以回学校读研,然而沈青芒放心不下班上的孩子,在得知如果她离开,接替她当班主任的会是一个经常体罚学生的老师后,她毅然决然留了下来,为此放弃了保研资格。 如果没有发生山体滑坡的意外事故,她本来应该回到家乡,准备考研,读了研究生后继续当老师,可惜意外使她葬送了生命。她不后悔去支教的决定,唯一遗憾的是,她答应会回去看学生们,却只能食言了。 “师尊。”辜岁寒开口提醒:“剑池到了。” “哦。”沈青芒从回忆中抽离,弯起唇角。“稍等片刻,为师为你安排妥当。” 往事不可追,但她还可以把握好现在。这次一定要保证大徒弟成功筑基。 她取下腰间别着的青玉透雕竹叶纹笔,凌空勾画,口中低吟:“金石不随波,松竹知岁寒。” 剑池发出低沉的嗡鸣之声,天地间的金灵气随着她手中挥毫的动作聚集到一起,好似一段金黄的锦绸。她笔下的阵法渐渐成形,并一圈圈扩大,铺陈在地面上,形成一个五芒星图案。 “五行聚灵阵?”辜岁寒脱口而出。 沈青芒轻轻点头,紧接着抛出五颗灵珠,分别落入一角,最后一颗土灵珠落下,阵法中央瞬间光芒大盛,正立于中央的辜岁寒隐于光芒之后。 “闭上眼睛,盘坐下来,感受灵气的交融。”沈青芒嘱咐道。 “徒弟晓得。” 五种不同颜色的灵气缠绕着辜岁寒,沈青芒紧紧盯着阵法,眉头皱成川字。 五行聚灵阵是一个看似简单但操作复杂的阵法,五行之间相生相克,必须保证它们势均力敌,这样阵法才能稳定运行,一旦比例不均,某种元素占了上风,阵法内部就会紊乱,阵中人轻则灵力不稳,重则走火入魔。 所以她一刻也不敢松懈。 剑池旁金气最盛,整个阵法也以金灵气做基础,因此金灵珠光芒始终耀眼。金生水,水灵珠也受到滋润,灵气充沛。然而金克木,木灵珠在这样的环境中受到的压制最强,最容易被消耗掉。 沈青芒见木灵珠有黯淡的趋势,立刻轻点玉笔,从空气中提取木灵气,送入木灵珠中。 等木灵珠稳定下来,火灵珠又开始变得黯淡。她又赶紧补充火灵气。 这些灵珠中灵气的消耗还和阵中人的灵根有关。辜岁寒的混元灵根中水元素占比最高,因此他更容易吸收水灵气,其他灵气的吸收程度各有不同,沈青芒一会儿添一把火,一会儿加一把柴,感觉自己像在熬汤。 也不知道大徒弟什么时候熟……啊不是,什么时候能吸收好。 她从烈日当空守到了夕阳西下,太阳隐入群山之时,五颗灵珠齐齐黯淡,沈青芒眉心一跳,冷汗滑落到脸颊。 “师尊。” 万籁俱寂,暮霭沉沉,唯此一人,朗如朝日,皎若月华,疑是山中精魅。 沈青芒下意识后退一步,神情怔忡。 “抱歉,又要惹师尊不快,但我还是想说,多谢师尊。”辜岁寒眼中也莹莹有光。“师尊对我恩重如山。” 她被“恩重如山”四个字震回神,暗自唾弃自己刚才一瞬的失神,扬起笑脸。“恭喜你进阶,身体可有不适?” 辜岁寒摇摇头。“神清气爽。” “那就好,我们回去喝汤去!”沈青芒尾音上扬。 “为什么是喝汤?” “没有为什么,你师尊我今晚想喝汤!” “好。都依师尊的。” 沈青芒卸下重担,脚步也比之前轻快许多,然而夜渐黑,她一时不察,竟绊到一块石头上,打了个踉跄。 “师尊小心!”辜岁寒立刻伸手握住她的胳膊,想把她拉稳,孰料沈青芒“嘶”了一声,胳膊连带肩膀都是一抖。 辜岁寒急切地问道:“师尊怎么了?” “哦你刚才手劲儿有点儿大。没事儿。”沈青芒想晃晃肩膀表明自己没有大碍,然而一动又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辜岁寒再傻也发现了不对劲,一只手捏住沈青芒手腕,一只手将她衣袖推上一半。 “冒犯了师尊……这是?火灵气烧灼的痕迹?”他吃惊地看向沈青芒。“发生了什么?无崖峰有敌袭?” “没有。”沈青芒迅速抽回手,面容冷肃。“知道冒犯就不要动手。今日念在你有喜事,不与你计较,下次再犯必定责罚。” 辜岁寒单膝跪在她面前。“师尊就是此刻责罚徒弟,徒弟也要问清楚。” 第15章 厨房杀手辜岁寒 沈青芒下意识就想把他扶起来,强行忍住,表情绷紧。“是不是为师平时对你们太宽纵了,让你觉得可以随意顶撞为师?” “徒弟从来不欲忤逆师尊,只是担心师尊的安危,师尊要罚便罚我吧。”辜岁寒虽是跪在地上,却背脊挺直,如大雪之后依旧傲然的青松。 沈青芒气得牙痒痒。大徒弟一向是最乖巧听话的,没想到也有这么执拗的时候,她又没有受多重的伤,要不是一下午的看护消耗了她太多精力,刚才根本不会被他发现。 至于这伤口的来源,她更不可能和他解释。为了掌握火候,啊不,掌握五行聚灵阵的平衡以身试法,不小心受了伤,这说出去也太有损师道尊严了吧? “起来吧,成何体统?为师只是在练习高阶术法时出了些差错,小伤而已,几日便好。” “师尊的灵力还没有恢复完全吗?”辜岁寒仰头看她。 “应付你个小崽子还是绰绰有余。”沈青芒说着,手中生出清风,把辜岁寒托起来。 大徒弟一站稳,又恢复了端庄稳重的模样,她生不起气来,默不作声地带他离开剑池。 回到无崖峰后,沈青芒要离开,被辜岁寒叫住。 “师尊不去膳堂喝汤吗?” “为师不想喝汤了。再说今日也未必有汤。” “师尊想喝什么汤,徒弟可以为师尊做。” “哎?你还会下厨?”沈青芒上下打量辜岁寒。每一次提升境界,修士身体都会自然地排出浊气,大徒弟此刻仿佛无瑕美玉,适合被珍藏于匣中,却不适合沾染烟火。 她完全想象不出来他做饭的样子。 “徒弟刚才多有冒犯,师尊能给徒弟一个赔罪的机会吗?”辜岁寒轻咬了一下嘴唇,眼睛湿漉漉的,像一只无辜的大狗狗。 沈青芒心一软,点头道:“好吧,那就做个疙瘩汤,简单方便。” 她本来想和辜岁寒去膳堂,对方执意要让她休息,说做好了送到琼枝殿,她就没再坚持,等回到琼枝殿,往榻上一躺,沈青芒再也不想起来了。 周末加班要人命啊!还是又费脑子又费体力的工作。还好明天能休息,无崖峰是不是有处温泉来着,要不要过去泡一泡…… 她思绪逐渐混沌,几乎要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门口的珠帘泠泠作响,让她恢复了清醒。 “做好了?”看到辜岁寒站在珠帘后,她迅速坐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放在玉树堂了。”辜岁寒低下头,后退一步。“方才喊师尊您没应,所以我才进殿……” “没关系。”沈青芒浑不在意地走出来。 琼枝殿是她的寝殿,玉树堂才是会客之所,不过沈青芒嫌玉树堂空旷又冷清,很少去那里。徒弟们有事找她一般也直接来琼枝殿。 但今日的玉树堂总算添了点儿热闹的气息,沈青芒看到摆在桌上的一大碗青菜豆腐疙瘩汤,笑道:“这是你做的珍珠翡翠白玉汤吗?” 辜岁寒没听懂她的梗,但被她感染得弯起唇角。“我没给它取名,既然师尊赐名,便叫它珍珠翡翠白玉汤。” “怎么没给自己也盛一碗,陪我一起吃?” “徒弟在膳堂先试吃了一碗,吃不下了。不过可以陪师尊。”辜岁寒坐到她对面。 沈青芒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口。“嗯……很、咳咳,不好意思,吃急了。” 她咽下口中的汤,轻轻搅拌了几下,又尝了一口,确定自己味觉没出错。 这碗疙瘩汤怎么这么咸啊?大徒弟不会是第一次下厨吧? 辜岁寒一只手紧紧扣着桌沿,倾身问她。“师尊怎么了?是不是不合口味?” “没有没有,挺好的。”她连忙安抚对方。 徒弟一片拳拳之心,自己总不好辜负。咸是咸了点儿,大不了一会儿多喝水。 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完汤,抹抹嘴。辜岁寒问她要不要再盛一碗,她赶快摇头。 “再美味的佳肴,夜里也不应多食。你们也要懂得克制口腹之欲。” “徒弟明白。” “好了好了,回去休息吧。筑基期以后你的生长会变慢,到金丹期就会固定,熬夜小心再也长不高。”沈青芒说完,伸手比了一下辜岁寒和自己的身高差,嘀咕道:“不过你就算不再长也够高了哈。” “徒弟还会长高的。”辜岁寒收起碗,走出几步,回头看她。“师尊,是不是只要我变强,你就会最信任我?” 他隐入夜色,表情有些辨不分明,沈青芒没观察清楚,便姑且认为大徒弟是成功筑基了感到自豪,想听到鼓励。 于是她说:“当然,我一直都很信任你。” 比起你的师弟师妹们,还是你最让人省心啊。 “徒弟会一直努力的!”辜岁寒声音高扬,脚步轻快,不一会儿消失在了她的视野里。沈青芒赶紧灌了一大杯水。 再不喝水,她嗓子都要齁哑了! 不过三好学生也有不擅长的事情呀。这一点认知让她觉得辜岁寒不再是一个简单的书中角色,更加真实。 她回到琼枝殿,合上大门,点亮烛火,撩起衣袖。 左臂上火灵气烧灼的痕迹看起来有些狰狞,然而右臂发乌的筋脉更加触目惊心。那是木灵气侵入血管的痕迹。 也不知道这些伤疤怎么快速消除。沈青芒沉沉地叹了口气。她以为自己坚定道心之后修行就能一帆风顺,然而事实证明修行果然是逆天而行,容不得半点儿轻忽。 她在榻上盘膝打坐,运转体内五行灵力。后半夜,她突然听到“笃笃”的声音,起身下榻拉开窗棂,一只蓝色木鸟飞了进来。 这是姒融带到无崖峰的传讯宝器之一,她给师兄师弟以及师尊都送了一只,沈青芒的是青鸟,蓝鸟好像是辜岁寒的。 她摸了摸木鸟头上以假乱真的翎羽,木鸟张开嘴:“师尊,这是徒弟做的踏雪无痕膏,希望能帮到师尊。” 声音消失后,木鸟肚皮弹开,露出里面装的小药瓶。 沈青芒小心翼翼地取出,感觉瓶子散发出一股清凉的气息。 但她的心里却充盈着暖意。 第16章 粪土之墙不可圬 有了药膏,沈青芒恢复得很快。新的一周,她精神抖擞地去上课,袖中装着三十多张卷子。 沈老师表示,学习不能没有考核,要把月考和期中期末考试都引入太初派,让大家在巩固中学习,在竞争中进步! 她提前告诉过弟子们今天要考试,所以很多弟子提早来到教室,在座位上复习她之前编订的历史书。 为了不给他们太大压力,沈青芒等临近上课时间才走进教室,发现教室里少了几个人。 “快考试了,他们起迟了吗?”她问生活委员钱萌。 钱萌摇摇头。“我在膳堂吃饭时还看见了他们几个,我离开的时候阿牛说他再吃两口就回来背书,不知为何仍未归。” 沈青芒心中有些疑虑。副班长林巍也不在,他一向是很早来教室的人,而且他极为重视这场考试,上周还问了她很多关于考试的事情,没道理今天却不紧不慢。总不能是对考试产生恐惧不敢来了吧? “你们先复习着,为师去膳堂看看。岁寒,你跟我一起。” “好。”辜岁寒立刻起身。 “师尊师尊,我也去!”姒融也跟上来。 皞辛左看看右看看,也离开了座位。 “这也不是凑热闹的事情……算了,一起去吧。” 万一那几个小孩真是因为考试紧张不敢过来,她作为老师缓解不了他们的情绪,但几个徒弟应该可以。 没等她走进膳堂,就听到有人争执的声音。 “连这么简单的术法都抵挡不住,还敢说自己是琼琚真人的徒弟?” “老……老师还没教我们术法……” “我看她是根本不打算教你们。外门就要有外门的样子,还真当自己是个人才了?” 沈青芒眉头一皱,推门而入,看到门内景象太阳穴突突直跳,感觉自己血压瞬间升高。 只见阿牛瘫在地上,双腿皆被冰冻住,林巍焦急地用手焐冰,试图化开。而一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少年站在他们面前,和她四目相对时才收起脸上得意的表情,变得有些慌乱。 “琼……琼琚真人?” “是你动了我的徒弟?”沈青芒伸手拦住要冲进来的皞辛,语气听上去很冷静。 少年双手扶住身后的饭桌,扯出一个假笑。“真人,这是个误会,我没想到他真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再也发不出声音,沈青芒收回手,把视线从这个被自己迅速冻成冰雕的少年身上移开,去查看阿牛的状况。 “林巍,你让一下。” 她伸出手抚上阿牛被冰冻的双腿,不一会儿冰便化成了水,浸湿了他的裤子。沈青芒又召来火灵气帮忙烘干。 然后她起身,看向林巍。“刚才发生了什么?你们为什么会起争执?” 林巍立刻开口道:“这位……师兄,今日来膳堂用餐,觉得炒香蕈不合口味,要求膳堂重做,因我们坐在他隔壁,他便以为我们是膳夫,指使阿牛重新炒。阿牛表明身份,并解释说要考试,没有时间帮师兄,这位师兄便大怒,不仅言辞上有些……不雅,还对阿牛动了手。” 沈青芒来到那座冰雕面前,对方只有眼珠能活动,因此拼命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膳堂不是为你一人开的,若你觉得膳堂饭菜不合口,可以自己动手做。随意差使他人,还言出不逊,是谁把你教导成这个样子?” 说完,她偏头问阿牛:“他冻了你多久?” “没……没多久。”阿牛抖了抖腿,站起来。“不到半刻。” “好,那我半刻之后放了你。希望你记住这次教训。”她敲了敲冰雕,坐到旁边的餐桌上。 姒融一脸好奇,小声问:“师尊,这是什么术法?我也想学!” 沈青芒刚要回答她,林巍蹲在她面前,也压低声音说:“师尊,刚才有两个人从侧面跑了,他们是和这位师兄一起来的,可能是去通风报信。” 沈青芒不以为意。“无妨,我替师兄师姐管教一下弟子而已。” 这人年纪轻轻,穿着内门弟子的月白莲纹道服,想必是无崖峰哪位师兄师姐新收的徒弟,算是她的师侄。隔壁班的小孩胡闹到自己班上了,作为班主任管一管不是很正常? “这么说我还得承小师妹的情?”一个穿着深蓝云纹道服,浓眉大眼的男人走进来,沈青芒觉得他有点儿眼熟,看了几眼想起来这是当初收徒大会上对她阴阳怪气的那个师兄。 “师兄不必言谢。”她微微一笑。“既然师兄来了,还请亲自管教弟子。” 男人抬手解了冰雕少年身上的术法,少年立刻委屈巴巴地躲到他身后。“师尊!” “峰主雷霆手段,不过我还是得问一句,我这徒儿一向乖巧,不知犯了何错,触怒了峰主?” “师尊明察!我不过是教训了一个外门,谁知道竟是琼琚真人之徒,这外门哪有师承一说?” “无论他是不是我的徒弟,你都不应该用术法伤人。”沈青芒说。 “小师妹。”男人又换了称呼,笑道:“师兄知道你志存高远,不过更重要的还是脚踏实地。收三个徒弟便已需要花许多心思教导,你一下收了这么许多,难免顾不过来。师兄听闻近一月以来你还未曾教过他们术法,这很好。外门本不必学这些。你过过瘾也就罢了,赶快叫他们去做该做的事情才是正理。” “师尊以为什么是他们该做之事?” “外门弟子,洗衣做饭,洒扫房屋,这才是他们该做之事。” “他们是我的徒弟,不是奴仆。”沈青芒顿了顿,又说:“不过师兄倒是提醒了我,琼琚忝为峰主,上任以来还未有任何实绩,不如就从改革外门开始。” “琼琚真人,怀宁斗胆说一句,这些外门弟子,您真的没必要多费心,他们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而已。”少年从男人身后探出头,说道。 沈青芒看着他,冷笑道:“你信不信你口中的这些烂泥,日后个个都能超过你?” 第17章 内门外门皆栋梁 沈青芒话音一落,感到震惊的不光是面前的师兄和少年,还有她的徒弟们。阿牛缩了缩脖子,扯住林巍的袖子,和他嘀嘀咕咕。皞辛开口道:“他们我不知道,但我肯定比他强。” “小师妹,你这就是在侮辱我的徒弟了,不过我比你大度,可以原谅你年轻,好胜心切。” 沈青芒觉得男人高高在上的表情很刺眼,把目光移向门外。“我是认真的,师兄若是不信,不妨以一年为期,明年今日,让徒弟们切磋切磋。” “哦?既然是切磋,是否该来点儿彩头?” “师兄想要什么?” 男人轻笑。“不如……就拿这峰主之位做彩头怎么样?” “齐师伯!峰主之位可不是儿戏!”姒融忍不住开口道:“你这不就是对师尊当上峰主不满意,故意找由头想把她拉下来吗?” 沈青芒有些讶异于二徒弟此刻的出言维护,而男人则解释道:“小融,你这可就冤枉师伯了,师妹疼爱你们,我也疼爱我的徒弟。师妹竟把外门和我的徒弟相比,我免不得要为徒弟出出气,这彩头我只是随口提的,师妹不满意我就换一个。” “我看师兄对这个彩头满意得紧。”沈青芒面容平静。“不用换了,我应下便是,只是不知道师兄若输了,要拿出什么才配得上峰主之位的彩头。” “师妹若输了,就将峰主之位交给大师兄,我若输了,就给你这内外门三十多个徒弟,一人送一件乙等法器,如何?” “一言为定。”沈青芒看对方的眼神立刻变了。法器分十等,按天干排列,甲等为最上,乙等是第二等,也不可多得,前四等法器只有炼器大师才能制作出来,师兄是要送她一个金库啊。 许是沈青芒的眼神过于热烈,对方不自在地退后一步。“峰主若无他事,我便回去教导我这顽徒了,必让他懂得打狗也要看主人的道理。” 沈青芒感觉自己即将有大笔进账,心情愉悦,懒得和对方争口舌之利,干脆地和他道别。 不过那师徒二人走远后,自己的徒弟很快叽叽喳喳起来。 阿牛带着哭腔说:“对不起师尊,是我不懂事,连累了您。” 林巍理智许多。“多说无益,我们好好学习,一定能胜过他。” 皞辛有些不满。“师尊要是早教我们术法,刚才我就能把他打得屁滚尿流。” 姒融则显得忧心忡忡。“万一换了施师伯当峰主,我怕是连行止坐卧都要拿尺量,他这个人最讲规矩了。” 大家都眼巴巴地看着师尊,指望她说出什么话来安抚人心,而沈青芒想了半天,终于一拍手掌。“啊,想起来了,齐逍,这是二师兄。” 徒弟们集体无语。合着您刚才吵了半天,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啊。 姒融小声嘀咕:“我以后一定不轻易闭关,一闭关傻三年,师尊这么聪明的,闭了二百年关忘性都变大了。” 沈青芒没在意徒弟们到底说了什么,她正绞尽脑汁回忆原着。琼琚的二师兄是个出场很少的背景板,她对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太初派遇到大劫时,齐逍是第一个自投深渊,献祭生命挽救门派的人。 他一直不满最年轻的小师妹居然当了峰主,认为大师兄才能担此重任,总是讥讽琼琚。 然而献祭之前,他却唯一一次真心实意地喊出了峰主。 “齐逍身无挂碍,自可散于天地,峰主还需守护无涯宗,就别犯傻了。好好活下去,小师妹。” 由此可见这位师兄虽然小肚鸡肠,但也心怀大义。她并不讨厌他。 而他那个徒弟怀宁……不就是书中的男二吗? 沈青芒突然想起来原着里的一段重要情节,和怀宁在膳堂起冲突的人本来应该是皞辛,琼琚没有管,怀宁后来还带一帮人去围攻皞辛,他在战斗中突然悟道筑基,过程十分凶险。 结果现在两人连对话都没有……剧情怕是已经歪到姥姥家去了。 她带孩子们回了教室,这次班上同学全都已经到齐,她开始分发卷子。 “老师,发生了什么事吗?”钱萌问。 其他弟子也看过来,教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沈青芒眼见着阿牛的眼圈又红了,走到他身边,轻抚他的后背。 “为师本来想告诉你们没什么,不过就算今日遮掩过去,明日你们也许会遇到同样的困境。所以不妨摊开来说。”沈青芒看着这些懵懂的孩子,简述了一下阿牛遭遇的事情。 “老师放心,我们以后出去一定不说自己是你徒弟!”一个小胖墩说。 “噗……”沈青芒没忍住笑出声。“倒也不必如此。” “老师教给我们这么多知识,我们很感激。”钱萌说。 沈青芒正色道:“你们当中是不是有人和怀宁一样,认为我教了你们一个月历史,是因为我不想教你们术法?” 有人摇头,有人低头沉默。 “我和齐师兄说,我的任何一个徒弟,一年之后都会比他的徒弟怀宁更厉害,如果做不到,就卸下峰主之位。” 班上一片哗然,连外门弟子中最稳重的钱萌都错愕地张大了嘴,宛如一只嗷嗷待哺的雏燕。 沈青芒不紧不慢道:“我让你们学太初派的历史,是因为太初派是你们的家。你们需要了解脚下这片土地曾经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才有能力思考以后你会怎样建设它。而我让你们学其他门派的历史,是希望你们把目光放长远,天下之大,不只有一门一派。日后你们必定会接触到不同门派的修士,无论是敌是友,了解对方,才有应对之法。” 孩子们安静下来,认真听她讲话。 “读史可以知兴替,可以明得失,绝对不是无用功。我希望你们都能成为顶天立地的栋梁之材,也相信你们一定会做到,你们相信自己吗?” “相信。”稀稀拉拉的声音响起,慢慢的,越来越多的孩子发出了肯定的声音。 林巍的声音最响:“我们一定不会让师尊失望!” 沈青芒露出笑容。“好。那我们现在开始考试,从明天起我正式教你们功法。不过如果你们都给我考不及格,就再上一个月历史课!” “好!” 第18章 沈青芒舌战群道 琼琚真人任无崖峰峰主月余后,颁布了第一条峰主令:无崖峰所有外门弟子今后皆行雇佣制,按月发放灵石。无崖峰藏书阁、演武台皆对外门弟子开放。 政令一出,五峰皆惊。沈青芒卷子还没批完,就被掌门传音,说要她去问道峰议事。 她去膳堂吃了俩包子,才乘云赶去问道峰,毕竟吃饱了才有力气吵架。 于是等她踏入议事厅时,屋子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各色道服齐聚一堂,看得她有些眼花缭乱。 太初派五峰服色各有不同,问道峰朱红,无崖峰月白,无为峰青碧,无音峰鹅黄,无形峰玄黑。在座之人服色以朱红为主,沈青芒一看便知是问道峰的长老们对她意见更大。 “青芒来坐。为师最近事务繁忙,未得空去看你,峰主当得可还习惯?”掌门热情地招呼她。 沈青芒坐到他下首,没等开口,就听到一个红衣老头说:“掌门多虑,我看琼琚真人这峰主之位坐得很稳,上任一月有余就想翻天覆地了。” 沈青芒瞧了他一眼,弯起唇角。 哟,这不是老熟人离俗真人吗?上回怼她徒弟,这回直接怼她啦? “敢问离俗长老,为何说琼琚欲翻天覆地?”她问道。 “藏书阁何其神圣之地,怎容外门践踏?外门本就应该承担洒扫之职,而今你却要给他们发工钱,既助长其骄矜之气,又靡费钱财,愚钝至极!” 沈青芒不怒反笑。“琼琚之前误会离俗长老了。本以为离俗长老对琼琚多有不满,没想到您还挺关心琼琚,连无崖峰的开销都要劳心,真是太令人感动了。不如我接您去无崖峰养老?” “你!”离俗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这时突然有人发出大笑。 “哈哈哈!想不到琼琚闭关二百年,出来话倒是变多了,牙尖嘴利的,我喜欢。” 沈青芒看过去,只见说话的是一个身着青碧道服的娃娃脸少年,看上去和辜岁寒差不多年纪,正用清亮的鹿眼看她。 “雁乡,别乱插嘴。”一个问道峰长老呵斥他。 这个名字好像有点儿耳熟,又是哪个炮灰角色……沈青芒思索了一会儿,没想起来。 “好了,今天叫琼琚真人来不是为了让你们斗嘴的,而是希望琼琚解释一下颁布新政令的用意,其余诸峰也可参详参详。”掌门发话道。 刚才开口呵斥徒弟的长老接口道:“正是。吾等对琼琚师侄未有不满,只是……上任不满期年便改弦更张,似不符合我太初派无为而治之道。” 沈青芒对他施了一礼,起身道:“师伯所言甚是。‘无为而治’乃我太初祖训,不知诸位可曾听闻太初立派之初,是何等光景?” 离俗真人不假思索道:“我太初上古立派,至今两千余年。先祖太一仙君于雍州参悟天地,寿与天齐,门下七圣皆大能,先立无涯宗,后有无形、无音、无为三宗,今日之青州和适宗,乃脱胎自无音宗……” 沈青芒打断他:“离俗长老学问渊博,师侄还想请教一个问题,那时太初派有内外门之分吗?” 离俗真人脸一僵。“没有。” “太初派今分四宗,是自然形成,还是人力为之?” “无音宗乃无音仙君所立,无形宗乃……” “若我太初祖训之‘无为而治’是指无所作为,当今的太初派只应有我无涯一宗,何以发展到四宗皆盛,修士上千?” “这……”离俗真人看向掌门,对方笑眯眯地作壁上观,一点儿想开口的意思都没有。 之前那个长老开了口:“琼琚师侄以为‘无为’当作何解?” 沈青芒心说你们这祖训就是扯淡,脸上露出微笑,不疾不徐道:“师侄愚钝,窃以为‘无为’乃不胡作非为,但应顺势而为。太一仙君效法天地,然而天地并非亘古不变,年年皆有四时流转,万物皆有不同的形态。我们修士应该顺应天时,当变则变。” 掌门和蔼地问道:“青芒觉得如今是变革之时?” “然也。太初派已数百年未有人飞升,徒弟以为若不加变革,贻害无穷。” “你觉得问题出在何处?” “徒弟以为,问题出在阶级固化上。”沈青芒说完,见众人一脸茫然,换了个说法:“太初派现今内外门壁垒森严,内门人少,外门人多。然而外门营营于俗务,无法接触核心功法,几百年前还有外门自学筑基,成为内门弟子,如今一个都无。内门人数稀少,竞争压力小,便无多少上进之心,近年来陨落的不知凡几。只有给予外门更多上升空间,让他们有机会学习,也让内门产生危机感,意识到自己不是不可替代的,才能让年轻一代都勤加修习,长此以往,我太初派的发展才能蒸蒸日上。” 她的话说完,众人都露出思索的神色,就连一直想抬杠的离俗都住了嘴,捋着胡须,看向掌门。 掌门云虚舟开怀大笑。“好!青芒此举有先贤风采,吾等且候无崖峰佳音。” 在场唯二的女人,鹅黄道服的无音峰峰主开口道:“琼琚师妹用意甚好,只是……英韶担心外门弟子们听闻无崖峰有月钱领,都想涌到无崖峰去,我们这几峰岂不是无人可用了?不若只对他们开放藏书阁,月钱还是算了。” 沈青芒没想到美女开口竟是哭穷,掩唇一笑。掌门说道:“月钱还是不要省了。有了灵石,外门可以购书,也可以修炼,这是好事。这钱便由问道峰一并承担。” “多谢师父!” “多谢掌门!” 众人再未有异议,相继散去,几个红衣道人还用欣慰的眼光看着沈青芒,看得她十分尴尬,感觉自己回到了过年在亲戚家被一大堆叔叔阿姨打量的场景。 不过有道目光显得格外意味深长,是那个说她牙尖嘴利的雁乡,从服色推断,他应当是无为峰的峰主。 无为峰都是法修,战力和无形峰不相上下,琼琚以前应该没有得罪过他吧? 沈青芒心里有些没底。 第19章 前有催婚后有敌 众人离开后,她问掌门:“师父,你为何选我做峰主呢?” 她在读原着的时候一直觉得大师兄施明理更能胜任峰主之位,对方虽然有些死板,但在待人接物方面也比琼琚强,今日若是琼琚本人在,怕是只会说四个字:“干卿何事?” 掌门轻笑:“怎么了?他们说你几句,你觉得不开心了?放心,师父永远站在你这边。” 沈青芒自己是个孤儿,从来没体会过父爱,如今因为师父的话有些鼻酸。为了掩饰汹涌的感情,她开玩笑道:“师父这么纵容徒儿,万一徒儿真的把无涯宗搞得天翻地覆怎么办?” “那为师就拼着这把老骨头,为你补一补天。”掌门捶了捶后背,笑道:“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大师兄在?真要惹出乱子来,就让他帮忙收拾。你们俩最近有没有多交流啊……” “多谢师父徒儿还有要事在身就先告退了!” 听到掌门又开始拉郎配,沈青芒赶紧脚底抹油——开溜。结果没等她走出几步,又被另外一个人拦下了。 “青芒师妹。” 她暗道不好。这又是谁? 沈青芒缓缓回头,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师兄。” 这个朱红道服的男人,是刚才议事厅里最年轻的问道峰中人,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柳眉杏眼,有些男生女相。 嗯……而且这个眉眼,好像有点儿像…… “师妹,不知我家阿融近来可好?她已有两旬未回家了,每次传讯都说在忙,问她忙些什么又不说。” 沈青芒朦胧的桃花眼瞬间瞪得溜圆。“以、以清师兄?” 不是吧?这个漂亮的年轻人居然是二徒弟的亲爹?她脑补的以清真人可是个胡子拉碴的大叔啊。 “嗯?师妹为何这般看我?难不成阿融闯了什么祸?阿融这孩子一直被我娇宠着,有时候可能任性了点儿,但她绝对不会作恶,若是……” “没有没有。”沈青芒打断他。“阿融很好。我前段时间给孩子们上习字课,阿融读书多,又是学习委员,周末,啊不,休沐日主动帮助同窗温习文字,所以才没回家。” “哎呀,我们阿融真是长大了。师妹真是教导有方。不过……那个……”以清真人目光有些游移,压低声音道:“如果安雁乡过几日去找你切磋的话,你记得告知我……” 沈青芒脑中灵光一闪,记忆复苏。 她想起来了!无为峰峰主安雁乡,和琼琚同一辈分,也是少年天才,两个人是“既生瑜何生亮”的宿敌关系。历届宗门大比,胜者不是出自无为峰便是出自无形峰,那年安雁乡在第三轮就打败了所有无形峰的弟子,大家都以为他提前锁定了魁首,孰料竟被横空出世的琼琚夺去了所有光芒。 沈青芒现在之所以能随意挥霍钱财,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这次大比,她的金库里不仅有魁首的奖金,还有押注赢的钱,当时除了无崖峰,没人押琼琚赢,年轻的琼琚心高气傲,用全部身家押自己赢,最终赚了个盆满钵满。 而据小道消息称,安雁乡不得已年纪轻轻就担任无为峰峰主,就是因为这次押注把家底都输光了,被迫卖身还债。 所以他临走的那个眼神,是看仇人的眼神对吧!意思是不是“你给我等着”! 沈青芒神情一凛,心想以清真人如果要帮忙,自己是一口答应比较好,还是假意推脱一下再答应比较好呢? 以清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顿了顿,还是把剩下的话说了出来:“一定要尽快告知我,我把阿融带回问道峰躲一躲,以免她被殃及。” 沈青芒一脸空白。“哈?” 以清低下头,面色微红。“上次看完你和雁乡师弟的决战,我吓得三日没睡好觉,你也知道我身子骨不好,不然怎么会这么早就去问道峰养老……” “以清师兄。”沈青芒表情严肃。 “……嗯?” “阿融她……不会是你亲自生的吧?” 不然你年纪轻轻怎么会身子骨不好啊! 以清嘴角抽搐了一下,假笑道:“啊哈哈哈师妹闭关了二百年变化真大,都会说笑了。那个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啊,欢迎你随时来问道峰玩!” 说完他跑得比刚才的沈青芒还快。 沈青芒“啧”了一声,返回无崖峰。 这么折腾一趟下来,天彻底黑了,她不想熬夜批卷子,加快脚步回家,结果在玉树堂又看到了大师兄。 沈青芒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大师兄……不会是师父让你来的吧?” 前脚催婚,后脚把相亲对象送上门,这也太可怕了。 “师父?”施明理眉头轻皱,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那些你不必理会。他们可还找你问了其他事?有没有为难你……和我们无崖峰?” “没有。”沈青芒摇头。“大师兄放心,青芒应付得来。” “齐逍和我说了你们的赌约,他你也不必理会,一大把年纪净做儿戏,我已罚他去抄书。” “啊?不用不用!”沈青芒把头摇得更厉害。“我们俩都是认真的,愿赌服输,并非儿戏。” 二师兄可是移动的法器库啊,千万不能让大师兄搅黄了! 施明理的眉头皱成了川字。“为何要应下赌约?你便如此不愿做这峰主?” “师兄为何不信我有能力赢?”沈青芒直视着他的眼睛,施明理瞳孔微张。 “我……你那些徒弟,你有意把他们培养成内门?” “内门外门在我眼里没有分别。” “别为他们荒废了你自己的修习。” 沈青芒叹了口气。“青芒明白。多谢师兄提醒。青芒还有事,便不送师兄了。” “多保重。”施明理转身离开,沈青芒看着他的背影,发现这个人每一步迈开的距离都等长,大概率是个强迫症。 若真是他当了峰主,没准真像姒融说的一样,大家连迈步之前都要用尺量。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当务之急是批完卷子,然后练习术法。 外面有个虎视眈眈的宿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打上门来,她可片刻也不敢松懈了。 第20章 师尊宠爱保卫战 月朗星稀,万籁俱寂,琼枝殿灯火未熄,然而此刻掌灯的却不只这一处。 “阿姒,阿姒阿姒!” “说了多少遍了要叫我师姐,没大没小的!” “那下次你家兔子跑了我不管了。” “阿姒就阿姒,你敢叫我就敢答应。快下来,别在墙头上坐着了。” 皞辛从墙头翻下来,姒融提心吊胆地看着,见他平稳落地才松了一口气。白鹤年年见有人进院警觉地叫了一声,看清是皞辛,又把头转过去接着睡觉。 “这么晚找我什么事儿啊?我都要睡了。”姒融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你撒谎倒是先把话本子藏好了。”皞辛嗤笑一声。 “我……我那是看了助眠的!” “行了,今天不是来和你吵这个的,明天师尊可就要给那帮外门上功法课了,你不着急?” 姒融有些纳闷。“着什么急?我们不是和他们一起上课吗?” “就是因为这个啊。我们和他们一起学,你那么蠢,没准外门都比你学得快。”皞辛抱臂看着她。 姒融伸手拍他的胳膊。“你才蠢!蠢耗子!你等我学会术法就把你冻起来!” 皞辛向后一退就躲了过去。“还不蠢?打人都打不着……行了别打了,我说认真的,你看师尊最近把那帮外门挂在嘴边上,好了夸不好了训,眼里面都是他们,她都好久没过来看我们了。” “师尊上课也夸我来着。”姒融骄傲地扬起下巴。 “那是因为你休沐日去给外门讲课。我真是弄不懂你,管他们做什么?多花点儿时间在修习上,你也不至于现在还是炼气吧?我要是你,早就筑基了。” “和他们玩很有意思啊。香菱还给我绣了个荷包,你闻,香香的!”说着姒融把腰间的蓝色荷包解下来递给皞辛。 皞辛嗤之以鼻。“一点儿小恩小惠就把你收买了,你可真是天真。” 姒融脸上的笑容淡了。“我也弄不懂你,你为什么把他们都看成仇敌?师尊都说了,大家都是同窗,应该相互友爱。你心眼也太小了吧?” “我心眼小?”皞辛握紧了拳头,又松开。“姒融,二师姐,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转身要走,姒融连忙拉住他的胳膊。“哎哎哎,你天天骂我蠢我也没气成这样,我说你一句你就要走,这还不是心眼小?你到底为什么这个样子呀?” “你知道家犬和野犬的区别吗?” “嗯?” 姒融没松开手,皞辛也没在意,半侧着身子,声音如夜色深沉。“富贵人家养的狗不愁吃喝,摇摇尾巴便有人喂,若有一日主人又牵来一条狗,它最多吠叫几声,过不了两天便和那狗相亲相爱。因为主人不会因为新来的狗就短了它的吃食。” “你这是在说……” “而流浪在外的野狗,吃了上顿没下顿,若有一日它寄居的破庙突然来了新的狗,它一定会和对方撕咬个你死我活。” “为……为什么啊?”姒融被少年眼里的凶光吓了一跳。 “肉只有一块,你若是退让,它就要反过来咬死你了。” 姒融立刻松了手,却被皞辛反握住,对方逼近一步。“小师姐,你是金枝玉叶,从来不缺人关怀,自然也就不在乎多一点还是少一点,可我不一样,我从来就一无所有,所以哪怕是为了一块肉,我也会争个头破血流。” “你、你……谁说你一无所有了?”姒融怒道:“我天天给你带饭,倒喂出了一头白眼狼?你都不记我的好,我……我以后不和你好了!” “阿姒。”皞辛紧紧握住她的手腕。“我的错。但师尊也是我们的师尊,我们三个才是她的亲传弟子,她关心旁人,你就真的一点儿都不在意?” “我……”姒融咬了咬嘴唇。“可我们俩能想出什么办法……不如我们去找大师兄吧!他最聪明了,一定能帮我们想到办法!” “大师兄?他怕是根本懒得搭理我们。” “谁说的?大师兄人很好的,走走走,我们去找他!”姒融是个行动派,说干就干,拽着皞辛去不远处的辜岁寒家,见屋内似有烛火,便直接推门而入。 “大师兄!”姒融兴高采烈地闯进门,对上辜岁寒冰冷的目光,声音瞬间放轻。“深、深夜打扰了。” 她感觉对方就像一块怎么也捂不热的寒玉,然而辜岁寒眨了眨眼,表情又变得和白日一样和煦,让她疑心刚才的冰冷都是错觉。 “怎么了?”辜岁寒问完,咳了两下。 姒融捅了捅皞辛的腰,对方不情不愿道:“那个……大师兄,外门弟子日日同我们一起上课,以前学些门派历史也便罢了,眼看着师尊就要传授他们功法,我们真的什么也不做吗?” “你想做什么?”辜岁寒卷起桌上的竹简。“阻止师尊上课?” “师尊又不会听。”皞辛摇头。 “大师兄,师尊与你最是亲近,你能不能和她商量商量,多陪陪我们?”姒融见辜岁寒笑了,再接再厉道:“比如放学了单独辅导辅导我们仨,就算不授课,多说说话也好呀。” “我知晓了。我会去和师尊说。你们若有课业上的疑问,也可以问我。” “那那那……那我现在就可以问吗?”姒融举起一只手,这是她在课堂上学到的习惯。“师尊那日教训怀宁的术法,大师兄可以教我吗?” “大师兄现在还没学呢怎么可能……”皞辛话说了一半,卡在嗓子里,眼睁睁看着辜岁寒指尖凝冰。 “冰者,阴之盛而水滞者也。凝水即可为冰。”辜岁寒温声细语:“你试着把这一方天地间的水灵气凝聚起来,先使之形成水珠,再散尽其中阳气,便可凝冰。” 姒融和皞辛都按他说的去做,皞辛指尖很快也现出薄薄一层冰,然而姒融手中却什么也没有,她扁扁嘴,眼圈都红了。 “你灵根中火灵最盛,故而较难掌控水灵气,多试几次就好了。” “多谢大师兄!” 第21章 是更亲密的关系 徒弟们课后补习之时,沈青芒预习完了明天要讲的内容,长长吐出一口气,从书房离开,回到寝殿,打算亲身实践一番。 她盘腿坐在榻上,闭上眼睛,随着呼吸吐纳灵气,温柔的水、热烈的火、清新的木、坚硬的金、稳重的土,依次被她纳入丹田。就在沈青芒感到浑身暖融融时,脑中突然白光一闪,接着她就发现自己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这里似乎一望无际,又似乎只有方寸之地,目之所及尽是衰草枯木,明明外面正是仲春时节,这里却萧索似深秋。 这到底是哪里? 她环顾四周,头顶突然传来一个女声。“异世来客,终于等到你。” “你在说什么?”她警惕地上下打量,没有看到任何人出现。 “鸠占鹊巢这么久,你就没产生过一丝愧疚吗?”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语气平静。 “别装了,在我面前你还装什么?你心里想什么我不知道?还是琼琚在的时候好,她想什么说什么,不像你这么虚伪。” “你是她的心魔?” 无形无踪,又出现在灵府之内,只有可能是心魔了。而且她仔细听这个声音,感觉陌生又熟悉。人在说话的时候通过骨传导来听自己的声音,和外人听到的声音有所不同。别人听她说话,大概就是这个声音吧? “沈老师脑子转得真快。不错,我就是。不过你比琼琚好对付多了,她言行一致,无懈可击,而你这个虚伪的人,处处都是漏洞,太容易掌握了。” “啧。我是对你骗身骗心了吗?一口一个虚伪。”确认了对方身份,沈青芒反倒没那么紧张了,和对方开起玩笑。 奈何心魔像是一根筋,根本不接她的话茬。“你在老头子和学生面前装得像圣贤一样,就真的一点儿私心也没有吗?” “我当然有私心。人皆有私欲,我也不能免俗。” 心魔桀桀怪笑。“那我说你虚伪可一点儿也没冤枉你。” 沈青芒觉得对方不可理喻。“我想为我的学生谋福祉和我有私心这两件事情有冲突吗?难道好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持善良无私才算好人?怎么哪儿都有道德绑架啊?” “得了吧,你真的关爱你的学生吗?那你为什么宁愿培养外门,也不和你的内门弟子多交流?” “我对内外门一视同仁。” “拉倒吧,在别人眼里内门才是你的徒弟,你却有意避着他们。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琼琚赴死固然有她教导无方的责任在,但皞辛和姒融就真的无辜吗?哪怕琼琚是个不合格的老师,徒弟就能一个欺师灭祖,一个见死不救吗?” “他们……”沈青芒皱眉,想继续辩驳,又被心魔打断。 “你当真就一点儿也不怨恨徒弟吗?你不怕他们再次致你于死地吗?他们才是小说主角,你确定你能改变一切吗?”心魔的声音越拔越高。 “你不是琼琚的心魔!不然你怎么会知道这是小说?”沈青芒抓住了她话里的漏洞。 心魔的声音变得轻柔,似乎带着笑意。“好聪明哦沈老师,那你猜猜我是谁?” 沈青芒脸色发白,定在了原地。 “你才来到这里一个多月,就这么心甘情愿地为这些孩子付出了吗?你忘了九年一班的孩子了吗?他们还在等你回来看他们。” “我……”她感觉身边的温度越来越低,冷意渗入她的四肢百骸。 “你要是放下了过去的一切,怎么会查时光溯回之法?” 心里最大的隐秘被人揭露出来,沈青芒如坠冰窟,呼吸有些困难。 “师尊?师尊!” 她猛地睁开眼,还没看清对方是谁,身体先支撑不住,向前扑倒,对方把她接住,抱在怀里,清冷的兰芷香气让她恢复了理智。 “岁寒?” “师尊您没事吧?”辜岁寒神色焦急。 沈青芒挣脱出他的怀抱,坐回榻上,看大徒弟只穿了件单衣,脱口而出:“夜里凉,你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 辜岁寒怔愣了一下,说:“师弟师妹夤夜到访,有事相托,我怕师尊睡了,就赶紧过来看看。” 她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避开大徒弟的目光。“阿融和阿辛有什么事?” “他们有些想念师尊,问师尊课后是否有时间辅导他们。” 想到心魔的话,沈青芒又觉得呼吸困难。她以为自己骗过了所有人,也骗过了自己,然而心魔却可以看穿一切。 她想尽力教育好两个徒弟,可她也怕剧情的逻辑无法改变,一定要靠自己的死亡才能推动主角的成长。 她愿意在这里当一个好老师,可当她翻阅太初派历史,发现上古大能可以逆转天地时,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期待。 如果真的有逆转天地,回溯时光的术法,她是不是可以回到现代社会,回到自己出车祸之前?她是不是不用再顶着炮灰女配的压力,可以过上平凡却幸福的正常生活? “师尊?您又做噩梦了吗?”辜岁寒握住她一只手,紧接着又松开,赧然一笑。“本想帮师尊暖手,没承想我的手比师尊的更凉。” 沈青芒回过神,甩掉脑子里的纷杂想法,把蹲在她面前的辜岁寒拉起来,拍拍她身边的床榻。“不累吗?坐下吧。” 辜岁寒连脖颈都红了。“师尊……”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床榻过于亲密,打了个哈哈道:“我们去玉树堂。为师没事儿,你还没说他们俩有什么事情。” 辜岁寒盯着她,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回答。 “哦对,你说过。我今晚是有些不太清醒。”沈青芒一拍脑门。“为师知道了。抱歉,是为师没有尽到责任。” “师尊做得很好,不必道歉。”两人走出琼枝殿时,辜岁寒伸手虚扶,沈青芒失笑。 “我还不至于被门槛绊倒。你们有意见也很正常,我只想着让外门和内门和谐相处,就要做到尽量公平,忽略了我们本应该是更亲密的关系。” 她的确没什么事儿,辜岁寒却被玉树堂的门槛绊了个踉跄,扶住门框。“什、什么关系?” “你们是我的亲传弟子,我该对你们负起更多责任的。以后为师会注意。” 他们都是渴望关爱的孩子,她不该厚此薄彼。 第22章 心魔是什么东西 辜岁寒站稳之后踏入玉树堂,看着沈青芒的背影,刚要开口,就听到对方说:“还好有你在,岁寒。若不是你及时传达消息,我可能意识不到他们的诉求。” “师尊过奖了,本就是徒弟应该做的。” 他面上泛起薄冰一般的笑容,仿佛轻轻一触就会破裂。然而当沈青芒坐好,向他看来时,冰面迅速封冻,一切都被隐于他平静的眉眼之后。 沈青芒看着自己的大徒弟,内心的烦躁不安渐渐被抚平。虽然哪怕辜岁寒不提,她也会去关注两个小徒弟,但她对他的感激却出自真心实意。有这么一个稳重的徒弟在,她的负担减轻了很多,如果三个内门弟子都是需要照顾的小孩子,她可有得头疼了。 “岁寒,你生辰是什么时候?” “嗯?师尊要卜卦吗?”辜岁寒问。 “卜卦?”沈青芒连连摇头。“那么高深的事情我可做不来。我……为师是想给你庆祝生辰。” “为何要庆祝生辰?” “这还需要理由吗?”沈青芒感到不解。她在福利院的时候,每年生日都有院长妈妈和全院的小伙伴一起给她庆生,上学之后同学也会在生日那天给她送礼物和祝福,这些都是约定俗成的。因此她每年最期待的日子除了过年就是生日。 “徒弟从未庆祝过生辰。” “原来你们没有这种习惯。”她有些失落,不过很快又笑道:“今夜真是糊涂,生不生辰又怎么样,我只是想奖励你。直接问你有什么愿望就好了。” “愿望……”辜岁寒沉思片刻,说:“徒弟希望师尊平安快乐。” “为师是问你的愿望,你自己想要什么。” “这就是徒儿想要的。” 大徒弟似乎有些过分懂事了吧……沈青芒轻轻蹙眉,不过看着对方表情真诚,又不像是在作假。 她于是换了个问法:“那你最近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物件呢?说起来你成功筑基,为师还没送过你礼物。” 辜岁寒的表情看上去比她还要为难。“徒弟真的想不出。从来没有人问过我这种问题。” 沈青芒轻咬舌尖,感觉自己这个现代人的思维想融入古代真的十分困难。 从小就感受到了很多爱的孩子才不吝惜给予,她自己是这样的人,大徒弟想必也是如此。没想到他的家人居然都没有问过他这种问题……古人都这么含蓄的吗? 师徒二人大眼瞪小眼,沈青芒先打破僵局:“没关系,为师想想可以送你什么。你等待收获惊喜就好。不用谢,这是你应得的。” “好。”辜岁寒乖巧点头。 “除了他们俩的诉求,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有。” “那你等为师片刻。”说着,沈青芒走回琼枝殿,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件白狐裘。 “穿着回去吧。春寒料峭,下次出门也要多添衣。” 见辜岁寒一动不动,沈青芒直接抖开狐裘,踮起脚给他披上,心想这孩子筑基之后好像又长高了。 辜岁寒如同被惊起的蝴蝶,睫毛飞快地颤动。“我不冷……” “披着吧,有一种冷叫师尊觉得你冷。”沈青芒笑眯眯道。 “哦对了。”等辜岁寒走到门口,沈青芒突然想起一件事。“你父亲在太初派的时间久吗?” “他没有告知过我,想来应有几十年。” “嗯……他是上一届入派的外门弟子,已经过去六十年了,孩子才十八,说明他应该留了很久,还学到了养生之术。”沈青芒顿了顿,小声说:“他有没有和你讲过……关于心魔的事情?” 她在看原着时,发现皞辛囚禁师尊有心魔恶意引导的结果,但书中关于心魔的介绍又很少,只说了它会放大人心中的恶意。她查阅琼琚书房和无崖峰藏书阁的书籍时,也没有查到关于心魔介绍的书。 这件事要是去请教琼琚的师父或者师兄,对方怕是要大惊小怪,也容易暴露她换了个芯子的事实。沈青芒觉得问徒弟最安全,姒融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不一定了解这方面的事情,但辜岁寒的父亲是外门弟子,打听消息似乎很方便。 “父亲只告诉过我一句话。”辜岁寒拢了拢白狐裘,似乎此刻终于察觉出了春夜的冷意。 “什么?”沈青芒认真地看着他。 “只有自己能战胜心魔,旁人无法干预。” “哦……好的,为师也没别的事了,你快回去吧。明早上课别迟到。” “师尊多保重,不必为了他人劳心费神。”辜岁寒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沈青芒此刻心思不在他身上,甚至没注意对方说了什么,敷衍地挥挥手,满脑子都在想自己的问题。 辜岁寒父亲这句话没有什么信息量,心魔肯定是要自己战胜的东西啊,但到底应该怎么对付它呢?是消除恶念?还是要提升修为? 她的修为现在处于出窍前期,一旦突破出窍期,到达分神期,就成为了真君。然而出窍和分神之间有问道之劫存在,很多修士都死于这一劫,若是到时她的心魔不除,怕是也九死一生。 好在对方现在似乎力量不大,只有她潜心修习,意识沉入灵府之时才会遇到,并不能时时刻刻影响她的思绪。但她总不能为了避开心魔,就拒绝继续修炼了吧? 面对这个难解的问题,沈青芒决定睡一觉再说,烦恼的事情留给明天操心去。 然而今夜她却罕见地做了梦。 陌生的宫殿内,身着单薄寝衣的清冷美人背倚屏风,表情惊疑不定。 “皞辛,你囚禁为师?” 在她的对面,玄衣少年面容模糊,语带笑意。“没想到吧,师尊?有朝一日,出窍也会被金丹困住。” “你意欲为何?”她深呼吸几次,冷静下来。 “师尊总算有耐心管我做什么了,不过是不是有些晚了?”少年笑得有些邪气。 “姒融和辜岁寒呢?怎由得你胡作非为?” “二师姐又被哪个桃花缠住了吧?至于大师兄……他不会在意的。”少年说着,走上前来。“师尊莫怕,徒弟只是想……” “别过来啊混蛋!”沈青芒从床上惊坐起,额间布满了冷汗。 第23章 顶级炮灰辜岁寒 刚才的噩梦和原着情节高度重合,皞辛用邪术把琼琚困在了临渊殿,接下来他会取走她的峰主印,假借琼琚口吻发布诏令,取消下一届收徒大会,清退上一届入派至今还停留在炼气期的内门弟子。 那时天地间灵力衰竭,方圜宗推演出症结在于修士太多。太初派也多年未有人成功飞升,面临着灵力不足的问题。激进派如皞辛,认为必须精简人数,才能度过危机。而保守派则认为天地运转自有其规律,不能人为干涉,太初派不宜妄改政令,而且清退弟子也会辱没第一大派的声名。 两派相持不下,虽然激进派声浪高,但当权者中保守派居多,掌门当时飞升不成,受重伤闭关,决策权落在了未来掌门琼琚头上。然而琼琚一直未公开表达过她的态度,只在皞辛问起时说过她倾向于不变政令,皞辛劝说不成,干脆囚禁师尊,伪装政令。 他以为清除掉他眼中的废物之后,太初派就不会再缺少灵气。然而诏令一发布,太初派人心不稳。不仅被清退的弟子心生怨恨,还留在派中的低修为修士也惶惶不可终日。 如果赶走炼气期不能解决问题,下一步是不是就要赶走筑基期了?谁能保证自己能留到最后呢? 在太初派人心动荡之际,方圜宗举着诛不义的大旗,联合吾往宗打了进来,修为低的弟子无心应战,修为高的长老们不知出了什么岔子,集体灵力受制,皞辛这才发现自己引狼入室,悔之晚矣,打算和敌人决一死战。 可纵然他天赋异禀,也才修炼了六十年,只是金丹期,在和吾往宗一个元婴期的体修对战时,他差一点儿就要被对方绞死。 就在这时,破阵而出的琼琚赶到了,她一剑刺穿体修的胸膛,救下自己的小徒弟,加入战局,击退了敌人。然而方圜宗和吾往宗都只是暂时退却,随时会再次打上来。唯有开启护山大阵,才能拦住所有敌人。而开启护山大阵需要极为充沛的灵气,当时太初派灵气枯竭,解决方法就只有让修士牺牲自己,将体内灵气散入天地,激活护山大阵。 而这牺牲的修士又必须出自无涯宗,因为只有混元灵根的人同时具备五行灵气。这也是无涯宗虽然战力不强,但代代都出掌门的原因,他们背负着随时准备为门派牺牲的命运。 第一个献祭自身的是琼琚的二师兄齐逍,然而齐逍一个人的灵气只能开启一半的大阵,还要有另一个人牺牲。大师兄施明理打算投入深渊,却在最后关头被琼琚拦住,她将他推回崖边,自己坠下悬崖,骨肉寸寸分离,磅礴的灵气逸散天地,终于触发了护山大阵,挽救了门派危机。 沈青芒抱紧双臂,仿佛体会到了骨肉分离的痛苦。关于琼琚的悲惨结局,一直被她压抑在心底不愿回想,一来是因为这是六十年以后才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二来是因为……她害怕自己被悲伤绝望的情绪纠缠,在这里的每一天都过得提心吊胆。 “我终究还是个凡人。”她苦笑一声,窗外月色皎洁,她凝视片刻,披上外衣,从寝殿拿出一壶酒,来到院中,自斟自饮。 逃避无法解决任何问题。压抑了太久的情绪并不会消失,只会爆发得更猛烈。她应该庆幸爆发得还不算太晚,只是不知道是心魔勾起了她的情绪,还是白日里列位长老的质疑让她产生了后怕。 两盅酒下肚,沈青芒突然发现了疑点。 书中的对话她本来已经记不清了,但梦十有八九就是还原了原着,皞辛说“大师兄不会在意”,到底是什么意思? 辜岁寒作为一个和女主角没有感情纠葛的男配角,戏份比较少很正常,但为什么在如此重要的剧情之中,他还是隐而不见?皞辛主导了整个事件的发生,而姒融先是被蒙在鼓里,在敌人打上来后得知了一切,却不知道如何解决,只会哭泣。琼琚献祭时,皞辛和姒融都亲眼目睹,而辜岁寒在哪里,原着却并没有描写。 这个大徒弟……难道被作者彻底遗忘掉了吗?那他也太炮灰了吧? 又或者是自己忘了原着的内容? 沈青芒思索片刻,闭上眼睛运转体内灵气,顷刻之间便进了灵府。 “心魔,你在哪里?”她对着头顶大喊。 过了半晌,一个困倦的声音传来:“扰人清梦天打雷劈啊沈青芒,你现在是修士可以不用睡觉,我可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你不是我的心魔吗?” “对啊,所以你是废材,我也是。现在你明白你有多弱了吧?你赶紧和她的身体真正融合吧,这样我的力量才会变强。” “你到底是什么?潜意识?无意识?本我?我还没和她融合吗?我感觉自己已经变强了。” 沈青芒像连珠炮一样问了一堆问题,心魔的声音懒洋洋的,甚至有些不耐烦。 “你爱咋理解咋理解,反正你是杀不死我的。我倒是可以变成你。你是变强了,但还是个菜鸡。要不是为了我自己,我都懒得提点你这种笨人。你想想,你上次变强是因为什么?你现在还有那种状态吗?” “我……”沈青芒沉思片刻,恍然大悟。 她上次感觉自己有很大变化,是因为自己产生了道心,但现在她对两个徒弟的态度摇摆,显然是道心不稳。 修仙可真麻烦,一定要意志坚定才能有所进益。 沈青芒深呼吸几次,说道:“我明白了。我因为你的话产生了动摇,不对,即使你不说,我心里也早有动摇,这是我自己的责任。我得好好想清楚。” “哦,那你想吧,我接着睡了。” “等等!”沈青芒高喊:“再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今晚做的梦是你驱使的吗?你还知不知道什么其他内容,比如岁寒去哪儿了?” “别跟我提他!”心魔的声音变得尖锐。 沈青芒皱眉。“为什么?你真的是心魔吗?我怎么感觉怪怪的……” “这都几个问题了?我不管了,睡了睡了。”说完,心魔发出了做作的打鼾声。 沈青芒只好揣着一肚子疑问,在灵府内闲逛。 第24章 太初派第一功法 沈青芒第二天一早来到教室时,发现学生们都在教室里坐好了,她是最后一个。 “我睡过头了吗?”她去瞧了一眼讲台旁边的水钟,显示辰时三刻,也就是七点四十五,还有一刻钟时间才上课。 “老师早!老师我们今天就开始学功法吗?”一个孩子兴冲冲地问。 “是啊。哦,原来你们是等不及了。”沈青芒笑道:“那为师就提前上课了,你们不介意吧?” “不介意!”孩子们兴致高昂。 “我们今日上午讲内功,下午讲术法。关于内功,有人知道无涯宗的内功心法叫什么吗?” 沈青芒话音刚落,林巍就开口道:“鸿蒙灵初经。” 她对表现好的孩子从不吝惜赞语:“很好,看来林巍提前下过功夫了。” “老师,林师兄昨夜一直在藏书阁,都没回来睡觉。”林巍旁边的弟子说。 沈青芒微微挑眉。“这可不行,你们还在长身体,不能熬夜。藏书阁随时都能去,不必急于一时。” 林巍羞怯一笑。“抱歉,师尊。昨天藏书阁第一天向我们这些外门开放,我太高兴了,就想多看看书,一不留神就看到了今天早上。” 听了他的话,沈青芒回忆起自己刚上大学时第一次走进学校图书馆的激动心情,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书籍,于是有一段时间除了上课就整日泡在图书馆里,每晚都要等闭馆了才回宿舍。 嗯……应该和大师兄商量一下,给藏书阁也设定一个闭馆时间。 “以后注意劳逸结合。好了,回归正题,太初派其他三宗针对不同灵根弟子会有不同的内功心法,而我们无涯宗只有一部心法,就是鸿蒙灵初经。它是由太初派始祖太一仙君开创的。这种心法很容易入门,任何一种灵根都能修习,但极难大成。” 沈青芒停顿了一下,见孩子们都很专注,继续说道:“鸿蒙灵初经一共有九重境界:鸿蒙辟、天地开、阴阳分、山岳升、水泽落、渊薮集、灵智启、七情染、道心定。前三境为乾道,中三境为坤道,后三境为人道。先法天地,后成人。很多修士终其一生都只停留在乾道。” “老师您修炼到哪个境界了?” “为师在人道第一境,灵智启。” 孩子们发出了赞叹声。沈青芒略微有些脸红。毕竟这不是她的功劳,而是琼琚的。琼琚这个修行天才,五十年堪破乾道,五十年堪破坤道,此后止步于人道第一境二百年,虽无进益,却也是无崖峰当世最强。 “内功心法的境界和你的修为并不是同步增长,有人心法强,修为低,也有人心法弱,但修为高。一般情况下寿命只和修为挂钩,和心法境界无关。但鸿蒙灵初经不同,它同样能帮助修士延年益寿。” “哦!我明白了,怪不得我们无涯宗被叫作‘王八宗’,原来是因为这个!”阿牛恍然大悟。 皞辛拍案而起。“说谁王八宗呢?外面骂我们的话你也当笑话听?还有你,乐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阿辛,坐下。”沈青芒走上前,按住他的肩膀。“别那么冲动。” 阿牛吓得嘴唇发抖。“师、师兄,老师,我、我我错了,我觉得有趣就说了,没、没想到其他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其他弟子议论纷纷,林巍站起来打圆场:“皞辛师兄维护宗门荣誉心切,值得我们学习,但阿牛也是无心之失,不如……” “师尊!”皞辛仰头看她,表情愤愤。“你看这些外门,对他们再好有什么用?他们不会把自己当无涯宗的人,还会和外人一起嘲笑我们。” 教室里讨论声顿时小了很多,阿牛的抽泣声显得尤为明显。 沈青芒深吸一口气,盯着皞辛的双眼。“阿辛,你话说重了。阿牛道过歉了,你也应该道个歉。” “凭什么?我不!师尊就是偏心!处处向着他们外门!你给他们讲课吧,我不听了!”说完,皞辛推开书案,跑出教室。 沈青芒没拦住他,揉了揉太阳穴,对着辜岁寒说:“岁寒,你看一下自习,我去找他。” “好。”辜岁寒点头应是。 沈青芒要走出门口了,想到什么又回头。“自习的意思就是你们自己先看看书。什么书都行。阿融,你跟我一起出去一趟。” 她拿不准皞辛会跑去哪儿,最了解小徒弟的估计就是姒融了。 “好!”姒融立刻跟上来。“我猜他回家了,师尊我们去家里找他吧。” “嗯。” 片刻之后,师徒二人看着空无一人的院落,表情都有些尴尬。 “啊……阿辛他一般不会到处乱跑的呀。”姒融跑进皞辛的院里喊了一圈,没有人答应,又回到自己的小院,同样没有收获。 “哎……那让菟菟找吧。”姒融说着,把一根发带伸到她养的兔子面前。“菟菟,闻一闻,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兔子果然嗅了嗅,然后向外跳去。 沈青芒目瞪口呆。“你这是养了只兔子还是狗?还有,你怎么有皞辛的发带?” 两个徒弟不会已经私相授受了吧?他们还是孩子啊! “我刚才从他房间拿的啊。”姒融表情有些疑惑。“扑朔兔最会隐藏,也善于寻踪,师尊小时候没养过吗?” 沈青芒这个非土着人士决定岔开话题。“快跟上它吧,它跑好快。” “嗯嗯!” 两个人跟在兔子后面,往山上跑,不一会儿竟听到了兵戈之声。 沈青芒心中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谁在打架?”姒融四处张望。 沈青芒快步绕过眼前的树丛,来到开阔之处,只见皞辛和怀宁正打得不可开交。怀宁手里拿着一把竹剑,而皞辛手中只有一根树枝。 “敢欺负我小师弟!”姒融怒道:“阿辛,接着!” 她从袖里乾坤中抛出一柄玉剑,皞辛纵身一跃,接住玉剑,反身便刺,怀宁慌忙抵挡。 沈青芒定在原地,心如乱麻。 原着的剧情,居然还是重演了……她真的能改变这一切吗? 第25章 论如何科学打架 皞辛和怀宁起冲突、姒融送剑……这些都是原着中的剧情,虽然没有发生在膳堂,不算百分百还原,但这相似度仍旧让沈青芒心惊。 一惊之后便是一怒。 什么狗屁剧情逻辑!她都兢兢业业当了这么久模范老师了,还改变不了剧情走向吗?要知道她收了那么多外门弟子为徒也不光是心疼他们,同样也是为了自己的内门弟子好。皞辛性子太孤傲,姒融则有些骄纵,在集体的环境中成长更有助于改掉他们的坏习惯。她就不信一点儿作用没有! 剧情发生了又怎么样?她这次在现场,还能让他们翻天了? 沈青芒抽出青玉笔,横在身前,口中低吟道:“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 笔尖泛起一道青光,地面隆起几个小包,下一瞬,无数藤蔓破土而出,如鱼游弋,似蛇潜行,藤身锁定战场中的二人,一跃而起,把两个上蹿下跳的年轻人都缠成了粽子,再也动弹不得。 二人都想拔剑斩藤,奈何双臂也被紧紧缚住。姒融焦急地扯住沈青芒的袖子。“师尊轻点儿轻点儿!我那玉剑名‘钩月’,很贵的可别压坏了!” 沈青芒咳了一声,皞辛气急败坏道:“姒融你还是人吗?我都被捆住了你先担心一把剑!” 姒融不甘示弱地吼回去:“那又怎么了?谁让你私斗?再说师尊又不会灭了你!” “我私斗谁叫好来着?武器还是你赠的呢!” 姒融圆圆的杏眼滴溜溜转了转,立刻露出无辜的笑容看向沈青芒:“师尊,阿融刚才一时情急,主要是怕小师弟被欺负,没有想怂恿他打架的意思,真的。” 沈青芒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当我和你小师弟一样好糊弄?” “琼琚真人,您放过我吧!刚才可不是我先动的手!”怀宁哀叫道。 “是我先动的手。但他活该。师尊要罚就罚我吧,下次再有这种事儿我还是会动手的。”皞辛一脸油盐不进的表情。 沈青芒走到怀宁面前,低头看他,心想这人是怎么当上男二的?因为他二吗? “你师父最近是不是指点了你很多?” “是……是啊……” “怪不得能和皞辛打成平手。” 她记得原着里怀宁被皞辛打了个落花流水,所以之后才会气急败坏地找人围攻他。看来这次有赌约在先,二师兄和怀宁都受了刺激啊。 “真、真人不也教他了?” “你说错了。我们阿辛是自学成才。”沈青芒弯起唇角。“我还没教他们术法,他是自己翻藏书阁的书学的。” 怀宁惊异地瞪大了眼睛。 “下次挑衅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水平,最好别再被我逮到。回去找你师父领罚去吧。”说完,沈青芒召出一阵风,把这个大粽子直接快递到二师兄殿门口。 然后她拍拍手,回身看皞辛,对方还是一脸倔强。 “他是不是说你是‘野孩子’?” 皞辛表情崩裂开。“师尊怎么知道?刚才你就在?” “没有,为师猜的。” 毕竟原着里他们就是这么打起来的,还真是一点儿没变。沈青芒扯了扯嘴角,收回藤蔓。 皞辛从地上爬起来,声音有些喑哑。“师尊是不是也这样想?那些外门的身份都比我更体面,林巍可是个富家公子哥,我就是个无父无母缺少管教的孤儿。所以师尊更喜欢他,不喜欢我。” “是为师的错。”沈青芒开口。 两个徒弟愣住。 “我以为你的心结已经解了,是我太想当然。”沈青芒叹了口气。皞辛骨子里的自卑哪里是她一两句话就能消灭的呢?还是得循序渐进。 “师尊没错,是我和阿辛总惹出乱子,您才更喜欢大师兄。我们会改的。”姒融小心翼翼道。 沈青芒皱了下眉头。辜岁寒没有和他们说自己会额外给内门开小灶吗?是不是因为他昨晚回去太晚,今天还没来得及说? 她伸手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我没有不喜欢你们。只是前段时间太忙了,今后会补上。阿辛,不止你是孤儿,为师也是。” 皞辛惊讶地仰头看她,姒融问道:“师尊不是十几岁就被掌门收为徒弟了吗?” “可为师也不是一出生就十几岁呀。”沈青芒笑笑。“我是被父母丢弃的,不过我比阿辛幸运,有好心人把我送去了慈幼堂,那里有善良的阿嬷照顾我的饮食起居。” 她说的其实是自己的真实经历,而不是琼琚的。但沈青芒并不担心被揭穿,一是因为原着中没写过琼琚的儿时生活,二是三百年过去了,哪怕有心人想打听也早就打听不到。 “那师尊儿时……没有被欺负过吗?”皞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怎么可能没有?我去童学的时候,有同窗因我是孤儿而善待我,也有人因此折辱我,他们甚至还想孤立我。” 姒融神情紧张。“他们好坏,师尊没受伤害吧?” 沈青芒摇摇头。“教书先生都对我很好。那些折辱我的人,是因嫉妒我课业总是第一,被先生喜爱。他们父母双全,可在我看来,他们还没有无父无母之人有教养。我又何必和他们计较?” “那个怀宁也没什么教养。”姒融说:“不能全怪阿辛。” “为师知道他确实过分,该得到教训。你若在演武台打他一顿,我不会拦你,还会帮你挑个趁手的武器。但你们刚才是在私斗,太初派各宗都严禁私斗。” 皞辛低下头,没吭声。 “判定一个人是否有教养,不在于他的身份,而在于他的行为。行为要合乎规矩。你们不要以为规矩就完全是束缚你们的。拿刚才的事情举例,怀宁骂了你,是他无理,然而你不分场合私斗,就把你自己也变成了无理的一方,两个人都落了下乘。我们应当怎么立于不败之地呢?第一种方法,你可以和他约定在演武台比试。第二种方法,你可以直接找我或者找他的师尊管教他。” “找师尊算什么本事?我选一。”皞辛不假思索。 姒融问道:“可是师尊,演武台有禁制,只能点到为止,万一这种情况下比输了,根本伤不到对方,不是更生气了?” “赢有赢的办法,输有输的办法啊。”沈青芒说:“赢了他自然能出气,如果输了,就说他恃强凌弱,以大欺小。不仅言语侮辱你,还动用武力欺负你。把这件事闹得越大越好,旁人都倾向于同情弱者,他两处都不占理,肯定会被更多人骂,到时候自有人帮你出这口恶气。” 沈青芒得意扬扬地说完,见两个孩子一脸“发现新世界”的表情,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她这样,应该不会把他们的路带歪了吧?古代那帮耍嘴皮子的士人可比她还能装腔呢。 第26章 修仙和初中生物 “咳咳,总之,我们太初派是个崇尚道义的门派,最忌师出无名。为师不要求你们都像我大师兄那样活成一个行走的宗门门规,但也别让人抓住小辫子。”沈青芒板起脸。“阿辛,私斗之事为师暂且不追究,你这次逃课,触犯了班规,可知错了?” 皞辛理亏在前,不情不愿地小声道:“知错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们身为内门弟子,应该给外门弟子做个表率,而不是当反面教材。你瞧不起人家外门,你看看外门哪个人逃过课?” “师尊别骂了,我领罚就是。”皞辛一脸视死如归。“师尊尽管罚我。” “无论什么责罚你都能承受?” “能。” “那好。”沈青芒抬起手,姒融立刻捂上眼睛,从指缝间偷看。 只见师尊揉了揉小师弟的脑袋。“就罚你给每个外门弟子都写一篇表扬信,五十字以上,下周当堂朗读。” 皞辛瞬间瞳孔地震,声音都有些抖。“师尊,就、就没有别的惩罚吗?要么您再捆我一刻钟?” “师尊怎么舍得呢。”沈青芒声音温柔,表情和煦。皞辛和姒融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读出了相似的信息:下次再也不要违规了! 师徒三人回到教室时,教室内一片祥和,有几个弟子在蒲团上闭目打坐,身边灵气萦绕,已经进入了引气入体的状态。 沈青芒惊讶地看向辜岁寒,对方三步并两步跑到她身边,拉住她的手臂,小声说:“师尊可算回来了,徒弟无能,有负师尊重托,最多只能教到引气入体了。” “有徒如此,夫复何求。”沈青芒一脸欣慰。“能教会他们引气入体就已经很厉害,辛苦你了岁寒。” 她继续讲如何修习鸿蒙灵初经,一上午过去,班上有一半的弟子都学会了引气入体,他们舍不得去膳堂用饭,想继续练习,沈青芒亲自劝说才让这些兴奋的孩子们意识到补充营养的重要性。 把外门弟子都劝走之后,她发现姒融还坐在原地闭目打坐,小脸憋得通红,周身却没有灵气萦绕。 “阿融,不吃饭吗?”她上前问。 姒融闭着眼睛不回答,站在一旁的皞辛嘲笑道:“师尊你别管她了,她现在在模仿蛤蟆。” “你才蛤蟆!”姒融吐出一口气,气呼呼道:“我这是在引气入体!” “引气入体又不是憋气,你这样一窍不通的,灵气根本进不来。”皞辛说。 姒融瞪了他一眼,爬起来。“不引了,吃饭去。师尊要一起吃吗?我把皞辛那份给您。” 美食的诱惑太大,沈青芒差点儿就要点头答应,不过最后关头还是克制住自己。“不必,你们多吃点儿,下午学术法也很耗体力。” 教室里所有人都走了,她终于放松下来,倚着讲桌,感受到周围比以往更充沛的灵气,露出舒心的笑容。 在原着中,琼琚送给三个徒弟内功心法书,让他们自己领悟,便什么也不管了。辜岁寒拥有天地之心,悟性极高,很快入了第一境。皞辛野路子出身,刚开始修习不得其法,但他肯吃苦,不眠不休地参悟了几日,便学会了引气入体。姒融这个小姑娘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高兴的时候翻一翻书,看得无聊了就抛到一边,去养她的小花小草小兔子。 而这次姒融的上进心却很强,也许是周围很多人都学会了引气入体,激起了小姑娘的好胜心。虽然不知道这股好胜心能维持多久,但沈青芒觉得这是个好的开端。 希望下午的术法课也一切顺利,她对无涯宗的教材大改特改,也不知道学生们能不能听懂…… 沈青芒从讲桌下掏出她自制的大号保温杯,里面泡着功效类似胖大海的果子,喝了一大口,转身面对黑板整理板书。 午时七刻,弟子们又全部提前回到教室,有的一坐下就开始引气入体。沈青芒这次没提前上课,等水钟指向未时,才不紧不慢开口道:“这堂课我们开始学习术法。五行灵气应该不用我多介绍,相生相克图也贴在教室后面很久了,我抽个人背一下。” 说着她随意点了个弟子的名字,对方流利地背诵下来。 “很好。水为五行之首,不过老师这节课先不讲水。我们现在处于仲春时节,同学们知道春天对应五行中的哪一种吗?” “木!”好几个同学争先恐后地举手作答。 “很好。今天我们就来学习木的特性。为什么春天木灵气最盛呢?因为春天是万物生长的季节,而木灵气就是从植物里生发出来的。所以我们要了解木灵气,得先了解植物。” “老师老师,我懂!我家就是种地的!我能分清黍和麦!”一个圆脸小胖墩举起手。 “谁还不会分五谷了?老师,我认识的植物比他多!” 五谷不分的沈青芒轻咳一声。“嗯嗯,同学们都很厉害。但我要讲的不是如何分清植物种类。而是植物如何生长。” 小胖墩更兴奋了。“老师我也会种地!” “那你知道怎么种地能让庄稼长得更好吗?”沈青芒笑眯眯地问。 “种地之前要先耕地,菖蒲生的时候就该耕地了……”小胖墩说得头头是道,滔滔不绝。 沈青芒适时打断了他:“你提到了太阳,阳光充足,植物就长得好,对不对?” “嗯嗯!” “大家有没有感受到阳光充足的时候,木灵气也更盛?” “有!” “老师现在来告诉你们为什么这时木灵气会更盛。因为有太阳的时候,绿色植物就能从空气中吸收养分,我们把这个过程叫作‘光合作用’。” 沈青芒在黑板上写下了四个大字。 “植物在光的作用下,吸收空气中一种叫‘二氧化碳’的气体,这是我们呼气的时候排出来的,释放出‘氧气’,这是我们吸气时需要的。人必须有氧气才能生存,木属性的很多术法都有治疗的效果,正是因为木灵气中富含氧气。” 她特意把“氧气”写成了“养气”,以便弟子们更好地理解。大家都在认真听,就连上午一直表情淡淡的辜岁寒都竖起了耳朵。 第27章 青芒牌盲盒花种 沈青芒给孩子们讲了植物的光合作用和呼吸作用,教了他们醒灵术,这是木系术法,可以帮助人提神醒脑,原理是利用木灵气汇聚空气中的氧气,并给他们留了一项作业:培育花种。 每个孩子手里都分到了一颗种子,姒融举起来对着夕阳照了照,问:“师尊,这是我们的本命灵植吗?” “当然不是。”沈青芒笑了。“本命灵植是岐黄门弟子才会有的,需要用丹田蕴养。你们手中的种子只要种在土里就好。” “哦。”姒融稍稍有些失落。 “不过这颗种子和本命灵植也有些类似。”沈青芒说:“你们每个人拿到的种子外表都一样,因为它现在只是个储存木灵气的容器。同学们需要注入木灵气,配合阳光雨露,为种子输送营养。这样种子就会渐渐生根发芽,长出独一无二,只属于你的植物,可能是花,可能是草,也可能是树。” 话音一落,把种子抛着玩或者交换种子看的孩子都紧紧护好了自己的种子。 沈青芒笑着挥挥手。“好啦,放学了,去玩吧。岁寒、阿融、阿辛,你们留一下。” 孩子们雀跃地和她告别离开,有的嘟囔着要赶紧找个花盆把种子种下来,有的说学会醒灵术晚上练内功就不会困了。 姒融也蹦蹦跳跳地来到她面前,沈青芒发现这孩子就不喜欢好好走路,活像个欢快的小马驹。 “师尊师尊,这颗种子好神奇啊,我以前怎么没有听说过?” “这是为师培育出来的。”沈青芒尾音微微上扬。 “哇!师尊好厉害!”姒融双眼亮晶晶的。“师尊留我们做什么,要一起吃晚饭吗?” “不是,以后每天酉时三刻我单独辅导你们三个,你们先去吃饭,到时在榴燃小筑等我。” 榴燃小筑是姒融的小院名字,三个人都点头答应。 沈青芒回琼枝殿躺了半个小时,差点儿睡过去,好在有自制的闹钟提醒。她近来捣鼓出了许多小玩意儿,有的是上课要用的教具,有的是改善生活水平的。 到榴燃小筑时,姒融在喂兔子,皞辛在练习引气入体。沈青芒闻着空气中还未散尽的饭菜香,悄悄咽了咽口水,找个话题转移注意力。 “你们大师兄不和你们一起用饭吗?” 姒融抬起头。“大师兄好像是辟谷了。我好几次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他都拒绝,说吃五谷杂粮会影响修行,大师兄真的好努力哦。” 沈青芒被她一提醒,又发现了原着剧情的一个疑点。辜岁寒明明拥有天地之心,是最佳的修仙体质,为何在原着中修为却不如皞辛高?在三十年后太初派内部的宗门大比中,是皞辛夺得了魁首,琼琚也是因为这个把一半的事务都交给了皞辛去管,导致后来皞辛拿出伪造的峰主诏令时无人产生质疑。 看原着时,叙事主视角在男女主角身上,沈青芒还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却越想越不对劲。 许是她表情太过严肃,喂兔子的姒融扔下灵草,站起身,捅了捅皞辛,对方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说:“干什么……哎,大师兄来了。” 沈青芒回过神来,扭头看去,辜岁寒披着夕阳的余辉而来,白皙的面容染上了暖意,对上她的视线后露出温和的笑容。 她压下心底的万般思绪,侧开身子让他进院。 “师尊。” “引气入体也是令尊传授的吗?”她问。 “不是。是徒弟自己去藏书阁翻阅的。” 皞辛闻言从地上爬起来说:“师尊,你是怎么知道我去藏书阁学剑法的?我可没告诉过别人。” 沈青芒怎么知道的?她当然是从原着里知道的,不过话却不能这么说。“你大师伯和我提起过你经常去藏书阁的事情。” “哦,那你怎么不知道大师兄也会去?我还在藏书阁和大师兄碰上过。”皞辛说着瞥了一眼姒融。“我和大师兄都很刻苦,就阿姒不努力,成天只知道玩。” “谁说的?我马上就引气入体。”说着姒融就盘腿坐下,鼓起脸颊,然而还是不得其法。 沈青芒上前对她一对一辅导。晚上的补课说是给三个徒弟一起补,其实最需要指导的只有姒融,她在修仙方面有些愚钝,要耐心教导。 姒融刚开始很认真听,但几次试图引气都不成功之后,她双手撑在身后地面上,嚷道:“不学了不学了,我就是学不会嘛。” 沈青芒也没强求。“那今天先休息,明天继续练习。醒灵术学会了吗?” 她表情恹恹。“不会。我抓不到木灵气。它们不敢来。” 姒融混元灵根中火元素占比最高,火克木,木灵气不太亲近她。 沈青芒蹲下身子。“那也没关系,你先学着捕捉木灵气注入花种,这个最简单。你不是很喜欢花花草草?” 姒融来了点儿精神,从袖里乾坤中掏出种子,说要把它和火芒草种在一起。 沈青芒又去指导皞辛和辜岁寒,等残霞褪尽,明月初升时宣布下课,让他们各自休息。而她径直前往藏书阁,去找施明理。 昨日的噩梦不只让她意识到要重视徒弟,也让她想起门派潜藏的危机。当初太初派遇袭时长老们为何集体失去灵力?方圜宗和吾往宗又为何要置他们于死地? 藏书阁里内外门弟子都有,就是没见施明理,沈青芒靠衣服辨认出一个施明理的徒弟,打听到他现在在松林里修炼,找了过去。 无崖峰的松林生长在终年积雪的峰顶,“松林踏雪”是修仙界七景之一,可惜夜里欣赏不出景致之美,沈青芒只觉得太容易滑倒。 “大师兄?你在哪儿?” “师妹找我?”施明理几乎是立刻出现在她面前,沈青芒吓了一跳,长话短说,问他方圜宗和吾往宗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动。 “没有。师妹想买符箓?还是想带弟子去历练?” 沈青芒摆摆手,有些惆怅。大师兄都不知道,那只能去问掌门了,但以什么理由去问呢? 她满怀心事回到琼枝殿,差点儿撞上一个人的胸膛。 “更深露重,师尊去哪里了?” 兰芷香气逼近,驱散了她身上的雪松气息。 第28章 擅闯大徒弟闺房 “岁寒?你怎么在这里?”沈青芒诧异道。 辜岁寒不答反问:“师尊去找谨言真人了?” 沈青芒反应了半天才想起来他说的这个人是施明理。“嗯,这你也知道?” 难不成大徒弟也会推演? “师尊半个时辰前去藏书阁,徒弟也在。” 他的声音明明称得上和缓,沈青芒却莫名有些心虚。皞辛问她为什么关注到了自己却没关注大师兄时,她就不知道怎么回复,干脆没作声,现在又一次忽视了大徒弟,实在是太不称职了。 “岁寒有什么地方不懂吗?可以直接问为师。先进来坐吧。” “不必,徒弟只是来还白狐裘的。”说着辜岁寒把狐裘向前一递,沈青芒却没接。 “你这孩子,这么晚来还衣服,又穿得这么单薄,我不还是得借给你?不必还了,就当是为师送你的礼物。” “抱歉,是徒弟思虑不周。”辜岁寒垂下头。“徒弟听说您要去松林找谨言真人,怕您受寒,就想着赶紧把衣服换回来,没想到还是晚了。” “为师已经出窍,早已不畏寒暑,衣服对于我而言只是装饰,还是你更需要,别推辞了。”沈青芒把白狐裘塞回他怀里。“快进殿。” 辜岁寒还是固执地站在门口。“万一谨言真人知道徒弟三番五次深夜造访师尊府邸,误会什么就不好了。” 沈青芒在外面忙了一天,早就想找个地方好好瘫着,看大徒弟一脸贞洁烈夫的别扭模样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推了一把他的后背。 “赶紧进去,哪儿那么多废话?小孩子家家的一天净听八卦,我和你大师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辜岁寒被她推着向前走,声音闷闷的。“他不喜欢您吗?” “他当然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沈青芒简直有些哭笑不得。青春期的小孩真是满脑子情情爱爱,她当初去支教的时候,班上的孩子也总问她有没有男朋友,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话音一落,刚才还有些抗拒的大徒弟主动往琼枝殿走,声音也欢快了许多。“那徒弟就放心了,师尊想吃夜宵吗?徒弟可以现在做。” “不不不不用不用。”沈青芒连忙拒绝。“过来坐下,为师看看你的内功修炼得如何。” 晚上补课时她的注意力放在了短板明显的姒融和灵力不稳的皞辛身上,见辜岁寒没出岔子就没多关注。 辜岁寒像每个被老师抽查作业的孩子一样,下意识紧张。“师尊要……要怎么看?” “探一遍经脉。”沈青芒把这个木头桩子拉坐下来,琼枝殿内地面由灵石铺就,对于修士而言就像席梦思一样舒适。 探明经脉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神识对接,这种方法的好处是速度快,能够一目了然地看见对方所有经脉,但需要双方彼此信任,放出神识。第二种就是灵力交换,释放出灵力游走进对方体内,一点点查探,这样速度慢,但不需要很高的信任度,比较容易实施。 沈青芒不指望采用第一种方法,别说辜岁寒能不能完全信任她了,就算她也无法完全信任大徒弟,他身上有太多疑点了。 她实在是不明白这个拥有天地之心这个天然外挂的优秀少年后来怎么会泯然众人矣,一定要调查清楚才行。 沈青芒伸手握住辜岁寒的手腕,打算输送灵力进去,孰料她输送的灵力就像泥牛入海,进入他体内便了无踪迹,完全无法沿着经脉游走。 沈青芒眉心皱成了川字,难道是她用的方法不对?书上明明是这样写的啊…… 她试着输送更多灵力,同样没产生一丝波澜,又换了一只手重试,辜岁寒安静地任她摆弄,像一只温顺的绵羊。 “为什么会这样……”她喃喃道。 “师尊为何一定要探查徒弟的经脉呢?”辜岁寒声音缓缓。“徒弟修习无碍,不劳师尊挂心。” “不劳挂心?”沈青芒放下他的手,在对方松了口气时突然欺身上前,额头贴着额头。辜岁寒完全未提防,表情一片空白。 沈青芒感觉自己眼前一黑,下一瞬感受到了凛冽的霜雪气息,面前浮现出一片茫茫雪原。 她这是……直接闯入辜岁寒灵府了?她的本意只是想试试能不能神识对接啊。神识对接只要触碰到一点儿神识就可以,但灵府却是一个修士最隐秘之处,这就像她本来想敲门进入别人家的客厅,结果直接闯入卧室,一屁股坐在了人家床上。 现在怎么办?她不知道怎么离开啊。 沈青芒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举目四望只有灰沉沉的天空,没有任何其他景物,寒风吹彻荒原,像刀子一样刮过她的脸颊,沈青芒缩了缩脖子,低头继续前行,感觉脚下地势越来越高,不知过了多久,脚下的路终于走到了尽头。她发现自己正站在山崖边。 这里到底是哪里……沈青芒刚探头向下望,突然头一痛,下一刻,她又回到了琼枝殿内,发现自己双手撑在大徒弟身体两边,而辜岁寒躺在地上,面色苍白,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抱歉抱歉!”沈青芒连忙起身,把手伸向对方。“为师没控制好力度,伤到你了。” 辜岁寒闭目喘息片刻,自己坐了起来,声音沙哑。“徒弟没事。” “那个,你……你最近心情不好吗?”她试探着问。 辜岁寒不说话,只摇头。她想把他拉起来,手还没碰到他的身体,他瑟缩了一下,不自觉后退。 沈青芒内心有些抓狂。 这个场面怎么这么像她把大徒弟酱酱酿酿了啊??? 但确实是她理亏,人家孩子可能也真的害怕,她温声安抚了几句,放他离开,打算自己查查擅闯灵府会不会给对方造成伤害。 辜岁寒披着白狐裘,回到自己的小院,刚推开门,腿一软,咳出一口血。他慌忙脱掉白狐裘,反复拍打。 “糟糕,弄脏了,怎么办?” 他不复往常沉稳,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第29章 薅同门师姐羊毛 “灵府乃修士命魂所系,欲窥其灵府,非至亲至爱之人不得入。” 藏书阁内,沈青芒捧着《灵府蕴养经》,眉毛都要拧成麻花。 什么鬼?难不成她是辜岁寒至亲至爱之人?这一个多月的师徒情竟深重至斯吗? 神识对接需要双方信任彼此,灵府交融却只需要一方极度信任另一方,也就是说,由于她不够信任辜岁寒,导致她没能实现神识对接。但由于对方足够信任她,所以她直接闯入了他的灵府? 沈青芒咬住了嘴唇,若不是顾及形象,简直想伸手挠头,满脑子都是“这合理吗?” 这本书的一些描述也印证了她的其他猜测。上次发现自己的灵府一片荒凉萧瑟后,沈青芒便猜测灵府内的景象和人的精神状态有关,书中的记录印证了这一点。心境越平稳,灵府内的景象也就越和谐,反之亦然。 辜岁寒的灵府内就差没雪崩了,显然心境极不平稳,但这孩子表面上永远风平浪静,云淡风轻,让她想关心都不知从何入手。 姒融和皞辛都比他好懂太多。皞辛因为从小遭受了太多恶意,对外界充满警惕,自尊心强,自卑感重,需要进行鼓励教育。姒融则正相反,从小泡在蜜罐里,对外界没有一丝防备,习惯了被宠爱,需要进行挫折教育。 辜岁寒需要什么呢?他看起来无懈可击,在他面前乖巧懂事,在同学面前稳重可靠。林巍刚开始还有意表现,想和辜岁寒争一争实权,没过多久就接受现实,辅助辜岁寒这个班长做事,他从来没有出过错。 现代世界里十八岁的孩子虽然在法律上属于成年人,但心理往往还不够成熟,时不时会犯错,同样十八的辜岁寒为什么却如此成熟?难道古代人普遍早熟吗? 沈青芒百思不得其解,同时发现自己每次想和辜岁寒深入交流,都会被对方岔开,决定下次绑也要把他留在原地,好好聊清楚再走。 不过这件事情得徐徐图之,否则容易打草惊蛇。接下来的几天,她都正常给学生们上课,每天教他们引导一种属性的灵气入体,五天下来,无论是对哪种属性亲和度更高的孩子都学会了引气入体的方法,走出修仙的第一步。 沈青芒感到很欣慰,这周教学任务圆满完成,下周如何备课,她已经心里有数。但她宣布放假,即将拥抱大好周末时,却被林巍和钱萌拦住了。 “老师,有件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林巍开口道。 沈青芒不假思索地说:“讲。” 钱萌说道:“皞辛师兄这几日似乎不太对劲。” 沈青芒心里快速滚过原着剧情,排除最近有大事发生的可能性,松了口气,问:“怎么说?” 两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 “他以前下课就走,除了姒融师姐不和其他人说话。” “但最近几天他下课了也留在教室里,还会听我们聊天。” “不光听我们聊天,有的时候他还插话,问同学的名字。” “他表情好凶,还问外门寝室几时封门,我们担心他休沐日会找我们麻烦……” “我们知道皞辛师兄对外门有意见,但我们从未冒犯过他,还请师尊帮忙斡旋,若我们真的哪里得罪过他,一定会诚挚道歉的!” “噗……”沈青芒听完,一手扶着讲桌,一手扶着腰,笑出了声。 “你们放心……哈哈哈……他没有恶意,就算去你们寝室也不是去找茬的,无需担心。” “那便好,麻烦师尊了。”两人将信将疑地离开。 沈青芒又自己笑了一会儿,回到琼枝殿。她计划着周末分别去一趟无音峰和无形峰,给大徒弟挑礼物。说好要送他筑基贺礼,可不能只送个白狐裘就打发了。 无音峰的无音宗是乐修宗门,修士皆精研乐理,通过音乐参悟天地,法器也是乐器,无音峰的律吕堂存放着各类乐器,沈青芒打算给辜岁寒挑一件,再去无形峰挑一把剑。 无涯宗没有固定种类的本命法器,各种法器皆可使用,和主人完全相契的法器最终会成为本命法器。琼琚的法器青玉笔是她的师父所赠,因为她一直用这支笔记录修习心得,久而久之便达成了完全契合的条件,不过沈青芒觉得自己和这支青玉笔像是半路夫妻,勉强搭伙过日子,也许某天她会改变本命法器。 原着中皞辛的本命法器是一把名为“伐檀”的青铜刀,姒融的本命法器是她从小佩戴的鸾凤玉佩,辜岁寒的本命法器原着却没有提及,沈青芒只能把想到的种类都准备一遍,有备无患。 她来到无音峰时,峰主钟英韶亲自接待,热情地握着她的手。“琼琚师妹,你终于领悟到乐器的精妙之处了,律吕堂的乐器随你挑,只要日后在别人问起时,你透露一下出自无音宗就好。” 沈青芒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师姐,我不是为自己挑选法器,是给我的徒弟。” 钟英韶露出了痛失明星代言人的遗憾表情。“啊……无妨,师妹的爱徒日后也一定是太初派的翘楚,不过小孩子初学嘛,也不一定要用那么名贵的乐器,是吧,哈哈。” 她一身鹅黄道服,眉眼娇俏,看上去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结果上次开会张口哭穷,这次又直接出尔反尔,沈青芒觉得很有趣。 圆滑之人难以接近,性情中人却很容易相处。 “师姐。”沈青芒反握住她的手。“琼琚闭关二百年,多少个不眠夜靠着无音峰传来的琴声才有了安然好梦,这份恩情琼琚一直感念于心。有眼无珠之人说和适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琼琚却觉得无音宗从来都是天下第一乐宗,欲为其正名。怎奈琼琚音律造诣有限,只会欣赏,不会演奏,幸而爱徒略通乐理。下届仙门交流会,琼琚将携爱徒出席,届时或许会以乐器为武器,本欲亲手制作,又恐寻常乐器辱没了太初派声名,这才求助师姐……” 钟英韶小脸红扑扑,眼睛亮晶晶。“无音宗当然是天下第一,师妹放心好了,乐器的事儿包在我身上!” 一个时辰过后,沈青芒揣着琴瑟萧笛满意而归,钟英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被忽悠了。 第30章 这些我都承包了 沈青芒在无音宗把“无涯宗弟子不得入律吕堂”写进门规之前全身而退,前往下一站:无形峰。 无形峰峰主程无意一年有大半时间都在四处云游,此时也不在,沈青芒和他联络之后得到了进入试剑阁的许可。无形峰最好的剑在剑池,然而只有本人才能进去选自己的剑,他人不得代劳。试剑阁则是无形宗炼器之所,锻造的剑主要提供给金丹期以下的初学者。 沈青芒这次很谨慎,绕过藏锋台,直奔试剑阁而去,一路上并没有遇到想找她切磋的剑修,顺利到达目的地。 “琼琚真人,请随弟子来。”一个清秀的少年将她迎进正厅,介绍试剑阁的情况。 “试剑阁一层是为木灵根修士准备的木剑,木质不同,剑的特性不同,比如桃木剑可以辟邪,紫檀木剑可以凝神静气。” “有金丝楠木剑吗?”沈青芒好奇地问。 少年摇头。“金丝楠木过于珍稀,真人若寻此类剑,大概要去剑池。” “二层呢?” “二层是为火灵根修士准备的剑,剑柄为木质,剑身为石质,采自冀州的苍烛火山,有轻盈的玄武石,坚硬的流纹石等。” 沈青芒猜测这两种大概是玄武岩和花岗岩,他们的形成都和火山喷发有关,属于岩浆岩。 “三层是为土灵根修士准备的石剑和玉剑,石剑以重剑居多,有开山之能,不同石材亦有不同特性,玉剑较为美观。四层是为金灵根修士准备的剑,剑柄为石质,剑身为金质,有青铜剑、玄铁剑等,锋利至极。” “那五层就是水灵根修士的剑?是冰剑吗?”沈青芒仰头向上看。 “五层的剑剑柄为金质,剑身为水晶质,晶莹剔透,深受女修士喜爱。真人想要选哪一种?” 沈青芒想五种各选一柄,然而她想到自己挑了一堆乐器后钟英韶如丧考妣的表情,担心自己把无形宗也得罪透了,只好退而求其次,去五层看最适合水灵根修士使用的水晶剑。 五层各色水晶琳琅满目,然而她一眼锁定了一柄剑,它的剑柄是银色,剑身透明,中间有霜花纹路,仿佛由整块冰打造而成。 “我可以拿走这柄吗?”她问。 少年上前查看,笑着说:“这柄剑和真人甚是投缘,其名曰‘琼林’,与真人共用一个‘琼’字。” 沈青芒很惊喜,带着琼林剑心满意足地回了无崖峰。 第二天一早,她敲响辜岁寒的院门,等了片刻对方才来开门,见到她很惊讶。 “师尊?” “你的小院还没取名字吗?”沈青芒指着院门上空空的牌匾。“你不会打算和你师弟一样,取个‘皞辛住处’这种简单粗暴的名字吧?” “徒弟可以请师尊赐名吗?” “这不合适吧,这是你的家。”沈青芒有些迟疑。 辜岁寒温声道:“是师尊给了徒弟一个家,师尊来取名再合适不过。” “那……”沈青芒认真思索起个什么名字好。大徒弟这个名字,她能想到的典故只有“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可是“松柏居”似乎太普通了。 岁寒……寒冷……冬天…… 她一拍手。“不如叫‘凌霜居’或者‘傲雪居’怎么样?你喜欢哪个?” “那便‘凌霜居’,多谢师尊赐名。师尊能为徒弟题字吗?” 辜岁寒一脸期待地看着她,沈青芒失笑。 “竟让我一手包办了。那你可别嫌为师字丑。”说着,她掏出青玉笔,取下牌匾,端端正正地刻上“凌霜居”三个字,又挂了上去。 师徒二人走入院中,沈青芒看着干净的石桌,问:“又没吃早餐?” “嗯。” “筑基期也不一定要辟谷,吃饭没关系的。” “徒弟想抛却口腹之欲。” 沈青芒看着对方认真的表情,叹了口气。 “岁寒,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师尊何出此言?” “修士固然要节制欲望,但也不必绝情断欲,人之所以为人,而不是山川草木,正因我们生而有欲。” “但鸟兽鱼虫亦有欲。”辜岁寒反驳道。 沈青芒被噎了一下,但她很快转过弯来。“鸟兽鱼虫的欲望只是低级的欲望,比如生存、繁殖,但人有七情六欲,复杂得多。” “师尊心中亦有七情六欲吗?” “当然。”沈青芒毫不犹豫地回答,又苦口婆心地劝说道:“你还是个孩子呢,不用和那些修为高的老头子学。他们天天念叨着要克制欲望,是因为他们年轻的时候已经享受过了,你这么年纪轻轻,还什么都没体验过,就学他们绝情断欲,那你的人生就是不完整的呀。” “可师尊从前不也是如此吗?” 辜岁寒神情复杂,沈青芒一愣,随即说道:“闭关二百年,师尊想通了很多事。” “师尊是因为闭关才想通的吗?” “你什么意思?”沈青芒面上镇静,心里却涌起了巨浪。 她已经确定这个世界没有夺舍的设定,也发现门派历史中记载过不少闭关之后性情大变的修士,因此才越来越放心地展露出自己的真实性格,没有受到任何质疑。 可大徒弟如今在怀疑她。 难道他知道些什么? “如果是这样,也许徒弟亦需要闭关才能想通。但徒弟不想这么早离开师尊。” 辜岁寒面上浮现出纠结的神色,沈青芒心弦一松,原来是因为这个。 “哪里用这么麻烦?”她一挥手,空空的石桌顿时摆满了各类法器。 “这……这是……” “这都是为师为你准备的筑基礼物。看看喜欢哪一个?你会弹琴吗?鼓瑟?吹箫?乐器可以陶冶性情。还有这柄剑,名为‘琼林’,‘琼林’可以形容覆雪的树林,和你的名字很配。怎么样,喜欢吗?” 辜岁寒神情有些茫然,小心翼翼地碰碰这个,碰碰那个。“这些都是师尊为徒弟准备的?” “对啊。你师尊我昨天挑了一天,眼都花了。你不会一个喜欢的都没有吧?” 沈青芒心态很平和,想着如果没有他喜欢的,再带着他去挑选便是。 只见大徒弟兴高采烈道:“喜欢,都喜欢!最喜欢师尊了!” 第31章 怎么敢奢求更多 沈青芒第一次见辜岁寒这么开心,他似乎觉得话语不足以表达他的心情,抱住沈青芒的手臂,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肩膀。 一只温顺的金毛就这样变成了欢脱的萨摩耶,沈青芒有些不适应,好在对方很快就放开,笑眯眯地看着她。 “这么开心,刚才还说自己要绝情断欲?”沈青芒调侃道:“菩提殿的和尚可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 “因为师尊对我太好了。”辜岁寒傻乐了一会儿,问道:“等师弟和师妹筑基了,师尊也会为他们挑一天礼物吗?” 沈青芒刚要开口说不会比你的多,辜岁寒却根本没等她的答案,自顾自道:“没关系,师尊以后送他们多少都可以,至少现在这些都是属于我的。” 他握住琼林剑的剑柄,在院中舞剑,沈青芒欣慰道:“满墙的剑里我一眼就相中了她,觉得它最适合你,现在看来果然没错。” “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欺霜赛雪的皎皎少年郎握着晶莹剔透的长剑,恍若广寒仙子。他使出一招“莺背带雪”,双臂舒展,身轻如燕,沈青芒拊掌鼓励。 “师尊能告诉我挑这些礼物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吗?为什么觉得它们适合我?”辜岁寒放下剑,又摆弄起其他法器。 沈青芒一件件耐心解释,辜岁寒嘴角越翘越高,最后笑得见牙不见眼。 “徒弟也想给师尊送些礼物。” “不必,你好好修习就是对为师最大的回报了。” “徒弟身无长物,不如给师尊做顿饭吧?师尊午饭想吃什么?” 沈青芒:这孩子怎么还恩将仇报? 她谢绝了辜岁寒的建议,看他这么开心,不忍心逼问他隐瞒自己的事情破坏心情,勉励了他几句后便离开了。 等她走远,辜岁寒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不再看那些乐器一眼,轻抚着琼林剑的水晶剑身。 “‘罗浮月白海无尘,玉树琼林处处春。’师尊,这是巧合吗?还是你默许我,更近你一步……” 银质剑柄反射太阳光,刺得他眼睛一痛,落下一滴泪。 他把法器一样一样捧进屋里,小心翼翼地摆放好,回到卧房,埋首在白狐裘中,深深吸了一口气。 “不能……我不能……辜岁寒,你怎么敢奢求更多呢?” 回到琼枝殿的沈青芒开始安心备课,把下一周要上的内容理清楚之后,传音皞辛,问他有没有写完夸奖信。 “写完了。”皞辛声音闷闷的。 “很好,明天下午做好准备。” 第二天一早,沈青芒对学生们宣布了新制度:“修行除了要修习功法,保持良好的心态也很重要。以后我们每周开一次班会,我会制定一个主题,和同学们聊聊天,就定在周一下午。” 孩子们已经都理解了她口中的周几分别代表哪一天,林巍举手发言:“师尊,今日下午就开第一次班会吗?主题是什么?我们现在开始准备来得及吗?” “今天就开始,不过今天的班会比较特殊,不需要同学们准备什么,你们只需要拭目以待。” 皞辛一脸苦瓜相,姒融把头埋进胳膊里,以免在课上笑出声。 沈青芒上午照旧讲课,讲着讲着,余光瞥见教室窗户外似乎有圆圆的影子。 他们上课的教室是她请问道峰负责修筑建筑的弟子们在原来的一座广场上盖起来的,沈青芒本来想用水晶或者琉璃做窗户,但没有材料,只能选用最常用的窗纸,透光作用还可以,但视物却做不到。 但这里是修仙世界,有了术法,很多事情都容易解决得多。她一边讲课,一边踱步,漫不经心地走到窗边,猛然挥手,施了个术法使窗纸消失,窗下的影子立刻露出了真面目,竟是两个孩子。 他们吓得尖叫了一声,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沈青芒认出这两个孩子是膳堂的外门弟子,而教室里有人直接喊出了他们的名字。 “长青,小黄,你们怎么在这里?” “我、我们路过,马上就走!抱歉真人!” “等一下。”沈青芒喊住他们:“你们在窗下听了一刻了,就不想听完?”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大一点儿,名字叫“长青”的壮着胆子道:“真人不赶我们吗?” “你们活儿干完了吗?” “干完了!我们刚从上面送饭回来,午饭也在锅里焖着,半个时辰之后再过去看就行。” 另一个孩子说:“我们确实是路过这里,本来没打算留下来。但琼琚真人讲得太有趣了,之前我有次在谨言真人讲授时给他们送饭,听到了一点儿,谨言真人说的话我一个字没听懂,您说的我听懂了一半,就一时舍不得走了。” “那你们可以继续听,别耽误了正事就行。以后得闲也可以过来。”沈青芒说着,探头看了一下外面。“蹲地上太难受了,先进来坐吧。不过我不会为了迁就你们而放慢讲课速度,听不懂的地方可以课后问其他同学。” “老师,他们问我们,我们要是能教会,是不是也能当老师了呀?”一个同学笑道。 沈青芒也笑。“照你这么说,姒融教你们好多人识字,也能做你们的老师。” “老师,姒融师姐确实让我们喊她叫……唔唔!” 姒融旁边的小女孩话没说完,就被她捂住了嘴。 沈青芒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放开,阿融。这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对方身上有你可以学习的地方,他就能当你的老师。你们可以喊的,别让问道峰那帮长老听到就可以,他们年纪大了就喜欢找茬。” 两个孩子欢欢喜喜地走进来,听了半时辰课后悄悄从后门溜走,回去干活儿。沈青芒全程没受影响。 下午班会课,皞辛来到讲台上,台下的同学们都很迷惑。 “老师,这次是皞辛师兄教我们吗?” 沈青芒忍笑道:“是他要向你们学习,开始吧,阿辛。” 皞辛掏出厚厚一叠纸,面色通红,开始读信。 第32章 水检讨是门艺术 “我的大师兄辜岁寒是班上的班长,班上的所有同学他都认识,老师教的内功和术法他都学得很快,我要向大师兄学习。” 皞辛脸红得滴血,辜岁寒一脸诧异地看着他,又看向沈青芒:“这是……?” “我的二师姐叫姒融,是班上的学习委员,虽然她很蠢,谁说的话都能当真,但她也比较热心肠,谁的忙都会帮。” “喂喂喂!”姒融不满道:“你这是夸我吗?你这有一半都在骂我!师尊,他偷懒!” 沈青芒笑道:“那你课后让他重写,给你写一百字夸奖。” 皞辛哀怨地瞟了师尊一眼,不情不愿地继续读:“林巍是我们班的副班长,他也认识班上所有的同学,他家里很有钱,所以他很大方,也不会瞧不起家里没钱的同学。” 林巍摸了摸后脑勺。“怎么还有我?” “阿牛是我们班的一个普通同学,人憨憨傻傻的,学东西可慢,不过他脾气特别好,别人怎么说他他都不生气,最多哭哭鼻子。” 阿牛吸了吸鼻子。“我我我今天是感了风寒,没有哭。” 沈青芒发现皞辛这小家伙很会投机取巧,她要求的下限是五十个字,他的每一段都不超过六十,介绍同学身份就能用十个字,就算不是班委也会强调一下是普通同学,介绍性格或者家庭又能用十个字,再加上一些鸡零狗碎的日常,他只要夸一点,就能凑够字数。 这孩子要是在现代,估计就是熟练掌握了八百字检讨写作手法,经常在升旗仪式上朗读检讨的调皮校霸吧? 读了几个人之后,皞辛放开了许多,表情不再沉重,语气也更加自然,被他点到的同学无一不露出惊讶的表情,但惊讶过后都很开心,有的孩子根本没想到皞辛会记得他们的名字。 等他都念完了之后,沈青芒解释道:“由于皞辛上周对同学无礼并逃课,为师罚他把每个同学夸一遍。” 众人恍然大悟。 “阿辛,说说你现在什么感受。”沈青芒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我下次再也不违反班规了。” “还有呢?收集了这么多信息,你对同学们有没有新的看法?” “我……”皞辛看着台下的同学,小声说道:“对不起,之前我说错话了,希望你们原谅我。” “同学们愿意原谅他吗?”沈青芒问。 “愿意!”大家齐声说。之前误会皞辛的林巍和钱萌如释重负,露出轻松的笑容。 “皞辛夸了你们这么多,有没有人想夸夸他呀?”沈青芒又问。 皞辛又羞又窘,连连摆手。“不、不用了吧师尊?” “皞辛师兄很厉害!功法一学就会!” “皞辛师兄特别聪明!反应也快!” “皞辛师兄长得也好看,嘿嘿!” 热情的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皞辛的脸比刚才读夸奖信时还要红润,最后实在忍不住,捂着脸溜回了座位。 沈青芒表面端庄,内心狂笑。“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每个人身上都有优点和缺点,而朋友之间就是要欣赏对方的优点,包容对方的缺点,学习人家的长处,改正自己的短处。我希望同学们都能相互欣赏,团结友爱,我们一起努力吧!” “好!” 放学之后,姒融揪着皞辛让他重新夸自己,沈青芒体谅他情绪波动大,取消了今晚的补课。 第二天上午,她上课的时候,又发现窗户上映出了两个小脑袋瓜,照常讲课。不一会儿,又多了两个人影。 第三天,围在窗外的外门弟子更多,他们有的能听一个时辰,有的听了一两刻就不得不去干活儿,中午的时候沈青芒在地面上看到了树枝划过的痕迹,猜想可能有孩子在地上做过笔记。 要不然干脆在窗外增设一排像公园长椅一样的椅子好了,不然他们蹲在地上也怪不舒服的。 她打算周末去弄,周四上课的时候悄悄数了一下脑袋的数量,突然发现了一个和其他人不一样,似乎戴着发冠的脑袋。 沈青芒对教室里的同学们比了个暂停的手势,轻手轻脚走到门口,猛地推开门向外看,差点儿吓出一身冷汗。 那个手扒着窗台脸贴着窗纸还撅着屁股的红衣大叔,不是她如假包换的师父,太初派掌门云虚舟吗? “您……您怎么在这儿?”她看了看周遭,犹豫着要不要挑明对方的身份。 云虚舟直起身,捋了捋胡子,含笑道:“过来看看。” 长青说:“爷爷说他也是来听课的,他听得可认真了。” “爷……爷爷?”沈青芒嘴角抽搐。 云虚舟把她拉到一边,小声说:“我就是来看看热闹,别吓着孩子们。” 除了问道峰的外门弟子,其他外门很少有机会见到掌门,因此这些孩子都没认出来他。 沈青芒也压低声音道:“您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倒显得徒儿怠慢了。” “我们小青芒真是长大了啊。讲课讲得头头是道,比为师当年会讲。”掌门一脸欣慰。“这都是你自己研究出来的?” 沈青芒表情很矜持。“师父谬赞了,徒儿也还在不断改进。” 她不敢大言不惭地说现在的课程是自己研究出来的成果,虽然各个环节都是她自己设计的,但沈青芒认为自己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她读大学的时候,院里有老师参与过中小学编教材的编订,传授给他们一些经验。除此之外,师范专业的一些课程设置也会锻炼她们讲课的能力,而支教的三年又使她把理论和实践结合到一起,对教学有了更深的体会。 她发现无涯宗的功法之所以难学,不在于其高深,而在于内容太广博。无音宗专修乐理,无形宗专修剑法,无为宗专修术法,他们都倾向于专识教育,无涯宗却要搞通识教育,每一种都得有所了解,如果没有编排好课程,很容易显得杂乱。 以往无涯宗的教学模式是一门一门攻克,先学内功,再学各种术法,沈青芒改成了双管齐下,并将内功和术法的一些知识联系在一起,形成网状结构。她甚至还教孩子们画思维导图,帮助他们更好地理解所学内容。 “为师看好你,一定不要输给你二师兄啊。”掌门笑眯眯道。 沈青芒愕然。“师父,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吗?” 第33章 正派反派蛋黄派 “好了,你去上课吧,别让孩子们等着。为师再去看看你师兄师姐们,今年事情太多了,好不容易抽出空来。” “师父最近是否太过劳累了?身体可还好?”沈青芒见他要走,连忙问。 “你师父我就喜欢忙,闲下来身体才会糟糕呢。放心吧,我好得很。” “除了门派事务,师父还要处理其他事务吗?比如……其他门派。” “哈哈哈,我再喜欢做事也不会插手其他门派的事务啊。怎么问起这个?” 沈青芒指了指教室。“徒儿有意带他们去游学,增长一些见闻。担心外界动荡,故有一问。” “天下太平数百年,能有什么动荡?再说,就算其他门派偶有摩擦,也不敢怠慢我们太初,尽管放心。” “师父所言极是。” 沈青芒没再多说,送掌门离开,心里的疑惑像纠缠不清的毛线团。 掌门身体无恙,精神状态也很好,为何会在六十年后渡劫失败,伤重闭关,连门派遇袭都无法出现?她应该怎样避免这种事情? 太初派是第一大派,威信最重,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各大门派撕破了脸?仅仅是因为天地间的灵气有衰竭的趋势? 难以把握的事情太多,沈青芒唯二能做的就是教育好徒弟和提升自己的实力。春天最适合她修行,她夜夜修炼,每天只睡一两个时辰,某日进入灵府,发现灵府内一片春意盎然。 “来啦老妹儿。”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沈青芒一跳。“你还没死?” “这话说的,只要你好好的,我就好好的,毕竟我是你的心魔。” “我不信。”沈青芒说:“你肯定不是我的心魔,而是什么别的东西。我就算失了智,也没你这么不正经。” “啊呸!少看不起我沈青芒,你就是个炮灰女配,拽什么拽啊?”心魔的声音变得尖锐。 “你这么了解小说,一定知道全部剧情对不对?我收回刚才骂你的话,你能不能告诉我后来发生了什么?” “哈,不能。你都不知道的剧情,我怎么知道?” “那你被骂活该。”沈青芒面无表情道。 “行,那我就告诉你,你一直怀疑的大徒弟就是小说里最大的反派,所有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你要是想避免必死的结局,就赶紧把辜岁寒逐出师门。” “不可能。”沈青芒斩钉截铁道:“岁寒是个好孩子,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事情。” “好孩子?哈,他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和你有得一拼,我看你们俩干脆凑做一对儿好了。” 沈青芒抿唇不语,心魔的声音响在她耳畔,带了几分循循善诱的味道。 “你不也一直怀疑他有问题吗?他身上的疑点那么多,一个正常的十八岁孩子怎么可能心眼多得像莲藕似的。你十八岁的时候还因为模考考砸了抱着电线杆子大哭呢。” “放屁那是我十七岁的时候,我十八岁上大学了!你不要偷窥我以前的记忆!” 沈青芒终于被惹怒了,甚至感觉脸都在发热。 救命啊这个东西怎么什么都知道?不会真是她的心魔吧? 灵府里刮过了一阵风,带来清新的草木香。对方还在笑,恼羞成怒的沈老师切断了意识,从灵府回到现实。 她正打算洗洗睡了,突然听到敲门声,一时间竟有些踌躇。 深更半夜来找她的人,除了辜岁寒她还没见过第二个。可大徒弟…… 心魔的话到底还是对她产生了一些影响,勾起她更深层次的怀疑。 不过沈青芒倒也没多害怕。小说里才分正派反派,现实中每个人都是复杂多变的,有正义的一面也有邪恶的一面,不能简单地贴标签。 再说了,要真论反派,对于琼琚这个角色而言,最大的反派难道不是囚禁了她的小徒弟皞辛吗?这小子现在已经被她治得服服帖帖的,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沈青芒揉了揉脸,出去开门。“岁寒你……哎?阿融?” 站在门外的姒融听了她的话也回头看。“大师兄也来了吗?没看到哎。” “没有没有,我以为是他。进来坐吧,你这是捧了个……花盆?” “对!”姒融重重点头。“是我的花种!它发芽了师尊!你快看!” 玉树堂的灯在她们经过时自动亮起,沈青芒看清了花盆里幼嫩的小芽,而姒融好奇地打量着头顶的灯。“它怎么自己就亮了?” “哦,这是个声控灯。” “好神奇!而且它没有火焰哎!是夜明珠吗?” “是太阳能灯。”沈青芒说完就意识到姒融听不懂,又解释道:“为师在灯上施了个术法,让它白日吸收日光,夜里放出日光,所以它亮如白昼。” 如果是皞辛或者辜岁寒在这里,怕是要刨根问底问出来到底是什么术法,但姒融完全不会在意,她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关于她养花有多么多么辛苦,看到它发芽有多么兴奋的话,又问沈青芒这是株什么植物。 “为师也不知。它还太小了,等长大才能看出来。” “啊……连师尊都不知道啊。”姒融有些失落,不过很快振作起来。“那我就再等等。还好我把它移到花盆里了,不然也许会被火芒草烫死。” “阿融养得很好呢,继续加油吧。”沈青芒摸了摸她的头。 “师尊,阿融还有一件事情。”姒融抱住她的一条胳膊,声音又甜又软。“孟夏祭礼要到了,我听说这次扮演火神的人选落在我们无崖峰,师尊能不能让我去扮演火神呀?” 沈青芒脑海里闪过一句话:她来了,她来了,她带着主线剧情走来了。 上古时期的君主每年都会举行祭祀,而修仙界修士寿命比普通人要长很多,一年对于他们而言就像一个月,没有必要每年都搞各种庆典。太初派活动最多的年份是每六十年中的甲子年,只有这一年四季都有祭典。 而在四季的祭典中,最受人关注的就是孟夏祭,因为太初派始祖是在夏日飞升,孟夏祭的仪式最隆重。 沈青芒看着一脸期待的姒融,心想:要不要强行更改主线呢? 第34章 撒娇对我没有用 孟夏祭这段剧情的最大作用,是表明了皞辛开始对姒融动心。姒融穿着华丽的礼服扮演火神,在高高的祭台上起舞,一反平时的娇憨,显露出少女的灵动和秀美,让皞辛几乎看呆了。 沈青芒不喜欢这段剧情的原因不在于她禁止徒弟早恋(在古代十五岁也不算早了),而在于作者为了给男女主增加感情戏,强行安排英雄救美的情节。姒融在舞到最后一段时踩错了节拍,一脚踏空,差点儿从高台摔落,而皞辛飞身而上将她接住,稳稳地落回地面。 别人或许觉得这段剧情很甜,但她看了却很生气。 为什么一定要把女主写得莽撞愚蠢,每次遇到困难都要仰仗男人解决? “阿融,你为什么想扮火神啊?”沈青芒一脸严肃地询问。 “我是在夏天出生的,爹爹说我名字里的‘融’字就是火神祝融的‘融’,我和火神很有缘分呀。我想穿着漂亮的衣服到祭台上去跳舞,一定很美!师尊当年不是也扮过木神句芒吗?我听爹爹说师尊当时特别特别美!” 这是原着里完全没提过的,沈青芒一无所知,干脆跳过这个话题。“扮演火神者需满足夏日出生,体内有火灵根或火元素,年龄在百岁以下,你确实都符合。” 姒融连连点头。“当然当然,我都说了我和火神有缘嘛。” “但其他人也未必不满足这些条件。”沈青芒不紧不慢道。 “所以阿融才来求师尊嘛。峰主有决定权,师尊就让我扮嘛。”姒融又晃她的胳膊。 她依旧板着脸。“正因为师是峰主,所以更不能偏私。为师会公开征集人选,和无音峰峰主一起考核,若你表现最好,便可以当选。” “那徒儿这便回去好好准备。”姒融语气有些低落,放下沈青芒的手臂,抱起桌上的花盆,起身离开。 沈青芒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原着中姒融根本没敢来求琼琚,靠公平竞争得到了这个名额。这次她来求她,是不是因为她这个师尊看起来比较好说话? 她这几个月所了解到的姒融,比原着里的描写鲜活了许多。原着里女主角姒融的人设用三个字就可以概括:傻白甜。所有人都爱她,宠着她,她只需要撒撒娇,卖卖萌,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 而她认识的阿融,虽然依旧傻白甜,但她的生活并不只有撒娇和卖萌。她对感兴趣的事物总会投入很大的热情,自己努力去做。她也没有天真到完全不懂人情世故,她和外门弟子们相处融洽,不仅是因为她教他们习字,同样也有她性格讨喜的缘故在。 小徒弟经历了检讨书事件后,安分了不少。对二徒弟的教育也该提上日程了,一定要把恋爱脑的苗头掐死在摇篮里。 无崖峰最终报名竞选火神扮演者的有三个人,除了姒融外还有两个内门弟子,一个是大师兄的徒弟,一个是三师姐的徒弟。沈青芒约最懂音律的钟英韶一起考核,刚连通传音对方就十分警惕。 “琼琚师妹,律吕堂最好的乐器都被你挑走了,你这次又有什么事儿?” 沈青芒语气很和善:“英韶师姐不要这么见外嘛,喊我青芒就可以。我前两天整理房间时发现了一块凤凰桐木,似乎是制琴的好材料,但我不善音律,这桐木放在我这里也是暴殄天物……” 钟英韶立刻换了个口气:“青芒师妹有何贵干师姐能帮的一定帮!” “是这样,今年的孟夏祭由我们无崖峰扮演火神,师姐最熟悉祭礼,所以青芒想请师姐一起确定人选,并帮忙教一教被选中的孩子如何表演。” “我当是什么,这些事情你不说我也会做的啊,你安心好了。” “那就多谢师姐了。” “不过那个凤凰桐木啊……师妹以后有忙我也愿意帮,能不能……” 沈青芒笑道:“师姐考核日就可以来拿。” 原着里没写明孟夏祭到底怎么准备,沈青芒确认了流程才放下心来,继续给孩子们上课,然而她发现姒融这几天上课都有些心不在焉,手指似乎还悄悄打着节拍。 补课时她忍不住说道:“阿融,孟夏祭的事情课后再准备,现在是上课时间,专心学习。” “嗯嗯!”姒融答应得很痛快,结果没过多久又开始走神,沈青芒简直要被她气笑。 三十多个人坐在教室里,老师都能把谁开小差看得一清二楚,更何况现在只有三个人,二徒弟当她眼瞎吗? “阿融。”她板起脸。“我刚才说什么了?” “啊?啊……师尊说、说季春时木气最盛。” “是仲春,再不好好听课干脆给你放一周假好了。” “真的吗?谢谢师尊!”姒融兴高采烈。 沈青芒右眼皮直跳,没好气道:“假的。等你要真选上火神使了为师再给你放假,现在休想。” 这孩子平时也没那么傻,现在倒想给她装糊涂。 姒融表情悻悻。“万一选不上怎么办……” 皞辛忍不住说道:“跳那个什么舞有什么好玩的?班上一半同学都比你学得快,要不是为了迁就你,师尊需要讲这么细吗?” 姒融对他就没有这么客气了。“你这种只知道修炼的木头桩子哪里懂我们?我学得慢怎么了?我有的是时间慢慢学,孟夏祭六十年才有一次,下次更不一定能轮到我了!” “大师兄都已经筑基了,我也炼气七阶了,你看看你到现在有进步吗?”皞辛一脸恨铁不成钢。“下雨了心情不好不想修炼,晴天了心情太好不想修炼,日日找借口,我看你一百年过去了也还是个炼气!” “那……那又怎么样?”姒融叉腰道:“我就算是炼气我也可以活得好好的,修了鸿蒙灵初经都会长寿的。” “那你要是到时候遇到危险了呢?一个炼气期能打败几个人?” “你到时候肯定不是炼气啊,大师兄更厉害,再说还有师尊。我需要担心什么?” 沈青芒放任这两个孩子拌嘴,就是想听听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听到这里,她却有些听不下去了。 但她没想到有人比她更听不下去。 第35章 我只会心疼师尊 “我不会帮你。”一直沉默的辜岁寒开口道:“师尊也不会帮你。没有谁欠了你,一定要围着你转。” “大师兄?”姒融惊讶极了,以往她和皞辛再怎么吵,大师兄从来不会参与。 本来想开口的沈青芒闭了嘴,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辜岁寒。 “修不修炼是你自己的事情,现在我们在上课,在这里的人任务就是修炼,你不愿意就走,没有人拦着你。”辜岁寒指着院门。 “可、可这是我的院子呀!”姒融很委屈,眼泪在眼眶打转。皞辛注意到了,烦躁地挠了挠头。 “哎呀你可真是……说都说不得,我我我保护你行了吧?” 沈青芒在这时开口了:“今天课就上到这里。阿融,这周你不用上课了。” 姒融慌了。“师尊,我错了,您别生气。” “我没生气。”沈青芒面容平静。“既然你觉得孟夏祭那么重要,就好好准备。但我希望你有更多闲暇时间之后,也冷静下来想一想,修炼对你来讲到底意味着什么?” “师尊……”姒融走到她面前,含泪说道:“我想在孟夏祭上跳舞,还有一个原因没有说……我、我想跳给阿娘看。” “嗯?”沈青芒开始反思自己看书是不是太囫囵吞枣了,她怎么不记得原着交代过这个原因? 姒融的母亲,她没记错的话…… “阿娘生下我之后就不在了,我从来没有见过阿娘。爹爹说,阿娘是被火神接去当使者了,每个夏天她都会回来看我,只是人神有别,我看不到她。今年阿娘回来的时候,我想跳舞给她看,让她知道阿融长大了,是个漂亮的大姑娘了,我想让她为我骄傲。” 姒融眼中的泪珠终于滚落下来,沈青芒把她揽进怀里,轻抚她的后背。 “乖阿融,她会看到的。你之前怎么不说?” 如果姒融在求她的时候说了这个理由,她没准真的会心软。 “爹爹不让我和别人说,他说这是秘密,太多人知道的话,阿娘会被惩罚。”姒融擦擦眼泪,小声道:“师尊不会说出去的吧?” “不会。”沈青芒又摸摸她的头。“安心准备吧。为师那里也有孟夏祭礼乐谱,如果你需要可以来拿。” 她现在更不理解原着里姒融为什么会跳错舞了,她既然把这件事情看得这么重要,一定认真练习过很多次,怎么会出错?难道是太紧张了? 原着似乎为了表现爱情主线,把很多事情都简单化,忽略了基本逻辑。 她又安慰了姒融几句,离开小院,辜岁寒走在她身后,沈青芒在回忆剧情,根本没注意,直到听到身后有人说话。 “师尊。” “岁寒?” “徒弟刚才那样说师妹,是一时情急,但徒弟不想道歉。” “能和为师说说你的想法吗?”沈青芒和他对视。 辜岁寒握紧腰间的剑柄,说:“徒弟那时想起了家父。他比小师弟还用心修炼,而他因为没看守好炼丹炉被逐出宗门,要炼丹的那个人,是个不学无术的内门弟子。他嫌修炼太辛苦,想靠吃丹药增长修为,却连炼丹都觉得辛苦,支使家父去做。家父没学过炼制那么高级的丹药,出错再正常不过,却仅仅因为这样就……师妹方才让徒弟想起了那个内门弟子。” “阿融是有些懒散,但还没到不学无术的地步,再说她也是有隐情。”沈青芒说道。 “是,徒弟知道自己狭隘了。”辜岁寒垂下眼帘。“但师尊不觉得体谅每个人的隐情也很辛苦吗?” “这话又怎么说?” “师弟师妹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师尊都体谅他们,徒弟心疼师尊。” 沈青芒不合时宜地想到网络上一个段子,忍笑正色道:“人无完人,金无足赤。没有人一出生就什么都会,什么都懂。你们还都是孩子呢,为师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也经常犯错。通过犯错,才能不断摸索出正确的路。为师是成年……是三百岁的人了,本来就不该跟孩子计较,更何况你们还是我的徒弟,做老师的更应该包容。如果你犯了错,为师同样会原谅你的。” “徒弟不会让师尊费神的。”辜岁寒说:“徒弟只希望师尊岁岁无忧。” 沈青芒听了,想起书上那句“至亲至爱之人”,怀疑自己上辈子可能是辜岁寒亲妈。 不然这孩子怎么如此贴心,简直是妈妈的小棉袄! 心魔一定是故意挑拨离间,这么懂事的孩子怎么可能是反派角色?辜岁寒性格内向,内向的人容易显得成熟,这应该比较正常。 再说了,自己送他礼物时,不也看到了他孩子气的一面吗?当时他笑得多开心啊。 “师尊也希望你无忧无虑。如果有什么疑惑,一定要和师尊讲。我不怕被你们麻烦,你们不是我的麻烦,而是我的责任。” 沈青芒喜欢帮助别人之后获得的成就感,她的室友曾经评价她天生就是当老师的材料。 “徒弟晓得。今日放课早,师尊也有时间多休息了,快些回去吧。” “好,明天见。” 沈青芒告别大徒弟,却没有直接回寝殿,而是去了问道峰,找姒融的亲爹以清真人。 以清一看到她就很紧张。 “师妹怎么来了?可是我家阿融犯了什么错?孩子还小,劳烦你多担待。” “不是什么大事。”沈青芒把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又补充道:“师兄,我理解你想给孩子一个圆满的家庭。但阿融也大了,有些事情你告诉她,她也承受得住的。” “阿融才十五,妥妥的小孩子呀。当父亲的不需要她承受什么,有什么风雨我来承受,我的乖囡快快乐乐的就好。” “你能保护她一辈子吗?”沈青芒看着这个女儿奴,语气严肃起来。“说句不好听的,我们都是半截埋在土里的人,兴许哪次渡劫没过去人就被劈没了,到时候她怎么办?” 以清不以为意。“我想过这个问题啊。等阿融再大一点儿,我就给她相看一个厉害的夫婿,修为高,对她好,这样我不在了也有人保护她。” 沈青芒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女主角恋爱脑的症结终于找到了! 第36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你们男人有几个靠谱的?”沈青芒气到口不择言:“修仙界为什么男多女少,你心里没点儿数吗?” 以清被她吓了一跳,抓起桌上的竹笛防身。“师妹别激动,施师弟辜负过你吗?怎么这么大火气。” “你辈分还挺大,怎么就光长年龄不长脑子?”沈青芒看着他防备的姿态,叹了一声,稍稍冷静下来。 她好歹也当了三年老师,在偏远山区见过的奇葩家长难道还少吗?什么对孩子不管不顾把教育责任都丢给老师的,对孩子又打又骂还让老师也别顾忌的……以清真人这种已经算是能讲道理的人了,她应该知足。 沈青芒做足了心理建设,说道:“你觉得给阿融找个好夫婿就能护她一生,你有没有想过对方照顾不好她?修士寿命这么漫长,谁敢承诺一生一世?相恋了几十年到几百年相看两厌的事例简直数不胜数,你看到的不应该比我更多吗?” “我挑人的眼光还是准的,肯定能给阿融找到一心一意对她的夫婿,你看我这不是已经给她找了一个真心关爱她的老师嘛。” 见沈青芒表情不为所动,以清摸了摸鼻子,又道:“实在不行我可以下禁制,让对方不敢背叛她。” “你觉得阿融会需要这种貌合神离的道侣关系吗?退一步来讲,就算对方可以保护她,还能天天把她揣在怀里,寸步不离吗?她总有需要独自面对困难的时候。” “我会给她很多护身法宝。再说能有什么困难?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我们太初派的人?” 沈青芒揉了揉眉心,深感太初派会遇到危机再正常不过。 盛极必衰,强极必辱。他们独霸了太久,养成了矜贵傲慢的习气,却忘了太初派成为修仙第一大派,不是因为实力最强,而是因为资历最老。 “琼琚理解师兄爱女之心,想要她快快乐乐,永远不需要吃苦。若万世太平,谁都愿意不争不抢,悠然度日。但你怎么能保证太初派一定不会遇到危机呢?” 以清脸色一变,急切道:“发生什么了?师妹听到了什么风声?近来有动荡吗?” 未来的事情沈青芒还没有调查清楚,不能妄下论断,但这不代表她无话可说。 “无音宗是怎么分裂出和适宗的?无形宗又怎么独立出了止戈门?师兄不会真相信《太初纪年》中所言,觉得这都是和平演变吧?《太初纪年》是正史,自然要粉饰太平,可从其他史书里就能窥见事件全貌。修仙界从来没有少过斗争。连你我都未必一定能平安度过此生,阿融还年轻,以后要面对的只会更多。” 以清陷入沉思,沈青芒决定再添一把柴。“师兄,师妹最后问你一句,如果阿融是男孩,你会像现在这样培养她吗?” “我……”以清愣住。 “所以这就回到我最初那个问题上了,为什么修仙界如今男多女少。你不用开口,我不需要你回答。就是因为世人觉得男人必须要努力修炼,靠自己取得成就,女人却是需要被保护的一方。可能会有男人说他羡慕女人,只要漂亮可爱就能得到庇护,不需要辛苦,但如果你告诉他他也可以寻求强大的女人庇护,你觉得他会答应吗?” 沈青芒顿了顿,讥讽一笑。“他只会觉得你在侮辱他,男人可不傻。女人自以为有了靠山就可以高枕无忧,何其天真?且不说道侣是否靠得住,别人保护得再好,她自己不会遇到危机吗?生产就是一大难关,把精力都放在家庭上,怠慢了修炼,寿命更不会长。” 以清抬眼看她,也冷笑一声。“是啊,所以聪明的女人比男人更心狠,可以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弃之不顾。” 这次轮到沈青芒愣住,她从对方不同寻常的表现里觉察到了什么。“你……阿融的娘亲不是因为难产……” 她记得这个消息还是和钟英韶闲聊时,对方亲口告诉她的啊,比原着还可靠。 “我宁愿她有个早逝的母亲,也好过她知道自己被抛弃。”以清盯着手中的竹笛,轻轻摩挲。“她生下阿融,身体还没恢复就走了,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是我一手把阿融带大,我是她的爹,也是她的娘。师妹,我怎么可能不爱她?怎么可能不重视她?无论她是男孩女孩,都是我的宝贝。” “师兄……”沈青芒说道:“这件事不是更证明了,无论男人女人,靠得住的只有自己吗?因为你足够坚强,所以你把阿融好好养大了。阿融是个很好的孩子,你不要把她想得那么脆弱,一点儿风雨都经受不起。她其实也很坚强。” “是吗……”以清深深吸了口气,表情和缓下来。“抱歉,让师妹看笑话了,师兄恳请你不要和阿融说明真相。如果她某一天自己发现了……那也是以后的事情,我希望至少现在,她不会受伤。” “我心里有数。”沈青芒点点头。“阿融认真准备孟夏祭呢,当师尊的怎么会扫了她的兴?我也希望她快快乐乐的。” “哎……你要是阿融的娘亲就好了。” 沈青芒抖了一下,瞪大眼睛看以清,对方也很快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连连摆手。“啊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青芒师妹,琼琚真人,我我我对你绝对没有非分之想,就是觉得你对阿融很好。说句实话,你还出现在我的噩梦里过,你们那场比试实在是太吓人了……” “好了好了以清师兄,我没误会,你不用解释了。”沈青芒扶额。任谁听到自己成为别人的噩梦都不会开心吧?虽然那是以前的琼琚做下的孽了。 “那就好,我可打不过你其他师兄们。” 沈青芒嗅到流言的味道,一个头两个大,没了再聊天的兴致,和以清真人道别。 走到殿外时,她想起什么,又回头道:“以清师兄,虽然阿融母亲不告而别确实很过分,但女人怀胎和生产要经历的痛苦,也是切切实实的。她一定是对你有感情,才愿意生下阿融。阿融以后就算知道了真相,她也是在爱里出生的孩子。” “好。多谢师妹宽慰。”以清眉目温柔,对着她笑。“快回去吧,再多说几句,我怕是真的要和你的师兄们争一争了。” 第37章 心魔终于现真容 “沈老师家访回来了?” 沈青芒刚进入灵府,就听到了心魔阴阳怪气的语调。不过她早就习惯了对方的冷嘲热讽,不仅不恼反倒觉得亲切。 “我也就只能和你吐槽几句了。”沈青芒一头扎进灵府内的竹林里,深深吸了一口气。“以清年龄比我大师兄都大,没想到居然这么天真,他们家可真是祖传的傻白甜。可能是因为长得漂亮吧,漂亮的人总会受到很多优待。” “你酸什么酸?”心魔嗤笑道:“你现在去照照镜子,正视一下自己的脸,全太初派最能靠脸吃饭的就是你了。” 沈青芒幻化出一张竹榻,躺了上去,满不在乎道:“算了吧,我都不习惯靠脸吃饭。真正靠脸吃饭的不是女主角吗?不过我真是搞不懂,作者干嘛非要把女主写得这么天真,还贴了个什么‘娇软治愈’的标签,好像可爱就能拯救一切,我看作者才是最大的傻白甜吧。” “你懂什么?”心魔气急败坏道:“你以为我想那么写吗?还不是因为流行!” 沈青芒霍然起身。“你是原着作者!” “靠……” 头顶的天空震动了几次,沈青芒面前浮现出一个半透明的人影,逐渐凝成实体。 面前的小姑娘穿着绿色恐龙连体睡衣,圆圆的眼镜几乎盖住了一半脸,却遮不住明显的黑眼圈,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扮,慌忙扣上睡衣帽子。“我靠我靠,我怎么是这个造型?难不成这是我在宿舍做的一个噩梦?” 沈青芒看着她这与修仙界格格不入的造型,了然一笑。“我猜对了。小妹妹,自我介绍一下?” 小姑娘不知道是因为羞还是因为怒,脸涨得通红,狠狠地瞪着她。“都怪你!我藏都藏不住了!” “高中生?大学生?” “老娘都大二了!” “哦。”沈青芒莞尔,果然没叫错,比她年纪小。 “别笑那么恶心,要杀要剐你说了算,给我个痛快就行。” 沈青芒摊开双手。“我对你没什么恶意,放松一点儿。你怎么会出现在我的灵府里?” 小姑娘盯了她一会儿,见她真没有什么动作,说道:“我还想知道呢,我本来好好地在宿舍里追剧,突然心脏抽疼,眼前一黑,再醒过来就到这里了。” 沈青芒打量着她的面色,猜测道:“你是不是熬夜追剧猝死了?” 对方脸一白。“你别胡说八道,我早晚有一天能回去!” “嗯……浅夏琉冰,是这个名字吧?” 如果说刚才小姑娘的面色是晚樱,现在就变成了晚霞,红透天际,声音也高了一个八度。“不要喊这个名字!太羞耻了!” “这不是你的笔名吗?你不告诉我真实名字,我只能喊这个。”沈青芒一脸无辜。 “李疏桐,我的名字。不是那个弘一法师的‘叔同’,是‘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的‘疏桐’。” “好的疏桐,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原着剧情都是什么了吧?” “我不能。”李疏桐说完,警惕地退后一步。“你别想搜魂,搜魂也没用。” “不愧是原着作者,对术法的了解比我还多,我都没想到可以用搜魂术。不过为什么不能?” “如果你非要试试的话……”她轻咬了下嘴唇,“琼琚死后接任掌门的是……” 她话还没说完,灵府内地动山摇,沈青芒感觉头被人锤了一拳,在晃动中艰难地蹲下身子维持平衡。 “你看,不是我不想剧透。是规则不允许。”李疏桐耸耸肩。“天道已经不属于我了。” 沈青芒隐隐觉得这句话耳熟,然而头痛的感觉让她无暇思考更多,好半天灵府才恢复平静,她也不再头痛。 “为什么你违反规则会惩罚我?” “因为我们现在确实是一体啊。我没骗你,我们真的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你还进不来灵府的时候我就试过了,我出不去。除非你按照小说来走剧情,增强我的力量,我就能重新掌控这个世界了。” 沈青芒揉着太阳穴,斜眼看她。“你这是想让我去死?” “啊,不是不是。”李疏桐连连摆手。“你要真死了我可能也没了。大方向按照小说,可以适当调整一下嘛,我可以帮你假死,之后太初派的烂摊子你就不用管了,爱做什么做什么不是挺好的?反正我看你对太初派本来也不是很满意嘛。” “那你还是一直困在这里吧。”沈青芒站起身,背对着她。“我绝对不可能对未来发生的一切坐视不理。” “哼,那你就当一辈子糊涂鬼吧。”李疏桐撅起嘴。“还骂作者,你才傻白甜,你全家都傻白甜。” “我看姒融就是以你自己为原型的。” “你放屁,我才没那么傻。你不会以为是个网文就能出版吧?得够火才行。想要火就得追随热点,现在流行娇软治愈女主,我才写的。之前流行大女主的时候我也写过啊,只是你没看到而已。” 沈青芒和她对视。“那你就没有想过如果有未成年的孩子看多了你们这种小说,被洗脑了怎么办?你们传递的这种女孩最重要的品质是天真善良,只要依附男人就能过上美好生活的价值观也太扭曲了吧?” 李疏桐打断她的话:“哎哟喂,多大的怨气啊沈老师,你这是指望着网文作者教孩子做人?我写的是小说又不是教材。你们这帮人成天不是怪小说就是怪游戏,如果教育功能都让我们承担了,还要你们老师和家长干什么用的?” 沈青芒愣在原地。 李疏桐乘胜追击:“要是小孩靠看网文才能学做人的道理,那就是家长和老师的失职,你们才应该自我反省。你要是想说我三观不正,哈,我高中就能靠写文给自己挣生活费了,大学学费都是我自己交的,没花我爸妈一分钱。说我傻白甜?你才傻白甜!” “你说的有道理,对不起,刚才不该责怪你。”沈青芒顿了顿,说:“所以我会把阿融阿辛都教育好,不让他们重蹈覆辙。” “随你便吧,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哦对了,你给我在灵府里变个房子出来,我之前只有意识没有身体,现在有身体了得找地方住。” 沈青芒立刻在灵府中幻化出一个双层小别墅,李疏桐满意地点点头。 “你去修炼吧,我睡觉去了。”她推开门,一只脚踏进别墅,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道:“哦还有一件事,《二师姐被小师弟抓走了》是我连载时候的文名,出版名叫《辛辛向融》,很好听的!你们班小孩买的那个实体书是盗版!我要是能回去就告他!别吐槽书名了!” 沈青芒被她逗笑。“好好好,快去休息吧疏桐妹妹。” 第38章 沈老师现场教学 得知灵府里住的是一个真人之后,沈青芒选择在灵府修炼的次数增加了许多,虽然李疏桐这小姑娘脾气喜怒无常,三句话里必有一句在怼人,但她是自己在异世里唯一的同类,她把她当成朋友来看待。 而且沈青芒想到自己在心里吐槽过原着不知道多少次,都被原着作者听到了,就觉得小姑娘有点儿怨气也很正常。 “你以后要是有了道侣,不许让他进你灵府,这里现在是我的家。”李疏桐边喝可乐边说。 在李疏桐的指挥下,沈青芒的灵府从幽静的古代庄园变成了热闹的现代化小区,商场餐厅电影院一应俱全,都是沈青芒根据自己的记忆还原的。 “我要是也能尝出肥宅快乐水的味道就好了。”她羡慕地看着李疏桐。虽然这是她的灵府,但只有作为意识存在的李疏桐能完完全全体验到灵府里的一切,而她的五感则退化了许多,只对灵府里的灵气波动反应灵敏。 “呵呵,那咱俩换,你变成心魔,我去当活生生的人。” “那还是算了。”沈青芒摇摇头。“你别担心,不会有别人闯进来的。” “怎么?你要为我守身如玉哦?”李疏桐坏笑。 沈青芒掐住她的小脸。“想什么呢?我这应该叫‘金屋藏娇’。” “娇你个锤子。”李疏桐口齿不清地说:“你完了,你彻底没有桃花了,作者打算让你孤独终老。” “作者先把自己放出来再说。”沈青芒一点儿也不怕她。“我只不过是现在没时间谈恋爱而已,等这帮孩子平安长大,我就自由了。” “哈,那你谈黄昏恋去吧。滚出我的魔仙堡。” “我真得走了。今天是孟夏祭。” 她离开灵府,回到现实世界中。姒融顺利通过选拔,成为火神使,今天是她大放光彩的日子。 太初派所有弟子都来到了问道峰,沈青芒像过年见亲戚一样和各位师叔打招呼,同时也悄悄观察着他们。 李疏桐没办法说明真相,她只能自己继续找。这些看上去修为高深的长老们为什么会在太初派遇袭时集体失去灵力?会不会早有端倪? “琼琚,你好像胖了。” “什么?”沈青芒下意识摸了摸脸,正对上娃娃脸少年探究的目光。 糟了,这不是琼琚的宿敌安雁乡吗?他不会是来找茬的吧? 沈青芒握住腰间的玉笔,后撤一步。“雁乡师兄有何贵干?” 安雁乡笑容如蜜糖。“想不到一别经年,你我关系如此亲近了。喊得这么亲密,是因为闭关时常常想起我吗?” 沈青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别以为你长着可爱娃娃脸就不会被认为油腻了好吗?因为你只是个路人甲,所以我才连你的道号都不知道啊! “师兄真会说笑,手下败将还不足为虑。”她笑得比安雁乡还甜,说的话却比辣椒还呛人。 不过安雁乡竟也没生气,甚至连嘴角上翘的弧度都没变。“师妹好生无情,我对你可是日思夜想,听闻师妹先前分别去了无形峰和无音峰,为何不来我无为峰做客?难不成怕师兄怠慢你?” “听闻师兄上次把家底都输光了,师妹怎好再去叨扰?”沈青芒继续戳他的肺管子。安雁乡这人太不正常了,她一点儿也不想和他应酬,不如把他气走。 “原来青芒这般为我着想。”安雁乡的眼睛几乎弯成了月牙,声音更加柔情。“师兄很感动,忍不住想和你分享一个秘辛。今天上祭台的那个小姑娘是你的徒弟吧?” 沈青芒今天最大的担心就是姒融会像原着剧情一样从祭台摔下来,闻言立刻变得紧张。“阿融怎么了?” 安雁乡压低声音。“人多眼杂,师妹,不如借一步说话?” “那你赶快说。”沈青芒抬眼看了一下日头,有些着急。过不了多久姒融就该上台了,万一真出了事儿……她可不认为皞辛就一定救得了姒融。 “师妹跟我来。”安雁乡握住她的手,沈青芒皱了一下眉,但没挣脱。下一瞬,她发现自己面前换了景象,竟瞬移到了一座宫殿里。 她心中警铃大作,立刻要抽出玉笔,然而右手还被人握着,挣脱不得。 “安雁乡,你……” “你是谁?”面前的少年不复方才和善,眼神冰冷到要将她刺穿。“你把琼琚藏到哪里去了?” “你在说什么?”沈青芒表情镇定,心脏却快要跳出嗓子眼,她第一次被人怀疑身份! “别装傻了,你不是她。就算你侥幸得知她的经历,也模仿不出她的神韵。”安雁乡松开抓住她手腕的手,双手结印,掌心很快出现一团幽蓝色的火焰,向外一翻,推向沈青芒。 “让我看看烧了你这具躯壳还剩什么?” 无为峰,法修宗门,实力强劲,所修术法有很多杀招。 可她已经不是初来乍到的迷途羔羊了。 沈青芒召唤出一个水球,击向安雁乡飞来的火焰,水球将火焰包裹住,迅速蒸腾出雾气。 “雕虫小技,连她一根头发都比不上。”安雁乡冷笑。 “是吗?”沈青芒也笑了一声,左手捏了个法诀。 几朵冰莲在空中浮现,围绕住火焰,火舌舔舐着莲瓣,莲花渐渐融化,然而在花芯中却浮现出像花粉一样的颗粒,越聚越多。 冰莲不停转动,颗粒逐渐汇聚成柱状,随着沈青芒一声低喝,迅速冲向火焰,蒸腾的雾气越来越多,火焰跳跃了几下,越来越微弱,最后终于熄灭。 安雁乡骇然。“怎么可能?这是离火,不燃尽一切不会熄灭!” “你是想把你家房子也烧了吗?”沈青芒嘲笑道:“雁乡师兄,师妹给你上一课。燃烧需要三个基本条件:可燃物,助燃物和火源。所以只要掐断燃烧的基本要素,无论什么火都可以熄灭,包括你那什么劳什子离火。” 水扑不灭又怎么样?水本来就不能扑灭一切火焰。但灭火又不一定非要用水。 感谢这个唯物和唯心结合的世界,让她能够利用灵气制造出碳酸氢钠粉末。 第39章 疯批美人最带感 作为原着作者,李疏桐虽然已经失去了对剧情的掌控,但对设定可谓是烂熟于心。据她所说,这本书签约了游戏改编,因此她的世界观设定就写了好几万字,在写术法的时候手边一直放着中学的物化生课本。 沈青芒听了调侃说幸亏李疏桐参考的不是大学的物化,不然她这个文科生肯定研究不明白,更不用说去给徒弟们上课。而李疏桐则表示,那是因为她物化和生化都挂了。 有了李疏桐这个现成的教辅材料,沈青芒对术法的理解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安雁乡又使出几个术法攻击她,都被她压制回去。 她着急问出姒融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然而安雁乡却像狂犬病发作的狗一样,一定要咬下她一块肉才肯罢休。 “安雁乡你疯了吗?”沈青芒躲过他一记烈火燎原,心里的火也被他燃了起来。她没有拿玉笔,而是从袖里乾坤中掏出另一件法器,直接砸向安雁乡。 安雁乡猝不及防被拍在墙上,表情发懵。“咳咳……这是什么?” “我的新法器。”沈青芒伸手,方形法器又回到她手中,这是属于她的本命法器,上面是桃木,下面是柔软的扑朔兔毛。兔毛上还沾了些许白色灰尘。 没错,这是一块黑板擦。 见安雁乡死死盯着她手中的法器,沈青芒表情有些无奈。她预料到自己和青玉笔不合拍,终究会有新的本命法器,却没想到某一日擦黑板时,突然与手中的黑板擦产生了心灵感应,黑板擦似乎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她瞬间明白了这才是本命法器的使用感受。 安雁乡捂住胸口,缓了一会儿,终于没再发起攻击。 “姒融出事了吗?”沈青芒盯着他。 “以清那个女儿奴在,她怎么可能有事?”安雁乡扯了扯嘴角。 “所以你只是想把我骗过来?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就算你能把我制服住,难道不会有人发现吗?” “除掉你,她就会回来了。”安雁乡说:“他们会理解我的。” 沈青芒沉默半晌,开口道:“鸿蒙灵初经的第七境灵智启,是人境的开始,象征着人的新生。” 安雁乡脸突然白了,仿佛预料到了她会说什么。 “想要达到灵智启的境界,内心一定要清净,宛如鸿蒙初辟。所以很多修士选择舍弃过往。” “琼琚只不过舍弃了不重要的东西而已。残留的记忆就只是记忆,影响不了我分毫。而往后的每一天都是新生,我遇见了谁,有怎样的故事,你没有参与过,又怎么能断言现在的我不是真正的我呢?” “为什么?” 沈青芒看着安雁乡灰败的神色,被他攻击产生的火气淡去,心里浮现出淡淡的悲悯。 她刚才说的话半真半假,原着中琼琚在进入灵智启境界时,的确遇到了舍弃感情的选择,但她并没有舍弃,也许是她本来就感情淡薄,也许是……她有想要珍藏的情感。 但无论如何,斯人已逝,她没有办法伪装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琼琚,也不可能将她还给安雁乡,这已经是她仓促之间能想到的最好应对方法。 就让他以为琼琚已经前尘尽忘,重新做人了吧。 “师兄如果很了解以前的我,难道不会理解我的做法吗?”她反问道。 安雁乡剧烈地咳了几声,靠着墙慢慢滑坐下来。“是了,为了成仙,你有什么不能舍弃的,沈青芒,谁也不会比你更狠。” “若无他事,青芒先告退了。祭礼即将开始,师兄也尽快归位吧。” 沈青芒说完,见安雁乡没有任何反应,转身离开他的寝殿,走远之后才去擦手心里的汗。 好险,还好安雁乡不会使用搜魂术,不然今天怕是不能和平收场。他比琼琚低一个大境界,还是元婴后期,但自身实力太强,以至于她费了许多灵力才能勉强将他压制住。 最后那招黑板擦拍人,沈青芒在黑板擦注入了大量灵力,现在走路时还有些腿软,不敢直接乘云,怕自己站不稳摔下去,决定先走一走。 然而她之前没来过无为峰,根本不认识路,只能凭感觉往山下走。 她把一半的意识沉入灵府,呼唤李疏桐:“安雁乡到底怎么回事儿?他喜欢琼琚?” “不。”李疏桐幽幽道:“他爱她。” “靠……”沈青芒指甲掐进手心。“怪不得他想把我往死里打,他之前以为我害了琼琚吗?如果我真的害了琼琚,顶替她的面容出现,那说明我比她实力还强大。安雁乡连琼琚都打不过还想打我,他不要命了吗?” “你这个母胎solo怎么能理解人家的深情?我很喜欢安雁乡这个角色的!面甜心黑疯批美人多带感!” “那我祝你以后找一个这样的男朋友。如果你以后能走出灵府的话。” “呵呵。看路,你要摔下去了。” 沈青芒连忙把注意力集中到现实世界,结果发现脚下一马平川,李疏桐根本是在唬她。 但她视野里很快出现了一抹蓝色,那是她熟悉的,无涯宗月白道服。 “师尊!” 对方跌跌撞撞跑过来,沈青芒这才确认他是自己的大徒弟。 辜岁寒在她面前一向干净整洁,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衣服沾了污渍,头发也湿漉漉,黏成一缕一缕,脸被冻得有些发白,让人想到意外离巢的可怜雏鸟。 “师尊没事吧?那个疯子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我没事,倒是你发生什么了,这么狼狈。”沈青芒对他施了个涤尘术。 “无为峰阵法太多,不小心踩中了几个。”辜岁寒不以为意。 “哎?”沈青芒赶紧看脚下。“是吗?那我怎么一个都没踩到?” “因为是你……”辜岁寒没说完就转移了话题:“师尊是不是又迷路了?我带师尊回去。姒融找不到你,很着急。” “她太紧张了吧?我们快点儿回去。无为峰的瞬移术法挺好用的,要是能潜进他们藏书阁学一下就好了。” 她话音刚落,就发现自己回到了问道峰。 第40章 谁的新仇加旧恨 “这是……心驰术?”沈青芒突然想到无涯宗的术法中也有能达到瞬移程度的移动法术,只是自己从未使用过,不知道是什么效果。 太初派催动术法有三种方式,第一种是用意念催动,方才她和安雁乡争斗时两人使用的都是这种术法,毕竟打架时把招数先喊出来是中二战斗番才会出现的场景,激烈的战斗中多说一句话都可能被对方抓住破绽。 第二种是靠特定言语催动,这样的术法有两类,一类是耗费灵力多的高阶术法,需要思想和言语共同着力才能发动。一类是伤害性极大,对人有生命威胁的术法,被称为禁术。相传上古时期修仙界动荡不安,经常有修士修习禁术邪术,太初派始祖太一仙君封印七十二禁术,为它们设置言语禁制,使修士必须要念咒诀才能发动禁术,并且发动时还会灼伤神魂。这样一方面增加了施展禁术的难度,一方面也给被禁术攻击的修士提了醒,留下逃跑的余地。 搜魂术就是一种禁术,它可以帮助魂魄受伤的修士修复魂魄,但一旦施加在魂魄完整的修士身上,就会破坏他们的神魂,使他们精神混乱,因此要念出“冥凌浃行,魂无逃只。魂魄归徕!无远遥只”的咒诀才能催动。 而第三种则是既可以意念催动,也可以言语催动,言语对术法起到辅助作用,加强术法的威力。比如沈青芒之前布置阵法帮辜岁寒筑基时就通过特定咒语加强五行聚灵阵的威力。催动这种术法时言语不固定,有很多可供选择的话,甚至可以自创。 沈青芒不能确定心驰术到底属于哪一种术法,自己刚才是怎么施展出来的,但她能够确定的是,大徒弟被她落在无为峰了! 她想赶紧回去找人,结果被姒融抓住了衣袖。 “师尊你可算回来了,阿融好紧张,师尊能不能在祭台下守着阿融?” “你爹不是在吗?紧张什么?” “他就只会说我跳不好也没关系,他就是不相信我!我才不要和他说话!”姒融朝以清真人的方向瞪了一眼,沈青芒和他对视,对方伸出手对她拜了拜,面上笑容灿烂,把一个面对青春期女儿感到无能为力的父亲展现得淋漓尽致。 沈青芒摸摸姒融的头,温声道:“为师先把你大师兄带回来,就陪你一起好不好?” “大师兄怎么没和师尊一起回来?他不是去找您了吗?”姒融疑惑道。 “这个嘛……”沈青芒表情稍微有些尴尬,这时钟英韶急匆匆走过来。“你怎么还在这儿?该上台了姒融。” 姒融可怜兮兮地看着沈青芒,沈青芒撂下一句“为师去去就回”,在心中默念去无为峰找辜岁寒,结果下一秒她依旧在原地和姒融依旧大眼瞪小眼。 心驰术,心驰……电光火石之间,沈青芒终于忆起了口诀。“寸心驰万里,一日似三秋。” 她回到了无为峰,然而辜岁寒却已不在原地,无为峰一片静寂,她寻了半天也未寻到对方影踪,施明理传音让她速归,祭礼马上开始,她这个峰主不能不在,沈青芒这才想起来可以给辜岁寒传音,对方很快回话,说自己已经在去问道峰的路上,她放下心来,瞬移回了问道峰。 而此时缺席的峰主却不止她一个,安雁乡依旧坐在大殿里,连道服上的粉笔灰都没有拂掉,好像一座安静的石像。 直到有人踏进殿中,他才抬眼看了过去,扯了扯嘴角。“哟,稀客,谨言师兄。” 施明理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并未上前。“逢春,祭礼马上开始,你该回问道峰去。” 安雁乡一动不动,只开口道:“师兄的鸿蒙灵初经修炼到哪个境界了?” 施明理没有回答。 “师兄在灵智启境界,也抛弃了旧日情感吗?”他不依不饶。 施明理目光淡漠。“与你何干?” “呵。”安雁乡手撑了一下地面,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上前。“你的性子倒是越来越像她了。你可知道她修到灵智启,却抛弃了一切?” “与你何干?” “与我无关吗?”安雁乡笑容甜蜜,声音轻柔。“告诉你个秘密吧施师兄,二百年前,我曾对她诉过衷情。” 施明理眼皮细微地抽动了一下,安雁乡注意到了,笑得更甜。“你猜,她闭关二百年,到底是为了躲你,还是为了躲我?” “那你猜,她选择舍弃一切,是想斩断和你的纠葛,还是和我的纠葛?”施明理微微低头,面无表情地问。 顷刻之后,大殿内突然爆发出冰蓝色的光芒,火焰随之而起。冰与火缠斗在一起,难解难分。 沈青芒仰头看着正登上祭台的姒融,右眼皮直跳,不得不伸手按住。 大徒弟怎么还没回来?安雁乡也不在,他到底受了多大刺激?这么重要的场合都能缺席,就不怕被撤掉峰主之位吗? “孟夏之月,律中仲吕。” 无音峰的弟子们齐声唱出典雅的颂歌,姒融翩翩起舞,口中喃喃念着“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这是师尊教给她的节拍,对应着乐曲的节奏,把舞步划分成几部分,更方便她记忆。 她一步步跃上高台,火红的礼服裙摆绽放似凌霄花,嫩白的双足时隐时现,所经之处皆有熠熠生辉的红色火云纹印在石阶。 而无为峰峰顶大殿的烈火同样熊熊燃烧。冰墙一道道竖起,又一道道崩塌。 “其神祝融,朱辂赤骝。” 沈青芒紧紧盯着姒融的脚下,随时准备应对意外状况。而在她身后,皞辛的眼中映着火红的身影,舔了舔双唇。 颂歌声越来越高,姒融的舞步越来越急,终于到了最关键的一步,她即将踏上祭台顶端。 姒融仰望着灼灼烈日,眼中被刺激出了泪花,然而脚下的舞步依旧很稳。 师尊反复对她强调过,一定要伸展双腿,把自己想象成林中鹿,轻盈地跃上高台。 她抿紧红唇,表情肃穆地一跃而上。 无为峰的大殿在此刻倾塌。 第41章 你竟敢觊觎师尊 “这是以清的女儿吧?一晃儿长成大姑娘了。” “刚才跳得可真好,我那不争气的徒儿眼睛都看直了。” “那你得先问问以清答不答应。” “琼琚那一关更难过吧?这可是她的徒弟。” 姒融结束了表演,站在祭台上,笑容比日光更灿烂。沈青芒听着四面八方的议论声,弯起唇角。 努力没有白费,这次二徒弟没有失误,靠自己取得了成功。 乐舞之后,便到了佩朱索,尝角黍的环节。朱索就是五彩绳,角黍则类似粽子。在沈青芒看来,孟夏祭其实和端午节差不多。估计李疏桐在构思时参考的就是端午习俗。 问道峰的弟子捧着穿有艾草编织的太一仙君的朱索送给各位师长,由师长们将五彩绳分发给自己的徒弟,并用柳枝蘸取百草汤,滴在徒弟额间,意为驱邪赐福。 沈青芒一手握着丝线,一手端着玉瓶,感觉自己像《西游记》里的观世音菩萨,别的师长身边最多四五个徒弟,只有她面前的徒弟排成了两排,都眼巴巴地看着她。 “岁寒怎么还没回来……”她嘀咕着,先给其他徒弟发朱索,姒融像一只火烈鸟一样撞了过来。“师尊师尊,先给我嘛!” 沈青芒眉头一皱。“不许插队。” 反倒是后面的徒弟们笑嘻嘻道:“让姒融师姐先领吧,她好辛苦。” 姒融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就差没长条尾巴晃来晃去。 自己养的徒弟怎么都越来越像狗狗了?沈青芒笑叹了一口气,拿起柳枝轻点姒融额头,再让玉瓶悬空,亲自给她的手腕套上朱索。 姒融从袖中掏出一个香囊,递给沈青芒。“师尊师尊,这是阿融自己做的,里面塞了艾草和榴花,都是我下山采的!” “谢谢阿融。”沈青芒有些惊喜。女儿,啊不,女徒弟真是贴心的小棉袄啊。 没想到给她礼物的不止姒融,其他孩子也送了许多诸如艾虎、桃木板之类的小物件,她这里热热闹闹,吸引了掌门和几个长老。 “青芒忙得过来吗?师父来帮你。”掌门乐呵呵地接过几条朱索。“孩子们,找我领也可以。” “这不是偷听师尊上课那个爷爷吗?” “你傻啊,这是师姐跳舞前说了好多话的那个掌门。” 孩子们嘀嘀咕咕,除了林巍,没有一个人到掌门那里去领朱索,都等着沈青芒分发。 离俗真人哼了一声。“这帮目无尊长的外门。” 掌门反驳道:“他们和青芒亲近是好事,说明青芒受他们喜欢,你这一把老骨头,没有徒子徒孙缠着,空虚了是不是?” “我可不稀罕。”离俗捋了捋胡子,却没离开这里。 孩子们因为一堆红衣老头的到来紧张了一会儿,就又叽叽喳喳聊开。 “他们都穿着赤衣哎。怎么没乘朱辂,驾赤骝?” “那是祝融神的装扮,我们修士当然不会那么隆重。” “哟。”掌门笑道:“你们还知道朱辂赤骝是什么啊?” “知道啊。”认出掌门是门外听课那个人的孩子说:“师尊给我们讲过,是祝融的朱红车赤红马,可威风了。” “你怎么连这个都给他们讲?”离俗又开始挑刺。“《夏颂》乃雅乐,怎可言于俗人?” “您都知道,他们怎么就不能知道?” 沈青芒从李疏桐那里知道了离俗真人之所以处处针对自己,是因为他一个徒弟在宗门大比中和琼琚对战,一招便输,被同门嘲笑了几句竟走火入魔,过早去世,才记恨上了琼琚。 虽然觉得老头的记恨很无理取闹,但她懒得和他计较,只嘲了他一句,没再穷追猛打,正色道:“我不仅传授他们《夏颂》的内容,还给他们讲了孟夏祭的由来。身为太初派中人,不能不了解这些。只有了解了门派的历史和文化,才会对门派发自内心地产生认同感。琼琚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琼琚这话说得在理。”一个长老拊掌。“真该让我那不着调的徒儿听听,人家是怎么教育徒弟的。他倒好,这么重要的祭礼都不到场,他徒弟的朱索还是我系的。” 沈青芒注意到这是安雁乡的师父,又四处张望,依旧没有看到辜岁寒,传音对方也不回,她心里有些焦急,刚好看到旁边的大师兄施明理,于是问道:“师兄可有看见我那大徒弟?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那个。” “未曾。”施明理摇头。 沈青芒咬唇。到底去哪儿了呢…… 此时无为峰的断壁残垣之上,安雁乡斜倚着金柱,擦了擦脸上的灰尘,说道:“你不是施明理,那温吞的老王八使不出这么大开大合的招数。” 他对面的人抹掉嘴角的鲜血,不发一言。 “怎么?要我剥了你的皮才肯露面?不然我传音给琼琚,问问是谁在给她……” 他话音未落,对方抖了抖,幻术消失,一个脸色苍白的蓝衣少年目光森冷地盯着他。 “哪里来的小狼崽子?哦……本尊好像见过你,是琼琚新收的徒弟?”安雁乡一步步走近,眉眼弯弯。“好生厉害啊,修炼未满期年,便有这般修为,难不成用了什么邪术?” “没有。” “唔……你魂体不稳,心脉有亏。啧啧啧,还站得住吗?可别死在我这里,让琼琚恨我。不过你对她而言也无足轻重吧?她到现在都未来寻你。也是,她有那么多徒弟……” “师尊找过我!”辜岁寒打断他的话。“她找了我好几次。” “那你怎么不乖乖听话,滚回她身边?非要找我麻烦。你该庆幸我刚和青芒打过一场,灵力有亏,不然……” “你不配叫她的名字!”辜岁寒狠狠瞪着他,似乎想用眼神将他千刀万剐。 “哎呀,真有趣。”安雁乡不怒反笑。“小狼崽子还想以下犯上,觊觎师尊?” “我没有。”辜岁寒刚说完,剧烈地咳了一阵,直起身子,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想对她做什么。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你都不可能得逞。” 安雁乡瞳孔一缩。 第42章 顶级茶艺师交锋 “怎么?她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弃,我就不能帮她忆起来?”安雁乡冷笑。 辜岁寒听了他的话,双唇微张,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 安雁乡又开口道:“本尊与她的事,你一个小辈凭什么置喙?” “凭我拆了你的房子。”辜岁寒目光略过安雁乡身后倾塌的宫殿,对方表情一僵,咬牙道:“你今日若是赔不起钱,我即刻去找琼琚算账,让她看看她的好徒弟做了什么。” “你不会。”辜岁寒笃定道:“昔日你是师尊手下败将,今日便要在她面前承认你还是她徒弟的手下败将吗?” “好啊,无涯宗的小王八也敢挑衅本尊。”安雁乡舔了舔牙根。“你不会真以为我是打不过你才停手吧?” “什么王八?谁是王八?”沈青芒气喘吁吁地登上峰顶,听到这句话,立刻就火了。 没想到真有人敢当面称他们无涯宗是“王八宗”啊,当她是吃素的吗? 不过眼前的场景很快浇熄了她的怒火,沈青芒表情惊讶。“发生了何事?你们不去参加孟夏祭,在这里……搞装潢?” 她刚才离开这座宫殿时,没看到上面有个带红圈的“拆”字啊。 两个男人表情都有些不自然,安雁乡先开口:“我见你这徒儿根骨奇佳,有意指点一二,只是有些没掌握好分寸。” “指点?我看你分明是输给了我,拿我徒弟泄愤,安雁乡,我真没想到你还是个小肚鸡肠的人。” 沈青芒心疼地看向灰头土脸的大徒弟,换了个温柔的语气。“无事吧,岁寒?可有哪里受伤?” “师尊,徒弟无碍,咳咳。”辜岁寒“恰到好处”地咳出一口血。 沈青芒眼睛泛红,怒瞪着安雁乡。“你就是这样欺凌后辈的?” 安雁乡看了辜岁寒一眼,轻笑道:“是我的错,没想到你这徒弟如此弱不禁风,他这样的体质怕是不适合修炼,你若真为了他好,不如让他回归凡间,至少能安稳度过余生。” 沈青芒扶住大徒弟,冷声道:“我的徒儿,不劳师兄费心。” 说完她使出心驰术,带辜岁寒回到无崖峰的凌霜居。 “你赶紧回榻上躺着,为师给你找药,你是不是经脉受损了?”她轻轻握住辜岁寒的手臂,紧张地盯着他。 “师尊不去祭礼吗?别因为徒弟耽误了重要的事。” “现在还有什么比你更重要?”沈青芒有些生气,她这个大徒弟怎么这么一根筋?自己受伤了都感觉不到疼吗? 辜岁寒好像真感觉不到疼,他甚至笑了笑,让沈青芒严重怀疑安雁乡把他打傻了。 “有师尊这句话,徒弟无憾了。” “无憾个锤子。”沈青芒强硬地把他拉进寝殿,推到塌上。“别一副交代遗言的死样子。我看安雁乡说得对,你这娇弱的身子是不适合修仙,天地之心怎么会反噬这么严重?也许我真的……” 辜岁寒浑身绷紧,声音有些细微颤抖。“师尊怎么知道‘天地之心’?” “啊?这不是……”沈青芒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不对。 在原着中,辜岁寒未拜师之时,就被掌门慧眼识珠,看出他拥有天地之心,见琼琚对徒弟们都兴致缺缺,极力推荐琼琚收他为徒,但沈青芒穿越过来,打乱了收徒流程,掌门怕是被她狮子大开口的气势震慑到了,根本没告诉她。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圆不回来的事情,她很快坦然道:“是掌门告知为师的。” “劳烦师尊为徒弟保密,也不要再和掌门提及此事了。”辜岁寒眼圈微红。“徒弟不想因为特殊的体质承受太多异样的眼光。” “好。”沈青芒从善如流。“这是我们师徒之间的秘密。” “徒弟无事,只是灵力使用过度,一时之间冲撞了心肺,躺下休息片刻便好。” 沈青芒恨自己不通医理,看不出辜岁寒到底有什么症状,他这病弱西子的状态实在是让人担忧。看来得把去岐黄门提上日程,那是医修宗门,连疑难杂症都能诊断出来。 “那你好好休息……哦对了。”沈青芒从袖中掏出一根朱索。“虽然你没能参加祭礼,但该有的仪式还是要有。为师为你戴上朱索。” 辜岁寒顺从地伸出手,沈青芒看着他有些突出的腕骨,又叹了口气。“你太瘦了岁寒,不要再辟谷。” “好。” 她给大徒弟戴上朱索,问:“你觉得为师近日胖了吗?” 虽然她觉得安雁乡当时说出那句话只是想试探她是不是真的琼琚,但她还是忍不住在意。 辜岁寒认真地打量了她半晌,说:“师尊如今这样比从前更美貌。” 那就是胖了。不然大徒弟就直接否定了。沈青芒捏了捏自己的脸,决定这个月不再去膳堂加餐。 “你好生休养,今日之事,为师会帮你讨个说法。”说完,沈青芒站起身,打算回去和安雁乡对线,结果被辜岁寒拉住衣袖。 “师尊,不要再去找逢春师伯了。他会对你不利。” “此话怎讲?” “师伯他……颇有些喜怒无常。徒弟今日本欲离开无为峰,半路却被他拦住,虏到万法殿。他一直追问徒弟师尊最近有何异常,说什么……感觉师尊变了一个人。” 沈青芒呼吸一滞。 安雁乡还没有打消怀疑吗?难不成他和琼琚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往事?按理来讲以琼琚的性格不可能和谁交往过密啊,她还是倾向于这是安雁乡的单相思。 但知道了他的心意之后,她更不可能在他面前模仿琼琚以前的样子,这样也许会打消他的怀疑,但她觉得这样做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 她连感受到师父和大师兄的关怀都时常感觉受之有愧,只能通过培养弟子振兴无崖峰尽力弥补,又怎么能承受得起别人投射在她身上的爱意?那根本就是她偷来的。 也许自己确实不应该再和安雁乡多接触了。 “可是你……”她犹豫地看向辜岁寒。 “今日之事确实是误会。”辜岁寒诚恳道:“师伯虽然看起来有些可怕,但只是情绪失控,他没有欺凌徒弟,反倒主动提出要指点徒弟,但他大概太久没指点过修为低的弟子,失了轻重也不是他本意,无妨的,师尊真的不要再追究了,若因我使你们之间起了嫌隙,徒弟心里会更愧疚。” 沈青芒叹了口气。“你就是太为别人着想了。不要委屈自己。” 辜岁寒温柔一笑。“只要师尊关心徒弟,徒弟就不会委屈。” 第43章 青出于蓝胜于蓝 沈青芒摸摸他的头,又听他说道:“徒弟也许不该说逢春师伯坏话,惹得师尊多虑。毕竟谨言师伯在,也不会让师尊受伤的。” 沈青芒手一僵,因为他这句话想起了更可怕的可能性。 她以为不会有任何人怀疑她的性情变化,但如果和琼琚接触较少的安雁乡都能发现端倪,大师兄施明理难道就不会察觉异样吗? 除了这些只认识她,没接触过从前的琼琚的徒弟,她和谁相处时间久了其实都是不安全的。 “师尊怎么了?”辜岁寒关切地看着她。 她回过神,笑了笑。“没什么。” 这时她腰间的玉佩突然亮起光芒,随即她脑内响起了钱萌焦急的声音:“老师不好了,皞辛师兄和别人打起来了!” 沈青芒腾地一下站起身。“在哪里?” “问道峰,我标记了定位符。” “我马上到。”沈青芒切断通讯,对辜岁寒说:“你安心养病,为师有事要处理。” “师尊慢走,一路小心。” 沈青芒点点头,火急火燎地走了,心想现在大家不是应该在吃角黍吗?皞辛怎么又打架了呢?难道是因为甜咸粽子之争打起来的吗? 哪怕辜岁寒病恹恹,相比之下还是他最让人省心啊。 有了定位符,沈青芒很快出现在事故现场,不过比她更早到的是二师兄齐逍,此时他正拎着怀宁的耳朵骂: “你还嫌不够丢人?上次让琼琚绑成角黍丢我家门口,这次赶上孟夏祭,还想再当一次角黍?” 哟,架已经打完了?沈青芒挑眉。 “师尊你终于来了!”姒融抱住她。“这次是怀宁先动的手!我们占理!” 皞辛也一脸“求夸奖”的表情看着她。“我说过要和他在演武台打,是他耐不住性子。” 她见皞辛还活蹦乱跳,一点儿伤没受,松了口气。 “刚才发生了什么?” 叫她来的钱萌温声细语地说:“我们分完了角黍,打算回无崖峰,碰上了怀宁师兄,他一个人,扭扭捏捏的,要找姒融师姐单独说话。姒融师姐不同意,皞辛师兄说怀宁师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怀宁师兄说你才是癞蛤蟆,要把皞辛师兄打得满身包,皞辛师兄说要打就约个时间去演武台打,然后怀宁师兄就说,打你就打你,还要看时辰吗?说完就冲上来了。” “噗……”沈青芒看着额头硕大一个包的怀宁,没忍住笑出了声。 齐逍上前一步挡住她的视线。“别笑了师妹。管好你徒弟,我先走了。” “等、等一下。”怀宁忍痛说道:“阿融,你别忘了我说的话,我真的喜欢你!唔!” 齐逍忍无可忍地捂住他的嘴。“别丢人现眼了,快走!” 师徒二人消失在原地,姒融小声嘀咕道:“我没看错吧?怎么感觉方才二师伯脸比怀宁还红?” “回去吧。”沈青芒看看她,又看看皞辛,心想恋爱教育课大概要提上日程了。她这个母胎单身该怎么备课呢? 不过很快沈青芒就发现自己是多虑了,皞辛和姒融的关系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时不时拌嘴,甚至还在演武台约了个架。姒融凭借夏天对火灵气的加成作用,险险和皞辛打成了平手,让观赛的沈青芒大为惊喜。 看来她开的自强主题班会很有效果啊,姒融都知道好好努力修习了。 不过皞辛似乎很难接受自己竟然和姒融平手的现实,一连三天都修炼到深夜,直到沈青芒发现并恐吓他熬夜长不高才去好好睡觉。 而夏季也是百花齐放的季节,孩子们在春天播种下的木灵气种子,有一些已经开出了花朵,教室窗台上就摆了好多棵,其中以林巍的那棵最醒目,沈青芒还是第一次见到花朵像铜钱形状的植物,心想这要是放到现代一定是某宝爆款。 姒融花盆里的小草却仍保持着幼苗的状态,她闷闷不乐了好久,每天都对着花盆唱歌,希望能把小花催开,然而直到秋日也未能开放。 秋天变成了皞辛的主场,他灵根内金元素最多,秋主金,对他的加成作用最强。沈青芒估摸着小徒弟该筑基了,复习起五行聚灵阵的布阵方法。 上次辜岁寒筑基是在剑池,因为金生水,而土生金,最适合皞辛筑基的地方是土灵气最旺盛之处,沈青芒勘测了几次,发现最佳地点竟是无崖峰峰顶。 无崖峰虽名“无崖”,却有着五峰中最为陡峭的悬崖,悬崖下就是太初派护山大阵的阵眼所在地。沈青芒对这里有深深的阴影,因为琼琚就是在这里跳下,尸骨无存。 不然就选在峰顶的临渊殿?这里的土灵气也很盛,虽然是琼琚被囚禁的地方,但总比死的地方要更容易接受一点儿。 沈青芒做足了心理建设,又选好良辰吉日,打算去找皞辛。 然而她来到皞辛住处时,却发现院里竟然已经摆好了五行聚灵阵,皞辛合眼坐在阵中心,姒融坐在墙头上一脸认真,而负责维持阵法的,竟然是大徒弟辜岁寒。 “这是……”她震惊且茫然。 “嘘……”姒融对她比划了一个安静的手势,用气声说道:“大师兄说,这个过程不能有人打扰,师尊不要进院。” 沈青芒左看看右看看,发现最合适的地方居然只有墙头,只好和姒融一样坐在了墙头上,俯瞰阵法。 施展五行聚灵阵要求的修为不高,筑基期的辜岁寒完全可以撑得住,但阵法的复杂程度却是数一数二的,沈青芒当初在练习时就伤到过自己,她看了一会儿,却发现大徒弟完全游刃有余。 姒融贴在她耳边说:“大师兄好厉害,不过灵珠都是阿融提供的,阿融也出力了!” “你们为什么不等我?”沈青芒也小声说。 姒融指了指神情专注的辜岁寒。“大师兄说师尊日日为我们操劳,休沐日不该再打扰您,他就可以布置好阵法。” “然后阿辛就同意了?” “嗯,他本来想自己直接筑基的,说什么真男人从不靠灵阵。不知道大师兄和他说了什么,反正他最后同意了。” 沈青芒看着三个徒弟互帮互助的和谐画面,感动到有些鼻酸。 大徒弟,真的靠谱! 第44章 傻师弟和傻师妹 “成了成了!哎哟!” 皞辛身上泛起金光,姒融激动得手舞足蹈,直接从墙头跌落,沈青芒没反应过来,也就没来得及抓住她。 不过这孩子掉在地上也没啥事儿,爬起来就蹦蹦跳跳扑到皞辛怀里,对方一脸嫌弃地给她拍身上的灰,被她热情的拥抱勒得差点儿喘不过来气。 沈青芒一跃而下,快步走到辜岁寒面前,扶住他的手臂。“辛苦了岁寒,你还好吗?” 当初她完成阵法后就很疲惫,大徒弟才筑基,估计消耗得更多。 “我没事儿。” 虽然这样说,但辜岁寒的身体却很诚实地靠在了沈青芒身上,喘息也有些粗重。 “抱住为师的脖子。”沈青芒说。 “什么?”辜岁寒愕然。 她见他木愣愣的,干脆自己动手,一手托住他的腋下,一手勾住他的腿弯,把辜岁寒公主抱起来。她以为辜岁寒会比较重,没想到竟毫不吃力,不知道是自己体质好,还是对方实在太瘦弱了。 “师尊?” 三个徒弟都懵了。 辜岁寒想挣脱,但他确实因为施展阵法有些脱力,刚才只是强撑着,沈青芒收紧了手臂,他就无法逃脱,只能依言抱住了她的脖颈。 姒融吃惊得嘴巴能塞下一个鸡蛋,听到自己的师尊语调平缓地说道:“你们大师兄有些乏力,为师带他去休息。阿辛,你的礼物我一会儿送过来。” “多、多谢师尊。也多谢大师兄。”皞辛愣愣点头。 两个人目送师尊和大师兄离去,半晌,姒融突然摩拳擦掌,笑眯眯地说道:“小师弟,你也抱我脖子,我试试能不能把你抱起来。” “你别过来!”皞辛连忙后退。“我才不要!” 沈青芒把辜岁寒放回榻上,盖上被子,还给他掖了掖被角,辜岁寒闷咳了两声,抓着被子顶端,脸还是红的。“师尊,你……我……” “害羞了?”沈青芒新奇地打量他这副娇羞的样子,还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脸蛋。“这有什么?你腿软嘛,为师帮帮你。” “可师弟师妹都在……” “那又怎么样?”沈青芒挑眉笑道:“你不是也这样抱过我?也被他们看到了。” “都过去那么久了,师尊你怎么这样……”辜岁寒把脸往被里缩了缩。 沈青芒一脸坦然。她施展踏云术掉进大徒弟怀里那次可还没翻篇呢,师道尊严在上,她说什么也得把场子找回来。 “别把自己闷坏了。”她把被子往下压了压,露出辜岁寒的整张脸。“好好休息吧,为师不打扰你了。” 辜岁寒目送沈青芒离开,从榻上坐起来,双手贴住脸,想驱散脸上的热意。 师尊一向一副君子端方的模样,怎么还会……还会故意捉弄人? 是他灵力消耗过大,出现幻觉了吗? 他思绪有些混乱,强撑了一会儿,眼皮终究越来越沉,靠着墙睡了过去。 “大师兄?大师兄在家吗?” 不知过了多久,辜岁寒被姒融的声音吵醒,清清嗓子,道了声在。 没等他整理好衣裳下榻,姒融和皞辛就走了进来,二人脸上都是笑容。 “大师兄休息好了吗?一起吃饭吧?” “不必,我……”辜岁寒下意识便拒绝,话没说完,被姒融打断。 “师尊说你不能再辟谷了,靠灵气蕴养不好你的身体,得多多吃饭才行。你要是不听话,我就告诉师尊。” 辜岁寒眉头一皱,姒融拽住皞辛的衣袖挡住自己半边身体,说道:“饭、饭都摆在院里石桌上了,三人份的,师兄一起吃嘛。” 皞辛也开口道:“师兄为我耗费了那么多灵力,还是好好补一补。今天的饭菜荤素搭配,很是丰盛,姒融这个小气鬼除了招待师尊,从来没安排过这么多。” “师尊也要来吗?”辜岁寒问。 姒融摇了摇头。“师尊给阿辛送完礼物就走了,说什么本月用餐次数已满,下月再约。哦对了,大师兄,我们也给你准备了礼物!” 姒融从腰间的乾坤袋中取出了一个硕大的油纸包,里面散发出草木香气。 “这里面有好多包灵草,五行俱全,小包可以沏茶,大包可以泡脚,都送给师兄。” 辜岁寒感觉自己额头青筋都在跳动。这个愚蠢的小师妹真是一点儿也不让他意外。送的礼物……这是让他喝泡脚水? “我就说你那些花花草草大师兄不会喜欢的。”皞辛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师兄,这是我收集的太初绝版兵器谱,五峰独一份,介绍可详细了。” 姒融同样不服气。“介绍那些破铜烂铁有什么意思?灵草茶香喷喷的,喝过心情都会变好!” “呵,你不懂我们男人。”皞辛走上前,抢先把兵器谱塞进辜岁寒手里。 辜岁寒第一反应是把册子扔出去,但皞辛亮晶晶的眼睛让他迟疑了一瞬,手不自觉放轻,把册子抖开,露出内页。里面的笔迹稚嫩,但图画得却很精美,他轻轻伸手摩挲,发现确实是手写上去的。 姒融把头凑过去。“哇!这是你画的?太像了吧?” “我在破庙的时候,有个老乞丐以前是画师,他说这座仙君庙破败之前,壁画都是他画的,我分给他几块肉,他非要教我画画,就随便学了学,画的一般。”皞辛语气满不在乎,眼角眉梢的得意之情却隐藏不住。 “你们这么献殷勤是要做什么?”辜岁寒问。 两人对视一眼,姒融先说:“阿融想感谢大师兄的照顾和教导。每次阿融不知道要不要麻烦师尊的时候,大师兄都能解决问题,在阿融心里,大师兄和师尊一样厉害!” 皞辛接着说道:“师尊告诉我五行聚灵阵特别难,又说我筑基特别圆满,都是大师兄的功劳,我以前总是不服大师兄,觉得你只是因为年纪大……但我现在知道错了。谢谢大师兄!阿辛无父无母,师尊对我好,像娘亲一样,师兄……师兄就像爹爹!” 辜岁寒手一抖,册子差点掉下来。他看着脸上一点儿阴霾没有的傻师弟和傻师妹,只想冷笑。 这两个蠢货知道他原本想做什么吗?若是他布阵时悄悄改变一点儿灵气的多寡,让结果不那么圆满,任谁也不会发现。 皞辛不是戒心很重吗?为何放心把自己的命脉交给他? 自己又为什么没有动手…… 灵草的香气飘过来,辜岁寒醒了醒神,最终收起册子,说道:“再不吃饭,菜要凉了。” 第45章 师徒恋不可能的 沈青芒在灵府里将内功心法运行了三个周天后,感觉境界毫无进益,叹息一声,起身去找李疏桐。 她走进别墅,边推卧室门边说:“疏桐你说我这个心法……你在看什么?” 李疏桐手里一堆瓜子皮,看到她进来把目光从电视移开,说:“你同桌是不是喜欢你?” 沈青芒抢过遥控器,关掉电视,屏幕变暗前,定格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高中教室染上日光的窗纱。 “你能不能少看我的记忆啊?一点儿隐私都没有了!”她埋怨道。 李疏桐理直气壮。“你看过的电影太少了,读的书我又不感兴趣,我现在在这个破地方一点儿娱乐活动都没有,就只能研究你了。” “那你就不能从你自己的记忆里抽电影小说看吗?” “你又没给我开权限,你以为你的灵府就是我的灵府啊?”李疏桐双手一摊。“我现在就像被你豢养的金丝雀,一点儿自由都没有。” 沈青芒揉了揉眉心,李疏桐要真是因她而生的心魔也就罢了,可她是个独立的人,一个人如果洞悉了另一个人的所有记忆和想法,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她不能接受这样被看光。 “没有什么办法能把你从我的灵府剥离开,变成一个独立的人吗?” “有啊,你完全按照原剧情发展,让这个世界重新变成小说文本,我就可以重新获得造物主的力量,到时候想变成什么就变成什么。” 沈青芒立刻否决:“都说过了这条路不可能。” “那你就别想了。我在这儿好吃好睡,倒也不一定非要到外面去。你那个同桌还挺帅的,他后来对你表白了吗?” “我给你开一部分权限好吧?”沈青芒妥协道:“反正灵府就是意识构建的世界,你用自己意识爱咋折腾咋折腾,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好无情哦沈老师,这就要和我分居了,人家还想和你继续同床共枕呢。”李疏桐对她眨眨眼。 沈青芒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下一刻屋子里的床突然塌成碎木头,李疏桐狼狈地爬起来,举手投降。“我错了我错了!分分分!现在就分!” 沈青芒划出一半的灵府区域给李疏桐,让对方取得了这一区域的掌控权,李疏桐很快就构建了一个比之前还要豪华的别墅,得意扬扬道:“贫穷限制了你的想象力,还是我的更棒。” “那你就在里面好好住着,我走了。” “哎你别这么快走啊,我憋死了,都没人说话。你方才不是想问我问题吗?关于内功的?” “嗯,我术法修炼得很快,为什么内功始终停滞不前?” 大半年下来,她基本已经掌握了琼琚之前会的术法,甚至在此基础上进行了一些创新,然而内功心法却始终停滞不前,“灵智启”这个名字似乎在嘲讽她还只是个接受义务教育的小学生。 “这有啥想不通的?灵智启下个境界叫什么?” “七情染。”沈青芒不假思索道。 李疏桐一边给自己的花园里变出各色玫瑰,一边说:“你动了七情六欲吗?依我看你对这个世界里的人都没动多大感情。” “我有什么办法?他们的感情也不是对我的。特别是安雁乡还差点儿看出来我是个冒牌货,兴许现在还憋什么后招呢,我哪儿敢和他们多接触?哎蓝色玫瑰是染色出来的,你别太离谱。” “我才不,我说了算。黑玫瑰我也能搞出来。”说着李疏桐变出一丛黑玫瑰,摘下一朵插在鬓边。“不是还有你那帮徒弟?和他们多培养培养感情,你得同时动了情和欲,才算进入七情染的境界。” “我对他们已经有感情了,再说欲的话,保护欲不算吗?” “你见到淋雨的小猫小狗还有保护欲呢,这点儿浅薄的欲望算什么?”李疏桐又挑了一朵白玫瑰抛给她。“当然得是爱情啊,爱情最容易引起深刻的情欲。” “那我怎么可能和学生产生爱情?”沈青芒面露无奈。“师生恋是不道德的。” “你怕什么?太初派谁敢说你不道德?他们根本打不过你。” “不是外人,是我自己过不去心里那一关。” “为什么?因为年龄差?” 沈青芒嗅闻了一下白玫瑰,盯着花朵上面的螺旋。“恕我直言,师生恋就是一种不平等的畸形关系,根本算不上爱情。老师仗着比学生年龄大,阅历多,引来学生的仰慕,让对方错把崇拜或者依赖当成爱情,完全违背了职业道德。” “那要是学生主动喜欢上老师呢?”李疏桐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不过沈青芒还在研究手中的玫瑰,没有注意到。 “那当老师的就应该引导学生认识到这种感情根本不是真正的爱情,只是一种错觉。” “沈老师真是义正辞严。”李疏桐鼓了鼓掌。“我越来越期待后续发展了。” “什么后续发展?”沈青芒捏紧了花茎。“你不会想搞事情吧?你没提前告诉我安雁乡喜欢琼琚已经坑了我一把了,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李疏桐无辜地眨眨眼。“天地良心,我可没有事情瞒着沈老师。我只是想让你早日收获甜甜的爱情,也许你境界一提高,灵府产生波动,我就能逃出来了呢。” “你这小丫头坏滴很。”沈青芒说:“我走了,自己玩吧。” “问完我问题就走啊,你可真是无情。你干什么去?” “去找老头子们开会。”沈青芒要把玫瑰还给她。“你刚才提醒到我了,我的学生们也比较缺乏娱乐活动,下课了都不知道玩什么,最近刚好是秋天,我看看能不能策划一个秋季运动会,让他们玩一玩。你要是有空,不如再帮忙设计几个游戏吧?我看五行术法其实可以改成三国杀之类的游戏,既有娱乐性又能学知识。” “你们当老师的太可怕了。”李疏桐后退一步。“怎么绕都能想到教学。等我无聊了再说。玫瑰送你的,这是白雪山,花语是圣洁的爱,给你的祝福,圣母沈老师。” 第46章 有心栽花花不开 “运动会?” “没错,一个增强弟子体质,促进各峰交流的盛会。太初派过去只有宗门大比才能聚齐五峰的人,六十年一次,也太漫长了。” 沈青芒正和问道峰的长老们交流,问道峰作为行政中心一样的存在,负责组织太初派的一切活动,长老由退休的峰主以及弟子都独当一面的年长修士组成,唯一的例外是以清真人这个自己不收徒,年纪轻轻就宣告退休的咸鱼。 “琼琚峰主最近似乎很关心低阶修士,尤其是你那些弟子们。”一个长老捋了捋胡子。“可不要为此荒废了你自己的修行啊。” “对啊,那些小辈且让他们自己摸爬滚打去。三百年就出窍的天才,全天下你可是独一份,若你能在千年之内飞升,咱们太初派这第一大派的名声岂不是更加响亮?” 沈青芒搓了搓手指,意识到她和这些长老,或者说太初派其他人的思维模式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她把教师当成自己的主业,至于修行则是副业,而这些长老们都认为修行应该是主业,其余的都不重要,哪怕他们作为长老,肩负着把太初派延续下去的重任。 如果把太初派看作一个高中,长老们的办学理念是拼尽全力培养出一个清北学生,就能为校争光,而其他所有学生都只是陪衬和垫背。但现代人都知道,一个学校能吸引家长送孩子读书的条件,往往不是考生中有人能考进清北,而是考生整体的本科上线率高。毕竟能考上清北的孩子凤毛麟角,需要有学习天赋,父母对孩子未必有这么高的期待,但考上本科却是普通人可以靠努力做到的。 该怎么劝说他们呢? 以清真人见她一直在沉吟,站出来帮她说话:“琼琚师妹也许是修行遇到了关隘,想多探索几条路,依我看她的想法不错。” 沈青芒眼睛一亮,说道:“没错。在座的各位都是琼琚的长辈,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实不相瞒,琼琚的内功境界停滞在‘灵智启’已有百年之久,闭关之时日思夜想,意图突破,奈何不得其法。收徒大会上琼琚顿悟了法门,欲出世,先入世。琼琚过去心中只有自己,然离群索居之人,纵使能堪破天道、地道,却无法堪破人道。心中容得下万民,方能得证大道。” 她话音刚落,一位长老身上突然泛起一圈柔和的光辉,旁边的人惊喜道:“师兄,你……你进益了!” 众人哗然,连沈青芒都吓了一跳。自己现编的理由居然还能提点别人?难道她是爽文女主角吗?靠嘴炮技能征服世界也太中二了吧? 那位长老闭目打坐,众人安静等待,不知过了多久,他再度睁开眼睛,爽朗大笑:“欲出世,先入世。琼琚师侄说得好,老夫终于跨入‘灵智启’了。各位,不管你们怎么想,这‘运动会’,老夫第一个支持!” 一个长老忧心道:“琼琚师侄想法是好的,然而这运动会可有个什么章程?如何确保五峰都能参与进去?若比剑法,无人争得过无形峰,比演奏,无音峰必定拔得头筹,若是术法,则有无为峰在上。我问道峰都是些颐养天年之人,输了倒没什么。只是你们无崖峰,好不容易因你有些起色……总不能再露怯吧?” “琼琚自会拟定好章程,保证各峰都能参与进去,且都得到乐趣。今日只是想征得各位长老同意,否则琼琚就是准备再充分,也无处施展不是?” 沈青芒嘴角刚扬起,想起琼琚的高冷人设,硬生生下压了一点儿,但面上的表情依旧诚恳。 今日离俗长老和掌门都不在,等于没有了明确会反对她或者支持她的人,其余长老又商议了片刻,决定先让她放手去做。 沈青芒心满意足地离开,回到寝殿后还进入灵府和李疏桐炫耀了一下,对方语气嘲讽:“你高兴太早了吧?他们只是因为不用自己出力才松口的,难道你以为他们真同意你的教育理念?” “你不懂,这叫温水煮青蛙。”沈青芒笑眯眯道:“今天他们退了一小步,下次他们还会再退一小步,一步一步退下去,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那就祝你早日当上掌门,如果你能熬死你师父。” “你就不能告诉我他到底为什么会受重伤吗?这也算剧透?” 李疏桐吃掉手中最后一颗泡芙,瞥了沈青芒一眼,慢条斯理道:“我要是说出来,要么我被劈死,要么你被劈死,要试试吗?” 沈青芒摆摆手。“那还是算了,我会自己查。” 当晚,沈青芒写完了运动会策划的基本流程,正打算睡觉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急切的摇铃声,走到门外发现是皞辛。 看来她集齐了三个徒弟深夜造访的成就,可惜没有什么奖励。 “怎么了阿辛?你手里这个是……阿融的花盆?”沈青芒眯起眼睛,艰难地辨认着皞辛手中花盆里枯萎的植物。“这是什么草?” 皞辛愁眉苦脸道:“阿姒……二师姐她今天又对着花盆唧唧歪歪,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晚上等她睡了之后想着直接帮她把花催开好了,没想到注入了木灵气之后,居然变成了这样。怎么办啊师尊?她明早醒来要是看到这个,肯定要哭!” 沈青芒听了一点儿也不意外。“为师当初制作这个花种时就设过禁制,若这里掺杂了第二个人提供的灵气,植株会立刻枯萎,以防止你们作弊。” “可……靠二师姐自己种,到底什么时候能开啊?” “阿融的植株之所以生长缓慢,是因为她不会提取精纯的木灵气,总带有杂质。只有纯正的木灵气才能使种子生长。这颗花种锻炼的是你们提取灵气的能力。春天木灵气最充足,容易提取,夏日过后难度增加,阿融做起来就比较困难。”沈青芒耐心道:“不必急于一时。冬天到了它也不会枯萎的。” “可它现在枯萎了。”皞辛抱紧花盆,一脸懊恼。 沈青芒弯下身子看他。“为师有个主意,你要不要听?” 第47章 运动会策划方案 “居然还会这样?” 清晨,睡眼惺忪的姒融面对一盆枯萎的花和一颗火红的花种,拍了拍自己的脸蛋,确认自己没在做梦。 皞辛绷紧面孔说道:“我也没想到,师尊说是因为你注入的火灵气太多了,才会让花种变性,从木灵种变成火灵种。” “可它不是还好好埋在花盆里?就是……看起来像烧焦了。”姒融转动花盆,研究里面枯萎的植株。 皞辛咽了咽口水。“因为火灵种是从这颗草上面结出来的,结成它就枯萎了。” “怪不得!”姒融捏住火灵种,举起来仔细端详。“那我种它也会长出来新的植物吗?” 说着,她灌注了一些火灵气进去,只见手中的“花种”变得像炭火一般通红,随即燃烧起来。 “呀!”姒融吓了一跳,皞辛赶紧召唤水灵气凝成水珠射向火灵种,把它浇熄。 “别担心,不烫。”她说着又重新唤起火焰。“它怎么比刚才更亮了?我这次明明没注入那么多火灵气。” “师尊说……”皞辛甩掉指尖的水,回忆道:“火灵种不会变成植株,但可以变出火焰,投入的火灵气越多,颜色越浅,如果火灵气有杂质的话,火焰颜色也会不同。” “哦……可我还是想种花。”姒融拨弄两下枯萎的植物。“别人的花都开了,我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师尊给了你一个新的木灵种。”皞辛从怀中掏出一颗碧绿色的花种。“重新种吧。只要有精纯的木灵气注入,就算是冬日也会生长的。” “好!不过这颗种子好像和之前的不一样?” “能长出来,你且安心。好了,我再睡一会儿,你自己用早餐吧。” “哎你今天怎么……”姒融话没说完,皞辛就出了院子,她嘀咕了两句,打算找个新花盆种花。 皞辛回到住处,趴在床榻上,长长吐出一口气,感觉浑身上下酸痛得厉害。 那颗木灵种当然和之前的不一样,因为是他自己做的呀。 师尊给了他一颗火灵种,说可以用这个暂时代替花种,又教给他制作花种的办法,说虽然他是好心,但做错了事情也要承担责任,得自己出一份力解决。 所以他一夜没睡,集中全部精力将木灵气凝成花种,做好了这颗新的木灵种。希望阿姒那个笨蛋赶紧学会提纯木灵气,让它成功开花。 皞辛眼皮越来越沉,最终陷入了梦乡,要不是姒融回来找他,上课都差点儿迟到。 而沈青芒心里装着运动会的相关事项,在听到二徒弟感谢她送新花种时下意识应了声“不用谢”,才想起来解释。 “哦那个花种其实……” “师尊!”皞辛打断她的话,拼命对她眨眼睛。“师尊给的花种一定能重新发芽的吧?” 沈青芒秒懂,帮小徒弟遮掩了过去,看两人回到座位上,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原着里皞辛被师尊冷落,被其他弟子欺侮,姒融身为师姐比较护短,几次三番帮他,沈青芒本以为皞辛是因为姒融的这些举动才对她产生了好感,没想到哪怕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他还是会被她吸引。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 今日放学后,她又去问道峰找长老们提交策划,大家都被她超高的办事效率惊到了。修士寿命漫长,这也导致他们做事情习惯放慢节奏,谁都以为沈青芒要策划个月余才能有成型方案。 而她的突然袭击也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临时被叫来开会的长老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对胸有成竹的沈青芒,有一个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琼琚师侄啊,这个……这个这个,你叫什么来着,哦,策划……” “有什么问题吗师伯?” “从未见过此等文体,不过罗列了一二三四,看上去倒是很清晰。” “若各位师伯有未读懂之处,琼琚可以详细解答。” “这些比赛项目,要在何处开展?” “暂定冰雪项目在海拔……地势最高的无崖峰,田径项目在坡面最平缓的问道峰,五行术法项目要依据当日灵气浓度来定,琼琚意欲定好运动会举办日期后再进行勘测。” “这夺魁奖品为何是得到五峰师长的一次指点?弟子们想要接受师长指点,不是随时随地都可以?” “琼琚准备了两个方案。”沈青芒语气和缓。“第一,由五峰各出一名师长,届时根据获胜弟子情况,选一人指点。第二,由获胜弟子自己提议,请自己师尊以外的一名师长进行指点。” 因为沈青芒一句话顿悟,提升了境界的玄深长老面带笑意。“若青芒师侄不介意,老夫愿意指点指点如今无崖峰的小辈。” “依我看,琼琚以此为奖品,是因为你想要外门弟子也参加吧?”前任无音峰峰主,音初长老指着一行小字念道:“参赛人员:全体太初派弟子,这是不是意味着无论内外门都可参加?” 沈青芒是第一次见到这位音初长老,她是为数不多的女长老之一,为寻制琴材料远赴离忧岛,近日方归。 摸不准对方性情,沈青芒谨慎回应道:“琼琚的想法是无论内外门弟子都可参与,不过有些术法项目,外门弟子未修习过,可能不会选择参加,只能参加一些需要体力的项目。” 来到这里半年多,她已经意识到太初派的上层领导者们普遍很保守,连她想多收徒都要管三管四,她之前想提升外门弟子待遇,各峰外门如今都有了月钱,但除了无崖峰,其他峰皆未对外门开放藏书阁,依旧壁垒森严。所以这次她没打算大动干戈,以免激起他们的反对,使运动会计划直接流产。她设计的比赛项目更倾向内门弟子,打算以后再慢慢增加对外门有利的项目,渐渐达到平衡,而这次只在奖品上给他们开了一点儿小小的口子,起到激励作用。 这位长老不会连这样一点点小小的倾向都不允许吧? “那既然如此,长老可以参加吗?”音初长老问。 沈青芒没反应过来:“啊?” 只听对方爽朗地笑道:“若是获胜了,我能让掌门师兄指点我一二吗?” 沈青芒余光看见刚跨入议事殿的,她的师父,太初派掌门云虚舟,默默地把脚缩了回去。 第48章 小徒弟初露锋芒 “师父!”电光火石之间,沈青芒想通了怎么拉拢盟友,高喊一声。 云虚舟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哎呀,我就是来看看,你们先聊,你们先聊。” “师兄。”音初长老别了一下耳边的碎发,说道:“来都来了,不听完再走?” 沈青芒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开口说道:“琼琚想把比赛按修为分成几组进行,比如炼气组,筑基组,金丹组,诸如此类。各位长老若有意皆可参加,至于获胜奖品,琼琚想由掌门来决定最合适。” 说完她对云虚舟眨眨眼,一脸天真无辜。 死道友不死贫道,师父啊,为了让你徒弟顺利办成活动,你就牺牲一下下吧。 听了她的话,另一位长老也有些意动。“掌门师兄,听闻你近日得了一把人间尺……” 云虚舟抬手虚指了指沈青芒:“你啊……哎,行,元婴期以上的奖品由本掌门承担。这运动会我看不错,择日晓谕各峰,让他们都参与进来吧。” “多谢掌门支持!”沈青芒高兴地行了一礼,心里安定下来。 季秋时节,太初派第一届运动会终于准备就绪,在问道峰拉开帷幕,各峰皆派出弟子参加比赛,其中以无崖峰最多。 “季秋之月,草木摇落,菊有黄华。夏蝉寒吟,北雁南飞。风袅袅兮清露冷,日淡淡兮秋霜寒。”沈青芒捏着手卡,字正腔圆地致开幕辞。 “是月也,金气上行,宜动兵戈。故今日五峰齐聚,问道论武。”施明理比她更字正腔圆,然而声音冷冰冰的,毫无感情。 沈青芒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扬声道:“今日是太初首届运动会,希望各位道友能够在勇攀高峰的同时遵守规则,加强交流,赛出水平,赛出风格,赛出友谊。” 本来她还想安排一个各峰的入场仪式,然而只有无崖峰可以组成一个整齐的方阵,其他各峰参赛人数虽然也不少,但彼此之间互不相识,很难编排到一起去,所以只能取消,直接开始比赛。 因为运动会是在秋季举行,秋属金,所以第一项比赛就和金灵气有关,名为“融金铸器”,是径赛项目,赛道有百丈长,起点处放置着立方体金块,参赛选手需要把它融成金灵气,携带在身边,进行赛跑,到达终点后将金灵气注入终点处的容器中,使之重新铸成金块,最先完成任务的人获胜。 这个项目听上去很简单,但实际操作却很难,极考验修士对金灵气的掌控力。第一步“融金”考验了他们提取金灵气的速度,中间的奔跑则既考验体力,又考验他们对金灵气的控制力,因为金元素由固态转化为气态后很容易逸散,在奔跑过程中必须要牢牢掌控金灵气的运转,才能避免它们逃离到空气中,最后一步“铸器”的容器和最开始的金块体积相等,所以一旦运输过程中有金灵气逸散,就无法注满,只能再回到起点重新融化第二块,而铸器的过程考验的也是对金灵气的压缩能力。 这里采用的金块都是纯金元素压缩的立方块,由一位金灵根的长老制作。沈青芒最初想直接采用自然界的天然金属块,把容器设计成杯盘之类的模具,这样选手们比赛完之后还能为太初派提供一批新器皿。 然而她自己试着融化天然金属块时,发现需要非常漫长的时间。因为天然金属的成分比较复杂,除了储存金灵气还可能储存土灵气,需要仔细剥离开。不如用人工制作的纯金块效率高。而且容器形状如果不规则,判定体积时也比较困难,最后容器都被打造成了较为规则的模具。 第一轮比赛是炼气期弟子的比赛。他们面对的金块体积较小,容器则是小金饼形状。第一组,无崖峰派出了林巍上场,其他各峰派的都是内门弟子,木铎声一响,他们齐齐开始融金。 看台上的弟子都屏息静气盯着比赛现场,赛场上空悬着几只留影球,用于记录赛况。沈青芒坐在无崖峰的区域中,左看看,右看看,说:“愣着干什么?加油啊!” “老师,什么是‘加油’?” “呃……喝彩,勉励,助威之意。”沈青芒这才意识到“加油”也是个现代词汇,思索此时应该喊什么。不过孩子们很快给她提供了答案。 “融!融!融!”皞辛先喊出来:“快融掉!” 其他孩子也喊起“融”来,其他峰听到了,也争先恐后地呐喊。由于每次运动会第一个项目都是“融金铸器”,若干年后,“融”字固定成了太初派乃至整个修仙界的助威用词。 不过回到当前,在一片加油声中,姒融扭动了一下身体,掏了掏耳朵,总觉得每个人都在喊她。 此时林巍已经融掉了金块,迈开腿狂奔,金灵气被他团在手里,形成一团金雾,到了终点之后他一股脑注入容器中,不断按住试图逸散的金灵气,沈青芒看着看着,感觉这个过程就像把揉成糖块。 最终林巍夺得了第一,激动地蹦起来,其他四峰的弟子露出不同程度的惊讶表情,都没想到自己会输给一个外门。 不过林巍是无崖峰外门弟子中对金元素运用最好的,第二组无崖峰派出另一个炼气期外门弟子,就输给了无形峰。 第二轮比赛便到了筑基期弟子,皞辛第一个上场,无崖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少年束紧发带,站在地点,神情沉凝。 “叮。”木铎声响,喝彩声起。皞辛双手一上一下夹住金块,下一刻狠狠一拍,金块霎时四分五裂,不成形状,散成了金灵气。 “快抓住啊阿辛!不然金灵气要跑了!”姒融焦急道。 只见皞辛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出赛道,根本没管身周的金灵气,而金灵气却如金丝带一般缠绕在他身边,追随他而去,众人发出惊叹声,连沈青芒都坐直了身体。 他第一个到达终点,抓住“金丝带”,拽住两边狠狠一抖,“金丝带”变成了一根根金线,钻入容器中,一圈一圈盘起来,最终形成了圆形金盘。金盘成形之时,第二个选手刚刚到达终点。 皞辛以绝对优势获得了第一。 第49章 前无古人的实力 放置金盘的圆台上亮起一道金色光柱,表明皞辛所铸之器符合标准。无崖峰爆发出一阵欢呼,哪怕是和皞辛有宿怨的怀宁此刻都一脸兴奋。 而无崖峰看台上方所悬碧玉环正中现出“二”的文字,升到比其他四峰更高的位置。 “下一个就是大师兄了,他也一定会赢!”姒融说道。 沈青芒的视线从玉环移向赛场,和远远凝望着她的辜岁寒目光相接,对他招了招手,对方似乎笑了起来,也对她招招手。 场地清理好之后,新一场比赛开始。其他选手都迅速握住金块,而辜岁寒抬起手,虚虚笼罩在金块上方,金块便一寸寸分解,化为金灵气,悬浮在他掌心之下。 “大师兄好优雅呀!像在作画一样!”姒融盯着辜岁寒轻轻转动的手腕,一脸崇拜。 皞辛这时刚好走回到看台,听了她的话转身看赛场,然后说:“大师兄比我慢。” “那也比你好看……大师兄呢?”姒融偏头瞪了皞辛一眼,回头发现辜岁寒居然已经不在原地。 “终……终点。”皞辛伸出手指了一下,嘴唇有些发抖。 沈青芒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 她真是怎么也没想到,辜岁寒居然直接瞬移到了终点。 施明理走过来,压低声音对她说:“我说过,此处规则有纰漏。” 沈青芒的运动会策划案是她一个人写出来的,但落实到具体项目规则上,她担心自己一叶障目,找来大师兄施明理帮忙一同划定细则,施明理帮她补充了许多。 在制定“融金铸器”的细则时,施明理认为应该规定在运送灵气过程中不得施展任何术法,但被沈青芒否决了。 “师兄,但我也和你说过……”沈青芒蹙眉。 施明理接上她的话:“如何妥善保存金灵气是一门学问,若他们能借助术法更好地防止灵气逸散,也算是有巧思,积累相关经验对他们的修习有益。” 沈青芒惊讶于对方居然能一字不差地记住她的话,愣愣点头。“对。” “但你的徒弟并未使用术法保存灵气,而是用在加速奔跑上,不过是为了多搬运几次金块,恐有投机取巧之嫌。” “大师兄作此定论恐为时尚早。”沈青芒背手看向赛场。施明理抿紧唇,也沉默着看过去。辜岁寒此时正往容器中注入金灵气,双手在容器上方拨弄,如同抚琴般悠然自在,金灵气从他指间泄出,一点点凝聚成圆圆的金盘。 圆台上光柱亮起时,施明理一贯沉稳的声音有了波动。“使用风驰术的同时锁住金灵气?丝毫没有流泻?” 沈青芒唇角微微上翘。“我这徒弟天资卓绝。” “但他还是筑基期,而且是筑基前期。”施明理眉心皱成了川字。“风驰术虽没有心驰术困难,但金丹期以下亦很难成功施展,更何况瞬移法术皆会损耗较大灵力,也会影响周围灵气波动,他是怎么储存这些金灵气的?难不成封入体内了?” 沈青芒看着施明理怀疑人生的表情,又听到四周越来越大的议论声,心里一沉。 “不对。”施明理摇摇头。“比赛前我确认过,赛场阵法没有出问题,参赛选手皆无法将体内灵力转化为五行灵气释放出来,亦无法封存。” “嗯。我们本来就是要考验他们对天然灵气运用的能力,若是调动体内的便算作弊。”沈青芒说。 “所以他是真的运送了金块融成的金灵气……你这个徒弟,对灵气的控制能力精准到了一种可怕的程度。你在筑基期时都未必有这等实力。” 沈青芒本以为辜岁寒的厉害程度只是在同辈之中比较优秀,没想到居然前无古人。她一穿进来就成了出窍期强者,自然不知道琼琚以前实力如何,看着施明理和几个问道峰长老的反应,她意识到不对。 然而当她看向赛场中央的辜岁寒,心里被刺得一痛。 光柱刚刚出现时,少年脸上是获胜后的欣喜,然而四周因他超凡实力响起的议论声,以及几道怀疑的目光,使他变得有些无措,此刻正带了几分惶惑看她。 沈青芒目光坚定起来。“无论怎样,他确实胜利了,不是吗?” “嗯。”施明理颔首。 “恭喜你们大师兄。”她对着无崖峰众人扬声道。大家兴高采烈地欢呼起来,辜岁寒听到后眉眼放松下来,一步步走向看台,最后几步是用跑的。 他直接冲到沈青芒面前,抱住了师尊的腰。“我赢了,我赢了没错吧师尊?” 沈青芒轻抚他的墨发。“没错。你很卓越。” “那方才……方才可是发生了什么?”辜岁寒声音微带颤音。“大师伯为何这样看我?” 施明理愣了一下,看向沈青芒。“我没有……” 沈青芒微微侧身,护住辜岁寒,对施明理说:“大师兄若有质疑,可去查询留影球以及赛场,不要在没有依据的情况下寒了孩子的心。” 施明理深深地看了辜岁寒一眼,说了声好,离开原地。 也许是因为天地之心吧……沈青芒这样想着,拍了拍辜岁寒的背。 这么乖巧的孩子,怎么可能作弊呢? 接下来是金丹期的比赛,无崖峰派出的弟子是她师兄师姐的弟子,都没有获得胜利。 “第七场,让我们欢迎各峰师长带来表演赛。”无音峰负责主持的弟子话音刚落,看台沸腾起来。一群孩子看向沈青芒。 “师尊要参加吗?” “是呀。”沈青芒对他们笑了笑,一跃而下,来到赛场中。 表演赛是他们开第三次会时商议出来的结果,除了音初长老想参赛比拼获得奖励之外,其他几位长老对竞争没有太大兴趣,表示不想参加。沈青芒看出他们是怕输了没面子,提议元婴期以上只设一场表演赛,每峰派出一人,目标不是胜利,而是发挥出最精彩的表现。 在低阶弟子面前炫技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毕竟金丹和元婴之间就隔着一道天堑,这些修炼到元婴以上的长老水平再差也能糊弄住小辈,他们对这种既不会丢面子又能获得崇拜的事情比较有兴趣,爽快地通过了她的提议。 沈青芒站在赛场上,仰头看向看台,感觉自己像动物园海洋主题剧场里即将顶球的海豹。 第50章 三个男人一台戏 “叮。” 比赛开始,五峰的师长都立刻行动起来。无形峰以手为刃,将金块四分五裂。无音峰以指为槌,敲击金块使之泠然作响,金灵气在音乐声中一圈圈荡开,仿佛把音波具象化了。无为峰提取出部分金灵气后用它制造小型阵法,加快剩余金灵气的提取速度。问道峰比较朴实,掌心轻按金块,使之一点点化成齑粉。 而无崖峰的沈青芒双手托着金块,高举过头顶,吟道:“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 人生短促,譬如寄旅。年寿难永,不若金石。 对于凡人而言,这只是一句慨叹,但对修士而言,这却是一句诘问。 我欲与天争寿,金石之固又怎能与我争锋? 手中金块脱离掌心,颤抖起来,频率越来越高,最后终于无法维持住稳固的形状,从内而外爆开,散成漫天金霞。 “师妹的言灵之术更精深了。”施明理感叹道。 齐逍哼了一声。“那是因为她闭关出来又开始和我吵架了,牙尖嘴利的,有长进也不奇怪。” 各峰皆可使用依靠言语催动的术法,然而只有无崖峰拥有“言灵”的加持,靠言语催动的术法威力比其余诸峰强大许多。因为无崖峰的内功心法最博大精深,当内心成为浩瀚宇宙,吐露出来的也会成为星辰。 沈青芒靠这一手言灵的催动,率先把巨大的金块全部融成金灵气,离开起点。 “一招‘心驰神往’,直接到终点。”齐逍说:“让其他峰看看咱们王八宗速度有多快。” 施明理眉心一跳,轻叱道:“噤声。” 沈青芒并未如二师兄期待的那样,瞬移到终点,她设计这场比赛的初衷还是想锻炼一下大家的体力,因此便以身作则,在赛道上奔跑。 而她身周磅礴的金灵气,则组成了不同的图案。 先是草木萌芽、垂柳新绿、桃花初绽,一只鹿轻盈地从林间跃过,身体消散在空中,重新聚成一个“春”字。 再是草木葳蕤、梅子泛黄、莲荷盛放,一群蝴蝶翩翩舞于花丛,翅膀渐渐变成金粉,化作一个“夏”字。 接着便是草木零落、果实累累、皇菊展瓣,一阵清风吹过,落叶高高低低地旋转飞扬,拼凑为一个“秋”字。 正是此时季节。 秋景落尽,沈青芒也到了终点。 辜岁寒感觉自己胸中生长出一丛火芒草,尽情舒展着赤色的枝叶,灼烧他的经脉,红芒探出他的咽喉,使他感到喉咙簌簌的痒。 他迫切地想说些什么缓解这胶着的局面,偏头对一直在叽叽喳喳的师妹姒融说:“你有没有觉得,师尊很美?” 姒融双眼紧盯着赛场,小脸红扑扑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大声嚷嚷道:“师尊好厉害!我也想变蝴蝶!” 而皞辛直接调动周围的金灵气,在掌心运转,试图拼凑成一个完整的图案,但总是奇形怪状。 辜岁寒把目光转回赛场。沈青芒冷艳的面容在金灵气的映照下变得柔和,好像高高在上的神像被供奉的香火熏染,添了几分人间气息。 而她自己,和这些观看的弟子,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她的美丽。 也许美貌对于她而言,是最无足轻重的东西。 他无所不能的,无懈可击的师尊啊。如何使她真正落入红尘? 辜岁寒掩住唇,重重咳了几声。 沈青芒已经开始铸器,她没有再采取任何花哨的操作,专注于将手中的金灵气压缩成固体。表演赛没有容器,他们需要自己铸造一个物件,形式自定。 圆圆的底座,细细的支柱,丰满的杯身……一个巨大的奖杯逐渐形成,沈青芒端着极具现代风格的奖杯,思索片刻,在杯身上题了四个字:金瓯永固。 金瓯是金属杯子,古人以此比喻完整的国土,她希望太初派能够不受侵扰,永葆安宁。 而其他四峰此时也到了终点。无形峰铸了一柄剑,无音峰铸了一支箫,无为峰铸的是八卦阵盘,问道峰则铸了一座宝殿模型,都各具特色。他们有默契地同时完成最后一步,看台上掌声雷动,弟子们的眼中满是崇拜。 沈青芒抱着金杯回到无崖峰,把它放在看台前的底座上,弟子们这才知道那个笨重的,绊了他们好几脚的柱子不是为了栓灵兽,而是为了放置这一轮的成品。 “融金铸器”项目圆满结束,为了避免重复参赛选手灵力不足,半个时辰后再开始下个项目,这段休息时间里,本来分隔的各峰看台飞到中央,拼凑在一起,长老们鼓励各峰多交流,一些擅长社交的弟子马上就开始和其他峰对话。 无崖峰左边是问道峰,右边是无为峰。问道峰参赛的基本都是外门弟子,因为问道峰只有养老的长老和办公的外门。不过问道峰的外门弟子实力最强,他们日常接触的都是太初派修为最高的长老们,运气好的还能遇到来太初派做客的其他门派修士,学习的机会有很多。几百年前,太初派内外门壁垒还没有这么森严时,由外门升为内门的弟子基本都出自问道峰。 所以其他四峰中对无崖峰修士最友好的也是问道峰,两方都有很多外门弟子,很容易聊得来。而另一边的无为峰参赛的内门弟子居多,也不愿意主动和外门弟子搭讪,觉得会自降身份。 不过无为峰也有例外,一个人主动凑了过来。 “师妹方才真是风姿绰约,令人心折。”安雁乡笑眯眯地看向沈青芒。 沈青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想赶紧把这个笑面虎送走。“师兄谬赞了,方才无为峰表现亦十分亮眼。” “我那蠢师弟哪里及得上你分毫?”安雁乡凑近她。“师妹近来记忆可有恢复?” “琼琚……” “逢春,你不在自己老窝待着,跑我们这边下什么鸟蛋?”齐逍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没好气地说道。 “齐师兄别来无恙,许久未见,师兄修为还停留在元婴,真是深谙无涯宗处世之道。”安雁乡面不改色地回应。 “逢春真人乃外人,勿要随意臧否我宗行事。” 沈青芒回头看到大师兄也来了,感觉自己太阳穴开始抽痛。 你们仨也有宿怨吗?那你们打一架,我走好不好? 第51章 上风口大声密谋 “几位师兄先聊着,我找师父商议一下后续的比赛环节。”沈青芒说完,立刻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三个男人之间针锋相对的气场似乎随着她的离去消散了不少,他们默契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瞬移消失。 安雁乡说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小师妹那个徒弟很不寻常?” 施明理不动声色地问:“哪个?” 安雁乡笑得眯起眼睛。“施师兄就不要和师弟打机锋了吧?师兄方才有多讶异,雁乡恰好看在眼里。” 齐逍左顾右盼,说:“哪个?你们说她那个大徒弟?确实厉害,怎么什么好苗子都让她赶上了?” 安雁乡说:“可不止是厉害吧?我和青芒筑基时都未如他那般将风驰术运用自如,不仅迅疾,还能丝毫不损灵气,此子入门未满期年,有如此造化,师兄们不觉得可疑吗?” “我已查看过留影球,他并未舞弊。”施明理说。 “所以才更蹊跷,不是么?” 齐逍白了他一眼。“怎么?我们无涯宗就出不了天赋异禀之人,非得是你们无为宗的?你少瞧不起人。” “齐师兄真是心宽。无涯宗何时沦落到为了实力罔顾人品的境地?” “你是觉得他靠邪术才有如此能力?”齐逍哂笑道:“逢春师弟未免太高抬我们无涯宗了吧?论修炼邪术,还是无为峰更有经验吧?令堂……” “阿逍!”施明理喝止了齐逍,然而安雁乡脸已经沉了下来。 “道歉。”他冷脸看着齐逍。 齐逍表情有些懊恼。“抱歉,我不是有意。” 虽然他不喜恭维,说话直来直去,但也没想要故意揭人伤疤。 “逢春不如师兄们光风霁月,便不在此污二位师兄的眼了。只是还请二位师兄仔细思量思量,依如今青芒的性情,有一可疑之人在她身边,她是否会有危险。” 说完安雁乡转身要走,齐逍连忙拽住他。“哎等等,你什么意思?她性情怎么了?我师妹还能因为闭个关就不辨忠奸了?难不成那小子用了什么术法蒙蔽了她?” 安雁乡垂眼看着他的手,齐逍立刻松开,嘟囔道:“你对术法了解多嘛。真有什么术法能影响人性情吗?我看师妹偏袒的可不止她那个大徒弟,所有徒弟她都护着,她还为她那个小徒弟教训我家弟子。” “说到这个,师兄认为青芒的变化只有偏袒徒弟一点吗?” “嗯?”齐逍想了想,说:“闭死关出来性情大变的修士多如牛毛,师妹除了活泼一点儿,也没有太大变化吧?我倒是更喜欢她现在这样。哦不是,不是喜欢,就、就是看着顺眼。” “没人管你喜不喜欢,齐师兄,不用解释。”安雁乡脸上又挂上营业假笑。“先不说性情,近来我和师妹切磋过。她的实力依旧很强,只是灵气运用稍有滞涩。我怀疑……她那徒弟用了什么邪术,吸取了她的功力。亦或许……此子是其他门派打入太初的卧底,潜藏在青芒身边伺机而动。” 施明理皱眉。“师弟,下论断要讲证据。” “雁乡会找到证据的,届时还请二位师兄帮忙。毕竟师妹现在……对她那些徒弟都宝贝得紧。” “师妹长师妹短的,在说我?”三人中间突然挤进来一个红彤彤的脑袋,把他们都吓了一跳。 “齐遥!我说了多少次让你把这头公鸡毛给我染回去!”齐逍看到来人就气不打一处来。 齐逍的双生妹妹,云虚舟的三徒弟齐遥,摸了摸自己酒红色的头发,表情很满意。“檀郎说这叫鬓发如霞,你懂什么?” “哈,三句话不离你那小白脸,你干脆在朝华宫别回来了!”齐逍气急败坏道。 “我这不是听说有热闹才回来的嘛。小师妹办的这个运动会多有趣。你们刚才是在说她吧?不然雁乡该叫我师姐的。” “阿遥师姐。”安雁乡对她露出甜甜的笑。 “乖师弟。”齐遥毫不客气地捏了一下他的脸,被齐逍伸手打掉。“行了你,别对谁都动手动脚的,你家小白脸该哭了。” “所以你们在说小师妹什么?我听说她出关以后性子变了许多?还收了这么多徒弟,乌泱泱的,我还想难不成我离开这一百年,大师兄这么辛勤耕耘?都子孙满堂了。” 施明理抬起手,齐遥瞬间缩到齐逍身后。 “你……”他指着齐遥。“回去写三千字检讨。” “检讨?什么是检讨?”齐遥问道。 齐逍在她耳边嘀嘀咕咕,解释了这个从沈青芒那里传开的词。 齐遥花容失色。“我靠!谁跟我说小师妹变了?分明还是那个和大师兄一样变态的性子!我在无崖峰待不下去就是因为你们两个!” “你可以走。”施明理说。 齐遥缩缩脖子。“回家小住一阵子嘛。我错了大师兄,我不编排你们了,祝你们早生贵子。我先去照看我那两个徒弟了,我哥还挺会替我挑的,个顶个的听话。” “去去去赶紧滚。”齐逍把自己不着调的妹妹推走,长叹了一口气。 “雁乡也告辞了。二位师兄保重。” “哎逢春。”齐逍说:“要不是阿遥过来我都忘了,她回来之后跟我提过一个人,方圜宗那个算盘精的女儿,杨知度。她好像比她爹还擅长推演,你可以让她帮忙算算小师妹这徒弟到底什么来头嘛。” “我知晓了。多谢师兄。”安雁乡拱手告辞。 齐逍看着他离开,表情有些忧心忡忡。“师兄,你说,青芒那个徒弟会不会对她不利啊?” 施明理沉默片刻,说:“不像。” “她那个大徒弟吧……深居简出的,我也没怎么见过,不过我感觉安雁乡好像和他有点儿什么私怨似的,这小子睚眦必报,青芒那个徒弟不会何时不小心得罪过他吧?” “多思无益。下一项他依旧会参加。先观察再下结论。” “嗯。” 沈青芒和师父聊了一会儿天,回到无涯宗的看台,问辜岁寒恢复得如何,能不能继续参加下一项。 对方乖巧地点点头。 “别逞强,尽力而为便可。”沈青芒拍了拍他的肩膀。 “师尊。”他盯着她的双眼。“师尊会一直相信我吗?” “当然。”沈青芒猜他是为刚才的比赛感到忧虑,鼓励道:“为师相信你的实力。还在烦心?” “没有。”辜岁寒露出笑容。“只是刚才……风有些大。” 听到了一些……让他烦心的声音。 第52章 霜剑凌空北斗低 休息时间结束,五峰的看台重新分开,化作飞舟,驶向分赛场无音峰,第二项比赛“踏水无痕”将在无形峰峰顶的涵温池举行。 “踏水无痕”的比赛规则是在水面上凝冰,从一侧移动到对岸,听上去很简单,但涵温池是一座巨大的天然温泉池,水温高到可以煮鸡蛋,想要在温泉上凝冰,难度陡然增加。 这项比赛的评分标准有两个,一是移动到对岸的速度,二是凝冰的坚固程度。如果在人到了对岸后冰还能保持不化,便可以拿到高分。 “涵温池不是很热吗?”姒融扒着看台边缘向下望。“这水连雾气都没有。” “水底放了三颗寒霜晶石,降低池水温度。每提升一个境界,取出一颗寒霜晶石,水温升高,难度增大。”沈青芒耐心解释道。 第一组参加比赛的炼气期选手顺着看台延伸出去的悬梯来到地面,沈青芒这次担当打分裁判,负责评估凝冰的难度,坐在场地边缘。 这温度很难忍住不把脚伸进去泡泡。感受到池水的热气时,她心里想到。 考虑到有些选手可能会选择凝住整片冰面,这项比赛并没有刚才一样一起出发,而是一个一个上场。第一个登场的问道峰弟子有些茫然,他试着将面前的水面冻住,结果冰面刚刚扩散就马上碎裂,冒着热气的水面好似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他很快转变策略,在水面上冻出一块小小的浮冰,一脚踏上去,连忙冻第二块,就这样一块一块,最终成功挪到了对岸,上岸的那一刻,最后一块冰也消融在水中。 沈青芒鼓掌表示鼓励,很快几个看台都响起了掌声。 炼气期的修士们都很难冻住整片水面,两组比赛得分最高的,一个是碎冰在池面维持时间最久的,一个是浮冰的形状最规整的。 到了筑基期,水温升高,比赛的观赏性也增强。无为峰和无形峰的弟子都冻出一道冰桥,无音峰没有水灵根的筑基弟子,自动弃赛。辜岁寒作为筑基期第一组最后一个上场的选手,一站到岸边就吸引了无数目光。 “你这个徒弟不一般啊。”坐在沈青芒旁边的另一个裁判,来自问道峰的长老说。 沈青芒微微倾身向前。“这是他的主项,应该会比上一场更精彩。” 只要他冻的冰桥延续时间更长就能获得胜利,沈青芒对此很有信心。 比赛开始,辜岁寒抬起手,伸向水面,一道冰柱从水底伸出,紧接着它的左前方又伸出另一道。 这是要踩梅花桩过河吗?沈青芒心想。 辜岁寒跃上第一道冰柱,一面抬手凝结第三道冰柱,一面跳上第二道冰柱,看台上响起一片惊呼。在他跳过的地方,两道冰柱之间凝成了一道桥,向上蒸腾的水蒸气并没有把它熏化,而是遇冷凝结,加固了这座桥面。 辜岁寒一步步跨越,所过之处皆形成了相连的桥面,沈青芒表情凝重。 他的表现不是不够好,而是太好了。好到超出了她的预期,也超出了常人对筑基期的认知。 这孩子明明不是张扬的性格,也有更多稳妥的方式赢得这场比赛,为什么非要挑战高难度? 她紧紧盯着升上水面的冰柱,右手拇指和食指、中指掐在一起,随时准备在他失败后进行救援。 然而辜岁寒四平八稳地完成了比赛,来到对面,在他上岸的下一秒,冰桥轰然倒塌,但没有人会觉得他不够成功,刚才那座高高架起的桥已经说明了一切。 无崖峰的碧玉环中“三”变换成“四”,凌驾于其他四个玉环之上,傲视群雄。弟子们欢呼雀跃,脸上都是扬眉吐气的表情。 接下来的比赛无为峰赢了一局,无形峰赢了两局。到了元婴期以上的表演赛时,大家都屏息静气,等着看各峰师长大显身手。 此时水中的寒霜晶石已经全部被取出,水面弥漫着热气,有些地方甚至冒起水泡。但长老们都一脸淡然。 无音峰第一个上场,水面上升起高低错落的冰柱,中间还带气孔,每踏上一道冰柱,都会发出一声乐音,连在一起构成了一阵空灵婉转的韵律。 无崖峰上场的是齐逍,他凝出一叶扁舟,悠悠荡荡漂到了对岸。沈青芒有些意外。她以为按她二师兄的性子会直接轻功水上漂飞过去。 无为峰倒是急性子,直接拍上阵法,在池面中心形成一个浮岛,以此作为支点,两步掠过池面到达对岸。 而问道峰派出的长老带着浓浓的养老气息,慢悠悠走过去,走过之处都凝成冰面,过程看上去平平无奇,但越是慢,越考验对冰面的持续掌控力,因此也赢得了大片掌声。 最后一个出场的是无形峰,大家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他们派出来的人,无形峰峰主,太初派唯二的真君,抱朴真君程无意。 他看上去有些消瘦,整个人就像一把寒光凛凛的宝剑,傲立天地间。只见他一拂袖,热气腾腾的池面瞬间冰封,再一挥手,冰面中央响起嗡鸣之声,一把巨大的冰剑破冰而出。 “云鹏击水南溟近,霜剑凌空北斗低。” 程无意御冰剑而行,越过冰面,带起瑟瑟寒风,看台上的低阶修士都忍不住裹紧了道服。 沈青芒托住差点儿被惊掉的下巴,赞叹道:“好大的气魄,不愧是万物皆可为剑的抱朴真君,涵温池竟成了他的铸炉。” 问道峰长老捋着胡须说:“抱朴真君得了无形仙君真传,飞升之日指日可待。” 沈青芒回忆起剧情,抱朴真君在太初派遇劫前已然飞升,也许如果他一直坐镇于此,其他门派并不敢攻上来。 但她根本左右不了这位前辈的飞升。 第二项比赛结束,沈青芒提着一个竹篮回到无崖峰看台,孩子们好奇地看过来。 “师尊,这是什么?” 沈青芒揭开盖子,笑得心满意足。“温泉蛋,比赛开始之前我放进涵温池里泡的,蛋白是透明的,口感非常好,你们都尝尝。” 第53章 拳拳心意知向谁 “煮剑池的水煮的蛋真的能吃吗?”姒融仰头发出疑问。 “‘煮剑池’?” “涵温池的别称呀。无形峰的剑修不是经常来这里洗剑嘛,据说高温能让剑身更坚韧。我爹说师尊从前和二师伯吵架时说过要把他丢到煮剑池里涮一涮看他的硬骨头最后还剩几块渣的话,我当时觉得师尊好霸气啊,师尊都忘了吗?” “你爹怎么总喜欢干听人墙角的事情?”沈青芒咂咂嘴,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她感觉自己嘴里也多了铁锈味儿。“既然这样,我还是……” 她还没把盖子合上,一只手就伸了出来掏走一枚蛋。“多谢师尊,我正需要补充体力。” 抬眼一看,是比了两项的辜岁寒。 随即又有几双手伸过来。 “我没那么多讲究,看这么久比赛可饿死我了,多谢老师!” “洗过剑咋了?顶多带点儿铁锈味儿,金灵气咱们还要往肚子里装呢,一点儿铁锈怕什么?” 温泉蛋很快被瓜分完毕,看了一上午比赛的孩子们确实饿坏了,狼吞虎咽地吃光了蛋。沈青芒笑言:“比完下一项就午休了,届时可以回峰用餐的。” 皞辛抢到了两枚蛋,口齿不清地说:“那也先垫一口。” 第三项比赛是木系术法项目,沈青芒座下只有一个弟子参加了比赛,而在表演赛出场的是大师兄施明理,一手“万木回春”出神入化,给秋日森林重添了绿意。 午休过后,终于轮到姒融出场。她今天簪了一只红珊瑚簪,眉间贴了半颗流火珠,打扮得如同要去拜年(在沈青芒这个直女看来),准备在火系项目中一显身手。 火系术法项目考验的是对火焰的精准控制,要求选手从一块流纹岩中提取火灵气,在火藤纸上烧灼成特定的形状,提取的火灵气越精纯,在纸上呈现的颜色就越鲜亮。如何烧出特定纹路又不使整张纸引燃也是一门学问。 第一组有两个选手都没有控制好火候,哭笑不得地看着面前的火藤纸化为灰烬。第二组上场的姒融绷紧小脸,一点点提取灵气,烧灼纸张,最终纸上成功浮现出一朵鲜红的凌霄花。 “第一名,无崖峰,姒融。” 姒融笑容飞扬,仙鹤年年驮着她回到看台上,她扑进沈青芒怀里。“师尊师尊,我厉害吗?” “厉害厉害。”沈青芒笑着抱了抱她。 她松开手,又转悠到后排座位,和外门弟子们分享她的喜悦,大家其乐融融地笑成一团。 沈青芒含笑看着她们玩闹,相比皞辛赢了以后故意扮酷,姒融这种真情流露看上去更加可爱,不过都是性格使然,没有什么高下之分。 筑基组无崖峰上场的是其他师兄师姐的弟子,而金丹组有一名无为峰的弟子将纸上的图案留在上面,烧灼掉其他部分,变成了窗花形式,引来满场喝彩。 姒融抱着沈青芒的胳膊说:“师尊师尊,我以后也能做到。” “嗯嗯,为师相信你。”沈青芒说道。 皞辛哼了一声。“就会撒娇争宠。” 姒融对他做了个鬼脸。“师尊就是宠我,你嫉妒也没用。” 火系项目的表演赛,无为峰派出的是峰主安雁乡,之前清俊的程无意与端方的施明理出场时也曾引得女修士们激动,但那种激动是含蓄的,克制的,如同初夏吐露的清荷。到了安雁乡,这份激动却变得奔放热烈,好似张扬怒放的大丽花。 沈青芒没想到安雁乡的人气这么高,不过比起其他二人,他倒是更有亲和力,也许这就是大家更敢表达的原因。 安雁乡也对观众们笑着挥手致意,然后才开始比赛。这项比赛中随着境界升高,流纹岩中的火灵气越来越稀薄且难以提取,火藤纸上的图案越来越繁复。不过到了表演赛,纸上没有任何规定的图案,全凭选手随心雕琢。 安雁乡是火灵根,掌控起火元素得心应手,流纹岩中最精纯的火灵气很快被他提取出来,凝成高温的无色火焰,灼烤火藤纸。随着火苗的跳动,复杂的图案逐渐浮现,而纸的边缘也不断剥落。看来他也想烧出一个窗花。 当他手中火焰熄灭,提起图案展示给大家看时,众人的目光第一眼落在图案上,第二眼便落在了沈青芒身上。而沈青芒本人倒吸了一口气。 安雁乡居然灼烤出一副她的画像,而且惟妙惟肖,很容易辨认出是她。 要经历多少次目光描摹,才能准确捕捉出一个人的神韵?他对琼琚竟然情深至此。 她未及细思,对方便已经带着画像瞬移到她面前,目光灼灼,比火红的画像更加热烈。 “世人皆道琼琚真人清冷无尘,雁乡却觉得最炽烈的色彩才配得上你。”他双手捧着画像,伸到她面前。 沈青芒低眉敛目。“逢春师兄谬赞,琼琚受之有愧。” “拳拳心意悉数奉上,师妹就忍心拒之门外吗?”安雁乡笑看着她。 沈青芒叹了口气。“师兄……你有表明心意的权利,我自然也有拒绝心意的权利。这世间无论何人,能把握的只有自己的心意,左右不了旁人。” 安雁乡定定地看了她半晌,收回手,将画像揣进自己怀中。“好,那我就静候师妹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出了这么个插曲,沈青芒一下午都有些心不在焉,思索该如何处理和安雁乡的关系。 然而当暮色四合,第一日比赛全部结束时,问道峰戒律堂的长老却找了过来。 “琼琚,你的弟子辜岁寒今日表现甚异,还请他和我们走一趟。” 辜岁寒一脸茫然,沈青芒伸手把他挡在身后,问道:“何异之有?难道拿了两个魁首便要引人怀疑吗?” “夺魁之事无足轻重,说到底只是弟子们的游戏。但他所显现的灵力,却并非筑基期修士应有的。” 沈青芒皱眉。“以前没有不代表……” “师尊。”辜岁寒扯了扯她的袖子。“师尊不必为我动气,徒弟随他们走一趟便是。” 第54章 外门弟子辜方平 “我和你一起。”沈青芒牵住辜岁寒的手,对戒律堂长老说:“走吧。” “师尊,我们也去!”姒融扯着皞辛的衣袖跑过来。 “师尊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沈青芒回身,摸了摸姒融的发顶。“师尊不在,作为二师姐,你负责照看好其他师弟师妹,让他们安全回到无崖峰,好吗?” “好!”姒融眼睛一亮,又有些犹疑。“那小师弟……” “阿辛给你当帮手,一起护送他们回家。” “嗯嗯!师尊和大师兄也要注意安全呀!”姒融笑着说。 皞辛嘟囔道:“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阿姒你真是胡闹,下次别拉我。” “走嘛。”姒融直接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我们俩护送师弟师妹们回家。” 沈青芒看着他俩勾肩搭背的背影,隐隐觉得感情走向有些不对。 “琼琚师侄,我们戒律堂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不必如此防备。”戒律堂长老说道:“更何况如今的轮值大长老是你无咎师伯。” 沈青芒客气地笑笑。“戒律堂一向秉公执法,琼琚没有什么担心的,只是我这徒儿还小,没见过世面,做师尊的难免要多顾虑一些。” “师尊,我……” 辜岁寒刚起了个话头,就被沈青芒掐了一把胳膊,乖乖闭嘴。 问道峰有六堂,维护治安的持平堂,提供医疗的广济堂,负责奖惩的戒律堂,后勤保障的万事堂,掌管财政的利源堂以及掌管人事的敬贞堂。每堂有主管大长老和两个副手长老,其余工作人员为外门弟子。六堂长老并非长期不变,而是采取轮值制,每十年更换一次,以防止形成利益集团。 这位戒律堂的副手长老口中的大长老无咎真人,是安雁乡的师尊,沈青芒前一阵子才知道对方还是安雁乡的父亲,并且把她看作了未来儿媳妇。 到了戒律堂后,她果然看到无咎真人对她笑着颔首,顶着一脑门人情官司的沈青芒压力山大,点头的时候都感觉发髻沉重。 好在她最大的靠山掌门也在,笑眯眯地对她招招手。“青芒亲自来啦?不要紧张,这个就是岁寒吧?自收徒大会后还没仔细瞧过,上前让师公好好看看。” 沈青芒轻轻推了辜岁寒一把。“去吧。” 辜岁寒有天地之心,掌门一看便知,如果他的超凡表现是因为绝佳的体质,那么只要掌门心里清楚,今日这场审讯就完全不用进行了。 但辜岁寒似乎并没打算上前,而是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岁寒拜见师公。” “辜岁寒,你如今可是筑基前期的修为?”无咎真人发问。 “是。” “拜入师门前,你的修为是?” “炼气七阶。” “短短九月,修为攀升如此迅速,可有服过什么补药?” “未曾。”辜岁寒抬头看了眼沈青芒。“是师尊教导有方。三师弟同样几月筑基。” 沈青芒适时开口道:“诸位师伯师叔容禀,修行一事既要看先天资质,也要看后天教导。琼琚幼时劳师父教导,入门时毫无修为,期年已至筑基中期,是天时地利人和俱全的结果。如今琼琚借鉴幼时经验,培养门下徒弟,此等进益亦不足为奇。” 听了她的话,有几位长老窃窃私语,面上表情不太好看,而沈青芒只是微笑。 别问,再多问也是自取其辱。为什么我们师门修习都快?因为我好歹是最强炮灰,几个徒弟可都是主角和重要配角,当然会有金手指加持。你们这些连名字都没在书中出现的路人甲是羡慕不来的。 当初在原着里皞辛也被质疑过修为提升过快,而且似乎也被戒律堂审讯过,因为是个毫无意外的打脸章节,她根本没仔细看。 如今想来,大徒弟怎么承担了小徒弟原本的剧情? 她眉头轻皱,无咎真人略抬了抬手,压下议论,说道:“此事可以解释,不过还有一事。境界可以迅速提升,但对灵气的运用却是熟能生巧之事。辜岁寒,你为何对金水灵气运用都如此纯熟?还使出了风驰术。放眼太初派,未有人能在运用风驰术时不减损灵气,你是如何做到的?” “如今的太初派没有,便从未有过吗?”辜岁寒直起身子,平静地发问。 众人看向掌门,云虚舟思虑半晌,说:“还是有的。问道仙君便是天命眷顾之人,生来亲近万物,运用灵气于他而言与穿衣饮水无异。” “可那是问道仙君……太初派第二代掌门。”有长老低声道。 沈青芒说:“熟能生巧也是可以实现的。凡间亦有钻研修行之人,不然为何我们每次收徒都能招到已在炼气期的弟子?更何况岁寒的父亲也曾在外门,本就教导过他术法。” “师尊……”辜岁寒仓促回头,看向她的目光有些惊慌。 沈青芒疑惑地挑眉,只听无咎真人说道:“如此一来确实可以解释,只是还要核实一下。辜岁寒,令尊是哪一届外门弟子?如今可还在宗门?” 他的背脊佝偻下去,声音低沉。“上届……无为峰外门弟子,如今不在。” “麻烦汝成调一下敬贞堂的外门弟子名册。” 汝成长老应声道:“好。” 说完,他闭目喃喃念了几个字:“太初一二零零年,无为峰外门弟子,俗姓为辜。” 不一会儿,他手中出现一卷竹简,其中有两根闪闪发亮。 “辜方平,确有其人,可是令尊?” “……是。”辜岁寒点头。 “此人……似乎有些耳熟。”无咎真人偏头看另一位长老。“师弟,你还记得吗?” “辜方平……哦,师兄,是不是那个被逐出去的疯子?” 沈青芒骤然一惊,第一眼看向匍匐于地的大徒弟,第二眼看向刚才说话的长老。 “师伯远离俗世,但也不该忘尽礼法。所谓为尊者讳,纵然此人于你而言只是低微的外门,那也是我徒儿的父亲,还请慎言。” “琼琚师侄,你那时闭关,万事不知,但在座亦有人听闻过此事,应知我口中所言属实。” 第55章 师尊怀疑过我吗 “白茅,言重了。”掌门开口道:“只是与我太初派无缘之人,亦有他的造化。” “到底发生过什么?”沈青芒问。 无咎真人的师弟,白茅长老说道:“此人虽为水系单灵根,却全无修为,侥幸入得外门,不知感恩,逢人便问是否可以收他为徒,整个无为宗,被他一人搅得不得安宁,后来打发他到问道峰,以为他见到那些修为高深的长老,便会醒悟过来,知道自己与修士是怎样的云泥之别,谁知此人不思悔改,依旧故我。只把他逐出宗门,已是我太初宽厚。” “既已查明,无需赘言。”无咎真人说:“许是那辜方平真学到了什么,教予其子。日后望你勤加修习,令尊未得的仙缘,能在你身上得到延续,想来他也会很欣慰。” “……是。”辜岁寒缓缓站起身,踉跄了一下,走到沈青芒身边。“走吧,师尊,没事儿了。” 沈青芒轻轻抱住他,拍了拍他的后背。“别怕,师尊在。” 说完她松开手,上前一步。“戒律堂可已查明?” “是。” “已证明我徒儿无辜?” “暂时无辜。” “哈。”沈青芒冷笑出声,又掩住嘴唇。“抱歉,一时失态。师伯师叔审判完了,总该容琼琚说几句话。” “你还有什么话说?”离俗长老一脸嫌弃。“一张嘴就是搬弄是非,如今能全身而退便知足吧。” “离俗长老教训的是。”沈青芒脸上挂着笑。“今日我师徒二人脱罪,本该感恩戴德,叩谢大恩才是。毕竟戒律堂虽然无凭无据,只靠臆断拘押我徒,在众目睽睽之下揭他伤疤,但最后能让他全身而退,未被逐出宗门,真是幸甚至哉。” 众人色变,无咎真人绷起脸。“琼琚,戒律堂查一切可疑之人,并非无凭无据。” “好,师伯,退一步来讲。岁寒没有使用过任何筑基期使用不出的术法,只是掌握得比别人好,但你们可以认定他可疑,这我接受。只是如今既然已经洗清嫌疑,是否也该对他道一声歉?” 辜岁寒扭头看向沈青芒,嘴唇微张,欲言又止。 “岂有此理?”离俗长老怒道:“哪有长老会给一个内门道歉?” 沈青芒不理他,只对无咎真人说:“无咎师伯持身清正,应是明理之人。今日之事若没有说法,太初派只因为弟子过于出类拔萃,便可将他带到戒律堂审讯,日后再有惊才绝艳的弟子,也会因为惧怕怀疑而不敢展露锋芒。长此以往,对我们太初派的发展难道是有益的吗?” 无咎真人和她对视,片刻后,笑道:“琼琚闭关后可真长进不少,该让我家那小子也去闭关几百年。好,你要道歉,那师伯便弯这一回腰,只要你这徒儿接得住。” “无咎长老。”辜岁寒说道:“今日之事是师尊为我讨个公道,长老若心有不忿,怎样对付岁寒都好,还请勿迁怒于师尊。” “岁寒啊。”掌门和气地说道:“你想多了,你这些师公都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师尊把道理都讲清楚了,自然该按道理办事,哪来迁怒一说?无咎啊,可别让小辈看了笑话。” 以清真人红着脸说:“无咎师伯若弯不下腰,师侄可以代为致歉。实不相瞒,师侄亦觉得岁寒这孩子有些委屈,若换作我家阿融因此受到质疑,我只怕会比青芒师妹更心疼。岁寒,师伯给你道个歉。” 说着,他干净利落地鞠了一躬。 沈青芒稍稍有些愧疚。以清和今天的事情其实没有什么关系,他只是作为万事堂的长老参与陪审,事先根本不知情。他一向明哲保身,今日却挺身而出为她说话,估计是为了保护姒融。 从他把女儿交给她教导的那一刻起,两个人就绑在了一条船上,他若坐视她的大徒弟受辱,那么有一天自己的女儿可能也会遭遇同样的祸患。 是她太能折腾了,但她必须要为徒弟讨这个公道。少年自该扬眉吐气,而非忍气吞声,有什么麻烦,她们这些长辈来担便是。 “孩子还小,今日能洗脱嫌疑便已心存感激。只是我这人护短,怕他有一丝一毫委屈。”沈青芒说道:“无咎长老不愿致歉,琼琚也没什么办法。不过岁寒……” “师尊。” 她凝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要记住,今日你没有错。优秀没有错,展示自己也没有错。常言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但纵然暂时被狂风压弯脊梁,总会有风平浪静之日,不要因为磨难而恐惧成长。” “好。”辜岁寒看着她,目光闪动。 “我们走吧。”她牵起他的手。“各位前辈,琼琚先告退了。” 说完,她带着辜岁寒消失在原地,再出现已是在无崖峰,凌霜居。 “好好休息吧,别多想了。”沈青芒松开手,对他露出安抚性的笑容。 “师尊就没有怀疑过我吗?”辜岁寒问她。 “嗯?” “我多次对师尊提起家父,言他教导我良多,而今日师尊已经得知,他不过是痴心妄想之徒……唔。” 沈青芒伸指点在他唇上。“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最了解。别因为他人的话感到羞愧。况且就算令尊确有隐疾,那也是他的事情。你不需要背负什么,过好自己的生活便是。” “师尊没想过倘若家父无法教导我,那么是谁教导了我,让我学会这么多?” 沈青芒莫名感觉心跳有些加速,眨眨眼道:“你不是有天地之心吗?掌握这些岂不是轻而易举?若非怕给你遭致祸患,为师说明这一点,便足以堵住他们的嘴。” “除此之外,师尊……” 沈青芒打断他的话,转身向外走。“你今日受惊了,好好休息。有什么难言之隐,以后想说了再说。” “师尊。”辜岁寒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掌心带着惊人的热度。“我现在就想说。” 沈青芒不得已停住,内心有些抗拒,连她都说不清楚这种抗拒来自于什么。 “是你,师尊。从来都是你。” 第56章 我不过鸠占鹊巢 该说“竟然如此”还是“果然如此”? 听到这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答案,沈青芒不知道作何表情。 她当然怀疑过他,怀疑过不止一次,觉得他身上有很多谜团。也猜测过他会不会是重生而来,却不敢深想。 她作为异世之人,来到这个世界,接触的一切社会关系都继承了原来的琼琚。只有她这些徒弟,是她成为琼琚之后,主动招揽的。 在她心里,他们是最亲近的人,因为他们接触到的只是她沈青芒,而不是琼琚真人。她面对他们不用考虑人设,不用产生任何人情上的负担,只需要用最真诚的心面对他们。 这些徒弟中,她最喜爱的就是辜岁寒,因为这孩子稳重、懂事,从来不用她多操心,还经常能帮到她。 她以为这是上天带给她的礼物,没想到却是从别人那里偷来的。他待她好,是出于对从前的琼琚的恩情。 “什么时候?”她声音喑哑。 辜岁寒拿不准她的情绪,不敢放手,生怕师尊就这样离开,只是稍稍松了几分力。“师尊神陨之后。” “你那时在哪里?” “徒弟被困在寒天壁,未能及时赶到,是徒弟的错。” 沈青芒觉得有些鼻酸。“不怪你。” 她不会怪你的。 “师尊,是安雁乡。” “什么?”沈青芒蹙眉,不明白他为什么提起安雁乡的名字。 “是他勾结外敌,引狼入室,使太初生灵涂炭。也是他布下阵法,不然单凭小师弟怎么可能困住师尊?” “我早该想到的……”沈青芒喃喃道。 太初派最擅长阵法的就是无为峰,安雁乡作为无为峰峰主,太初派新生代中仅次于琼琚的强者,阵法造诣自然是顶尖。初出茅庐的皞辛很难困住琼琚,但安雁乡却可以做到。 “可他是为了什么?他自出生便在太初派,太初是他的家,他怎么会背叛自己的家族?” “徒弟不知。”辜岁寒摇摇头。“但徒弟知道他困住师尊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他想把您变成他的禁脔。” “哈?” 沈青芒现在恨不得把灵府里的李疏桐拽出来抖一抖。这是什么狗血剧情?琼琚的不幸居然源于她的追求者对她图谋不轨?言情小说作者的脑子里都只有爱情吗? “徒弟猜测他的阵法可能会削弱师尊的力量,使师尊无法离开临渊殿。” “确实如此。”沈青芒点头。就因为一直被困临渊殿,连她都对这座更豪华的峰主宫殿产生了阴影,至今未搬过去。“不过既然他想把琼琚……我变成他的禁脔,怎么会任凭我以身献祭?” 辜岁寒终于松开她的手腕,声音有些艰涩。“因为徒弟一直想逃出寒天壁,他为了阻止我,一直在和我搏斗。我们都不知道师尊那时已心存死志,不然一定会拦住您。” “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沈青芒揉了揉手腕,心想大徒弟手劲儿可真够大的。 “师尊放心,这一次我拼尽全力也会保护好师尊,绝不让您以身犯险。” 沈青芒听到这种话还是很开心,然而开心中又夹杂了几分酸涩。“不必。你保护好自己就行。为师不会让这一切发生。” “之前没有告知师尊,是因为担心师尊疏远我。不过如今说出来感觉轻松多了,师尊不会怪我隐瞒吧?”辜岁寒小心翼翼地看她。 “不会。”沈青芒摇头。 他笑起来。“师尊真好。师尊总是那么善良,不计前嫌。我知道师尊想化解危机,改变从前的一切。但师尊也不必总是勉强自己,无论是教导徒弟,还是和长老们应酬,徒弟都可以代劳,师尊尽可以像从前一样,专心修习。” “不必。”沈青芒轻叹了口气。“你的好意为师心领了,我没有勉强。” “师尊是因为之前小师弟的所作所为,对任何人都不信任了吗?徒弟可以保证,绝对不触及峰主的权柄!”辜岁寒急切地说道。 “不是因为这个。”沈青芒说:“为师说的是真心话,如今做这些,都是我愿意去做的事情,没人逼迫我,也不只是因为想改变结局才去做。岁寒,你……不要把我当成过去的琼琚去看待了,好吗?” 辜岁寒表情有些迷惑,不过还是听话地点头。“好。” “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接着看比赛呢。为师再去看看你的师弟师妹们。” “师尊也早点儿休息。” “嗯。” 沈青芒离开凌霜居,先去看望姒融和皞辛,让他们安心,大师兄已经没事了,又去看望外门弟子们,明天的项目和普通运动会很相似,都是比拼运动能力的,基本是外门弟子的主场,她勉励他们好好表现。 等这一切事情都做完,夜色渐浓,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琼枝殿,一路上表情如常,直到身体挨上床榻,才向后一倒,捂住脸,低声啜泣。 没有什么平白无故的爱与恨,一切都是她偷来的。是她鸠占鹊巢,成为了琼琚。她知道她该感恩,不该抱怨,都是死过一次的人,琼琚魂飞魄散,她却侥幸穿进书中,拥有了第二次生命,无论施加在她身上的是什么,她都应该去承受,至少她更加幸运。 可道理是一回事,感情又是另一回事。顶着别人的躯壳,扮演着别人的角色,参与着别人的故事……她永远都作为琼琚才能存在,现在想想,除了辜岁寒,姒融和皞辛是因为她沈青芒才选择成为她的徒弟吗?姒融想拜她为师是因为她从小便仰慕琼琚真人的风采,皞辛则是因为想跟从最强者学习,并有朝一日超越她,创造新的传奇。 而那些外门弟子,也是她主动要求才纳入门下的,难道他们每一个都很愿意吗?她前几天还听到阿牛说,他因为越来越近的约定比武之日而夜夜做噩梦,生怕输了比赛使师尊丢掉峰主之位,他自己其实没有那么大的志向,当个普普通通的外门弟子就已经知足。 她究竟给他们带来了什么?她能在这个世界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吗? 第57章 冰一冰你的脑子 沈青芒做了个噩梦,梦里琼琚出现,用青玉笔指着她的喉咙,说她是个冒牌货,辜岁寒表情失望,姒融和皞辛也跑到琼琚身后,大师兄施明理、二师兄齐逍、师父云虚舟……这些人都围住琼琚,对她嘘寒问暖,琼琚放下笔,对她轻蔑地笑了笑,被一众人簇拥着离开。 她渐渐感觉身体发冷,不自觉地蜷缩成一团,抱住自己的双膝,身体不住颤抖。仿佛回到了那个暴雨天,侧翻的大巴车,一车人绝望又无助的哭声,越来越稀薄的空气,最后漫过胸膛,堵住口鼻的泥沙…… “沈青芒,认清现实吧,这里没有人是你的同类,只有我们才是一起的。” “谁?”她茫然四顾。 “笨蛋,被噩梦魇住了?是我啊,李疏桐,你个没出息的,快醒醒,你要走火入魔了。” “我不是已经有你了吗……”沈青芒呢喃道。 “你脑子缺氧了吧?我才不是你的心魔!老娘有理智,有自己的思想!当你心魔有什么意思!你别变出来一个新东西抢我地盘!” 在李疏桐尖利的声音中,沈青芒终于逃离噩梦,来到了自己的灵府,这里空气清新,温度适宜,能够使她放下一切紧绷的情绪。 “我之前几次来灵府都没有看见你。”她对一手一个冰淇淋,坐在石桌旁的李疏桐说。 李疏桐递给她一支冰淇淋。“给,巧克力的,之前翻你记忆的时候发现你爱吃。不过我也没吃过哈根达斯,变不出最顶尖的,你尝尝这个吧,冰一冰,醒醒你的脑子。” 沈青芒也坐下来,咬了一口,感受到巧克力的香甜。“谢谢。你是不是在躲我?游戏构造好了吗?” “你看!就你这个甲方的态度,我不躲你躲谁?我编辑都没这么催过我!”李疏桐愤愤道。 “抱歉抱歉,每次看到你都先想起这个。” “你也不想我点儿好。”李疏桐啃着甜筒边边,用肩膀撞了一下沈青芒的肩膀。“哎,被你大徒弟刺激到了?我早说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没有,他很好,是我的问题。” “你有什么问题?你们当老师的道德感都这么高吗?要是我穿成了别人,我管她之前什么样,别人对她什么态度呢!能利用的就利用,利用不了的就远离。反正保全我自己最重要。” “你说得有道理,可我做不到。”沈青芒面露无奈。 “你知道为什么吗?”李疏桐晃晃手中的甜筒。“因为你成长的环境就是这样。你从小在福利院长大,相当于被社会培养长大的,国家政策,和那些捐款的好心人,让你有了今天,所以你想着要回馈社会,回馈每一个人,你把奉献当成实现自己价值的方式。” “这不对吗?每个人都生活在社会中,个人价值与社会价值本来就不可能完全脱节。” “是是是。但它们是交叉的关系,不是包含的关系。你为社会做出的贡献多,算你有价值。但你就算不为社会,自己能养活自己,这不也是变相减轻了社会负担,还纳了税,当个合格公民很简单的。” 李疏桐对她俏皮地眨眨眼,沈青芒舔掉冰淇淋最后一点尖尖,说:“那些都是过去了。现在我在这个修仙世界里,太初派也不需要我纳税,我不管徒弟,还专心修炼?那不是和之前的结局一样?” “和之前一样有什么不好的?有我在,我这次保你不死好吧?只要剧情线贴近原着,我恢复力量,想怎么保护你就怎么保护你,把你写成四海八荒第一强都行!” “谢谢,我还是想自己努力。” “有大腿你都不抱,活该你郁闷。”李疏桐嗤笑。“你这种假清高以后就等着哭吧,早晚有你跪着求我的一天。” “到时候不用我跪你也会帮我的,毕竟只有我们俩是同类,不是吗?”沈青芒用自己的甜筒碰了碰李疏桐的。“干杯,朋友。” “我呸。”李疏桐翻了个白眼。“你可没拿我当同类,我看你被你那个居心叵测的大徒弟吃得死死的。他这次说的话你又信了?你忘了他之前都是怎么骗你的?就会装无辜,他可真对得起他的姓。” “他的姓是你起的。” “我……”李疏桐被噎了一下,气急败坏道:“那又怎么样?他听我话吗?他还造我的反。沈青芒你听我一句话,不要相信辜岁寒任何一句话,离他远一点儿。他才是一切的幕后黑手。” “是吗?为什么?” “他是被困住了没能去救你吗?他是根本不想救你。反倒是我们雁乡,被他拖住了才没救得了你。他就会颠倒黑白。” “你记不记得……”沈青芒一口吞下甜筒,拍拍手上的碎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之前试图剧透的时候,灵府发生了地震。” “所、所以?”李疏桐咽了咽口水。 沈青芒指着头顶。“现在你说了这么多,灵府一点儿动静没有。说明你过的根本不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而是你的谎话。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目的想针对辜岁寒,但我和他接触时间最长,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绝对不会害我。” “我看你就是被他洗脑洗得彻底。”李疏桐低头,从睡衣口袋里掏出一副牌。“拿着,五行杀卡牌,自己研究去吧,别再催我了。” 沈青芒立刻喜笑颜开。“多谢,这下孩子们课余时间有游戏玩了。” “我看你折腾的这个运动会的各种项目就够他们玩一阵子,你要么开发点儿道具卖吧?应该能挣不少,比如那个带纹路的火藤纸,或者金块和模具。” “都是我拜托以清做的,赚不赚钱是他的事情。” “那你也提供了思路啊!知识产权很重要!算了算了我不管你了,你爱咋咋地吧。” “是不是快到白天了?我得带他们去参加运动会了。” “行行行赶紧滚。”李疏桐不耐烦地摆摆手,又突然想起什么,叫住她。“对了,沈青芒。” “嗯?” “你就算不相信我说的话,最起码去查查辜岁寒他爹。” “辜方平?” “嗯,你去查查他爹,想想他之前都是怎么对你描述他的,剩下的你自己品吧。” 第58章 辜家的那个疯子 李疏桐最后的话让沈青芒上了心,运动会结束之后是休沐日,她离开无崖峰,来到山脚下的小镇,然而从头到尾逛了一圈,都没打听到姓辜的人家。 随即她一拍脑门,恍然大悟。 路走窄了,她怎么把目光局限在山脚的小镇上了?太初派六十年一收徒,整个雍州的百姓都会把自己的孩子送过来试一试,这座小镇因为离太初派近,灵气充沛,又耳濡目染,能成功入派的孩子比较多,但也并不是全部。 之前她让孩子们下山去采购和探亲时,有些孩子回家探亲,有些孩子就只是单纯采购,辜岁寒那时一直跟在她身边,也许只是因为家远。 但偌大一个雍州,她要怎么定位辜家啊? 沈青芒突然想起那两片竹简。 她找了个无人之处,掏出传讯玉佩,写上以清的名字。 “喂,以清师兄。” “青芒师妹?怎么了?阿融闯祸了?” “没有没有。”沈青芒笑道:“阿融乖得很。她没回家找你吗?” “就是因为她在家,我才感觉不对劲。这孩子前一阵子还不爱往家跑,今天倒是回来了,拿了个奖牌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你不知道我前几天监督他们赶工有多忙,现在看到这奖牌什么的眼睛都花。” “她那是想让你夸她呗。阿融现在不在附近吧?” “不在不在,吃饭去了。你不想让她听到?” “嗯,有私事找师兄。” 沈青芒听见玉佩里传来咽口水的声音。“师妹,先说好啊,我那天虽然帮你说话了,但绝对对你没有非分之想,帮你也是帮我家阿融,你应该也明白的。” “当然。”沈青芒扶额。“师兄放心,不是这种私事。你别怕。” “啊哈哈哈,没怕没怕。那说吧,什么事儿?” “我想让你去敬贞堂,帮我偷一卷简册。” “咚!”对面传来玉佩磕在地上的声音,沈青芒吸了口气,心想还好传讯玉佩所用的玉质地坚硬,不会轻易被摔碎。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对面重新传来以清的说话声:“青芒啊,你还不如现在说你喜欢我,你你你、你这也太难为师兄了吧?敬贞堂那么重要的地方我能随意溜进去偷东西?而且里面简册少说有上万卷,你要让师兄翻到什么时候?我可没办法像敬贞堂长老那样张张嘴就召出对应简册。” “太可惜了,什么时候轮到师兄轮值敬贞堂啊?”沈青芒叹了口气。 “我也想呢,敬贞堂比万事堂清闲多了,人事调动十年一次,入派弟子登记六十年一次,其余时间根本没什么大事儿。不像万事堂,今天无形峰砸坏了几方石桌让我们重新送过去,明天无音峰缺个琴台又让我们赶工做,一年到头没几日清闲。” “但我看师兄日子过得也很悠闲。不然我给师兄找找乐子,让师兄更充实?” 以清连忙说道:“别!我求你别折腾了!我叫你师姐成不成?说吧说吧,你要调谁的竹简,我尽力帮你。” “就是前日我那徒儿之父的那册。” “嗐,你早说啊,我那天离得近,竹简上的字都看清了,你要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就是。” 沈青芒很惊喜,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有了以清的帮助,她很快锁定了辜家的大概区域,在京城的西南角,一座名为“春晖”的小镇。 “姑娘你打听辜家啊?就在前面拐角,那颗大榕树对面。” “谢谢大娘。”沈青芒笑着感谢给她指路的妇人,递给对方一串铜钱。 对方大概没想到她出手这么阔绰,惊喜地收入怀中,说道:“哎,姑娘。你打听辜家做什么啊?大娘劝你还是离他家远点儿,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此话怎讲?” 妇人左看看右看看,压低声音道:“辜家那老汉,听说年轻时入过仙门,可惜被仙长们给撵走了,回来就疯了啊,天天念叨着他总有一日会得道成仙。本来他长得俊,不缺人喜欢,但这一疯疯癫癫,哪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就给耽误了,后来还是个逃荒的孤女,无依无靠的,就想找个人家过日子,嫁了进去,然后……哎……” “然后发生了什么?” “那闺女第二年生了个大胖小子,生的那天也怪,有个大鸟在老辜家屋顶绕了两圈,叫了几嗓子,辜老头非说有祥瑞,说他家小子以后肯定能成仙。打那以后啊,他就老磋磨他家孩子。不是大冷天让他光着身子在雪里站着,就是大热天给他捂上三层大棉袄子,说什么这样锻炼他,以后筋骨就好,能成仙。我看他就是魔怔了,自己当不了仙人,就非得让孩子当。” 沈青芒感觉自己的脑子“嗡”的一声,连妇人的话都听不分明。辜岁寒口中的父亲明明是聪明的,强大的,教会了他许多知识的男人,没想到连给邻居的印象都是一个疯子。 那么之前那位长老说的就算有夸张成分,恐怕也有几分是真。 “不过他家那小伙子咱们也挺长时间没看着了,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给打死了。他那媳妇儿就是前年被打死的,哎哟,作孽哟,现在就剩这么个老光棍儿。姑娘啊,你要没什么大事儿,还是别往前凑了。” “多谢大娘提醒。”沈青芒又递上一串铜钱。 “哎哎,够了够了。咱也不敢多收,福多容易折寿。姑娘你留着吧。”妇人把钱推回去,又惊讶道:“姑娘你手咋这么凉?体寒?” “没事儿,一会儿就好了。我先走了,大娘,祝您身体健康,长命百岁。”沈青芒真诚地说。 无涯宗人言灵之术最强,口中的祝福多少能起些作用,尤其是对于普通凡人。 她告别热心大娘,按照指示向前走,看到一座破败的小院,门半开着,不知里面有没有人。 沈青芒捏了个诀,短暂地隐身,走了进去。 院里草木荒芜,房屋脏乱不堪,还有些泔水味儿。墙上斑斑驳驳,似有鞭痕或者什么东西抽打的痕迹,沈青芒走近观察,发现隐然有陈年的血迹。 她握紧双拳,指节咔咔作响。 第59章 他这些年有多苦 发现了蹊跷之后,这小院似乎处处都是罪证。墙角的牛皮鞭、散落在房屋前面的板砖、幽暗的石屋……沈青芒拉开吱呀作响的屋门,闻到了更浓重的铁锈味。 这狭小的,没有堆放任何东西的房间,适合关禁闭,也适合尽情折磨一个人不被发现。 说不清是愤怒更多还是伤心更多,她胸中憋闷,退出石屋,一脚踹开正房的木门,门板重重拍在墙上,掉了几粒碎屑。屋里臭气熏天,几只黑黢黢的虫子受了惊吓,向门外逃去,然而里屋的人影却一动不动。 沈青芒屏住呼吸走进去,猛然间明白了臭气的来源。 床榻上哪里是什么活人,分明是一具尸骨。无人收敛,身体已经开始腐败。 她表情复杂地离开这座破败的小院,没走多远又碰上方才的妇人,这次她身边又多了个老伯,两个人比比划划在说些什么,看见她,妇人眼里闪过惊喜之色。 “哎呀姑娘,你可算出来了,我刚才不放心,怕你出事儿,谁知道跟了几步把人跟没了。等了一会儿也没见你往回返,还以为遇上啥了,这才叫我老伴儿一块过去瞅瞅。怎么样?那辜老头会点儿仙术,没伤到你吧?” 沈青芒缓缓摇头。“他离世了,大概有好些时日,尸骨还停在屋内,无人安葬……” “哎哟喂,死了?”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老伯叹道:“这辜方平,不疯的时候说自己能活个五百岁,这么些年他也没见老,我还真以为他有点儿本事,怎么就死了?” “死了才好,这种人活着也是冤孽。”妇人说。 “话也不能这么说,我这腿,不还是他给治的?”老伯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他不疯的时候心地也算好,可惜啊……我去找俩人,一块儿把他埋了吧。” 说完,老伯向辜家的方向走去,沈青芒发现他右腿稍微有些跛,妇人叹了一声:“哎……冤孽,罢了,就还他这么一遭。姑娘,你又是因为什么去看他?” “我和他家儿子有旧,此次来京城料理些事务,路过春晖镇,本想探望一下,谁知出了这档事。” 妇人表情立刻变得有些暧昧。“有什么旧呀?姑娘,你是小辜的媳妇儿吧?原来这孩子是离开家了,挺好的。他没让你回来看吧?是不是你自己想见见公婆?” 沈青芒被妇人这一连串发问弄得有点儿懵,张口结舌:“我……不是……” “好了好了,知道姑娘家脸皮薄,大娘不问了。小辜是个好孩子,他爹这么磋磨他,他也不怨,照样伺候他,他娘挨打的时候他也拼命护着,身上老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咱们这些街坊邻居,能帮衬就帮衬一点儿,但辜老头好歹入过仙门,会点儿仙术,咱也不敢过分得罪他家,所以这孩子……这些年是真不容易。” 妇人说到动容之处,擦了擦眼角的泪,握住沈青芒的手,真心实意道:“如今出了这事儿,说句实在话,对他可能还是好事儿,姑娘你回去告诉小辜,他也不用回来,咱们就帮他把他爹给埋了,这孩子好不容易走出去,肯定也不爱回这伤心地。对姑娘你呀,不用侍奉公婆不也是好事儿,看开点儿。” 沈青芒所幸将错就错,点头道:“是,岁寒是好孩子。我会好好待他。” “这就对了。”妇人破涕而笑。“你们小两口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好,用仙人的话说,这些都是什么‘前尘往事’,明个儿就忘了,以后更重要。” “哎哎。”沈青芒尴尬地笑着,又掏出一串铜钱。“这次您收下吧,置办棺材总也要花些钱财。” 她对辜方平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甚至希望他曝尸荒野,被野狗啃食,但邻居们愿意出力,怎么也得还了这个人情。 妇人这次收了钱,沈青芒想和她告别离开,她又想起什么,捏了一下她的手。“瞧我这记性,姑娘,有个东西你得带走。” “什么?” “你先跟我来。”妇人拽着沈青芒来到辜家附近的一家院落,推门而入,高声喊道:“嫂子,巧英给你留那个镯子呢?”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掀开门帘走出来。“怎么?俺家老头刚才被你家老头叫走了,说是老辜死了,要去埋?” “是,死了好些日子了,他见天儿也不出屋,谁知道出了这事儿。别管他们爷们儿的事儿了,小辜媳妇来了,你快把他娘留给儿媳妇的玉拿出来。” 说完,她又扭头对沈青芒解释辜岁寒的母亲流落到这里以后是怎么把唯一的传家宝托付给老妇人,又因为怎样的顾虑没取回来,现在还在这儿藏着。 沈青芒一看事情变得复杂,只好坦白。“其实我不是岁寒的妻子,我是他的师尊。” “啥?”两个妇人面面相觑,老妇人道:“这年头儿师父也能娶来当媳妇儿了?” 沈青芒啼笑皆非,给他们解释辜岁寒的去向,她之前隐瞒真相的一个原因也是怕邻居们不怀好意,如今看到大家都是真心实意关照辜岁寒,顾虑少了很多。 “这……也算是有大造化,不过仙长,小辜过两年不会也疯了吧?”妇人表情有些犹疑。 老妇人责备她:“你说啥话呢?那入仙门是光宗耀祖的好事儿,有几个像老辜那样的?仙人您别介意,她这人就是不会说话,心眼儿不坏。” “无妨。”沈青芒笑笑。“我不介意。” “这玉镯就交给您吧,咱们也见不到小辜了,以后他要娶了媳妇肯定也不会回来,您先帮他收着。” “好。”沈青芒收下玉镯,这次真正和她们告了别,回到无崖峰。 她洗了个澡,确定自己身上没有任何尸臭味,便立刻赶到凌霜居,辜岁寒正在院中练剑,见到她,惊喜道:“师尊怎么来了?快坐。” 沈青芒看见这孩子毫无阴霾的笑容,想到她听到看到的一切,鼻子一酸,眼中落下泪来。 “师尊,您……”辜岁寒表情有些慌乱,连忙走上前。“您怎么了?” 她把他抱在怀里,声音沙哑。“好孩子,你不疼吗?” 第60章 为了自己而努力 “什、什么?徒弟只是练剑,并没有受伤。” 沈青芒放开辜岁寒,又迅速抓住他一只手,把衣袖撸了上去,暴露出来的手臂光洁纤瘦,她这才想起来,辜岁寒从炼气期进阶到筑基期时,就应该已经更新了一遍身体细胞,不会再留有任何伤疤。 可她却觉得更难受了。 伤疤可以被掩盖,可伤痛呢?如果她不去调查,他就准备什么都不说,自己忍受一切吗? “师尊,您这是要做什么?”辜岁寒轻轻抽出手,放下衣袖。“做噩梦了吗?徒儿没事。” “又是这句话,辜岁寒,你要粉饰太平到什么时候呢……”沈青芒轻声呢喃:“你这样让我感觉自己真的很无能。” “师尊,您……”辜岁寒还是一脸茫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沈青芒深吸一口气,从袖里乾坤中掏出一个锦盒,递给他。“这是属于你的。” 辜岁寒接过,唇角上扬。“师尊又送我礼物了吗?这是……” 他打开锦盒,看见里面的玉镯后,表情瞬间凝固,缓缓合上锦盒。 “您去了哪里?怎么拿到这个东西的?” “我……”沈青芒定了定神,说:“我去了一趟春晖镇,本来想去了解一下令尊的情况,没想到他……过世了。邻居家大娘给了我这个,说是你娘留给未来儿媳妇的。” “这样啊……那师尊便收着吧。” “什么?”沈青芒拔高了声音。 辜岁寒轻轻一笑。“岁寒无意娶妻,自己留着也是无用,不如送给师尊,感谢您为我劳心费神。” “你是不是生气了?”沈青芒柔声道:“为师有错,不该窥探你的隐私,抱歉。” “师尊没有错。”他摇摇头。“师尊关心我,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产生怨怼?” “岁寒,你……”沈青芒从心里感到有些无力,又是这样,他似乎总想把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只留给她积极向上的一面。 “师尊,我也重生了一次,两世加起来,我已经不是个孩子了。”辜岁寒走近一步,额头轻轻贴着她的额头,低声诱劝道:“您把我当一个男人看,好不好?” 沈青芒脸颊瞬间变热,错开身子。“你说的什么话?就算你两世加起来,术法修习比我都强大,我也是你的老师。为师比你们成熟的又不止是术法造诣。” “您说的都对。”辜岁寒笑着欣赏她的表情。 沈青芒感受到他的敷衍,有些恼怒,但若她对他动气,那才是真的落了下乘。 优秀教师一定要心平气和。 她默念几遍,抬眼看他。“你有自己的心事,为师也能理解。为师只想告诉你,我是可以依靠的,你不必一个人承担,不过如果你觉得你翅膀硬了,不需要我了,我们以后各过各的就是。” 话说出口她又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多少还是带了点儿怨气,不想被他看出来,转身要走,没想到从背后被他抱住。 辜岁寒的声音一改刚才的轻松,变得有些颤抖。“师尊我错了,不要不管我。您想要我做什么?是想要我哭吗?那我哭给您看。” “不是,我……”沈青芒哭笑不得,想转过身去,但对方紧紧抱着她,她只能费力地伸手向后够,勉强拍了拍他的后脑勺。“我没有那种恶趣味,你想岔了!” “那您想要什么?只要我有,都可以给您。” “哎呀,我……你这是在哄我吗?岁寒,我不用你哄,你松手。” “不,我松开手师尊就要走了,再也不管我了。” “多大人了?学你师弟师妹撒娇。” “师尊方才不是一直觉得我还是个孩子?现在又嫌我幼稚,师尊真的好难伺候。”辜岁寒委屈道。 沈青芒第一次感到词穷,咬了咬嘴唇,心想这孩子怎么还有这一面?她今天是不是来错了?她那么大一个,乖乖巧巧的徒弟呢?怎么变成撒娇怪粘人精了?这是从萨摩耶又变成布偶猫了? 不过有情绪总比没情绪要好,好歹他也是在向自己示弱了。 沈老师的内心得到了一种诡异的满足,说道:“好啦好啦,我管你,管你还不行吗?我现在就管你,行行好,松开胳膊好不好?” 辜岁寒这才放开她,眼睛晶晶亮。“师尊要怎么管我?” “我问你什么你答什么。” “好。” “他是不是虐待过你?” “……是。” “当时疼吗?” “疼……也没那么疼。师尊忘了吗?我有天地之心,扛得住的。” “那也会疼啊,你又不是木石。”沈青芒蹙眉。“况且你那时还小,多难受啊。他为什么要这么对你?因为他想让你修仙?” “嗯……他发现我有灵根之后很高兴,但测出来是混元灵根,他觉得我是个废物,又不甘心,就用尽各种办法,想让我像高阶修士一样,不惧寒暑,刀枪不入,这样也许就会被收入门派。” “这个疯子……”沈青芒咬牙切齿。“看来他们真的没有说谎。” “都过去了,师尊,没事的。”辜岁寒温柔地看着她。“我现在过得很好。从前我只想着摆脱父亲,入了宗门便再无进取之意,是师尊给了我家一样的温暖,我只恨不能早一些领悟,勤加修习,还好这次来得及。师尊,之前您在课上问我们是为何而走上修仙这条路。我是为了您而修仙的。” 沈青芒眼中的泪又涌了上来,瞬间明白了原着中的辜岁寒为何天赋异禀却最终泯然众人矣。如果没有父亲的折磨,也许他可以尽情发挥自己的光芒。但有那样一个父亲,对于他而言,修仙就只是对方强加给他的执念,他因为修仙摆脱了对方,却也因为对方憎恶修仙。 琼琚何曾给过他家的温暖呢?不过是给了他一片容身之所,没有辱骂他,责罚他,因为他的绝佳体质,偶尔指点过他,称赞过他几句,他竟然便因此得到了满足。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可有一种孩子根本不敢哭,却仅仅因为糖纸折射出来的光芒,便笑逐颜开。 “不要为了别人,为了你自己。”她认真地说道:“要为了掌控你自己的命运而努力。” 第61章 卦象说情路坎坷 等沈青芒回了琼枝殿,才想起来辜岁寒母亲留下的玉镯被对方塞回了自己袖子里,拿出来看了看,收进乾坤袋里。 还给他他怕是又不收,不如就由自己帮忙保管吧,以后再交给他的道侣便是,反正她这个师尊也算他半个娘亲。 不过……辜岁寒活了两世,前一世又是在太初派遇袭时才去世,岂不是活了七十多年?其实他比自己还大吧? 这个念头刚起,沈青芒想到辜岁寒对自己撒娇的模样,又打消了想法。 修士寿命长,成长得自然也慢,比她活得久又如何?还不是个青春期少年? 沈青芒躺在榻上,闭目休息片刻,突然想起来还没把各位师长指点运动会第一名的时间表安排好。 第一届运动会一共有十二个大项目,产生了七十多个冠军,而每峰派出来三位师长供他们选择,平均下来每人都要指导四五位,更何况有些师长受欢迎,报名的弟子多,若不排个时间表出来,师长可能很快就会忘掉这件事情,弟子们也会感觉受骗,容易产生怨言。 这件事情她没办法一手包办,得问问师父具体该怎么安排,只有他对太初派所有人的日程都有所了解。 沈青芒问了句师父在哪儿,赶到问道峰,发现殿内不仅有云虚舟,还有她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三师姐。 说起来三师姐齐遥也是个风云人物,她和二师兄齐逍是龙凤胎,然而两人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都差别很大。 沈青芒通过这次运动会才发现,二师兄齐逍居然是个“窝里横”,他只有对熟人才会张牙舞爪,怼天怼地,在不太熟的长辈面前则像个社恐,安静又温顺,别人不主动找他搭话他绝对一言不发。 而齐遥则是个社交牛逼症,太初派各个山头没有她不认识的人,而且她的社交范围不止局限在太初派,这位师姐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和程无意云游到各处修炼不同,她纯粹是旅游,沈青芒很欣赏她的性格,不过她似乎和琼琚气场不合。 “哟,小师妹。你也来找师尊聊天啊。”齐遥见了她,嘴角的笑容微微收敛了一些。“我听说你出关以后性情变化蛮大,有空咱们师姐妹也好好聊聊天?” “青芒随时恭候师姐。”沈青芒对她友好一笑,看向云虚舟:“师父,那个……” “青芒啊,你来得正好,你劝劝你师姐。她真是异想天开,说要嫁到朝华宫去,那不是胡闹?”云虚舟打断她的话,表情有些气愤。 “啊?”沈青芒有些后悔自己这个时候来,居然摊上了这件事。 原着里对三师姐着墨不多,但提了一句她的婚恋情况。大概是在三十年后,她嫁给了朝华宫的一个男修,在此之前她和师门拉扯了好多年,就为得到一句名正言顺的许可,然而云虚舟却始终不松口。最后她出嫁时只有齐逍送她过去,其他人都没有前去观礼,十分孤寂。 云虚舟一向是个好说话的人,掌门当得像个吉祥物,对谁都很宽容,沈青芒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在这件事上这么强硬,看了齐遥一眼,试探着问:“师父为何觉得师姐胡闹?是那个男修有问题?” “他可是朝华宫的,朝华宫能出什么好人?” 没等沈青芒接话,齐遥立刻反驳道:“朝华宫怎么了?同样都是修仙宗门,哪就分什么高下?人家朝华宫以情入道,也是正经修习的路子。” “朝华宫这么些年惹出的乱子还不少吗?你去各大宗门打听打听,哪个宗门没有被朝华宫弟子玩弄感情的人?有些甚至就此一蹶不振,修行之路都断了!”云虚舟一拍桌子。 “师父莫动怒。”沈青芒劝道。 齐遥却是笑了。“师尊这话说的,感情破裂的修士海了去了,全怪到朝华宫头上了?别的宗门就没有负心汉薄幸郎吗?再说了,我又不是那天真稚子,还能被蒙骗不成?” “你还好意思提你自己,为师都没好意思说你。阿遥,你数数你这四百多年恋过多少儿郎?别人都是越成熟越喜欢和自己身份地位相当的人,你倒好,你永远喜欢炼气期的!” 沈青芒瞠目结舌,消化了一下这句话的含义,望向齐遥的目光带了几分钦佩。 “炼气期的小道友多有趣啊,年轻,可爱,听话,永远带着仰慕的表情看我,被他们依赖真是让人心都化了。” “那这次这个呢?又是炼气的?你现在闹着要和他结道侣契,等他到筑基期了又解除?婚姻岂是儿戏?” “檀郎是我命定的爱侣,我对他一见倾心,往后再没旁的人了,我可以发誓!”齐遥举起手。“我若负他……” “停停停!谁要听你发誓,你师妹有正事要谈,你退下吧,这事没商量。” “师尊好好考虑吧,徒儿还会再来的。”齐遥站起身,施了一礼,面容平静地离开。 沈青芒这才松了口气,而云虚舟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说道:“青芒啊,你择日便和明理结契吧。” “什、什么?”沈青芒向后一跳。 这把火怎么烧到她头上了?她刚才还只是个看戏的啊! 云虚舟沉下脸。“师父老了,护不了你们多少年了,你师姐这样折腾来折腾去,为师决不允许。你更不能像她一样。” 沈青芒坐到云虚舟旁边,三师姐刚才的位置上。“徒儿无意情爱之事,对大师兄只是尊敬,师父就别乱点鸳鸯谱了。” “既然你对谁都没有动心,何不选择一个最放心的?你终究是要成家的,为师不希望你受了别人的委屈。” 沈青芒端起桌上的清茶喝了一口,说道:“师父为何觉得我一定要成家?再说了,无崖峰就是我的家,徒儿有亲友在侧,已然心满意足。” “为师……”云虚舟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为师近日给你卜了一卦。” 沈青芒腾地站起来。“徒儿不是说过,要师尊多保重身体!卜卦之事会折损寿数,您怎么如此冲动?” 云虚舟按了按她的肩膀。“莫急,为师无事。倒是你,卦象显示,你情路坎坷。” 第62章 我一个都不会要 沈青芒哭笑不得。“师尊,您为我卜卦,就卜了个感情?” 她还以为云虚舟卜的是命途卦,那种极其折损寿数,凡人想要窥得天机当然要付出代价。只有方圜宗内功特殊,能感应天地,会减少这种伤害。 但感情卦则不同,情之一事变幻莫测,比命途更难以捉摸,所以占卜的准确性大大下降,对卜者的伤害自然较小。 “世间修士皆言效法天地,无情无欲,师父活了这么多年,早就看透了。你可知为何天地孕育万物,将人与其他飞禽走兽划分开来?”云虚舟问。 “因为……因为进化论?”沈青芒试探着说。 “那是何论断?”云虚舟捋了捋胡须。“人之所以区别于飞禽走兽,山川草木。在于其有情。漫漫仙途,人最割舍不下的,也是感情。你看你这些师伯师叔,修为越高,越觉得世间俗务与他们无关。这也不愿那也不愿,不关心弟子,甚至不关心门派未来,到最后就算成仙了,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意思?” “那我三师姐不是挺有情有义的嘛,您干嘛反对她结契?” 云虚舟脸色立刻变了。“你还想效仿她?想都别想!” “没有没有,徒儿只是觉得三师姐活了几百岁了,有她自己的想法和决断,也能承担由她选择带来的一切后果。您也该相信她,尊重她的想法。” 沈青芒试着把话说得温和一点儿,以安抚师父,她不明白云虚舟平时都通情达理,为何在这件事情上如此专制。 可他还是不为所动。“她多大我也是他师父。她平日胡闹也就算了,结契也想胡闹?除非从为师尸体上踏过去!你也是,别瞎折腾,和你大师兄结契,他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师父。”沈青芒皱眉。“您这样强行把我和大师兄捆绑在一起,焉知日后我们不会相看两厌,成为一对儿怨偶?我知道您为了我好,想规避不吉的卦象,可也许您这样做才会应了卦象。” “那就齐逍?他这人撑不起大事,不过若说照顾人,倒是也能做到。等你当了掌门,他可以做个贤内助。” “师父,这更不可能了。”沈青芒松开眉头,笑出声来。“我二师兄当贤内助?我和他要是在一起,只会家宅不宁。” “那你属意的是安雁乡?”云虚舟搓了搓脸。“这可有点儿难办。他家那档子事儿太复杂了。他爹我不喜欢,将来做亲家……” “不不不!”沈青芒拉住云虚舟的袖口。“别多想了师父,这三位哪个都不可能,这比我像师姐一样找小辈概率还小。” 见云虚舟表情又不对,她语速极快地把话题切到今天的正事儿上,麻烦他帮忙参详时间表的安排,云虚舟这才咽下原来的话,认真帮她解决问题,等沈青芒从掌门的议事殿出来,感觉自己比白天跑了趟京城还累。 “小师妹。” “哎?”她把抄写的时间表收好,抬头一看,竟然是三师姐。 “师姐,你一直没走?” 齐遥努努嘴。“老头子还生气吗?” “不气了。”沈青芒摇摇头。“只是还不愿意对师姐的事情松口。” “哪儿有那么快?照我看啊,他就是还记恨朝华宫前宫主对他始乱终弃那事儿。” 沈青芒冷不丁又吃了个惊天大瓜,连忙追问道:“什么什么?师姐,详细说说?” “先回峰,隔墙有耳。” 齐遥来到沈青芒的玉树堂,左右看看,说道:“你怎么不住进临渊殿?比这里宽敞明亮多了,入了冬正是灵气充足的时候,睡着也香。” “我在那里不会睡得香的。”沈青芒面露无奈。 只会做噩梦。 “行吧。” “师姐方才是想安抚师父?” “不啊,我专程等你的。” “等我?”沈青芒指了指自己。“为何?” “不是你说随时恭候我的光临吗?怎么,我以为我们小师妹言出必行,难不成竟学会说虚伪的客套话啦?” 沈青芒连忙摆手。“当然不是,师姐坐,我给你沏茶。” “哈哈哈!”齐遥拉住她。“我开玩笑的,我也不喝那草叶子。反正什么茶在我嘴里都一个味道,檀郎说我这是牛嚼牡丹。你不用费心准备了,咱姐俩就坐着聊会儿天。” “那,师父的八卦,啊不,是师父的往事……” “什么卦?往事啊,其实说起来也挺简单的,前宫主修的是多情道,讲的是纵情声色,所以这情债嘛,难免就有点儿多,咱师父说到底只不过是人家情路上的一块砖,没准还是最灰扑扑的一块儿,你看他那样就知道他年轻时候也不是个知情知趣的。” “师父不是对师母很专情吗?” 齐遥不以为然。“男人嘛,只要不脚踏两条船,都敢说自己专情,至于一辈子专几个,谁说得准呢。” 沈青芒沉默着,齐遥敲了敲桌子。“哎哎哎,小师妹。其实我今天来吧,还真有个事儿。” “师姐您讲。” “你那几个师兄啊……对你那大徒弟有点儿意见,觉得他有问题还是什么的,逢春好像还要查人家。” 沈青芒顿时明白了辜岁寒那天是被谁举报去了戒律堂。 “多谢师姐,青芒会严加戒备。” “戒备倒不至于吧?反正也不是冲着你来的。不过你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啊,他们仨都以为我没听见呢。”齐遥耸耸肩。“而且我那蠢哥哥也没参与多少,你也知道他那儿小胆,他说你对徒弟们宝贝得紧,他不敢动,哈哈哈!” 沈青芒陪着她笑。“我的徒弟我当然要保护着,二师兄做得对。” “但你那大徒弟确实……”齐遥指了指自己的双目。“师姐说话你可能不爱听,我也知道你看不上我这个样子,不过师姐比你多活了一百多年,这双眼睛看到的人和事儿啊,都更多。你那徒弟看着是个能藏事儿的,就跟一团乌云似的,你没准真得小心点儿。” “谢谢师姐,我可没看不上师姐,相反,我很欣赏你。” “哈哈哈,别客套了。正事儿说完我就走了,我是真不爱在太初派,这里暮气沉沉的,过了冬我就去朝华宫,到时我成婚,你一定要来观礼啊。” “一定一定。” 第63章 黑暗料理界王者 弄清楚是安雁乡搞的鬼,沈青芒恨不得在无崖峰挂个“安雁乡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但对方本来就是个喜怒无常的任性之人,万一惹怒了他,再被他没完没了地缠着,她就没有清净日子过了。 她很快就有更多的事情要忙。按照运动会的信息排完时间表她才发现居然有十一个弟子都选了她,遍及五峰,囊括内外门,从炼气期到金丹期都有,她打算先挨个了解一下对方的大概情况,再针对性进行指导。 等她忙完这档子事,无崖峰连半山腰都落了雪,弟子们开始陆陆续续告假,回家过新年。 太初派从前规定入了宗门后不得再和凡间的亲人联系,认为修士应该斩断尘缘。但沈青芒改变了这条没有人情味的规则。她在课上说允许同学们每年冬天回家探亲时,有些孩子直接欢呼起来,有些却有些顾虑,还有人以为她是在考验他们,信誓旦旦道:“老师,您放心,既然已经入了宗门,徒儿不会再贪恋凡俗之情了。” 沈青芒当即沉下脸。“什么叫凡俗之情?生恩养恩在你看来是可以说抛弃就抛弃的吗?我都替你父母感到寒心。你们现在开始修炼,寿命不再止于百岁,但别忘了你们的亲人只有百年光阴,对你来说一年可能只是弹指一挥间,对他们却是庄稼从嫩芽到收获,皱纹从眼角到唇边。你们刚来时,有多少人因为想家夜夜哭湿软枕?焉知父母不会日日守望,期待游子归期?” 教室里一片安静,渐渐响起低低的啜泣,沈青芒叹息一声。“回家去吧,春暖花开时我们再相聚。” 到了除夕那日,师门最后剩下的就只有她的三个内门徒弟。姒融表示她想回家随时可以回去,过年想陪师尊一起。皞辛和辜岁寒则都是无亲无故,无崖峰就是他们的家。 师徒四人聚在玉树堂,沈青芒心血来潮,说:“我教你们包饺子吧。” “饺子?那是何物?” “过年的吃食,就和馄饨差不多,只不过是元宝形的。” “啊,过年不应该吃年糕吗?爹爹还说晚上给我送年年糕呢。”姒融说。 “我们北……我们无涯宗吃饺子。走走走我们去膳堂。” 沈青芒兴致勃勃地带徒弟们去了膳堂,值守的外门弟子殷勤地问她想吃什么,她问了材料在哪里,便让他们好好休息,表示要自己动手。 “师尊下过厨吗?”皞辛撸起袖子。“还是我来吧,我看您连烧灶都不会。” “先不用点火,我们先和面。灵麦粉呢?” 辜岁寒拖过一个麻袋。“在这里。” “好,倒进这个盆里,倒一半……哎,够了。然后加水。” “我来我来!”姒融凑过来。“加多少?” 姒融加完水,皞辛负责揉面团。沈青芒发现自己只需要指挥就可以。 “面团先放盆里醒着,我们调馅儿。你们想吃什么馅的?” “这个‘饺子’的馅和馒头一样?” 古代把有馅的面食叫“馒头”,沈青芒刚开始很不适应,现在已经能立刻接话:“对,都是一样的。” “那我们仨一人调一种好不好?师尊评出最好吃的!”姒融说。 “啊?你们大师兄就……” 沈青芒话没说完,皞辛就抢先道:“一言为定!比下厨我还没输过谁,多难吃的谷子我都能煮成香甜的饭。” 两个孩子杠上了,争先恐后地开始做饭,辜岁寒挪到沈青芒身边。“师尊不想吃我做的吗?” “当然不是。他俩要置气是他们的事情,你刚才已经出力了,休息一会儿吧。” “我不累。我也可以做。”辜岁寒精神抖擞。“师尊喜欢吃什么馅的?” 沈青芒不好意思直接打击他的厨艺。“我不挑食,都能接受。你们仨弄吧,我也调一份,我们四个换着吃。” 万一这三个小辈调出来的馅都没办法吃,怎么也得留个后手不是? 师徒四人分别在四个方向调馅,面醒好之后,沈青芒教他们擀饺子皮,姒融看了一遍之后就说直接用术法就好了,沈青芒表示一定要手工,不然没有灵魂。 三个徒弟只好尊重她这种仪式感,等大家包好饺子,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点火点火!快烧水!我饿死了!”姒融嚷嚷道。 皞辛放了几根柴进去,想起什么,问沈青芒:“师尊,火灵木可以用以前的吧?还是您要现在去砍?” 沈青芒失笑。“不用不用,你放吧,没这么多讲究。” 四个人的饺子摆了四盘,用盘子的颜色区分制作者,沈青芒的是绿色,姒融是红色,皞辛是金色,辜岁寒是白色。 “我放了火芒草、迷迭香、鸡爪藤,还有一个不认识,但我闻着很香,也放进去了,快尝尝看!”姒融把自己的盘子往中间推。 “这玩意儿能吃吗?”皞辛嘴上嫌弃,却是第一个伸筷子的,咬了一口,点点头。“居然真的能吃。” “菟菟那么挑嘴,都喜欢我拌的草料,调个馅还不是信手拈来?”姒融得意道。 “那你尝尝我的。”皞辛也把自己的盘子往前推。 沈青芒两个都尝了一遍,表情很满意。“味道都不错。我的倒成了最普通的了。我没用灵草,选的是葵菜和猪肉。” 姒融夹了一只,塞进嘴里,口齿不清道:“好吃好吃,师尊的也好吃。” 辜岁寒最后一个把盘子向前推,表情和煦。“你们也尝尝我做的。” “好呀好呀!”姒融把口中的饺子咽下去就夹了个新的,结果刚咬一口就吐出来。“呸呸呸!大师兄你加了什么?怎么这么咸?” 皞辛也夹了一筷子,伸进嘴里,嚼了两下,脸皱成一团。“嘶……大师兄,你以前没下过厨吧?” “怎么会?”辜岁寒夹了一只自己的,细嚼慢咽。“明明很好吃。” 三个徒弟都看向沈青芒,她干笑两声,把筷子伸向辜岁寒的盘子,绷住表情吃进去。“很、很好吃。” 第64章 彩云易散琉璃脆 “师尊您认真的吗?”皞辛一脸难以置信。“这都咸到发苦了,还有别的怪味儿。” “大师兄你是不是拿错调料罐了啊?”姒融问。 辜岁寒带着困惑的表情又吃了一只饺子。“什么怪味儿?真的很难吃吗?师尊……” “可能不合他们口味吧。”沈青芒说:“没事儿,为师觉得还不错。” “师尊是在哄我吗?”辜岁寒按住她的手。“难吃就别吃了。” “没有人能做到十全十美。”沈青芒宽慰他道:“虽然厨艺这方面你可能不太擅长,但你还有很多优秀之处,别伤心。” “原来明明……”辜岁寒声音低下去。“是我的问题,抱歉。” 说着,他把白色盘子端下去,直接扔进泔水桶。 “哎哎哎,怎么就丢了?多浪费……”皞辛有些心疼。“好歹也是吃的。你们这些没饿过的少爷小姐真是……” “大师兄,一次失误没什么的,我这也是误打误撞做出来能吃的,你别难过。”姒融说道。 “就是就是,我包了很多,你吃我的。你要是想学配方,我也可以教你。”皞辛把自己的盘子往辜岁寒的方向推。 “不必了。你们吃吧,我本来也不是一定要吃饭的。”辜岁寒说。 沈青芒感觉他整个人的意志都很消沉,绞尽脑汁想着怎么继续安慰,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年糕做好了,这可是我亲手做的。年年糕,讨个好彩头。”以清端着一个巨大的食盒走进门。“哎,你们在吃什么?” “饺子。爹爹,这是我做的,你快尝尝!”姒融端起盘子。 以清放下食盒,笑得见牙不见眼。“我家阿融都会做吃食了,真是长大了。唔……不错不错,好吃。” “师兄坐下一起吃吧。”沈青芒招呼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刚才路过你们无涯宗的藏书阁,看到你大师兄了,他这人真是,过年也不休息。” “啊?他还在藏书阁?”沈青芒站起来。“那我喊他过来一起吧。” 除夕夜孤苦伶仃的多可怜,她在福利院的时候大家都是一起包饺子守岁过年,院长阿姨还会给孩子们发红包,在她的观念里,新年是最热闹的。 “行,你去吧。我刚才是没劝动,但你一定可以。” 沈青芒赶到藏书阁,果真看到了在捧着竹简阅读的施明理。 “大师兄。” “师妹?”施明理放下竹简。“何事?” “今天是除夕,大师兄就别看书了,一年到头怎么也该有一日歇一歇。” “我天资不足,自当勤学。” 沈青芒双手交握。“师兄,你这样让青芒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此话怎讲?” “我给师兄带来太大压力了……其实师兄这个年纪修为到元婴后期也很强了,我这种是异类,师兄不必向我看齐的。” 话说完,沈青芒觉得自己有些凡尔赛,垂下头不好意思看施明理。 对方似乎轻声笑了。“师兄不是为了超过你。” “那是为了什么?” “除了修习,不知该做什么。” “那师兄跟我走好了。”沈青芒抬起头说道:“以清也在,我们一起聊聊天。我去把二师兄三师姐也喊来吧。” “是师父吩咐的吗?” “嗯?”沈青芒没听懂。“师父?也叫他一起过年吗?他应该是和长老们一起吧,音初长老还提前传讯让我不要去打扰他们。” “音初师伯勇气可嘉。”施明理淡淡评价一句,又问:“既然不是师父吩咐,为何来找我?我以为你……不会很愿意和我过多来往。” 沈青芒心里一紧,随即笑道:“琼琚以前不懂事,烦请师兄不计前嫌。在我心里,你们都是很重要的亲人。” “亲人……如此也好。”施明理把竹简塞进书架。“走吧。” 沈青芒又去找二师兄齐逍,对方损了她几句“黄鼠狼给鸡拜年”之类的话,但还是跟了过来。而三师姐齐遥没在自己寝殿,传讯玉佩也没有回应,沈青芒找了半天才发现对方在峰顶和她的檀郎用玉佩联系,聊得一脸春心荡漾。 她在直接走和问一句之间犹豫,故意制造了一点儿响动,齐遥警惕地掐断通讯转过身,发现是她,松了口气。 “我还以为是师父,吓死了。小师妹有什么事?” “想找师姐一起守岁,师姐可方便拨冗?”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也开始守岁了。那我自然是要捧场的!” 齐遥很爽快,抬脚就走。沈青芒笑道:“二师兄要是如师姐这般好说话就好了。” “你邀他了?他满嘴屁话,不用过耳朵,不过他肯定去了吧?” “嗯。”沈青芒点头。“希望我的小徒弟别和二师兄学。” 傲娇这种性格,大概只有喜欢对方的人会觉得可爱,其他人都会觉得很讨人嫌啊。 齐遥一来,沈青芒的压力减少很多,不用担心冷场,这位师姐绝对能找到话题。 不过齐遥还拿出了几坛酒,说守岁不能不喝屠苏酒。沈青芒又变出一张桌子,对徒弟们说:“你们小孩坐另一桌,我们大人要喝酒了。” “爹你少喝点儿,你一喝酒就说胡话。”姒融叮嘱道。 皞辛有点儿好奇,小声问辜岁寒:“大师兄,你喝过酒没有?” “没有。”辜岁寒摇头。 “听说那玩意儿又辛又辣,不知道有什么好喝的。不跟他们掺和,我们吃我们的。” “嗯。”辜岁寒嘴上应声,屁股却稳坐在原来的地方,还挨着沈青芒。 沈青芒作为小师妹,倒了一圈酒,坐下来发现辜岁寒还在,笑问:“你也想喝酒?不行不行,你还未及冠,算不得成年,去小孩那桌。” “那师尊勿要贪杯。” “我千杯不倒,放心。”她对他眨眨眼。辜岁寒这才离席。 “屠苏酒应由小辈先饮,师妹我就不客气了,祝各位新年修为精进,生活安乐。”沈青芒举杯饮尽,皱了下眉,感觉这酒的味道比辜岁寒的饺子还复杂。 其余人也依次饮了酒。齐遥聊起她游历各地的见闻,沈青芒不时发问,齐逍总想拆台,以清适时表示赞叹,十分捧场,而施明理话虽少,却也认真听着。 多年以后,沈青芒再回想起这一晚,心中总有丝淡淡的惆怅。 无忧无虑的美好时光无法回溯,只能在追忆中缅怀。 第65章 全峰围观赌约局 三月初三在凡间是上巳节,百姓们会来到水边用香草沐浴,祛除疾病和不祥。这一节日本来是自太初派传出来,结果后来修士们为了表明自己同凡间之人的不同,取消了许多节日,便包括上巳节。 但对于无崖峰的修士们来说,这一天却是个看戏的好日子。因为琼琚真人沈青芒与谨听真人齐逍的赌约将要在今日产生结果。 一大早无崖峰的演武台“质心台”就围满了观众,自运动会之后,琼琚真人善教徒,门下徒弟个个文武双全的传闻就传播开来,不过运动会的竞技项目并没有比武,大家都很好奇如果是一对一比拼,琼琚的外门弟子是不是也能战胜内门。 主角们总是最后出场,沈青芒带着弟子们来到质心台时,被围观群众吓了一跳。“好家伙,半个无崖峰的人都来了吗?” “见过琼琚真人。我们都是外门,来看个热闹。真人要吃胭脂杏吗?别人我都卖两块灵石一个,但真人我可以白送两颗。” 沈青芒见这孩子手中挎了个竹篮,笑道:“你还真有经商头脑。我就不吃了,你问问他们吧。记得提醒大家吃完了把垃圾带走。” “好嘞!” 齐逍和怀宁来得比他们还晚,沈青芒第一次看到齐逍的其他两个徒弟,是上一届收的,一男一女,眉眼中都是倨傲,就像高中生看小学生。 “你什么时候又收了这么多弟子?”齐逍指着周围看热闹的人。“这是要车轮战吗?” 沈青芒笑道:“二师兄误会了。他们都是来观摩学习的。我们虽然人多,但也不会仗势欺人,怀宁想和谁打便和谁打,一人可以,若想把我的徒弟都挑战一遍,也不是不行。” “三个。”齐逍伸出手比了个“三”,晃了晃。“再多这小子今天下不来台了。” “好。怀宁,你选对手吧。”沈青芒撤开一步,把主场留给徒弟们。 “皞辛,你敢不敢来?”怀宁扬起下巴。 “有什么不敢的?不过简怀宁,你第一个就挑战我,还有力气再打两场吗?” “哈,先拿你试试剑。” 两个少年跳上质心台,沈青芒见皞辛抽出一柄玉剑,看向姒融。“你那把名贵的‘钩月’?” 姒融脸一红。“哎呀,他说要用上次的剑堂堂正正打败他,我就借一下,他用坏了也要赔的。” 皞辛起手一式“金玉满堂”,金灵气裹着白玉剑身,直接向怀宁刺去,而怀宁起手式为“风涛动地”,召来一阵风,将金灵气吹散。 “有点儿长进,没被晃住眼睛。”沈青芒抱臂叹道:“可惜不该用风。” 两人使用的都是无涯剑法,无涯剑法最大的特点就是机动灵活,五种元素皆可伴随剑气而生。沈青芒教了一年的内功心法和术法,还没开始教剑术,皞辛完全是自学成才。他从小就在凡间艰难求生,最擅长的就是应对恶劣环境。 只见钩月剑上的金灵气被风吹散后,突然重新凝聚成团,它们裹挟着风,变作一个个空心的金弹珠,直射出去,击中了怀宁手臂的几处穴位,他差点儿握不住剑。 “不是比剑法吗?你搓金球干什么?”怀宁气急败坏道。 “谁说比的是剑法?我只比输赢!”说完,皞辛一式“龙逐奔霆”,玉剑发出啸鸣,盘踞剑身的金灵气化作金龙,龙首衔住方才飞射而出的最后一颗金珠,一口咬碎,加固身体的力量,挣脱剑身,扑向怀宁。 怀宁咬牙,劈向金龙。“先辈匣中三尺水,曾入吴潭斩龙子!” “你那个小徒弟也不敢召龙的。”齐逍得意道:“怀宁手中那柄剑就叫‘三尺水’,曾经斩过真龙。” 话毕,金龙被拦腰斩断,重新散作灵气。 两个少年各自输了一招,都变得有些急切,不再追求华丽的视觉效果,而是大开大合,迅疾的出招让沈青芒都分不清到底是哪些剑招,甚至被剑光闪得眼睛酸疼。 她眼角刚被刺激得落下一滴泪珠,辜岁寒伸出手捂住她的双眼。“师尊别看了,小师弟会赢。” “真的吗?” “简怀宁不适合打消耗战,他气力不足,看似张牙舞爪,其实都是虚招。而小师弟越战越勇,他甚至吸收了简怀宁控制不住的灵气,化为己用。” “哦……那就好。”她伸手扒下辜岁寒的手。“我没这么娇弱,避着些便是。” 她重新望向质心台时,胜负已分。怀宁半跪在地上,倚剑剧烈地喘息。皞辛轻快地跳下擂台,来到她面前。 “师尊,幸不辱命!”他喊了一句,又扭头小声问姒融:“是这个词吧?还是不幸辱命来着?” “钩月送你了!刚才好精彩!”姒融兴奋得小脸红扑扑。 齐逍的两个大徒弟,男孩上台扶怀宁下来,女孩愤愤道:“这怎么能算赢?师尊,刚才我可看到了,那小子偷师弟的灵气!” “输了就是输了。”齐逍板着脸。“别找借口。” “可他就是偷了!”女孩又看向沈青芒。“琼琚真人,你就是这么教徒弟的吗?” “阿辛才没有!他是堂堂正正赢的!”姒融上前一步,不服气道。 “稍安勿躁。”沈青芒拉开两个女孩。“‘偷窃’是个很严重的指控,不能随便扣在人的头上。” “那要说什么?他借了我师弟的灵气吗?那些灵气明明是师弟聚起来的。” “那怀宁聚的灵气来自于哪里?” “自然是这天地之间。” “那么按照你的逻辑,怀宁也是在从天地偷灵气了?”沈青芒问。 女孩张口结舌。“可……可……天地和人不一样啊。” “师尊,不用讲这么麻烦的道理。”皞辛说道:“这位师姐,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腰上那个灵坠中的红珠是哪里来的?” “你说这个?”女孩低头解下灵坠。“这是毕方鸟的妖丹,能吸收和储存火灵气。” “你都能用妖兽的命脉吸灵气,我又没把简怀宁榨干,比你客气多了好吧?” 沈青芒掐了掐眉心。“别随便用‘榨干’这个词,听起来怪怪的。” 第66章 狼不会融入羊群 皞辛的战斗方式在原着里也被别人指责过。他从小在乡野间摸爬滚打,很多次面临生死危机,为了求生什么手段都可以使用,所以他在和人斗法时,也会不自觉地采用一切可以采用的方式,难免会被人诟病“野蛮”。 “怀宁。”沈青芒看着怀宁的眼睛。“这次是我的疏忽,我在立约时没有提更多附加条件,只说了输赢。如果你觉得阿辛赢得不够漂亮,你不能接受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方式,那你们可以择日再比一场,我们会用你认可的方式再赢你一次。” “不用。”怀宁摇头。“师尊说得对,输了就是输了,我认了。” “那今日你好好休整,剩下两场明日再比吧。” “好了好了。还比什么?”齐逍说:“峰主大人,你不会真想让怀宁和你那几个外门比吧?赢了也没什么意义。这次我们认输。” “真是好久没听到师兄喊青芒峰主大人了。”沈青芒皮笑肉不笑。“怎么?你又开始和我阴阳怪气了?师兄真是把所有的耐心都用在我身上了,和别人说话怎么没见你拐着弯骂人,都是直接开涮。” “嘶……你这回可真冤枉我了,小师妹。”齐逍摊开双手。“我可没骂你,你教徒有方,就算手段偏激了点儿,倒也无可厚非,我们输了就输了,没什么不能认的。” “师兄还记得我们打赌的初衷是什么吗?” “嗯?” 沈青芒一字一句道:“是因为你和你的徒弟认为外门弟子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我没有必要为他们多费工夫。所以我要证明给你们,也是给所有人看,外门弟子并不低人一等。” “行了吧师妹。”齐逍拉住她的袖子,把她拽近一点儿,小声说:“你那帮外门弟子在运动会上出的风头还不够多吗?现在整个太初派都知道他们的厉害了吧?我这也是为了你好,非要闹到你我两个师门反目成仇的地步吗?” “师兄这话从何说起?如何就反目成仇了?弟子之间切磋不是常有之事?再说师兄不是也很想争个输赢吗?毕竟你赢了,就可以把我拉下峰主之位呢。” “我当初那不是觉得你当不好这个峰主吗?现在看你也挺能折腾的,比大师兄还能折腾。我是管不了你了。你想要法器是吧,我凑一凑,过几天送你三十多件,让你那帮徒弟自己分去。”齐逍不耐烦地摆摆手。“走了走了。” “不行。”沈青芒一脸严肃。“师兄这样是对我的不尊重,更是对我弟子的不尊重,我可以不要那三十多件法器,但这三场必须比完。” “为什么啊?你怎么和大师兄一样对着条条框框死犟了?”齐逍面露无奈。 沈青芒指着身后的外门弟子们。“他们为了这个赌约,为了不被人看轻,努力了一整年。哪怕有人觉得自己可以接受被看轻,也为了师门其他人咬牙坚持了下来,如果你我试这个赌约为儿戏,那么他们一年的辛苦也成了儿戏。你轻飘飘地认输,看似是给他们面子,反倒是害了他们。让所有人觉得他们是侥幸赢了这场胜利。师兄,如果你对我,对他们还有尊重,就堂堂正正比下去。” “师尊,比完吧。”怀宁说:“我愿意比完,就算……就算都输了,我也认了。” “行。那就比。”齐逍环顾四周,说:“不过下次再比,别放进来这么多人了行不行?” 沈青芒憋笑道:“好的,师兄。” 看来这家伙社恐又犯了。原来他每次阴阳怪气力度比较大的时候,都是因为陌生人比较多。 两路人分别打道回府,沈青芒勉励外门弟子好好备战后,发现皞辛欲言又止,了然道:“阿辛,跟我来吧,我们单独聊聊。” 皞辛随她回了玉树堂,接过沈青芒倒的茶,一口灌进去,说道:“师尊今日为何对怀宁说可以再比一次?我明明赢了,却可以不算数的吗?” “当然不是,我都和他说了,再比一次你也会赢。” “可师尊觉得我这次做错了。”皞辛表情不太开心。 沈青芒摸摸他的头。“也不是做错了吧,就是……阿辛,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质疑你吗?” “不就是嫌我夺了简怀宁聚来的灵气?可他自己控制不住,肥肉都送到我嘴边了,我不吃不是也浪费吗?那就直接散到空气里,过一会儿不是一样会被我聚起来?我搞不明白有什么差别。再说了,我又不是故意要那么做的,完全是习惯。他实在不能接受,我不夺他灵气,再好好打一场呗。” “其实矛盾的焦点就在于比赛的性质。”沈青芒说:“阿辛,你要明白的是,这是一场切磋,不是生死之战。如果是生死对决,用尽一切办法获得胜利是不会被质疑的。但切磋讲究点到为止,最重要的是双方在你来我往中积累战斗经验,学习别人的长处,弥补自己的不足。所以不必采取极端的方式,一旦采取了,就很可能会被人认为不够正当。” “师尊是想说要我文明一点儿?狼被拔光牙齿也不会混入羊群中的,我做不到。” “那你就要做好承受质疑的准备,阿辛。今天这种局面是第一次,但不会是最后一次。我在的时候会为你争取,但若有朝一日我不在了,希望你也能坚持住,不被质疑打倒。” “师尊怎么会不在?您觉得我这样做不对,不想要我了?”皞辛咬住嘴唇。“唔……那、那我尽量改一改。您别对我失望啊。我好不容易有亲人,不想再失去了。” “只要师尊还在世,就会站在你这一边。”沈青芒目光温柔地看着他。 她知道皞辛身上有很多缺点,或者说,是未经世事打磨的棱角。但她也不会否认他本质上是个好孩子。皞辛看上去和太初派有些格格不入,在太平盛世中,他可能会被指责不够文明,然而在乱世中他的光芒却会得到最大的彰显。 他不圣母,不虚伪,能最大程度地获取胜利,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成为原着中的男主角,带领门派解决危机。 她愿意和这个孩子一起探索最合适的处世方法。 第67章 爱情理论家上场 沈青芒和皞辛谈完,送他到门口时,意外见到了辜岁寒,于是又把大徒弟迎进来。 她倒掉旧茶,取出新茶盏给辜岁寒倒了一盏,对方轻轻抿了一口,对她说:“师尊不怨小师弟吗?” “嗯?怨什么?他今天只是赢得不够漂亮,又没做错什么。” “我是说前世。他那样对待您,您也毫无芥蒂吗?” “哦。”沈青芒表情从容。“他那时是鬼迷心窍,这一次我不会有机会让他重蹈覆辙。” 她刚开始也担心事情会重演,但原着作者都已经在她灵府里了,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她打量了一下辜岁寒,问:“那你呢?你不恨阿辛吗?虽然你平时似乎不太喜欢他,但他筑基时还是你帮的忙。” “一个愚蠢的棋子而已。若恨也该恨执棋之人。”辜岁寒淡淡道。 沈青芒稍稍有些惊讶,她还是第一次见大徒弟在自己面前表现出冷漠的态度。 “师尊尽心竭力培养这些外门弟子,是怕万一太初派再次遇袭,力量不足以自保吗?” 她愣了一下,缓缓摩挲着茶盏边缘。“这我倒是没考虑过。只是觉得他们也不该被埋没,而我恰巧有能力雕琢他们。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也会保护他们,不会让他们冲锋陷阵。” “倘若太初派还会遇到灭门之危,师尊会做出和之前相同的选择吗?”辜岁寒轻声问,手指捏紧了茶盏。 沈青芒沉思片刻,说:“为师忝居峰主之位,受门派众人景仰供奉,自然该承担应有的责任。若大难临头,只有我的牺牲能换来门派安稳,我依旧愿意付出。” 说实在的,就算最差的后果是剧情线强行收束,那也是六十年之后,若她还是个现代的凡人,六十年后本也到了迟暮之年,生命快走到尽头,纵然死了也没什么遗憾。她并不追求数百年光阴,生命的价值并不是以长短衡量的。 辜岁寒定定地看着她,声音有些发哑:“师尊就没考虑过我们吗?徒弟怎能……怎能再次承受失去师尊的代价?” 沈青芒温和地看着他:“可我本来就不可能陪你们一辈子啊。你们终会长大成人,独当一面,届时你们偶尔能回来看看为师,为师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徒弟永远不会离开师尊。”辜岁寒殷切道:“如果我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便由我来护佑您。” 沈青芒有种无痛当妈孩子又跳过青春期直接变得成熟懂事的快乐,嘴角上扬。“好呀,那为师就等着岁寒功成名就的那一天。” 辜岁寒微红着脸笑起来。沈青芒又问:“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无事,只是想念师尊了。” “可我们明明日日相见。”沈青芒困惑道。 “那不一样。”辜岁寒摇头,却又不说哪里不一样。 她看着这个比自己还高的大徒弟,觉得有些费解。 自他表明重生身份后,眼前的迷雾散去不少,却似乎还有淡淡的一层,让她无法完全将他看透,便认定是因为他重活了一世,本就心态成熟,善于隐藏情绪。 可他又时不时表现出黏人的一面,像小孩子一样依赖大人,又让她觉得这还是个需要呵护的孩子。 只是……因他对从前的琼琚的了解,她再无法毫无顾虑地接近他,呵护他。 但她总不好明显地表现出来,伤了他的心。 于是沈青芒笑道:“好,那近日修习可有困惑?又或是有心事想和为师分享?” “师尊方才都和小师弟说了什么?” “开解了一下他。” “师尊也开解过二师妹吗?” “阿融无忧无虑的,不太需要开解。不过为师也听过很多她的心事。” 姒融还会悄悄模仿她的穿衣风格和行为举止,沈青芒以前支教时也遇到过这样的小女孩,知道这是对方喜欢自己的表现,觉得有趣又暖心。 “那师尊会有自己的心事,需要旁人开导吗?” 沈青芒失笑:“我怎么会?我是大人,大人有心事也会自己消化的。” “可大人也是人。”辜岁寒认真道。 沈青芒一时失语。 他又问:“那师尊有爱的人吗?” 这次她不假思索:“当然啊,我爱你们每一个。你们都是我的好孩子。” “徒弟说的不是这种。”辜岁寒自己给自己又倒了一盏茶,饮尽之后继续说:“是另一种,那种……不一样的爱。” “你说爱情?”沈青芒歪头。“我不需要这个。” “师尊可真像神明啊。”辜岁寒叹道。 神爱世人,但祂不会爱某一个具体的人。 “我哪有那么无私?”沈青芒摸了摸鼻子。“我也有自己的私心。” 就像她把他们教育好,某种程度上可能会避免自己死亡的命运。 “师尊为何不需爱悦之情?也是出于私心吗?” “可能于我而言,爱情复杂且不可控吧。” 她对爱情有好奇,但更多的却是怀疑和审视。她看言情小说,但总忍不住去吐槽设定和人物,看这本书主要是因为想知道学生们都对什么感兴趣,自己却无法代入进去。 “师尊不会对谁倾心吗?那师尊对我们的情便是可控的?您很厌恶失控?” “谁会不厌恶失控?我当然希望事事都在自己掌控之内。”沈青芒轻轻点了一下辜岁寒的额头。“你今天问题怎么一个接一个的?是不是有了倾慕的姑娘,想请教为师该如何做。” 辜岁寒先是愕然,然后快速眨眨眼,说道:“师尊连这个都能指点吗?” “当然。”沈青芒自信道:“为师虽未踏入过情场,却也见证过别人的分分合合,自认为还是总结出了一些经验。” “那……徒弟有一倾慕之人,煦若日光,皎如明月,徒儿欲逐日追月,该如何为之?” 沈青芒蹙眉。“你这形容得也太笼统了,还能具体一点吗?她有什么特质?” “有很多人倾慕于她。” “哦……竞争对手还很多。那就做最特别的一个,脱颖而出,让她注意到你。” 辜岁寒笑开。“多谢师尊指点,徒弟晓得了。” 第68章 沈峰主初次理事 送走了辜岁寒之后,沈青芒迫不及待地进入灵府找李疏桐,把她从床上摇醒,在对方气得大骂之前,一边按住她,一边满脸好奇地发问:“快告诉我太初派有很多人仰慕的女人都有谁?” “你有病啊?就这么个蠢问题?我还以为方圜宗又打上来了呢。你,还能有谁?” “除了琼琚以外呢?” “姒融啊。” “还有呢?” “还能有谁啊?我他妈也没写好不好!这段时间你了解的人物比我了解的都多,我是写小说的作者又不是造人的女娲!他们都是这个世界随机生成的路人甲,我还挨个给他们上户口管他们吃喝拉撒啊?” “冷静,冷静,疏桐。” “你半夜被人薅起来冷静一个试试!” “可外面还没到半夜,顶多十点。” “在我这里就是半夜!” “好好好。”沈青芒举手投降。“我错了,但我真的好奇。” 同时她心里还有点儿淡淡的遗憾,把灵府的权限开了一部分给李疏桐之后,自己就不能威胁对方了,只能哄着这个小公主好让她配合一点儿。 “什么事儿啊?我刚才在睡觉,外面发生什么了?”李疏桐抱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 沈青芒和她大概复述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一切,李疏桐脸上因刚睡醒而产生的迷茫懵懂表情渐渐消退,眼神越来越愉悦,到最后干脆捶床大笑。 “真有你的沈青芒,你可真是……哈哈哈!” “怎么了?”沈青芒被她笑得一头雾水。 “没什么没什么。教得好。”李疏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就是你没想过……辜岁寒可能喜欢的是你吗?” “你开什么国际玩笑?”沈青芒说道:“先不说别的,我都不符合他开的条件好不好?” “我刚才就说了,你是万人迷角色啊。” “哪有?明明是琼琚。而且喜欢琼琚的不也只有安雁乡?大师兄那只是绯闻对象,二师兄他更扯了,也就我师父会想出这么奇怪的排列组合。” “琼琚就是你啊,她的桃花债也是你的桃花债,你没办法躲掉的。” “那也不可能。岁寒对我顶多是雏鸟情结,把我当母亲倒是更合理一点儿。” “那你自己瞎猜去吧,反正我设定过的都告诉你了,别的我也管不着了。” 说完,李疏桐躺回去,卷起被子继续睡。 沈青芒嘀嘀咕咕地离开。 总不能是姒融吧?岁寒平时看上去也不太喜欢他这个师妹啊……难不成他在感情上就是个别扭的性格,越喜欢的藏得越深? 她决定再好好观察观察。 第二日怀宁重振旗鼓,挑战和他也算有过节的林巍,林巍操着一把白玉算盘,和怀宁战得不相上下,最后险险胜过了他,怀宁脸色更加黯淡,被师父和师兄师姐数落了一通。 到了第三日,他在挑选对手时犹豫了半天,最后一咬牙,伸手指向阿牛。阿牛一脸视死如归,眼角甚至噙着泪,上台以后对怀宁行了一礼。“来吧,怀宁师兄,我我我不会怕你的。” 怀宁表情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儿,提起了剑。 阿牛还没有自己的法器,使得最趁手的武器是教室后面的拖把,因他脾气憨厚,在沈青芒教大家涤尘术之前,教室里的值日总是他来承担。 此刻他挥舞着拖把,看起来有些滑稽,但无论是怀宁还是其他观众神情都很严肃,认真地对待这场比试,阿牛从最开始畏手畏脚到后来越战越勇,还使出几个漂亮的连招,引来观众的掌声。反观怀宁却是越来越不自信,到最后手忙脚乱,输得比前一日对决林巍还惨。 阿牛在赢了之后刚开始还有些茫然,不敢相信地问大家:“是我赢了?真的?” 一群他的好友围在台下,对他大声喊:“没错!是你赢了!你很厉害!” 阿牛脸上渐渐焕发出光彩,举起拖把高喊:“我赢了!我赢了!原来我也可以赢的!” 沈青芒远远看着,既为阿牛感到开心,又为怀宁感到惋惜。 他其实是故意输的,虽然让招让得不明显,但她还是看得出来。 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个孩子已经失去了斗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但赢了就是赢了,三场全胜,她已经可以兑现赌注。 沈青芒笑意盈盈地走上前去,对齐逍说:“师兄,说好的三十三件法器,青芒提前谢过了。” 齐逍没好气道:“知道了。等我凑齐了给你送过去,不会赖账。” 说完,他拎着怀宁的耳朵,骂骂咧咧教训徒弟去了。沈青芒皱眉,上前一步,又退了回来。 别人如何管教徒弟,她纵为峰主也无权置喙,只是隐隐感觉怀宁状态不对,这时不应该指责他,而是安慰他,否则很有可能出岔子。 她的担心很快成真,几日后无崖峰传来了一个大新闻,居然有弟子想要主动退出宗门,而这个人就是怀宁。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很快整个太初派都得知了这个消息,有人觉得弟子不识好歹,也有人质疑师父教育不当。 这次沈青芒作为峰主终于能名正言顺地插手此事。峰主其实就是宗主之位,只不过由于修仙界的其他宗门有的最高领导人就叫宗主,太初派分出四宗,却又都属一派,若各宗领导人都叫宗主,未免听上去有些分裂,所以一般称其为峰主。 怀宁想退宗,必须要经过她的同意,沈青芒到了她几乎不曾踏足的临渊殿,坐在峰主的宝座上俯视跪在地上的怀宁。 “简怀宁,你提出退宗,是想要改去其他宗门,还是就此退出门派?” 从一宗退出,改去其他宗门的修士历史上也不是没有,无涯宗尤其多。因为无涯宗各峰的功法都要学一点儿,会有人在接触某一峰功法时突然产生强烈兴趣,想要此后一直精研这一峰。 “徒儿想就此退出门派,不再修行。” “胡闹!”站在一旁的齐逍怒道:“只不过因为一次失败,你就要放弃了吗?” 第69章 不会教徒弟就换 “一次失败吗?徒儿什么时候赢过呢?”怀宁淡淡说道。 “没赢过又有什么?”齐逍说道:“你问琼琚真人,你师尊哪一次赢过她?你这顶多算历史重演,都没什么新意,委屈什么?” 沈青芒掩住嘴唇,眼睛微微眯起。 怀宁肩膀微微颤动,似乎在强制压抑着什么,然而终于还是压抑不住,声音悲愤道:“到底是我委屈还是师父委屈?因为我和您一样没用,您总是在责骂我,说我蠢,说我不上进,说我活该抬不起头来,我本来没有那么想要赢的……是您输怕了,才分外忍受不了我继续输!” 齐逍愣住了,而沈青芒看向自己的二师兄,露出惊讶的表情。 认识齐逍有一年了,在她眼里,二师兄虽然说话不太中听,要么阴阳怪气要么就直截了当地损人,但刀子嘴豆腐心,在她事务繁忙时帮过她,输了赌约也痛痛快快承担,却没想到他作为老师时是这副模样,活像自己没本事就死命“鸡娃”,把愿望强加在孩子身上的焦虑家长。 齐逍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和她对视,表情有些不自然。“师妹……我不是……我也是为了他好。” “好了师兄,你的事情我们一会儿私下谈。”沈青芒看了他一眼,软下声音问怀宁:“怀宁,你说你没有想要赢,那你修仙想要的是什么呢?” “徒儿不知道。”怀宁伏在地上,瘦弱的身体如一片落叶。“况且我这样没用,想这些有什么意义?” “既然你师父要求你赢,为什么最后一场比赛,你故意输给了阿牛呢?” “我……”怀宁慢慢抬起头,眼神有些迷茫。“可能是……因为徒儿羡慕他吧。” “羡慕?”沈青芒和齐逍同时出声。 怀宁点了点头,声音比刚才稳了些许。“徒儿很羡慕他,他变化很大。一年前刚见到他,畏畏缩缩的,和那些成天干活儿的外门弟子没什么两样。但现在的他……也许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腰板比以前更直,眼神也更亮,以前他只会哭,现在却敢举起拖……武器和我对抗。” 沈青芒笑了。“其实他心里也没底呢,听说比试前做了一宿噩梦,连被你用剑穿成糖葫芦都梦到了。” 怀宁也笑了笑。“那看来他还是有点儿怕我的。其实我最羡慕他眼里的光,我知道那道光其实很微弱,只需要一捧沙便可以扑灭。但也只需要一把柴,就能永久燃烧着。我自己尝过熄灭的痛苦,何必再让别人也经历一次呢?能做一把柴,也算有点儿用处。” 齐逍的腰微微弯下,手探出又缩回,眉头皱紧,欲言又止,最后只叹了口气。 沈青芒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紧接着安慰怀宁道:“你不是一无是处,怀宁。刚才这些话就已经体现出你的善良了。比试输赢能证明一个人有用没用吗?不能。只能证明他是否比另一个人更擅长术法。若你觉得只有比试胜过别人才算有用,我们大半个无涯宗和无为宗、无形宗比起来,就都是废物了。” “他们本来不就是这么认为的吗……”怀宁小声嘀咕:“要不然我们‘王八宗’的名号是怎么来的。” “那是他们嫉妒我们长寿。”沈青芒不以为意:“随他们怎么喊去好了,反正等熬死他们就听不到了,喊得多的祭奠都不给他们供酒。” 怀宁噗嗤一声笑出来,眉目间的阴霾淡了许多。 “退一步来讲,就算要以武力值论高下,你比不过皞辛他们不一定能证明你实力不如他们,也有可能是因为你师父教学水平不行。” 沈青芒说完又瞪了齐逍一眼。她就说为什么这孩子只是看起来有点莽撞,在原着里却处处使坏,合着是被不靠谱的师尊逼扭曲了。 “是比不得峰主大人教导有方,不然这徒弟送给你教?”齐逍冷笑道。 “师兄倒觉得委屈了。”沈青芒起身走下来,把怀宁扶起来。“回去再好好考虑考虑,到底值不值得为了一时的胜败放弃一切。如果你真的对修仙再没有半分热爱,我会放你走,回去做个凡人。” “多谢琼琚真人。徒儿改日给您答复。” “我和你师父还有私事要谈,你先回去吧。” 怀宁有些忧虑地看了齐逍两眼。“师父您……多保重,徒儿先走了。” “去去去。”齐逍挥手赶人。 等怀宁离开,沈青芒立刻数落道:“你看看你把好好一个孩子教成了什么样?被你打击得连学都不想上了!” 齐逍绷着脸,底气明显有些不足。“我又不知道他心思这么重,连两句骂都挨不得,我那是嫌弃他没用吗?我是想让他上进!” “他还不够上进吗?”沈青芒气得伸手狠戳了戳齐逍的胸膛。“我刚才已经很给你留面子了,二师兄。老师当成你这样,我要是你我都无颜面对徒弟。他才多大?你觉得他已经成熟到能抗住一切压力,不管别人怎么冷嘲热讽都不为所动了吗?我看你被我说两句还害臊呢。” 齐逍脸更红了。“放什么厥词?我才没害臊。” “那你就没救了。”沈青芒又坐回去,揉了揉眉心。“你若真教不好徒弟,我来管就是。反正你那一共才三个,我管得过来。” 齐逍看了她片刻,咬牙切齿道:“是,你管得过来。你什么不会啊沈青芒?别说多几个徒弟了,就算现在让你接任掌门,你都能游刃有余。” 沈青芒放下手,问道:“二师兄,你是不是恨我?” 齐逍被她问懵了。“什么?你这是什么话?” “不恨也有怨吧。”沈青芒叹了口气。“琼琚从小到大都比你更亮眼,更得师父爱重。你若觉得不公,因此有怨,我也能理解,但你不能把这种怨强加在孩子身上。” “你是觉得我嫉妒你?”齐逍走上前几步,双手按在沈青芒面前的案几上,身体前倾,几乎要贴上她的脸。“你又有什么好嫉妒的?你这个没有感情的木头。” 第70章 生死与旁人无关 沈青芒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内心直呼冤枉。 没有感情的明明是琼琚,又不是她沈青芒,这笔账为什么要算到她头上! 但李疏桐说的对,琼琚的一切债都只能她来偿。她有些无奈地问道:“师兄,我到底哪里得罪过你,咱们今天把话说开好不好?然后再谈谈你的教学方式问题。” “没什么可说的,沈青芒。你一直都瞧不起我和齐遥,我们心里都清楚。齐遥脾气好,避着你,我偏不惯你。你觉得你做什么都是对的,我们做什么都是错的,凭什么?就凭你琼琚真人三月筑基三年金丹十年元婴?” “对啊,不然呢?”沈青芒火气也上来了,直视他的双眼。“从前凭我比你修为高,如今凭我比你会教徒。难道只因为你辈分高我就要顺着你?你有什么不服气的,倒是拿出相应的实力,再来和我叫板。” 齐逍瞪着她不说话,她灌了一杯水,继续说:“我从来没有瞧不起你,二师兄。我当你是我的亲人,我的兄长。如果我之前说过做过什么,让你感到冒犯,我向你道歉,你可以指出来,我以后改正。你对怀宁也一样,我知道你是为了他好,但你的言辞和行为也许有哪里同样冒犯了他,让他感到伤心。你将心比心,就能明白他为何会崩溃了。” 齐逍依然沉默。 沈青芒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盯着座椅上的纹路看了一会儿,问:“你当初为什么想让我辞去峰主之位呢,二师兄?是因为你觉得我当不好,不称职吗?” 齐逍没想到她突然问这个,微微错愕,随即开口道:“你知道门外除了悬崖还有什么吗?” “知道啊,我们的护山大阵。” “那你知道有多少任无崖峰峰主,从那里跳下去过吗?”齐逍伸手向后指。 沈青芒不假思索道:“五个。最近一次是五百年前,离忧岛妖兽失控逃窜,袭击太初。” 顿了顿,她又道:“师兄是怕我有一天也会跳下去?” 难不成齐逍拿的是预言家的牌吗? “我做过梦。”齐逍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我梦到你从那里坠落,尸骨无存。” “你怎么会……”沈青芒觉得不可思议。就算齐逍重生过,他也不可能见过这种场景,因为他比琼琚更早跳下去,魂飞魄散。 “我讨厌人多的地方,不喜欢和陌生人交谈。从出生到现在,我最熟悉的女人只有三个人:逍儿、云岚,和你。逍儿咋咋呼呼,纵情肆意。你小师姐云岚,在你入派之前就去世了,她是个单纯可爱的女孩,就像你那个二徒弟一样。只有你,小师妹,你像是天生没有情感,我最初以为你是草木成精。” “那我的头发应该比现在更多。”沈青芒面无表情道。 齐逍不懂现代人对发量的执着,诧异地看了她发顶一眼,说:“那天我做完噩梦,醒过来的时候就觉得,那太像你会做出来的事情了。我毫不怀疑如果你成为峰主,有一天门派需要你牺牲生命启动大阵,你就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这不是应该的吗?”沈青芒失笑。“这本来就是我的责任。” 齐逍神情复杂。“看看,就是这样,所以我不想让你在这个位置上。” “这么说你对大师兄有仇?”沈青芒挑眉。“若不是我担任峰主,就是大师兄了。你觉得他跳下去没关系?” “大师兄比你更顾惜生命,他不会轻易选择牺牲。你别这样看我,我比你了解他。” 沈青芒摸了摸鼻子。“我也不是说寻死就寻死啊,那不是责任所在吗?” “你心中没有任何留恋吗?你不会舍不得吗?”齐逍轻声问。 沈青芒目光闪动,突然意识到,她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辜岁寒问她如果再遇到门派危机会不会做出献祭的选择时,她只想着反正多活了六十年也赚到了,死就死了。 当时他又说了什么?问她没考虑过他们吗? 她……她考虑过吗? 沈青芒茫然地看着齐逍,他抬起的手伸到半空,又垂落下去,别开脸说:“你能不能别把自己活成一种责任?你能不能别那么自以为是,多看看别人?爱也好,恨也好,怎样都行,你得有在乎的人。” “我怎么没有在乎的人了?”沈青芒说:“我在乎的人还不够多吗?我的徒弟们我个个在意,我愿意牺牲是因为什么?因为这样我可以保护他们。” “你可以为了别人去死,那你能不能为了别人想活下来?” “我……”沈青芒蹙眉。“生死都是我自己的决定,和别人有何挂碍?” 齐逍胸膛剧烈起伏,半晌,转过身去。“我以为你变了,你从来都没变过。我不该轻易放弃这个赌约的。” 沈青芒见他向外走,不明白他在生什么气,又觉得今天的话题没头没尾,想了想扬声道:“那怀宁的事……” “我会和他好好谈谈。谈不拢再问你。” “那就好。你对孩子有点儿耐心。” “嗯。” 沈青芒看着他渐渐消失在视线范围内,身体向后重重一靠,自言自语道:我怎么会没变?我看你倒是谁也不了解。 她想忘掉齐逍刚才的话,可越是不在意,那些字句就越往她脑子里钻,甚至让她骨头缝都疼。 她没有在意的人?她需要去在意谁?这是个真实又虚幻的世界,她是个早该死了借了别人躯壳偷生的人,能活一天是一天,能改变一点是一点,还能再奢望什么?难道她愿意付出,反倒成了一种错吗? 她从来没有依靠过谁,也从来没有想过有谁会永远陪伴着她。连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的生身父母都可以抛弃她,还有什么关系是牢不可破的?在乎这些才是最可笑的。 沈青芒捂住脸,呼吸越来越重。 大殿屏风后,隐蔽的角落里,有个身影静默着站立,仿佛自己是一根廊柱,不会思考,也不会难过。 第71章 都给我坐下开会 怀宁最后还是没有退出宗门,某一天沈青芒上课时,发现齐逍带着怀宁坐到了后排,多看了两眼,没说什么。 自从她的弟子们在运动会上大放光彩后,来蹭课的外门弟子就更多了,甚至还有其他师兄师姐的内门弟子也会在空闲时候溜过来听她讲术法,沈青芒干脆放弃教室,拜托万事堂修建了一座能容纳更多人的广场,露天教学,来者不拒。 也许二师兄是想从她这里学一些教徒之法吧。比起齐遥直接把徒弟托付给她自己继续逍遥自在的恶劣行径,齐逍这种愿意自己学着改进的老师简直堪称行业模范。 沈青芒感到些许欣慰。 然而一周之后,后排又多了一个安雁乡,他没带徒弟,倒是自带了小板凳,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听她讲课,沈青芒被他盯得浑身都不自在。 她现在对安雁乡的感情十分复杂,知道了对方是灾祸的始作俑者后,她不知道该和对方摊牌,让他知道做什么都没有用,还是该和对方虚与委蛇,让他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不需要再做出其他举动。 她最擅长和理智的人打交道,因为讲明道理对她而言是很容易的事情,但安雁乡这种疯批……谁知道该怎么安抚住他?况且她总觉得,琼琚不是他勾结外敌摧毁太初的唯一理由,甚至只是顺带的。她得从长计议才行。 于是沈青芒尽力忽略安雁乡的目光,权当他是心血来潮,过几天可能就走了。 又过了一周,沈青芒写完板书转过身,发现了又一位不速之客:施明理。 这次她停下教学,欣喜道:“大师兄是来带他们走的吗?” 施明理避开她热切的目光,咳了一声,说道:“听闻你允他们学习传道授业之事,我亦于此有惑。今日冒昧前来,还望师妹不要介意。” 沈青芒嘴角凝固,手中新制的粉笔差点儿被她掰断。 冷静,冷静,不就是多了几尊大佛吗?本科去学校实习的时候不是还上过公开课吗?校长和教育局领导都坐在后排,自己照样能自如地讲课,如今怎么会受到影响? 沈青芒自己劝了自己几句,继续上课,结果发现孩子们的表现都不如之前活跃。 这也很容易理解,每次有公开课,紧张的可不只是老师,学生们也不例外。 他们要是长期驻扎在这里,学生怕不是都要修得闭口禅了! 中午下课,沈青芒叫住三位想离开的师兄。“几位师兄,别天天听课了,直接教研组开会吧。” “什么组?”齐逍问。 “去临渊殿。” 临渊殿内,四个人分坐桌子一端,非常适合打麻将。 沈青芒在桌上摊开几本书,说道:“这是我最近的教案,诸位师兄可以参详一下,讲授的是鸿蒙灵初经第二境‘天地开’以及木系术法。” 施明理最先开始阅读:“课程内容、教学目标、教学方法……这些词倒是新颖。” “大师兄有哪个不理解吗?” “不,很好懂,条分缕析,一目了然。” “为什么都是木系术法?”齐逍问:“你们班上木元素为主的弟子多?” “因为现在是春天啊。木灵气最盛,最适合传授木系术法,大自然中也有很多现成的教材。” “这倒是。”齐逍点头。 “春日行木术自然得心应手,事半功倍,但若他们遇到夏日需要行木术时,岂不是难上加难?”施明理提出疑问。 沈青芒笑道:“大师兄考虑得周全,但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他们还小,现在最重要的是培养他们对术法的兴趣,让他们能很快入手,等他们能轻松掌握了,我再加大难度,比如让他们春日行土术,锻炼在土灵气最稀少的时节运用土系术法的能力。” 施明理也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逢春师兄有什么想问的吗?”沈青芒看向安雁乡。 安雁乡对她露出温柔的笑容。“没有。只是思念师妹,所以才……” “那好,我有事情想拜托师兄。”沈青芒打断他的话:“师兄也知晓我们无涯宗的特殊之处,其他宗门的术法我们也会略有涉猎,青芒对无为宗的功法了解不足,所以想劳烦师兄帮青芒编一编教材。” 沈青芒打的算盘是让安雁乡手头有其他工作要忙,这样他就不会有时间搞事情,不过她也做好了对方拒绝的打算。 “好。”安雁乡爽快答应。“我对师妹是不会藏私的。” “师兄对我真好。”沈青芒笑道:“事不宜迟,师兄现在就去吧。” “师妹这过河拆桥用得也太明显了吧?”安雁乡身体向前倾。“师兄为师妹劳心费神,师妹没有什么奖励吗?” 施明理和齐逍同时祭出法器,气氛霎时变得紧张。 而沈青芒端坐在座位上,连嘴角的弧度都没变。“这是本峰主的临渊殿,无论是谁想要造次,都给我滚出去。” 安雁乡坐回去,笑容更大。“你们无崖峰总是喜欢小题大做,师兄不过是想讨点儿小甜头。” “逢春师弟想要什么?我提供便是。”施明理说。 齐逍也开口道:“我也……我最近没钱,过……过个几十年也可以。” “我开玩笑的,我对师妹一片丹心,若连这种举手之劳都讨要报酬,未免显得我这个人太小气了。那我便先走了,很快会给师妹满意的交代。” 说完,安雁乡施施然离开。齐逍翻了个白眼。“听他装大度,你敢让他帮忙做事,小心我输给你的那些都被他拿了去。” “多谢师兄提醒,青芒心里有数。” 沈青芒又和他们讨论了内功心法的教学方法,施明理给她传授了一些经验,她认真记下。 等她把他们都送走,心情十分轻松愉悦,还哼上了小曲。 然而等她一个月后,收到了安雁乡编的教材,便不得不感慨这真是只狡猾的狐狸。 安雁乡的确没有藏私,列出了许多无为宗术法,很适合初学者入门。 但这些术法施展都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只能在无为宗施展。 此人不满足于来无崖峰看她,想让她主动投奔。 第72章 阴谋阳谋无用处 他是想明着算计她吗?沈青芒捏着手中的册子,勾唇一笑,感觉就像捏住了蛇的七寸。 那天交流了教学经验后,没过几日施明理给她送了一本自己的教育心得,装帧方式是太初派常见的经折装,而安雁乡这本却是模仿了沈青芒给他们看的教案,设计成了线装书。 由此可见,他对她十分用心。 她突然理解了李疏桐为什么说喜欢安雁乡这种角色,喜怒无常,无法被任何人掌控的人却偏偏为你费尽心机,会让人有一种驯服恶犬的成就感。 可她不喜欢,也没兴趣,甚至想和安雁乡他爹讨论一下究竟是哪一环出了错使得他把儿子教育成了这个样子。 安雁乡这个心机耍得其实多此一举,她本来就是要带孩子们去各峰游历,身临其境地体验一下不同的修习方式的,就算他没提,她也打算在教授无为宗术法时,带徒弟们去无为峰小住。 在沈青芒的长期教学计划里,前五年让孩子们学习无涯宗术法,打好本门基础,第六到十年游历各峰,博采众长,之后便确立自己的主攻方向,不断深入。一切都如她所愿顺利地进行着,而对自己的内门弟子,她也没忘记做更细心的指导。只不过她的侧重点在纠正皞辛斗法时的坏毛病和提升姒融的学习效率上,对自己的大徒弟关注最少。 沈青芒的想法是,辜岁寒已经学过六十年术法了,他掌握得甚至比初来乍到的自己更好,是能够出师的标准,不再需要她的指导。 她事务繁忙时还会让辜岁寒帮忙照看一下学生,辅导辅导师弟师妹,对方也都答应下来,完成得很好,于是她对他越来越放心。 一转眼十年过去,大家都有了显着的提升。原本总是在班级吊车尾的阿牛,因为和怀宁对决的那场胜利,极大地提升了自信和学习动力,如今已经是班级中上游,林巍成了外门弟子中第一个筑基的,他的父母激动得在小镇上放了三夜的烟花。姒融在第十年筑基,比起师兄师弟算很慢,但在修仙界中已经算是很快的速度,以清真人十分欣慰。皞辛停留在筑基后期,快要突破至金丹境。 唯一的变数却是辜岁寒。在沈青芒看来,大徒弟既然掌握了那么多,又是师门中第一个筑基的,修炼速度一定一日千里,没想到他却一直停留在筑基期,甚至比皞辛还要慢一点儿,这也导致皞辛的风头比他更盛。 和原着相似的状况让沈青芒产生了一丝危机感。她一向崇尚快乐教育,从不给徒弟们施加太大压力,却也终于忍不住,在某一天找上了辜岁寒。 十年间,少年又长高了几公分,她看他需要费力仰头,身材却依旧清瘦,明明没有辟谷,却怎么也不长肉。 “岁寒,你最近修炼可是遇到瓶颈了?” 她坐在他的小院里,接过他递上的茶盏,双手摩挲着盏沿。 “未曾。”辜岁寒盯着她玉白的手指,微不可查地笑了笑。 他知道她在思考的时候有抚摸什么东西的习惯性动作,特意给她准备的是温茶而非热茶,以免烫伤,如今果然有用。 沈青芒还不知道自己的小动作已经被对方看穿了,心里在想如何不着痕迹地引对方和自己分享实情。她知道辜岁寒年纪比那两个徒弟大好几岁,心思更重,很多时候没办法用对付那两个小孩的方法来哄骗,啊不,开导他。 “是这样的,前日阿辛找我,说他做梦梦到肚子里隐隐约约有金色的光芒,我推测那是金丹快要结成带来的影响。” “那该恭喜小师弟了,这次得好好布阵助他一臂之力。”辜岁寒温和地说。 “为师一向认为你是三个人当中天赋最高,也最勤奋的,这两年一直在为你结丹做准备,没想到要先给阿辛用上了。” 沈青芒叹了口气。 辜岁寒眼中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再开口又是温声细语:“师尊高估我了,如今这种情况就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致,抱歉让师尊失望了。” “不不不,你不要这么想。”沈青芒连忙说道:“我没有对你失望,你现在的修为也已经是师门翘楚了,你们这届弟子里,只有你和阿辛目前到了筑基后期,为师高兴还来不及。” “多谢师尊安慰。” “你真的没遇到什么问题吗?”沈青芒紧紧盯着他的眉眼。“虽然术法上师尊教不了你更多,但修炼上我比你高几个境界,还是有许多经验在。” “没有。” “好吧。”沈青芒有些沮丧。“十年过去了,你这孩子真是越来越叫人看不透了。” “十年过去了……”辜岁寒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又问:“师尊不打算对逢春真人动手吗?” “动手?动什么手?”沈青芒诧异道。 “未雨绸缪,掐断他危害门派的可能。” 沈青芒伸手在小院上空罩了一层隔音罩,才说:“我这些年一直在观察他,特别是两年前我们去无为峰学习时,我仔细观察他和阿辛有没有什么私下往来。但可能因为阿辛如今和上一世相差较大,也可能是时机未到,二人暂未有交集。其他时候他也并没有做出过什么可疑的举动,我都有点儿怀疑幕后黑手是不是他了,你是怎么确定的?” “徒儿没办法透露太多。”辜岁寒咳了几声。“泄露天道,会遭到反噬。” 沈青芒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脑子里灵光一闪。“反噬……你是不是已经遭到反噬了?” 辜岁寒眉心一跳,避开她的目光,什么都没说。 沈青芒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你刚暴露身份的时候就已经说了很多,仔细想想,自那以后……你的修炼速度就变慢了。我早该想到的,连她都会……更何况是你。” “他是谁?”辜岁寒问。 沈青芒“嘶”了一声。 糟糕,一不小心差点儿把李疏桐暴露出来,这绝对不能说,但她要怎么解释? 第73章 引狼入室不自知 在沈青芒沉默着思索对策的时刻,辜岁寒已经忍不住猜了个遍。 “姒融?不对,她藏不住事,不可能一点儿表现没有。皞辛?可他还是那么蠢。那还能有谁?施……谨言真人吗?” “不是,其实为师只是……” 只是口误。 她话还没说出来,突然痛苦地捂住头,感受到剧烈的疼痛。 辜岁寒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师尊,您怎么了?” 沈青芒在他眼前晕了过去。 “嘶……好疼,疏桐?”沈青芒再睁开眼,发现自己居然进了灵府,而李疏桐正蹲在自己面前,表情似笑非笑。 她撑着一旁的石桌坐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儿?我怎么会突然掉进来?” “沈老师,把我供出来可不是个好主意。”李疏桐起身坐到她对面。 “我没打算把你供出来啊。我就是不小心说漏嘴了。”沈青芒有些懊恼。“在岁寒面前太放松了,总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李疏桐笑了。“放松啊……你都快和他搞到一块去了,沈青芒,你可真是让我失望。” “什么意思?”沈青芒皱眉。“你今天有点儿不对劲。” 她总感觉此刻面前的李疏桐有哪些不一样,以往她都当她是个活泼的小妹妹,可今日她带给她的感觉却是未知和危险。 李疏桐没说话,沈青芒又说:“岁寒重生和你有没有关系?难道是因为他重生,改变了剧情,所以你才出现在这里?” 李疏桐挑了下眉,没肯定也没否认。“我笔下的角色失控了,我也很失望。” “失控?你就这么想让剧情按照原来发展?”沈青芒不解。“让太初派变得混乱对你有什么好处吗?原来这种剧情不就是为了给男女主提供转变的理由吗?现在阿辛和阿融都变得比以前成熟了,这不也挺好?不一定只有磨难能使人成长。而且一夜长大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我不希望我的徒弟们经历这些。” 李疏桐缓缓转动了一下眼珠。“沈老师啊,你就没想过,你可能也是我笔下的一个角色吗?” 沈青芒呼吸一滞,腾地一下站起身。“你说什么?” 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而李疏桐笑弯了眼睛,倾身靠近她,她下意识后退。 “沈青芒呀,经历过那么多,你怎么还敢随便相信别人呢?你让我都不忍心伤害你了。”说着,她轻轻摸了摸沈青芒的脸颊,后者感到毛骨悚然。 “李疏桐……” “你也好,辜岁寒也好,包括以前那个她……你们以为命运是由你们掌握的吗?真是可笑。”李疏桐声音轻灵。“谁给了你们反抗的胆子?蝼蚁也想反抗神的意志?” 沈青芒抬手捏住她的手腕。“你在骗我。你刚才能控制我的大脑,那之前你剧透时发生的反噬,也是你故意制造出来的?你根本不是不能说,而是不愿说!” “哎呀呀,沈老师反应真快。不过是不是太晚了点儿?”李疏桐笑得更开心。“多谢你这十年的款待,尤其是分给我一半权限这件事情。你真是个大善人,走之前没什么送的,送你一场烟花吧。你的记忆里一直有一片封存的空间,我知道你从来都不愿意回忆,可这怎么能行呢,沈老师?你可从来不是退缩的性格呀。” 沈青芒瞳孔放大,还没来得及说话,脑中又是一阵剧痛,仿佛听到“砰”的一声,有烟花炸开,炸掉了她内心的闸门。 她再次昏了过去。 昏暗的灯光下,一群小孩子围在一个双马尾女孩身边,听她细声细气地讲故事。 “今天我们来听《农夫与蛇》的故事,从前有一个农夫……” 哈欠声不断响起,故事的最后一个字落下,孩子们心满意足地去睡觉,只有一个小男孩还依偎在她身边。 “青芒姐姐,我还想听别的故事,这个故事不好听。” 女孩摸了摸男孩的头。“乖,那姐姐给你讲《卖火柴的小女孩》,好不好?” “嗯嗯!” 画面一转,还是这一群孩子,他们偷偷躲在门外,把耳朵贴在门上听里面的声音。 “怎么都是女孩子啊?你们这个福利院不收男孩的?” “不是不是,只是您也知道,女孩总是更容易被遗弃。但女孩和男孩比起来也不差什么的,这个女孩,沈青芒,今年七岁,刚上小学一年级,每次考试都是一百分,聪明又懂事,我敢打包票,她以后肯定比很多男孩都要强。” 双马尾女孩抿唇笑起来,她周围的孩子们兴奋地摇晃她:“青芒姐姐,你是不是要有家啦?这两个叔叔阿姨一看就是城里人,你以后会有大房子住吧?” “嘘……”女孩比了个手势。“还不一定呢,大家都有机会。” 这对夫妇来了福利院好几次,还单独把女孩叫出来说过话,男人对她似乎很满意,女人却皱着眉挑挑拣拣。 “不够漂亮,还有点儿呆。而且她都这么大了,养得熟吗?” 女孩勉强笑着。“我会好好孝顺叔叔阿姨的。” 一个男孩突然冲出来,抱住女人的大腿。“妈妈!爸爸!你们接我走好不好!” 女孩错愕,女人却露出笑容。“这不是有个没病的男孩儿?这可是我们捡着了。” 旁边的院长说道:“小志他也是个好孩子,不过我还是觉得青芒更符合你们的需求……” 男孩抢白道:“青芒姐姐没有院长阿姨说的那么好,她的作业都是抄别的哥哥姐姐的,我见过!” 女孩和院长表情都很难看,院长说:“小志,你胡说什么?” 女孩摇摇头。“我没有。” 女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说道:“院长,你是不是想留着男孩赚钱啊?嫌我们不够有钱?” “您怎么能这么说?领养孩子是不收钱的,谁来我也不会收。” “那你处心积虑地推销这个女孩,藏着这个男孩,再说这女孩也没你说得那么好。难不成小孩子还会撒谎吗?” 夫妇俩最后还是领养了男孩,男孩临走前找到女孩,哭着说:“青芒姐姐,你原谅我,我……我只是想有个家。你有好多人喜欢,就算没有爸爸妈妈也可以过得很好,可我没人喜欢,院长阿姨也不喜欢我,只有你对我好,你再让我一次好不好?” 第74章 本来就没有筹码 女孩消沉了好一阵子,饭也不愿意吃,话也不愿意说,其他孩子们纷纷安慰她。 “青芒姐姐,你还有我们呢!” “小志是个大坏蛋,他把青芒姐姐的爸妈偷走了,我们以后都不和他玩了!” “可他也不会再回来找我们玩了吧……他都和他们去城里了。” “青芒姐姐,你和我们说说话好不好?别难过啦。” 院长把她单独交到办公室,她看着对方慈爱的目光,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 院长叹了口气。“就算小志不说那样的话,他们也会带他走。青芒,不是因为你不优秀,因为你是个女孩子,还是个大孩子了。” 她起身塞给她一个红包。“这是那个叔叔留给你的,他还是很欣赏你的。别难过了,青芒,也别怨恨,你还拥有很多,要懂得感恩,多想想好的方面,乖。” 风吹散了女孩眼角的泪,转眼又是几年后,双马尾变成了单马尾,眼中的沉静一如既往。 “班长,能不能给我讲一下这道题啊?” “好。”少女表情温和,耐心地给同学讲题,对方听懂后说了一连串感谢的话,她只轻轻摇头。“不用谢。” 到了晚自习,她一个人坐在讲台前写作业,时不时抬头关注一下班级纪律,某次抬头时,她开口道:“李佳薇,不要再讲话了。” “噗嗤……”有人笑出来。“佳薇,你这个月第几次被班长点到了,还不长记性?” 李佳薇面露不屑。“我说话又怎么样?活人哪有不讲话的?我不闭嘴班长要怎么办?告诉老师吗?” “我会记录下来,汇报给王老师。”少女说。 “切,就知道告老师。沈青芒,你也就这点儿能耐了,还敢管我?我爸妈都顺着我,你一个没爹没娘的倒想教育人了。” 少女面色发白,有人拽住李佳薇,小声道:“别太过分了。” 没过几日,班上的同学渐渐将少女无形孤立起来,少女感到无措,只能求助老师。老师调查过后,发现是李佳薇传播出去的,把她叫到办公室批评,对方一脸油盐不进。“我没觉得我做错,沈青芒也就在您眼前是乖孩子,不信您问别的同学,她平时是怎么仗势欺人的。” 老师又叫来其他同学对质,其中一个就是之前问过沈青芒问题的男孩,他看着李佳薇暗含警告的眼神,和少女满含期待的目光,垂下头,声如蚊呐。“班长平时……平时确实威胁过我们,说不听她的就、就告老师找家长。” 少女身体微微颤抖,看向老师:“王老师,我没有,我没有做过。” 而老师却面露失望。“我一直很相信你,青芒。但同学们都这样说,这样吧,你先歇一歇,让副班长多干干活,好吗?” 半个月后的家长会,少女没有家长,只能自己参加,在家长会结束后,她看到李佳薇的家长带着李佳薇和班主任笑着说着什么,递上去一个礼盒。她后撤一步,踩到了拖把,拖把落地发出响声,几个人同时看过来。 李佳薇的父亲看到她,笑着招招手。“这不是小沈吗?叔叔之前去福利院的时候和你合过照,你还记得吗?” 少女沉默着点头。 原来是这个人,他往福利院捐过好几次书本和日用品,当时院长说什么来着?要感谢这位叔叔,感恩每一个帮助过你的人。 要感恩啊,沈青芒。 少女在沉默中长大,高中时,她的同桌是个腼腆的男孩,对她很好,经常关心她,她听院长的话,一心一意学习,视恋爱如洪水猛兽,却也设想过等高考结束,没了学业压力,两个人也许可以牵着手走在大街上。 然后某一天,她路过林荫小道,听到男孩和好友的对话。 “我听老萧说,上个礼拜周莹莹过生日,你送了一支贼贵的口红啊。” “老萧那个直男还认识口红牌子?是我送的。” “哎哟喂,你这几个意思?你不是跟我说过你喜欢沈青芒吗?她过生日那天我可看到了,你就送了个手账本,那玩意儿也就几十块钱,那口红可二百多呢,你这是打算双线投资?” “青芒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女孩,心意到了就行。周莹莹那么挑,送她便宜的,她估计看都不看一眼,直接丢垃圾桶。” “哈哈哈,你可真行。不过要我说,谈恋爱可以找周莹莹这样的小公主,结婚还得找沈青芒这样的,会过日子。” 少女回到教室,取出书桌膛深处用透明包装纸保存好的手账本,丢进了垃圾桶,一起丢进去的还有她萌芽的心动。 泛黄记忆里的最后一页终于也湮灭成尘埃,灯火通明的宿舍里,四个女孩趴在床上聊天。 “教育实习真有用,实习完我再也不想当老师了。” “我也是,累死累活地教,他们第二天还错。我上学时候有这么蠢吗?” “咱们读的是师范,不当老师还干啥呢?哎,青芒还要去支教。你咋想的啊青芒,为了保研名额?” 女孩本来安静地听室友抱怨,听到自己名字,开口说道:“我想带给孩子一些希望。” 她想让他们不必带着自卑感长大,哪怕他们来自于贫困山区。她想让他们体会到没有负担的爱,不必背负着沉重的枷锁前行。 其实她受到的那些挫折比起她拥有的又算什么呢?福利院的孩子们都喜欢她,后来也有大人愿意领养她,只不过被她一一拒绝了。那些说她坏话的同学,后来私底下找她说他们还是很感激她,只是被李佳薇威胁,李家权势太大了,他们不敢明着反抗。那个男孩后来还是对她很好,他也许真心喜欢她,只是下意识觉得她需要的不多而已。 是啊,她需要的不多。她本来就没有任何筹码,没有完整的家庭,没有富裕的出身,她能做的只有咬着牙一步步向上爬,抛弃那些多余的情绪,那些痛苦都已经被她由砂砾磨成了珍珠,为何还要在意呢? 她早已经把它们封存起来,为什么还要残忍地揭开呢? 李疏桐的话又响在耳边。“经历了那么多,你怎么还敢随便相信别人呢?” 别奢望回报,别期待回报,别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沈青芒,你怎么敢呢? 她胸中闷痛,睁开眼睛,在辜岁寒担忧的目光中喷出一大口血。 琼琚真人的境界,从出窍前期瞬间跌落回元婴后期。 第75章 幕后黑手竟是她 “师尊!青芒!” 辜岁寒的声音完全变了调,沈青芒体内的灵气逸散出来,有一部分钻进他的体内,他整个人都在颤栗。 “不要!不要再给我了,求求你!”他手忙脚乱,又想帮她擦除血迹,又想帮她堵住逸散的灵气。然而沈青芒只觉得头痛到有电钻钻入颅内,身体也动弹不得,连他在说什么都听不真切。 辜岁寒眼中的泪滴大颗大颗滚落下来,这时才想起来用木灵气帮她治伤,颤着声音说:“冬寒地为裂,春和草木荣。” “会逢……会逢青帝欲回春,先与梅花清路尘。” “一树琼花手自栽,栽成盼得到春来。” 一句又一句的言灵加持下,沈青芒的头痛渐渐减弱,终于能开口说话。 “传、传令下去,封无崖峰,虫蚁鸟兽皆不得出。” “是……我让姒融……” “你去,岁寒。”沈青芒费力抓住他的手。“我只相信你。” 辜岁寒手中被塞入峰主令,眼中的泪水还在止不住地流淌,呆呆地看着沈青芒。 “快去!”沈青芒推了他一把,他如梦初醒,从袖中掏出一个带着药香的荷包,交给沈青芒,擦了擦眼泪向临渊殿的方向行去。 沈青芒打开荷包,看到几粒圆溜溜的药丸,含入一颗,头脑渐渐清明。 李疏桐骗了她,而且是处心积虑地骗了她十年,用同乡的身份骗取她的信任,用直爽的性格麻痹她的警惕。 引狼入室、养虎为患……原来酿成大错的不是皞辛,不是安雁乡,而是她自己。 沈青芒伸手抹去嘴角血迹,冷笑一声。 这位造物主也没多么风光,苟延残喘了十年才借她灵府的力量重见天日,如今不知躲在哪里。天地之大,还愁找不到她吗? 然而她以遇敌为由,搜了三天三夜,翻遍了整个无崖峰,都没有发现李疏桐的身影,她就像凭空消失的,那么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她本身的术法强大到可以瞬间移动到千里之外。第二,她依旧没有实体,转而去寻找下一个宿主。 无论是哪种,对沈青芒而言都是一件棘手的事情。她不可能把搜索范围扩大到整个修仙界,也不可能闯入每个人的灵府搜寻一遍。 而且她也没有那样的精力和能力了。 李疏桐撕裂了她的灵府,她神魂受创,必须要静养,师父和师兄们都吓坏了,连三师姐得了消息都不远千里赶回来,她哄骗他们说自己生了心魔差点儿走火入魔才会这样,所有人都震惊于她会生心魔,只有辜岁寒以为自己了解了事情的真相。 “跪在这里做什么?快起来。”沈青芒躺在床上,看着跪在地上的大徒弟,觉得十分头痛。 “都是徒弟的错,是徒弟提起了前世,才诱发了师尊的心魔。徒弟罪该万死!”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沈青芒失笑。“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前世的经历。” 难道没有辜岁寒那几句话,李疏桐就不会逃了吗?她只不过是恰好找到了借口,在逃出去的同时,还想再离间一次他们师徒。 根据李疏桐对辜岁寒的厌恶程度,沈青芒大胆猜测李疏桐力量削弱和辜岁寒重生而来有关,她一直想把大徒弟说成一个反派角色,如今反倒印证了对方没有嫌疑。 “岁寒。”沈青芒对他招招手。 辜岁寒膝行向前,来到她床边。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自责。为师还要摆脱你一件事。” “师尊尽管吩咐,徒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为师神魂受创,必须要闭关才能修复完全,在此期间,阿融和阿辛就由你照看了,还有你外门的师弟师妹们,他们的功课也都劳烦你指导一下。” “好。师尊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沈青芒想了想,表情严肃起来。“你知道前世都发生过什么,遇到所有的关键点,都一定要想办法阻止,千万不要让这一世变得和以前一样!” 李疏桐一直在强调剧情主线,是不是如果剧情进展和原着相同,她这个作者的掌控权就更大?既然她逃出去了,那么她接下来一定会不遗余力,把剧情扳回从前的样子。 “徒弟晓得了。”辜岁寒伸出手,轻握住沈青芒伸出来的右手,塞回被子里。“师尊照顾好自己身体,剩下的都无需操心,一切有我在。” “我会尽快出关。不会劳烦你太久,届时好好犒劳你。”沈青芒对他笑了笑。“还好有你在,岁寒。” 辜岁寒也笑起来。“这句话该我来说,师尊,还好你回来了。” 沈青芒听了这话,笑容一僵,心里有些闷闷的。 琼琚永远回不来了,辜岁寒留恋的那个人已经不在,自己只是个冒牌货,窃夺别人施下的恩情。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可耻? 沈青芒从床上坐起来。“岁寒,如果你感觉太累,也可以让阿融和阿辛帮忙教外门师弟师妹,阿融很喜欢教别人,阿辛这两年也稳重多了。” “师尊不放心我吗?” “当然不是。只是怕你负担太重。” “我不觉得重。这些远不及师尊为我们付出的千分之一。” “我没有那么伟大,岁寒。”沈青芒咽下酸楚的情绪,对他露出最和煦的表情。“辛苦你了,去吧。为师要闭关了。” “好,徒弟会帮师尊守护好师门。” 沈青芒目送他离开,在前后门都贴上几张符咒,坐到中央的蒲团上。 她认为修复神魂消耗的时间不会很久,也就没再和皞辛姒融交代,闭眼让意识沉入灵府。 李疏桐那场烟花把灵府炸得一片狼藉,凛冽的狂风怒号,地面有重重裂缝,沈青芒催动灵力,一点点修复。而纷乱的记忆也像蒲公英一样飘飘荡荡,她必须要按时间整理好,才能让自己的神智稳固下来。 那几片伤她最深的记忆碎片,被她搁置下来,打算最后再处理,然而它们边缘却有烧焦的痕迹,最后填补在记忆中时,无法完全弥合。 好在这样不影响大体,沈青芒拍拍手中的灰,准备离开灵府。 第76章 到乡翻似烂柯人 她推开琼枝殿正门,呼吸到户外的新鲜空气时,感觉每颗毛孔都像盛放的花朵,尽情舒展,贪婪地吸收阳光雨露。 殿外的台阶干净整洁,一点灰尘未落,说明她应该闭关了不久,她穿过玉树堂,来到前院,发现院门边多出来一个小草屋。 嗯?这是怎么回事?谁搭了个这么简陋的窝棚?来阵大风就能被吹跑吧?除了拆除方便简直没有任何优点。 沈青芒走近一看,发现里面只有一张竹榻,看上去是个单纯用来休息的地方。 院外鸟语花香,正是大好春光,只是没有人声,沈青芒先去了辜岁寒住处,院内没人,推开房门,差点儿被灰尘呛死。 难不成大徒弟带孩子太累,卷铺盖跑了? 她又去不远处的皞辛和姒融的住处,也都没有人,姒融院子里倒是有一群兔子在跑跑跳跳,看了她也不躲。 “这兔子也太能生了吧?前几天好像还没这么多啊。”沈青芒小心翼翼地避开脚下的兔子,离开小院,前往外门弟子的集体宿舍,结果仍然空无一人。 她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手脚冰凉,脑子闪过各种可怕的设想。 难不成她这一闭关已经过了千年,太初派被灭门了? 她怀着焦急的心情赶往问道峰,行至中途就感受到了人声鼎沸,于是她下降到地面,发现有一群年轻修士在围着一个石桌。 “最后一场马上就要比了,快快快,再不押就封盘了啊!” “哎哎哎等等别收!我马上就决定好了!” “押皞辛吧,他昨天赢怀宁那场太强了,实力绝对本届第一!” “听我的,押辜师兄!辜师兄一场未败过,皞辛师兄还输过一场呢!” “但辜岁寒看起来身体不太好啊,他之前赢无为峰那场,从争锋台上下来就吐血了,你不知道吗?” “岁寒怎么了?”沈青芒心里一慌,上前拉住说话的少年。 “琼琚真人!” “天啊真人闭关结束了!” “参见真人!” “不必多礼。”沈青芒看着围上来的年轻修士们,感觉有些荒谬。“现在是什么时候?不会到了宗门大比之日吧?” “真人再晚出关一天,这大比就结束啦。今天是最后一场。” “是啊是啊,您的两个徒弟要进行最终对决了,真人要不要押一注?我跟您押。” “押什么押?快走快走,对决已经开始了!”一个女孩跑过来,看到沈青芒,连忙刹住车。“天啊琼琚真人!您终于出关了!” 沈青芒长叹一声。 这叫什么事儿啊?她一闭关居然闭了二十年?明明感觉只是过了二十几天,难怪琼琚之前能闭关二百年了,闭关状态下感觉到的时间流速比平时慢多了啊。 她想问他们最近二十年都发生过什么大事,但孩子们显然对正在进行的比试更感兴趣,和她打了声招呼后都向另一边跑去,有的直接用术法快速移动,沈青芒也跟上他们。 宗门大比的地点在五峰之间的山谷中,那里有座争锋台,六十年一开启,就像一个巨大的拼图,既能分成数十个小擂台,又能合成一个大擂台,此刻争锋台的面积就达到了最大,上面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战得正激烈,速度快到几乎只能看到残影。 沈青芒放眼望去,找到了一片蓝的看台,瞬移过去,无崖峰众人看到她都十分激动,徒弟们把她团团围住,她看着这些稍微有些陌生的眉眼,感慨大家长得真快。 姒融已经从小姑娘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褪去婴儿肥,脸蛋比从前瘦了些,圆圆的杏眼依旧讨喜,晶晶亮地看着她。“师尊师尊!我好想你呀!” “我也想你们,最近二十年都发生什么了?” “师尊先坐下,把对决看完,大师兄和小师弟还不知道谁能赢呢。” “谁赢不都是我们无崖峰夺魁?你们这么紧张干什么?”沈青芒笑着坐下,她感觉自己看比赛的心情就像看奥运会的乒乓球决赛。 孩子们却不这么想。“我们也押了注的。” “老师您有所不知,大师兄和三师兄谁更厉害的话题,我们都吵了千八百遍啦,一直都想看他们两个打一架,啊不,比一场!” “他们现在什么境界?” 姒融说:“都是金丹中期。师尊师尊,我也到筑基后期啦!” “我们阿融也很厉害。”沈青芒伸手去摸她的头,却被对方偏头躲过去。 “我都是大姑娘了,师尊别再拿我当小孩子看啦。” 沈青芒挑了下眉,探手揪了揪姒融头上的发髻。“多大你也是为师的徒弟。” “萧萧桧雪!大师兄这招好帅啊!” 一个弟子的喊声把沈青芒的注意力也牵引到了赛场上,只见辜岁寒剑光如雪,裹挟着凛冽的寒风,刺向皞辛。 而皞辛身躯向前舒展,弯腰躲过这一剑,和辜岁寒擦肩而过,双臂一展,手中剑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向后刺去。 “鹭敛琼丝!三师兄也好厉害!” 两个人很快又站成一团,某一瞬间辜岁寒偏头,突然捕捉到沈青芒的身影,动作一滞,面上霎时出现一道细微的血痕。 “大师兄你发呆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皞辛语速极快道,剑势更加凌厉。 辜岁寒格挡住他的剑,轻声吐出几个字:“师尊出关了。” 皞辛一怔,两个人同时收剑,看向台下,沈青芒和他们目光相撞,双手放在嘴边当扩音器,高喊道:“你们比你们的!别被我影响!” 皞辛挥了挥手。“师尊,看我给你拿个第一回来!” 他话音刚落,辜岁寒发射出数十道冰箭,皞辛连忙上蹿下跳,躲过袭击,反手扬起一阵沙尘,用土元素去克制水元素。 沈青芒紧紧盯着他们两个比试,她有很长时间没有复习过术法,看了一会儿才勉强认得清他们的招数,在一片刀光剑影中捕捉每一式的奥妙。 辜岁寒招数更加灵活,而皞辛招数更加凌厉,两个人不相上下,斗得难解难分。 直到某一刻。 沈青芒疑心自己看错,瞬间冲向争锋台。 第77章 不能像从前一样 争锋台上顷刻间胜负已分,代表无崖峰的蓝色光芒在擂台边缘亮起,辜岁寒的名字浮现在半空中,赌赢了的修士们和无崖峰所有弟子都开始欢呼,而沈青芒站上争锋台,在人声鼎沸中和辜岁寒默然相望,眼神中满是不解。 皞辛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也看向沈青芒,语气委屈。“师尊,大师兄他……他犯规了!” “为什么?”沈青芒轻声问。 皞辛说道:“我知道您肯定不信,但他真的……” 她抬起一只手,止住他的话。“我看见了,我在问岁寒,为什么要动用禁术?” 辜岁寒用琼林剑支撑着身体,没有说话。 沈青芒上前几步,眼睛发红,声音激愤。“我问你为什么,岁寒?你一直都是最听话的孩子,怎么会……” “师尊,我……”辜岁寒刚说了几个字,喷出一大口血,琼林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沈青芒和皞辛都慌忙伸出手去扶他。 “出什么事了,青芒?若是叙旧回台下再叙吧,你看岁寒累得都吐血了。”掌门飞到争锋台上,关切地问。 沈青芒用手顺着辜岁寒的背,环顾四周,发现并没有任何一个人想提出异议,就连掌门也没问禁术的事情。 也就是说,只有她在刚才那个瞬间,因为角度的问题,看到了辜岁寒对皞辛使用禁术,抽取了皞辛体内灵力。 这种禁术的性质远比皞辛以前吸收别人汇聚灵气的行为严重得多,后者只是稍微有些投机取巧,前者却会损伤对方身体,也会反噬自身。 一场比试而已,辜岁寒为什么要这样? “师尊……”辜岁寒抓住她的手,颤颤巍巍道:“不能、不能像从前一样。” 沈青芒如同触了电,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 前世宗门大比中,皞辛夺得了魁首,她闭关之前嘱咐过辜岁寒要改变剧情,所以他哪怕不择手段也要获得这场胜利。 原来是因为这个,可是…… “师尊。”皞辛殷切地看着她。“既然您看见了,您快去对掌门说。” “我……”沈青芒表情挣扎。 “师尊就这么偏爱大师兄,偏爱到罔顾是非了吗?”皞辛定定地看着她。 “青芒,怎么了?和他们说什么小话呢?”掌门又问她,他手中还托着一方小鼎,准备颁发给大比的魁首。 “扶住你大师兄。”沈青芒对皞辛说了一句,放开辜岁寒,走到掌门面前。“掌门,琼琚申请仲裁。” “什么?”掌门愣了一下。“你对比赛结果有异议?” “琼琚怀疑……”沈青芒顿了顿,艰难地开口道:“怀疑辜岁寒动用禁术,请求调出留影球,还原最后一式的影像。” “你想好了?”掌门一脸严肃。“一旦提出这样的指控,你这个大徒弟即使光明正大地赢了,也会被人猜忌。” “师父方才没有看到?” 掌门摇摇头。“没有。” “但琼琚看到了。”沈青芒深吸一口气。“烦请掌门仲裁。” 掌门回身去和问道峰的长老们说了什么,他们一齐看向争锋台,一人伸出手,将悬在上空的几枚留影球收回,看台上议论声四起。 大家虽然听不到他们在台上都说了什么,但掌门没有马上颁奖就已经说明了比赛有蹊跷,查看留影球的行为更是佐证了这一点。 沈青芒转身给辜岁寒喂了两颗药,对方乖巧地张口咽下,说:“师尊不必担心,只是反噬。” “大师兄分明力不从心,为何偏要与我争斗?”皞辛不解地看着他:“之前那两场你对阵无形峰和无为峰都是险胜,阿姒说看到你脸色苍白,不知道从唇边擦去了什么。你为何要逞强?真喜欢那鼎,我送你就是了。” “抱歉。”辜岁寒只说了这两个字。 沈青芒正要说什么,掌门唤她的名字,她赶紧过去,几位长老围着一枚留影球,指指点点。 “就是这里。” “对,他嘴唇动了,在念咒语。” “是移灵术……‘地转涛声逆,城空山气流。’这是催动它的咒语,口型是对的。” “这个灵气波动……极细微的一下,不仔细看真的看不出来。” 几个老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上俱是沉重。 离俗长老先看到了沈青芒,吵嚷道:“琼琚,看你教出的好徒弟,居然动用禁术!你平时都教了他们什么?若不是掌门独具慧眼,我们都要被你的徒弟蒙骗了去!” 几位长老神情尴尬,掌门轻咳一声,开口道:“这个……离俗你来得晚,没听见。是琼琚真人率先提请仲裁,否则这方鼎已经要颁给辜岁寒。” 离俗长老一愣,脱口而出:“那你为什么要说?” 无咎长老说:“维护正义乃是我太初每一位修士之责,任何人不应行包庇之举,琼琚真人行为得当,离俗真人,还望慎言。” 沈青芒沉默着对他点头致意。 无咎长老又看向掌门。“掌门,此事已然明了,辜岁寒动用禁术,违反规则,应撤销其夺魁资格,顺延至皞辛。另,施展禁术乃大罪,戒律堂将对其采用刑罚,以儆效尤。” “无咎真人。”沈青芒开口道:“此事因我而起,是琼琚威逼弟子过甚,才迫使其为夺魁行不义手段,求真人勿要责罚琼琚的徒弟,教不严,师之惰,此事我一力承担。” 离俗冷哼。“你承担?该受罚的是你那徒弟,你刚出关身体养好了吗就受刑?莫非想用苦肉计使无咎长老和掌门心软?” 沈青芒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离俗长老是在关心我?” 离俗脸上顿时露出吞了苍蝇一样的表情。 沈青芒浅笑了一下,对掌门深深一拜。“琼琚有愧师父教导,岁寒所习禁术,也是从琼琚这里流出。虽教学本意是让弟子们提防禁术,但也埋下了隐患。罪责在我,与我徒儿无关。” 掌门叹了口气。“青芒,你何必往自己身上揽?照你这么说,我也给你和你师兄师姐讲过禁术,我亦有罪?方才哪位长老认出了咒语来着?这说明他也知晓禁术,他也有罪?” 沈青芒连忙否认。“当然不是。” “那你就别揽这责任,本来就是这孩子……” 云虚舟话没说完,怔怔地看着自己最宠爱的小徒弟跪了下去。 第78章 你的过错我承担 长老们拿到留影球之后,为了避免场外干扰,直接将这一方空间隐形,所以见到沈青芒下跪的只有在场的几个人,每个人面上的惊异都掩饰不住。 沈青芒的面容却平静如水。“若长老必须要罚他,请对琼琚施以同等刑罚,允我与他同罪。” “你大病初愈,怎么就这么折腾?”云虚舟原地转了半圈,对无咎长老说:“我现在说的话不是以掌门的身份,是以一个师父的身份。安师弟,一生行止无差错的修士少之又少,便是你我,幼时不也偷学过禁术,还险些烧了问天楼。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惩戒是要施的,但一来辜岁寒所用禁术未造成严重后果,二来他还是个孩子,我们这些做师长的也有些失职,我看就不要动用重刑了吧?” “我太初近二百年还无人敢动用禁术。若今次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明日便会有更多修士为了一己之私铤而走险,动用禁术。掌门以为这样的后果是可以接受的吗?”无咎长老淡淡地说。 “琼琚甘愿受罚。”沈青芒说。 “对同门施展禁术,按律当处雷殛之刑。”无咎长老说:“既然琼琚真人想要与徒弟同罪,届时便一同进入雷霆室。” “多谢无咎长老成全。” 所谓“雷殛”,即雷击致死,虽然这“致死”是对凡人而言,但修士遭此刑罚,也会身受重伤。沈青芒并不喜欢自虐,但她无法眼看着辜岁寒因为听从她的要求而独自承受这种痛苦。 他的身体本就虚弱,替她承担了二十年教师的责任,又在宗门大比中一路走到最后,其间付出的艰辛不可胜数,她心中的愧疚无以复加。 众人商议完毕,撤开隐形屏障,掌门宣布了结果,看台上一片哗然,皞辛如愿以偿成为魁首,高高托起手中的鼎,笑容灿烂。而辜岁寒以剑为拐杖,蹒跚着走下台,被赶来的沈青芒接住。 “师尊,抱歉。是徒弟实力不济,才用此非常手段,我一定很让师尊失望吧?”辜岁寒苦笑道。 沈青芒看着他消瘦的面庞,伸出手拥住他。“该说抱歉的是我,岁寒。这些年你受苦了。” 辜岁寒僵在原地,局促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手中的剑嗡嗡作响,险些再次掉落在地上。 好在沈青芒只是轻轻抱了一下便放开。“先回家。” 然而没等她拉着他离开,戒律堂的一位副手长老就出现在他们面前。“无咎长老说,刑罚即刻实施。” “他刚比试完,身体还那么虚弱!”沈青芒急道:“宽限一两日都不可以吗?” “不可,这是规矩。” “师尊安心,徒弟不会有事的。”辜岁寒对她笑了笑。“方才吃过药,徒弟已经恢复了许多。” “那你倒是把‘琼林’收回去再走路啊!没病走两步。”沈青芒瞪了他一眼。“算了,走吧。” 她和辜岁寒一起来到雷霆室,长老施法开启大门,辜岁寒回身对沈青芒说:“师尊回去休息吧,徒弟去去就回。” 沈青芒直接捉住他的手腕,拉着他跨入门内。“为师怕你一去不回,跟在我后面。” “师尊?师尊你快出去!”辜岁寒想挣脱她,然而他受了重伤,力气完全不及休养了二十年的沈青芒。 雷霆室并不是一间屋子,而是一方覆盖着阵法的空间,二人刚一进入,身后之门便消失在原地,一道惊雷落在沈青芒脚下,像是一个下马威,大地震颤起来,天空阴云密布。 辜岁寒四处找门。 “怎么会闭合?这是徒弟应受的刑罚,师尊明明是误入,怎么会……”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罪责。”沈青芒温柔地看着他。“是我给你施加了太大压力,岁寒,如果不是我的命令,你不会犯下这种错误。” 辜岁寒露出惊慌的表情。“不是,不是您的错。徒弟错了,是我心术不正,故意害小师弟,我恨他前世害死师尊,和师尊的命令无关,是我……” 他话没说完,眉心被沈青芒轻点了一下,软软地倒了下去。 “抱歉,岁寒,对你用了织梦之术,做个好梦吧,醒来一切都结束了。”沈青芒将他身体放平,咬破自己的指尖,在空中画下符咒。 “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这是承伤法术中最高阶的一种,名为“亲躬”,将另外一个人受到的术法伤害完完全全转移到自己身上。 一道道天雷接连砸下,沈青芒刚开始还能站在原地,后来腰越来越弯,最后承受不住,跪伏在地上,大颗大颗的冷汗滋润了这寸草不生的荒地。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开始自言自语。 “没关系的,这还没有李疏桐放的烟花疼。” “嘶……我是不是应该在身上撒点儿孜然?或者裹个生菜?” “不能说脏话,我是老师,老师……艹,好疼!” “辜岁寒这小子,怎么这么一根筋?做不到就战略性放弃嘛,嘶……他怎么不想想,原来皞辛最后一场比试根本不是和他比,他能站在台上,就已经改变过去了。” “我要是直接批评他,他估计都不一定会往心里去。但这孩子好像还挺怕别人被他牵连的。” “哎这也不算牵连,本来就是我考虑欠妥。” “靠怎么还不结束啊?凡人被一道雷就能劈个外焦里嫩,它这没完没了的,不会是针对修士的‘雷殛’吧?那我可太冤了。不过我应该不是第一个被学生牵连死的老师吧?古代诛九族有没有牵连老师啊?” 话音刚落,震耳欲聋的雷声响起,又一道天雷落下,沈青芒趴在地上,疼得彻底说不出话,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然而她等了许久,再未等到下一道雷,才知方才是最后一道。 她咬咬牙,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爬起来,先坐了一会儿,等手脚的麻劲儿过去,走到辜岁寒身边,想把他抱起来,结果手上没什么劲儿,直接扑倒在对方身上。 她露出苦笑,又缓了一会儿,望向不远处重新出现的大门,低声道了句“得罪”。 戒律堂长老看到沈青芒把她的徒弟拖出来时,惊讶得下巴差点儿脱臼。 不是说琼琚真人为徒弟主动受罚吗?这场面怎么像她故意惩罚徒弟啊? 第79章 但愿长醉不复醒 直到把辜岁寒拖出来,沈青芒才想起来可以唤云托住他,然而她连手都是抖的,唤出的云很快散成雾,她没办法,给以清传了个讯,让他帮忙送一趟人。 “你闭了二十年关派头倒越来越大了,还要人接送。”以清在玉佩里调侃了她一句:“不过怎么去了戒律堂?又去和谁吵架?” 话音刚落,他人已经进了戒律堂,掀开竹帘说道:“青芒师妹……青、青芒?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让师兄看笑话了。不过青芒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拜托师兄最合适。”沈青芒说道。 找三师姐不一定找得到,至于另外几个师兄,看到她这个样子难免又要大惊小怪一番。 不过以清显然也无法完全保持淡定。“到底发生什么了?我不过因为避嫌没去宗门大比,你怎么就被劈了?” 沈青芒简单地说了一下来龙去脉,以清听完拧着眉。“岁寒怎么会犯这种错?看来再稳重的孩子也有少年气盛的时候啊。” “别感慨了,快帮忙。” 以清叹了口气,把两个伤患送回无崖峰,辜岁寒被放到榻上时终于醒了,第一反应就是喊“师尊”。 “松手松手。”以清晃了晃被他抓住的手腕。“你师尊回琼枝殿了,放心,全须全尾的。” “以清师伯?您怎么来了?” “我可能欠你师尊的吧,给她当苦力来着。”以清耸耸肩。 “师尊连风驰术都用不了了……她伤得是不是很重?”辜岁寒急切道。 “可能是吧。”以清说道:“青芒都要变成烤红薯了。哎你干什么?” “我要去看师尊。”说着,辜岁寒爬下床,疾步跑出门。以清看着他的背影,嘟囔了一句“年轻人真是精力旺盛”,转了个弯去看宝贝女儿姒融了。 而沈青芒刚出关就经历了这么一遭,疲惫地躺在榻上,沉沉入眠。辜岁寒风风火火闯进来,在看到她睡颜的一瞬间放轻了脚步。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让他沉醉在好梦中,自己却清醒地忍受痛苦。明明是他的过错,她为什么要承担? 辜岁寒一步一步靠近床榻,最后轻轻跪在榻边,小心翼翼地捧住沈青芒垂在外侧的手,虔诚地吻了吻。 她赠予的梦境太过美好,让他险些沉湎其中不愿醒来。可回到现实,他连稍许怠慢她都不敢。 她总在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时给他当头一棒,让他意识到两个人的差距。 要怎样才能与她相配? 沈青芒梦见了一只雪白的萨摩耶,对方用湿润的黑鼻子轻拱她的手心,她痒得发笑,摸了摸对方的头,还玩了半天它的耳朵。萨摩耶似乎呜咽了一声,很快又温顺地任她抚摸。 从梦中醒来时,她有些意犹未尽,手指虚抓了抓,没想到真的摸到了毛绒绒的东西。 沈青芒吓得一下子坐了起来,然后才看清那是辜岁寒的脑袋,他趴在她床边睡着了。 不过她似乎吵醒了他,对方慢慢睁开眼睛,湿漉漉,晶晶亮的黑色瞳孔,好似梦中那只萨摩耶。 沈青芒赶紧晃晃脑袋,把梦境晃碎。 “师尊怎么了?还头痛吗?”辜岁寒立刻清醒,紧张道。 “不痛,就是身体还有点儿麻,过两天就好了。” 见大徒弟眼中歉疚之色渐浓,沈青芒拍了拍他的脑袋。“好啦,你知道错了就行。师尊比你修为高,扛得住。快告诉我这二十年都发生什么了?太初派有没有异动?” 辜岁寒摇摇头。“并无异动,但那个人有消息了。” “谁?” “杨知度。” 师徒二人目光对视,沈青芒揉了揉眉心。“杨知度,方圜宗掌门之女,传说中……被天道选中的人!” 她突然意识到李疏桐最有可能的去处,如果她还是只能作为意识而存在,大概率会依附杨知度。而且,前世她也许就是这样选择的,不然杨知度为什么会精通推演之道到百试百灵的程度? “她的名声已经传到太初派了。”辜岁寒沉声道:“琼瑰师伯和她似乎有旧。” “穷鬼?哦,三师姐。”沈青芒一拍脑门。“但内奸不可能是三师姐,她都很少在太初派。安雁乡呢?他和杨知度有接触吗?” “没有。”辜岁寒顿了顿,说:“他最近不在门派,在四处收集有镇静作用的灵药。” “嗯?他走火入魔了吗?”沈青芒刚说完,突然意识到什么,指了指自己。“不会是给我准备的吧?” 辜岁寒点了点头。“他说师尊要回来了,他会好好迎接,不知此时是否得了消息。” 沈青芒突然想起在她闭关之前,一大堆人来看望她,她谎称自己是被心魔缠身,大家都很担忧,只有安雁乡表情很奇怪,好像还有点儿开心。 她那几日被李疏桐诓骗她的事情惹得很烦心,不爱搭理人,冷着张脸,和从前的琼琚大概十分相像吧。 安雁乡会不会以为,她的性情转变是由于心魔缠身,一旦赶走了心魔,她就会变回原来的琼琚? “青芒。”一个浑厚的声音传过来,沈青芒听出是掌门云虚舟。 辜岁寒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师尊,我要不要躲一躲?” “躲什么?”沈青芒失笑。“你这么紧张做甚?师父还会认为我金屋藏娇不成?” “不是,我是怕掌门看到徒弟,想到大比之事,又责问师尊。”辜岁寒解释完,看着沈青芒笑:“师尊是这样想的?” 沈青芒闹了个大红脸,摆摆手。“行了行了你回去吧,好好休息。不用避着掌门,他不会责怪你的。” “好。”辜岁寒退出大殿。 掌门果然只是和辜岁寒打了个招呼,关照了几句,便踏入琼枝殿。 “为师听说你替你那徒弟承受了所有的雷击?” “他身子骨弱,我怕他有个三长两短。” “哼,你知道为自己的徒弟着想,就不知道为自己的师父着想,你心疼你徒弟,我就不会心疼我徒弟了吗?” 沈青芒看着掌门埋怨的目光,心里暖融融的。“是青芒不懂事,让师父忧心了。” “罢罢罢,近来你们不要待在门派了。” 沈青芒一愣。“为什么?” 第80章 下一站是朝华宫 云虚舟手伸进去左边袖子掏了掏,什么都没掏出来,又换了右边袖子掏,终于扯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红色请柬。 “喏,你三师姐的婚柬。她要成婚了,你替我去吧。等你们再回来,就没人记得你那徒弟惹出来的祸了。” “师父不去吗?”沈青芒接过请柬打开。“朝华宫……这是之前三师姐喜欢的那个小修士?” “又换了一个!”云虚舟提到这个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就说她没长性!和上一个断了没几年就又好上一个,还是人家亲弟弟!简直是荒唐!我看这道侣契约结不了几年就得断,我去干什么?我去看笑话?” 沈青芒目瞪口呆。“亲……亲弟弟,这么刺激的吗?” 那她是不是还能在婚礼现场看到兄弟阋墙的局面啊?想想就好激动。太初派的诸位都太文明了,她都没看过什么好戏。 云虚舟哼了一声,沈青芒眨眨眼,问:“师尊这次怎么不拦了?之前您不是还极力阻止师姐和朝华宫的人在一起,这次不又是?” “为师算是看明白了,你三师姐和岚儿终归不同。岚儿她专情,被人辜负了之后便郁郁寡欢,直至……遥儿这个没心没肺的多情种,只有她辜负别人的份儿。哈,朝华宫修士也有被甩的一天,真是活该。” 沈青芒看着师尊幸灾乐祸的表情,这才明白他之前为何如此抵制朝华宫,三师姐说的估计只是捕风捉影的传闻,就算云虚舟曾经被朝华宫中人欺骗过感情,他活了这么多年,早该看淡了。然而若小师姐的早逝和朝华宫的负心人有关,这就是永远也解不开的死结了。 不过……三师姐为何竟不知道这件事呢? 云虚舟似乎看出了她在想什么,说道:“岚儿的感情之事,我从未与外人说过,今日出了这个门,你也不要与任何人提起。为师主要是想提醒你一句,没有你三师姐的本事,就别轻易趟感情的浑水。” “青芒会铭记于心。”沈青芒肃然道。 “去了朝华宫,也别被他们的男修迷了眼,我们太初派这么多好男儿。你大师兄二师兄……” “打住打住,师父,您刚才还说别趟感情的浑水呢,怎么又开始乱点鸳鸯谱了?”沈青芒面露无奈。 “这不一样。外人信不过,自家人还是信得过的。雁乡那小子还为了你东奔西跑,也够用心。” 沈青芒本来想把这个话题岔过去,突然想起云虚舟之前的话,问了句:“您之前说逢春师兄家里情况复杂,可是发生了什么?”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说来话长……” 送走掌门后,沈青芒坐在窗边发呆,消化刚才听到的故事。 她现在似乎有点儿明白安雁乡为何会那么疯了,甚至能理解他为何会勾结外敌攻打自己宗门。 可理解归理解,她必须阻止这一切。琼琚前世并没有参加三师姐的婚礼,但她这次非去不可。一是她和三师姐的关系还不错,这么重要的场合理应参加。 二是……既然三师姐和杨知度的关系也不错,没准婚礼上还能看到这个反派角色,她要去会会她,把危机掐死在摇篮里。 “去参加婚礼?” “去朝华宫?” “师尊还会带别人吗?” 告知自己的三个徒弟接下来的行程后,三个人反应不一,姒融表情很兴奋,皞辛提起“朝华宫”一脸抗拒,沈青芒先回答了辜岁寒的问题:“不带,就带你们三个过去。” “师尊师尊,阿遥师伯的婚服也是自己绣的吗?”姒融问。 沈青芒吸了口气。“你这一问……为师也想象不出,到时你自己去问她吧。” 没想到修仙界居然也有自己绣婚服的习俗,但三师姐那种浪迹天涯的性子,应该沉不下心来绣吧? “真的要去朝华宫啊……我听说那里的女修都吃人,好可怕。”皞辛说。 辜岁寒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沈青芒笑出声。“哈哈哈你听谁说的?” “他们都这么说啊……师尊你笑什么?”皞辛不解。 沈青芒擦了擦眼角的泪。“你到时候就知道她们到底吃不吃人了。” “别听那些男修瞎说。”姒融反驳道:“朝华宫的姐姐们都可好看了,走路都带香风。” 她说完,睁大眼睛,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个吃人,哈哈哈!” 辜岁寒也忍不住笑起来,皞辛看着这三个人,气得脸颊都鼓起来。“你们到底在笑什么?” 姒融拍拍他的肩膀。“哈哈哈好师弟,你不用懂,听不懂挺好的。” “那你是怎么懂的?”皞辛反问她。 姒融笑声一滞,被口水呛住,边咳边看向沈青芒。“师、师尊,我就是和、咳咳、和小姐妹们说了几句悄悄话。” 沈青芒笑眯眯地说道:“没事儿没事儿,不用和我解释,我理解。” “那阿融也可以和师尊说这种悄悄话吗?” “当然可以。”沈青芒轻轻抱住她。“抱歉啊,为师闭关了太久,错过了你们的成长,我们阿融都是个大姑娘了。” 皞辛凑上来。“师尊怎么只抱阿融不抱我?我可是拿了魁首!无崖峰的第二个魁首,我和师尊一样厉害!” 这话一出,其他三个人都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尴尬,皞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嗤笑一声。“切……这还有啥不敢提的了?我都没介意,你们介意什么?” “师弟,我……” 辜岁寒的话被皞辛打断。 “大师兄,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堂堂正正打一场。我肯定能赢你。” 说完,他又转身看向沈青芒。“师尊,其实我当时也想用禁术来着,但想起您纠正了我那么多次,就忍住了。您就没必要一直盯着我,大师兄也有这种毛病,您以后多管管他。” 沈青芒和辜岁寒对视,轻声道:“好,我们阿辛也长大了呀。” 她真的很遗憾闭关了这么久,但也很庆幸这些年徒弟们并没有长歪,曾经像刺猬一样的皞辛,如今也会宽容待人了。 她很期待接下来和他们一起度过的时光。 第81章 这个看脸的世界 “这座小镇上的人长得都好漂亮啊……” 沈青芒师徒四人乘坐飞舟月余后,来到了朝华宫所在的扬州,婚柬中附带的地图显示朝华宫就坐落于这座小镇附近,沈青芒决定让徒弟们先逛逛,了解一下扬州的风土人情。 诚如姒融所言,镇上行走的男男女女个个姿容上佳,沈青芒走在路上,感觉像误入了娱乐圈明星的秀场。 除此之外,街边的店铺也都和美容相关,她走出五十米,已经看到了两家胭脂铺,三家首饰店,空气中时不时飘散出一阵花草香或脂粉香,皞辛没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地方也太呛了吧?”他捏着鼻子不满道:“这些人干脆把自己搓成香丸得了。” 他想避着行人,行人却没打算避着他,很快有人盯上了他们几个,热情招呼道:“几位郎君娘子可是意欲拜入朝华宫?那一定要来我家逛逛。碧眼丹明目,玉肌丸焕肤,助你在众多道友中脱颖而出。” 沈青芒来了兴趣。“为何如此方能‘脱颖而出’?” “当然是因为……”店小二走近,看清沈青芒的容貌,嘴边的笑立刻垮了下去。“哎,您天生丽质,无需画蛇添足,就别消遣我了。” “谁天生丽质?”店里走出来一位婀娜多姿的妇人,见到沈青芒顿时眼前一亮。“贵客到,快请上座。” 沈青芒一愣,下意识低头看自己身上,并无任何太初派的标识。 “您是怎么认出……认为我是贵客的?” 妇人大概是这家店的老板,亲亲热热地挽住她的胳膊把她往店里带。“您冰肌玉容,秀外慧中,只消往寒舍一坐,便使寒舍蓬荜生辉。这位可是您的夫君?也是轩然霞举,玉树临风,您二位可真是一对儿璧人。” 辜岁寒本来盯着妇人放在沈青芒臂弯的手一脸不愉,听了她的话,眉眼舒展开。不过沈青芒看不见他的表情,对妇人说道:“您猜错了,这几位都是我的徒弟。” “呀,原来是仙长。妾身真是三生有幸,能够一睹仙长芳容。”妇人放开手,掩唇一笑。“唐突仙长了,望您勿怪。” 沈青芒表情和善。“无妨。我们初来扬州,对此地一无所知,还要劳烦您解惑。敢问店家,为何镇上处处都在贩卖与容貌相关的货物?” “仙长唤妾‘嬿婉’便好。‘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的‘嬿婉’。您问妾便是问对人了,妾身自幼居住此地,祖上便以贩卖脂粉香膏为业。妾承蒙贵人点化,研制出了‘玉肌丸’,是方圆十里独一份的良药。” “就是您方才说的可以焕肤的药丸?”姒融好奇地问:“我可以尝一粒吗?我也觉得自己的皮肤不够白。” 嬿婉笑道:“小仙长您珠圆玉润,娇憨可人,自有您独特的魅力,无需迎合凡俗目光。这‘玉肌丸’是为了想拜入朝华宫的凡人而准备。” “依您所言,能成为朝华宫弟子的人,都是肤白者?”沈青芒问。 “朝华宫弟子未必肤白,但一定貌美。常言道‘一白遮百丑’,皮肤白皙者总是气质更佳。不过也有些人肤色越深越美,因此妾还制出了‘蜜肌丸’,只是销量大不如‘玉肌丸’。” 朝华宫竟是个看脸的世界。沈青芒大受震撼,摸了摸自己的脸。 “您若是不急离开扬州,可以等两年之后朝华宫遴选弟子时观上一观,妾未曾得见,但曾听家翁说,全扬州最美的郎君娘子都会汇聚于此,想必极为赏心悦目。” 姒融拽住沈青芒的袖子摇晃。“师尊,那我们就留两年嘛,反正两年很短的。” “肤浅。”皞辛哼了一声。 沈青芒谢过嬿婉,赠予她一枚金叶子,带着徒弟们离开,等走到人烟稀少之处才说:“何必等收徒之日?你想,若店家所说为真,只要我们进了朝华宫,看见的不就都是貌美的修士了吗?” “对哦!”姒融恍然大悟。“那我们快走吧!” “好。”沈青芒打开婚柬看了看,继续向前走,又在镇上绕了半圈,停下脚步,把辜岁寒拽到一边,小声问:“你来过朝华宫吗?” 辜岁寒摇头。“未曾。怎么了师尊?” 沈青芒犹豫片刻,展开婚柬。“这地图我看不太懂,朝华宫的山门不是应该在这附近吗?怎么绕了半天也寻不见?” 辜岁寒凑过去看了几眼,轻笑一声。“师尊,您把图拿反了。” “啊?哦哦!”沈青芒一拍脑门。“从右往左,我真是一闭关就犯傻!” 她来到镇子另一边,终于找到了隐秘的山门,用手在空中画出牡丹花的图案,只听“叮铃”一声,山门开启,四人被纳入门内。 “总算没有乱七八糟的味道了。”皞辛松了口气。“不过这附近雾怎么这么大?” “‘高山流水琴中兴,晓露春花雾里深。’雾里看花总是别有一般滋味。” 陌生的声音如清溪流过山涧,使人耳目皆明。几人抬头望去,有人拨开云雾,缓缓走来。 “今日妙然有幸,得见琼花如雪。” 沈青芒一愣过后便是一笑,上前几步。“劳宫主亲自来迎,真是折煞琼琚了。” 待她看清雾中的美人面,又是一叹。 朝华宫宫主,水月真人苏妙然,与琼琚真人并称“璧月琼枝”,乃是修仙界容色最盛的双姝,沈青芒“真女人从不回头照镜子”,对自己的容貌早已免疫,但看到苏妙然时却感受到了美貌的直接冲击。 她想象中的苏妙然是国色天香的牡丹,但见到本人才发现对方是珊珊可爱的芍药,虽不及牡丹雍容华贵,却比牡丹更加引人亲近。 苏妙然笑意盈盈。“不怕琼琚宗主笑话,方才观容镜中现出新来客时,门内那些毛头小子争着抢着要来迎接宗主,好在妙然无需与他们相争,便能先睹美人芳容。不过宗主您最吸引妙然的,不是这仙姿玉容。” “那是什么?”沈青芒顺着她的话问。 “是这看似多情实则无情的美人心。” 第82章 此间乐不思蜀也 “宫主这是夸我还是损我?”沈青芒含笑看着苏妙然。 “多情难免为情所累,我观宗主是能成大道之人。”苏妙然轻点了一下自己的眼角。“宗主应知我朝华宫中人皆以情入道,难免要精修体察人情一途,妙然虽不敢自诩洞察世事,但问情方面,还算略有小成。” “那琼琚就借宫主吉言了。” “你们还没寒暄完?朝露茶都要凉透了。”齐遥风风火火来到山门前,哂笑道:“别假正经了一个两个的,客气来客气去日暮也上不了山。走啦走啦,我师侄们一定都饿坏了。” 沈青芒和苏妙然对视一眼,脸上的笑容都真切了些,有齐遥这个直爽人在,拘谨的气氛一下子被冲淡了不少。 由于原着中太初派被攻破的剧情太令人印象深刻,沈青芒一直觉得太初派这“第一大派”的名头华而不实,然而当她登上朝华宫,才发现就算单论门派规模,太初派就无愧于“第一大派”的称呼。 太初派五峰皆高耸入云,最矮的无音峰海拔也有一千米以上,然而朝华宫坐落在沂山上,沂山是座海拔只有几百米的小山,完全没有气势,但好处是植被茂盛,他们一路行来都能看见草木葳蕤,群花盛放。 朝华宫用来招待客人的餐点也极具巧思,花露沏成的茶,各种花朵形状的花糕,摆在桌上便赏心悦目,含入口中更是沁人心脾。 沈青芒刚开始只打算浅尝辄止,但她吃了一块梅花糕之后,没忍住又拿起一块海棠糕,吃完又觉得中间的桃花冻煞是可爱,不尝一口便辜负了它……最后她感受到了久违的饱意。 用过餐后便来到他们要入住的院子,结构类似四合院,沈青芒住在正房,辜岁寒和皞辛住在东厢房,姒融住在西厢房。屋内的一应陈设都很雅致,姒融对一块玉石镇纸爱不释手。 “来到这儿我算是明白三师姐为何不爱回无崖峰了。在朝华宫住三个月,我大概也会舍不得离去。”沈青芒说。 齐遥笑道:“是吧?还是小师妹诚实。你知道你二师兄说什么吗?他吃的花糕比你还多,睡得也好,我问他在朝华宫是不是过得很舒服,他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家的狗窝’,嘿,学的什么土话!” 沈青芒眉眼弯弯。“二师兄最是嘴硬,不必理会他。看他会不会在你成婚后便走就是了。不过他怎么没过来?” “哈哈哈,说到这个……”齐遥对她招招手,示意她把耳朵凑近,压低声音道:“朝华宫有个年轻的姑娘看上了他,对他穷追猛打的,这两天我哥都在到处躲清静,根本不敢在外面走。你等着吧,他得晚上才敢出来。” “还有这事儿?”沈青芒眼里满是八卦的光芒,姒融凑过来。 “师尊,阿遥师伯,你们在说什么?我也要听!” “小鬼头,还学你爹叫阿遥。”齐遥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姒融捂住头,不满道:“我不是小孩子了,是阿遥师伯太多年没见阿融,对阿融的印象停留在从前而已。” 齐遥后退两步,抱臂上下打量姒融,她下意识紧张,绷直了身体。 “哎哟,可不是嘛。我们阿融还真是个大姑娘了,也许过不了几天就会有男修主动约你去玩,记得要先问过你师尊,别被旁人轻易骗了去。” “朝华宫的人还真是轻浮。”皞辛听了,小声嘟囔。 沈青芒毫不客气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训道:“勇敢表达自己情感怎么就叫‘轻浮’了?在别人的地盘上还不谨言慎行,我出门之前怎么嘱咐你们的都忘了?” 齐遥说:“小阿辛倒不用担心什么,一看就是个愣头青,现在的姑娘可不喜欢你这一款。倒是岁寒,没准比我哥还受欢迎。” 静默地站在门口的辜岁寒一愣,还没开口,就听沈青芒说:“是啊,我们家岁寒如今风华正茂,想必会有姑娘倾心于他。” “师尊别拿徒弟说笑。”辜岁寒沉下脸。 沈青芒挑眉,这还是辜岁寒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给她摆脸色,她倒没有很生气,更多的是觉得新奇。 齐遥有意化解尴尬场面,清了清嗓子,道:“先不论没发生的,你们来了朝华宫,我有几句话要提醒你们。所谓入乡随俗,人家的规矩一定得遵守。” “愿闻其详。”沈青芒说。 齐遥伸出手。“第一,不要在朝华宫人面前夸奖菩提殿。” “为何?”沈青芒好奇地问:“我听闻宫主和菩提殿佛子还有一段故事。” “所以才更不能提呀。”齐遥对她眨眨眼。“二人至今未分出胜负,两派之间自然也僵持不下。” “什么故事什么故事?”姒融举起手。“阿融也想知道!” 沈青芒有些犹豫,齐遥却毫无顾忌。“告诉你们也无妨,反正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也不算什么秘辛。你们应知朝华宫以情入道,他们的修行路上少不了情爱之事。” “这四个字我听过好多遍啦,自然晓得。”姒融说。 “朝华宫中人很少与本门派的人产生情感纠葛,毕竟低头不见抬头见,感情不睦后若是还要日日相见,两个人都尴尬。所以他们大多会寻找其他门派的修士。在他们心中,几大门派都有不同的特性,而菩提殿无疑是最难啃的狠角色。” “和尚本来就不会沾染情爱。”皞辛插了一嘴。 “正是。”齐遥点头。“菩提殿人不涉红尘,这是他们的戒律。不过他们年少轻狂的时候也难免忍不住,殿主对此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是修行的一部分。不入红尘,又怎能堪破红尘?朝华宫知道这条戒律,很少主动招惹菩提殿,但妙然她……从小就立志要把最清高的人拖入红尘。” 齐遥说到这里眯起了眼睛,沈青芒看她荡漾的表情,猜她下一秒就要说什么少儿不宜的话题,连忙接过话头。“还是我给你们讲吧。” 第83章 朝华宫主访谈录 “其实故事很简单,就是水月真人把攻克佛子的心看成她修行的关键,而佛子莲苔亦把不被水月所扰视为得道的证明,两个人各怀心思,僵持不下,到今天还没分出个胜负来。” “啧,讲课讲得绘声绘色,说故事倒是干巴巴的。”齐遥嘲笑了她一句,说:“我看这两个人永远都不会分出胜负。否则若一人得道升仙,另一人便会遁入阿鼻,结局也太过凄惨了。” “阿遥师伯,你说朝华宫对各门派的修士都有评价,那他们是怎么看待我们太初派的呀?” 齐遥掰着手指说道:“保守、死板、道貌岸然,比不解风情的止戈门还要无趣。” 沈青芒忍俊不禁,皞辛则不以为意。“我还看他们不顺眼呢,相看两厌也算打平了。” “第二,不要在朝华宫面前贬低他们的功法。”齐遥竖起两根手指,收起笑容严肃道。 “这是基本的礼仪,来之前我就和他们说过了。”沈青芒说。 “第三……”齐遥的目光一一扫过师徒四人,说:“不要妄想在朝华宫全身而退。” “这话怎么说?”沈青芒不解。 “师妹应当知晓朝华宫在外界的名声吧。” 她点头,压低声音说:“世人爱之恨之,誉之毁之,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这里没有外人,你不用顾忌什么。外人对朝华宫赞美之词寥寥数语,毁谤则不知凡几。有人说朝华宫所修之道乃邪道,因朝华宫女修居多,也有人将朝华宫修士称为妖女。” 齐遥着重看了一眼皞辛,对方被她看得有些心虚,辩解道:“我就是觉得他们轻浮肤浅,至于修行之法,哪分什么正道邪道,最后不都殊途同归?” “这话在理。总而言之,外人对朝华宫如此排斥,除了其修行之法较为特殊之外,最主要的是,任何接触朝华宫的人,都无法全身而退。或者从朝华宫得到什么,或者从朝华宫失去什么。”齐遥意味深长地笑道:“就是不知道你们几位会得到什么,抑或失去什么了。” 沈青芒不以为意,又和齐遥闲聊了几句,对方见太阳渐渐落山,说该去见自己的道侣了,便草草道别离开,而她则收到苏妙然的邀请,前往对方宫中一叙。 “为师去去便回,你们也自由活动吧,记得谨言慎行。”临行前沈青芒叮嘱道。 皞辛“哦”了一声,抽出“钩月”打算练剑,姒融则掏出一颗夜明珠,看样子打算出门玩。 而辜岁寒盯着为沈青芒引路的年轻男修,抿紧了唇。 红日西沉,夜色渐起,万籁俱寂中,唯有跫跫足音在空谷回响。沈青芒看着走在前面的朝华宫修士,总觉得他的气质给人一种熟悉感。 “琼琚真人小心脚下,此处石阶有青苔。”对方停下,伸出的掌心向上,回头微笑着看她。 “不用扶,我不会摔倒的。”沈青芒笑笑。“你们朝华宫的布置真是处处有自然意趣。” 这要是在太初派,石阶上的青苔早就被清扫得无影无踪。 她快步走过石阶,对方收回手,神色如常,继续为她引路,转过一个弯便看到了苏妙然的居所镜花宫,美人遥遥立于灯下,眼中似有璀璨星火。 沈青芒赶忙快走几步,来到苏妙然面前时有些气喘,笑道:“抱歉,在太初派惯常喜欢躲懒,总是以术法代步,体力有些跟不上了。” “宗主不必着急,妙然立于此处并非空等,也是修行的一种方式。” “哎?” “妙然在感受天地山川之情。” 沈青芒不明觉厉。“琼琚受教了。宫主别再唤我‘宗主’了,一来我们太初派只称‘峰主’,二来你我今日相聚,并非无涯宗与朝华宫议事,而是交流感情,称琼琚或者青芒皆可。” “那青芒也别唤妙然‘宫主’了。”苏妙然执起她的手。“走吧,我们姐妹二人叙叙话。” 沈青芒不着痕迹地观察着这位众门派中最年轻的掌门人,对方举止落落大方,言语娓娓动听,聊了几句,她腼腆一笑,从袖中掏出一个线装笔记本。 苏妙然好奇地问:“青芒,这是……” “实不相瞒,我这次带徒弟们出游,除了参加三师姐的婚礼,也有让他们领略各派风土人情的用意。此外我还有三十个徒弟留在家中,他们也对朝华宫很是向往。” “青芒是想记录下在朝华宫的所见所闻?” “嗯,不过这些可以慢慢记录。不知我此刻是否有幸采访一下妙然?” “采、访?”苏妙然轻轻蹙眉。 “就是问你一些关于朝华宫的问题。我发现太初派的历史中对你们的记载缺漏很多,言辞也不够客观。”沈青芒拿起笔,眼含期待。“可以吗?” 苏妙然失笑。“您是我遇到第一个想要认真了解朝华宫的外界修士,当然可以。” 沈青芒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她果然没看错人。 “朝华宫所谓‘以情入道’,究竟是怎样一种修行方式?史籍中总对此讳莫如深。” “他们大概以为我派只有‘双修’一途吧。”苏妙然双手交握。“极乐之道的确很难直白地描述,不过那并不是我派主要修行方式。以情入道非以欲入道,攻心为上。” “那么这个‘情’是指各种感情,还是只有爱情?” “自然是万物之情。我们信奉万物有情,喜怒哀乐都不独是人之情感,用心感受便可体察万物之情。不过……”苏妙然莞尔一笑。“爱情是最玄妙的一种情感,亲情出于血脉天性,爱情则不然,是后天之情,体悟了爱情,我们便更易接近大道。” “哦……我明白了。”沈青芒点点头。“因为爱情是后天生发的,所以只要你们弄清了情由何起,因何而盛,或者因何而衰,便掌握了情感的规律,也就是朝华宫的道。” “青芒果然聪慧。” “那么情由何起,妙然可有结论了?”沈青芒放下笔,认真地看着对方。 苏妙然叹息一声。“妙然若是懂得便好了。” 第84章 沈老师被抓包了 沈青芒又问了苏妙然许多关于朝华宫的问题,对方能回答的都回答,不能回答的便直接说事关门派机密,于是她收集了很多一手资料。 苏妙然却是有些口干舌燥,连饮了几杯花露,歉然道:“妙然今日有些乏了,可否择日再叙?” “抱歉。”沈青芒收起本子。“和你相谈甚欢,一时忘我,误了时辰,妙然快去休息吧,我也回去了。” “青芒稍坐。”苏妙然起身向后走,过了片刻,抱着一个酒坛回来。“看你方才很爱喝,这是我们朝华宫特产的酒,名为‘春漏短’,喝不够我这里还有。” “我方才喝的居然是酒?”沈青芒咂咂嘴。“甜蜜蜜的,一点儿没尝出来,我还以为也是花露。” “这可是好酒。”苏妙然送到她怀里。“滋味无穷,回味悠长。” 沈青芒将酒收入袖里乾坤,忍不住低头嗅嗅自己的衣襟,只闻到淡淡的花香。 她离开镜花宫后,送她回去的修士又多了一位,是个红衣的俊俏少年,沈青芒问他们:“朝华宫可有什么佳景适合夜里观赏的?” 她闻不到身上的酒味,但以防万一,还是应该多走一走,散尽味道,不然被徒弟们闻到,终归影响不太好。 红衣少年说道:“琼琚真人可曾听过‘芳台夕蕊’?乃我朝华宫一大盛景。” “倒是未曾耳闻。” “便由我们带真人一观,如何?” “劳烦二位了。”沈青芒笑吟吟道。 两位少年对视一眼,之前的白衣少年依旧走在前面,红衣少年却步子放慢,和她并肩而行。 “真人喜欢朝华宫吗?” “喜欢。朝华宫连一草一木都煞是可爱。” “那可真是我们的荣幸。” “客气了,还未问过你的名字。” “奴名明濯,真人可唤奴阿濯。” 沈青芒轻轻蹙眉,她不太习惯任何人自称“奴”,虽然她知道这是古代很寻常的一个自称,并未带任何阶级色彩。 前面掌灯的也开了口。“奴名清晓。” “抱歉,刚才忘了问你。”沈青芒说。 白衣少年轻笑。“是清晓太安静了,不怪您。” “您可真是心善之人。”明濯偏头看她:“久闻琼琚真人芳名,是与我们宫主齐名的美人。奴曾以为真人清冷如寒玉,今日得见方知您和煦如朝阳。” 没有人听到美少年夸赞会不开心,沈青芒掩唇轻笑。“明濯道友过誉了。” “到了。”清晓开口。 沈青芒抬眼望去,只见各色月季次第盛开,在月下显得朦胧秀丽,空气中茶香与玫瑰香氤氲交融,涤荡心魂。 “原来这便是‘芳台夕蕊’……”她面露惊叹之色。“真是美不胜收。” 不远处有一座亭子,沈青芒过去坐下,又招呼两个少年一起坐,清晓将灯台放置在亭子一角,明濯托腮看着月季,说:“良辰美景,奈何没有好酒。” 沈青芒笑道:“小孩子还是不要喝酒为好。” 明濯噗嗤一笑。“真人以为我们多大?” “嗯?”沈青芒挑眉。“十七八?” “奴今年一百有二,清晓倒是还小,八十有一。” 沈青芒脸一红。“抱歉抱歉,是我唐突了。” 她闭关时间太久,忘了修仙界的年龄不能用面容判断,下意识以为他们都是少年人。 她从袖中取出酒坛,又翻出几只琉璃杯。“这是妙然宫主赠我的‘春漏短’,琼琚借花献佛,感谢二位引路之恩。” 清晓轻轻拨了一下灯芯,灯影明灭。明濯弯唇,声音更加柔和。“‘春漏短’可是好酒,奴和清晓都只有年节才有幸品尝,真人当真舍得?” “身外之物有何舍不得?”沈青芒斟了三杯酒。“今日可以尽情品尝。” 两位少年用优雅的姿态饮尽杯中酒,沈青芒揉了揉眉心,到底没有忍住,说道:“我能不能问你们几个问题?” “当然可以。”明濯身体向前倾,语气缱绻。“奴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太好了。”沈青芒又掏出笔记本。“我问过妙然宫主朝华宫的修行方式,她说男女侧重有所不同,所以我想请问男修一般会选择怎样的方式?” 明濯向后一仰,望向清晓。“这……清晓,不如你先答?” 清晓蹙眉。“真人为何问起这种问题?” “啊,不方便回答吗?理解理解,隐私问题。那我问点儿不太隐私的吧。”沈青芒转着笔说道:“以你们如今的阅历,对‘情’的理解到了什么程度?妙然宫主说朝华宫修行经常会产生顿悟,你们有过这种感受吗?” 明濯擦了擦额间的汗,干笑道:“奴学艺不精,还未有深入体会,让琼琚宗主见笑了。” 清晓摇头。“尚未有顿悟之感。至于对‘情’的理解……奴以为情乃世间最不可捉摸之事,并无规律可循。” “是啊,我家乡有人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也觉得情的由来很难研究,也真是难为你们了。还有几个小问题……” 她谈兴渐浓,一个又一个问题从脑中冒出,对面的两个少年却是越来越如坐针毡,明濯给自己斟了几杯酒,又掐了掐眉心,最后伏在桌上讨饶。“抱歉,宗主,明濯怕是要辜负您的美酒了。您这样无端让奴想起师尊考校的时候,真是……不堪回首。” “啊,抱歉抱歉。”沈青芒说道:“我也不知道今夜为何求知欲这么旺盛。” 清晓说:“您果然是个好师尊。听闻您广收门徒,奴曾误会此乃沽名钓誉之举,还望真人恕罪。” “这件事情轰动效应这么大吗?”沈青芒感觉有些脸热,双手捧住脸。“我只是比较擅长教学而已,当老师会让我产生成就感。” “做您的徒弟一定很幸福。”清晓起身,举起酒杯。“奴敬您一杯。” 沈青芒也站起身,举杯轻碰,在对方仰头饮酒时恍然大悟。 她知道这种熟悉感的来源了,是…… “师尊深夜未归,是在与旁人赏花饮酒?” 三人同时向声源望去,月色下茕茕孑立的少年,宛若夜半优昙,清冷又迷人。 第85章 大徒弟人设崩了 沈青芒脸上的尴尬只持续了两秒,便从容不迫地招手唤大徒弟:“岁寒,这便是朝华宫的盛景‘芳台夕蕊’,是不是很美?” 辜岁寒走上前。“是很美,但师尊不是教过我们,不要贪恋。” 两位朝华宫少年见他来了,如蒙大赦。明濯问道:“这位道友可识得回流萍院的路?” “识得。” 明濯松了口气。“那奴和清晓便不打扰二位赏景,先回了。” 两个少年行了一礼,快步离开。沈青芒看着他们的背影,嘟囔道:“朝华宫是有宵禁吗?一个两个都睡得那么早。” “师尊未尽兴吗?不如徒弟陪您饮酒。”辜岁寒坐下来,把玩着琉璃杯。 “你还小,就别……哦,你也三十多岁了,不算小孩子。瞧我……”沈青芒笑着捏了捏鼻梁骨。“总是忘了时间过得有多快。那是他们喝过的,我再给你拿一个新杯。” 她翻出一个青瓷杯,为辜岁寒斟满酒。“这是朝华宫的‘春漏短’,滋味清甜绵长。” 辜岁寒抿了一口,低头嗅了嗅。“真的是‘春漏短’。没有酒气,只余花香。” “是真的闻不到酒气对吧?”沈青芒说道:“那我就没必要继续散味儿了,喝完这杯我们便回吧……岁寒?” 她发现大徒弟的目光变得和往日不同,似乎有些迷离,伸出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辜岁寒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明,看向她。“师尊和他们喝可以喝半坛,给徒弟便只有一杯吗?” “我是怕你喝醉,而且我喝饱了,没办法陪你。” “徒弟可以自斟自饮,师尊不要小瞧我,就算他们都喝醉了,我也不会醉。” 沈青芒笑了。“你总和他们比什么?平日看着稳重,倒还是小孩子心性,这都要争宠。” 辜岁寒喝下第二杯酒,青瓷杯磕在石桌上,发出“当”的一声。 “争宠?徒弟争得来吗?” “嗯?” 沈青芒的手本来搭在桌沿,突然被辜岁寒握住,往回一带,她下意识便要抽回来,对方感受到她的动作,不再用蛮力抓她,却把自己的脸凑了过去,贴上她的掌心。 “师尊会宠我吗?” 掌心感受到柔软微热的肌肤,沈青芒正色道:“你不对劲儿,岁寒,你喝醉了。” “师尊还没回答我。”辜岁寒不依不饶。 “当然宠你。” “那你可不可以只宠我?不要理会那些阿猫阿狗。” 沈青芒断定辜岁寒喝醉了,不然他根本不会用委屈巴巴的语气说出这么幼稚的话。和醉鬼讲道理显然也行不通,她换了个策略,顺着他的话说:“什么阿猫阿狗呀?你说清楚,为师考虑考虑。” 她自由的那只手探入袖中,悄悄掏出一只留影球,放在桌上,打算记录下来大徒弟难得的幼稚时刻,等他清醒了逗逗他。 “刚才那两个不三不四的男人……师尊还小,他们分明是刻意接近您,图谋不轨。” “好好好,那为师不理他们了,和我们岁寒回家好不好?把为师的手松开,我们回家哦。”沈青芒耐心哄道。 辜岁寒却不放。“还有外门那些弟子,师尊前世明明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今生怎么都拢到眼前了?那么多人,平时围着师尊,休沐日也要找师尊讨教问题,像一群绕着花不走的蜜蜂一样,嗡嗡嗡的。” “那也是你的师弟师妹,你不也耐心教导他们很久了吗?”沈青芒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难不成你没教他们?那为师可得早点儿赶回去,把他们落下的课程补上。” “我好好教了的,师尊不要再管他们了,他们都能自己修行。” 辜岁寒手中力度加大,沈青芒哭笑不得。“行行行,为师不再给他们天天上课了。” 这话倒不是为了哄骗辜岁寒,沈青芒觉得孩子们已经从中学阶段进入到了大学阶段,表现优秀的甚至达到了研究生水平,这时就不需要再教他们基础知识,只需要按他们的兴趣加以引导便可。 “还有皞辛和姒融。他们有什么值得师尊挂心的?皞辛对您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姒融那个傻子就知道求人和哭,您还费心拉扯他们干什么?” “啧,话越说越离谱了啊。当年没教好阿辛和阿融,琼……为师也有责任,如今他们不是都很乖巧?” “我便不乖巧吗?”辜岁寒直直地看着她。 沈青芒失笑,伸手拍拍他的头。“你最乖巧了,懂事且省心,所以为师才放心把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师尊对我放了心,却不会把我放在心上了。” 沈青芒眉心一跳,下意识看了一眼留影球,说道:“岁寒,这话可不能乱说。” 说完,她站起身,强硬地抽回手。“行了行了,赶紧回去睡觉。以后看你还敢不敢随便喝酒。” 辜岁寒也站起来,然而他身姿挺拔,倒不像醉酒之人一样摇摇晃晃,目光也清明澄澈。 “师尊又想粉饰太平吗?” “我粉饰什么……” “徒弟心悦师尊已久,师尊那么聪明,半分没察觉吗?” 沈青芒倒吸一口凉气。“辜岁寒,但凡有两粒花生米你也不至于说出这种话……” 辜岁寒绕开石桌,倾身靠近她,呼吸间带着“春漏短”特有的花香。“师尊现在生气了吗?” 她因身高的劣势被迫仰头看他,气势却没减半分。“闭嘴,和我回去,路上好好醒醒酒。” “我没喝醉,师尊不知道‘春漏短’是什么酒吗?它不会使人沉醉,只会放大人们内心的欲求。” 沈青芒瞳孔微微放大,自言自语道:“竟然是这样……怪不得我今天这么有求知欲……” “师尊和他们饮酒岂不是暴殄天物?师尊想要什么?可是一夜良宵?他们根本不敢,只有我敢,师尊,只要你开口,我……唔!” 沈青芒狠狠掐住辜岁寒的脸颊,使他看上去像一只吐泡泡的金鱼,一字一句道:“我看你才是恃宠而骄,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辜岁寒。” 第86章 我生气你倒高兴 “是不是为师从来没骂过你你就觉得为师对你格外宽容啊?那是因为你还没触及我的底线。倒惯得你一点儿上下尊卑都不分了,老师也是你可以随意编排的吗?”沈青芒怒道。 辜岁寒看她面颊染上怒色,反倒笑了。“您还是这样更美,不是冰原,而是烈火。” 沈青芒感觉自己血压在急速升高。“合着你是故意气我是吧?看我生气你还挺高兴?你这逆徒……!” 她话还没说完,直接被对方抱了起来,双脚悬空,连忙扶住他的肩膀。 “师尊说我是逆徒,徒弟便不该让师尊失望,得把忤逆之举坐实才是。” 辜岁寒脸上的笑容似暗夜中的曼珠沙华,看得沈青芒心惊肉跳,伸手抵住他的胸膛。“你别过来。” “师尊刚才不是正气凛然吗?原来也会怕?”他说着用手颠了颠她,沈青芒一句脏话差点儿就冒出口,怒瞪他一眼,却发现对方眼角微红。 不对劲儿……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情绪却有些不受控。 这“春漏短”真不是什么好酒,只要心绪有一丝不平稳,就会被无限放大,她本来不应该如此冲动的。 辜岁寒也是,也许他所说的话根本不是出自他的本意,只是一时失控。 对,都是情绪失控,只要酒散了一切就都会回归原来的样子。 沈青芒不停地自我安慰,在对方的气息越凑越近时,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快速点上对方眉心。 辜岁寒毫无防备,表情出现一瞬间的茫然,随即闭目向后倒去,沈青芒伸手垫在他的脑后,和他一起跌倒在地。 “靠,真是喝懵了,忘了可以唤云。”沈青芒狼狈地从辜岁寒身上爬下,借着夜间浓重的湿气迅速聚起一团云,把躺倒的大徒弟托起来,迅速赶回他们暂居的流萍院。 姒融和皞辛大概都睡了,院内十分安静,沈青芒心虚地左右望望,控制着云团把辜岁寒直接运到东厢房,忆起他今晚的表现,简直想让他从半空中摔到床上,但最后到底没舍得,慢慢散去云雾,让他安稳地躺了回去。 然后她带着一脸愁容回了正房,盘腿坐在榻上,反复吐纳真气,直到体内的酒彻底散尽,方才疲惫地伏在榻上,极不安稳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沈青芒直接杀进镜花宫,粗暴地撩开一道道水晶帘,看见苏妙然,冷声道:“琼琚今日方知,朝华宫竟是这样待客的。” 苏妙然笑道:“青芒怎么一肚子火气?正好今晨我备的是菊花茶,清热败火,快饮一杯。” “琼琚怕是无福消受,谁知茶中这次添加的又是什么?” “哦,原来是因为这个。”苏妙然纤细的手指描摹着自己的下唇。“看来……昨晚发生了一些意外。是那两个小辈不合青芒心意吗?我以为你会喜欢清晓那种。” 她主动提起这个,沈青芒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今天早上醒来之后,好好复盘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情,发现无论是苏妙然还是那两个少年,话里都带了暗示,而那个清晓侧脸有点儿像辜岁寒,站在一起才能感受到鱼目与珠玉的差别。 “你故意安排他们给我引路,是想让我和你们朝华宫的人纠缠?这么做宫主有什么好处?有了要挟我的筹码吗?” 苏妙然弯身对沈青芒行了一礼。“抱歉青芒,是我招待不周,但你也许误会了,明濯和清晓并非我有意安排与你会面,是他们仰慕琼琚真人,主动求到我面前,我只允了他们为你引路,想着若是能成就一段良缘最好不过,若是不能,他们俩知情解意,起码不至于惹恼了你,看来是我太信任他们了。” “和他们没什么关系。”沈青芒想到自己主动和他们分享美酒也许会被他们误会别有用心,更加头疼。“是我该向他们致歉。” “那是发生了什么?我见青芒昨日饮了好几杯还谈笑如常,以为这酒对你没有什么效用,便没有刻意提它的功效。” 沈青芒面容依旧紧绷。“就算我没有中招,你也不应该拿出这种酒待客。” 苏妙然垂眼说道:“是妙然考虑欠妥,还望青芒勿怪,若产生了什么不可预料的后果,妙然可以帮忙善后。” “我只是来谴责宫主这种行为,别的事情与宫主无关,便不劳宫主费心了。待师姐成婚后,我们师徒四人会立即离开,不会给宫主多添麻烦。” 说完她转身就走,苏妙然连忙追出殿外。“青芒……琼琚真人留步!真人不信妙然情有可原,但朝华宫最擅感情一道,真人若是在感情方面遇到了什么困惑或者麻烦,在朝华宫最容易找到解决方法。真人真的不考虑多住些时日吗?也许眼前的困难都会迎刃而解。” 沈青芒目光微动,想起辜岁寒昨天的话。 说实在的,她并不相信对方喜欢她,这孩子也许是从小缺乏亲情的关怀,在拜师之后感受到她对他的关心,心存感激,产生了孺慕之情。他现在也许混淆了亲情和爱情的界限,但总有一天会醒悟过来。 但这一天……确实越早越好,不然师徒二人相处起来也尴尬。她昨晚安置好辜岁寒后一度想直接消除他的记忆,因为感觉这是下下策才作罢。 如果在朝华宫住些时日,能让他更快认清自己内心真正的情感,倒是件好事,也算一劳永逸。 可朝华宫还值得信任吗? “不劳宫主费心,琼琚自有安排。” 苏妙然做了个发誓的手势。“妙然以后绝对不会对你再有任何欺骗或隐瞒,否则便叫我一生无法窥得大道,含恨而终。” “这倒不必……” “不要随意发誓,徒增业果。” 沈青芒的声音和一个男声一齐想起,她诧异地向外看去,只见一位乌发披散,手持念珠,身穿白袍的俊秀青年站在门口,感受到她的目光,双手合十,对她施了一礼。 “琼琚真人。” “佛……佛子?” 第87章 成婚是最重承诺 若不是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檀香,注意到白袍上的金色莲纹,沈青芒根本联想不到佛子莲苔。她印象里的僧人都是光头,而莲苔不但拥有一头让社畜嫉妒的浓密乌发,还肆意披散着,在古代显得十分不合礼数。 毕竟这里无论男子女子都会束发,便是不盘成发髻,也最多半披发。皞辛束发的手艺甚至比女子还强,沈青芒好几次看见他嘴上叼着梳子,给玩疯了头发散乱的姒融重新整理发髻。 不过她的目光很快从对方头顶移开,欠身一礼。“久闻佛子心澄冰雪,然素居菩提殿,缘悭一面。今日有幸得见佛子,真是惊喜至极。” 莲苔念了一声佛号,微微低首。“琼琚真人言重了。您亦是慧心明净之人。” “我太初派亦热情好客,佛子若有兴趣,不妨来太初一游,琼琚必扫榻以待。” 好不容易又逮到一个活教材,这可是让徒弟们深入了解菩提殿的大好机会啊。 莲苔客气地应承,沈青芒没再多言,告辞离开,本来打算直接回流萍院,走到半路,脚下一转,捏着传讯玉佩去找齐遥。 “所以你一大早就去找妙然兴师问罪了?”齐遥听沈青芒讲了方才的事情,拊掌叹道:“这你可真是误会了,师妹。‘春漏短’是朝华宫宴客最好的酒,妙然欣赏你,才直接用它招待你的。” “可这酒的功效也太……”沈青芒蹙眉。 “朝华宫习俗和我们太初派又不同,他们向来任情恣性,不拘小节。对他们来讲‘春漏短’可不是害人之物,而是滋补佳品。所以你邀那两个少年饮酒,他们肯定会喝,也不会因为你这个举动就误会你什么,就算他们对你有心思,也是他们的问题,不是你的举动失当。” “那便好。”沈青芒揉揉眉心,松了口气。 “不过……既然你说你饮了酒的症状只是求知欲旺盛,那两个少年后来也都离开了,你为何会对妙然动怒?”齐遥好奇地问:“昨天你不是还要求徒弟们谨言慎行?你自己更不是冲动之人了。” “我是没事,但……” “是谁让我沉稳的师妹失了方寸?” 沈青芒和齐遥的声音同时响起,听到三师姐的话,她差点儿咬了舌头。 “没有,没什么。”她改口道。 齐遥却不放过她。“妙然和我说过看你像是不会为感情所扰之人,她昨天拿出春漏短招待你,既是对你这个贵客的尊重,估计也是算准你饮酒并不会误事。我总向她讨酒喝她都不愿给我,说我在朝华宫喝春漏短会惹是生非。那么是谁误喝了酒,惹是生非到你头上了呢?” “师姐,我这儿还有小半坛春漏短……” 沈青芒话没说完,齐遥眼睛就亮起来。“你不早说!好师妹,我不问了,反正你肯定能自己解决好,酒能不能分师姐两口?” “不能。”沈青芒微笑道:“我也怕师姐饮酒后失控,影响不好。” “嘁……我一个要成婚的人了,你对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齐遥眨眨眼,揶揄道:“难不成我吃醉了酒还会调戏你?” “这我倒不怕,就怕你家小郎君吃味。”沈青芒从容道。 “不会的,他去帮我哥赶桃花了。这个小榆木疙瘩,可算是想起要讨好他大舅哥。” “他讨不讨好又能怎样?就算二师兄不喜他,难道你就不成婚了?当年师父那么拦你,你不照样铁了心要……”沈青芒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当年齐遥心心念念要嫁的少年郎已不是如今即将成婚的这位,有些尴尬地收住话头。 齐遥却不以为意。“当年师父以为他可以劝住我,现在不是也放弃了?没有谁可以左右我做出的决定。” 沈青芒欲言又止,齐遥看着她的表情,伸指挑起她的下巴。“怎么了小师妹?对我有什么不能说的?只要你把酒匀我一盏,师姐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笑着打掉她的手。“那我倒要问问你,当年你也信誓旦旦要和什么檀郎成婚,嘴上说的都是情比金坚,如今换了个人,你又能保证和他走到最后?” “不能啊。”齐遥果断回答。 沈青芒一愣。“那你还……” “因为这是我能给出的最重的承诺。”齐遥说道:“当年我对程檀的爱意都是真的,想和他成婚也是真心实意,只是在我们成婚之前,发生了一些事情,让我们之间的爱意不复往昔,所以我便干脆抛却。如今我无法保证我和程栾的爱意便永远不会消散,但我愿意做出这种假设。” “但这很有可能是不切实际的,也许你们经年以后爱意消散,又会分离。”沈青芒认真道。 “那便好聚好散呗。”齐遥耸耸肩。“谁也无法预知将来会发生什么。就算是方圜宗的修士也只能看个大概。我能把握的只有现在,既然现在我愿意与他长相厮守,成婚是表明决心的最好方式。” 沈青芒若有所思。 “青芒,我知道你谨慎。”齐遥握住她一只手。“但人生无需时时谨慎,我看你和大师兄,总感觉你们活得很累。纵然静水流深是生命常态,也该偶有波澜,否则便会成为一潭死水,连鱼虾都不愿居住。试着稍微放纵一下自己怎么样?比如和你师姐共享一坛好酒……” “好啦好啦,给你便是。”沈青芒从袖中取出酒坛,递给齐遥。“你自己慢慢喝吧,我就不陪了。” 她站起身,想到刚才的话,说道:“哦对了,师姐刚才提到方圜宗。我还没见过方圜宗的修士呢,师姐友人遍及五湖四海,连菩提殿都有佛子赶来相贺,那这次婚宴可有邀请方圜宗之人?” “莲苔不过找个借口光明正大地见妙然罢了。我可不算和菩提殿攀上了交情。方圜宗我倒是也有好友,就是他们掌门之女杨知度,知度是个和善的妙人,若有机会我还真想把她引荐给你,可惜这次她未能到场。” “为何?”沈青芒不动声色道。 “她说她临行前卜了一卦,是什么‘潜龙勿用’,又解释了一大堆,我也没听懂,反正大意就是她不适合出门。” 沈青芒眼皮一跳。 第88章 伪装得若无其事 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杨知度是否和李疏桐联合了?这“潜龙勿用”之卦,难道是她暂避锋芒之举? 狡猾的狐狸躲进洞里,但成熟的猎手最不缺乏耐心。 只要杨知度还在这六合之内,她早晚有一天会摁住她,看看这个小姑娘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沈青芒告别三师姐,终于回了自己的小院。姒融捧了一大束花打算装点房间,看见她之后热情地凑过来。“师尊有没有喜欢的花?我给师尊编个花环如何?” “谢谢阿融,为师不需要。你自己玩吧。” “好吧。朝华宫的花品种好多,比无音峰的花都多,真想在这里多住些时日。” “你忘了你爹如何不舍,叮嘱你早日回来了?”沈青芒调侃道。 “我都这么大了,他还觉得我离了家就不安全,我才不要总圈在太初派呢。朝华宫以北就是止戈门,我们离了朝华宫再去止戈门玩一玩好不好?” 听了这话,皞辛也凑过来。“师尊,我也想去止戈门。听闻他们的剑修比无形峰的厉害许多,我想向他们讨教讨教。” “止戈门是一定会去的,下届‘争天之比’就在止戈门举行,届时你们可以在那里住上许多时日。” “争天之比”就是天下各门派一起竞技的大赛,一甲子举办一次,琼琚真人年轻时曾经在争天之比中取得过不错的成绩,所以各大门派有许多修士都听过她的名号。原着中太初派陷入危机之时临近争天之比举办的时间,沈青芒没看到后续剧情,猜测男女主应该都会参加这场比赛。 只是不知道她这次能不能活着看到那一天。 “那还要好久……不然我们去岐黄门玩吧?我也想学学医术。”姒融说。 “等你到了元婴,想去哪里去哪里。”沈青芒对她说道:“届时你们都能独当一面,为师也就放心你们自己去闯了。” “那阿融还要好久……大师兄和小师弟倒是快了。哎,对了,大师兄怎么还没起床?往常他都是我们三个当中起得最早的呀。”姒融看向辜岁寒的房间。 沈青芒连忙说道:“你大师兄之前比试不是受了伤?身体有些虚弱,需要多休息,你们都不要吵他。” “好。”姒融听话地点头。 沈青芒交代了两个小徒弟,自己回房待了片刻,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去辜岁寒的卧房看他。 虽然她昨天没有消除他的记忆,但还是稍稍动了一点儿手脚,不会术法用错,伤到他的大脑了吧? 辜岁寒还在榻上沉睡,身体蜷缩着,抱紧被子,是个很没安全感的姿势。沈青芒在榻边坐下,看着他的睡颜,无声地叹了口气。 消除记忆是禁术,还极易损伤对方的神魂,她昨天设法封存了他晚间的记忆,期限是十年,除非这十年间他的大脑受到强烈刺激,否则只有时间到了才能恢复记忆。 这大概是她活了两辈子第一次用逃避的方式解决问题,不得不说,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最起码她不用为了醒来以后如何面对辜岁寒而烦心。 不过她依然要考虑怎么解决大徒弟的心理问题。他昨天说的心悦之情她半个字都不信,但问题是,他自己大概是那么觉得的,这就难办了。 她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依赖,他大概是把这种依赖当成了爱情,要怎样引导他认识到什么是真正的爱情呢?干巴巴地讲理论似乎没有什么用,最好通过身边的事例使他产生触动。 偌大一个太初派,相亲相爱的道侣少之又少,大多数修士孤身一人,少数成家的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若论恋爱案例最多的,还得是朝华宫。 也难怪苏妙然说出那番话了。 “师尊?” “你醒了?”沈青芒瞬间回神,看向辜岁寒,对方眼神还有些迷茫,声音也带着刚醒的沙哑。“我又做梦了吗?” 沈青芒心念一动,没有直接否认,默不作声,看他还想说什么。 辜岁寒似乎真的没意识到这里是梦境还是现实,呆呆地盯着她看了半晌,露出一个有些傻气的笑容。“师尊。” “嗯。” “师尊。” “哎。” “师尊。” 沈青芒无奈道:“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喊喊您。您还在我身边,真好。” “为师不在你身边,还能在哪里?”沈青芒轻叹:“看来往日为师对你的关注还是不够。” 不然怎么会意识不到他产生了那种感情? “师尊为何说这种话?我惹得师尊不开心了吗?” “你只要乖乖的,师尊就不会不开心。” 辜岁寒从榻上坐起来,丝滑的被子从他身上滑落,少年只着单衣,看起来十分清瘦。“徒弟何时不乖了?” 沈青芒默然半晌,说:“抱歉,岁寒,刚才是我说错话了。是为师太自私。你不必事事乖巧,有什么想说的不要藏着掖着,都和为师讲,为师永远不会对你失望。” 辜岁寒之所以酒后和平时反差这么大,是不是因为平时他承担了太多她的期待,不敢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 她可真是个失败的老师,只想着要改造两个小的,却忘了大的也同样是孩子,需要关爱。 “师尊这样说话好像一个人。” “什么人?” “像我喜欢的人。”辜岁寒笑道。 沈青芒暗道不好,难不成他酒还没醒吗?怎么又开始胡言乱语? 她表情一波动,辜岁寒立刻察觉到,喃喃道:“不对,如果这是梦境,师尊不会皱眉的,这不是梦,这是真的……” “是你睡迷糊了。”沈青芒轻掐了一下他的胳膊。“疼不疼?知道这是哪儿,知道我是谁了吧?” “师尊怎么在这儿?”辜岁寒仰头看她。 “你今日醒的迟,我便来看看你。”沈青芒面不改色。 “可能徒弟昨日睡太晚了,徒弟一直等着师尊,等着……”辜岁寒揉了揉脖子。“怎么感觉忘记了什么事情?我好像要出去找师尊,怎么就……” “我昨天半夜自己回来的,你可能等着等着就睡着了吧,无妨,为师又不需要你们值夜,尽管放心睡。” 第89章 你们师门感情好 “师尊,我方才……”辜岁寒神色有些纠结。 “方才你是不是没睡醒?嘀嘀咕咕后面说什么我都听不清。”沈青芒说着从榻边站起身。“你醒了就好,我不久留了。如果饿了阿融那里有花糕。” “我不饿。只有师妹会馋嘴,我和师弟都辟谷很久了,师尊忘了吗?” “偶尔满足一下口腹之欲也是可以的,毕竟朝华宫的……” “师妹!师妹!” 沈青芒话没说完,突然被人打断,向窗外看了一眼,笑着迎了出去。 “二师兄可算拨冗前来。” “休得再取笑我了。”齐逍一脸不耐。“你们院子里还有空房没有?我要搬过来住。” “西厢房倒是还有一间,但隔壁是我的二徒弟……” “有就好,我就住这里了。隔壁有人怎么了?难道你二徒弟打鼾?” “齐师伯!”姒融愤愤道:“我才不打鼾!” 沈青芒上下打量齐逍,发现这位社恐患者眼下有青黑,显然近几日都没睡好。也难为他送齐遥出嫁,比他们都先行一步,忍受了更久陌生人的热情。 调侃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没说出口,沈青芒说道:“二师兄若是不嫌弃我们这里吵闹,便住下吧。” “一旬后便是阿遥的婚典,结束后我便离开,你们也一起走?”齐逍问。 沈青芒思忖片刻,说:“我们可能会多留一些时日。” “为何?”齐逍看看左右,走上前压低声音道:“莫非你看上了哪个朝华宫的修士?男的还是女的?” “嗯?”沈青芒挑眉。“二师兄怎么这么问?难不成近日纠缠你的朝华宫修士男女皆有?” 齐逍表情一僵,扭头就钻进西厢房。“我累了,先去睡一觉。” 沈青芒想到齐逍被一群热情的修士围住,变成一只遇到危险只会一动不动的傻狍子的场面就觉得好笑,很不厚道地笑了半晌,摆摆手。“你去吧,好好休息。” 姒融却在这时产生了好奇心。“到底有多少人纠缠齐师伯啊?齐师伯你都没有喜欢的吗?朝华宫的姐姐们都好漂亮啊,我看了都要心动。” “那是你没见过世面。”齐逍没好气道:“再说了,再好看能有你师尊好看吗?” 姒融点点头。“确实,她们都比不上师尊。” 沈青芒:“……” 她看着浑然不知道自己说了句什么引人误会的话的二师兄自然地走进厢房,又回头看向大徒弟的房间,心想:难不成是她自己想太多了?太初派的男人都是这么表达情感的? 辜岁寒穿好衣服,走出房间,问道:“二师伯来了?” “嗯,补眠去了。”沈青芒不看他,看向皞辛,有意逗他:“阿辛觉得朝华宫的姐姐们好看吗?” 姒融也竖起耳朵听。 皞辛的回答十分直男。“女的不都长一个样子?分什么好看难看的?” 沈青芒扶额。 看来太初派的男人还是很多姿多彩,各有各的蠢法。 过了两日,她打算缓和一下和苏妙然的关系,问问她可有什么情感故事,可以用来教育徒弟。没等她去镜花宫拜访,苏妙然先来了流萍院。 “不好意思,青芒。前两日来了新客,我未能及时抽身,今日特携礼来给你赔不是。”苏妙然手中提着两个箱子。“都是我亲手制作的糕点,没有其他功效,可以放心入口。” “妙然不必客气。”沈青芒面露愧色。“之前是我误会了你,该是我向你赔不是。” “你不怨我便好。”苏妙然温柔一笑,转眼看姒融。“融儿住得可还习惯?” “习惯!阿融很喜欢朝华宫!”姒融甜甜笑道。 “以清真人可还安好?” “我爹他好得很,若是别像个老妈子一样操心便更好了。” “他自然要操两份心,若非你母亲早逝,他本不必如此辛苦,只能说造化弄人吧。” 沈青芒一愣,姒融连忙追问道:“宫主认识我母亲吗?” “当然。”苏妙然怜爱地轻抚她的发顶。“你母亲就是朝华宫中人啊,昔年我们曾是形影不离的姐妹。” “母亲也是香喷喷的大美人吗?”姒融一脸好奇。 “是啊,你母亲年轻时也和融儿现在一般清丽可爱,看见你就像看见了她。”苏妙然说着说着有些动容,眼圈微红。 沈青芒想起以清昔日和她说的话,产生了疑惑。 以清不是说姒融的亲生母亲抛弃了他和她,自己快活去了吗?怎么会早逝? 她犹豫着要不要问出口,而苏妙然此时说道:“融儿愿意去看看你母亲的坟茔吗?她一定很希望能见到你。” “愿意!”姒融立刻回答:“我也想见母亲!儿时父亲诓骗我说母亲是火神使者,所以我每个夏天都在期待能和母亲相逢。没想到现在终于能见到她了!” 沈青芒紧皱的眉头舒展。孩子已经长大了,很多事情她都有能力去承担。 想到这里,她开口道:“带几束菊花去吧,阿融,菊花可以寄托哀思。” “好!”姒融点头同意。 “青芒要一起来看看吗?”苏妙然又问。 “好。”沈青芒也点头。 而姒融这时一只手拉起皞辛,一只手拉起辜岁寒。“师兄师弟也随我一起去吧,我想让母亲看到我有这么多人宠爱,这样她也会更放心的。” 皞辛嫌弃道:“谁宠爱你了?真是自以为是。” 然而他却没有松开手。 而辜岁寒愣愣地看着姒融的手,轻声道:“我待你并不好。” “谁说的?”姒融认真反驳道:“阿辛是我最好的玩伴,大师兄是我半个老师,如果你们都不算宠爱我,还有谁宠爱我?” 沈青芒刮了刮她的小鼻子。“你忘了还有师尊了?” “师尊都说要和我一起去了,自然最宠爱我。” 苏妙然看着他们笑闹,欣慰道:“你们师门感情真好,昭昭在天有灵,一定会感到很欣慰。” 她带他们东拐西拐,沈青芒表情肃穆,原以为对方会葬在一个僻静之处。 直到苏妙然带他们来到一片开满花的田野。 第90章 我宁愿她不爱我 “这里是……墓园?”沈青芒放眼望去,还有年纪小的孩子在田野里奔跑,好不热闹。 苏妙然说道:“是的,朝华宫的修士仙逝后,若没有特殊要求,都会葬在这里,哪怕有人不幸在外面去世,也可以落叶归根。” “母亲去世后变成一朵花了吗?”姒融问。 苏妙然莞尔一笑。“你可以这么想。你母亲想变成什么花,我们就会为她种下什么花。” “那阿娘是哪一朵呀?”姒融小心翼翼地踏足这片田野。 “昭昭在这里。”苏妙然引他们穿过一丛丛肆意绽放的花朵,来到一座墓碑前。几个人立刻被围绕着墓碑的植物吸引了视线,它的叶片绿中透红,纤细如竹,虽没有开花,却结了一串串红色的小果,煞是可爱。 “这是南天竹。”苏妙然介绍道:“它的果实红彤彤的,就像我们的阿融。” 姒融笑眯眯地和它打招呼。“你好南天竹,你就是阿娘变成的花呀,真美。” 沈青芒弯下腰,细细端详上面的字,发现是一句诗:“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她有些怔忡。 姒融很快也注意到了这句诗,一字一句读出来,然后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阿娘是在想爹爹。曲终人不见,爹爹是无音峰中人,最擅乐器,江上数峰青,‘青’和‘清’谐音,就是爹爹的名字嘛。” 以清真人的本名就叫姒以清,大家成为真人之后的道号一般都与本名不同,或自取,或由师长赐名,皆反应了本人的志向或者美好的祝愿。只有以清懒得想,直接用自己的名字做了道号。 “爹爹每年也会来看望阿娘吗?”姒融说完又自己否认。“不对啊,爹爹一直待在太初派,从来未离开过我。” “他没有来过。”苏妙然声音变得稍微有些冷淡,但依旧悦耳。“他怎么会来?他根本不知道。” “什么?”姒融睁大了眼睛。 而沈青芒则闭上眼睛,脑中闪过以清曾经说的那些话。 他认为他爱的人抛弃了他,生下阿融一句话未留便匆匆离开,字字句句都是控诉与埋怨。 那么事情的真相其实是什么呢? “阿融可知,生产一事对女子十分艰难,无异于一道鬼门关。凡间女子尤其如此,而我们修士,则是境界越高越危险。” 姒融点头。“师尊给我们讲过一点,倒是未提到境界越高越危险。” 沈青芒脸一红,她上生理卫生课时对修仙界的情况也不是完全了解,特别是修士的身体构造。 但听了苏妙然的话,她心中立刻产生了猜测。 “修士的修为越高,身体发育越迟缓,女修士也不例外。我们的癸水,从每月必至,到一季一至,再到后来一年才一次,越来越少。而癸水实际上代表了人的生育能力。”苏妙然说:“所以境界越高,生育能力越弱。” 她说着叹了口气。“而我们朝华宫的功法又和各派有些不同,我们的功法会使受孕更加困难,这也是我们自保的一种手段,但隐患便是,一旦受孕,我们要经历的比其他女修更加凶险,甚至比一些肉体凡胎的凡人还要脆弱。” “所以阿娘是很艰难地怀上了我?”姒融问。 苏妙然点头称是。“她有了你之后很高兴,第一时间跑回朝华宫,问我们如何保胎,我们这些姐妹经验也不多,她怕师尊责怪,又不敢和师尊讲,但后来渐渐也瞒不住。” “这有什么不好讲的?我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会告诉师尊!”姒融抱住沈青芒一只胳膊。 “瞒不住后……”苏妙然声音变得低沉。“师尊命昭昭用化婴丹除掉你,那是我们朝华宫的秘药,可以在不损害身体的前提下终止妊娠,把胎儿的养分转化成母体的养分。” 沈青芒和姒融、皞辛同时抽了口冷气。 “她不希望昭昭因为怀你而受苦,也不喜欢你父亲,因为你父亲的性格……说好听是温柔体贴,说难听就是唯唯诺诺。” 沈青芒摸了摸鼻子,感觉自己也有些替以清羞愧。 姒融张嘴想反驳,但想了想,还是继续问事情的后续。 “昭昭不同意,执意要把你生下来,直接躲到了太初派去。我们都期盼着她到时抱你回来给我们看,谁知道几个月后,她回来了,却是孤身一人。” “为什么?” 苏妙然苦笑:“我们当时也问为什么,她说,她生产伤了根本,不能再拖累你和你父亲。” “怎么能是拖累?”姒融急切道:“父亲本来就应该照顾母亲。” 沈青芒喃喃道:“怪不得以清师兄说阿融的母亲没恢复好就走了……但她如果生产的时候就受了伤,是怎么自己千里迢迢回到朝华宫的?” “青芒还没爱过一个人吧?不知道爱一个人时,愿意为他付出多少。” “可这不符合医学常识……”沈青芒说了一半又闭了嘴,反应过来这里是修仙界,修士到底和普通人还是有些区别,也能更准确地判断自己的身体状况。 苏妙然没再和她争辩,只叙述道:“昭昭强撑着回宫,第三日便仙逝了,临终时叮嘱我们不要告诉以清她已死的消息,就让他以为她抛弃了他,变成了负心薄幸之人,愤怒总好过伤心。” 姒融低下了头。 沈青芒问:“所以你们依照她的遗愿,诓骗了我师兄?” “嗯。昭昭的本意是想让以清放弃她,另觅新欢,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以清还是孤身一人,可见也并没有什么效用,不过融儿被他照顾得倒是很好……融儿?” 苏妙然去摸她的脸,却摸到满手水痕,赶紧拔高声音。沈青芒也注意到了,抱住姒融。“怎么了阿融?别难过,你的父亲母亲都是爱你的。” “我宁愿她不爱我!”姒融带着哭腔喊道:“她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一定要把我生下来?既然身体不适合,就不要生育啊!和我爹好好过日子不就够了?怎么就一定要有个孩子?” 沈青芒迟疑着,拍了拍她的背,说:“你不是早知道你母亲该是难产去世了吗?” 为什么此刻却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第91章 若徒弟恋慕师尊 “我不知、不知道她担了这么大风险。”姒融抽抽噎噎地说:“我以为、以为她本来就身体不好,不是因为生我才……我好对不起她啊。” 沈青芒把她搂在怀里,轻拍她的后背。“你没有对不起她,阿融,你是她生命的延续。她看到你长成现在这个模样,一定很欣慰。” “可我是师门里最笨的一个。”姒融哭得更伤心了。 皞辛在她身边晃来晃去。“你不笨,你那是大器晚成。” “就你骂我笨骂得最凶!”姒融红着眼瞪他。 皞辛心虚地放低了声音。“那、那我以后不骂你了。你别哭了。” 沈青芒本来有些难过,听到两个小学鸡斗嘴差点儿笑出来,轻咳了一声,说道:“阿融,想不想和你母亲说说话?也许她听得到。” 姒融抹了抹眼泪,点头。“想。师尊能不能……” 苏妙然闻弦歌而知雅意。“青芒,我带你们去那边看看,有很多我们朝华宫独有的花卉。阿融和你母亲聊聊天吧。” 四人漫步在花海中,苏妙然不停地给他们介绍各种花草,沈青芒的目光流连在墓碑的文字上,皞辛嘟囔道:“怎么这么多人,问道峰的星沉冢都没有这么多座墓碑。” 沈青芒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苏妙然看到她的动作,笑言:“没什么可忌讳的。我们朝华宫未成大道便仙逝之人在各派中本就最多,因为我们所修之道最为艰险。” “感情这个东西这么危险吗?”皞辛不解。 沈青芒低低叹了一声:“情深不寿。” “许多门派的修行都是为了实现无情无欲,从而达到与天地同寿的目的,而我们正相反,我们的修行是为了激发修士心中的情欲,有别于天地,走人独特的路。” 沈青芒听了苏妙然的话,突然想起师父云虚舟说过“人之所以区别于飞禽走兽,山川草木。在于其有情”,心中若有所悟。 无涯宗内功心法鸿蒙灵初经的最后三个境界指向人道,第二境“七情染”,就与情欲有关,她至今未达到这一层境界,和琼琚一样停滞在“灵智启”,是不是因为她没有真正动情? 可动情哪有那么简单。 “妙然,能为我们讲讲别人的故事吗?” “那便从眼前这位修士说起吧。” 几个人看向面前写着“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的石碑。 “这位前辈名唤遮云,曾是朝华宫流芳榜的榜首,嗯……你们可以理解为评比修士魅力之榜。爱慕她的人如过江之鲫,然而她一个都瞧不上,曾放言自己所修之道为无情道。” “后来呢?”姒融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 “后来呀,她游历四方,在菩提殿做客时,见池中莲荷正盛,兴之所至,踏上石桥,行至半程,见一僧人于池边观鱼,执了念珠,于水面轻轻拨弄,诱那鱼儿来衔。她轻笑出声,惊扰了僧人,抬眼来看,只那一眼,僧人还是僧人,她却成了那傻傻衔珠的鱼儿。” “她变成鱼了?这是什么术法?”皞辛惊讶道。 苏妙然掩唇笑,姒融点了点他的额头,声音微微有些沙哑。“你好蠢哦,她对僧人一见钟情啦。” “遮云得知那僧人是慧宁禅师,菩提殿除佛子外修为最高之人,甚至有人称他半佛,比起清冷的佛子,他待人极为和善,因此也极受人喜欢。遮云和他谈论佛法,提出了许多质疑,他一一解答,她对他更加仰慕,主动追求,然而他待她与待那鱼儿没有什么不同。” “菩提殿的僧人定力都这么强吗?可阿遥师伯说……”姒融说到一半捂住了嘴,眼睛滴溜溜转,看向沈青芒。 沈青芒对她做了个缝嘴的动作。 “说什么?”苏妙然问。 姒融摇摇头。“没什么。” “遮云问慧宁怎样才肯爱她,他说,待到鸿雁潜游,鱼翔九天之时。后来有一日,遮云听说东海之外有一种鱼鳍为双翅,能于半空飞行,便前往离忧岛去寻。” “那她寻到了吗?” “她死在了妖兽丛生的离忧岛。” “啊?”姒融语气低落道:“为何痴情的女修总是未得善终?” “慧宁禅师成佛了吗?”沈青芒问。 苏妙然低下身子,轻轻拂去石碑上的灰尘。“慧宁去离忧岛寻回了遮云的尸骨,带她回朝华宫安葬,这块石碑便是他亲手刻的。两年后他于菩提殿圆寂。” “刻下这样的词句,他也是爱她的吧?”沈青芒说。 苏妙然沉默片刻,说:“我问过莲苔一个问题:佛爱众生,是否会爱一人?” “他怎样回答?” “他说,一人为众生,众生即一人。” 沈青芒小声重复了一遍。 “他们菩提殿的人总喜欢打哑谜。”苏妙然笑笑。“于是我又问他,那他何不爱我,爱我即是爱众生,你们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 “他说,他爱芸芸众生,便是爱我。” 沈青芒不解其意,从苏妙然的表情上也看不出分毫,担心她难过,转移话题道:“前面那座石碑上刻着‘今世尘缘未堪忍,来生宁做陌路人’,又是一个因情失意之人?” “哦,那位前辈呀。”苏妙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她的故事更曲折,她恋上了自己的师尊。” 沈青芒下意识看向大徒弟,发现辜岁寒也正看着她,两个人一对视,各自错开眼神。 她只恨时光不能倒流,收回那一眼。辜岁寒看她她都能理解,自己为什么要看他啊?万一被他误会了自己对他有什么怎么办?被他发现自己知道了什么也不好啊…… “这不是乱了伦常吗?”姒融说:“怎么会有人有这种想法?爹爹对我再好,我也不会恋慕他啊。” “师徒算得什么伦常?”苏妙然说道:“又无血亲关系,只有教养之责。” “怎么不算?”沈青芒克制自己不看辜岁寒,表情严肃道:“师长也是长辈,既然承担了教养之责,便不该与徒儿有情感上的纠葛,否则便有诱导之嫌。” “那么若徒弟恋慕师尊,也是不该吗?”辜岁寒开了口。 第92章 师徒恋无好下场 自己好像和李疏桐讨论过这个问题,她当时说什么来着……她是不是暗示过,辜岁寒会喜欢自己? 沈青芒回忆起来,冷汗覆上额头,审视着身旁的大徒弟。 他的感情究竟是真的,还是被作者安排好的?是李疏桐的恶作剧? “感情哪有什么应不应该。”苏妙然说道:“一切情感都是自然而然地发生,爱便是爱,不爱便是不爱,谁能给爱恨下判言?” 沈青芒回过神来,说:“但有些感情是错乱的,也许以为是爱情,其实只是孺慕之情,因当事人混淆不清,产生了错误的认知。” 苏妙然和她四目相对,轻声说道:“妙然以为青芒对感情皆一无所知,没想到对师徒之情却是颇有研究。” 她面不改色道:“人非木石皆有情,我对我这些徒弟当然有关爱之情,他们对我的感情也都是孺慕之情,因而有这般体悟,更觉师徒间若产生其他感情是荒唐不经。” 辜岁寒垂下眼帘。 苏妙然说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诸位不妨先听我把故事讲完。故事中的徒弟从小便聪慧绝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唯有情之一字始终难解。我们都认为她若没有拜入朝华宫,而是任意去了一个别的宗门,都会修行顺利,轻松飞升。然而因缘巧合,她入了我朝华宫。” “你们遴选弟子的标准是什么?”沈青芒插话道:“我们之前在山脚下游玩时,发现有好多铺子都和仪容有关,只要貌美便可入选成为朝华宫的弟子吗?” “非也。”苏妙然笑弯了眉眼。“这误会可就大了。我们朝华宫要的不是貌美的弟子,而是至情至性之人,唯有感情诚挚未有杂念才可入选。那徒弟也是至情至性之人,对一切事物皆有好奇之心。” “原来是这样。” “朝华宫有试情台、问情石、斩情关,皆能助修士认清感情的奥妙,然而小徒弟都走过一遭,却始终心如稚子,师父无奈,决定亲自陪徒弟试一遍,看看到底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结果在试情台的试炼中,他们爱上了彼此。” 好狗血。沈青芒心道。 “离开试情台后,师父便抽离出来,以为事情可以回归正轨,然而在问情石的指引下,徒弟反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自己爱的就是师父,因为压抑太久才没有及时发觉。她满怀炽烈的爱意,却无法向师父倾吐,因为师父已有爱人。” “试情台是个什么场所?” “是幻境。”苏妙然耐心解释道:“在试情台中,人们皆会忘却前尘,以本心投生成一个全新之人,借虚假的身份演绎真实的爱恨情仇。若把人心看作一盏灯,情感便为灯芯悦动的火焰,然而外界赋予你的身份地位像是灯罩上的灰尘,试情台会帮你拂去灰尘,揭开灯罩,直面内心。” 沈青芒点点头,心想这不就是角色扮演吗? “试情台可以一人进入,也可以多人进入。人数越多,试炼之地的情感浓度越高,所构建的幻境也就越真实。师父当时便携自己的道侣和小徒弟一同进入,他的本意是用他和道侣的爱情故事感染小徒弟,触动她的心绪,谁知阴差阳错,感情全乱了套。” “那问情石……” “问情石可以帮你看清自己内心所爱,小徒弟在问情石中看到的是师父的脸。” “真没见过教个徒弟把自己搭进去的。”沈青芒小声嘀咕:“我看这人也不适合当老师。” “小徒弟苦苦压抑着情感,然而在除夕的宴饮中,她因喝下春漏短,压抑不住,对师父吐露了真心,可就在几刻之前,师父的道侣刚对他坦白,自己在幻境中爱上了别人,决定和他分开,另觅新欢,师父在双重刺激下理智全失,对小徒弟恶言恶语,将自己感情的破裂归罪于她。” “关徒弟什么事?”姒融愤愤道:“明明是师父自己没守住自己的心,相爱相爱,一个人怎成互相?怎能相爱?是他先变了心,我若是那小徒弟,知道师父骗了自己的心,出了那试情台便和他断绝关系!” 沈青芒欣慰地摸了摸姒融的发顶,却被对方误会了,小姑娘握住她的手,摇了摇。“我不是要和师尊断绝关系,师尊是全世界最好的师尊,绝对不会做出这种欺骗感情之事!” “那是自然。” “后来发生了什么?”辜岁寒问。 “小徒弟听了师父的激愤之语,对他行了大礼,表明自己的歉意。师父消了火气,说明日去斩情关断了这感情便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斩情关是断情绝爱之所?” “斩情关是和试情台相反的试炼之所,试情台催生的是最纯真甜美的情感,而斩情关则会勾起人心中对感情的一切负面情绪,哪怕是如胶似漆的爱侣,若是在斩情关走过一遭,都很容易感情破裂,师父想让徒弟消除对自己的感情。” 沈青芒默默记下,计划着若无法靠劝说使辜岁寒迷途知返,干脆就拉他走上这么一遭。 “徒弟拜别师父后,第二日便不知所踪,师父遍寻不见,最终在花海,寻到了一块新刻的石碑。” 他们低头去看石碑,姒融睁大眼睛惊叫道:“上面的印记是不是血?” “啊?”沈青芒揉了揉眼睛,仔细去看。“不是朱砂吗?” “是血。”苏妙然叹息道:“小徒弟用自己的血填满了刻痕,自绝经脉,逝于花海,师父悲痛欲绝,在愧疚的折磨下很快形销骨立,第二年也陷入永眠。他的遗愿是葬在小徒弟身旁,然而当我们将他的尸身放置在小徒弟安葬的坟茔旁,坟茔和石碑都向另一侧挪了一尺,石碑上的刻痕涌出鲜血。” 沈青芒睁大眼睛,感觉自己从爱情电影的片场无缝衔接到了灵异电影片场。 “于是我们便知她不愿与自己的师尊为邻,只好尊重先逝之人,将师父迁居别处。”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师徒恋没有好下场。”皞辛总结道。 第93章 你自己好好反省 几人从花海回来之后表情各异,苏妙然一离开,齐逍从屋子里钻出来,问:“你们刚才去哪儿了?” “去了朝华宫的墓园。”沈青芒说。 “这么肃穆的地方外人也能踏足?朝华宫的规矩也太少了吧?”齐逍讶然。 姒融反驳道:“不肃穆,很好看,到处都是花草,我还见到了母亲!” “你娘是朝华宫的?怪不得以清这小子谈恋爱的时候遮遮掩掩的,怕不是担心我们抢了他的道侣……不对啊,你娘不是没死吗?以清喝醉酒之后和我们说,她丢下他跑了。” “那是骗他的,他居然信了。”沈青芒沉声道。 姒融拽住她的衣袖,小声问:“我们回家以后要不要告诉爹爹啊?阿娘不想让爹爹知道,可我觉得他应该知道,阿娘一定也希望爹爹能来看看她。” “当然要告诉他。”沈青芒说:“他必须知道真相,不然你阿娘会被一直误会成一个负心人。” 齐逍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问道:“怎么回事?你娘到底是怎么去世的?因为你?” “好了二师兄你别问了,明天三师姐就成婚了你赶紧想想祝词怎么说别在这里唠闲嗑。” 沈青芒把齐逍推回他的屋子,对方扭头嚷嚷道:“祝词不是你来念吗?我才不要在那么多人面前讲话!” “那可是你亲妹妹!” “那也是你亲师姐!” 三个徒弟默默看着两个长辈打打闹闹消失在他们视线中,皞辛掏出一块桃花糖。“别难过了,给你吃。” “谢谢,我好多了。”姒融对他笑。 “我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总感觉师尊会带我们去那个什么什么……试情台,你没看她打听的时候两眼都在放光。”皞辛缩了缩脖子。 “我也觉得……”姒融点头。 “先别考虑以后的事情了。”辜岁寒说道:“等她料理了二师伯,就会回来问我们刚才的感受。” 姒融连忙跳起来去捂辜岁寒的嘴。“大师兄你别说了!你这个更有可能……” “你们仨闹什么呢?”沈青芒从西厢房出来,脸上挂着和煦的表情。 三个徒弟站成一排。“没什么。” “刚才去墓园听了好几个故事,有没有什么想法呀?” 姒融和皞辛哀怨地看向辜岁寒,辜岁寒耸耸肩。 该发生的一定会发生,和他有什么关系? 沈青芒注意到他的动作。“嗯?岁寒怎么了?你先说?” “我……徒弟没有什么想法。” “怎么会没有呢?”沈青芒走到他面前,仰头看他。“你也到了春心萌动的年纪,朝华宫如你一般大的修士都开始体验爱情了,我听说外门中也有人开始恋爱,你一点儿想法都没有吗?” 辜岁寒弯起唇角。“那师尊想让我说什么呢?” “我怎么感觉气氛不对……”姒融贴在皞辛耳边说。 皞辛拉着她后退了一步。 只见沈青芒面色越绷越紧,忽而笑开。“那就说说那个师徒恋的故事吧。我看你最关注那个。” 赶紧承认错误,老师就不追究你的非分之想了。 辜岁寒沉默半晌,微微倾身,和沈青芒几乎面贴面,呼气如兰。 “师尊不会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记得吧?” 沈青芒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岁寒,你……” 不对劲,难道她的术法用错了?可那天早上他的表现明明就是什么都想不起来。离十年的期限还有很久,除非他突然受到了什么刺激才会……等等,刺激? 辜岁寒眼睛眨也不眨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只见她面露懊恼。“我到底哪句话刺激到你了?” 辜岁寒一字一句轻声吐出:“师徒间若产生其他感情,便是荒唐不经。” “你们俩先回去,我和你们大师兄有些事情要单独说。”沈青芒扭头对姒融和皞辛说道。 姒融连连点头。“好好师尊那我们就走……” “回去写五百字观后感。下午交给我。” “呜……”姒融未说完的话变成了一声呜咽,皞辛拉着她。“行了行了快走吧,不然有危险。” 院子里很快只剩沈青芒和辜岁寒两个人,沈青芒思绪杂乱,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辜岁寒先开了口:“师尊是想让我承认错误吗?承认这份感情是荒唐的,不应该发生的。” “倒也不是不应该,就是……”沈青芒揉了揉眉心。“岁寒,你没真正爱过一个人,你可能错认了,就像我之前说的,错把孺慕之情当成爱情。” “我两世加起来的年纪,也没有多小吧?师尊大可不必把我当成他们俩去哄。”辜岁寒伸手指向厢房。“您说什么他们就听什么,就以为我也是这样吗?” “好啊,你现在倒是一点儿不装了。”沈青芒被他这个样子气到。 辜岁寒声音放软。“徒弟没想忤逆师尊,徒弟愿意事事都听师尊的话,只除了这一点。徒弟绝不可能收回对师尊的爱慕之情。” “你是要和为师鱼死网破了吗?” “师尊为何如此激动呢?”辜岁寒问:“是因为徒弟的感情冒犯到师尊的师道尊严了?还是师尊怕徒弟?” “我怕你做甚?”沈青芒冷笑一声。“你还敢对我做什么不成?” “徒弟自然是不敢的。那日受酒醉影响,对师尊有冒犯之语,也请师尊勿怪。” “什么冒犯……”沈青芒回忆了一下,脸渐渐变红。 她突然转身向正房走,撂下一句“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便钻进屋子里。 辜岁寒一个人站在流萍院的中央,看着正房的木门在他眼前重重合上,带起一阵烟尘,捂住嘴,以防笑声泄露,使她更加羞恼。 他的好师尊呀,总喜欢把一切大包大揽,以为万事都在她的掌控之下。 所以只有制造混乱,才会让她注意到。 之前他一直做她口中的乖孩子,最稳重的学生,最靠谱的徒弟,结果呢?结果是她一边夸他懂事,一边把目光投向他的师弟师妹,好像只有他们是需要她关心的。 她以为他要的仅仅是夸奖吗? 第94章 青芒病急乱投医 沈青芒把身体靠在门板上,以防止突然有人闯进来,眉头皱成一团,越想越气。 很久以前,自己是不是教过辜岁寒怎么追心仪之人来着?难不成那时候他就对自己有了不一样的心思? 那他到底喜欢的是自己,还是前世的琼琚啊?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搅扰着她的内心,她开始在房间来回踱步,一点点梳理辜岁寒对她的情感走向。 从一开始,辜岁寒对她的态度就是接纳,亲近,感激,因为他有前世的记忆,以为她是她失而复得的师尊。 他甚至允许她进入他的灵府,只有至亲至爱之人才可以…… 至亲至爱之人? 沈青芒的面色由红润转为苍白,乱跳的心脏放缓,感觉像被一双大手紧紧攥住,缓缓蹲下身。 原来是这样。 他爱的不是她,是琼琚才对。她有什么立场指责他呢?能指责他的人已经不在了。 他不过和安雁乡一样,是个历史遗留问题。 可他又和安雁乡不同,安雁乡是她能避则避的麻烦,辜岁寒却是她悉心培养的宝贝。 他为什么就不能……喜欢上纯粹的她呢? 这个念头一起,沈青芒猛地抬起头,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春漏短的后劲儿也太足了,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师徒恋明明是不对的! 这段感情必须尽快斩草除根,无论是为了他,还是为了自己。 沈青芒捏了个诀,瞬间消失在原地,下一秒出现在镜花宫门外,和佛子莲苔打了个照面。 “琼琚真人,您这是……” “啊,抱歉抱歉!”沈青芒跳着脚后退两步。“没踩到您吧?我有急事找妙然宫主。” “阿弥陀佛,真人稍安勿躁,她此刻不在镜花宫。” “哦哦,那您是在这里等她?” “嗯。”莲苔温和地看着她。“我观真人面有忧色,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若信得过莲苔,不妨吐露一二,也许能纾解郁结之气。” “多谢佛子挂心,红尘俗事,不敢打扰佛子。琼琚过后再来,先去看看师姐。” 结果等沈青芒再次瞬移到齐遥所居的小院,再次撞见了陌生人。一个束着高马尾,表情阴郁的青年摔门而出,从她身边走过,栀子香气扑面而来。 “我、我又来的不是时候?”她迟疑地看向抱臂站在门后的三师姐。 “没事儿,小孩子闹脾气。进来坐吧。”齐遥侧开身。 “小孩子?他看起来也不小了,是什么人啊?” “和你提过的,程檀。” “程檀……”沈青芒重复了一遍,一拍手。“你的旧情人!” “嗯哼。” “我的姑奶奶啊。”沈青芒看着对方淡定的表情,连声感叹道:“你可真是稳得一……稳如泰山。旧情人找上门来了,还是含怨走的,你的婚典能顺利举办吗?” “我把话和他说清楚了啊,他不会闹事的。” “他和你的未婚夫是亲兄弟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齐遥摸了摸鼻子。“你没记错,是有这么一层关系。” “你干嘛非得盯着人家兄弟俩呢?不会是对他念念不忘,找了个替身吧?” 齐遥惊异地看着她。“小师妹,我以为你感情生活匮乏,没想到你玩得挺花啊,连这种都敢猜。” “我不是……”沈青芒瞬间涨红了脸。“我只是听过别人的故事。”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我们青芒今天怎么这么容易害羞?”齐遥笑着捏捏她的脸。“刚才撞见什么了?你不会撞见妙然和佛子卿卿我我了吧?” “那倒没有。”沈青芒口齿不清道:“佛子在镜花宫外等妙然,妙然不知道去了哪儿。” “那你来找我又有什么事?” 沈青芒看着笑嘻嘻的三师姐,担忧道:“明天真的不会出问题吗?实在不行我和二师兄想办法看住那个人,让他明天没办法捣乱。” “放心吧。你师姐纵情四海这么多年,从来没翻过船。我没什么对不起他的,我心悦程栾,并非因为他是他弟弟,只是恰巧而已。” “可这层关系终究……” “终究什么?你真应该多出来转转,别总闷在门派里,咱太初那帮迂腐的长老迟早把你带歪。”齐遥又捏了捏她的鼻头。“师姐告诉你,喜欢这件事情,只和心有关,其他一切外在的东西都无关紧要,他是我旧日恋人的弟弟又如何?就算是旧日恋人的亲爹,我要是喜欢也照嫁不误。” “那不就是小妈文学了……”沈青芒小声嘀咕。 “啥?” “没什么。”她转移了话题。“我找师姐是想打听一下斩情关。” “你要去那个地方做甚?是嫌日子过得太美好了,想给自己添点儿堵?”齐遥不解。 “当然不是。” “那是你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有什么人是你不能爱的?你的徒弟?” “怎么可能?”沈青芒扬声道:“我行得端做得正,绝对不会做这种有悖伦常之事。” “伦什么常伦常?师徒恋还少吗?光说朝华宫就出了多少对儿。” “那他们最终还不是不得善终。” “可不能这么说。”齐遥晃晃手指。“这世间既有痴男怨女,亦有神仙眷侣。你不能只看那些结局凄惨的,一世恩爱的师徒也有很多。这里可是朝华宫,有什么感情是不能接受的?莫说这男女之情,就是男男女女之情,人家都见怪不怪了。” “可我们太初派终是不同,我们不会容得下这种情感的。” “这倒是,太初要保守许多……哎?”齐遥收起戏谑的表情,认真道:“你考虑了这么多,是真的发生了师徒之间的感情?若不是你爱上徒弟,那么是你哪个徒弟恋慕你?是大徒弟吗?” “你怎么知道?” “他看你的眼神就不是徒弟看师尊的眼神,而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不信你去问妙然,她肯定也能看出来。” 沈青芒咬唇。“是他不懂事,所以才……” “辜岁寒这孩子一向稳重,可不是不懂事的人。”齐遥拍拍她的肩膀。“我觉得他不错,可以做我妹婿。” “我不能接受。” “那你也不能直接去斩情关,唯有历过试情台,才有资格进入斩情关。” 第95章 我爱你始终如一 “为什么?” “试情台与斩情关都是放大修士内心情感之地。我们平日里有时专注修炼,有时喜欢访友,有时向往爱情。但在试情台与斩情关的试炼之地,上演的都是有关爱情的悲欢离合,人心中关于爱情的部分压倒一切。试情台会勾起修士对爱情的向往,品尝爱情中的甜蜜,斩情关正相反,激起修士对爱情一切阴暗的想法,体味爱情的艰辛。” “这些妙然也提到过,可这和先去试情台才能去斩情关有什么关系?” 齐遥笑道:“平时聪明伶俐的,这时怎么想不通了?这样吧,师姐给你打个比方。平日里我们心中容纳的男女之情若是有一拳……” “师姐。”沈青芒忍不住打断她:“人的心脏总共只有一拳大小。” “哎呀,那换个说法好吧。假如你的心是一座堤坝,男女之情是这么大的一条孔隙。”齐遥边说边用手比划。“试情台会帮你修筑扩宽,到这么大。而斩情关会用洪水冲刷这条孔隙。若你的孔隙已经扩大成一条宽宽的水道,便能容纳洪水。但若你心中的孔隙还是这么小,洪水一来,整条堤坝就会被冲垮,这下你听懂了吧?” 沈青芒点头。“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确实,若经历过甜蜜的爱情,才更有能力承担爱情的苦楚。若刚开始就被爱情伤到,之后就很难再投入爱情了。” “所以说你要真想让你家徒弟知晓爱情的苦,就得先给他点儿甜头。” “好吧……我再想想。看来我暂且不用去找妙然问了,你了解的就很多。” “那当然,我在朝华宫住的时间最长,这里就是我的第二个家。” “师姐,还有个问题……”沈青芒面露纠结,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什……” “姐姐!姐姐你没事儿吧?” 一个粉衣少年突然闯了进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待沈青芒看清少年的面容,他已经扑进了齐遥怀里。 “我能有什么事?你不该来见我的,我们得明天见。乖阿栾,先回去。”齐遥轻轻拍了拍少年的后背。 “我听说哥哥来找你麻烦了……” “他没有,他只是和我说了说话。”齐遥声音软得像云。“放心,一切都会顺顺利利的。” 少年点点头,这才注意到沈青芒,羞涩地问了声好。“这位是琼琚真人吧?我是程栾。” 沈青芒对着这张粉面含春的小脸,尴尬道:“程栾道友好。” 她是不是应该回避啊? “真人和姐姐还有话聊?那、那我先走了,姐姐,有危险一定要告诉我啊!” “嗯嗯,你快去吧。被别人发现你来这里,我们的婚期就要延后了。” 程栾本来嘴上说着离开,身体还黏在齐遥怀里不肯走,听了这话,立刻松开手,迅速跑出院子。 齐遥目送他远去,回头看沈青芒。“见笑了,阿栾就是这样,一团孩子气。” 还好岁寒不是这种小孩子。沈青芒默默松了口气。 “方才你想说什么?” “啊,我……”她目光闪烁,犹豫了片刻,凑近齐遥。“师姐,你觉得我如今的性格讨人喜欢吗?” “当然,谁会不喜欢你?太初派里拥戴你的人可是最多的,我虽然在无崖峰住的时间不久,可听到的都是对你的好话。” “那……那和从前比呢?现在的我,和闭关之前的我相比,哪个更讨人喜欢?” “闭关之前的你可不会问这种问题。” 沈青芒心里一紧。 齐遥眯起眼睛回忆道:“那时候你心里只有你自己,旁人怎么看待你你根本不在意。我劝过你几句,还被你嘲笑,我当时就想小师妹没救了,也懒得和你多说话。好在你闭关后成熟了许多。” “是吗……”沈青芒扯着嘴角笑了笑。“多谢师姐。” “你不信?”齐遥观察着她的表情。“不信你可以去问大师兄二师兄,还有师父,他们都很乐于见到你如今的改变。” “师姐……”沈青芒托腮看着她。“那你觉得,如果有一个人,爱的是另一个人的过去,那他的爱,对现在的她有意义吗?” “你这又是在说谁……”齐遥掏了掏耳朵,本来不太雅观的动作由她做出来却是洒脱不羁。“是不是安雁乡啊?师姐说句不好听的,我觉得他不是真的喜欢你。” “为什么?”沈青芒问。 “他的所作所为我也略有耳闻,主要是听我哥讲的。”齐遥毫无心理负担地把齐逍卖了。“他说你出关之后,雁乡一直有点儿疯疯叨叨的,总感觉你性情变化另有原因,觉得你的徒弟不对劲。你后来又闭关的时候,他又找过岁寒麻烦……” “什么?”沈青芒腾地站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岁寒没和我说过,发生了什么?” 齐遥按住她的肩膀。“冷静,冷静。后来我哥和大师兄都赶过去了,岁寒就受了点儿伤,没有大碍。哦……不过受伤的时间好像离大比也挺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恢复好就去比试了。” “安雁乡……”沈青芒咬牙切齿地念着他的名字。 “他一直都有点儿偏执,可能是家族遗传?但我觉得……怎么说呢?你小时候一心只有修炼,对别人看都不看一眼,只对他另眼相待,因为他能接住你的招式。他可能更想让你变得和从前一样,只在意他一个人。但若是真正喜欢一个人,会希望她变得越来越好,而不是把她固定成自己最喜欢的样子。” “所以你们都很容易接受了我的变化……”沈青芒喃喃道。 “对呀。”齐遥摸摸她的脸蛋。“你更开朗了,生活更多姿多彩了,我们都很开心。当然就算你还和从前一样,我们也不会不爱你。反正就是你无论怎样都好,变得更好了我们为你开心,变得更糟了我们帮你摆脱困境,就这么简单。” “师姐……”沈青芒鼻子有些酸酸的,又是感动,又是愧疚。 原来他们对她的接纳,是对琼琚的爱屋及乌。她没办法把琼琚还给他们,只能对他们更好来弥补。 “哎呀呀别这么看我。我收回刚才那句话,你和从前一样,他们还会管你,我可能会继续躲你远远的,倒是你现在这样,我更愿意和你说话。好啦,别太感动了,你看得我麻麻的。” 第96章 师尊大概不敢吧 “这么说,能接受以前的我,又能接受现在的我,便是真正爱我?”沈青芒问。 “对啊。” “哦……”她若有所思。 那么辜岁寒是喜欢琼琚也喜欢她?这份感情到底要怎么算? “从前我觉得最后你会和大师兄走到一起。” “哎?”她看向齐遥,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茬。 “师父一直卖力撮合你们两个。大师兄这个人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事事都能判断分明,他若是对你一点感情都没有,怎么可能放任师父一直开你们玩笑?” “他也没承认过啊。” “但他也没否认不是吗?我毫不怀疑要是等你登上掌门之位那一天还没有心仪之人,按照门规掌门必须要有家室,那大师兄当晚就能把自己洗好送到你床上。” “别乱开玩笑了师姐!”沈青芒哭笑不得。 “就算没有男女之情,为了心中的责任感,你们也会走到一起的。”齐遥说完摇摇头。“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嗯?大师兄有喜欢的人了?” “是你。”齐遥轻点她的鼻头。“你和从前不一样了。” “我又没有喜欢的人。” “但你开始考虑这些事情了。我们小师妹终于也到了知慕少艾的这一天。” 沈青芒被齐遥慈母一样的目光看得脸红,往门外挪。“没有没有,我就是好奇,师姐你想多了。我先走了,怕徒弟们有事找我。” “去吧去吧。”齐遥大方地挥挥手。 等沈青芒走到门口,听到她不高不低地说了句“女大不中留啊”,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儿摔了个狗啃屎。 三师姐正经就不能超过三秒吗!真担心她明天的婚典啊。 不过沈青芒的担心有些多余,第二天婚礼一切顺利,齐遥穿着无涯宗的靛蓝色吉服,在“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的歌声中稳步走向她的新郎,二人携手的那一刻,各色花瓣零落如雨,在场的每个人都沉浸在花香中。 “师尊师尊,我以后也想在朝华宫办婚典!”姒融兴奋地说。 “从朝华宫借点儿鲜花怎么样?” “你要嫁给朝华宫的人?” 沈青芒和皞辛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姒融看向皞辛。“我嫁给谁和在哪里举办婚典有什么关系?我想在哪里办就在哪里办。” “那可以。”皞辛点头。 沈青芒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两个,姒融伸出拳头捶了皞辛一下。“可以什么可以?我又没和你商量,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是你师弟,我还不能提提要求了?” “这时候承认你是我师弟了哦。” “不行吗?” “好啦好啦。”沈青芒拉开这两个小学鸡。“别在人家婚礼上吵架。” 观礼的人群突然变得嘈杂起来,沈青芒抬眼望去,发现齐遥手中拿着一束捧花。 哎?朝华宫的婚礼居然还有新娘扔手捧花的习俗?这是李疏桐设计的吗?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齐遥就笑着抛出捧花,正好落入她……旁边的辜岁寒怀中。 辜岁寒茫然地看着手中的捧花。 齐遥笑着喊道:“岁寒,师伯把祝福送给你,愿你早日抱得佳人归!” 沈青芒急道:“师姐!你这也太胡闹了!” 齐遥一脸无辜。“我怎么胡闹了?我祝福岁寒,和你有什么关系?” 辜岁寒也在她耳边轻笑道:“师尊不祝福徒弟吗?” 她瞪了他一眼。“我祝你早日迷途知返。” “焉知不是苦尽甘来?”辜岁寒说。 沈青芒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对号入座的行为太明显了,揉了揉眉心,顿感无奈。 一定是春漏短的后劲太足。她再也不喝这种酒了。 婚典结束后,苏妙然走到她身边。“青芒昨日找我有事?抱歉,我忙着安排婚典,晚上才回宫,就没过去打扰你。” “无妨,我已经从师姐那里了解到情况了。”沈青芒笑笑。“可能过几日还要叨扰你。” “妙然随时恭候。” 沈青芒带徒弟们回了流萍院,发现二师兄齐逍已经打包好了行李,正收入乾坤袋中,看见她,开口道:“我要走了,你回不回去?” “我们去止戈门吧,师尊,这里没什么好玩的。”皞辛说。 “不要,我还没玩够!”姒融反驳道。 沈青芒熟练地伸出手臂拦在两人中间,对齐逍说:“我再小住几日,师兄先回吧。” “也行,那我先走了。” 沈青芒以为齐逍还要和她再说两句,结果他撂下这句话,直接乘云而去,简直像逃离火灾现场。 看来在陌生的地方住了这么多天真的很难为二师兄啊。 “好耶!多住几天!师尊师尊,我们可以去试情台玩吗?”姒融问。 “怎么想去试情台?” “听说那里特别好玩,去过的修士都很快乐,而且朝华宫以外的修士也可以去,只要支付一点儿报酬就可以了。大不了把二师伯送我的法器当了。” “还好你二师伯已经走远了,不然他肯定要伤心。”沈青芒失笑。二师兄的审美很直男,当初输了赌注,送给她徒弟们的法器,品级都很高,然而外观却不忍直视,似乎为了实用性牺牲了美观性。外门弟子们用得很开心,她这三个内门徒弟却一个也没用。 “去玩嘛去玩嘛!”姒融拉着她的袖子撒娇。 “这……” “师尊昨日不还说朝华宫是什么‘心理健康教育基地’?我们去试情台不只是玩,也可以学习呀。” “我……” “别为难师尊了,师妹。”辜岁寒说:“师尊不可能陪你去试情台的。” “为何?”姒融仰头看他。沈青芒动了动嘴唇,没说话。 “试情台要直面自己的情感,师尊大概不敢吧。”他看着她的双眼。 “才不是!师尊有什么不敢的!师尊是四海八荒最厉害的修士!”姒融喊道。 而皞辛好奇地问:“还有师尊不敢去的地方?那我去过了是不是就比师尊更厉害了?” “去去去。”沈青芒忍无可忍道:“别激将我了,是你自己说要去的,往后别后悔。” 第97章 试情台中见真章 “试情契?”沈青芒拿着一张轻薄的玉叶纸,仔细阅读上面的文字。 “是这样的,试情台是朝华宫修士修行所用,偶有外界修士因为好奇而入,或是本门修士携爱侣进入,离开后总会生出许多牵扯。为了避免这一点,妙然任宫主后起草了这份试情契,将试情台的功用与影响一一说明,以免产生不必要的纠纷。” 沈青芒立刻懂了,这就像使用一个软件之前要签署的用户协议。 姒融像大多数使用者一样看也不看就签上自己的名字,按了手印,兴致勃勃道:“我们快进去玩吧师尊!” “等我读完。”沈青芒制止住她。 第一条,试情台为感情试炼之地,修士只有神魂投入其中,所历均为幻境,幻境中无论生老病死都不会对修士的躯体造成任何损伤,若感情过于激烈,超出神魂容纳范围,朝华宫会强制带离修士,以保证其神魂不受损。 第二条,试情台需以情爱为媒,激发修士心底对爱慕之情最深切的渴望,幻境的构造与幻境中修士的身份性情均反映了修士内心的渴望,而非修士原本的面目,姓名亦会改换。修士在幻境中会忘却过去所有记忆, 以虚幻的身份生活。 第三条, 修士进入试情台,则视为其尊重试情台的运行法则, 接受幻境乃其内心欲望所幻化,不得因恼羞成怒等缘故做出摧毁试情台之举动,否则会视行为严重程度施以相应惩罚。 第四条,朝华宫保证试情台的私密性, 既幻境中所发生的一切仅有幻境中人知晓, 但朝华宫鼓励修士主动公开幻境,以作教学之用。此类修士将成为朝华宫贵客,可免费使用朝华宫除禁药之外的灵药,每年可支取一坛春漏短, 并获得试情台终身免费使用权。 第五条, 修士一人进入试情台者,幻境中其余人皆自然生成,暗合修士内心期待, 若修士未能在此次幻境之旅中收获美满恋情,可退一半费用,或选择在下次进入试情台时享半价优惠。 第六条,修士多人进入试情台者,幻境背景通常受修为最高者抑或内功境界最强者影响。多人投入其中,幻境中情感更为真实,获得美满恋情几率更高,若有人感情虚掷, 补偿办法同上条。 第七条, 修士在幻境中发生的感情纠葛系放大其内心情感所致,幻境中相爱之人不代表现实中必然相爱, 同样, 现实中相爱之人未必会于幻境中相爱,朝华宫不承担维系或修复双方感情之责。 第八条, 修士在离开幻境后可选择保留幻境中记忆, 亦可选择遗忘幻境中记忆, 均不会对神魂造成不良影响。试情台的最终目的是为修士点亮情爱之灯, 而非强迫修士接受某一段感情。 “看上去都合情合理的。”她读完之后评价道。 “若青芒还有什么补充条款,也可加诸纸上。”苏妙然贴心道。 沈青芒思索片刻, 摇摇头。“没什么要加的,我觉得这些就够了。” “其他几位呢?” 皞辛拽了一下辜岁寒的袖子, 小声道:“大师兄,咱们真的要进去陪她们玩这种游戏啊?” “你可以不去,还省一笔钱。”辜岁寒说。 “可、可我要是不去,阿姒这丫头被什么假人骗了去可怎么办?她那么蠢,太容易被诓骗了。” 他伸头看了一眼辜岁寒手中的纸,发现大师兄已经签好名字了,连忙动笔签上自己的姓名。 四张纸被朝华宫修士收走,苏妙然将他们引到一间屋子里,屋子中间有一朵莹白的玉莲花, 莲心有小小的莲蓬。苏妙然从中取出四颗玉莲子,分别放置在他们手中。 “这是凝心莲, 莲子为养魄珠,在手中蕴养片刻,待莲子由青转白, 便代表它已经吸收了你们的神魂之力,可以安全进入幻境。你们只需将莲子放入莲心,会有修士看守在这里, 一旦有人在幻境中因感情过于磅礴,承受不住,动摇神魂,莲子便会由白转红,将莲子从莲心中取出,修士即可无恙地离开幻境。” “好。”沈青芒问道:“幻境中的时间流速和现实中一样吗?” “不一样,修界一日,幻境一年。”苏妙然说道:“不过若你们有什么事情需要提前安排,也可以趁莲子未转白的时间安排好,依照过往的经验,多人进入试情台,所经历的时间在一旬至三月不等。” “我已经告知三师姐。”沈青芒说完看向徒弟们。“你们有什么要联络的朋友吗?” 姒融晃了晃玉佩。“我已经让香菱帮我再多喂几日年年和菟菟啦。” “我没有什么好交代的。”皞辛说。 苏妙然盯着她们几个手中的莲子,说:“出了幻境之后,也许几位的关系也会略有变化。若此刻有什么想对彼此说的, 也可以先说清楚。妙然暂且回避。” 说完她款款走出。 师徒四人面面相觑,姒融先开口:“师尊,要是我在幻境里惹你生气了, 回到现实中不要骂我好不好?那一定不是真实的我。” 沈青芒摸摸她的头。“我当然不会,放心吧。” “我肯定不会惹祸。”皞辛拍拍胸脯,保证道。 “那可不一定。你不是做梦都想超过师尊吗?也许你在幻境里会变成一个大坏蛋,专门给师尊添堵。”姒融说。 “才不会!再说这个试情台不是试情的吗?我也许都不会见到师尊。”后几个字皞辛说得很小声。 “我一定会见到师尊,我最喜欢师尊了!”姒融抱住沈青芒的胳膊,看向她手中的莲子,惊讶道:“哎,师尊,你的莲子已经变白了!” “嗯?”沈青芒低头。“还真是。你们的呢?” “我的也白了!阿辛的还有点儿青。你这个没感情的木头,莲子都吸收不了。”姒融皱皱鼻子。“大师兄的呢?” 辜岁寒摊开手掌,掌心中的莲子晶莹剔透。 待皞辛的莲子也变白,沈青芒带他们一一放入莲心中,在辜岁寒的莲子落入莲心之前,沈青芒突然想起来一个关键的问题,急切地问道:“岁寒,你的内功到哪重境界了?” 辜岁寒微笑着吐出几个字:“七情染。” 沈青芒睁大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咔哒”的声音,随即失去了意识。 第98章 改头换面新登场 永平二十三年,帝薨,传位于长女姜涔云,次年,新帝登基,改元天享。 天享元年,新帝大赦天下,轻徭薄赋,四海升平,万民称道。歌功颂德的折子如雪片般飞来,与此同时,数量同样丰硕的折子还有…… “催催催!又催!催个劳什子的婚!”姜涔云把书案上堆积成山的折子一推,折子落了一地,宫人亦跪了一地,只有太傅姚宜表情自然,声音沉稳。 “陛下还请保重凤体,切勿动怒。陛下的家事亦是国事,臣子进言乃职责所在。” “职责所在?你敢说她们没有私心?都巴不得把自家的适龄儿郎送到朕枕边来。”姜涔云郁愤道。 姚宜掩唇轻笑。“陛下在潜邸时不是曾言要尝遍世家子的朱唇?如今您可是得偿所愿了。” “就你惯会取笑我。”姜涔云拿起一份折子,轻敲了一下姚宜的手心。“算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你去给礼部递个话吧。” “喏。” 帝王松了口,礼部立刻操办起来,不多时,选秀的初步名单就呈到了御前。姜涔云召来姚宜一起筛选。 “郑瑟瑟把她小儿子送进来干什么?别以为朕不知道她那个小儿子琴棋书画样样疏松。”姜涔云抽出一张纸,扔到一旁。 姚宜解释道:“她家长子去岁完婚, 家中适龄的便只有幼子了。” “楚应怜……平阳楚氏的子弟?画像倒是好看, 但我听说他家男丁世代短命,还手不能提, 肩不能抗的。” “皆是讹传。楚家老太爷今年八十高寿了,照样气势汹汹地骂街。” “哦,那就是家教不好,算了。”姜涔云又抽出一张纸。 她手中握着的纸张一张张减少, 被胡乱丢在地上的倒是越积越多, 姚宜看得眉头直皱,忍不住说道:“陛下,往年帝王初次选秀,入宫的良家子都有数十, 您再这样挑挑拣拣下去, 连陪您打叶子牌的人都凑不齐啦。” “行吧行吧那就让他们都……哎?”姜涔云低头凑近纸张。“我没看错吧?卓焕卿?是卓家那个只晓得舞刀弄棒,年过二十还未有妻家的假姑娘?” “啊,他怎么也混进来了?臣帮您抽走。” 姚宜刚伸出手去, 被姜涔云抬臂拦住。“哎,慢着。朕倒是想看看他若是进宫能搅出什么风浪来。” “他不懂规矩,怕是会冲撞您。” “规矩?你何时看朕守过规矩?朕最喜欢脱俗之人。”姜涔云笑着翻过这张纸,看下面一张,“嘶”了一声。 “左相疯魔了吧?” “什么?”姚宜把头凑过来,随即小声惊呼:“他他他把自己的画像呈上来了?” 姜涔云用拇指和食指捏住画像,把它立起来,在阳光下仔细照着。“我没瞧错吧?真的是他自己?” 姚宜颤着手指指向下面的小字。“没错, 这里写着呢。汝州黎氏, 黎熹微,小字遮月。是左相没错。” “他可是朕的股肱之臣, 也是朝堂唯一的男性臣子, 这要是入了后宫,朕岂不是要被那些谏官的唾沫星子淹没?不成不成。” “那您还紧攥着画像做甚?” “老黎他还从未献过画像, 你看这眉眼描摹得, 简直像是从他脸上拓下来的, 没准是他自己画的。大周第一才子的墨宝可是稀世奇珍, 我得好好收藏。” “您开心就好。” “老姚,你不觉得他画像上的这件衣服很眼熟吗?” 姚宜眯起眼睛, 仔细打量,半晌摇头。“陛下恕罪, 臣实在是忆不起来。” “他第一次见我的时候穿的就是这件骚气的紫衫啊!外面套着素纱罩衣,头上的玉簪是凤凰簪,凤凰口中衔的也是紫玉珠。这狐狸可注重搭配了。” “那您还记得他对您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姚宜问。 “记得啊。”姜涔云眉飞色舞道:“臣黎熹微,问太女殿下安。” “您说的这些,我全无印象。” “你当时明明也在场!正教授我《诗经》,学的是‘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一句。你怎么会不记得?”姜涔云拉着姚宜的袖子说。 姚宜轻点了一下她的眉心。“那是因为那一日对臣来说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日,没什么值得挂心的。难为陛下记了这么多年, 连一点儿细节都没有遗漏。依臣看,这选秀也不必办了。” “嗯?” “直接准备封后大典便是。” “封什么后?”姜涔云疑惑道。 “当然是封左相为后。你对他的心意简直无需赘言, 天地可鉴。” “瞎说,左相是朕的左膀右臂,亲如姐妹, 朕怎么会喜欢上自己的姐妹?” “那您还记得和臣的初见吗?” “记得啊。”姜涔云拖长声音,懒洋洋道:“母皇牵着我的手,把我的手送到你掌心, 对我说这就是你的老师,以后跟着她好好学习,不要懈怠。你握住我的手,说感谢陛下爱重,必不负使命。” “那臣穿的什么?” “你穿的……穿的……”姜涔云眼睛滴溜溜转了半天,泄气道:“好吧,这我真的记不清了,太久远了嘛。” “臣和左相同年进入东宫。”姚宜面无表情道。 姜涔云站起身。“好啦好啦,让他们都入宫吧,反正只是初选,又不会都留下来,待朕一一看过再做定夺。” 三月十八, 宜嫁娶。这一日, 乾元门大开, 各家子弟打扮得花枝招展, 争奇斗艳,娉娉婷婷走入宫中, 其中有二人尤为瞩目。 一个是一脸“老子倒了八百年血霉被送到这个地方”的卓焕卿,另一个则是步态悠然,神情雍容,仿佛已成为了后宫之主的左相黎熹微。 这二人也算旧相识,自然而然走到一起。卓焕卿伸手遮住日光,面露同情。“遮月,你也是被家里人逼迫来的吧?要我说黎家人就是目光短浅,大周八百年出一位男臣,还高居相位,这是光宗耀祖的事情,不比当劳什子侧君强?” “不是黎家逼迫。” “啊?那是……” “是我自己要入宫。” 第99章 位极人臣还不够 黎熹微,大周第一才子,既善吟诗作对,又精琴棋书画,更难能可贵的是,他是大周立国以来第一个位极人臣的男性臣子。 千年之前,九州大地曾以男子为尊,然而突然有一天,天降神石,引得地动山摇,在大地恢复平静之后,人们意外地发现周遭的一切都变得和从前不同。空气中浮动着晶莹的粉尘,好似漫天流萤,有许多钻入女子的躯体,使她们变得更加轻盈,甚至能呼风唤雨。 人们把这种异象归结为神赐福于女子,最初女人们只是利用自己的特殊能力更快地纺纱织布,直到有位妇人在被丈夫殴打时,激发出反抗的力量,操纵粉尘化为光剑刺入丈夫咽喉,使之顷刻间毙命。她的故事流传开来,越来越多被欺凌的女子奋起反抗,惊喜地发现自己可以战胜丈夫,战胜男人,而男人们畏惧女人的能力, 开始做出让步。从帮女人分担家务, 到允许女人做官,再到后来, 女性终于推翻了男性政权,掌控了国家。 此后九州大地便一直以女子为尊,最初女帝政令趋于保守温和,较少发动战争, 但随着时间推移, 女性彻底摆脱了男性加诸其上的“温顺”“乖巧”等枷锁,展现出和男子相同,甚至更胜于男子的雄心壮志。大秦开国皇帝就是这样一位雄主,她吞并各国, 统一九州, 立下不世之功,晚年却愈发偏执,严格限制男子参政, 朝堂上的男子越来越少,最终男子变得和几百年前的女子一般,失去了参政的权利,终秦一朝,未有变易。 自秦以后的吴、燕政权也都延续了唯有女子可以参政的传统,燕朝末年,哀帝荒淫无度,大肆修建宫殿园林等享乐之所, 光选天下男子纳入后宫, 有良家子亦有已为人夫之人,百姓苦不堪言, 最终右相联合大将军, 推翻了哀帝政权。哀帝后宫的侧君们杀死了醉生梦死的昏庸国主,右相称帝后为嘉奖他们做出的贡献, 重新允许男子参政, 这便是大周的开端。 自周高祖以来二百年, 男子虽然重新拥有了参政权, 却始终未能进入权力中枢,他们所领的大多是虚职闲职, 政绩更无从谈起。到了姜涔云祖母在位时,满朝甚至无一男臣, 这种情况直到黎熹微出现才发生改变。 对于大周女子而言,入朝前的黎熹微是她们心中最好的夫婿人选,入朝后的黎熹微则成了她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而对于大周男子而言,黎熹微却是他们的榜样和希望。 因此这些入宫的男子几乎都抱有和卓焕卿一样的态度:惊讶和惋惜。 甚至有人凑过来为黎熹微献计。 “左相大人,奴听闻陛下喜欢温柔乖顺小鸟依人的男子,不喜脂粉味重的男子,几日后面圣时您可以多上些脂粉,出言顶撞几句陛下,也许就能免于后宫之苦。” 黎熹微侧头看向他。“她不仅喜欢温柔乖顺小鸟依人的。” “哎?” “还喜欢活泼好动上蹿下跳的。” “啊?” “还有静若处子动如脱兔的。” “这……” “换言之, 只要面容看得过眼,她哪种男子都有可能喜欢。” “陛、陛下是这种人吗?”男人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不过你后一句说对了。她确实讨厌脂粉味儿, 因为先帝时冬君喜欢涂脂抹粉,总在先帝面前伪装贤良,把她拥在怀里, 呛得她涕泗横流。” “您怎么什么都知道……” 黎熹微笑而不语,继续迈步向前。 宫人们把他们引到不同宫院,黎熹微和卓焕卿被分配到了回雪轩, 同住的还有两人。黎熹微正参观屋内陈设,卓焕卿便风风火火闯进来,嚷嚷道:“遮月,你猜我方才看到了什么?那两个小子,在给宫人悄悄递银子!” “经你这么一喊,连隔壁都知道他们做了什么,算不上悄悄。”黎熹微转动窗边的梅瓶,语气平稳。 卓焕卿尴尬地笑了两声,压低声音。“我家老娘耳背,我这样说话说习惯了。” 等了片刻,没听到黎熹微接话, 他又凑上去,说:“遮月,你在陛下身边那么多年,一定很了解她吧?” “‘很’称不上, ‘了解’倒是有。”黎熹微转身, 审视着他。“你要问什么?” “她讨厌什么样的人?怎样才能落选啊?”卓焕卿挠挠耳朵。“我可不想入宫。” “她讨厌死板无趣的人。” “啊?怎样才算死板无趣啊?” “反正你不是。” “别啊, 我可以是。你教教我!” “她说什么你都顺着她的话,勿要反驳,便是死板无趣。” “哦,这有何难?看我的吧。”卓焕卿得意扬扬地笑,顺手拿起桌上的林檎,啃了一口,眯起眼睛。“宫里的吃穿用度倒是外面享受不到的,我还第一次吃到这么酸甜可口的林檎。” “那你都拿走吧,我不喜欢吃。” “这怎么好意思?”卓焕卿边说,便把果盘中剩下的林檎都揣到袖子里。 “你还有什么事吗?”黎熹微问他。 他晃到他身边,一脸好奇。“你说你是主动入宫的,到底为何?难不成那帮女的追杀你?你只能躲到后宫避避风头?” “你对我的处境有怎样的误解?” “我娘说朝堂上老有人骂你嘛。她老拿你当反例,劝我懂事一点儿,不要变成你这种讨女人嫌的样子。我倒是挺羡慕你的,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当将军,上战场,可我娘只想着让我嫁人,相妻教女。” “你这样的嫁了人,怕是只会把家宅闹得鸡犬不宁。” “是啊。所以我才不要嫁人。等我从宫中被黜落,应该就更不会有人提亲了吧?哎不对,你还没说你为什么要入宫呢?” “因为……”黎熹微望着窗外的绿梅,说道:“我要登上我最想要的位置。” “什么位置?” “她的身边。” “你现在不已经是了吗?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还不够。”黎熹微轻声说道:“我要和她并肩。” 第100章 赌书消得泼茶香 “陛下!陛下!使不得!” “别躲!我又不会扒光你!就借你一件衣服穿穿!” “陛下饶了奴吧!太傅大人若是知道您扒了奴的衣服冒充宫人,会扒了奴的皮的!” “不用怕,太傅再大能大过朕去?”姜涔云拍了拍宫人的脸蛋,结果宫人身体更僵硬了,眼神直直地看向她身后。 “陛下。” 姜涔云动作一停,缓缓转头,假笑道:“呵呵呵,太傅,你怎么来了?朕不是准了你今日不必当值?” “臣思念陛下,不能离您片刻。” “嘶……真肉麻。”姜涔云放开宫人,理了理自己的衣领,挺直腰板。“朕方才不过是在与小山嬉戏。” “陛下便是要召幸宫人,也不该在书房,于礼不合。”姚宜一板一眼道。 “谁说我要召幸他了?”姜涔云皱眉。“一派胡言。” “陛下想换了宫人的衣服去哪里?去看那些良家子?” 姜涔云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你还能做什么?也就在这些事情上会胡闹。” “哎呀,太傅。”姜涔云叹道:“怎么能叫胡闹?我这是去微服私访,看看哪些人适合做我未来的枕边人。” “等薛奉御教会他们礼仪,再让他们面见陛下,免得不识礼数的冲撞了您。” “那多无趣,他们在我面前要么战战兢兢,要么阿谀谄媚,都不是真实的模样。” “您打扮成宫人,就能看到他们真实的模样了?” “当然,他们又不会注意到一个宫人。” “但他们会注意到您。”姚宜叹了口气。“您周身的气度,哪里掩藏得住?” “那我扮女官总可以了吧?哎呀老姚,你就别拘着我了。” “臣怎敢拘束陛下?” “嘴上说着不敢, 连个请罪的态度都没有。”姜涔云说完, 见姚宜要跪,连忙把她扶住。“哎哎我开玩笑的, 你这人真是……也不知道你的老师是什么样的人,把你教成这么个循规蹈矩的模样。你就不能理解一下我吗?” “陛下真想做什么,臣怎么会拦?罢了,臣陪你一同去。” “就知道你最好了!”姜涔云搂住姚宜的脖子, “啵唧”亲了一下她的脸颊, 姚宜绷不住严肃的表情,忍不住笑开:“你呀,跟谁学的撒娇?” “跟我的……哎?”姜涔云晃晃脑袋。“我刚才想说什么?算了算了,换衣服去!” 春寒料峭中, 一群峨冠博带的男子在接受尚仪局薛奉御的教导, 刚开始大家都兴致勃勃,没过多久就陆续有人开起小差,交头接耳或是抓耳挠腮。 “卓十二, 点茶法第三步是什么?”薛奉御扬声问。 “嗯?点、点茶?”卓焕卿一个激灵,睁开眼睛。“第三步?喝?” “就想着喝。”薛奉御恨铁不成钢道:“我已强调过三遍,你一句都没入耳。” “陛下身边有那么多人会点茶,又不差我一个。”卓焕卿小声嘀咕。 “若陛下哪一日在你宫中休息,突发奇想要喝茶,你却不会,这就是把大好的机会拱手让人。” “我不会点茶,但我会酿酒!我酿的桃叶酒年年都有人讨要, 姚太傅你们知道吧?她最好我这一口。” “最好他这一口哦?”躲在一旁偷看的姜涔云轻轻撞了一下姚宜的肩膀。 “听他信口雌黄。”姚宜不以为然。 在座的男子也有人反驳他:“姚太傅要是真好你那一口, 怎么不把你娶回家?让你蹉跎成老男人?” “你才老!黎熹微比我还年长两岁,你说他一句老迈试试?” “听闻左相……听闻黎公子擅长点茶, 甚至可以作水丹青, 今日可愿为我们做个示范?”薛奉御说道。 黎熹微起身,看了一眼竹影摇晃处, 点点头。“可。” “上茶具。” 宫人正要呈上茶具, 被早就守在外面的姜涔云拦住。“慢, 我去送。” 她端着泥金茶盘稳步走入精舍, 薛奉御看见她,起身便要行礼, 被她一个眼刀飞过去,钉在原地不动了。 大周新帝姜涔云, 在亲近之人面前是猫儿一样爱娇的少女,在大多数臣子面前却是威仪赫赫的天子,让人心甘情愿匍匐于地。 一众良家子看着她走近,有人小声感叹宫中连女官都如此美丽,引人心折。黎熹微注视着她,“陛下”二字含在嘴边,没有吐出。 姜涔云在他面前站定,呈上茶盘,眼神狡黠。“左相大人请。” “劳烦。”黎熹微接过茶盘, 放置在茶几上,跪坐在茶几后, 提起碧玉壶,温热茶盏。 姜涔云站在一旁,看他清洗茶具, 思绪渐渐飘远。 她记得幼时自己活泼好动,总是不安分,有时读着读着书, 脚下的鞋就晃出了几案外。但唯有一种时刻自己是安静的,专注的。 那就是看黎熹微分茶。 “蟹眼已过鱼眼生,飕飕欲作松风鸣。蒙茸出磨细珠落,眩转绕瓯飞雪轻。” 他点茶时的一举一动都是那样优雅,分茶技艺更是高妙,有时用茶勺蘸取茶粉在茶汤上轻绘,有时不用外物,仅仅凭借点茶时茶汤产生的汤花便能绘制一副画作,这种精妙的技艺就是薛奉御口中的“水丹青”。 黎熹微手执茶筅,绕着盏心打圈,姜涔云的眼神又转移到他的手腕上。 这个人最近好像瘦了, 腕骨更加突出,让人觉得握上去便会硌手。 他都登上相位了, 不是应该春风得意吗?消瘦给谁看?难道她大周的皇粮不好吃吗? 姜涔云目光锐利, 黎熹微手一顿,抬眼看她, 正对上她的目光。 “陛下。”他轻轻开口, 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姜涔云背对着众人,面对着他,轻轻按了一下自己的下唇。“嘘。” 他又垂眼继续制茶,茶粉和沸水很快全然混合在一起。他又执起玉壶往盏中注水,紧接着用茶筅再次绕圈,时快时慢,几次三番后,盏中汤花变得细腻洁白。 黎熹微又瞧了姜涔云一眼,用茶勺蘸了些许茶粉,在汤花上轻轻勾勒。 姜涔云以为他会绘制山水或花草,没想到茶盏中竟出现了一只扑蝶的小猫。 第101章 我给你的不多吗 姜涔云歪头,吐出一个字:“喵?” 黎熹微施施然走回原位,其余良家子都凑到茶几前观赏茶盏中的图案,还有人手痒,自己拿起工具也想去尝试,薛奉御干脆给他们一步步拆解如何去做。 没有去听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技艺高超的黎熹微,一个是不感兴趣的卓焕卿。姜涔云走到黎熹微近前,却并未停留,脚下转了个弯,停在卓焕卿桌前。 “你是何人?” “在下卓焕卿,敢问姑娘是?” “尚仪局直长,薛奉御的下属。” 分了半只耳朵留意这边动静的薛奉御差点儿从蒲团上跌下去。 姜涔云撒谎面不改色,而卓焕卿也直接当真,对她招了招手。“我问你点事儿。” 她弯身倾听。“什么事?” “你在宫中行走,可曾见过姚太傅?” 姜涔云望了一眼门口,眼中有些玩味。“见过。” “她、她在宫中过得好吗?最近都不见她回家。” “最近事务繁杂,宫门下钥时她往往还在处理公务。不过你怎么知道她没回家?” “我和她是邻居啊。” “怪不得你们对彼此都有这么多了解。”姜涔云轻声道。 “嗯?她和你提到过我?你不是尚仪局的吗?她交际这么广?” “姚太傅礼贤下士,哪怕是我们这些人微言轻的无名小卒,她也关怀备至。” “怎么感觉我们俩说的不是一个人……”卓焕卿嘀咕道。 “咳咳。” 姚宜突然出现,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卓焕卿面露惊喜之色,正要开口,姚宜指着薛奉御。“别在这儿杵着,和奉御学艺去。”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啊?你这么盼着我入宫嫁给陛下?”卓焕卿笑嘻嘻道:“还是说你也想让我为你点茶?” “别乱说。”姚宜板着脸。“快去。” “行吧行吧。”卓焕卿慢悠悠起身, 走过去拨开人群。“给我留个空。” 黎熹微侧身支肘看着这边, 姚宜对他行了一礼,对姜涔云说:“看够了吧陛下?随臣回去吧。” “走吧走吧。没什么意思。他们居然都不看我, 去看老黎点的茶。” 午后,姜涔云在御书房读书读到眼花,伸了个懒腰,打算移驾寝殿, 刚出门, 便撞上一身官服的黎熹微。 她退后两步,稀奇地打量他。“哟,黎相换回官袍了?这算迷途知返?” “臣并未退出选秀。” “你还要接着帮我相看啊?成,爱卿这份心意朕接收到了, 过几日暨南进贡的脐橙到了, 分你一筐。” “相看?”黎熹微摇摇头。“陛下误会臣了,臣是真心想要入宫。今日着官袍不过是因为这样才方便见到陛下。” 姜涔云听了他的话,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他的额头。“是朕往日苛待于你不成?好好的左相不做, 要去做侧君?年纪轻轻就想致仕了吗?” “陛下要是心疼臣……”黎熹微握住她的手。“不如许臣后位?” 姜涔云眯起眼睛。“汝州黎氏何日生出如此野心?” “不是黎氏的野心。”他拉着她的手向下,点了点自己心口。“是臣的野心。” “我给你的还不够多吗?遮月。”姜涔云抽出手,避开他的目光,在原地踱步。“昔日在潜邸,我曾问你们抱负是什么?姚宜说欲为万民之师,明年朕会调她去国子监任祭酒。你说你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朕力排众议, 任你为左相。至今参你的折子还倚叠如山, 朕顶了多大的压力,现在你说你的野心还不止于此?” “臣的抱负从未变过, 是陛下理解有误。”黎熹微语气平稳。 “那你指的是什么?” “皇后也是一人之下, 万人之上。” “哈,皇后是后宫之首, 天下之父, 可不是什么一人之下, 而是与朕并肩之人。” “臣怕那样说, 陛下会误会臣想篡位。” “你一个男子篡什么位?”姜涔云嗤笑一声,沉默片刻, 又开口道:“我知道喜欢我的人有很多,但我以为, 你会是特别的一个。” “臣的确特别喜欢陛下。” “我说的不是这个特别!”姜涔云像一只炸了毛的猫,语气暴躁:“我说的是我以为你不会喜欢我,我可一直都拿你当姐妹!” “是啊,陛下还在臣的府中睡下过,只差同榻而眠。” 黎熹微看着眼前表情生动的少女,想起数年以前的一个雨天,他出了宫,刚坐上马车,就看到少女像猫儿一样缩在一角, 看到他还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看着她圆溜溜的眼睛,又看了看外面一无所知的车夫, 照常吩咐他赶车。 她咬着唇笑,等马车远离了皇宫,渐渐大胆起来, 先是毫不客气地占了大半部分空间,尤嫌不够,最后干脆把腿伸到他膝盖上。 他捏住她的小腿, 试图用目光告诫她,她却丝毫不怵,贴近他的臂膀,小声交代:“我白日因为湖州水患一事和母皇吵了一架,午后又教训了崔冬君,今晚母皇宿在他那里,他肯定会吹枕头风,让母皇责罚我。你也知道我怕黑,母皇若是下令熄了东宫的灯盏,我怕是要担惊受怕一整夜。” 他身体后撤,试图避开她,嘴上说道:“殿下的意思是……” “今晚让我去你府上避一避嘛。你身上的香气最是安神,想必家中也是如此, 我一定能一夜好眠。” 她说着还提起他的袖子嗅了嗅, 他不自在地躲开,问她:“为何不去姚少傅府上?” “她肯定会把我原封不动地提回去, 还会吩咐宫人们看紧我。我才不会自投罗网。再说了, 她府上那么多人,你府上就你一个,清净。” 这天下最尊贵的猫儿赖上了他,他只好把她带回府中,吩咐下人回避,亲自侍奉她。到了晚间,她睡在他的榻上,果真一夜好眠。他却久久凝视着她的睡颜,不能入眠。 也许妄念便是在那一刻种下。 既然她从未对他设过心防,对他那般信任,是不是意味着,他对于她来讲,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第102章 为陛下九死不悔 “啊……那一次。”姜涔云也回忆起来,面露愧色。“我害你被母皇痛骂一顿,险些丢了官。” 黎熹微安抚她:“有陛下为臣求情,臣不是安然无恙吗?” “我求情也没用,还不是你最后和母皇说了什么,她才放过你了。”姜涔云想到这里,好奇地问道:“你当时到底说了什么啊?那时不肯告诉我,现在总可以了吧?” 黎熹微轻笑:“已经不需要言明了,陛下。” 那时先帝问他,有没有认清自己的身份,他到底是谁的臣子,该忠于谁。 他的回答是,他可以不做臣子,只为布衣,但他永远忠于姜涔云。 “好一个忠心耿耿的东宫之臣,如果朕命令你现在为她去死,你也愿意?” “但为她故,九死不悔。” 还好先帝没有治他的罪,让他安稳活到现在。只是不知道先帝若是知道他觊觎自己的宝贝女儿,会不会后悔没有把他当场处死。 姜涔云看着他略显神秘的笑容,摇摇头。“哎……朕就是太惯着你们。你比老姚还过分,她虽然老管着我,但面子上好歹还过得去,你现在是连我的话都不听了,这要是让你以后当了我的皇后, 还不得骑到我头上去?” “陛下不必担心, 臣只要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便够了。” “这还差不多。”姜涔云哼了一声。 “那陛下不拟旨吗?” “拟什么旨?”她愣了一下, 坏笑道:“爱卿,你可能对后宫礼制不了解,若是走采选之路,最多只能封春君, 皇后是明媒正娶的夫, 怎么能和别人一起被挑挑拣拣?” “臣知晓。” “那你还……” 黎熹微不疾不徐道:“臣参与采选,不是为了自己中选,而是为了阻止别人中选。” 姜涔云:“你这么理所当然的口气,让朕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这厢君臣二人在御书房议婚姻大事, 那厢太傅也被人堵了个正着。 “可叫我好找, 宜姐。” “卓焕卿?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姚宜正坐在太液池畔的亭中发呆,被不速之客吓了一跳。 “今日课上完了,遮月又不在, 回雪轩里另外两个人我都不喜欢,他们也不喜欢我,既然相看两厌,还不如出门散散心。” “散心也不应该闯到这里来,你们还没入宫,后宫可不是能擅闯之地,快回去!”姚宜竖起眉毛。 “你没听见我刚才说什么吗?我特意来找你的,才没有乱闯。”卓焕卿踏入亭中, 姚宜警惕地左右望望。 “别看了, 附近没人,再说了, 被人看见又怎么样?陛下不也知道我们自幼相识了?” “你今日……” “你们不会以为我真傻吧?看不出那是陛下?”卓焕卿坐到姚宜对面。“薛奉御的反应, 你的反应,遮月的反应, 三者结合起来怎么也该看出来那是个大人物了。再说她对你那么熟稔, 语气也亲昵, 无尊卑之别, 只能是陛下。” “别人就不能对我亲昵了?”姚宜鼓起面颊。 “有几个人能识破你的伪装?要不是我从小认识你,也定会被太傅大人道貌岸然的表象骗了。” “‘道貌岸然’不是什么好词, 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 “所以我是在损你啊,你听不出来吗?”卓焕卿笑眯眯道:“行了行了, 在我面前就别装了吧?你七岁因为尿床哭的时候还是我帮你洗的床褥呢。” “卓十二你给我滚出去!”姚宜腾地站起身,指向身侧的太液池。 “别那么大火气嘛。” 姚宜面色通红,伸手给自己扇风,半晌说道:“你赶紧退选吧,就你这样的还想入宫?我怕你初一入宫,十五我就得给你收尸。” “你还不知道吗?我也不想啊,但我家老婆子说了,若我二十五之前还不把自己嫁出去,就焚了我的兵器库, 再把我逐出家门。” “你当你进宫就能继续舞刀弄棒了吗?” “显然是不能。所以我这不也是缓兵之计嘛。”卓焕卿注视着她的双眼。“我想嫁的妻主,是不视我为异类, 不嘲笑我的抱负,并且鼓励我去做的人。” 姚宜别开脸。“陛下也是讲理之人。而且她觉得你有趣。” “哎?这么说我要是能进宫,陛下兴许会允我上战场?”卓焕卿眼睛一亮。 姚宜毫不客气地打击他:“那你纯属痴心妄想。若你真当了侧君, 便只能困于宫中。后宫不得干政,这是几百年来的铁训。” “那她觉得我有趣也没用,还不如你觉得我有趣。”卓焕卿摸了摸下巴。“不过这么说的话, 黎遮月到底为什么要入宫?他还说他是主动入宫,为了谋求后位……” “他是这么说的?”姚宜皱眉。 “对啊,这个痴情种,说什么要和陛下并肩……” 卓焕卿话还没说完,姚宜就匆匆往外走。“汝州黎氏图谋不小,我得去报给陛下。” “哎哎哎。”卓焕卿连忙拉住她。“哪儿就那么严重了?且不说他这番入宫最多只能谋到春君之位,便是他做了皇后又如何?陛下又不是会偏信外戚之人。” “他不一样。”姚宜绷着脸。“我那日戏言要陛下迎娶黎熹微为后,陛下虽言语否认,神色却有松动。黎熹微对她来说和任何人都不同,他恐怕真能干预陛下的判断。” “黎氏又不是什么大族,在京城甚至没有自己的田宅,黎熹微一个人住在京城,你担心什么?他还能反了天去?” “正是因为这样才更不应该小看他, 也许这只是黎氏麻痹人的手段。” “你认识他的时间应该不比我短吧?你觉得他会是那种人吗?” 卓焕卿这句话把姚宜问住了,她坐了回去。“他……若论他自己,倒真的像是对陛下忠贞不二,矢志不渝。” “那就不用担心,这猎犬再凶,绳子也牵在主人手里,有人约束,它终归伤不到人。” 卓焕卿说完,见姚宜仍然有些紧张,抛给她一个荷包。 “喏,入宫前新做的松子糖,你好久没吃了吧?” 第103章 不是那庸脂俗粉 卓焕卿这个人,时常给姚宜一种矛盾的感觉。他出身坤京卓氏,是名门望族子弟,身上却没有贵族的骄矜,也不像那些公子哥儿一样舞文弄墨,琴歌酒赋,反倒喜欢习武,一门心思想上战场建功立业。 然而男子能够施展抱负建功立业的时代早就已经终结,现今女子皆习灵技,战场上的对抗早就不是刀枪的碰撞,而是灵技的纠缠。寻常武艺从格斗之技沦为表演之技,只有一些清闲的贵族女子把它当作爱好。卓焕卿这种习武之人毫无疑问,是个异类。 他能安安稳稳耍弄到今天,倚仗的是卓氏家大业大。他排行靠后,不是继承人人选,性子又不够和顺,不太可能靠联姻为家族提供助力,便没有被悉心培养,管束也松散不少。因他讨家主喜欢,对方对他额外纵容,默许了他习武的行为,才养成如今这个样子。 若单论喜欢习武这一点,卓焕卿虽然不同于现今的贵族子弟,但却和千年前男子掌权时的男人相似,倒也算不上矛盾。然而他偏偏又在某些方面显示出了不同于从前男子的贤淑。 就比如酿酒、制糖、烹饪这些生活技艺, 卓焕卿都很擅长, 唯一不擅的大概只有点茶,因他觉得这是附庸风雅的技艺, 并不实用。 姚家和卓家比邻而居。姚宜和卓焕卿的小院甚至只隔了一个墙头,小时候卓焕卿就经常翻墙而入,刚开始是眼馋姚宜书房浩如烟海的书籍,挑里面的兵书来看, 后来投桃报李, 经常给姚宜投喂精巧的吃食,导致她有一段时间像脸蛋柑橘一样圆润,别人一见就夸她有福相。后来她开始入东宫任太女少傅,才刻意控制身材, 以免仪容不雅, 有辱东宫。 有些东西唾手可得时便如粪土,一旦稀少起来则如珠似宝。就像卓焕卿手中的松子糖,她已经两个月没吃到了。 姚宜咽了咽口水, 终究还是忍不住拆开糖衣。“就吃一颗。” “搞得像我吝啬一样。荷包里数十颗,你只要不怕牙疼,吃多少都行。”卓焕卿笑道。 姚宜摇摇头,束起荷包,系在腰间。“陛下召我入对时,我总不能含着糖说话。” “你家陛下都亲政了,还用你天天教导?要我说你也该放开手了,别年纪轻轻就累得一身病。” “我不能有负先帝重托。” “先帝又不止托了你一个人, 我没猜错的话, 黎遮月也受托了吧?你看他都把自己托到皇宫里来了,先帝要是知道了, 棺材板不得掀起来?” “哎哟我的小祖宗!”姚宜伸手捂住卓焕卿的嘴。“这是在宫里, 你好歹收敛点儿。” 卓焕卿含混不清道:“你在家里明明比我还敢说。” “此一时彼一时。你可赶紧被退回去吧。” 几日后,三十多位良家子终于学会了宫中礼仪与规矩, 准备面圣。自先帝薨逝后便深居简出的太后携先帝后宫品级最高的侧君姚长春君一同为皇帝掌眼。 良家子们四人一组, 入殿面圣。为了吸引皇帝的注意力, 众人各显其能。 姜涔云第一个注意到的是一名发髻高耸入云的男子, 他头上插的几支发簪图案为亭台楼阁和高山大川,她好奇地问:“顶着这一头金玉珠翠不重吗?” “臣将大周万里河山顶于头上, 便是重逾千钧也甘之如饴。”男子缓缓下拜,满头珠翠泠然作响。“陛下乃治理河山之人, 臣更怜惜陛下。” 太后面露不愉。 “怜惜?”姜涔云哼笑一声。“朕乃九五之尊,用得着你来怜惜?退下,以后别再出现在朕面前。” 其他三人噤若寒蝉,再说不出什么花言巧语,姜涔云看他们畏畏缩缩的模样,很是嫌弃,都撂了牌子。 第二组良家子入殿时多了几分忐忑,自我介绍都规规矩矩。姜涔云的视线停留在最中间一位的衣着上,他在青绿深衣外面罩了一件素纱罩衫, 有金线编织其中,行走时金线缓缓流动, 如同阳光照耀下泛起涟漪的湖面。 不知道黎熹微若是穿上这种罩衫,会是怎样一种风姿。姜涔云心想。 “陛下,这几个人中可有你看中之人?”太后问她。 姜涔云回过神, 轻轻摇头。“没有。让他们下去吧。” 第三组一名男子花容月貌,举止端庄,每走过一步, 地面便留下一朵莲花图案,姜涔云倾身向前看,姚长春君稀奇道:“竟是步步生莲。” “臣楚应怜,参见陛下。”男人盈盈下拜。 “哦……你就是平阳楚氏的子孙。”姜涔云笑道:“倒是如名字一般弱柳扶风,惹人怜惜。” 楚应怜羞红了双颊。 “可惜我不喜欢这样的,无论男人女人,都不该以孱弱为美,那样只不过满足了另一方变态的趣味。回去多吃点儿吧,和你家老太爷学一学,到了八十岁也能中气十足地骂街。” “……是。谢陛下。” 第三组也全部铩羽而归。后面几组姜涔云看得越来越不耐烦,男人们好看是好看,但都千篇一律,一样的花团锦簇, 看多了反而伤眼睛。 “陛下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太后问:“眼见着就剩最后四人了, 你还要撂牌子吗?” “父后,女儿第一次采选, 当然要选合自己心意的, 不然要他们陪我这么多年,我也委屈,他们也委屈,不亦悲哉?” 姚长春君道:“是啊,云云喜欢最重要。这些男子都是俗物,不值得入眼。便是今年不行,还有明年。你还年轻,尽可以慢慢挑选。” “也不尽然是俗物。”姜涔云说完,看向正缓步入殿的四个人。“喏,不俗的来了。” 最后四人乃是居住在回雪轩的四位良家子,中间两位一个健壮,一个雍容,如同双日凌空。 “臣卓焕卿,拜见陛下。” “臣黎熹微,拜见陛下。” “爱卿快请起。”姜涔云见黎熹微对她行叩拜大礼,十分不适,几步走下台,亲自扶他起来。 第104章 挡住这莺莺燕燕 黎熹微上一次对她行叩拜大礼,还是母皇薨逝之时,她握着她的手,哭得不能自已,却不能允许自己长期陷入悲伤,因为此后这江山的重担,便要由她来扛。 当她止住泪,有些恍惚地走出大殿时,隔着九重石阶,望见了她的东宫旧臣。他站在最前面,对她叩拜。“臣愿永世效忠于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在那之前,便记不清了。她七岁时,姚宜和黎熹微先后入宫,姚宜为太女太傅,也就是她的老师,黎熹微则为伴读,与她一起学习。他比她大两岁,自幼聪慧过人,在宫中也藏不住锋芒,她刚开始还总是和他争胜,后来便是真心佩服,把他也当作半个老师看待。 在她眼里,无论是姚宜还是黎熹微, 都是她最倚重信任之人, 彼此之间不必讲究虚礼,她从来不许他们跪她, 甚至允许他们直呼她的名讳。姚宜有时被她惹恼了,就会喊她名字,但黎熹微却从来没有,从“殿下”喊到“陛下”, 一直恭敬有礼。 若论礼节, 似乎是姚宜和她更亲昵,但即使她时不时喊“老姚”,对姚宜却始终有一层对老师的敬畏,但对黎熹微就没有这层负担。他是她的平辈, 又不像姚宜那般严厉, 反而比父后还要宠她,几乎到了百依百顺的地步,但又不会让人觉得他卑微。这也是姜涔云觉得很神奇的地方。 他似乎天生便雍容华贵, 一身傲骨永不弯折。 所以他跪伏于地,才让她如此难受。 何苦来哉?何苦做那后宫之人?虽然皇后名义上比左相更尊,与皇帝并肩而立。但除了这点儿虚无的尊荣,皇后的权力只局限于后宫之中,根本无法触及朝堂。若黎熹微真入了宫,一身才学便再也无处施展。 “陛下。”黎熹微顺从地被她扶起来,面露悦色。 “你在这里等我呢是吧?为了体现出我对你特别呗?”姜涔云看见他的笑容,感觉自己被摆了一道, 咬牙切齿地低声道。 “臣说过了, 臣要帮陛下挡住这些莺莺燕燕,让他们毫无竞争之力。” “那莺莺燕燕就先走了?”卓焕卿嬉皮笑脸道。 姜涔云侧身看他。“卓焕卿, 你见了朕倒是一点儿也没感觉意外。” “呀。”卓焕卿睁大眼睛。“不好意思, 陛下。是臣的疏忽,容臣重新表现。” 说完, 他清了清嗓子, 退后一步, 故作夸张道:“没想到陛下竟是那日尚仪局的直长, 可真是让臣意外。” “算了算了,你这表现, 若想成为宫中伶官都要再练个五十年。”姜涔云顿了顿,压低声音道:“你说, 朕要是留了你的牌子,姚宜会不会和朕拼命?” “恐怕不会。姚太傅对陛下可是一片丹心。臣在她心中的位置,怕是还没有一颗松子糖重要。”卓焕卿说道:“不过左相大人怕是要和臣拼命。还望陛下饶臣一条小命,放臣出宫吧。” “我们左相大人又不吃人。”姜涔云笑眯眯道:“不如你们一个封春君,一个封夏君,一同留在宫中可好?还能相互做个伴,不怕寂寞。” 黎熹微只含笑看着她,未说什么话,倒是一旁端着漆盘的宫人听了, 便真要留牌子,被她按住手。 “陛下, 陛下。臣善琵琶,今日可有幸为陛下弹奏一曲?”最左边被冷落的男人开口道。 姜涔云看了黎熹微一眼,点头道:“可。” 男人露出舒心的笑容, 宫人递上琵琶,他套上甲片,轻轻拨弄, 婉转幽微的曲声流泻而出,姚长春君眯起眼睛,面露享受之色。 黎熹微脸上笑容更大,在心里默数:一、二、三…… “停停停,像蚊子嗡嗡似的,琵琶声音那么清脆,怎么被你弹得黏黏糊糊的?”姜涔云不耐烦道。 “陛下说琵琶声音清脆?”男人一脸受辱的表情。“琵琶明明……” “遮月,你来弹奏一曲。”姜涔云打断他的话,对黎熹微说。 “遵命。”黎熹微说着,拿过男人手中琵琶,也不戴甲片,轻拨几声试了试音后, 对姜涔云屈膝一礼。 “臣久未奏曲,技艺生疏许多,还望陛下见谅。” “朕又未要求你使出十成气力。上次你去乐署玩了一圈,朕的好几个乐官都差点儿摔琴断弦, 是朕劝了好久才把他们劝住。这次要再使出十成力, 岂非又要多几个自惭形秽的伤心人?” “那臣便献丑了。”黎熹微轻轻一笑,拨弄琵琶。清亮的声音从他指尖跃出,先是舒缓的几声,节奏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高亢,声调错落有致,之前献艺的男人脸色越来越白,姚长春君眼睛越来越亮。 “好曲,有肃杀之气!”卓焕卿忍不住开口称赞道。 姜涔云得意道:“朕没说错吧?遮月才是真正擅长琵琶之人。” “咳咳,陛下,回来吧。”太后对她招招手,姜涔云转身走回御座。 “你若是对别人都不满意,那就留黎氏一人吧。只是他左相的位置得立刻辞了,否则成何体统?” “不用辞。” “陛下……”太后面色严肃。 “哎呀父后。”姜涔云摇了摇他的袖子。“不要紧张,我没打算坏了规矩。我只是不打算留他的牌子。” “那你喜欢卓氏?卓氏太跳脱了,声名也不太好。最多封个兰君。” “别别别,若真留下他,我和姚太傅的师生之情,君臣之谊,怕是顷刻间便会毁于一旦。” “那你到底要留谁?” 姜涔云笑了笑,召端盘宫人上前。 她拿起写着黎熹微名字的檀木牌,对着他晃了晃,然后系在了自己腰间。 “陛下,您应该让奴把牌子送入……”宫人小声提醒。 “牌子我留下了,但人嘛……”姜涔云顿了顿,说:“一个不留。都让他们回家去吧。” 姚长春君遗憾道:“把黎氏留下多好,他弹的琵琶真悦耳,本宫恨不能日日欣赏。” “您若是喜欢,以后有机会,让他再为您弹一曲便是。”姜涔云看向黎熹微,意味深长道:“只是现在,恐是留不住他。” 第105章 群臣都在嗑cp 天享元年的初次选秀,无人入宫。众臣对这个结果并没有太感意外,毕竟姜涔云不是第一个如此做的君主,前朝有位女帝甚至坚持在找寻到让男人生子的方法之前不纳后宫,结果她最后孤独终老,皇位传给了姐姐的女儿。 只要姜涔云不会有这种奇奇怪怪的想法,她想慢慢挑选侧君便也由着她去。但皇后之位却不宜空悬。 “这是这个月第几个折子了?说要朕立黎熹微为后。”姜涔云把折子一丢,向后一靠,仰头望天。“朕当初就应该让那帮男人们都封住嘴。” 在她选秀的过程中,进宫的良家子无法和外界联系,各家都无法完全得知入宫的具体有哪些人。黎熹微这段时间都没有入朝,其他人却根本没往他进宫这种可能上想,直到良家子们出了宫,和家里人交流了信息,才一石激起千层浪。 朝堂上对黎熹微为相之事感到不满的官员没有全部也有大半,大家拗不过强硬的皇帝,却还在寻求各种办法想把这个唯一的男人拉下来,这次他主动给她们递上了话柄,她们怎么能不利用? 姚宜拾起折子,掸了掸灰,念道:“黎氏性情贤淑,举止端方,仪容和顺,宜为佳偶。这谁写的?御史大夫孙莱?” “没想到吧。”姜涔云哼笑。“平日里往死里骂黎熹微,恨不得把他祖上三代刨出来鞭尸的孙御史, 这次居然是夸他夸得最频繁的一位。你说她是不是暗自恋慕遮月啊?往日之举都是爱之深, 责之切。” “您可别说笑话了。孙御史的儿子都快和左相一般大了。” “呵,他自己儿子倒也送进宫里了, 连抬眼瞧朕都不敢,朕都没记清楚他长什么样子。” “您有记清哪位男子的模样吗?怕是见他们的时候满心想的都是黎熹微何时进殿吧?”姚宜说:“黎相真是下了一手好棋,只要有他在,陛下哪儿还有心思看旁人?” “话可不能这么说, 你家小卓的脸我也是记住了的。”姜涔云笑得暧昧。“朕放他出宫你是不是松了一口气啊?打算何日上门提亲?” “臣暂时无成家打算。” “小卓是个妙人儿, 当心拖久了他嫁给旁人。” “那只能说明我们本来就没必要绑到一起。” “你们既然对彼此都有意,究竟在等什么呢?”姜涔云不解道。 “那陛下又在等什么呢?” “朕?朕又没有……” 姚宜指着她腰间的木牌。“还没有?” 姜涔云伸手捂住,不甘示弱地指向姚宜腰间。“你不是也有个荷包?” 君臣二人僵持片刻,相视一笑。 姜涔云挥退宫人, 拉着姚宜坐到她身旁, 把头靠在对方的肩膀上,开口道:“我是觉得无论是为侧君还是为后,都委屈了他。他该是翱翔寰宇的雄鹰, 而非被金笼豢养的鸟雀。所以在我找到两全之策前,我不会动他。” “什么两全之策?”姚宜问:“您不会想封他为后,又保留他的官衔吧?” “你帮我出出主意怎样才能做到嘛。”姜涔云摇摇她的小手指。 “请陛下恕罪。臣认为此事绝无可能。”姚宜面容紧绷。“臣最担心的也是这个,他若真的在朝中和后宫都有个位置,岂非全方位控制了您?” “笑话。我怎么可能被他控制?”姜涔云叹了口气。“没想到你也这么想……算了,不聊此事。” 书房中的气氛有些凝滞,然而此时的黎府却是一片热闹景象。 “黎大人,我家妻主特命我送来这上好的玉容膏, 此膏能滋润肌肤, 使肌肤永远吹弹可破。” “黎大人,那玉容膏因人而异, 有些人使用就一点儿作用都没有。不如看看奴的珍珠粉, 每日睡前将其敷在面上,一刻钟后洗掉, 第二天早上便容光焕发。陛下看了必定欣喜。” “黎大人, 他们送那些不过是画蛇添足, 您本就冰肌玉骨, 无需再保养。只是您惯常在官场交际,怕是不太懂和女子的正常相处之道。” “哦?”被一群男子围在中间的黎熹微终于开了口:“愿闻其详。” “咱们大周的女子啊, 都坦荡率性,喜欢便是喜欢, 不喜便是不喜。陛下既然都留了您的名牌,必定是喜欢您的。不过她是九五之尊,肯定不能像寻常人家的毛头姑娘一般直接上门提亲,您怕是得抛却矜持,主动一点儿。” “如何主动?” “您不是日日面圣吗?这可是增进感情的大好良机,奴这里有本情诗集,您每日挑一句,不着痕迹地念给陛下听,这心意不就传递出去了?” “你这才叫画蛇添足。”另一个男子反驳他:“我们黎大人可是大周第一才子, 所作诗赋街头巷尾都在吟诵,会用你这平仄不调的文句来污人耳目?” 那男子面露愧色, 正要将册子收回,被黎熹微拿走。 “诸位对在下的帮助,在下都铭感于心, 也请你们家妻主放心,在下一定会努力,不辜负诸位的期待。” 送走各家夫人后, 黎熹微看也不看桌子上的物件,叫家仆都扔进库房里。 自己还没着急呢,这帮人倒是上赶着替他操心,怕是眼馋他那个位置许久了,就等他空出来呢。 这样倒也好。 接下来几个月,黎熹微和官场众人的关系调和了许多,她们怕自家夫人力度不够,甚至站在一个女人的角度,亲自为他谋划如何俘获天下最尊贵女人的心,他表现得像一个好学的学生,每次都认真听讲,甚至还会记在纸张上, 这使得大臣们更加尽心竭力。 于是姜涔云越来越强烈地感受到, 似乎满朝文武都在催她娶黎熹微。 这种感受在新年达到了顶峰, 这日白天举行大朝会,夜间皇家又要举行宴会,宴请众臣。黎熹微作为重臣,代表群臣接受姜涔云的赐胙,姜涔云亲手扶他起来之后,看向其他大臣,发现有很多人都面色泛红,眼中隐有激动之色。 姜涔云:这是什么情况? 第106章 你们是天生一对 姜涔云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一是她还没想好怎么能在保住黎熹微官位的情况下娶到他,二是她觉得自己还年轻,也并不想成家,于是天享二年,她干脆又搞了一次选秀,想转移一下群臣注意力,不要再盯着她和黎熹微看,多为自家儿郎操操心。 结果好死不死,黎熹微又把自己送进了宫。她拿着初选名单哭笑不得,想把他直接踢出去,又怕伤了他的心,最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进来。 她本来就只是做做样子,没打算选任何一个人,所以这次选秀又是无人中选。黎熹微沉寂一个月,再回朝堂,同僚们都感到有些难过,在她们眼中,黎熹微满心欢喜地入宫,灰头土脸地离宫,身体都消瘦了不少,活脱脱一个爱而不得的可怜少年郎。 黎相的重心似乎也不在放在政事上,他和官员夫人们往来频繁了许多,向她们讨教经验。礼部尚书夫人和他说陛下也许是顾忌他能力太强,官位又高,女人都不喜欢男人太强势,于是第二日上朝,黎熹微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 “臣黎熹微,愚钝不堪用,自请辞去左相一职。” “你说什么?”姜涔云腾地从御座上站起来。“你再说一遍?” 黎熹微又重复了一遍。 众臣都忍不住议论起来,姜涔云简直要被他气疯。她当初好不容易力排众议扶他上了这个位置,这个男人现在要把她的心血毁于一旦? “黎熹微,你想好了,你若是辞去相位,就别想再为官!” “臣……心意已决。” “朕偏不如你的意!此事免谈。” 这日姜涔云带着一肚子气下朝,回到御书房便砸了几个花瓶,宫人们噤若寒蝉,没过多久,有人颤颤巍巍地来报,说左相求见。 “不见!” “陛下好大的火气。”黎熹微笑着走进来,看到满地瓷片,吩咐宫人:“赶紧清扫,不然陛下踩到受伤可怎么办?” “你胆子越来越肥了,还敢抗旨不遵了?朕方才明明说了不见!” “那陛下便拟旨吧,臣才好接旨。” “你又是来说辞官之事?”姜涔云红着眼睛狠狠地戳他的胸口。“朕仰慕你的才学,把相位交给你,是认为你最有能力助朕治理好江山。然而你现在视朕的倚重为儿戏,说辞官就辞官,当真以为朕舍不得罚你?” “陛下息怒,仔细手疼。”黎熹微包裹住她的手指,姜涔云想收回去,没成功,但她一做出挣扎的动作,殿内的侍卫立刻化灵为剑,射向黎熹微。 “哪个蠢货?”姜涔云拂袖挡了回去,怒道:“他也是你们能伤的?” “微臣以为左相欲逼迫陛下……”侍卫跪下请罪。 “罢了。”姜涔云语气缓和下来。“你们都退下。” “是。” 等殿内人都走光了,她面对黎熹微,说:“你不像是没有分寸的人。说吧,今日之举到底是因为什么?若真是为了入宫放弃官位,那就是朕瞎了眼,居然看上你这么个耽于情爱之人。” “原来陛下也心悦于臣。”黎熹微成功捕捉重点。 “说正事儿呢。”姜涔云没好气道。 “臣只是想请陛下配合一下……”黎熹微贴在她耳边,轻声说出自己的计划。 姜涔云的表情从余怒未消到茫然再到最后恍然大悟,伸脚轻轻踢了他一下。“你可真是老狐狸。” “臣知道陛下顾虑什么。臣也知道左相之位陛下放心不下旁人,既然如此,臣便为陛下解决心腹之患。” 宫中很快便传出黎熹微触怒皇帝,被禁足的消息。没多久,民间悄然流传起一个话本子,讲述了当朝左相与女帝青梅竹马的爱情故事,话本中的左相十分痴情,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女帝,他在选秀中与众人比拼才艺,从吟诗作画比到吹笛鼓瑟,一一击败对手,然而却没有俘获女帝芳心。于是第二年他继续入宫选秀,这次受到了六局刁难,处处挑刺,他从容应对,见招拆招,得到了六局女官的赏识,然而女帝仍未准许他入宫。 “胡扯。”拿到话本子的女帝对此嗤之以鼻。“弹个琵琶就算比拼十八般武艺了?还六局刁难他?宫中六局哪个女官不是偏向于他?薛奉御在我面前夸他夸得嘴唇都快起茧子了。” 侍奉的宫人们都忍不住笑,姜涔云翻着翻着也笑开。“他可真能造势。很快便要把自己禁足一事写进去了吧?” 话本被说书人演绎,被伶人弹唱,越传越广,整个京城都知道了左相痴恋女帝,有人唾弃他为了爱情放弃事业,然而更多的人却觉得男人就该如此,只需贤良淑德,不应在政事上有所建树。 黎熹微昔日的政敌们都积极为他入宫之事筹措,某一日陛下终于松了口,说若必须要立后,便立黎氏。大家顿时有守得云开见月明之感。百姓们为爱情故事有了美好结局而欣慰,官员们为黎熹微终于能让出左相之位,自己不必被一个男人踩在头上而开心。还有一批人,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讨好这位未来皇后。 天享五年,姜涔云正式册立黎熹微为皇后,此时朝野上下无一人反对,均乐见其成。大婚之日万民同庆。 已经成为国子监祭酒的姚宜一日入宫,见到了黎熹微,讥讽道:“皇后殿下好手段。若你一开始便想要皇后之位,满朝文武必会十分忌惮你,不让你如愿。于是你曲线救国,两次入宫,表明自己所谋只为侧君之位,树立自己痴情的形象,让旁人对你失去警惕,他们笃定你为爱迷失,放弃了左相之位,自然乐见其成,愿意送你上后位。如今相位空悬,殿下何日重临?” “太傅误会了。”黎熹微说道:“本宫不欲握住相位不放。” “那相位……” “不会再有相位了。”姜涔云走过来,开口道:“遮月这两年借着百官对他敌意骤减的机会,放权于六部,也培植了一堆属于自己的亲信,即使不设相位,政务也能有条不紊地执行。朕早就觉得相位当废,如今终于到了成熟的时间。” “所以这两年……是你们联合起来演的一出戏?”姚宜问。 姜涔云笑眯眯道:“不然你以为朕是被美色冲昏了头脑的昏君吗?遮月麻痹百官,在民间造势,朕对他若即若离,也是为了迷惑众臣。当初朕扶他登上相位,就已经触怒了一众臣子和世家,若再主动封他为后,恐朝堂反对声浪更大,便只能让他们以为遮月是在他们的帮助下才获得了后位,并且会给他们好处,他们是一党,自然不会横加阻挠。” “竟连我都瞒。你们俩可真是天生一对。”姚宜愤愤道。 “这下老师相信我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吧?你也可以放心成家了,别让小卓真等成老男人。” “别叫小卓了,他比你还年长一岁。”姚宜顿了顿,说:“我明日便去提亲。” 第107章 您还要自欺欺人 “所以我居然是最小的一个?这合理吗?” 四个人从试情台结束试炼出来后,沈青芒第一时间发出吐槽。 皞辛听了她的话,大松了一口气。“原来师尊是陛下啊,刚才恢复记忆之后吓死我了,还以为我喜欢上了师尊。” 姒融哼了一声。“怎么?我就不配当姚宜哦?” “你真的是姚宜?可你哪一点像姚宜了?”皞辛控诉道:“姚宜简直就是按师尊的模样造出来的,除了比师尊活泼一点儿。” 沈青芒也好奇道:“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不说我也没想到老姚会是你,还以为只是剧情人物。” 姒融双手叉腰。“我也想成为像师尊一样厉害的人,桃李满天下。我最后不也做到了吗?” 沈青芒因她的话又回想起了过去。他们在幻境里度过了漫长的一生,从出生到死亡。姜涔云和黎熹微大婚后再未纳侧君,一生一世一双人。黎熹微并没有浪费自己的才学,虽然人在后宫,但依旧会为女帝出谋划策,他们中年时还一起微服私访,走遍大周的万里河山,扶危济困,整顿官场,大周在帝后治下河清海晏。 而姚宜在和卓焕卿成婚后,继续担任国子监祭酒,在教导学生的同时还着书立说,受到全天下读书人的景仰。帝后微服私访时,姚宜和卓焕卿也陪同在他们身边,卓焕卿多年努力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他保护了帝后的安全,甚至还领兵荡平一地的贼寇,成为大周本朝第二个男性臣子。 “陛下可是长命百岁?”辜岁寒在她耳边轻声问。 “她没有。”沈青芒摇摇头。 四个人在同一年去世。年初姚宜逝于家中,仅仅三天后,卓焕卿便随她而去。九月,黎熹微病逝,姜涔云传位于长女,做了太上皇,在十二月与世长辞。 至交和至爱相继而去,儿女皆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家庭。对于姜涔云而言,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只有深深的孤寂如影随形,死亡反倒是一种解脱。 “她……”辜岁寒玩味着这个字眼。“看来师尊已经脱离出来了。” “当然。”沈青芒不着痕迹地往外挪了一小步。“那只是幻境而已,我非真我,有什么不可脱离的?” “大师兄,你是哪个?”姒融好奇地问。 皞辛也凑过来。“大师兄是不是不在京城啊?感觉山阳知府夫人长得最像大师兄。” “那个不是我。” 皞辛挠了挠头。“那是哪个?你知道吗?师尊还娶了妻,啊不,娶了皇后,那个男人完美得像假的一样。” “那就是本宫。”辜岁寒微微一笑。 姒融和皞辛原地石化,沈青芒搓了搓脸。“赶紧出戏吧岁寒。” 她一恢复记忆便知晓黎熹微便是辜岁寒,这甚至不是基于性格判断,而是出于直觉。 但她并不想面对这件事情。 “大、大、大师兄。”皞辛颤声说:“你还真敢啊?是不是因为幻境的原因你才……” “不是。”辜岁寒声音沉稳。“我本就心悦师尊。” “靠……”姒融吐出一个脏字,又慌忙捂住嘴,一双杏眼滴溜溜乱转。 “那不是喜欢,只是你误会了自己的感情。”沈青芒皱眉。 “师尊还要自欺欺人吗?”辜岁寒看着她的眼睛,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在幻境中我们不是师徒,便会相爱。” 沈青芒感觉自己身上有一层皮硬生生被辜岁寒揭了下来,忍不住抖了两下。 她之所以不愿意面对幻境中的故事,就是因为她通过幻境想通了这一点。 若抛开所谓的师徒名分,她会被辜岁寒吸引。 而且她不是从前的琼琚,教给辜岁寒的知识他其实早就学过,至于二人的年龄差,辜岁寒活了两世,甚至比她还要大。 可他不知道,不是吗?既然他不知道,两个人的关系就还是师徒,她不能接受这份不对等的感情。 “我们回流萍院,开个会。分析一下为什么在幻境中每个人会变成和现实不同的模样。”沈青芒找回当老师的感觉,表情严肃道。 姒融和皞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说“我就知道会这样”,另一个说“大师兄肯定要挨骂了”。 她们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正往试情台赶的苏妙然,对方看到她们欣慰道:“我听今日值守的孩子说你们出来了,还担心你们会不会需要许多时间来适应现实,现在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多谢妙然挂心。时间过去了多久?” “两个月,看起来你们经历的幻境似乎很完整,过尽了凡人的一生?不知几位是否愿意公开试炼内容,报酬是很丰厚的。” “我们暂时还不考虑这件事情,如果改了主意会告知你的。” “好,那你们快去休息吧,妙然不打扰了。” 苏妙然行了一礼,转身离开。沈青芒揉了揉眉心,继续带着徒弟往回赶。 流萍院和他们离开前相比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连院内的石桌都没有灰尘,想必是有人日日擦拭,等待他们归来。 “朝华宫的待客之道真的很贴心。”沈青芒环顾四周,夸了一句,接着便说道:“好了,趁着大家对幻境的记忆还没完全消散,来分析一下各自的角色吧。我带你们进试情台可不光是为了玩,更重要的是弄清楚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想拥有怎样的爱情。修士只有了解自己,修行才会更顺利。” “怎么分析啊?徒儿不知,可否请师尊先示范一遍?”姒融问道。 “可以。”沈青芒爽快道:“那为师便先剖析一下姜涔云。为师之所以会成为她,是因为我……”她顿了顿,继续说:“因为我渴望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她自小便是孤儿,而姜涔云父母双全,对她也极尽宠爱,让她能够无忧无虑地长大。这份爱也让她更敢于表达自己的想法,更勇于拼搏,更自信,所以姜涔云性情直爽,在亲近的人面前极其放松,甚至有些幼稚。 就像现实中的姒融。 第108章 用一辈子说爱你 “阿融,该你了。”沈青芒说:“姚宜这个人反映了你的什么愿望?” “师尊,我是老二,您应该先问大师兄。”姒融眨眨眼。 “是啊,师尊。您不想听徒弟分析吗?”辜岁寒说。 沈青芒扶额,感到有些头痛。 她就不应该放纵自己的欲望,这下倒好,自己在幻境中变成了年龄最小的,徒弟一个成了自己老师,一个成了自己夫婿,对她的敬畏磨灭了不少。 “行行行,你说。” “徒弟想成为一个足够强大的人,能和师尊并肩而立。” “我以为阿辛会是最想要争胜的一个。看来为师对你们的了解还不够。” 皞辛闻言,开口道:“我也想变强大啊,但这个朝代真是限制了我的发挥,女子当道为何不让男子为官啊?若是在男子当道的社会,我早官拜大将军了!” “我看你当小丈夫当得挺享受的。”姒融调侃他。 皞辛瞪了她一眼。“还不是因为你什么都不会做,什么都得我学。不然我们俩都得饿死。” “谁说我什么都不会了?我厉害着呢!”姒融说:“就因为你们总觉得我什么都不行,所以我才会变成姚宜。” 沈青芒身体微微向前倾,凑近姒融。“阿融怎么会这么想?师尊一直觉得你很优秀。” “师尊认为的我的优秀,和大师兄以及小师弟的优秀一样吗?”姒融表情有些委屈。“在您眼里,我只要做到合格便是优秀了,您根本没像要求师兄师弟那样要求我,是不是和爹爹一样,也觉得我不够聪明,能做到如今这一步就已经不错了?” 沈青芒愣住,仔细回忆起自己过往对姒融的要求。 在原着剧情的影响下,她先入为主地认为姒融如果不加管束,后来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恋爱脑,所以她在培养她的时候最关注的是她的独立意识,采用各种方法想要提醒她不能依靠别人,不能眼中只有爱情。对她的功法术法要求则没有那么高。 但这也不代表她毫不关注她的成绩。 “阿融。”沈青芒说:“还记得当初我问你们心中的道是什么吗?你当时说是逍遥自在,所以在教习你术法时,为师也尽量保持你自在的本真,没有过多苛求你的进度一定要和别人相同。” “但师尊,我追求逍遥自在不代表我不想努力啊。”姒融说:“您不是也说过弱者在世上的选择本就比强者少,我听进去了的,我觉得要变强才能更逍遥。” “可这和你成为姚宜有什么关系?”皞辛说。 “当年教外门的师弟师妹们读书习字时是我感觉我最强大的时候,因为他们是真心仰慕我拥有的知识,而且我很景仰师尊,觉得师尊就是最强大的人,也想像师尊一样惠泽众生。”姒融看着他。“所以我成为了姚宜,姚宜有学识,也有从政的能力,教导的许多学生后来都成为朝堂的中流砥柱,哦,我还是帝师!总而言之,我就是最强的老师!” “我看你是白日梦大师。”皞辛说。 “呵呵,你当卓焕卿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我伟大,夸了我无数次,我可都记得呢!” “那是卓焕卿,不是我!”皞辛辩解:“我才没有卓焕卿那么倒霉,一把年纪了事业才有了起色,我可是年纪轻轻就当上宗门大比的魁首了。” “呸呸呸,不害臊。” “总比某人自夸‘强大’要谦虚。” “好了好了。”沈青芒打断了小学鸡的掐架现场。“把幻境中的人物当成自己也好,当成另一个人也罢,都要记得,她是你理想中的模样,你要向着这个方向去努力。” “徒弟知晓了。”辜岁寒说道。 沈青芒刚欣慰地点头,突然反应过来。辜岁寒的理想本来就是和她并肩而行,她说让他努力,岂不是等于默许他冒天下之大不韪,继续喜欢她? “岁寒啊,有些事情可以努力,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强求。”她努力找补道。 “徒弟更相信有志者,事竟成。”辜岁寒说:“师尊问了我们三个,徒弟也想问问师尊,既然试情台最突出的便是试情,陛下对臣是真心的吗?” “姜涔云她当然喜欢黎熹微,他们青梅竹马,黎熹微温柔又可靠,换了谁不会心动呢?但是,这不代表我在现实中就会心动。试情台的规则你们不都读过吗?幻境中相爱,不代表现实相爱。” “不过这也至少说明师尊喜欢黎相这样的少年郎呀。”姒融笑嘻嘻道。 “那你们三个呢?”沈青芒找回主动权。“你们所向往的爱情都是什么样的?” “爱情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天下之师!”姒融露出得意的表情。 “是啊,姚太傅一心为江山社稷,我都要被赶出家门了,你也不看我一眼。”皞辛愤愤道:“那我眼里的爱情也只是个点缀。” 姒融不甘示弱。“得了吧,是谁爬上墙头对我吟《摽有梅》,催我赶紧娶他的?” “那不是因为我身边只有你最亲近?若你的角色换成了旁人,我也会喜欢她。” “那你和其他人暧昧去吧!”姒融站起身。“师尊,我能告诉您的都说完了,我先回屋休息了,好累。” “行,去吧。”沈青芒挥挥手。 姒融干脆果断地离开,皞辛有些不知所措,沈青芒看他如坐针毡的模样,说道:“行了,你若真喜欢阿融,我也不会干涉。没必要遮遮掩掩的。” “我、我去找她。”皞辛红着脸对沈青芒行了一礼,也跑了。 院中顿时又只剩下师徒二人。 沈青芒看向辜岁寒,问道:“你呢?岁寒,你向往的爱情是什么样的?” “臣花了一辈子来解答这个问题,陛下到如今还不知道答案吗?”辜岁寒说。 “我……”随着他的话,沈青芒又想起幻境中帝后二人相处的点点滴滴。两个有着同样理想抱负的人在一条路上并肩前行,这其实也是她最向往的感情。 第109章 斩断错误的感情 她记得姜涔云幼时黎熹微对她的呵护,记得他两次入宫二人斗智斗勇的过程,记得新婚之夜得偿所愿的快乐,记得数十年的相守,以及最后他临终之时对她说的那声“抱歉”。 “请陛下恕臣先行之罪,愿陛下长命百岁。” 他伸手想拭净她眼角的泪,她将脸颊贴过去,却再也得不到对方的抚慰。随着他的手垂落下去的,还有她内心的生机。 那时她曾希望他们生生世世都能为夫妻。 沈青芒回过神来,看向辜岁寒。“不要沉湎于过去,岁寒。我给不了你姜涔云能给的一切。我没有她那么……蓬勃的热情与爱。” “师尊明明爱着世人,唯独不愿爱我吗?”辜岁寒问。 “你应当知道那不是一样的爱。” “所以您在切身体验了真正的爱情之后,仍然选择拒绝它?” “我去试情台的本意不是为了体验……” 沈青芒的话被辜岁寒打断。“您是为了教训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徒弟,让我好好看清哪种感情才算真正的爱情,对吗?” 他几乎要贴上她的脸,她屏住呼吸向后退,没有说话。 辜岁寒自顾自继续说:“可徒弟忘却了记忆,却还是爱上了师尊,这难道不能说明我们的感情是命中注定吗?无论轮回多少次,我都会被你吸引。” “不,这只是偶然。”沈青芒的表情像平常上课一样镇定。 “那不如师尊再和我去一次试情台,看看会不会有下一次偶然?无论多少次,徒弟都奉陪到底。” “岁寒。”沈青芒皱眉。“你太偏执了。” “偏执的到底是谁?师尊?”辜岁寒笑了一声。“是您一而再再而三地否定我的感情,您为何就不愿意承认,您也对我动心了?” “我没有。” “那您为何从出了幻境到现在,一直不敢看我的眼睛?” 沈青芒立刻反驳道:“从他们离开到现在,我不是一直在看你?” “您的视线只是落在我身上,而不是我的眼中。您敢跟我双目对视吗?” “这有什么不敢的?”沈青芒被他激怒,立刻直视他的双眼,辜岁寒专注又深情地看着她,她面色越来越红,几秒钟后便仓皇移开眼,只听见对方一声轻笑。 “原来师尊也会怕。” “我只是还……还没有完全摆脱幻境。就算还有残存的感情,也是姜涔云对黎熹微的,和你我无关。” “既然这样,师尊要不要和我去斩情关?” 沈青芒这次终于敢看辜岁寒的双眼,却是在判断他有没有说谎。“你认真的吗?” “师尊觉得您的喜欢只是残留的感情,那就干脆去斩情关走一遭,把残留的感情割舍干净如何?然后您再来审视一下您对我的真实感情。” “你疯了,辜岁寒。”沈青芒剧烈地吞咽了一下。“不行,你不能抹杀掉那么美好的过去,即使那不是真实的,但它确凿在记忆中存在过,我们无权替姜涔云和黎熹微做决定。” 若是在斩情关中不小心回溯了幻境,让女帝和黎相的甜蜜爱情烟消云散,变成相爱相杀的虐恋,她不能接受。 虽然那是幻境,可那也是她拥有过的,最真实的欣喜。 “原来师尊也舍不得。”辜岁寒表情愉悦。 沈青芒深呼吸几次,说:“我再考虑考虑。快入夜了,你我都该回去休息。” 辜岁寒看了看天光大亮的周围环境,语气纵容道:“好,师尊说什么就是什么。” 沈青芒顾不得会不会被嘲笑,快步回到自己卧房,把门一关,脸上的懊恼便再也掩饰不住。 她怎么开始双标了?一面告诉徒弟幻境都是假的,一面又贪恋幻境里的温暖。明明那根本不是她真实的爱恨。 一丝燥意搅动着她的灵府,她在房间里踱步,想让自己冷静下来,感情却无法抑制地喷涌而出。 辜岁寒说的不是很有道理吗?既然忘却了记忆,他们都能相爱,就说明他们也是命中注定,皞辛和姒融不也是?作为原着中的男女主,哪怕他们这一世的性格都和原着略有不同,也改变不了他们被彼此吸引的现实,李疏桐恐吓她的时候说过什么来着?她说她有没有考虑过,自己也是她笔下的一个角色? 也许、也许、也许这一切都是她安排的,自己就是会无可避免地爱上辜岁寒,这是躲不掉的命运。 可赴死不也是她作为琼琚,所要面对的命运吗?如果她就此对命运屈服,是不是三十年后,她还要慷慨赴死? 她绝对不能后退。 阻止他和她相爱的理由太多了,年龄差、师徒关系、他对琼琚的依恋、她对感情的恐惧…… 她再渴望成为一出生便拥有一切的姜涔云,也无法做到像她一样,无条件地信任别人,坦然地面对感情,永远不必担心会受到伤害。 她讨厌被别人拿捏软肋。 第二天清晨,沈青芒敲开辜岁寒的门,在对方询问的目光中开口道:“为师改主意了,我们去斩情关。” 辜岁寒眼睫轻颤。“师尊为何这么快就改了主意?” “错误的感情,确实应该扼杀在摇篮里。”沈青芒坚定道:“我们该让一切回归正轨。” 在去试情台之前,她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会喜欢辜岁寒,一定是因为试情台的作用,才让她产生了错乱的情感。 他也是,他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她,可他知道自己喜欢的师尊,并不是同一个人吗? 只要斩断就好了,那么一切都会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好。”辜岁寒目光深邃。 苏妙然得知沈青芒的需求后,表情并不意外,痛快地给他们开放了斩情关的权限。沈青芒阅读斩情关的斩情契时,发生里面提到了所构造幻境和试情台不同,松了一口气。 她本来还想让苏妙然加上这一项条款,因为她实在不忍心让那份美好消失。 斩情契和试情契内容大同小异,最大的区别在于对感情的作用。试情台会放大人们对感情美好的向往,而斩情关则会放大人们对感情最深的恐惧。 “斩情关有一条百试百灵的规律。” 在送他们进入斩情关之前,苏妙然说道。 “什么?”沈青芒问。 “经历了斩情关还依旧相爱的情侣,此生永远不会背叛彼此。” 沈青芒下意识看向辜岁寒,对方露出笑容。 “让我证明我对你的爱有多虔诚吧,师尊。” 与此同时,苏妙然的声音也响起:“祝你们好运。” 沈青芒的意识再次消失。 第110章 最熟悉也最陌生 什么情况?会不会是搞错了? 再次清醒过来时,沈青芒的第一反应是疑心斩情关出了差错。 因为她既没有丢失过去的记忆,也没有降落在其他世界,她眼前的景象分明是太初派无崖峰,她再熟悉不过的家。 不过她马上就发现了异样,自己的视角是一个奇怪的俯视视角,根本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她眼前只有无崖峰,却没有自己。 到底发生了什么? “琼琚真人。” “哎。”她下意识回应,却发现有人和她同时开口,随即她不受控地下坠,直到落到某个人身边。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难道自己是灵魂出窍了? 她试着撞入对方身体,却怎样也无法成功,只能附在对方身后。 “还未贺真人收徒之喜。” “无喜可贺。” 沈青芒听见了和自己一模一样却冰冷得毫无感情的声音,猛然醒悟过来。 她哪是灵魂出窍?面前的分明不是她,而是原来的琼琚。 对方辞别了试图和她寒暄之人,回到琼枝殿,闭目打坐,开始修行。沈青芒绕着她转了好几圈,试图找出解开禁锢的方法,然而琼琚的身体就像磁铁一样牢牢吸住了她,无法挣脱。 她只好无聊地观察她曾经无比熟悉的琼枝殿陈设,结果发现这里和她所居的琼枝殿不同,窗台上没有摆放她用木灵种种出的各色花卉,墙上也并未贴她画好的日程表。殿内的陈设简单到近乎简陋,就像她刚来琼枝殿时所见到的一样。 她该不会……回到了和原着完全符合的世界吧? 几日后,沈青芒的猜想终于得到了证实,因为她看到了第二个熟人:二徒弟姒融。对方十分忐忑地来到琼枝殿外,跪在石阶下,说道:“师尊,阿融不敢打扰师尊清修,但是……师尊送给阿融的功法书籍,阿融愚钝,无法参透,能否请师尊指点一二?” 沈青芒看着不为所动,依旧闭目修习的琼琚,扯着她的耳朵大吼,让她去看看徒弟。然而对方丝毫不受她影响,也许根本感受不到她,也感受不到姒融。 姒融又拔高声音,重复了一遍,依旧得不到回应,她咬了咬唇,更加谦卑地俯下身,对着琼枝殿叩头。 沈青芒心疼得无以复加,想冲上去扶住姒融,结果她发现她居然成功摆脱了琼琚,附到了姒融身上,对方没有察觉,在叩首也等不到回应后,擦了擦眼角的泪,转身离去。 沈青芒跟着姒融回到了榴燃小筑,发现皞辛正坐在墙头,下意识开口想叫他下去,结果并没有发出声音。 “怎么样?师尊肯教你吗?”皞辛面露期待之色。 姒融缓缓摇头。 皞辛眼中光辉熄灭,过了片刻,愤声道:“她这样收了徒又不管,当初还不如不收,放我自生自灭也比在这里受气好!” 姒融紧张地跑过去拽他的衣角。“你小声点儿,万一师尊听到惩罚你可怎么办?” “她是怎么对你说的?” “她……她什么也没说,也没出来见我。” “那不就得了。你都跑到她门口来了,她还什么也不愿听,我在这儿说话她更没兴趣听了。要我说,还不如自学,多琢磨两遍也许就明白了。” “我又没你那么聪明,一点就通。”姒融扁扁嘴。“就算把书里的内容抄十遍,该不会的还少不会。” “你哪里不会?我教你。”皞辛翻下墙,来到她的小院里。 沈青芒终于忆起这是原着中发生过的情节,她已经太久没回忆起原着了,对剧情有些模糊。 皞辛手把手辅导姒融学了几招简单的招式,姒融看着他的表情满是崇拜,他也感到很开心。沈青芒试着附身到皞辛身上,发现也成功了。 接下来几日她跟着姒融和皞辛,旁观他们的生活,某一日皞辛走进膳堂吃饭时,突然受到了怀宁的刁难。 “这里不是无涯宗的膳堂吗?怎么什么山野村夫都能进来了?后厨不是这个门,要送菜换条路。”怀宁趾高气扬道。 “我是琼琚真人门下三弟子,才不是什么山野村夫!”皞辛立刻反驳道。 “琼琚真人收了徒?可我怎么没见她教导过别人呢?”怀宁坏笑道:“该不会是你们蠢笨不堪大用,被真人放弃了吧?” 皞辛抬起手,手指弯了弯,怀宁桌上的饭菜立刻掉落在地,菜汤还溅到了他的道服上,怀宁跳起来,面上染了怒色。“没人要的野种也敢挑衅我?” 沈青芒叹了口气,心想原着中的怀宁简直比她遇到的还讨人厌,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塑造成男二。 两个人话不投机半句多,在膳堂打了个天翻地覆,齐逍赶到后把两个人劈头盖脸都训了一顿,提着怀宁的衣领,带他回去,怀宁临走前狠狠看了一眼皞辛。 皞辛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周围的修士议论纷纷,他也用凶恶的目光一一扫过,直到一个人走进来。 “岁寒!” “大师兄!” 沈青芒和皞辛的喊声同时响起,毫无疑问,只有皞辛的声音被人听见了,辜岁寒走到他面前,问:“你和别人打架了?” “嗯……”皞辛不情不愿地承认道。 “打赢了吗?” “打赢了。”皞辛挥了挥拳头。“他眼睛都青了。” “那便好。”辜岁寒淡淡颔首,落座吃饭。 沈青芒趁机攀到了他的身上,仔仔细细观察他。 原着里对大徒弟的描写太少了,导致她这么久才能接触到他。只是接触了之后她也没办法判断眼前这个辜岁寒是她亲自教导的大徒弟,还是原着世界中人,更看不出他是否有过去的记忆。 好奇心驱使她接下来都附在了辜岁寒身上。她发现大徒弟对修炼兴致缺缺,他想要修行时,可以凭借天地之心快速进益,可即使这般容易,他也很少修行,生活得清心寡欲。 沈青芒看着很焦心,在他身边团团转,某日在他睡觉时,她干脆蘸墨在他书桌上留下了《劝学》的全文,然后她惊讶地发现,字迹居然没消失。 第111章 春蚕到死丝方尽 沈青芒发现自己由于这段时间吸收了不少灵力,凝聚成了一个气雾一样的实体,但仅仅做了写字这一件事就使她感到疲惫,化作一个光团,缩进辜岁寒的玉竹笔筒里睡觉。 第二天一早,辜岁寒起床时,发现了书桌上墨痕已干的字迹,揉了揉眼睛,迅速蹲下身翻找书册,翻开其中一本,仔细对比,随即惊喜道:“是师尊的字!” 沈青芒闻言惊醒,飘出笔筒,瞄了一眼书册。 原来他拿的是琼琚给他们发的秘籍。她的字和自己的字确实几乎一模一样,但这是沈青芒特意训练过的结果。她当初穿成琼琚之后,担心别人发现她的不同,翻找了不少琼琚写过的笔记,模仿她的字体,后来就习惯了用她的字体书写,忘了原本自己的字迹。 她有些惆怅,但看着辜岁寒双眼发亮的状态,又有些欣慰。 看来她现在还是不会被任何人看见,那就让他以为这确实是琼琚写的吧,比起皞辛和姒融的相互陪伴,辜岁寒才是脆弱又没人关心的小可怜,希望这份来自师尊的关注能带给他些许慰藉。 《劝学》果然起了作用,辜岁寒开始勤勉修习,很快便成功筑基。 筑基成功那天,他兴奋地跑到临渊殿外汇报情况。沈青芒这才发现琼琚搬到了临渊殿,而临渊殿外流转着灵气屏障,可以阻挡外界一切声音,心里半是对琼琚这个不负责任态度的愤懑,半是对辜岁寒的心疼,从他身后飘了出去,冲向灵气屏障,试图将其撕开一个裂缝。 她以为这会很容易,毕竟她和琼琚曾共用过一个身体,没有任何排异反应,也熟悉她体内灵力的成分。 然而当她做出伸手的动作,并成功触碰到屏障时,瞬间感到剧烈的灼烧感,迅速缩回手,痛得惊叫出来。 但与此同时,她发现屏障短暂地出现了一个孔隙,随着她缩手的动作再次闭合。 原来她还是能影响琼琚的! 她吹了吹手指,咬紧牙关,再次伸出双手,做出撕裂的动作,孔隙越来越大,而她身上的光芒却越来越黯淡。 “徒弟一定会继续好好修炼,不辜负师尊的期望!”辜岁寒终于说完最后一句话,恭恭敬敬地叩首。 “嗯。”琼琚淡淡地回了一句:“不错。” 辜岁寒露出惊喜的笑容,沈青芒坚持不住,松开手,疼痛使她抽搐成一团,最后仅存的意识驱使她抓住大徒弟的衣袍,被他的动作卷入袖中。 再次醒来时,她发现时间从夏季变成了春季,不知道流转了几度春秋。她扒着辜岁寒的袖口往外看,发现皞辛和姒融也在。琼琚站在三个人面前,一一探查他们的修为进益,最后做出评价:“辜岁寒最佳,皞辛次之,姒融最差。” 辜岁寒矜持一笑,皞辛看向大师兄,眉宇间隐有不忿,姒融低落地垂下头。 琼琚又开口道:“姒融,你应该知道我为何会收你为徒。我听闻你整日不是豢养宠物便是料理花草,对修行却极其懈怠,若再如此,不如直接回你爹身边尽孝。” 姒融小声说:“师尊写的功法太难了,阿融参悟不透,所以只好靠做闲事打发时间。” 皞辛也为她说话:“小师姐并非不勤勉,只是领悟力不够。有些我能教她,有些我也说不清楚,师尊能不能提点她一下?” “哪里不会?”琼琚走到姒融面前。 姒融紧张地掏出秘籍,指了几处,琼琚直接给她演示了一遍。她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地观察,可还是不得其法。 琼琚又放慢语速给她讲解,可姒融还是听不懂,沈青芒看得很着急。 琼琚的教学办法根本不对,若把功法比作一道数学题,姒融还处于学习解一元一次方程的阶段,她却直接告诉她用对数函数求解,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眼见姒融还是不明白,琼琚失了耐心,冷声道:“你当自己是牙牙学语的无知孩童吗?难道要我嚼烂了喂给你?修行本就要做好踽踽独行的准备,只能依靠自己,不能指望他人。什么都要人教,是你修仙还是我帮你修仙?” 姒融委屈地落下泪来,沈青芒绕着她转圈,伸手想擦掉她眼角泪珠,却什么也触碰不到。 她记得这次之后,琼琚就失了教学的兴趣,连考校徒弟都不愿意,任凭他们自生自灭。 情况果然如此发展,姒融受了打击,对修行越发没有信心,皞辛承诺会保护她,努力修习,但遇到瓶颈只会靠蛮力突破,灵府极其不稳定。只有辜岁寒进益较快,他每次进阶都会到临渊殿外汇报情况,却再也等不到琼琚的回复,渐渐失了修行的动力。 沈青芒发现自己如今哪怕拼尽全力也无法撕裂灵力屏障,猜测琼琚因为上次的意外加固了屏障。这时她又想起了之前的《劝学》。 琼琚不愿承担师长的责任,那就她来吧。 她时不时在辜岁寒书桌上留下鼓励的字句,在皞辛修炼时为他护法,发现走火入魔的征兆就制造声响让他惊醒,潜进姒融的书房修改秘籍上的说明,把功法分解得更详细。 但她对皞辛和姒融的帮助效果都微乎其微,她虽然可以修正一些皞辛灵府的裂痕,可她无法帮助皞辛改变他在无崖峰处处受歧视的境况,裂痕扩大的程度远比她修补的速度要快。而姒融干脆把享乐贯彻到底,功法秘籍翻也不翻,根本没察觉到内容的改变。 只有辜岁寒每次都把她写的字句拓印下来,珍重地收藏好,继续努力修习。沈青芒发现他修为进益比她成为琼琚的那一世还要快,身体也很好,不像她所见那般时常病弱,心里十分疑惑。 难道辜岁寒最适合的是自学?还是他重生以后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 日子就在她四处当“裱糊匠”的行为中飞速流转,转眼到了三十年后,太初派举行宗门大比。皞辛铆足了劲要表现,辜岁寒却在比赛前夜,被掌门云虚舟找上了门。 第112章 他妄想独占太阳 “师父?”沈青芒诧异地看向云虚舟,对方并没有感受到她,和蔼地笑着说:“岁寒啊,听闻你修行一直很勤勉,如今也迈入金丹期了?” “是的,掌门。” “真好,你是师门里实力最接近青芒的,相信她也会为你取得的成绩而骄傲。” 辜岁寒羞涩地笑了笑。“岁寒永远以师尊为榜样。” “假以时日,你也许会超越你师尊,因为你拥有一颗天地之心。” “岁寒记得拜师之日,您也说我有天地之心,这天地之心究竟为何物?” “‘人者,天地之心,五行之端也。’人这一生灵,是天地的造物中最精华的一种,所谓‘天地之心’,便是为人的最高标准,能够沟通天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为人者当效法天地。” 辜岁寒似懂非懂。 “但我们修士与常人不同,要在效法天地的基础上与天地争锋,以期得道成仙,脱离天地对人的掌控。拥有天地之心的人,甚至可以逆转天地。不过有得必有失,拥有天地之心的修士高人一等,可以与天地相争,却不能与人相争,否则必遭反噬。” “掌门的意思是,明日的比赛……” “是的,我是来劝你退出比赛。”云虚舟摸了摸胡子。“以你的资质,夺魁也是轻而易举,然而一旦你与人相争,便会损伤你的经脉,也许撑不到决赛便会因为反噬而身殒,我不忍看到一代人杰就此凋零。” “岁寒知晓了,多谢掌门提醒,明日我会自请退赛。” “好孩子。师爷送你一件机关木偶,你平日可与它对战,也能体会到在争斗中进益的效果。” 云虚舟留下一个木偶,飘然而去。沈青芒心如乱麻。 如果岁寒根本不能参加争斗性质的比赛,那他在现实中的大比中受的伤,是不是也是因为反噬?可是现实中云虚舟为何没有提醒呢? 她努力回忆当时的情景,想起自己出关时宗门大比就已经比到了决赛。也许是云虚舟提醒了,但辜岁寒没有听?他因为她的嘱托,承受了那么多吗? 她心中又泛起浓浓的愧疚,看着辜岁寒和木偶对了几招,木偶虽然反应灵活,但到底还是有些死板,他不一会儿便失了兴趣,落寞地回到房间。 沈青芒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渴望,想抚平他的忧伤。 “师尊?您怎么也来了?”辜岁寒诧异地看向她。 “嗯?”沈青芒愣了一下,发现自己的身体变成了琼琚的模样,但和之前她以魂体形式存在的感受没什么区别。 她应该只是生出了实体,而没有替代琼琚。 “师尊也是来劝徒弟退赛的吗?徒弟已经答应了掌门,明日会退赛。” “委屈你了。”沈青芒叹道。 辜岁寒一愣,紧接着红着脸道:“不委屈不委屈,徒弟只能遗憾不能为师门争光了,但阿辛应该可以做到。而且掌门还送了徒弟木偶。” “木偶终究是死物。”沈青芒素手一翻,变出一柄灵剑。“为师陪你过过招,补偿不能参赛的遗憾。放心,我有办法不会让你受到反噬。” 他不能和人争斗,但此时此刻的她根本不是一个完整的人,自然不会受到规则约束。 辜岁寒显然极度信任自己的师尊,没多问便抽出自己惯用的剑。沈青芒有些怀念自己心爱的黑板擦,她用剑并没有用黑板擦顺手。 刚开始辜岁寒的招式非常克制,沈青芒皱了眉,问:“你平日便只学到这些?” “不是的,师尊。” “拿出你全部本事来。就当这是宗门大比的决赛。” “好。”辜岁寒握紧剑柄,使出一招“流风回雪”,寒意裹挟了沈青芒,她将灵剑竖在身前,右手轻轻敲击剑身,如同在演奏乐器,而身周的飞雪随着音律舞动,纷纷点点落到了地面上。 “师尊这是……” “琼珠碎雪。”沈青芒说道:“我从无音峰的‘琼音动虚籁,神宇凌高歌’一章领悟到的。你闲暇时也可以去各峰观摩一下,不要把目光局限在无崖峰。” 这个招式她曾经教过他们,可惜在这个幻境中一切都被清零。 “徒弟受教了。” “再来!” “好!” 师徒二人酣战了一个时辰,沈青芒感觉自己渐渐力竭,指尖甚至变得有些透明,收住了手。 “对战只是巩固修行的一种形式,而非必要手段。追求心中之道更重要,不必沉迷于术。”她宽慰辜岁寒。 “徒弟晓得。”辜岁寒擦了一把汗,目光炯炯,笑容灿烂。 “为师要走了,日后你也要勤加修炼,不要辜负了自己。” “师尊快去休息吧。”辜岁寒说道:“夜间风凉,师尊可需添衣?若是不嫌,徒弟有件披风可以御寒。” “不必。”沈青芒说完这两个字,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一件即将碎裂的瓷器,爬满了裂纹,不敢多说话,瞬间消失在原地。 她又一次陷入了沉眠。 而辜岁寒走到她消失的地方,仰头看着天上的星光,眼中也似倒映了漫天星河。 他本来因为不能参赛而失落,但经此一役,他便觉得不参赛也无所谓。别人只为争那魁首之位,他可是和太初派史上最强的魁首斗了一场。今夜的战斗够他回味许久。 整个宗门大比,辜岁寒都没再关注,直到听到小师弟在争议之中赢得魁首后,师尊将无崖峰的事务分了一半给他处理的消息。 怎么会这样?他以为师尊一直以来都偏爱他,可是……她最信任的居然是小师弟。 他以为他得到的字字箴言和实战交流是师尊的优待,会不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小师弟得到的更多? 师尊是他心中唯一的光,可太阳恩泽苍生,从不是为一人而散发光明。 如果他能囚住太阳…… 不,他怎么能有如此危险的想法,岂不是辜负了师尊的谆谆教导? 辜岁寒深呼吸几次,压下心底杂乱的思绪,继续勤勤恳恳地修炼。 第113章 悲喜爱恨谁上演 宗门大比结束之后,齐遥成婚的消息传到无崖峰,辜岁寒听闻二师伯要去朝华宫参加婚宴,想知道师尊是否会离开,便前往临渊殿,结果在殿外听到了有些陌生的声音。 “齐遥都成婚了,你就没考虑过成家?” “没有。” “那我等的答案……” “安雁乡,你还没忘了戏耍我。” “怎么能叫戏耍?我是真心实意的,你若是没有当真,怎么会为了躲我闭关二百年?” “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么自信?” “什么?” “我听到的另一个版本是,我不堪师父为我和大师兄乱点鸳鸯谱一事,闭关躲清静。” “那当然是笑话,你怎么会为了这种小事逃避?” “所以我又怎么会因为你的一句话逃避?本座闭关,只是因为修行遇到瓶颈,不专心攻克很难得到进益。” “哈,原来我们都多想了,不过这也无妨。我不了解你们无涯宗功法,但听齐逍说,你如今停在‘灵智启’一境,无法进入‘七情染’,是因为缺乏感情?” “那又如何?” “我能帮你取得进益,不就是感情吗?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你可以尽情挥霍,但只要吸收了那么一丝一毫,也许就能帮你开启‘七情染’一境,要不要试试?” “那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要你把所有的感情都交给我,哪怕微弱如烛火,那烛火的光芒也只映照着我,不要分给旁人。” “你倒是霸道。” “爱情本就如此,青芒,试试吧。” “以后再说。我的徒弟在外面等我。” 辜岁寒听到这里慌忙后撤几步,但琼琚真人已经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娃娃脸少年,看起来和他年龄相仿,但他知道这是比自己大了几百岁的无为峰峰主安雁乡。 对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离开临渊殿,琼琚真人走到他面前,问:“找我何事?” “徒弟想问师尊是否有前往朝华宫的打算?可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没有。你们自行修炼便是。” “好。” “还有事吗?” 辜岁寒感到一丝诧异,之前陪他月下舞剑的师尊分明还没有如此冷酷,几日不见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难道是因为刚才那个人? 他试探着问道:“师尊,您要答应无为峰峰主吗?”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他看着她冷淡的面容,回忆起那时的温柔,心情越发复杂。 是不是因为师尊想要和无为峰峰主修好,所以才冷淡了他?他就要失去唯一的光了吗?那如果……如果他可以代替他呢? “师尊。”辜岁寒暗暗掐着掌心,说道:“徒弟也可以。” “什么?” “他能做到的,徒弟也可以。”最难的话说出口后,他的表达顺畅了许多。“更何况,徒弟比他更适合。徒弟的境界也停留在‘灵智启’,和师尊一样欲入‘七情染’而不得其法,徒弟和师尊一起并肩前行,总好过无为峰峰主一个外人。他情感充沛又如何?他不了解我们无涯宗的功法,只知道强硬灌输,恐会让师尊感到窒息。” “你是我的徒弟。”琼琚提醒他。 “所以才更方便啊。而且师尊,我们不是要成为什么道侣的关系,只是一起探讨学习,交流修行一事,师徒之间这样做不是合情合理吗?” 辜岁寒露出最无害的笑容,想要感染对方,琼琚真人看了他许久,说:“那便试试。” 接下来的时日,辜岁寒四处搜罗和情感相关的书籍,“七情染”必须要通过最激烈的感情触发,友情和亲情都温柔绵长,唯有爱恨能给予强烈的刺激,他时不时会看话本故事看到脸红,很多招数都不敢往师尊身上用。 而且相处越久他越觉得怪异,他喜欢的,给他温暖的师尊,似乎只存在于过去,在那贴心的劝慰字句里,在那酣畅淋漓的对战中,他时常要靠回忆才能唤起对师尊最真切的情感。 如此这般又过去了二十年时光,二人的境界都没有得到突破,但琼琚已经从最初的消极应对到偶尔会主动关心辜岁寒,毕竟这个徒弟身上没有像其他男人一样的侵略感,和他相处只感受到熨帖。 沈青芒再次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辜岁寒在为琼琚作画,他神情认真,每次落笔前都仔细斟酌,她神色自然,丝毫没有因为长期保持一个姿势而感到不耐。 她如同被电击,瑟缩了一下,发现自己这次又无法凝聚成实体,只能勉强化成一个无人看见的光团。 所以她只能旁观他们的悲喜爱恨。 难道这就是前世发生的事情吗?在原着里没有提及的角落里,他们已经相爱了吗? 那她得来的爱慕,岂不是全然窃自琼琚? 沈青芒不忍再看,但又无法脱离人体独立游走,好在画未作完便到了新客。 齐逍急匆匆闯进来,也顾不上关注他们在干什么,张口便道:“师父受伤了!” 琼琚立刻站起,辜岁寒也慌忙丢下画笔。 “他老人家不是在闭关?而且离飞升只有一线……” “无咎长老在审心涧发现了昏倒在地的师父,至今未醒,快随我去!” “好!” 沈青芒跟在琼琚身后,和他们一起赶到问道峰,当她看到躺在床上面如金纸的掌门时,不由得心如刀绞。 看来她醒来的太晚了,原着中的悲剧再次发生,掌门闭关渡劫时因为不明原因重伤,昏迷不醒了一整年,再次醒来之后依旧十分虚弱,被弟子们送入问道峰最深处的疗养地闭关修养,他们所设的防护罩可以保证掌门完全不受外界干扰,也有禁锢心魔,防止走火入魔的作用,除非罩中人想主动走出,否则发生再大的事情都影响不到他。 沈青芒没有看完原着,不知道在琼琚死后云虚舟有没有出关,但他早晚会知道这一切,必定会伤心。 她将目光移向琼琚,这个冷美人此时此刻面上也浮现出悲痛之情,和几位师兄商议后,开始轮流值守,照顾师父。 第114章 你分明是嫉妒我 剧情像踩了油门一样飞速发展,沈青芒跟着辜岁寒离开,很快听到了天地间灵气稀薄,不足以支撑修士们飞升的传闻。有人说云虚舟的重伤正是因为这样,太初派一时之间人心惶惶,渐渐起了是否该裁减修士的议论。 最初这股声浪势力极其微弱,但“天命之女”杨知度的一席话却搅动了天下风云。她说自己通过推演,找到了灵气稀薄的关窍,便在于人。正因为如今修士太多,灵气才会越发匮乏。 沈青芒再次听到这个论断还是很想翻白眼,在她看来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她所经历的现代社会,地球承载了数十亿人,尚且还有资源没有开发完全。这样一个古代社会又怎么会因为资源匮乏而陷入发展停滞的局面?况且杨知度这样说,分明是为日后开战提供借口。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样拥有上帝视角,听信她的话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便包括皞辛。琼琚本就厌烦政务,如今又要时时加固防护罩的封印,更是把所有事情都丢给皞辛来做。沈青芒附到皞辛身后,眼见着这孩子和激进派接触越来越密切,急得团团转。 某一日,她竟然看到了多年未见的安雁乡,对方来到临渊殿,神色悠然,她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皞辛同样猜不透。 “峰主来干什么?” “自然是来看看我们年少有为的皞辛峰主。”安雁乡笑眯眯道。 “你糊涂了吗?我可不是什么峰主。” “也许很快就是了。我看你处理政务越来越得心应手。” 沈青芒心想:那是因为无崖峰本来就没啥大事儿,她任峰主的时候都是随手就处理了,甚至没耽误备课,琼琚懒得管估计是嫌杂事琐碎。 皞辛也没被他的夸奖打动。“又无甚大事,换个人也处理得好。” “眼下却有一桩大事。”安雁乡指了指天。 “峰主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就别卖关子了,我可没那么大耐心。” “师侄爽快,既然如此,我便也有话直说了。眼下各派皆陷入灵气匮乏的困境,我太初受害尤深,连掌门都飞升不成,只有锐意改革,才能脱离困境,听闻师侄也有此意。” “那又有什么用?问道峰那帮老头子喊着什么‘天不变,道亦不变’,死守着老规矩,一点儿改动都容不得。” “师侄还是年轻,不明白他们其实只是不想做出头鸟罢了。” “这是何意?” “长老们德高望重,最有望飞升,内心肯定希望灵气恢复充沛,可若是他们直接提倡改革,岂不是显得他们为了一己私利牺牲了门派其他弟子?” “外门算什么弟子?一无是处,本来就该清理出去。那些仗着自己修仙年头长就作威作福的低阶内门同样可笑,尤其是我们无涯宗那帮,只占了个寿数长,术法不精,武艺不习,白白浪费灵气。” “英雄所见略同。我也觉得与其让这些人尸位素餐,不如精简宗门,让真正有才能之士得到施展的空间。” “但我们俩这么想也不够啊,你能代表无为峰,我又代表不了无崖峰。” “你已经代表无崖峰做出了许多,不然那些长老怎么会愿意和你议事?师妹她信任你,将权柄交予你,你当不辜负她的期望。” “可师尊未必会同意……” “你去问她,她必定也是站在我们这边。”安雁乡胸有成竹道。 沈青芒嗤笑一声。 皞辛果然去问了琼琚,琼琚给他的答复是“强者应为弱者提供庇护,而非欺凌弱者。”虽未明言,却已经表明了不赞成的态度。 于是皞辛灰溜溜地去找安雁乡。 “我就说师尊不会同意的,她和大师兄相处那么久,就算是耳濡目染,也比从前温柔许多了。大师兄肯定不会赞同减员。” 安雁乡眼里闪过厉色,很快恢复笑脸。“看来师妹变化还真大。不过师侄,你在外面独当一面,在师门中倒是很尊师重道,一定是因为师妹对你恩重。” “她算什么恩重……”皞辛小声嘀咕:“她根本不管我。” 安雁乡露出惊讶的表情。“可你不是说,她和你大师兄经常在一处?” “大师兄得了师尊青眼,我可没有。我这个魁首在她眼里也不过是苦力罢了。” “想要改变她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怎么做?” “她现在偏袒你大师兄,是因为觉得你大师兄所作所为是对的,只要你能证明你才是对的,大师兄是错的,不就能获得她的偏袒了?” “她不偏袒我也没关系,我又没求着她一定高看我一眼。” “好吧,那你就永远缩在你师尊的阴影下,苟且偷生吧。”安雁乡转身向外走。“我错看了你,以为你会是勇于拼搏之人,可惜……” “师伯!”皞辛慌忙叫住他。“那个……你让我考虑考虑,再做决定。” 安雁乡弯起唇角。“那师伯便……静候佳音了。” “你丫胆肥了啊!这么明显的挑拨离间你也考虑进去了?我不是教过你……哦,对,这里没人教你。”沈青芒指着皞辛的鼻子骂了一通,才想起来这是原着中的皞辛,而非她亲自教导的小徒弟。 但有人替她完成了这个工作。 “你不该听信他的话。”辜岁寒沉着脸走进临渊殿。 “大师兄?”皞辛表情有些不自然。“你怎么来了?” “我要是不来,你非被安雁乡卖了不可。你当他说的是好话?他巴不得天下大乱。” “怎么会?安师伯是好人,比齐师伯和施师伯都更有血性,我欣赏他。” “孺子不可教也,难怪师尊不喜欢你。”辜岁寒说着伸出手。“交出代理令,你行事莽撞,不能再拖着无崖峰卷进去。” “我看大师兄是嫉妒我。”皞辛冷哼。“师尊再宠爱你,不还是把代理之权给了我?想来拿,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辜岁寒抽出剑,沈青芒冲上去想拦住他。他不能与人争斗,必遭反噬! 第115章 从来人间留不住 二人修为相同,辜岁寒的内功境界比皞辛高出三境,所以刚开始是他占优势,然而天地之心的约束作用使得他渐渐受到反噬,力有不逮,皞辛抓住机会加强攻势,招式刁钻狠辣,沈青芒看得心惊胆战。 “看来大师兄跟着师尊也没学到多少东西。”皞辛抹了一下嘴角的鲜血,笑道。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辜岁寒握紧剑柄,再次攻上,沈青芒惊讶地发现他用的都是之前那个月夜她和他对战时使用的招式。 难道琼琚也教了他这些?还是说……他经常在脑中回味这场战斗,以至于能熟练运用? 辜岁寒最终险胜了皞辛,二人都受了重伤,各自回去养伤,皞辛暂时无力推动改革的计划,沈青芒稍稍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敢掉以轻心,选择留在皞辛身边关注事态发展。 剧情按照既定的方向进行着,太初派新一届收徒大会在即,门派中就要不要继续收徒产生了剧烈的争执。保守派持赞同态度,激进派则极力阻挠,指出当前最重要的是解决灵气匮乏的问题,收徒只会使这一问题加重。 养好伤的皞辛又去找琼琚,得到的仍是对方不支持改革的回应,甚至被骂了一顿。又气又委屈的他再次被安雁乡蛊惑,决定偷走掌门印,伪造琼琚的命令。 “原着里的心魔只是个幌子吗……”沈青芒喃喃道:“真的是安雁乡唆使的,岁寒果然没有骗我。” 她眼见着密谋的二人分开,权衡了一下,跟上安雁乡。 皞辛那边发生了什么她再清楚不过,而安雁乡到底还要做什么,她却一无所知。 他回到自己寝殿后,铺纸提笔蘸墨,一气呵成地绘制了一张阵法图,通过星移术传送给皞辛,又掏出一张传讯符,写下“期限四十九天”,用灵火灼烧,灰烬消失在空气中。 用符咒而非玉佩来传讯,说明接收之人距离十分遥远,沈青芒心中一沉。 会不会是她想的那样…… 安雁乡搁下笔,盯着桌面上的一滴墨痕,片刻后轻声道:“青芒,别怕,不疼的。” 沈青芒本来是以魂体形式存在,感受不到寒暑,闻言却依旧升起一股寒意,那是自灵魂生发的恐惧。 这个疯子,他是真的…… “等一切都消失,我们就能在一起了。不过现在,师兄还有个小麻烦要去处理。” 说完,他解下腰间的传讯玉佩,凑近嘴边,说:“辜岁寒,你拦得住我一次,拦得住第二次吗?” 玉佩中很快传来辜岁寒的声音:“你要做什么?” “你猜猜?”安雁乡轻笑一声,掐断通讯,手指在桌案上敲击节拍。 一刻钟之后,辜岁寒提剑出现在殿外。 “快回去!”沈青芒焦急地喊道。 这傻孩子,他连皞辛都无法完全压制,和安雁乡对打完全是找死!而且和高阶修士对战,他的反噬岂不是更重? “你又想蛊惑师弟做什么?”辜岁寒沉声道。 安雁乡一脸无辜:“蛊惑?我只不过是助他完成他的愿望罢了。” “你想颠覆宗门?” “哎哟,师侄好敏锐。”安雁乡眯起眼睛。“那你不妨继续猜,我要从哪个宗门开始呢?” “你这疯子……” 辜岁寒刚举起剑,安雁乡伸手往虚空一抓,一张网瞬间扑向辜岁寒,金色的网仿佛猎杀抹香鲸的大王乌贼,死死缠住他握剑的手。 “师侄未免太高估自己了吧?”安雁乡笑道:“还要感谢你自投罗网,为我省去许多麻烦。师伯送你去寒天壁,好好反省一下。” 辜岁寒边挣扎边说:“你以为我只有这点儿本事吗?” “怎么?你还想……”安雁乡话音未落,脚下突然开始结冰。他低下头,惊讶道:“你竟然还能使用灵气。” “不然……怎么敢……拦你……” “岁寒!”沈青芒扑到他身上,颤声说:“你你你别犯傻!快停下!” 他竟然以燃烧自己体内灵力为代价,催动术法,这分明是以命相搏! 安雁乡来了兴致,收起网,和他缠斗起来,在燃灵和反噬的双重刺激下,辜岁寒的身体几乎变成了一块破布,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安雁乡把他关进寒天壁,狞笑道:“以下犯上,你便在这里好好思过,直到整个太初派都成为废墟吧。” 说完,他偏头咳了几口血,踉踉跄跄离开。 沈青芒用力撞击寒天壁的结界,结界岿然不动。她又回身查看辜岁寒的伤势,想用光团堵住他流血的伤口,亦是无济于事。 “什么狗屁幻境?就是让我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发生,什么都改变不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辜岁寒从地上爬起来,开始拔剑斩结界,每挥动几次,他便不得不停下来恢复力气,但他一直未放弃。 终于有一天,结界西南角出现了裂缝,二人均露出笑容,辜岁寒对着裂缝继续砍,裂痕越来越大,结界终于崩裂开。 他刚要离开,下一瞬,安雁乡便赶到了这里。 “你们无涯宗还真是一群硬壳的王八,不过你出来晚了。”安雁乡说:“太初派连护山大阵都崩毁了,离覆灭又有多久?” “师尊她……” “青芒当然是安安稳稳地被我保护起来了。你就算被千刀万剐,她也不会有事。罢了,我不该一时心软,想着留你一命,以后她生我气时还能用你们哄哄她。今日便干脆了结你这个麻烦。” 安雁乡祭出本命真火,辜岁寒凝出冰剑,二人再次交锋,均下了死招。沈青芒发现这次辜岁寒居然没有遭到反噬,又惊又喜。 但辜岁寒察觉到后,突然停下来,看向自己掌心。 与此同时,安雁乡皱皱鼻子,也停了手。“青木的味道……这是……” 辜岁寒掌心浮现出点点青色光芒,从他的手指钻入体内,他面色大变。 “你不是说你把她保护起来了吗?她的灵气为什么会流泻出来?” 安雁乡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下一秒消失在原地。 第116章 自欺欺人的是我 沈青芒也好奇地盯着辜岁寒手中的光芒。她只知道琼琚当着两个徒弟的面献祭了自己,不知道原来她对没在场的大徒弟也有了安排。 辜岁寒的手颤抖得越来越剧烈,声音也哑得不像话。“不可能,师尊不会有事,只是她来救我了,不要大惊小怪。不……” 他神色几番变换,才醒过神来,迅速向无崖峰飞去。 来到无崖峰峰顶时,他发现悬崖边跪了许多痛哭流涕的人,其中就包括他那两个愚蠢的师弟师妹。 “师尊呢?师尊去哪里了?发生了什么?”他揪着皞辛的衣领把他拉起来,咬牙切齿地问。 皞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会反复念叨“我错了”,姒融带着哭腔说道:“师尊她……她和二师伯一样,殉阵了。”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我布置的阵法是改良过的,她没道理挣脱……”安雁乡神色癫狂,伸手去捞空气中的微芒。“你回来,沈青芒,你别吓我!” “退、退兵了。”一个外门弟子气喘吁吁地跑上山顶。“山上的敌人被弹了出去,其余人也都被护山大阵拦在外面,我们安全了。” 这本来应该是好消息,然而在场没有一个人感到开心。齐逍的徒弟也哭作一团,怀宁解下腰间软鞭,抖着手指向安雁乡。“是不是你搞的鬼?你、你还我师尊!” “还?”安雁乡慢慢转过身。“我还你师尊,谁还我师妹?皞辛,我不是让你看好她?你连这点小事都完不成,你陪她一起去死吧!” 说着他伸出手就要施法,辜岁寒一记光剑,直接割破了他的手腕。 “我看该死的是你。” 安雁乡握着手腕,低头嗅闻,竟然笑了起来。“青芒的气息,我知道了,她没有离开,只是在和我捉迷藏。青芒,青芒,你还记不记得我告诉你,我为何将道号取为‘逢春’,因为我遇见了你。别躲了,我这就去找你。” 说完,他跳下了悬崖,在琼琚未散尽的灵气的包裹中,化为飞灰。 悬崖上一片死一样的寂静,半晌,皞辛发现了辜岁寒腰间的峰主令,恍然大悟。 “原来师尊最后还是选择了你,大师兄。是我不配,要杀要剐随你处置。” 姒融抱着他的大腿哭诉:“求求大师兄饶了阿辛吧,我们已经失去师尊了,不能再失去师弟啊!” “你们两个废物。”辜岁寒踢开姒融,走向悬崖。所有人都惊慌地喊他的名字,试图冲上去拦住他,还未靠近便被弹了出去。 只有沈青芒扒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不停地劝说:“你不要再做傻事了,好好做你的峰主!我什么时候教过你用死亡逃避问题!那分明是懦夫的行为!” “师尊。”辜岁寒笑了。“我当然不是懦夫。” 沈青芒一愣。“你能听见我说话了?” “师尊是放心不下徒弟吗?徒弟也好想师尊啊。师尊跳下去的时候,一定很疼吧。” “疼死了,所以你别跳!不值得,真的!”沈青芒只恨自己无法幻化成实体,把他扯回来。 “师尊放心,我不会让师尊再疼一次了,下次换我来保护师尊。” “你什么意思?”沈青芒心中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师尊也不了解‘天地之心’吧?您一定不知道,拥有‘天地之心’的修士,有逆转天地之效。” “代价呢?”沈青芒立刻接话道:“你要付出什么代价?你冷静一点儿。” “我很冷静。和失去师尊相比,什么代价都太轻。” “不不不你还年轻,你听我说,岁寒……”沈青芒颤着声音,艰难地找寻自己的理智。 辜岁寒打断了她:“师尊,我说要和您一起学习‘七情染’的奥秘,现在徒弟已经进入了‘七情染’一境,师尊明白徒弟的心意了吗?” “什么……七情、染……”沈青芒感到茫然。 “徒弟这一生本是孑然一身,无爱无恨,是师尊赋予了徒弟浓烈的爱恨。我爱您对我的关怀和包容,恨您为了旁人抛弃我而去,来世请您不要再辜负我了,我就……只剩这最后一世了。” 说完,辜岁寒向后一倒,投入无边云雾,沈青芒嘶吼着他的名字,想伸出手去拉他,只看见他离自己越来越远。 她一瞬间回忆起许多。 辜岁寒孱弱的身体。 师父没有再提醒她对方是有天地之心的好苗子。 她想当然地认为他有天地之心的加持,对他疏于照顾。 以及,二人相识不久,他便允她进入他的灵府。 心中至亲至爱之人才可入自己灵府。 他的至亲至爱之人。 琼琚。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爱的是她?” “若你爱我,我不会不告而别。不会时常冷落你,不会无视你的付出,也不会独断专行地做决定。” “我不会留你一人在世上流离。若我注定要为天下牺牲,我会先抚平你所有的埋怨和不甘。” “你一定不知道当初你说你喜欢我的时候,我内心在想什么。我试图说服自己你的喜欢是错觉,可我还是没有办法完全无动于衷。我抑制不住自己的欣喜,又为这样不伦的欣喜而感到卑劣,无数次唾骂自己,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 “你说的对,我总想粉饰太平,我讨厌意外,害怕事情超出我的掌控,我分明是你们的老师,在感情方面还不如你们坦荡。” “我终于明白,原来我喜欢你。原来安全感,无条件的信任,便已经是喜欢。” “可你喜欢的不是我呀。我该怎么办?我能不能把她还给你?” “如果这不是偷来的爱,该有多好。” “如果再睁开眼,我还是我,你还是你。那你再也不要对我投射错付的爱情,再也不要为了我付出牺牲,再也不要对我好,我承担不起你的深情。我能做的只有阻止这一切发生。我们做陌路人也好,做仇人也罢,做这世界上任何一种关系都可以,不要做爱侣。” 第117章 恩恩怨怨难两清 “还未贺真人收徒之喜。” 这是沈青芒再次睁开眼,听到的第一句话。 她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人,觉得场景似曾相识。 “真人?”对方面露疑惑。 “谢谢。”她回过神来,认出这是大师兄的大徒弟,和她甚少打交道,只是恰好遇到。上次和琼琚打招呼的也是他。 原来她……还在幻境里。 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庆幸,她匆匆回到琼枝殿,看着空空的窗台发了一会儿呆。 一切又回到了最初,不是属于她的最初,而是属于琼琚的。 那么她依旧拥有三个徒弟,而不是三十三个。辜岁寒还是她的大徒弟。 那他的身体…… 沈青芒倒吸了一口气,冲出琼枝殿,穿过玉树堂,忘了她会用术法,一路跑到凌霜居前,推开院门。 辜岁寒正站在院子中央,身形瘦削,面色苍白,眼中的茫然之色在见到她之后化为璀璨的花火,照亮了整个面颊。 “师尊!”他下意识冲上来,在即将伸手触碰到她身体之时猛然缩回,懊恼地垂下头。“抱歉,徒弟莽撞……” 沈青芒伸出手,紧紧抱住了他。 辜岁寒手足无措,僵硬得像一块木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突然感受到一丝凉意,手探向肩膀,摸到一片湿痕。 “您……您哭了?”他试探着问道。 沈青芒松开他,胡乱擦了擦眼睛,别开脸去。“没有。” “师尊为什么会……难道师尊还记得?”辜岁寒慌乱了一瞬,扬起笑脸。“师尊别伤心,太初派后来恢复安宁了,外敌再也不敢来犯。我也把无崖峰管理得很好。” “我什么时候教你骗人了?”沈青芒冷声道:“你付出了什么代价都打算自己咽下吗?你的天地之心呢?” “我……您怎么会知道?”辜岁寒讶异道:“难道那时……您还活着?” 沈青芒脑中思绪翻涌,没有说话,辜岁寒面上染了红。“那您也听到……我对您吐露心意了?” “不是对我。”沈青芒声音哑得厉害。“辜岁寒,你的师尊已经死了。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您说什么呢?您不是好好的?正站在我面前。” “我不是琼琚。我是从异世漂泊而来的魂魄,我本不属于这里。” “您别吓唬我了。”辜岁寒笑道:“您真的不擅长说谎,若您是异世魂魄,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还了解天地之心?” “因为我听过你们的故事。”沈青芒渐渐冷静下来,表情平静地陈述:“我来自千年以后,那时,人间已经变了模样,大家不再修仙,修士的故事成为了传说,我偶然读到过属于你们的故事,才会对你有所了解。” 辜岁寒还是不信。“您编这些有什么意义?如果不想接受徒弟的心意,明说就是了。我会更努力,争取有朝一日能打动师尊。”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师尊……” “说了我不是你的师尊。” “那……那我还能怎么称呼您?”辜岁寒小心翼翼地问。 “不必纠结称呼,反正我们之间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沈青芒掩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你会的术法比我还多,无需我教学。今后自己勤加修炼便是。” 说完她拔腿就走,辜岁寒急急忙忙追上去,沈青芒听到对方抑制不住的咳嗽声,脚步一顿,被他从身后抱住。 “师尊一定是生我的气了,才说这种话!”辜岁寒紧紧箍住她的腰。“我错了,我不敢奢求师尊的爱,但您能不能别疏远我……” “辜方平。”沈青芒淡淡吐出三个字。 辜岁寒呼吸一滞。 沈青芒轻轻掰开他的手,转身看他。“怎么?你父亲的名字你忘记了吗?” “您怎么会……” “我不光知道他,我还知道他是怎样对待你的。” 辜岁寒怔怔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我还知道,当年陷害琼琚的是安雁乡,而他的本意是想颠覆太初派,授意皞辛囚禁琼琚,是为了让琼琚避过灾祸。可他低估了琼琚。” 沈青芒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甚至……能猜到他为何意图毁掉太初派。而这些,你那高高在上不问世事的师尊会知道吗?” 辜岁寒后退两步,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我和她是两个人,完完全全的两个人!别再把我当成她!你的付出没有任何意义,辜岁寒,你只能缅怀过去。但你……你不要沉湎过去,记得过好你自己的人生。”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这次辜岁寒站在原地,没有拦。 半晌,他咳得直不起腰,蹲在地上,捂住嘴角涌出的鲜血。失去了天地之心后,他的身体就变得衰败不堪,并且再也无法飞升。 难道他牺牲这么多,什么也没有挽回吗? 可是……他分明从她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和他印象中的师尊极为相似,温暖得……像那个轻柔的月夜。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也想不通,亦不知道从今往后该做些什么。 而回到琼枝殿的沈青芒,坐在榻边,又哭又笑。 终于说出来了,她终于不用再顶着别人的身份承受这错位的感情。虽然这样对他很残忍,但如果她继续利用他的爱意,才是更卑鄙的行为。 她的人生,总是肩负着别人的期待前行,学着承担,学着体谅,学着接受命运给予她的一切。 但关于爱情,她忍受不了任何命运硬塞给她的结局。这是她最后的底线,如果对方给予的不是纯粹的爱,她宁愿什么都不要。 所以她亲手撕碎了他们之间的可能。 往后就真正是陌路人了吧?她这个鸠占鹊巢的小偷,就该隐身幕后。他本来就不需要她,或者说,离开她之后,他才能过得更好。 他总是在完成她的任务,帮她分担着辛苦,却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现在他只需要做自己就好,可以过自己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需要报恩,因为他什么也不欠。 但她欠他的,还并没有归还干净。 第118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你说天地之心?这个词真是很久没听过了。”云虚舟捋着胡须,面露回忆。 沈青芒压抑着内心的焦灼,问道:“那师父能不能给我讲讲关于‘天地之心’的事情?” “唔……天地之心是修仙的绝佳体质,拥有这种体质的人,从出生起便拥有比旁人更强健的身体。” 沈青芒脑海中闪过辜岁寒时不时咳到佝偻着身体,虚弱地躺在床上的模样。 “旁人都是觉醒了灵根之后才踏入修行之途,但拥有天地之心的人,天生便拥有灵根,不必刻意吐纳,便有灵气涌入体内,所以修行对他们来讲和穿衣吃饭没什么区别,毫无难度。” 他在第一场幻境中筑基的时间,比现实中她助他筑基的时间更短。 “他们是天眷之人,便不能与凡夫俗子争锋,否则便是以大欺小,会遭到反噬。” 他失去天地之心后,身体孱弱,却依旧因为她的要求去争魁首,为此重伤。 “咱们太初派立派这数千年,拥有天地之心的修士乃凤毛麟角,基本都是三百年以内便飞升上界。” “天地之心是否还有其他功用?”沈青芒问。 云虚舟思忖片刻,说:“这是掌门才知道的秘辛,按理来讲我不该告诉你。不过你如今任无崖峰峰主,日后也会接任掌门一位,提前告知也无妨。天地之心,有逆转天地之效。” “为何?明明他与人争斗都会遭到反噬,为何却能发挥这么大的作用?” “因为天地之心本就受天地祝福,如同亲子。子女反抗父母,这是作为父母的宿命。” “但父母也不是毫无办法,不是吗?” “对,逆转天地之效,只能实现一次。一旦修士献祭了自己的天地之心,逆转天地,溯回时光,他便再也不可能飞升。” 沈青芒深呼吸几次,问道:“除此之外呢?还有其他代价吗?比如身体上的……” “他身体的其他部分都和从前一样,但唯有心脏处残缺不堪,而心脏最为关键。这就像有一口大锅,锅中盛满了美味佳肴,然而柴火却只有一星,再怎么烧灼,也暖不了锅中的食材。” “有什么办法能补救吗?”沈青芒急切地问。 云虚舟诧异地看着她。“问这个做什么?难道你遇到什么有天地之心的好苗子了?” “不,我只是……防患于未然。” “不愧是我的徒弟,思虑周全。但这个答案,为师也不知道啊。” “为何?” “我说过,拥有天地之心的修士都很快飞升了,没有人献祭过……哦,也许不该这么说,或许有人逆转过天地吧?但如果发生了那种事,整个天地间只有他自己知道时光倒流过,自然也不会有人知道他曾献祭过,他已泯然众人矣,又怎么会被注意?” “那些前辈就不曾、不曾留下过什么只言片语吗?” “你去问道峰的藏书阁看看吧,最顶层也许会有,我也没有仔细翻阅过。”云虚舟说着,递给她一枚令牌。“用我的掌门令去,不然你根本无法进入顶层。” 沈青芒向他道谢,前往问道峰藏书阁,来到最顶层后,她发现这里的书卷帙浩繁,但并没有分门别类地摆放好,反而杂乱无章,有些竹简甚至发了霉。 她小心翼翼地施术清理掉书籍上的灰尘和霉斑,撸起袖子,亲手分类。据说这里的珍本都是历代掌门搜集来的,有些还是他们自己编纂的经史或笔记。 《太初派本草》……呃,没想到太初派也有对医术感兴趣的掌门。 《足浴八法》……嗯?泡脚还要讲究方法吗? 《尘澜真人情史》……啊这,这是自己写的回忆录还是别人写的八卦啊? 沈青芒差点儿要翻开这本情史看一看,想起正事又放到一边,继续翻找书籍。 她在这里不眠不休地查找资料,累了就倚在墙边闭目休息片刻,之后又打起精神来继续。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她翻到了和天地之心相关的资料,来自某一任掌门的笔记。 她一个字一个字认真阅读,半晌,失落地合上书。 这里提到的内容和师父告诉她的差不多,甚至还没有师父了解完全,根本没提到天地之心能逆转天地之事。 她又逐字逐句地翻阅其他掌门留下的笔记,偶尔能捕捉到两三句对天地之心的描述,但都语焉不详,没什么价值。 她看得头昏脑涨,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不小心碰到了书架,一本书掉到她脚边,是那本《太初派本草》。 沈青芒一拍脑门。 对啊,路走窄了!要想研究怎么治愈辜岁寒,不是应该看医书吗? 她把《太初派本草》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记下了几种可能会有益的药草和它们的分布地点,离开藏书阁,去归还掌门令。 云虚舟见到她的时候吓了一跳。“你这是被书抽走了魂儿吗?怎么这么憔悴?” “啊?有吗?”沈青芒摸了摸自己的脸。“可能太久没吃饭睡觉了吧。” “你一直没出来过?” “对啊。” “你在里面看了三个月的书?”云虚舟拔高了声音。“这是怎么了?被你大师兄传染了?” “哦大师兄……好久没见到他了。”沈青芒打了个哈欠。“我回去休息了,师父。” “赶紧回去睡觉。再多吃点儿东西补补。不用每时每刻都辟谷。” 也不知道能不能去姒融那里蹭饭……沈青芒心里这样想着,脚步就不自觉拐到了榴燃小筑,白鹤年年看守着院子,看见她来了,张开翅膀做出防御的姿势。 “嗬,你这小没良心的,不认识我了?我还给你喂过孜然味灵谷呢。”沈青芒伸手要去摸它的头,白鹤警惕地后退,她才反应过来,幻境中的年年根本没见过她。 白鹤有灵性,察觉到来者修为很高,不是它拼得过的,没有贸然进攻,而是引颈长啸,为屋内的姒融示警,过了片刻姒融揉着眼睛走出门。 “年年怎么了?我还在睡觉……师尊?” 第119章 沈老师她杀疯了 沈青芒看了一眼头顶明晃晃的太阳,说道:“你什么时候添了午睡的习惯?” “阿融不知道该做什么……”姒融面露愧疚之色。“师尊给的功法书籍阿融有些看不懂。” “那就不必看了。” “师尊,我错了!”姒融连忙道歉:“我马上便去研读!” 沈青芒笑道:“我不是在说气话,明日起,为师亲自教导你们。” “真的吗?”姒融有些不敢相信。 “当然是真的,需要为师盟誓吗?” “不不不不需要……”姒融兴冲冲地跑到墙边,喊道:“阿辛!师尊没有不管我们!师尊来了,你快出来!” 对面半晌没有动静,姒融小声嘀咕道:“可能又跑出去了。师尊,等他回来我便告诉他!” “好。你吃过午饭了吗?” “吃过啦。” “哦。”沈青芒心中有些遗憾,摸了摸她的头。“好啦,回去休息吧,你还是长身体的时候,贪睡些倒也无妨。” “嗯嗯!” 沈青芒回到琼枝殿休息了片刻,便爬起来备课,好在有之前的经验积累,她很快就安排好了接下来一月的课程。 她只教导姒融和皞辛两个人,每旬休息两天,这两天她会去太初派各处搜集药草。辜岁寒一直没出现在她面前,她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就这样形同陌路,也许是最好的结果。可她却无法抑制自己心中绵延不断的思念。 她有时上着上着课,会忍不住出神,回忆起从前上课时,辜岁寒是怎样帮她补充内容,让师弟师妹们更好地理解。 本来,在这样的课堂上,岁寒会是她最好的帮手。他们一开始便不是纯粹的师生关系,而是相对平等,她对这段感情所有反对的理由,在他面前其实都不成立。 如果他一开始就告诉自己他也是重生而来,并非年少无知的孩子,是不是……她会更早喜欢上他? 可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太初派本草》中有疗伤效用的药草五峰都有分布,沈青芒逛遍了其他四峰,最后才来到无为峰。 但她踏入无为峰后,还没靠近药草生长之地,便碰上了安雁乡。 “师妹可是稀客。”安雁乡笑眯眯地看着她。“来我无为宗所为何事?” 沈青芒看着这个一脸人畜无害的少年,缓缓勾起唇角。“别叫我师妹,我不是你师妹。” 安雁乡轻轻蹙眉。“青芒?” “你心尖尖上的师妹,已经被你亲手害死了呀,安雁乡。”沈青芒一字一句道。 “你说什么?”安雁乡瞳孔剧震。“青芒,你闭关二百年,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关隘,真气走岔?” 沈青芒盯着他看了半晌,发现对方面上的难以置信丝毫不作伪,突然间醒悟过来。 原来他也没有那么了解琼琚,并不能一眼便看出她和琼琚的不同。现实中她被他怀疑,大概率是由于她成为琼琚后就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和琼琚的行为模式差异太大所导致的。 但她决意撕开这张面具,就不会半途而废。 “逢春真人啊,你可真是深情款款,连道号都是为了纪念琼琚。不过……你以为你真的爱她吗?” 安雁乡娃娃脸紧绷,一言不发,看她的目光终于添了几分警惕。 “在我看来,你这个人爱的只有你自己。你根本不爱琼琚,或者说,你爱的只是你想象中的那个她。” “你不是她……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安雁乡尾音一落,手中瞬间燃起一团幽蓝色的灵火,袭向她。 沈青芒嗤笑一声,轻而易举地熄灭了火焰。二人缠斗起来,这次她下了狠手,把安雁乡逼得步步后退,最后倚着树干,慢慢滑坐到地上,边急促喘息边笑:“师妹,别吓我了,能战胜我的,除了你还有谁?” “你看,我说过了。你根本不爱她,你甚至不了解她。”沈青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这样的疯子,谁被你看中都是她最倒霉的事情。” 安雁乡依然笑着:“这误会可就大了,我对所爱之人,必以命相护。” “哦,真感人。”沈青芒面无表情地拍了两下掌。“好个深情男配,这句话可以剪下来当你的角色闪光点了。可我、最讨厌、疯批。深情不是掩饰你变态的借口。” “你在说什么?” “是,你爱她至深,深到可以为她去死。但造成她死亡的难道不是你吗?你摧毁了她的家园,罔顾她的意志,只想着拘禁住她,便可以继续完成你的复仇。就算她没有冲破法阵,你成功实现了自己的计谋,难道你以为她得知这一切后,不会向你寻仇吗?” “你到底在说什么?”安雁乡收住笑容,眉头越皱越紧。 “我的好师兄。”沈青芒蹲下身,掐住他的下巴,盯着他的双眼。“听不懂是吗?我来给你解释。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是有人献祭仙途溯回的过去,在他献祭之前,你用符咒麻痹了众长老,借琼琚小徒弟之手囚禁了她,勾结外敌打上山门,意图摧毁整个太初派。” 安雁乡怔然。 “你差一点儿就成功了。”沈青芒冷笑了一声。“掌门伤重闭关,其余人在你眼中皆不堪大用。但你低估了无崖峰。他们世世代代,便拱卫着太初派。谨听真人齐逍……率先投入深渊,激发护山大阵,只是他资质有限,修为不够,不足以使护山大阵开启,所以琼琚冲破法阵后,便献祭自身,开启了护山大阵。” “哈,哈,怎么可能?”安雁乡冷冷地盯着她:“她才不会做出这种傻事。” “如果你笃定她会袖手旁观,为何还要设法囚禁她呢?” “我……你说的都是假话,我根本没做过。” “是,现在的你清清白白。”沈青芒站起身,蹭了蹭手指。“你还苟且活在这世上,兀自扮演着深情,不知感动了多少看客。但她永远都回不来了,此生此世,永生永世,魂飞魄散,灰飞烟灭。这就是你的深情,这就是你自私的爱,酿成的果。” 第120章 你真的是古人吗 沈青芒抛下失魂落魄的安雁乡,去采药草。她不指望通过自己的只言片语促使一个疯批痛改前非,但这些话她憋在心里许久,不吐不快。 也不知道李疏桐若是听到了,会不会和她吵起来。她可是很爱惜自己笔下角色的。 等等,既然她又回到了最初,会不会……会不会李疏桐也回来了? 沈青芒手中的药草差点儿掉落在地,她匆匆采集完,收入药囊中,回到琼枝殿,合紧殿门,闭目沉入灵府。 “疏桐,疏桐?” 灵府内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森林,她的声音穿过枝丫,催动树叶沙沙作响,却始终未得到另一个人的回应。 沈青芒沉沉叹了口气。 她对李疏桐的观感非常复杂,对方一度害得她神魂破损,伤重闭关,是她的仇人,可她曾经陪伴她度过了最孤寂的岁月,那一声声别扭的关怀也不似作伪。 也不知道她如今躲在哪个角落,又在谋划着什么? 她离开灵府,把所有收集来的药草一字排开,按照药方的次序依次投入药鼎,并持续注入灵力。 这还是她第一次试着制药,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沈青芒熬了半夜,最终制出十颗绿色小药丸,闻起来有一股草木的香气,她捏住一颗,送入口中。 先拿自己试试药吧,只要无害便可以给辜岁寒用了。 药丸吃下之后她没有任何感觉,干脆爬上榻睡觉,第二天早上醒来,突然感觉脸上又痛又痒。 沈青芒化出一面水镜,在看到自己的脸后,骂了一句脏话。 靠!她怎么会脸上长满痘痘?又红又肿,也太丑了吧? 琼琚的皮肤一直白皙无瑕,沈青芒成为她之后,就没有担心过护肤,结果现在长了痘,根本不知道如何处理。 她奔向衣橱,找了一块轻纱,围在斗笠上,勉强充作幂篱,暂且遮住自己面容,随即给姒融和皞辛传讯,告知他们今日暂时停课,自行复习之前学的内容。 她得赶紧去广济堂看一看,太初派没有专门的医修,广济堂负责医疗,里面的修士大多只是略通医理,治不了疑难杂症,但长个痘……应该还是能治的吧? 沈青芒已经预料到两个徒弟未必会像她要求的那样自己复习,但她没料到他俩直接去找了辜岁寒。 辜岁寒开门的时候也十分疑惑。“你们俩来做什么?” 皞辛一脸不情不愿。“是她非要来,还要拽我一起。” “大师兄!”姒融说道:“你到底为什么不来和我们一起上课啊?” “没有为什么。”辜岁寒态度冷淡。 “师尊也从来没提过你……你们闹不愉快了吗?” “没有。” “那是大师兄不想见师尊?不对啊,师尊消失的那三个月,大师兄明明日日去玉树堂等待……”姒融表情困惑。“大师兄,到底发生什么了呀?” “师尊教的东西还挺有用的。”皞辛说:“你要是不学、可能会后悔。” “与你们无关。” 姒融一愣,皞辛拽着她。“行了行了走吧,我就说你多管闲事,还酝酿了那么久,你看人家愿意理你吗?” 姒融甩开他的手,抬头看着辜岁寒。“你是我的大师兄,你的事当然和我有关系。我们是师兄妹,就是一家人呀。阿融想看家里和和睦睦的。” “那你可曾问过师尊?” “啊……”姒融立刻垂下头。“我……我不敢嘛。” “今日你们不是该上课?” “对啊,按理来讲是该上课的,但师尊说她有事,语气还挺匆忙的,听上去好像确实发生了什么。” 辜岁寒脸色一变。“她去哪儿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阿辛,你知道吗?” “师尊又没说。” 辜岁寒思索片刻,提起一把他自己削的木剑,快步出门,先去玉树堂看了一眼,未发现师尊的踪影,又登上峰顶临渊殿,同样空无一人。 “她去哪里了?最近应该无甚大事才对……”他搜遍了整个无崖峰,一无所获,心里的紧张感越来越重。 “岁寒?” 他听到声音,猛地回头。“师尊!” “呃……”沈青芒尴尬地打了声招呼。“真的是你。你在这儿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什么?丢东西了?” “师尊为何遮面?” “我……”沈青芒正要解释,突然感觉不对。 她因为烦恼脸上的痘痘,神思有些恍惚,把这里当成了现实,自然而然地去关心大徒弟,但两个人都已经决裂了,她不应该对他这么亲昵,他都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也不应该这样关心她才对。 “无事。”她咽下解释的话语,语气变得冷淡。“为师回殿了。你且去忙自己的事情。” 辜岁寒一扬袖,斗笠下的轻纱瞬间飞舞起来,露出沈青芒的面容,她慌忙抬起手遮住脸,气急败坏道:“你做什么?” “师尊这是中毒了吗?谁害了您?”辜岁寒急切道。 “与你无关。” “怎么与我……”辜岁寒话说到一半,苦笑道:“我们还真不愧是师徒,拒绝别人的方式都一模一样。” “不是都说清楚了吗?我不是你师尊。”沈青芒瓮声瓮气道。 “可您分明也不是什么异世魂魄。若您真是千年以后的来客,为何对无涯宗的术法如此熟悉?还能教授徒弟。” “那些都是皮毛。” “若你从前是凡人,便是这些皮毛,也需要花上许多时间才能学会。我看过您给他们编写的课本,条理清晰,非术法精熟之人不能写出。” “为师天赋异禀,不行吗?” “抱歉,师尊,徒弟又要反驳了。您也应当知晓,徒弟最是了解真正天赋异禀之人,表现如何。” 沈青芒一噎。是啊,他这个曾经拥有天地之心的人,不就是最天赋异禀的人吗? “徒弟斗胆猜测,您是不是在……在上一世神陨后,神魂被卷入异世,又经历了一世,才会产生记忆错乱之感?” 沈青芒喃喃道:“你真的是古人吗?穿越反穿越再穿越的梗都能被你想出来,妥妥网文套路啊。” 第121章 这是个恋爱副本 辜岁寒显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眼神迷惑,沈青芒叹了口气。“不管怎样,我不是琼琚,我不管你对她是什么感情,都不要移情到我身上。” “好。” 沈青芒听到他干净利落的回应,愣了一下。“你答应了?” “我们重活一世,本就应该一切都重新开始,师尊说的合情合理,徒弟哪有不应的道理?”辜岁寒徐徐说道:“只希望师尊不要再对我避如蛇蝎,不然我容易误会成……师尊不敢面对我。” “我没有对你避如蛇蝎。”沈青芒叹道:“为师知你身体不好,本想为你熬药疗伤,没想到所制的药丸产生了副作用,喏,就成了现在的鬼样子。” “原来师尊是为了我……您去广济堂看过了吗?可有治愈的方法?” “有,我拿了一罐药泥回来。敷个三五天就好了,不妨事。” “师尊不必拿自己试药,只要是师尊给我的,我都会全部吃下的。” “那我也不能拿可能有毒的药给你吃啊。”沈青芒失笑。 辜岁寒又问:“师尊方便上药吗?需不需要徒弟帮忙?” “不用。我回去了。”沈青芒怕再聊下去她恢复从前和大徒弟相处的状态,赶紧掐断话头,和对方道别,回了琼枝殿,她拿出药罐,用小勺舀出药泥,在脸上敷了一层厚厚的泥膜。 躺在榻上等药起效时,她开始思索接下来要做什么。 既然她成功惹怒了安雁乡,那么对方很可能会把灭派的计划提前,这是她乐见其成的。一个人计划时间越长,计划得越周密,她可不能让他再隐忍六十年给予门派重击,她要掀翻他的棋盘,逼得他自乱阵脚。 沈老师已经完全忘了这是个恋爱副本,一心一意演绎权谋剧。好在另一个主角没有掉链子。 辜岁寒来到竹林,砍了一棵上佳的紫竹,带回小院。紧接着他取出一柄小刀,细心地把竹子削成一根根篾条,最后编成斗笠。 等到月上中天之时,他取出一块白纱,扬到半空中,双手做了个扯断的姿势,空中的白纱碎成一根根丝线,越飞越高,在月光的映照下,渐渐变得透明。 “咳咳。”他胸口闷痛,但仍专注地盯着空中的丝线,口中轻念:“月染碧纱盈,霜重白衣轻。” 透明的丝线泛起莹莹微光,在空中纵横交错,重新汇聚成一片轻纱,悠悠荡荡落回石桌上,他小心翼翼地捧起来,把它嫁接到了斗笠上。 第二日一早,沈青芒推开琼枝殿的大门,打算呼吸清晨的新鲜空气,结果一低头,发现地上有一顶斗笠。 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做的幂篱还搁在桌子上,这个看起来精致很多的显然不是她的。 她弯下身子把它捡起来,发现下面还压了一张花笺。 “此乃碧月纱制成的帷帽,戴上它之后视物没有任何阻碍,而在旁人眼里容颜比月色更朦胧,无从窥见真实面貌。此物比幂篱更轻便,师尊可以戴它出行。” “哪有纱?这不就是个斗笠吗?”沈青芒拿在手里晃了晃,这才感受到斗笠边缘有清凉的细纱蹭过她的手背。 “哎?这是透明的?简直和隐身了一样!这也太神奇了!”她惊叹道。 太初派的术法里并没有隐身术,据说是太初派的修士们觉得隐匿声息之术不够正大光明,为人不齿。沈青芒曾经试着用光的折射原理制作隐身衣,但到最后只做出了穿上之后更显眼的荧光衣,可以有效避免车祸的那种。 她好奇地戴上斗笠,又回屋拿起镜子,镜中她的面容果然模糊不清,但她却能清晰地看到镜子,以及室内的所有陈设。 这种精密的术法,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心神……想到这里,她心脏抽痛了一下,拿出之前的几颗药丸,重新投入药鼎,根据广济堂修士的建议又添加了两味药草。 她得赶紧把药制出来,让辜岁寒的身体恢复健康。 功夫不负有心人,沈青芒脸上的痘痘消失之后,药也成功研制出来,这次她吃了之后赶紧浑身充满了力量,精神抖擞,但又没有再上火,便知道可以拿给对方吃了。 她把几粒小药丸装进玉瓶中,前往凌霜居,行至半路,她脑海中突然闪过辜岁寒手握木剑的模样。 他那柄剑也太粗制滥造了,看上去似乎是自己削的。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剑匣,打开盖子,露出里面凛凛生光的宝剑。 这是琼林剑,她到无形峰采药时,路过试剑阁,下意识便走了进去,把它接了回来,她觉得辜岁寒在用这柄剑时最自如,可是……她到底要不要把它送给他。 不送的话,她感到有些可惜。但如果送出去,就表示她对辜岁寒有额外的关照,对方也许会因为这份关照更加确信她是琼琚。 “难道我只能做别人的替身吗?”沈青芒苦笑一声,收起剑匣。 到了凌霜居时,她抬头看到光秃秃的院门,意识到这里现在还没有名字,根本不叫凌霜居,心里又有些难受。 所有她和他共同创造的记忆在这个幻境中都不复存在,她似乎是个彻彻底底的过客。 毁灭吧,赶紧的。让她回到现实中去吧。 她敲了敲门,没听到应答,推开门走了进去,院内一片寂静,她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冲到屋子里,看见辜岁寒面色惨白,虚弱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岁寒?岁寒!你别吓我!”她慌了神,伸手抓住他的双肩摇晃,对方毫无反应。她又贴近他的胸膛去听心跳,只能听到很微弱的跳动。 “你这个傻孩子!总折腾什么?快醒醒!我把药带来了,你快吃药,吃完药就好了。” 停了一会儿,她声音放柔。“这次我也试过药,很安全,绝对没有副作用,也不苦。你的味觉是不是也是因为失去了天地之心才会失灵?没关系,师尊会治好你的,等离开这里,我就带你去岐黄门,好不好?” “求求你,醒过来吧……”她的声音渐渐带了哭腔。 第122章 到底是谁的恐惧 “师尊果然是在意我的。” 沈青芒猛地抬起头,对上辜岁寒目光清亮的双眼。 “你是装的?” “徒弟的确有些虚弱,但还没到昏迷不醒的地步。”他从榻上坐起来,笑吟吟道:“徒弟只是想验证一下,师尊是否对我有感情。” 沈青芒手撑着榻沿,缓缓直起身,冷冷地盯着他。“所以呢?你想得出什么结论?” 辜岁寒立刻意识到气氛不对,收起笑容,可怜巴巴地说道:“师尊我错了,我不该试探师尊,害您白白担心。” “辜岁寒,你可真是会利用我的信任。”沈青芒抹了下眼角,咬牙切齿道:“装无辜,装可怜,多少次我察觉到不对劲儿都被你蒙骗了过去,但你倒是骗到底啊!为什么明明有最无辜,最可怜的事例,你却偏偏死死藏在心里?” “师尊您在说什么……” 沈青芒眼圈发红,看着面前人的脸气不打一处来。刚才他躺在榻上时,她无法避免地回想起他在她面前魂飞魄散的场面。那时他该有多疼,多难受?为什么他坦白了自己重生的身份,却没和她说这桩事? 如果她早知道他为琼琚牺牲了这么多,一定一早就坦白自己的身份,避免他产生误会。如今两个人的关系纠缠不清,她要怎么计较分明? “师尊……”辜岁寒翻下榻,迅速跪在地上。“您别生气,是我错了,我再也不拿您的感情开玩笑了!” “你给我起来!谁让你跪着了?”沈青芒深吸一口气。“辜岁寒,别在我身上花心思了,无论是哪种心思。你要是真的体恤我,就少在我面前晃。” “师、师尊?” “我实话告诉你,我们俩之前是有点儿关系,但绝对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师徒友爱的关系。”她心里一横,说道:“是我每次见到你,都难过到要死的关系。看到你我的心情就不会好,所以你行行好,放过我吧?别再折磨我了。” “到底发生过什么……”辜岁寒的面色比刚才躺在榻上装病时更难看。 沈青芒扔给他一个小药瓶。“给你的药,好好疗伤。现在我们两清了,我再也不欠你什么,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说完她直接消失在原地,辜岁寒追出去,重重摔倒在地上,好不狼狈。 沈青芒在玉树堂外设了禁制,未经她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给皞辛和姒融授课时,也在周围设了结界,她打定主意不再见辜岁寒。她知道这样对两个人都很残忍,但只有快刀才能斩乱麻。 就让他们顺顺利利地结束这个幻境,到外面再把一切都解释清楚。辜岁寒现在只有上一世的记忆,容易钻牛角尖。但等他脱离了幻境,恢复了所有的记忆,一定会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 毕竟他自己都隐晦地提过她的性格和琼琚很不一样。 她日日悬着一颗心,等待安雁乡的报复,然而对方却毫无动作,她有两次忍不住去无为峰试探,第一次无功而返,第二次得知对方离开无为峰很久了。 疯批的脑回路她琢磨不透,只能从别的地方入手。她闲来无事便开始研究各种防御法阵,寻找加固太初派护山大阵的方法。等姒融和皞辛打好基础后,她让他们自己寻找自己的兴趣方向,不再日日授课,决心去外界寻找破局之法。 然而当她试图离开太初派时,却发现外面是一团迷雾,怎么也出不去,似乎山脚下就是宇宙的尽头。 尽头? 难道这个幻境被限制在了太初派? 试情台的幻境是由她主导的,故事背景是她上高中的时候自己在日记里记录的。那时她在学校里的压力很大,为了解压干脆编造出一个乌托邦让自己能有个喘息之所。 她构建这个女尊帝国的时候重点都在朝堂上,写了各方势力如何争斗,她作为帝王如何一一解决,让四海宾服,而后宫对她来讲只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背景板,随便塞了几个世家公子,把他们都设计成和朝臣博弈用的工具。 所以在幻境里,大家在后宫经历的故事也都像一场儿戏,反倒是她和皇后一起巡游各地时发生的故事更加有趣,她曾经在日记里详细绘制了每个郡的地图,它们在幻境中的展现也极为真实。 回到现在,这个局限于太初派的幻境,到底是她构造的,还是辜岁寒构造的?为什么它和现实如此相似,而且同样经历了前世今生? 斩情关会放大修士内心对感情悲观的看法,反映修士最恐惧的内容。那么是她在恐惧被当作替身来喜欢,还是辜岁寒在恐惧?他又会恐惧什么? “这是我的幻境吗?”她伸手触碰迷雾,手穿过迷雾的部分失去了知觉,好像不存在一般。 “难道我只能困在太初派,眼看着历史重演?会不会是我对剧情重现的恐惧,化成了这个幻境?” 她站在迷雾背后沉思。 而此时此刻的辜岁寒又一次被师弟师妹敲开了门,姒融看见他时惊讶道:“大师兄,你怎么瘦了这么多?你原来就够瘦了,现在更加像个竹竿了!” “这次又有什么事?”辜岁寒不耐地看向她。 姒融后退一步。“这次不是我想来找你,是阿辛。” 皞辛摸了摸鼻子,表情有些不自在。“那个……大师兄……我能和你打一架吗?” 辜岁寒一声不吭。 他继续说道:“无崖峰同辈的,没有能打得过我的人了。我觉得挺没意思的。但是师尊说你很厉害,我一直都没和你打过,能不能切磋一下啊?” “她什么时候说的?” “就是……有一次阿姒问师尊为什么不让你来一起听课……” 姒融插嘴道:“大师兄,我这次可是鼓起勇气问了!” “然后师尊就说因为你已经学会了很多术法,她不需要像教我们一样去教你,所以你才不和我们一起上课。现在师尊教的内容我也学差不多了,应该够资格和你打一场了吧?” 皞辛一脸跃跃欲试。 第123章 想开了和想不开 “师尊教的你都学会了?”辜岁寒问道。 “当然!”皞辛一脸得意。“我可比阿姒聪明多了,她到现在还是一知半解。” “喂!师尊还夸我有进步呢!”姒融不服气道。 “那就打一场吧。”辜岁寒抽出木剑,姒融吓得往后一跳。“不不不和大师兄打我还是……” 皞辛把她拉到身后。“大师兄说的是和我,你别凑热闹了,去一边儿躲好。” 姒融左右看看,跳上了墙头。 两个人都以剑为武器,一开始便很激烈,姒融几次想惊呼,怕打扰到对战的两个人,只得捂住嘴,到后来干脆轻轻咬住一根手指,防止自己叫喊。 “师兄看着瘦弱,剑招倒是很凌厉。”皞辛说道。 “还有闲心评点,看来是我不够用力。”辜岁寒出剑速度陡然加快。 姒融松开手指,红脸小声道:“这句话怎么这么像我之前看过的话本里的……” 皞辛被对方密集的攻击打乱了节奏,绷住脸认真观察破局之法,过了片刻辜岁寒说道:“你倒是比之前文明多了。” “什么之前?”皞辛不解:“我以前和师兄打过架吗?” 姒融见气氛似乎缓和了不少,插嘴道:“大师兄你也见过阿辛刚开始打斗的时候?师尊说他就像个小流氓,天天和他对打,才改了他不少坏毛病。” “天天……”辜岁寒又提起剑,直接逼近皞辛脖颈,他连忙侧身闪躲,接着也不甘示弱地发起攻击。 “师兄总用水灵气压我,真当我没有办法吗?”皞辛面对逼上面门的暴雪,竖起剑身,轻轻敲击,凛冽的暴雪瞬间失了气势,缠绵地舞动起来。 辜岁寒突然间停下了所有动作。 “怎么了大师兄?看傻了?”皞辛放下剑问。 “这也是……师尊教你的?” “对啊。” “她也教了你……她什么都没忘,也没有变成另一个人,都是在骗我……” 沈青芒在迷雾前沉思了半晌,突然醍醐灌顶。 战胜恐惧的最好办法是什么?不是逃避它,而是直面它!她之前一直想着逃避,想把问题留在现实中解决,为什么不能直接在幻境里问清楚呢? 她最大的恐惧不过是辜岁寒深爱琼琚,对她的感情都是基于以为她是琼琚的基础上,如果知道她霸占了他师尊的身体可能会恨她……但是,她从来没问过他是不是这样。 她之前太害怕得到肯定的答案了,但转念一想,就算是又怎么样?过去他喜欢琼琚,但琼琚已经死了。凡人都很难在百年时光里只喜欢一个人,修士生命那么漫长,喜欢过很多人再正常不过。只要他放下琼琚后,能喜欢上她,不就皆大欢喜了? 她不应该躲着他,对他避之不及,她应该主动接近他,看他会不会喜欢上真实的自己才对! 沈青芒想开了,然而有人却想不开了。她刚露出笑容,就感受到了地动山摇,意识也逐渐模糊不清。 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秒,沈青芒的念头是:这绝对不是我主导的幻境,不然我怎么会那么被动! 滴答、滴答、滴答…… 再次睁开眼前,她先听到了水滴滴落的声音,很有节奏,就像是在计时…… 她抬起沉重的眼皮,发现自己正身处昏暗的临渊殿中。发出声响的是临渊殿后殿里一个巨大的水钟。 什么情况?她又回到上一世了吗?还是说安雁乡这小子提前下手了? 她从榻上爬起来,脚放到地上,刚站起来就跌坐回去。感觉全身都失去了力气,也感受不到灵力的流转。 沈青芒忍无可忍地痛骂道:“安雁乡你个王八羔子!又搞这套!你有本事倒是别锁我!老娘非得把你腰子切成片烤了!” “师尊居然也有这么说话的一天。” 前殿中突然现出一个人影,随着他拨开珠帘走进后殿,沈青芒才确认自己刚才没有幻听。 “岁寒?你怎么在这里?你也被锁起来了?还是说你是来救我出去的?”沈青芒急切地问。 “让师尊失望了,我没有被囚,也不打算救您出去。” “那外面的局势怎么样了?安雁乡又里通外敌,引发战争了吗?掌门可有事?敌人攻上来了吗?二师兄,二师兄他……” “师尊想到了好多人,为何就不看看眼前的我呢?”辜岁寒走到她面前,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垂落的长发扫过她的脖颈,痒得沈青芒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结果这个动作不知道怎么又惹怒了对方,辜岁寒表情一沉,捏住她的下巴。“别躲了师尊,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看看我!” “我躲什么?你吃错什么药了?”沈青芒盯着他泛红的眼睛。“外面到底出没出事?现在是什么时候?” “这些都不重要,师尊。” “不重要个屁!”沈青芒又忍不住爆了粗口:“最重要的就是赶紧保护好山门,你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说完她推开他,踉踉跄跄向外跑,来到前殿发现四处都是诡异的图案,暗道不好。 她果然还是被困在了临渊殿。 “又是皞辛干的吗?不应该啊,我明明……” “别想小师弟了,师尊。”辜岁寒不紧不慢地跟上来。“是我做的。” “哈?你在开什么玩笑?”她主动靠近他,仔细观察他脸上的表情。“你在骗我对不对?” “徒弟哪里敢诓骗师尊?是师尊一直都在骗徒弟。”辜岁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您才是说谎的那个人,您说自己死了,说自己变了一个人,可你为什么还记得和上辈子一模一样的招数?你以前说是你自己领悟出来的,现在又说自己不是她,难道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会领悟出一模一样的功法招式吗?” “什么东西……”沈青芒根本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只好含糊道:“我的身份很复杂,你让我想想怎么说才能让你完全相信,在这里解释清楚真的好困难啊……” “师尊又要骗我吗?”辜岁寒说:“你只给了我一夜的温暖,之后便是无尽的冷漠和推拒,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沈青芒瞳孔地震。 什么一夜?一夜什么? “你和琼琚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124章 在地愿为连理枝 “师尊从来都不曾多看我一眼,往后师尊只看我一人可好?”辜岁寒再次挑起她的下巴,眼角微红,语气温柔。 沈青芒呼吸越来越粗重,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说道:“辜岁寒,我允许你黑化了吗?” “师尊又在说我听不懂的话。”辜岁寒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师尊生气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师尊这么生气的样子。” 沈青芒感觉自己隐隐约约听到了外面的兵戈声,前世无崖峰众人在峰顶无助哭泣的模样在她脑海里反复回荡,她伸出手狠狠捏住辜岁寒的腕骨,把他作乱的手拽了下来。“你这个没良心的小兔崽子,发疯也不看看时辰。非要在这个时候和我掰扯明白是吧?行啊,那我接下来的话你给我好好听着。” “师尊小心硌到手。”辜岁寒垂眼看她用力到发白的手指。 “先别扯那些有的没的,辜岁寒,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你要她的喜欢对不对?她的喜欢你永远也得不到……” 辜岁寒打断她的话:“师尊不必再说这种话来伤我的心了,也不必再伪装成……” “但是我的可以。”沈青芒掷地有声道。 “……别人的样子。什么?”辜岁寒愣了一下。 “我不知道琼琚喜不喜欢你,但是我喜欢你。我心疼你的过去,感念你的付出,想让你过上和其他人一样无忧无虑的生活,想把我能给的一切温暖都倾注到你身上。我以前那些顾虑在感情面前什么都不是,让你误会了伤心了我给你赔礼道歉,你听了这些话恨我也好喜欢我也罢,都先放一放,咱们先把大事解决了,不能像之前那样非要靠牺牲才能挽回败局。把法阵撤掉,乖。” “您是为了哄我解除法阵才说这种话的吧?”辜岁寒笑道:“不过我很开心,就算是谎话也……唔!” 他突然睁大眼睛,一直跳动微弱的心脏此时比好似大战前被将士用鼓槌猛击的战鼓,心跳一声声震得他头昏脑涨。 又或者是这近在咫尺的馨香,和亲密无间的温软让他失去了思考能力。 “这下你信了吧?”沈青芒松开他,擦了一下嘴,别过脸去。“事急从权,别怪我骚扰你。” 辜岁寒呆呆点头。 “那赶紧把法阵撤了!”她说着从袖中掏出剑匣,想丢给他结果没使上力,掉在地上砸到了脚。 “嘶!”沈青芒痛得蹲在地上,辜岁寒回过神来,连忙把她抱起来,她捶着他的胸口:“先别管我,先撤法阵!” “师尊您看。”他稳稳抱着她,穿过前殿,用脚踹开殿门。 沈青芒伸长脖子向外看去,不远处的悬崖上空无一人,四周也一片寂静。 “这……这是一切都晚了?”她颤声道。 “是一切都没发生。”辜岁寒声音里带着笑意。“徒弟再怎么无耻,也不会用门派的存亡做筹码,我只是一时气不过,想让您……让您做一次选择。” “做什么选择?”沈青芒没好气道:“江山和美人选哪一个?你这不是在自取其辱?” “是是是,师尊教训得是。” “知道错了就好,行了行了把我放下来吧,只是砸了一下脚面,又不是瘸了。” “师尊身体不也还是无力?” “也是你弄的吧?你给我吃了什么?还是封了我的经脉?” “徒弟进入师尊的灵府,施了点儿小伎俩,暂时把您的灵力封住了,明天就会恢复。”说完,辜岁寒把她轻轻放下。 “哦原来是灵府……灵府?”沈青芒瞪大了眼睛。“你你你你都能进我的灵府了,还不知道我什么心意吗?” “什么?”辜岁寒疑惑道:“灵府有什么特殊吗?” “至亲至爱之人才能进入对方灵府啊。” “徒弟还真不知道……我从来没有研究过灵府的奥妙。”辜岁寒说完,摇头失笑。“早知道我还费尽心思做这个局干什么?” “呵呵。”沈青芒冷笑。 他走回临渊殿,从地上捡起剑匣。“这是师尊为我准备的吗?” “嗯,挑了一把剑,给你当武器用,绝对比你那个木剑更适合你。” “多谢师尊。”辜岁寒打开剑匣,在看见琼林剑的第一眼,他就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沈青芒问他喜不喜欢,没得到任何回应,走上前去看他。 辜岁寒扭过头,看向她,轻声唤道:“师尊……” “什么?” “我想起来了。” 随着辜岁寒话音落下,两个人面前的景象开始渐渐变淡,最后完全消失,四周变成了一个纯白空间,一道闪着金光的大门缓缓浮现。 “这是……”沈青芒眯起眼睛打量。 辜岁寒直接牵起她的手。“走吧。我大概知道是什么。” “什么……”她愣愣地跟着他穿过大门,发现面前出现了一棵巨大的树木,它的形状很特别,树干由两根粗壮的枝条缠绕而成。 “恭喜你们在斩情关中达成了相爱的结局,请收下连理枝对你们的祝福。”一个缥缈的声音说。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沈青芒喃喃道。 眼前的大树摇了摇树冠,似乎在对他们致意,两根纤细的枝条从树冠中探了出来,分别缠上他们的手腕,绕了一圈之后,连接树冠的部分消失,两个人手上出现了一只木镯。 “祂可以变成任何你们想要的形状,如果不喜首饰,也可以让祂隐藏起来。我的孩子都很聪明,只要用心和祂沟通,祂便能听懂你的诉求。” “那这段连理枝的作用是……难不成能听到对方的心里话?”沈青芒抬起手腕,仔细打量着木镯。 “我想再亲密的情侣都需要保留自己的一点儿小秘密,所以连理枝并没有这个功效。但祂可以使你们无论相隔多远,都立刻出现在彼此面前。也可以用来传讯。” “多谢。”辜岁寒开口道。 “不客气,祝福你们的爱情永垂不朽。回到属于你们的地方去,开始你们自己的故事吧。” 两个人不由自主地闭上眼,意识渐渐模糊。 第125章 我和师尊在一起 “师尊再不回来,我们要不要给无崖峰传个信啊?” “传什么?说师尊带着大师兄跑了,丢下我们不管?” 姒融和皞辛坐在流萍院吃点心,姒融忧心忡忡,皞辛满不在乎。 “阿遥师伯不是说他们去了斩情关?那个地方很危险吧?师尊也不带我们去,万一出事了都没有人能帮她。” “带你去她就得救你了。你这么个哭包,遇到困境估计哭得水淹七军。” “你乱讲!我之前当姚宜的时候可没哭过!” “你确定?”皞辛拖长声音问。 姒融反应了几瞬,猛地站起来,红着脸说道:“那、那种时候怎么能算!” “啧,我看你现在就要急哭了。” “你个坏种!” “别骂了,你看谁回来了?”皞辛用下巴指指门口方向。姒融看过去,只见不远处有两个熟悉的身影,她心里一喜,刚要大声喊,看清了他们的动作后又闭了嘴。 两个人本来是一先一后,结果大师兄慢下脚步,和师尊并肩而行,还用自己的手指勾住师尊的小拇指。 他怎么敢碰师尊! 姒融鼓起面颊,快步走出院门,迎上表情都有些腼腆的两个人。 “阿融?”沈青芒扬起笑脸。“今天没去赏花?哎,阿辛也在家啊。” “师尊,您好过分!”姒融控诉道:“您招呼都不打就和大师兄去斩情关游历了,一走就是大半年,我都疑心您不要我和阿辛了!” “居然有这么久!”沈青芒和辜岁寒对视一眼,然后伸出手摸了摸对方的面颊。“怪不得我们家阿融吃胖了不少。” “什么?”姒融捂住脸,大惊失色。“我胖了?胖了多少?” “珠圆玉润的多可爱呀,只要不影响健康,无论胖瘦都是美的。”沈青芒松开手,走进院子,见到皞辛,笑容更加灿烂。“哎呀,阿辛也胖了。” “还不是因为在这里太无聊,除了吃也没别的事情做,师尊我们什么时候离开啊?” “抱歉,我也没想到会耽搁这么久。不过朝华宫有许多有趣的风物,你们都逛遍了吗?” “连品情苑那些公开的幻境我们都看过不少了。”姒融说。 “好生无聊,不是爱来爱去就是恨来恨去,明明一句话就能解决的问题偏偏谁也不说,都憋在心里。”皞辛吐槽道。 沈青芒莫名感觉膝盖中了一箭,轻咳两声。“好了好了,不要妄议别人的故事,人若真的只会想什么便说什么,和饿了便汪汪叫的小狗有什么区别?” “师尊师尊……”姒融又凑到她身边,小声问:“您和大师兄……” “我们在一起了。”辜岁寒抢先道。 “真的吗师尊?”姒融执着地问。 沈青芒笑而不语,辜岁寒直接握住她整只手。“是吧,师尊?” “是。”她点头。 皞辛吹了个口哨,姒融倒退两步,一脸难以置信。“不会吧……可、可大师兄明明还喊您师尊,这根本不像道侣嘛。” 辜岁寒对沈青芒说道:“师妹说得对,我可以喊您的名字吗?” “以后再说。”她嗔了他一眼。“现在就不想认我这个师尊了?” “当然不是。” “师尊……”姒融小脸通红,眼里带了泪光。“可是师徒恋都没有好结果,你们以后会不会吵架分开势不两立啊?那我们的家不就散了?” 沈青芒没忍住喷笑出来。“哈哈哈阿融你这半年到底都看了些什么故事?怎么就思维发散到势不两立去了?” 辜岁寒语气冷淡。“猪油年糕吃得脑子被猪油糊住了吧。” “可是、可是……”姒融面色急切,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急得在原地跺脚,皞辛说道:“师尊,大师兄,朝华宫这么开放的地方,师徒恋都很少修成正果,你们可是要回太初派的。” “对对对!”姒融连连点头。“就是这个道理!太初派可从来没出过师徒恋,就算、就算朝华宫的人都能接受,我和阿辛能接受,回了太初派你们怎么办啊?掌门师公会同意吗?他连阿遥师伯嫁给朝华宫修士都不许。” 沈青芒表情一凝。“师父他……” 辜岁寒和她手指相扣,语气坚定。“掌门若是不同意,徒弟可以舍弃无崖峰大弟子的位置,做一个外门,或者……成为普通的凡人也可以。师尊别怕,一切由我承担。” “行了行了,别那么如临大敌,不会有那么严重的,就算真的要面对狂风暴雨,也有为师在呢。”沈青芒掐了一下他的手背。“你这个自顾自牺牲的坏习惯得改改。” “还不是师门传承?”辜岁寒反驳道。 “那个人又不是我……” “但我问过您这个问题,您的答案和她一样。” 沈青芒尴尬地摸摸鼻子,眼神飘忽。“啊……是吗?我还说过这种话啊哈哈哈。” “师尊你们在说什么啊?”姒融好奇地问。 “好了好了,都回去好好休息,我们过两天便动身离开朝华宫。”沈青芒简单粗暴地转移话题,松开辜岁寒的手,率先回了自己的屋子。 辜岁寒也转身回房,经历了幻境中的两世,情绪大起大落,他的精神也难免有些疲惫,需要好好休养。 姒融和皞辛留在原地,表情都有些茫然。 “看来他们俩是真成道侣了。”皞辛说。 “不不不,严格来讲,在我们太初派,只有结了道侣契的才算真正的道侣。”姒融说。 “那你说他们现在算什么?” “野、野鸳鸯?”姒融压低声音。 皞辛哼笑。“你去师尊面前讲这几个字,看看是大师兄退出师门早,还是你被逐出师门早。” 姒融讪讪道:“一时没找到合适的词嘛。我看他们俩在感情之事上未必有我们俩悟得清楚,等入了夜,我去找师尊,你去找大师兄,好好谈一谈。” “看了几折戏你便觉得自己是情圣啦?你自己去吧,我可不打算找大师兄,两个男人深更半夜有什么可聊的?” “你就一点儿都不好奇他们怎么在一起的?” “我才不好奇呢。” 第126章 沈老师恋爱课堂 深更半夜,一道黑影意图潜入辜岁寒的房间,他立刻射出三道飞剑,那黑影慌忙闪躲,开口道:“是我是我,大师兄,我是皞辛!” 辜岁寒下榻点亮油灯,看清门口的皞辛,问道:“你不睡觉,来我这里做甚?失魂症?” “我……”皞辛回头看向院中,见没有人注意,迅速溜进他房间,关上门,靠在门后长舒一口气。 辜岁寒拧紧了眉。“你到底发什么神经?” “大师兄你小声点儿,别被人听见!”皞辛压低声音道:“阿姒要是知道我来你这里,肯定会嘲笑我。” “嘲笑什么?” “呃……这不重要,大师兄,我其实是来帮你的。” “帮我?” 皞辛坐到椅子上,抬眼瞧他。“你和师尊结成道侣,我是很支持的。说真的,我很佩服你啊大师兄,居然敢喜欢师尊,还敢和她去斩情关,出来以后她没让你交三千字心得体会?” 辜岁寒被口水呛到了。“咳咳咳,没、没有。你别胡思乱想了。也别去她面前说。” 万一她想起来了,真的要他写怎么办? “那我肯定不会说,我和你是一伙的。”皞辛拍拍胸脯。“当年大师兄助我筑基之恩,皞辛没齿难忘,忘恩负义之事绝对不会做。” “那你是来……” “大师兄,你不觉得师尊的态度还有些不明确吗?”皞辛向窗外看了一眼,才压低声音继续说:“今天阿姒明明是问她,却是你先回答挑明了关系,我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没必要。”辜岁寒说道:“只要她愿意承认我便满足了。” 皞辛一拍大腿,站起身。“不能这样啊大师兄,咱们男人不能被女人牵着鼻子走!就算那个人是……是师尊。” 他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那也、那也是女人!面对她们千万不能一退再退,不然你就一点儿地位都没有了!” “我要地位做什么?”辜岁寒说道:“有什么用吗?我是能反过来当她的师父?” “呃……”皞辛挠了挠耳朵。“这个肯定不可能啊。” “那不就得了。” “但还有其他事情啊!再说了,要是让旁人都看到你在师尊面前唯唯诺诺的,面子往哪儿搁?不是成了笑话了吗……” “你是男子汉大丈夫,那你明天就把这些话在师尊面前原封不动地重复一遍,证明自己并非唯唯诺诺。”辜岁寒伸手指向窗外。 “我罪不至此吧大师兄!”皞辛按下他的手臂。“我敬畏师尊多正常,我又不是她道侣,但你不一样啊。” “我当然和你不一样,我不会总让她烦心。” “拉倒吧。”皞辛撇撇嘴。“我可还记得师尊之前提到师徒恋的时候态度有多抗拒呢,还有咱们刚从试情台离开的时候,师尊不也义正辞严地斥责你吗?论不省心,你可比我严重多了。要不是你使了手段,师尊估计不会同意和你做道侣吧?” “你既然认为我用了手段让师尊答应我,为什么还会觉得我需要你教?”辜岁寒淡淡道:“是觉得你的计谋会比我更高深吗?” 皞辛愣了半晌,一拍脑门。“嗐,还真是。算了算了,我不瞎操心了。大师兄你继续睡吧。” 辜岁寒送他出门,发现沈青芒房间也亮着灯,轻笑一声,慢慢合上门。 沈老师此时内心五味杂陈。 她做梦也没想到,会被自己的学生教导怎么谈恋爱。 “师尊你不能总纵着大师兄,我们三个里面你对他最放心,管得最少,结果你看看,他都要骑到你头上来了。” “他不会的。” “怎么就不会了?”姒融贴近她。“师尊我和你说哦,男人都一个德性,最会蹬鼻子上脸,总想压你一头。明明自己没多大本事还非要在外面装蒜,真正遇到大事倒是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皞辛对你不好?”沈青芒皱眉。 “啊?”姒融眨眨眼。“没有啊,他哪儿敢?” “那你这结论……” “都是我看旁人的故事总结来的。我还做了很多笔记呢!”姒融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本子。“师尊我念给你听。第一,找男人不要找花言巧语油嘴滑舌的,靠得住的男人从来都是少说多做。第二……” “停停停。”沈青芒揉了揉眉心。“你这学的都是什么东西?到外面可千万别说是我教的。” “师尊——”姒融拉住她的胳膊摇晃。“我哪里说错了嘛。” “哪里都错。首先……”沈青芒竖起一根手指。“什么叫花言巧语油嘴滑舌?” “就是漂亮话一箩筐,天天夸你好看夸你温柔的……” “好,那么我问你,你听到这些话不开心吗?” “开心啊,但是……” “开心不好吗?”沈青芒说:“对方是为了取悦你,才绞尽脑汁说好听话,这是他在意你的表现。有些人喜欢用言语表达自己的爱意,有些人喜欢用行动,这只是表达情感的方式不同,没有高下之分。” “唔……”姒融陷入思考。 “第二,为什么要找靠得住的男人?” “这个是绝对的啊师尊!”姒融又打起精神,连比划带说:“那些斩情关里没经受住考验的男女,有好多都是男人没有担当,什么临阵脱逃、移情别恋,诸如此类,不要太多。靠得住难道不重要吗?” “阿融,责任心是一种必需的品质,无论男女都应该具备。但你不能寄希望于依靠别人的责任心保护自己。” “师尊的话好绕。” “与其找个靠得住的男人,不如让自己变得靠得住。我开班会课的时候不是和你们讲过?一定要自信、自立、自强,这样无论你遇到怎样的困境,都有化险为夷,绝处逢生的希望。” “但是如果他不对你负责任,不是也不能要吗?”姒融皱起眉头。 “对,你的爱侣一定要对你负责任,这没问题。但很多人眼里的‘靠得住’不只是负责任,还有力量够强大,能完全保护你。但如果面对一个巨大的困境,你们两个人都无法解决,但他愿意为了你而牺牲,哪怕只是飞蛾扑火,你能说他不爱你吗?” 第127章 两对情侣鸣翠柳 “唔……好像很有道理。那这么说做两个人当中更强的那个人才最安全?既可以保护好自己,又有能力保护对方。” “是这样的。” “可是……”姒融叹了口气。“如果无论如何都赶不上他呢?我也在努力学习,但您也是知道的,论术法的精通程度,我是师门里最差的一个,宗门大比上大师兄和小师弟都打到决战了,林巍萌萌阿牛他们也比我走得远。” 沈青芒慈爱地摸摸她的头。“我们修士又不是只靠对战能力分高下。强大与否并不只有这一个衡量标准。在我看来,我们阿融有很多地方都比别人强呢。” “真的吗真的吗?师尊你不是哄我的?”姒融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当然不是。比如你非常有耐心,教他们习字的时候一遍一遍示范,不厌其烦。和同学们相处融洽,与人为善,师弟师妹们都很喜欢你,岁寒和阿辛在这一点远不如你。岁寒他……”沈青芒轻叹一声:“他不太在意师弟师妹们,他们也会对他产生距离感。而阿辛又争强好胜,脾气太火爆。总是和别人起冲突。” 姒融眉开眼笑。“听师尊这么说,阿融也感觉自己好厉害呀。可是这些在遇到困境的时候能体现出作用吗?” “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真正的仁德之人,不仅自身优秀,也会尽自己所能帮助他人。阿融你两点都做到了,哪怕遇到困难,也会有许多人愿意站在你这边和你一起应对,这不是依靠别人,而是团结群众。” “嘿嘿……哎,不对啊。”姒融皱眉。 “又怎么了?”沈青芒悄悄打了个哈欠。 “我明明是来问师尊和大师兄的情况的,怎么越绕越远?师尊,你和大师兄到底怎么在一起的啊?” 与此同时,辜岁寒推开门,看着去而复返的皞辛,脸色阴沉得像暴雨前的浓云。 “你又有什么事?” “刚才忘了问最重要的事情了。”皞辛顺着门缝溜了进来。“那个啥,大师兄……你和师尊怎么好上的?” 沈青芒、辜岁寒:“太复杂了,说不清楚。” 姒融一脸不相信。“师尊什么道理都讲得明白,相爱这么简单的事情不是更容易说清楚吗?” “哦,那就是我发现我喜欢上他了,他也发现他喜欢上我了,然后我们互相坦白,就在一起了。”沈青芒随口敷衍道。 姒融嘟起嘴。“师尊——好师尊,讲一讲嘛。大师兄他到底有什么神通?您之前明明很抗拒师徒恋的。难道是因为试情台的幻境?可是黎熹微和大师兄性格又不一样,您和陛下就更不相似了,简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不是因为试情台。” “那是因为斩情关?天啊!”姒融惊叹道:“经历了斩情关还没改变心意的道侣不是……不是万中无一的吗?都说离开斩情关还相爱的道侣情比金坚,你们居然是在斩情关确定彼此心意的,那不是更稀少了?岂不是即使飞升了也不会分开?” “你和阿辛又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沈青芒反问道:“在我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我居然没发现。” 她心里认定姒融和皞辛迟早会在一起,但之前一直觉得他们尚处于“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阶段,今天才发现两个人的状态已经是“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了。 “从试情台出来之后啊。” “谁先开口挑明的?”沈青芒瞬间精神了,兴致勃勃地问。 姒融面上泛起薄薄的胭脂红。“是他。本来我们还在吵架,他说我没有姚宜稳重,我说他没有卓焕卿乖巧。然后吵着吵着,他突然说,一辈子还没过够,想和我继续过下去。” 沈青芒嘴角抽搐。“就这?这也太直白了吧?” 姒融好奇道:“那大师兄说了什么缠缠绵绵的情话吗?” “呃……”沈青芒一时语塞。“主要都是我说的。” “什么?”姒融嘴巴张成了一个球。“是您先说的?” “我靠!是师尊先提出来的?”皞辛差点儿从椅子上滑下去,连忙抱住桌案。 “好了好了,该问的你都问完了,快回去睡觉。”辜岁寒说道。 “大师兄你这个口气真是越来越像师尊了啊,你们才在一起多久?我不会过几天就收获另一个师父吧?” “你愿意叫也不是不可以。” “我才不。大师兄你这是被师尊吃得死死的啊。”皞辛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真不容易。” “师尊可比姒融讲理多了。” “阿融怎么了?阿融多可爱!”皞辛立刻反驳道:“她虽然看起来有点儿傻,做事也迷迷糊糊的,但她也很有趣啊。” “我不关心她有不有趣。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自己过你自己的日子,别对我们指手画脚就行。” “你看看我刚才还说,你越来越像师尊了,说两句话就引经据典……”皞辛话还没说完,就被辜岁寒拉开门推了出去。 下一刻,姒融也被推出了沈青芒的房间。 两个人站在院子里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你也被赶出来了?” 姒融说完,笑眯了眼。“是谁白天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一点儿也不好奇的?” “我这是关心同门!大师兄冷冰冰的,万一不会取悦师尊,过两天被抛弃了怎么办?” “说得像你会取悦我一样,还不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那你也没生气啊。我看你挺喜欢吵架的。”皞辛用下巴尖指了指沈青芒的房间。“哎,你怎么这么大本事,被师尊赶出来了?她今天不是一直心情不错?” “啊哈哈哈……我就、就说了两句公道话而已。”姒融干笑道。 “什么公道话?” “师尊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谁都配不上她,大师兄还得继续努力才行。”姒融有些委屈。“我说的就是实话啊,大师伯都不够格,大师兄好是好,也没好到比大师伯还厉害吧?” 皞辛嗤笑:“你活该被撵出来。” “那你又是因为什么?” “我回去睡了,你也别瞎想了。” “哎你先把话说清楚啊!” 第128章 前世迷雾终消散 沈青芒躺在榻上,抬起手腕观察连理枝手镯。刚才和姒融聊了许久,她现在一点儿也不困,大脑飞速运转着。 出了斩情关之后,一路上她和辜岁寒都没说几句话,双方心照不宣地维持着一种奇妙的气氛,生怕一开口就破坏了什么。 然而此时此刻她却有许多话想和他说。 她摩挲着手镯,突然听到辜岁寒近在咫尺的声音。“师尊睡下了吗?” 她慌忙披了件外衣推开门,门前却空无一人。 “岁寒?” “是连理枝,师尊。” 她回到榻上,举起手腕,喃喃道:“比传讯玉佩听起来还清晰,简直像手机一样。” “手机是什么?”对方问。 “啊你听得见啊?”沈青芒有些尴尬。“这收音效果也太好了。” “是师尊原来所处那个世界的工具吗?” 沈青芒沉默片刻,说道:“是。你终于想明白了。” “我知道您和原来的师尊不是一个人了,您知道我从斩情关出来以后是什么心情吗?” “什么心情?迷惑?茫然?纠结?感觉荒谬?” “是如释重负。” “哎?”沈青芒抬眼望向窗外。 辜岁寒的声音温柔低沉。“原本我以为您就是之前的师尊,并且也拥有前世的记忆。您的性格大变在我看来是为了避免灾祸发生而做出的改变,所以虽然总觉得变化大到像是两个人,也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 “很正常。你们的世界里又没有夺舍,除了安雁乡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谁会想到这个方面去。” “他在您心里也很重要吗?” 沈青芒听出了辜岁寒语气里的情感变化,失笑道:“这就开始吃醋了哦?放心啦,我对安雁乡没有一点儿好感。之前我不是也一直相信你说的,是他作乱吗?” “那就好。” “你还没说完呢,为什么感觉如释重负?” “毕竟是师徒。我喜欢上您以后,以为您就是前世的师尊,多多少少有些负罪感,也想过默默喜欢,不打扰您。但我发现我无法忍受……”辜岁寒声音越来越小。 沈青芒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深。“无法忍受什么?” “无法忍受您总是关照皞辛和姒融,还有那么多外门弟子。他们何德何能,得到您的垂青?而我……我明明……” “你明明付出了最多,为了挽救琼琚放弃了绝佳的修仙体质,斩断了自己得道飞升的路,却得不到她的再次眷顾。”沈青芒叹了口气。“岁寒,你恨我鸠占鹊巢吗?” “不恨!”辜岁寒连忙说道:“我本来想救回师尊,还了她的恩情。我已经尽了自己所能,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师尊无法复活,不是我造成的,也不是您造成的,我没有遗憾,您也不必愧疚。” 沈青芒声音变得有些沉重。“若我早知如此,一定会尽我所能补偿你,抱歉岁寒,我不知道你牺牲了这么多。” “都说了您不必感到愧疚。遇见您是我的幸运。您给予了我许多温暖,只是我太贪心。”辜岁寒说完笑了笑。“还好我足够贪心,居然真的获得了您的垂青。” 她揉了揉眉心。“你不用这么卑微,岁寒,你很好,真的很好,反倒是我其实很普通,在我自己的世界里,我也不过是个平凡的老师而已。来到这里以后术法都是我现学现卖,还要经常靠你帮助。” “您若一直高高在上,也许我反倒不敢产生窃夺日光的念头。” “所以你喜欢我,真的不是对琼琚的移情吗?” “我没有喜欢过原来的师尊。” “哎?”沈青芒转动手镯。“可我明明见到你们很亲密的模样。” “那是幻境,师尊,不是从前发生过的事情。我误以为她是您,才会想要靠近。您其实只出现过那一个夜晚,是吗?” “原来你念念不忘的夜晚是我和你对招啊!”沈青芒松了口气。“吓死我了。” “您想哪儿去了?” “没有没有,我没多想。不过既然你没有爱上琼琚,怎么还会愿意为了她牺牲自己?” “我之前和您说过吧,您是我唯一的光。当时我口中的‘您’,其实就是前世的师尊。师尊她虽然待人比较冷淡,但她给了我一个安身之所。辜方平一直对我不好,母亲又唯唯诺诺,我当初想进太初派,只不过是为了逃离那个地方,并没有一定要修仙的想法。她夸过我资质好,也指点过我,虽然不及您的关照多,但对那时万念俱灰的我已然足够,让我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 “嗯,我知道。”沈青芒把脸贴在了手腕上,似乎想通过木镯把温暖传递给对方。 “而师尊献祭之后,那道光又熄灭了,我觉得活着无趣,又觉得命运不公,为什么恶人犯下的过错,却要善人去承担?” 沈青芒又沉沉叹了一声。 “不过我没有像幻境一样立刻跳下去。”辜岁寒顿了顿,说:“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我之前骗了您。” “你之前骗我的还少吗?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呀?” “师尊羽化后,留了一些灵力给我,把峰主令也留给了我。掌门出关后得知这一切,没过多久也仙逝了。所以我成了新任掌门。” 沈青芒睁大了眼睛,心道:原来这就是她没见过的后续剧情! “皞辛被逐出太初派,姒融一夜之间成长了不少,总算有所担当,我们一直在寻求恢复灵气的方法,姒融带人去外界探秘灵境,几次九死一生,但最终带回了大量灵石,解了我们的危急。皞辛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似乎帮过她许多,总之后来他又回来了。我们联合其他门派,剿灭了方圜宗,少了他们之后,天地间的灵气便不再如此稀缺。” “我觉得不太对。”沈青芒皱眉。“的确,少了一个门派的人,短时间内灵气够用了,但世间还会有新的修仙者,还是会继续争夺灵气,这并非长远之计。” “我也知道,我本来想找出万全之策,再溯回时光,这样无论回到何时,总有解决困境之道。然而我们努力过,也只能做到这一步。我便是在这以后投入深渊。” 第129章 你们是要私奔吗 “所以真正的破局之法还没有出现……”沈青芒陷入思索,片刻后说道:“如果真的要靠减少修士数量才能保证灵气充沛,那么修仙界终会沦为手足相残的炼狱。这种方法绝不可行,我们太初不能做,也一定要想办法阻止方圜宗制造恐慌。” “既然师尊来自千年以后,修仙界不复存在的世界,那么我们无论做什么,最终都无济于事的吧?修仙界是因为灵力枯竭而消失的,对吗?” 沈青芒捏了捏鼻梁。“呃……” 糟糕,忘了这茬了,她给自己立了一个未来人的人设(虽然也不算全错),按理来说应该知道解决方案,但她现在连编都没想好怎么编。 辜岁寒还在继续说:“千年其实也不算长,我们当初剿灭方圜宗就已经过去了二百年,也就是说在那之后不久灵力枯竭问题就又出现了……会不会就是因为我们才导致修仙界覆灭?” “不不不别多想。”沈青芒连忙安慰他:“而且修仙界不复存在了也没什么,活那么多寿数就一定更好吗?如果要我在修仙界的一千年和我家乡的一百年里选一个,我肯定选后者,你不懂现代科技的便利,可惜也没办法带你体验一下。” “师尊想家了吗?您是想回去吗?” “想也回不去啊。我在那里已经是个意外身亡的倒霉鬼了。好在无亲无故,不会让别人太难过。” “可我觉得肯定会有很多人为师尊难过。”辜岁寒说:“你那么好,一定给许多人带去过温暖,他们都会记得你。” “算了,我宁愿他们忘记我。”沈青芒叹了口气。 真正会难过的大概只有院长阿姨和支教班级的孩子们,但她希望他们都不会知道这个消息,这样当他们想起她时感受到的都是积极的情绪,而不会伤怀。等孩子们长大成人,也许会忘记她,但她在他们心中播下的种子一定会生根发芽,带他们走出大山,这便够了。 “师尊前世有恋人吗?” 沈青芒从伤感的情绪中脱离出来,笑道:“你是不是早就想问这句话了?如果有那你要怎么样?” “那我便努力比他做得更好,他给过你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还会比他更爱你,凡人的寿数只有数十载,他便是再长情,也一定比不过我。” “不用比,没有这个人。”沈青芒说:“不过我突然想起来……你方才说你们前世已经过了二百年,那你岂不是比我年岁还大许多?” “师尊您芳龄几何?” “二十五。” “那还真是个小孩子。皞辛都比你大。” “那我也比他成熟。倒是你,你之前还在我面前装小朋友,变着法的求我关爱,羞不羞哦?” “咳咳,师尊,时辰不早了,该就寝了。”辜岁寒语气不自然道。 “哈哈哈!好了好了暂且放过你,睡吧,晚安。” “晚安。” 第二天一早,沈青芒神清气爽,依次敲开三个徒弟的房门,让他们收拾行李,准备启程。 “终于要走了!”皞辛一蹦三尺高。 “师尊我们接下来去哪里玩,啊不,游历呀?”姒融表情兴冲冲的。 “哪儿也不去,打道回府。” “啊——好吧。”两个小徒弟满脸写着失望。 三个人收拾得都很快,似乎昨天就已经在准备,沈青芒带着他们先去找三师姐道别,对方语气轻松道:“走吧走吧,有闲暇了再过来玩。师妹你帮我盯着点儿师父,看他什么时候消气了,我好回太初小住一些时日。” “师姐往日不喜欢留在太初,成了婚倒是想念家乡了?”沈青芒打趣道。 “嗐,我本来就是个四海为家的人,朝华宫我也不会久住,过些时日打算去方圜宗玩玩。” 沈青芒下意识偏头和辜岁寒对视,两个人表情都有一瞬间的凝重,齐遥疑惑道:“怎么了你们这是?” “哦,没什么。”沈青芒很快恢复如常。“就是有点儿惊讶,我以为师姐要在朝华宫安家了。怎么又想去方圜宗玩?是……有人邀请你吗?” “是我家那个比较好奇,想见识见识神机妙算的方圜宗。” “哦……那祝你们旅途愉快。我们就先回家了。” 离开三师姐的院子,沈青芒拉着辜岁寒快步走在前面,小声问:“师姐后来和杨知度还有联系吗?” “没有,三师伯和她割袍断义,从此再没见过。只是后来我们围剿方圜宗时,三师伯拜托我们如果擒获了杨知度,让她和她再说几句话,做个彻底的了断。” “然后呢?” “我们没找到她。”辜岁寒面容紧绷。“她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没留下任何痕迹。” “看来她比我想象中还要难缠。” 姒融和皞辛坠在后面,看着师尊和大师兄在前面嘀嘀咕咕,一个不满一个好奇。 “师尊和大师兄在一起后眼里就都是他了,她不要我们了,大师兄好讨厌,都怪大师兄。” “你和他争什么宠?地位都不一样好吗?别管这些有的没的了,哎你猜,他俩嘀咕什么呢?” 姒融哼了一声。“谈情说爱呗,还能说什么?” “你能想象出师尊谈情说爱的样子吗?你看他俩连手都没牵。” “是哎,他们在一起之后的日常,是不是师尊辅导大师兄术法啊?” “好奇这个做什么?”沈青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两个徒弟自顾自脑补得很起劲儿,没有注意到她,被吓了一跳。 “没没没没好奇!”姒融慌忙摆摆手。“我们在说我们俩自己的事儿,师尊,大师兄,你们继续,继续,不用管我们。” “哦对了,回无崖峰后你们两个照看一下师弟师妹们,我和你们大师兄还要出门一趟。” “啊?师尊,您真的不要我们啦?”姒融垮了脸。 沈青芒刚要说两句安慰她的话,就听到对方继续说:“师尊,大师兄,你们该不会要私奔吧?” 沈青芒:“……” 第130章 顺藤摸瓜抓反派 “姒融,你再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情节安到你师尊我头上,我就没收你所有话本。”沈青芒恶狠狠道。 姒融立刻躲到皞辛身后。“我错了师尊,我瞎说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皞辛问:“师尊你们要去哪里?去多久?除了照看师弟师妹还需要我们做什么吗?” 沈青芒笑眯眯地看着他。“别以为你现在装稳重我就会忘记你刚才议论我和你大师兄日常做什么的事情了。不过这次就不计较了,下不为例。我们要去一趟岐黄门,你大师兄之前受的伤还没好全,我带他去看看专业的医修。” “啊?还没好全啊?”姒融关切道:“那大师兄一定要好好治病,千万不要忤逆大夫,我爹说过,岐黄门的医修们最烦病人不听话。” “嗯,好。” 他们最后去和苏妙然告别,苏妙然让他们稍等片刻,去外面取了一个锦囊回来。 “麻烦你们把这个锦囊交给以清真人了,我思来想去,还是有个了断比较好。我们朝华宫的修士不该背上子虚乌有的骂名。” “阿融,收着吧。这是你母亲的东西。”沈青芒推了推姒融。 “哦哦,好,谢谢水月真人。” “不必客气,今后你们若是想来做客随时都可以来,若有用得上我朝华宫的地方也尽管开口。” “好,妙然多保重。” 师徒四人离开太初派近一年后,终于回了家。沈青芒先去关心了一下外门弟子,发现他们稍有懈怠,但仍然在修炼,并且没惹出什么乱子,很是欣慰。 没过多久齐逍又找上门来,问她为什么耽搁了这么久,是不是齐遥那个不省心的又出了什么事,她连忙替三师姐说好话。 结果送走二师兄后,大师兄也来了。她离开前托他暂时代理峰主一职,管理无崖峰日常事务,施明理把近来发生的事件记录成册,交给她过目。 沈青芒一目十行地看过去,都是些琐事,她正要合上册子,最后一眼落到对外事务上。 “无为峰送来了研制出来的新符咒?有引灵之效?” “嗯。”施明理点头。“前些时日抱朴真君飞升,引发了各峰灵气波动,目前各峰灵气都有些稀薄,无为峰针对此种状况制作出了引灵符,帮助修士们吸收灵气。” “谁做的?安雁乡?他回来了?” “对,是逢春真人。这符咒我试过,的确有事半功倍之效。” “那也不能用,师兄。”沈青芒一脸严肃。“真君飞升导致的灵气波动只是暂时的。一位大能飞升本就要耗费极多灵气,但他离开之后天地会慢慢补偿回来。在这个阶段我们放缓修炼速度便好。” “可是这符咒有问题?” “怕是要劳烦师兄送我一张,让我研究一下。而且就算没问题,这也不是长久之法。若修士们都习惯了靠符咒来吸收灵气,那么他们就会对符咒产生依赖,哪怕灵气恢复充沛,怕是也没多少人愿意费力气自己去吸收灵气了,长此以往对修行有害无益。” “你说得对。”施明理点头。“符咒暂时只在小范围内试用,我还没有推广到全宗,会尽快收回。我这里有一张,你拿去研究。” “还好师兄谨慎。”沈青芒松了一口气,接过符咒。 “你去朝华宫这么久,可是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件?” “没有没有,就是贪恋朝华宫的美景,多留了些时日。”沈青芒笑道。 “哦。无事了,你好好休息。” “大师兄,等一下。”沈青芒叫住他:“可能还得劳烦您多代理些时日,青芒近日还要外出,去岐黄门为徒弟治病。” “你那个大徒弟?” “是。” “可是因禁术反噬受的内伤?” “呃……对。”沈青芒表情有些尴尬,她差点儿忘了辜岁寒还有案底呢。 “那的确去岐黄门更为妥当。广济堂能力有限。” “对呀。”沈青芒叹了口气。“我们太初没有医修,终究只能治些小伤小病。” “你且去,无涯宗有我。” “多谢大师兄。”沈青芒取出一个方盒。“这些糕点送您,是朝华宫的特产,鲜花做成的,很香甜。” “师妹有心了。”施明理接过,面上浮现出笑意。 他离开之后,辜岁寒从琼枝殿走出来,表情似笑非笑。“师尊有心了,给每个人都带了礼物。” “外出回来当然要带纪念品,这是礼节。”沈青芒说。 “您觉得是礼节,他们可未必这么想。” “那他们会怎么想?”沈青芒伸出手,捏住他的脸往外扯了扯。“怎么?怕他们误会哦?我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如果他们误会了是他们的问题,你和我摆什么脸色?” “徒弟没有。”辜岁寒含混不清地说:“徒弟哪儿敢给师尊摆脸色看?几位师伯关心您,是因为您足够好,我应该为您感到骄傲。” “行了行了,别说违心的客套话了。”沈青芒松开手。“让你在殿内好好等着你非得听壁脚,万一被别人发现了可怎么办?太初派现在暗潮涌动,暂时不适合有大动作。” “徒弟知道,徒弟会乖乖的,哪怕师尊一辈子不给我名分,我也愿意。” “嗤……”沈青芒笑着从袖中掏出符咒。“看看这个,我怀疑是条大鱼。” “这是……引灵符?” “果然,安雁乡之前也拿出来过?” “对。”辜岁寒收起吃味的表情,正色道:“也是在这个时间点,抱朴真君飞升后不久。各峰都用了这个引灵符,问道峰似乎使用得最多。” “你用过吗?” “我没有。徒弟对修行之事本就顺其自然,没有相争之心。” “阿融和阿辛也没有?” “没有。唯有无崖峰用得比较少,也许和我们的秉性有关。” “确实,无崖峰都不是急性子的人,哦,除了阿辛。但阿辛应该不屑于用这种符咒。” “师尊怀疑这符咒有问题?”辜岁寒把它举起来,对着阳光照了照。“似乎是引灵的图案,不过徒弟也不太懂符箓之事。” “我们都不太懂。但是方圜宗可是最擅长这个。”沈青芒笃定道:“此物应该和方圜宗有关系。” 第131章 我还没有黏师尊 “方圜宗……”辜岁寒低声重复了两遍。 “你们后来是以什么名义剿灭方圜宗的?终不能是为报太初派私仇吧?”沈青芒问道。 “为何不能?”辜岁寒反问她:“方圜宗辱我门派,伤我师尊,天不诛之,我必诛之。” “可这种理由能让其他门派跟着响应吗?方圜宗和各派关系都不错,他们的符箓远销各地,甚至能根据各门派的不同特性研制出最适合他们的符箓产品,若灭了方圜宗,岂不是影响到他们的修行?” “师尊觉得,少了些许辅助修行的用具,和被人看透所有弱点,随时可能会被蚕食相比,哪一个更让人难以接受?”辜岁寒不疾不徐道。 沈青芒慢慢睁大眼睛。 是了,她怎么没想到?方圜宗能研制出适合各种不同门派符箓的前提是,他们对其他门派十分了解。这种了解平时别人可能注意不到,但一旦发生了意外的事情,就会让人产生极度的警惕。 方圜宗攻打太初派就是这个意外。 “方圜宗是做了万全准备才来犯我太初的。”沈青芒摩挲着手指。“这场战役他们只能赢不能输,赢了他们便吞下了第一大派,实力无人可以匹敌,就此高枕无忧。但输了便会暴露他们的狼子野心,还会惹来第一大派的仇恨。” 辜岁寒垂眼看向她泛红的手指,片刻后轻轻捉住她的手。“师尊若是忍不住,便磨我的吧,别弄伤了自己。” “啊?不不不不用不用。”沈青芒立刻红了脸。“我就是想事情的时候习惯了,别在意。” “我可以帮师尊建立起新的习惯。”辜岁寒和她十指相扣。“您怎样对待我都可以。” 沈青芒不明白刚刚还严肃的气氛为什么顷刻间变得暧昧,难道这就是恋爱的效果?她刚才还高速运转的大脑此刻有些迟滞,变成了一碗黏糊糊甜腻腻的南瓜粥,而脸上升腾的温度让这碗粥不断变得更沸。 不应该啊,对方明明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就是这句话实在有些…… 说起来,他们彼此表明了心意以后,最亲密的举动似乎也只是握个手而已。 “师尊在想什么?”辜岁寒轻轻用拇指蹭蹭她的手背。“您是觉得方圜宗有必胜的把握?” 沈青芒强行扑灭热意,说道:“对,其一,方圜宗联合了吾往宗,吾往宗是体修宗门,刀枪不入,连止戈门对上他们都没有必胜的把握,更何况我们太初?咳咳,我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我们这个第一大派的名头,到底还是基于资历而非实力。” “嗯,论整体实力,我们确实不如刀山火海中淬炼出来的体修。吾往宗地处苦寒之地,境内既有炎热干旱的沙漠,也有狂风肆虐的峡谷,水和食物都很稀缺,他们响应方圜宗,是因为方圜宗许给了他们太初的地盘。” “真是想的够美。”沈青芒冷笑一声。“还未攻破便已经计划好如何分赃了。” “但单凭吾往宗和方圜宗联合,也没有十成的把握,关键还是……” “还是我们门派的叛徒。安雁乡和他们里应外合,帮他们扫清了内部障碍,所以他们才会放心大胆地攻上来。所以我觉得关窍就在符纸上。” 辜岁寒另一只手又把符纸举起来。“当时很多修士莫名其妙被封锁了灵力,问道峰那些实力强劲的长老尤甚,难道真的是引灵符反噬?可它明明是个能力微弱的简单符咒。”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别小看这一点点力量。我方才就和大师兄说过,一旦修士们对引灵符产生依赖性,长年累月地使用它,隐患便可能越来越大。我们看不出来异常,是因为我们不擅长符箓,但方圜宗最擅长这些。我猜测方圜宗的修士能催动这种符咒反噬使用者,而非安雁乡。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完全放心。” “但安雁乡和方圜宗,大概并非同心。他隐瞒了护山大阵的开启方法。” “没错。方圜宗可能以为压制住太初派修士的灵力便万无一失,但护山大阵并不是以灵力催动,而是用神魂。也许安雁乡的目的并不是让太初派覆灭,而是重创太初派,清理掉他觉得该死的人。” “您对他动了恻隐之心?”辜岁寒手指稍稍加重了力道。 “我没有。无论他所谋的是一派还是几人,他对太初造成的伤害都是确凿的,这次千万不能让他再得逞。我必须得去找师父,让他禁掉引灵符。” “那接下来我们去哪里?方圜宗吗?” 辜岁寒来到琼枝殿的第一句话就是问这个,沈青芒要回答的时候听见了齐逍的呼唤,才赶紧吩咐他不要出来,自己到玉树堂迎客。 此刻她又听到这个问题,笑道:“你耳聋了不成?我都说过几遍了,去岐黄门为你疗伤啊。” “啊?”辜岁寒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我以为那是师尊为了掩盖我们真实行踪而说出的借口。” “你就这么想我?赶紧把你身体调理好,别再动不动就受伤吐血,我心里一块大石才能放下。这是当前最紧要的事情,至于如何应对那些阴谋诡计,我们还有充足的时间。” “徒弟没什么病,只是身体稍稍有些虚弱而已,不用治疗也无妨的。况且就算去岐黄门治疗,怕是也不会有什么效果。” “不试试怎么知道?”沈青芒坚持道:“岐黄门号称病无不治,无论什么疑难杂症都能妙手回春,他们若是治不好你,岂不是砸了自己的金字招牌?” 辜岁寒失笑。“怎么听上去……师尊是要去讹人?” “我才没有。好了好了松手吧,手心里的汗都出来了。”沈青芒说着抽出手来,还毫不客气地在辜岁寒的衣袖上擦了擦。“你看看你,多黏人。” “师尊这便觉得我黏人了吗?”辜岁寒弯下身,和她额头抵着额头,轻声道:“我还没有开始黏师尊呢。” 第132章 沈老师的教与学 二人呼吸交缠,沈青芒感觉自己的脸颊又开始发热,不自在地说道:“还、还要怎么黏人?你都在我面前暴露年龄了,还要装小孩子气吗?” 辜岁寒低低地笑。“是啊,我比师尊还要年长,那师尊是不是应该称我一声兄长?” 沈青芒伸手推搡了一下他的胸膛。“做什么春秋大梦呢?纵是如此,我也是你师尊,懂得的道理比你多。” “是,至少师尊的自信是我远远及不上的。” 沈青芒更气了。“好啊你,还敢调侃我?那我问你,你哪方面道理懂的比我多?” “眼下便是。” “什么?”沈青芒感觉自己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想后撤一步,被他按住后脑勺。 “比如此时此刻,师尊不该躲开,该和我更亲近才是。” “你便教我这些?”沈青芒嗤笑:“这算什么知识?” “知识便是……徒弟恋慕师尊,日日盼着与师尊亲近,也是处于恋慕之情。师尊也说喜欢我,却没有任何行动,难不成说喜欢是哄我的话?” “你上次在幻境中问出这句话,我不是用实际行动回答你了吗?”沈青芒说道:“我可比你更主动。” “哦,那是徒弟的错。这次便由徒弟主动吧。” 沈青芒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便切实感受到了徒弟的主动,两个人连彼此剧烈的心跳都听得一清二楚。 过了片刻。 “还说比我懂?你连换气都不会。” “是徒弟太激动了。”辜岁寒说道:“而且缺乏实践。还需要勤加练习。师尊再教教我吧。” “刚才不还说你懂得比我多要教……唔!” 她后悔了,她不该挑衅一个自尊心很强的少年的,她自己也没什么经验。 沈青芒有一瞬间想起无崖峰顶终年不化的积雪,冰冷刻骨,但在日光的照耀下又晶莹剔透,闪烁着暖融融的光泽,让人难以判定它给人的感觉究竟算是寒冷还是温暖。辜岁寒给她的印象似乎也是这样,这皎若冰雪的少年,内心也有滚烫的岩浆,蓬勃的热意层层激荡,让她险些失了清醒,迷了神智。 不过沈青芒到底还是老师,及时叫停,在对方调侃的目光里,她暂时拾不起散落满地的师道尊严,勉强板起面孔催促他赶紧离开,她还有事情要做。对方离开后不久,姒融蹦蹦跶跶地进来,看到她惊讶道:“师尊嘴唇怎么这么肿?被蜜蜂蛰了吗?” “被狗啃了。”沈青芒胡乱说道。 “哦——”姒融露出了然的神色。“是条不够稳重的狗。” 沈青芒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说什么呢?别耍贫嘴了,找为师有什么事?” “啊……就是……”姒融取出锦囊,表情有些犹豫。“我不知道要怎么和爹爹说。虽然我很怨他当初不信阿娘,让阿娘寂寞地离开,但阿娘的愿望便是不叫爹爹知晓,我若违背了她的愿望,是否也算不孝?” “你想让你爹爹知道吗?” “想啊。” “那就去告诉他。” “可是……” “你母亲很爱你,阿融。她明知道朝华宫人生产艰难,却还是执意生下了你,某种程度上,你就是她生命的延续。那么她最希望的一定是你平安幸福。所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只要是对你自己好的事情,你母亲都会支持你的。” “那好。不过万一爹爹哭了怎么办?我要怎么哄他呀?” “咳咳,你爹还会哭?” “他可多愁善感了,送我去参加拜师大会之前还哭了一场,说等我拜了师之后便要离开家,无法日日照看我,怕我吃不饱穿不暖什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万里迢迢去菩提殿当僧人呢。” “以清师兄也太……了。”沈青芒摇了摇头。“难怪你阿娘觉得宁愿不叫他知道比较好。他这样敏感细腻的人,怕是很容易伤怀。” “所以我才犹豫。” “好好考虑,做你认为对的决定吧。我们阿融长大了,已经可以做出成熟的选择了,对不对?”她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 “嗯嗯!谢谢师尊开解!阿融晓得了!” “那便去吧。” “好!”姒融站起来,走出几步,突然又回过身,压低声音道:“师尊,大师兄怎么还是那么不知轻重啊?他经历了两个幻境,都没学到点儿什么?” 沈青芒因为这个“还”字愣了一下神,想起来在她失去记忆,成为姜涔云时,娶了黎熹微后,对方经常故意留下一些印记,在她自己观察不到,旁人却可以留意到的地方。姚宜是和她接触最密切的人,自然见的最多。 当时姚宜称黎熹微这种行为是野兽占地盘的蛮横举动,她也觉得很恰当。他似乎是防范着有心之人攀附上她,想要宣誓主权,然而这点儿幼稚的手段其实起不了什么效果,那些莺莺燕燕照样想要求得她的垂怜,只不过被她一一拒绝,从来没碍过他的眼。 只是离开了试情台的幻境后,很快又经历了斩情关的两世幻境,之前的记忆就被冲淡了许多,再加上她因为幻境中的危机,满脑子都是如何解决太初派未来可能面临的祸患,更不记得那久远的,仿佛属于别人的记忆。 现在想来,他们两个哪里是没有经验?分明都有经验,而且他对此事的探索欲比她更盛,不少东西都是他教给她的。 在这方面,他倒真称得上是她的老师。 所以刚才他不会换气……分明是装的!他算准了她不会刻意忆起之前做女帝时候的故事,故意勾起她的好胜心和教学欲,然后尽情品尝了个遍! 沈青芒抹了抹嘴唇,冷笑几声。“这个小混蛋,三番五次意图拿捏我,本事真的越来越大。” 姒融好奇道:“什么本事?大师兄把您迷得不能自拔了吗?陛下,沉湎声色乃昏君所为,您可别被妖妃拿捏住,误了政事啊!” “姚太傅这是又来劲儿了?”沈青芒伸手去挠姒融的痒痒,对方笑着躲开,两个人玩闹了一阵,姒融才离开。 第133章 我亦是天命之女 沈青芒送走姒融后直接去找了掌门,对方精神矍铄,看上去至少还能再活五百年,然而沈青芒想到辜岁寒口中的掌门在琼琚牺牲不久也离开人世,就感到一阵心痛。 她简要汇报了在朝华宫的见闻,为三师姐说了很多好话,委婉地表达了她希望有空能回家坐坐的愿望,云虚舟傲娇地哼了一声:“我还能拦着她回来不成?” “青芒也是这样同师姐说的,太初永远是她的家,哪怕和外人成婚也不会改变这一点。” “就她那个样子,指不定还要惹出多少乱子,怕不是哪天就得哭着回来让我们帮忙摆平。” 沈青芒笑道:“师父您也该对三师姐放心一点儿,她没那么不稳重。” “那她也得省心啊,你们几个里面就她总不着调,没想到到最后是她先成了家。”云虚舟叹息一声。 沈青芒觉得下一刻师父又要开始催婚了,做好了脚底抹油的准备,没想到他开口说的却是:“罢了罢了,不成家也很好,无有挂碍,早成大道。” 她下意识皱眉。“师父,您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抱朴飞升之前,和我说了些话。” “什么?”她等了半天,对方却没有下文。 云虚舟的眼中似乎承载了许多情感,又似乎是一片空茫,良久,他背过身去。“没什么,也许只是为师多想了,毕竟每个人的道不同。” “师父……” “为师不日便要闭关,门派内的大小事务,就交由你来定夺了,和长老们商量着来,他们虽然有时有些保守,但大多数经验还是有用的。” 沈青芒骇然。原着中提到的这六十年间,云虚舟唯一一次闭关,出关后传来的消息就是修炼出了差错,伤重不醒了。 “师父您为何突然闭关?青芒还年轻,担不起这重任!”她急切道。 “心有所悟,却不得其法。为师须得闭关静思才能突破关隘。”云虚舟温和地看着她:“不必妄自菲薄,你这些年峰主当得一直很好,门下徒弟也都长成了栋梁之材,假以时日必可成为门派中坚力量。” 她定了定神,说:“师父,青芒有重要事务无法自己决断,今天也是来和您说这件事的。” “什么事?” “无为峰研制的引灵符,您可听说了?” 云虚舟点点头。“是有这么个符箓,雁乡还给我看了,这孩子在符咒之术上的造诣真是越来越高了,解了许多修士的燃眉之急。” “可这个符咒有很大的隐患。”沈青芒把和施明理讲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云虚舟不以为意。“用作权宜之计相比还是可以的,等灵气重新变得旺盛之时再收回便是。” “但如果灵气不会再变得旺盛呢?”沈青芒沉声道。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怎会?莫不是青芒你外出游历,觉察到了什么?” “兹事体大,青芒不敢妄下定论,但隐有所觉。”她语气恳切:“青芒怀疑此时的灵气衰微只是个开始,且不止局限于太初一派,日后恐有动荡。” 如果这一世和前世相同,那么不出五年,天地间灵气日益衰微的论断就会传到各门派,而方圜宗这个低调的宗门会走到舞台中央,搅弄风云。 云虚舟也严肃起来。“若你真有强烈预感,也许是天道示警,为师便去卜一卦。” “别,师父,窥天之术对您造成的伤害太大。青芒有意去各派了解一下情况,看看究竟有没有出现和我们类似的困境。” “你之前在朝华宫……哦,对,朝华宫修行之法与我们不同,不太仰仗灵气。” “嗯,他们主要靠激发内心的情感。”沈青芒说:“我打算先去岐黄门看看。一是除朝华宫外,岐黄门是离我们最近的宗门,二是徒儿的大徒弟身体还没有好全,恐要托岐黄门的医修诊疗。” “好。那你且去。我便晚些时日闭关。” “师父您若是身体有什么不适,一定要立刻告知我。” “你怎么老提这句话?放心,你师父我身体好着呢,便是和你对战也不会落了下乘。”云虚舟笑道。 沈青芒干笑两声,告辞离开,并没有回无崖峰,而是去了无为峰。 毫无意外的,安雁乡很快出现在她面前。 “你回来了,师妹。”对方目光缱绻。 沈青芒掩在袖中的手指掐紧了掌心,说道:“让你失望了,她没有回来。” 安雁乡目光骤缩。“你说……她。” “真人不是早有猜测吗?我和之前变了一个人,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我的确不是她,她已经被你害死了。” 沈青芒吐出了和幻境中相似的话语,她原本不想这么快揭露这一点,因为发疯的安雁乡不知会造成什么变数。 但她意识到如果没有变数才是最可怕的,太初派也许会无可避免地重复从前的命运。所以她必须要先把局搅乱,才能在变数中寻求破局之法。 安雁乡的反应和幻境中稍有不同,却仍执着于她话语中的特定字眼。“我害死了她?怎么可能,必定是你这邪祟,吞噬了师妹!” “那逢春真人要取我性命吗?可你早就是我的手下败将了。”沈青芒勾唇。 安雁乡不怒反笑。“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吧?你真以为你能永远霸占她的躯体?” “真人似乎很有把握,她会回来。你的倚仗是什么呢?是这个吗?”沈青芒说着,右手一翻,掌心中平放着一张引灵符。 “这是何意?这不过是助人修炼的符咒。” “是助人修炼,还是吸人灵力,害人修行?你这些年云游不归,到底是在为琼琚找药,还是在和方圜宗勾结?” 沈青芒不过想诈一诈安雁乡,从对方震惊的表情里,她意识到自己猜中了。 果然,大战时太初派众人被限制灵力就是因为这张小小的,看起来无害的符咒。 “你又是从何得知?” “我并非邪祟,而是和杨知度一样,有未卜先知之能的人。她是天命之女,我亦如是。”沈青芒表情认真道。 第134章 真正回到我身边 “哈哈哈!”安雁乡听了她的话之后大笑几声,说道:“真是大言不惭,还敢说你是天命之女?若你真能窥得天命,怎会踏入这罗网?” 沈青芒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想要施展心驰术离开,然而她还是晚了一步,脚下光芒大盛,顷刻间整个人都被法阵吞噬。 失去意识前,她听到安雁乡的呓语:“这次她该真正回到我身边了吧……” “沈老师,沈老师!” 睁开眼睛的沈青芒感觉身体像被灌了铅一样沉重,然而当她视线变得清晰之时,却一下子坐起来。 眼前的景象分明是现代,看场景她所处的地方应该是病房。刚才呼唤她的人……她扭头看过去,发现是自己班上的两个小孩。 “沈老师您终于醒了!”男孩欢呼雀跃,女孩抹了抹泪。 “我这是……病了多久?” “有好多天!我们轮流来照看您,之前大壮说他来了您一定会醒,牛皮吹上了天去。沈老师最喜欢的还是我和晓兰对不对?您是不是听晓兰唱的歌醒来的?” 沈青芒盯着男孩的脸,回忆起这是班上的语文课代表刘非凡,旁边还在抽抽噎噎的女孩是赵晓兰。 “你们还没开学吗?是不是该上高中了?” “九月份才开学,现在是八月份,沈老师。” “看来我也没有躺多久。”沈青芒低头看到自己左手上插着的细细的针管,伸出右手直接拔了下来,两个孩子吓了一跳。 “护士姐姐说只能她来拔针,沈老师,你手流血了!”赵晓兰喊道。 “无妨。”她说完,又改口:“没事儿。这不重要。” “啊?那什么才重要?” “重新见到你们最重要。”她下了床,感觉身体逐渐恢复了力气,伸手抱住两个孩子。“谢谢你们的照顾。老师真的很感动。” “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这里是县城吧?回镇子的大巴几点来?” “半个小时以后就有一趟。” “走,我们回家。”她一手牵起一个孩子,他们欣喜地和她离开,顺顺利利到了车站。很快便等来了回镇上的大巴。 沈青芒看到这辆绿色的,外面油漆有些斑驳的大巴,双腿有些发软,扶着车门走了进去,车内的空间同样让她有窒息之感。 车窗被拍打的声音、流泻而入的泥沙,越来越稀薄的空气…… “沈老师您怎么了?还不舒服吗?我们要不还是先回医院吧?偷跑出来,护士姐姐回去了找不到人,一定会生气的!”刘非凡说。 “这不重要。”沈青芒笑笑。 他们坐着晃晃悠悠的大巴,经历了半个多小时,来到了小镇,沈青芒看到熟悉的景象仿佛倦鸟归巢,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透露出了满足。她让两个孩子去通知其他同学到学校集合,自己慢慢悠悠地向自己支教的学校走去。 炎炎的夏日里,街上来往的行人很少,就连狗都缩在屋檐下躲阴凉。她路上碰见的人几乎都会和她打招呼,支教的这三年里,她对小镇已经十分熟络。街边林立的店铺,好多都是她的学生家,某些狭窄的道路她也走过,弯弯曲曲,通向她家访的终点。 她在这里既付出了很多辛劳,也收获了很多温暖。如果可以,她多想把这份温暖回馈给那些关心她的人。 当她走进学校时,操场上已经站了很多孩子,他们嘻嘻哈哈地追逐打闹着,见到她以后,脚下都有了明确的方向,向她狂奔而来。 “沈老师!你瘦了!” “沈老师!我又长高了,现在有一米八了!您说我能不能去打篮球?” “沈老师!我从家里带了您最爱吃的红糖糍粑,还热乎着呢!您快吃!” 沈青芒泪盈于睫,一个个拥抱他们。 “大壮你还是这么敦实,有的是力气,以后得多帮帮你姥姥,她供你读书不容易。” “小伟长得真快,一个假期的功夫就蹿起来了,篮球当然可以打,当个兴趣爱好很容易,但如果想以此为职业,可能有些晚了。去问问你们高中的体育老师吧。” “清清你妈妈的手艺还是这么好,老师都舍不得吃了。真的有好多年,没吃过红糖糍粑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家常话,或是关怀,或是嘱咐,或是鼓励,孩子们都认真听着,脸上洋溢着太阳花一样温暖的笑容。 “好了,又见到你们我很开心。你们以后一定要好好学习,坚定目标,为自己不懈努力,不要浑浑噩噩度日。” “沈老师你又要走了吗?” “老师您不留下来吗?” “今晚去我家住吧老师!我把我的床让给你,我去和我爸妈睡!” “老师也很想留下来。”沈青芒笑意盈盈。“可是老师最后一节课便说过,我是你们人生路上的过客,只能欣赏一季的花开,如今已经到了告别的时刻。” “老师不要我们了吗?” “留下来吧老师!” “我没有不要你们,不过你们会有新的老师,我如今也有了新的学生们,我要对他们负责,他们要学习的还有很多,需由我来引导。” 孩子们的目光流露出不舍,沈青芒亦然,她用目光细细描摹每一个人的眉眼,之后转身离开,走出学校大门之后,她叹道:“疏桐,别费力气了,送我回去吧。” 李疏桐突然出现在她面前,面带微笑。“我可以让你留在这里,青芒,我说过,你也不过是我笔下一个角色,本来我想给你写一个惨烈的结局,但此刻我愿意给你一个圆满,只要你舍弃琼琚的身份,便可以回归现实,继续在这里生活。你接下来原计划要考研,不是吗?如今你可以实现自己的目标了。” “我真的是你笔下的角色吗?”沈青芒笑看着她:“我从来都不这样认为。李疏桐,你如果真的是造物主,那你创世时留下的纰漏也太多了些。你不过是从我的记忆中窥得了一鳞半爪,便想伪造一个幻境来留住我,但这里有太多禁不住推敲的地方了。” 第135章 我是天道她祖宗 李疏桐失了笑容。 沈青芒从容道:“我从来没去过县城的医院,但也知道它的条件不是太好,但刚醒来的时候目之所及都很熟悉,那是我读本科时候学校附近大医院的构造。” “是么?” “清清妈妈做得一手好菜,也经常带给我吃。但她妈妈在她初二的时候就离开了这里,和别的男人私奔了。这件事情我不让班上任何一个人提,怕她伤心。” 李疏桐沉默。 “还有……”沈青芒定了定神,说:“我知道我已经死了,我尝到过死亡的滋味,那是一条没有往复的道路,再怀念过去,我也知道,那些都是我已经失去,无法追回的。有了新的生命,就该向前看。” “沈老师,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正经啊。”李疏桐缓缓鼓了几下掌。“看来不是我的幻境有问题,而是你这个人……再逼真精致的幻境也困不住你。不过如果换个条件呢?” “你还能有什么条件?”沈青芒气定神闲地看着她。 李疏桐扶了扶眼镜,说:“比如辜岁寒的秘密。我告诉你他的真实经历,相信我,你听完之后不会再想插手这个烂摊子的。” 沈青芒挑眉。“真不巧,大作家,你是指他献祭了天地之心逆转时光,还是指他喜欢我?我都知道了,而且我也不会退缩。” “这可真是……意想不到。看来你在朝华宫的日子过得很丰富。”李疏桐并没有气馁,循循善诱道:“既然如此,想必你也知道了他身体的问题。我可以治愈他的身体,让他恢复前世的天赋异禀,只要你不再干扰剧情线,让一切回归正轨,如何?” “你又怎么会救他?” “诚然你不是我笔下人物,但他终归是。我只需要动动心思,就能影响他。” “可我还记得你有多讨厌他。”沈青芒盯着她的双眼。“你一次次挑拨我和他的关系,想让我相信他是罪魁祸首,有狼子野心,你对他似乎有莫名其妙的恨意。让我猜猜……是他推翻了你预设好的剧情,你来到这里是不是也受了他的影响?” 李疏桐眼睛一眯。“你知道的可真是太多了。明明我们才是同乡,他不过是一个纸片人,你为何帮他不帮我?” “你还好意思说我们是同乡?利用我信任损毁我灵府的人又是谁?我不恨你已经是我仁慈了。” 李疏桐冷笑。“那我是不是应该感谢沈老师高抬贵手?你们当老师的是不是时时刻刻都自诩道德标杆啊?不过沈青芒,你不觉得你十分双标吗?你之前对安雁乡嗤之以鼻说他是疯子,辜岁寒又好到哪里去了?我早就知道他对你图谋不轨,为了得到你,他装傻卖乖,谎话连篇,就这样你还要庇护他?你不是最讨厌师生恋吗?别告诉我你已经和他搞到一起去了。” 沈青芒皱眉。“你别说得那么难听。” “哎呀,还真让我说中了?那你岂不是更双标了沈青芒?安雁乡不会爱人,辜岁寒就会了吗?他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根本就不懂怎样去爱人,你等着看吧,他会对你身边一切男人充满敌意,动用各种手段让你身边只有他一个,等他疯起来,比起安雁乡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可以教他。”沈青芒表情肃然。“他不会爱没关系,我愿意教他如何去爱人。如果你要说我双标可以,我的确讨厌安雁乡,不愿意改造他,喜欢岁寒,愿意帮助他成长。但安雁乡为了一己私欲置众生于不顾,岁寒永远也不会疯成他这个样子。” “你对他还真是情比金坚,那你不就更应该答应我的条件了吗?我虽然讨厌辜岁寒,但为了更重要的事情,也可以帮他一把,恢复他的身体健康,然后我们互不干扰,各走各的路。” “但你给我画的大饼真能实现吗?若你真的对书中人物都有强大的操控能力,为何寄居我的灵府之中二十年才能勉强逃脱?为何逃脱后也没见你实力增强声名显赫?你根本改变不了任何事,否则也不必拿我当筏子了。” 李疏桐双拳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开口道:“沈青芒,你猜得没错,我的确在诓骗你,那我就告诉你实话,辜岁寒这个破败身体无论如何也治不好,这是他忤逆作者意志的代价。你就算求到岐黄门去,对方也开不出什么好药,你们俩终有一天会阴阳两隔。你离得道飞升不远,他却永生永世都达不到这个高度,我等着看你们劳燕分飞的那一天!” 说完,她消失在原地,沈青芒睁开眼,看向安雁乡。 “你在与虎谋皮。”她冷冷道。 “她竟然没困住你,这可是天道意志。”安雁乡面色泛白。“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不好意思,刚才说错了。如果你们把她当成天道,那我不是天道之女,而是天道她祖宗。”沈青芒阴恻恻道:“她个小姑娘想把我玩弄在股掌之上,还嫩了点儿。我可不会上当第二次。” 安雁乡眼神忌惮,沈青芒想起李疏桐的话,揉了揉眉心,勉强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双标。“收手吧,师兄。你的计划我都知道,你不会得逞的。太初派的确有人对不起你,但并非整个太初派都对不起你。你可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不要迁怒别人。”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安雁乡笑了。“那依你所见,我该报的是什么仇什么怨?是我爹强娶自己师妹生下我这个孽种的仇,还是我娘骗我喝蜜水实际是毒药的仇?不要迁怒别人?当初对这一切视而不见的是谁?他们就都是无辜的吗?我娘想过远走高飞离开这里,是谁劝她接受现实,又是谁帮我爹看管她以防她逃脱?” “这是上一辈的恩怨,他们大都已经作古了。”沈青芒说道:“五峰中还有那么多对此事一无所知的人,他们欠了你什么?还有许多人敬重你,信赖你,你是一峰之主,连自己的宗门也要憎恶抛弃吗?” 第136章 全民皆医岐黄门 安雁乡的身世,说起来是个俗套狗血的虐文情节。他的父亲无咎真人,目前的戒律堂长老,看起来严肃端方,年轻时干过十足混账的事情。他看上了天资聪颖的同门师妹,认为对方能和他孕育出最强大的后代,然而师妹心中另有所属,于是他使了手段,强行使生米煮成熟饭,逼迫对方接受现实,和他结为道侣。 无咎真人当时也是天之骄子,在同辈中修为最高术法造诣最优秀,他的师父,当时的无为峰峰主袒护自己的得意弟子,劝自己的女徒弟接受现实,和师兄好好过日子。无咎真人为了防止对方除掉腹中胎儿,把她软禁了起来,还派人看护。 师妹生下安雁乡后,终于得了片刻自由,她产后身体虚弱,自己跑不远,找到昔日意中人,想让对方带她私奔,然而对方舍不得太初派的优渥环境,也惧怕对上强大的无咎真人,拒绝了她。她拖着虚弱的身体打算自己跑,被问道峰的长老们抓了回来,送回无为峰,无咎真人对她严加看管。她受到接二连三的打击,终于疯了,意图毒死自己的亲生儿子,用蜜糖裹了毒药,就要喂下时被安雁乡的乳母发现,阻止了她。 然而她在此之前已自己吞下毒药,毒性渐渐发作,她以决绝的方式离开了这个残忍的世界。 沈青芒当时从师父口中得知这个故事时感受到了森冷的寒意,觉得太初派简直就像一个魔窟。师父说那些参与其中的长老们很多都因为修习时出了问题而亡故,算是得了报应,他上台以后也惩罚了无咎真人,直到近些年才让他重新登上长老之位。而太初派从此严令禁止此类事情发生,否则会将施暴者逐出宗门。她才好受了些许。 “整个太初派都是污秽之地。修士一个比一个道貌岸然,虚伪狡诈,这样的宗派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安雁乡红着眼睛道:“就该一把大火烧个干净。最不济,也要让那些老的都死光。” “你是真的决意要和外人联合起来对付自己门派是吗?”沈青芒沉声道:“那我这便先替太初清理门户!” 话语未落,她便已握住黑板擦攻了上去。两个人战得难解难分,沈青芒并没有想处死他,不管因为什么理由,修士如果弑杀同门派中人,便会被天下所共弃,人人得而诛之。她只想让他丧失行动能力,无法再与方圜宗传讯密谋。 不过安雁乡的术法造诣比上次对战又精进了不少,沈青芒却是很长时间没有认真打过一场,刚开始落了下乘,打到最后她勉强制服了安雁乡,却没有余力将他体内灵力完全封锁。 暂时控制住也是好的……沈青芒觉得自己可以把他当鱼饵,钓出更大的大鱼。 比如李疏桐,她可能是住在了安雁乡的灵府之内,也可能是从方圜宗而来,代表方圜宗与安雁乡合作的诚意。 她相信她们还会见到。 沈青芒把安雁乡捆成了一个团塞进他前世曾关押辜岁寒的寒天壁里,身心俱疲,很快回了无崖峰。 因此她并没有注意到有一抹亮光悄悄钻入了寒天壁。 晚上,她躺在房间里思索直接把安雁乡的阴谋捅到掌门面前的可行性,最后得出证据不足,无法证明安雁乡图谋不轨的结论。引灵符的危害她只是猜测,无法证实。知道安雁乡疯批属性的人并不多,认为他有可能败坏门派的人大概更少,这个人太擅长伪装了。 她需要把整条线都挖出来才行。 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辜岁寒的身体问题,她不信李疏桐说的没有人能治好他。第二天便带辜岁寒前往岐黄门。 岐黄门在太初派的西北方向,如果步行要走五六个月,使用术法飞行最快也要半个月,她和辜岁寒飞飞停停,累了就找地方休息。沈青芒路上不断被美景震撼,很遗憾这里没有相机,能够把美丽的瞬间永远留存下来。 半个月后,他们终于到了岐黄门外的小镇。沈青芒发现这里处处都是药香,据说岐黄门全民皆医,无论是不是修士,都会一些治病疗伤的本事。 “这里人未免太多了些。”辜岁寒皱着眉,一手揽住沈青芒的腰,一手挡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沈青芒笑他:“不必如此小题大做。这里人虽然多,但也没到摩肩擦踵的地步。” 比起节假日的商业街,这条街上的人流量要少了很多。 她看到许多店铺外面的摊位上有从未见过的奇花异草,总忍不住停下来询问,店主们也都习惯了有外地人来岐黄门求医,很有耐心地一一讲述疗效和用法。 沈青芒买了两个草药香囊,自己佩在腰间一个,给了辜岁寒一个。辜岁寒看着相似纹路不同颜色的香囊,爱不释手。 “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的灵气很浓郁?”沈青芒问。 “嗯,确实是。感觉空气里飘散着充足的木灵气,也许还有土灵气。” “前世灵力枯竭的问题出现在了各大门派,只除了岐黄门和吾往宗。这样看来,今生估计也是如此。岐黄门和吾往宗到底有什么奥妙?一个医修,一个体修,八竿子打不着啊。” “徒弟也不知。不过岐黄门和吾往宗的修士似乎比其他门派多。” 沈青芒若有所思。“岐黄门生长着各种名贵草药,全民皆医,吾往宗环境恶劣,所有人都要面对沙漠中的风沙,基本上每个人都锻炼成了体修。他们修士的人数绝对值不一定高过我们,但比例一定远远高出我们。” 辜岁寒听不懂“绝对值”和“比例”,但也能明白沈青芒的大意。师徒二人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沉默着,边走边思考,过了许久突然异口同声道:“人数!” 人数一定是关键,并非修士越少天地间灵气越充沛,也许恰恰相反,修士越多,越会开发出更多自然间的灵气,使空气中灵气浓度上升。 但这个猜想还只流于表面,需要他们多走访才能挖掘出真相。 第137章 是斩断道缘之人 他们进入岐黄门时并没有得到和朝华宫同等的款待,一位普通的修士把他们引了进去,不过对方和她解释说掌门下山义诊,要过几日才会回到宗门。 沈青芒心道传闻果然是真的,岐黄门的掌门回春真人是个医痴,不仅喜欢研究疑难杂症,哪怕是寻常病症也会不厌其烦地为病人诊治,还有个传言说她的口头禅便是“君似有疾”,让沈青芒想起一句网络流行语: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她和辜岁寒暂且被安置在半山腰处的一座院落里,修士递给她一个号牌,说等轮到她号牌会闪烁金光,自动将他们传送到诊疗堂。 沈青芒拿着木质号牌研究半晌,喃喃道:“想不到在古代也要排队挂号啊。” 而且还分专家号和普通号,她想请掌门亲自帮忙诊断,号码排到了三十三,而如果找其他长老或者普通内门弟子,则会快上许多。 接引他们的修士离开后,辜岁寒说:“师尊其实不必大费周章的,徒弟并非一定要追求得道成仙。” “都到这儿了你还跟我说这些?”沈青芒反问他。 “徒弟的意思是,师尊如果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完成,可以随时离开,不必苦等。” “现在治好你的身体就是我最重要的事情。”沈青芒抓住他的手把玩。“你看你瘦弱的样子,手指头看上去一掰就折……不过你的手好长。” 说着,她伸出手和辜岁寒的手掌心相贴,发现自己的手指比他几乎短了一个指节。 “我是男人,师尊是女人,自然不一样。”辜岁寒弯下手指把她的手包裹住。 “你还会再长高吗?我怎么感觉你成年以后就一直没变过?阿辛和阿融的变化倒是很大。阿辛个子不断长高,阿融的婴儿肥也消失了。” “师尊希望徒弟再长高吗?”辜岁寒低头看她。 “不了不了。”沈青芒连连摆手。“你再长高我看你更累,现在这样很好。” “让师尊受累是徒弟的错。”辜岁寒说着微微屈身,视线和她齐平。“以后不会了。” 沈青芒看着他别别扭扭的姿势,笑出声来。“哈哈哈你怎么不把我抱起来?也比这样好受吧?” “师尊教导的是。”辜岁寒说完,就搂住她的腰把她抱了起来,沈青芒连忙一手攀住他一手捶他肩膀。 “我开玩笑的,快放下!我们隔壁都有前来就诊的各派修士,让他们看到了如何是好?” “他们看到也只会说徒弟敬重师尊,从不荒废礼节。” “你这是哪门子礼节?”沈青芒见捶肩膀没用,又改为掐他的手臂。 辜岁寒笑着把她放下来。“师尊在上的礼节。” 沈青芒翻了个白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这几天我们就在岐黄门多逛逛吧。看看他们灵气浓郁到底是因为什么。” “好。” 她和辜岁寒这两天就在四处走走看看,岐黄门的植被茂密,属于热带雨林,奇花异草繁多,气候也接近热带雨林气候,降水量丰富。他们只有第一天时见到了太阳,此后一直都是雨天。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他们的植被丰富,才导致灵气充足?”沈青芒边说边蹲下身。“快看,这个蘑菇好漂亮!” “师尊小心,越漂亮的蘑菇越有毒,还是不要触碰为好。”辜岁寒提醒她。 “这位小道友言之有理。”一个声音插入了他们的对话,二人回头看去,见一绿衣妇人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身边还有一位青衣男子,手中提着一个药箱。 “您是……回春真人?”沈青芒问道。 “琼琚真人,久仰。” 面前这位掌门和自己的师父同辈,因此沈青芒有些拘谨,垂眼笑道:“想不到您还认识琼琚,是琼琚之幸。” “太初派的少年英杰,谁人不知?”回春真人一双清亮的妙目移向辜岁寒,柳叶眉轻轻蹙起。“只是这位小道友,似乎有疾。” “噗……”沈青芒赶紧压住笑意。原来关于口头禅的传言也是真的。 “他是琼琚的徒弟,辜岁寒。今次便是因他的疾病,前来拜访岐黄门,还要劳烦真人了。” “好说好说,你们拿了几号号牌?” “呃……三十三。” “阿影,我出门前诊到多少号来着?”回春真人问旁边的男子。 “十五。” “啊呀,那还有好久。”回春真人面露遗憾。 沈青芒笑容不变。“无妨,我们会好好遵守规则,等排到我们再来叨扰真人。” “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我们碰见了便是有缘。”回春真人向前走去。“提前问诊也无妨。只不过……我们岐黄门的规矩,你们还是知道的吧?” “知道。”沈青芒点头。“我们会遵守这个承诺。” “那便真是太好了。”回春真人笑道:“走吧。” 她口中所指的岐黄门的规矩,便是所有其他门派之人在接受岐黄门诊治时,必须立命契,保证尊重医师的诊治结果,不伤害医师,否则会受命魂灼烧之苦,严重时甚至会灰飞烟灭。 岐黄门最开始并没有这个规矩,他们诊治病人不问门派,不问善恶,一视同仁。然而某一任掌门死于“医闹”,用生命给所有岐黄门的修士敲响了警钟。自此以后他们便采用命契进行约束。 回春真人带师徒二人来到她的诊室,让辜岁寒伸出手来,搭上他的腕脉,闭目感受,片刻之后,她睁开眼,神情凝重地说:“小道友,我能不能取一滴你的血?” 辜岁寒点头。“可以。” 她从头顶拔下一根灵芝形青玉簪,用白布擦拭干净尖端,戳进辜岁寒食指,挤出几滴鲜血,低在一个小碟上。血液立刻像有了生命一样,游走在透明的小碟中,直至形成一个沈青芒一点儿都看不懂只觉得复杂的图案,才渐渐止息。 “斩断道缘之人……”回春真人喃喃道:“年纪轻轻的,怎会如此?这不是意味着以后无法飞升吗?” 沈青芒瞬间屏住呼吸。 第138章 去芜存菁治旧疾 “您有办法补救吗?”她急切地问道。 回春真人拧着秀丽的柳叶眉。“这个……我不知道小道友因何受此重创,但斩断道缘之人,此生便与得道无缘,是无法避免的结局。” 沈青芒面色发白,辜岁寒倒是神色如常,收回手。“多谢掌门。” “真的没有任何办法吗?”沈青芒还是不死心。“他是不是因为心脉受损,用药无法治愈吗?” 回春真人轻轻摇了摇头,表情微有遗憾。“这不是病症,而是……你可以把它看作一种契约,或者是天道的旨意,总而言之,用药再多也无法抵消。” “什么劳什子的天道?”沈青芒表情愤怒。“天道根本没有权力去判定他。” 回春真人惊讶地看着她,辜岁寒握住她的手。“师尊,不必激动。徒弟早就明白的,亦是无怨无悔。” “那如果飞升与否取决于道缘,我可以把我的道缘送给他吗?”沈青芒问。 “师尊!”辜岁寒高声道:“您不必如此!” 回春真人的目光在两人间流转,良久,说道:“琼琚真人真是爱护徒弟,但是道缘无法转让。” “那、那其他病症呢?”沈青芒稍稍冷静下来,问:“他还经常体虚吐血,以及……味觉有些失灵,这些能够治疗吗?” “这些是可以的。”回春真人说道:“小道友似乎不久之前受过重伤,气脉还有些迟滞,可以用药调理,一会儿我带你们去芜菁池,每旬泡五天,三旬后可见效。” “芜菁池……去芜存菁之意吗?”沈青芒问。 回春真人点头。“没错,药浴是我们经常使用的诊疗方法。琼琚真人放心,我们这芜菁池并不是什么宣称包治百病但换汤不换药的骗人之所,我会根据病人的情况往池内添加相应药材,保证对症下药。” “那就劳烦掌门了。”沈青芒站起身,对她深深一揖。 回春真人低声吩咐了身旁的青衣男子几句,对方颔首,离开诊室。她说道:“阿影去准备了,你们稍坐,我也去取些药材,之后领你们过去。” “好。” 沈青芒等她走远,懊恼地趴在桌子上。辜岁寒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她想训斥他没大没小,但连斥责的心情都没有。 “师尊不必为我忧心,在我看来,得道飞升并非是必须实现之事。您在班会课上不是也说过生命的意义不在于长度,而在于自我价值的实现?我如今已经得偿所愿,哪怕明日便逝去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沈青芒凶狠地瞪着他:“说什么胡话呢?赶紧呸呸呸三声!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辜岁寒笑着照做。沈青芒气稍微小了点儿,可还是有些伤心,小声道:“我也不在意自己是否能飞升,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拥有你本来该拥有的一切。我真的很难受,岁寒。” “我懂。”辜岁寒低下头,轻吻一下她的额头。“师尊心疼我,我感受到了。从来没见您在外人面前如此失态过。但我不希望您再说为我牺牲的傻话。” “那不是傻话,我说了我不在乎能不能飞升,若不是来到了这里,我最多不过只有一百岁的寿命,今生只要比百岁多活一天,我就觉得自己赚到了。” 两个人默默无言地依偎在一起,不知过了多久,回春真人笑容满面地回来。“一切顺利,天也放晴了,真是天时地利人和一应俱全,二位跟我来吧。” 他们来到另一座低矮的山峰,沈青芒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汤池,发现这原来是天然温泉。 “药材都已经放进去了。今日泡上半个时辰便可,明日起要泡一个时辰。这里不会有人打扰,不必担心被人偷窥。”回春真人顿了顿,说:“池中药材都有滋补之效,真人若想一同泡也是有益无害的。” 沈青芒脸霎时变红。“不不不,是我徒弟治疗,我就不用了。” 回春真人露出一个善解人意的笑容。“我不打扰你们了。明日只要对着你们的名牌念‘去芜存菁’,便可以再来到这个地方。” 说完她施施然离开,留下沈青芒和辜岁寒大眼瞪小眼。 “那个……你去吧。”沈青芒指了指冒着热气的温泉池。 “师尊要一起吗?”辜岁寒问。 “不不不我才不用!你自己泡去!”沈青芒连退三步。“我回小院等你。” “等一下,师尊。”辜岁寒拉住她的衣袖。“泡上半个时辰热汤,徒弟怕是会十分乏力,也许连回到小院的力气都会失去,师尊能不能留在这里等我,然后一同回去?” “那、那我去屏风后坐着,你去泡吧。”沈青芒指了指池子外面围着的木质屏风,她能感受到上面施加了术法,使外人无论如何也无法闯入。 “师尊真的不考虑一起吗?” “不考虑!”沈青芒斩钉截铁。 “好吧。”辜岁寒脱掉外袍,扔在地上,向芜菁池走去,沈青芒忍了忍,还是弯下身子把他的外袍叠起来,搁在一边。 再抬起头时,她听到了入水的声音,赶紧跑到屏风后。 “师尊陪徒弟说说话吧,不然徒弟觉得好无聊。” “行,你要说什么?” “您说我味觉失灵……我之前都没感受到,抱歉,师尊,我之前给您做的菜一定很难吃吧?” “不难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家常菜。”沈青芒连忙安慰他:“别有一番风味,让我印象深刻。” “我的厨艺其实也还可以的,不比皞辛差。”辜岁寒闷闷道。 “是,我相信。”沈青芒托腮,良久笑道:“不过阿辛是真的很有心,阿融不是喜欢吃朝华宫的鲜花糕点吗?临走前他还找朝华宫的膳堂讨要了配方,打算回家以后自己做给阿融吃。” “我也可以给师尊做,只是要劳烦师尊帮忙确定口味。” “回春真人不是说这种程度的病可以治好嘛,等你味觉恢复了自己便可以尝鲜了。”沈青芒说道。 这句话落下之后,等了好久,她也没听到对方的回音,从屏风中间扒了一条缝向外看,吓了一跳。 第139章 可怜巴巴辜岁寒 只见池面蒸腾起灰色的雾气,张牙舞爪,恍若深海里的触手巨怪,辜岁寒被包围其中,额间渗出豆大的汗珠,闭目咬牙,表情隐忍。 “很疼吗?岁寒?”她声音有些微的颤抖。 “无事,就是有些……灼人。”辜岁寒一字一字往外蹦,沈青芒连忙让他别说话了,专心保持平衡。 然而几息之后,他还是痛得忍不住瑟缩,只听“咕咚”一声,少年沉入池中,沈青芒吓得出了一身冷汗,顾不得什么害不害羞,狂奔过去,扒住池沿喊:“岁寒!岁寒!” “咳咳咳!”辜岁寒艰难地浮上来,对她露出一个笑容,想说些什么安慰她,结果又是一连串的猛咳。 沈青芒咬咬牙,解开腰带,脱下外袍,和他的放在一起,再脱下丝履,赤足踏入池中。 上大学的时候,她所在的学校把游泳设置成了必修课,据说是为了防止学生们发生意外,要培养他们的生存技能。沈青芒嘟囔着“淹死的都是会水的”,但还是认认真真学了游泳。 于是此时此刻,辜岁寒模糊的视线中现出一只在水上轻舞的蝴蝶。舒展的手臂荡起层层水波,也搅乱了他的心湖。 沈青芒游到池子中央,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臂,一只手向后轻轻拍打他的背部。“是不是呛到水了?这药材还真是有点儿折磨人。” 她泡在池中的感受就像舌头被姜茶包围,有些轻微的辣和痛,想必身体本来就很虚弱的辜岁寒感受更甚。 “是真的很痛,师尊……”辜岁寒委屈道:“能不能不泡了?” “不行。”她板起脸。“良药苦口利于病。” “我宁愿苦口。现在我感觉我在被架在火上烤。”辜岁寒伸手环住她的腰。“师尊借我靠一下,真的难受死了。” “靠吧靠吧。”沈青芒大度道:“为师下来就是给你当木头桩子的。” “木头桩子可不会这样又香又软。”辜岁寒哼笑。 “你再说浑话我直接把你踹到池子底下当王八。”沈青芒瞪了他一眼。 他立刻摇摇头,“唔唔”两声,表示自己不会再开口。 这一方天地瞬间安静下来,沈青芒时不时伸手擦去辜岁寒脸上的汗珠,但很快又凝结起来。他环抱着她的手臂时松时紧,实在痛到受不了就会呼出声来。她怜爱地贴贴他的面颊,以作安慰。 半个时辰终于到了,沈青芒让辜岁寒搂住她的脖子,带着他游上岸,两个人身上都湿漉漉的,她施了个术法,瞬间蒸干水分。 辜岁寒穿上外袍,又殷勤地帮她穿衣,沈青芒拖一个比自己还要重的大男人上岸也很累,于是便任由他服务,直到感觉对方的手有不老实的倾向,轻轻拍了一下。 “被折腾成这样了还有心思想有的没的?要不要再泡半个时辰?” 辜岁寒连忙摇头。“不了不了,回去休息吧。” 他们瞬移回小院,不一会儿有弟子送来有滋补功能的药膳,师徒二人闻着和芜菁池类似的气味,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先动筷子。 “掌门吩咐,让辜道友务必吃下,这几道菜都有助于道友恢复正常味觉。”送饭的弟子说。 “好的,多谢。”沈青芒对他露出善意的笑容,等对方离开,她笑眯眯地看向辜岁寒:“吃吧。对身体好。” “师尊……”辜岁寒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她笑得更温柔,端起碗,拿起勺,送到他嘴边:“乖,张嘴,啊——” 辜岁寒臊得脸通红,飞快夺过碗和勺,表情视死如归,一口口飞快往嘴里塞。 他嚼了片刻后,表情逐渐缓和。“味道居然不错。” “是吗?”沈青芒好奇地舀了一勺汤,尝了一口。“呸呸呸!怎么又苦又辣?” “可我觉得又鲜又香,我好久没喝到这么美味的汤了。”辜岁寒说。 “可能是针对你做出来的吧。要是味觉恢复不了,我就要来他们的方子,学会了给你做。”沈青芒托腮看他:“不过也许真的有效用。刚才你脸红成那个样子,之前我都没见过,你的脸色一直都是病态的苍白,现在看起来健康红润多了。” 辜岁寒下意识摸了摸脸。“是吗?” “现在这样很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养好身体咱们才有力气去戳穿他们的阴谋。” “嗯嗯。” 晚间回春真人来复诊,详细地询问了辜岁寒泡芜菁池和吃饭的感受,边听边记,她离开之后,沈青芒感慨道:“真是医者仁心。” “回春真人是个好人。”辜岁寒目光柔和。“当初太初派遭受重创后,第一个伸出援手的也是岐黄门,他们派了几十位医术精湛的修士来为受伤的弟子诊治。” 沈青芒心念一动。“那后来剿灭方圜宗的时候岐黄门参加了吗?” “没有。参加的只有吾往宗和止戈门。” “哦……吾往宗是被坑了一把然后反水了,止戈门本身就是好战分子。” “并非如此,止戈门实际上反对战争。”辜岁寒说:“他们肯参与,是因为和方圜宗结了很深的仇怨,具体内情我也不是很清楚。” “我还以为‘止戈’是反语,没想到剑修和刀修居然不喜欢打架?”沈青芒挑眉。 “喜爱切磋和厌恶战争并不冲突。” “这倒也是。”沈青芒点头。“现在没听说止戈门和方圜宗有什么仇怨,是日后结下的?” “嗯。”辜岁寒问:“师尊是还想考虑联合其他宗门共同剿灭方圜宗吗?” 沈青芒摇摇头。“那太残忍了。除非方圜宗所有人都穷凶极恶,否则我们总会错杀。这件事情不是非靠杀戮解决的。我们肯定能想到更好的办法。” “嗯,至少现在灵力枯竭之事还没有迫在眉睫。”辜岁寒伸出手,抚平沈青芒紧皱的眉心。“师尊不必太过忧虑,我们能预知敌人的行动,已经是占了先机。” “好,你也好好睡一觉吧,明天还要继续泡芜菁池呢。” 沈青芒话音一落,辜岁寒立刻苦了脸,蔫蔫地和她告别。 第140章 一切尽在不言中 沈青芒就要回到房间,忽听到辜岁寒又说:“师尊,明日我自己去芜菁池吧,就不劳烦您陪着了。” 她转过头看他,不解道:“你和我客气什么?你如今身体虚弱,我是你师尊,自然该看顾你。” “那明日师尊也要和我一起泡芜菁池吗?”辜岁寒声音有些低哑。 沈青芒不假思索道:“当然啊,万一你又沉底了怎么办?今天半个时辰你就受不住了,明天可是一个时辰。” “徒弟扒着池子边缘,总不会有事的,师尊还是好好休息吧,或者去看看岐黄门风物,看看……有没有什么您要给他们带的纪念品。” “哟,纪念品都搬出来了。你不介意了哦?”沈青芒几步走到他的厢房门口,盯着他的脸。“是怕被我看到你难堪的模样?可是你今天还对我撒娇呢,可没什么不好意思。” 辜岁寒偏过脸,不让她看仔细,声音更加低哑。“是徒弟忍不住。徒弟不如师尊心思纯正,总有些克制不住的妄想,怕伤了师尊。” “什么……”沈青芒刚吐出两个字,蓦然反应过来,清咳一声,说道:“那、那好吧,你多加小心,一旦有事用连理枝唤我。” “好。” 沈老师淡然地回身,迈步,走进自己的房间,设了个声音屏障,然后大笑出声。 她的大徒弟也太可爱了,比起幻境中那个心思深沉又花招频出的皇后,现实中的他简直是一张白纸,纯洁得让人不忍心涂抹。 沈青芒熄了灯,躺到床上,闭上双眼,很快陷入沉眠。 她极少做梦,基本都是一觉到天明,然而这晚却在梦境中不断遨游。 她梦见了太初派茂密的松林。正是初冬季节,有她最喜欢的松林踏雪之景,然而步入松林之时,雪尚未落下,只有一片寂静。 沙、沙、沙,是松针被踩在脚下发出的声响,打破了这片寂静。 她在林间,意外发现一株雪色的兰花,蹲下身去嗅闻,兰芷香气扑鼻而来。 平日只听闻空谷幽兰,没想到深林中也藏着幽兰。这袅袅的暗香,让她竟然有些晕眩。 而兰花似乎也很欢迎她的到来,舒展了枝叶,细细的叶片探向她,似乎在邀她共舞。 她被兰芷香气拥了个满怀,似乎还有些清清浅浅的药香夹杂其间。 雪渐渐落下,周遭的气温并没有降低,反倒有些升高。 青松承载了大多数雪花,然而还是有些雪花顺着缝隙钻进林中,落在沈青芒的发间,身上,轻柔,又有些麻痒。 雪花继续下落,融化成了水珠,一滴一滴,润泽着大地。松针又开始沙沙作响。 兰花的香气越来越馥郁,似乎形成了一张大网,将她层层包围。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渐渐缩小,变轻,化作了什么?也许是一滴花蜜,也许是一片雪花,也许是一根松针。 她和自然融为一体,回归到最本原的形态。 到最后,她又化作了一团云雾,飘飘欲仙。 沈青芒从梦中醒来时,有些恍惚。屋内一片昏暗,显然还未到早晨。 她慢慢撑起身子,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披了件外衣,开门向外望去。 天上的星辰闪烁着,但已经没有前半夜那般繁多,有许多不够明亮的星星已消失不见,月亮正在让出天空的主场,也许再过一个时辰,太阳就会突然从山顶跳出来,让一切都无处遁形。 她手心的热汗在寒凉的空气中冷下来,心境也渐渐平复。 太初派的景致真好,她有些想家了,若不是治疗还需要好些时日,她亦要对岐黄门的灵气展开仔细调查,真恨不得立刻回家。 怪不得古人总用月亮指代乡愁,多少人在失眠的夜里仰望过同一轮明月,心底诞生了离愁别绪呢? 不过她不能一直熬夜到天明,万一让岐黄门的人看到她睡眠不足的样子,误以为他们招待不周,那就尴尬了。 沈青芒迷迷糊糊地又合上门回去睡觉,再醒来时,已是明晃晃的白日,她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门被敲响。 “师尊,我们的名牌在你这里,我得用名牌才能到芜菁池。” “哦,对,稍等。”沈青芒揉了揉眼睛,爬起来,取出名牌,拉开门。 四目相对时,两个人都发觉对方前一夜并没有休息好。 “害怕治疗?”沈青芒问。 “不是。徒弟没有那么脆弱,忍一忍便过去了。”辜岁寒摇头。“师尊又是怎样没睡好?担心我吗?” “啊?我还是能看出来没睡好的样子吗?”沈青芒摸了摸自己的脸。 “不是。”辜岁寒笑了。“在外人看来您应该精神很好,但我见过您状态最佳的模样,对您的了解也比旁人多上一些,能发现一点儿小小的区别。” “旁人看不出来就行,我实在困了也可以把哈欠憋住的。”沈青芒对他眨眨眼。“不用担心我,快去治疗吧。” “那……师尊自己在岐黄门也要小心,据说岐黄门有许多毒草,哪怕是误触都会中毒,您千万不要因为好奇受伤或者中毒。” “好啦好啦,明明是你要去治病,说得像我脑子有毛病一样。我是你师尊,还会不如你稳重不成?”沈青芒推他。“快去吧。” 辜岁寒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她因为他的话,突然想起来自己确实没太注意到岐黄门这些奇花异草的药效。 嗯……也许应该找个向导教教她辨识,这样以后在野外出了意外,也可以通过采集药草应应急。 她不好意思直接找回春真人,便找了个路人,是个清秀的少年,对方似乎还很崇拜她,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对她的景仰,沈青芒笑着让他不要紧张,如今自己才是要向他学习。 她对学生们时而严肃时而亲和,但对外人一般都是亲和的态度,少年渐渐不再紧张,和她有说有笑地在岐黄门行走,教她辨识了许多药草。 等沈青芒要和他告别时,突然发现辜岁寒不知道在前方看了多久。 她莫名有些心虚,快速和少年告别,来到他面前。 辜岁寒闷闷道:“师尊明日还是和我一起去芜菁池吧。” 第141章 不安消弭于无形 辜岁寒终究是一个人完成了剩下的药浴疗程,沈青芒时不时看向手腕上的木镯,提防对方有特殊情况发生,好在一切顺利。 至于食疗,第二日开始,沈青芒发现药膳逐渐在恢复正常口味,这种方法就像温水煮青蛙,循序渐进地改造了辜岁寒的味蕾,让他渐渐品尝出了什么才是正常的滋味。 他的病基本痊愈了七七八八,沈青芒悄悄找到回春真人,劳烦对方帮忙诊断一下她灵府的状况,当初闭关结束时,她灵府内尚有未拼凑好的记忆碎片,带着烧灼的痕迹,横亘成一道道伤疤,她想知道如何处理。 回春真人布置了一个阵法,让沈青芒和她一起坐在阵眼,慢慢探入对方的灵府。 半晌,她睁开眼,诧异地问道:“您说您的灵府有裂隙?可您的灵府分明完好无损。” “哎?”沈青芒也很诧异。之前明明还有啊,她在朝华宫进入试情台前还查看过,并问过苏妙然灵府不稳是否影响进试情台。 难道现在已经自己消解了? 她凝神探入自己灵府,发现这里山清水秀,鸟语花香,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并没有丑陋的裂隙和烧焦的痕迹,那些折磨她的记忆碎片如一滴水投入海洋,消散于无形。 “怎么毫无征兆地消失了?”沈青芒离开灵府,看向回春真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抱歉,让您耗费了这么多精力,结果却是谎报军情。” “不用抱歉。”回春真人温和地说:“无病无灾是最值得开心的事情,我虽然喜好诊治,但目的是为了消除病痛,看到你安然无恙是更大的喜事。” “是啊,我就是有些意外。” “灵府受创多半是因为神魂不宁,真人也许是因为解开了心结,创伤自然不治而愈了。” “解开了心结……”沈青芒轻声呢喃。 她想起那些被辜负的过往,被抛弃的曾经,想起那些恐惧,那些惶惑,它们曾经能深深地刺痛她,如今却变成了一段毫无波澜的往事,回忆起来不痛不痒。 也许是因为……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找到了愿意将她珍之重之的人,他的感情完完全全属于她,她不会成为谁的替身,无需承担别人基于身份加诸她的人情债。 她以为今生今世都不会有这样的安全感,没想到她早就已经拥有了,只是因为灯下黑,完全没有留意。 沈青芒的眼睛越来越亮,又对回春真人道谢。对方也对她回礼。 “还有一事……”沈青芒斟酌着说道:“琼琚在岐黄门感受到了十分厚重的灵气,敢问掌门是如何招徕这些灵气的,可是因为岐黄门修士甚众?” “这……灵气乃天地恩赐,许是因为岐黄谷乃福泽之地,才汇聚了充沛的灵气,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怎敢居功?”回春真人面露敬畏。 沈青芒有些意外,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与回春真人作别,回去找辜岁寒。 “我们即刻便回太初派吧。我关不了安雁乡太久,没准他现在就已经跑出来兴风作浪了。” “好。”辜岁寒说:“师尊不必担心,他若是逃了再抓回来便是,徒弟和他对战也未必会输。” “怎么听上去像‘七擒孟获’一样?”沈青芒小声嘀咕。 离开了岐黄门,她才把回春真人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问他:“你觉得她是隐瞒了什么,还是真的如此认为?” “师尊觉得岐黄门的修行是顺天而行还是逆天而行?”辜岁寒反问她。 “嗯……治愈伤患,延长病人寿命,这是与命运赛跑,难道不是逆天而行?” “正相反。徒弟前世和岐黄门也打过很长时间的交道,就是他们来太初派为我们的修士疗伤那段时日。从他们的言谈举止中能感受到,他们对于天地十分敬畏。” “与天争寿,竟是敬畏?” “他们认为草木有灵,自然与人命运相通,息息相关。治病的草药是天地对人的馈赠,他们治病救人,所作所为不过是将天地的福泽和慈爱之心传递到人身上。” “可自然间的草木除了能治病的药草,也有许多能致死的毒草,这又怎么解释?这难道也是天地的福泽?”沈青芒感到不可理喻。“人们识别药草,搭配药方,治愈疾病,明明是靠自己的努力,为何要归功于天地?” “徒弟也觉得他们的想法经不起推敲。”辜岁寒附和道:“只是不知道该从何反驳。” “这倒不必驳倒对方。虽然不认同,但也应该尊重他人的观点。”沈青芒说道。 “师尊为何提起‘天地’,没有敬畏之心呢?千年以后的世界,人已经战胜了天地吗?”辜岁寒问。 沈青芒一愣,随即面露无奈。“并没有。事实上,千年以后,我们仍然要承受自然施加给我们的许多。比如火灾、洪涝、地震……人在大自然面前终究是渺小的。” “但也不是毫无办法,对吗?” “嗯。我们克服了许多自然带来的困难,可以在高原上通车,在汪洋大海上架桥,人类一直在利用自然,改造自然,也在探索如何与自然和谐共处。” “我们如今也可以。”辜岁寒握住她的手。“利用天地,改造天地,与天地共存。” 沈青芒弯起眉眼。“说得好,不愧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我还记得第一节课我问你们修行的信念,你说的是‘天命在我’。” “那么久的事情了,师尊还记得?”辜岁寒面上染了薄红。“徒弟那时觉得天地不公,让该活着的人牺牲,该死去的人苟活,所以不想再受天地摆弄。而且我也成功了一半,至少让太初派回到了还没有遭受祸患的时间。” 作为他计划中失败的一半的沈青芒摸了摸鼻子。 半晌,她说:“如果……天命并非天与地的意志,而是由一个人所左右,你会怎么做?会去反抗她,还是讨好她?” 辜岁寒扭头看她:“您说的是杨知度?” 第142章 他成了一枚弃子 “不。”沈青芒摇摇头。“杨知度自诩‘天命之女’,说到底也顶多是点了金手指的傀儡。如果,我是说如果,命运自有操盘手,我们生存的这片天地,实际上诞生于造物主的一念,你说我们的抗争还是有意义的吗?” “那个造物主,她可以轻易左右一切吗?” “她……她影响了这片天地的生成,这里的规律由她掌握,你可以理解成,日升月落是由她设定的,包括灵气、术法……”沈青芒目光投注在虚空,声音有些缥缈。 她初来岐黄门时信誓旦旦,觉得能从这个一直灵气浓郁的宗门里找出维持灵气的方法,她和辜岁寒甚至已经提出了一个合理的猜想,只要能验证这个猜想,接下来便有了行动的目标。 然而实验对象却告诉她,一切都是上天的意旨,和人的努力无关。 初初听上去有些可笑,又有些可悲。但细想起来,她发现对方说中了她内心的隐忧。 她一直想着努力去改变原来故事的结局,但故事的作者就在这里。李疏桐是小说的作者,也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她曾经虚弱过,而如今力量已经在日益壮大。哪怕她嘲笑她实力未见增强,但沈青芒心知肚明,这个对手并不像昔日那么脆弱。 她和辜岁寒目前所做的一切,真的能改变世界的运行吗?李疏桐原来只能在她的灵府作乱,现在却能直接编织一个幻境将她包围,日后她会不会有更大的威力?和原作者对峙,是不是蚍蜉撼树的行为? “那她能影响你我吗?”辜岁寒认真地问。 “影响不了。”沈青芒不假思索地说:“我对你的看法只取决于我的内心,任何旁人都无法左右。” 辜岁寒松了口气:“那就好,我无法想象再失去师尊。只要师尊还在我身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值得惧怕。” 沈青芒突然攥住他的胳膊,嘴角弯起。“对啊,我钻了牛角尖。” 她担心李疏桐能力增强,但对方无论如何增强能力,都不可能会改变她的意志。只要她还是沈青芒,还能用大脑独立思考,她就不会落于下风。 她永远不会停下改变过去的想法,无论李疏桐如何安排,她都会和她抗争到底! 沈青芒换了个比较轻松的话题,和辜岁寒聊起岐黄门各种神奇又有趣的草药,两个人走走停停,又过了半个月,回到了太初派。 太初派内部依旧风平浪静,祥和安宁。沈青芒去无为峰看安雁乡,发现对方还困在寒天壁时,松了一口气。 安雁乡听到脚步声,抬眼望过去,见是她,目光专注而缱绻。 “师妹,你终于来看我了,不要闹了,把师兄放出来好不好?” 沈青芒走近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安雁乡,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师妹在说什么?”他面露委屈之色。“师妹要把我关在这里,我便安安分分地留在这里,寸步未移,哪里敢耍花招?” “你之前说的天道意志,是一直寄居于你的灵府吗?还是从别处来的?” “什么天道意志?” “别装傻了安雁乡。”沈青芒不耐烦道:“你关了一个多月脑子变蠢了不成?琼琚是被你害死的,但她也有责任,你若要……” “我没有!我没有害死你!你不是好好地站在我面前吗?”安雁乡突然拔高声音。“你别吓我了师妹,这一点儿也不好玩。” “我都和你说了我不是她。” “师尊,他状态不对。”辜岁寒忍不住出声。 他不放心她一个人面对安雁乡,便跟了过来,之前一直藏身在转角处。 沈青芒听了他的话,仔细打量安雁乡,发现他神色似乎有些不正常。 安雁乡看到辜岁寒,先是表情冰冷,然后便弯起笑眼,声音轻柔。“师妹真是手腕了得,又找了条好狗。” 沈青芒眼神一冷。“安雁乡,你放尊重一点。” 安雁乡笑得更开心。“青芒,我的好师妹。你到底是换了个人,还是说,你是用腻了我,打算抛弃我,所以才费尽心思编了这么大一个谎,让我以为你已经不是你,便不再纠缠你?” “你之前明明早就怀疑我不是她,现在装什么天真?”沈青芒不为所动。“我把实话摊开告诉你,你反倒不信。安雁乡,你不过在逃避她被你害死的事实。” “你闭嘴!她没有被我害死!她怎么可能被我害死?不,不是她,是你,你明明好端端站在我面前。好了小师妹,不要闹了,你看我最近安安分分的,你让我在这里面壁思过,我便一直留在这里,连逃跑的念头都没有。我难道不够听话吗?换作是他……”安雁乡一指辜岁寒:“他会这样任你摆布吗?我才是你最忠诚的狗。” 沈青芒瞪圆了眼睛。“我真是低估了你的下限。” “他疯了,师尊。”辜岁寒说道。 “他不是一直疯疯癫癫的?”沈青芒看着安雁乡得意的笑脸,咬牙切齿道。 “不,我是说,他真的疯了。他这个状态,我见过。”辜岁寒凑近她,低声道:“前世师尊羽化之后,他便是这副模样。” 沈青芒悚然一惊。 安雁乡似乎没听见辜岁寒的话,依旧笑眯眯地看着她。“师妹为何要和别人说悄悄话?有什么是师兄不能听的吗?师兄知道的小秘密一定比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多,师妹和我在一起,我就把所有秘密都告诉你,好不好?” 沈青芒蹲下身,和他对视。“安雁乡,你是不是记起了什么?或者看到了什么?有人刺激你了吗?” 安雁乡偏头看着她,面露疑惑,没有出声。 “糟糕了。”沈青芒低声骂了一句,然后说:“大概是因为我们进入过幻境,太早拔除了他这个间谍,所以他……变成了一颗弃子。” 原着中安雁乡一直隐藏得很好,然而这次他过早暴露,其实就已经没有了什么价值。 李疏桐之前现身,也许并不是被安雁乡用来对付她,而是主动出现,要么解决她这个麻烦,要么解决安雁乡这个麻烦。 她严重怀疑,她让安雁乡看到了琼琚前世的死亡经过。 第143章 也曾共枕一轮秋 “师妹,你还要把我关多久?”安雁乡软声道:“这里好冷,放我出去好不好?” 沈青芒神色复杂,看着安雁乡沉默不语。 李疏桐到底想做什么? 如果她想还原原着剧情,重点难道不是男女主吗?《二师姐被小师弟抓走了》本来就是部简单的言情小说,太初派大劫,师尊琼琚真人牺牲的剧情,是为了男女主的成长服务。而在她的影响下,姒融和皞辛根本不需要灾祸的刺激,便已经长成了根正苗红的好青年,这个剧情已经失去了存在的必要。她为何执着? 而且……李疏桐似乎从未曾真正在意过原着的男女主角,她在自己灵府内时便很少提姒融和皞辛,提的比较多的反倒是边缘人物辜岁寒,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忌惮和嘲讽。 在她这个作者眼里,到底谁是主角,谁是配角?她执棋的手,正探向哪颗棋子?她要保证的剧情主线,到底是怎样的发展? 沈青芒有些后悔,她应该与李疏桐虚与委蛇,最起码探明她的意图再翻脸。现在敌在暗她在明,根本无从下手。 她现在又在哪里?真的去找了杨知度吗?还是说……她依然隐藏在太初派中? “青芒……”安雁乡委屈地喊她的名字。辜岁寒上前攥紧了她的手。“师尊,我们走吧。别管他了,他罪有应得。” “他……”沈青芒叹息一声。“他这一次还没有到丧尽天良的地步。” 目前安雁乡只是把引灵符发放到了各宗门,只要及时止损,引发的后果并不会很严重。 “那也是因为我们看破了他的计谋,否则还不一定会造成什么祸患。师尊难道要养虎为患吗?” 辜岁寒的手攥得她手腕有些疼痛,沈青芒轻皱眉头,认真地注视着安雁乡,轻声问:“有什么办法,能确认他到底是装疯卖傻还是真的疯了吗?” 辜岁寒没说话。 她喃喃自语:“似乎只能进入他的灵府探一探了。” “师尊!” 沈青芒拍了拍他的手背。“松手,你都要把我掐紫了。” “抱歉。”辜岁寒连忙松开手。 沈青芒上前一步,对安雁乡说:“师兄,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病了,好不好?” “我没有病。不过师妹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安雁乡顺从地贴近她。 沈青芒伸出手,轻触他的额头,闭上双眼去感受对方的灵府。 是凛冽的狂风,破碎的土地,满目疮痍的废墟,含混不清的耳语……一片混乱中,唯有一角安详宁静,沈青芒将神识探入其中,发现了一株琼花。 绿色的新叶托举着洁白小巧的花朵,一簇簇如云似雪,看上去如此精致脆弱,似乎只要一阵轻风就能吹散它的花瓣。 可它偏偏安安稳稳地盛开着,在这狂风肆虐的恶劣环境中,唯有它的周遭连空气都是温柔的。 沈青芒试探着,碰触离她最近的一朵琼花。 眼前霎时变幻了景象,是绿草如茵的无为峰山脚,少女手持青玉笔,仰头看着对面的少年。 “你就是无为峰的安雁乡?” “这是谁家的小孩儿?如此没大没小,不应该先喊一声师兄吗?” “我不喜欢说废话,听说你是无为峰小辈中最强者,我们对战一场。” “张口闭口打打杀杀,你就是他们口中那个……王八宗的异类?” 少年话音刚落,少女已提起笔,以灵气为墨肆意挥毫,顷刻间释放出数道冰刃,直逼少年面门。 对方也并非省油的灯,身体迅速向后仰,纤细的腰肢柔韧如柳,躲避冰刃的同时手中浮现一团火焰,飞旋向少女。 两个人瞬息间便过了十几招,沈青芒看得眼花缭乱。最终他们打了个平手,相视一笑。 “青芒师妹,我记住你了。” “承让了,雁乡师兄。” “这时候倒懂得礼节了?” “强者自然值得尊重。” 沈青芒看着把“捧高踩低”说得理所当然的少女琼琚,居然生不起气来。 是了,她就是这样一个骄傲的人,从小便是如此。 而她对面的少年安雁乡,面上绽放出真切的笑容。“师妹可真有趣,那师兄得更加努力,永远成为你眼中的强者才行。” 一阵清风吹过,蒲公英的种子搭着小小的降落伞,飞往远方。沈青芒的视角随着蒲公英拉远,回过神时,少年少女长成了夏日挺立的麦苗。 “你会参加宗门大比吗?” “当然。” “那你输定了。” “师妹还是这样自信。要不要打个赌?” “赌什么?” “赌谁会赢。我若夺魁,你便答应我一个要求。你若夺魁,也可以对我提一个要求。无论什么都可以。” “那我要你教我用离火。” “这可是我的本命灵火。师妹这是想让师兄把命赔给你吗?”安雁乡舔了舔唇角。 “你是我的手下败将,命自然是我的。”琼琚扬起下巴。 沈青芒欣赏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决战,最后一招,琼琚的青玉笔点在安雁乡的喉结上,对方喉结上下滚动,眼神晶亮地看向她:“恭喜师妹,成为新一届魁首。” 当幽蓝色的离火在少女掌心升起时,她第一次流露出惊喜的神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手中的火焰。 而少年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二人连唇角弯起的弧度都极为相似。 当无为峰与无崖峰中间的山谷被枫叶染红时,两个人躺在落叶间,头挨着头,肩并着肩。 “我修为落后你一个大境界了,师妹,你可真是个可怕的天才。” “不,还不是。”琼琚将一片金黄色的落叶覆在脸上。“我的内功境界停滞了。” “你们王八,啊对不起,你们无涯宗那个极难的内功心法?你停在哪里了?”安雁乡翻了个身,支着肘看她。 琼琚没说话,琉璃般的眼珠映出悠远的蓝天白云。 “停滞也没关系,你不用那么快,等一等师兄。” “为什么要等你?”她偏头看他。 安雁乡答非所问。“我已经取好道号了。你猜叫什么?” 第144章 生生世世在一起 “你大师兄叫怀澈,那你是什么?怀清?怀澄?” “我为什么要和他一样?一点也不特别。” “你自己取的道号?” “是呀。谁像你这么懒,有齐遥‘穷鬼’这个前车之鉴,你居然还敢让掌门取。” “是‘琼瑰’,珠玉之谓也。文盲。” “那‘琼琚’呢?” “亦为美玉,也可喻雪。” “不不不,你说得还不够全面。” 琼琚撑着身体坐起来。“那你说还有什么?” 安雁乡拖长声音说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那不也是美玉?”琼琚不以为意。 “非也。那是定情信物。”安雁乡笑眯眯道。 “呵呵。” “快问我的道号是什么,师妹。” “好吧好吧,你废话总是这么多,连累我也要讲废话。安雁乡,你的道号是什么?”琼琚懒洋洋地说。 安雁乡也坐起来,倾身靠近她,紧盯着她的双眼,轻声道:“逢春。” “你是春天出生的?不是夏天吗?”琼琚问。 “谁说‘春’字是因为春日里出生?” “那是因为什么?在春天进境?你进入金丹期不也是夏日?” “师妹对我的事情记得真牢。”安雁乡笑意更浓。“那你怎么会猜不到呢?我的心意。” “你的什么心意?”琼琚面上是认真的不解。 “是因为我遇见了你。逢春,与春相逢。” 他目光缱绻,她不为所动。“哦。” “青芒,我心悦你。和我在一起吧。” “为何?” “嗯?因为你美好、夺目……” “不。”琼琚打断了他的表白。“我是说,你心悦我,为何我就要和你在一起?” “我愿意为你献出我的一切,倾尽所能满足你,师妹,答应我吧。” “你的心意是你自己的事。”琼琚站起来。“与我无关。我没有义务回应你。” 她径直走远,安雁乡并没有追上去,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 良久,他低笑。“是害羞了吗?总会有这么一天的,你属于我。” 树上的叶子落尽了,大雪覆盖群山,有人隐于山中,有人立在山前,凝成冰雕。 “为何要闭关?是为了躲我吗?” “连句道别都没有,你可真狠心。” “师妹,我想你了。” “你会在闭关时燃起离火吗?你会……想起我吗?” “又是一年,你何时再出现?” 沈青芒冷眼旁观着安雁乡一年复一年在琼琚闭关的洞府外徘徊,他的表情从一开始的落寞,逐渐变得阴沉,最后一切都隐于笑容之下,真正的情绪再也辨不分明。 他鲜美的爱意终究在漫长的岁月里腐烂成毒酒,穿肠破肚。 沈青芒终于见到了真正的过去。 琼琚落下的姿态如轻盈飞舞的雪花,她面上的表情如此平和,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哪怕死亡都无法动摇她的意志,弯折她的傲骨。 幽蓝色的火焰舔舐着她的身体,加快了她体内灵力的逸散,他赶到的时候正望见这样的时刻,目眦欲裂,神色癫狂地冲上去。 有人拦住他,是他那道貌岸然的父亲,他目睹了无崖峰中人前仆后继的牺牲,神色只有一丝动容。 他的招数毫无章法,却都是杀招,对方本就灵力受制,终究拦不住他。 “师尊!” 沈青芒的视线从安雁乡身上移开,看向跌跌撞撞跑来的辜岁寒,心中顿时一痛。 少年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皮肉,嘴角的鲜血也尚未凝固,面上的悲怆让她见了便想落泪。 “大师兄……”皞辛和姒融泪流满面。他狠狠地甩了他们一人一巴掌。 安雁乡趴在悬崖边,伸手去捞琼琚,她的身体已经变得透明,最鲜明的色彩便是那幽蓝火焰,那是她的催命符。 “别闹了,师妹,别吓师兄,我教你离火可不是这么玩的。” “你快回来,睁开眼睛看看我。你怎么那么不听话,偏要往外跑?” “我明明,明明留住你了。你是不是气师兄使了手段?那你就来狠狠教训我,把我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好不好?这样是不是就解气了?” “青芒,青芒,别走!” 琼琚的身体渐渐沉入深渊,分离出来的灵气一半流入护山大阵,一半注入辜岁寒的身体,他难以置信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受伤的躯体寸寸复原,重新焕发出生机。 安雁乡整个人抖如筛糠,在最后一丝灵气也要散尽时,他猛地跳入深渊。 “你不回来,我便去寻你。生生世世,我们都在一起。” 破碎的字句飘散在空中,迟来的追悔比雾气还轻,终究什么都留不住。 “师尊!” 沈青芒抖了一下,接着发现自己回到了现实中,安雁乡表情茫然,辜岁寒从背后紧紧抱着她。“您还好吗?” “我……我没事儿。”沈青芒开口才发现自己嗓音有多沙哑。“去他的灵府里走了一圈,原来他真的都知道了。李疏桐在他灵府内种下了前世的记忆。” “谁?” “造物主。” “真的有……这样一个人。” “……嗯。” “青芒,你伤心了吗?你不要伤心。”安雁乡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然而只碰到了冰冷的封印。这结界是沈青芒所设,只有她自己能穿透。 “他让我自由进出他的灵府,是真的把我当成了琼琚。”她沉声说:“他的神志已经不清醒了。也许……只有相信我是琼琚,他才能苟延残喘地活着。” 心爱之人用他的手段加速燃烧了自己的生命,这景象与炼狱何异?安雁乡本就偏执,如果这世上连一丝一毫琼琚的痕迹都没有,他估计也不会独活。把她认作她,是因为他抓住这最后一棵救命稻草,透过这一模一样的面容,自欺欺人地掩饰自己的过错。 只要她开口说一句话,戳破他的所有的幻想,就会彻底击垮这个人了吧? 沈青芒久久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和安雁乡对视。 背后来自辜岁寒的暖意渐渐将她冰冷的身体焐热,她叹了口气。“我们走吧。他就……留在这里吧。” 第145章 扑朔迷离的死因 “师尊不怕他逃脱出来为祸太初?而且我们软禁了无为峰峰主,又该如何交代?” 沈青芒陷入沉思,片刻之后,她又凑近安雁乡。“师兄,你还记得我为何将你关在这里吗?” 安雁乡不假思索道:“当然,我……” 话没说完,他突然捂住头,痛苦地呻吟起来。 沈青芒愣了一下,意识到这是李疏桐的手段。她既然弃了安雁乡这枚棋子,自然也不会让他再为别人所用。 “算了,师兄。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她声音放轻:“你只要记得,是你做错了事情,险些害了整个太初派,我要惩罚你就够了。” “师妹还没消气吗?”安雁乡声音虚弱:“那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满意?” “寒天壁虽然四季都很严寒,但也是水灵气充裕之所。”沈青芒说道:“师兄是火灵根,最不耐水灵气,但若能忍受住水灵气的侵袭,对你的修行也有益处。你便在此修炼可好?” “原来师妹也是为了我好。”安雁乡眉眼舒展开。“那我好好修炼,待我耐得住这水灵气,便再没有弱点。到时我就能更好地保护师妹。” “师兄只需保护好自己便可。”沈青芒目光微带怜悯。“于你而言,活着倒比死了更艰难。你可一定要……好好活着啊。” 她和辜岁寒回到无崖峰,让对方去休息,辜岁寒摇摇头,跟在她后面来到琼枝殿。 “师尊对他心软了吗?” “当然没有。”沈青芒牵起嘴角。“我若真是对他心软,便该叫他死个痛快。对他来讲,死亡反倒是一种解脱,活着才是折磨。除非他永远沉湎于虚假的谎言中,否则待到他清醒那日,想起过去,会更痛恨自己的苟活。” 辜岁寒伸手,轻轻触碰她的脸颊。“不想笑的时候可以不笑,在我面前您不必伪装。” 她收了笑。“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残忍。他也并非十恶不赦,但我即使看完了他记忆里最美好的部分,知道他的偏执和成长环境有关,也没办法对他心生同情。可能因为他已经是个大人了吧……我对大人总是比对孩子苛刻。” “那在您眼里,我是个孩子,还是个大人?” 这下沈青芒真笑了。“你觉得呢?你想我把你当成孩子还是当成大人?” “我想你把我当成你的男人。”辜岁寒注视着她。 她不自觉咽了下口水。“怎、怎么突然……” “怎么了?师尊,我这话有什么不对吗?”他轻笑:“师尊对敌人都那么温柔,总不会对我残忍的吧?” “那、那你要我怎么把你当成……”沈青芒话说了一半,怎么也说不下去,白了他一眼。 “很简单。”他贴着她的额头,低声道:“多看看我,多可怜可怜我,少管那些闲杂人等。” “哪有大人要别人可怜他的?”她伸手抚上他的脸。“分明还是个争宠的小孩子。” “陛下后宫是有很多人吗?要我去争、宠?”他最后两个字咬得很重。 沈青芒眯起眼睛,就要用实际行动安慰一下独得圣宠而不自知的“皇后”时,殿外突然传来了喧闹声。 “师尊师尊!你们是不是回来了!” 是姒融的声音,语气听上去很焦急,沈青芒迅速松开手,走出琼枝殿。“怎么了阿融?” 只见姒融抱着一只兔子,脸上的表情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一样。“我的迷离兔都死了!” 沈青芒看着她手中僵硬又干瘪的兔子尸体,不确定道:“这是……晒死的?怎么长得像肉干一样?肉都柴了还能吃吗?” 这下姒融的眼泪直接掉下来了。“师尊!您还想着吃兔肉!” “啊不好意思,没忍住。”沈青芒扶额。“是你养的那窝兔子?不是漫山遍野到处跑吗?尸体在哪里发现的?” 兔子的繁殖能力非常强,姒融最初只养了一只扑朔兔和一只迷离兔,后来它们生了一窝又一窝,搞得无崖峰上到处都是兔子,而且个个圆滚滚,憨态可掬,几乎成为了无涯宗的吉祥物。 “是……是在大师伯的殿外,欢欢是我生的第一窝兔子,它可聪明了,每晚都知道回家。我昨晚发现院里少了一只兔子,就是欢欢,到处找都找不到,今天上午才看到它的尸体,是不是……是不是大师伯把它……”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皞辛补充道:“这只兔子平时比较亲人,好多修士都认识它,还有拿灵草去喂它的,怎么想都不应当遭此横祸。它除了贪吃一点儿,也没别的缺点啊……总不能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被大师伯打死了吧?” “你们问过大师兄了吗?” “大师伯不在,不知道去哪里了。” 沈青芒上前查看这只兔子,发现她对它也有印象。这个叫欢欢的兔子资历确实很老,她还在给孩子们讲课的时候,它会跳到窗台上听课,小耳朵有时候还晃一晃,好像真的能听懂一样。那时她还想假以时日这只兔子许是能修炼成精。 “这样吧,我去找大师兄问问看,看他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不过应当不是他处死的,他不爱吃兔肉,也不会轻易杀生。” “我陪您一起去,师尊。”辜岁寒跟上她。 “不用了。”沈青芒对他努努嘴。“去安慰安慰你师弟师妹。” “我没什么事儿。”皞辛摆摆手。“不过大师兄你怎么还对师尊‘您’‘您’的啊?你们俩到底……哎呦!” 他话还没说完,姒融狠狠地踩了他一脚。“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这个!” “就是。”沈青芒接话道:“别管我和你大师兄的事情。我去去就回,你们在这里等消息吧。” 说完她消失在原地,先去了施明理的住处,发现确实没有人,便用传讯玉佩联系对方,然后站在门外等。 过了不到一刻钟,施明理赶了回来,表情有些困惑。“师妹找我有什么事?是在岐黄门遭遇了什么?可要我帮忙拿主意?” 第146章 你从哪里学来的 “哦,没有没有。岐黄门之行很顺利,我大徒弟的病也差不多痊愈了。多谢师兄关心。”沈青芒说:“我来找师兄,是因为我那二徒弟养的兔子,有一只意外身亡,尸体是在这儿附近被发现的。” “在我这里?”施明理看向四周。“可我没有布任何结界,更没施下伤人的术法,昨夜我一直在藏书阁未归,没有见到什么兔子。” “我知道肯定不是师兄做的,也没有任何兴师问罪之意。”沈青芒语气温和:“但兔子的死状有些奇异,不像是自然死亡,也不太像吃坏了什么东西。” “什么样的死状?” “干干瘪瘪,像在太阳下暴晒了一个月,身上没有多少肉,只剩一张皮。” “确认是在今日遇害?” “不知,昨夜兔子未归,有可能是在昨日,也可能是在今日。” 施明理思索片刻,从袖中取出一颗碧蓝色的宝珠,抛向空中。沈青芒盯着宝珠,有些好奇。 “这是照影珠,可以探查方圆十里土地上留下的踪迹。”施明理解释道。 “哦哦。”她连忙低头看向地面,立刻有了发现。“这就是兔子脚印吧?旁边密密麻麻的是阿融的脚印,她应该是在这里踱步,发现了兔子,然后把它抱走了。嗯……之前它去了哪里?” “脚印在向后延伸。”施明理伸手一指。“那里,墙边有它留下的痕迹。” 两个人追着小巧的兔子脚印,一路向后走,来到了施明理的书房。 沈青芒盯着门槛上的脚印,疑惑道:“它去你的书房做什么?这里都是书,又没什么吃的。” “有。”施明理说:“是你之前送来的花糕。昨日我读书时取出了一块,放在桌案上,本来打算夜里吃,但发现书中一处记载同我之前在藏书阁看到的其他书有出入,便去了藏书阁,未收走那块花糕。” “原来是这样……方便我进你书房吗,师兄?” “可以。”施明理伸手一引,沈青芒踏入书房。 桌案上的瓷碟中只剩一点点碎渣,边缘在照影珠的照射下浮现出小巧的脚印,一直延伸到桌下,看来这只贪吃的兔子在吃了花糕后仍不满足,又去了别处。 沈青芒循着脚印,停在了一个紧闭的柜门前。 “这里面是什么?”她问。 施明理拉开柜子。“是一些杂物,没有花糕,也没有其他食物。” “那它怎么会……哎?引灵符?”沈青芒蹲下身,从柜子里掏出一张符咒。 “你之前说引灵符不安全,我便把无崖峰的引灵符全都收缴上来,存放在这里。”施明理也蹲下身,和她挨在一起,她立刻向外移了移,给他留出空间。 “十一张,少了四张。”施明理握着照影珠。“这里有爪痕,还有些符纸碎屑,也许就是它吃了符纸。” “欢欢很喜欢吃带有灵气的食物,比如各种各样的灵草。它的寿命很长,也和食用灵草有关。”沈青芒边说边思索:“那么这次它是吃完了糕点之后,嗅到有灵气的气息,所以钻进了柜子里去啃符纸?” “大概是这样。这里也有脚印,大概是它离开的路线。” “嗯,和我们刚才看到的接上了,它跳到殿外,最终再也跳不动,死在了那里。”沈青芒站起身。“引灵符果然有大问题,没想到居然是一只兔子先试了出来。” “师妹的意思是?” “显而易见,它是吃完了符咒以后出了问题,你看这些脚印,比桌案上的要凌乱许多,之前它行动自如,吃了符咒行动却变得迟缓,还不足以说明符咒有害吗?” “不能妄下定论,需要参详一下它的尸体。”施明理说。 “我知道,我只是提出一个猜想,接下来要做的便是验证。不过……”沈青芒面露纠结:“我想再抓一只兔子喂几张符纸,但阿融未必会愿意。” “先带我去看看那只兔子的尸体吧。” “好。” 沈青芒和施明理一起回到玉树堂,欢欢的尸体被姒融搁在地上,三个人围着尸体都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沈青芒问:“从它身上发现了什么线索吗?” “大师兄说它体内有灵气逸散的痕迹。”姒融说话还带着点儿鼻音。“我看不出来。但欢欢那么聪明,也许它真的拥有灵力。” “我来看看。”施明理走近,沈青芒也凑上前。片刻后,两个人得出和辜岁寒一致的结论。 “离猜想越来越近了。”沈青芒喃喃道:“不过为了验证猜想,还是需要实验体。” “师尊你在说什么?”姒融疑惑道。 “我们怀疑欢欢是因为吃了引灵符才死掉的,但没有确凿证据。”沈青芒顿了顿,说:“阿融,我知道这听上去有些残忍。但你能不能再借我一只兔子?我想验证一下欢欢的死因是否真的和引灵符有关。这个引灵符各峰都在用,如果能验证出来它有害,也好叫各峰及时止损。” “师尊,这太残忍了。”姒融猛摇头。“我不答应。” “师尊,我有办法。”辜岁寒看了一眼施明理,说。 “什么办法?” “师尊想验证这只兔子是否死于引灵符,只要再让它吃一次不就可以了?我可以用复灵术还原这只兔子,但效用只有一刻钟。一刻钟的观察时间来得及吗?” “复灵术是禁术。”施明理警惕地看着他:“你从哪里学来的?” “大师伯既然也知晓这个术法,说明这个禁术禁得不是十分完全,我接触过有什么奇怪?” “用禁术对你伤害大吗?”沈青芒担忧道:“你外伤刚好,不然你把口诀教给我,我试着复原一下。” “不必,很简单的一个小术法,召回一只兔子也不会费太大精力。”辜岁寒说完,一只手放在兔子的背脊上,低声念了两句咒语。 一只雪白的兔子渐渐显现出来,它左顾右盼,向外面跳去。沈青芒先拿了一块花糕逗它,发现兔子吃完之后依旧活蹦乱跳,便又喂了一张符纸。 第147章 上帝视角的两人 只见兔子欢欢嗅了嗅符纸,突然抖如筛糠,紧接着四下乱窜,最后跳进姒融怀里。 姒融紧紧抱着它,表情哀切。“欢欢。” 兔子凑近她的脸,亲昵地蹭了蹭,两只耳朵也欢快地摇摆,沈青芒看在眼里,放下符纸,不忍再逼迫,让主人和宠物享受最后的片刻安宁。 “它对符纸极为恐惧,想来这确实是它致死的原因了。”沈青芒说道。 “可是引灵符的效用在于帮助修士吸收灵气,它若是食用之后承受不住,应该是爆体而亡,而非如此干瘪。”施明理质疑道。 “倘若这所谓的引灵符,效用并非是引灵,而是攫取灵气呢?”沈青芒反问。 “这只兔子确实像是被吸干了精气而死……”施明理沉吟。 欢欢在姒融的抚摸下渐渐变得平静,辜岁寒轻声道:“术法的作用快要消散了。” 姒融含泪看着自己的爱宠,轻声说道:“欢欢,来世不要这么贪吃了。” 欢欢突然从她怀里跳出去,姒融一声惊呼,几人同时看向兔子,只见她叼住沈青芒刚才放在一旁的符纸,用嘴巴和前爪共同将它撕碎,然后用那红宝石一般晶莹的眼睛最后看了姒融一眼,化作一缕轻烟消散在了原地。 姒融表情再也绷不住,大哭起来。皞辛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抚摸她的后脑勺,就像她刚才安抚兔子。 “它最后一刻是想保护主人吧,确实是个很有灵性的宠物。”施明理感慨一句。 沈青芒见姒融哭得更伤心了,无奈道:“大师兄,有些心知肚明的话是可以不用讲出来的。” 辜岁寒说:“引灵符确实很危险,我猜它是一个吸收灵气的无底洞,最开始温和无害,利用修士的身体向外界攫取灵气,滋养自身,吸收的灵气越多,它的胃口越大,到了某一刻反过来掏空修士的身体。” 沈青芒点头表示赞同,施明理说:“这个方法闻所未闻,也是禁术?” “不知道。”辜岁寒摇头。 施明理目光锐利。“枳句来巢,空穴来风。若毫无依据,怎会生出此种猜想?” 沈青芒立刻说道:“师兄刚才不也觉得兔子的死状很像被什么东西吸干了?在我看来就是欢欢无法自己吸收灵气供养引灵符,导致引灵符直接从它体内攫取生机,酿成悲剧。” “容我回去再研究研究。”施明理说完向外走,路过姒融身边时低声对她说了句抱歉。姒融从皞辛怀里离开,哑着嗓子说道:“不怪大师伯,是欢欢自己馋嘴才……” 等施明理走远了,沈青芒又安慰了姒融几句,她红着脸说:“阿融失态了,缓缓就好。师尊不用哄我,我不是小孩子了。” “是我不用哄你,还是我哄你不管用,要别人哄你啊?”沈青芒故意开了句玩笑缓和气氛,见姒融表情变得生动,放下心来。 两个徒弟一同离开,屋内又只剩了她和辜岁寒两个。她示意辜岁寒回琼枝殿,合上殿门后,才开口道:“我们如今站在上帝视角,能未卜先知,但旁人不知前世发生了什么,日后行事还得更小心才好,免得被人误会。” “大师伯是谨慎之人。”辜岁寒说。 “嗯,可惜前世太初生乱时大师兄不在,不然有他坐镇,也许结局不会如此惨烈。” 沈青芒随口感慨了一句,辜岁寒目光一暗。“是徒弟不够强大,未能及时窥得危机。” “嗐,你不必自责。正因前世种种因缘际会,你我才能相聚于此。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这次我们一定要做好防备,揭穿敌人的一切阴谋。” “师尊之前提到的那个造物主……就是伤了师尊,使师尊被迫闭关二十载之人吗?” 沈青芒惊讶于辜岁寒的敏锐,点头道:“是她。” “她到底有多大本事?能够扭转乾坤吗?可有什么弱点?” “据我观察她并非掌握无限权柄,也会时时受到掣肘,之前她蛰伏在我的灵府内,积攒了很久的力量才得以逃脱。” “那师尊的灵府如今可恢复了?” “好得不能再好。”沈青芒搓了搓手指。“她……她其实和我来自同一个世界,所以我来到这里之后,把她当成唯一的同类,很是信任她。我能快速学会术法,其实也仰仗了她的传授,因为她才是制定了规则的人。” “您的意思是……我们的术法都是她创制的?” “对。”沈青芒点头。“是她基于我们世界的规则和原理,再加上一点点想象,构建了这里的法术体系。” “那些规则和原理,师尊也是熟知的吗?” “当然。我和你说过吧?我原来也是老师,这些内容多多少少都会接触到,便是我做学生的时候,也学过不少。” “那您也可以创造术法啊,也许就能想出来和她对抗的方法。”辜岁寒眼睛一亮。 “啊,我之前确实也发明过一些小小的新术法,比如克制安雁乡离火的方法。”沈青芒笑了笑。“不过上不得台面。” “我觉得师尊一定可以创造出比那个造物主更高明的术法。” “你要是不提醒我,我都忘了还有这一茬……”沈青芒喃喃道:“也许确实可以从规则内部去突破……日后的阴谋皆是针对天地间灵气稀薄之事,如果我能精准监测出灵气的浓度,或许便能找出解决这一问题的方法。” 说着,她不自觉皱眉,辜岁寒伸手抚平她的眉心。“不急于一时,师尊。她若真的胸有成竹,马上便能掀起波澜,怎么会连处理一个弃子都处理不干净?安雁乡只是疯了,又不是死了。” 沈青芒目光一转。“我看你叫安雁乡的名字倒是很顺口,他和我是同辈人,怎么没听你喊我的名字?” 辜岁寒表情立刻窘迫起来。“师尊,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沈青芒故作严肃道:“你一口一个师尊,生怕我忘了我们之间的师徒关系是吧?你若这样日日提醒,保不准哪天我就彻底歇了对你的别样心思。” 第148章 我的师尊亦不同 在她未表明自己心意之前,辜岁寒是主动的,积极的,敢于借酒挑明自己的爱慕之心,甚至有意制造混乱让她不得不思考两个人的关系。 但两个人真正在一起之后,他反倒不再有那么强烈的侵略性攻击性,又变回了乖巧懂事的徒弟。一口一个“师尊”,叫得无比真诚,她听到最过分的一句话,也不过是他白日里说的希望她把他当成她的男人来看。 “师尊是这样想的吗?我本来以为师尊喜欢我乖巧听话。”辜岁寒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沈青芒眨眨眼,有些词穷。 好像、似乎、可能……他说的没错? 她确实喜欢听话懂事的,但是…… “但你之前不是觉得一直听话懂事,我不会注意到你吗?”她说。 “是这样。可我纵然做了些出格的事情,本意是为了让师尊注意到我,而非让师尊恼火。现在无需通过这种手段去吸引师尊,自然该让您想到我时感到轻松愉快才是。” 辜岁寒微微弯下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青芒。“莫不是说……师尊其实更喜欢我顽劣,而非乖巧?” “当然不是。”沈青芒立刻反驳道:“我当然喜欢你乖巧听话,但、但……也没有必要那么乖巧听话。至少别再一口一个‘师尊’‘徒弟’了,我心里的罪恶感真是被你越喊越大。你看皞辛都说你怎么还那么客气。” 辜岁寒拖长声音“哦”了一声,面上浮现出为难的表情。“那我该唤您什么好?总不能喊您小师妹吧?也被旁人喊滥了。” “呸,你喊什么小师妹?”她双目含嗔。“我还不至于纵你没大没小到这个地步。” “那喊什么?您原来的名字是?” “什么原来的名字?你说我来这里之前?” 辜岁寒点头。 “也叫沈青芒啊。我和琼琚同名同姓,只不过我名字的由来没有她风雅。我是因为喜欢吃芒果,才取了这么个名字。芒果就是一种水果,香香甜甜的。” “那我喊你青芒?可安雁乡也这么喊你。” “他喊的是琼琚,你喊的是我,我心里晓得,不冲突。”沈青芒说。 “看来师尊喜欢我这样喊你。”辜岁寒贴近她的耳畔,一声声喊:“青芒,青芒。” 她耳尖发红,说道:“好了好了,私底下可以这么喊。但在外人面前还是要喊师尊的,你知道我们现在不宜公开……” 辜岁寒伸手掩住她的嘴唇。“我当然知道,我比您更想保护好这段感情。” 沈青芒立刻拉开他的手,警惕道:“你刚才没摸那只死兔子吧?” 辜岁寒一愣,继而大笑。“没有没有,哈哈哈,师尊,咳,青芒你刚才的表情太有趣了。” 沈青芒瞪他一眼。 他笑够了,又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青芒。” “哎。” “青芒。” “怎么又开始了?”沈青芒晃了晃头。“听你这么喊我还有些不习惯。” “是您要我喊的。” “哎……喊吧喊吧,随便喊。” “你是不是嫌我乖巧的时候无趣?” “这倒也没有吧?”沈青芒说:“你现在就很有趣。” “我刚才明白过来了,对徒弟的满意,和对道侣的满意,不是一种心情。”辜岁寒把玩着她的手指。“还是您之前说的在理,想让一个人喜欢你,得让他在你心里变得特别。” “我那时候根本不知道你说的心仪之人是我,不然才不会教你这些。”沈青芒嘟囔道:“倒把我自己搭进去了。” “您不是也乐在其中?”辜岁寒另一只手勾住沈青芒鬓边的发丝。“我喊您师尊,您就只有负罪感吗?” “还要什么?” “您不觉得很刺激吗?” 沈青芒瞪圆了眼睛。 只见辜岁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安雁乡喊您青芒和我喊您青芒不一样,姒融皞辛他们喊您师尊和我喊您师尊也是不同。那么多人喊您师尊,唯独我是特别的,您感受不到吗?” “你、你你是故意的!我还以为你是害羞,不好意思改!”沈青芒控诉道:“好啊你辜岁寒,你比我想象中还不老实!” “乖巧懂事可引不来师尊垂怜。我好不容易让您把心系在我的身上,自然要穷尽一切办法把您的心留住。师尊,旁人唤您都是敬称,只有我唤您是爱语,您该体会到这其中区别,这样别人喊您时,您也能想到我的不同。” “我、你……”沈青芒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面上的颜色越来越红。 在她是姜涔云时,她的皇后似乎也格外喜欢在某些特殊的时刻喊她陛下,甚至还会特别正经地询问她。 “陛下,臣让您满意了吗?” “陛下,您还没批复臣的奏折。” “陛下,臣一时失了分寸,还望陛下恕罪。” 黎熹微和辜岁寒,两个看起来完全不同的人物,没想到骨子里却有同样的恶劣趣味。 他哪里是乖巧懂事?分明就是闷骚!这个黑芝麻汤圆,她真是小看他了! “师尊,徒弟这样解释了,您以后更愿意我喊您师尊,还是青芒?” 他还在她耳边轻语,呼出的气息染着热意,像春风吹拂过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沈青芒深呼吸几次,抬手捏住他的下巴,摇晃他的脸。“小朋友,你觉得你很厉害是不是?还想用同样的方法拿捏我?姜涔云备受宠爱,天真单纯,接触的花样少,我可不一样。” “哦?师尊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辜岁寒眯起眼睛。 “那当然。” “那么是谁让您见过风浪呢?” “这可就多了。”沈青芒故意逗他:“有很多俊美的男子呢。” 辜岁寒并没有上当。“他们身边是不是也有迷人的女子?您是看过许多话本吗?难不成还有避火图?” 沈青芒立刻松开手。“不玩了不玩了,惯会取笑你师尊,没大没小的,我看你什么也别喊了,还是闭紧了嘴巴最让我省心。” “那师尊亲自封印,徒弟便不会乱说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未尽的话语隐没在爱意中。 第149章 将神明拉入红尘 云散雨歇之后,沈青芒听得辜岁寒一句笑,迷茫的眼神现出几分清明,问道:“怎么了?” “当初还是师尊不许我喊您的名字呢。” “啊?”沈青芒眨眨眼。“是吗?” “我问过您,您斥责我刚得了好就没尊卑,我才没有改口。后来才发现这不改亦有不改的妙处。” 沈青芒艰难地回忆了半晌,终于有了点儿印象,说:“那不是在人前吗?我总不好当着阿融和阿辛的面叫你改口吧?” “所以他们俩一个接一个的,忍不住替徒弟鸣起不平来了。”辜岁寒目光温软。 “你这两个师弟师妹也是个活宝。”沈青芒笑道:“阿融活泼可爱,阿辛率真直爽,本性都不坏,只是前世没被正确引导,才不小心铸成了大错。” “两个担不住事儿的小蠢货。”辜岁寒说:“不过好歹没丢了良心。” “都是未经事的孩子,慢慢便会成长起来的。” “师尊对孩子的耐心真好,既然如此,师尊不妨继续把我当个孩子吧?”辜岁寒下巴搭在她的发顶,亲昵地蹭了蹭。 沈青芒伸手捅了一下他的腰。“孩子?你刚才做了什么心里没有数吗?现在想起来和我撒娇卖痴会不会太晚了?” “师尊要我当男人时我便当男人,要我当孩子时我便当孩子,这不是很好?” “什么歪理?”沈青芒笑叱他:“就这样还嫌你师弟师妹?我看我教了这么多,就数你一耳朵进一耳朵出,课都听到狗肚子里了。” “怎么会?师尊所言字字珠玑,岁寒都记在心里,片刻未敢忘。” 沈青芒瞥了他一眼,没再纠缠这个问题,她此刻懒洋洋的,不想思考也不想说话,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他怀里。 辜岁寒起了新的话头。“师尊和我讲讲您小时候的事情吧,我想知道。” “我小时候?这有什么好讲的?”她咬了下唇,见他目光隐有期待,想了想,说:“我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就是……一个收养被遗弃的孩子的场所。” 辜岁寒手收紧了。“我以为您必定是父母双全,家庭和睦,抱歉,师尊,惹您提起伤心事,我不问了。” “没什么,这不是伤心事。我虽然无父无母,但并不缺乏关爱。后来见得越来越多,我发现有些父母……有还不如没有的好。” “是啊,辜方平那样的人便不配为父。” “抱歉,我倒是真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无妨,师尊接着讲吧,那您在那里过得很自在?” “嗯。福利院有很多小伙伴,我喜欢和他们一起玩,他们也很依赖我。我上小学时,嗯小学就类似开蒙……” “师尊不必费心给我解释,我大概听得懂。” “那就好。我那个时候就已经是个小老师了,弟弟妹妹们不识字或者不会算数,都来求助我,我也乐得给他们一遍遍讲,后来上了初中,老师看我沉稳,让我做了班长。” “和我现在一样的职位。”辜岁寒笑。 “对啊,你也算接了为师的衣钵。”沈青芒也笑了笑,语气复又沉下去。“不过后来班长没有一直做下去。到了高中,我就没再揽这类职务,专心学习,考上了一所极好的师范大学,就类似于拜入太初派,在大学里我学的便是如何当一个好老师。” “居然有专门培养老师的宗门?”辜岁寒奇道。 “当然啊。老师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当好的。”沈青芒说到这个来了精神。“要学习很多知识呢,比如最基础的书法技能,普通话,就是雅言,还有你要教授科目的各种专业知识,既然要给学生授课,就要做到知其然,更知其所以然。除此之外,还要学习教育学,心理学,了解课堂,了解学生,林林总总。” “您是真的很喜欢当师长。”辜岁寒看着怀中人熠熠生辉的眼眸,轻吻了一下她的眉心。 “我们那里的古人有‘三不朽’之说,‘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在我看来,当老师便占尽了这‘三不朽’之事,以自己的德行感召学生,用悉心的教化为社会培养一批批栋梁之材,用自己积攒的人生经验引导学生。这是顶顶有成就感的事情。人活于世,总要创造一些价值证明自己来过,我觉得当老师便是我来过这世上最好的证明。” 沈青芒说得兴起,却见辜岁寒的眼神黯淡下来。 “其实师尊……您根本不是未来之人,而是和我们从来不处于一片寰宇吧?” 她心里一惊,舔了舔唇,暗道不好。 刚才太放松了,一句“我们那里的古人”,把自己的身世揭了个底掉。 “其实,岁寒,我只是……” “师尊不必想话搪塞我,既然您口中的造物主,和你来自同一个世界,是她制定了这里的规则,那么我们这里,于你们而言,渺小得就像一粒沙,一朵花,徒弟猜得可对?” “你是怎么……”她下意识皱起眉,后知后觉地想起她交代李疏桐身份时似乎说得太直白了。 他习惯性地伸手抚平她的眉心。“您还记得徒弟说过您像神明吧?从前我有很多次都能感受到,您高高在上,旁观我们的悲喜,有怜悯,有叹息,却未亲自沾染这因果。” 沈青芒陷入静默。 的确,她刚开始便站在上帝视角审视这个世界,知道他们都是小说人物,知道世界线的原本走向,她所做出的行动,就像一个打游戏的人操纵自己控制的角色,目的仅仅是达成自己期望的结局。 半晌,她说:“但我也投入了感情,而且我越来越发现你们都是很可爱的孩子,和我原来世界里没什么不同,我是真的喜欢上了太初派。” “师尊未投入感情也没关系。徒弟会努力让您产生牵绊之感。”辜岁寒狡黠一笑。“将神明拉入红尘,这便是我一直以来的妄念,好在神明愿意垂怜我,实现我这奢侈的心愿。” “我若真是神明便好了。”沈青芒叹息一声,盯着被子上的卷草纹。“动动笔便能为我们勾画出一个完美的结局,无需再费心筹谋。” 第159章 他们又聊了会儿家常,相拥着沉沉睡去,次日一早沈青芒醒来,透过窗棂看向晨光熹微的室外,感慨了一句:“还是古代的空气质量好啊,隔着窗户都闻到那股清新的山野气息了。” 辜岁寒慢慢睁开眼睛,醒来第一件事是抱住她的肩膀偷了个香,然后才问道:“空气质量是何意?” “就是天清气爽。我的故乡因为工业发展,空气中有各种各样不干净的尘埃,有时还会起雾霾,就是浊气浓重到肉眼都看得见,吸入身体也会产生许多危害。” “无崖峰灵气尚且充盈,闻起来自然是清新的。五峰之中似乎我们受抱朴真君飞升的影响最小。” “因为我们离无形峰远吧。要是能测出灵气的具体浓度就、好、了。” 沈青芒说完最后几个字,突然眼睛发直,一拍辜岁寒大腿,在对方“嘶”声中说道:“对啊,照着监测空气质量的方法去监测灵气浓度不就好了?原理应该都差不多吧?这么简单我居然没想到!” 说完她一骨碌直接滚下床,胡乱穿上鞋子。“我去库房找找有没有能做检测盒的东西……哎?” 辜岁寒拽住她的寝衣一角,笑道:“师尊好歹也把自己拾掇一番再去,您这样披头散发只着单衣便跑出去了,被人看到还不知道要怎么误会呢?” “哦,施个术法便是了,不妨事。”说着沈青芒就要捏诀,又被辜岁寒制止。 “我还在这里呢,您耗费灵力使术法做什么?” “哦。”沈青芒恍然醒悟过来。“你是要体验闺房之乐。” 辜岁寒把这四个字重复了一遍,眉眼间笑意更浓。“这么说倒也没错。师尊到镜前坐好吧,我来为您梳妆。” “好呀。”沈青芒也不客气,坐到梳妆台前。 辜岁寒起身下榻,站到她身后,一手掬起她乌黑发亮的秀发,一手探向梳妆台,握住檀木梳。 她闭上眼睛,感受到对方轻柔的梳弄,嗅到兰芷香气,只觉得岁月静好。 不过过了一会儿,她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头上还是乱糟糟的。辜岁寒对着她的头发一脸为难,似乎掂量着该怎样下手才能梳好发髻。 沈青芒看着他窘迫的表情,笑着说:“论起心灵手巧,你是真的不如阿辛,他给阿融束发束得可好了。” “那是因为师妹顽劣,总需要旁人照顾,师弟做习惯了。师尊以前从来没给过徒弟一展身手的机会,徒弟初次做,自然有些生疏。” “怪我没给你机会?那以后你日日来我殿里,为我梳发好了,这算是给足你机会了吧?” “若徒弟日日皆来,便不止是为了梳发。” 沈青芒透过铜镜白了他一眼,他笑意宛然,似乎承认自己的别样心思并非羞于启齿之事。 少年人的确该这样坦坦荡荡,她不是一直希望他如此吗?她也该学着如此行事才是。 她心念一动,开口道:“突然想起来有件事情没有告诉过你。” “什么?” “我的内功境界,也踏入‘七情染’了。” 辜岁寒惊喜道:“恭喜师尊!离飞升又近了一步。” 修为境界和内功心法境界是两个概念,只有修为达到最高境界才能得道飞升,不过心法一旦达到最高境界,对修为增长便会起到极大的加成作用。“七情染”是倒数第二境,对修为的加成亦是不小。 “你呢?可踏入最后一个境界了?”她问。 辜岁寒重生而来,肉体回到了最初,然而精神却是和从前一脉相承,因此他的内功心法境界比前世这个时候要高出许多。 “没有。”辜岁寒摇摇头。“徒弟不知如何堪破七情染,方至大道成。” “历来修成心法最后一境的优秀前辈们,似乎没有只言片语留下来啊。”沈青芒叹道:“你成为掌门后翻阅藏书阁,可有提到?” “没有。” “那我该去问问师父。”她舒了口气。“他当掌门的时间比你长多了,也许有幸听闻过,再说师父自己也快要飞升了,没准他的境界已经达到了大道成。” 提到师父,沈青芒一颗躁动乱跳的心终于沉静下来,想起自己从岐黄门回来时,忘了向师父汇报。 “师父那边我确实得赶快去一趟。研究灵气监测仪从长计议倒也来得及。” 辜岁寒终于勉勉强强把她的头发梳理整齐,用簪子固定住。后侧一步,让开身子,沈青芒揉了揉他的脑袋,就往问道峰去了。 云虚舟听完她的来意,一向在她面前挂着笑容的脸此刻表情不知为何有些僵硬。“大道成、大道成……也不知道成的是何种大道。” “嗯?师父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沈青芒好奇地问。 “从七情染到大道成,是个难以逾越的鸿沟,为师哪怕是到了如今,也未跨过这条鸿沟。” “师父您都要飞升了,内功心法居然还没到最高?”她面上的表情是毫不掩饰的惊讶。 云虚舟苦笑:“我怕是飞升不成了,青芒,我心里有牵绊。” “可这和飞升有什么冲突?” “从七情染到大道成,是要忘情,方能得成大道。” 云虚舟吐出这几个字,就见自己最宠爱的小徒弟面色瞬间变得煞白。 沈青芒突然间明白了许多,为何她的师父,一向康健的太初派掌门云虚舟会飞升失败,身受重伤。他一直都是最重情之人,从前还教导她一定不要像那些越修炼越冷清的师伯一样,忘记了做人的道理,如今要他放下感情才能得道飞升,他如何能舍弃? “可是,师尊,我们无涯宗的道,难道是这个样子的吗?”沈青芒喃喃道:“也许、也许只是抱朴真君他们无形宗需要忘情才能得道,而我们不同,我们本来就是不同的不是吗?” 云虚舟纵容地看着她,就像看待一个天真可爱的孩童。“天下大道,殊途同归,我们和其他宗门不同的,也只是修行的方法而已。到了最后关头,都是一样的。” 第151章 你心里到底有谁 “怎么可能?明明是不同的,若说要忘情,朝华宫还要纵情恣意呢,他们怎么会……”沈青芒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 “你都去过朝华宫了,还没明白他们修的是什么道吗?”云虚舟语气温和。“盛极必衰,物极必反。先要纵情恣意,才能大彻大悟,达到忘情的境界。” “所以……成仙的代价,便是要舍弃人性吗?”沈青芒喃喃道。 云虚舟没有说话。 “这什么劳什子破规则?”她忍不住破口大骂:“天道如此,还修什么天道?” “青芒!不可妄论天道!”云虚舟板起脸。 沈青芒嗤笑一声。“师父不必担心,我最知道所谓天道是个什么玩意儿。您不用烦扰,也无需闭关去调解,您放不下的,最后只会伤身。” “可这是为师的责任。” “……嗯?” “太初派历代掌门,除了为庇佑宗门战死之人,无一人未飞升。若千年基业毁在我手里,我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沈青芒哽住,半晌,软下声音。“可师父,您既然无法忘情,怎么可能飞升?” “为师在想……为师能不能成为特殊的那一个,也许前人只是未闯过这条路,若能成功,后世人亦不必受忘情之苦。” 可那是一条必败的路啊……您已经失败过一次了。 沈青芒在心里想,然而云虚舟此刻的眼神,就像从厚重岩石间伸出嫩芽的种子,她为这份坚毅折服,不忍遮住阳光。 “师父的本意是好的,但是……青芒恳请师父,若无法闯出这条路,便及时止损,切勿伤及自身。” “好。必不叫我们小青芒担心。”云虚舟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你那徒儿可治好了?” “嗯,现下已经养好了身体。徒弟也会教导他不再使用禁术。”沈青芒说完,突然想到就在昨天辜岁寒还动用禁术追回了兔子的灵魂,不由得有些心虚。 好在云虚舟没有看出来她心里这点儿小九九,欣慰道:“那便好,年纪轻轻的,落下病根可就糟了。” 沈青芒点头称是。 “一晃儿你这三个小徒弟也长这么大了,哦不对,是三十三个。” “是呀。”沈青芒笑道:“我前不久才知道,林巍和香菱成家了。” “啊?不是和萌丫头?我以为他们俩是一对儿。” “可想呢,我也以为。钱萌瞧着是对林巍有意的,香菱这孩子倒一直闷声不吭,平日里也不见她和林巍多说过几句话,许是接触都在课下吧。” 云虚舟脸上已丝毫不见阴霾,好奇道:“他们成家怎么也不摆个宴席让我们喝个喜酒?可还有其他孩子也两情相悦了?” “我问过他们,林巍说香菱腼腆,不喜欢太热闹,便没大张旗鼓,只宴请了同门。” “这可不对,人家女孩子嘴上说着不喜欢热闹,心里可未必那么想。谁不向往婚姻被更多人见证和祝福呢?当年我和你师娘成婚,恨不得昭告天下,让各派一齐为我们祝福。” “只要他们小日子过得好便成。旁的人有没有走到一起去,我却是不知道的。” “以清那个闺女,和你的三徒弟,他们不是一对儿?” “呀,这您也看出来了呀?”沈青芒眨眨眼。“阿融让我保密呢,她还没想好怎么和以清师兄说。” “那我们都不告诉以清。他们自家的事儿自己解决去。” “是啊。”沈青芒眉开眼笑。她想起以前在支教学校的办公室里,老师们也时常聊起自己班上的小孩。学生们以为他们那些小心思和弯弯绕绕都藏匿得很好,但他们这些过来人很容易就一眼望穿。当着学生的面老师们都很正经地强调不能早恋,背地里却嗑得比谁都欢。 所以也不能怪她师父有这么个爱好是吧? 想到这里,沈青芒心中突然警铃大作。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云虚舟问道:“那你呢?青芒,你的徒弟可是都有成家的了,你还没任何想法?” “我啊……”沈青芒眼神缥缈。“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对这种事没什么想法。” “当真?我怎么觉得你如今和往常不同?”云虚舟盯着她的眉眼观察:“倒像是红鸾星动的模样。” “这不是提到了我成婚的徒弟嘛,想到他们心中有所触动。”沈青芒打着哈哈。 “你可别瞒我,青芒。我不是以清那种女儿奴,只要是个靠谱的伴侣,我不会说什么,为师盼你成家盼了好久了。” 她舔了舔嘴唇。“在师父眼里,什么样算是靠谱啊?” “自然是珍重你,体贴你,无论发生何事都坚定地站在你身边,无条件信任你的人。” “哦……”沈青芒松了口气。“这要求不高嘛。” “不高?”云虚舟笑了。“看来你是真的没什么情况,不然不会轻飘飘地说出这句话。等你真动了心思,喜欢上什么人,就会明白这才是真正可遇不可求的。” 沈青芒听了,下意识考虑起辜岁寒对她是否如此。 珍重自然是十分珍重的,体贴……除了故意使坏的时候应该也算得上,无条件信任自己,站在自己身边,这个没办法立刻判断,只能等遇到事情的时候…… “说吧,心里想着的是谁?” 沈青芒立刻回过神,看着云虚舟意味深长的眼神,摇头否认。“没有谁,青芒就是在想为何这些会是可遇不可求,明明很多人都能做到。” “为师好歹长你七百多岁,有什么看不透的?老实交代吧,那个人到底是谁?” “您别诈我。”沈青芒表情镇定。“您要真是能看透一切,之前怎么会乱点鸳鸯谱?又是说我大师兄,又是说我二师兄,甚至还有旁的人……” “哦,那就都不是。难不成是你在朝华宫遇上的?你可别被朝华宫那帮男修迷了眼,他们惯会说花言巧语,嘴上的十分真情落到实处能有三分就已经算不错了,你不是齐遥,玩不过他们的。”云虚舟表情有些担忧。 第152章 不同意这门亲事 “不不不也不是朝华宫的,我就在朝华宫待了那么几个时日,哪儿会那么快就喜欢上谁?” “哦,这么说还是我们太初派朝夕相处的了。”云虚舟捋了捋胡须。 “我……”沈青芒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 师父也太敏锐了吧?话语里的一点儿漏洞都能被他抓住。 “刚才还说不瞒我呢。哎……徒弟大了就是会和师父离心。当年你第一次来癸水的时候还会哭着找为师呢。”云虚舟长叹一口气。 “哎呀师父。”沈青芒无奈道:“那您就当我是阿融,还有些顾虑,不方便现在告诉您,可成?” “到底是什么人要你这么藏着掖着?总不会是什么邪魔外道之人吧?” “您放心,绝对不是。是正派之人。” “那还有什么好瞒的?” 沈青芒见云虚舟这么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有些招架不住。 要么,就告诉师父?他这么疼爱琼琚,总不会斥责她吧?告诉他也可以试探一下太初派众人的态度,要是他能接受,也许他们就能早一点儿公开,要是连他也接受不了…… 那要怎么办呢?她有些苦恼。 “师父,那……话说在前头。他是您口中那种可遇不可求的人,对青芒足够好,什么都好,您不必担心这方面的事情。” “快说是谁吧。”云虚舟急不可耐道。 “是……”沈青芒垂下头,不敢看对方的双眼,声如蚊蝇。“是岁寒。” “岁寒……哪个岁寒?”云虚舟把胡子薅下来好几根,顾不得喊疼,说道:“不、不是我想的那个吧?” “是我的大徒弟,辜岁寒。” 沈青芒说完,等了半天,没听到云虚舟继续说话,小心翼翼地抬起眼。 “这小子……我平日里以为他乖巧,谁能想到……”云虚舟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然后快步向外走。 沈青芒连忙拉住他。“师父您要做什么去?” “做什么?我打断这个痴心妄想的兔崽子的腿!”云虚舟怒气冲冲道:“竟敢肖想师尊,眼里还有没有伦理纲常?” “您方才没听清楚吗?他是青芒心悦之人,非他肖想我,而是我肖想他,他没做错什么。” “没做错什么能勾得你动心?” “我的心属于我自己,别人无法搅扰。若有一日我动了心,必定是我自己想要心动,而非受他人蛊惑。”沈青芒神色认真道:“若说乱了伦常,也是我自己视伦常于无物。” 云虚舟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我可知你说的是什么话?青芒,我从未教过你这些!” “是徒弟自己心不净,甘愿受师父斥责。”沈青芒后退一步,深深弯下腰。“有愧于师父教诲,师父如何惩罚都好。” “你……他……他是你从小教到大的啊,且不说年龄就比你小了快四百岁,身份更是你的大徒弟,你怎么能?” 沈青芒垂头不语。 “不行,你们不能这样下去。”云虚舟在原地来回踱步。“得赶紧斩断这段感情。天地君亲师,伦理纲常如此,不是你打一架或者哭一场就可以抹杀的。还好风声尚未走漏,阻止这一切还来得及。” “已经没办法斩断了呀,师父。”沈青芒苦笑:“我也挣扎过,犹豫过。但后来想想,若抛却这层师徒关系,一切照常。我和他不是因为这层关系生出了畸形的爱恋,而是我们互相恋慕,而恰好为师徒。” “在旁人眼里你们就是板上钉钉的师徒!传出去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你!” “哪有那么多多管闲事的旁人……”沈青芒小声嘀咕:“不就是问道峰那些顽固不化的长老吗?我做什么他们不都会挑我刺?” 云虚舟深吸几口气,沉声道:“这太荒唐了,沈青芒。你就如此确定,他是真的喜欢你,而不是出于学生对师长的崇拜和仰慕以为自己喜欢你?” “我能确定。” “那你又喜欢他什么?你没有混淆对徒弟的关爱和对道侣的爱?” “没有。”沈青芒斩钉截铁。 “哎……”云虚舟扶额。“为师本来以为你是最安分的一个,没想到你竟是最大胆的一个。你这样……” 她抱住他的袖子撒娇。“师父,别像审犯人一样审我啦。您再说多少句,我最多觉得自己做错了,也不会改变错误的做法和错误的生活。您倒不如看开一点儿,接受这个事实,这样一直萦绕在您心里的困扰不也解决了?我和他在一起很幸福,能感受到生而为人所该拥有的七情六欲。” “为什么非要喜欢他呢?你大师兄和他的性格不是也很像?” “那是因为您不了解他,他和大师兄可不一样。再说了,就算一样也无妨,我喜欢的是他,他怎样我都喜欢。我不喜欢大师兄,就算他和岁寒再相似也不会影响我的心。” “我非得去会会那个小子不可,看他到底有多特别,讨了你的欢心……” 云虚舟话音未落,看到沈青芒身上的传讯玉佩亮起,伸手指了指,沈青芒低头拿起玉佩,去听对方的传音,片刻之后,她面色凝重。 “大师兄出了点儿意外,师父我改日再向你好好请罪,现在我得赶紧赶过去帮忙。” 说完她胡乱一揖,也不管云虚舟作何反应,消失在原地。 她先拐回凌霜居叫上辜岁寒,辜岁寒听了她的描述,愕然道:“该说不愧是大师伯吗?他也太……严谨了。” “我们赶紧过去想想解决方法!”她拉着辜岁寒就走。两个人来到施明理的寝殿外,正要敲门,门从里面开了,施明理穿戴得很整齐,脸色却很差劲。 “大师兄……”沈青芒小心翼翼道:“您吃了几张符纸?现在还能走路吗?” “十二张。不是吃,是吸收。我非兔类。” “您可比兔子蠢多了。”沈青芒没好气道:“兔子吃符纸殒命后变成魂魄都记得不可接触符纸,您倒是好,硬往枪口上撞。” “我是为了验证猜测。进来坐吧,我们详谈。” 第153章 以身试法施明理 沈青芒在收到施明理传讯的那一刻就觉得她这个大师兄脑子多少有点儿大病。 他居然为了验证引灵符的效果,用自己的身体做实验。 她和辜岁寒进了门,见施明理是自己站在殿内,没有依靠什么东西支撑身体,稍稍放下心来。 看来还没把自己搞得浑身乏力。 “师兄你现在……是何感受?”沈青芒问道。 “行止坐卧都没有问题,但是无法动用灵力,一旦催动灵力就会产生强烈的饥饿感和空虚感,什么术法都使不出来,给你传讯已经是我将灵力运转到极致才能做到的事情。” “是体内灵力被封住了,还是流泻干净了?” 施明理闭目感受了一下,说:“灵力似乎还在,但无法转化为灵气。” “那就是被封住了。你可真是……感受到不对就应该马上停止啊,怎么一连用了十二张符咒?”沈青芒无奈道:“万一无法恢复可怎么办?” “总该验明此符咒是否真的有危害,此时伤的是我一人,若不及时验出,只怕日后受害之人更多。师妹,我如今无法离开无崖峰,烦劳你去告知师父,即刻起收缴太初派所有引灵符,切不可再使用。” “我刚从师父那里回来,收到传讯时担心你出什么事,就没来得及和他老人家交代情况。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了,先搞清楚再说吧。岁寒,你有办法让师兄恢复灵力吗?” 辜岁寒思忖片刻,开口道:“徒弟只能勉力一试。” 施明理目光中流露出疑问,沈青芒解释道:“我这大徒弟和你一样,是个爱看书的,平日里喜欢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术法,也许他能想出奇招呢。” 事实上,她寄希望于辜岁寒经历过前世,掌握了一些处理灵力受制的经验,毕竟前世太初派那些长老们使用不出术法大概率也是因为这引灵符,如果他们后来没恢复,太初派也很难剿灭方圜宗。 不过辜岁寒点了几个穴位,又施了几个术法后,施明理依旧没有任何改善,他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沈青芒把他拉到一旁,小声说:“你不用藏拙,就算你展示出什么,我也能帮你圆回来,不会叫大师兄疑你的。” “徒弟并非藏拙,而是真的力有不逮。”辜岁寒说:“之前门派中那些失去灵力的长老都是经过长年累月的休养慢慢自己恢复,我们查阅过很多典籍,试过多种方法,都没办法让这一进程变快,徒弟刚才试的那几种方法就是当年用过的,依然没有效果。” 沈青芒叹了口气,只好上前宽慰施明理:“师兄,也许休养些时日就好了。” “不妨事。”施明理此刻表情很平静,似乎一点儿都不在意自己失去灵力的事情。“我刚才是顷刻之间用了十二张符咒,前十一张用过都未感不适,到了第十二张突然变化。我想这符咒的效用累积也许需要一个过程。” “积少成多。它大概在一点一点蚕食修士的灵力吧?”沈青芒说:“之前使用过引灵符的修士似乎还未出现过此种情况,许是他们还没用到十二张?” 辜岁寒开口道:“也许是因为大师伯使用的间隔太短,导致效果很快便呈现出来。若别人不常使用引灵符,十二张也未必会爆发,或许需要更多。” 沈青芒点点头,想到前世的灭门危机在二十年后才会爆发,引灵符种下的时间则很早,这个隐性毒药的毒性渗透得大概非常缓慢。 “这些推测待我日后再行验证。”施明理说。 “没必要吧师兄!”沈青芒连忙劝道:“既然已经验证出引灵符有害了,停用便好,何必一定要研究透它到底如何发挥作用?” “这符咒是无为峰研制出来的……”施明理沉吟。“是他们不清楚这符咒的隐藏危害,还是有意为之?” 沈青芒和辜岁寒对视一眼。 该透露安雁乡的狼子野心吗?可施明理是个事事讲求证据的人,如果他们不解释清楚,他一定不会信。可他们也没办法解释清楚,前世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沈青芒说:“先把引灵符收缴了再说吧,看看无为峰那边什么反应。” 辜岁寒拽了拽她的袖子,她不解地回头,见他用口型说了三个字:安雁乡。 啊,差点儿忘了,无为峰峰主还被她锁在冰洞里呢! 沈青芒顿感头疼。 看来还是得把这个疯子放出来,符咒出了这么大的问题,他必须出来解释几句。 “师妹快去找师父汇报吧。我无事。” “好。” 沈青芒又折返回问道峰,对云虚舟说了此事,他捋着胡须,表情有些为难。“这……雁乡应该没想到会有隐患吧?也许你大师兄是因为短时间使用过多才出了岔子,不过他为什么要使用这么多?” “因为我二徒弟姒融的一只宝贝兔子死于啃咬引灵符,我们怀疑引灵符有问题,但动物和人不同,不能一概而论,师兄就……想搞清楚如果是人接触了过多次引灵符,会有怎样的后果。” “然后他就自己用自己身体试?”云虚舟声音高了一个八度。 “对。”沈青芒低头准备替大师兄挨骂。 云虚舟果然怒气冲冲。“这个憨货!哪有人以身试法的?好在他现在只是用不了灵力,缓一阵子也许就好了。万一他哪天心血来潮,有去调查其他危险性强的术法,搭上性命可怎么办?” “青芒也觉得师兄这样做太冒险了,可惜得知情况的时候师兄就已经试过了,没来得及阻止,以后会提醒他爱惜自己身体的。” 云虚舟表情慢慢恢复平静。“我即刻便晓谕各峰,在全太初派范围内停用引灵符。辛苦你了,青芒,回家还没多久就要处理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不辛苦,这都是徒弟分内之事。”沈青芒连忙摇头。 “符咒是由无为峰制成的,或者说是安雁乡那孩子的主意。他到底要做什么……青芒,最近你乖乖待在家里,不要外出了。” 云虚舟的话有些跳跃,沈青芒却一下子听懂了。 第154章 云虚舟不愧是活了上千岁的掌门,从有副作用的符咒中便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从而担心起她的安危。 不过沈青芒可不是什么温室里长大的娇花。她笑道:“师父不必担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真有什么阴谋,青芒也到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年纪了,不仅可以保护好自己,也能庇护宗门。” 云虚舟有些意外她把话直接挑明。“你是觉得你逢春师兄有阴谋?” “师父不妨查查他最近都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沈青芒说:“逢春真人他为人有些偏执,很容易做出不顾后果之事。徒弟前些时日还和他吵了一架,把他关到寒天壁里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出来没有。” 她把软禁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云虚舟也没过多怀疑,笑道:“你怎么对他越来越不客气了?小时候打架顶多拆人家房子,现在倒好,把人家路都给堵了。” “还有一事想和师父探讨。”沈青芒面容严肃。“引灵符是针对门派灵气稀薄一事而研制,对于灵气稀薄之事,师父可有其他解决之法?” “许是因为抱朴真君飞升耗费了太初派太多灵力吧?为师还是觉得,若是不急,日久天长,灵力总会复原。你去岐黄门可有什么发现?” “岐黄门未受灵气稀薄影响,正相反,他们门派的灵气十分浓郁,徒弟感觉置身岐黄门,修炼都事半功倍。” “这不就证明了你之前的想法都是多虑?朝华宫和岐黄门都未受影响,估计我们太初派也只是暂时性的。” “希望如此吧。”沈青芒没再坚持,心想也许是剧情还没推进到这一步。 不过她顺着云虚舟的话,回忆起她去岐黄门之前,掌门难得没再催她的婚,说单身也很好。怎么上次见面又开始老生常谈了?还诈出了她喜欢辜岁寒的事情。 他感慨她单身也很好应该是基于对忘情之道的忧虑吧?那又强调感情是为了…… “都又过来了,怎么不把那小子也带来?” 正想着,云虚舟就开口提到了她的感情之事。 沈青芒打着哈哈:“这不是要聊正事儿,带他干什么?” “你是怕为师吞了他?还是会棒打鸳鸯?宝贝成这个样子,真是……”云虚舟一脸恨铁不成钢。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沈青芒敷衍道。 “为师去看他也是一样,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便是此刻吧?” “别别别师父!”她连忙阻拦:“我还没告诉他您知道这件事了呢!您好歹让我通知他一声,让他消化一下,有点儿准备时间,不然不是吓到孩子了?” “你只想着别吓到他,你之前可是狠狠地吓到了为师。” 她赔笑道:“我错了,要不是您一定要刨根问底,我也打算循序渐进,给您一点儿准备时间的。” “你啊……越来越伶牙俐齿了。”云虚舟用手中折扇敲了一下她的头。“体验感情终究还是好的,我盼你能体会到完整的七情六欲。但是青芒,如果……” 他梗了一下,继续说:“如果为师探索的那条道走不通,你届时便该学会洒脱放手。你天资卓绝,是个必定会成就大道之人,别因为儿女情长,放弃了飞升。” “原来您是在担心这个,怪不得态度左右矛盾。”沈青芒说道:“师父,其实我并不在意是否能够飞升。” “嗯?你幼时不是最在意这个?总缠着我问太初派飞升时间最短的修士都是谁,扬言要超过他们。现在没有这种野心了?” 沈青芒摇摇头。“比起虚无缥缈的仙途,我其实更注重当下。我想把在人间的每一天都活好,不留遗憾和悔恨。若世间值得我牵绊的太少,我便一心飞升。但这世间多得是比飞升更重要的事情,我甘愿被牵绊。” 云虚舟看了她半晌,叹道:“为师竟还没有你超脱。” “师父,你有没有想过,太初派是否需要必定会飞升的掌门?” “嗯?” 沈青芒眼睛里闪烁着晶亮的光芒。“您说如果飞升失败,会堕了太初派的声名,可在我看来,掌门能否成功飞升,并不是一个门派最重要的事情。能延续门派,靠的是上下团结,齐聚一心。我在收徒时第一堂课就问过他们为何而修仙,您猜有多少人说是为了飞升而修仙的?” “一半?”云虚舟问。 沈青芒摇头。“寥寥凡几。那些孩子们想要修炼并非为了多么伟大而遥远的目标。他们当中很多人,只是为了延续生命,或者能够吃饱穿暖,不用为生计烦忧,都是些平凡朴实但温暖的目标。” 云虚舟神色隐有动容。 “我觉得我们作为师长,要给孩子们传递的并非是功利主义。我们不应该教他们为了一个远期的目标而舍弃周遭的一切,忽略身周种种美好的东西。您之前说我不成家也很好,没有牵挂,但这次看到我的徒弟们都家庭和睦,不也依然期待我也可以拥有家庭?您自己也并没有那么在乎功利的目标,不是吗?” “是啊,活在当下,而非活在虚假的寄托里。是我狭隘了,竟然忘记了初心为何。”云虚舟面上的忧色尽数退散,大笑道:“我们青芒真的长大了,是个好师尊,不仅能教导你的那些学生,也能教导为师了,罢罢罢,我又何必执着飞升?” 沈青芒惊喜道:“那您是不是决定……暂且不闭关了?” “也许日后某天还是会静下心来闭关,思考到底何为道,何为人,何为情。不过此刻我不打算闭关了,作为掌门,我还有更重要的责任要承担。若因为思考所谓的道而闭关不问世事,致使太初派出现了什么危机,我才真的是百死莫赎,哪怕成功飞升也没有任何意义。” 沈青芒心里一跳,简直以为掌门也拿了预言家的牌。 不过她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人家只是做了个假设。 “很好,师父,我们一起活在当下。” 第155章 严师才能出高徒 没过几日,沈青芒听说了掌门先后找安雁乡和无咎真人谈话的事情,不知道他们聊了些什么,总之安雁乡又被放了出来,看上去老老实实,似乎没再有什么大动作。 沈青芒把重心放回到学生们身上,太初派的危机不知何时就会降临,她必须要教授他们足够多的技能,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保证孩子们遇到危机时有能力应对。 学生们重新见到她当然是高兴的,不过并非所有人都愿意抓紧时间学习术法提升修为,有些孩子成功筑基后便觉得自己可以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反正已经延寿了一百年,修炼什么的都可以慢慢来。 若是平时,沈青芒不会逼迫有这种想法的孩子,但非常时期容不得他们躺平,她被迫当起了严师,板起脸督促他们努力修炼。 “怎么感觉师尊去了趟朝华宫,更无情了?” “是啊……她原来都没有这么严厉的。这朝华宫不是传说中最有人情味儿的一个宗门吗?看来传言不实。” “我错了,我不该在师尊外出的时候偷懒,现在每天见到她都好紧张,生怕她抽查我课业。” “是啊,有些术法我都忘光了。大师兄教的倒是还记得一点儿。” “说到大师兄,你们不觉得大师兄才是变得有人情味了吗?” “说我什么?”辜岁寒突然开口。 一群聚在一起说悄悄话的外门弟子们吓了一跳,最后开口的那个干笑道:“没、没说什么,在夸大师兄你。” “哦?如何夸的?” “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倘若仙人有凡间化身一定是大师兄这个模样!” 辜岁寒笑了一声。“什么蹩脚的马屁?” “大师兄你真的变了好多哦。”一个女孩大着胆子说道:“以前我们开玩笑你都当没听见,更不会笑。” “他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姒融也加了进来。“你们聊天怎么能不带我?” “什么喜事啊?”女孩好奇地问。 姒融瞥了辜岁寒一眼,嘟囔道:“天大的喜事儿,不过某人现在只能偷着乐,不敢公之于众。” “二师姐你不怕大师兄了哎!你以前可不敢这么说他!” “我我我什么时候怕过大师兄?”姒融挺直腰板。“我才是师尊最宠爱的徒弟,我底气足着呢!” 辜岁寒没说话,只盯着她的双眼看。 姒融不甘示弱地瞪回去,片刻后败下阵来,别开眼。“那个……大师兄,师尊去做什么了?” “你不是她最宠爱的徒弟吗?”辜岁寒皮笑肉不笑。“你不知道她去做什么了?” 姒融语塞。 不过没等她问出个答案,沈青芒就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有人欢喜有人忧的消息。“刚才和无形峰谈妥了,下午我们去无形峰和无形宗的弟子们切磋。” 无形峰前任峰主程无意飞升后,新任峰主江芹和沈青芒同辈,好说话许多,沈青芒前日给他传讯问能不能让两宗弟子切磋交流一下,他今日出关后看到消息,立刻答应了她。 中午无崖峰的膳堂久违地坐满了人,孩子们在筑基后本来已经不需要天天进食,但下午有场硬仗要打,万一打到一半消耗灵力过多,体力也跟不上可就糟了。 榴燃小筑里,沈青芒也在跟着三个徒弟开小灶。 “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你爹啊?他找我打听好几次了。”沈青芒咽下一块爆炒灵菇,看向姒融。 “告诉他做什么?”姒融脸上浮现出不耐之色。“他要是知道了,绝对会在我和阿辛院子中间搭个棚子,就像您闭关时大师兄日日睡在您的院子里一样。” “不至于吧?”沈青芒说:“你爹以前和我聊天的时候,还盼着早日给你相看一个条件不错的道侣,多一个人保护你。” “也许比这更过分呢。”姒融说:“他早就不那么说了,自从……自从我把阿娘的事情告诉他之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现在隔三差五就和我念叨着不要轻易被哪个男修骗了去,不要随随便便动心,不要盲目付出……总之这不要那不要的,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我骗过你吗?”皞辛扬眉。“再说了,咱俩谁付出的更多?” “是我爹嫌弃你又不是我嫌弃你。你和他吵去。”姒融没好气道。 沈青芒叹了口气。 看来以清是被姒融母亲为爱牺牲的事情狠狠触动到了,担心自己的宝贝女儿重蹈覆辙。 她不忍再对以清的做法评论什么,转头看辜岁寒:“多吃点儿菜,下午你有的忙呢。” 辜岁寒叼着筷子,“嗯?”了一声。 “江师兄和我说,无形峰有不少想和你切磋的孩子呢。自从那次你在无形峰和他们比试过之后,他们就一直惦记着要打败你。” “宗门大比都没打败我,这次也不会出现奇迹。”辜岁寒不以为意。 “无形峰的信条可是把每一次对战都看成生死之战,别以为一场小规模的切磋他们就不在乎……阿融阿辛,你们俩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姒融嘿嘿一笑。“我们在说,师尊您怎么对谁都叫师兄啊?” “我在同辈当中入门最晚,所以别人都是我的师兄师姐。这有什么?” “我还是喜欢听别人喊我师姐,不想被当成小师妹。”姒融说:“师姐多霸气。” “那么这位霸气的师姐,你下午有信心打败几个人?”沈青芒笑眯眯道。 姒融伸手夹菜。“师尊您多吃点儿,哈哈,下午的事情,下午再说。” 皞辛放下筷子,表情有些严肃。“师尊,太初派最近是不是有异动?” 沈青芒眉心一跳。“为什么这么想?” “我听说大师伯突然闭关,无为峰那位安师伯也整日闭门不出,您又叫我们勤加修炼,感觉像是要准备做什么大事,在积蓄力量。” “别多想,主要是你们最近太懈怠了。为师得给你们紧紧弦,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免得取得一点儿成绩就骄傲自满。”沈青芒说道。 第156章 我和大师兄门面 今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沈青芒带领三十多个徒弟浩浩荡荡来到无形峰后,受到了无形峰峰主江芹的热情接待,双方就徒弟培养展开了积极的交流,在术法、实战等方面达成了初步共识。接着,无崖峰和无形峰的两位领导人共同观摩了门下弟子的切磋现场。 “这个孩子看起来有点儿眼熟。”沈青芒看着第一个登上藏锋台,指名道姓要挑战辜岁寒的修士说。 “这是抱朴真君座下的关门弟子,公输仪。”江芹介绍道。 “哦……名字也有点儿耳熟,许是之前见过吧。” “他在宗门大比上有过不俗的表现,不过师妹当时在闭关,想来是未曾得见。” “是啊,有些遗憾。不过……江师兄,这位……抱朴真君的关门弟子,该叫你师叔还是师兄啊?” 这次参与切磋的基本都是新入门的弟子,按理来说,他们和辜岁寒姒融应该以师兄弟相称,这样就该叫沈青芒和江芹师叔。但江芹这位新任峰主是抱朴真君师弟的弟子,和抱朴真君的弟子应该也算同辈。 也不知道当了峰主能不能算自动涨了一个辈分。 “沈师妹现在还关心这个?就不怕你的大徒弟输在场上?”江芹指了指下方的藏锋台。两个人正在激烈地争斗。 沈青芒弯起唇角。“不怕,他绝对不会输的。” 话音刚落,战局便分出了胜负。公输仪已经算无形峰同辈中的佼佼者了,他今天第一个上场,想来也是打算为无形峰开个好头,结果不到一刻便败了下来,被辜岁寒用剑抵着咽喉时,他表情甚至有些茫然。 “好了岁寒,放下剑吧,点到为止。”沈青芒开口道。 辜岁寒立刻放下剑,公输仪回过神来,对他一揖。“技不如人,仪输得心服口服,希望日后还有机会讨教辜师兄。” “哦,懂了。他叫你师叔。”沈青芒说。 江芹笑了一声,扬声道:“儿郎们,别气馁,勿失了战意。” “是!” 第二个人跳上藏锋台,说他想挑战的人也是辜岁寒。 辜岁寒刚下台,闻言抬头看坐在看台上的沈青芒。 沈青芒开口道:“公平起见,一人只对战一局,以免体力消耗影响实力,也避免有人未得到切磋机会。” 台上的无形峰弟子面有不甘。“那、那就皞辛吧。” “喂,苦着脸做什么?和我对战不如和师兄对战爽吗?我可是新任魁首,比我大师兄都厉害。”皞辛跳上台,说道。 “见笑了,我这个三徒弟比较……张扬。”沈青芒对江芹说。 “我欣赏性格张扬的少年。”江芹笑道:“何况论起张扬来,我无形宗的儿郎恐怕程度更甚。” “这倒也是。无形宗的孩子们个个都像挺拔的青葱一样。” “师尊在笑什么?” 沈青芒扭头,发现辜岁寒已经来到了看台上,还悄无声息地坐到了他旁边。 “怎么不去下面坐?”沈青芒问他:“你的师弟师妹们都坐在下首。” “徒弟见师尊和峰主相谈甚欢,怕错过什么珍贵的点评,便忍不住上前来学习。”辜岁寒一板一眼道。 沈青芒背对着江芹,对辜岁寒眨了眨眼。 说得冠冕堂皇,她怎么感觉,这小子就是看到她和别的男人说话感到不爽所以才过来的? 江芹丝毫没感受到异样,反而夸了辜岁寒几句,说他日后必成大器。 沈青芒把目光移到台上,发现皞辛的剑招没有之前凌厉,反倒多了一丝柔和。招式也规规矩矩,没有再踩着禁术的边缘疯狂试探。 看来他最近一直把习惯保持得很好,完全看不出有像原着靠拢的迹象。 这两个人似乎势均力敌,打了两刻钟才分出胜负,皞辛最终赢下了这一局。 “也该我们无崖峰先选人了吧?”沈青芒问。 “这是自然,有来有往便是最好。” “阿融,你上去,想挑战谁就说出他的名字。”沈青芒鼓励道。 姒融提起裙摆走上台,环顾四周,面色浮现出几分无奈。“不好意思,我不认识大家。不如就那个漂亮姐姐吧?我想看女孩子拿剑到底能有多帅。” 被她手指向的女孩轻轻挑眉。“多谢夸奖。” “她是天生剑骨。”江芹低声说:“不知道该夸你这个徒弟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选中了我无形宗实力最强的女修。 “没关系,输赢不重要,只要孩子们能从对战中学到一点点儿就算不虚此行了。” “师妹果然高瞻远瞩。” 姒融刚开始占据了优势,后来变得有些左支右绌,沈青芒坐得离辜岁寒近了一点儿,和他讨论无形宗女修的表现。 “这孩子很沉稳,稳扎稳打,术法使用得也很流畅。我们阿融有些太跳跃了,她的术法和术法之间不是很连贯,是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打法,对方若是士气不如你,轻易被震慑住,但遇到更冷静的人,这种做法的弊端就显现出来了。” “嗯。”辜岁寒点头。“师妹想赢,偶然性很强。” 最后姒融败下阵来,跳下藏锋台之后,她便抱住皞辛,哭得抽抽噎噎。 沈青芒连忙走下去安慰她:“输赢不重要,阿融,只是一场切磋而已。” “可我、我好没用啊,大师兄和小师弟都赢了,偏偏、偏偏到我这里断了,他们会不会因为我闹的笑话从而觉得整个无涯宗都是绣花枕头啊?” “不还有我和大师兄撑着门面吗?”皞辛挑眉。“放心吧,绣花枕头就你一个,他们不会判断失误,误伤别人的。” 沈青芒拍了一下小徒弟的后脑勺。“不会说话就闭嘴。我们无涯宗也不用胜利撑门面,我都说了只是切磋,为你们查缺补漏用的。阿融,你别急着哭,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刚才为什么会输。” 姒融泪眼汪汪地看着她:“那我想清楚了还要写几百字的总结报告交给师尊吗?” 沈青芒惊喜道:“都会给自己加任务了?真好,那就按你说的办。” 姒融打了个嗝。 第157章 胜不骄和败不馁 由于互不相熟,接下来的对战中双方采取了随机抽签的形式,无涯宗败多胜少,来之前孩子们个个像精神抖擞的斗鸡,离开时却变成了霜打的茄子。 沈青芒心情却丝毫没受影响,表情怡然自得,等回了无崖峰,她看着诸位弟子,柔声问道:“今日可有什么心得体会?”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姒融先开口道:“我……我基础还是不扎实,会好好练的。” “输给天生剑骨没什么丢脸的。”沈青芒说:“不要太在意。不过经验还是要总结的。你倒不是输在基础上,平日里你剑招记得也很牢固,就是遇到紧急情况施展不出来,该好好调整一下心态,不要畏惧困境。” 在她看来,姒融就像只学会了一套广播体操的学生,平时混入人群中每一节都完成得一板一眼,偶有一日被叫到升旗台上,在全校学生面前当领操员,就紧张得乱了阵脚,记不住连贯顺序,只能想到哪一节表演哪一节。 “嗯嗯!” “我赢了,我没什么可说的。”皞辛说道。 沈青芒挑了下眉,没说什么。 林巍第三个开口:“抱歉,我输了。不过我觉得比试若是改在无崖峰,也许会有不一样的结果。无形峰的弟子们习惯了在藏锋台上对战,他们既善于利用地形,也熟悉修为被控制的感觉,今日和我对战的是筑基期的弟子,我修为一下子被压回去,有些施展不开……” 他絮絮叨叨找了很多理由,说的时候还频频看向香菱,沈青芒都看在眼里,耐心地听他讲完,问道:“和林巍想法类似,觉得是场地束缚了你们的同学还有多少?举手我看看。” 有几个输了的孩子立刻举起手,也有几个东张西望,旁观别人的反应,又留意沈青芒的表情,缓缓举起手。 “你们能坦诚地表达自己的想法,我很高兴。”沈青芒顿了顿,说:“不过我接下来的话可能不会让你们感到开心。林巍,你说了一大串不利的客观条件,为什么没有反省一下你自己的表现?你觉得你在台上的表现就是完美无缺的吗?” 林巍愕然。“老师,我……” “你们两个对战的第七式,你留了一个大大的空门给对方,要不是那孩子对战经验也有限,十招之内便能结束战斗。若是如此你也好意思怪无形峰占主场优势吗?” 他额间渗出汗来,声如蚊呐。“我……我没注意。” “还有你……”沈青芒把举手的弟子们挨个点评了一遍,直接指出他们对战中遇到的不足之处,大家无不露出惭愧的表情。 “我知道皞辛夺魁这件事情给了你们很大鼓舞,也知道现在我们无涯宗在太初派风头正盛,然而皞辛的胜利等于你们的胜利吗?一时之间的风光无两又能维持多久?宗门大比上我们无涯宗和无形宗总体的胜负率你们可有统计过?究竟是谁的名次更靠前?” “无形宗。”辜岁寒说。 沈青芒点了下头。“无形宗向来擅长对战,今日我们败多胜少实属正常,我对这个成绩没什么不满意的。但你们的态度却让我心慌。骄傲自满,不思进取,固步自封……我教你们自信,可没教过你们自负。就是你,皞辛,你赢这场很容易吗?赢了就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用学了吗?” 皞辛不服气道:“和手下败将有什么好学的?” “那我问你,何为无形宗的圣人之剑?” 他摇了摇头。 沈青芒冷笑一声。“今日和你对战之人,是小辈中对圣人之剑领悟最纯熟的弟子,剑意圆融,可以越级使出‘大道无形’,也就是让你差点儿脱手的那一招。” “那竟然是‘大道无形’?”皞辛睁大了眼睛。“怪不得当时感觉被制住了。” “你既然都产生了受制的感觉,还觉得对方是不值一提的手下败将?” 皞辛表情讪讪。 “我一早就和你们说过,我们无涯宗必须要在不断的学习中提升自身,所谓‘无涯’,‘修极于无穷,远沦于无涯’,要有水之四海奔流之势。我们的剑法和无形宗实有相通之处,对战时不要紧盯着胜负的结果,更要在过程中学习对方的优长。哪怕你使用的并非刀剑这类武器,亦可以吸收到经验,需知剑意不只可以用于剑。” 沈青芒教导了许多,才放外门的孩子们回去休息,单独留下三个内门弟子。 “师尊,您不会没骂过瘾,留下我们接着骂吧?”姒融苦着一张脸说:“我认错态度一开始就很良好,您先放我回去好不好?我还要写总结呢。” 沈青芒轻笑。“放心,这次不骂你。岁寒,你去和阿辛对对招,用白日里那个剑修的招式。” “好。”辜岁寒二话不说,抽出琼林剑攻向皞辛。皞辛连忙提起钩月剑格挡。 两个人时隔一年,再次对战,这次辜岁寒身体恢复了健康,很快便打败了皞辛。 皞辛喘着粗气,双手握住剑柄作支撑。“大师兄,你……你怎么提升这么快?” “大师兄也太厉害了吧!”姒融也惊叹道:“居然能把无形宗的剑法模仿个十成十!我刚才都以为是无形峰的剑修站在我面前,剑光凛凛,太吓人了!” 辜岁寒没说话,沈青芒开口道:“这就是你们大师兄全盛时期的实力。阿辛,你还觉得你拿了个魁首,实力就比岁寒强劲了?” “原来你是因为我那句话想教训我……我认了。大师兄,你能不能每天抽出时间来和我切磋啊?”皞辛眼中全是兴奋之色。“和你对战,我的进步一定很快。我随时都有时间,白日晚上都可以!” “不行。”沈青芒和姒融同时开口。 师徒俩对视一眼,各自走向各自的伴侣。 “天天对战?亏你想得出来,你要是每天一身臭汗,赶紧搬远点儿,别熏到我的年年。”姒融揪着皞辛的耳朵说。 沈青芒则牵住辜岁寒的手。“辛苦了,回家吧。” 第158章 师父已经知道了 “徒弟今日似乎是唯一一个未被师尊训斥的人呢。” 回到琼枝殿,辜岁寒笑看着沈青芒。 “也不是吧?”沈青芒回忆道:“有几个安安分分的我都没训斥啊,比如香菱和阿牛。不过阿牛真的太能躺了,他有自己的生活节奏,他要是在职场里绝对是科学摸鱼的代表,任务都能本本分分地完成,但就是缺乏干劲儿。” 辜岁寒没听懂她的后半句话,不过他的关注点也不在这里。“这么说我在师尊心里不是最特别的一个?” “哪有?你特别聪明,特别懂事,特别厉害。我今天指出的好几个问题,不都是你在我耳边点评的?论起指点剑法,你比我更擅长。”沈青芒笑眼弯弯。“小辜老师真是我的左膀右臂。” “不是班长了?” “班长不足以概括你的付出。我决定把你升为副班主任,当然,只是私底下这么叫一叫。在同学面前还是不太方便,你理解一下哦。” “徒弟不在意这些虚名。只要师尊对我满意就好。” “我当然是对你满意的。” “那有什么奖励吗?”辜岁寒边说边靠近她。 “奖励啊……”沈青芒拖长声音:“那、就、是……奖励你和我切磋一场,如何?” 辜岁寒失笑。“师尊是想练习明日所授的内容吧?” “被戳穿了,你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那你答不答应?” “徒弟当然奉陪到底。” 沈青芒跃跃欲试,自从辜岁寒身体恢复好之后,她还没和他打过一场呢。 “拿出你全部的实力来,不许让我,听到没有?”她扬声道。 “那师尊还请恕徒弟不敬之罪。” “别说那些无聊的客气话。”沈青芒右手一翻,掌心出现了一块黑板擦。“来吧。” 辜岁寒每次看到她掏出黑板擦当武器都会忍俊不禁,这次也不例外,不过沈青芒表情严肃,他也很快收起笑,认真对待。 沈青芒看到他把琼林剑收起来,掏出一把匕首,停下动作。“这是做甚?” “公平起见。师尊使用短武器,我亦用短武器。” “也好。” 两个人缠斗起来,由于双方使用的都是近身武器,所以攻击时距离也较近,沈青芒的招式并不迅猛,攻势较缓,但她极擅防守,和她对战的对手会感觉撞上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无处下手。 而辜岁寒前世为拥有天地之心的修仙奇才,无论多难的招式都能得心应手,所以他经常直接使用高阶术法和剑招对对手进行降维打击,以求速战速决。对上沈青芒这么个滑不溜秋的对手,他猛烈的攻势都像陷入了棉花里,一时间也感到棘手。 两个人就这样一攻一防,打了半个时辰都未分出胜负。沈青芒觉得不能这样下去,转守为攻,使出大开大合的招式,想打对方一个出其不意。 结果辜岁寒似乎预判到了她的招式,迅速防守,两个人攻防转换,亦是不相上下。 一个时辰之后,沈青芒终于摆摆手,说:“不打了不打了,这样下去整夜都分不出胜负。” “我也觉得是。”辜岁寒收起匕首。“出了一身汗,我们去沐浴吧,师尊。” 沈青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说我们去做什么?” “师尊想带着一身汗睡觉吗?还是直接施个涤尘术了事?”辜岁寒低下头,鼻尖几乎贴上她的鼻尖,轻声道:“还是说……师尊是害羞了?” 她看着这个胆大包天,敢调侃她的徒弟,开口道:“我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师父已经知道我们两个的事情了。” 辜岁寒愣了两秒,伸手抓住桌案一角。“师尊您、您说什么?” 沈青芒被他瞬间惊慌的模样取悦到了,笑眯眯地说:“师父对你不太满意呢,好几次说要来考察考察你。你这些天没有遇到他吗?也许他已经偷偷观察你好几回了呢。” 辜岁寒喉结上下滚动。“徒弟没见过掌门,他……他如何不满意?可会拆散我们?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我道行浅,差点儿被他诈了出来。”沈青芒摸摸鼻子。“想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便直接坦白了。” “所以掌门觉得我……” “安心啦,他不是对你这个人不满,只是觉得我们两个的身份不应该产生爱情。我也没办法和他坦白我身上发生的一切。如果师父知道琼琚已经魂飞魄散了,一定会特别难过。” 云虚舟让她体会到了父母辈的温暖,她不想让他有一丝一毫的伤心。 “那……不如徒弟退出宗门?” “不至于不至于。”沈青芒安慰他:“我们两个的关系不需要靠牺牲一个人来维持,我会想办法让我们能站在阳光下光明正大地接受旁人的祝福的。怎么样,现在还想一起沐浴吗?” 辜岁寒此时什么旖旎心思都没了,在原地踱步。“那也……掌门喜欢什么?我和他两辈子接触都不多,印象里只有他很和蔼。” “我师父最喜欢的就是保媒拉纤。”沈青芒笑道:“这你要怎么做到?” “师尊别逗我了,您就告诉我吧,下次万一遇到掌门,我也好取悦对方,给他留个好印象。” “这么紧张啊?”沈青芒伸出手点了点辜岁寒紧皱的眉心。“我说出来只是让你心里有个数,万一哪日遇到师父探问不必隐藏,如实道出便是。万一你在他面前撒谎,他也许会认为你没有担当,降了印象分。” “我知道掌门对您来讲很重要。我不想因为我自己,让你们之间产生嫌隙。”辜岁寒咬住下唇。“真是太突然了,师尊,我还没准备好。” “丑媳妇也得见公婆啊。更何况你这么优秀。”她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背脊。“顺其自然,我想师父现在也没准备好面对你,不然他为何对我说了好几次,却没有一次付诸行动?等他心里先迈过那道坎,能用客观的目光评判你了,他大概才会见你吧。” “那、那我随时恭候。”辜岁寒轻叹一声:“但愿我这副无缘大道的残躯不至于让他老人家失望。” 第159章 揪住她狐狸尾巴 第二天一早出门就碰上云虚舟时,沈青芒不知道该说自己料事如神还是乌鸦嘴。但她也并没有什么心思想这些,因为还有更尴尬的事情正在发生。她是和辜岁寒一起从寝殿出来的,而师父就等在玉树堂。 她无父无母,从来没体会过早恋被家长抓包的感觉,结果一下子就玩了个大的。 辜岁寒似乎比她还紧张,看到云虚舟的那一瞬间便攥紧了她的衣袖,沈青芒甚至听到了他吞咽口水的声音。 云虚舟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流转,着重在辜岁寒的手上停了停,开口道:“昨晚睡得可好?” “劳师父挂念,很好。” 沈青芒在心中默念: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为师今天来主要是有了一点儿新发现,觉得你也许会感兴趣。” 沈青芒松了口气,问道:“什么?” “方圜宗掌门之女你可识得?” “杨知度?徒弟听说过她。” “我发现这孩子和雁乡似乎有些渊源,无咎截获了他们往来的书信。” “截、截获?”沈青芒觉得这个词听上去不太对劲。 云虚舟转头看向辜岁寒:“岁寒是吧?我和你师尊还有要事相商,你看……” “岁寒先告退了。”辜岁寒立刻躬身行礼。沈青芒对他点了点头。 等他消失在两人视线范围内,云虚舟露出戏谑的表情。“你可真是宠他宠得没边儿了。” 沈青芒有些羞恼。“师父别取笑我了,说正事儿吧。” “无咎和我说雁乡最近心神不宁,说话有时前言不搭后语,恐是修炼出了岔子,便亲自看顾他。” “哦,原来是老子把儿子囚禁起来了。”她听了嗤笑一声。 “可别这么说话。只是暂时看管而已。” “逢春师兄是有些疯疯癫癫,但罪魁祸首就是无咎真人,谁都有资格嫌弃他,只有他没有任何资格。他甚至连为人父的资格都没有。”沈青芒有些愤愤。 “哎……”云虚舟叹了口气。“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理解雁乡可能有些怨气,但也不该谋害同门。” “我没有要为逢春师兄开脱的意思,他做错了事情就该受到惩罚,如果是您罚他我不会说什么,但无咎真人他……说句不好听的,他应该先为当年的事情自罚,没准师兄看到他受罚情绪反倒会恢复正常。” 沈青芒压了一句话没说出口:掌管戒律堂的长老却是最道貌岸然之徒,这样下去我们太初派迟早要完。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先放在一边儿,这封密信旁人都无法拆开,否则即刻便会被焚毁,你可知上面写了什么?” “我怎么会知道?”沈青芒诧异道。 云虚舟盯着她的双眼。“你之前就和雁乡闹僵了,还把他关在寒天壁,那时你是不是已经察觉出有什么异样?” “您忘了吗?我把他关起来之后,大师兄才验证出来引灵符确实有害,若没有他以身试法,青芒也不知逢春师兄心怀鬼胎。” “但你很早之前就指出引灵符不能用。” “我那也是因为感觉引灵符会让修士们懈怠修炼,才不想使用它的呀。”沈青芒一脸无辜。 “好吧。为师以为你产生了什么感应呢。看来还是没有。这天下预知最准的怕是只有方圜宗了,他们把手伸到了我们太初,究竟意欲何为?” “青芒觉得他们所图不小。方圜宗自诩沟通天地之派,修士个个神神叨叨,成天鼻孔朝天,杨知度尤其自负,怕是早就不满我们太初担任第一大派了。” “自负?”云虚舟捋了捋胡须。“我也见过那个小姑娘,当年她跟在她爹身边,性情天真烂漫,待人接物谦和有礼,实在不像是个自负的人啊。” 因为她惯会隐藏啊。沈青芒心想。 她看原着的时候,杨知度这个人在前半段一直是个背景板,就像邻居家的孩子,人人交口称赞,怎么看怎么是个五好青年。 然而就是这个五好青年联合吾往宗直接打了进来,琼琚和她未有过直接交锋,沈青芒在幻境中也未曾得见,据辜岁寒所说,杨知度看起来十分和善,并且无时无刻不保持从容,哪怕是后来方圜宗被反攻,她被三人围困,也没有丝毫惊慌,甚至还想挑拨离间三个人的关系,最后死于皞辛剑下。 “您觉得安雁乡看上去是一个会里通外敌,暗害自己宗门的人吗?”沈青芒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杨知度被捧成了‘天命之女’,怎么会甘心屈居于人下?” “这孩子倒真有点儿本事,只要是她预测的事情,没有一个不准的。她不会预测到了我们太初派什么时候将亡,来提前打劫吧?”云虚舟说道。 “师父您这想得也太……”沈青芒笑道:“倒是个很新奇的观点,但我认为杨知度并非顺势而为之人,她是造势之徒。” “所造何势?” “自然是她‘天命之女’的身份。”沈青芒沉声道:“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所谓天命不过是虚无缥缈的神话。我们人从来不是靠神的赐福活着,而是靠自己的双手去努力,无论是普通老百姓耕织的生活,还是我们这些修士对术法的探求,都是我们自己选择和决定的,不是神让我做什么便做什么。她现在自称神的代言人,代天而言,何其可笑?” “但她所预言的确实一一实现了。” “这是近来才有的传言吧?”沈青芒说:“我怀疑她背后另有操控之人,我一直在努力想办法把她揪出来,师父若是相信我的话,便由青芒去解决这个问题。我总有一天会揭穿她的真面目。” 云虚舟眯起眼睛。“我何时不信你,小青芒?你尽管放手去做吧,若是方圜宗真有什么阴谋,我们太初派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必叫他重新认识认识谁才是天下第一大派。” “好。”沈青芒笑道:“有师父这句话,徒弟便不会畏首畏尾了。” 她一定会揪住杨知度的狐狸尾巴。 第160章 谁还不会扮神棍 “师尊您的意思是……做杨知度曾经做过的事?” 云虚舟离开后,沈青芒把辜岁寒叫回来,说起她自己的计划,他听完发出疑问。 “对,我这就叫作走反派的路,让反派无路可走。”沈青芒扬起下巴。“她杨知度的确铺垫了许多,近来越来越频繁地听到她预言应验的消息,想来都是为了让大家信服她之后会提出来的灵气稀薄和修士太多有关之事。” “若和前世比较……她提出这个论断,大概是五到十年之后。”辜岁寒说:“具体时间我记不清了,因为刚开始我根本没有在意这句话。” “也就是说我们最少还有五年的时间做准备。”沈青芒点点头。“那就十分来得及。这样,岁寒,你记得这两三年天下还发生过什么事吗?” 辜岁寒皱起眉。“容我想想……徒弟印象最深刻的大概是有一场天狗食日,大概发生在一两年之后,整个天都黑了,杨知度那时说是上天降下了惩罚。” “哦,日全食啊。”沈青芒摸了摸下巴。“那就从它开始吧。” 不久之后,上天将有遮天蔽日的神罚的消息不胫而走,先是在太初派内部流传,很快又扩展到周边的岐黄门和朝华宫,流言愈演愈烈,其他门派也陆陆续续得了消息,不断询问来源和可信度,得知最早说出这句话的是太初派的琼琚真人,半信半疑。 在他们看来,琼琚真人的美貌和实力倒是声名远扬,但是从未听说过她有沟通天地之能,太初派的四宗里没有哪一宗门是以推演之道为修习内容的,由此可见她应该根本不会。 沈青芒很有耐心,一边教学生,一边等这场日全食。 两年后的某一天,青天白日下,太阳上突然开始出现一块小小的黑斑,渐渐黑斑越变越大,最后遮住了整个太阳。四周都陷入死寂,饶是太初派见多识广的长老们都一脸恐慌,更别提那些实力不强的小辈们。 而沈青芒这时候站出来安抚人心,说她已经与上天沟通过,神罚在一个时辰后便会结束,并带来新的预言。 一个时辰后,天空果然又恢复了光明,沈青芒沐浴在阳光下,向众人传达了“上天的意旨”:近来有几个门派陷入灵气稀薄的危机,未来五年这一危机还会愈发严重,只有一件事可以避免危机发生,那便是各门派广泛招收弟子,让人人都有修行的机会。只有修士人数变多了,天地间的灵气才能得到更好的开发。 这是沈青芒胡编的,虽然她上次去岐黄门探索答案,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但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没有答案也要在试卷上写上几笔,或许真的能撞大运拿几分。她自己研制出了灵气监测仪,此时还不太灵敏,但她已经发现无崖峰的灵气浓度比其他四峰都高,而无崖峰是因为她一连串收了三十多个徒弟,在各峰中人数最多,她便大胆假设人多有助于汇聚灵气。 她这个答案总比杨知度那个恶意满满的预测更符合人的心理预期。杨知度当年想引发裁员热潮,各门派没有一个主动响应,因为一旦踏出这一步,便意味着门派的名誉大幅受损。清退弟子这件事再怎么说也十分不地道,当然是能不做就不做。 由于她精准预测了日全食的发生和结束,相信她的人越来越多,沈青芒尝到了甜头,结合辜岁寒的回忆和她对原着剧情的回忆,又“预言”了两个小事件,都得到了应验,成功立住了神棍人设。 “李疏桐不是想用杨知度当新的傀儡吗?那我就直接废了她这个傀儡,正品未出,山寨先行,打她个措手不及。”沈青芒洋洋得意道。 “这样真的不会有问题吗?”辜岁寒有些担忧。“万一您耍弄天地,真的受到了上天的惩罚,该怎么办?” “没有人配惩罚我。”沈青芒望向虚空。“包括这个世界真正的造物主。我不接受她安排给我的命运,做个循规蹈矩的工具人。既然我活在了这个世界上,就要用自己的思想去造福社会。” “看来你我都是不信命的人。”辜岁寒笑道:“我也不接受命运开的残酷玩笑,所以逆转了天地重新来过。” “那你还担心我做甚?” “虽然我不信命,但若你有一丝一毫的可能遇到危险,我都会很担心,就算不是命运,也有各种各样的意外……” “行了行了,你这听上去倒像是诅咒。放心吧,我没这么脆弱,我还等着钓大鱼呢。” 大鱼在不久之后终于咬了饵,三师姐齐遥带着道侣回无崖峰小住,还极力邀请朋友杨知度来家里做客。在她看来无崖峰是最安全的地方,很适合待客。 而杨知度近来被沈青芒接连抢了风头,似乎也没有前世那样隐忍沉得住气,她答应了齐遥的邀请,表示自己不日便会造访太初派。 沈青芒终于等到了幕后大boss,激动得连续三个晚上都没睡着觉。 杨知度,方圜宗掌门的小女儿,长相甜美可爱。出生后掌门卜卦,卦象表明她是能给方圜宗带来变数之人,因此一出生便被特殊对待,不让她和其他兄弟姐妹相处,掌门亲自教导,一手培养。她于推演一道确有天赋,推算出天下灵气匮乏的原因在于人数,建议掌门铲除其他宗门,对方既不肯定,也不否认,默许了她的做法。她还想壮大方圜宗,使方圜宗成为天下第一大派,认为善于推演的操盘手才应该是金字塔顶端。讨厌太初派的虚伪,认为他们的“不争”只是在掩盖他们的傲慢和虚荣。 这是她结合辜岁寒提供的信息,最终描摹出来的杨知度,不知道有没有切中她的内心。她倒要看看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盛夏时节,太初派迎来了一位贵客。不仅有齐遥携道侣迎接,更有无崖峰峰主拨冗前来,不少对“天命之女”感到好奇的太初派修士,也默默留意起了山门外的动静。 第161章 局中人终现真容 “是今天吧?琼琚真人和琼瑰真人都在,方圜宗那位神算子应该快来了吧?” “人家叫妙玄真人,‘神算子’这个称呼也太轻佻了吧?小心她听到了降罪于你。” “怕什么?她说自己是天命之女,就真的能代天行事了?她确实神机妙算,可我们琼琚真人也不差啊,几年前那场天狗食日,不就是我们琼琚真人预测出来的?” “你的声望快比知度都要高了呀。”齐遥听着不远处小辈的讨论,戳了戳沈青芒的腰。 “这里是太初派,孩子们自然更偏向我,若是连太初内部都更尊崇杨知度,师姐不会觉得很可怕吗?”沈青芒表情淡淡。 “倒也是。不过你为什么也要出来迎接知度?要不是因为她没来过太初派,我都不打算出来迎她,直接让她去无崖峰找我就好。” “当然是久仰大名,迫不及待地想见见这位‘天命之女’。” “师尊。师尊怎么不叫上我?可叫我好找。” 沈青芒听到辜岁寒的声音,连忙回头。“你怎么来了?” 辜岁寒走到她身边,贴着她的右耳低语:“我担心师尊会遇到危险,毕竟那个人深不可测。” “哟,你们这是公开了?”齐遥看着两个人亲密的姿态,笑道。 “没有没有。”沈青芒想向左边挪了挪,稍稍远离辜岁寒。“师姐你可得继续帮我保密啊。” “放心吧,若是哪天在太初派待不下去了,尽管来朝华宫找你师姐我。” “我还不至于被逐出师门吧?”沈青芒失笑。“师父已经知道了。” “嘶……”齐遥倒吸一口凉气。“那你们居然还安然无恙地……” 她话没说完,被道侣程栾打断:“姐姐,妙玄真人好像到了。” 几个人都看向山下,一个青衣女子撑着伞慢慢走近,面容被伞面遮了个七七八八,看不分明。沈青芒抬眼看了看刺目的太阳,心想原来古人也有遮阳伞吗? “可算把你盼来了,今日可是良辰吉日?这时辰也不早不晚吧?”齐遥笑着迎上去,牵起伞下之人的手,把她往山门引。 沈青芒也象征性地往前走了两步,摆出一个迎接的姿态。“久闻妙玄真人大名,怎奈缘悭一面。青芒今日不请自来,实在是仰慕真人的风采,还望真人不要怪我唐、突。” 她见到伞下人真容时,突然收了声。 杨知度扬起头,对她一笑。“我怎么会怪你呢?毕竟我们虽未曾见面,却也神交已久。” “李、疏、桐。”沈青芒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怎么是你?” 齐遥奇道:“你们两个之前认识?难不成知度你还顶着别的名号出来游历过?” 杨知度从容道:“我和琼琚真人有缘。” “走吧,带你去看我们无崖峰……师妹?” 齐遥领着杨知度要上山,却被沈青芒拦住。 “师姐,我见到妙玄真人的真身实在是有些激动,师姐可否容我先招待一下真人?琼琚忝为无崖峰峰主,贵客前来,于情于理也该为其接风洗尘。” “那……知度……” “能得琼琚真人的青眼,实属知度之幸。我非恶客,自然不会拂了主人家的面子。” “那么,妙玄真人,请。” “琼琚真人,请。” 两个人手挽着手,亲亲密密地一同向无崖峰的方向行去,其余三个人留在原地,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师尊和知度有旧?”齐遥问辜岁寒:“我怎么感觉她俩的气氛怪怪的?” “徒弟不知……”辜岁寒摇摇头。 师尊刚才唤出的名字,他未能听清,却感觉似乎有些耳熟。 她以前是不是也说过这个名字?是在什么场合呢? 李、姓李的人…… 辜岁寒突然变了脸色,追了上去。 齐遥留在原地,和道侣面面相觑。 “到底怎么了这是?” “谁知道呢。” 沈青芒用最快的速度携着杨知度来到临渊殿,一进正殿便反手关上大门,背靠着门说道:“李疏桐,你搞的什么鬼?” “琼琚真人说的是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这就是你们无涯宗的待客之道吗?连杯茶都没有,直接把人锁在大殿里?”杨知度弯起唇角。 沈青芒看着面前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小圆脸,压下火气。“怎么会没有茶?上好的云顶山雾,用来款待妙玄真人。” 说着,她素手一翻,桌面上顷刻间出现一盏热气腾腾的茶。 “哎呀,术法变幻出来的总是缺了几分本味。这无崖峰的云顶山雾,当配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竹林前,从玉衡竹叶脉采撷下来的露水,才有至真至纯的清香。”杨知度掀开盏盖,眯起眼睛轻嗅了一下。“仓促间榨取的水灵气,没有那分味道。” “妙玄真人真是了解我太初派的一草一木,想必是因为刻画时无比用心的缘故。”沈青芒一步步走上前。“既然如此,真人不如指明需要怎样的招待?青芒必然尽我所能,满足贵客的需求。” “琼琚真人真是客气得紧。你是齐遥的亲师妹,自然也算我的朋友,只要心意到了便可,不拘这些俗礼。” “那青芒便不再客套了。”沈青芒坐到了杨知度对面,定定地看着她。“妙玄真人来我太初究竟有何贵干?是为了所谓的‘拨乱反正’吗?” “这四个字从何说起?” 沈青芒答非所问。“我以为这场棋局,是棋子与棋子的较量,没想到弈者居然甘愿化身为棋子,亲自参与厮杀,就不怕折在棋盘上吗?” “青芒还真是关心我。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说自己是棋子。你远比无知无觉的棋子有趣得多。” “那掀翻棋盘之人呢?可能得到妙玄真人一声‘有趣’?”辜岁寒推开殿门,闯了进来。 杨知度的神情霎时间变冷,而沈青芒则有些焦急。“岁寒,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琼枝殿等我,乖。” “好一个伉俪情深。”杨知度冷笑。“就不怕有来无回吗?” 辜岁寒走到沈青芒身后,双手撑在她的椅背上。“师尊,不用保护我,我可以和你一起承担。” 第162章 抽丝剥茧理剧情 “怎么你们两个都视我如洪水猛兽?”杨知度双手摊开。“我如今可是在你们太初派的地盘上,手无寸铁,外无强援,便是想做些什么,也是有心无力啊。” “你只凭口中的三寸不烂之舌,便能抵得上千军万马了。”沈青芒说。 “哎呀呀,沈老师对我评价真高。”杨知度笑眯眯道。 “不装了?”沈青芒挑眉。 “你的小情人都来了,当然要玩点儿更刺激的。” 杨知度,或者该称李疏桐,痛快地饮尽杯中茶,抹了抹嘴角的水渍。 “你想做什么?”沈青芒皱眉。 “看来小朋友知道的比我想象中还要多呀。”李疏桐站起身,走到辜岁寒身边。“你也敢自诩掀翻棋盘之人吗?你的好师尊有没有告诉你,你只是一个玩物?” 辜岁寒不为所动。“我若只是个玩物,今时今日也不会和你站在同一张棋盘上。” 沈青芒噗嗤一笑,李疏桐猛地扭头看向她:“你到底和他说了多少?” “差不多坦诚相见吧。”沈青芒眨眨眼。“你大可把所有真实情况都告诉他,看他会不会接受。哦对了,你应该也知道你最喜欢的安雁乡现在被囚禁在无为峰了吧?囚人者人恒囚之,这也是你安排的好戏吗?” “青芒,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李疏桐说道:“不过你又能得意多久呢?你以为你逃得脱这个困局吗?” “那你呢?你最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沈青芒站起身,和她面对面。“你真的在乎原剧情的走向吗?那你为什么从来没管过皞辛和姒融?他俩才是原着中的男女主角吧?你在我这么一个炮灰配角身上下再多功夫,也不如直接操控男女主角更方便吧?” “事到如今你怎么还在妄自菲薄呢,沈老师?你说得对,若你只是个炮灰女配角,我根本不会在你身上下这么多功夫,你不如猜猜在我心里对你真正的定位是什么。” 李疏桐嘴角带笑,眼神近乎含情脉脉,声音也温柔。沈青芒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辜岁寒皱眉艰难地理解着她们俩对话的含义。 殿内一时之间安静下来。 半晌,沈青芒开口道:“你的意思该不会是,我现在成了女主角,所以你才愿意在我身上多下功夫?那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的抬爱?可是李疏桐,你能改变我什么?我不是受你操控的傀儡。” “不是吗?”李疏桐伸手搭在她肩膀上。“我示好的时候你信任我,我抽身的时候你受伤害,如今我再次现身,你忙忙碌碌,你的一举一动,不都在我的掌控范围之内吗?” “你潜藏在我灵府之内时,那个照常活动的杨知度是谁?是你的傀儡吗?” “她啊……她就是我呀,是我的一部分。你不会真以为我被你困在灵府十年吧?那我早就疯了。” “你成功让我对你的愧疚又减轻了五分。” “那现在还剩几分?” “一分也没有了。李疏桐,你耍弄我耍弄够了吧?敢不敢光明正大地较量较量?” “你要在我创造的规则里打败我吗?未免太不自量力了吧。”李疏桐哂笑。 沈青芒捏住她的手腕。“你若凌驾于规则之上,也不必把自己一分为二,苦心经营数十年,只要动动手指,不就能改变故事的走向了吗?你搞了这么多弯弯绕绕,不是恰好说明了你不能?” “你说的有道理,我的确力有不逮,不过很快就会结束了。我被困在这里这么久,也该有个了结。青芒,我今日前来,就是给你答疑解惑的。有什么问题都尽管问吧,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师尊,小心她的陷阱。”辜岁寒提醒道。 “无妨,我也想求一个真相。”沈青芒说:“那么,第一个问题,你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 “上来便是这么关键的问题啊。”李疏桐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还不是拜你的好男友所赐?这个故事原本的走向你也清楚,琼琚魂飞魄散,皞辛和姒融一夜成长,痛定思痛,经历了一番虐恋之后携手挽救门派颓势。而辜岁寒,自始至终只是一个消沉的配角而已,最大的作用是衬托皞辛的光辉。” 辜岁寒轻笑。“我衬托皞辛?未免太过离谱。” “你应该感谢我给你开了一个‘天地之心’的外挂,让你能够兴风作浪。我自己在做设定的时候只写了这个体质很强大,没想到书中世界自成一方天地之后,竟然把强大扩充到了能逆转天地的程度,是你让一切都乱了套。”李疏桐说到最后,有些咬牙切齿。 “所以是因为岁寒改变了剧情走向,你才被卷进来的?”沈青芒问。 “嗯。他逆转了书中天地,我本不该受影响,可这个规则强大到连创造这个世界的我都被波及,由执棋者变为棋子,一切都颠倒重置,仓促之间,我能做到的只有随机拉一个读者一同进入,便是丧命前刚好在想这本小说的你。” “那么如果你想离开这里,就要还原剧情?” 李疏桐听了这个问题,脸上重新露出笑容。“我稍后再回答你这个问题。” “这有什么不能承认的?好吧,那我换个问题。”沈青芒说:“灵气枯竭到底是因为什么?是我想的那样吗?” 这次李疏桐很爽快。“没有原因。” 沈青芒疑心自己听错了。“什么?” “如果非要加上一个原因的话,那你就理解为自然规律吧。”李疏桐语气不疾不徐。“你是文科生,应该也知道在我们的历史中,气候曾发生过很多次剧变吧?黄河中下游曾经是亚热带气候,我们的祖先在中原地区见过大象。” “你说这些有的没的……”沈青芒手心渗出汗,有点儿不敢深想。 “沈老师这么聪明,一定一点就通。事实上,灵气枯竭不是因为人多,也不是因为人少,它就是一种自然现象,你们恰好赶上了而已,而且还会持续很久,你做出太多努力,也无法扭转。” 第163章 我们做个交易吧 在沈青芒的人生信条中,如果一个问题没办法解决,一定是因为不够努力。与命运对抗几乎成为了她人生的主旋律,从被遗弃的孤女到顶尖名校的优秀毕业生,她靠努力披荆斩棘,而她也将这份抗争的精神带到了大山里,为贫困的留守儿童带去光明和希望。 因此,虽然她也将“尽人事,听天命”挂在嘴边,也开导过自己的学生不要太过在意得失,但自己的词典里却从来没有“认命”二字。 “你少唬我,若这修仙界的灵力会一日复一日地稀薄下去,为何岐黄门和吾往宗都没有受影响?” “你是想说……他们全民皆修,所以吸收的灵气多?倒也合情合理,可惜啊,修士修炼多开发的那些,和自然界的灵气浓度比起来,就像一滴水融入大海,丝毫改变不了什么。你觉得他们没受影响,只是因为这两个地区原本灵气就较其他地区充沛,如果你们太初派搬到那里,你们也暂时不会受到灵气变少的影响。” 沈青芒咬住嘴唇。 李疏桐笑盈盈道:“所以……太初派灵气稀薄的问题,也不是不可以解决,只要你们侵吞了旁边的岐黄门,就能保门派五百年无虞,至少你的同辈们都有飞升的可能,怎么样?是不是有些心动了?” “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出这等强盗之举。” “哦对,沈老师道德感很高的,我差点儿忘了。”李疏桐掩住嘴唇。“怪我怪我,想的什么下三滥的招数,污了我们沈老师的耳朵。” “你又在蒙骗我,李疏桐,我一个字都不会信的。你不过是想引我放弃努力,任凭太初派滑落向前世的命运。” “看来你还真是融入得很充分,把一本小说都当成真实的前世了,也对,你已经是书中人了,除了自我洗脑,还能做什么呢?毕竟你永远也逃不出这罗网。” “别和她废话了,师尊。我们把她留在这里,她为了自救,也会想出破局之法的。”辜岁寒说着,拔出琼林剑。 李疏桐笑得直不起腰来。“小朋友,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不要大声密谋啊?当着我的面说要如何处置我,当我是个不会动的泥人儿吗?” 她话音刚落,脚下突然浮现出一个复杂的法阵,沈青芒面色剧变,飞快伸手去推辜岁寒:“快走!” 她的手还没触碰到辜岁寒的身体,面前就变幻了景象。 一家临街的咖啡店,对面便是大学校园,窗外能看到来来往往的学生,他们似乎有说有笑好不热闹,然而如果仔细看去,便能发现他们的目光中并无神采,所说的话也是颠来倒去的几句来回重复。 “这是哪里?”沈青芒看向面前唯一一个真人,李疏桐。 “这里是我的灵府呀。”她甜甜笑道:“这家咖啡店是我没灵感的时候最喜欢来的地方,只要抱着笔记本坐在窗边,就能通过观察来来往往的人,搜集到好多素材。” “你为什么要把我拉入你的灵府?” “因为有些话不适合给你家那个小朋友听。我们做个交易吧。”李疏桐表情诚恳。“我有办法治好他的伤,我不是指皮肉伤,我知道你们去过岐黄门了。他献祭了天地之心,所以此生再也无法飞升了,对吧?” 沈青芒警惕地看着她。“那又如何?我和他都不在意是否能够飞升。” “你想喝卡布奇诺还是焦糖玛奇朵?” 话题转移太快,沈青芒有些茫然。“什么?” “我最常喝这两种咖啡,所以能还原出百分百的口味,其他就要打个折扣了。不过你要想喝也不是不行……你这个性格,该不会喜欢冰美式吧?” “随便。” “那就焦糖玛奇朵,甜甜的会让人心情变好。”李疏桐打了个响指,两人面前的圆桌上登时出现两杯有着心形拉花的咖啡,她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表情满足。“这才有个谈事情的样子。” “你的条件对于我而言没有任何吸引力。”沈青芒冷声道。 “真的吗?”李疏桐双手捧着杯身,似乎一点儿也感受不到烫。“我对你说的都是实话,修仙界灵气会越来越弱,这是无法挽回的,只有飞升进入仙界,才能获得永恒的生命。” “生命的意义不在于长度而在于价值。” “别扯那些有的没的鸡汤,我不是你的学生。不过你对你的学生也够残忍的啊。辜岁寒顶着一副孱弱的身体苟延残喘地活了这么多年,到最后还要凄惨地死去,纵然他是造成我被困在这里的罪魁祸首,我都有些不忍心了。” “什么叫凄惨地死去?你又想搞什么鬼?”沈青芒的手捏紧了搅拌勺。 “岐黄门那位妙手回春的掌门没告诉你吗?辜岁寒的身体是如何修复好的?他本来经脉紊乱,肢体孱弱,是池中的灵气融进他的身体,塑造成了新的经脉,就如同人造器官一般。所以如果他想保持健全的生活,需要的灵气远比正常修士要高。灵气稀薄之后,首当其冲的就是他。” 搅拌勺掉出了咖啡杯。沈青芒想起来回春真人似乎的确提到过辜岁寒需要勤加修炼,不断补充灵气才能维持健康,还想让他们在岐黄门多住些时日,因为这里灵气最为充沛。 但她当时回绝了,她满心以为灵气稀薄的问题迟早是能解决的,并且已经把人数当成了关键的突破口。 “你真的没有骗我?修仙界灵力枯竭之事,无可挽回?” “你要我发灵誓吗?如有诳语天打雷劈的那种?我可以发。不过我是创造这个世界的人,我没有必要和你撒谎。虽然……虽然我的前科是有些多吧,但这次我是真心的,因为我也需要你的帮助才能离开这里。” 沈青芒掂量着李疏桐话语里的真实性,对方坦坦荡荡地任凭她打量。 “这里是我的灵府,你如果不相信还可以去听我的心声,甚至翻阅我的过往记忆,找出我当初做设定时候的想法。我真的是怀着十分的诚意,把你迎入我灵府的。” 第164章 竹篮打水一场空 “说说你的交易。” “我可以让辜岁寒获得飞升的机缘,哦,这么说不准确,是你可以让辜岁寒能够飞升。” “我?” “辜岁寒的天地之心主要是作用在了你身上,他想挽回他魂飞魄散的师尊,你的躯体得到重塑,是他拼尽全力做到的结果,其实已经很不错了,居然能从不得超生的深渊里捞人,琼琚身体回来了,只是神魂没回来而已。” “安雁乡和我二师兄也都投入了无崖渊,他们为何都拥有原来的神魂,只有琼琚没有回来?” “因为他们都有执念。安雁乡不相信琼琚就此消散在天地,他临死前想的是无论上天入地,人间地狱,都要追随琼琚,而齐逍亦是放不下门派和小师妹,心有牵挂。唯有琼琚,她是一个理智到极致的人,从未耽于情爱,一心向往大道。当她发现对自己恩重如山的门派是因为自己的疏忽才遇到了灭顶之灾,便认为她该承担起挽救门派的责任,哪怕是要牺牲自己的性命,也是合理的。她对于牺牲无怨无悔,心中没有任何牵挂,自然也无法被唤回。” “竟是这样……” “天地之心说到底也是一颗人心,只有内心强烈的执念会催动它,你是辜岁寒执念所系,解铃还须系铃人,当你的身体回归到前世的状态,他的天地之心自然也能回归。” “说来说去你还是要我再跳一回无崖渊?” “因为这是唯一能够皆大欢喜的办法了嘛。”李疏桐喝了一口咖啡,说:“琼琚真人献祭自己催动护山大阵,这是全书最大的高潮点,只有触发了这个剧情点,这个扭曲的新世界才会和原书建立联系,我也就能脱身而出,重新回到现实。而辜岁寒也会恢复成原来完全健康的状态。而且你身上有着磅礴的灵力,一旦你羽化,身体中的灵力转化为灵气重新回归天地,便能缓解太初派灵力稀薄的问题,没准皞辛和姒融也能有机会飞升呢。” “听起来真是皆大欢喜,除了我会死。” “你在乎吗?你最不在意的便是自己的生死了吧?要我说你永远也无法完全融入这个修仙世界,因为你不贪婪,你并不追求长生,无所谓活多久。你不是说多活一天就是赚到了吗?” “那是从前,如今我和琼琚不同,我有了牵挂。”沈青芒看着她。“要我再次抛下岁寒去死吗?如果我用我的牺牲换回他的天地之心,他就算能重新变得强大,难道会安心修炼,争取早日飞升吗?他只会认为我又一次抛弃了他,想尽办法将我复活,或者……像安雁乡一样疯狂。” “那如果只有他飞升了才能救活你呢?” “……什么?” 李疏桐笑眯眯道:“哎呀呀沈老师,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冷血到要求你去死吧?最初我的确那样想过,可我们也算同床共枕了十年,你对我这么信任,我也是会感动的呀。我可舍不得你就这么消散在天地之间,说到底也是我把你拉到这里来,得对你负起责任才行。” “我怎么再次复活?难道又要让他献祭天地之心?这不是无限循环了吗?” “你审题不细啊沈老师,我都把答案告诉你了,飞升嘛。你没听过一句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当辜岁寒得道飞升,他就成为了真仙,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可以将你唤回。其实他前世若是足够隐忍,没准也能成功将琼琚捞上来的,只可惜这孩子到底年纪小,思虑不够长远,选择了那么惨烈的方法,还把我也扯了进来。” “仙界和修仙界不是互不干扰的吗?一旦踏入仙界,就和凡俗隔绝了,我从未见过哪个飞升的仙人还能重回人间的,那他要怎么带走我?” “你时时刻刻跟在他身边不就行了?别忘了你是异世而来的魂魄,无崖渊的魂飞魄散约束的是修仙界的人,对你可没什么作用,就算你投入深渊,身体会消散,但神魂却不会消散,届时你附着在他身上,等他飞升自然能带你去仙界,再为你塑造一副身躯就好啦。” “如果这是完美的解决方案,你为什么刚开始不告诉我?而且你之前还在唆使安雁乡对太初派不利,这会儿又全心全意为我们着想了,不觉得转变太快了吗?”沈青芒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她。 “我刚开始说了你也不一定会听啊。你这个人,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我差使安雁乡,也是为了让原着剧情能顺利发生嘛。不过他只是个工具人,你才是中心人物,如果能说动你,自然不再需要他去做什么。” “你在我这里已经没什么信誉度了,李疏桐。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敢全然相信。而且你之前害我神魂受到重创,这笔账我还没和你算呢。” “不破不立,我这是帮你更好地成长。”李疏桐说完,等了许久,见沈青芒默不作声,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怎么了?我说句鸡汤你就开始发呆了?” “我在听你的心声。”沈青芒看着她,目光沉沉。 “嘶……你还真不客气啊,沈老师。”李疏桐表情有些难看。“我以为你这种君子不会用这种招数的。” “你都告诉我请自便了,我这也不算唐突打扰。”沈青芒轻声说:“我倒是没想到,原来我是你报复辜岁寒用的工具。” 她回味着刚才听到的李疏桐的心声。 “当然是为了让你吃瘪,也为了打击辜岁寒啊。他真以为他造了反就可以抱得美人归?我便不叫他如意,若我无法离开这里,他便也只能在痛苦中活着。” 李疏桐也回忆了一下刚才自己在想什么,忆起之后,她强笑道:“青芒姐,你比我大,应该不会和我一般见识的吧?虽然我有那么一丢丢阴暗的小心思,但也没伤害你太多,是吧?” “是啊,你说我冥顽不灵,不见棺材不掉泪,说就喜欢看我努力过后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样子,这些我都不该和你一般见识,嗯?真正的悲剧是明明每个人都很努力却还是无法挽回败局……大作家,你对悲剧理解很深刻啊。” 第165章 你对老师有偏见 “那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等等你不会还在听吧?”李疏桐表情有些难看。 “这倒没有。我只是在想……你这种喜欢玩弄人心的性格是怎么形成的?”沈青芒认真打量着她。 李疏桐戒备道:“干嘛呀沈老师?别把我当你那帮傻白甜的学生,我可不打算接受你的改造,你还是把圣母光辉洒到别人身上吧。” “你好像对老师有些异乎寻常的偏见。”沈青芒拿起咖啡杯吹了吹,轻抿一口。“好甜。” “你不会真的喜欢冰美式吧?” “是以前遇到了不喜欢的老师吗?”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李疏桐愣了一瞬,别过脸看窗外。“很多。我们小学班主任,就是那种问你月亮像什么,必须回答像小船,不能回答像香蕉的人。我有一次作文里写了蓝色的乱云和碧色的星星,被她在班上狠批了一顿,说我不是色盲就是白痴。” “那她根本不是个合格的老师。” “我小时候特别怕她,后来等我写的书出版了,在家里那边小有名气,学校邀请我回去做讲座,碰到她她还腆着脸夸我,说一早就看出来我是个作家的苗子,呵呵。我那个时候才知道,她在学校里面耍横,是因为回家就得装孙子,她老公做生意赶上好时候,挣了点儿钱,就对她各种不满意,她各种讨好,最后还是离婚了,听说还是小三大着肚子找上门,她想骂人家反倒被人家骂走了,哈哈,真是天道好轮回。” “她只是个例。”沈青芒叹道。 “个例吗?”李疏桐笑了。“我初中班主任,是个看人下菜碟的势利眼,在她眼里只有成绩好和家里有钱的学生是人,别的学生就是任打任骂的奴才,我们和好学生产生什么冲突,她不问青红皂白就直接骂我们,说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什么废物垃圾都是轻的。” 沈青芒喃喃道:“这样也可以为人师表?” “我高中班主任也大差不差。她关心的只有学习,一切课外活动在她看来都是没必要的,体育课经常被占用我就不说什么了。我有一次课间看《罪与罚》,被她逮住了,直接把我的书扔到窗外去,还好没砸到人不然她就摊上大事儿了。我说这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小说,是世界名着,她反问我高考考吗?哈,陀思妥耶夫斯基要是知道自己的作品因为高考不考就被骂没用,怕是得气活过来。” “我遇到的老师都很好,虽然也不算十全十美,但都对我有很大帮助。”沈青芒说。 “因为你是个学霸,还是个乖学生。哪有老师不喜欢你这种学生呢?不像我这种刺头儿,感受到的大多都是恶意。”李疏桐说完,饮尽剩下的咖啡。 “你说的这几个老师的确不配当老师,但大多数老师都是比较认真负责的,我的同事们每个月拿着很低的工资,依然对孩子们比较上心。” “你的同事?你说你支教的那个学校?我在你回忆里可是见过他们体罚学生。” 沈青芒苦笑道:“那个、山区里的教育观念比较落后,不仅老师会这样,家长也认为体罚是对的,我劝过他们好多次,最初他们觉得我资历浅,不听我的。不过他们想要孩子们考出大山的心也是真诚的。我带的班出了好成绩之后,他们主动向我请教教学经验,现在应该已经有所改观了。” “所以你也得承认,教师这个行业也未必有多高尚,教师资格证谁都能考,学校只看你教书的能力,可不管你育人的能力,在学生成绩和奖金挂钩的情况下,多少老师眼里都只有成绩?话说得好听,老师是园丁,培育祖国的花朵,可他们的培育是什么样的?是留下美观的枝杈,把野蛮生长的枝杈全部都修剪干净,他们讨厌标新立异,只喜欢听话懂事的。” “话不能这么说,你得出这个结论是因为你遇到的老师德不配位,但不代表所有老师都是如此。”沈青芒辩解道。 “那你呢,沈老师?你确实比他们强上一些,但你就是个好老师了吗?你不也喜欢听话的辜岁寒,并且觉得学生只要乖巧懂事就是没问题的,以至于后来才发现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承认我对岁寒关注不够,是我的教育理念还不够成熟。不过我以后会改变偏见,对每个孩子都施加足够的关心。假以时日,我会成为一个无可挑剔的好老师。” 沈青芒目光温柔又坚定,李疏桐看着她,用搅拌勺搅着空杯子,沉默了好长时间,说:“如果是你的话,也许可以期待一下。”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她轻轻皱起眉头。“飞升之前真的要忘掉一切情感吗?” “哈?怎么可能?”李疏桐把勺子一放。“那还飞个哪门子升?仙界是木材厂吗?专门回收没感情的榆木疙瘩?” 沈青芒眉目舒展开,笑道:“那我就放心了,看来我师父只是想岔了,我原本还想骂你呢,搞的什么破设定。” 李疏桐翻了个白眼。“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能否成功飞升只看道心坚定与否,只要能扛过问道劫,就能成功飞升。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道心,你师父那是被别人的话影响了,道心产生了动摇。” “这么说抱朴真君居然在误导我师父……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是很好吗?” “倒也不必阴谋论吧?程无意他修的是无情剑啊,他当然要斩断一切尘缘才能飞升,从他的角度来看,感情的确是无用之物,他告诫你师父应该也是出于好心,只可惜他没明白你师父恰恰是多情人,他要飞升走的是相反的路子。云虚舟被他一误导,自然飞升不成受到反噬了。” “太好了,我一会儿就告诉师父!”沈青芒眉开眼笑。 “那我们的交易……” 她笑眯眯道:“恕我不能答应。李疏桐,有些事情我可以相信你,但事关重大,在我验证清楚之前,不会受你的蛊惑。” 第166章 我没进过你灵府 沈青芒离开李疏桐灵府后便出现在临渊殿内,结果面前的景象让她吓了一大跳,第一时间扑了上去。“岁寒!” 李疏桐之前瞬息步下的阵法是禁锢阵,她以为是要禁锢自己,没想到对方真实的目的是禁锢住辜岁寒,而辜岁寒并不甘心被控制,一直在奋力挣脱,脸上和身上都多了好几处伤口。 “师尊,你没事儿,真是太好了。”辜岁寒面上露出微笑,与此同时,脚下的阵法也消失了。李疏桐放下手,感叹道:“你这小男友也太心急了,把你拐走一会儿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我看比起雁乡也不遑多让。” “别把我和那个疯子比。”辜岁寒分神看了她一眼,紧接着全部的目光都黏在了沈青芒身上。“师尊你没受内伤吧?” “我好得很。”沈青芒拉着他的手,不断施展治愈性的术法,好在辜岁寒受的只是皮外伤,她便能治好。 “行了,我不打扰你们卿卿我我了,单身狗看着真碍眼。我去找齐遥了啊,和她聊天比和你聊天舒服多了。”李疏桐对沈青芒说道。 沈青芒根本没看她,不耐烦地挥挥手。“你赶紧走吧,我这儿留不下你这尊大佛。” 李疏桐“嘁”了一声,瞬间消失,辜岁寒看向她消失的方向,有些迷惑。“师尊,你们这是……什么情况?” 明明之前两个人还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此刻看起来却像相熟多年的好友。他甚至感觉师尊和杨知度相处起来比和太初派其他人都轻松。 “叙了叙旧。她现在对我们没恶意,不过以后未必。”沈青芒想到两个人最后的谈话,心里有些沉甸甸的,但在辜岁寒面前未展露分毫,反倒露出轻松的笑容。“别受她的影响,她最喜欢玩弄人心,所以她说的那些话你一个字都不要信。” “好。”辜岁寒握住她的手。 沈青芒看着他乖巧的神情,又有些不放心,说道:“也别把疑问憋在心里,你要是真的对她说出的什么话产生了在意,就问我,我可以帮你解答。” “那师尊,剧情是什么?原着是什么?炮灰配角和男女主角又是什么?” 辜岁寒一连串的问题让沈青芒感到有些头痛,蹙眉思考应该怎么解释,结果他马上就说:“我只是随便问问,没有很在意,师尊要是不愿告知或者不方便解释也无妨,您不必劳心费神。” “没什么不愿意的,就是解释起来可能有些麻烦。”沈青芒说:“你之前不是已经有猜想了,关于我原来所在世界,和这里的落差。虽然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一粒沙什么的,但其实……也不是同一个维度的。你们的故事记录在话本子里,而我恰巧读过。” “所以写话本子的人就是方才的杨知度?” “对,她是作者。所谓剧情,就是指你们原本会发生的故事,也就是我们口中的前世,但我没读完话本,了解得不是很全面。原着指的就是话本。至于炮灰配角和男主女角……” 沈青芒摸了摸鼻子。“炮灰配角是我的自嘲,因为琼琚这个角色原本在话本中出场不多,又是以死亡为终结,命如浮萍。男女主角是话本的中心人物,也就是……” “皞辛和姒融。”辜岁寒说完,淡淡笑了。“这两个小傻瓜居然能成为中心,怎么会有人愿意读他们的故事?我天天看着都觉得无趣,小孩子过家家。” “我看你也没比他们好到哪里去。我就消失了这么一会儿你就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沈青芒说着踮起脚捏了捏他的鼻子。 “师尊消失了两个时辰。”辜岁寒抿唇。“徒弟担心您出意外是正常的吧?” “啊?这么久?我们聊了这么多?哦对,灵府内时间流速和现实也不同。”沈青芒嘀咕道。 “她让您进了她的灵府?” “对啊。” “看来你们之间的关系还真是非同寻常。”辜岁寒的手摸上琼林剑剑柄。 “你不会连这种飞醋都要吃吧?那她还在我灵府住过十年呢。”沈青芒失笑。 “可我一次都没有去过师尊的灵府。”他有些委屈。 “哎?是吗?那我带你进去玩玩。闭上眼睛。” 辜岁寒顺从地闭上眼睛,还屈膝把自己的身体降得更低,以便沈青芒能更顺利地贴上他的额头。 两个人额头相触,她亲昵地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尖,接着将意识沉入灵府,为辜岁寒打开一扇门。 “师尊喜欢竹子?” 入目所见是一片竹林,辜岁寒好奇地打量。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嘛。竹林会让我产生宁静之感。不过我的灵府又不是只有竹林。” 沈青芒轻轻牵着辜岁寒的手,带他穿过竹林,面前出现了一个大花园,各色花卉次第盛开,香气扑鼻,有蝴蝶流连其中。 “这里的花倒像是我们在朝华宫见过的。”辜岁寒说。 “对,有好多都是我凭印象还原的朝华宫中花,毕竟他们培育的花是真的美不胜收。” “前面的屋子,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我的灵府没有你不能去的地方。不过这个屋子有些不同。你做好心理准备。” 辜岁寒小心翼翼地穿过花丛,生怕踩坏一朵鲜花,沈青芒跟在他后面,存了几分看好戏的心思。 他一推开门,就“嗯?”了一声。 “这些都是……何物?” 沈青芒笑着引他一一参观。“这是冰箱,作用和冰窖类似,温度更灵活一点儿。喝可乐吗?我今天在李疏桐的灵府里喝了咖啡,但我不太喜欢咖啡,也很难还原出它的味道,可乐的味道我能百分百还原,你尝一尝。” 说着,她从冰箱里取出两罐可乐,拉开拉环,将一罐递给辜岁寒。 他轻轻握住。“有些凉。” “你喝一口,快喝一口。” 他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瞪圆了眼睛。 “唔……怎么会这样?这感觉,像是在我口中爆炸了一样。” “那是碳酸,可乐的精髓。失去碳酸的可乐就只是糖浆。” 第167章 梦想中的家和你 “这个味道……好生奇怪,但是不难喝。”辜岁寒咂咂嘴,说。 “当然不难喝,可乐在我们那里的外号可是‘肥宅快乐水’。我还是给你还原一下咖啡吧,你做个比较。” 沈青芒尝试着调动自己味蕾关于咖啡的记忆,幻化出一杯咖啡,端到辜岁寒眼前,他拿起杯子,抿了一口,皱起眉。“好苦。” “咖啡就是苦的,它的作用和茶差不多,都能提神。比起咖啡我更喜欢茶。” 辜岁寒走到拉开的冰箱前,好奇地打量里面的东西。“这个圆圆的是什么?” “酸奶,椰子味的,我超爱,你尝尝?” “好……这个要怎么打开?” 沈青芒轻笑一声,帮辜岁寒揭开盖子,把附带的小勺递给他。“舀着吃。” 他尝了一口,惊喜道:“好吃!” “冰箱里储存的都是我喜欢吃的零食,虽然说想吃的时候直接变出来就可以,不需要冷藏保存,但还是习惯了,可能这就是情怀吧。”沈青芒自己也伸手拿了一碗酸奶,刚揭开盖子,就听到辜岁寒说: “我一直以为师尊在辟谷,毕竟您好久没去榴燃小筑用餐了,没想到竟是在灵府中自得其乐。” 沈青芒干笑了两声。“这个……我总不好天天去阿融那里蹭饭吧?再说灵府里吃东西不会胖,摄入再多也只是在脑中增加了对美食的记忆,一点儿也不影响身体。” “您不是教育姒融不要在乎胖瘦?” “酸奶都堵不住你的嘴了是吧?”沈青芒恼羞成怒道。 辜岁寒笑开。“徒弟错了,师尊无论说什么都是对的。” “哼,本来还想让你尝尝炸鸡的,这次你没口福了。给你介绍点儿别的。”沈青芒走到墙边,指着墙上的黑色矩形物体说:“这是电视,主要功能是娱乐,如果是在我们那里,它可以每天提供不一样的节目,但我灵府里这个是我意识构想出来的,所以只能播放我看过的。” 她打了个响指,屏幕自动亮起,为她续播上次没看完的内容。结果好死不死,正播到男女主角定情一吻。 辜岁寒扫了一眼屏幕,立刻冲上去捂住沈青芒的眼睛。“师尊别看!” 沈青芒掰开他的手。“干嘛呀?我又不是未成年小孩子,有什么不能看的?” “这、这两个人当着我们的面卿卿我我,好不知羞耻。”辜岁寒小声说。 “噗……哈哈哈!”沈青芒笑弯了腰。“这不是当着我们的面,你也不必压低声音,他们听不见。不过是一场戏而已,你在凡间没听过戏吗?” “你、你们那里的戏文,都如此奔放?师尊经常看吗?” “经常看啊。”沈青芒面露怀念。“我高中的时候还上台演过戏剧,《雷雨》里面的繁漪。” 那时语文课讲到了《雷雨》,语文老师为了让大家更深刻地体会戏剧,便安排同学们表演,还要把她教的两个班进行评比。她教的都是实验班,两个班级之间向来水火不容,各方面都要争个高下,一听老师要打分,都铆足了劲。沈青芒在班上人缘好,又是语文课代表,便成为了板上钉钉的主演角色,同学们都提议她去演天真单纯的四凤,她却选择挑战敢爱敢恨的繁漪。 她沉浸在回忆里,辜岁寒却不高兴了。“那师尊也和别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卿卿我我过?” “噗……怎么可能?”沈青芒一指电视。“我演的又不是这种偶像剧,而且这样的剧情真的很短暂,你看他们现在……” “他们现在更过分了。”辜岁寒别过脸去。“光天化日之下,可真是……” “嗯?”沈青芒转头看了一眼,随即笑道:“没事儿,下一秒就该拉灯了。” 她话音刚落,电视里的时间就到了第二天一早。 她见辜岁寒还有些别扭,就关了电视。“走,我带你再看看别的。” 她带着辜岁寒每个房间都转了一遍,最后两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依偎在一起,辜岁寒问:“这就是师尊原来的家吗?在那个世界里。” “不是。”沈青芒头靠在他肩窝里,轻轻摇了摇。“我小时候住在福利院,上了中学以后就开始住校,大概就是阿融刚来无崖峰的年纪。到了你这个年纪我住的是大学宿舍,和三个人一起。等工作了又是条件很差的教师宿舍。” “那这里……” “这里是我理想中家的模样。我一直都梦想着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如果在原来的世界,可能要奋斗好几十年才能实现,但在这里就可以把梦想具象化了。这也是疏桐给我的灵感。她以前住在我灵府的时候,就搞了个小别墅,生活美滋滋。” 辜岁寒扭头仔细打量周围的环境,沈青芒疑惑道:“你还在看什么?还有哪里是你觉得新奇的吗?” “不是。”辜岁寒说:“只是觉得既然我现在在师尊的梦想里,那我是不是也成为了你梦想的一部分?” “当然呀。”沈青芒环住他的肩膀。“和你在小家里过平凡的生活,在我看来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幸福到……她有些舍不得放下。 “杨知度那里……还需要再留意吗?你们谈了什么?下一步该做什么?”辜岁寒问。 “哎呀,这么好的氛围怎么又扯到现实中了?”沈青芒嘟囔道。 “因为越早把现实中的糟心事解决,我们就可以尽快过上师尊想要的生活。”辜岁寒垂首吻了吻她的眉心。“不是师尊教我们不要耽于幻想,要面对现实的吗?” “好吧,面对现实。”沈青芒深吸了一口气。“我们下一步还是要继续调查灵气枯竭的原因,想出解决方法。” “好。” 两个人离开沈青芒的灵府,在岔路口告别,沈青芒叮嘱辜岁寒要继续好好修炼,对方认真点头。她又问:“你最近身体可有不适?” “没有啊。”辜岁寒说:“徒弟最近身体好得不能再好。” “是吗……那就好。回去吧,我也要回殿休息片刻。” 第168章 你爹早就知道了 沈青芒不想相信李疏桐的话,于是更加努力地想要证明她是错的,她改良了灵气监测仪,让它可以更加精确地监测到自然界中的灵气波动,并赶制了好几个,放在太初派不同地方。 最初的记录里,问道峰灵气最浓,无崖峰次之,其他三峰灵气都较弱。隔了一年之后,五峰灵气下降的速度相似,灵气浓度的排名依旧未变。 这是一个她不太想看到的现象,如果按照她的猜想,灵气浓度和修士密度呈正相关,那么无崖峰应该最高,问道峰则应该垫底。同样,如果修士通过修炼能遏制灵气浓度下降的趋势,那么一年以后各峰的下降速度也应该有所差别,毕竟各峰人数不同,修士的勤勉程度也会有不同。 不过……也许是因为问道峰的修士修为普遍更高,所以他们能提取的灵气更多呢? 沈青芒决定再去其他门派调查一下,她先找了关系最好的朝华宫,经过苏妙然的同意在朝华宫也留了一个灵气监测仪长期监测。紧接着又去了其他几个门派悄悄监测,游历各派耗费了她好几年的时间,三个徒弟一直跟在她身边,只有辜岁寒知道她的真实目的,而姒融和皞辛以为师尊是在带他们游历增长视野,日子过得很开心自在。 “有时候真羡慕他们。不愧是造物主择下的主角,命运的宠儿,生活无忧无虑。”辜岁寒一次这样感慨道。 “你不是一直骂他们傻吗?”沈青芒调笑道。 “但背负着责任和秘密总会让人变得沉重,也让人不爽。不然我们把过去当成预言告诉他们,让他们也紧张起来吧?我真是受不了这两个憨憨整天一个想着这个门派有什么好吃的,一个想着这个门派有谁能陪自己打一场。” 沈青芒摸了摸他的头。辜岁寒躲过去,反手去摸她的头。“别拿我当小孩子,师尊。昨夜我还不能证明自己吗?” “你不要在提到这种事情的时候喊我师尊。”沈青芒板起脸,然而绯红的面色依旧泄露了她的心情。 辜岁寒笑着环抱住她,贴着她的耳朵说:“师尊,师尊?” “好了闭嘴。”沈青芒把他推开。 “您不会感觉累吗?” “嗯?” 辜岁寒收起戏谑的表情,目光变得温柔。“肩负着挽救门派的重任,怀揣着无数秘密,您没有哪一刻感到疲惫,想甩开这些担子吗?” “我可是老师。老师都罢工了,学生要怎么办?”沈青芒的目光投向远处打闹的皞辛和姒融。“也许有时候会感到疲惫吧?但我已经习惯了,也不会刻意想这些。” “您可以依靠我的。” “你已经帮我分担许多了。再说了,你最近的身体不是又出岔子了吗?” 辜岁寒摆手。“徒弟并无大碍,只是有些水土不服而已。” 沈青芒看着他有些苍白的面色,心情颇为沉重。 随着修仙界整体灵气越发稀薄,辜岁寒的身体无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虽然他一直极力隐藏,不想让她担心,但她还是发现了端倪。 “师尊……师尊你在想什么?” “嗯?”沈青芒回过神来。“怎么了?” “我刚才说,再过两个月,就到了前世太初派被攻打的日子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尽快赶回去?虽然如今看来方圜宗和吾往宗都没有什么迹象,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吧?” “嗯,有道理。再住几日便回。” 几日后,他们从止戈门往回赶,皞辛恋恋不舍,止戈门的剑修都是武痴,他和他们打得很过瘾。 姒融倒有些想家了,她从前还未离开太初派超过两年,跟着沈青芒游历的这段时间里,以清的传讯越来越频繁。 在回去路上,她又收到了一次传讯,答复完之后,疑惑道:“爹爹怎么还问起阿辛来了?他好不好他也要关心?好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女儿问完了不得问问女婿?”沈青芒说道。 “可我还没告诉他啊。”姒融说:“他哪里会知道?师尊……不会是你泄密了吧?” “你爹早就知道了,只是装不知道而已。”沈青芒笑道:“你们这些孩子,真以为父母比你们多活那么多年是徒增年纪啊?自己的孩子有没有撒谎,有没有瞒着什么事情,太容易看出来了。” “他他他什么时候知道的?”姒融差点儿从空中摔下去,皞辛赶紧拉住她。“知道就知道呗,你慌什么?你爹都关心我了,说明他已经接受我了。” “不……其实我说的‘关心’,是……”姒融声音越来越小。“我爹问你死没死。” 皞辛:“……” 沈青芒很不厚道地笑了,笑够以后,她擦擦眼泪,给了这对小情侣一个定心丸。“放心吧,以清师兄不会阻挠你们两个的。” 她还记得以清发现不对劲之后,悄悄在深夜造访玉树堂,差点儿引起辜岁寒的误会。而她问他为何不直接去找姒融求证时,这个爱操心的老父亲嗫嚅半晌,说:“阿融告诉了我昭昭的事情之后,我就一直在想,在感情一事上,我还有没有资格评价别人?” 男人总是怡然自得的脸上此刻满是愁苦。“我竟然真的以为昭昭是抛下我另觅新欢,是我不够信任她,以至于让她含恨而终。我根本不配当一个好丈夫,阿融便是恨我怨我也是应当,我就算说些什么,她还会听吗?” 她安慰了以清好多句,但她知道再多的安慰也是苍白无力,只有他自己想开了,才能放下那道坎。 如今以清大概是不再钻牛角尖,选择关心起女儿的感情之事来,虽然还有些别别扭扭,终究是一个好的开端。 太初派的山门越来越近,四个人都不再聊天,专注于眼前的景象。沈青芒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下如擂鼓,直到见到太初派山门安然无恙,才重新恢复正常的节奏。 李疏桐还算守信誉,没有再安排和原着相同的戏码。 明日,就是新的开始了。 第169章 太初派新任掌门 太初派近期一直风平浪静,无崖峰也一片安静祥和,若非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漫山遍野的兔子越来越多了。 不知道是谁打响了杀兔子第一枪,膳堂里开始隔三差五供应兔肉,沈青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叮嘱他们不要走漏风声,让姒融知道。 辜岁寒自从进过她的灵府之后就屡次造访,她变着花样给他展示中华美食,恢复了味觉的辜岁寒吃得非常开心。 “师尊不若也在我的灵府里建一座房子吧?总在你的灵府里变幻,太耗费你的精力了。”辜岁寒边咬冰淇淋边说。 “我不好控制你的灵府。” “这有什么?只要我全心全意接纳师尊,您不就可以借用我的灵力改造我的灵府了吗?” 沈青芒摇摇头。“那也不太好。你的灵府是你休养之所,里面的一应布置都该按照你的想法来,加上我的东西不是显得突兀?” “不突兀啊。再说了,我的灵府里有师尊的家,那么即使我夜里见不到师尊,进入灵府也能睹物思人。” 听了他的话,沈青芒更是沉默,半晌转移话题道:“香草味的好吃吗?再给你变一个巧克力味的吧。” “好吧。”辜岁寒没有继续纠缠。 他离开灵府后,沈青芒抽出书架里的一本笔记,翻开其中一页,是她自己勾画的日历。 “还有三天……” 原着剧情中的方圜宗、吾往宗围攻太初派,还有三天就会因为琼琚的牺牲而结束,而在现世中,这段时光一直都平静如水。 她脑海中又回想起李疏桐的话。 也许,该到了做决定的时候了。 第二天,她闭门不出,专心致志地在书房里写着什么。 第三天,她去看望了大师兄、二师兄,还有她的外门徒弟们。 第四天,沈青芒来到辜岁寒的凌霜居,站在门前犹豫半晌,手刚触到院门,门就从里面开了。 “我感受到师尊的气息了,师尊今日居然主动找我。”辜岁寒表情很愉悦。 “岁寒,有件事情想和你说。” “您说……” “我……”沈青芒舔了舔嘴唇,刚要开口,突然被剧烈的雷声打断。她猛地转头朝问道峰的方向看去,辜岁寒说道:“这是……飞升前的雷劫?有谁要飞升了,是掌门吗?” “你在这儿老实待着,为师去一趟问道峰!”沈青芒撂下一句话,瞬间消失。 她本来想直接瞬移到问道峰,结果被强大的旋风拦在了外面,只能在半空中听着一阵阵雷声干着急。施明理和齐逍也很快赶到,师兄妹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都有些忧虑。 “师父未曾闭关,怎么突然就要飞升了?”齐逍问。 “许是顿悟。”施明理说。 “这雷声一阵比一阵大,师父那老胳膊老腿的受得了吗?”齐逍皱紧了眉头。 “雷声越大说明距飞升越近。”施明理声音依旧平稳。 片刻之后,问道峰峰顶的劫云突然消散,一片五彩祥云飘来,三个人大喜,迅速往问道峰赶去,这次不再受到阻挠。 峰顶,云虚舟沐浴在五彩光芒中,表情祥和,面貌肉眼可见地发生了改变,原本添了皱纹的皮肤重新恢复紧致,头发变得乌黑油亮,他看向赶过来的徒弟和问道峰一众长老,笑眯眯道:“老朽不辱使命,终于得登仙界,接下来就要看你们的啦。” 沈青芒眼角涌出泪花。“师父……” “青芒啊,太初派的担子就交给你了,不过想来你也很快就会和为师团聚吧?无崖峰下任峰主的人选一定要好好挑啊。明理,辛苦你继续看顾好师弟师妹了。阿逍,你一点儿也不比师兄师妹差,自信起来。还有阿遥……我是来不及和她告别了,不过这孩子心大,你们有空的时候告知她一声就行。” 云虚舟的声音越来越缥缈,到最后众人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祥云缓缓下落,云虚舟对他们挥了挥手,脚踏祥云,身形渐渐消弭。 沈青芒腰间的峰主令变了颜色,由蓝转红,同时她手中出现了一块新的蓝色峰主令。 一群人围着她道恭喜,她一一回应,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 “琼琚啊,这无崖峰峰主令关乎下一代掌门人选,可不能再像你师父一般儿戏,要慎重考虑。”离俗长老捋着胡须说。 “离俗真人是觉得我任掌门太过儿戏吗?”沈青芒问。 离俗不小心拽断了几根胡须,顾不上喊疼,慌忙为自己辩白。“没有没有,我对掌门没有意见。如今的你当然担得起重任。只是你那帮徒弟……都有些不成熟,不如从其他弟子中选择?比如谨言和谨听的徒弟,我看就有不错的。” “无崖峰峰主之位历来是掌门决定的,不需要其他长老置喙。当年我师父愿意听你们的话,等我收了徒才正式将峰主之位交给我,是因为他和善,不过您也该了解我,我和师父不同,从来都不是和善之人。” 离俗悻悻闭了嘴。 无咎真人说:“无崖峰峰主之位不急立,即位大典才是最紧迫之事。各堂该准备起来了,尤其是万事堂。” 以清擦了擦汗。“怎么又赶上我轮值到万事堂的时候……那个,诸位,事发突然,无营真君也没提前和我们通个气儿。这一应章程,我们还得准备几日。青……掌门,还望宽限则个。” “无妨。”沈青芒摆摆手。 她此刻脑子里还是有些空。她知道自己把李疏桐关于飞升的论断告诉云虚舟后,对方想开了便离飞升一步之遥,可没想到会快到这种地步。 人群渐渐散去,最后只留下她和施明理齐逍三人,齐逍伸了个懒腰,说:“终于可以到问道峰养老了,师妹,我要住朝阳的房间。” “明日我会将无崖峰升任长老的人选登记造册,然后交给你。”施明理说。 “多谢大师兄。” “你怎么看起来不是很高兴?”齐逍问。 “想到以后就见不到师父了,高兴不起来。” “以你的修炼速度,再过个一两百年就能飞升了吧?我看你最重要的是赶紧培养下一任接班人。我门下那几个弟子都不成器,我看要么在大师兄门下选,要么还是选你那几个小孩吧。” 第170章 为伊消得人憔悴 “我再考虑考虑。” 沈青芒又和施明理商讨了一会儿政事,随即两个师兄也回到无崖峰,她留在峰顶,独自一人仰头看天,眼见太阳隐入群山。 最后一天,就要结束了。 命运如此弄人,在她决意离开之时让她背负起如此重担,再难前行一步,简直像是李疏桐的阴谋。 但沈青芒知道不是,没有人比李疏桐更想让她按照原计划行事。 月上中天之时,沈青芒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然而她站了太久,全身僵硬,连扭头的动作做得都很艰难。 好在对方开了口:“师尊,恭喜。” “岁寒……”沈青芒轻叹一声,慢慢转过身子,走到他面前,拿出峰主令,要系在他腰间。 “师尊。”辜岁寒伸出手制止住她。“太初派历代掌门无一不飞升,我已经失去道缘,不能担此大任。您该交给姒融或者皞辛。” “师父曾经有一段时间陷入瓶颈,道心动摇,想要强行闭关冲击最后一境,我劝住了他。那时我认为飞升不是太初派掌门必须要背负的责任,如今我亦如此认为。” 她说着,挪开辜岁寒的手,继续系峰主令。这次它服服帖帖地靠在了辜岁寒身上。 “岁寒,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了。”沈青芒松开手,后退一步,看着他笑。 辜岁寒喉结滚动了一下。“师尊说这种话,我……我还怎么拒绝?” “佩戴好吧。过几日我会和他们宣布任命。得先把新任长老安顿好。” “掌门飞升之后,各峰灵气更加稀薄了,徒弟今日飞到问道峰都有些力不从心。” “哎……这才是最迫切的问题,比那个什么即位大典重要多了。”沈青芒借着月光观察辜岁寒的面容。“你可有难受?比如呼吸困难?” “没有,徒弟一切都好,那只是暂时的。” “但愿吧。”沈青芒喃喃道。 以清之后几天日日找她,和她商议即位大典怎么举办,她删繁就简,把仪式简化了许多,原本要举办三天的大典被她压缩成了一天。 正式就任掌门后,她针对目前灵气稀薄的状况,提出让各峰修士减少对术法的使用,比如平时走路用脚而非用术法,做饭用柴火不用火灵气,刚开始大家都不太愿意遵守,时常阳奉阴违,直到她抓了几个反面典型,施以惩戒,大家才都乖乖照做。 辜岁寒就任峰主也未受到太大阻碍,虽然他有动用禁术的黑历史,但当时便受到了惩罚,无崖峰小一辈弟子中他修为最高,行事也沉稳,没有人站出来反对。 沈青芒现在能随意翻阅问道峰任意一层的书籍,因此她处理政务之余一直泡在藏书阁,阅读一切和灵气有关的书籍。读的越多,越相信李疏桐当初说的是对的。 她如今一系列类似“节能减排”的政令,能起到的作用只有稍微抑制一点儿灵气的下降,心理安慰作用大于实际作用。 而太初派三十年内连续飞升了两位大能,损耗的灵气不可胜数。 不久后太初派一甲子一届的收徒大会又要开始举行,同时各大门派百年一届的门派大比也即将开展,金丹期以上的弟子才能参加。太初派为了维持第一大派的尊严,每次门派大比声势都最浩大,派出的参赛人数也最多。 本届门派大比在止戈门举办,时间恰好和太初派收徒之日撞上,要不是止戈门那帮武痴普遍性格直爽,只喜明争不喜暗斗,肯定会有人阴谋论止戈门这是想挤兑太初派资源。 沈青芒表示,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他们止戈门的请柬发太早了不便更改日期,但我们招生可以延后,因此她将收徒大会推迟了一年。 若她还是无崖峰峰主,必定会亲自领着孩子们去止戈门参加大比,但她如今的身份是掌门,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止戈门作为切磋最频繁的宗门,好斗的修士太多,她不能以身涉险,只好派三个徒弟去带队。 辜岁寒每天都要通过连理枝和她聊天,说一些路上的风物见闻,在听到其他门派的灵气也在连年下降的当晚,沈青芒一个人喝了一坛酒。 看来,只有那个极端的方法能救太初派了,至于其他门派,原谅她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考虑不到那么多。 沈青芒拿出之前的笔记本,更加专注地去书写,她给每个弟子都写了一封很长的信,分析他们现阶段的优缺点,鼓励他们勤加修炼,然而写完却没有送过去。 “等到最后那一刻再送吧,不然他们肯定会有所怀疑,可能还会有人哭。” 她口中的“最后一刻”,除了自己,无人得知。 门派大比的时间比宗门大比要长的多,几乎要耗费半年,沈青芒要求参加大比的修士们路上也要节能,少用术法代替走路,导致他们在路上耗费的时间变成了原来的二到三倍,出发时间比往届要早,回来时间却比往届要晚。 等到他们凯旋时,惊奇地发现太初派的灵气比路上任何一处都要浓郁。其他人都很高兴,辜岁寒却从沈青芒的身上发现了异常。 “师尊,你怎么消瘦了这么多?”辜岁寒问。 “害了相思病吧。”沈青芒调笑道:“大半年不见你了,晚上睡都睡不香。” 辜岁寒耳朵染上了红色,声音放轻了许多。“师尊何时这样直白了?徒弟还有些不习惯。” “就是因为你离开太久了啊,我心里郁积的感情无处派遣,越积越多,如今倾泻而出,你习惯一下吧。这几日恐怕都是如此。” “好……但师尊真的是因为相……想我吗?” “真的。”沈青芒表情认真。“不然还能因为什么?唔……可能是收徒大会在即,最近要忙的事情太多了,凡间测灵根的阵点又要一一检查,万一有失效的马上就要补,我这些天忙得脚不沾地,可能瘦也有这个原因。你当初担任掌门是不是也瘦了?” “嗯。确实。”辜岁寒不疑有他。 第171章 朝为红颜暮枯骨 “说起来我还没负责过收徒大会,第一次当掌门真是手忙脚乱,还好你提前赶回来了。”沈青芒说道。 “师尊有何处不明?尽管问我。” “好多都拿不准。我现在真是越来越心疼你了,前世一个人扛起重任。” 辜岁寒被她说的脸更红。“也……也没有。长老们帮了我许多。许是出于愧疚,他们都很尽心竭力。” “哈,也是。自己中了计,门派遇袭时一半力都使不上,只能事后补救了。”沈青芒轻笑:“还有的人不战反逃,也不知道有何颜面继续做长老?” “嗯?师尊说的是谁?”辜岁寒疑惑道。 “离俗真人啊。他不是在太初派众人合力遇敌时脚底抹油溜了吗?”沈青芒说:“我看书的时候印象还挺深刻的。” “离俗长老是为了保护他女儿的坟茔。” “啊?”这下轮到沈青芒露出疑惑的表情。“这是怎么回事?” “当时战况复杂,敌人从几处攻入我们山门,其中有一路从问道峰后面绕进来,会路过他安葬女儿之所,所以他着急赶过去。倒不是不战而逃。” “竟然是这样。”沈青芒摸了摸鼻子。“早知道不总呛他了,我以为这老头儿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离俗长老说话难听,师尊无需忍让他。要是实在过意不去,以后对他和气一点儿不就行了?”辜岁寒伸手触碰她皱起的眉心。“何必为这种小事烦忧?” “不说这个了,你看看我安置的阵点吧,有没有遗漏的。” 沈青芒把他拉到桌案前,两个人研究起收徒大会的事务,从正午一直讨论到日暮,才把目前遇到的问题都梳理了一遍,有些可以马上解决,有些还需要时间。 “师尊若是信任我,我可以每日来帮您处理收徒大会的杂务。” “那便再好不过了。”沈青芒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可真是我的贤内助。” “这个词……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不怪,是夸你。这次收徒大会你也收几个徒弟吧。以你的能力,早就可以教授别人了。” “师尊是觉得我任峰主还不收徒难以服众?” “唔……你要是这么想的话,也确实有这层顾虑在。” “好,那我便收徒,不叫师尊为难。” “嗯。”沈青芒看着他,笑得轻松。 肯收徒就好,收了徒,就有了牵绊。 第二天姒融和皞辛才来看望她,姒融抱着一只兔子脚步轻快地走过来。 “师尊可不要怪我们昨日未至,我看大师兄径直往问道峰去了,就知道你们俩久别重逢,一定有说不尽的情意,哪好意思打扰?” “就你机灵。”沈青芒刮了一下姒融的鼻子。 “师尊怎么瘦了这么多?”皞辛问道:“当掌门这么累吗?” 姒融这才退后几步,仔细打量沈青芒,也惊叹道:“师尊真的瘦了好多,仿佛来一阵大风就能把您吹跑一样。” “是啊,当掌门累的。”沈青芒叹了口气。 “还好以后做掌门的是大师兄。我们不用操心这种事情。”姒融笑道:“能者多劳,大师兄应该也不怕累。” “你们也别袖手旁观,能帮他还是尽量帮帮他。”沈青芒说。 “当然不会。师尊这话说的怎么像明日大师兄就要当掌门了似的?” 沈青芒打了个哈哈,姒融很快又转了话题。“阿辛,这么半天了,你怎么还不说?” “说什么?”沈青芒看向皞辛。 皞辛表情有些纠结。“有什么好说的……又没拿魁首。” “哦。”沈青芒恍然大悟。“原来是你们这次的收获,怪我,我竟然都忘了问。” “阿辛虽然没夺得魁首,但也拿了第三,很为我们太初派增光添彩。可惜大师兄升任峰主,不能参加比赛,不然我们的成绩会更好。”姒融说。 门派大比有规定,掌门不能参与比拼,辜岁寒虽然只是无崖峰峰主,但太初派比较特殊,峰主即是宗主,放在其他门派,和掌门的辈分相同。 皞辛难得没反驳,声音有些低落。“是啊,大师兄若是出马,定能夺得魁首。” 沈青芒看着蔫成脱水小白菜的小徒弟,安慰道:“有人胜过你不是值得庆幸之事吗?说明你还有进步的空间,若你金丹期就拿了魁首,放眼天下没有任何对手,不就寂寞又无趣了?” 皞辛豁然开朗。“对啊,要是没人打得过我,岂不是更无聊?我这就回去修炼,先打败第二再说!多谢师尊开导!” 他一溜烟跑了,姒融赔笑道:“师尊你别怨他无礼,他最近比试太多,满脑子都是这些。” “我晓得。我什么时候怪过你们?”沈青芒捏捏她的小脸。 “哦对了师尊。”姒融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方圜宗那个神算子,妙玄真人,绕过大师兄找上我,托我给您带句话。” “哦?”沈青芒挑眉。“什么话?” “就八个字。说的是‘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沈青芒听到这句话,面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 李疏桐真是好狠的心啊,这个时候了还要给她心上扎刀子。 “师尊,这是什么意思啊?”姒融问。 “没什么,你不必再记得了,阿融。” “哦,好。” 姒融离开后,沈青芒关紧殿门,松懈下来,样貌一瞬间有了变化,若此时有人窥得殿中景象,怕是会吓得肝胆俱裂。 宽大的掌门道袍下,掩盖的是一具挂了些许皮肉的白骨。 沈青芒站在铜镜前,凝视着自己可怖的模样,连一声叹息都发不出来。 太初派这重新充沛的灵气,乃是她的血肉所化。高阶修士若要飞升会攫取大量灵气,但他们若羽化,却会释放大量灵气,重归天地。 从那一日开始,她的存活对于这个世界便是一种沉重的负担,她无一日不生活在愧疚之下,尤其是看到修士们修行更加艰难,以及爱人极力掩饰的疲惫。 她不能再突兀地跳一次无崖渊,那会引起整个门派的恐慌。只能采取这种钝刀子割肉的方法,一点点消耗自己的生命。 第172章 山回路转不见君 太初派新一届收徒大会前一天,各峰都忙碌起来,有人洒扫院落以待新人(本来用涤尘术就可以,但掌门禁用了涤尘术,大家只能手动打扫),有人反复确认山门前设的幻境是否能正常运转,也有人费尽心思打扮自己,以期明日给新人们留一个好印象,招徕更多愿意拜在其门下的后辈。 辜岁寒也被沈青芒派去巩固幻境,入夜方归。两个人在众人面前的关系仍是师徒,他之前从未在问道峰留宿,今日也没有作此打算,然而他却向问道峰行去。 他不是留宿,而是有正经事务要汇报,被旁人看到也没什么说不清楚的。 然而他找遍了问道峰,都没有发现沈青芒。 明日就要举办收徒大会了,师尊怎么不在?他知道她晚间有整理一天事务的习惯,通常这时都在本上写写画画,可此时书房里的桌案上干干净净,看不出有人来过的痕迹。 难不成师尊放心不下,自己去山门前检验幻境了? 他又折返到山脚下,仍然没有看到沈青芒。 辜岁寒抬起右手,目光盯着手腕。半晌,手腕没有一点儿变化。 他出声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手腕上还是没有出现他平日里隐藏起来的连理枝手镯。 他愣了半晌,面色大变。顾不上是否违反新规,施展心驰术回到无崖峰,先冲到琼枝殿,殿内一片寂静,唯一称得上活跃的,就只有他闯入的动作带起的灰尘,在空中纷纷扬扬。 他心中担忧更盛,又赶往临渊殿,仍然寻不到沈青芒的身影。 不得已,他来到榴燃小筑门前,重重敲门。 好半晌,皞辛衣衫凌乱地打开院门,没好气道:“谁啊?这大晚上的……师兄?” “今夜你们看见师尊了吗?”辜岁寒声音急切。 “没有啊……反正我是没有,我去问问阿融……哎哎哎大师兄你别闯,她还……” 辜岁寒不耐烦和他废话,径直穿过院子推开屋门,姒融披着一件薄披风,迎了上来,表情严肃。“出什么事了大师兄?” “你知道要发生什么?”辜岁寒目光凌厉。 “啊?”姒融面露茫然。“发生什么?我不知道啊。” “那你一开口便问我出了什么事。” “不是……不然我问什么?”姒融攥紧了披风系带。“若不是出了事,你怎么会大晚上急匆匆来我家,连阿辛的话都没听完就闯了进来。你找师尊有什么急事吗?” “你上次看到她是什么时候?” “今天一整天我都没见到师尊啊……应该说我好几天都没看见她了,一时间都想不起来上次是哪天。你与其问我们,还不如去问我爹,他们都在问道峰,不是更容易遇到?” 辜岁寒扭头就要走,皞辛拦住他。“喂喂喂大师兄,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好歹告诉我们一声,我们一起想办法啊。是一定要师尊才能定夺的事情吗?” “她不见了。” “她不见了也可以问大师伯吧……等等,你说出的事情是师尊不见了?” “嗯。” “啊?”姒融红唇微张,看起来有些傻气。“师尊还能去哪儿?难不成她因为明日要开收徒大会,今天紧张得躲起来了?” “你当师尊是你吗?”皞辛嗤笑道:“她什么时候紧张过?” 辜岁寒再次拔腿就走,二人连忙跟上他,说要和他一起找。 如今他们三个是无崖峰辈分最大的人,无处不能去,然而翻遍了无崖峰,对沈青芒的去向一无所获。 于是他们又返回问道峰,去问其他几个人。 第一个拜访的是以清真人,他睡得早,被姒融的声音吵醒,睡眼惺忪地出来见他们。 “怎么了这是?大半夜的你们两个一块过来……你该不会怀了吧?”他哈欠打了一半,被自己的猜想吓住,下巴差点儿脱臼。 皞辛被口水呛到,弯腰猛咳,姒融瞪了以清真人一眼。“你想什么呢?没看到还有大师兄?师尊不见了,我们想问你今天有看到她吗?” “我今天忙得脚不沾地,根本不知道见了多少人……大概上午见过她?哦对,是见过,我们还聊了聊万一明日下雨该如何应对。我劝她把那个麻烦的禁令先撤销,让我们都能随意使用术法,她也答应了。” “然后下午就没看到?” “没有。她不在殿里吗?山下找了吗?” “都找了,没有。”辜岁寒说。 “这……师妹不会第一次主持收徒大会,紧张得要躲起来哭吧?”以清真人说完自己先摇了摇头。“不可能,就算我哭了她都不会哭的。” “你真是我亲爹。”姒融吐槽了一句,看向辜岁寒:“大师兄,接下来我们去找谁?大师伯和二师伯?” “找明理师兄吧。”以清真人说:“他近日和青……掌门打交道比较多。” “多谢以清长老。”辜岁寒行了一礼,立刻回身赶往施明理的住处。姒融和皞辛也赶紧跟上。以清真人看他们这么着急,干脆也紧了紧衣袍,和他们一起。 施明理住处空无一人,以清说道:“别着急,去问道峰的藏书阁逮他,一逮一个准。” 施明理果然在藏书阁一层,看他们几人浩浩荡荡行来,放下手中竹简。“找我?何事?” 以清开口道:“你今天看到青芒了没有?孩子们找不到她了。” “两个时辰前见过。她问我明日长老的座次,听完绘了张图。”施明理说:“之后就没再见过。她怎么会失踪?你们都找过哪里?” 辜岁寒又说了一遍。 “那去其他几个峰看看?青芒前几日还和我说不知道如何安排雁乡,会不会去无为峰了?”以清猜测道。 “此事今日我们已经达成共识。”施明理说。 “哦……那还能有什么事儿要她去操心?大晚上乱跑。” “大师兄!你身上的令牌!”姒融突然捂嘴叫道。 几个人同时看向辜岁寒腰间,他缓缓低头。 蓝色从令牌上消退,变作了浓重的红。 第173章 又是一年春好处 “这仙门可真是气派,光这浓郁的灵气就是凡间所没有的,我感觉吸两口空气就能吃饱了!” “这可是太初派,修仙界第一大派,就算其他门派都灵力枯竭了,这里也不会缺少灵气的。” “你们有所不知,太初派也遇到过灵力衰微的危机,甚至比其他门派更严重。十年间飞升了两位真君,那灵气的消耗可不是闹着玩的。” “啊?那最后怎么解决的啊?” “全靠前任掌门琼琚真人以身献祭,将体内的灵力全部转化为灵气,反哺给了门派,太初派这才又有了生生不息的活力。” “哇塞,你知道的内幕好多啊,难不成是哪个修仙世家的英杰?” “在下简秋光。无崖峰常乐真人是我的曾祖。” 自报家门的少年赢得了一众人的羡慕眼光,然而有人却不屑地哼了一声。 “简家也不过是近五百年才崛起的世家,说好听点儿是新贵,说难听点儿不过是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儿,真以为自己多大能耐了?你若真是了解内幕,难道还不知道‘琼琚真人’这几个字在太初派是禁忌?” “为什么?” 问出口的不是简秋光,而是一个方才一直安安静静的少女,她看起来正是豆蔻年华,身着月白色的交领襦裙,双眸剪水,玉雪可爱。 被她那一双灵动的眼睛注视着,刚才语气很冲的少年也放柔了声音。“太初现任掌门傲雪真君是琼琚真人的大弟子,他始终认为琼琚真人并未羽化,而是仍活在这世上,无论旁人怎生劝慰都固执己见,最后干脆禁止门派中人议论琼琚真人。” “这位道友又是从哪里得知的?”少女好奇地问。 “我姓皞。”少年下巴微扬,一脸骄矜。 “哇!青阳氏后裔!这可真是底蕴深厚的修仙世家!”有人极为捧场地发出赞叹:“延续上千年的古老氏族,前一阵子门派大比诞生的新魁首,修仙界战力最强的不就是青阳氏的凌云真人吗?” 简秋光嗤笑道:“青阳氏后裔又怎样?那位第一人可不认你们青阳氏,你若拿家族去套他的近乎,只会马屁拍到马蹄子上。” “你这人说话怎么如此粗鲁?” “抱歉,百年世家,涵养不够深厚。”简秋光敷衍地赔了个礼。“你说那点儿秘辛我也知道,只不过我们还未进太初派地界,不必遵守这条禁令,因此我没什么顾忌。我还知道,当今太初派的掌门傲雪真君实力比起凌云真人更胜一筹,他可是最年轻的真君,亦是最年轻的掌门,只可惜至今未收徒。” “竟然未收徒……”少女轻声呢喃,两个少年都看过来。青阳氏那个问:“我观姑娘举止娴雅,谈吐有礼,想必也是出自修仙世家?” 少女轻笑一声:“我吗?算不上吧。我姓姜。” “厥初生民,时维姜嫄。”有人吟诵出古老的诗句。 而两个少年神情肃穆。“竟是神农氏后裔,失礼了。” 姬姓和姜姓,既是延续上千年的氏族,也曾为最正统的人皇,在人们发现灵气,踏入修仙路途之前,他们曾是这片土地上最强大的统治者。甚至有传说称太初派的立派祖师便是姬姜二族的血脉。 “你们别礼来礼去了,有没有人能告诉我,这山门到底何时能开啊?”一个身着短褐的少年嗓音沙哑地问。 “要到未时三刻才能开。那是祖师爷飞升的时辰。”简秋光说道。 “啊?还有半个时辰,真是无聊。” 青阳氏少年啧了一声。“这些平民真是沉不住气。我得站远点儿,免得染上他们的懒散浊气。简秋光,姜姑娘,你们也过来吧。” 简秋光摇摇头。“平民百姓亦有佼佼者,修仙之路从不以门第论人。” 少女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我亦如此想。这位……青阳氏,你自去安顿吧。” “皞泽,我的名字。罢了,我就在这儿忍受半个时辰,反正他们也不会成功入山。” 皞泽斜靠着一棵柳树闭目养神,少女轻叹一声。 简秋光和少女攀谈了许久,发现对方学识渊博,能说会道,言行举止让人感到如沐春风。就连皞泽也不知何时睁开眼睛,认真听她讲话。 “山门!山门开了!”突然有人喊道。 大家慌忙一涌而入,几乎是踏入山门的下一刻,便一个接一个消失在了门后。 此时的太初派内部,修士们齐聚一堂,透过照心镜观察新人的试炼,坐在最上首的年轻掌门神色恹恹,连余光都没分给镜面,坐在他左下方的女孩拽了拽他宽大的道袍。 “大师兄,你今年再不收徒就说不过去了啊。那帮碎嘴子的长老会唠叨死你的。” 她旁边的青年哼了一声。“唠叨有什么用?大师兄还用看他们脸色行事?一群菜鸡,有本事他们先升到化神期再说。” “那你也太难为他们了。”女孩笑眯眯道:“像大师兄这样进益飞速的太初派哪儿还能找得出第二个人,就是师尊也……” 她话说了一半,慌忙掩住嘴。“抱歉,大师兄,我不是故意的。” 见对方没说话,她又大着胆子道:“不过话说回来,大师兄,师尊也叮嘱过你要收徒吧?你若一直忤逆她的心愿,也不太好吧?” 掌门终于说了话:“忤逆又如何?我等着她回来教训我。” 下首的两人对视一眼,都闭上了嘴,专心看镜中情况。 一个时辰过后,试炼落下帷幕,各峰迎来了他们的新徒弟,本来这些通过试炼的弟子只有少数能成为内门,剩下都会做外门弟子,然而上届收徒大会中,掌门规定所有人皆入内门,而其他师长也并未产生异议,传统也就发生了改变。 因此这些通过试炼的少年少女们都显得喜气洋洋,按自己的心愿走向四宗各自的拜师台。 “我们无涯宗今年人还是挺多的,看来都是冲着我这个靓丽的峰主而来。”女孩挺了挺胸脯,自豪道。 “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大师兄,你别让她丢人现眼了,还不如让我代表无涯宗……大师兄?” 只见掌门视线盯紧了一个人,再未挪动分毫。 第174章 似曾相识燕归来 “想不到二位也欲入无涯宗,我们还真是缘分匪浅。”简秋光看着与自己同行的少年少女,笑道。 “青阳氏如今不以混元灵根为耻了?”少女问皞泽。 “混元灵根怎会是耻辱?当世最强者便是混元灵根。”皞泽说。 “变化可真大。”少女低叹。 “哎,你是为了拜入你那个老祖宗,常乐真人门下?”皞泽问简秋光。 简秋光摇了摇头。“不是。” “那是谁?峰主莞尔真人?还是我们凌云真人啊?”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一行人进入无涯宗的拜师台,在写着不同师长名字的石台后站成排,有些人动作果断,有些人犹豫不决,几个石台后都不停有人员流动,唯有最中央的石台后一个人都没有。 少女有些诧异,不过并未改变想法,径直向中间的石台走去。在她之后,皞泽和简秋光也跟了过去,等三个人站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上的笑容都真心实意了许多。 “这下看来我们是真的有缘了。”少女说。 皞泽点点头。“是极。” “你之前不是一直说凌云真人乃最强者,颇为景仰吗?你们又是同族,他不会照拂你一二?”简秋光问。 皞泽小声道:“好了,不必再挤兑我。这里就我们三个,我和你们说实话。凌云真人他……确实不喜欢同族,我也没办法。而且……掌门确实比凌云真人还要强大,他未能夺魁,只是因为按照规定他不能参加。” “所以我也颇为仰慕傲雪真君。”简秋光说:“只是他从未收过徒,我担心此次也是如此结果,那我们的处境就会变得艰难许多。希望凌云真人或者峰主能收留我们吧,不然其他师长必定觉得很尴尬。” “不成功,便成仁。若掌门不收我,我宁可就此回凡间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皞泽握拳。 “别紧张,他不是那么不好说话的人。”少女安抚他们。 “你怎么知道?”两个少年同时看向她,然而有一个清冷的声音压过了他们两个。 “你叫什么名字?” 高高在上的掌门居然亲自走下台,不仅孩子们感到紧张,连其他师长也都产生了不同程度的惊讶之情,只有被问及姓名的少女笑得和煦。“姜涔云。” 掌门目光一缩。“谁给你起的名字?” “这是什么问题?当然是父母赐名啊……”皞泽小声嘀咕。 却听少女说道:“我自己起的。” 掌门呼吸渐重,紧紧盯着她,目光如箭。 “你瘦了好多。”少女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抱歉,我回来晚了。” 她话音刚落,那成熟稳重的年轻掌门猛地抱住了她。 “这是梦吗?还是……你真的回来了?” 两个少年只觉得眼前一白,便什么也瞧不见了。但少女,也就是沈青芒,并不知道这一点,赶紧拍打他的后背。“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克制一点儿!” “师尊好狠的心,抛下徒弟这么久,还叫我克制?”辜岁寒颤着声音说:“您给姒融,给皞辛,给那群外门弟子,每个人都留了书信,为何不给我留,是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啊……我那不是没来得及嘛。给他们的书信都好写,给你的……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减少你的伤心,字斟句酌,写了几版都不满意,统统成了废稿。本来还想继续写的,谁承想还没开始写新的,我就突然撑不住了。”沈青芒面露愧色。 “不写也好,书信不祥。您那交代遗言的语气实在是让人不忍卒读。”辜岁寒和她耳鬓厮磨。“回来便好,不要再离开我了。” “我当然不会再离开了。李疏桐那厮骗我,我以为我不会再回来了呢,不然我的书信也不会写得那么像遗言。” “您本来是要回到原来的世界吗?” “不……我本来以为我会彻彻底底地死亡。” 她在李疏桐灵府内最后谈的便是这个问题。李疏桐告诉她她能通过献祭重新获得生命的机会是有时限的,必须赶在前世琼琚跳崖前完成,因为过了跳崖那一天之后,琼琚真人便是不该存在于这个世间之人,她若是借着她的壳子继续活下去,只会破坏世界的平衡,加速灵气的枯竭。 她当时很生气,觉得李疏桐简直是在逼迫自己做选择,又觉得她十有八九是恐吓自己,并未马上决定按照剧情走,而是展开大规模调查,然而最终的调查结果却和李疏桐说的差不多。 所以原剧情中琼琚真人跳崖的那一天,也是她打算跳崖的时间。结果云虚舟偏偏在那一天飞升,把掌门之位托付给她,她肩上多了重担,无法一跳了之,失去了最后的求生机会。 在那以后,她如果想要把灵气还给世间,就只能削肉剜骨。 “你不是想让我相信你们当老师的道德水平很高,愿意为学生付出和牺牲吗?那么我尊敬的沈老师,你不妨捱到琼琚在这世间消失以后,看看这世间会因为你的存在如何坍塌,而你到时又是否会为了你的爱徒,为了你的苍生牺牲自己的生命?我有大把时间和你耗在一起,完完全全等得到看你的下场,不要辜负我的期待啊。” 李疏桐的话曾反复在她耳边回响,而那句“浮生若梦,为欢几何”也是她对她的嘲讽。 作为造成太初派灵力衰微加速的罪魁祸首,你活在这世上,能感受到什么快乐呢? 沈青芒无法以牺牲其他人为代价换自己活着,于是她选择慷慨赴死,然而她也知道这样对辜岁寒伤害太大,担心他像安雁乡一样发疯,于是叮嘱他一定要收徒。 她认为,他的世界多了一份牵挂以后,就会少一分偏激。 收徒大会之前她的身体就已经每况愈下,但她以为自己可以支撑到收徒大会结束,最起码把最麻烦的事情解决掉,再放心地陷入永眠,结果造化弄人,命运偏偏在收徒大会前一天向她伸出了毒手。 等她意外发现自己没死,已经是好几十年之后。 第175章 天长地久有时尽 “那个……好歹这么多人呢,咱们就先别叙旧了,让大家看着多奇怪。”沈青芒轻轻推开他。 “我施了遮月术,他们看不见也听不见。”辜岁寒弯下身,直视着她的双眼。“师尊没感受到吗?” “啊……我嘛,我现在是个炼气期的低阶修士,感觉确实没那么敏锐。”沈青芒摸摸鼻子。 她重新托生到这个世界之后,成为了修仙世家姜家的小姐,父母给她取名姜瑶,而她为自己取了字,便为“涔云”。 用这个名字,也是为了便于和徒弟们相认,毕竟她的容貌和原来的琼琚相差太大,更接近她原本的模样,也和幻境中的女帝有几分相似,有了这个名字,徒弟们大概能够认出来。 可惜她没有辜岁寒那么好的天赋,重生一遍修为很快就能提升回来,目前还是炼气七阶,离筑基都有一定距离。 “我听他们说你已经是真君了,恭喜啊,果然拥有天地之心就会事半功倍。”沈青芒一脸欣慰地看着他。 辜岁寒脸上却并没有什么笑意。“您付出了怎样的代价重塑了我的天地之心?” 沈青芒不愿意谈这个,转移话题道:“那不重要。我们待会儿再叙旧吧。就算旁人看不见我们在做什么,等了这么久总是不太好。你让通过试炼的人都成为内门弟子这一点,初衷很好,但会不会有些太激进了?一下子多收这么多徒弟,那些师长们愿意吗?” “我把内门弟子分成了真传和普通内门,真传弟子由师父单独教导,其他内门弟子由一宗之内的众师长联合授课,和您以前的课堂类似。” “这真是个好办法,你怎么想出来的?”沈青芒惊喜道。 “师尊不是给我讲过你们那里的学校吗?徒弟便模仿了一下。” “真聪明。”沈青芒不吝赞美,余光瞥见旁边百无聊赖的两个少年,说:“那你也该收几个真传弟子了,身为掌门总不能连徒弟都没有吧?” “我有师尊便够了。”辜岁寒说。 “我现在又不是琼琚……不过我倒是可以当你的徒弟凑个数。那两个孩子我刚才略有接触,资质都不错,心性也还好,是值得雕琢的璞玉,你不若都收了吧?反正连三十个人你都教过不是吗?” 辜岁寒点头答应。“好。” “真好。”沈青芒看向四周,眉目舒展。“阿辛和阿融也沉稳了许多,我一会儿去和他们打个招呼。” “师尊。”辜岁寒握紧她的手腕。“您想让全太初派都知道您回来了吗?” “啊……这也没必要吧。那会产生许多麻烦,解释不清楚。再说了,我若是重新以琼琚的身份出现,你这个掌门位置不是也很尴尬?我觉得你比我适合当掌门。” “那师尊便不要在这个时候去和师弟师妹相认了。”辜岁寒温声细语道:“您觉得他们沉稳了不少,但在我看来,他们还是孩子心性,若您在众目睽睽之下透露了您的身份,他们不可能像我一样保持镇定,很容易被人发现端倪。” “说得像你现在很镇定一样。”沈青芒笑着瞥了他一眼。 “徒弟这便撤下遮月术,让师尊看看我会不会保持镇定。”辜岁寒一抬手,沈青芒立刻低下头,做出一副聆听长辈教诲的乖巧模样。 “掌门,方才……”一个瘦高的红衣少年来到辜岁寒面前。“可是这人有什么问题?” 沈青芒抬眼一看,哟,这不是怀宁吗?他如今也成了问道峰长老了?太初派这领导层更新换代的速度可真快。 “无事。”辜岁寒惜字如金。 “曾……曾祖。”简秋光小声喊了一句。 沈青芒连忙憋笑。 原来常乐真人就是怀宁,她差点儿忘了他姓简。 “你是……”怀宁被他吸引了注意力。 “我是简家第二十三代子孙,简秋光,见过曾……常乐真人。”简秋光本来想再喊一句“曾祖”,结果发现对方面色不愉,紧急改口。 “竟然都有第二十三代了……”怀宁喃喃道。 “哈哈哈你看我就说你也一把老骨头了,你还不信。”皞辛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 “凌……凌云真人!”皞泽看到他,激动道:“我是皞泽,我也是您的后辈!我……我仰慕你很久了!” 怀宁眉开眼笑,撞了一下皞辛的肩膀。“哎,我若是老骨头,你也不年轻了。我看你这后辈比我的年纪还大,而且人家嘴上说着仰慕你,实际上可是选了掌门做师父,啧啧啧,你这第一人的名号也没多大吸引力啊。” “总比某人颗粒无收要好。”皞辛嗤笑。 “我那是效仿以清真人,怎么,你觉得以清真人的做法有错?那我把阿融拉来让她评评理?” “闭嘴,阿融也是你叫的?” 沈青芒看着面前两个小学鸡吵架,抬手遮住了脸。 岁寒说得对,阿辛这小子这么多年性子也没怎么变,若是当场相认他肯定掩饰不住自己的反应。 还是等收徒大会结束了再说吧。 辜岁寒很快拉开了两个小学鸡,他一板起脸,两个人都老实了,怀宁乖巧道:“这里无事便好,我再去别处巡逻。” 皞辛也唯恐自己跑得不够快被大师兄教训,说了句“我去看那群新徒弟”就溜走了。 辜岁寒如沈青芒所愿,收了他们三个人为徒,沈青芒和两个少年并排站在他面前,等着他送见面礼。 只见他将两块玉佩赐给了简秋光和皞泽,说:“君子比德为玉。” 两个人珍重地把玉佩在自己腰间,辜岁寒又走到沈青芒面前。 沈青芒笑眯眯地望着他,心想自己这少女的身体也太矮了,每次瞧大徒弟都要费力仰头。 而对方似乎能听到她的心声一般,很快俯下身,在她脖子上挂了一条珠链。 沈青芒低下头,看着珠链中心的吊坠。“这是……硅化的木头?” “这是连理枝。”辜岁寒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师尊这次可要保存好,不要让它再消失了。” 第176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 一般情况下,成为掌门的人已经培养过许多徒弟,不必再收徒,所以问道峰上并没有为掌门之徒提供住所。可辜岁寒是个特例,他已经当上了掌门,却刚刚开始收徒,他的徒弟如何安置,成了万事堂的难题。 万事堂轮值长老,不幸又是太早当上长老然而辈分较低以至于至今还不能退休的以清真人,他带着副长老怀宁找到辜岁寒,说:“岁寒啊,我看……不如把你这三个徒弟安排到无崖峰?反正你教导他们的也是无涯宗的功法,住在无崖峰还能和同宗相互切磋,最为方便。” 怀宁附和道:“对啊对啊,而且无涯宗空院落也多,昔日你们住的那几个小院如今不是都没有人?刚好可以安排他们三个住进去,两男一女嘛,男孩就住你和皞辛以前住的地方。女孩住姒融以前住的地方,放心我会提前把兔子撵走。” “不必。就安排在问道峰。”辜岁寒说。 以清和怀宁对视一眼,说:“问道峰……基本没有什么较小的院落,不是长老所居的三进院落,就是原本的外门所居的集体宿舍。你这三个真传弟子,怎么安排都不合适啊。那我们只能选址新建了,怕是要等上两三日。” “集体宿舍如今不是内门居住?让那两个男孩住进去便是。” “这……也行吧,反正内门和真传差距不是很大,小孩子住在一起也热闹。那那个女孩子……” “忘言殿。” “啊?这不太好吧?这不是琼琚真人原来任掌门……” 怀宁话说了一半,被以清猛扯袖子,截住话头,说:“好好好,那就安排在忘言殿,离你所居的松柏殿也近。” “嗯。” 两个人从松柏殿离开后,怀宁小声问以清:“怎么就让掌门的新徒弟住进去了?虽然说前任掌门的寝殿会在新任掌门上任后废弃再利用,但忘言殿不是比较特殊吗?一直空着来着……” “就是因为它特殊,才要赶紧用上啊。”以清也压低声音:“你忘了忘言殿因为什么特殊了吗?岁寒他不肯相信青芒羽化了,非要把宫殿留着等她回来,我们只能另盖新的寝殿给他。他这些年因为青芒的事情做出的偏执举动还少吗?如今可算松了口,让忘言殿住进人去,代表他开始放下了,我们应该支持才是。” “真是放下了吗?”怀宁皱眉,把上午在收徒大会发现的异样一五一十告诉以清,末了总结道:“那个女孩子的气质真的有点儿像琼琚真人,如春风般和煦,如暖阳般包容,她看我那一眼,我仿佛读出了欣慰的感情,掌门说无事,我却感觉毛毛的。他该不会是找了个替身吧?” 以清脚步一停,“嘶”了一声。“不至于吧?便是再怀念师尊也不应该……你还是少借阿融的话本子看吧。” “我这不是无聊嘛。”怀宁摊手。“进万事堂之前我可是很清闲的。” “你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以清笑着勾住他的肩膀。“走,再去其他峰看看。” 沈青芒很快得知自己即将入住忘言殿,有些惊讶。她以为如今辜岁寒住的居所就是原来的忘言殿,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 这孩子可能是怕睹物思人太伤心,所以才空置了这座寝殿吧。 等她走进忘言殿后,更加确认了这个想法。虽然她已经记不清忘言殿都有什么,但周围陈设给她带来的熟悉感让她确定这里应该没怎么变过。 “我一直等着师尊回来。”辜岁寒跟在她后面。“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沈青芒摩挲着脖子上的连理枝吊坠。“抱歉,我真的应该先和你说清楚的。” “没关系。”他从身后抱住她。“你回来就好。” “以后我不会再离开了。”沈青芒安慰他。 “嗯。” “我走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大师兄二师兄他们都还好吗?” 辜岁寒手臂一紧,声音闷闷的。“他们都很难过,但现在大概也已经释怀了。他们没一直记挂着你,师尊。” “这很正常啊,人总是要向前看的,我也不希望他们太过伤情。”沈青芒说:“那安雁乡呢?他后来没再捣乱吧?” 辜岁寒没说话。 沈青芒在他怀里转了个身,面对着他,紧张道:“他不会又搞什么幺蛾子了吧?” “没有,他……他在师尊失踪的第二天,就自杀了。” “啊?”沈青芒惊讶得捂住嘴。“为我自杀?他还是没清醒吗?我分明不是琼琚。” “他说天地间到处都是师妹的气息,说你化作了这天地间的山川草木,他也要和你骨肉交融,然后他亲手摧毁了自己的元婴,爆体而亡。” 沈青芒抖了抖。“这个疯子。” 安雁乡的五感倒也敏锐,她确实一点点把自己的精血都化作了这天地间的灵气。但他能感到熟悉,大概是因为这是属于琼琚的身体。 “他死后,太初派的灵气瞬间变得充沛,我便猜测师尊也是用这种方法使得太初派的灵气得到改善,您……当时疼吗?” “刚开始很疼,慢慢也就习惯了。”沈青芒语气轻快。“再说了,我还可以用术法屏蔽痛觉,忍不住的时候施展一下就立刻好了。” 辜岁寒把她抱得更紧。“以后别再做傻事了。” “我知道。事情都已经解决了,我没有再牺牲的必要。”沈青芒拍拍他的胳膊。“放松,岁寒,都过去了。” “是啊……人得向前看。”辜岁寒松开手,退后几步。“今日天色已晚,师尊早点休息,你如今是炼气期,不比从前,要注意身体。” “我确实有点儿困了,你也回去休息吧。明日见,我的小师父。”沈青芒对他挥挥手。 “明日见。” 她看着辜岁寒离开,躺到床榻上,没几秒便睡着了,一夜无梦,早上起来神清气爽。 也许是因为一切问题都解决了吧,她再无顾虑,如今也以全新的身份活着,不必再担心别人把她当作替身。 不过阿融和阿辛,还是应该去看望一下的,她不想让他们心中留有伤痕。 沈青芒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翻下来,去推殿门。 结果殿门纹丝不动。 第177章 记得师尊每句话 “哎?我现在的力气已经小到连门都推不开了吗?”沈青芒有些迷惑,加大力气又推了一次,结果殿门还是纹丝不动。 这下她总算意识到出现问题了,脑海中疯狂回忆了几个能帮助破门的术法,一一施展,然而不知道是她修为不够,还是封住殿门的术法太高级,以至于她累得精疲力竭,殿门依旧紧闭。 “搞什么幺蛾子?”沈青芒深吸一口气,捏住脖颈上的连理枝吊坠,喊道:“岁寒?” 几乎就在下一秒,辜岁寒直接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手中还拎了一个食盒。 “抱歉,师尊,方才去膳堂为你挑选早饭,来晚了。” “啊,这点儿小事还用你操心?我自己去膳堂吃就可以了,我又不是不知道问道峰的膳堂在哪里。”沈青芒笑着伸手去接食盒。 辜岁寒直接把食盒放到桌面上,一层层打开。“水晶小笼包,荷叶灵米粥,醋溜火芒草,师尊如今还喜欢吃这些吗?” “当然喜欢。”沈青芒点点头,又好奇道:“如今膳堂的伙食已经这么好了吗?连灵米和火芒草都无限供应。” “徒弟是掌门,膳堂为我准备的早饭总不会和旁人相同。” “哦对,掌门怎么也该有点儿特权。我那个时候都不懂得好好享受哈哈。”沈青芒坐到桌前,拿起勺子喝粥。 辜岁寒坐到她对面,专注地看着她进食。她安安静静吃了片刻,用轻松的语气说道:“太初派如今可还是危机四伏?李疏桐……杨知度没离开吗?” “她在您走后便人间蒸发。有人根据她留下的书信,说她是受到上天感召,直接飞升了。” “哈哈她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明明是达成剧情关键点,成功回到原来世界了。” 她原先以为剧情的关键在琼琚跳崖,没想到是更深的内核,即琼琚牺牲自己拯救门派,所以即使她没有一跳了之,选择削骨割肉的方法慢慢释放灵气,也满足了剧情回到正轨的条件。 辜岁寒没有说话。 沈青芒咬了口小笼包,说:“既然她都不在了,太初派如今可还有什么敌人?” “各大门派都在努力解决灵气匮乏的问题,自顾不暇,自然不敢犯我太初。” “嗯,没有方圜宗扯大旗挑头,他们师出无名,自然忌惮我们。”沈青芒语气温和:“那么既然这样,也没必要在我的寝殿加上禁制,让我不能随意进出吧?外面又没什么危险。” 辜岁寒的声音比她还要温柔。“虽说如此,师尊毕竟不是属于我们这个世界的人,也许会遇到额外的危机,徒弟实在担心。” “搅浑水的人都滚回老家了,我还能有什么危机?真的没什么事了,岁寒。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离开你。”沈青芒信誓旦旦道。 “师尊可是觉得殿内空间逼仄?我为师尊准备了一个惊喜,您会喜欢的。”辜岁寒走到书架前,手指抚上其中一本图书的蓝色书脊,沈青芒发现这本书在书架中显得格格不入,其他书册基本都是经折装或者蝴蝶装,只有它的装帧方式是现代图书的平装,这种书只在她的灵府里出现过。 随着辜岁寒将书抽出,眼前的景象瞬间发生改变,不再是古代的宫殿,而是现代化的别墅,和她从前灵府内的房子一模一样。 “哇……”沈青芒惊叹出声:“这这这……你也太厉害了吧?怎么建造出来的?” 其他的都好说,现代家居少不了家用电器,沈青芒作为一个文科生,没有办法设计出复杂的电器,灵力监测仪已经是她想象力的极限了。 但当她走近冰箱,打开之后感受到里面的冷气扑面而来。打开电视,熟悉的节目也映入眼帘,一切都仿佛置身于现代。 “灵府里构造这些只需要意识,但搬到现实……也太难了吧?”沈青芒一样样看过去,不停地发出赞叹,辜岁寒跟在她身后,问:“师尊可还满意?” “满意!不能更满意了!”沈青芒转身抱住他。“你可真是太贴心了,没想到竟然复原得分毫不差,一定花费了很多精力吧?” “想着师尊以后会住进来,徒弟便不觉得辛苦。”辜岁寒轻轻抚摸她的发顶。 “原来这个宫殿有高级机密,怪不得不能随便开闭。不过恢复成原状大家还是发现不了的吧?你也不必过于谨慎。解了禁制吧,我还想去看看阿融和阿辛呢。” “他们第一天教学,想必有许多事情要忙。”辜岁寒说。 沈青芒不以为意。“没关系,万一他们遇到什么困惑我还可以帮帮忙,阿融我倒不太担心,她以前也教师弟师妹们习字,而且她应该很热爱教学。但阿辛我有点儿不放心,他不一定会教徒弟。” “他们都已经百十来岁了,再蠢笨也该有点儿师长的模样,师尊何必再操心?” 沈青芒收起笑容。“那我就不和你兜圈子了,不管什么原因,岁寒,我要出门。这里再好我也不想整天困在殿里。” 说完,她试图从对方怀里挣扎出去,然而辜岁寒却狠狠抱住她,让她几乎有些窒息。 “师尊为什么不乖乖听我的话呢?按理来说如今我是您的师父,您不该忤逆师长才对。” 沈青芒怒道:“我当老师的时候是你这么专制的吗?我对你们不都是平等相待,如果你们有哪条规定不满意,可以随时向我提出来,如果能说服我我便会改正。而我刚才和你说了半天,你全当耳旁风了吧?” “当然不是,师尊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在心里,您想要复述哪句话都可以。” “然后你就是不听是吧?快放手,你要憋死我?” 辜岁寒放了手,沈青芒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居然还是气定神闲。 她更气了。 “你这孩子怎么油盐不进?我都说了外面很安全,我也不会离开你,你还有什么理由困住我,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被人关起来?你现在这样和安雁乡当初唆使阿辛做的事情有什么区别?” 第178章 我想和师尊一起 “那您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辜岁寒弯下身,和她平视。“我最讨厌有人不告而别,默默牺牲,怜悯所有人却唯独不怜悯我,爱重所有人却唯独不爱重自己。您说您书信写了好多遍都没有写好,但除了书信,您就不能直接告诉我您做了什么吗?” 沈青芒声音放软。“告诉你你一定不会答应,但我有非做不可的理由。” “是啊,你无论何时都有一肚子大道理,没有人能说服你。而我在你心里永远是个孩子,是需要你保护,需要你照顾,而无法帮你承担的宠物。我宁愿你像对待安雁乡一样对待我,至少你把他当成你的同辈来看。” “我怎么对他的……你要我也把你关起来?你脑子进水了吗辜岁寒?” “我是不清醒,不过也清醒不了了。师尊就体谅体谅我,容我不清醒地活下去吧,不然我也只能去死了。”辜岁寒对她笑。 “岁寒,你别吓我。”沈青芒抓住他的手臂。“你说的不清醒是什么?我这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你没必要沉溺幻象。” “师尊想知道是什么?”他嘴角的弧度更大,轻声吐出四个字:“欺师灭祖。” 沈青芒目光一颤。 “您还是安静一点儿比较好,这样我也心平气和。您若是总想着悖逆我,我可能会克制不住自己,做出一些让我们两个都后悔的事情。” “你……” “好了师尊。”辜岁寒伸手捂住她的嘴。“您若是没吃饱可以继续用餐,我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没办法一直陪您,您就好好住在这里,反正这里的一切都是您所熟悉和喜欢的,您不会不开心的。” 说完,他闪身消失,沈青芒的骂声只有空气听得见。 沈老师在原地转了好几圈,脸上的表情从愤怒渐渐变成了迷茫。 辜岁寒到底为何会变成这样?明明昨日两个人相认时,他还表现得一切正常。 是她的离开给他的打击太大了吗? 她当初不愿意答应李疏桐跳崖的一个原因便是害怕辜岁寒发疯,没想到哪怕换了一种方式,还是应验了。 她该好好写那封信,及时送到他手中的,只要解释清楚,他应该便不会那么难过了。 她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可乐,打开喝了一口,发现是很纯正的味道,惊讶更甚。 岁寒居然连这种味道都记得清,明明这不是他日常所熟悉的事物。 平心而论,他为她建造的这个别墅真的很符合她的期待,在里面生活也无比舒适,哪怕足不出户,也有电视可看,有书可读。 可再美好,也不过是一个精致的囚笼罢了。 她从来都不是笼中鸟。 沈青芒喝光了可乐,抹了抹嘴,席地而坐,开始吸收灵气。 她会靠自己的努力摆脱困境,哪怕时间会很长。 辜岁寒大概是怕和她吵架,连续几日只是把食盒送到她房间,自己没有出现。沈青芒不知道他是怎么对外解释自己收的一个徒弟始终没有出现这件事,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试图寻找她。 多想无益,她除了吃饭喝水,全部时间都用来修炼。太初派的灵气比凡间充沛许多,她很快便达到了炼气九阶,随时都有可能筑基。 而在她达到炼气九阶的当晚,辜岁寒出现了。 “师尊也是个天才,修炼速度如此之快,您看好的那两个徒弟,如今可是一点儿进益都没有。” “这才几日,他们没有进益也是正常,基础可以慢慢打,但一定要牢固……”提起教学,沈青芒来了兴致,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通,辜岁寒眼含笑意,时不时点一下头,表示自己在认真听。 “阿融和阿辛怎么样?” “都很顺利。” “没有人问起我吗?” “我说您水土不服,感了风寒,这些时日需要静养。”辜岁寒慢条斯理道。 “那你打算让我静养多久?”沈青芒皮笑肉不笑。 “一直静养下去不好吗?放心,师尊,无论您高矮胖瘦,我都不会嫌弃,您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美的。” “合着我这段时间闷在屋里还长膘了是吧?”沈青芒捏了捏自己的脸,懊恼道:“我这是婴儿肥,只是暂时的,等以后就没有了!” “好,我知道了。” “岁寒,我在这里真的很无聊,殿内只有我一个人,连只迷离兔都没有,一个人独处太久也很容易疯的。”她软下声音道。 “那我明日给师尊带两只兔子过来。您可以和它们作伴。” “那我要一公一母,它们还能成家,生出更多小兔子。” “好。” 辜岁寒第二日果然给她带了两只兔子,与此同时他还带了一大堆灵石灵珠。 “这是……” “师尊快要筑基了,我提前备好,届时可以直接使用。” “哦,放那边吧。”沈青芒指了指客厅角落。 “师尊什么时候有个感应,便捏一捏连理枝,徒弟立刻赶来为您护法。” “筑基而已,我自己便能布好阵法,不劳你费心。” “如今我是您的师父,自当为徒弟安排好。” 沈青芒看着这个客客气气但是顽固不化的徒弟,牙根有些痒。“你可真是个好师父啊辜岁寒,把自己的徒弟锁在殿内不见天日。” “除了这一点,我什么都可以满足您。” “那我跟着你出殿,寸步不离你还不行吗?你实在不放心,给我设置一个距离你十步远便爆体而亡……唔!” 辜岁寒捂住她的嘴,表情严肃。“师尊不要随随便便说死亡。” “唔唔唔……那我不说,总而言之,你限制住我的行动,但让我出去放放风,怎么样?我消失太久,他们也一定会疑心的。你是掌门,一举一动都有人关注,旁人若是觉得你有问题,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那好吧。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你说。” “明日我可以带师尊出门,但前提是,今晚我想和师尊一起睡。” “哦,就这么点儿要求啊。”沈青芒松了一口气。“当然可以啊,我什么时候赶过你了?” 第179章 师父今日撞了邪 沈青芒一脸无所谓,不过她没想到辜岁寒说的一起睡就真的只是睡觉,他搂着她的腰沉沉睡去,她听着他的呼吸,睁眼看着屋顶。 她该怎么补偿他呢? 她理解辜岁寒对她的怨念,不介意他报复她,但她对他的方式难以忍受。他应当也知道自己对被囚禁有心理阴影,哪怕如今这个囚笼再华丽。 这种限制人身自由的行为放在现代可是犯法的,她是遵纪守法之人,自然也不愿让徒弟变成违法乱纪之徒。 她必须要摆脱这种笼中鸟的局面,打消他限制她自由的念头,但她也会给他安全感,让他明白自己不会再离开。 沈青芒想着想着,眼皮渐重,她如今是炼气期,每天都需要睡眠,不像辜岁寒这种化神期的真君,即使很长时间不睡也不会影响身体健康。 不过他应当也会好好睡觉吧?她曾经叮嘱她的徒弟们,要尊重自然规律,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 就在她马上就要睡着的时候,抱着她的人突然有了动静。辜岁寒呼吸变得粗重,放在她腰间的手收回去,捂住自己的胸口,弓起背,表情极为痛苦。 “岁寒?岁寒!”沈青芒吓了一跳,连忙喊他:“怎么回事儿?哪里难受?心口疼?” 天地之心不是已经回到他的身体了吗?他应当十分强健才对啊。 辜岁寒并没有回应她,双目紧闭,她伸手抚摸上他的脸,急切道:“岁寒,醒醒!” “师尊……”他声音沙哑。“我好难受……” “哪里难受?告诉我,我帮你想办法。我们再去一趟岐黄门?”沈青芒问。 然而辜岁寒像是在梦呓,依旧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回答她的话,过了一会儿,他发出更加虚弱的声音:“为什么即使这样……你还不回来……” “我回来了啊,我就在你身边,乖,别陷进噩梦,睁眼看看我。”沈青芒轻声诱劝道。 许是这句话被辜岁寒听进去了,他渐渐放松下来,身体不再蜷缩,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和缓。沈青芒主动抱住了他,他又陷入了沉眠。 第二天一早,辜岁寒醒来时,发现沈青芒正在注视着他,有些困惑。“师尊……” “醒啦?”沈青芒倾身在他额间一吻。“早安。” 辜岁寒先是愕然,然后小心翼翼道:“您原谅我了?” “你放我自由,我就原谅你。” 辜岁寒避而不谈。“师尊早上想吃什么?” “不是答应我让我出门?我和你一起去膳堂吃……嗯,我们两个单独吃也不太好,你叫上皞泽和简秋光吧。” “师尊对他们的名字记得倒清楚。” “我现在是少女!又不是老年痴呆,难道连个名字都记不住了吗?”沈青芒哭笑不得。 辜岁寒听了她的话也笑了。“我的错,那我便传讯叫他们一起。” “好。我们能不能去无崖峰的膳堂吃啊?我比较怀念原来的味道。” 辜岁寒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点头道:“好。” 沈青芒松了一口气。 辜岁寒带着她和另外两个徒弟汇合时,说:“今日你们师姐终于养好了身体,我们师门齐聚,便同去用早餐吧。” 沈青芒走到两个少年旁边,听到皞泽小声说:“你刚才听清了吗?师父说了‘吧’?” “听清了,师父居然有说话这么温柔的时候,简直怀疑被别人附身了。” “其实……”沈青芒刚起了个话头,辜岁寒就又说话了:“带你们去无崖峰膳堂。” “好!”简秋光雀跃道:“早闻无崖峰的膳堂是五峰中烹饪最美味的。今日终于有口福了。” 辜岁寒唤云载他们一起,他想让沈青芒和他并肩,沈青芒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 她不想显得太特殊,以免给他招致非议。 辜岁寒没再坚持,三个人坠在他身后,皞泽打量着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说:“师姐,你这病……” 简秋光扯了扯他的袖子,打断他:“师弟,不可无礼。” 沈青芒挑了下眉。“无妨,病已经好了,没什么避讳的。只是水土不服而已。” “好了呀……好了就好。”皞泽表情似乎有些遗憾,沈青芒感到有些困惑。 但没等他们多聊几句,便到了无崖峰膳堂,沈青芒简直疑心辜岁寒是不喜欢他和别的男生多说话,才施展出最快的踏云术。毕竟他以前就是个小醋缸。 可即便她如今相貌是少女,灵魂也比他们年长许多,这两个少年在她看来还是乳臭未干的孩子呢。 沈青芒嘴角噙着笑意,走进膳堂,师徒四人找了个角落坐下,沈青芒在这里看见了阿牛,正想打招呼,突然想起来对方如今认不出自己,便只用温柔的眼神看了他一会儿,在对方发现之前移开目光,就见辜岁寒表情阴沉。 而皞泽和简秋光好像还松了一口气。 嗯?难道面前这个乌云压顶的状态才是他们习惯的吗?辜岁寒给他们授课的时候到底是有多严厉啊? 每个人各点了一道菜,等待上菜的时候,皞泽环顾四周。“这里便是凌云真人击败常乐真人的地方吧?” “什么凌云真人击败常乐真人?分明是琼琚真……”简秋光话说到一半,面色变得煞白。“抱歉,师父,我不是故意的。” 沈青芒想到上山之前听到的话,在心底叹息。 曾经,她的名字在这里变成了禁忌啊。 “无妨。”辜岁寒说着,看了她一眼。她对他笑笑。 是啊,无妨,如今她已经回来了,禁忌自然消解。 话虽如此,两个少年还是安分了不少,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是个人都能感觉到他们的局促。 沈青芒又是一声叹息。 曾经的辜岁寒,虽然高冷,但也不至于让人害怕到这种程度,是因为他当了掌门端起架子,还是因为她? 她看着他,双手触碰自己的嘴角,向上提了提,暗示辜岁寒多笑笑。 辜岁寒因她的动作被逗笑,两个少年都睁大了眼睛。 回去路上,他们小声嘀咕:“师父今日真的好不同!” “不会是撞邪了吧?” “刚才我就想说了。”沈青芒咳了一声:“化神期的修士耳力极佳,连草木萌发的声音都听得清,你们无论多小声说话,他都听得见的。” 两个少年差点儿从云上栽下去。 第180章 拔一毛以利天下 辜岁寒说了带她出来,一整天便都和她在一起,她今日终于以他徒弟的名义听他授课。 以前是她教的内容他都会,如今是他教的内容她都会,想到这一点,沈青芒又想笑。他们似乎从来没做过正常的师徒。幻境中的月下舞剑,倒像是唯一的成全。 不过她还是配合他的上课内容,表情认真地跟着他的指导去做。 “此处木灵气需与土灵气配合……” “师父!师姐在发光!”简秋光突然喊道。 “嗯?”沈青芒自己愣了一下,突然感觉身体变得更加轻盈。 “筑基?”辜岁寒惊讶道。 “呀,可能还真是。”沈青芒晃了晃肢体。“这就筑基了?也没多麻烦啊。” “师姐是无垢灵体吗?提升境界这么容易。”皞泽问道。 沈青芒眨眨眼。 无垢灵体,一种仅次于天地之心的上佳修仙体质,特点是修炼速度较慢,但升阶又快又风险低。对于其他修士来说,每提升一次境界,都是一场劫,可能会失败身殒,修为越高危机越大,但无垢灵体完全没有这种顾虑,他们每次提升境界都像吃饭喝水一般。 她之前还以为自己资质拙劣,之前在家里修炼了十年也没升到筑基,没想到进阶了才发现有意外收获。 怪不得姜家人一点儿也不担心她,笃定她以后会大有作为。 “你的灵石灵珠都白准备了。”沈青芒对辜岁寒无声做口型。 对方却很开心。“应是无垢灵体,甚好。” 这天晚上,沈青芒回到殿中,对辜岁寒感慨:“看来李疏桐还是做了点儿好事,给我捏的新号直接开了挂。” “师尊此话何意?”辜岁寒不解。 “就是说她给了我无垢灵体。哦,应是她让我活过来的。她摆脱了这个世界,回到原来的世界,自然就又变成了真正的造物主,能够操控这里。” “那么……如果日后再遇到危机,师尊还会再次牺牲自己吗?”辜岁寒沉声问她。 “怎么可能再有危机?我猜灵气稀薄之事很快也会迎刃而解了。”沈青芒笑意宛然。“我赌赢了,作为回报,她答应了我会解决危机。” “什么赌?”他紧紧盯着她。 沈青芒笑意微敛。 这却不太好告诉他了。 李疏桐讥讽她未必会为了苍生牺牲自己时,她和她打了个赌,赌自己无论用何种方式,都一定会完成应尽的责任,归还这一身灵气。若是她赌赢了,李疏桐便要在回去之后化解灵气稀薄的危机。 沈青芒沉默着,辜岁寒冷笑。“师尊不愿说,我也能猜个大概。您可是以自己的性命做赌?” “呃……”她表情尴尬。 “在你心里最重要的是天下大义,其次是太初派,再次是您的徒弟,最后才是您自己吧?” “你要这么说的话,也……” 好像也不能说全错。 辜岁寒被她的坦诚刺伤,表情痛苦。“那我呢?我排在第几位?” “你比我其他徒弟都重要,你不仅是我的徒弟,还是我的爱人呀。”沈青芒温柔道。 “若是六十年前,我还会被师尊的话感动,可是现在……”辜岁寒语气带着嘲弄:“爱人又如何?爱情在师尊心里占多少分量?恐怕是最无足轻重的吧。” “不是这样的。”沈青芒摇头。“我并非不看重爱情,只是,人不能只为爱情活着。” “所以师尊为了你心里更重要的事情牺牲了爱情。” “我……我是爱你的呀,自始至终,如今也没变过。”沈青芒握住他的手。“能让你恢复健康,也是我的心愿。” 辜岁寒抽出手。“我真是怕了师尊的爱。” 沈青芒愕然。 “您口中的爱,何其自私?” 她心底有怒火涌上来。“我自私?那你如今跳动的心脏是哪里来的?” “您以为我在乎吗?”辜岁寒怒道:“没有你,我的心就算跳动得再剧烈又有何用?要是抛弃它能再换回你,我便是千刀万剐也不会眨眼!” 沈青芒深吸一口气,突然伸出手去扒他的衣服,辜岁寒未料到她居然有这番动作,一时不察,反应过来时胸口已经袒露出来。 沈青芒看着他心脏位置纵横交错的伤口,昨晚辜岁寒的一切举动都有了解释。 这孩子,他居然真的试过剖心? 她身体剧烈颤抖。“你就这样犯蠢?你当你是机器吗?零件可以随意拆卸,修补多少次都能完好无损?” “若不是他们拦着,我早就……”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辜岁寒怔在当场。 沈青芒对他吼道:“我对你们说过多少遍!要爱惜自己的生命!你就这样毫不顾惜自己,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情深似海?为了一个人去寻死,哈,好让人感动,我是不是应该抱住你大哭一场?” “师尊,您……”辜岁寒颤抖着手去抚摸她的眼角,沈青芒这才感觉到自己已经哭了。 但她气势未减。“我教导姒融不要活成恋爱脑,别把旁人看得比自己还重要,她好好做到了,没想到你倒是翻了车!你是有望飞升的天才,是太初派的掌门,你有那么光明的未来,却要为了一个人完全舍弃?” “师尊说我,那你呢?”辜岁寒攥紧拳头。“你就不是为了别人牺牲自己了吗?你最不爱的就是自己,永远把别人放在自己面前。你为什么……为什么一点点儿消耗自己的性命,不就是为了别人?” “我那是为了自己问心无愧!”沈青芒说:“因为你,你们所有人,本来可以过着平静的生活,我本是不该存在之人,我窃取了你们的生机,才苟延残喘地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你要我背负着他人的牺牲无所顾忌地活着?那与禽兽何异?” “师尊为什么……这么说?”辜岁寒面露茫然。 沈青芒却不愿意再多说:“本来我今天很开心,我也以为我们可以快快乐乐地结束这一天,没想到……罢了,你走吧,心结未解,我们还是各自冷静比较好。” 第181章 太初八卦第一人 辜岁寒默不作声地离开,沈青芒走回卧室,扑倒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枕上渐渐出现了斑驳的湿痕。 她刚才竟然打了他。 明明……明明是自己的错误更大。 他说的对,自己在做决定的时候把他当孩子排除在外,却要让他在承担后果时表现得像个大人,多么苛刻又残忍? 她脑海中闪过他胸口纵横交错的疤痕,心一抽一抽地疼。 如果当时她早点告知他,一切会不会都不一样?哪怕他无法接受她的做法,最起码提前有个心理准备,而不是毫无征兆地直面她消失的事实。 将心比心,如果换作辜岁寒闷声不吭地牺牲自己的生命,她也会很愤怒吧?仅仅是看到他自残,她便气到打了他,若是他自杀…… 沈青芒从床上坐起来,眼睛通红。 是她冲动了,她该给他道歉。 她捏住连理枝,唤道:“岁寒。” 对方没有任何回应。 她不知道这枝连理枝是和之前的一样有传讯功能,还是仅仅能让辜岁寒感知到她的存在。但辜岁寒为了避免她和别人联系,连传讯玉佩都没给她,她就只有这一个手段能联系到他。 她只好对着连理枝喃喃自语:“岁寒,你能听到吗?抱歉,我刚才冲动了,不该打你。我一想到你曾经割开自己的胸口就心如刀绞,想必你发现我失踪后更为难过。我做错了,我该提前告诉你,不,我第一个就该告诉你。以后我做任何决定一定先征求你的意见,不要生气……不要伤心了,好吗?” 安静了一会儿,她又说:“算了,你无论生气还是难过都是情有可原,我不该强行让你收敛情绪,你恨我怨我都没关系,我会补偿你,如果你还愿意接受的话。” 对方还是没有回音。 她慢慢滑倒在床上,闭上眼睛,手中紧紧攥着连理枝。 她是个不合格的老师,也是个不合格的爱人。 如今被囚于此,也算是她的报应。 第二天,辜岁寒没有出现,沈青芒在殿内等了一天,心想这次他大概真的很生气。 第三天,对方还是没出现。 第四天,第五天…… 她不再等待他的到来,安安静静在殿内修炼,累了便看看书,写写笔记,整理最近的心得体会。 其实她也并非不能沉下心来独处,想让辜岁寒放她出去是因为她想拥有选择的自由,现在她催眠自己主动选择闭关,心情自在了些,开始苦中作乐。 不知道辜岁寒是如何对别人交代她不出现的原因?会不会说她又生病了? 阿融和阿辛有没有成婚?他们不会连孩子都有了吧? 苏妙然和佛子莲苔还在纠缠吗?如果他们知道得道飞升并非一定要绝情断爱,会不会放下芥蒂做一对儿眷侣? 大师兄和二师兄如今在哪个堂中管事?还是已经退休了?三师姐和她的小道侣又是否还如胶似漆? 她在心里对这些问题一一做出猜想,等着以后出去之后一一验证。 大概过了月余,有一日她随意推了一下殿门,发现门居然开了。 哎?禁制解除了吗?什么时候解除的? 她试探着迈开腿,一只脚跨出殿门,身体什么损伤都没有。 另一只脚也跨出去,嗯,很安全。 沈青芒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山间清新的空气,神清气爽。 这是不是意味着岁寒消气了? 她先来到他如今的寝殿松柏殿,发现殿门紧闭,又转到掌门办公之所,依旧扑了个空。 奇哉怪哉,这人到底跑哪儿去了?难不成还故意躲着她? 她一路走一路打听,得知皞泽和简秋光的住处之后赶过去找他们,可算见到了一个。 皞泽看到她,行了个礼。“大师姐。” “不必多礼,你可知师父在哪里?” “师父他近日闭关了啊,师姐不是也在闭关吗?这么快便出来了?” 原来这次给她消失找的理由是闭关啊……沈青芒眨眨眼,说:“我是为了巩固一下筑基的修为,毕竟进益太快,也怕有什么差错。” 皞泽点点头表示理解。 “师父何时开始闭关的?地点在哪里?” “呃……就在我们共同用餐第二日,地点我不知道,师父没有说。” “好吧……”沈青芒有些遗憾。 “师姐是有疑惑想问师父吗?不如和我一起去无崖峰,听峰主讲学?” “好啊。” 沈青芒施展踏云术带着皞泽往无崖峰行去,脑中正想着姒融,便听到皞泽也提起她。 “峰主授课从来都不局限于她的真传弟子,每旬都会去给内门弟子们上课。在给真传讲课时,也欢迎别人旁听。我之前担心峰主与师父不和,不会欢迎我,乔装打扮一番才去听,没想到峰主根本没问旁听之人的身份。” “峰主和师父不和?你听谁说的?”沈青芒皱眉。 姒融这个峰主肯定是辜岁寒指定的,他们两个怎么可能产生不和? “我也是道听途说。”皞泽压低声音。“师父是掌门,又和峰主是师兄妹。这在太初派历来是不多见的,掌门和未来的继承人不都是差一辈吗?有人说峰主之位不稳,日后可能会有变动。也有人说掌门之位本该属于峰主。” “这都是什么离谱的传闻?”沈青芒失笑。“太初派也不是没出过掌门和峰主同辈的情况,只是比较少而已。岁……师父任掌门之时,算是临危受命,当时他们那一辈收徒的人都没有几个,徒弟更是没成长到能独当一面的程度。如果岁……师父任过多年峰主,建立起一定的威信,那么无崖峰峰主之位暂时空置也无妨,他的余威便可以镇住无涯宗。但他当峰主也才一年,骤然升为掌门,先要应付问道峰这帮长老,无法照拂无涯宗,必须得安排一个信任且稳重的人当峰主。所以他将峰主给了姒融,二人绝非不和。” 皞泽叹道:“原来是这样……没想到师姐竟然懂得这么多太初秘事,这么说来当初我和二师兄竟是班门弄斧了。” “啊哈哈……这种聊八卦有什么可比的啊?”沈青芒摸摸鼻子。 第182章 陌上花开缓缓归 “不过师姐……虽然姜家在民间势大,但峰主的名讳还是不要直呼比较好。”皞泽说:“太初派似乎不太讲求门第。” “当然。”沈青芒弯起唇角,语气有些自豪:“众生皆同道,本就该一视同仁。” 这种观念还是通过她多年以来的努力形成的呢。 “我不太认同。”皞泽嘟囔道:“修仙世家的底蕴,那些凡尘俗子怎么比得上?” 沈青芒回头看他。 他有些发毛,咽了咽口水。“师姐,怎么了?” “没什么。”她眯起眼睛笑了。“就是觉得有些有趣。你和简秋光,一个是皞辛的后辈,一个是简怀宁的后辈,但性子却是反过来相像的。你更像从前的怀宁,倒是简秋光直爽的一面比较像皞辛,哦,不过他比皞辛更懂世故一些。” “师姐……您真是刚入门吗?怎么感觉您在太初派生活了很久的样子?该不会是哪位大能转世吧?” 沈青芒不答反问:“那你觉得我像哪位大能转世?” “这……不可能是飞升的,也不会是太早羽化的,必定和掌门他们共同生活过,才能熟悉他们的性格……难道您是逢春真人或者琼琚真人?” 沈青芒挑眉。竟真让他猜中了,不过她可不打算承认。 “听上去合情合理,不过,通过轮回历劫的就只有菩提殿的和尚们,我们太初不兴这一套。所以你的想法只能是猜想。” “这倒也是。未听过太初有谁轮回转世还记得前缘的。”皞泽点了点头。 “到了。呃……峰主在哪里讲学?” “在桃李坛,师姐跟我来吧。”皞泽跳下云,向她伸出手。 沈青芒并未让他扶,而是直接稳稳降落,将云朵打散成水雾,回归天地。 为了避免皞泽尴尬,她很快挑起话题:“秋光也在吗?” “二师兄他……他有别的事情。”皞泽神色有些不自然。“我也不知道他在何处。” “哦……” 她跟着皞泽左拐右拐,越走越觉得路线熟悉,等所谓的桃李坛映入眼帘,她恍然大悟。 这不就是自己当时给徒弟们上课的教室所在地吗?现在改成了露天的讲坛,不过黑板和座椅都还是过去使用的。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倒是好名字。 姒融正站在黑板前,给弟子们授课,用的教材也是她留下来的,按照时序来安排课程,如今在讲木灵气和萌生术。 皞泽轻车熟路地走到最后一排,她也走过去坐到他旁边,认真听自己的二徒弟讲课。姒融声音温柔,笑容甜美,一看就是个受学生欢迎的老师。 沈青芒的目光渐渐染了欣慰之色。 太阳逐渐移到大家头顶,已是正午,沈青芒在想何时下课,就见有一蓝衣青年提着食盒走过来,待走得近了,她眼睛一亮。 竟是皞辛,她这次出门可真是收获颇丰,把两个徒弟都见到了。 不知道下午能不能见到林巍香菱钱萌他们。 “还没讲完?该吃饭了。”皞辛说道。 姒融对他一笑。“要收尾了,你等一下嘛。” 皞泽靠近沈青芒,小声说:“凌云真人每日都来,他们这对神仙眷侣真是羡煞旁人。” “哦?他们结为道侣了?”沈青芒笑道。 “嗯。这食盒里的饭菜可是凌云真人亲手做的。”皞泽盯着食盒,一脸垂涎。“我也好想尝尝真人的饭菜。” “好了,上午的课便上到这里,大家午休吧,注意劳逸结合,该放松就放松。”姒融挥挥手。 沈青芒心想:这句话也是我常说的,阿融记得真牢。 她站起身,缓缓走向姒融。皞泽疑惑道:“师姐?” “你之前拜会过两位师叔吗?”她回头看他。 皞泽摇了摇头。“我并非不识礼数,而是被传言所误,担心他们不喜。” “传言都是假的,我们该去拜会一下。”说着,沈青芒继续走,很快走到正说笑的两人近前。 姒融和皞辛同时看向她。 她露出了笑容。 自己如今不仅名字和女帝相同,便是面容也有几分相似,辜岁寒当时大概就是因为这一点注意到了她,阿融和阿辛看了总会感觉熟悉吧? 不过阿融的表情……怎么感觉有些怜悯? “这位同学,你可是身体抱恙?我建议你去广济堂哦,我不善岐黄之术,怕是无法为你解忧。” “啊?”沈青芒有些意外。 怎么会是这样的展开? 皞泽说:“见过峰主,见过凌云真人。我们是掌门门下的,徒弟皞泽。” 沈青芒回过神来,说:“晚辈姜涔云。” 听到这个名字,姒融和皞辛的表情顿时都变了。 “竟然这么巧,敢问是哪个涔,哪个云?” “含雨浓云,是谓涔云。”沈青芒说。 “竟和陛下名字一模一样。”姒融弯下身,细细端详她。“啊呀,这眉眼,若是没有脸上的瘢痕,倒也有几分相似。” “瘢痕?什么瘢痕?”沈青芒不自觉抚上脸。 皞泽说道:“师姐面上原本没有瘢痕,之前染了病才变成这样。过后一定……一定会好的。” 沈青芒恍然大悟。 怪不得辜岁寒敢让她到处乱晃,原来是在她脸上施了障眼法,让她看起来和原来不同啊。 她自己照镜子都没有发现,看来只有别人看见的是不一样的。 不过仅仅掩住容貌又能阻止什么? “峰主,凌云真人,可否借一步说话?”她问。 “借……借哪一步?”姒融怔怔问。 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沈青芒笑道:“去榴燃小筑,如何?” “你怎知道我们要去榴燃小筑用餐?”皞辛盯着她。 “往常不都是如此吗?”沈青芒抬头看他,心想自己现在的身高可真是一大劣势,居然比三个徒弟都要矮了,明明以前姒融没有她高的。 “往常、往常……”姒融拉起她的手,激动道:“快走快走,我们一起去吃饭!” “哎?师姐,峰主,真人?”皞泽一脸困惑。 “晚些时日再和你解释,我先走一步。你自己会踏云术吗?”沈青芒问他。 “我不太会……不过你去吧,我再逛逛。” 第183章 人非木石皆有情 不太会踏云术他平时是怎么往返无崖峰和问道峰的……沈青芒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不过很快被姒融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对方风风火火地把她拉到榴燃小筑,按着她在桌边坐下,笑吟吟道:“真好,真好。” 皞辛坐在她旁边,打开食盒,板着张脸。沈青芒看着他,有些疑惑。 阿辛不高兴吗?她明明给他们写信交代清楚了。 姒融也注意到他的表情,捅了捅他的腰。“你别冷着脸,吓到人家晚辈了。” “我……”沈青芒刚开口,被姒融打断。 “是大师兄给你取的名字吗?” “啊?” “他有没有和你说这个名字的由来?应当是说了的吧,他连我们的过去都透露给你了,一定很欢喜你。别说大师兄看了你欢喜,我看了你也欢喜。”她的笑容里掺杂了一丝惘然。“你长得真的很像我们的一个故人。” “有没有可能……我就是呢?”沈青芒失笑。 “是什么?”姒融问了一句,没等她回答就有些失望地说:“看来师兄没和你说什么啊,我还以为他走出来了呢。” 皞辛终于开了口:“你盼着他把师尊忘了,弄这么一个替代品?” 姒融说:“不是啊,没有人可以替代师尊,我只是觉得大师兄愿意回忆往事,说明他已经在放下过去了,总比执迷不悟要好。” 沈青芒听着他们的话,暂时打消了自曝身份的念头,问道:“师父过去曾经执迷不悟吗?我观师父的模样很是严肃沉稳,不像执迷不悟之人啊。” “这不是你们小辈该打听的事情。”皞辛说。 好在姒融还是一样的和善。“你平时一定要好好孝敬你师父呀,他过去几十年经历了一些事情,少有笑颜。如今肯收徒,总算是向前迈了一步,平日里尽量多陪陪他。” “师父最近闭关了。”沈青芒垂下头,声音有些委屈。“我其实没见过师父几面,纵是想陪伴他安慰他也是有心无力。” “啊……这……怪不得你们一个两个都跑我这里来了。那就跟着我学吧,虽然我没有大师兄聪明,不过我比他脾气好,绝对不会责罚你们。” “多谢峰主。”沈青芒还是没有抬起头,生怕脸上的表情出卖了自己。“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峰主可否告知我师父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因何烦心,这样我以后或许可以为他解忧。” “与其费心钻营还不如专心修行,大师兄是不会喜欢你的,别费心思了。”皞辛说。 沈青芒笑着看他。“怎么我关心师父在您眼里就是曲意逢迎图谋不轨?难道您有徒弟曾对您意图不轨吗?” 皞辛脸色瞬间变了,姒融看着他,杏眼圆睁。“不是吧阿辛?还真有?” “没……不是那么回事儿,你别听她栽赃陷害。你没事情了就赶紧走,我们要吃饭了。” “我也没吃午饭呢。”沈青芒盯着他的食盒。 “这可不是给你吃的。”皞辛伸手护住。 姒融把他拉到一边,嘀嘀咕咕说话,沈青芒意外发现自己也能勉强听清,也许这是无垢灵体的优势之一吧。 “你针对人家小孩子干什么?这是大师兄的徒弟,长得还那么像陛下,没准就是天定的缘分呢?”姒融问。 皞辛说:“缘分什么缘分?我看这小崽子一点儿也不像刚入门的新徒弟,她身上那个气度就不一样,你倒是傻乎乎的什么都分不出来。” “这不是挺好吗?不卑不亢,落落大方,是个好女孩。而且大师兄赐了她这个名字哎,他这么些年连师父的名字都听不得,可算迈出这一步了……” “这算什么?找个替身?我看他是疯魔得更厉害了,要是师尊还在世,肯定会把他骂得狗血喷头。” 姒融的声音低落下去。“可师尊不在了呀……你我都清楚师尊留下了什么,只大师兄没收到信,以为师尊还没走。我从前觉得他配不上师尊,但大师兄那么痴情,我现今都有些同情他了。为何师尊偏偏没给他留下只言片语呢?是不忍心吗?” 皞辛沉默了片刻,说:“你收到那封信的时候,难道就立刻接受了吗?我现今还不明白,为何师尊非要牺牲自己不可?太初灵气稀薄,那是我们的命数,大不了就不飞升,修行的意义又不是一定要飞升。” 沈青芒很惊讶,她没想到有一天会从皞辛口中听到飞升不重要的话,三个内门弟子里面数他修炼最勤勉,对境界提升的执念也最深。 于是此时此刻她坐在这里便更加心虚了。 姒融为她辩解道:“师尊也是为了整个太初派着想,想让太初恢复往日荣光。” “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真是她的乖学生。她眼里是有整个太初派,但她为什么看得到虚无的门派,却看不到一个个人?她走了以后,你难过,我难过,师弟师妹们难过,几位师伯难过,安师伯甚至为她殉情。她觉得她是为了所有人好,但若要你选择,你是选择牺牲师尊获得飞升的机会,还是让师尊安好,哪怕你无法飞升。” 姒融毫不犹豫地说道:“当然是选择让师尊安好!你都不在意能不能飞升,我又怎么会在意?你问这话简直是侮辱我对师尊的感情!” “是啊,我们都更希望师尊活着,这话若是问师弟师妹,问大师伯二师伯三师伯,问你爹,我相信他们的选择都和我们相同。所以我不明白……” 沈青芒呼吸渐重,头深深地低着,耳边什么声音都消失了。 她以为是因自己心绪不稳,才听不见他们的交谈,直到她视线中出现了一双黑靴。 她那阔别多年,眉眼完全褪去青涩,添了坚毅的小徒弟,此刻眼圈通红,瞳孔幽深,紧紧盯着她,问出了剩下的话:“师尊,为什么你要选择独自牺牲拯救门派,而非让我们和你共同面对?在你眼里,我们都是没有感情的木头吗?” 沈青芒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第184章 沈老师知道错了 姒融显然在状况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决定问皞辛:“你方才说什么?你在问她,说她是师尊?你也疯魔了吗?” “那你问问她,是我疯了,还是她疯了。”皞辛仍然看着沈青芒。 沈青芒泣不成声。“对不起,阿辛,阿融。” 姒融倒吸了一口气,颤颤巍巍地指着沈青芒。“你你你……你是师尊?怎么可能?师尊不是已经……” 她说不出“羽化”这两个字,抖了半天嘴唇,眼中也凝出一汪泪。“真、真的是师尊回来了?” “是我……”她站起身,抱住姒融。“对不起,让你这么难过,阿融。” 姒融也抱住她,带着哭腔说:“回来就好,阿融不难过,阿融很开心。” “最难过的人不在这里,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闭关呢。”皞辛嘴上说着无情的话,眼睛却越来越红。 沈青芒擦了擦眼泪,说道:“阿辛真是长大了。” 竟然能一眼认出她,还若无其事地做戏,搞得她措手不及,连再伪装都是不能了。 不过她也没脸再伪装下去,她没有想到自己认为正确的决定却给别人带来了这么深重的负面影响。 “大师兄也知道师尊回来了吧?对,他一定知道,不然怎么会收徒?他居然不告诉我们,真是太过分了!”姒融愤愤道。 沈青芒破涕为笑。“你刚才还在为他说话呢。” “一码归一码,大师兄如今苦尽甘来,春风得意……哎,不对,大师兄去闭关了?他怎么舍得抛下您去闭关的?” 沈青芒表情尴尬。“我的错,我和他吵了一架,让他伤心了。” “这……”姒融愣了片刻,说:“那您该去哄哄大师兄。” “嗯,只是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她叹了口气。 “会不会在琼枝殿啊?他一年有半年都住在那里。”姒融说。 “哎?”沈青芒向琼枝殿的方向望去。 “本来我们换了地方住,原来的屋子该留给小辈,但您离开得那么突然,就像把过去硬生生撕裂开,我们只能通过旧物来缅怀。就像我如今虽住在临渊殿,却日日来榴燃小筑用餐,因为坐在这里,我就能想到我们师徒四人团聚,一起用餐,那真是美好的过去。”姒融轻声叹息。 “所以琼枝殿如今也没有人住吗?”沈青芒问。 “只有大师兄会去,不过这件事情就我们三个知道,旁人也是不知道的。大师兄常年休息不好,他说只有在琼枝殿能有片刻安眠,可能因为有您的气息吧。” 沈青芒眼睛一热,又有些想哭,连忙抬起手扇风,试图把泪水蒸发掉。 皞辛打开食盒。“吃饭吧。” “师尊要一起吗?”姒融问。 沈青芒摆摆手,苦笑:“我哪里还吃得下?改日再尝阿辛的手艺吧,我先去琼枝殿碰碰运气。” 她赶到琼枝殿,发现殿门紧闭,伸手推不开,用术法也不行,绕到窗前去看,里面昏昏黄黄,看不出是否有人。 “岁寒?”她试探着喊了一句。 殿内没有发出声响。 她扒着窗子看了一会儿,转身坐到殿前台阶上,托腮望着远处发呆。 她也许真的做错了,她的错误不仅在于没有提前告知徒弟们她的决定,更在于这个决定本身。 她不该赴死。 皞辛说的对,她眼中只有太初派这个模糊的概念,却没有爱她的一个个具体的人。她只考虑到了灵气充沛对他们是好事,却没有考虑过在恢复灵气和与她同在这两件事情之间,哪一个对于他们而言是更重要的。 归根结底,她做出牺牲这个行为,是为了不让自己良心难安,看似无私,实则自私到了极点。她以为自己做出这个决定问心无愧,可在看到了徒弟们的伤痕和泪水后,她的愧疚之情比之前更盛。 “我知道我错在哪里了,岁寒,给我个改正的机会吧。”她握紧连理枝,话里带着浓浓的鼻音。“我不该弃你而去,弃你们而去。我辜负了所有人的喜爱,成为了我最不齿成为的人。我很痛苦,但我知道这痛苦是我应得的,若你们恨我怨我,都是我该承受的,可是……” 一滴泪砸在台阶上。 “我还是卑鄙无耻地想要获得你的谅解,至少请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我们已经错过了那么久,还要继续蹉跎下去吗?我很想你,岁寒。” 身后的殿门吱呀一声,沈青芒立刻回头,在她模糊的视线里,有一个身影渐渐清晰。 辜岁寒一步步走下台阶,站在她面前,伸出手。 她擦擦眼泪,红着脸把手送入他的掌心,被他拉起。 “原来师尊也是会这样哭的。”辜岁寒看着她的泪,神色莫测。 沈青芒小声道:“别看了好不好?好丢脸。” 他伸手抚上她的脸,拭去她眼角泪痕,但很快又湿润了一片。 沈青芒脸更红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可能是今天受到的刺激太多了,有些控制不住。” 辜岁寒轻轻笑了。“没关系,哭吧。” 沈青芒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脸埋进他的胸口。 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个遇到危险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十分自欺欺人,师道尊严都丢了个一干二净。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她现在是他的徒弟嘛。 辜岁寒伸出手,从她的发顶一路向下,轻抚她的背脊。 “闭关这些时日,我在想,是不是我做错了?我不该对师尊生气,不该囚禁你,不该有……恨意。是不是我过去在你面前显得太情绪化,才让你觉得我不够成熟,所以遇到抉择时不会想到征求我的意见。” “不是这样的。”沈青芒猛摇头,闷声道:“你没有错,你有这些情绪都很正常,是我这个人太混蛋了,你要是觉得不解气,再关我个一年半载都可以,只要你能时不时来陪我。” “师尊怎么突然想开了?” “我见到了阿辛和阿融。”顿了顿,她说:“阿融以为我是和姜涔云相像的人,但阿辛似乎很快就认出我了,忘了问他是怎么认出来的。” “眼神。” “哎?”沈青芒抬眼看他。 辜岁寒低下头和她对视。“您看我们的眼神,永远温和包容,就像一团云。” 第185章 山重水复疑无路 “他俩应该和好了吧?不知道大师兄消气没有?” “大师兄能舍得生多久的气?我估计他们俩已经把话说开了。” “我今天表现是不是特别好?我可从来没有这样骗过人,还是骗师尊,现在想想都紧张。” 姒融和皞辛在临渊殿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此刻她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 “你觉得骗过师尊了很高兴?”皞辛嗤笑一声:“师尊被你骗过去了,说明她对你的智力没抱太大期望,不觉得你有能力认出她。” “我第一眼就认出来了好不好?我讲课的时候都没敢多看,生怕师尊突然站起来说我哪里哪里讲的不对。不过她走过来的时候,我差点儿就绷不住了。” “那你最后怎么绷住的?” “你当我没有怨气吗?师尊不告而别真的太过分了,我当初为了她哭了那么久,如今让她着急一会儿很正常吧?不过我没想到师尊会哭……她一哭我也好难过。” 说着说着,姒融眼圈又红了,皞辛伸出手去戳她的脸。“好了,如今师尊回来了是大好事,还这么伤心做什么?” “万一她哪天又……” “她不会的。有大师兄在。”皞辛笃定道。 “大师兄应该知道是我们帮他劝了师尊吧?嘿嘿,我过几天要去找他邀功,我看上他那个鎏金玉石镇纸好久了!” “他现在有功夫理你?” “那就过几天去好了。”姒融下巴撑在桌子上,转动着桌上的花瓶。“哎……不过他们俩个如今的关系居然又是师徒,那不还是要偷偷摸摸的?” 与此同时,沈青芒也在叹息。“也许当初我该去投到阿融门下,阿辛也可以。那样我们就不是师徒,日后关系暴露也不会受到那么阻碍。” “暴露?”辜岁寒缓缓重复。“师尊的意思是……我们还要躲躲藏藏下去?” “不然呢?”沈青芒诧异地看着他:“你如今是掌门了,一举一动都在大家的关注之下,更不能传出师徒恋这种事情。” “那又如何?若我成为掌门都无法公开自己的道侣,这掌门当着有什么意思?” “你这话也太……”沈青芒刚扬起声音,想到自己理亏,声音又放轻了。“那个……咱们还是循序渐进,徐徐图之。” “师尊刚说了要补偿我,结果连这么简单的请求都无法接受,罢了,看来师尊之前也不是真心实意的。”辜岁寒表情落寞。“就当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吧。” 沈青芒:“……” 她搓了搓脸,妥协道:“好吧,公开,一定得公开,不过我们没必要冒着伤害你名声的风险,让我想想,一定有万全之策。” 两个人暂时绕过有争议的话题,聊了些风花雪月之事。等到日暮西垂,沈青芒终于一拍脑门,想起来一件事。“糟了,我让皞泽等着我,带他一起回问道峰,结果到现在才想起来,这孩子等着急了吧?” 说着她匆匆往外走,辜岁寒拉住她。“不用找他,他自己有办法回去。” “但我和他说好了,万一他等我……” “师尊怎么这么关心他?” “他是你的徒弟,爱屋及乌,我也该照顾一二。”沈青芒说。 “好吧,那我们一起去找。” 皞泽看到两个人同时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吓了一跳。“师……师父,你出关了?” “嗯。”辜岁寒冷淡地点点头。沈青芒轻咳一声,他才开口多说了几个字:“简秋光呢?可也在无崖峰?” “二师兄他……”在辜岁寒面前,皞泽不敢撒谎,也不敢搪塞过去,吞吞吐吐道:“他许是在无为峰。” “为什么?”沈青芒听到“无为峰”几个字便心里一紧。虽说安雁乡的死对他自己而言算是解脱,但多多少少也因她而起,让她心里有了个疙瘩。 “他……他……近日对无为宗的术法比较感兴趣。” “哦,这倒无妨。”沈青芒笑道:“我们无涯宗本就要博采众长,对各宗功法都有所涉猎,他如今对其他宗产生兴趣是好事。” “但愿吧。”皞泽面露忧色。 几日后,沈青芒知道了他忧从何来。 简秋光居然想转投无为峰。 “徒弟自了解了符箓的妙处之后,日日夜夜都想着画符。”简秋光跪在地上,姿态卑微,语气却平稳:“诚觉符箓之道乃是最有意趣之道,徒弟想要毕生钻研,斗胆请求师父成全。徒弟不求到无为峰还能当真传,只求能做个内门弟子。” 沈青芒在一旁听着,明白过来。 原来简秋光是发现了自己的兴趣所在,想在感兴趣的领域深入研究。若是他仅仅对无为宗的术法感兴趣倒也罢了,无涯宗的术法中也有和无为峰相通之处,但画符是无为宗的特色,无涯宗中人最多能学一些基础的符箓,更高深的技巧却无法学习,除非有朝一日达到了真君的境界,拥有将各宗术法融会贯通的能力。 辜岁寒没说话,似在思虑,沈青芒怕简秋光紧张,问道:“你对无涯宗其他术法都没有兴趣吗?” “实不相瞒,师父讲的那些……我能感觉到包罗万象,很有意蕴,但若要我去深入钻研,怕是做不到。”简秋光说:“峰主的课我也去听过,同样有此等感觉。” “可你是混元灵根啊。”皞泽表情有些郁闷。“我们混元灵根的修士,在无涯宗不是最正确的选择吗?除了无涯宗,其他各宗也不会愿意收混元灵根的徒弟吧?五种元素都能吸收,都不精通,那钻研其他宗门的术法都很难啊。” 沈青芒一愣,随即和辜岁寒对视,两个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与恍然之色。 他们一直以来都默认无涯宗收混元灵根之徒,却未曾想过混元灵根的修士是否就一定愿意拜入无涯宗。 辜岁寒对简秋光说:“好,我会和无为峰峰主说明情况,推荐你过去,但你也要表现出相应的能力,让对方愿意留你,否则你还是要跟着我踏踏实实学无涯宗的功法。” “多谢师父!” 第186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太初派的改革还不够彻底。”夜里,沈青芒和辜岁寒在问道峰的藏书阁里翻阅从前的档案,边看边交流。 “从无涯宗转投其他宗门的修士几乎历届都有。”辜岁寒递给沈青芒一卷竹简。“这届最多,有三个人,分别去了无形峰、无为峰和无音峰。” 她接过来仔细翻阅,半晌说:“这三个人最后应该都未能飞升,我在飞升的名单里没见过他们,在宗门大比里也未有出彩表现。” “因为他们转投别宗后无法享受到和其他弟子等同的待遇。对于半路来投的徒弟,师长未必会尽心教导,而他们之前学过的东西太多太杂,改为专精一个后也要花很长时间适应。再加上其他宗的功法更适合单灵根或双灵根之人,对混元灵根来讲难度比较大。” “但也不是绝对的。”沈青芒沉吟。“我记得我读太初历史的时候,有位真君出自无涯宗,半路转投无形宗,还创制出了新的剑法,以鸿蒙灵初经为引,又参考了无形宗原来的灵犀剑法,二者相辅相成,最后效果还不错,可惜后来没有人继承,如今失传了。” “嗯,他的剑法需要和他同样情况的人学习才行,要出自无涯宗,学过鸿蒙灵初经,又要转投无形宗,学过灵犀剑法,不然无法领悟。这样的人可遇不可求。” “是啊。你说……单灵根之人便学不了鸿蒙灵初经吗?”沈青芒放下竹简,看向辜岁寒。 “嗯?”辜岁寒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们一直以来接受的教导是,无涯宗只收混元灵根之人,混元灵根之人才能学习鸿蒙灵初经。但鸿蒙灵初经是太初派创制出的第一个功法,当时太初派所有的修士都在学习,祖师爷是混元灵根,但其他人未必都是混元灵根吧?” “单灵根之人可学鸿蒙灵初经。”第三个人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两个人同时看向声音来源处。 施明理缓步走来,对辜岁寒点头致意,见到沈青芒,也点了点头。 沈青芒差点儿就把“大师兄”三个字喊了出来,但见对方无波无澜的表情,又觉得对方应该没认出她。 也对,她的几个师兄师姐当初既然都没意识到琼琚的壳子里套了她的灵魂,如今也不太可能对一个新的壳子产生熟悉之感,毕竟他们是靠壳子认人的。 “大师伯。”辜岁寒说道:“您也有高见?” “我方才听了你们的谈论,你们手中的书卷,我全都翻阅过。想要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太初派最初只有无涯宗一个宗门,后来才分出其他三宗,四宗从最初便是共通的。” “我觉得这种共通在如今也可以保持下去。”沈青芒说:“现在太初派招收弟子,是一入门就让他们分别进入四宗,修习各宗的功法。但弟子们此前并没有对各宗进行一个比较和挑选,仅仅凭自己的直觉,或者说自己的灵根便稀里糊涂择了一个宗门,未必适合他们。” 辜岁寒不着痕迹地看了施明理一眼,对方表情认真地听她分析。 沈青芒给了辜岁寒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这么多年来,她对大师兄多少也有了几分了解,在对方心里道理最重要,只要是他没听过并认同的,都愿意去接受,至于道理是从谁嘴里讲出来的,他并不是十分在意。 这是一个纯粹的实用主义者。 “无涯宗历届都有转投他宗的弟子,他们哪怕知道自己的混元灵根去了他宗不会受到欢迎,可能受到排斥,还是义无反顾地离开,因为什么?因为他们找到了自己真正热爱的东西,故而九死不悔。如果替他宗门的弟子也拥有像无涯宗弟子一样,可以了解其他宗门功法的机会,也许他们也会在别宗发现自己的兴趣所在。” “有先例。”施明理说:“太初历一千一百五十二年,无为宗弟子晋礼决意转投无形宗,得到了掌门许可。” “哎!”沈青芒眼睛一亮。“这个锦鲤,啊不,晋礼,接触了无形宗的功法?” “他在宗门大比前秉持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想法,想要去了解一下无形宗,便乔装成无涯宗的人……” “等等,为什么是无涯宗?”沈青芒问。 “他不会无形宗的功法,想要学习,只有无涯宗弟子有学习其他宗功法之权。”施明理解释道。 “哦对,您接着说。” “不久他便沉迷于无形宗的剑法,想转投无形宗,为此愿意放弃宗门大比的机会,掌门看他执着,最后答应了。” “这便是了!”沈青芒一拍手。“太初派一定有很多像他这样的人,他们的专长不在本宗,而在他宗,只是缺乏了解的机会,才一直没被挖掘出来。如果人人都能向自己感兴趣的方向努力,那么修炼就可以事半功倍,这样我们太初派才会涌现出越来越多的人才。” 太初派如今是把十几岁的孩子直接进行大学的专识教育,分科教授,然而在沈青芒看来,他们应该先补完中小学的课程。哪有人没学过语数外政史地就知道自己擅长哪个,愿意从事哪方面研究?如果一个喜欢文科的人大学偏偏学了物理专业,一定会很痛苦。 “这么说,你的意思是想把无涯宗的教学方式推广到整个太初派?”辜岁寒问。 “正是此理。我们可以先招收一批弟子,让他们学四宗的基础术法,学个五年十年之后,再为他们确立方向,安排他们具体去学某一宗的术法,这样对他们而言最好。” 三个人就方案的具体实施又讨论了很久,都觉得此法可行,沈青芒见夜色渐浓,对辜岁寒眼神示意,两个人先离开了藏书阁。 路上,沈青芒哼起歌来。 “师尊很开心?” “嗯,好久没参与太初派的教学设计了,我现在充满了斗志,恨不得明天就行动起来。” 辜岁寒失笑:“最早也要六十年后了。” “那也没关系,我等得起。而且如今的长老们都比较年轻开明,改革阻力会小很多。哦对,还有一个值得高兴之事。” “什么?” “我找到能让我们大大方方公开的办法了!” 第187章 从徒弟变成同辈 太初派自琼琚真人和逢春真人接连陨落后已经六十年没出过什么大新闻,日子过得风平浪静,直到近日听闻现任掌门傲雪真君收徒未满期年,三个徒弟中的两个都转投他宗。 无涯宗作为最自由的一个宗门,转投他宗的事情几乎每届都有发生,但都发生在弟子已经在无涯宗学习了许久之后,这么早就改变想法的大家闻所未闻,讨论声自然也就很热烈。 “怪不得掌门之前不收徒,他是不是完全教不好徒弟才选择不收的啊?” “据说他收徒不久就闭关了,没怎么管徒弟,他们都是去无崖峰峰主那里学习术法。” “怪不得,作为真传弟子留在无涯宗得不到师父亲身指导,什么也学不到,还不如去其他宗门另寻师父呢,以免修炼受阻碍。” “可我听说这两个人一个去了无为峰,一个去了无音峰,都从真传变成内门了。” “那真是可惜。内门只能上大课,干嘛不留在无涯宗,也能上大课啊。” “我是无为宗的,我知道内情。简秋光说要拜到无为宗后,我们峰主要考验考验他,命他绘制一个最拿手的符箓,你们知道他绘制的是什么符吗?” “我们又不是无为宗的,哪里知道?” “是……哎,算了,说名字你们没什么感觉,我这么说吧,他画那个符,在我们无为宗,得是金丹期弟子才能画得好的,炼气期根本画不出来,而他虽然符咒效果不尽如人意,但能完整地把符箓绘制出来,已经超过刚入门的所有真传弟子了。” “哇,这么厉害,怪不得要去无为宗呢,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就能升为真传了吧?” “那另一个去无音峰的人呢?” “那个……我就不太清楚了。” 与此同时,无音峰峰主钟英韶也在问:“你为什么想要转投我们无音峰?” 沈青芒站在她面前,看着这个容颜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的故人,心生感慨。 这么多年过去了,无为峰无形峰无崖峰的峰主都换了一轮,只有无音峰峰主依旧是钟英韶,据辜岁寒所说,她是怕自己升任长老之后,无音峰新任峰主不会为无音宗争取权力,让无音宗变得和以前一样衰落。 她的担忧不无道理。无音宗在四宗之中一直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无为宗和无形宗实力强劲,宗门大比时常轮流做魁首。无涯宗虽然被吐槽成“王八宗”,但它是太初派最古老的宗门,也是历任掌门所在的宗门,无人敢真正看轻。无音宗就不一样了,他们特殊的修炼方式迥异于其他宗门,然而实力并没有同为音修宗门的和适宗强大。 和适宗虽然脱胎自无音宗,但他们独立之后,另立山门,倾尽全门派的力量培养音修,传世的十大名琴有八张都出自和适宗。但隶属于太初派的无音宗呢?它更像是一个礼仪队,只有在各种祭祀盛典中存在感最强,因为要靠音乐烘托气氛,其他时候根本不被注意,还有可能被投诉扰民。 而钟英韶上任之后,极力扭转无音宗被边缘化的现象,她采取的方式也很简单粗暴,就是要钱。 无音宗和剑修为主的无形宗一样,都强烈依靠器物辅助修炼,越好的法器助益越大,但也越烧钱。两种顶级材料相比,斫琴的三尺长的凤凰神木比铸剑的三尺陨铁稍稍便宜,但因为无形宗战力强,问道峰在拨款时会很大方地拨给无形宗买材料,却不会拨给无音宗。这是很实际的做法,但确实不够公平,以往的无音峰峰主都只会忍气吞声,而钟英韶不忍这口气,她要讨个公道。 沈青芒穿到这里的时候,钟英韶已经经过了数十次的吵架,成功吵出了一片天,金盆洗手,看上去很温和,只是有些财迷而已。她的英雄事迹沈青芒还是后来才知道,知道以后对这位峰主肃然起敬。 所以她来到这里,有一半的原因是为了她。 另一半的原因嘛…… “我对乐器一窍不通。”沈青芒开口道。 钟英韶嘴角抽搐了一下。 “我对乐理也一知半解。” “呃……那你到底……” “但我心中一直很向往学习音乐,我觉得音乐是人与自然沟通最古老的方式。有了音乐,才有了舞蹈,有了音乐,才有了诗歌。它是艺术的起源。” “听上去很感动,但是……” “而且,我可以为无音峰带来更多的钱。”说着,沈青芒从袖里乾坤中取出一截凤凰神木。“这是我的见面礼,还请峰主笑纳。” 钟英韶眼睛都直了,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哎呀呀,你这孩子真是太客气了,送此大礼,我都不好意思收下了,真是惭愧惭愧。” 说着“惭愧”,她接过礼物的动作却快得让人只看到一阵虚影。 沈青芒对她露出笑容。“那么峰主,我可否有荣幸转投无音峰?” “当然当然,我们无音宗就需要你这种优秀的人才。”钟英韶笑道:“你想挑哪个师父,我都可以说服他们,说服不了也有别的办法,总而言之,包你满意!” “谁都可以吗?” “谁都可以!” “那……”沈青芒故意停顿了半晌,然后说道:“您也可以吗?” “啊?”钟英韶指了指自己。“我?” “对,我十分仰慕峰主您的才艺,恳请拜入您的门下,聆听您的教诲。” “我自从任峰主之后就不收徒了啊……不过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我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 钟英韶上下打量着她,说:“你原本是傲雪真君的徒弟,对吧?那你可知,我和他的师尊琼琚真人是同辈,琼琚算是我的师妹,你若拜我为师,便从傲雪真君的徒弟,变成了傲雪真君的同辈,这辈分可就乱了。” “没关系,我不介意。掌门他也不会介意的。”沈青芒不假思索道。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一点?她就是为了这一点,才特意转投无音峰的啊。太初派接受度最高的,也就只有同辈之间恋爱了。 第188章 出其不意的乐器 沈青芒用钞能力顺利拜入了无音峰,不过当晚她还是悄悄回到了最熟悉的琼枝殿。 辜岁寒不知道在殿内等了多久,见到她以后,表情颇为哀怨。“我还以为师妹不回来了。” “师……师什么?你再说一遍?”沈青芒被门槛绊了一下。 “师妹啊,你如今按辈分来说,不应该是我的小、师、妹吗?” “这个称呼在你嘴里怎么怪怪的?”沈青芒说。 辜岁寒冷笑一声。“呵呵,是啊,他们喊你你都答应得很痛快,只有我喊你你感觉到奇怪。” “师父!” “……什么?” 沈青芒凑近他,坐在他腿上,双手捧住他的脸,叠声唤道:“师父师父师父师父!” 辜岁寒脸越来越红。“你现在还喊我这个干什么?之前都没听你喊过几次。” “你听了不别扭吗?” “当然……不……” “不你脸红什么?”沈青芒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怎么?那两个徒弟喊你师父你都答应得很痛快,只有我喊你你听不习惯哦?” “好了我错了,我不喊你师妹了,那我喊你青芒,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的岁寒。”沈青芒和他贴了贴额头。 辜岁寒呼吸渐重,想要离她更近,她却松开手,从他身上跳下来。 “我布阵用的灵石不够了,明天就不回来了。” 她在无音峰的住所离无崖峰比较远,如今她是筑基期,没办法使用最快的瞬移术法心驰术,只能靠外力解决,布下无为峰最近开发出来的瞬移阵,不过这个阵法需要消耗灵石来完成,很是烧钱。 “我再给你就是了。”辜岁寒说道:“当初你留给我那么多财产,随时可以来取。” “没关系,放在你那里,就当聘礼了。”沈青芒摆摆手。“我现在的袖里乾坤可装不了那么多东西。” “是嫁妆。” “我说聘礼就是聘礼。” “好。”辜岁寒顿了顿,问:“你如今这么节俭,是因为日后灵气会再度衰竭吗?” “啊?哦,我没告诉你吗?以后的灵气都不会衰竭了,这个世界变成了灵气永远旺盛的世界,不仅是我们太初派,其他宗门也会慢慢恢复过来的。这是我和李疏桐的交易。” 听到交易两个字,辜岁寒的表情又黯淡下来。 沈青芒面上浮起歉疚。“抱歉啊,擅自做了那样的交易。不过……如果我没有通过牺牲把李疏桐送回原来的世界,她一定会一次又一次地找麻烦,让我们的生活永远不得安宁,所以我也有我必须要牺牲的理由。” “师尊这是又不后悔那么做了吗?”辜岁寒冷声说。 “不是不是。我只是想说,我卖了李疏桐一个人情,她把我的生命还回来,给了我一个属于自己的绝佳身体,现在我们又摆脱了师徒关系,能够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也不算太坏。” 她见辜岁寒皱起眉,又要开口,伸手捂住他的嘴,说:“我没有为自己开脱啦,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如果可以,我宁愿是我被你抛弃,换我孤苦伶仃地独守空房六十年,而你无知无觉,以新身份幸福下去。” 辜岁寒轻轻亲吻她的手心,她痒得松开手,见对方露出笑容。“所以这也是我无法真正狠下心来去恨师尊的原因,看到您如今的身份,便能猜想到您之前一定过着优越的生活,不会再承受来自家庭的痛苦,我为您感到开心。至于我自己,就算过去再痛苦,如今也苦尽甘来了。” 沈青芒心中一片酸软,亲了亲辜岁寒的唇角,对方立刻得寸进尺,和她耳鬓厮磨了好久,就在场面即将失控时,沈青芒抵住他的胸膛,一脸严肃道:“差点儿忘了,还有正事儿要说。” 辜岁寒声音沙哑:“还有什么比此刻的事情更称得上正事的,青芒?” 沈青芒擦了擦他额角的汗,说道:“你喜欢什么乐器?” “乐器?”辜岁寒眨眨眼。“我好像没有特别喜欢的。无论是丝竹还是金石,在我听来都差不多。” “哦,管弦乐器和打击乐器你没有偏好,哎……那我到底要学什么呢?” “钟英韶问你要学什么乐器?” “叫钟师伯,人家就算只是峰主也是你的长辈。”沈青芒说:“还没问,她今天沉浸在新得了一块凤凰神木的快乐中,暂时想不到别的什么。不过她应该很快就会问了。” “师尊……青芒心中没有主意吗?” “我啊……”沈青芒撩起他的发丝缠在手指间把玩。“我其实有一样听了会心情变好的乐器,但是比较难以启齿。” “什么?说来听听?”辜岁寒挑眉。 “就是……唢呐。”沈青芒小声道。 她喜欢唢呐,是因为以前住在福利院时,有一对夫妻经常来看望他们,二人是附近村子里的居民,曾经有过一个女儿,但意外掉进河里淹死,夫妻二人伤心欲绝,都没有再要孩子,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其中沈青芒和他们的女儿年龄相仿,尤受到他们的喜爱。 “叔叔是农人,但会吹唢呐,平时村子里有个什么红白喜事都找他去吹,他有时会带着唢呐来看我们,用唢呐模仿各种鸟的叫声,特别好玩。我小时候总疑心在唢呐的喇叭孔里是不是藏着一只小鸟。”沈青芒笑眯眯地回忆:“然后叔叔就让我把手伸进去摸,结果我摸到了一颗水果糖,是他悄悄放进去要送给我的。” “他是个好心人。”辜岁寒轻抚她的发顶。“这不是个很温馨的故事?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但唢呐在大众眼里,还是比较俗的一种乐器,他们会觉得聒噪。” 根据她浅薄的网文经验,一旦哪个音修宗门里出现吹唢呐的女主角,那么这篇文多半是个沙雕文,作者写唢呐就是为了制造喜剧效果。 “不会觉得聒噪。”辜岁寒说:“我也喜欢听热闹的。俗与雅不过是喜好的问题,没什么高下之分,你不必在意。” “那我明天就……给峰主一个惊喜。” 第189章 我有赚钱小技巧 第二天钟英韶听闻她想要学的乐器之后,连眼睛都没多眨一下,表情十分淡定。“那你过一会儿就去律吕堂选一支铜唢呐吧。” 沈青芒听到“律吕堂”这三个字就有些忍俊不禁。想当初她从律吕堂搜刮,啊不,挑选了一堆乐器给辜岁寒作贺礼,从那以后钟英韶就再也不许她踏入律吕堂半步,没想到兜兜转转,如今她又以另一个身份回来了。 沈青芒心情颇佳,开口道:“我现在就可以透露给峰主赚钱之法。” “先不忙。”钟英韶打断她:“昨日有些仓促,还未与你讲清我们无音宗的修炼方式。无音宗以音乐参悟天地,修士共有三境。第一境愉神,第二境愉人,第三境愉己。” “等等,这三境的顺序,您没说反吗?”沈青芒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没有。”钟英韶神情认真。“愉神其实是最容易进入的境界,天地山川皆是神的代言人,只要能够与天地和谐共处,发出自然之音,便可愉神。” “哦,我懂了。”沈青芒点头。 看来这愉神是要模仿自然界的声音。 “其次愉人,无论是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动听的音乐总有其拥趸,你要了解不同人的喜好,演奏出让众人皆愉悦的音乐,洗涤他们的心灵,如此便实现了音乐的妙用。” 沈青芒再次点头表示自己听懂。这太好理解了,让自己成为流行歌手。 “最后愉己,为何愉己最难?因为人惯会隐藏自己的心声,哪怕是独处之时,也很难将心声直白袒露。将幽微难言的思绪,用音乐表达出来,需要对自己有足够了解,并接受自己的一切,不犹疑,不自卑,方能奏出真正愉己之音。” 沈青芒若有所思。 “不过也有人是先进入愉己,再进入愉神和愉人之境的,这三境其实没有严格的先后顺序之别,端看你最擅长哪一个而已。”钟英韶轻松一笑。“我方才说的是无音宗最常规的顺序,你不一定要遵守。” “我明白了。多谢师尊指点。”沈青芒对她行了一礼。 “不必这么客气,那个……关于生财之道……” 沈青芒笑道:“其实和愉人一境很是相似,师尊有没有听过音乐疗法?” “那是什么?” “音乐可以抚慰人的情绪,自然也就在一定程度上有疗愈人的功能,特别是对于那些有心病之人。比如有修士走火入魔,心境不稳,靠自己可能难以恢复,这时我们用音乐加以疏导,帮他走出困境,这么大的功德,对方难道会不给我们报酬吗?” 钟英韶眼睛一亮,又一暗。“听上去不错,可若是如此,我们无音宗的修士和凡间那些卖艺杂耍的又有什么区别?未免让人不齿。” “非也非也。”沈青芒摇摇手指。“音修的事情,怎么能叫卖艺呢?我们这叫用音乐抚慰修士的伤痛,是慈善。对方给我们的也不是赏钱,而是聆乐资……或者别的什么名字,总而言之,只要包装一下,便不会显得我们市侩。” 钟英韶陷入思索。 “而且我们的目的也不要局限于治病。有些音乐可以加强人的记忆,有些音乐可以助人入眠……音乐能起到的作用有很多,我们无音宗不应该只在祭祀时出现在其他三宗的视野范围之内,而应该走入他们的生活。坐等上面拨款最多会让我们享受到和其他三宗一样的待遇,但若能赚其他三宗的钱,我们就要什么有什么了啊。” 钟英韶握住她的手,欣喜道:“对啊,我竟从来没想到这一点。还有吗,好徒弟?” 沈青芒心想你这是要一次榨干我啊。 她心里的确还有其他想法,但却不想一次都表现出来。贪多嚼不烂,她怕钟英韶一时之间消化不了。 再说了,循序渐进地给她惊喜,她才会一直对她这个徒弟用心,不是吗? “我暂时还没有其他想法,不过师尊可以先试试我刚才说的。” “也行。我让你的师兄师姐们研究研究疗愈的音乐。不过这第一笔生意,得接个大单子,最好引起轰动效应,这样各峰才会愿意送钱给我们。” “师尊入太初派这么多年,一定会有办法的。”沈青芒笑眯眯道。 钟英韶沉吟半晌,一拍手。“我有主意了!” 沈青芒暗自思忖她会找谁下手,各峰峰主都推测了一下,甚至觉得她有可能会去找掌门,因此提前和辜岁寒透露了这个消息,让他如果遇到钟英韶的请求尽量配合一下。 但过了半个月之后,她一早听到某个爆炸性新闻,大感意外。 该说不愧是视财如命的钟峰主吗?为了钱真是什么事情都敢做啊。她居然选择了在施明理身上下手,在对方于藏书阁夜读时,吹奏乐器,成功催眠了施明理。 要知道,她这位大师兄是挑灯夜读的典范,无事忙的时候便成天泡在藏书阁,不眠不休,有些胆大的修士还戏称他为藏书阁书灵,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藏书阁睡倒。 严格说来,这不是一单生意。但无音峰音乐的效用却立刻广为流传,并非所有修士都不需求睡眠,有些人在睡觉时反倒修炼速度更快,或者能在梦中参悟功法,这样的人最怕失眠。因此听闻无音峰能让最清醒的施明理都陷入沉眠后,都跃跃欲试。 钟英韶刚开始摆出的态度是拒绝,并表示这只是他们无音峰修炼的一种方式,无意冒犯谨言真人,更不敢再影响到别人。在对方的再三要求下,她表示无音峰每旬会演奏这样的乐曲一次,感兴趣的修士可以过来听。 第一次演奏,来的修士不算太多,不过个个在听了音乐之后原地入定,陷入沉睡。第二次便来了一大批人,第三次第四次,人数稳定下来,第五次的时候他们却发现音乐演奏时间太短,刚要入眠便停止了。 演奏者也是一脸歉疚,说自己的乐器用得太久,有些磨损,又没攒够修复的钱,得过个一年半载才能再次演奏了。 那些听安眠曲听上瘾的修士中,有人二话不说,把自己的玉枕送上去,让对方换钱修乐器。 从此付费听曲就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 第190章 你是麻烦的小孩 沈青芒全程都没有参与这项活动,原因很简单,唢呐一出,不管多困的人都能直接清醒,没法当安魂曲,只能当送葬曲。 她这些时日都在无音峰比较偏僻的角落里练习,她决定先入愉己境,找到表达自己心声,让自己快乐的曲调,目前进展缓慢。 练习了好多时日,她终于学会了一支完整的曲子,晚上回到琼枝殿后吹给辜岁寒听,对方表情空白,声音都有些虚:“原来……原来唢呐是这种声音。” “对啊。”沈青芒放下唢呐,疑惑地看向他:“你之前没有听过吗?” “没有。” “怪不得你听我的故事时那么淡定。”沈青芒失笑。“那现在什么感觉?” “挺……挺震撼的。”辜岁寒斟酌半晌,说道。 沈青芒看着他的表情,笑得前仰后合。“好了好了,以后我晚上不吹唢呐。对了,我送你的那些乐器,你一直没弹过吗?” 辜岁寒摇头。“没有。我不会。” “是了,当时送你的时候还不知道你的身世,以为你可能是贵公子之类的,从小便学过这些技艺。” “青芒为何会觉得我是贵公子?” “唔……”沈青芒回忆道:“因为当时觉得你像是幸福家庭里长大的小孩儿,温柔宽和。现在想想,你伪装得可真好啊。” “不伪装怎么让师尊喜欢上我呢?”辜岁寒揽住她的腰,把她带入榻上。 “你若一开始便袒露出真实的模样,我也许会更早喜欢你也说不定。” “不,你一定会像对待皞辛一样对待我。” 沈青芒挑眉。“那不好吗?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和阿辛争宠呢。” “师尊记忆错乱了吧。”辜岁寒偏头不看她。“我才没有。而且一点儿也不好,你拿皞辛当麻烦的小孩看待,永远也不可能喜欢上他。我不想你那样看我。” “你不也是个麻烦的小孩儿?”沈青芒伸手揪住他的鼻子。 辜岁寒瓮声瓮气道:“你如今还拿我当孩子看?” 沈青芒躲过他意图作乱的手,笑嘻嘻道:“我如今拿你当师兄看,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辜岁寒眼中立刻浮现出愉悦之色。沈青芒翻过身,趴在他身上,看着他的眼睛,喃喃道:“如果愉人一境只需要做到能使一个人感到心情愉悦就好了,有你在,我一定能很轻松地达成。” 辜岁寒之前听她说了无音宗三境,此时面露惑色。“我以为对于师尊而言,最简单的便是愉人之境。” “因为我是老师吗?”沈青芒问。 “因为你总是想着为别人奉献。” “可你们不是给我上了一课嘛。”沈青芒又躺了回去,望着屋顶。“我在考虑到众人时,下意识忽视了我爱的和爱我的人,把痛苦留给了你们。这样怎能算是愉人?不过……” “不过什么?”听她谈起这个,辜岁寒又有些紧张。 “当时感受到你们的痛苦,唤醒我内心的愧疚之后,我和你说我错了,我不该那样做,是真心实意的。但这些天在无音峰,我又有了新的想法。” “什么?”辜岁寒绷直了身体。 “无音峰的修士们,之前我几乎没接触过,只记得钟英韶鹅黄的道服和娇俏的小脸,以及财迷的属性。白日里在无音峰修炼之后,我发现无音峰上许多人都很可爱。比如同辈的师兄师姐和师弟师妹们,我最初怕他们被唢呐声吵到,挑选偏僻无人之处,自己练习。但他们主动找上我,让我不要有任何负担,还用他们的乐器和唢呐合奏,碰撞出不同的音符,别说有的合奏真的很好听,如听仙乐耳暂明的那种好听。我以为唢呐是突兀的,离群的,原来是我误会了唢呐。” 辜岁寒说:“那我也要学一门乐器,和师尊合奏。” “哈哈,等你有时间的吧,掌门。”沈青芒调侃了他一句,回到刚才的话题:“我发现无音峰的氛围十分融洽,大家几乎没什么师门之别,热热闹闹团结友爱,我当时就想,如果我没有和李疏桐做交易,如果太初派的灵气持续衰竭下去,也许到时候第一个被削弱的宗门,就是无音宗。这些和我一起笑闹的同门,脸上必定会失去笑容。” 辜岁寒攥紧了她的手臂。 “我有很多爱我的人,为我的陨落而伤心绝望痛苦的人,我也爱你们,不忍让你们痛苦。但是……还有许多人,他们不曾与我相识,却会因我的一念之差,感到幸福,或者感到痛苦。我想要挽救的是整个太初派,甚至整个天下,也许这听上去虚无缥缈,但是在这种虚无下,是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就算我当初是出于私心,想要逃离良心的责问,确保自己问心无愧,让你们承担了痛苦,但……如果让我再重新选择一次……” “师尊又反悔了,对吗?您还是会牺牲。”辜岁寒的手捏得更紧。 沈青芒露出歉疚的表情。“抱歉,岁寒,我不想欺骗你,所以……” “早就猜到了,您当时哭着承认错误的时候,我就在想,你只是被我们所感染,一时冲动,才会产生那种想法,但等您清醒过来,一定不会后悔原来的选择。” “那你还原谅了我……”沈青芒缩了缩脖子。 “因为我也想要尊重你的心愿,哪怕这会让我痛苦。”辜岁寒轻吻她的额头。“我永远会选择为你承担更多的痛苦,只要你能多快乐一点。” “你会懂的,岁寒,你如今坐上了这个位置,你也会懂的。”她轻轻搂住他。“万方有罪,罪在朕躬。上位者要有这种思想,要忧民所忧,为民造福。个人的感情很重要,非常重要,但还有一种感情凌驾于个人感情之上,但却同样动人。我生活的那个世界,曾经是靠一群舍小家为大家的人所推动的,我曾经的身份,是有人舍小家为大家换来的,所以我同样愿意这样去做。以我之死,换万民之生。不管被伤害过多少次,我都不会改变这种想法。” 第191章 不把你当小孩子 “那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辜岁寒问道。 沈青芒露出神往之色。她想起了她曾受过的教育,想起了她的故土,想起了那些曾经为了亿万万人民的幸福,牺牲了小家,成全了大义的先辈们。 “那是一个……很复杂的世界,没有灵气,却有比灵气更神奇的科技,人们不是依靠鬼神之力,而是依靠自己的聪明才智跨越了人体的极限,既能上九天揽月,又能下五洋捉鳖。我们的世界没有门派,但有国家。在同一个寰宇之内,大大小小数百个国家。我所生活的那个国家啊,有着悠久的历史,灿烂的文化,是唯一一个延续了五千年至今仍存的文明。” “五千年……”辜岁寒重复道。 沈青芒笑瞥了他一眼。“你别以为五千年很短暂,那是因为这里的修士活得长,而我们只是凡人,最多一百年,便是一生了。没有永恒的世家,没有永恒的王权,一个个朝代迭起兴衰,就如潮涨潮落。” “那师尊生活的朝代呢?” “不能叫朝代了,我们是现代社会。”沈青芒弯起眉眼。“我们没有刚愎自用的君主,也没有高高在上的神权,每个人都是社会的公民,是国家的主人,人人皆平等。失去父母的孤儿可以在福利院得到良好的照顾,家徒四壁的老百姓可以领到补助,还会有人授之以渔。也许还有一些阳光惠及不到的地方,但每个人心中都有灯火,齐聚一心,一定会照亮越来越多的黑暗。” “怪不得师尊一直心存善念。”辜岁寒说道。 “不过你知道在我们这个时代之前,我们的国家曾是什么样子吗?”她从榻上坐起来,认真地注视着他。 辜岁寒也坐了起来。“是什么模样?” “内忧外患。外有贪婪的别国,用枪炮打开我们的国门,对我们的国民烧杀抢掠,侵占我们的领土,使我们在本土成为三等公民,甚至是奴隶一样的存在。内有腐朽没落的封建王朝,目光短浅的统治者,贪生怕死的官僚,当是时,国家遇到的危机比太初派更甚。” 辜岁寒问道:“后来是如何改变的?是神降罪于……哦,没有神明。” “没有神明。”沈青芒摇头。“是一群舍生忘死的英雄,开辟了新天地。他们中的许多人,是和我一般的年纪,我是说原来的我,不是在这里寿命变长的我。他们筚路蓝缕,一步步探索出了让这片土地活得新生的方法,在这个过程中,牺牲了许多人。有人死在山野,有人死在刑场,有人死时家中尚有娇儿,有人死时还未有家室。他们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是为了挽救更多人的生命。” 辜岁寒陷入沉默。 沈青芒凑近他,和他对视。“我感激这些先辈,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是他们用鲜血为我们铺路。你知道为什么只有我们的文明一直延续至今吗?因为我们文明的火种从未熄灭,一代又一代人,将前人的精神传承下去,那是我们的民族魂。一个人就算换了再多躯壳,只要灵魂不灭,便是永生。” “可您做的分明是燃尽自己的灵魂。”他声音沙哑道。 “不。”她认真地看着他。“我没有燃尽,我与你们同在。就算我没有归来,但我的骨骼,我的精血已经融入了山川,太初派无处不受我灵气的滋养,只要你们活着,我便活着,我换了一种无知无觉的方式,继续陪伴你们。” “然而我们却无法触碰你。” 沈青芒目光闪动。“你想不想听……我曾经想留给你的书信?” 辜岁寒呼吸加重,不点头也不摇头。 她笑了笑。“我还记得一些句子呢,毕竟是我想了好久,字斟句酌,反复修改的。我一直在想要怎么安慰你,能让你接受我离开的事实,又不会让你感到被抛弃的失落。” “那您……说了什么?” “虽然我不能再同你说话,不能亲眼注视着你,无法拥抱你的身体,无法感受你的呼吸。但我并没有消失在你的生命里。春日里的第一缕东风会替我抚平你眉心的皱纹,夏日里池上的清荷是我见到你时喜悦的笑颜,秋日里果实累累,你若摘下品尝,便是吻的滋味。冬日里白雪皑皑,是我在为你添一件新裘。不要忧伤我的离开,我化作了世间万物,世间万物便都会替我爱你。” 沈青芒目光温柔,辜岁寒控制不住,伸手紧紧抱住她,把头埋进她的颈窝,声音颤抖:“师尊……” 她轻轻抚摸他乌黑光滑的秀发。“我在呢。看你的反应,我当时该把这最后一版信寄出去的,好像确实有效果哦。” “是你现在好好地在我面前,才有效果。否则我才不会被你哄好。”辜岁寒闷闷道。 “好好好,是我回来了最有效果。我可能感动了某个铁石心肠的无良作者吧。”沈青芒笑道:“不过我也该感谢她,她给我的困境其实并不算是困境,毕竟只要我付出了就会得到回报。我没觉得自己有多伟大,那些明明不知自己的牺牲是否能换来希望,却还是义无反顾地付出的人,才是真正伟大的人。” “我现在突然觉得……能让你一时冲动,暂时忘掉你心里的远大抱负,也算是我们的能耐了。” 沈青芒伸手揽住他的腰。“我的愧疚是真的,所以也很想安抚你们。” “那你为什么不干脆骗我到底?现在又来告诉我真相?”辜岁寒问。 “因为……你不喜欢我拿你当小孩子看。”她正色道。 “嗯?” “我继续骗你,否定过去的自己,也许你会相信,但欺骗这种行为就已经是把你当小孩子看的行为了,人只有在认为问题无法正常解决时,才会选择欺骗。而我要把你当大人看,就要对你坦诚相待,相信你可以理解我。” 辜岁寒神色动容。 “现在,你是否理解我的做法了?” “……理解了,但我还是希望……如果再有下次,请让我和你一起面对。无论你要做出什么选择,都让我和你一起承担。” “好。” 第192章 各峰巡回论改革 沈青芒在开辟了无音峰的音乐疗法后不久,又给钟英韶献计,让她举办音乐节和音乐选秀。她想把无音峰打造成太初派提供娱乐功能的场所,让这个因古老而略显严肃呆板的门派焕发出新的生机活力。 钟英韶先是觉得太过儿戏,在沈青芒详细介绍了音乐节主题和选秀的比赛赛制时,意识到自己可以狠赚一笔,立刻着手去做。 如此一来,无音峰便从最没有存在感的宗门一跃成为最受欢迎的宗门,无音峰的修士们也因为同台比拼或合作,迸发出许多新灵感,创制出新的曲谱,甚至有人在比赛时突然进境。无论是表演者还是听众,都有所感悟。 看着欣欣向荣的无音峰,钟英韶大喜过望,对沈青芒说只要她勤加修炼,早日突破一境,便将峰主之位传给她。 沈青芒却笑着拒绝了,并提出了一个让她始料未及的请求:离开无音峰,转投无形峰。 钟英韶不舍她离去,直到听了她一曲唢呐,发现她于音乐一事纵使努力,也完全不得其法,才无奈地把她放走,并叮嘱她多回来看看。 沈青芒离开无音峰,来到无形峰,这次没有再拜谁为徒,而是选择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内门弟子。 但她连续跳槽的行为已经传开,也有许多人知道无音峰的改变是因她而起,都很好奇她来到无形峰还会做什么,又会不会一直留下来。她成为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辜岁寒不太高兴,但他不会阻止她一展宏图,只是选择在晚上多讨要一点利息回来。 沈青芒在无形峰并没有一开始就大刀阔斧地改革,她在观察,观察无形峰是否有缺陷。一个月以后,她发现无形峰的弟子们在剑法上没有任何疏漏,但是在剑意上出了很大差错。 同为兵修,无形宗与止戈门最大的不同是,无形宗所修的剑意为君子之剑,在乎的并不是招式的攻击性,而是其中蕴含的道。 这也是前任峰主,飞升的抱朴真君程无意经常远游的原因。他习君子之剑,便要在四方体悟何为君子。 而无形宗的大多数修士,只知道让剑法攻击性更强,却忘了习剑的初衷。 沈青芒和无形峰峰主长谈了几次,说服对方每年放弟子们下山历练,帮助百姓,除魔卫道,让剑成为保护众人之器,而非搏斗之技。 这以后,她又来到了无为峰,无为峰峰主亲自迎接她,说等她很久了,她差点儿以为是安雁乡阴魂不散,和对方聊过以后才知道对方也想求她指点如何改革宗门。 到了这一步,谁都看出来她不是普通弟子了,对她身份的猜测层出不穷。有人说她是无忧岛来的隐世高人,有人说她是千年的古银杏树成精,甚至还有人说她是祖师爷转世。辜岁寒没有压下流言,任由其越传越离谱。而沈青芒也不在意这个。 她认认真真在无为峰住下,观察这个实力强劲的宗门,最后得出结论:无为峰太散又太独了。 无为宗其实是和无涯宗很相似的宗门,他们都依赖术法,不重法器,但不同之处是,对于无涯宗而言,道比术更重要,而对于无为宗而言,只求术,不重道。无为宗之人擅于研究各种奇技淫巧之术,有钻研阵法的,有钻研符箓的,有钻研机关的,甚至还有炼丹的。也有些人各种术法都学学看看,兴趣随时转换。 宗门大比时大家最不愿意碰上的就是无为宗,他们取名“无为”,却是无所不为,无为峰和无形峰都很强,当你碰上无形峰的弟子,就知道他用的是刀剑,然而当你碰上无为峰的弟子,你永远不知道对方会有什么花招等着你。 而由于无为宗抛弃了道,这一宗成功飞升之人少之又少,大多都是活了三五百岁寿终正寝。无为峰峰主最头疼的也是这个。 沈青芒提出的解决方法是,成立行业公会。改变无为宗修士各自钻研的现状,将炼丹阵法机关符箓等分成几个公会,共享研究成果,交流研究心得,还可以互相比试技艺,并将经验整理成典籍留给后人。 “这样就能解决飞升困难的问题?”峰主疑惑道。 “嗯,其实术和道并不冲突,术追求到极致也是一种道,此为匠人之道。然而无为宗过去不得其法,重经验轻理论,导致修炼之人很少去思考自己所研究的术法背后更深刻的原理。只要掌握了这一原理,便离道不远了。” 无为峰峰主恍然大悟。 各峰改革了一圈,时间过去了三十年,沈青芒又回到问道峰,和辜岁寒、施明理等人着手推动下一次收徒大会的变革,沈青芒提出了更大胆的想法,不仅要取消入门即分宗的分科教学,改为全科教学,而且要取消入山才入门的限制。她主张在凡间设立学堂,教授平民百姓文化,从识字学起,推广到简单的内功和术法。感兴趣之人都可以学习。 “我们每次都在等那些愿意来修仙的孩子选择我们,但并非所有有资质的孩子都能意识到自己有资质。若他们没有测过灵根,或者他们的灵根后天才形成,他们也许就错过了入门的机会,只能一生作为凡人。长此以往,我们太初派会损失很多人才。” 沈青芒说完,施明理点头。 “还有,年龄也应当放宽。并非只有孩童才有学习的能力,中年人也好,老年人也好,只要愿意学习,都不算晚。他们也许没有孩童那样良好的记忆力,但他们的阅历更多,理解力更强,同样有助于修行。” “师妹言之有理。” “所以我觉得……嗯?你你你你刚才喊我什么?”沈青芒话说了一半,突然卡壳。 就连辜岁寒也吃了一惊,下意识按住腰间剑柄。 施明理表情依旧镇定。“小师妹,我一直知道是你。” “我我我我哪里露了马脚?那二师兄也知道吗?”沈青芒更慌了,不过在慌乱之中,也有一丝欣喜。 第193章 没必要吃这闲醋 她没想到自己换了一副躯壳后,除了三个徒弟能认出自己,连大师兄都可以认出自己,那是不是说明她给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更甚于琼琚? “阿逍应该不知。师父大概也不知。” “也是,二师兄要是知道怎么可能不……”沈青芒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什么,面色瞬时变得煞白。 辜岁寒拔剑出鞘。 她连忙按住他的手,极力保持镇定,看着施明理。“大师兄这是什么意思?师父不是已经飞升了吗?他老人家怎么可能再关心修界的事情?” 施明理直视着她的双眼,一开口便是石破天惊:“青芒算是我养大的。” 沈青芒心里咯噔一下。 糟了,她没有想错。施明理提到了师父,果然是因为……他连她顶替了琼琚都知道。 “怎么可能……不是师父在照顾吗?”她咽了咽口水。 李疏桐这厮也没告诉她二人还有这种前缘啊! 不对,她问出这句话,不就坐实了自己顶替了琼琚吗? 沈青芒一脸懊恼,施明理表情平静。 “师父视青芒为亲女,但那时四师妹羽化不久,他面对青芒时时想起自己的爱女,倍感伤怀,便命我多照拂她。于是她初来无涯宗,一应饮食起居都由我来照料。直到她成长到可以独当一面。” “那你为何没考虑过她闭关二百年性情大变的可能性?” 除了安雁乡之外,其他几位熟悉青芒的都是这样想的,她不明白大师兄为何会考虑到最难以解释的可能性。 “因为我会读心。”施明理再次用平淡的语气说出了石破天惊的话。 沈青芒直接懵了。 “大师兄,您别开玩笑,拿读心术唬人,会给人留下心理阴影的。” 据她所知,太初派从来没有读心的术法啊,除非进入对方灵府,否则无从得知对方的心声。 “你刚才在想,太初派从来没有读心的术法。”施明理停顿了一下,皱起眉。“现在想的话……师妹,注意雅言。” 沈青芒捂住嘴,表情窘迫。 因为施明理真的猜出了她所思所想,她刚才在脑海中迸出一句很不符合师长身份的话,嗯,就是某种植物。 辜岁寒看着沈青芒的表情,意识到了什么,挡在她面前,说:“谨言真人,你也该谨言。” “我的道号谨言,是师父所取。”施明理说:“他一直知晓我有读心之术,幼时我不加遮掩,不明为何有那么多人表里不一,总是直接戳穿他们,结果导致许多人憎恶我,惧怕我,师父为了保护我,抹去了他们的记忆,并赐我道号谨言,他说人皆有不得已,识人论迹不论心。” 我好像是第一次听大师兄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沈青芒心想。 施明理看了她一眼,继续说:“后来我便厌倦了与人交流,或独自修炼,或在藏书阁读书。读书时能静心,便可以忽略别人的心声。” “大师兄你的意思是……你听别人的心声,并不是选择性地倾听,而是照单全收?” “嗯。距离越近,感应越强。三尺以内,即使我不想听,对方的心声也会主动钻入耳中。” 辜岁寒立刻拉着沈青芒后撤了几步。 沈青芒震惊过后,越来越多的疑问浮上水面。 “师兄既然早知道我不是原来的青芒,为什么不戳穿我?” “因为你并非故意。” “我……”沈青芒舔了舔嘴唇,越想越羞耻。 她在施明理面前应该没少想乱七八糟的事情,甚至还一边和他交谈一边推测过他和琼琚的爱恨情仇,天啊那他当时也知道吗? “知道。”施明理说。 沈青芒捂住脸,呜咽了一声。“大师兄离这么远了你怎么还能听到啊?” “抱歉。”施明理自己也后退了两步。 沈青芒干脆破罐子破摔了。“既然大师兄什么都听得见,那您应该也知道琼琚,也就是真正的青芒,她回不来了。我很抱歉,但是……我能回来其实也是意外,无法将她换回。” “你能回来便已很好。”施明理专注地看着她。 “那大师兄可否再为我解一惑?” “可。” “师父没有选你当无崖峰峰主,未来的掌门人,也是因为这个吗?” 她一直都很迷惑,为何云虚舟会在成熟稳重的施明理和我行我素的琼琚之间选择了后者。她曾经问过对方一次,结果云虚舟又把话题扯到了婚配上,让她再也不敢问第二次。 “我既有此异术,便不适合当峰主。师妹聪慧,应能想清缘由。” “‘不痴不聋,不做家翁’吗……”沈青芒喃喃。 辜岁寒开口道:“谨言真人若是对师尊无恶意,为何在此时挑明?” “我不是故意。”施明理说:“今日聊得太久,一时忘了伪装。” 沈青芒扯了扯辜岁寒的袖子。“好了岁寒,不要纠结这种事情。我相信大师兄不会害我的。大师兄,多谢你愿意认我这个师妹。” “不必客气。” 虽然气氛看似变得和谐,但三个人都知道今日再多谈是不可能的,简单道别后各自回家。 走出很远后,辜岁寒低头看着沈青芒的笑颜,语气不辨喜怒。“师尊似乎很开心?被人读心是值得庆幸之事吗?” “不是,但是被多一个人记得是很值得庆幸之事。”沈青芒走到他前面,面对着他倒退走路,笑眼弯弯。“大师兄一直都接纳我的存在,这说明我之前初到太初派时也并非孤立无援,那时的很多顾虑和心结都可以解开了。” “师尊何曾孤立无援?我们自始至终认识的都只是您。” 沈青芒立刻反驳道:“是你的师弟师妹们。你可不止认识我一个,还认识琼琚。” 辜岁寒被噎了一下,随即快步走上前,直接牵住她的手。“那我也只喜欢您,您也要只喜欢我,不要因为多一个人了解你的真实情况就产生动摇。” 沈青芒失笑。“当然不会。我待大师兄一直如亲兄长一般,你大可放心。没必要吃这闲醋。” 第194章 施明理番外:谨言 一百二十年前的收徒大会上,施明理便知,自己的小师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她就坐在自己下首,原本从口到心都是一样的安静。他知道她在放空,因为这场收徒大会她根本不想参加。 然而就在下一瞬间,极静突然变成了极动。他听到了叽叽喳喳的密集心声。他从来没有听过谁的心声这么吵闹。 “琼琚真人是谁?好耳熟,不会是那个被我吐槽过很多遍的炮灰师尊吧?” “我不是死了吗?难道我这是穿越到小说里了?” “我靠这是真的啊?那琼琚在哪儿呢?书上说是个美人儿,快让我饱饱眼福。” “嗯?收徒这么随便?他们这帮人怎么没一个靠谱的啊?修仙界就应该引入教师资格证考试制度!好歹考过了再上岗!” “等等,我、是、琼、琚?她和我同名?” “我的天啊我好不容易再度捡回一条命,不想再死一次啊!” 这些奇奇怪怪的话,施明理很多都听不懂,但对方思绪一刻不停,很快又回忆起了她认为琼琚真人未来会发生的故事。 他听完竟觉得十分有可能。 若坐在这里的是原来的青芒,也许真的收了徒就对徒弟们不管不顾,继续专注自己的修行。做她的徒弟会很辛苦。不过这人想的这些也未免有些太过耸人听闻。 他不觉得事情会发展到小师妹牺牲自己挽救门派的地步。 这个人腹诽了很多句他的小师妹,但又为她找了一些理由,没有把她这个人完全否定。 这个人在看着台下徒弟时,关爱之情自然而然流露出来。她甚至喜欢这里每一个人。 她最终的决定也是惊世骇俗,居然要把所有人都收为徒弟。 如果她以为的未来是真相,那么她连可能会伤害她的人都收入了门中。 施明理在短时间内下了初步判断:这是一个聒噪的,自信的,善良的人。 这是他的新师妹。 他对生死看得很淡,从小养大的孩子此时不知道去了何方,也许已经殒命,但他心里只有淡淡的怅惘。 毕竟太久了,他也已经二百年,没见过那个孩子。 而这个新的,大概也不会有太多交集。 他没想到很快就又见到了她,在他熟悉的藏书阁。他听到了聒噪的心声,对方对藏书阁全然不熟悉,怀揣着一肚子疑问和忐忑来到这里。 他不得不出言提醒。“琼琚。” 她倒也聪慧,喊了他一句师兄。 “天色已晚,为何来此?” 他其实已经知道她来这里的缘由,但他不能被别人发现读心的秘密,只能伪装。 他讨厌伪装,但他不得不伪装,以免成为异类。 不过面前这个更大的异类,对待学生倒是极度认真。 他看她懵懵懂懂跌跌撞撞,料想她连藏书阁的情况都一知半解,提醒她可以点灯,便打算离开这里,谁知道她竟因为这句话猜出了他的身份。并且她想的是:这人是琼琚的绯闻男友,无涯宗大师兄施明理吧? 绯闻男友,这四个字听上去很陌生,但他能大概猜出这是什么意思。因为她紧接着又回忆起了听过的那些无稽之谈。 他一直觉得师父的安排很可笑,要他和一个他从小照料到大的孩子结为道侣,怎么可能?他对她只有责任,没有爱意。她也不喜欢他,她心中的爱只给了修炼。 此时这个人笃定那些都是谣言,两人关系清清白白,让他松了一口气。 本来就该有不必要的误会,她能这样想最好。 她走入书室,他应当离开,不知为何,却在隔壁留了下来。 他想,是因为这个初来乍到的新师妹看上去太容易惹祸,责任所在,他得多盯着点儿。 他继续读书,试图忽略一墙之隔她的心声,不知为何,没有忽略掉,被一声声钻入耳朵。 她对各大门派的理解很是新颖,对朝华宫并无歧视,对方圜宗很是警惕……听着她的分析,他对这个世界也有了重新的认识。 他最喜欢读书,因为书不似人,不会作伪,记载了许多真理。 而此时此刻,她的心声就像一本引人入胜的书籍。 他开始对这本全新的书产生了兴趣。 她和他一样,经常出入藏书阁,她不断翻阅这里的历史,学习这里的术法,想尽快融入这个对她而言陌生的土地。 她理解能力很强,能够举一反三,还能把复杂的言论变得浅显易懂,她是天生的师长。 她是一本厚重的,翻下页永远会有惊喜的书。 她很少和他交流,偶尔见到他仅限于打个招呼,寒暄两句,心声变得很少。 某次他探听到了她的恐惧和孤独感,明白了她怕被别人拆穿,在这里没有任何归属感,惶惶惑惑。 这本书出现了纰漏,变得艰涩难读。 他不喜欢这样。但不该如何去做。 是该为她指点迷津,让她重新变成顺畅的书籍? 还是该如她所愿减少和她的接触,让她感到轻松和安全? 多年来的习惯让他选择了后者,极少出现,只在她找他时交谈,多余的话一句不说,她感到很自在。 她又变成了一本丰富多彩的书。 师父说的对,他该谨言,每个人都有不得已,直白戳穿只会使人更加窘迫,倒不如忽略对方说了什么,关注对方做了什么。 以往他这样做,都带着淡淡的憎恶,为对方的表里不一而不齿。 这还是第一次,他遇到一个表里不一的人,却并无恶意,相反,还添了几分兴趣。 因为她的表里不一之下,并不是伪善和虚情假意,相反,是一颗真正柔软善良的心。她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心中的刺不是对着别人,而是对着自己。 他从未见过比她更有师长风范之人,甚至疑心她可能来自上界,已然得道成仙,所以才会有普度众生的悲悯心肠。 然而能读懂他人心声之人,对自己的心声,却总是捕捉不到,识别不清。这是一种代价,也是一种保护。 所以他发现自己心里的异动时,已经为时过晚。 第195章 是谁醋味酿成酒 沈青芒以为辜岁寒只是一时产生危机感,很快就会消除,谁知道他竟如临大敌,在这以后她每次去藏书阁他都要随行,生怕她和施明理有独处的机会。 沈青芒觉得他小题大做。 “藏书阁那么多人呢,我和大师兄又算不上独处。” “可藏书阁那么多房间,又不是所有人都会挤在一起。”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对待安雁乡都没见你这样。”沈青芒打量着他,有些稀奇。辜岁寒以前提安雁乡的时候语气是讽刺的,然而提起施明理却很严肃。 “因为您知道他喜欢的不是您,他也知道。而且你讨厌他。” 沈青芒听他一会“您”一会“你”,觉得可爱,但他一本正经,她也不好发笑,只好用牙齿咬住腮帮。 “谨言真人不同。”辜岁寒接着说:“既然他知道你的身份,那么他自始至终认识的都是你,他还能听见你的心声,岂不是了解更深?” 他提到这个,沈青芒脸一红。“哎呀,现在想想真是羞耻。我在大师兄面前想过那么多不着调的话不会也让他听去了吧?” 辜岁寒眼睛一眯。“什么不着调的话?” 沈青芒觉得没什么可隐瞒的,边回忆边说:“刚来的时候知道师父喜欢撮合我和大师兄,也听到别人说我们般配什么的,所以见到他以后就会想,啊,原来这就是琼琚的绯闻男友。他看起来不像是会喜欢人的样子啊?想象不出他谈恋爱会是什么样……诸如此类。大师兄听了一定会觉得我莫名其妙,以及很蠢。” “所以师尊还是少到谨言真人面前去比较好。您想什么他都能知晓,您在他面前毫无秘密可言,这样不可怕吗?” “事无不可对人言。我倒是没什么。”沈青芒表情坦荡。“大师兄也不是会探听了别人的秘密便威胁或取笑别人的人。” “若是我也能听见您的心声呢?” “那不行。”沈青芒下意识否定,见辜岁寒表情不睦,摸摸他的脸。“你这小傻瓜,恋人之间若是毫无秘密,吸引力便减少了大半,好奇心带来的探索欲才是保持爱情新鲜感的诀窍啊。” “师尊于情之一道倒是又精深了。” “那当然,我可是好好补了课的。”沈青芒得意扬扬。她从姒融身上学到了若要在爱情里有长进,便要多观摩。于是这一世在凡间时,她没少搜罗话本子看,连情话都攒了一箩筐。 事实证明,沈老师的钻研精神可以运用在任何方面。 她看着辜岁寒,又问道:“那你呢?我要是能听到你的心声,你也不介意?” “介意,师尊方才都那样说了,我怕您要是将我看透了,也对我失去兴趣。” 她笑道:“你的秘密可多着呢,就像琼枝殿前的那个茅草屋,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小心思是我没发现的。” 辜岁寒对她张开双臂。“那师尊尽管来探秘。” “好了好了,大白天的,我是真的要查资料才去藏书阁,你也真的没必要跟我一起去,你作为掌门,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她劝他。 “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公开?”他问她:“时机还未成熟吗?明明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阻碍了。” “我现在不过金丹期,好歹等我到了元婴,成为真人吧?”沈青芒面上浮现出些许窘迫的神情。“你现在可是化神期的大能,我连个道号都没有,传出去大家会觉得委屈了你。” “委屈?”听到这个词,辜岁寒表情有些扭曲。“我又不是嫁到别人家做小媳妇,谈什么委屈不委屈?” “可我想娶你,给你最好的。” 沈青芒一句话,成功把对方变成了面红耳赤的小媳妇。“行、行吧。那我等着。” 她欣赏了一会儿他面上的红霞,心满意足地走了。等她走远后,辜岁寒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他放心她,却不放心那个人。施明理从来都谨言慎行,一言一语皆出于深思熟虑,他不信他会不小心说漏了嘴。 沈青芒果然在藏书阁遇到了施明理,她神色如常地和他打了个招呼,问他她想要的资料在哪里。 施明理给她指了路。 “多谢大师兄。”沈青芒说完,又笑。“其实我不用问大师兄也能意会,下次只需要给你递一个眼神就可以了,省时省力。” 施明理淡淡笑了。“你不是话少之人。” “啊,这倒也是,我可能憋不住。你应该也知道了,我从前便是个老师。当老师这一行,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能说会道,不然怎么给学生们讲明白?” “嗯。” 沈青芒想到之前的对话,又有些不好意思,说道:“那个……大师兄,我往日可能有什么不恰当的想法,您别往心里去,我没有任何恶意。” “我知道。”施明理垂眼看她,半晌,又说:“你打算和他在一起?” 他没有说那个人是谁,沈青芒一惊,随即释然。 对啊,她刚才想的是她和辜岁寒的对话,大师兄听她念叨岁寒的名字,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啊。很早很早之前。”她坦诚地说道:“我打算一直和他在一起。” 听壁脚的辜岁寒差点儿兴奋得泄露了声息。 “他比你看到的复杂。”施明理说。 “我知道啊。”沈青芒说:“我知道他心里装着很多。岁寒心思敏感细腻,因为童年经历又有些患得患失,这些伤痕不是片刻便能修补好的。但我有耐心,愿意陪他一点点成长。他不成熟不稳重也没有关系,我更希望他能放松。” 施明理没有再说话,静静看着她。 剖白了自己的心迹后,沈青芒面色微红,极力保持自然。“还是要多谢大师兄关心。” “不必。”他又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沈青芒静静站了片刻,说道:“这下你放心了吧?别躲躲藏藏了。” 辜岁寒在她面前现形,有些惊讶。“师尊居然能感觉得到我在这里。” “你隐藏了声音和身体,但你忘了隐藏气味。”沈青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醋味浓死了,小屁孩儿。” 第196章 小情侣各执一词 她闻到的当然不是醋味儿,而是那若有若无的兰芷香气,这香气独属于辜岁寒,她从未在第二个人身上闻到过类似的。 “抱歉,师尊,我不是不放心你,只是……” 沈青芒打断他的话:“行了,下不为例。再有下次我真的要生气了。” “不会了,我不打扰您读书,这便离开。”辜岁寒说完便走,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 沈青芒摸摸自己的脸,嘀咕道:“我的不满没藏住?这小子,怕我继续收拾他呢。” 她试图继续看书,读了半天那些字都钻不进她的脑子里,干脆放下书,分析辜岁寒方才的行为。 他是不是依旧担心自己随时会离开,担心自己移情别恋,这么缺乏安全感啊…… 也许对他来讲,昭告天下真的很重要吧。他需要这样一个名分,来证明他们的关系牢不可破。 她把书送还回去,离开藏书阁,前往无崖峰,直奔临渊殿而去。没记错的话,今天是姒融安排的休沐日。 姒融果然在临渊殿,面前堆了高高一摞书,正在纸上写写画画,见她前来,眼前一亮,丢下笔便扑了上来。 “师尊好久没来看我了,是不是大师兄缠着你不让你走?” 沈青芒摸摸她的头。她现在可算比姒融高了。她感觉自己这个二徒弟此时就像一只活泼的大金毛。 “不是他,是我最近太忙了,下届收徒大会我们打算搞点儿大动作。等我们商量出雏形,便会和你们几位峰主一起开会继续完善。” “好啊,师尊想做的事情我一定全力支持!” “不必盲从,你已经是峰主了,要有自己的主见,遇事要能自己定夺,别被人情影响判断。” “徒弟受教。”姒融点点头,又小心翼翼地问:“您这么指点我,不会是大师兄快要飞升,要把掌门这个烂摊子,啊不,重任交给我了吧?” 沈青芒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想太多了吧?一时半会儿还轮不上你呢,不过你也得给我好好学,别到了那一天还什么都不会。” “我昨天晚上刚梦到你们两个抛下我们走了。”姒融皱皱鼻子。“毕竟师尊又不是没做过这种事。” “咳咳,那个,我今天找你,是有正事要请教的。” “请教?”姒融疑惑道:“您有什么是需要向我请教的?您也开始养兔子了吗?” 沈青芒被她问得有些心虚,她昨天刚吃了一顿兔肉。 “不是兔子,是……我想问问你,皞辛当时是怎样向你求婚的?” “求婚?” “就是请求和你结为道侣,他怎么说的?” “不是他说的啊。”姒融开口道:“是我先说的。” “哎呀,那更好了!不过为什么是你先开口?” 她没想过会是姒融求婚,阿辛那个急脾气在这件事情上怎么慢下来了?阿融这小姑娘居然主动到了这种程度吗? 姒融颇为哀怨地看着她。“还不是因为您,师尊。” “我?”沈青芒指了指自己。“你们结成道侣的时候我都不在,和我有什么关系?” “就是因为您不在啊。”姒融说:“我们谁都没料到您会突然羽化,您留给我们的书信隔天才出现,我们都来不及挽救您。” “只有当我死亡,才会触发送信的机制。”沈青芒解释道。 “反正您说离开就离开,都没和我们商量过,那时候我就想,如果不好好珍惜眼前所拥有的一切,那么失去了之后再缅怀又有什么用呢?我本来想在您的见证下和阿辛缔结道侣契约的,可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我好怕阿辛哪天也会突然消失,所以我在接受了您羽化这个现实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阿辛,让他和我缔结道侣契约。” “你找他具体做了什么?”沈青芒问得认真。她希望能从二徒弟这里得到一些参考性的建议。 “啊,这……”姒融眼神飘忽。“我就问他愿不愿意和我许下承诺,相守终生。没想什么复杂的话,毕竟那时候也是一时冲动嘛。” “然后呢?” “然后他就答应了啊,之后我们就缔结了道侣契约,也没大操大办,只有比较亲近的人知道。不过现在大家倒是都知道了。”姒融回忆完,看向沈青芒的目光柔和。“还好如今师尊回来了,我们打算等您不忙了便再办一次,这次要轰动全太初派。” “姒融先说的?听她瞎扯!” 几乎是与此同时,皞辛的寝殿内也来了不速之客,辜岁寒向他请教如何求婚,他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他便质疑他是藏拙,故意把不实的流言抛给他看。 他刚才问他是不是姒融主导了这一切,皞辛当然不服气。 “分明是我酝酿了很久,打算和她有更进一步的进展。师尊刚走的那些时日,她日日以泪洗面,还觉得师尊会回来。”皞辛说完见辜岁寒面色有异,连忙补充道:“我也是希望师尊回来的,但她那封书信写的实在是太诚恳了,让我以为从今往后便看不到师尊了。” “这和你们结为道侣有什么关系?” “就是因为师尊啊,她老人家说走就走,阿融事事都学她。你还记得吧,我们刚拜师的时候,阿融她连头上插几根簪子,都要看师尊是如何做的。” “我不记得这种事,我又不关注她。”辜岁寒冷着脸说。 “哦对,倒也是。反正我怕她好的不学学坏的,哪天也像师尊一样,突然就打着为了太初派好的旗号牺牲自己,那我可要怕死了。我想着要把她的心拢住了,万万不能让她生出此种荒谬的想法。拢住的最好办法,自然就是成家。” “然后你怎么做的?” “我就翻墙过去,到榴燃小筑,告诉她不要哭了,师尊会离开,但我会永远陪着她,我们结为道侣,有了道侣印,她就时时刻刻能感受到我的存在。” “就这?”辜岁寒问:“你只是冲上去对她说了一番话,没有做什么其他准备?” “这还要准备什么?找你们一起见证那不是之后的事情了吗?我们当时就直接自己缔结道侣契约了啊,连以清真人都没告诉。哎……他现在看见我肚子里都有气。” 第197章 求婚就是要冲动 辜岁寒和沈青芒什么都没问出来,各自离开的时候,表情都有些不愉。 然而姒融和皞辛如今的住处并不远,他们在半路遇见了。 沈青芒先喊住他。“岁寒?你来无崖峰做什么?找阿融商量事情?” “嗯。问问她无崖峰最近的情况。”辜岁寒面不改色。 “哦,那你去吧。”沈青芒回头一指。“她此刻还在临渊殿呢。” “师尊又是来做什么的?” “刚才找阿融聊了一会儿,你也知道我最近太忙,好久没来看他们了,现在要去看看阿辛。” “那师尊去吧,阿辛也在。” “行。” 两个人神色自然地各自走向对方之前走过的路,结果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姒融和皞辛几乎同时追了过来,开口道:“对了,我求婚的时候……” 沈青芒和辜岁寒同时僵住,不过姒融和皞辛此刻关注的不是他俩,而是方才的话。 “谁求婚?不是我对你求的吗?”姒融先开口道。 “原来流言是你自己散出去的啊,分明是我先开的口。”皞辛嗓门比她更大。 “你只是先翻过了墙而已!”姒融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还是我先问你来做什么的呢!” “然后我就对你求婚了啊!” “你乱讲!我比你快了那么一瞬!” “你分明是猜到了我要说什么才抢先开口,那样不算!” 被夹在中间的沈青芒和辜岁寒两个人:“……” 沈青芒拉起辜岁寒的手。“算了算了走吧走吧,别管这两个小学鸡吵架了,到明天他们也吵不出个结果来。” 辜岁寒用心驰术带着她瞬间消失,回到无崖峰,两个人面面相觑,片刻后都笑了。 “原来你是来问……” 他们同时开口,又同时忍不住笑。 “师尊不是说时机未到吗?”辜岁寒摩挲着她的手。 沈青芒低头看着他的手指。“嗯……不过可以先做准备嘛。我看你才是真正等不及了吧?” “我当然无时无刻不想着这件事。”辜岁寒很坦然。“不过我愿意等师尊。” “我们不应该找他们俩问话的。”沈青芒看向无崖峰的方向。“这俩孩子莽莽撞撞的,居然求婚求得那么仓促。这还男女主角呢,一点儿都不浪漫。不过倒是默契,我猜他们几乎同时开口的。” “什么男女主角?”辜岁寒嗤笑。“您把他们看那么重要做什么?我们才是彼此的男女主角。” “哈哈哈,好。” “我会等到师尊元婴期。”辜岁寒说。 “真的不着急了?”沈青芒挑眉。 他笑。“不着急。师尊都在谨言真人面前那样说了,我有什么好着急的?” “你不怕我是知道你在场,故意那样说了哄你的?” “谨言真人听着呢,他那么认真一个人,肯定会把你的话当真。师尊想赖账可不行。” “你这时候又不讨厌他了。” “我现在看他顺眼得很。一见他就能想起师尊在他面前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原来你这么容易满足啊。 沈青芒看着辜岁寒愉悦的表情,突然便不想再等了。 什么元婴期,什么般配不般配,什么体面,什么委屈? 她能给他的最好的聘礼,并非是让他拥有一个被人交口称赞的掌门夫人,而是抚平他因为枯等太久而惶惑不安的心。 “岁寒。”沈青芒从衣领中掏出连理枝吊坠。“我不想用这个了。” 辜岁寒眼眸暗了一瞬,又恢复如常。“无妨,师尊不喜束缚是吧?日后我不会做出束缚你的任何事,像今日这样跟踪也不会了。” “我是想说,有比连理枝更稳固的联系方式。比如道侣印。” “道侣印确实更……青芒,你说什么?”辜岁寒傻在原地。 “我们来结道侣印吧。”沈青芒抿唇笑。 “怎么……怎么这么突然?您不是刚才还说姒融和皞辛莽撞?” “哦,你不喜欢啊。那我收回方才的话,还是以后再……” “不行!”辜岁寒握紧她的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师尊不能反悔!” “那便来吧。”她舔了舔嘴唇。 辜岁寒也很紧张,声音略有不稳。“来……来吧。”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谁也没有动作,半晌,沈青芒忍不住先开口:“你不是不会结道侣印吧?” “我之前又没结过。”辜岁寒表情窘迫。“还请师尊教我。” “我……我也不会啊。”沈青芒捂住脸。“我也没结过。” “我们……不会还要……回去问姒融和皞辛吧?” “这也太尴尬了吧?还是去藏书阁查查吧。” 两人在夜间鬼鬼祟祟地溜进藏书阁,分了两边各自翻找。 “这种常识性的东西真的会有人写成书吗?”沈青芒边找边嘀咕。 “别找了。”施明理忍无可忍,开口道:“结道侣印需要神魂交融。” 沈青芒被他吓了一跳。“大师兄!你在啊。” “我无心探听,然你的心声太过响亮。”施明理从书架后面走出来,表情有些不自然。 “是、是我着急了。”沈青芒干笑。 还有比这更尴尬的事情吗?自己像恨嫁少女一样念念叨叨,被大师兄抓了个现形。不过还好她刚才想的不是避火图……等等,她现在是不是想了! “没有避火图。”施明理咳了一声。“我们太初派没有那种东西。你去朝华宫寻。” “对、对不起大师兄,我这就走,这就走,不多想了!”沈青芒飞快退出这排书架,跑到对面找到辜岁寒。“回家回家。” “哎?”辜岁寒眼睛还盯着书架。“我感觉我快找到了。” “不用找了,大师兄告诉我答案了。神魂交融,之后便可缔结道侣。” “神……神魂交融!”辜岁寒脸霎时红透了。 见到他的反应,沈青芒也有些不自在,不过她自诩比大徒弟成熟,面上看不出分毫。“嗯,走吧,回去试试。” “徒弟突然觉得结成道侣也不是很急……”辜岁寒被她拉着走,脚步有些抗拒。“还是等师尊到了元婴期吧。” 沈青芒停下脚步,诧异地回头看他。“岁寒,你不是有什么隐疾吧?” 第198章 神魂交融的挑战 神魂交融,顾名思义,是一种高级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互动方式,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因此就算沈青芒掘地三尺,真的能从太初派五峰中的藏书阁找到避火图,也不可能翻到任何教授如何神魂交融的书籍。 不过李疏桐还在的时候,她问过她这个问题,多多少少了解到一点儿。 首先,要把自己的神魂放出,然后进入对方的记忆里,抚平对方所有的忧伤,用快乐填补灰暗。 “真的别了吧。”两个人回到松柏殿,辜岁寒依旧在抗拒。“我从来没试过,怕伤了师尊。” 放出神魂之后,不一定就能立刻享受到飘飘欲仙的极乐感,据说有些人会感到异常疼痛,甚至神魂受损。 “契合度不够的情侣才会产生危险。”沈青芒满不在乎道:“你别怕,我们一点一点探索,如果真的有风险停下来就好了。” “可我不想被师尊看到,那些不愉快的过往。” “我帮你教训辜方平。”沈青芒说:“哪怕要我手刃了他都可以。他那种人本来就不配做爹。” “如果您见到的是他,倒还好了……”辜岁寒小声说。 沈青芒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师尊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 “那便……试试吧。”辜岁寒深吸一口气,和她额头贴额头,两个人同时闭上了双眼。 沈青芒放出自己的神魂,和辜岁寒的相触,两个人同时感到一阵酥麻。 随即她就钻进了他的记忆里。 神魂交融可以进行多次,每一次都是在修复对方的创伤,第一次修复的创伤往往是对方心里最深刻最严重的。 她以为自己会回到凡间那个小院,见到被虐打的孩童辜岁寒。 然而她见到的却是成年版的辜岁寒,他腰间的令牌甚至红得耀眼。 竟是他当上掌门以后。 而且,面前的人还挺多的,不仅有辜岁寒,还有阿融、阿辛、以清师兄,以及大师兄。 他们此时的目光都锁定在辜岁寒腰间的令牌上。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姒融颤着声音道:“现在的掌门不是师尊吗?她、她她她怎么了?” 以清面色凝重,看向施明理。“以往有掌门主动禅位之事吗?” 施明理惯常平静无波的脸上第一次有了裂纹。“没有。” 夭寿了,她知道这是什么时候了,就是她突然身殒之后。沈青芒沉沉叹了口气,想立刻现身,然而并没有成功。 哦对,必须在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她才能现身。现在人太多了。 沈青芒等着他们散去,但几个人谁都没有动。 辜岁寒抖着手把腰间的令牌解下来,拿近了观察。“是障眼法吗?师尊是不是怕我明日遇到意外状况处理不好,在这个时候考验我。” 以清和施明理都紧闭双目,口中喃喃念着口诀,沈青芒知道他们是在散开神识,寻找她的踪影。这种寻人方式效率最高,准确性最强,但太耗费心神,除非万不得已,大家一般不会采用。 此刻没人顾得上这个,三个小辈紧紧地盯着长辈,以清额头一滴又一滴的汗珠滚落,眉头越皱越紧,良久,他睁开双眼,急促喘息。“出了什么差错?为什么我感受到师妹无处不在?” “爹,你傻了吗?”姒融表情焦急。“你再好好找找。” 施明理也睁开双眼。“完整的师妹不在了。但她的气息,融入了整个太初派。我探遍了每一峰,每座峰都有。” “什、什么叫完整的!”皞辛都忍不住喊了出来:“二位师伯,话不能乱说啊!” 他们都知道这样的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沈青芒没有飞升,但是羽化了。未能成功飞升的修士都终有一日会回归到天地间,化作春泥更护花。 辜岁寒面色铁青,他也闭上双目,开始放出神识。 沈青芒心骤然抽痛。元婴期以上才能随意放出神识,否则可能会反噬,放出神识再也收不回来,变成一个痴傻之人。 岁寒居然冒了这么大的风险找她。 他额间的汗也越聚越多,最后甚至站不直身体。姒融和皞辛一左一右搀住他,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没有,又到处都是……”辜岁寒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以清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辜岁寒突然伸手捂住自己胸口,表情变得痛苦。 “怎么了,大师兄?”姒融紧张地问他。 “心跳……心跳变强烈了。”他脸色先是变得红润,随即变得比以前更白。 “人一紧张不都会心跳加速吗?”姒融说。 “不,不一样。不可能。” 他表情惶惑不安,周身突然笼上一层金色光芒。 “进境!”以清惊讶道。 沈青芒看着面前发生的奇异现象,很快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李疏桐成功离开了,天地之心重新回归到了辜岁寒的身体里,他受伤的躯体迅速被修复,以往总是在泄露的灵力此时全部流向心脏,在天地之心的感染下节节攀升。 元婴前期,元婴中期,元婴后期,出窍前期…… 沈青芒一层层数着,到了出窍后期才停止。 辜岁寒居然一下子升到和她一样的修为高度。 “天地之心。”施明理开口。 “啥?那不是千年才出一个的绝佳修仙体质吗?而且天地之心不是天生的吗?没听过谁可以后长出来啊!这到底是咋回事儿?”以清懵了。 姒融和皞辛面面相觑,也被大师兄突然的变化吓傻了。 辜岁寒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他先是攥紧了胸前的布料,过了一会儿猛地扯开衣襟,拿起琼林剑,剑尖朝向自己心口,便要划开。 几个人连忙去拦他。 “跳得更厉害了。这是……我的?”辜岁寒表情空茫。“怎么会这样呢?我明明已经……已经把她换回来了,怎么又变成了以前,这不对劲,不对劲。” 他挥手甩开扶着他的皞辛和姒融,踉踉跄跄向前走去。“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我要去找师尊。” 第199章 蒙在鼓里的兔子 我得赶紧安抚住他,不然他内心的伤口会越来越大。 沈青芒焦急地围着辜岁寒团团转,然而姒融和皞辛也跟在他身后,始终没有机会让二人独处。 “大师兄你别急,师尊一定好好的呢,这……这八成是她给我们的考验吧,当务之急是先稳下来。”姒融的声音带着哭腔,但她咬着嘴唇,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就是啊,人好端端的,无病无灾,怎么可能突然就羽化了?自古以来只有修士渡劫失败羽化的,师尊又没有渡劫。”皞辛的语气还算镇定。 过了片刻,忽然有两只千纸鹤飞到了他们面前,沈青芒闭上眼睛不忍去看。 她的绝笔信到了。 “哎?这是什么?”姒融好奇地触碰了一下悬停在她面前的千纸鹤。 千纸鹤立刻变成了一封信,躺在她的掌心中。 “阿融,展信安……”姒融刚读了几个字,豆大的泪珠便从她眼中滚落下来。“师尊她……她真的走了。” 辜岁寒立刻抢过她手中的信,一目十行地看过去。 “还记得你刚拜入我门下时,是个天真懵懂的小姑娘,喜欢莳花弄草,豢养宠物。每次来到榴燃小筑,我都能感受到强烈的生活气息。你是个会把自己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聪明女孩。这一点你的师兄和师弟都及不上你,所以永远不必妄自菲薄。我走之后,望你依然热爱生活……” 之后的字他什么都看不清,紧紧盯着“我走之后”那几个字,手中的力道越来越大。 “大师兄!别,别扯坏了!”姒融含泪说道:“这是师尊留给我最后的慰藉了。” 皞辛也一边读信一边抹泪,背过身去,不想让另外两个人看到。 辜岁寒仰头四顾,属于他的千纸鹤迟迟未至。 “师尊怎么会不给大师兄留信?”姒融有些疑惑。 “是不是大师兄修为突然变高,送信出了差错,没有追踪到现在的他?”皞辛哑着嗓子说:“也许……凌霜居会有。” 辜岁寒沉默了片刻,回头往凌霜居的方向赶。 沈青芒大大松了一口气,姒融和皞辛没有再跟上来,现在是二人独处,她终于可以现形了。 “岁寒,我在呢。”她张口说话,辜岁寒停了下来,表情狐疑地望向前方。 沈青芒透过他的瞳孔,发现自己并没有凝聚成实体,仅仅有一些微弱的光点在空中飞舞,仿佛夏末的星点流萤。 这又是怎么回事儿?难道因为在他的回忆片段里自己已经羽化了,便不能再出现了吗? 沈青芒试着变成一只真正的萤火虫,这时她眼中的辜岁寒突然变得很大。 他伸出手,将她拢进掌心。 萤火虫不能说话,她再怎么扑腾也无济于事。 他带着她,回到凌霜居,在各个屋子里翻找,始终没找到属于他的那封信。 沈青芒从他掌心飞出,四处乱撞,她有些不适应如何当萤火虫。 不过她的目光很快就集中在了院内的一个雪白团子上。 下一刻,萤火虫消失,一只兔子出现在了辜岁寒屋子里。 沈青芒蹦蹦跳跳,来到辜岁寒面前,用三瓣嘴叼住他的衣袍。 辜岁寒低头看见她,面无表情地伸手一抖,抢回了自己的衣袍。 沈青芒骨碌碌在地上滚了一圈,晕头转向,抖了抖长耳朵,有点儿气。 这孩子怎么这么粗鲁呢?看在他现在情绪不稳的份上,暂且不和他计较。 她四下看看,先跳上他的椅子,接着跳到了桌面上,叼住一张宣纸扯出来铺开,又用爪子去够笔筒里的毛笔。 看到笔尖的细毫时,她没来由地一抖。 这不会是兔毫的吧?后背好疼是怎么回事儿? 好不容易把笔拿下来了,她发现了最困难的一步。 一只兔子再灵活,也不太可能做到自己研墨吧? 好在她折腾了这么一番,引起了辜岁寒的注意力,他几步走过来,拎起了她的后脖颈。 沈青芒对他龇牙咧嘴。 没大没小的,快把为师放下来! “再添乱,明天就把你烤了吃。”辜岁寒恶狠狠道。 沈青芒伸爪打了他一拳。 长本事了,敢威胁你师尊? 辜岁寒把它拎得更高,沈青芒吓得四爪乱挥,连短短的尾巴都在摇晃。 他不是要把她摔死吧? 虽然她死不了,但也很会很疼啊! 沈青芒急中生智,一只爪子在半空中写起字来。她凝聚空气中的木灵气,拼出了一个“青”字。 辜岁寒表情立刻就变了。“师尊?” 兔子疯狂点头。 他手一松。 沈青芒吓坏了,根本没反应过来自己可以再变成其他生灵,好在辜岁寒及时接住了她。 “师尊,这,这是怎么回事?”他抱紧了她。 她听着他胸膛强有力的心跳,轻轻蹭了蹭。 “您怎么变成兔子了?” 她把脑袋移向书桌。 辜岁寒立刻会意,把她抱到书桌上,迅速磨墨,接着把蘸了墨的笔双手捧到她面前。 沈青芒艰难地叼住笔,脑袋左摇右晃,写下歪歪扭扭的几个字:原来的身体毁了。 “为什么?您到底做了什么?不会又跳了一次无崖峰吧?” 沈青芒晃了晃脑袋。 “那究竟发生了什么?您还能变回来吗?” 她又晃了晃。 “这……”辜岁寒哭笑不得。“这算怎么回事儿?您吓死我了。” 她睁大红彤彤的眼睛看他,也有些发愁。 接下来怎么办呢?和辜岁寒道个歉?让他帮忙想办法收集自己逸散的灵气,直到能在这个幻境中再拼凑出一个自己? 他又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抚摸她的身体。“师尊别怕,我会照顾好你的,我明日便去问姒融怎么养兔子。” 沈青芒费力仰头去看他,耳朵一晃一晃,辜岁寒没忍住,伸手捏了捏。 沈青芒轻轻咬了一下他的衣袖。 捏什么捏?不知道兔子急了也咬人吗?还有,这幻境怎么这么诡异?故事走向怎么变成徒弟把师尊当兔子养了?辜岁寒受的到底是怎样的心理创伤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变成了兔子大脑也会受影响,沈青芒想着想着,就有些犯困。最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视线里最后的景象,是一片白茫茫。 第200章 岁岁年年常连理 她第二天一早是在辜岁寒的怀里醒过来的,对方在她挪动之后也睁开眼睛,对她一笑。“早安,师尊。” 沈青芒对他抬了抬爪。 他抱着她去找姒融,问她怎么养兔子,姒融一脸惊讶。“师兄什么时候喜欢养兔子了?不会要养肥了给师尊烤来吃吧?” 沈青芒耳朵一竖。哎呀,原来阿融知道她偷偷去膳堂吃兔肉啊。 不过姒融表情很快变得落寞。“哦对,师尊已经不在了。养个小动物也好,权当念想了。这只迷离兔叫什么?” “芒芒。”辜岁寒说。 姒融一脸“果然如此”,背过身去抹了抹泪,抱起一捆灵草,塞到辜岁寒怀里。 “这些够它吃三天。之后师兄可以去林子里割,或者直接放它去林中吃也可以。就怕它一跳走就混到兔子堆找不回来了。” “不会的。”辜岁寒轻轻抚摸怀中兔子的脑袋。“我家这只特别乖,从不乱跑。” 特别乖的沈青芒咬了他一口。 她没想到辜岁寒真的把她当兔子养了,每天给她喂食,带她散步,晚上搂着她睡觉,周而复始。他似乎并没有想着如何把她恢复成人,也没告诉任何人这只兔子就是他们以为羽化了的琼琚真人。 我这是又被金屋藏娇了吗?沈青芒抖抖耳朵,一张兔脸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过了些时日,她突然感觉身体有些不对劲,具体表现在辜岁寒抚摸她的时候她会全身酥麻,他的手离开时她忍不住主动贴上去,想被他一直抚摸。 她甚至感觉自己的体温有些升高。 糟了,兔子这种动物,一年四季都在发情啊!她不会也到发情期了吧? 沈青芒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她先试图变成别的东西,结果变化不了,只好在床榻一角团成一个雪白的毛球,拒绝辜岁寒的靠近,但它不会说话,无法表达,辜岁寒没过多一会儿就把她抱了起来。 她张嘴去咬他,换来他一声轻笑。“师尊怎么又咬人?” 沈青芒脑子都快变成浆糊了,身体想往他怀里靠,理智又想躲开他。 这样博弈的结果就是她在他怀里不安分。 到了晚上,辜岁寒再把她揣到怀里睡觉时,她奋力跳出来,要下床,被对方捏住后脖颈拎回床上,又要跳下去,他的手箍住她。“师尊怎么了?不舒服吗?” 沈青芒伸出强有力的后腿蹬他,他丝毫不放手。 完了,身体真的在发热! 她继续用力,突然感觉肢体全部舒展开,眼前不再是辜岁寒的里衣,而是他的脸。 两个人面面相觑,沈青芒开口道:“怎么回事儿?” “师尊变成兔子精了。”辜岁寒笑。 “什么?我不是变回来了吗?” 沈青芒抖动耳朵……等等,耳朵? 她伸手摸了摸,头顶真的有两只毛绒绒的兔耳朵。 而辜岁寒则伸出手,捏了捏圆滚滚的兔子尾巴。 沈青芒的脸立刻就红透了。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她的意识不太清醒,理智恢复时,她发现自己正躺在松柏殿的大床上,身侧是熟睡的辜岁寒,她下意识摸了摸头顶,除了头发什么都没有。 这是……回来了? 手腕上有一圈红色印迹,是连理枝的形状。她猜测这便是道侣印,拉起辜岁寒的手一看,果然他手上也有。 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直奔无崖峰的临渊殿。 “师尊又来看我啦!”姒融欢喜地迎上来,看到她手腕明显的标记,伸手碰了碰。“哎?道侣印吗?” “对。” “这么快!你们也是闷声做大事啊!”姒融坏笑道:“怎么样,师尊,是你主导的还是大师兄主导的?” “主导?”沈青芒挑眉。“我就是要问你这件事,神魂交融到底是怎么一个过程?” “啊?你们不是已经做过了吗?不然怎么会有道侣印?就是双方将神魂抽离身体,投入花好月圆幻境,以任意身份完成极乐之事啊。” “那这个主导权……” “谁强谁主导呗。我和阿辛可打赌了呢,我押的是师尊主导,您没让我失望吧?”姒融挤眉弄眼。 沈青芒咬牙切齿。“好啊……” 李疏桐和辜岁寒都摆了她一道! 她就说神魂交融这种增进感情的方式怎么会需要先抚平对方神魂的伤痕,那不是要耗费好多无关的时间?当时她质疑李疏桐的时候,对方还振振有词地说因为只有两个身心健康的人才能最完整地结合。 她怎么忘了这个丫头片子满嘴都是胡话,十句话里最多两句真的! 还有辜岁寒……那只兔子为什么那么巧出现在他的院子里?无崖峰的兔子满地跑,但只有两个地方它们从来不去,一是膳堂附近,二是辜岁寒的院落。前者是因为会被当成食材,后者是因为辜岁寒有件兔毛大衣,就挂在屋子里,兔子们害怕极了。她那天看到的白茫茫的东西不就是吗! 合着这小子故意诱她变兔子! 辜岁寒在幻境中志得意满,睡了个好觉,醒来却发现师尊不见了。 我那么大一个师尊呢?不是兔子而是人的师尊呢? 他找了半天,最终在无崖峰搜寻到了她的踪迹。 沈青芒对他怒目而视。“你好肥的胆子啊辜岁寒。” “夫人消消气。”辜岁寒牵起她的手,摩挲手腕上的道侣印。 “什么夫人?你还有脸叫,以前没听你改口这么快过,这次分明是骗来的!”她脸颊气鼓鼓。 “夫人要是不同意,这道侣印根本就无法结成。您分明也是享受的。” “那是因为我神智不清醒!” “但您很快乐,不是吗?您还……唔!” 沈青芒看到不远处看热闹的两个徒弟,迅速伸手捂住辜岁寒的嘴,以防他再说出来什么有损她师道尊严的词。“回去再和你算账!” 辜岁寒轻吻一下她的掌心,她猛地缩回手。 “那么,算完账我可以昭告天下了吗?” “嗯哼,看我心情吧。” 两个人吵着吵着,手慢慢牵到了一起,手腕处的连理枝纹红得耀眼,像他们纠缠的这些年。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互换的师徒关系,不变的深刻羁绊。 他们终于等来了属于彼此的圆满。 师徒番外:现代篇(1) 沈青芒对自己被辜岁寒摆了一道这件事情耿耿于怀,毕竟沈老师是个要面子的人,最喜欢在徒弟们面前端着稳重人设,然而陷入发情状态的兔子精却是要多黏人有多黏人,红着一双眼睛撒娇,咿咿呀呀一些她平时绝对不会说的句子。 “别生气了,夫人。” 辜岁寒哄了她五天,也没得到对方一个好脸色,思忖半晌,突然消失在原地。 沈青芒看着脚下的雪白团,用脚尖轻轻碰了一下。“哈?岁寒?” 兔子蹭了蹭她的脚尖。 “你别以为你变成兔子这笔账就能一笔勾销,我可没有你那种奇奇怪怪的癖好。” 话虽这么说,沈青芒却蹲下身子,伸出手把辜兔子从耳朵摸到尾巴,满意地看到对方抖了抖。 “还挺软的。也不知道烤了吃味道怎么样。” 辜兔子抖动得更加剧烈。 “冷吃兔也好吃。毛可以加工成兔毫毛笔,正好我前不久刚写秃了一只。” 辜兔子转了个身,把屁股对着她。 “生气了?”她轻拍一下。 对方摇了摇尾巴,簌簌簌,居然抖下来一堆毛。之后用爪子把毛拢在一起,往她面前堆。 “哦哟,还挺主动。那下一步就跳到锅里吧。”沈青芒笑眯眯地看他。 辜岁寒瞬间变回人。“夫人就只想吃兔肉?那也太可惜了。不如换一种吃法?” “你耳朵和尾巴呢?给我变出来。”她不满道。 辜岁寒犹豫了两秒,变出一对儿雪白的兔耳。 “尾巴就……就算了吧?” “不行!” “好吧……” 他又顺从地变出毛绒绒的尾巴。沈青芒心满意足地揉了揉,又踮脚去够兔耳朵,结果被对方一把抱起。 之后某人便饱餐了一顿。 事后,沈青芒更生气了。“什么换种吃法?到底是谁吃谁啊!你差点儿没把我拆了!” 辜岁寒笑道:“夫人一动兔尾巴,我便忍不住了。” “你胡扯,这里不是幻境,你又不能真变成兔子,哪儿来的兔子习性!” “夫人不喜欢吗?” “别叫我夫人!小坏蛋。” “好吧夫人……师尊。”辜岁寒温柔地看着她。“那你要怎样才肯消气?” “神魂交融不是只能做一次,对吧?” “嗯……只要心灵相通,多少次都可以。” “那我要再来一次,这次我主导!” “好。”辜岁寒毫不犹豫地答应。 “这还差不多。”沈青芒拉着他走入寝殿,二人躺在一起,额头贴着额头,慢慢放出各自的神魂。 沈青芒这次体会到了什么是真正的神魂交融,两个人最开始共处于一片白茫茫的空间里,辜岁寒还在沉睡,而她十分清醒。 这便是将主导权交给她了。 她感觉自己脑中似乎有一根线延伸出去,线的尽头是一道散发光芒的大门。 “反正闲来无事,让我看看,换个地方你有什么本事。”她低头看着睡容安详的辜岁寒,唇角露出一抹坏笑。 辜岁寒是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的。 “请你不要睡懒觉,请你不要睡懒觉……”一个男声在他耳边哼唱,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迅速爬起来,发现声源是一个黑色的方块。 他点了一下方块上面的标识,跟着提示右滑,声音便消失了。 四周的场景很是陌生,或者说,是他想象过,但从未见到过的画面。 这便是师尊原来所处的世界吧! 辜岁寒好奇地四处打量,门突然被重重敲响。 “儿子,赶紧起来了!再晚又来不及吃饭了!” 他懵懂地推开门,眼前是一个面容慈祥的中年妇人,看到他之后皱起眉头。“赶紧把衣服穿好啊,还磨蹭什么?” “什么衣服?”他下意识问了一句。 “校服不给你挂衣架上了吗?喏,快点儿换了出来洗手吃饭。” 他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一套蓝白相间的上衣下裳,以及一件绿色的短衣。 好丑。 而且,孝服不应该是白色的吗? 辜岁寒皱起了眉头,不情愿地换掉身上的睡衣,穿上“孝服”。 他这个虚假的母亲是个急性子,不停地催促他做这做那,他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陌生,迷迷糊糊地跟着她的指示去做,不知不觉就背起书包走到门口,手里还被塞了一盒牛奶。 “记得喝啊,别又给我背回来。赶紧走吧,现在正好能赶上下趟501.” “砰”的一声,他被推出门外。 “什么501?”辜岁寒一手捏着牛奶盒,一手调整了一下背包的肩带,感到些许不适。 “班长!看到你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我高三第一天就要迟到了。”有一人从上方的楼梯跑下来,看到他时面露惊喜。 “皞辛?”辜岁寒惊讶道。 “哎。走吧走吧,我出门前看手机上说的是下一趟501还有八分钟,现在估计就六分钟了,咱们还是得抓紧。” 他被对方稀里糊涂地带走,意识到这里的皞辛并不是真正的皞辛,而是长相相同的另一个人。 但无论如何,这个人帮他解决了燃眉之急,顺利把他带到了学校,他终于明白自己不是要去奔丧,而是要去学习。 “沈老师实习期满了,今天开始她就是我们副班,我有种好日子到头的感觉。” 快到教室时,皞辛唉声叹气道。 “说什么呢?我们沈老师是仙女!她在我们才有好日子!” 和姒融一样面孔的女孩跳了出来,一脸不满。 “沈老师……沈青芒吗?”辜岁寒问。 “对啊,还能有哪个沈老师?班长,你说我们要不要搞个欢迎仪式啊?”姒融看向他时表情和煦,惹得皞辛不满,两个人吵起来,辜岁寒感到头疼,直接绕开这两个经常被师尊称为“小学鸡”的师弟师妹。 三年一班的教室里此时已经坐了一半人,他径直向第一排中间的座位走去,因为桌面上贴着他的名字。 好几个人和他打招呼,“班长”这个称呼他再熟悉不过,想来和从前师尊安排给他的职务也差不多。 一阵刺耳的铃声响起之后,教室里安静下来,只听到门外有蹬蹬蹬的脚步声。 随即,一个梳着高马尾,穿着蓝色长裙的女孩走进来。 辜岁寒立刻露出了笑容,脱口而出道:“师尊!” 对方诧异地看着他。“班长,你刚才说什么?” 辜岁寒愣了两秒,瞪大了眼睛。 原来在这里等着他! 她居然……居然忘了他! 对方眼里是再真实不过的困惑,他咽了咽口水,摇头。“沈老师,抱歉,我口误了。” 师尊果然还在生气,居然通过遗忘给这次神魂交融增加难度,这下是真的难办了。 辜岁寒伸手捂住脸。 他还记得沈青芒言之凿凿说自己反对师生恋,当初他能打破她的原则,是因为二人算不上真正的师徒。 可如今……他确实对这里的知识一无所知,需要她来教学。 这下真成了她的徒弟了,哦不,应该说是学生。 沈青芒走到他面前,微微弯下腰看他。“怎么了,不舒服吗?” 他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似乎来自于发梢。 他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挪开手,抬眼看她。“起太早了,还有点儿困。” “沈老师,你来领读我们早自习吗?” “对啊,都把小绿本拿出来,今天读《逍遥游》,能背的尽量背哦。”沈青芒从辜岁寒身边走开,来到讲台上。 他的视线一直黏在她身上。 如果她没有被卷入他们的世界,便会过上这样的生活吧,成为更多人的老师,为她心爱的教育事业奉献。 周围响起读书声,他心不在焉地跟着别人朗读,沈青芒几次和他目光相撞,表情渐渐严肃。 第一节课是她的语文课。他照旧长久地凝视着她,时不时因想到从前的事露出笑容。 他在试图把作为高三一班沈老师的沈青芒和作为无崖峰琼琚真人的沈青芒重合到一起,找回他熟悉的感觉。 下课铃声响起后,不少同学都离开座位,沈青芒抱着语文书,再次走到辜岁寒面前。“班长,和我出来一下。” “好。” 两个人站在走廊里,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沈青芒盯着他,问:“老师今天是有什么不一样吗?还是哪里不得体?” “没有人比您更得体。不仅得体,还优雅美丽。”辜岁寒说道。 “那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想请假去医院?那就和我去办公室拿假条。” “我没有不舒服,我就是……一个假期没有见到沈老师,十分想您。” 沈青芒干笑道:“看不出你还挺重情重义的,不过没必要,开学以后你要天天见到我呢,不用像这么看一眼少一眼似的。没准过不了多久你就看厌了。” “不会看厌的。”辜岁寒摇摇头。 “行了,没别的事儿我就走了。你也别盯着其他老师看了,不用这种方式我们也能领会到你心意。” “好,沈老师再见。” 辜岁寒对她挥挥手,看着她转身离去,脚步越来越快,弯起唇角。 师尊耳朵红了呢。看来她也不是那么抵触他,不是吗? 自己也许不用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太久。 很快,辜岁寒就发现自己过于乐观。沈青芒的心思根本不在他身上,每天她和语文课代表说的话是自己的三五倍,她连上课点人回答问题都很少点自己。 我在她眼里没有任何特殊之处,这怎么能行? 午间,辜岁寒抱着一摞语文书去找沈青芒。 他敲开语文组的门,办公室没几个人,散发着一股外卖的香味儿。 他的沈老师被安排在靠窗的办公桌,此时只有半个身子露出来,他走过去一看,对方枕着一个柴犬抱枕,睡得正香。 辜岁寒左右看看,确定办公室的老师们各忙各的,没有人注意这边。 接着,他屏住呼吸,悄悄凑近她,仔细观察她的面颊。 这个沈老师似乎比师尊还要年轻几岁,脸上有细细的绒毛,还有几颗可爱的小雀斑。许是被阳光晒到,她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 辜岁寒直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拉上窗帘。 沈青芒听到“欻拉一声”,揉揉眼睛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几点了?”她问。 “十二点半。”辜岁寒紧紧盯着她舒展的腰肢。 “哎?班长?”她惊讶道:“是你啊,我还以为是哪个老师。什么事儿?” “最近我在做古诗词鉴赏专题复习,有好几篇古诗词都没有弄懂大意,恳请老师解惑。” “哦,好,坐吧。”沈青芒从旁边办公桌挪了一个椅子过来。 辜岁寒面对她坐下,指着自己的笔记本。 “比如这首《菩萨蛮》‘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 “哦,这首好理解啊。”沈青芒笑道:“《上邪》你应该听过吧?因为电视剧出名的那首,‘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后面跟了一大串不可能出现的自然现象,和这首词异曲同工,都表达了主人公矢志不渝的爱情。” 辜岁寒又指。“还有这首《思帝乡》‘春日游,杏花吹满头……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休。’” “这也是表达女主人公忠贞的爱情,她爱上了那个少年,甘愿为他赌上自己一生。” “还有这首《采桑子》‘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 “也是讲爱情的,表达了相思之情,把心上人和明月作比较,怨他不如明月能够常相伴,又似明月在圆满后便变成缺憾……怎么都是爱情诗?我们古诗词鉴赏很少考爱情诗吧?”她狐疑地看着他。 “是吗?”辜岁寒一脸无辜。“我是在知识扩展里看到的。师……老师看了这几首词,没有什么别样的感受吗?” “嗯?什么别样的感受?” 辜岁寒叹了口气。“没有便算了。” 看来这么含蓄的方法根本唤不回她的记忆。 师徒番外:现代篇(2) 沈青芒觉得最近自己班上的某个小孩儿有些不太对劲,包括但不限于上课总盯着老师看,下课会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行为举止也异于常人,有时简直像是穿越过来的一样。 她把这件事反应给班主任云老师,对方觉得不算什么大事,根本不在意。她有些忧愁。 从山区支教结束之后,她在考研和找工作之间拿不定主意,干脆一边复习一边投简历,结果居然被家乡的重点高中招收进来。 一般而言,本科学历在家乡只能进中小学当老师,她的本科学校是顶尖的师范院校,然而进入这所高中任教的校友也都是研究生,沈青芒猜测也许是三年的支教经历比较亮眼,总而言之,她是被破格录取的,于是格外珍惜这次机会,想努力证明自己的价值。 实习期内,她兢兢业业,认真负责。负责带她的老师有一个仙风道骨的名字:云虚舟,本人也淡泊名利,性格温和,许是因为还有两三年就要退休,云老师对待自己班级的孩子采取放养态度,只要他们不惹出大事儿,剩下的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青芒尊敬云老师,感谢他在教学上给予自己的指导,但却不能认同他的教育方式。 从对方这里得到消极的回应后,她并没有气馁,打算再想办法解决。 教工食堂里,她把辜岁寒最近的异常表现分享给了好友齐遥。 “你说他还找你问了好几首爱情诗的解释?” “对啊,我怀疑他是早恋了,但观察了一周,他也没和班上哪个女孩子交往过密。非要说的话,他和姒融说的话比和其他女生多。但阿融这孩子外向,和谁都能说上几句话,俩人不像是恋爱关系。” “你就没怀疑过他的早恋对象另有其人,不在你们班级内部?”齐遥托腮看着她。 沈青芒咬住筷子,想了半天。“隔壁班吗?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好像没见过其他班的孩子下课来我们班。” “格局小了,青芒。”齐遥笑着说:“依我看啊,这孩子不是早恋,是暗恋,至于暗恋的那个人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可你也不教我们班英语啊。” “笨。”齐遥敲了一下她的盘子。“我说的是你啊。” “哈?”沈青芒身体后仰。“怎么可能?我才教了他不到半年,上学期我实习的时候……”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按住太阳穴。 奇怪,上学期实习的记忆为什么模糊不清,不光是关于辜岁寒的,还有关于其他孩子,关于云老师,甚至关于面前的好友。 “阿遥,我们是上学期认识的吧?”她问。 “不然嘞?前世有缘今生再会?” 沈青芒喃喃道:“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说的前世有缘有点儿道理。” 齐遥也放下筷子,身体向椅背一靠。“哎呀呀,这话我从多少个小男生嘴里听过了,你要说也换一句吧。” “那你交往过的那些小男生里……有你的学生?” 齐遥是英语老师,年纪比她大两岁,研究生毕业后来到学校教书,性格爽朗,打扮时尚,不少女孩子们津津乐道于她的穿搭,是个非常受学生欢迎的老师。 但作为好友,沈青芒了解到的更多,比如这位风情万种的大美女,换男友和换美瞳一样频繁,季抛已经算长情,月抛甚至日抛也不是没可能,她交往过的男生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年纪比她小。 “如果你是指高中里的,没有。” “那你还胡乱猜测人家高中生喜欢我。” “他的行为太像了嘛,照我看,他就是变着花样给你念情诗表白呢。” “越说越离谱了。”沈青芒白了她一眼。 “你不信?那就等着看好了。” 沈青芒今天的课在下午第一节,上课时她几次看向辜岁寒,对方都坦然与她对视,眼神专注,但若说深情,倒是看不出来。 他上其他课也是这样看老师吗? 她决定观察一下。 于是这节课下课,她并没有立即离开教室,而是坐到了教室最后一排,为班主任安排的办公桌后。 上课铃声响起,一个戴着无框眼镜,身穿卡其色长款风衣的男老师快步走上讲台,把书一放,抬起头。“我们这节课……学妹?你怎么也在?” “学长,我有些作业没批完,拿回办公室太麻烦,就打算在教室批改,我坐在这里应该不会影响你吧?”沈青芒拿起一本练习册晃了晃。 一班的物理老师是和她同一所大学毕业的施明理,他们平时以学长学妹称呼,被她叫学长的还有隔壁班的物理老师齐逍,他和齐遥是龙凤胎,据齐遥说,她当初为了摆脱这个蠢哥哥,特意去了另一所学校,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和他做了同事。 没想到班上的孩子们对这个称呼很敏感。 “施老师叫沈姐学妹哎。” “沈老师也叫他学长,啊,好甜!” 真不知道哪里甜了。沈青芒轻咳了一声。最后一排说话的两个女孩立刻住嘴。 “不影响。”施明理说:“那我们接着上课。” 辜岁寒捏紧了手中的钢笔。 不管这些天见过多少次,再看施明理的脸,还是很不爽啊。师尊干嘛要把这么多无关人等都带进幻境?哪怕这些都是虚假的人设,但还是……让他十分介意。 沈青芒盯着辜岁寒的后脑勺。 嗯,这孩子似乎一直看着黑板呢,看来他对别人和对自己是一样的,齐遥说的果然太扯了。 下课以后,她脚步轻松地离开教室,和施明理闲聊了几句,在语文组办公室前分道扬镳。 一班教室此刻却十分热闹。 “不对劲儿,不对劲儿,这俩人直接绝对有猫腻儿!” “施明理多严肃一个人啊,以前讲课都板着张脸,二十八的人看起来像三十八,今天上课笑了好几次,太不正常了!” “他还念错了两次题!明显心不在焉啊!” “我悄悄回头看过沈姐,她根本没在好好批作业,一直盯着施哥看呢。” “赌五毛钱,他俩就是情侣,面上‘学长学妹’,私底下兴许喊‘老公老婆’呢!班长,你说像不像?” “别扯淡。”辜岁寒面无表情道。 气氛有片刻的凝滞,被辜岁寒怼了一句的同学不服气道:“哪里是扯淡?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吧?” “不是明眼人,是眼瞎的人。”辜岁寒说完,直接走出教室。 几个聊八卦的同学面面相觑。 “班长是不是嫌我们吵啊?” “我觉得他是喜欢沈老师,把施老师当情敌呢。” “你这更扯吧?” 辜岁寒打了个喷嚏,停下来揉了揉鼻子,又继续往语文组办公室的方向去。到了门口,他扒着窗子向屋内望,见沈青芒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旁边没有施明理,才松了口气。 危险暂时解除,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不然就赶紧毕业吧,毕业了他就不算她的学生,可以放开手脚追求她了。 他叹了口气,默默往回走。 没过几日,高三的学生们迎来了第一次模拟考,这次考试会有全市的排名,大多数学生都很紧张。 沈青芒也有些紧张。万一一班的语文成绩考不好,她会质疑自己的能力。 考试第一天,她负责监考第一考场的数学,和她搭档的老师是齐逍。 两人打了声招呼,为学生们分发卷子,之后便一前一后坐下。 第一考场是上次期末考试年级前三十的同学,基本上不会做出抄袭的事情,沈青芒的监考任务并不繁重,没必要一直盯着学生,她闲得无聊,干脆低头看起数学卷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齐逍从教室后面走上前,轻轻点了点桌面。 她抬起头,用口型问他:怎么了? 齐逍小声说:“换个位置。咱们得按规定办事儿。” “哦对。”沈青芒一拍脑门。她差点儿忘了,每隔半个小时,监考老师要交换位置。 她坐到教室后面,午后的阳光正好照射到这个位置,晒得她昏昏欲睡。 她打起精神继续看数学卷子,却起了反效果,眼皮越来越沉。 她先是掐自己眉心,又是掐自己胳膊,都没止住困意。 齐逍注意到了,走过来问她什么情况,她如实回答,对方嗤笑一声。 “你一个单身狗夜生活倒是挺丰富。” 沈青芒瞪了他一眼。“闭嘴吧你。监考呢。” “气一气是不是精神多了?” 她又瞪了他一眼。 监考结束后,两人整理好试卷,走出教室,教室里又是一片喧闹。 “老齐和你们班沈老师关系不错啊。” “我们老齐是不是终于铁树开花了呜呜呜!” “嗯?老齐不是和施明理是一对儿吗?我一直嗑他俩来着。” “别嗑邪教cp了,你看老齐直得不能再直了,怎么可能嘛。与其嗑师兄弟,还不如嗑师兄妹!” “沈青芒叫施明理学长,但她没叫过齐逍学长吧?” “喊过吧……没有吗?” “没喊过不是更说明两个人关系特别了吗?我觉得他们就像一对儿欢喜冤家,特别甜!‘青霄’比‘青梨’好嗑!” 辜岁寒太阳穴直跳,开口打断他们的聊天。“最后一道题谁算出来了?是2吗?” “啊啊啊不是说好考完别对答案吗!” “我靠我算的是4!我是不是漏了一步!” “就是4吧?” 一群学霸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 “你怎么做出来2的啊?”有人问他。 辜岁寒站起身。“忘了。” 他其实只是信口胡诌的。这张数学卷子他只做了四分之一,剩下的题都是瞎写的。他脑中似乎隐隐约约有关于知识的记忆,但他并不想仔细回忆,宁可当作什么都不会。 考得好有什么用?对于他来讲,考得好只是正常发挥,考得差才是石破天惊,会被她注意到。 辜岁寒没有预料错,一模成绩出来之后当晚,他就被沈青芒叫到了办公室,一对一谈话。 “岁寒,你这个成绩……你考试那两天生病了吗?”沈青芒指着成绩单,一脸愁容。 一直稳坐年级前五的学霸,突然跌出了二百开外,市排名更是没眼看。她刚开始还以为是成绩录错了,特意调出辜岁寒的答题卡对着标准答案核对了一遍,结果是成绩没录错,他的确错了很多题,化学和生物有好几道大题甚至干脆空着。 “没有。”辜岁寒摇头。 “那这是怎么回事儿?你的水平不应该考出这个成绩啊。除了语文还行,其他科简直全线崩溃。” “您教得好,我的语文当然不会差。” “别捧我了。我是你们的语文老师,但也是副班主任,不只管你语文一科,你必须如实回答我,辜岁寒,你最近状态不对,到底是遇上什么事儿了?”沈青芒表情严肃。 辜岁寒欣赏了片刻她因自己而变得生动的表情,开口道:“其实我……有很严重的焦虑症。” “啊?焦、焦虑症?”沈青芒有些惊讶。 “嗯,心理疾病的一种。”辜岁寒早为这一天打好了腹稿,此时编起谎话来十分顺畅:“语文是第一科,所以我考试的时候状态还可以,但接下来的几科,我越答焦虑越严重,遇到不会的题就呼吸困难,后来看什么都无法深入思考,就……就考成这样了。” “居然是这样……那你看过医生了吧?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让我心态放松,不要瞎想,把可能发生的坏事看得特别严重。” 沈青芒紧张地盯着他。“老师现在这样和你说话,你不会不舒服吧?” 辜岁寒对她笑。“不会,我知道老师是在关心我,没什么好焦虑的。” “那……那你什么时候会焦虑?” “遇到难题的时候,和朋友意见不合的时候,还有……独处的时候。”辜岁寒低下头。“一个人的时候,我总是容易胡思乱想。所以我习惯盯着别人看,分散我自己的注意力。” 沈青芒面露疼惜之色。“抱歉,之前误会你了。你别着急,别紧张,这个病一定能治好的。” 师徒番外:现代篇(3) 辜岁寒总是在试图蒙骗过沈青芒,但他也总会忽略一个事实,那就是沈青芒的行动力从来都很强。 所以在他回到家,意外发现自己的副班主任坐在家里沙发上,正和他名义上的爸妈谈笑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沈青芒也十分意外。“哎呀,岁寒,你居然回来了。” 他的母亲站起身。“你不是说要去买练习册吗?给你那么多钱都没在外面吃个饭啊?” “您……你们这是……”他十分迷惑。 可怜的穿越人士还不知道现代学校学生和老师之间还有一种课外的互动方式叫家访。 沈青芒柔声解释道:“你别有太大压力,我就是来和你爸妈聊聊天,我们都希望你尽快摆脱困境。” “什……什么困境?”辜岁寒大脑在缓慢运转。 他的父亲开口道:“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都瞒着不说?我和你妈没那么老古板,觉得抑郁症就是矫情,心里得病也是得病,只要是病都有能治的招儿,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啊。” “就是。你啥时候背着我们偷偷看的医生?病历呢?我看看医生咋说的。”母亲说。 辜岁寒手心渗出汗来,他被沈青芒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之间还未想出应对之策。 此刻罪魁祸首反倒成了解围的那个。沈青芒见他局促,善意地说道:“先坐吧,没事儿没事儿。不要紧张。” “我去找一找。”辜岁寒把包胡乱挂在门口衣架上,闪身走进自己卧室。 他便假装翻箱倒柜,边思量对策。 父母肯定是看不出他的异常,因为他本来就没有病。但沈青芒是个经常能逻辑自洽的人,擅于从不合理的地方发现合理之处,所以他只要不露出太大破绽,她都不会选择怀疑。 只要他表现出一副什么都自己扛的模样,她就会理解他父母发现不了的原因了吧? 他把耳朵凑近门边,听外面的聊天声,以判断形势。 “孩子大了真是……什么都有自己的主意,什么都不和我们说,要不是沈老师您来这一趟,我们都发现不了,哎……” “你还说呢,看到成绩单的时候把他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的不是你?万一寒寒当时一个想不开……” “呸呸呸!老辜你说什么呢?寒寒才没那么脆!沈老师啊,他在学校的时候还得劳烦您多上心了,真是太感谢您了。” “您不用客气,岁寒是我的学生,关心学生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沈老师真是菩萨心肠。哎,您今年多大了啊?看着和刚毕业的大学生似的。” “虚岁二十六。” “有对象没?” “还没找。” “哎呀这真是巧了,我二姐家那小子,寒寒的表哥也二十六,没对象,在国企上班,就想找个老师或者公……” “妈。”辜岁寒推门而出,打断她的话:“别耽误沈老师时间,聊那些有的没的。” “病历呢?” “找不到了。”辜岁寒抿唇。“当时怕你们担心,就给藏起来了,结果藏着藏着我都翻不出来在哪儿。” “那咱明天再去趟医院?” 他露出抵触的表情。“我最近不想再去医院,一想着看医生头更疼,您让我缓缓再说吧。” 母亲叹了口气,妥协了。“行吧,那你心情不好一定及时和我们说啊,千万别有那乱七八糟的念头……” “你们放心,我还没严重到要轻生的地步。” 沈青芒表情有些忧虑。“真的没事儿吗?我觉得还是复查一次比较稳妥。” 辜岁寒的父亲说:“这样,寒寒,你要是感觉头疼严重了,咱们现在就去。要是最近状况还行,咱们就先保守治疗。” “我没事儿,真的,没骗你们。”辜岁寒露出笑容。 母亲用手蹭蹭衣服。“那行吧……沈老师有啥忌口没?我去做饭,今天中午您就在咱家吃。” “不用不用。”沈青芒连忙摆手,站起身。“我还有下一家要家访,约好了时间,不好放人家鸽子。” “还有啊?那孩子也是……” 沈青芒叹了口气。“哎……高三这个特殊时间段,孩子压力都大。您二位也别太担心,咱们好好配合,一定能让孩子恢复过来。十年磨一剑,最后这一年,稳稳地走,不会出差错的。” “哎哎,好。那岁寒啊,你送送沈老师。” “好。” 二人走到楼下,沈青芒对他说:“好了,回去吃饭吧。我知道公交车站在哪儿。” “那我也送您过去吧,不然我妈又得念叨我不识礼数。” 沈青芒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说:“你妈妈很爱你,就是脾气有些过于直率,你爸爸也是。他们若是让你感到有压力的话,就和他们沟通。老师今天和他们聊过了,你爸爸妈妈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不会不听的。” “多谢沈老师为我操心。” 沈青芒看着他不辨喜怒的表情,又补充道:“不打招呼就来拜访是我的不对,我就是怕你知道我家访以后压力更大,本来以为你不会回来才来的……” “老师不必感到愧疚。”辜岁寒打断她的话:“您也是好心,我不是狼心狗肺之人,感受得到您的关心,也很感激。” 两个人往车站的方向走,沈青芒抬眼看他,小心翼翼地发问:“最近的校园生活有没有让你感到开心的事情啊?” 辜岁寒思考了几秒,说:“听您讲课我就很开心。” 沈青芒皱起眉头。“不是说我们老师,是你们同学之间,有没有什么……嗯,就是相处起来比较舒服的人,或者和同学有没有闹矛盾?” “大家都很好,我和同学之间关系一切正常,老师想问什么?” 沈青芒低头看着脚下,心想:想问你有没有早恋,或者有没有失恋,不过这个怎么问得出口啊? 她还在犹豫怎么开口,突然被对方握住手腕,下意识抖了一下,诧异地抬眼看他。 辜岁寒将她一把拉近,目光看向前方。“小心车,师……老师。刚才有个电动车开过去了。” “啊?是吗?我没注意。” “您走马路里侧吧。”辜岁寒说着,把她拉到另一边,然后松开手,悄悄搓了搓指尖,回味刚才细腻的手感。 而沈青芒在他松开手后,感到有些不自在,手腕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热意。 她在心中痛斥自己:怎么能因为齐遥一两句不靠谱的话就想入非非呢?人家小孩子明显是绅士礼仪,没有任何暧昧想法,她这个老阿姨心旌摇荡个鬼啊! 为什么刚才他握着她的时候,她心底生出一种诡异的熟悉感,好像他们经常这样? 都怪齐遥。 正在家看综艺的齐遥打了两个大喷嚏。 两人因为各自的小心思,一时皆无言,直到走到了公交站台。 “就送到这儿吧,岁寒。”沈青芒醒过神,对他说道:“车应该马上就来。我回家那趟车挺多的,几分钟一趟。” “我送您上车。” “你不会还要替我扫码吧?”沈青芒揶揄道。 辜岁寒一脸认真。“可以。” “不用不用。我和你开玩笑呢。” “老师为什么不留在我家吃午饭呢?我妈做的菜很好吃,拿手菜是糖醋里脊。” 沈青芒很喜欢糖醋的东西,听得有些嘴馋,不过还是克制道:“我还有下一个家访,这次实在是来不及。” “您刚才说坐的是回家那趟车,说明您要直接回家,并没有下一个家访。”辜岁寒戳穿她。 沈青芒一噎,随即干笑道:“哎呀……主要是不想麻烦你家长。他们太热情我也有点儿招架不住。我做的事情都是我应该做的,不用这么感激。” “您应该留下来的。”辜岁寒看着她的双眼。 沈青芒心里重重一跳。 “这样我也能跟着沾光,吃点儿好的。” 少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沈青芒松了口气,脱口而出道:“要不你和我去吃点儿好的?”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还没来得及改口,对方就痛快答应了。“好。” “啊……那个,那你爸妈那边怎么解释?他们眼里我是要去继续家访的,而你应该赶紧回家吃饭。” “您放心,我有办法。”辜岁寒说:“您带我散散心吧,吃些美食我的心情可能会好很多。” “好。”沈青芒心一软。“老师请客,想去哪儿,想吃什么,随便点。” “您决定吧,我不挑食。” 沈青芒想了想,决定带他去附近的大商场吃火锅。在她看来最能带来好心情的食物就是火锅,没有人在看到一盘盘肉下进锅子里时会无动于衷。 这是辜岁寒第一次吃到真正的火锅,在他尝到第一口肉时,没忍住露出惊喜之色,沈青芒看在眼里,眼底的怜惜之色更浓。 看看这个可怜的孩子,生活中的快乐也太少了,以至于吃个火锅都能这么开心。 “找个周末,我请全班吃饭吧。你们最近压力都很大,应该好好放松一下。”沈青芒说。 辜岁寒眉头下意识一皱,又逼迫自己舒展开。他不想让她和他在一起时脑海里想着别人,但又知道这无法避免。 她就是这样一个责任感极强的人。 “老师家里很有钱吗?”他问。 沈青芒表情变得尴尬。“啊……一般吧。要不全班aa也行。” 辜岁寒笑了。“要我看,还不如让施老师少留作业。同学们总在抱怨物理作业多。” “也是,对于你们来讲作业少才最实际。肉好了,赶紧夹起来吃吧。” 说着,她自然而然地夹了一块肉放进他的碗里,直到看着他吃下,她才如梦初醒。 哎?自己的动作怎么这么熟练?对方的动作也好熟练。好像这一幕经常发生一样。 在辜岁寒礼尚往来地给她夹了一块肉之后,她心底的怪异感更重了。 为什么从得知他有焦虑症开始,她心中就好像有某个开关被打开了一样,开始格外在意起他,而且总产生一些莫名其妙的情感和错觉? “老师不喜欢吃吗?”辜岁寒看她夹着肉迟迟不动,问。 “啊?啊,没有没有。很喜欢很喜欢。”沈青芒囫囵吞枣地咽下去。 “我妈提到的那个表哥不靠谱。”他突然说。 “什么?” “他没女朋友是因为他不喜欢女的,不过我妈不知道,所以她把他介绍给你倒也没有恶意。我就是怕老师被骗了,提醒您一句。” “哦,你说你妈妈介绍的那个啊。”沈青芒笑道:“我都没往心里去,我没有相亲打算。” “老师是有喜欢的人了吗?”辜岁寒不动声色地问。 “没有啊,我最近也没有谈恋爱的想法。我刚正式入职,事业最重要,带你们这些高三的学生已经够忙了,哪有功夫谈恋爱?” “我听到一些传闻,是关于您和施老师,还有您和齐老师的。” “我和施学长只是校友关系,朋友都不一定算得上,和齐遥更不可能啦,她也是女的呀。” 辜岁寒噗嗤一笑。“我说的是齐逍老师。” 好了,不用再试探了,师尊对二师伯连考虑都没考虑过,看来他的脸进入这个幻境只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果然只听沈青芒说:“那更不可能了。齐逍和我还没有施学长和我熟呢,再说他根本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方便问一下吗?师尊……老师您喜欢什么样的类型?” 沈青芒蹙眉。“你这孩子问这个干什么?” “因为聊学习的话题太沉重了,心情会不好,所以想聊一点儿轻松的,不过如果冒犯到老师了就当我没问。” 辜岁寒适时表现出了一丝落寞的情绪,沈青芒立刻心软。“好吧好吧,八卦确实会让人心情变好。我喜欢的嘛……让我想想,大概是阳光活泼,积极向上,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微笑面对的男生吧。” 辜岁寒脸有点儿黑。他本人似乎和“阳光活泼”这几个字挨不着边,师尊这话形容的更像是姒融。 怪不得她对二师妹态度最好,原来这种性格的人才最讨她喜欢吗? 可让他像一条傻狗一样,也太难了吧? 师徒番外:现代篇(4) 辜岁寒这边想着在他眼里呆呆傻傻的二师妹,结果对方就真的出现在了他的视线范围之内,以至于他措手不及,甚至忘了挪开双眼。 结果对方就发现了他,眼里泛起亮光,小跑过来。“班长!让我逮到了!你在和哪个漂亮姐姐约会?” 说完姒融好奇地转头去看坐在辜岁寒对面的人,这一看,她差点儿跪到地上。 “沈……沈沈沈老师?” 沈青芒有些尴尬地和她打了个招呼。“阿融,你也来吃火锅啊。” “是,我和……我一个人来的。”姒融吞咽了一口口水。“不、不打扰你们了,我就先……” “大小姐你能不能长点儿脑子?我一个没看住你就跑没影儿了,服务员给我们领的方向明明是另一边,你……” 男孩洪亮的声音在见到女孩旁边的人之后,突兀地收束,好似被人掐住脖子一般。 辜岁寒抓住机会,扭转了战局:“姒融,你一个人来的?” “沈、沈老师。”皞辛垂下头。“我们俩是偶遇。” “对对对,偶遇,我今天特别想吃火锅,就跑出来了,没想到在门口碰上皞辛,他也恰好想吃火锅,于是我们就商量着一起吃,还省一份锅底钱。”姒融语速极快地说。 沈青芒笑道:“这么紧张做什么?就算是你们俩提前约好一起吃火锅,我也不会说什么啊。不过既然碰上了,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拼个桌?” “算了吧。”辜岁寒立刻开口:“我们吃了好久,锅底都变浑浊了,让人家吃我们的剩菜不太好吧?” “我不介意!”姒融说:“我想和沈老师一起吃火锅!我们拼桌吧!”说着她抢先坐到沈青芒旁边,皞辛看了她一眼,坐到对面辜岁寒旁边。 辜岁寒向内挪了挪,表情有些不爽。皞辛脸上的表情和他如出一辙,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两个女生却欢欢喜喜地聊了起来。 “沈老师你今天穿得好漂亮啊!耳环好精致,我都没注意你还有耳洞。” “我没有耳洞啦,这是耳夹,你要试试吗?”沈青芒说着,把耳夹取下来,姒融撩开耳边的发丝,声音娇软:“老师帮我戴吧。” “好。”沈青芒轻轻将五芒星耳夹夹到她耳垂上。“我要拧紧了,你要是感觉痛就告诉我。” “嗯嗯!” 皞辛用气声说:“班长,你怎么和副班一起吃饭?” “说来话长。” 皞辛侧耳倾听,结果辜岁寒只说了这四个字,就闭嘴了。 “不是,班长,那你就长话短说呗。” 他还没问出个答案,沈青芒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他身上。“皞辛想吃什么?雪花肥牛要吃吗?” “啊?啊,那个太贵了吧?”皞辛看向菜单。“普通的牛肉卷就行。” “再点三盘肉吧。除了肥牛还想吃什么?羊肉卷吃吗?” “都行都行。” 这顿饭的后半程,变成了姒融缠着沈青芒聊天,两个男生默默吃肉。吃完饭沈青芒要去结账,姒融率先掏出会员卡。“老师我来!我有他家vip!充了好多钱不用浪费了!” 辜岁寒“啧”了一声。不管到哪里,姒融都是无忧无虑的小公主人设啊。 沈青芒很不好意思,想把钱转给姒融,对方说什么也不要。“老师你要是实在不花钱不舒服,就请我们喝杯奶茶吧。” “好,你们想喝什么?”沈青芒爽快道。 “你吃火锅之前不是就喝过一杯了?”皞辛对姒融说。 “那杯是开胃的,现在喝的作用是消食。”姒融振振有词。 不一会儿,四个人手握四杯奶茶,在商场中走,俊男靓女的组合吸引了不少人侧目。 “老师要不要去一楼逛逛街?有家服装店我特别喜欢!”姒融说。 沈青芒温柔地看着她:“作业都写完了吗?” 一言既出,其余三个人表情都是一僵。 “那……那好吧。我喝完这杯奶茶就回家写作业。”姒融委屈巴巴道。 沈青芒摸摸她的头。 下午三点,她和三个学生分别,回到自己租的房子里,屋内一片静寂,她回想起午餐时的欢声笑语,心中有些寂寞。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和他们三个不是第一次一起吃饭,在饭桌上有一种异样的熟悉感。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难不成真是独居太久,渴望有人陪伴,所以把每一场热闹都看作是自己曾经拥有的? 脑海中似乎有什么挣扎欲出,却无论如何都捅不破最后一层窗户纸。 她越想越头疼,只得放弃思考,心中只剩下一层隐隐的担忧:那两个孩子怎么也没问她为什么会和辜岁寒一起吃饭?他们周一回到学校会不会把这件事宣扬开?到时候她要怎么解释才能既保护住辜岁寒的隐私又不让别人误会他们关系特殊? 然而之后的几天,她并没有听到任何风言风语,那顿火锅好像成为了四个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辜岁寒本来还想继续摆烂一段时间,然而他发现关注他成绩的并不只有沈青芒这个认真负责的副班主任。他搞砸的每一科,那科老师都把他叫过去谈过话,上课被点到的频率也比之前更高。 被几双眼睛不间断地盯着,他不得不打起精神,认真应对学业。 随着高考倒计时一百天的临近,班级里的氛围也紧张起来,他做值日生时感觉地上的头发日渐增多,心想:这下我不用费力扮演焦虑了,只要和其他同学表现一样,便能完美融入其中。 让他感到开心的是,沈青芒在学习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她主动留下来看学生们上晚自习,随时准备给他们答疑。除了语文知识,她还能解决一部分历史和政治知识,甚至还有比较基础的生物知识。 大家都在说沈老师是个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全才,是天生的老师材料。每当这时,辜岁寒就与有荣焉。 不过大家聊天的话题也经常偏到奇怪的方向去。 “沈老师天天围着我们转,她自己都不需要休息的吗?” “我昨天晚上找她问题的时候,感觉她嗓子都哑了。桌子上还有一盒含片。” “沈老师主动加班,周末也得批改作业,她应该没男朋友吧?这么忙根本没时间谈恋爱。” “我也觉得。那些把她和施明理或者齐逍拉郎配的八卦都是假的吧?那俩老师可是下班就走人,要是真爱怎么也得留下来陪她加班吧?” “所以说,男人都靠不住。” “万一他们晚上会来接沈老师回家呢?” “拉倒吧,我看到过沈老师自己回家,谁也没陪她。” “那也有点儿危险吧?咱们好歹还有家长接,沈老师自己走回去……我可听说最近咱学校附近有打劫的。她一个年轻女孩,万一被抢劫了怎么办?” 辜岁寒听到这里,再也坐不住。 他家离学校比较远,通勤要一个小时,所以目前住在学校宿舍里,只有周末才回家。所以他从来都不知道沈青芒如何回家。 他以为这个现代社会是个和平安宁的世界,没想到也潜藏着危险。 他怎么可能让她独自面临险境? 这天下了晚自习,他背上书包,等沈青芒走出教室后悄悄跟上,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一直跟她离开校园,走入阴暗的小巷。 小巷的灯光微弱,有两个路灯干脆坏掉了,沈青芒拿出手电筒照明,辜岁寒怕她发现自己,贴着墙根走。 拐了两个弯后,沈青芒突然加快脚步,他感到有些不解,怕她在他眼前消失,也加快脚步,保持和刚才同样的距离。 结果对方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是在跑,他心里一紧,更加怀疑附近有什么危险,不敢跟丢她。 在下一个拐角处,他突然被强光刺激得双眼流泪。 “再跟我就报警了!”沈青芒颤着声音喊,然而当她仔细观察面前的跟踪男,意外地发现对方居然是自己的学生。 “岁寒?怎么是你?” 辜岁寒眼睛不停地流泪,蹲下身子揉眼睛。她走到他身边,也蹲下来,帮他擦眼泪。“对不起,我还以为是什么变态……你刚才一直跟着我吗?” 好半晌,辜岁寒才泪眼汪汪地抬头看她。“我听说最近学校附近不太平,又听说老师您总是一个人回家,担心您的安危,才打算护送您回家。您之前帮了我那么多,我也想尽我所能地回报您,希望您别嫌弃。” “我怎么会嫌弃呢?我很感谢你。不过没关系的,岁寒。我有很多防身武器,这个强光手电你也感受到了,还有防狼喷雾,报警器等等,这附近都是居民楼,我不会有事的。” “那、那就好。” “你快回去吧,我马上就到家了。” “我明天开始不会再跟着您,不过今晚还是让我把护花使者演到底吧,不然我回去了心里都不踏实。”辜岁寒说。 “那好吧。趁这段时间,你背《琵琶行》给我听听。别把时间浪费了。” 辜岁寒深吸了口气,认命地把自己调整成学习频道。 沈青芒没有说谎,她租住的房子确实已经不太远,两人又走了五分钟便到了单元楼门口,沈青芒看了眼手机,问:“学校几点关门来着?” “十一点。”辜岁寒说。 沈青芒立刻脸色一变。“糟了,现在就十点五十五了,你五分钟能跑回学校吗?” 辜岁寒一愣,摇摇头。“怕是不太行,除非我飞檐走壁,不走大道。” “这可怎么办?”沈青芒在原地踱步,她去过辜岁寒家家访,知道他家很远,而且现在末班车都停运了,出租车也很少,她不放心让一个少年独自坐车去那么远的地方。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不然先去我家住一晚吧?”她说。 辜岁寒极力抑制自己内心的激动,露出得体的笑容。“我的荣幸。多谢老师。” 沈青芒带她进了自己租住的小屋。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空空荡荡,冷冷清清。 “冰箱里有几瓶牛奶,想喝就可以喝。梳妆台抽屉里有全新没拆的牙刷,可以给你刷牙。洗面奶是那个白身子黑瓶盖的,擦脸用上面的洗脸巾。” 辜岁寒边听边点头,不过又感觉越听越不对劲。 沈青芒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退回到门口。“今晚早点睡吧,记得定好闹钟,明天别迟到了。从这里走到学校按我的步速是十五分钟,你应该会快一些。” “老师您要去哪儿?”他问。 “我去附近的酒店住一晚上,也不会太远。你要是有急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您为什么要走?这是您的家。”他咬着嘴唇。 “家里就这一张床,我总不可能和你共享一个吧?没地方住只能去酒店了,不过酒店也有酒店的好处,床更松软,而且还能蹭顿早饭,含早的房间没贵多少钱。”沈青芒说着已经开始穿鞋,辜岁寒一把拉住她。 “老师不用走,我可以睡沙发。” “那怎么能行?我这个小沙发不是为了当沙发床准备的,根本不够大,你这么高,想在上面睡觉只能蜷缩着身体,也太难受了。” “没关系的,只是这一晚,其实我不睡也可以。老师别走了,您一走,我更会愧疚到睡不着觉了,这样我们谁都没有获利,是个双输的局面。” “你别想这么多,我收留你是我应该做的,你是为了保护我才误了时间,我报答你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她柔声道。 “老师,其实我……”辜岁寒看她油盐不进,犹豫片刻,说道:“我怕黑,也怕一个人睡觉。” 沈青芒笑了。“怕黑你还跟着我一路走过来?你可真行。怕一个人睡觉的话……你睡沙发不也是一个人?” “知道您在隔壁,我就能安稳许多,但您要是在其他地方,这么大的房子只剩我一个人,我是真的会很害怕。求求您,就留下来吧。”他软下声音来撒娇。 沈青芒叹了口气。“好吧,那我就留下来。我想想办法,让你睡得舒服一点儿。” 师徒番外:现代篇(5) 沈青芒决定让辜岁寒睡床,自己挤沙发,她身材娇小,在沙发上也睡得下。辜岁寒想反对,但在她的强硬态度下还是妥协了。 他来到她的梳妆台前拿牙刷,发现了一堆瓶瓶罐罐,好奇地轻轻拨弄。 沈青芒看到了他的动作,笑道:“怎么了?你也想用护肤品吗?你用我的爽肤水吧,其他功能性强的你没必要用,万一皮肤受刺激反而不好。” “这些都是做什么的?”辜岁寒问。 “祛痘,美白,抗初老。”沈青芒说:“别的功效我也记不清了,都是你们齐遥老师推荐我买的。” “那老师身上香香的气味也是因为用这些吗?” 沈青芒脸一红,觉得这话题稍微有点儿暧昧,但对方一脸认真,似乎真的只是好奇。 于是她解释道:“可能是吧,也可能是因为洗发水?我自己闻不到什么味道,不知道你指的具体是什么。好啦,快去洗洗睡吧。” “嗯……不过我作业还没写完,物理差两道题。”辜岁寒说。 沈青芒眉头一皱。“施明理给你们布置了那么多作业吗?我明天得找他好好说道说道,都这时候了不应该搞题海战术。” 辜岁寒的本意是想暗戳戳抹黑对方,结果听到沈青芒要找对方理论,觉得这样反而是在给二人增加相处机会,于是连忙找补道:“也没有很多,只是我物理最差,习惯性把它放在最后写,所以没写完。” “哦……可惜我是学文科的,没办法帮你辅导物理。” “老师生物不是很好?” “那是因为我支教的时候当过一段时间生物老师。那边缺人手,我们经常同时教两三科哈哈。” “老师可真厉害。” 沈青芒打了个哈欠。“那你去我卧室写吧,有个书桌,十二点要是还写不完就先睡,明早到学校再补。” “好的,老师您先睡吧。” “晚安。”沈青芒挥了挥手,进卫生间洗漱。辜岁寒看着自己手中刚找出来的新牙刷,犹豫片刻,没有直接进卫生间。 跟对方太紧也许效果会适得其反,他需要循序渐进。 他作业写到了十一点四十,从卧室出来去洗漱,先路过客厅,借卧室的灯光看到沈青芒蜷缩在沙发上。 他有些后悔自己今晚的行径。还不如他去附近酒店住一晚。 “嗯?写完了吗?”沈青芒翻了个身,声音有些含混。 “写完了,抱歉,我吵醒老师了吗?” “没有,是我还没睡着。没事儿,你去洗漱吧。” “好。” 他快速完成了洗脸刷牙,再来到客厅时轻声道了句“晚安”,对方没有回,可能是真的睡着了。 他走进卧室,躺在她的床上,盖着她新拿出来不久,带着洗衣液香味的被子,有些想入非非。 这个幻境如此真实,他有一种真正换了个身份和她生活在一起的错觉。 头顶的照明灯上印着星空的图案,窗帘是大海般的蓝色,书桌上摆了两盆可爱的多肉植物。 师尊似乎很喜欢自然。 那她在太初派生活得应该还算快乐吧?到处都是自然风光。 床头柜上有个相框,他拿起来仔细端详,是她和一堆小朋友的合照,照片里的沈青芒笑容灿烂,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这就是她支教时带的班级吧?她和他们的感情真的很深。 他还想翻翻她的书桌,但又觉得触犯了她的隐私,最终作罢。安安静静躺在床上胡思乱想。 他已经做好了今夜无眠的心理准备。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他意识逐渐模糊时,突然听到客厅里“咚”的一声,立刻清醒过来,两步翻下床,推开门来到客厅。 只见沈青芒裹着被子掉在了沙发上,一动不动,似乎人还没醒。 他有些哭笑不得。 师尊睡觉一般都比较安静老实,但在一种情况下会乱动,就是她做梦的时候。所以他们一起睡时,他总让她睡在里侧,以免她在梦里太过活泼,从榻上翻下来。 看来她今晚也做梦了。 他轻手轻脚走到她面前,把这个巨大的茧抱起来,进了卧室,放到她的大床上。 这么大一张床,她再怎么翻也不会掉下去了吧? 他坐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抱起自己今晚盖的被子,去了客厅沙发。 沈青芒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是熟悉的卧室,一切如常,以至于她忘了昨天比较特殊,家里多了一个人。 于是她趿拉着拖鞋走出卧室,看到客厅有人影在晃时,尖叫了出来。 辜岁寒被她吓了一跳。“怎么了青芒?” “哦,对,昨天你在我家住的……你叫我什么?” “老师,怎么了?”辜岁寒一脸无辜。 沈青芒晃了晃脑袋。“没事儿……我可能幻听了。” 她如果睡不够,早上就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彻底清醒,也许刚才真的是迷糊状态下出现了幻觉,毕竟昨晚是在沙发上……等等,她怎么是在床上醒来的? “你把我挪到床上去了?那你睡在……” “老师昨天半夜从沙发上掉下去了,声音很响,我被惊醒,怕您继续在沙发上睡又会掉下去,就擅作主张把您运回了卧室,您放心,我没有睡在卧室,后半夜我是在沙发上睡的。” “这样啊……不好意思,我没想到自己会乱滚。那你昨晚没睡好吧?” “还好,只醒了那么一次。” 事实上他一晚上都没睡着。 “你想吃什么?楼下有早餐店,我去给你买。” “不用了,我已经买上来了。”辜岁寒指向餐桌。“老师趁热吃吧。” 沈青芒走过去,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惊讶道:“居然是我喜欢的口味,你这猜得也太准了吧?” 辜岁寒但笑不语。 吃完早餐后,辜岁寒先离开家去学校,沈青芒打算过十分钟再走,和他错开。虽然她没什么可心虚的,但终究怕被人误会。 沙发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她叉腰低头看着被子,在犹豫要不要把被罩拆卸下来扔进洗衣机。 这是另一个人睡过的,但他只借用了一晚。 如果要洗,卧室的床单也该换下来洗。 但是床单后半夜都是她躺在上面,她其实已经和他共用过了。 是自己的学生,是个孩子,是平时很干净整洁的男生。 可是…… 提醒上班的闹钟响起来时,沈青芒终于还是把床单和被罩都扔进了洗衣机。 两个人在学校见面后谁都没有表现出异常,但她觉得隐隐有根线把二人连在了一起,具体表现在她上语文课时视线会忍不住往辜岁寒的身上飘。 太失职了,沈青芒。她自我谴责道:你怎么能把注意力集中在同一个人身上?你应该对你的学生一视同仁! 不过好在辜岁寒似乎没有再让她感到不自在,对方的目光不再一直盯着她看,反倒是看书更多,下课了也没有找她问问题,这一天两个人都没有说一句话。 第二天也是如此。 沈青芒渐渐放松下来。 二模考试如期而至,辜岁寒的成绩提升了不少,杀进了年级前五十,虽然不及原来的巅峰时期,但老师们或多或少放下心来,觉得这孩子还有救。 没过几天便放了寒假,高三的最后一个寒假有十天时间,老师们“体贴”地只留了五套卷子,让大家可以做一天休息一天,同学们感激涕零,纷纷表示老师的心意他们接收到了,除非有哪个神人能拥有一天考完高考六科的灵活大脑,不然这作业不就是让他们十天都不闲着吗? 辜岁寒背着卷子回家,打算按高考的时间模拟,结果他的父母每隔一个小时便悄悄推开门看他一眼,几次三番后,他无奈道:“我不会被试卷逼到精神失常的。” 母亲讪笑道:“你写,你好好写。不打扰你了。” 门嘎吱一声合上,辜岁寒低头看着卷子,内心涌上一丝暖意。 他好像……并不排斥这种关心,甚至越来越沉迷于这场幻境。沈青芒给他编织了一个幸福家庭的美梦,让他第一次体会到了家的温暖。 这对父母虽然脾气急,说话冲,但对他的好出自真心实意,甚至由于他们性格的小小缺陷,他觉得他们更加真实。 不过……他难道要捱到高考结束,才能和师尊在一起? 做完一套语文卷子,辜岁寒吃了午饭,躺在床上看手机里的群消息。 这天是大年三十,大家似乎都拥有了手机的使用权,班级群里十分活跃,99+的鲜红提示极度醒目。 辜岁寒点进去向上翻,发现他们聊的内容十分广泛,从春晚节目单聊到年夜饭菜色,从禁放烟花爆竹聊到奇葩亲戚,中间还穿插了一些老师们的八卦。 “我昨天才发现我和施明理住一个小区,在门口看到他的时候我都吓傻了。” “笑死,拉住他让他给你补两个小时物理啊!” “这福分给你你要不要啊?” “施老师一个人吗?” “你以为他旁边还会有谁?沈青芒吗?” “勿cue沈老师,请让我们沈老师独美谢谢。” “姒融你这个唯粉,皞辛你不出来管管她?@辛拉面” “放屁,他能管我?” 辜岁寒捏了捏眉心。二师妹怎么说话这么粗俗了?他简直忍不住想训她两句。 隔了一会儿,皞辛慢吞吞地回复了:“你别想让我帮你写化学卷子了@融融不让梨” 姒融立刻变了态度:“好阿辛,我错了,你们继续聊八卦,不用管我!” 大家在群里“哈哈哈”了半天,没再聊沈青芒,有个女孩说起自己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大学生,觉得对方学识渊博,人又风趣幽默,聊得很开心。 别人让她小心对方是骗子,说隔着屏幕谁知道对面是人是狗。 辜岁寒灵机一动,退出这个没有任何老师的班级私密群,点进了有老师在的正经班群。 群主是班主任云虚舟,管理员就是沈青芒,她的网名就叫“青芒”,头像也是个可爱的卡通芒果。 辜岁寒抄下她的qq号,退出当前账号,重新注册了一个新的qq号,去加对方好友。 结果没多久就被无情拒绝了,附带了一句“请问你是谁,有什么事”。 他看着手机屏幕陷入了沉思。 看来师尊警惕性比较强,不是什么人都能加她。他觉得挺好。 但自己要找个什么理由呢? 思忖半晌,他又提出好友申请,在信息栏里输入:学姐你好,我是燕师大的大三学生,想找你了解一下支教的事情。 不到五分钟,申请便顺利通过。 辜岁寒弯起唇角。 沈青芒这次很主动,先发消息过来:学弟你好,你是要咨询支教保研吗? 辜岁寒:对 沈青芒:你之前有担任过校级组织主席团、院级组织主席或者班级班长这一类职务吗 辜岁寒:担任过 沈青芒:那还是很有希望的,你是想问我怎么准备吗 辜岁寒:是的,我听说学姐经验丰富,很厉害 沈青芒:哈哈哈是我哪个同学瞎说的,我也没有很厉害,只是服务时间比较长。你是为什么想要去支教呢?单纯为了保研还是想要做出奉献? 辜岁寒想引她多说几句话,便问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沈青芒:无论是哪一种目的都不影响你去申请支教保研项目,但我希望你是怀揣着一颗服务之心去做这件事情的,这样无论是对你还是对当地的孩子都会更好 辜岁寒心里一软。 他又和沈青芒聊了几句支教保研相关的问题,在对方抛出他无法回答的问题之后,转移话题道:我打扰学姐这么久是不是不太好?学姐除夕应该很忙吧? 沈青芒:不忙,我一个人过节,清闲得很 辜岁寒:那你年夜饭也自己准备吗? 沈青芒:对啊,随便做做 辜岁寒:我一会儿要去帮爸妈包饺子了,以后还能继续打扰学姐吗?还有些问题想问 沈青芒:没问题啊,随时恭候 他结束话题,松了口气,赶紧上网查大学生的日常生活。 师尊之前问的问题太细致了,他要是没有个提前准备,很容易就会露馅。 他这次树立了一个活泼善良的小学弟人设,她应该会喜欢吧? 师徒番外:现代篇(6) “嘛呢嘛呢沈青芒?和我吃饭还分心,这朋友还想不想处了?”齐遥敲了敲桌子。 沈青芒连忙放下手机抬头看她。“就回个消息,我怎么会冷落你?” “快快快,把菜点了。” “嗯?妙然姐不是还没到?等她到了一起点吧。” “啧,她没到你就敷衍我。你吃这顿饭只是为了见她是吧?行,我懂了,我就是个多余的。当初就不应该介绍你俩认识。” 沈青芒笑道:“你今天是怎么了?气这么不顺,谁惹到我们遥姐了?” 齐遥冷哼了一声。“是个小兔崽子。我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别人当成工具人。” “抱歉抱歉来晚了!”苏妙然快步走过来,一脸歉疚。“走到车站才发现忘带包了,又回家拿,耽误了太多时间。阿遥是不是等生气了?” 苏妙然是齐遥的好朋友,另一所高中的英语老师,沈青芒通过齐遥认识了她,三个人经常在周末一起出去逛街吃饭。 齐遥说:“没,你别多心,我刚才和青芒吐槽别的闹心事儿呢。” “怎么了?” “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那个小学弟吧?” “记得,找你问考研的那个,你不是对他观感不错吗?”苏妙然说。 “什么小学弟?”沈青芒一脸茫然。 “是我去年暑假在网上认识的一个本科生,说开学大四了,想考我们学校外国语学院研究生,问我有没有什么考研经验分享。我本来想直接拒绝他,因为我保研的嘛,又不清楚考研流程。但我翻了一下他朋友圈,发现他是个帅哥,一时心软,就留下了。” “是你会做出来的事情。”沈青芒笑了。 “他人挺有礼貌的,嘴甜又不油腻,我就问了一下以前同学,拼拼凑凑可算有点儿经验传授给他。之后上个学期就断断续续聊着,他有时候问我专业问题,有时候闲聊,就……我感觉两个人都有好感。” “这不是挺好吗?是你喜欢的年轻弟弟。” “关键是!”齐遥一拍桌子。“前两天考研笔试成绩不是出了吗!他分挺高的,面试只要表现别太离谱就稳了,然后他就,他就把我删了!” 沈青芒和苏妙然对视一眼,都很惊讶。 这世界上居然还存在会删齐遥微信的男人。 “所以……他就只是把你当成工具人?”苏妙然问:“考试过了就没有用了?” “对!气死我了!老娘浪迹花丛这么多年,居然阴沟里翻船,被这么个小崽子摆了一道!我帮他收集那些考研资料就花了好久,还花了半年时间陪他聊,现在想想简直脑子进了水!” “这小帅哥不太地道啊。”苏妙然感慨道。 “什么帅哥,呸!”齐遥满脸怒容。“他连照片都是假的,我后来在微博上看到过他发给我的照片,原来是个小网红的,那个网红根本就不是他。这个人从头到脚都是假的!” 沈青芒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 “姐妹们,真的,听我一句劝,谈什么恋爱都好,千万别搞网恋,隔着网线你连对方是人是狗都不知道!” 沈青芒的手机屏幕亮起来,对面那个不知是人是狗的学弟,又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辜岁寒一边做卷子,一边用手机聊天,这几天他已经把套路摸熟了,能够扮演一个没有太大破绽的男大学生,热情的沈青芒似乎也并未对他产生戒心,很愿意和他聊天。 刚才两个人正聊到沈青芒支教时候遇到的趣事,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突然没了下文。 他时不时点亮手机屏幕看一眼,每次消息栏都空空荡荡。 是有事情在忙吗?或者是吃饭了?现在是中午,吃饭应该很正常的吧? 他耐下心来等待,结果都到了下午三点,对方还是没回复。 他开始有些着急,再三检查自己的聊天记录,确保自己没有露馅。 直到吃完晚饭,他才终于等到了对方的消息:你还有其他支教保研的问题要问我吗?没有的话就不聊了吧。 辜岁寒如坠冰窟。 发生了什么?师尊怎么这么强硬了?该不会是他的身份出了纰漏吧? 他握着手机,思考了半天,回复道:抱歉,我是不是打扰学姐太多时间了?学姐的话对我有很大帮助,所以我很想和学姐继续交流,是我哪里做错惹您不快了吗?学姐说出来我一定改! 他紧张地等待下文,这次沈青芒很快回复:不是,你态度很好,但我觉得我们没必要聊这么多无关紧要的事情,不是吗?你现在大三,应该还有课吧?多花点儿时间在学业上,支教保研也不是完全不看绩点的。 这就是拒绝进一步交流的意思了。辜岁寒咬了咬嘴唇,手机里的字打了又删,最后定格的是:我明白了,谢谢学姐。很抱歉打扰您这么久,方不方便留个地址,我给您寄点儿谢礼 对方又拒绝了他。 他关掉手机,搓了搓脸。 这两天两个人聊得很投机,他以为他换了个身份,成功和她熟络起来了,没想到居然都是无用功。 看来他真的只能等了。 开学前一天,沈青芒在家收到了一个快递,快递里是一个养生壶和几大盒养生茶,她并没有买这些,以为是快递送错了,直到她在箱子底发现了一封信。 “送给青芒学姐,感谢您对我的指点,一点儿薄礼不成敬意。” 沈青芒感觉自己握了一块烫手山芋,丢掉也不是吃掉也不是。 这个学弟是怎么知道自己家地址的?明明她根本没告诉他。但他送的都是实用的礼物,而且看起来价格不菲,似乎又没什么恶意。 不管怎么说,人家送了礼物,自己什么都不说肯定不好。于是她登上qq,对对方表示了感谢,又问他如何得知自己地址。 辜岁寒心想我不仅知道你家地址我还在你家你的床上住过,不过回复的时候他说的是从其他学长学姐那里打听到的。 沈青芒半信半疑,知道她现在住址的大学同学就只有她的室友和两个比较要好的朋友,也许是他们给出去的?她要不要挨个问一遍? 她盯着养生壶,叹了口气。 这个学弟和齐遥遇到的那个很不一样,如果他也把她当工具人,那么他一定不会花这么多钱给自己买礼物,没有人会对工具人投入这么大。 她现在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对他态度那么强硬。 前几天为什么听到齐遥的故事便着急把他推开呢? 大概是……她发现自己竟对这个未曾谋面的学弟产生了些许好感。明明两个人才聊了两三天,她却觉得和对方很合拍,她想表达的是什么,对方可以秒懂,他说的话都恰好符合自己的想法,好像两个人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步调一致。 所以她担心自己越陷越深,担心自己会投入很大感情,最后却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干脆就斩断一切可能,让这份荒谬的心动胎死腹中。 结果死去的心动自己又复活了? 她定了定神,突然就不想继续深究到底是哪个好友牵线把他介绍到了自己面前。刨根问底只会破坏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也许会使对方更伤心。 她又开始和对方聊天,不只聊学校的事情,也聊生活的事情,开学之后,她忙起来,他也不打扰,聊天基本都在周末。 沈青芒最主要的注意力还是放在班里的孩子身上。百日誓师大会之后,所有人都被拧紧了发条,机械地运转着,不敢有片刻松懈。黑板上的倒计时每天都在减少,教室里的咖啡味儿越来越浓,桌子上堆积的书本和练习册像一座座堡垒,小战士们藏在堡垒后,为冲锋做准备。 第三次模拟考试,按照传统会比前两次模拟考简单许多,因为三模过后没多久就是高考,如果学生们在这次考试中还遇到一大堆难题,考得一塌糊涂,很有可能影响高考的心情,产生畏战情绪。 大部分同学成绩都不错,然而辜岁寒的成绩却还在原地踏步。沈青芒有些担心,午休时把他叫到办公室谈话。 辜岁寒进办公室之前在思考自己应该表现出什么程度的紧张或者难过,然而踏入办公室,看到沈青芒办公桌上的养生壶时,他没忍住笑了。 看来师尊真的有在好好养生啊,他就知道这个礼物送对了,网上那个教师节送礼榜单还不错。 “岁寒啊……”沈青芒看着他,目光温柔。“最近做卷子会感觉紧张焦虑吗?” “还好,偶尔会。”辜岁寒说。 “嗯……高考还有一个月了,咱们还有时间调整。别灰心。” 他低头看着脚尖。“老师觉得我还有希望考好吗?这次我的成绩和上次没什么区别,名次却倒退了好多。” “当然有希望!”沈青芒斩钉截铁道:“不到最后一刻,千万不要轻言放弃。最后一个月最重要的就是心态,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赢家。” “可我缺的就是心态。做卷子总会紧张,遇到不会的题就想如果这是在高考考场上遇到了怎么办?我会不会考砸了,去不了好学校,那我这么多年是不是都白学了?” 辜岁寒把最近从其他同学那里听到的比较丧气的话都捏合在一起,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嘴角向下撇,努力做出伤心的表情。 “这样,岁寒,我们先考虑最坏的结果,然后再想想你担心的那些哪怕是面对最坏的结果,会不会发生。”沈青芒表情温和。“我们假设你在高考考场上遇到了难题,首先你自己评估一下,你不会做的题,其他人是不是都会做?” “不一定。” “嗯。如果要我下判断的话,你不会做的题,至少有一半的同学也做不上来,所以哪怕遇到了难题,也不一定就会落后于别人。退一步来讲,就算你受难题影响,某一科或者几科没发挥好,你会上不了大学吗?” “不会,但档次会差很多。” “那么好,我们来考虑一下什么样的档次是你完全不能接受的,什么样的是你可以接受的?” “最低要求的话……本科?”辜岁寒不确定道。 沈青芒笑了。“那你完全不用担心啊,我们班的孩子都能上本科的,哪怕你的成绩比现在还糟糕。” “哦,一本,我说的是一本。”辜岁寒连忙改口。 “好,那我们现在就有两个方向,一是过一本线去上学,二是没过一本线,这时候你会采取复读吗?” “可能会。” “所以这两条路都可以一直走下去。无论你选择了哪一条路,你的爸爸妈妈都会和你站在一起,老师也会陪伴你。现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老师会怎样陪伴我?”辜岁寒问。 沈青芒愣了一下。“呃……你可以随时问我问题,也可以把自己平时做的语文卷子拿给我帮你打分,如果你不幸复读了,同样可以继续问我题。” “这么一想,我轻松多了。”辜岁寒露出笑容。“只要老师能始终和我在一起,我就有力量。” “哈哈,这么快就想通了啊,那可真好,我本来还有一大堆鸡汤要灌。”沈青芒认真打量他。“看来是用不上了。” “我可以每周六做一套课外的卷子,让老师您帮忙批改吗?” “可以啊。”沈青芒不假思索。 “这样不会打扰到您吧?” “当然不会。” “您平时的周末会怎么过?” “在家休息,看看书。” “会和朋友约出去玩吗?” “我们最近谁还有心思出去玩啊?我们和你们一样紧张呢。” “那在家一个人是不是很无聊?” “还好吧,在家也可以和朋友聊聊天。” “那您能把和朋友聊天的时间稍微减少一点儿,花在我身上吗?”辜岁寒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我觉得我营造一个考试的氛围比较好,所以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做题。但我家楼上最近装修,在家根本学不进去,能去您家学习吗?” 沈青芒犹豫片刻,点点头。 师徒番外:现代篇(7) 站在太阳下,抬眼看面前“凤凰自习室”的招牌时,辜岁寒表情有些恍惚。 他发现自己又低估了现代社会的便利程度,没想到还会有专门的自习室来满足学生假期学习的需求。 沈青芒表情很愉悦。“走吧,这可是我精心挑选的自习室,离你家不远,环境也不错,比我那个小破公寓强多了。我包了一个月的单间,你平时都可以来这里学习。” “让老师破费了,多少钱,我转给您。”他回过神来,说道。 “不用不用,一个月没多少钱。你考个好成绩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沈青芒摆摆手。 辜岁寒无声叹息,跟着她走进预定好的自习室,房间空间很小,里面只有两套桌椅,二人一人占用了一个。他掏出三套卷子,沈青芒看了一眼手表,说:“高考开始的时间是九点整,你就等到九点开始答题吧。现在还可以休息十分钟。” “您会陪着我吗?”他问。 “会啊。我这个监考老师,负责给你营造更真实的考试环境。不过在这个房间里走来走去不太行得通,地方太小了,我只能转圈圈,还不如坐在一边,让你能感受到有其他人就行。” “多谢老师。” “不用客气啦。调整调整状态,做好考试准备吧。现在就剩八分钟了哦。” 辜岁寒点点头。 自习室里安静下来,沈青芒低头摆弄手机,他时不时偷瞄她一眼。 她会不会在等待学弟的消息呢?以往每个周末他都会抽出时间和她在网上聊天,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如今这习惯被他自己打破了,他心里难耐到几次三番想掏出手机,和她再聊几句,又想故意晾她两天,看她会不会关注到学弟的消失,主动发消息关心对方。 用学弟的身份与她相处和用学生的身份是两种全然不同的体验。当他是学弟时,两个人的交流更多更深入,她在他面前会更像两人在一起之后的样子,可惜他不能与她见面。当他是学生时,可以和她朝夕相处,观察到她的一举一动,然而她在他面前会收敛许多,变成高高在上的师长。 “时间差不多了,辜岁寒同学,准备好要考试了吗?”沈青芒抬眼看他。 “哦,好。”辜岁寒正襟危坐,捏紧了笔杆。 “一分钟倒计时……叮铃铃,答题开始。” 他开始认真答题,而沈青芒放下手机,从包里取出一本书阅读。狭小的自习室内只能听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书本翻页声。 两个半小时之后,沈青芒的手机铃声响起,她站起身。“考试结束,这位同学,请放下笔。” 辜岁寒笑了笑,身体向后撤。“答完了,请沈老师过目。” “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两个人来到附近的面馆,各点了一碗面,辜岁寒掏出手机,做了个大胆的举动。 他用学弟的qq给沈青芒发了条消息:一觉睡到中午才爬起来吃饭,学姐在做什么? 沈青芒吸了一口面条后点开手机,放下筷子回消息。“吃午饭” 辜岁寒借大碗的掩饰,右手照常用筷子夹面吃,左手操作着手机:和你的姐妹吗? “这次是和学生” “周末加班?” “算是吧,辅导我们班班长” “那她可真幸运,我也想要学姐开小灶” “我不是一直在给你开小灶?” “哈哈,这么一想也是,这个学生有我听话吗?” “是个很认真努力的孩子” 辜岁寒咬了一口肉排,又发了一条消息,然后看向对面的沈青芒:“老师在和谁聊天?面太久不吃该凉了吧?” 沈青芒连忙放下手机。“不好意思,这就好好吃饭。” “我是不是太耽误您时间了?您在和朋友谈事情吗?” “闲聊,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没关系的。” “哦……是齐遥老师吗?看您和她关系很好。” “不是啦,是其他朋友。” “能和老师做朋友的人,也都很优秀吧?” 沈青芒挑眉。“怎么好奇起老师的私生活了?又要说是你放松心情的方式?” 辜岁寒一脸被看穿的羞涩。“嘿嘿,就是对老师比较好奇。” “你刚才好像也看手机了。” “我爸妈问我学得怎么样,我和他们汇报了一下。” “哦,这样。吃面吧。” “吃面吧。” 两个人同时说出一样的话,沈青芒有些惊讶,辜岁寒低头一笑,专心吃面。 吃完饭后,他们回到自习室,沈青芒拿过辜岁寒的试卷,比照标准答案开始评分,他表情有些紧张,她见状让他先休息一会儿。 辜岁寒听话地趴在桌子上,闭目小憩。 她认真地批改他的试卷,对他选择题的正确率感到满意,翻到后面的阅读理解题时,又被对方赏心悦目的字体吸引。 这孩子应该是班上字写得最好看的学生了吧?看起来真舒服啊。就是作文……怎么又偏题了呢? 沈青芒给他的作文打了一个稍低的分,把各部分的分数汇总在一起,在试卷第一面写下了“121”。 “总体来说还不错,你语文没问题的,特别是文言文部分很踏实,不过……”沈青芒话说到一半,发现对方闭着眼睛趴在桌上睡觉,立刻住了嘴。 先让他休息一会儿吧。反正按高考时间,离下一门考试还早。 她低头看手机,她和学弟的聊天停留在对方说要去吃午饭。 不知道现在吃完了没有,要不要问问?可是这样会不会太啰嗦了?对方那句话就是想停止交谈的意思吧? 她没再回复,继续看书。 辜岁寒假睡了十分钟左右,陷入了真正的睡眠。最后是被一阵轻柔的铃声唤醒的。 “起床啦,还有十分钟考数学。”沈青芒晃了晃手机。 “好的。老师还会继续陪着我吧?” “嗯。今天都陪着你。” 沈青芒说的“今天”,期限截止在下午五点,辜岁寒也知道见好就收,没有继续缠着对方,在晚饭时间和她分别,两人走向不同的方向。 他开始期待起下个周末和她独处的时光。 周日他独自一人来到自习室,老板看到他对他打了个招呼。“帅哥又来啦?今天你女朋友没和你一块儿来?” 辜岁寒愣了一下,弯起唇角。“没有,她今天有事。” “哦。对了,我们这儿也买饮料和简单的套餐,帅哥要是有需求可以来前台点单。” “好的,谢谢。” 辜岁寒自己独自坐在自习室里,把卷子铺到桌面上,掏出手机拍了张照,发给沈青芒。 对方回了她一个加油的表情。 他又切换另一个账号,和沈青芒闲聊,一直到了中午,他才拿起笔,在卷子上迅速作答。 “为什么要让我当一次高中生?真的好累啊……”做了一半,他把笔一搁,趴在桌子上。 这是沈青芒编织的幻境,他的行为在一定程度上也受她支配,她让他做个学生,不会是嫌弃他不会的东西太多,要让他上个高中接受一下洗礼吧? 可是就算他会解一元二次方程,回到太初派其实也没什么用啊。 “该不会是想满足她当一次我真正老师的愿望吧?沈老师,你是我的亲老师,放过我吧!”辜岁寒一脸郁卒。 话音刚落,他惊讶地发现自己面前的景象变了,狭小的自习室变成大教室,一群人和他坐在一间教室里,单人单桌,相距不远不近。 而他桌子上的卷子,变成了真正的高考卷。 最匪夷所思的是,他的卷子上居然已经写满了字,有些题他一看就不会,却做了出来,简直像找了个枪手。 没等他把试卷检查第二遍,铃声便响起,老师要求所有学生停笔,留在原地,由她们收卷子。辜岁寒看着眼前的一幕幕,感觉这里很像真正的高考现场。 等他走出教室,看到周围陷入兴奋或悲痛情绪的学生,几乎确定了这件事。 除了高考,其余哪一场考试也不会让人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吧? “儿子!寒寒!”他的母亲隔着栏杆不停地对他挥手。 他快步走过去。“妈,怎么了?” “恭喜恭喜,终于考完了,今晚想吃什么,随便点!” “没什么特别想吃的……我都行。那个,沈老师来看过我们吗?” “当然,上午那么晒她都一直在这儿,下午才有车把她接了回去。昨天她踏踏实实待了一天,下午也没走。你们沈老师真是个好老师,没见过比她还敬业的。” “她当然是好老师。我想好好感谢她。” “等咱们办升学宴说什么也得把沈老师请来。”辜岁寒母亲心情愉悦道:“没有这么认真负责的班主任,就没有你的今天。” “嗯。”辜岁寒开始环顾四周,满脑子胡思乱想。 他为什么一下子穿越到考试结束了?是他说的话戳中了沈青芒哪一点,加快了幻境进程吗? 那他是不是应该再接再厉,彻底让沈青芒回忆起过去的事情? 辜岁寒绞尽脑汁想捷径,不过在他想到之前,时间的流速又变成了正常流速,高考结束第一天,好多人包括他都采取了一觉睡到自然醒的行为,接着便开始呼朋引伴,做自己之前一直想做但没时间做的事情。 班级群里讨论很热烈。 “你们毕业旅行都打算去哪里?” “我和我爸妈回趟老家,到时候给你们带特产回来。” “那你抓紧,咱们散伙饭还没吃,别到时候你回不来!” “哎,散伙饭是不是得请老师?” “当然啊,每个老师都得邀请一下吧?虽然人家不一定会来。班长想想办法?” “好。”辜岁寒第一个便拨打了沈青芒的电话,邀请她一起吃散伙饭。 “散伙饭……‘散伙’听上去有些不吉利。” “那就改成前程似锦饭。” “真有你的,放心,我会去的,虽然只陪伴了你们一年半的时间,但我对大家都有很深的感情。” “好。” 他挂了电话,不太想邀请其他的老师,不过还是按礼节问了个遍,班主任云虚舟必须要到场,除此之外物理老师施明理也有时间。 “还真是阴魂不散啊。”辜岁寒嘀咕道。 聚会时间定在出成绩前一天,毕竟大家都不想带着沉重的心情吃饭。如果先知道了成绩,有些人可能根本就吃不下饭。 辜岁寒作为班长,和学委一起在预定好的饭店门口“迎宾”,指引同学们往正确的方向走,带他们进包间。 沈青芒来时,他眼前一亮。 对方没再穿严肃的黑白职场装,而是穿了一件碎花长裙,由于天热戴了顶草帽,头发没有像在学校里一样扎起来,而是柔顺地披散下来,为她增添了几分温柔气质。 “这居然是沈老师。”学委揉了揉眼睛,小声感慨:“果然是语文组最漂亮的老师。” “不,是全校最漂亮的老师。”辜岁寒说。 沈青芒也看到了他们,笑着打招呼,辜岁寒亲自带她去包间,然后把自己的包放在沈青芒座位旁边。 他要保证一会儿坐在她身旁的人是他,而不是别的什么莺莺燕燕,比如那个姓施的。 人都到场后大家开始吃饭,云虚舟是个十分和气的班主任,同学们不怎么怕他,挨个给他敬酒,嘻嘻哈哈地笑。到了沈青芒这个副班主任面前,大家倒是都收敛了,改用果汁敬酒。 “光吃饭没意思啊,我们玩点儿啥吧。”文艺委员提议道。 “玩什么?” “我带了真心话大冒险的盒子,怎么样怎么样,要不要玩?有些人可要把握好最后的机会哦,有什么真心话,赶紧借游戏说个痛快。” 文艺委员的话一出,在场的班级同学有不少都露出了微妙的表情,有人故作镇定,有人面泛红霞,还有人下意识看向某一个人。 辜岁寒悄悄看向沈青芒。 他并没有打算在这样的场合对沈青芒表白,毕竟他相信这次散伙饭不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不过……他把目光移向施明理。 有个碍事的人在这里,他得阻止意外情况发生。 虽然这大概率只是个皮囊一模一样的假人,但万一他也产生了和原型相似的感情呢? 师徒番外:现代篇(8) 两桌同学同时开始转动餐桌中央的酒瓶,瓶口所指便是要选择真心话或者大冒险的“幸运儿”。 第一次被选中的是两个女生,一个选择大冒险,内容是给通讯录第三个人打电话唱情歌,女生憋着笑拨通电话,沈青芒诧异地接起:“喂?” “沈老师,我要给你唱情歌了。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等……等等,为什么是我?这个游戏确定不是来整我的吗?”她手足无措道。 女生认真地把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唱完,才解释道:“我的手机里面就存了三个人的电话号码,我爸,我妈,还有你。不信你们大家可以检查。” 云虚舟笑道:“怎么没存我?我这个班主任还真是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啊。” “我爸妈存您电话了,您放心。”女生俏皮一笑。 另一个女孩选了真心话,抽到的问题是“在座的人里有没有你喜欢的人?” “当然有呀,我最爱的沈老师。”女孩笑嘻嘻道。 “不算不算!这怎么能算呢?” “就是就是,谁不爱沈老师?好好回答,这个喜欢可不是一般的喜欢。” 文艺委员怂恿道:“机会难得,阿洁,你真不打算开口吗?” 几个女孩子会心一笑,受惩罚的女孩阿洁犹豫片刻,露出视死如归的表情。“好好好,我承认,有,可以了吧?” “是谁是谁?快说快说!” “这个问题问的是有没有,可没问是谁,我没有义务回答。”阿洁说。 “等下次再转到你就罚你回答!” “我才不会那么倒霉!” 结果第二轮,瓶口居然真的又对准了她。 没有人关注另一桌的幸运儿是谁,大家都起哄道:“阿洁阿洁,快说是谁!” “我不选真心话了,我选大冒险!”阿洁喊道。 “那大冒险就是对你喜欢的人表白。”文艺委员立刻接话。 “我……”阿洁愣了一下,脸渐渐涨红了。“老师们还在呢!” 云虚舟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我可以假装没听见。” 沈青芒笑吟吟道:“高中毕业就不算早恋了。我们没意见。” 施明理:“嗯。” “说吧阿洁!” “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我……”阿洁深吸几口气,拿起旁边姐妹的酒杯猛灌了半杯啤酒,看向另一桌。“我……我喜欢你,班长。” 辜岁寒呆愣在当场。 他不是看戏的吗?什么时候被扯到戏中了? 回过神来,他第一反应是看向沈青芒,结果对方脸上还是笑吟吟的表情,似乎真的乐见其成。 阿洁只说了这一句,便捂着脸坐下,靠到旁边姐妹身上。好几个同学催促辜岁寒回应。 “谢谢。”辜岁寒只说了两个字。 “班长,‘谢谢’是什么意思啊?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谢谢’太官方了吧班长?其实阿洁喜欢你好久了,我们都知道。” “哎哟,什么时候的事儿?这对儿我居然没看出来。”云虚舟揶揄道:“藏得够深啊。” “云老师您看出来哪对儿了啊?” “皞辛和姒融啊。” 听到班主任这样说,姒融险些打翻面前的餐盘,而皞辛在惊讶过后举起杯。“谢老班不棒打鸳鸯之恩。” “谢什么你谢!”姒融隔着半张桌子朝他丢花生米。“谁和你是鸳鸯了?” 不知道是谁说了句文绉绉的“溯洄从之,道阻且长”,大家都笑开。 “哎哎哎别打岔,咱们现在讨论的是班长和阿洁的事情,我先说一句,这门亲事我同意了。”文委说道。 阿洁面色更红,辜岁寒又看了一眼看热闹的沈青芒,面露无奈。“襄王有梦,神女无心。抱歉,李洁。” 包间里的气氛冷了片刻,文委打哈哈道:“看来当事人不同意。没关系没关系,今夜还有很长。咱们一班总有一对儿能牵手成功哈哈!” 大家很快转移注意力,去捉弄下一个人,辜岁寒捏了捏眉心,面色有些不愉。 “有人喜欢你,你不开心吗?”沈青芒小声问。 “您觉得我应该开心吗?”他反问她。 沈青芒点点头。“被人喜欢为什么不开心?这代表了别人对你的肯定,而且喜欢是天底下最美好的感情,能被人喜欢的都是幸运儿。” “我不想当幸运儿,不过我可以给别人提供幸运。”辜岁寒说。 她了然道:“哦——原来幸运星另有其人,期待今晚问到你哦。” 他勉强扯了扯嘴角。 又玩了两轮后,云虚舟先回了家,没有班主任,包间里气氛越来越热烈,在两个男生遭受大冒险被迫跳贴面舞后达到了顶峰。同学们的尖叫声和惊呼声几乎要掀翻房顶,施明理皱了皱眉,来到沈青芒面前。 “我要回去了,一起走吗,学妹?” “嗯?好。”沈青芒点点头。 辜岁寒轻扯她的衣袖。“老师怎么着急走?不和我们一起玩了吗?” “我们在这里你们多少还是会有些拘谨吧?”沈青芒说:“接下来的时间属于你们年轻人,尽情玩吧。” “那我送两位老师出门。”辜岁寒说着,穿上外套,跟在他们身后。 “不用。”施明理拒绝。 沈青芒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和你们施老师一起回去,安全得很。” 在我看来可一点儿都不安全。辜岁寒腹诽。 他看向闹成一团的同学们,对沈青芒说:“老师给我个机会让我躲出去透透气吧,酒味儿太浓了,我有点儿晕。” “哦,那好。” 他送他们到饭店门外,眼看着沈青芒和施明理一起坐进出租车的后排,攥紧了拳头。 出租车离开之后,他没有回到包间,而是在饭店大厅找了个角落坐下,拿起手机用学弟的qq给沈青芒发消息。 “学姐在做什么?” 她要是久久不回我就给她打电话。 他咬住嘴唇,在心中默数。 一、二、三、四…… 数到三十五的时候,沈青芒回了消息。 “刚参加完孩子们的前程似锦饭。” 他弯起眉眼。“这是什么名字?” “我们班班长取的,我说散伙饭听起来太伤感了,他就说这是前程似锦饭,听上去是不是美好多了?” “挺不错的创意。那学姐现在要回家了吗?” “对啊。” “一个人回去?” “不是,和同事一起。” 辜岁寒被“同事”这两个字取悦。 什么学长学妹,不过是个同事。他在她口中可是“我们班班长”,我、们。 但沈青芒的下一句话让他眯起眼睛。 “回家再聊哦。” 回家?为什么要回家再聊?她要在出租车上和施明理聊天吗?和那个冷冰冰的书橱有什么好说的? “可我有点儿害怕,学姐不能陪陪我吗?”他飞速打出一句话。 沈青芒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怎么了?” “晚课刚下课,因为整理笔记离开教室比较晚,结果路灯坏了,同学们又都走远,整条路上只有我一个人。” “你怕黑?” “对。” “你是我认识的第二个怕黑的男孩子。” “嗯?第一个是谁?” “是我们班班长。” 辜岁寒又露出笑容。 我、们。 “你的班长也不是小孩子了吧?不是要毕业了?” “那也才刚成年。你还有多久到宿舍?路上一直没有好的路灯吗?” “嗯,好像不是路灯坏了,是停电了。我一路上还没看到亮的灯。” 辜岁寒打完字,抬眼看到饭店外车水马龙,灯火通明,补了一句:“除了刚才过的一辆电动车的车灯。” “哈哈哈,那你应该把人家拦住让对方载你一程的。” “那是一对情侣,没有我的位置。” “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不悲伤,我有学姐陪着我。” “……油嘴滑舌” “学姐班上有小情侣吗?” “怎么可能没有?尤其是今天,暴露了好几对呢。” “早恋现象很严重啊,看来沈老师在这方面很开明。” “只要不影响学习我都不会管,知慕少艾的年纪,谁忍心棒打鸳鸯呢” “可惜我没机会体验校园爱情了” “你不是还有一年才毕业?来一场黄昏恋还来得及。” “那学姐陪我看一场黄昏?”辜岁寒打出这几个字,手有些发抖。 对方会怎么回应呢?不管怎么回应,她都没心思搭理旁边的施明理了吧? 过了片刻,她回复道:你还是朝阳呢,我才是夕阳 “学姐怎么能算是夕阳?分明是春日暖阳” “好好好,大家都是小太阳。快到宿舍了吧?我已经到家了。” “有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什么?” “学姐刚说完小太阳,路灯就亮起来了。合理怀疑学姐是光源” “哈哈哈” “班长,原来你在这里啊!” 辜岁寒被同学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收起手机。 “快回来一起玩啊,你刚才错过好多精彩画面,皞辛和姒融简直了!” “他俩哪个也不是能喝的……”辜岁寒一脸恨铁不成钢。 这俩不省心的师弟师妹,又搞出了什么幺蛾子? 他快步走回包间,只见皞辛和姒融都红着脸,在众人起哄声中,一人端起一只酒杯。 “真要喝啊?”姒融回头看围观群众。 “当然!要干杯!” “可我感觉我再喝就要吐了……” “你们抽到的惩罚可是喝交杯酒,交杯酒哪有只喝一口的?” “那我都替她喝了行了吧?”皞辛说着要拿过姒融的酒杯,被对方一躲。 “你瞧不起谁呢?”姒融大着舌头说道:“你能喝我就能喝,不就是交杯酒……嗝,来!干!” 两个人晃晃悠悠,想挽住彼此手臂,结果杯中的酒倒是洒在了对方手臂上,手臂和手臂却完全没挨着。 辜岁寒看不下去,走到两个人中间,一手抢过一只酒杯,往地上一泼。“行了你俩,好好醒醒酒,丢人不丢人?” “大师兄,我……”姒融说了几个字,三个人表情都变了。 辜岁寒紧盯着她:“你叫我什么?” 皞辛伸手捂住她的嘴:“她喝醉了,喝醉了。” 其他同学不明白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还在看热闹。 “怎么了班长?你不会喜欢的是姒融吧?” “哇这是什么三角恋现场吗?” “我带他俩去醒醒酒,你们别玩太疯。”辜岁寒说完,一手拉住一个,把两个不省心的师弟师妹带离,一直走到饭店侧门,才松开手。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他冷声道。 姒融和皞辛低着头不敢看他。 “怎么?还等我把你们的嘴撬开?” “是这样的,大师兄。”姒融抬起头,讨好地笑:“我们也是才恢复记忆,真的。不然之前怎么可能是那种状态,我和阿辛都老夫老妻了,没必要像小情侣一样别别扭扭吧?” “对,是因为喝多了酒才恢复记忆的。”皞辛说道:“脑子一混乱,各种回忆都涌上来,我们才发现。” “这、是、我、和、青、芒、的神魂界,你们两个是怎么混进来的?”辜岁寒咬牙切齿道:“不会还有别人也混进来了吧?那个施明理……” “大师伯绝对不是,二师伯三师伯应该也不是。”姒融连忙说:“我们能进入是巧合,你们神魂交融的时候,我和阿辛刚好也在……可能因为我们住得太近了,一释放神识居然融合到了一起,但你俩的修为加一起完全压制了我们两个,所以我们记忆被封,完全跟着你们的节奏走了。” “对,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不过这里还真好玩。”皞辛挠了挠脸。“师尊真厉害,能创造出这么神奇的世界,不过她这个时候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她还没恢复记忆。”辜岁寒沉下脸。 “不是吧!”姒融瞪大了眼睛。“难不成这个幻境还是你主导的?师尊不会同意一直让你主动吧?她之前和我说一定要扳回一城的。” “这就是她扳回一城的方式。” “嘶……什么叫置之死地而后生,所以说……师尊自己创造了一个神魂界,还把自己的记忆封印了?不过这倒也真是惩罚你的方法,哎哎,大师兄,师尊现在还没爱上你吧?” 辜岁寒脸更臭了。 师徒番外:现代篇(9) 皞辛和姒融眉来眼去,都是一副想笑而不敢笑的表情。辜岁寒眼风一扫,姒融先端正态度,肃容道:“大师兄需要什么帮助?阿融任凭差遣。” 皞辛不甘示弱:“不如我们给师尊灌上几杯酒?或许她就能想起来了。” “听上去不错。”辜岁寒冷笑:“那我派你去给她灌酒?” “我不要命了吗?那等离开幻境我不得写个两千字检讨在无崖峰朗读啊?”皞辛连连摆手。 “今天师尊没喝吗?”姒融蹙眉。 “呃……好像喝了点儿?她这具身体酒量怎么样啊?这里的酒酒劲儿也太大了,我们俩没喝多少就醉了。”皞辛说。 “那现在怎么清醒了?”辜岁寒问。 姒融搓了搓双臂。“大师兄你带我们来这个风口,不就是让我们醒酒吗?被你一吓有多少酒都蒸干了。” 说完她打了个喷嚏。 辜岁寒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找个没人的包间聊吧。” 今天是工作日,晚上来吃大餐的顾客相对较少,他们很快找到一间空荡荡的包间,钻了进去。 “现在的情况是,我们马上要毕业了,师尊和我们最后一点儿联系即将切断,而她此刻还没有恢复记忆。”姒融说:“而灌醉她让她恢复记忆的方法危险性较高,而且不保证能成功。毕竟这是她构造的幻境,如果她自己想遗忘,在幻境中会最大程度执行,很难像我们这种误入的一样轻易解除封印。” 辜岁寒“嗯”了一声。 “所以当务之急是维系和师尊的联系。大师兄,你一定得想办法和她保持联系……呃,不过,这个应该不用我多说你也会做吧?” “刚想夸你当了峰主之后头脑有长进。”辜岁寒说:“结果又开始说废话。” “这也不能算废话吧?”皞辛反驳道:“我们不得把基本情况确定一下吗?再说了,大师兄你现在也不一定能抓住师尊的心吧?不然她今晚怎么抛下你和大师伯走了?” “他没抛下我,他们只是顺路。”辜岁寒冷着脸。 “自欺欺人。”姒融小声嘀咕。 辜岁寒只当没听见。 “为了离师尊近一点儿,咱们考虑考虑省内的好学校吧。”皞辛说:“这样时不时能看到她。” “说起来,你们不觉得这个幻境里的学制和师尊提倡改革的制度很像吗?” 辜岁寒可算用正眼瞧自己的二师妹。“嗯,是一样的。因为这里就是师尊的故乡。” “哦,难怪……等等,什么叫师尊的故乡?她的故乡不是我们太初吗?” “是她消失那几十年去的地方。”辜岁寒意识到自己说漏嘴,顺口胡诌。 不过皞辛和姒融都信了。 “难怪师尊构造的这个神魂界如此真实,原来取材于她的现实生活啊。” “你们想去哪个?”姒融拿出手机搜索学校。“我还没研究过它们的分数线呢,本来想往外考来着。” “就你爸妈那个样子,要是你往外考,他们不得把家也搬过去?”皞辛说。 “清初理工和清初师范,省内理工科和文科最好的学校。”辜岁寒说。 “原来大师兄做过功课啊,那就好办了,明天分数出来了我们按实际情况填呗。”姒融拊掌笑道:“解决了解决了,别的事情从长计议,回去喝酒去!” “等一下。”辜岁寒喊住他们,表情有些复杂。“你们都能考上?” 皞辛和姒融对视一眼。“能啊。” “你们考试的时候还没有恢复记忆对吧?” “对啊,我们脑海里装着的都是作为这里的学生学到的知识,说实话我感觉我考得还不错。”姒融说:“阿辛应该比我成绩更好吧?” 皞辛得意地扬起下巴。“我可是班级前三。” 随即两个人都想起了辜岁寒的平时成绩,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大师兄……你不会一个都考不上吧?”姒融有些担忧。 “我不知道。”辜岁寒面无表情。“听天由命吧。” 试卷都不是他自己做的,大概来自于师尊的安排,也不知道她会让他遭遇什么,不会真的想把他推远,以增加难度吧? 手机突然振动,他拿起来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立刻鲜活起来。 是沈青芒给“学弟”发来消息,问他宿舍电压是否稳定,说她上学的时候也遇到过两三次停电,有次停了一晚上,劝他趁有电时赶紧去洗漱。 “多谢学姐提醒!我这就去!【可爱.jpg】” 姒融见他笑得愉悦,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一眼,随即抱紧了双臂。 “我的天啊大师兄,没想到你还有两副面孔。表情包用得这么熟练,你真的是我认识的大师兄吗?” “闭嘴。”辜岁寒说道。 姒融趁他没看她,默默翻了个白眼。 “有人给我发消息问我们怎么还没回去,他们好像还要去ktv唱歌,我们回包间吧,不然这帮八卦的同学指不定以为我们仨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了。”皞辛晃了晃手机。 “什么人?”姒融警惕道:“男的女的?” “啊?”皞辛愣了一下。“男的啊,李俊昊。还能有女的找我啊?” “切。走了走了。”姒融拉开门。 辜岁寒想直接回家,但同学们非拉着他一起去,他没去过ktv,有些好奇,便也跟着去了,心中想到也许明天可以用学弟去ktv这个话题和沈青芒聊天。 姒融和皞辛自然也去了,两个人似乎很享受在这里的生活,和同学们一起笑闹,完全看不出他们是外界来客。 “给我点一首《潇洒走一回》!”姒融高喊道。 “融妹妹怎么喜欢老歌?”有人揶揄:“一点儿也不像年轻人啊。” “老歌才有韵味儿。”姒融说:“现在搞的什么电音啊rap啊乱七八糟的,我都听不惯。” 辜岁寒和皞辛深以为然。 辜岁寒本来以为ktv是那种类似于无音峰赏乐会一样风雅的场合,结果坐在里面不到十分钟就被震得耳膜疼,浑身上下每一颗细胞都叫嚣着要逃离。 师尊会喜欢这种场合吗?他若是和她聊起ktv,到底要怎么评价才好啊? 不如现在就试探着问问她? 他拿起手机,一句话刚打到一半,手肘突然被旁边的同学捅了一下。 “班长,别光玩手机啊,唱一首?” “对啊对啊,班长来一个!” 手机被他按在皮沙发上,他试图拒绝:“算了吧,我不会唱歌。” “谁说的?班长可是歌王!” “姒融你别以为你躲在别人后面喊我就听不出来是你。”辜岁寒飞过去一个眼刀。 “哎呀,师……班长,来都来了,唱一首嘛。让阿辛和你合唱,两个人丢脸总好过一个人吧?” “谁说我唱歌是丢脸了?”皞辛不服气道:“你们随便点,没有我不在调上的歌!” “那就点《威风堂堂》吧?” “咳咳,过分了吧?我看还是唱《痒》吧。” “辜岁寒,你挑一个吧?”坐在点歌台旁边的同学问他。 辜岁寒身体又往后坐了坐。“我真不唱,皞辛愿意唱你们让他唱。” “那就《威风堂堂》,听上去符合我。”皞辛说。 同学们笑作一团,而天真的皞辛还不知道他即将面对什么。 直到前奏响起,包房里一半人在坏笑,一半人红了面颊,皞辛和姒融都是后一半。 辜岁寒直接呆住了,刚拿起的手机滚落到地上,显示出亮堂堂的屏幕。 屏幕上有一个电话的符号,还有一行小字:语音通话中。 他咽了下口水,抖着手捡起手机,揉了揉眼睛,仔细辨认他在和谁打电话。 “沈青芒”三个字此刻看起来简直像索命的符咒。 完了。辜岁寒面色变得煞白,点了好几次才点到挂断键。 大概是刚才同学碰他的时候,他不小心按到了通话按钮,而刚才声音又太吵,以至于他没注意到电话拨通。 现在怎么办?惹人误会的音乐,暴露的马甲,他该先解释哪一个? “抱歉,借过。”他捏紧手机,绕开同学们,踉踉跄跄走出包房,一直跑到ktv外面,才鼓起勇气看手机。 “夜生活挺丰富啊,小学弟。” 他松了口气,也许刚才的声音太嘈杂,沈青芒没听到同学喊他的名字,那他的马甲就还在…… 然后他就看到了她发的下一句:不过更丰富的是你的校园生活吧?我竟然不知道班长什么时候背着我又读了个大学,还一口气读到了大三。 “吾危矣……”辜岁寒缓缓蹲下身,抱住了头。 他现在不敢看手机,更不敢回沈青芒消息,心中默念着能否让这个幻境重新来过,然而周遭的一切始终没有任何变化,夏日的晚风吹得他越发清醒。 消息提示音再次响起,他深呼吸几次,点开手机。 “你们在ktv?多少人?又喝酒了吗?有没有告诉家长?” 该说不愧是师尊吗?这么快就镇定下来,开始关心起学生。 他一一回复: 嗯。 十八九个。 他们点的是奶啤,度数不高。 都和家长说了的,这里也方便打车。 沈青芒:那也不要唱到太晚,十点前一定要回去。如果有女孩子没家长接送,不能让她单独打车,最好有男生一起 沈青芒:算了,发个定位给我,不然我不放心 辜岁寒乖乖发了一个定位给她,然后蹲在路肩等。 二十分钟之后,一辆出租车停在他面前,一个穿着白色风衣的女人下了车,看到他,诧异道:“班长,你怎么在这里?” 他仰起头看她。“……我在等您。” “等我做什么?你去和他们一起玩呗,以后你们这些老同学就不一定有几次欢聚的机会了,好好珍惜。” “不,不了。我不太能适应ktv的环境,这次来主要是不放心他们。” “他们还在唱?” “嗯。” “行吧,我也不好进去打扰,可能会吓到他们。你们选的歌还挺奔放的。” 辜岁寒涨红了脸。“我不知道是那种歌,不然肯定会拦住他们的。” “你没听过?看来你们还是上网冲浪太少,你不该那么早挂电话的,我还想听听阿辛会不会唱呢。” 沈青芒脸上带着笑容,辜岁寒却并未因此感到轻松。 “对不起,我……” “哦,对,我们还有事情没说清楚。为什么要伪造一个学弟的身份?”沈青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辜岁寒感觉头有些晕,思维混沌,艰难地组织语言:“因为我……我想和你多说话。” “我们天天在学校都能见到,还用制造别的机会?”沈青芒不解:“我在学校和你们说的话还不够多吗?合着你语文课不听课是吧?” “那不一样。”辜岁寒晃了晃脑袋。“沈老师和学姐还是不一样的。” 沈青芒更加不解。“这又有什么区别?” 辜岁寒用有些朦胧的眼神吐出呓语般的呢喃:“沈老师高高在上,如天上皎月,照得人自惭形秽。学姐却是岸芷汀兰,香远益清,可供采撷。” 她后退一步,难以置信道:“辜岁寒,你这是……”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感觉心中有一团火在烧,烧得他肆无忌惮。“我这样大费周章,您当真不明白是为什么吗?我喜欢你啊,沈青芒。” “你……你喝多了吧?”沈青芒干笑道:“还真是什么胡话都往外说,我看你明天清醒了会不会后悔死。” “我扮了那么久的学弟,难道一直都不清醒吗?”辜岁寒晃晃悠悠站起来,和她平视。“之前扮作别的身份骗了您,我很抱歉,但不后悔,此刻随您处置,只要您别不理我,痛骂也好责罚也罢,我都全盘接受。” “还有上赶着领罚的?我真是搞不清楚你们这些小孩子如今都在搞什么。”沈青芒叹了口气。“先进去吧,我们在大厅等他们。” “嗯。”他心里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失落,沈青芒似乎想直接把这件事揭过去,是不在意还是……不在乎? 他走在她后面,感觉脚步越来越虚浮。 “我好像……” “什么?”沈青芒回头看他。 他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我好像生病了,师尊……” 说完,他倒在了她身上。 师徒番外:现代篇(10) 辜岁寒再次醒来的时候,还未睁开眼就闻到了消毒水味儿。 他掀起眼皮,头顶的白炽灯刺得他流出一滴泪,一个模糊的人影凑上来。“醒了?还难受吗?” “沈老师?”他喃喃道:“这是哪里?” “医院啊,你吓死我了,吃饭的时候不是还没事儿,怎么会突然发烧?是不是在外面吹了太久的风啊?”沈青芒一脸紧张。 “大概是吧……”辜岁寒声音有些虚弱:“只是感冒而已,严重到要住院了吗?” “住院倒是不用,要不是你晕倒了,本来连床位都没有。”沈青芒叹了口气,又问:“你爸妈电话怎么都打不通?” “老师怎么有我爸妈的电话?” “我是你副班主任啊。”沈青芒戳了戳他的额头。“发烧烧傻了吧?你们全班同学家长的联系方式我都有,我给他们发微信不回,打电话也没接。” “他们两个睡得特别早,十点以后就联系不上了。” “难怪,现在都十点半了。那你今晚……算了,你今晚和我回家吧,总不能让你一个病号自己住酒店。”沈青芒揉了揉脸,让自己打起精神。 “那便叨扰老师了。”辜岁寒露出笑容。 虽然他不是故意要生病的,但这意外收获十分让人惊喜,也许以后可以试试装病…… 沈青芒见他醒了便开始忙自己的事情,给班上几个同学打电话确认去ktv的同学都已平安到家。 辜岁寒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用没有扎针的右手摸索着找到手机,点开看到关联账号的新消息,姒融和皞辛把他拉进三人群聊,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 皞辛:大师兄还不回来? 姒融:大师兄@辜岁寒你到底去哪儿了呀 姒融:这么久还不回来,大家都开始乱猜了 皞辛:求求你别点歌了,我不想今晚魔音贯耳噩梦缠身@姒融 姒融:你在污蔑我!我的歌喉多么动听! 皞辛:你认真的吗?我以为人贵有自知之明 姒融:夭寿了 姒融:到底怎么回事儿? 姒融:师尊居然知道我们在ktv 皞辛:我们中间出了一个叛徒 姒融:不是我 皞辛:也不是我 姒融:大师兄你是和师尊跑了吗? 皞辛:都说了你别点歌了! 姒融:我!乐!意! 两个人接下来吵了一百多条,辜岁寒想起姒融说的“老夫老妻不像小情侣一样别扭”,感觉打脸声在他耳边啪啪响起。 有什么可吵的呢?姒融唱歌并不难听,甚至还有歌手的潜质,皞辛想阻止她点歌,大概率是不愿意见别人被她吸引。 这两个人的聊天没有任何营养,他快速滑过,得出一个确切结论:师尊当时直接送他去了医院,在路上给同学们打电话要他们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看来师尊还是很关心他的。 “别玩手机了,头不晕吗?你现在最应该闭目养神。”沈青芒抬眼看他。 “我要是再睡着了,一会儿老师要把我抱回家吗?”辜岁寒放下手机看她。 她瞪了他一眼。“我把你扔医院走廊里自生自灭。” 辜岁寒低低地笑。 两个人十一点离开医院,沈青芒要打车回自己家,被辜岁寒拦住。 “别回家了,老师,不然你又要睡沙发。” “你的意思是……” “我们开个房吧。”辜岁寒说:“这对面就有一家酒店。” 沈青芒看了一眼,面露嫌弃。“廉价酒店,卫生状况很差,给那些陪护病人的家属准备的。换一家。” 两个人低头查找酒店,辜岁寒边看边皱眉。“酒店居然这么贵。” “你以为呢?” “我不知道,我又没住过酒店。”他一脸无辜。 最后沈青芒选定了附近一家连锁酒店,在标准间和开两间房之间犹豫了半天,想到自己最近并不富裕的钱包,选择了前者。 照顾病人嘛,也不能离太远不是?她自我安慰道。 “身份证带了吧?” “在钱包里。” “给我。”沈青芒伸手。 辜岁寒乖乖交出来。她看了一眼他的生日,松了一口气。 好在他已经成年了。 在前台办理入住时,辜岁寒好奇地打量酒店的装潢。 “先生请看这里。”前台的服务员对他说。 “什么?”辜岁寒有些茫然。 沈青芒小声说:“看摄像头,登记入住信息。” “哦,好。” 拿到房卡之后,沈青芒低头快步走进电梯,辜岁寒紧跟其后,电梯合上之前,有一男一女走了进来,裹挟着一身酒气。 沈青芒皱起鼻子,往角落里站,辜岁寒侧身挡在她面前,她抿住嘴唇。 电梯终于合上,然而那两个人似乎醉得厉害,连自己身处何处都不在乎,直接搂搂抱抱,亲密地贴在一起。 辜岁寒感觉自己好不容易退烧的脸再次烧起来,把沈青芒护得更严。 他没有看到沈青芒同样通红的脸颊。 哪怕看不到别人在做什么,但声音……也可以暴露许多东西。 沈青芒此时十分后悔自己带刚毕业的学生开房的事情,如果时光能回溯,她宁愿回家睡沙发。 好在电梯很快到了三楼,他们逃一般地离开电梯,来到预定的房间。沈青芒把房卡插在墙上,灯瞬间亮起,辜岁寒看到屋内景象,下意识开口道:“原来酒店房间可以有两张床。” 他这句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因为从前在电视上看到的酒店房间都只有一张床,见到不同之处有些好奇。 然而沈青芒却多想了,轻踹了他一脚。“你想什么呢?” “嗯?我在想两张床好像一样大,那老师要睡哪张?” “我睡窗边的吧,你别再受凉。” “窗户关不严吗?” “倒也不是。” “那还是我睡里面的吧。”辜岁寒说:“外面的离门近,万一发生什么意外老师跑出去也方便。” “什、什么意外?”沈青芒贴着墙面,警惕地看他。 “火灾啊。”辜岁寒说:“昨天晚上刚看到一个酒店里发生火灾的新闻。” “哦……我们不会那么倒霉的,这是家正规酒店,没什么消防隐患。” “哦。” 两个人安静片刻,辜岁寒说:“老师困了吗?我头还是有点儿晕,想睡了。” “那你快去洗漱,卫生间应该有一次性的牙膏牙刷。” “好。” 辜岁寒很快便洗漱完毕,躺到里面的床上,钻进被窝,把衣服脱掉,扔到地上。 他有预感,如果真的让此刻的师尊看到他的身体,那她一定会臊得立刻离开这个房间。 “赶紧睡吧。”沈青芒瞟了他一眼,也走入卫生间。 刷过牙,洗过脸之后,她转头面对浴室,有些犹豫。 若他们刚才去过其他地方,她都不会选择洗澡,但刚才去的是医院,她感觉自己身上沾染了许多病毒,不洗澡很难忍受。 她先拿出一条毛巾,沾了热水,转身回到房间里,轻轻放在辜岁寒的额头上。 对方哼唧了两声,没有睁眼。 她在床边坐了十分钟,等毛巾凉透,从他额头取下来,轻轻伸手去触碰他的脸颊。 好像不发烧了,脸色看起来也比较正常。 这次对方连哼声都没有,看上去是真的睡着了。 她轻手轻脚返回浴室,关紧门,放水洗澡。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之后,辜岁寒立刻清醒,睁开眼睛往外看了一眼。 他脑子迷迷糊糊的,刚开始还以为下了雨,后来又以为屋子里漏水。可无论是窗外还是棚顶,都没有水痕。 于是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小心翼翼地把头偏了偏。 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声音。 但仅是声音便可以令他浮想联翩。 师尊可真是毫无防备啊。 这种毫无防备,是因为他学生这个身份,还是学弟这个身份呢? 到底哪一个他更让她放心?她有没有喜欢上其中一个? 明日他一定要好好问清楚。 想着想着,辜岁寒又沉沉睡去。 沈青芒从浴室走出来时看到辜岁寒脑袋的方向吓了一跳,差点儿尖叫出声,等定睛一看,发现对方眼睛紧紧闭着,方才放下心来。 她再次上前探查他的体温,确认对方没有再发烧,躺到另一张床上,关掉小夜灯,让自己沉入黑夜之中。 身体越来越沉重,脑海中却有什么飘了上来。 作为学生的辜岁寒,作为学弟的辜岁寒……这两个身份,每一个都让她感受到了莫名的亲近感,每一个又都差了点儿什么。直到今日窗户纸被捅破,她才恍然发现:现在这个情况,似乎是自己心底最想要接受的。 她喜欢这个孩子的努力认真,也喜欢学弟的活泼可爱,但这种喜欢,和他口中的喜欢大概不是一种情感。 她怎么可能用男女之情看待她的学生呢? 可两个人已经不再是师生关系了。 沈青芒晃了晃脑袋,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 她怕她再深入思考,明天一早就已经接受了辜岁寒。 两个人第二天是被手机铃声同时吵醒的,辜岁寒的第一反应是捂住耳朵,而沈青芒眼睛还没睁开就已经伸手摸索手机,接通电话。 “喂?哦,岁寒妈妈啊,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对对对就是感冒发烧。我送他去医院了。昨晚啊……昨晚他去他同学家住的,醒来应该就回去了吧。不客气不客气,我应该做的。” 挂掉电话,她看向辜岁寒,吐出两个字:“你妈。” “我知道。”辜岁寒话音刚落,自己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沈青芒下意识向后缩了缩,随即又觉得自己可笑。 隔着一张床,两个人清清白白,她躲什么? “喂,妈,我没事儿了。退烧了,哎呀就是昨天晚上风太大有点儿着凉。嗯嗯嗯没别的事儿,我今天会回家的。好了好了我还没睡醒,打算再睡一会儿,挂了吧。” 他挂掉电话,看向沈青芒。 对方避开他的目光。“那你继续睡吧,我找前台借一下体温计,测一测你现在还发不发烧。” “我等您回来。”辜岁寒从床上坐起身。 沈青芒快步离开,几分钟后回到房间,手里握着一支电子体温计。 “手腕伸过来。”她走到辜岁寒面前。 他举起手,被子从肩膀滑落,露出白花花的一片,沈青芒立刻闭上眼睛。 他轻笑。“抱歉,老师,我有些失仪。” “赶紧穿上衣服!” 他从善如流,很快换上了昨天的衣服,沈青芒这才给他测体温,发现他体温正常。 “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她清了清嗓子,问。 “好像还是有些头晕。”辜岁寒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那看来还得去医院打点滴。” 辜岁寒立刻放下手,眼神清明。“不用了,我突然感觉好很多了。” 沈青芒挑眉。“真的?不要讳疾忌医。” “真的。”他挺直胸膛。“只是吹风着凉了而已,哪怕不打针,睡一觉也会好的。” “你怕打针啊?”她笑道。 “我没有。”辜岁寒强装镇定。 事实上,他昨天晚上因为迷迷糊糊才没什么反应,今天早上一回想起打点滴的过程,就浑身发冷。 外界的液体直接注射到自己身体里,这万一是毒药,他就该死透了吧?这里的人是怎么放心让奇奇怪怪的液体直接流入血液的啊? “好啦,别怕。医生也说没什么大事,只要退烧了不吃药都没关系。你妈妈还在担心你,赶紧回家吧。” “老师都不问吗?”辜岁寒盯着她的双眼。 “问什么?”她有些迷惑。 “问我有没有后悔。” 她愣了半晌,才回忆起他所指的是她昨晚说的话。 她认为他是喝醉了说胡话,等清醒了之后一定会后悔。 可看他现在的状态,她哪里还需要问什么?一切都昭然若揭。 “不问了。”她生硬地说道:“快回家吧。今天下午就出成绩了,别耽误了查分。” “我今天从这个房间里离开,以后还能见到你吗?”辜岁寒问。 “当然能。”沈青芒看他:“怎么了?你要原地消失不成?” 他松了口气。 看来她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生气。 那他还可以从长计议。 师徒番外:现代篇(11) 辜岁寒回到家以后才发现原来沈青芒也是会骗人的。他本来想给她发消息报平安,结果两个号都被对方拉黑了。 这哪里是不生气?分明是气坏了! 他握着手机来回踱步,思索该怎么哄对方,没等他想出个章程,母亲推门进来,伸手去贴他的额头。“退烧了吗?好像没事儿了,你这孩子,仗着高考完就瞎折腾啊。” “你不是在上班吗?怎么突然回来了?”他惊讶地问。 “沈老师打电话说你回家了,我就回来看你。上班再重要,也没我儿子重要啊。” “我没事儿。你别担心。”他抬起手,迟疑了一瞬,搭上母亲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早饭吃了吗?” “吃过了。” “那……中午想吃点什么?” “都行。” “你昨晚是在旅馆睡的?” 辜岁寒想到和沈青芒对过的口供,说道:“嗯,医院附近的。” “花了多少钱啊?我得还给你们沈老师,太麻烦人家了。” “我也不知道,您没问她吗?” “她不告诉我啊。”母亲叹道:“她说都是小钱,不用在意。你们沈老师家里什么条件啊?不过就算她不在意咱们也不该白欠人家啊。” “嗯,是该还。”辜岁寒点头。“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行,你再好好问问沈老师。” 中午他的父亲也回了家,一手拎着只母鸡,一手托着个玻璃罐子。 “寒寒,黄桃罐头,吃。” “什么?”辜岁寒愣愣地接过他塞到怀里的玻璃罐。 “你不是发烧就想吃黄桃罐头吗?我没忘。孩儿他妈,把鸡炖了吧。” “知道了知道了,拿过来。” 辜岁寒把罐头放在餐桌上,用剪刀撬开,先舀了一勺糖水。 甜蜜的滋味从唇齿钻入心房。 这不是他的习惯,但他知道是沈青芒的。 她把所有温暖的记忆都共享给了他。 父母在厨房忙忙碌碌,他一口一口咬着黄桃,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下去也不赖。 他想在这个幻境里度过终生。 “下午几点能查分啊寒寒?”父亲问。 “三点。” “那不是还有三个小时了?哎呀我这心突突的。”父亲捂住胸口。 辜岁寒笑了。“您紧不紧张我的分数都不会有变化。” “明天家长会还是我去吧,你这一紧张万一啥也没记住怎么办?”母亲数落他。 “不行,家长会必须得我去,你能听懂什么?” 两人吵起来,辜岁寒习惯了他们的斗嘴,抱着罐头瓶回到自己卧室。 他差点儿忘了明天还可以见到沈青芒。高三学生填报志愿的指导家长会,班主任和副班主任都会到场。 父母争执的最后结果是父亲去,母亲不情不愿,试图用鸡汤“贿赂”儿子。 “寒寒,多喝点儿汤。你想我去还是你爸去?” “我自己去也可以。”辜岁寒说。 “那怎么能行?”父母异口同声道。 “我肯定能听懂老师讲的话。”他说。 “但你万一拿不准主意怎么办,咱们不得帮你参考参考?” “我又不是当场就要填志愿。” “那也不行,算了,让你爸去吧。反正一定得有个人到场。” 辜岁寒耸耸肩,没再说什么。 父亲吃完午饭赶回去上班,母亲请了一天假,一点多就开始盯着手机看。 “有没有可能早公布啊?这网站怎么还进不去?” “太多人查了吧?”辜岁寒表情平静。“不会早的,往年只有晚的时候。” “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数啊?估分没有?” “听天由命。” “哎呀,真是……” 下午三点,母亲开始不停刷新网站,辜岁寒也终于感觉到紧张,找各种渠道查分。 拜托,一定要过本地大学的分数线啊。 “他们说打电话查分快,我们打电话试试。”母亲说。 “好。” 查分专线的话费很贵,拨通后对方声音不疾不徐,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让人更显焦灼。 辜岁寒低头在纸上记下自己各科成绩。当听到最后的总分时,他手一抖,笔掉落在地上。 母亲眉开眼笑。“哎呀考这么好!我得赶紧给你爹打电话,这成绩咱们不愁没学上了!” “我真没听错?”辜岁寒又把之前听到的各科成绩加在一起,自己算出一个数字,和电话中的一样。 663。 这么高的分数,他可以报清初理工大学了。这所学校是本市最好的大学,而且离他的高中只有两公里的距离。 这就意味着他可以时常回学校看望沈青芒。 辜岁寒唇角越弯越大,在母亲向他张开双臂时毫不犹豫地扑了过去,两人抱在一起,传递着彼此的喜悦。 他不仅因自己优异的成绩而感到高兴,更重要的是,他知道了这个幻境里沈青芒对他的态度。 他的成绩完全出自于她的构想,如果她觉得他朽木不可雕也,完全可以给他打个低分,但这么高的分数,师尊一定是不舍得他受委屈,要给他最好的资源。 哪怕失去了记忆,她的潜意识里还在维护他! 他把成绩发在了三个人的群里,皞辛先蹦出来:你居然比我分数还高! 姒融:师兄这就叫扮猪吃老虎吗? 辜岁寒:我对考试没有丝毫印象 皞辛:…… 姒融:我明白了!师尊帮你作弊! 辜岁寒:这不算作弊,她又没有在考场上给我递小抄 姒融:可她直接帮你提分! 姒融:按我最近打游戏的经验说吧 姒融:你这就好比,一个游戏里,别人为了拿高分选择氪金,而你,是由游戏厂商直接修改后台数据,把你变成了无敌的 皞辛:听了以后更气了 姒融:就是啊啊啊啊啊!师尊我好好学习了的!能不能看看我!为什么我比大师兄低了二十分啊! 皞辛:??? 皞辛:我居然是分数最低的? 皞辛:小丑竟是我自己.jpg 辜岁寒笑出了声音。 第二天他神采奕奕地来到学校,还未到开会时间,教室里就已经坐满了家长,有人围着班主任和副班主任请教,也有人和其他家长交流,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辜岁寒目光锁定了沈青芒,对方被好几个家长团团围住,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今天能不能想办法让沈老师把自己从黑名单放出来呢? “妈,你一会儿能不能也去问问沈老师?”他偏头问。 昨天父亲得知自己成绩之后乐坏了,觉得在单位迎接同事们羡慕的目光洗礼比去开家长会更爽,在他眼里这么高的分数怎么填都不会有差错,没必要再接受学校的指导。 于是今天就换了母亲来看家长会。 “问啥?咱们不是说好报清初理工了吗?” “但是专业还没想好啊,您不得问问沈老师有没有什么专业方向的建议?” “哦对,这倒是。”母亲一拍脑门。“你瞧我和你爸,哪个也没想到这方面的事儿,真是高兴疯了。” 她很快便挤上去,然而却是往云虚舟的方向去。 辜岁寒拉住她。“不是去问沈老师?” “沈老师再怎么说也年轻,还没带过毕业班,这种事情当然要问你们班主任啊,他都带过多少届了,经验肯定丰富。” 辜岁寒一时之间想不出话语来反驳,只好眼睁睁看着母亲走开。 少了座桥梁,他只能自己去闯了,但愿师尊看在有这么多人的份上,别当众无视他。 结果辜岁寒高估了自己的力气,他根本闯不进沈青芒的包围圈,家长们把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会议开始,大家都坐在座位上收听教室里的广播,由于学生和家长一起收听,一个教室坐不下那么多人,每个班级都被分配到两个教室里,辜岁寒所在的教室是云虚舟负责,他眼睁睁看着沈青芒离开,心里更郁闷了。 他不会这一天和她一句话都说不上吧? 学校统一的会议开完后就是各班级自己的会议,云虚舟解答了一些家长的问题,辜岁寒母亲在他耳边说哪几个专业听上去比较好,他低声说道:“我还是想问问沈老师的看法。” 母亲声音一停,面容变得严肃。“寒寒。” “嗯?” “你是不是有些太在意沈老师了?云老师带了你们三年,又是个有经验的老教师,听他的话不是更好吗?” “您觉得年轻人会更了解当下大学的形势还是中老年人?云老师真的是万能的吗?他对新兴的专业也都了如指掌吗?他可是连投影仪都没办法熟练运用的人。”辜岁寒说道。 这下母亲被问住了。“你说的……好像也有点儿道理。那一会儿去问问沈老师的意见吧。” 辜岁寒松了一口气。云虚舟宣布散会后,他迅速拉母亲下楼去另一间教室找沈青芒。 沈老师依旧被一群家长围在中间,大家有问不完的问题,都想听到针对性强的回答,脸上都是急切焦灼的表情。 “我们等等吧。”辜岁寒说:“现在场面这么乱,沈老师也照顾不到每一个人,说不定连你问的问题都听不清楚。” “等到几点啊?我还得回去做饭呢。” “别做饭了,今晚出去吃吧。”辜岁寒说:“不庆祝一下?” “你病好利索了吗?外面餐馆里的东西都重油重盐的,万一吃了身体又变差……” “我觉得我们该请沈老师吃顿饭。”辜岁寒压低声音。“她一直很照顾我。” “这倒是。行,那我一会儿问问沈老师有没有空一起吃饭。” “好。” 走了五六个家长之后,辜岁寒母亲终于挤上去,问沈青芒问题:“沈老师啊,我们家寒寒想了解了解时兴的专业,您看您能不能给介绍一下?” “热门专业吗?有很多,首先你得确认你喜欢哪个大类。”沈青芒表情认真地看向辜岁寒。 “都喜欢。”辜岁寒不假思索道。 沈青芒皱了下眉,下意识想吐槽,看到辜岁寒母亲才舒展开眉头,认真给她分析自己所了解的一些新兴专业的利弊。 “岁寒这个分数啊,可以去帝都的……” “啊?还能去帝都的大学啊?”母亲惊讶道:“咱家一直想的是去清初理工。” 沈青芒笑道:“清初理工当然是本地最好的大学,甚至也是全省最好的,但岁寒拿了这么高的分数,还可以去更好的地方。帝都学校的教学资源是最强的,无论是师资力量还是科研经费,都远超其他城市的大学。” 辜岁寒斩钉截铁道:“我要去清初理工,哪怕其他学校更好也与我无关。” “就是啊,我家孩子要是自己去那么远的地方住四年,我有点儿不太放心。” “男孩子还是应该出去闯荡闯荡……”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辜岁寒母亲渐渐被说动,辜岁寒却表情不爽。 他才不要去外地上大学,那样见沈青芒一面可太困难了。 “我只想留在家里读书。”他再次重申道:“清初理工就很好,周末就能回家,家里有什么事儿我都可以及时到场。” “家里能有什么事儿?”母亲说:“你不用操心家里。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儿,学你自己想学的专业,别的都不用考虑。” “我考虑过了,我最喜欢的是清初理工的环境。大家都很认真,争分夺秒地学习。”辜岁寒说谎不打草稿,事实上他根本没去过清初理工大学。 “帝都也有很多这种氛围的大学,而他们的资源比清初理工更多。”沈青芒循循善诱。 他固执己见。“但帝都没有我留恋的一切,我不能离开它们。” “你……”沈青芒顿了顿,问辜岁寒的母亲:“我可以单独和岁寒说几句话吗?” “可以。” 她和他来到教室角落,辜岁寒顺手把桌子一横,让别人无法靠近。 “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留在本地?你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去更好的地方。” “好不好不是您来定义的,是我自己定义的,我觉得清初理工最好。” “那我刚才已经和你解释过了……” “您不用试图说服我。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沈青芒轻飘飘地问出下一句话:“你这样选择,是因为我吗?” 师徒番外:现代篇(12) 辜岁寒被问懵了。 他习惯了沈青芒迂回婉转,从来没想到对方还能打直球,尤其是事关感情问题。 她可从来都是回避的一方啊。 失去记忆居然还有这种好事? 辜岁寒舔了舔牙根,低下头去掩饰自己过于雀跃的眼神,轻声说道:“嗯,是因为你。” 然后他后脑勺就被对方拍了一记。 “你是什么绝世恋爱脑?你爸妈那么通情达理的人是怎么养出你这种奇葩的?”沈青芒说了两个字就压低声音,然而语气里还是能听出来愤怒。 辜岁寒揉了揉后脑,抬眼看她,表情有些委屈。“徒……我有错吗?我爸妈都觉得我留在清初理工很好。” “你若是因为别的还好,可你是因为……”她咬了咬唇,没说下去。 辜岁寒接过她的话:“因为爱情怎么了?这个理由不够充分吗?那师……您认为什么样的理由才够充分?您觉得我为了爸妈留下来可以,那就是因为亲情,亲情和爱情必须分个高下吗?难道为了亲情便是值得称颂,为了爱情便要遭到贬斥了?” “我知道你们这个年纪比较向往爱情,看多了小说影视剧就觉得只羡鸳鸯不羡仙,好像为爱付出是一件特别伟大的事情,极擅长自我感动。但我是过来人,我要告诉你,你现在因为一时冲动做出这个选择,将来肯定会后悔,然而你的人生轨迹已经得到改变,后悔也来不及了。”沈青芒严肃地说。 “我不会后悔的。”辜岁寒不为所动。“这是我经过深思熟虑以后的结果,不是一时冲动,正如我对你的感情也不是临时起意,而是经年累月的思念成茧。” 沈青芒被气笑了。“你们这些少年人,一年半载都能被你们夸张成一辈子……” “若不是一年半载,而是百年光阴呢?”辜岁寒打断她的话。 “什么?”沈青芒脱口而出道:“你烧还没退吗?” 辜岁寒唇角抽搐。“我没说胡话,老师。” “哪里来的一百年?你编瞎话吧?”沈青芒点了点他的额头。“你老师我才二十几岁,咱俩年纪加一块都不到五十年。” “您就不能早点儿想起来吗?到底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啊……”辜岁寒小声嘀咕。 “你又在说什么胡话?”沈青芒一脸不解。 “算了,总而言之,去清初理工是我自己的决定,老师您左右不了我,我知道您是为了我的未来考虑,但我对自己的未来有不同的设想,怕是要辜负您的一片好意了。” “哈,那你去把你的设想和你母亲说一遍,你看她会不会觉得你深思熟虑。” “以后会说的。”辜岁寒露出笑容。“毕竟她也会是你的家人。我知道您很想有家人。” 对方油盐不进,沈青芒生气又毫无办法,只得冷下脸道:“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当晚,她拒绝了辜岁寒母亲一起吃饭的建议,拉齐遥出来喝酒。 “难得你今天有雅兴,平时不是劝我别多喝吗?”齐遥和她碰了个杯,兴味盎然道。 “你不想喝?那我把剩下的退回去。”沈青芒说着拎起地上的啤酒提子。 “别别别!”齐遥连忙按住她的手。“我今天肯定陪你喝到底,不醉不归。你放心,我哥来接我们,他就在对面便利店吃关东煮呢。” “你就把他扔在便利店?”沈青芒向外看了一眼。“未免太可怜了吧?不如让他进来和我们一起喝?” “我们姐妹聚会,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凑什么热闹?他在我们俩有些话都不方便讲。”齐遥对她眨眨眼:“说吧,有什么烦心事?感情方面的?” “你怎么知道?” “你前一阵子不是还说觉得小学弟人不错,想发展发展吗?我们说高考完一起旅游,定个地点,你二话不说就指明帝都,你在那儿念了四年大学,哪里没逛过?去那里不就是想看人吗?” 提到这个沈青芒猛灌了一口酒。“呵呵,什么小学弟,没有小学弟。” “怎么没有?你别以为我现在醉了啊,我记得一清二楚呢,某人提到小学弟的时候表情那个荡漾哦……我看你俩就差最后一层窗户纸了吧?”齐遥坏笑道。 “是个假的,根本没有那么一个人。” 齐遥皱眉。“啊?是个骗子?那也太混蛋了吧?他皮下是什么人?查出来没?姐姐找人打他一顿给你出气!” “法制社会,你是个老师,注意影响。”沈青芒无奈道。 “我为姐妹两肋插刀天经地义!”齐遥一拍桌子。 “你已经醉了吧?”沈青芒夺过她的酒杯。“你还是别喝了,看我喝吧。” “不行!你快说是谁?” “是我认识的人,你别欺负人家。” “欺负?这么说你还挺向着他?哎等等,认识的人?那不是皆大欢喜吗?”齐遥由怒转喜。“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吧?他伪造了一个身份才敢接近你,难道是以为你喜欢学弟,实际上比你大?” “真要是那样倒也没什么了。”沈青芒捂住半边脸。“比所谓的学弟还小,是我的学生。” “什么时候的学生?你支教带的学生才读高中吧?那就是现在刚毕业这波?” 她点点头。 “我靠!”齐遥惊呼:“何方神圣?我认识吗?可真是个人物啊,敢调戏自己班主任!还这么会伪装,你是怎么发现的?” 沈青芒把辜岁寒的掉马经过告诉了齐遥,略去了对方的名字和她听到歌曲的内容。 齐遥若有所思。“嗯……真挺聪明的,知道你肯定接受不了师生恋,就套了个大学学弟的壳子,和他身份不同又有所相似,同样是年下的晚辈,这样假如你接受了学弟,退一步也许就会接受他。” “怎么可能啊!”沈青芒拔高声音。“学弟我都要好好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老牛吃嫩草,他比我小那么多,我又不是禽兽,怎么可能染指?” “嗐,年龄不是问题。四十多岁老男人找二十出头小姑娘的事情都屡见不鲜,这有什么好顾虑的?不过身份倒真是个问题,是你的亲学生哎,这传出去影响可不太好,闹不好都影响你的饭碗。”齐遥表情有些纠结。 “是啊,顾虑太多了。这孩子还要为了我留在清初上大学,明明他的成绩能去帝都很多高校。” “还是个学霸,哦我知道了,你们班那个黑马是吧?姓还挺特别的,叫什么来着?我一时竟然想不起来,反正就是那个班长!” 沈青芒又给她倒了一杯啤酒。“你多喝点儿。” “哎哟——”齐遥拖长声音。“想灌醉我是吧?看来我猜对了,果然就是他。上次你说的那个,在办公室里问你情诗的那个男孩子,就是他吧?你看看你看看,我这双慧眼早就洞悉了真相,当初我就觉得他喜欢你!” “要没你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我根本不会多注意他,要是我没多注意他他可能也不会多在意我,哪来现在这么麻烦的局面?”沈青芒抱怨道。 “嘿你还倒打一耙!我顶多是提醒你一句,那时候他就喜欢你了,可不是我造成的,再说你因为我一句话就开始在意人家,还不是心里有鬼?” “我没有!我喜欢的根本不是那个他!”沈青芒话音刚落就后悔了,然而已经来不及,齐遥目光大亮。 “承认了吧!你对人家也有好感,喜欢的不是学生的他,就是学弟的他呗,哎那他发给过你照片吗?” 沈青芒摇摇头。 “没见过脸你就喜欢了?”齐遥又有些犹疑。“那你这算真喜欢吗?你都没完全了解对方。” “我是觉得外貌没有多重要。” “那你就没好奇过?没旁敲侧击地问过?” “问过一次,忘了因为什么被他岔过去了,后来我就没好意思再问。” “你可真是个恋爱菜鸟。那现在又是什么情况啊?他为了你想留下来不是挺好的,你郁闷什么?你不想他留下来?” “他明明可以去更好的大学,为什么偏要……” 齐遥打断她的话:“我没问他应该去哪儿,我就问你的心,你想不想他留下来,经常能看见?” 沈青芒沉默片刻,面露苦涩。“我不能想,阿遥,身份揭露的那一刻起,我们两个就没有可能了。” “你道德感太高了。”齐遥叹了一句,揉揉太阳穴。“不过……哪怕是我,遇到这种情况大概也会斩断这份感情。少年人的爱恋是宝贵,但也太易碎了,这种赌上未来的牺牲,真是让人头疼,万一他哪日梦醒,会不会由爱转恨都很难说。” “是吧!”沈青芒终于找到了认同。“所以我才头疼,怎么劝他都劝不动,他家长不知道这件事,也觉得他留在本地上大学不错,可是,明明有更好的选择,硬生生放弃了真是……” 两个人沉默地喝起酒,齐逍走进饭店时,看到面色通红的两个女人,诧异道:“怎么了你们这是?喝这么多!沈青芒,你不是馋酒的人啊。” 齐遥见到是他,拉住他的手臂。“哥,你来得正好,快帮我们分析分析。” “你居然主动叫我哥了,看来真是醉得不轻,分析什么?” 齐遥看了沈青芒一眼,对方点点头,她便简要地把情况说明了一下,略去了辜岁寒的名字。 齐逍思索了半分钟,看向沈青芒:“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嗯?”沈青芒醉眼朦胧地看着他。 “他都高中毕业了,十八了吧?也是个成年人了,他自己做出的选择,就自己承担后果呗,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他生理年龄成年也不代表心理年龄成年,再说他是我学生,我管他不是天经地义?”沈青芒反驳道。 “别说是学生了,就算是爹妈,也不可能一直管着孩子不放手吧?他有自己的想法,又很坚持,你就随他去呗。”齐逍说:“你别想那么多,他以后后不后悔都是他自己的事情,他做出了选择,就应该自己承担后果。再说了,你这辈子就没做过后悔的事情吗?现在不也好好活过来了?” “我……”沈青芒攥紧了酒杯。 后悔的事情吗?那她做过的可太多了,她是个完美主义者,如果事情发展不合乎她的心理预期,她都会后悔,不过这种后悔都是很短暂的,她从来不会沉湎于失落的情绪,而是着眼于现在,思考怎么能摆脱困局。 “第一,清初理工不是什么烂学校,相反如果他将来想留在本省发展的话,清初理工的招牌比帝都一些名牌大学都响,本省校友多,人脉也多啊。第二,你既然都考虑过未来了,说明你有和他在一起的想法,那你们也未必就会沦落到分手这一步。第三,哪怕你们之后感情破裂了,他后悔没去帝都更好的学校,那他后悔的原因是什么?多半是学历的加持吧?这种加持不能通过其他来补足吗?比如实习经历,比如其他能力,总会有解决方法的吧?后悔没什么,改正就完了呗。” 沈青芒和齐遥瞠目结舌,半晌,齐遥说道:“哥,我头一次觉得你说话有道理。” 齐逍一脸嫌弃。“那是因为你平时都不听我好好说话,总想着怼我。” “但,你不觉得师生恋不道德吗?”沈青芒说。 这下齐逍沉默了。 沈青芒表情变得落寞。 “那我能不能问一句,你为什么会喜欢他?”齐逍问:“男老师要是喜欢女学生,听上去是挺不正经的,可能就贪图人家年轻,但女老师喜欢男学生,我还没见过,而且我感觉你们女的喜欢一个人,喜欢的点和我们男的挺不一样的。” 她吞吞吐吐道:“因为以为他是学弟时……和他在网上聊天的时候很轻松,他总能get到我想表达的点,我们有许多共同语言,甚至经常想到同一个方面去。就像是……soulmate,所以我不在意他的外表,也没想过他会是个十八岁的孩子,他的谈吐并没有那么幼稚。” 齐遥竖起大拇指。“这孩子前途无量啊。” “是个很早熟的人吗……”齐逍沉吟。“那他的决定更不像是一时冲动了。但他对你的感情,来得也有点儿莫名其妙。” 师徒番外:现代篇(13) 沈青芒当晚醉醺醺地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在齐逍略有担忧的眼神中合上门,身体慢慢滑落,坐到了地上。 头好晕,她似乎从来没喝过这么多酒,而且今天的酒怎么喝怎么不是滋味儿,印象中似乎有一种令人唇齿生香的美酒,有幸饮过它之后,便觉其他一切酒都变得寡淡。 最近怎么总有些乱七八糟的记忆涌上来呢?是不是她带高三班级压力太大了?现在有了近三个月的假期,应该好好调理调理身体。 沈青芒扶着脑袋,揉了揉太阳穴,手机从她衣兜里滑落出来,屏幕亮了一瞬,她看着上面的消息提示,有些失落。“这小子怎么闷声不吭的?” 过了五分钟,她突然想起来,她把辜岁寒的两个账号都拉黑了,对方根本联系不上她。 不过……他可以找他爸妈要她的手机号啊。 “真是小孩子,一闹别扭就不理人。还得我出马。”沈青芒扶着门口的鞋柜站起身,晃晃悠悠走到沙发前,向后一仰,眯起眼睛长舒了一口气。 片刻后,她把辜岁寒的两个账号从黑名单放了出来,发送了添加好友的请求。 不到两分钟,属于辜岁寒真实身份的那个账号就通过了她的请求,沈青芒嘴角上扬,拨通了语音电话。 “老师?”电话里,辜岁寒的声音很小。 “嗯,是我。你没睡吧?” “当然没睡。不过我爸妈睡了,所以我不能大声说话,您能听清楚吗?” “能,我又没聋。”沈青芒掏了掏耳朵。“我问你个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我。” “您是要问我志愿填报的问题吗?我不会改变想法的。” “不是这个问题,是另一个。” “还有什么?”辜岁寒轻声问。 沈青芒舔了舔嘴唇,说:“你到底为什么喜欢我?” 电话那头只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她伸手去够茶几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半杯水。 明明晚上喝了那么多,为什么还是渴呢? 等她喝了一半,辜岁寒才说话:“因为你是我生命中最耀眼的光芒,我喜欢你,就像万物喜欢太阳一样自然。” “噫——怎么这么肉麻?就没有朴素一点儿,我能听得懂的理由吗?” “您问这个要干什么?” “当然是为了……评估一下我们在一起的合理性啊。” 沈青芒声音里带着笑意,对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声音有些沙哑:“您……您说认真的?” “对啊,我什么时候说谎话诓过你?” “那那那……那您是答应和我在一起了?” “没有啊,我要听你表达清楚到底为什么会喜欢我,掂量掂量你这份感情有多重,再考虑要不要放上我的砝码。所以你最好认真回答。” “那老师可以给我一个参考答案吗?喜欢一个人这件事,到底要怎么表达才算清楚?” 沈青芒被问住了,她现在的脑子是一团浆糊,支撑不了自己做复杂的思考,嗫嚅半晌,她说道:“就……具体一点儿,不要那么虚,比如喜欢对方的长相,性格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老师的长相和性格我都喜欢。”辜岁寒不假思索道:“还喜欢您上课讲到激动处时手舞足蹈的可爱模样,每天在黑板右上角一笔一划写下鼓励寄语时的认真模样……” “这些都是作为老师的……”沈青芒喃喃道。 辜岁寒继续说:“还有和你聊天时,你提到食堂里念念不忘的美食,连发一排感叹号,我找了一些我自己都不清楚含义的问题问你,你认真解答,甚至整理了一份文档发给我,这些都令我心动。” “那你这心动也太宽泛了。”沈青芒的声音比刚才更温软。 “所以不如像之前那样笼统地概括一下,否则三天三夜也讲不完。”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伪装成我的学弟不露破绽的?你不仅上课时间听上去很真实,还拍了很多我们学校的照片,实在太像是一个正常的大学生了。” “是因为我加了一个您母校的真正学弟,花钱请他喝奶茶,从他那里借了很多照片。” “你可真是煞费苦心。” 辜岁寒看不到沈青芒的表情,不知道对方是真心夸奖还是讽刺,只能说没什么。 “既然你都这么劳心费神了,作为你的老师,理应给你一些奖励。”沈青芒说。 “什么奖励?”他屏住呼吸。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有很多,说出来怕您觉得我贪心。” “无妨,我们两个打电话你怕什么?就算我真不满意,也不能钻进手机去打你啊。” “那我想要您同意我报清初理工。” “就这事儿?你不是说你意已决吗?还管我同不同意做什么?” 辜岁寒语气认真而郑重:“因为我希望我的选择能得到您的尊重和祝福。” “好吧,我不会再干涉你志愿填报的事情。既然是你自己做出的决定,以后哪怕后悔也不要怨天尤人。” “我知道,我不会后悔。” “好。” “那我们的关系……” “暂时不适合公开,我现在还是你的老师,万一被人知道了,怕是会有很多风言风语。” “我能冒昧地问您一句吗?” “什么?” “您又是因为什么而喜欢我?” “哎?”沈青芒吓得酒都醒了一半。“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只是把问题原封不动还给你。” “好吧,我承认,感情很难量化,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讨论了。”沈青芒脸越来越红。 和好友冷静分析自己的心理是一回事儿,当着喜欢的人的面说出口又是另一回事儿,她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小心思对着辜岁寒和盘托出,那样显得自己太小女生了吧?她可是他的老师。 好在辜岁寒没有执着地等一个答案,他的笑声里似乎包含了千言万语,沈青芒心中那种似曾相识的奇怪感觉又涌现而出。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闲话,互道晚安挂了电话。 沈青芒懒得动弹,扯了沙发靠背上的毯子把自己裹成一只蛹,就打算睡了。在酒精的作用下,她很快便入眠。 而辜岁寒却是整晚没睡,当窗外现出黎明的曙光时,他觉得这光芒就像他的命运。 他可算盼到师尊点头了!前途一片光明! 接下来几日他们没有见面,不过沈青芒远程指导他怎么填志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虽然说他那个成绩第一志愿填清初理工应该可以稳走,但其他志愿也不能敷衍了事。 辜岁寒选的其他学校也都是本市或者本省的学校,他一定要离沈青芒近一点儿。 他知道等他们到达最近的距离,这个梦就可以结束了。但谁知道为了那一天要等多久?沈青芒在这里的老师包袱比在仙侠世界里还重,没准要等到他大学毕业。 辜岁寒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果然,一个暑假,他们之间的进展只是牵到了手。辜岁寒顺利被清初理工大学的王牌专业录取,九月份新生入学便忙碌了起来。 沈青芒不再担任副班主任,而是带了新高一,当上班主任,所以工作也很忙。两个人到了十一才有时间出来约会。 她看到辜岁寒第一句话是“你为什么没晒黑?” 辜岁寒:“我为什么要晒黑?” 沈青芒摸摸自己的脸。“我当初经历了一次大学军训以后,脸上黑了一个八度,眼镜摘下来都能清晰地看到印痕,后来捂了好久才白回来。你怎么一点儿事没有?” “可能我体质特殊天赋异禀吧。”辜岁寒轻飘飘道。 “可我看阿辛都晒黑了,你们不是一起军训的吗?” “他晒黑不是很正常?他又不注意防护……等等,为什么你没时间见我,却见到了他?”辜岁寒瞪大眼睛。 沈青芒失笑。“因为他有个证明忘开了,开学交材料的时候才发现,就回学校找我解决。” “还是这么粗心大意。”辜岁寒嗤笑。 “你加社团了吗?还有学生组织。”沈青芒问。 “没有。”辜岁寒摇头。 “什么都没加?其实去玩玩也可以,大学生活应该什么都体验一遍。” “好吧,我……加了一个,烘培社。” “嗯?你喜欢吃小蛋糕吗?” “是你喜欢吃,所以我想学一学。” 沈青芒脸上笑容更大,握紧了辜岁寒的手。 两个人走在街上,俊男靓女的组合吸引了不少人关注,谁也想不到这对情侣曾经的关系竟是师生。 “到了。”辜岁寒收起手机。“走吧,我们进去。” 他们今日的约会计划是看一场电影,因为看的是文艺片,排片率很低,上座率也十分惨淡,两个人在偌大的放映厅里享受到了包场的待遇。 辜岁寒看着看着眼皮渐沉,不敢在沈青芒面前睡过去,于是用力掐自己大腿,却没有什么成效,甚至感受不到疼痛。 然后他就听到沈青芒说:“你掐我大腿干什么?” 辜岁寒:…… 糟糕,误会大了。 他连忙松开手,连声道歉。 “困了就睡吧,没关系,其实我看得也有些困。这部片子立意很好,主题也深刻,就是节奏太乱了,让人提不起兴趣来。” “嗯。”有了沈青芒的话,辜岁寒终于不再端着,闲适地往后一躺,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沈青芒侧身凝望他的睡颜,突然觉得这场景似乎似曾相识。好像千万年以前,她就已经和他同床共枕了。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到底发生过什么? 看完电影,两个人去吃饭,辜岁寒遇到了自己的几个大学同学,打完招呼回头发现沈青芒不见了。 他慌了神,四下寻找,结果手机收到一条消息:在对面的服装店。 他松了口气,走过去,在角落里看到了她。 “你怎么跑这么快,是要躲着谁吗?” “刚才那些不都是你同学?要是看到我和你在一起影响不好。” “有什么影响不好的?我第一次做班级自我介绍的时候就告诉了他们我有女朋友,所有人都知道。” 说着,他握紧对方的手。“别怕,你不用拘谨,该拘谨的是别人。” 沈青芒环顾四周。“万一有以前是我们高中的孩子……” “那就问问对方假期作业完成得怎么样了。”辜岁寒对她眨眨眼。“这绝对是一句所有人听了都没心思追问下去的话。” 沈青芒大笑,果真没有那么紧张。 国庆假期商场人山人海,吃饭排了很久的队,等到他们吃完饭已经是华灯初上,两个人走到室外,辜岁寒抖了一下。 “很冷吗?”沈青芒问。 “有一点。” 她想脱下外套给他,辜岁寒简直是拿生命在抗拒,他怕沈青芒自己着凉。 “这儿离你们学校还挺远的,倒是离我新租的房子近。不然你去我家找一套衣服穿回去吧,我有比较宽松的外套,你应该勉强能穿。” “好。”辜岁寒点头。 他跟着她回家,一路上有说有笑,进家门时手心突然出了汗。 沈青芒感觉到了,问:“紧张什么?” “我还是第一次以你男朋友的身份进你家门。”辜岁寒坦诚道。 他这一句话说出口,气氛顿时就变了,沈青芒松开相牵的手,耳垂染上粉色,径直去房间里找外套。 辜岁寒环顾四周,发现新房子比原来那间宽敞许多,看来师尊的资金更加充裕了。 “这件外套可以吗?”她很快走出来,抛给他一件黑色外套。 辜岁寒套进去,发现只到自己腰际。 沈青芒噗嗤一笑,又拿了一件长款风衣,这次可算看起来正常许多。 “快点儿回去吧,晚了地铁要停了。”她对辜岁寒说。 “不能喝一杯热水再走吗?”辜岁寒委屈巴巴地看着她:“我还是有点儿冷。” “当然可以,我去给你烧水。”沈青芒说着走入厨房。 一刻钟之后,辜岁寒捧着杯子暖手,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一杯热水喝完了,他把杯子放在餐桌上,看向沈青芒的目光温柔如水。 “不能不走吗?” 师徒番外:现代篇(14) 沈青芒眉毛一竖。“大学又没有门禁,你就算赶不上地铁打车也能回学校,这次有什么理由赖在我家不走?” “非要找理由的话……大概因为我是你男朋友?”辜岁寒笑眯眯地看着她:“女朋友不敢留我吗?” 他只是逗一逗沈青芒,脚尖朝着门口的方向,随时准备离开。 结果没想到沈青芒纠结了片刻,竟然点了头。“行吧,大晚上折腾也不安全,我男朋友好歹也有张惹人犯罪的脸。” 他的脸霎时红了。 大意了,无论何时都不应该挑衅沈青芒,对方最受不了占下风。 不过……这样的结果正是他想要的。 辜岁寒那张“惹人犯罪”的脸焕发出更加夺目的光彩,眼中的悦色感染了沈青芒,她笑起来。“你要是有条尾巴,现在应该摇成螺旋桨了吧?” “你喜欢看我摇尾巴?”辜岁寒沉吟。“嗯……倒也不是不行,等以后吧。” “什么呀?说得像你真能变出来尾巴一样。”沈青芒哂笑。 辜岁寒耸耸肩。 “不回去的话……我们现在做什么?”沈青芒环顾四周。“我家里没有什么桌游类的游戏,看电视吗?” “你新租的这个房子,别人来过吗?”辜岁寒问。 “来过啊,阿遥和妙然姐来吃过火锅。” “原来我不是第一个。”他语气有些低落。 “但你是第一个留宿的呀。看不看电视?”她晃晃遥控器。 “好。”辜岁寒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 九点半。做什么都还太早。 沈青芒打开电视,她常看的卫视正在播剧,辜岁寒瞥了一眼,皱起眉头。“这是什么?” “仙侠剧啊,名字就在右下角。最近挺火的一部,你同学没有讨论过吗?” “仙……侠?”辜岁寒挨着她坐到沙发上。“这些人仙不仙侠不侠的,是在演个什么?” “我觉得服化道不错哎。”沈青芒拿起茶几上的青橘边剥边说:“别看现在简陋,是因为主角还在修仙,等他们升仙之后的服饰就更华美了。” “不是简陋的问题,是……”辜岁寒盯着屏幕看了半晌,别开眼去。“是审美的问题。没见过哪个修士穿这种奔丧一样的白衣,而且剪裁既不美观又不实用。” “你想象力倒是挺丰富。”沈青芒看辜岁寒的眉头越皱越紧,干脆换了台。“算了算了,不看这个荼毒你眼睛了。你有什么想看的节目吗?” 他摇头。“我很少看电视。” “那我们挑个电影看?不过只能看已经下映的电影。” “今天已经看过一部了。再看一部恐怕吃不消。” “那看什么啊?”沈青芒把遥控器塞进他手里。“你自己调,我都行。” 辜岁寒直接关掉了电视。“我们做点儿别的事情吧,姐姐。” 沈青芒脸唰地红了。“你叫我什么?” “姐姐啊。”他眨眨眼。“不然叫什么?我喊你青芒你不是不同意吗?还叫老师?我也可以。” “不不不那还是叫姐姐吧。”她连连摆手。“叫老师太有罪恶感了。” 辜岁寒欣赏着她通红的面颊,心想:原来真的有效果。 军训的时候他听到后排的女生讨论最近流行的一款恋爱游戏,她们对里面的几个男主角进行逐一评价,有一个女生说自己最受不了小奶狗角色叫自己“姐姐”,好几个人纷纷附和。 他当时便记在心里,回宿舍以后还搜索了一下那个角色的相关信息,直觉告诉他沈青芒也会喜欢这一款。 他不过小试牛刀,还有其他招数等着对方呢,希望师尊能一一接住。 “所以……你到底想做什么呀?”沈青芒轻声问他。 “我们玩游戏吧。”辜岁寒说:“真心话大冒险。” “嗯?可是我没有牌啊。” “手机上也可以玩,我想多了解姐姐一点。” “你们那天散伙饭上玩真心话大冒险,你受到过惩罚吗?”沈青芒问他。 “没有。我很幸运。酒瓶一次都没转到我这边。” “那看来你是没体验到有遗憾啊,好吧,我就陪你玩一玩。”她把最后一瓣橘子塞进他嘴里。“输了不要怪我没有手下留情哦。” “还没开始玩,姐姐怎么觉得我一定会输?”辜岁寒把手机放到两人中间。“我下好了一个,我们猜拳算输赢?” “手机屏幕太小了。”沈青芒跳下沙发。“我去拿平板。” 她很快回来,低头看平板。“我看看应用商店……哎,这里还有个情侣版的,不如玩这个?” “好啊。”辜岁寒自然答应。 这个软件提供了扔骰子的方式,两个人不再需要猜拳,改为点击骰子,沈青芒先来,摇了一个五。 “我一向都有好运气,你等着抽题吧。”她得意扬扬道。 辜岁寒微微一笑,点击骰子。 六颗圆圈红得晃眼。 沈青芒:“……” “愿赌服输哦,姐姐。”他尾音上扬。 “怎么会这样……好吧好吧。我选真心话。”沈青芒点击真心话按钮,弹出来的问题是:“说出对方最令你心动的瞬间。” “呃……”她摸了摸鼻子,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场景。 那是一袭蓝衣,长发如瀑的辜岁寒,眉眼潋滟,缓缓逼近她,吐出一句话:“徒弟心悦师尊已久,师尊那么聪明,半分没察觉吗?” 她神情一滞。 “怎么了,姐姐?很难回答吗?该不会你到现在为止还没对我心动过吧?”辜岁寒问道。 “不是,我……”她低下头,揉了揉太阳穴。“想起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根本不是我们之间发生过的,却是你的脸。难不成这两天仙侠剧看多了?” 辜岁寒眼睛一亮,循循善诱道:“是什么样的?姐姐不如讲一讲,万一我有印象呢?” “怎么可能嘛。”虽然这么说,沈青芒还是诚实地把她刚才脑海中的场景复述了一遍。 辜岁寒听罢笑弯了腰。“我还……我还真是小看您了,当时您可是义正辞严,半点儿没看出来心动的模样,还反过来教训我。” “什么?”沈青芒一头雾水。“难不成真的发生过?我们玩过角色扮演吗?我失忆了?” “没什么没什么,我们接着玩吧。” 她一脸狐疑地开启下一局,这次摇中了四,而辜岁寒是稳稳的一个五。 “怎么又是我输?”沈青芒举起平板。“你可是我的平板,你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啊!” “小平板能有什么坏心思呢?”辜岁寒揶揄道。 “真心话真心话。”沈青芒点击屏幕,这次的问题是“对方让你觉得需要改正的缺点是” 这下沈青芒毫不迟疑。“不要总想着以下犯上,调戏老师!” 话音刚落,她脑海中又闪过一个画面,是她伸出手捏住辜岁寒的嘴,恶狠狠地说:“我看你才是恃宠而骄,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辜岁寒。” 辜岁寒看着她的表情,问道:“你又想起什么了?” “还是刚才的情形,还有一句话……”沈青芒重复了刚才的话,见辜岁寒毫不意外,便问道:“你真的听我说过?” “是呀。”他点头。 “奇了怪了。”她捶捶自己的脑袋。“那我怎么会忘了呢?” “你会想起来的。继续吧。” 下一轮又是沈青芒输,她这次选择了大冒险,抽到的内容是“让对方在你脸上画图案,游戏结束前不能擦掉” 辜岁寒跃跃欲试。“用什么画?” “眉笔吧,用卸妆液就能卸掉。”沈青芒起身去梳妆台拿眉笔,递给辜岁寒。 他一手托起她的下巴,一手执笔,思索着如何下笔。 她闭上眼,睫毛不住颤动,脑海中又有了新画面。 是二人对坐,他执笔为她轻轻描眉,妆成之后又点了胭脂,为她眉间画上花钿。 “师尊觉得如何?” 她侧头看向铜镜,这次她终于见到了自己的脸,居然和现实中有八分相似,不同的是发型和衣饰。 看到镜中的自己,她一下子便明白了辜岁寒方才为何会嫌弃剧中的服化丑陋。鲜花作簪头,衣染秋水色,这才是真正的仙气飘飘。 镜中的美人张口说话:“你什么时候学的?这眉间的火绒花真是惟妙惟肖。” “找皞辛学了一手。他在这些奇技淫巧上倒有点儿天赋。” “要是让阿辛听了你这话,一定不会再教你了。” “姐姐,画好了,睁眼睛吧。” 现实中辜岁寒的声音让她脱离了想象,睁开双眼,表情还有些茫然。 “你为我画过眉吗?”她开口问。 辜岁寒一愣,随即点头。“画过。姐姐不看看刚才我画了什么吗?” 她走到镜子前,眼神一凝。 她的眉间有一朵妖娆绽放的花,和想象中的画面十分相似,唯一不同的就是颜色。 看来那些真的是发生过的,可场景差异太大,不太可能是简单的角色扮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回身抓住辜岁寒的手。“我们两个……难道真的有前世?” “对,我们前世是羡煞天下人的爱侣。”他温柔地回握住她的手。 “那我为什么会忘记,你又为什么会记得?” “您刻意忘记,我一直记得。” “但我现在好像开始想起来了……”她晃了晃脑袋。“虽然都是碎片,但很真实。” “看来这个游戏真的能带给我们很多惊喜,继续吧。” “嗯。” 这次沈青芒终于赢了一回,心里的纷乱一扫而空,她扬眉吐气道:“快快快,接受惩罚。” “那我选……大冒险吧。”辜岁寒点击大冒险按钮。 弹出来的内容是“双手被捆住任对方摆布一分钟不能动”。 两个人面面相觑。 沈青芒咽了下口水。“要不……换一个吧?” 辜岁寒笑道:“没关系,我承受得住。师……姐姐可以对我为所欲为。” “你是想喊师尊吗?”她盯着他的双眼。 他挑眉。“看来你又记起来了什么。” “我本来想放过你的,既然你选择不换惩罚,那我就不客气了哦。”沈青芒说着,去卧室衣柜里翻出一根细细的皮带,让辜岁寒双手背后,用皮带绑住了他的手腕。 他活动了一下,发现挣脱不了,说道:“姐姐这个结绑得还挺结实。” “嗯,以前支教的时候和当地的乡亲学的,他们用来捆猪。” 辜岁寒:“……” 沈青芒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小男友,搓了搓手掌。“我真的不客气了哦。” 辜岁寒挺直胸膛。“悉听尊便。” 她弯下腰,红唇离他越来越近。 辜岁寒闭上了双眼,头微微前倾。 预想中的亲吻迟迟没有降临,他刚要睁开眼,突然感觉一阵巨痒。 沈青芒居然伸手挠他肚皮! “哈哈哈哈哈师尊别!别挠了!好……哈哈哈好痒!”他缩成一团。 “规则说了不许动,你怎么像虫子一样乱扭,那计时不作数了,重来,必须得静止一分钟才算哦。”沈青芒说着,手下动作不停。 辜岁寒极力忍笑,奈何控制不住,最多只能把身体从翻滚模式调成振动模式。沈青芒看他忍得辛苦,半分钟后放下作恶的手,替他拭去眼角的泪。 “好孩子,现在到奖励时间了。”她伸出手描摹他的五官,他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她的双眼。 她身上甜美的香气再次袭来,入侵他的感官,搅动他的心湖。 纤纤玉指缓缓下移,抚摸上他的喉结,轻轻画着圈,然后轻点了一下。 “喉结动了,你又违反了规则,这一分钟还得重新计算。” “师尊……”他的声音此刻有些发颤。 “怎么不喊姐姐了?”她揉搓他的耳垂。“刚才不是喊得很勤快吗?我还从来没听过你用这种语气说话呢,和谁学的?又是阿辛?不过他应当不会对阿融撒娇吧?” “您……您全想起来了?”他仔细观察她的表情。 沈青芒笑了笑。“我也没想到这禁制这么脆弱,还未到春宵一刻,便提前冲破束缚,算你有本事,破了这道迷障。” 师徒番外:现代篇完结 “您什么时候想起来的?”辜岁寒把身体向后挪了挪,调整表情使自己看起来更温和无害。 “你差点儿喊我师尊之后。”沈青芒眼神玩味。“凭我对自己的了解,绝对不会接受和高中生的恋爱,没想到你给我装了一出大学生,关系这么快就有进展了。” “师尊年轻的时候更容易心软。”辜岁寒笑眯眯道。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年老了?”她把他背后的皮带勒得更紧。 辜岁寒吃痛,“嘶”了一声,讨好道:“不不不,您现在也风华正茂,因为成熟更显迷人。” “当了一回高中生,你倒是活泼了许多。” “是你说你喜欢活泼的人,所以我在努力学习。” “还学了什么?学了喊姐姐?” “嗯……” “和谁学的啊?”沈青芒拖长声音。 “游戏。”辜岁寒别过脸,小声道。 紧接着他毫不意外地听到了沈青芒的大笑,好半晌,她停住笑,抹了抹眼角的泪,说:“我圆满了,你为了追我可真够努力的。” “那师尊是觉得我以前追你不够努力吗?”辜岁寒有些不满。 “你以前也在作弊好吗?”她点点他的鼻子。“拉我去试情台玩角色扮演,在我失去记忆的时候趁虚而入。” “那时我也失去了记忆,并未刻意撩拨师尊。只能说因为我们是命中注定的眷侣,所以哪怕失却记忆也会被彼此吸引,不自觉地向对方靠近。” “真是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师尊不喜欢我就不说,不过……能解开了吗?”辜岁寒晃了晃被缚的双手。 “嗯……看在你虽然油嘴滑舌但是说话中听的份上,暂且放过你。”沈青芒说着,慢悠悠地走到他身后,解开皮带。 结果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自己的双脚便腾了空。 重获自由的辜岁寒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晕头转向的沈青芒:“喂喂喂你干什么?不是还要玩游戏?怎么往卧室走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辜岁寒低头看她。“既然夫人已经恢复记忆了,我们便不要再浪费试探的时间了。” “那、那要是我没恢复记忆呢?” “那样的话,我今晚睡沙发。”辜岁寒掂了掂怀里的人。“不然怕吓到你。” 沈青芒打了他胸口一拳。“你现在也吓到我了!” “夫人不想吗?”他的语气里带着蛊惑的意味。 沈青芒咬住嘴唇,在进入卧室后说道:“不想让这个梦这么快结束,我还是挺留恋在现代的生活的。” “这还不简单?以后神魂交融的时候,我们再以现代身份进入这个世界便是。” “对哦,那下次我要当大学老师!体验一下不用坐班的感觉!” “我可以不做学生吗?”辜岁寒把她放到床上,自己也躺在她身侧。 “不可以。”沈青芒轻哼。“一日为徒弟,日日为徒弟。” “那就日日吧。”说完,辜岁寒翻了个身。 沈青芒:“……等等!不是那个日日啊!” 一梦悠长,再醒来时,两人目光所见是琼枝殿的房梁,沈青芒坐起身,揉了揉脖子。“感觉过去了好久。神魂交融简直比试情台还充实。” “夫人的修为又提升了。”辜岁寒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窝处蹭了蹭。 “是吗?”沈青芒闭眼感受了一下,惊讶道:“真的哎,居然已经到金丹中期了。会不会是因为我了却了一桩心事?” “什么心事?”辜岁寒的声音懒洋洋的。 “对前世的牵挂。在神魂界中,我得知了那些孩子们的近况,他们学习都很努力,没有辜负我的期待。虽然说这是我对他们的想象,不是真实发生的事情,但这种美好的想象对我来说也是很大的慰藉了。” “也不一定是想象。” “哎?” 辜岁寒下床熄灭熏香。“师尊知道这香是谁留给我的吗?” “谁?”沈青芒随着他的动作看过去。辜岁寒现在喊他师尊的时候便意味着有正经事。她有些好奇。 “是一个我们都很讨厌的人。” 辜岁寒话音刚落,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喂,小鬼,这么讲你亲妈可太没礼貌了吧?” 沈青芒慌忙拿被盖住自己的身体,环顾四周。“李疏桐?你怎么又来了?你在哪儿?” “哎呀沈青芒你挡什么挡?你里里外外有哪里是我没看过的?”李疏桐的声音吊儿郎当,然而她的身影却始终没出现。 辜岁寒沉声说:“我讨厌你,一点没说错。” “真伤心,儿子居然吃亲妈的醋。我可是帮你们化险为夷了。难不成你们还想继续体验灵力枯竭之苦?” 沈青芒说:“你只有意识投放进来了?” “是极。别担心,你们太初派的安保还是值得信赖的。听说辜岁寒加固了好几层结界?” 辜岁寒没理她。 李疏桐也不在意,继续说:“安啦,我不会恩将仇报的。我们沈老师都舍命救我了,我当然要知道感恩。我今天来不会对你们造成什么影响,只是来探望一下。” “那这香……” “这香是我给儿砸留下的……” “你别叫我儿子。”辜岁寒忍无可忍道:“我才没有你这样的母亲。” “哎哎哎你这才真是恩将仇报,我可是帮你夫人实现了心愿。” 也许是这句“夫人”顺了辜岁寒的意,他没再反驳。 沈青芒仰头问:“所以幻境里发生的一切其实是真的?” “嗯,除了你们的身份是假的,其他的都是真的,我可是花了好大功夫才复原了你生活的场景,为此还特意去你家乡住了半个月,二十万字,沈青芒,你欠我二十万字!” 沈青芒噗嗤一笑。“那大作家辛苦了,这二十万字里我很开心。” “那你想知道没有你的真实情况吗?” 辜岁寒听了回到沈青芒身边,搂紧她。 她点头。“我想。” “你关心的那些人,他们的生活现状都和幻境中一样。但在你刚去世的那一年,他们都很难过。你的学生自发到事故现场献花,还有许多家长也去了。你的事迹被新闻报道,有很多人认识了你,被你的奉献精神感动。你的室友赶到现场去吊唁,她们写了几篇情真意切的纪念文章,也帮助大众更好地认识了你。” “她们啊……”沈青芒神色有些动容。 “这些大众里面,也包括我。”李疏桐说:“抱歉,青芒,之前因为你对我小说的不喜,我带了有色眼镜看待你,总想挖掘你光环之下的黑暗之处,但回到现实我才发现,你带给了那么多人光芒,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你是当之无愧的好老师。” 沈青芒有些脸红。“你冷不丁一夸我,我还有点儿不习惯了。” “你离开的第二年,镇上翻修了公路,提高了安全性,近几年再没发生过山体滑坡的灾难,哦,还有个惊喜,我没有复制在幻境中,以免你觉得奇怪。你支教的那所中学,受到了社会爱心人士的捐助,现在改名为青芒希望中学。” “我的天啊。”沈青芒掩住脸。“这不至于吧,这也太隆重了,我何德何能。” “你值得。”辜岁寒和李疏桐的声音同时响起。 “总而言之,你虽然离开了我们的世界,但你永远被铭刻在我们的记忆中,也许现在的小孩在写作文时都会用你的事例做素材。我很庆幸我救回的那个人是你,青芒。”李疏桐的声音变得柔软。“我让一个好人在我的故事里延续了生命,这是我最值得骄傲的事情。” “谢谢你,疏桐。没有你就没有我现在的幸福生活。”沈青芒真心实意道。 “咳咳,好了好了,别再这么肉麻了,不适合我们俩。那个,看到你们过得好,我就放心了,不过我要提醒你们一下,飞升之后的仙境是真正存在的,别因为忙着门派的事务,就忘记了修炼啊。” “好。”沈青芒点头。 “那我走了啊,还得接着构思新书呢。那个香你们慢慢用,下次还可以回来。” “再见,疏桐。”沈青芒对天空挥了挥手。 半分钟之后,她看向辜岁寒:“她给你的东西你直接就用了哦,我竟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信任她了。” 辜岁寒亲了亲她的脸颊,说:“刚开始确实不太敢用,但她说的话有点儿道理,如果她想害你,根本不会大费周章把你送回到我身边。” “哼。我知道你的油嘴滑舌是和谁学来的了,是你的亲妈教了你不少吧?” “我没和她说几句话。再说她不是我亲妈。别醋了,夫人。” “我哪里吃醋了!我怎么可能吃她的醋!”沈青芒拔高声音,跳下床。“我看看阿辛和阿融去。这俩小傻瓜怎么也搅进了我们的神魂界,别受伤才好。” “我跟你一起去。”辜岁寒连忙跟上。 现在是冬日,临渊殿十分寒冷,姒融和皞辛便住在榴燃小筑,离琼枝殿较近。沈青芒几步赶过去,先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皞辛,他见到二人,哼了一声,转头就走。 “怎么了阿辛?”沈青芒问。 “师尊和大师兄倒是快活了,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把我们拉出了幻境。阿融还没玩够呢。” “别拿我当挡箭牌。”姒融推开窗户,对着院子里的皞辛喊:“分明是你更舍不得,我无所谓,只要有师尊在,哪里都是乐园。” “油嘴滑舌。”辜岁寒说道。 沈青芒笑了一声,走进屋内。姒融扑上来抱住她。“师尊,好想你啊。还是记得我的你更温柔。” “怨我在幻境里让你罚抄?” “不怨不怨。师尊都是为了我好,我晓得的。”姒融摇头。 皞辛磨磨蹭蹭走过来,说:“那个,师尊,幻境里的电脑游戏……都是怎么设计出来的啊?您能变个电脑出来吗?” “就算我变出了电脑,也只是一个大箱子而已。我们这里没有电,根本没办法启动电脑。”沈青芒摊手。 “哦……”皞辛有些失落。 “不过嘛……”沈青芒笑着看向辜岁寒:“你们大师兄比我有能耐,他把电视电脑电冰箱都变出来了,也能使用。你不妨问问他怎么做到的。” 当初辜岁寒想把她困在房间里的时候,可是下了很大功夫呢。 辜岁寒摸了摸鼻子。“师尊你不会还在记仇吧?”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仇我就不会说出来了,好好教你师弟吧。” 姒融把她拉到一边,两个人讨论现代服装可不可以在这里还原,姒融喜欢上了lolita风格的裙子,沈青芒觉得可以画好图纸找裁缝问一问。 四人两两聊了半天,干脆一起吃了顿午饭。皞辛亲自下厨,复原了炸鸡、京酱肉丝等一系列现代菜肴,吃得沈青芒直呼后悔,应该早点儿带徒弟们去现代玩一圈的。 “师尊的意思是,还可以有下次?”姒融眼睛亮晶晶的。 辜岁寒悄悄捏了一下沈青芒的手,对她摇头。 “阿融没玩够吗?”沈青芒问。 “没有,我发现大学超级好玩,比高中好玩多了,我想接着上大学。” “行啊。”沈青芒笑眯眯道:“下次再带你一起。” 等这个天真的小姑娘体会到大四学生面对考研和就业的纠结以及无论哪条路都要付出很多努力之后,看她还说不说得出大学好玩的话来。 该让这帮年轻人接受一下社会的毒打了。 晚上沈青芒和辜岁寒回到琼枝殿,辜岁寒有些不开心。“师尊又带他们两个一起,那入梦香消耗得会更快的。” “你也想多去几次?”沈青芒好奇道。 “我无所谓,只要和师尊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辜岁寒说:“但我觉得你会很愿意多回到家乡看看。” “没关系,用完了再找李疏桐要嘛。我相信疏桐哪怕一心扑在新文上,也不会忘了我们的。” “为什么?” “因为我们陪了她那么久,已经是她很重要的朋友了呀。”沈青芒狡黠一笑。“再说了,我可是家喻户晓的人物,她想听不到我的消息都难。” “说的也是。夜深了,我们该考虑考虑接下来的神魂交融去哪里玩了。” “我已经有想法了……” 帝后番外:攻心计1 永平十年,沉寂多时的东宫迎来了它的新主人,七岁的姜涔云正式被册立为皇太女,搬出当今皇后所居的来仪宫,入主东宫。 “小山,把那个笨重的玉石盆景往外挪一挪,别挡在窗前,遮了我赏景的视线。”年幼的皇太女坐在床榻上晃着脚丫,指挥宫人布置新居。 “太女,您何曾好好坐在窗前赏过景?这‘玉树琼花’要有阳光映照才能显出晶莹剔透,奴放的位置再合适不过了。”一等宫人远山回道。 另一个宫人层峦说:“殿下不如去庭院中欣赏春日景致,奴等洒扫时恐会激起烟尘,污了殿下口鼻。” “你们别拿我当孩子哄,这慎独殿哪怕无人居住也会日日打扫,若真留有灰尘,值守的宫人早被罚去掖庭了。罢了罢了,你们嫌我碍事,我出去耍便是。”说完,姜涔云跳下床榻,跑去院中。 殿内几个宫人都松了口气。 “小殿下可算走了。没了皇后殿下管束,小殿下活泼远胜往昔。” “是极,殿下就是为了不被拘着,才迫不及待搬入东宫吧?不过这样的日子怕也没有几天了。” “你是说……太女太傅要入宫之事?” “你也听说了?陛下指了姚家的人,想来是因为春君阁下。” “姚家一直便是书香门第,百年间已出了两位帝师。” “不知这位太女太傅,会如何管教我们小殿下……” 姜涔云并不知道宫人们正讨论关乎她未来的大事,不过哪怕她知道了也并不关心,在她看来母皇指给她的老师不过是尊精致的木雕,只要定时上几柱香拜一拜,其余时间便可桥归桥路归路,互不妨碍。 结果几日之后,这尊木雕就给她来了一个下马威。 “涔云,姚太傅便是你以后的老师,从今往后你要跟着她勤加修习,不得懈怠。”母皇握住她白白嫩嫩的小手,交托到另一个人手中。 那人不卑不亢道:“感谢陛下爱重,臣必不负使命。” “女儿晓得了,以后一定好好爱敬太傅。”她露出甜甜的笑容。 母皇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开。她还有许多政务要处理。 等她的身影渐渐远去,姜涔云说道:“太傅早些安歇,孤便不送了。” 姚宜认真道:“臣并未打算离宫,陛下的课业从今日起便由臣负责,臣自当尽心竭力。”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会对母皇说你尽了心的,你不用担心,想做什么去就做什么去吧。我也还有事。” “殿下有何事?” “乐府的伶人近日排了新舞,孤打算去观赏,并评点一二。” “殿下当以课业为重。” “观舞怎么就不是课业了?昔葛天氏之乐,三人操牛尾,投足以歌八阙。乐舞初作,方有诗书。此乃文之本也。”姜涔云煞有介事道。 “看来殿下平时也读了不少书。”姚宜轻轻点头。“那臣便与殿下一同观舞。” 姜涔云以为自己驯服了这个看起来古板的年轻太傅,昂首挺胸往乐府方向行去。结果她欣赏了一场美妙的舞蹈后,姚宜居然让她作一篇赋描述自己的感受。 这种哪怕在对方玩乐时也要见缝插针地布置课业的风格……为什么感觉如此熟悉?姜涔云熬夜作赋时一脸苦哈哈地想。 她安分了几日,故态复萌,沉迷于赏花,这次姚宜没让她作赋,而让她作画。 “我堂堂大女子,为何要做男儿家才做之事?” “书画怡情,无分男女。殿下不敢作画,是认为自己连男子都不如吗?” “谁不敢了!”姜涔云中了拙劣的激将法,撸起袖子开始秀画技。 纸上出现一朵歪歪斜斜的牡丹,好似一大滩墨团泼在上面。 随行的宫人忍俊不禁,姜涔云臊得脸红,把笔递给姚宜。“太傅既然想教我,不亲自示范怎么行?” 姚宜当真提起笔,绘了一支雍容华贵的牡丹,众人叹服,姜涔云愕然道:“姚太傅,你……你怎么年纪轻轻什么都会?难不成是山中精怪?” “殿下有看话本子的工夫,多用些心思在课业上,也可以做到像微臣一样。” 姜涔云平时待宫人们都很和气,这次他们忍不住笑出了声音,她也没恼,讪讪道:“今后我会跟着太傅好好学习。” 牡丹花谢,芙蕖盛开之时,东宫又迎来了新客人。 那天是个阴雨天,姜涔云有些困顿,姚宜和她弈棋,她半天才落下一子,眼见着局势越来越不利于自己,满肚子气又不敢发泄。 姚宜捻着白玉棋子,下棋的同时还在给她讲课。“君子比德为玉。如《淇奥》中言,‘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就在此时,少年从烟雾迷蒙中缓缓行来,穿过荷塘,收起纸伞,让她窥见了真容。 白纱紫衣,顾盼生辉。她喃喃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说的便是此人吧?” 姚宜顺着她的目光回头望过去,放下棋子。“原来是黎氏子。他是陛下为你择的伴读。” “伴、读?” “嗯。你天资聪颖,然性格过于跳脱。我若不在,你便静不下心来读书。” “所以你派了一个人来当你的耳目?”姜涔云皱眉,小声嘀咕:“有这样一个灼灼少年郎留在我身边,我岂不是更没有心思读书了?” “什么?”姚宜没听清她的话。 此时紫衣少年已经走到了近前,对她一揖。“臣黎熹微,问太女殿下安。” “免礼。”姜涔云站起身,亲自上前扶他站直。“黎熹微,可是‘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的熹微?” “正是。” “清晨的日光啊……真是温柔。”姜涔云笑吟吟道。 黎熹微对她一笑,接着向姚宜见礼,随即目光望向棋盘。 姜涔云见状拉住他的衣袖,把他带到她所坐的一边。“熹微,你是我的伴读,便是我的人。孤在与太傅对弈,你可要帮我。” 姚宜轻轻皱眉,黎熹微说道:“此举怕是对太傅不公。” 姚宜看他一眼,说道:“无妨。” 于是姜涔云便当了个甩手掌柜,全凭黎熹微决定走向,他下棋极快,姚宜本来有些漫不经心,继续边下棋边教姜涔云《诗经》,一刻钟之后,她不再分心,专注于棋局。 两刻钟后,姚宜的表情变得凝重,而姜涔云惊喜道:“居然救回来了,甚至转守为攻,熹微,你可真聪慧!” “殿下谬赞。”黎熹微笑言。 最终黎熹微扭转败局,赢了姚宜半目,姜涔云喜笑颜开。“太傅您答应我的,若我胜,便放我半日假。您可不能食言。” “是他胜了我,而非殿下。” “可熹微是我的伴读,我的臣。为君者无需事必躬亲,知人善用,此乃王道。臣子之功便是君主……储君之功。” 姚宜看向黎熹微。“那你甘愿隐去身份姓名,成为殿下一颗棋子吗?” 黎熹微笑道:“只要殿下愿意,便是用臣做踏脚石也无妨。” 后来姜涔云回想起过去的经历时,便觉得黎熹微这个心机深沉的人从初见便俘获了自己。 有了黎熹微在,姜涔云的求学生活比往日轻松许多,黎熹微会指导她完成困难的功课,会在她被姚宜问倒时为她解围。她是天之骄女,不喜欢被任何人压一头。初时觉得黎熹微这人和姚宜一样处处强过她,还是个男人,有些许不满。但黎熹微的一举一动都在证明,他永远不会针对她,他的才能都是为她服务,他是她最趁手的武器。 她信赖他,倚重他,甚至依靠他。 姜涔云十五岁那年的一个雨夜,因为白日和母皇政见不合,又和宫中侧君吵架,怕母皇晚间责罚,偷偷上了黎熹微的马车,想随他离宫。 黎熹微掀起车帘见到她时,多情的桃花眼瞪成了杏眼,她连忙一手对他比划了一个安静的手势,一手示意他赶紧放下车帘。 黎熹微钻进车内,吩咐车夫赶车。 马车远离皇宫后,缩在一角的姜涔云心下放松,姿态也舒展开。她嫌黎熹微的马车狭小,往他的身边挪了挪,局势逆转,对方反而缩到了一角。可她犹觉不足,看来看去,干脆把腿搭在了他的膝盖上。 “殿下……”黎熹微用气声唤她,修长的手轻轻捏住她的小腿肚,想把她的腿挪下去。 姜涔云可不干,她用脚勾住车壁,使自己的姿势更牢靠,还伸手揪住他的衣袖,轻轻晃了晃,对他讲述自己今日的遭遇。 他身体后仰,问她意欲为何。 她便柔声道:“今晚让我去你府上避一避嘛。你身上的香气最是安神,想必家中也是如此,我一定能一夜好眠。” 黎熹微身上的气息总是令她感到安宁,她曾经找他要过几次他常佩的香囊,还有熏衣服用的香方,然而调制出来的香气都没有从他身上嗅到的好闻,也许香气也会因人而异,在不同的人身上便融合成不同的风格。 他又问她为何不去姚太傅府上,她觉得他是被自己吓呆了,竟然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落在姚宜手里她还能有好?肯定马上就被对方拎起衣领丢回皇宫里了,然后自己就会受到母皇和太傅的双重责骂,想想就恐怖。 黎熹微最后还是答应把她带进府中,他的家人都在汝州,自己应诏入京,一直独居在黎府。所以姜涔云觉得这里非常安全。 然而黎熹微似乎比她还信不过自己家里的仆人,用大氅把她包裹住,偷偷带进府中。 姜涔云被他身上的香气包围,心满意足,不过背后紧贴着他的胸膛,感受到对方剧烈的心跳,她感觉自己被他感染了紧张的心情,双脚有些发软。 好不容易折腾到了他的卧房,他亲自打水为她洁面,为她铺床,请他安歇,自己便要推出去。 “哎哎,别着急走啊老黎。”她拽住他的发带,结果一不留神扯了下来,他头发披散着,在油灯的映照下竟有几分妖媚。 她咽了咽口水,举起手。“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怕黑,不想自己一个人。” “这盏灯会整夜亮着,殿下不必担忧。”辜岁寒指了指油灯。 “那你陪我说会儿话,等我睡着你再离开嘛。” “好。”黎熹微答应了,小心翼翼坐在榻边,仅挨了一角。 她轻轻蹬了他一脚,见他居然没失去平衡向前摔,奇道:“你功夫不错。” “殿下不要再捉弄微臣了。”他面露无奈。 “谁让你把我当成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臣怕毁了殿下清誉。” “你说反了吧?是怕我毁了你的清誉,我一个女人,哪有什么清不清誉。这点倒是我考虑不周了,万一耽搁熹微以后嫁人……不过,你如今在朝中任职已久,那些朝臣愿意让女儿娶你入门的怕是没有几个吧?” “臣不看重这些。” “这才是我的好臣子。”姜涔云翻了个身,趴在床上看他。 她本来留他是想讨论白日里和母皇争论的湖州水患一事,想知道如果是他会如何处理,此时看着佳人立于灯下,福至心灵,觉得再讨论政事很煞风景。 于是她说道:“你平时一个人住在这里,不会感到孤寂吗?” “臣时常有殿下相伴,不会感到孤寂。” “可你现在不是我的伴读了,我们没办法日日相见。” “但臣永远是殿下的臣子,心中长久地装着殿下。见不到您的日子里,透过思念也可排遣寂寞。” “爱卿这话真是舒心。”姜涔云眯起眼睛。“若将这话说给其他姑娘,哪还会有人觉得你不够贤良淑德,不堪为夫?” “殿下为何总关心臣的嫁娶之事?”黎熹微把身体往她的方向挪了挪。“是想把臣指给哪家姑娘吗?若是能帮到殿下,臣……殿下,臣觉得臣在朝堂上的价值胜过婚配中的价值。” 姜涔云大笑。“哈哈哈,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么可能利用你的婚姻巩固我自己的势力?安心吧,孤永远不会干预你的婚事。” 帝后番外:攻心计2 “没错,朕是说过不会干预你婚事这种话,但朕没说过允你干涉朕的婚事吧,黎熹微?” 天享二年春,黎熹微再次把自己送入宫中,姜涔云想直接把他打发走,又怕伤了他的心,只好把他召来,意图劝他自己退出选秀。 “臣是在为自己的婚事考虑,还望陛下见谅。”黎熹微对她躬身一礼。 姜涔云克制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手中捏着珠串,说道:“爱卿,昔年同处东宫时,你是多么温柔体贴,怎么如今却如此咄咄逼人,真叫朕寒心啊。” 黎熹微不为所动。“人都是会变化的,陛下不是也变了许多吗?” “我?我变了什么?” “若陛下还是太女,便不会坐在桌案后心平气和地与臣商谈。” 姜涔云笑了一声。“这你倒是说对了,我若还是太女,早拎着你的衣领把你踹到宫外了。” “您和姚太傅还真是师徒。” 姜涔云表情一滞,想起自己被姚宜教训的惨痛历史。 “记得太多秘密的人是活不长的,黎卿。”她阴恻恻道。 他笑眯眯转移了话题。“臣知道陛下此次无意选侧君,只是安抚朝臣的手段,不过臣斗胆劝陛下也为天下适龄男子考虑一二。若陛下年年都办选秀,哪怕最终无人中选,也会有臣子为了这虚无缥缈的愿景阻止自家儿郎婚嫁,恐会有男子大好年华一年年蹉跎下去,使民心不安。” “你可算说了几句正经话。”姜涔云放下手中珠串。“不过爱卿放心,朕不是那等昏庸之人,至多三年,选秀之事当不必再办。” 三年时间,足够她建立起威权,让这些朝臣再不敢置喙她的决定。 “陛下圣明。” “既然爱卿放心了,便不要再搅进来了,安心做你的左相去。” 黎熹微摇头。“臣更愿意留在宫中,为陛下分忧。” “你……算了,你想做甚便做甚,没了你黎熹微,朕的朝堂还乱了不成?”姜涔云赌气道。 “谢陛下。” 等这狡猾的狐狸离开她的视线,姜涔云沉沉地叹了口气。 她与黎熹微相识多年,深知此人看似圆融,实则固执,他认准的事情,撞破南墙也不会回头。若自己不应他,他也有别的法子混进来。 还是早点儿把他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吧。 新帝的第二次后宫选秀,规模比第一次更盛,一百多位来自各地的良家子住进宫中,冷清的后宫一下子热闹起来。 按照惯例,他们还是要先学习宫里的规矩,以免冲撞贵人,触怒天颜,结果几日之后,姜涔云闲来无事问起安置这些良家子的开销,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后,当即感到肉痛。 她即位之后便缩减宫中用度,省出来的钱大都拨给了工部,用于修堤、建义仓等民生工程,在她看来,国库的钱乃取之于民,自然也要用之于民。 但这么多钱花在了选秀上,她觉得十分没必要。 于是第二天,良家子们还在学礼仪时,就接到了陛下的口谕:未时宫中会进行初选,落选者立刻出宫。 大家顿时紧张坏了,有的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涂脂抹粉,有的给宫人四处送礼结果四处碰壁,黎熹微的住处更是人满为患。 “左相大人,您对陛下最为了解,敢问您可知这初选所试为何?” “春君之位必定属于左相大人,只是我们……” “奴等砖石瓦砾自然比不上您金相玉质,也不敢与您争辉。奴等只怕初试中行有差池,举止失当,触怒陛下,万死难辞其咎。” 听了这句话,黎熹微终于开口:“陛下是宽和之人,不会轻易动怒。汝等可安心。” 几位良家子面面相觑。 “大人,您这是不愿透露了?” “实不相瞒,熹微近日与陛下生了些龃龉,已多日不得召见,故而爱莫能助。” 人群渐渐散去,大家各自去想别的门路。 未时一刻,初试开始,花枝招展的良家子们听到所试内容,无不花容失色。 “策、策论?” “吾等所习皆《男德》《男戒》,怎能写出策论?” “陛下也太过偏袒……” “噤声!你不要命了吗?” “不过这试题内容似乎并不难。家乡风物、县官得失……” 大家交头接耳了片刻,发现有宫人一直在旁记录,疑心自己的所有行为都是考试内容,便都闭了嘴。 有人奋笔疾书,有人皱眉沉思,有人举止端庄,力图把最美的一面展现给考官。 甚至有人以为考官便是姜涔云,时不时递上含情脉脉的一瞥。 申时,姚宜抱着一摞纸走入御书房,面色阴沉。 姜涔云正在读书,听到声音抬眼望去,展眉笑道:“我们的姚太傅这是怎么了?可是有哪个不识礼数的小子冲撞了你?” “陛下还笑得出来。您的侧君们今日频频对我暗送秋波。” “哦哟,那太傅可有看中的?今日正好把他们从宫中送入你府上。” “臣敬谢不敏。” 姜涔云听姚宜的声音冷得像三尺寒冰,不再打趣她,正色道:“可有佳作?” 姚宜摇头,把试卷铺在桌案上。“您自己看吧。” 姜涔云这次特意把选秀范围扩大到全国各州,广采秀男是假,体察民情是真。她想通过这些良家子了解各州治理情况。所以这次策论她问的问题都是有关民生的。比如你的家乡近三年收成如何,有无水旱灾害,州牧颁布了什么政令,执行如何。 结果她低头看试卷,眉头越皱越紧。 “老姚,我让你去当考官,一是怕我亲临之后见到他们的美色影响判断,二是让你帮忙先筛选掉一批不成器的。但你这……这些不知所云的试卷怎么没筛掉?” “臣已经剔除了更不堪入目的试卷,陛下如今所见,都是臣认为勉强可以入眼的。” 见姜涔云不喜,姚宜又说道:“陛下,这些人都是男子,平日所见不过深宅大院的琐碎,哪里会关心什么民生?” “可熹微什么都知道,这些问题对他而言都是未经思考便可脱口而出的。他人虽不在汝州,却对汝州事态了如指掌。” “您拿黎熹微和这些良家子相比,可天下又哪里有第二个黎熹微?” 姜涔云叹了口气,捏捏鼻梁骨,耐心看下去。她筛掉了几个问题一个都没回答出来的,以及满口夸赞之言,句句陛下圣明的,留下语句还算诚恳,见识略广的试卷。 一百多个人顿时只剩下二十多个。 看到熟悉的字迹时,她举起来在姚宜面前晃了晃。“看看看看,熹微所言字字珠玑。” “是是是,你家左相文采斐然。”姚宜被她孩子气的动作逗笑。 姜涔云得意地努努嘴,翻到下一张试卷,眼睛一亮。“哎,也不是所有人都一无是处。这个人答得也不错,虽然没有熹微简明扼要,但语句中能看出他所言非虚。” 姚宜凑近,读出试卷末尾的名字:“陈悠之。陈氏?来自湖州。湖州有哪个陈氏?” 一旁侍读的层峦说道:“禀陛下,太傅,此人并非出自名门望族,乃平民之子。” 姜涔云叹道:“竟有如此贤才流落民间,是朕之失。” 她决定改日去见见这位陈悠之。 秀男人数削减大半后,宫中用度减少了许多,姜涔云不再着急,让六局的女官细细打磨这些璞玉。 她给不了他们想要的名分,但可以给他们一些教导,使他们出宫之后更容易找到好人家。 黎熹微安分守己地待在自己的小院里,不越雷池一步。剩下的这些良家子中,有人想依附他讨好他,也有人以为陛下对他表现出了明显的偏爱,因而嫉恨他。他对那些阿谀之人淡淡,不给嫉恨之人报复他的机会。 过了一旬,姜涔云又考了一次策论,这次问题更加细致,有几个人交了白卷,灰溜溜地收拾行装离宫。表现最好的依然是黎熹微,接下来便是陈悠之。 姜涔云心痒痒的,故技重施,扮作女官去观察良家子们,这次选的依旧是薛奉御的茶艺课,薛奉御见到她已经能做到视而不见,面上不露半分端倪。 经过两轮筛选后剩下的六个人都是俊秀少年,黎熹微在其中气质最佳,使人无法忽视。姜涔云欣赏了好一会儿他点茶的姿态,移开目光去观察旁人,把目光锁定在最后排一人身上。 衣料普通,首饰稀少,这个绿衣少年便是陈悠之了吧? 薛奉御咳了一声,姜涔云抬头,发现黎熹微正看着她。 “这位姑姑,可否帮熹微一个忙?” 姜涔云反应了两秒才发觉黎熹微说的是她,开口道:“何事?” “熹微发现此次所用茶筅有些磨损,可否劳烦姑姑取一新茶筅?” 薛奉御镇定的面色快要绷不住,姜涔云无奈地看了黎熹微一眼。“好。” 这人怎么连自己多看了旁人几眼都受不了?未免有些太过得寸进尺了,不过自己今日心情不错,暂且不和他计较。 姜涔云慢悠悠地离开,并未去取什么茶筅,不过走了没多久,她被别人叫住。 “陛下。” 她回过头,发现喊住自己的是那个绿衣少年。 “你怎知我身份?”她好奇道。 “陛下凤仪赫赫,臣便是再眼拙也无法忽视。”少年低头看着脚下,并不直视她。 姜涔云笑道:“陈悠之是吧?朕看过你的两篇策论,你应当不是花言巧语之人。朕想听真话。” 少年小心翼翼瞄了她一眼,复又低下头,说:“左相大人位高权重,宫中其他女官无不对其尊敬有加,便是以严苛闻名的薛奉御也对左相大人和颜悦色,礼遇至极。然而您与左相交谈时言简意赅,态度平和,非亲近之人不应如此。阖宫上下与左相关系亲密之人,除了陛下,臣不作他想。” “朕以为多说多错,没想到少说反倒露了马脚。”姜涔云感叹了一句,又问:“那么你离席找我,所为何事?” “臣想求一个恩典。” “放你出宫吗?”姜涔云挑眉。她感觉这少年对自己不算热络,并不想留在后宫。 “不,臣斗胆请求陛下予臣一个栖身之所,臣只求竹君或菊君之位。” 他说的是宫中侧君最低的两个位分,姜涔云沉默片刻,说:“陈悠之,朕欣赏你的才学,但并无心收你入后宫。” “臣知陛下乃明君,不会囿于儿女情长。臣也并不奢望得到陛下的爱重和怜惜。若非走投无路,臣不敢冲撞陛下。” “走投无路?”姜涔云低声重复。 “臣的父母皆因水患身亡,寄居于小姨家中。然年初小姨欲将臣许配给富户孙员外,其人阴狠好色,年近半百,家中有数十房侍郎,常受其鞭打凌辱,生不如死。臣不想步他们后尘。适逢陛下广选秀男,臣有幸入选,但若臣此次被逐出宫,回乡之后等待臣的便也会是生不如死的命运。” 姜涔云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他。“你可知你若有半句虚言,便是欺君之罪,十条命都不够丢。” “臣知。陛下可派人去湖州调查,臣若说错半个字,便自领死罪。” “所以你只是想找一个庇护之所。京城有许多优秀女子,她们便有能力庇护你。” “可她们不会像陛下一样,认可臣的能力。” 姜涔云不置可否。 陈悠之颤着声音说:“其实臣能认出陛下,还有一个原因。臣曾经与陛下有过一面之缘。” “嗯?从何说起?” “六年前的湖州水患,陛下亲往湖州治水,臣便是陛下指挥人救上来的,陛下对臣有救命之恩。” “哦,你说的是我和黎熹微一起去湖州的那次。”姜涔云了然。 “对,臣当时也见到了左相大人。便是那时起,臣开始不甘困于闺阁,臣也想成为像左相大人一样的男子,顶天立地,不必依附于谁,也可以傲然独立。” “左相在其他方面都是个好榜样,不过入宫一事可不是。”姜涔云笑道:“你若真想效仿他,不应为侧君,而应为官。” 帝后番外:攻心计3 “陛下在说玩笑话吗?”陈悠之问:“民间男子如何能入朝为官?” “我朝兴科举,济孤寒。凡我大周治下子民,无论男女老幼,无论世族还是庶族,皆可参加科举,人人皆有机会踏入仕途。” 陈悠之苦笑。“陛下可知,光考试之前的验身,便挡住了多少男子的为官之路?” “验身是为了防止你们夹带小抄,何错之有?”姜涔云问。 “可验身的官吏乃是女子,男子若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女子上上下下摸过一遍,便失了清誉,今后议亲极为艰难。” 姜涔云沉吟。“原是如此……朕以后应常设男验官,专门检查男子。” “陛下圣明。” “不过陈悠之。”姜涔云声音清朗。“你凡事都想考虑万全之策,什么都不愿失去,又什么都想得到,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陈悠之愕然抬头。“陛下……” “你说着只想找一个栖身之所,又嫌京中其他贵女不能懂你才学。你珍视自己的才学,却又不愿参加科举。的确,如今世道对男子有诸多束缚,但束缚便能成为你不思进取的理由吗?黎熹微如今位极人臣是因为先帝与朕垂怜吗?是因为他乃永平十年的状元郎!你猜他当年有没有经历过验身?” “可他如今……如今不也弃了官场,与臣等同列?”陈悠之颤着声音道:“您说的是昔日的左相大人。然而今日之左相,已非昔日英杰,不过是和臣等一样,汲汲营营只为圣宠。” 姜涔云被问住了,面色有些难看。 陈悠之咬咬牙,跪伏于地。“臣自知某些话说出口便难逃一死,但臣实在……实在无法使之烂在腹中。陛下,您若为天下男子着想,对男子女子一视同仁,便请您……请您不要纳黎相入宫。” 她眯起眼睛,缓缓道:“这便是你的真实目的?” “是。”陈悠之的头紧紧贴着地面,声音却越来越有力。“陛下若是喜欢有才学的男子,臣自知薄有几分才名,虽不能为陛下左膀右臂,却可为陛下红袖添香。左相大人的才学不该囿于深宫,前朝才是能展现他才干之处。” 姜涔云脑中突然冒出一个新鲜的词汇,未经思索脱口而出道:“所以你是想当替身?” “替身?”陈悠之疑惑地重复这两个字,随即摇头。“臣当然不敢替代左相大人。” “那你又如何能笃定我有了你,便不会再娶他?”姜涔云冷哼。“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陛下……”他的声音又开始发颤。 “不过你说得对。”她叹了口气。“无论是为了江山社稷,还是为了占据百姓一半的男子,不让黎熹微入宫都是最好的选择。我和他都不该囿于儿女情长。” “那陛下……” “你陪我演一出戏吧。”她弯下腰,把陈悠之扶了起来。 第二日,陈悠之在御花园邂逅帝王,获得陛下青睐的消息便不胫而走,陈悠之也从秀男们集体入住的偏远之所搬到了离帝王寝宫较近的濯花宫,这里曾是文帝宠君容梅君的住所。 一群秀男咬碎了银牙,往日里与陈悠之交好的如今也在唾骂他使狐媚手段,捷足先登。还有人四处打听御花园发生的细节,想知道陈悠之究竟如何吸引帝王。 “枉我还以为陈氏是个娴静的,这寒门子弟就是低贱,指不定使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才迷了陛下的眼。” “就是啊,他往日还和黎相亲近,看来是一早便打听好陛下的喜好了吧?” “左相大人,您不若也指点奴等一二?您将来必定是入主来仪宫之人,奴等愿做您手中棋,阶下石,为您铲除这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徒。” 黎熹微被众人围着,只是沉默。直到有一个女官路过,他才上前询问:“陛下当真见了陈悠之,让他住进了濯花宫?” 女官眼中有些许不忍。“臣亲见陈氏今日出现在濯花宫。至于昨日之事,臣不甚清楚。还请左相不要太过伤神,保重身体要紧。” “多谢卢奉御。” 他转身走回来,一群人又围上他,叽叽喳喳地说话,他一甩袖子。“都退下。” 众人立刻偃旗息鼓。 等他们走出好远,当中才有人嘀咕道:“不对啊,他现在和我们地位等同,我们又不是他的下属,为何要听他的话?” 黎熹微一个人坐在院中,眼睛望向御书房,只瞥见大殿一角。 他猜不透姜涔云在想什么,但以他对她的了解,她虽然性子跳脱,却不是会随意玩笑的人。她同情弱者,不会对陈悠之这种身世坎坷的良家子肆意耍弄。 所以她给了他优待,便是真正的优待。 为什么会这样? 他突然想到昨日她微服前来之时,盯着陈悠之看了许久,眼底是饶有兴味之色,她是真正对他感兴趣吗? 问题出在哪里?是策论吗? 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蓝衣,只想换上一身官服,前去御书房问个清楚。 可他不能。若他想要那个位置,便不能在人多眼杂之时授人以柄,落人口实。 现在阖宫上下盯着他,想看他如何反应的人大概有不少。 他不能轻举妄动。 接下来每一日,宫中都能听到陛下与陈悠之发生的故事,什么陈悠之为陛下赋诗,陛下教陈悠之弹琴,二人共同绘一幅牡丹…… 黎熹微听到前两个流言表情都很阴沉,听到第三个流言却笑出声,笃定道:“都是假的,陛下最厌恶画牡丹。” 因为她当年曾被姚宜狠狠比下去过,后来便再也不画牡丹。 却有人说道:“万一是陈氏喜欢牡丹,陛下为博美人一笑,做了平时不会做之事呢?” 他冷眼看去。 和他同居一院的云氏阴阳怪气道:“左相也未必全然了解陛下吧?否则此刻陪陛下作画的为何不是你?” 黎熹微抿唇不答。 又过了些时日,终选来临,姜涔云照样撂了所有人的牌子,包括黎熹微,也包括陈悠之,但她却把陈悠之封为典药,虽然只是尚食局的一个小官,却是把他留在了宫中。 良家子们带着失落离宫,黎熹微第二日换了官袍,求见姜涔云。 姜涔云推脱不见。 她想让他打消入宫的念头,为此只好暂且伤他的心。等他不再期待感情,两个人便能回归正常吧。 姜涔云在心中默念这是对的,可她还是阻止不了心痛的感觉,尤其是上朝时看到黎熹微消瘦的面庞。 她纵容他一时沉寂,却没想到他自此一蹶不振,甚至说要辞官! 姜涔云感觉自己气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涌,回宫便砸了几个花瓶,听到花瓶碎裂的声音她犹不解气,还想继续摔别的东西。 结果黎熹微还好意思来求见她! 她再次拒绝,然而这次对方直接闯了进来,宫人们也未拦,她见他从容不迫地吩咐宫人收拾地上碎瓷片,仿佛正宫皇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以为两个人会大吵一架,连最坏的打算都做好了,大不了老死不相往来,把他贬到别处做州牧去。 结果黎熹微这个老狐狸终于透露了他的计划。 “自太祖以前朝右相身份称帝后,大周便不再置右相,唯有左相一职。然左相一人大权独揽,权势比有两相时更盛。先帝意图裁撤左相一职,然前任左相兢兢业业,未能让人抓住一丝把柄。于是先帝留下遗诏,命臣等辅政,使臣能接下左相一职。” “本来就没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姜涔云嘟囔道。 “陛下欣赏臣的才学,臣很感激。但先帝命臣做左相,恰恰是为了削弱左相的权力。臣为男子,百官皆为女子,不愿居于臣下,臣在施政之时会受到更多阻力,很多政策必须靠陛下多加干预才能顺利推行。” “那本来就是朕的责任。” “是的,臣正在一步步把权力归还给陛下,如今到了最后的时刻。” “你的意思是……”姜涔云彻底冷静下来,认真地注视着黎熹微。 “臣这两年间,在外人看来是爱而不得的痴情男子,而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左相。百官不再视臣为对手,而开始轻视臣。所以臣的一些小动作,她们也未曾注意。” “哦?”她来了兴趣。“你都做了什么?” “并非所有官员都乐见臣颓废下去,有些耿介之人或痛斥臣尸位素餐,或宽慰臣重振旗鼓,臣在其中择选了一些良才,将手中权力下放到她们手中。” “你在分相权?” “对,而且已经卓有成效。”黎熹微笑道。 “这可真是……兵行险着。可是你,你当真要放弃这些权势地位,从此困于深宫之中吗?” “陛下在顾虑什么?” 姜涔云看向窗外。“你知道我见到陈悠之时,他对我说了一番什么样的话吗?” 黎熹微轻声问:“什么?” “他说我若是为了江山社稷和百姓考虑,便该让你在官场上发挥出自己的才干,而不是把你锁在深宫。熹微,你是天下男子中最有才学之人,是他们的榜样。有你担任左相,他们便觉得自己有朝一日也可位极人臣,更愿走出深闺,读一些有用的书。朕希望天下多一些贤才,无论是男子女子,都能发挥出他们最大的才能。” 黎熹微含笑看着她。 “但你一旦入了宫,便等于宣告那些男子,哪怕你再努力又如何?哪怕你位极人臣又如何?到最后的命运也不过是成为帝王的后宫之人,折断傲骨,委身于人。他们付出比旁人更多的辛苦,求的难道是这样的结局吗?” “原来陛下是这样想。陛下胸怀大志,臣替天下男子感谢陛下的厚爱。”黎熹微对她一礼。 姜涔云皱眉。“所以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除非有朝一日你能既当宰相,又做皇后,我才放心让你成为我枕边之人。我舍不得你埋没自己,也害怕更多人因为我埋没了你,而放弃努力。” “陛下所虑极是,但陛下有没有考虑过,如臣这样的男子,会有多少?” “你说的是怎样的男子?” “科举高中状元郎,官拜左相之人。” “别说男子了,连女子都未必有几人能做到。”姜涔云失笑。“你不知你是怎样的稀世奇珍吗?” “所以臣取得再多政绩,对于他们而言,都是天上月,只能仰望。便是那些因为臣看到了希望,刻苦努力之人,也未必会设想做到臣这个位置上。” “但哪怕不是……” “哪怕他们不是想做宰相,只是想为官,便已足够。臣晓得。但更多的男子,纵然有心却也无力。他们没有煊赫的家族,没有开明的母父,读到的书只有《男德》《男诫》,甚至连书中的文字都认不全。一旦他们没有过早显露出自己的才能,便会被认为不是为官的材料,不受人重视。” 姜涔云有些迷茫地看着他。 “然而这样的男子,臣并不认为他们一无是处。这才是大多数男子所要面临的生活,他们也许自己都认为自己无用,但臣想让他们知道,他们并非无用。” 他顿了顿,注视着姜涔云的双眼。“皇后是帝王之夫,为天下男子表率。若皇后能匡扶社稷,那么其他男子也可帮助自己的妻主,臣想证明,哪怕臣不为官,一样可以帮助陛下,也向那些男子证明,哪怕他们无法为官,也可以发挥出自己的价值。” 她神色有些动容。“竟是如此。我都要被你说服了。” “陛下不相信臣吗?给臣一个机会,臣会证明给您看,臣所作所为是更有意义的。” “好吧,那你要当好我的贤内助。”姜涔云翘起嘴角。 “自然。”黎熹微靠近她,轻轻握住她的双肩。 她闭上了眼睛,感受到对方的气息越来越近,带着她闻惯了的,十分喜爱的兰芷之香。 她先是听到了自己加速的心跳。 然后她耳畔就响起了他轻柔的声音:“那么陛下可否告诉臣,究竟为何要留陈悠之?” 帝后番外:攻心计完 原来他还在意这事儿呐! 姜涔云差点儿直接笑出声,好不容易忍住了,起了坏心,说道:“悠之如出水芙蓉,清丽秀雅,见之生怜。朕留下他,这后宫中便多了赏心悦目之景,不亦美哉?” 黎熹微将她因憋笑而涨红的脸色误解为害羞,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不显,后退一步,说道:“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有妻子,则慕妻子。仕则慕君,不得于君则热中。” “你是在说朕知慕少艾?” “臣对陛下之心,四者占其三。” 他看向她的目光情意绵绵,姜涔云移开眼,面色更红。“好,好了。左相大人的花言巧语,真是令人抵挡不住。也不知道那些见你为情所困还愿意拥护你的朝臣,是不是也被你这三寸不烂之舌蛊惑了。” 黎熹微立刻下跪。“臣并无结党营私之心,请陛下明鉴。” 姜涔云吓了一跳,连忙把他扶起来。“我这是无心之言,你何必当真?我们之间何曾如此生疏?” “陛下有了新欢,臣骤失圣宠,自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低头说道。 “哎……罢,罢,告诉你实情又何妨?朕留下陈悠之,一是因为此人有几分才情,虽不足以为官,但可为一小吏。二是因为,他对你是真心景仰,为你不惜触怒朕,朕听了多少有些动容。你便当是爱屋及乌吧。” 黎熹微听了笑开。“是臣多虑了。不过陛下日后不必如此心软,臣不值得陛下破例。” “你重获圣宠,却不恃宠而骄,很好,日后定可父仪天下。”姜涔云调笑道。 两个人的心结解开,关系更胜往日,不过为了黎熹微的计策,不好显现于人前。于是在朝臣眼中,黎相依旧是为情所困的失意之人,而陛下则对黎相极度失望,不愿与之交谈。 某日姚宜忍不住对姜涔云说:“你就算不喜黎熹微的做派,多少也装出点儿容人雅量。他如今还担着左相一职,你对他不冷不热,看在别人眼里就是他已失了势,难免会有些落井下石的小人,做出些令人不齿之事。” “有人敢中伤他?他可有吃亏?”姜涔云问。 姚宜冷笑。“他?吃亏?你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何曾见过他吃亏?便是对弈也从未见他让过我一子。” “你也知道自己棋艺不如他。”姜涔云笑。 “这不重要。”姚宜轻咳一声:“黎熹微他往日建言大多中肯,陛下便是恼他,在政事上不妨听他一言。” 姜涔云把黎熹微写给她的折子悄悄往桌案深处挪了挪,面不改色道:“朕自有决断。” 第二日,她直接下令让黎熹微禁足府中,任何人不得探视。霎时间,为黎熹微求情的和想趁他病要他命的折子如雪片般飞上她的案头,她嗤笑一声,一概无视。 民间渐渐传出了关于二人虐恋情深的话本,百姓都对宫闱秘史感兴趣,姜涔云没有禁止,流言蜚语便甚嚣尘上。就连熟知内情的宫人,偶尔都在小声议论话本是否有几分真实。 能不真实吗?姜涔云心想,黎相亲自执笔,七分假里掺了三分真,便足以混淆视听。 等火候到了,她终于松了口,允黎熹微辞官,册立他为皇后。 据说礼部尚书当日下了朝便老泪纵横,缠绵多年的胸闷之症都好了大半,长叹数声“老臣百年之后有颜见先帝了”,召集下属连夜拟定大婚章程。 钦天监算好了黄道吉日,在第二年三月初十,恰巧是黎熹微的生辰。 “陛下和黎相,啊不,黎氏真乃天作之合!”钦天监监正喜气洋洋道。 “是朕要成婚,为何你们一个两个都比朕还要欣喜?”姜涔云有些无奈,抬眼看到来人,疑惑道:“沈卿,你怎么也来了?朕近日身体康健得很。” 太医署令沈杏长着一张和善的圆脸,此刻这张圆脸几乎笑成了包子。“陛下方才那句话臣深有感触。臣等这一日也等了许久,不知陛下何时欲诞育凤嗣?臣好着手开调理方子。” 姜涔云难以置信道:“朕尚未成婚,提及此事未免过早吧?” “不早了不早了,陛下如今正是最佳孕龄,若再拖延个三五年怀孕,生产恐怕会凶险许多。” “别说得那么夸张,近三百年来还未有帝王因生产之事薨逝。”姜涔云不以为意。 在男人掌权时,生产对女人而言无疑是最凶险之事,甚至可以说生产就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然而女人掌权后,就一直在想方设法降低生育的风险,医者们研制出了越来越多调理身体的药物,保持孕期健康的养生操,孕妇得到了更好的照顾,生产变得不再可怕。 “那也不能松懈,您是万金之躯,容不得半点儿差错。而且先帝恐怕……” 姜涔云神情一黯。 母皇生了两位皇兄之后才生了自己,那时她已是三十五岁高龄,生产后调养了许久,晚年身体也衰老得很快,以至于未满六十便溘然长逝。 “朕知道了。那……你着手准备吧。”她淡淡说道。 几位臣子又喜气洋洋地走了,姜涔云身体后仰,长叹一声。 为何帝王总有这么多不得已?她的家事从来不是家事,她没有一刻能只考虑自己。 身在相府的黎熹微不知道她在为何事担忧,但他此时正在与好友大倒苦水。 “你方才进门之时可注意到相府门槛?” 卓焕卿点头。“注意到了啊,你这里可真是热闹,门槛都被踏破了。” “这已是本月换的第三块。” 卓焕卿愕然。“一旬一块,你这可真是门庭若市。不过你怎么不换块牌匾?还有,陛下怎么也不任命下一位左相?难不成是高兴忘了?” 黎熹微伸出一根手指。“踏入此门之人,有一半便是旁敲侧击,问你如今的问题。” “那另一半呢?” “另一半是来对我赔礼道歉,说之前多有得罪,还望我大人有大量,勿要报复。” “哈,谁稀得和那些臭鱼烂虾计较?踩他们一脚我都嫌脏了自己鞋底。”卓焕卿嗤之以鼻。 黎熹微被他逗笑。 “我问这个问题没别的意思啊,就是单纯好奇,不是家人授意。你不愿回答也无妨,只要不怀疑我就行。” “我知道。” 卓焕卿继续说道:“你要是冷落了我,我就对外说皇后势利眼,发迹了便抛弃旧友。” “那我早该抛弃你。”黎熹微斜睥他一眼。 “喂喂喂,遮月你这句话就过分了啊!我不管,反正你不能甩了我。我这个没有家室的假姑娘老小子,几十年后还要靠你接济呢。” “姚宜还没提亲?” “没……”卓焕卿趴在石桌上,嘟着嘴。“她忙着骂你呢,哪有功夫提亲?” 黎熹微掩唇。“哦?难不成她恋慕的实际是我?” 卓焕卿瞪他一眼。“你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皇后的金冠都不够你享受的?她骂你就是因为我说的相位空悬一事。本来她以为你退了之后很快就会有新官上任,结果一个多月过去了还是没有消息。她现在怀疑你是打算封后之后重掌相权。” “太傅真是高估我。”黎熹微似笑非笑道:“她为何不去找陛下问个清楚?” “伴君如伴虎。你当她在陛下面前真的能畅所欲言啊?还不是得揣测圣心。我猜她不会说你半个字坏话,还得帮你说话。不然陛下万一哪天震怒,这君恩我家太傅可无福消受。” “她对我可真是矛盾。一面欣赏一面警惕。”黎熹微喝了口茶。“不过你可以让她放心,黎熹微日后就只是皇后,不再是左相。” “我说了她也不会信的。”卓焕卿撇撇嘴。“算了,别讨论这些烦心事了,入宫之前你还想去哪里散散心?我陪你,一定不会让那些阿猫阿狗扰了我们的兴致,毕竟你也就剩这最后几个月的自由了。” 黎熹微望向院墙外。“自由吗?我并不贪恋这种自由。能每时每刻陪在她身边,那才是我想要的自由。” “噫……”卓焕卿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这么长久以来,一直被宫墙困住的是她。比起我,她牺牲的更多。”黎熹微正色道:“你该劝姚宜少些顾虑,在她面前不要伪装。陛下如此聪慧,早晚察觉得到。如果连她最信任,最亲近之人都对她虚与委蛇,她会很伤心的。” 卓焕卿耸耸肩。“皇后殿下处处都为陛下考虑,真是鹣鲽情深。” 黎熹微奇道:“你最近开始读书了?言谈都文雅了许多。” 卓焕卿:“……” 黎皇后不幸气走了自己的挚友,一个人在院中品茶,半晌笑出声音。 这样自在闲谈的时光,他还真的有些舍不得啊。 但人生在世,想要得到什么,就必定会付出些什么,在她面前,一切都可以让步。 三月初十,是个普天同庆的好日子。从相府到皇宫的路上开满了提前移栽的娇艳桃花,数百位孩童唱诵着《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百姓们站在稍远一点儿的位置围观,有些多愁善感的男子不断用手帕拭泪。听了那么久虐恋的故事,如今见到花好月圆,谁能不欣慰呢。 黎熹微坐在马车中,从未感觉相府到皇宫的道路如此漫长。若不是怕礼部尚书血溅三尺,他都想弃了马车自己骑马过去。 等他把想对姜涔云说的话翻来覆去理了十遍,马车终于停下。皇城之内禁止跑马,他换了轿子,继续行进。 帝后大婚的仪式非常冗长,黎熹微下轿之后也不能马上见到姜涔云,百官代替皇帝亲迎,场面浩浩荡荡,他却只望向路的尽头。 礼官说了一堆冗长的赞词,从汝州黎氏祖上一直夸到他,在念到“贤良淑德”这几个字时,在场很多官员都绷不住,又不敢笑,脸憋得通红。 在场各位谁没在朝堂上被黎相怼过呢?若说他贤良淑德,那全天下的男子便全都是温顺的羔羊了。 黎熹微也有些尴尬。大家都是同僚,平日里见到的都是对方真实的模样,如今听着溢美之词,感觉是在听一场滑稽的戏。 好不容易把令双方都不自在的环节熬完了,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引导黎熹微的礼官小声对他说:“烦劳殿下忍一忍,陛下已经精简了许多仪式,您马上就能见到她了。” “多谢。” 礼官所言不虚,一刻钟后,黎熹微终于见到了姜涔云,她站在祭坛之上,俯瞰百官,黎熹微需要自己踏上五百层台阶,与姜涔云一同祭天。 他提起衣摆,拾级而上。 背后突然响起一阵惊呼,他仰头向上望,发现姜涔云正从上走下来。 “陛下,这不合礼制!”礼部尚书抻着脖子大喊。 “朕即天理!”姜涔云高呼道。 黎熹微笑了,加快脚步,两个人在中途相遇,姜涔云执起他的手,和他一起继续向前。 “走快点儿,我饿死了,上面有吃的。”姜涔云小声说。 “好。”他笑答。 二人念诵完祭天祷词后,于祭坛上共食一桌菜,此仪式名为“同牢”,寓意帝后二人从此同甘共苦。 吃饱了饭,黎熹微恢复了精神,接下来姜涔云要宴请百官,而他去往来仪宫等待。 “我很快便回来。”她在他耳边说。 “臣会等着陛下。” 这一等,便从红日西沉等到夜色如墨,姜涔云来到来仪宫时脚步有些不稳,抱怨道:“往日没见她们如此大胆,今日却一直和朕拼酒,几次三番拦着朕不让朕走。” “也许她们是积怨已久吧。”黎熹微说。 “嗯?对我吗?皇后开始吹枕头风了?” “不是。”黎熹微把白日里亲迎的场面复述了一遍,姜涔云捂着肚子笑:“哈哈哈哈那她们确实忍得很辛苦,念赞文的礼官是谁来着?我要重赏她!” “春宵一刻值千金,陛下就不要想那些无关人等了。”黎熹微轻扯她的衣角。 “好,都听皇后的。”她笑着拍拍他的手。 烛火摇曳,暖香渐浓。 “熹微……” “嗯?” “给女儿想个名字吧。” 本来掌握主动权的皇后殿下一愣,立刻落了下乘。 “哈哈哈,兵不厌诈!乖乖,还是让我来吧!” 这对青史留名的帝后,从今日起,开启了他们人生的新篇章。 师徒番外:青出于蓝(1) “我有点儿想蝉儿和绥绥了。” 一大清早,沈青芒睁开眼睛,含混地说出这一句话。 辜岁寒早就醒了,但一直陪着她躺在床上,闻言侧身看她,问道:“怎么了?梦到他们了?” “嗯,梦到了我们做帝后时的一些事情。”沈青芒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那两个调皮鬼可把我折腾了个好歹。” 蝉儿和绥绥是姜涔云诞下的一对龙凤胎,蝉儿大名姜懿,是个特别喜欢说话的小姑娘,姜涔云觉得她聒噪如鸣蝉,便给她取了这么个乳名。绥绥大名姜舒安,出生时比姐姐瘦小,幼时多病,黎熹微给他取名绥绥,希望这孩子能一直平安顺遂。 辜岁寒面露疼惜之色。“当时你生产的痛苦我记忆犹新,恨不得以身代之。” “也还好啦。我觉得可能比在现代生孩子更轻松,大周的孕期调养和产后恢复都积累了许多成熟理论,哎,你现在还记得吗?” “记得,怎么?”辜岁寒皱眉。 沈青芒说出了他不想听到的话。“不然我们生个孩子吧?” “不行。”辜岁寒立刻否决。“我不想让你再承受一次那样的痛苦。” “可我真的很想他们。”沈青芒揉了揉脸。“我一直都很喜欢小孩子,以前没有生孩子的想法。因为当老师就能接触许多的小孩子。但他们现在都已经能独当一面了,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那不如夫人再收几个徒弟?”辜岁寒说:“无音峰和无为峰都想让你教他们的学生,姒融心里大概也存了这样的想法,只是怕你觉得辛苦没敢和你说。” “这样当然也好,可是……”沈青芒靠着他的肩膀,轻声说:“我想要属于我们两个的小孩子。” 辜岁寒舔了舔嘴唇。“那……好吧。” 沈青芒笑意盈盈,刚要从床上坐起来,突然被他按了下去。 她有些茫然,看着上方的辜岁寒。“怎么了?不是说完了?” “我答应了夫人,就该说到做到。” “等等,倒也不必这么快就……昨天晚上刚……” 沈青芒渐渐说不出话来。 修士修为越高,受孕越困难,但沈青芒如今换了个新的身体,还是无垢灵体,无论做什么都事半功倍。不出三个月,琼枝殿便传来了好消息。 “什、什么?我要当奶奶了?”姒融看着沈青芒的肚子,想摸又不敢摸。 “什么奶奶?”其他三个人同时数落她:“瞎说什么?” “怎么不是奶奶了?”姒融昂头。“师尊如今比我还小一辈,那师尊的宝宝就比我小了两辈,按人间的规矩不是就要喊奶奶吗?” 辜岁寒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一个我?” 皞辛说:“大师兄和我们同辈,如今身为掌门,师尊为掌门夫人,地位皆在你我之上,你若说自己要当姨姨,倒还勉强说得过去。” 沈青芒摸着自己的肚子,笑眯眯道:“这是你的弟弟或者妹妹,不许随便抬辈分哦。” “不行,大师兄的孩子怎么能是我的弟弟妹妹?实在不行我们各论各的,他叫我姐姐,我叫他侄子或侄女。” “你就是想当长辈。”皞辛戳穿她。 姒融双手叉腰。“我都是峰主了,还不能当个长辈了吗?” “再吵吵就把你俩都扔出去。”辜岁寒冷脸道。 姒融连忙闭嘴,不过片刻后又忍不住吐出一串问题:“宝宝要多久才能出世啊?师尊现在身体舒服吗?都需要准备些什么?用不用我跑一趟岐黄门抓药?琼枝殿适合休息吗?不如搬到临渊殿?” “我也不知道要多久。”沈青芒说道:“正常是怀胎十月,但无垢灵体会不会不同,就不知道了。我现在没什么感觉,也不需要吃药。哎,等等,好像有点儿感觉……” 三个人立刻紧张地问道:“什么感觉?” “咕。”沈青芒肚子叫了一声。 她红着脸说道:“饿。恐怕我要天天吃饭才行了。” 皞辛挽起袖子。“师尊想吃什么?包在我身上。” 辜岁寒说:“我和你一起。” 皞辛和姒融的表情都有些一言难尽,沈青芒笑着说:“岁寒如今身体恢复了,味觉也与常人无异。你们让他试试吧,阿辛耐心点儿,教教你大师兄。我还挺想吃他做的饭。” “好。” 师兄弟两人去了膳堂,姒融陪在沈青芒身边,眼睛滴溜溜乱转,沈青芒见状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肚皮上。 “摸吧,不过现在什么都感觉不出来,甚至没有鼓起来。” “确实哎。还是好平。师尊是怎么发现自己怀孕的?”姒融好奇地问。 “一种自然而然的感应。”沈青芒闭上眼睛,轻声说:“我能感觉到它在我的子宫里,如今还像一粒小小的种子。” “哇。” “等它会动了,你再摸就会觉得有趣了。”沈青芒想到以前的事,露出笑容。“我是姜涔云的时候,你作为姚宜,一直都没敢摸过我的肚子。” “陛下的万金之躯是我能动的吗?万一有个好歹,我全家的脑袋都不够掉的。”姒融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又笑开。“不过师尊不一样,师尊对我最好了。哪怕有个小宝宝,也不会冷落阿融的,对不对?” “当然不会。”沈青芒摸了摸她的头。 “不过我觉得大师兄以后一定会吃醋的。”姒融说:“当初有了两位小殿下之后,黎熹微可是比以前更黏着陛下了,生怕你忘了他。” 沈青芒又笑。 “师尊一定会当个好母亲,两个小殿下都被你教养得很好。我就不行了,教教徒弟倒是挺愿意,要我把一个宝宝从小拉扯到大,我非得累死不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你和阿辛现在的生活也很好。” “嗯嗯!到时候让阿辛给宝宝做小衣服!我可以带宝宝玩……不过要等他不会无缘无故哭闹的时候。” “那怕是要等上好久了。” 沈青芒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乌鸦嘴的一天,她这一怀胎,就怀了两年。太初派众人从翘首以盼到疑惑不解,最后好多人都忘了掌门夫人还怀孕的事情。 她的肚子变大的速度也非常慢,怀胎十月的时候像普通孕妇五个月,两年了才大到影响行动,下肢也有些浮肿。 “我这是怀了个哪吒吗?”沈青芒无奈道。 而辜岁寒的眉头已经要能夹死苍蝇,他跑了好几趟岐黄门,甚至把掌门回春真君请到了太初派,对方诊断了一番,说沈青芒身体康健,两个宝宝也营养充足,只是发育得比较慢,大概还要一个月才能出世。 当晚沈青芒轻抚着肚子,说道:“宝宝们啊,外面的世界没什么可怕的,你们可以安心出世。爹娘都会好好照顾你们的。” 辜岁寒贴着她的肚皮威胁道:“你们娘亲都被你们折腾得行动不便了,你们再不出来干脆消失好了。” 沈青芒捏住他的马尾辫。“说什么呢?别吓到孩子。” 一个月之后的夜晚,沈青芒感受到阵痛,掐住辜岁寒的手,他立刻明白过来,传音给暂居太初派的回春真君,对方很快赶到,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工具,开始接生。 两个时辰之后,一对可爱的龙凤胎降临人世,回春真君喜笑颜开。“我还真没见过长得这么玉雪可爱的娃娃,刚出生的婴儿一般都比较丑,辜掌门你看……嗯,人呢?” 姒融和皞辛走上前,一人接过一个婴儿,姿势非常熟练。 “大师兄去看师……看夫人了,我们先来照顾就好。”姒融笑吟吟道。 “哦哦,辜掌门和夫人还真是恩爱。”回春真君看向里间。“不知为何,夫人总给我一种熟悉之感。” 姒融和皞辛笑而不语。 两个宝宝却嚎啕大哭。 “哎呀,这是怎么了?”皞辛有些慌乱。 姒融表情镇定。“想找娘亲呗。没事儿,哭吧,哭声越大越健康。”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场合了,想当初陛下生产,照顾孩子的也是她。皇后只顾着担心陛下,根本不管自己刚出世的儿女。那两个小祖宗一人在她身上尿了一滩,从那以后她就发誓自己绝对不生小孩。 两个宝宝听到她的话,直接把嘴巴闭上了,随即她怀里的那个女娃娃开始拽她的头发。 姒融:“……师兄你还记得你有两个小孩吗!快管管吧!” 沈青芒有些虚弱的声音传出来。“抱过来吧,我还没好好看他们一眼。” 姒融和皞辛小心翼翼又给自己施了一遍涤尘术,走进里间,辜岁寒还攥着沈青芒的手,脸上看上去比产妇都白,听到他们的脚步声也没有回头,只是低声和沈青芒说话。 沈青芒拍了拍他的手,对二人笑:“辛苦你们了,也辛苦回春真君。” “夫人不必客气,此乃医者分内之事。我会在无崖峰再住几日,夫人这两天若有不适可以随时找我。” “多谢。” 回春真君离开大殿,姒融立刻换了个面孔,委屈道:“师尊,又,又尿了!” “给我吧。岁寒,你也抱一个,别让阿辛继续受累了。” “嗯。” 两个宝宝回到爸妈怀抱之后立刻笑开了花,皞辛说道:“我感觉他俩还挺聪明的,似乎一出生就听得懂话。” “还会打击报复。”姒融理了理自己的头发,用涤尘术清理掉尿渍。 “只有不是一出生便开口说话,便不算灵异。”沈青芒笑道。 她话音刚落,怀里的女娃娃便张开嘴,“啊啊”了两声。 “她是真能听得懂话!”姒融喊道。 “真可怕……”皞辛说:“他们修炼个百年,修为境界不会要超过我们吧?不行不行,我今晚就继续修炼。” “你居然会被刚出生的婴儿卷到。”沈青芒说:“别瞎想了,他们还只是小宝宝,我只希望他们平平安安长大,至于修行就看缘分吧。” “那师尊想好名字了吗?”姒融说完,看了眼辜岁寒,又说道:“哦,我是不是也该礼貌性地问问大师兄?大师兄,你想名字了吗?” “但凭师尊做主。”辜岁寒说。 “今日是惊蛰,一候桃始华,二候仓庚鸣。”沈青芒沉吟。“嗯……桃,桃……不若女孩子叫夭夭,男孩子就叫仓庚?” “夭夭的夭和夭折的夭是同一个字,会不会不太吉利?”皞辛说。 “不会。”辜岁寒斩钉截铁。“这么久才出世,命硬着呢。” 姒融见气氛有些凝滞,试图补救,便夸奖沈青芒:“师尊起名真有巧思,我都忘了今日是惊蛰,谁说一孕傻三年?我看师尊一日都没傻。” 一分钟之后,姒融和皞辛都被辜岁寒赶了出去。 两个娃娃在爸妈面前不哭不闹,很快就睡着了,省心得很。沈青芒一个月便恢复得差不多,有精力和辜岁寒一起照顾两个孩子。他们长得很快,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八个月的时候就会叫“爹娘”,等到一岁多,已经能在无崖峰到处跑。 “我严重怀疑这两个小家伙在我肚子里就开始学习了。”沈青芒看着围堵兔子的儿女,说道。 “都是夫人教育得好。”辜岁寒说。 “但他们长这么快,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和阿辛一样的预感。”沈青芒喃喃道:“他们不会修炼速度要超过你我了吧?” “让他们二百年也修炼不成真君。”辜岁寒不以为意。 沈青芒却暗自思忖自己该打起精神勤加修炼。 夭夭的性格和蝉儿很像,口齿伶俐,每天有说不完的话,仓庚则沉稳许多,虽然是弟弟,却总在保护姐姐。 沈青芒希望孩子们拥有无忧无虑的童年,不对他们进行过多干预。 然而当他们三岁的某一天,她突然发现孩子们不见了,整个无崖峰都找不到他们的踪影。 她连忙唤醒定位符,一路追随,发现孩子们的落脚之处是无音峰。 他们还从未离开过无崖峰,今天是怎么跑了这么远的?不会连踏云术都学会了吧? 定位符的颜色越来越亮,代表离目标越来越近。 沈青芒磨了磨牙,去寻两个不听话的小兔崽子。 师徒番外:青出于蓝(2) 定位符最终指向了无音峰的律吕堂,沈青芒一靠近这里就被勾起了薅羊毛的快乐回忆,以及一点点对钟英韶的愧疚感。 然后她定睛一看,发现唤起她愧疚感的人正在这里。 沈青芒决定先按兵不动,看看儿子女儿在干什么。 钟英韶似乎才赶到这里,刚和两个孩子打招呼。 “是夭夭和仓庚吧,你们怎么跑到无音峰来玩啦?你们的爹娘呢?”说着,她拿起传音玉佩。 夭夭踮起脚扯住她下垂的袖口。“钟姐姐,不要告诉我爹娘好不好?” 钟英韶笑道:“怎么叫我姐姐?论起辈分来,你们恐怕要叫我奶奶。” 沈青芒腹诽:得,又一个自认奶奶的。 她施展了隐身术,静观其变。 夭夭摇头。“不对不对,年轻漂亮的就应该叫姐姐。” 钟英韶脸上笑开了花。 仓庚这时开口了:“钟奶奶。厉害的就应该叫奶奶,钟奶奶比爹娘还要厉害。” 钟英韶弯下腰,问他:“为什么说我比你爹娘还要厉害呀?你们两个小家伙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 仓庚口齿清晰:“钟奶奶是无音峰峰主。无音宗是全天下最强的音修宗门。我爹娘出自无涯宗,无涯宗并非全天下最强的法修宗门。所以钟奶奶更厉害。” 沈青芒一阵恶寒。 她可从来没说过无音宗全天下最强这种话,本以为仓庚是个老实孩子,没想到编起瞎话来也是面不改色。 钟英韶听了果然更开心了。“哎呀哎呀,这倒是。不过出门在外还是不要说这种话,不然其他门派的人听了会觉得我们太初派不够谦逊。” 仓庚点点头。“我知道了,谦逊是强者的美德。” “你们是背着爹娘出来的吗?来我们无音峰想干什么呀?”钟英韶语气温柔。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夭夭开口道:“我们听闻无音峰有全天下最动听的乐器,都藏在律吕堂里,故而有些好奇。” 仓庚紧接着说:“可爹娘觉得我们太小,从不教授我们术法,自然也不会允我们学习演奏乐器。” 钟英韶说:“你们确实还小呀,再说涔云她怀胎辛苦,好不容易生了你们这双儿女,自然要倍加小心地呵护,要理解爹娘对你们的要求,这也是一种爱。” 沈青芒点了点头,决定以后对钟英韶更好一点。 夭夭说:“我们知道阿娘不容易,不敢让她烦心。所以钟姐姐今天不要和她讲我们跑出来了好不好?她一定会担心的。” “你们现在不在无崖峰,她只要发现了就肯定会担心啊,还是早点儿告诉她她才能安心。”钟英韶耐心解释道。 “阿娘现在应该还没发现。”夭夭仿佛胸有成竹。“昨天爹娘在一起睡,把我们赶到偏殿去了,每次他们俩单独睡,第二天阿娘都会起得很晚,我们只要在午时之前回去,她就不会发现的。” 沈青芒的脸霎时间变得通红。 小混蛋,她从哪里总结出来的规律啊!而且怎么连这种事情都往外说!今天回去她就要好好给他们讲讲什么叫做隐私! 钟英韶的脸也有些红,咳了两声作为掩饰。“哎呀,那个,那你们是想看看律吕堂的乐器吗?姐姐可以带你们参观,但是学习乐器要等你们再长大几岁哦。” 姐弟俩一个表现得兴高采烈,一个表现得黯然神伤。 仓庚盯着自己的脚下。“都说音乐是人与神沟通的最早方式,我发誓一定要先学习乐,再学习其他术法的。看来我要过好久好久才能学术法了。” 钟英韶喜笑颜开。“你懂的好多。是你们娘亲教的吗?那我们去律吕堂挑选挑选,看看有没有你们喜欢的乐器。” 沈青芒:谢邀,我没教过。 钟英韶带着两个孩子进了律吕堂,沈青芒守在外面,打坐吐纳灵气。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三人才从律吕堂出来,沈青芒睁眼一看,吓了一跳。 夭夭的袖口处有半截竹笛,仓庚的袖口处则藏了唢呐的喇叭口。 连袖里乾坤都装不下了,你们到底拿了多少!咱们一家三口总不能可一只羊的羊毛薅吧! 再看被薅羊毛的那只羊,笑得就好像自己得了许多乐器一样。“你们都拿去玩吧,我再给你们挑一些简单易学的乐谱。你们居然连音律都懂,看来掌门和涔云嘴上说着放养,对你们的教导还是挺多的嘛。” 沈青芒连连摇头: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他们如果知道一点儿乐理知识,唯一的可能就是通过藏书阁了,这两个孩子喜欢在问道峰的藏书阁玩,而不喜欢无崖峰的藏书阁,总央辜岁寒带他们去问道峰。沈青芒最初以为他们是觉得问道峰的藏书阁更大,更适合捉迷藏,结果后来才知道他们居然真的在看书。 她有时候都怀疑自己养了两个魂穿幼童身体的大佬。不过他们偶尔又会展露出独属于孩童的纯真。 她跟在三个人身后,眼见着钟英韶又塞了一堆乐谱给孩子们,见他们的袖里乾坤装满了,腰间又没有乾坤袋,干脆再送了两个乾坤袋给他们。两个孩子满载而归,高高兴兴地和钟英韶道别。 “路上注意安全。有空就来无音峰玩哦!”钟英韶对他们挥手。 等两个孩子踏云飞远了,她才反应过来:“不对啊,仓庚说他没学过术法,这踏云术是怎么施展出来的?难不成夭夭能一带二了?” 不过没人能解答她的疑惑了,沈青芒紧紧跟着两个孩子离开无音峰,怕吓到他们导致驾云不稳摔落下去,一直没有解除隐身术。等他们稳稳落在无崖峰地界上了,她才突然显形。 “娘咧!哎,阿娘!”夭夭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仓庚也很害怕,但挡在了姐姐身前。“娘、娘亲,是我想去无音峰玩,才拖着姐姐一起的,您不要责罚她,要罚就罚我一个吧!” 沈青芒冷笑。“在我面前演姐弟情深?以为你老娘我会心软吗?” 夭夭小声嘀咕:“完了完了,阿娘都说自己老了,问题严重了。” “别扯皮。”沈青芒板着脸。“什么时候偷学的踏云术?谁教你们的?” 仓庚和夭夭面面相觑,谁也没先开口。 “别想着编瞎话,再满口胡言我就直接用搜魂术。” 两个孩子意识到母亲是真生气了,一人握住她一只手。 夭夭说:“阿娘不气不气,是夭夭不懂事,别为我气坏了你自己的身体,那样我和弟弟还有爸爸都会伤心的。” 仓庚说:“踏云术是齐爷爷教的。” “齐逍?你们是怎么遇到他的?” 二师兄如今住在问道峰,没有什么事务需要他管理,整天悠闲自在,因为他是个社恐,问道峰来来往往的陌生人比较多,所以他基本只会窝在自己的住处,很少出门。 “有一天齐爷爷来找施爷爷。”夭夭边回忆边说,语速有些慢。“那时候施爷爷正在教我和弟弟习字……” “哦,原来你们认字是因为大师……伯教你们啊,接着说。” 夭夭说:“然后齐爷爷看到我们,问施爷爷我们是谁。” “你们就自我介绍了?”沈青芒问。 这次换了仓庚开口:“对,我们告诉齐爷爷我们是爹娘的孩子,然后齐爷爷的表情就很奇怪,好半天没说话。” 沈青芒听了,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她后来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了齐逍和齐遥,不过隐瞒了她在现代的身世,只说她因为自我牺牲感动了天地,换得了一次重生的机会,兄妹俩都相信了,然后就意识到她和辜岁寒如今的特殊关系。 齐遥当时大笑着说果然如此,齐逍则一脸受了刺激的模样,大概是认为师徒恋不伦,或者气她闷声干大事,总之他有好几年没和她说话,直到她怀了孕,他得知消息,带了一大堆补品来看她,两个人才算和好。 沈青芒怀胎十月未产子,担心的不只有辜岁寒,还有她的徒弟以及师兄师姐们。施明理翻遍了太初派所有的医书,发现此前从未有过天地之心与无垢灵体结合诞育子嗣的先例,不知道他们这样算不算正常,有些无奈。而齐逍不止一次劝她把孩子流掉,说可以去找齐遥要对身体伤害小的汤药,不然她一直受着累,对自己的身体危害更大。 她终于成功生出两个宝宝之后,其他人都来看小宝宝,只有齐逍没有来,齐遥说他是出于愧疚,不好意思见他们。 所以她才好奇夭夭和仓庚是怎么见到齐逍的。 原来是一场意外。 夭夭说:“不过后来齐爷爷就说原来我们长这么大了,问我们在跟着施爷爷学什么,爹娘有没有教过我们术法。我们说没有。” “然后他就提出来教我们术法。”仓庚补充道。 “我知道了。你们钟姐,呃,钟奶奶说的话就是我想说的,我和你们爹爹都希望你们能够轻松快乐地长大,不需要你们过早就踏入修行之途,因为这条路很辛苦。” “可我们不觉得辛苦啊。”夭夭说。 仓庚附和道:“对啊对啊,那些术法我们一学就会,没有什么难度。” “今天我们还学了弹琴和吹笛。”夭夭说着从袖中取出竹笛。“阿娘我吹给你听啊。” “先等等,你们先交代一下,搜刮了多少乐器回来。”沈青芒抱臂说道。 夭夭抖了抖袖子,琴、瑟、筝、阮、芦笙、葫芦丝、尺八、二胡……林林总总掉下来十几样乐器。 沈青芒的眉毛随着女儿的袖子抖了抖。 仓庚也拉开袖子,唢呐、箜篌、皮鼓、埙、箫……他的乐器比姐姐的还要多。 沈青芒捂住脸。“真是……我欠无音峰的人情,怕不是要下辈子才能还清了啊!” “为什么?”夭夭好奇地问。 “没有什么为什么。你们以后别忽悠钟英韶了,她心善,你们不该得寸进尺。” “忽悠?” “就是蒙骗。” “我们没有蒙骗钟姐姐,我们是真的想学乐器。” “是的是的,术法没有声音,乐器有声音,乐器更好玩。” “等我们学会了乐器,就可以表演给爹娘,阿融姐姐阿辛哥哥,还有施爷爷齐爷爷齐奶奶!这样你们都会开心,我们也会开心!” “好吧好吧,真拿你们没办法。”沈青芒叹了一口气。“不要再乱跑了,我去看看你们的阿爹在忙些什么,你们就好好留在无崖峰。” “阿娘不要告诉爹爹我们跑出去玩了好不好?”仓庚揪起沈青芒腰间的玉佩晃了晃。 夭夭露出甜甜的笑容。“这是属于我们三个的小秘密,阿娘比阿爹知道的更多,阿娘更厉害。” 沈青芒扶额。“连你们都看出来我喜欢和岁寒比了吗……行了行了小祖宗们,下午我就教教你们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现在放开我,我不会告诉你们阿爹的。” 两个孩子立刻松开她。 沈青芒直奔问道峰而去,她没去找辜岁寒,而是先去找了施明理,对方果然在藏书阁。 设了一个隔音结界后,她问:“大师兄,那个……” “他们就是比较早慧的小孩子,没什么奇怪的。”施明理说。 “哦,对,我想什么你直接读心就可以,不用说出来哈哈。”沈青芒干笑两声。 “我是看师妹犹豫不决,才擅自使用了读心术,现在不会了。”施明理诚恳道。 “无妨,那大师兄您有没有悄悄探听过二师兄的心思,我只想知道他为什么愿意教我家这两个皮猴儿。” 施明理眼中露出笑意。“因为……他觉得夭夭和仓庚很聪慧,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所以……”沈青芒似懂非懂。 “他一直想教出最厉害的弟子,在怀宁身上没有实现,如今在你的两个孩子身上看到了希望。所以迫不及待想当他们的师父。” “啧,他可真是,我还以为他最近没这心思了呢。烦劳大师兄继续帮我照看夭夭和仓庚了,他们总喜欢往你这里跑,我也拦不住。” “不必拦。”施明理说:“我很喜欢他们。” 师徒番外:青出于蓝(3) 沈青芒自认为是个慈母,就像她认为自己是个温和的老师一样,然而无论是孩子还是徒弟,似乎都有些怕她。本以为夭夭和仓庚会每天围着她转,结果等他们会走路就很少安安静静陪在她身边,经常到处乱跑。 她拜访了大师兄,思忖半晌,又去找二师兄。 齐逍的院子在问道峰深处,她好不容易寻到,发现还有另一个老熟人,以清。 以清看到她有些意外,不过还是打了个招呼。“掌门夫人,午安。” 齐逍噗嗤一声笑,沈青芒愣了片刻,“啊”了一声。 哎呀,这乌龙闹的,她居然忘了告诉以清师兄她的真实身份,她告知二师兄和三师姐时,以清在闭关,后来她就忘了。不过阿融的保密工作做得居然这么好,连自己的父亲都一直瞒着。 她用目光询问齐逍,对方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以清有些发懵。“你们这是……怎么了?我叫错了吗?我最近一直在问道峰,听说掌门和夫人恩爱如旧啊。” 这下沈青芒也笑了。“以清师兄,你没叫错。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听别人喊我属于我自己的身份,比如你叫我师妹。” 以清怔愣了一秒,一拍大腿。“我说阿融这孩子怎么和你这么亲,原来你……原来你!哎呀这这这,这真是太好了!” 他说着说着,居然潸然泪下。 齐逍赶紧劝他:“行了行了,大好的事情哭什么。你不嫌丢人我都嫌。” “以清师兄这么多年真是丝毫未变。”沈青芒的目光很温暖。“多谢师兄记挂。” 以清抹了抹泪。“说来也怪,虽然你和青芒师妹长得一点儿也不像,可你一开口,这种感觉,我就能认出来你的确是青芒师妹。” “她要是不提你能想到?”齐逍冷哼一声。 沈青芒知道他这又是怪自己没有及时告诉他,笑吟吟道:“我今天是特意来感谢二师兄的,听闻我家那两个不省心的总来打扰你,还央求你给他们传授术法。” 齐逍表情缓和许多。“无妨,我恰好有时间,就指点一二。” “你生的那俩娃娃?这么大了?不对啊?我记得我出关的时候你还没怀孕,后来怀了两年多才生的吧?阿融为此都问过我好几次修士生育和凡人生育是否有不同,有没有额外需要注意的,说得好像她见过凡人生育一样。” “他们今年刚满三岁。”沈青芒说着,将手向下压。“也就这么高。” 齐逍帮腔:“俩小萝卜丁,重剑都拿不稳,不过术法学得倒快。教个一两次就回了,比怀宁聪明多了。” “怀宁如今可是岁寒的左膀右臂,待人接物方面圆融得很,都不像是你能教出来的徒弟。”沈青芒揶揄道。 “呵,我看他更愿意当你的徒弟。” “哎呀那么多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就不要再提了。二师兄,你愿意教他们术法师妹自然感激,不过太高阶的术法还是放缓一点儿教吧,这两个孩子今天趁我没注意,自己施展踏云术跑到问道峰去了,这要是万一气力不济中途摔下来可怎么办?我现在想想都后怕。”沈青芒愁眉不展。 两个男人听了都吓了一跳,以清说阿融小时候比他们听话多了,齐逍则表示他以后会斟酌着进行教学,循序渐进。 “他们要是有什么事情做得不对,你好好和他们讲道理,不要冷嘲热讽啊。”沈青芒还是有些不放心。怀宁心灰意冷的模样她至今历历在目,也不明白自家孩子为什么非要缠上二师兄。 “你要真不放心就把他俩关起来。”齐逍不耐烦道:“那么大点儿的孩子我还能训他们?你未免想得太多。” 以清打圆场。“师妹这也是关心则乱,我是过来人,理解这种心情。我还没见过两个孩子呢,听你们描述就知道肯定很可爱,有机会我可得见见。” 然而谁也没想到以清口中的“有机会”,一等就是十五年。说这话过后没几日,他就又去闭关,再出关时已经是夭夭和仓庚的十八岁生日。 沈青芒作为一个现代人,根深蒂固的观点就是十八岁算成年,而辜岁寒在现代幻境耳濡目染,也开始认同这一观点。于是两人对孩子十八岁的生辰很重视,在无崖峰举办大型生辰宴,邀请了许多人来参加。 姒融在会场布置了很多她种的奇花异草,皞辛做了一个巨型生日蛋糕。辜岁寒和沈青芒一人为孩子们准备了一件自己制作的法器,辜岁寒铸剑,沈青芒削笛,花费了很大精力,手上的水泡和刀痕都还没消。 其他长辈以及姐弟俩这些年结识的同辈也都送了礼物来祝贺,以清来的时候,夭夭和仓庚正在试爹娘送的法器,仓庚表演了一段剑舞,引来众人惊叹,夭夭不甘示弱,横笛吹奏一曲。 “姑娘的笛声朗朗,可惜有技无心。”以清听完感叹道。 不少人回头望去,钟英韶笑道:“原来是以清师兄,旁人说这话我可能还会反驳两句,以清师兄是无音宗最擅笛之人,英韶不敢造次。” 姒融跑过来。“爹爹爹爹,大好的日子,你少说两句。” “为何说我有技无心?”夭夭拨开人群走到姒以清面前。 沈青芒眉头一皱,想上去调解,被辜岁寒拦住。 “他们已经成人了,自己的恩怨自己去解。该放手了。” 沈青芒低声道:“以清师兄一向待人和善,可唯有一事,他最是较真,比大师兄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的目光望向以清腰间竹笛。 “你的气息很稳,指法干净利落,吐音颤音都处理得很精巧,但是……”以清看着她手中的紫竹笛,说:“你方才吹的曲子是《松林清弄》,此曲乃我一日清晨于松林中捡拾松果时有所感,创作而成,传达的是一种怡然自得的闲适心情,而姑娘笛中之意,仅有炫技而已。” 夭夭握紧手中笛,下颌绷紧。“你不过是以己度人,臆断我炫技。你非我,怎知我心中之情?” 姒融见气氛凝滞,试图打圆场:“我记得那天,爹爹后来给我做了松子糕,特别好吃。爹爹你下次做松子糕,也送给夭夭尝一尝吧。” “夭夭?”以清恍然。“原来是师……岁寒家的孩子,那的确是我过于苛责,抱歉。我今日带了礼物来,此番便当是赔罪吧。”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个九层食盒,形状如玲珑宝塔,姒融眼前一亮,皞辛叹了口气。“我的蛋糕顿时不香了。” 谁都知道太初派厨艺最好的人就是以清真君,他平时很少下厨,但经由他稍作指点的厨师便可烹饪出美味佳肴,皞辛和以清学了不少,但厨艺还是略逊于对方。 沈青芒舔了舔嘴唇,对辜岁寒说:“既然孩子们都成年了,如今到了他们乌鸦反哺的时候了吧?” 辜岁寒失笑。“想吃就直说,让他们先分给你吃。” “没事儿没事儿,留两块就行。” 然而夭夭却并不领情,任凭以清递出的食盒悬在半空中。“因我是孩子便宽容以待?第一,我已经不再是孩子。第二,你这种行径分明是歧视我,让我十分不愉,这些赔礼不够。” “糟糕,她又要狮子大开口了。”沈青芒捂住半边脸。 以清听了,放下食盒,解下腰间竹笛。“也罢,我本来也不想这样戛然而止。夭夭姑娘,你问我怎么听出你心中之情,那么你来听听,我曲中可有真情。” 说完,他把笛子横在唇边,第一串音符响起,夭夭便变了脸色。 同样一支曲子,方才夭夭吹奏时,众人只能听出曲调优美,声音婉转。而以清吹奏时,众人脑海中却产生了画面感。 一只活泼的松鼠在林间跳跃,踩出沙沙的轻响,不一会儿,它停下来,环顾四周,似乎发现了目标,飞快爬上大树,采下一颗松果,放在嘴边嘎吱嘎吱啃起来。 远处突然穿来四声连缀的鸟鸣,婉转轻快,松鼠被吓了一跳,手中的松果滚落到地上,它从一颗松树跃向另一颗松树,逐渐隐于松林深处。鸟鸣声则越来越近,最后飞落到一颗大树上,将捕捉到的虫子喂给幼鸟,幼鸟欢快地鸣叫,声音清脆,回荡在松林里。。 太阳渐渐升起来,照进阴翳的松林,鸟妈妈再次飞远,幼鸟变得安静,低矮的野草感受到阳光温暖的气息,舒展开枝叶,天地间唯余万物生长之声。 一曲终了,许多人脸上露出意犹未尽的表情,夭夭直接听呆了。 “如何?”以清收起笛子,含笑看着她。 “你、你能教我吹笛吗?”夭夭眨眨眼,问。 “当然可以。我如今很清闲,你若想学笛,来问道峰找我便是。”以清说完,再度提起食盒。“这次可以收了吧?” 沈青芒对女儿传音:“快收快收!你不爱吃可以留给你娘!” 等她表达了自己激动的心情之后,无意间看到大师兄施明理眉头紧皱,表情似乎有些复杂,连忙端正了神色。 大师兄连传音都能听到吗?这可真是……算了,也不差这一次尴尬。 夭夭收下食盒,说:“我明日便去。” 仓庚走上前,对以清一礼。“久仰以清真君大名,今日有幸得见真君,既然您已指点过姐姐,不妨也指点一下我?” 以清腼腆一笑。“我只会笛子,莫非你们姐弟二人都喜欢吹笛?” “巧了。”仓庚微微一笑,拔出剑。“我最不擅吹笛,却擅刀剑,不如真君照顾后辈,与我切磋一场如何?” 以清脸都吓白了,后退一步,沈青芒喝止道:“仓庚,别胡闹。” 仓庚不情不愿地收起剑。 宾客们很快聊起别的话题,驱散尴尬气氛。沈青芒把儿女拉到一边规劝了几句,放他们去玩,回身和辜岁寒咬耳朵:“夭夭和仓庚的性子还是需要磨一磨。他们天纵英才,做什么事情都难有敌手,以至于生了骄矜之心。若不是以清师兄这次压制住了夭夭,使得她心有龃龉,我还注意不到。明日起你我都多指点指点他们两个吧。” 她把“指点”二字咬得很重,辜岁寒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好。” 总体来说,今天的生辰宴还算宾主尽欢。暮色四合之时,沈青芒和辜岁寒送走宾客,施明理走在最后,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了,大师兄?”沈青芒问。 “孩子们长大了。”施明理说。 “是啊。” 沈青芒等着他的下文,结果他撂下这一句就走了。留她一头雾水。 “你说大师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听到了什么?” 辜岁寒摇摇头。“不知。我又没有读心术,让师尊失望了。” 沈青芒失笑。“老夫老妻了还乱吃什么飞醋?” “你今日看了施明理好多眼。” “那是因为大师兄有一段时间一直神思不属,他很少把情绪直白地展露在脸上,一定是遇到了什么超出他承受能力的事情,他才会掩藏不住。所以我担心夭夭和仓庚是不是起了什么不好的心思。比如过于争强好胜。” “真要有事情,他不会隐瞒的。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都成年了,我们还管什么?” “你这话倒像是老气横秋的老头子说的。”她挠了挠辜岁寒的下巴。 “夫人嫌我老了?不中用了?” “反正你现在比我老。” “是吗?”辜岁寒眼神意味深长。 当晚沈青芒就没有任何精力去想儿女的事情了。 夭夭第二天真的跑到问道峰去找以清,沈青芒和辜岁寒便盯着仓庚进行指导。仓庚得了新剑,战意正浓,很爽快地答应和他们对战,结果一天时间下来,朝气蓬勃的少年变成了蔫头耷脑的幼苗。 他这才发现从前长辈们都没有对他尽全力,大受打击,表示自己要闭关深造。 辜岁寒爽快地同意了。沈青芒有些不舍,但也尊重他的想法,夭夭则哭了好几天,不过沈青芒发现她在仓庚闭关后,心情似乎比之前更好。 这是为什么呢? 师徒番外:青出于蓝(完) “爹,娘,你们觉得我刚才吹奏这一段怎么样?” 无崖峰,夭夭放下紫竹笛,有些忐忑地看向沈青芒和辜岁寒。 沈青芒难得见女儿不自信的模样,对她投去鼓励的目光。“很动听,就好像有一只小鹿从我身边跳过,奔向山涧。” 夭夭眼睛一亮。“这支曲子就叫《鹿饮溪》!看来我的笛艺真的有进步!” “你本来就只是有一点点小瑕疵,现在已经修补大半了。”沈青芒说:“而且在我看来,缺乏情感不是靠练习来补足的,而是要靠阅历。你只要多经历,多观察,多体会,乐曲中自然而然就会流露出情感了。” “我现在就在跟着以清一起观察体会,他带我去山中听各种各样的声音,好多都是我之前从来没注意过的。” “以清真君是你的长辈,不能直呼他的姓名,不礼貌。”沈青芒皱眉。 “长辈吗?我可不觉得他像长辈。” “他是你姒融姐姐的父亲。” “我知道啊,那又怎么样。他和阿融姐的心智分明半斤八两。” “姜夭夭!”沈青芒声音拔高。 夭夭立刻低下头。“我错了阿娘,你别气,我没有说他坏话的意思,我很喜欢他。” “哪有喜欢人是这么说话的?” “我没喜欢过人,阿娘教教我该怎么说话嘛。”夭夭一脸乖巧。 辜岁寒比沈青芒先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你说的喜欢是哪种喜欢?” “就是阿爹喜欢阿娘的这种喜欢啊。”夭夭语气自然。 沈青芒失笑。“夭夭你还不懂,阿爹对阿娘的喜欢,和你对以清真君的喜欢是不一样的。你喜欢他,是不是觉得他很厉害,能教会你许多?” “唔……这也算喜欢吗?那可能有吧。”夭夭挠了挠头。“不过我喜欢他,是因为他貌美又温柔,而且很好欺负,啊不,很有趣。我一看到他就很想同他亲近,就像阿爹和阿娘喜欢依偎在一起。” 沈青芒立刻从靠着辜岁寒的闲散坐姿改成了正襟危坐,面上的表情不能更严肃。“你这是不对的,夭夭,以清真君是你的长辈,教你吹笛,还算是你的师长,你可以尊敬他,爱戴他,但不能喜欢他,也不要捉弄他。” “可阿爹和阿娘不也是师徒关系?”夭夭歪头。 “我和你爹原本是师徒,后来我便拜入了无音峰钟峰主门下,和他算是平辈。”沈青芒耐着性子解释道。 “可琼琚真人难道不是爹爹的师尊吗?到现在也是。” “琼琚真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阿娘就是琼琚真人啊。”夭夭说。 辜岁寒和沈青芒同时变了脸色,辜岁寒问道:“你为何这样说?琼琚真人已仙逝多年。” 夭夭掰开手指头一样样数。“有很多证据啊。第一,阿融姐和皞辛哥私下里都会叫阿娘师尊。” “那是因为我指点过他们。”沈青芒说。 “可皞辛哥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如果不是对您十分敬重,怎么会接受您的指点?”夭夭没等沈青芒出言反驳就继续说道:“第二,齐爷爷施爷爷他们是阿爹的长辈,直呼他的姓名,但对您却有好几次都称呼师妹,除了习惯难改,我想不出别的理由。” “是因为我长得与琼琚真人有几分相似,第一次见到谨言真君和谨听真人时,他们都误以为我是琼琚真人转世,于是我便说若他们不介意,也可称我为师妹。”沈青芒表情镇定。 夭夭皱了一下眉。“长相相似就会改变他们对你的态度吗?在我看来施爷爷并非会移情之人,他分明寡情,怎会对你一个和自己小师妹仅仅长相相似的人另眼相待,还无怨无悔地帮你教导我们?” “因为我不仅是和琼琚长相相似的所谓‘师妹’,还是太初派的掌门夫人。”沈青芒说:“我肩负着和你爹爹共同管理宗门的责任,我的地位也与他近乎等同,旁人若是轻慢于我,便是藐视掌门,所以无论旁人昔日是我的同辈也好,长辈也罢,都不会对我冷眼相待。” “阿娘说的似乎很有道理,可惜……”夭夭眉头舒展开,掩唇一笑。“忘了告诉您,这个问题我之前就问过以清了。他已经承认您就是过去的琼琚真人了。” “他说什么了?”沈青芒睁大眼睛。 “我问他现在的您和从前的琼琚真人比变化大吗,他说您外貌变化比较大,性情却是未变。” “居然直接被诈出来了,姒以清,你可真是……”沈青芒咬牙切齿。 “我早说过你就不应该告诉他。”辜岁寒说。 “他这么些年简直越活越回去了,连阿融都不如。”她有些愤愤。 夭夭笑着说:“母亲,父亲,现在你们还有什么理由左右女儿的决定呢?” “可他之前有过妻室,曾经夫妻恩爱,阿融就是他们爱情的结晶,这些你会不介意吗?” “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和他过去经历过什么何干?他便是娶过三四位道侣,如今也是孤身一人,不影响我追求他。” “你还要追求他?”沈青芒拍案而起。“我女儿能喜欢上他是他的福气,他不好好珍惜还要你来追求?姒以清哪里来的那么大架子?” “阿娘阿娘,稍安勿躁。”夭夭劝她:“他活了这么久,身上背负的包袱和顾虑比我多,需要斟酌考虑也正常。” “这么说你是对他表明过你的心意了?”辜岁寒问。 “对啊,但他可能没当真。因为我每天早上都和他说,他每天听了都只是笑笑,没什么回应。”夭夭耸耸肩。“用阿融姐的话来讲,这大概是‘闷骚’?不过没关系,反正我年轻,有的是时间。我继续练习吹笛去啦,不打扰阿爹和阿娘了!” 说完她就跑了,沈青芒捂住脸。“我们这算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吗?上一代败坏伦常,下一代重蹈覆辙,以后的史书里会怎么写我们这一家?” “天资卓绝,德艺双馨?”辜岁寒语气轻快。 沈青芒被他逗笑。“孩子一走你就和换了个人似的。” “我刚才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辜岁寒说:“生辰宴那天,施明理为何皱眉。” 沈青芒恍然大悟。“对上了,就是在夭夭见到以清师兄之后才开始的!大师兄可真是,怎么连这种事情都不告诉我呢?” 片刻后,她自己冷静下来。“不对,他要是告诉我了也会很尴尬,不仅可能暴露他的读心术,而且探听孩子隐私确实不好。算了,先不想这些,当务之急是想出解决办法,是劝夭夭放弃以清,还是把以清绑了送到夭夭床上去。” “咳咳,夫人,冷静。”辜岁寒握住她的手。 “我怎么冷静得下来嘛。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以清师兄,这以后万一结成道侣,辈分可怎么算?难不成要阿融叫夭夭娘亲?以清师兄叫我们岳父岳母?这可太乱套了。”沈青芒揉了揉太阳穴。 “儿孙自有……” “儿孙自有儿孙福,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让她折腾去吧,能不能追得到还不一定呢。” 沈青芒开始把目光投向太初派的年轻一辈,准备帮还没产生奇怪心思的仓庚寻觅适合他的姑娘,她现在终于深刻理解了师父云虚舟当初极力撮合她和大师兄的想法,还是自己认可的最让人安心啊。 不过当然也要充分尊重孩子的意愿,不能强求。 被充分尊重了意愿的夭夭第二天依旧打扮得漂漂亮亮,去问道峰找姒以清学艺。 “早啊以清,今日的我也很喜欢你。” “早。”以清头也没抬,他正从蒸笼中取出热气腾腾的面点。 “这是什么?”夭夭问。 “玫瑰牛乳包。”以清说:“阿融很爱吃。” “居然还有这种搭配,你可真是神厨。”夭夭夸赞道。 “这不是我想出来的,是昭昭。”以清笑意温软。“她来自朝华宫,朝华宫中人皆喜食鲜花,这玫瑰便是我从朝华宫讨来的。” “昭昭是谁?” “吾妻。” 夭夭抿唇,不吭声了。 “今日想学什么?自然之声你已经能体会得很好,无需我再教导。” “想学情。”夭夭一字一句道:“请你教我如何传情。” “好。”以清说:“等我把牛乳包送给阿融,好吗?” “嗯,我在这里等你。” 等他走了,夭夭环顾四周,觉得昔日看起来很温馨的厨房如今变得十分碍眼。以清也曾和昭昭一起在这里烹饪吗?昭昭会不会像她一样倚着窗户看着他,他做出的饭菜,第一口是由她尝的吗? 她发现母亲说的并非全无道理,她没有自己说的那般洒脱,之前不介意,只是因为没从以清嘴里听到过昭昭这个名字。 她觉得他的过去就像无崖峰顶的流云,倏忽而过,转瞬即逝。却没想到那些过去是他如今提起还会发笑的深刻印痕。 不知过了多久,以清回来,两个人来到他的小院中。 “每个人对情有不同的理解,我不会教你试图理解我心中的情,你只需要感受这种自然流露的情绪便好。”以清说完,吹起竹笛。 开头的韵律活泼轻快,像两个初涉仙途的少年在好奇探索,中间变得甜蜜悠长,一对眷侣如交颈鸳鸯,形影不离,结尾急转直下,凄恻哀婉,余音袅袅。 夭夭抹了抹眼角的泪。“这首曲子叫什么?” “《迢迢》。”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嗯。是我和她的距离。此曲是我得知她真正的死因后,创作而成的。”以清摩挲着手中竹笛。“愿意听我讲个故事吗?” 夭夭咬唇点头。接着,她听了一个既平常又特殊的爱情故事,平常在于故事中的起承转合都很平淡,如同任何一对儿普通的道侣,特殊在于,这是从她喜欢的人口中说出。 “如果我当初能更信任她,便不会让她孤独凄凉地过世,是我对不起她,如今说什么都于事无补,只能用余生去怀念她。” “就不能放下吗?”夭夭颤着声音说。 以清温柔地注视着她。“我舍不得。” 夭夭发出了一声呜咽。 “你是个好孩子,天真热烈。我很感激你对我的喜欢,这份喜欢曾真真切切地温暖到我,但我考虑良久,还是无法接受。今日便是我给你上的最后一课。我第一天教授你时,曾经答应你要教会你用笛子表达最真切的情感。这些时日里,你也许领悟过甜蜜,领悟过惆怅,领悟过迷茫,这些都是你此前顺风顺水的人生中未曾经历过的,但我觉得它们很宝贵。” “所以现在你要教我领悟失去了是吗?”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不过‘失去’这个词不够准确,失去意味着曾经得到。我想你体会到的,也许是遗憾。” 夭夭深吸一口气,说道:“谢谢以清师父,我懂得了。临别之时,便也赠你一支曲。” 少女含泪吹奏出她第一首自己创作的乐曲,一曲终了,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你是我唯一的徒弟。以后的造诣,一定不在我之下。”姒以清未尽的话语消散在了空气中。 沈青芒是在几天后才得知了这个消息,因为夭夭一直把自己闷在房间不出来,她发现了不对,破门而入,女儿扑到她怀里,哭着和她倾诉。 “我这些师兄,真的没几个正常人啊……”沈青芒便摸着她的头边感慨:“拿感情当教材,也亏他想得出来。” 夭夭哭够了,抹抹眼泪,说道:“我也不亏。我学会以乐传情了。往后若是再喜欢一个人,便能准确表达我的心意。” 沈青芒松了口气。“你能这样想就好,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我们夭夭本来就不缺人喜欢。” 夭夭破涕为笑。“阿娘在爹爹面前也会说这句话吗?” “他若是表现不好,便如此威胁他。”沈青芒挑眉。 夭夭说:“阿娘,小时候爹爹总说你生我们辛苦,所以我和弟弟都有些愧疚,想尽量少吵你,但是我现在发现,还是阿娘的怀抱最温暖。” “原来你们不和我亲近是因为这个。我还以为你们不喜欢我这个娘亲呢。”沈青芒摸摸她的头。 “夭夭最喜欢娘亲了!” 母女俩抱紧了彼此,享受温馨时刻。 几分钟之后,仓庚的声音突然出现。 “姐姐,厨房我已经毁了,灶台砸得七零八碎,院子里也放满了臭草,保证他食不下咽寝不安席!” 沈青芒:“哈?仓庚何时出关的?” 然后她就听到自己的女儿在自己耳边小声说:“女儿太伤心了,自己又狠不下心来,阿娘应该会原谅我和弟弟的小小报复吧?毕竟以清实在太过分了。” 沈青芒:“……” 哎,教导孩子这方面,还是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不过这次就不怪他们了,还是自己这个当娘的来善后吧。 施明理番外:无言 施明理很少和沈青芒的三个徒弟直接接触,因为他平时大多待在藏书阁,连指导自己的弟子都是在藏书阁进行,只有涉及到实战时会择其他地方教授他们。 但有些场合,他们却是避无可避的,比如被沈青芒称为“运动会”的场合,所有太初派弟子汇聚一堂,无涯宗都坐在一起。 这运动会是师妹想出来的,涉及到比赛细则时,她怕自己思虑不周,便和他一起商议,因此他也对这场大会有了几分在意。 “融金铸器”的比赛中,师妹的大徒弟表现出乎意料,对灵力的掌控度根本不像刚入门的弟子,反而十分老辣,他对辜岁寒起了疑心,待他下场之后便要凝神仔细探听他的心声。 结果还未等他听个分明,对方开口说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路。 “方才可是发生了什么?大师伯为何这样看我?” 他一愣,看向师妹。“我没有。” 他的确在关注他,但并无恶意,他为什么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模样? 没了干扰,对方的心声又自动钻入他耳中。“施明理为什么要和师尊站在一起?还很亲昵的模样,不过他肯定争不过我。” 争什么?施明理有些疑惑。 接下来他便听到了小师妹的说话声:“大师兄若有质疑,可去查询留影球以及赛场,不要在没有依据的情况下寒了孩子的心。” 她在维护她的大徒弟,心里也如此想,他觉得很正常,她一向很相信她的那些徒弟。 然而她的大徒弟此刻心中想的却是:师尊果然是偏袒我的,不知要到何时,师尊才能只偏袒我一个人。 他心中一惊。被动听过那么多人心中所想,他太清楚对方这种想法意味着什么。 小师妹的大徒弟,对她有了独占欲。 孩童对自己亲近的人产生独占欲似乎是很天真烂漫的想法,再自然不过,但面前这人年近及冠,分明已不再是孩童,在凡间甚至可以做父亲。 这种独占欲显然出自于爱。 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答了一声“好。” 然后转身离开。 他不能再过多停留,心中的愤怒正在烧灼,盖过了其他任何人的心声,他什么也听不见,只听得到自己剧烈的心跳。 他怕他自己再多待片刻,就会忍不住想要教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深吸几口气,他冷静下来,去察看留影球,判断他是否作弊,结果是没有,这人的确天赋异禀。 或许有其他隐情,但他心念不动,满眼都是自己的师尊,他探听不出更多。 他心中升起一股无力之感,愤怒死灰复燃。 那人怎么敢觊觎他的小师妹?忘了师徒伦理纲常吗? 很快轮到小师妹参与比赛,他和二师弟站在一起围观,见她沐浴在金光中,表情肃穆恍若神妃仙子,心中一动,脱口而出:“师妹的言灵之术更精深了。” 她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一切都要从零开始学习,他本以为她目前的精力主要花在徒弟身上,没想到她自己的修炼也并未懈怠,这么快就可以运用言灵。 齐逍不知道他感慨的是什么,只是顺嘴说那是因为沈青芒又开始和他吵架,练出来的。 他竟有些隐隐羡慕。 比起他这个大师兄,小师妹显然对二师兄更亲近一些,也许是性格使然,齐逍比他好相处许多。 他看着她将金灵气变幻成各种各样的图案,从万物萌生的春到硕果累累的秋,她在季节流转中奔跑,看客们都忍不住发出惊叹。 他的眼眸也被她的光彩点亮。 然而有一个突兀的声音却传了过来。 “我无所不能的,无懈可击的师尊啊,如何才能使你真正落入红尘?” 他目光立刻锁定下方的辜岁寒。 按理来说,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以让他探听到他的声音,他耳边之前响起许多其他人的心声,都被他刻意忽略,而这句话,也许是那个人执念太深,居然传了过来。 他又强压下心里的怒火。 比赛结束,到了休息时间,他想上前提醒小师妹她徒弟不轨的心思,却又有些犹豫这样是否妥当,在他思虑的时候,又一个他讨厌的人来到了小师妹身边。 是安雁乡,那个偏执到极点,永远无法用常理揣测的人。 他知道他一心恋慕原来的师妹,甚至对目前这个小师妹身份有所怀疑,来者不善。 齐逍先他一步上前和安雁乡交涉,他很快走过去,加入谈话。 “逢春真人乃外人,勿要随意臧否我宗行事。” 小师妹看到他,心里在想:你们仨也有宿怨吗?那你们打一架,我走好不好? 他差点儿被她逗笑。 她立刻所谓的是非之地后,安雁乡正经起来,提出对辜岁寒的质疑,甚至比怀疑对方是卧底,他不得不出言维护。 不管怎么说,辜岁寒是他无涯宗弟子,还容不得别人随随便便泼脏水。 就在气氛有些凝滞时,三师妹齐遥突然出现,一开口就是熟悉的不着调,调侃他和小师妹子孙满堂。 往日他根本不会在意这些毫无根据的传言,今日不知为何听了便心生厌恶,罚齐遥写检讨。齐遥不出所料骂骂咧咧,不情不愿地走了。 这一天,他又听到了几次辜岁寒的心音。当他附近有很多人时,他们的心音都会传入他的耳朵,但会受他的注意力影响,有强有弱,他控制不住自己不去在意辜岁寒,自然听到了许多。 这样是不对的,他反复劝自己。窃听别人心思,是令人不齿的行为,就算他对自己师尊心怀不轨,目前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师父教导过他,识人论迹不论心,他不应该这样评判一个人。 更何况,辜岁寒如何,安雁乡又如何,只要小师妹心里一个也不在意,任他们谁都翻不出什么风浪。 他自我安慰着,松了一口气。 可接下来的几日里,他依然忍不住反复思虑,担心小师妹会因为心软踩进别人的陷阱。 运动会之后,又多了许多人关注小师妹。安雁乡甚至堂而皇之地放下无为峰的事务,来到无崖峰听她讲课。 他也忍不住来到她的课堂,看到安雁乡虎视眈眈的眼神时,他突然想到: 也许师父是对的,只有他自己照顾她,才最令人放心。 当他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想了什么,思绪突然断了线,耳边和心中都一片空洞。 好半晌,他才找回来自己的神智。 她那样信任他,尊重他,他却对她起了别样的心思? 他这样又和她的徒弟有什么区别? 为了证明自己和她只是在教学上正常交流,他把自己的教学心得送了一份给她,然而骗得了她,却骗不了自己。 于是他干脆彻底远离她的生活,只暗暗关注她的动态。 她突然闭关,出关之后遇到宗门大比,没多久又带徒弟前往朝华宫参加齐遥的婚宴,一住便是好几个月,等她回来,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发现异样,是她回来之后有一日找他请教问题,看到他的装束时夸了一句他今日簪的玉簪好看。 他弯了弯唇,表示感谢,紧接着就听到了她的心音:不知道岁寒若是簪上,会是什么样的效果?我觉得他最适合的就是白玉。哎……连理枝若是能变幻成白玉簪该多好? 连理枝……他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小师妹竟和他的大徒弟一起摘下了连理枝? 他理不清那一刻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然而面上却不露分毫,照常和她交流。 她离开之后,他接着拿起桌上的书,却怎么都读不进去。 字字都变成了“连理”,刺痛他的双目。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他失去了他的小师妹。 也许他该退一步,远远地看着她,祝福她,为她扫清流言蜚语,这样至少两人有一个能够得到幸福。 但他没想到,命运会如此弄人。 两个时辰前,他分明还在同她交谈,她心里想着的也都是正和她谈论的新一届收徒大会之事。 两个时辰后,所有人都看见辜岁寒腰间的峰主令变成了掌门令,这意味着原来的掌门,或是飞升,或是陨落。 她的境界还未达到飞升的标准,便只能是后一种。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分裂成了两半,理智支配的那一半告诉他当务之急是稳住局势,明天就是收徒大会了,无论掌门是谁,都要正常地举办下去。 然而情感支配的那一半却主导了他的身体。 他直接奔出大殿,到处寻找沈青芒的踪迹。 无论她在哪里,只要她……只要她还有一口气息,他一定能寻到她!只需要循着她的心音。 可为什么,偌大一个太初派,每处都有她的气息,每处都寻不到她的心音。 她好像无处不在,又好像灰飞烟灭。 他终于想到了最可怕的一种可能。 太初派最近越来越充沛的灵气。 她疲惫的眼神。 那是一个将死之人,在燃烧自己的灵魂。 她用献祭,拯救了整个门派。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走向她极力避免的结局?她明明最怕痛,最怕重蹈覆辙,最想改变这一切。 明明不需要她牺牲…… 他和同样失魂落魄的辜岁寒撞到了一起,两个人都遍寻未果。 “师尊不会死。她一定是因为某些不得已的原因,暂时消失了。”辜岁寒哑着嗓子说。 他的理智重新占据上风,对他说道:“明日收徒大会,不能有任何差错。我会辅佐你。” “不,这是师尊的责任,她一定会回来的,她最是负责任,怎么可能抛下这么大的事情不管?”辜岁寒有些语无伦次。 “她将责任交给了你,你不会让她失望的,是吗?” 他用一句话,稳住了辜岁寒。 收徒大会并未出半点儿差错,太初派一切如常,掌门在旁人眼里看起来都是年少有为的典范。 只有无崖峰中的几个人,知道辜岁寒私下里有多疯狂。 他收集沈青芒留下的所有物品,甚至包括床铺上的发丝,以它们为媒介,试了所有的召唤术,只想让她回来。 后来他甚至穿着她的衣服,在无崖峰游荡,反复提醒众人不要忘了她,否则她可能真的回不来。 施明理只得克制住心中的悲痛,看顾掌门,维持秩序,保证太初派不会出差错。 时间久了,他甚至觉得自己心中的悲伤已经消磨殆尽。 直到他看到辜岁寒新收的徒弟姜涔云,听到她的心音。 她在喊自己大师兄。 她回来了。 她不再沉重,背负着其他人的身份,可以做自己。 她享受自己的新身份。 他不忍戳穿她,只淡淡点点头。回到住处时,却流下泪来。 上天垂怜,让她安好无虞。 只要她还在这世上,他便已然满足。 那一段时间,他心情有些飘飘然,终于忍不住露了马脚,被她发现自己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他干脆坦白。 他以为她听了自己能读心,会害怕,会厌恶,没想到她更多的情绪是困窘,却并不怨他。 这世上大概不会有比她更善良之人。 他愿意永远默默守护她,等她有了孩子,他开始守护她的孩子。 那两个小家伙意外地很亲近他,哪怕他看起来冷冰冰,他们也不会被吓跑。他们心中总有各种各样的奇思妙想,他听了时常莞尔。 一天女孩问他是不是能听到别人所思所想,他反问她是否从母亲那里得知。 她摇摇头,说是从他的反应中猜测的。 原来他们不仅聪慧,还敏感。 他们继承了父母所有的优点,也产生了一些独属于自己的特点。 比如女孩就比沈青芒更加大胆。 他们十八岁的生日宴上,他离她不远,意外听见了她的想法:这个以清有点儿意思,不知道能不能搞到手,让他只为我一人吹笛子。 他有些恍惚,仿佛听到了多年以前,另一个少年的心音。 那曾是一场他以为荒谬的情事,可最终却迎来了花好月圆。 那么这一次,他也不要再干预了。 小师妹,这一次,也许你终于会理解我当初的心情了。 哪怕你永远不会得知,你的这份心情,我也曾经拥有。 齐逍番外:祛魅 “二”这个数字,有人喜欢,有人厌恶,有时是荣耀,有时是枷锁。 齐逍很讨厌“二”。 在家里时,他是二公子,却是最不受宠的那一个,府上人人称赞大公子知书达理,三娘子娇俏灵动,提到二公子时却总是要迟疑半晌,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他是那样的平庸,没有大哥的聪慧,没有小妹的张扬,仿佛一颗灰扑扑的石头,铺在路上毫不起眼。 当测灵根时使者说他有天赋时,他的第一反应是不敢相信,之后便是狂喜,原来他也可以是优秀而突出的那一个,胜过了他的大哥。 他和同胞妹妹踏入山门,被当时的无崖峰峰主无营真人选中。 “竟是对双生子,我今年恰好想收两个徒弟,你们便入我门下吧。” 他怀着激动的心情来到无崖峰,然后看到了等待他们的大师兄。 原来他又是第二个。 年少的施明理皱眉看着自己的师弟师妹,对师父说:“您就选了他们两个?一个唯唯诺诺,一个叽叽喳喳。” 面对光鲜亮丽的少年,齐逍把头埋得更深,齐遥却叉着腰回嘴:“谁唯唯诺诺?谁叽叽喳喳?我只看到一只狗被人闯入地盘,无助地狂吠。” 云虚舟笑吟吟道:“看来你们师兄妹几个很快就能熟络起来,不过说话也要注意分寸啊哈哈。” 齐逍:您哪里看出来熟络了? 他无奈地发现,自己这个师父也是个心大的,和那万事不管的父亲有几分相似,颇有“不痴不聋,不做家翁”的家长风范。 作为未来的掌门,云虚舟的几个徒弟自然也成为了太初派不少人的关注对象。施明理聪慧好学,入门六十年已经筑基大圆满,马上就要结丹,齐遥活泼热情,很快和全峰除大师兄以外的人打好了关系,声名远扬。 只有齐逍,依旧不起眼,人们提起云虚舟的二弟子,要想上半天,才一拍脑门:啊,齐遥的亲哥哥,那个闷葫芦。 他修炼速度缓慢,一个术法要学很多遍才能稍稍掌握,怕师父嫌他愚笨,总是当面表示自己听懂了,背后一次次练习,妹妹有时会指导他,但大多数时间忙着满山跑,没有耐心重复枯燥的术法。 在他怎么也施展不出心驰术,急得满头大汗,又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大师兄突然出现了。 “既然不会,就让师父多教几遍,每次都装懂糊弄过去,这样下去你迟早落后得越来越多。”施明理毫不客气道。 他看着他趾高气昂的表情,心中有些不忿:他们这些天之骄子怎么能明白他这种庸才的处境? “我若是你,必不会管别人如何评价我,他们的称颂未必出自真心实意,贬损也不过为了满足自己的阴暗私欲。活成自己的样子才是最重要的。” 他愣愣地看着大师兄,心里突然闪过妹妹的话。 初到无崖峰时,妹妹因为大师兄的一句嘲讽,对他很是不满,经常和他作对,结果没多久突然开始躲着他。 “大师兄这个人太可怕了,我总觉得他能看透别人心里的想法,说的话字字戳人肺管子。” 他现在也感觉自己是在被人戳肺管子。 “行了,别瞎琢磨了。你在练习心驰术?心驰术的要义在于忘我,将自己的身体想象成一阵风,一片叶,与天地同频。”施明理的声音放缓,听上去温和不少。 他试着按他所说去做,还真摸到了关窍,感受到周遭气流的涌动,他也跟着移动。 再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不过离方才所站之处几十丈,还能遥遥看见大师兄,顿时有些窘迫。 心驰术是高阶的移动术法,然而在他的使用下,连低阶的风驰术都不如。 果然,大师兄只是施展风驰术,便在转瞬间掠到了他面前。 他垂头丧气,对方却并未出言嘲讽,只是更耐心地和他讲了一些需要注意的细节。 在大师兄的帮助下,他的术法基础总算不再差到离谱,自信心稍稍得到了一些提升。 大师兄成婴时,师父赠他道号“谨言”,自此以后大师兄竟然真的开始谨言慎行。 没过多久,师父迎来了他的宝贝女儿,云岚。这是个单纯可爱的小姑娘,见到她的人没有一个不喜欢她,云虚舟更是视若珍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 齐逍看着她一点点长大,常常羡慕她。 她和自己一般,于修行一途没有什么天赋,修炼速度慢,学术法也慢。但她从不会担心被人嫌弃,不会便大大方方地说不会,有无数人愿意帮助她。 然而这样一个千娇万宠中长大的小姑娘,却偏偏爱上了对她若即若离的冷漠男人,最后落得个郁郁而终。 他觉得无比荒谬,却又可悲。 是不是如他们这样的庸常之人,拥有太多反而会福泽过盛,有损寿数? 云岚的死改变了许多人,师父很久没有再笑,大师兄更加稳重,妹妹似是看透了情如何伤人,开始游戏人间。 很快是新一届收徒大会,师父本不欲再收徒,却在看到一个女孩时动了惜才之心,将她收入门中,作为关门弟子。 那是他们的小师妹,沈青芒。 师父还沉浸在失女之痛中,小师妹几乎是由大师兄带大,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小师妹修炼速度如此逆天,三月筑基,三年金丹,十年便修成元婴,比他更早拥有了道号。 琼琚,这是一块美玉。 所有人在她的光辉下都如同瓦砾,黯然失色。 无为峰同样出现了一个惊才绝艳的少年安雁乡,也在宗门大比之前成婴。为了映衬这些天才的辉煌,他的名字终于被反复提起。 “十年元婴是什么概念?掌门的二弟子,就是齐遥的亲哥哥,入门几百年还没到元婴。” “安雁乡宗门大比中肯定会夺魁的吧?” “夺魁未必,沈青芒成婴比他早多了,没准战力也会更强。不过无崖峰其他人嘛,特别是掌门那个废物二弟子,肯定不是雁乡师弟的对手。” 他被一次次钉在耻辱柱上,那些修为胜过他的自有充分理由嘲讽他,修为不如他的,也总借着沈青芒或者安雁乡打压他,好像这样就能显得自己很强。他越来越害怕人多的场合,觉得所有人都在看他笑话。 而他那个光彩夺目的小师妹,也并不会顾忌他的感受。她心中似乎只有修炼,对旁人的感情皆是淡淡,让他时常不安,太过多情与太过无情,都是短寿之相,他失去过一个师妹,不想再看到悲剧发生。 某次沈青芒看到他练习术法,直接开口指出他犯了很多低级错误。 许是长久以来积压的负面情绪无处发泄,他忍不住出口嘲讽对方,就像大师兄少年时候一样。 小师妹露出了明显的惊讶表情,似乎从来没有人同她这样说过话。 不过她从来不甘落于下风,很快反驳回去。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吵了半天,齐逍突然觉得痛快。 哪怕对方最后撂下一句“无聊”就走了,他也感觉到发自内心的轻松。 没几日,无崖峰就传出了他和沈青芒吵架的消息,大家突然发现原来这个人也是有脾气的,连琼琚真人都敢骂,如果和他硬碰硬,恐怕落不到好。 围绕他的冷言冷语一下子就少了很多,齐逍乐得清净,终于发现一味忍让只会伤己,只有装上尖刺,才会保护自己。 他开始变得心直口快,甚至有些牙尖嘴利。堵在他心口的大石崩碎,他终于突破瓶颈,到达了元婴期。 “阿逍啊……”师父轻抚着他的头。“你这孩子,总是心思太重,旁人说什么,你便听什么,也不辨别好坏真伪,全都记在心里。为师赠你道号‘谨听’,望你日后能摆脱流言纷扰,多听己心,你的声音,比一切外界之音都重要。” 他那时似懂非懂,却以为自己已经找到了正确的方法。 后来小师妹闭关,妹妹云游四方,大师兄整日埋在书堆里,他便也闭门不出,再听不到闲言碎语,落得清净。 小师妹再出关之时,也到了收徒的时候,她变化很大,往日眼中只有自己,如今却关注许多人。 他为她的变化感到欣喜,小师妹终于开始像个人了。 然而听到师父直接把空置的峰主之位传给她时,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小师妹的性情纵然有些变化,但也不够圆滑,怕是不一定坐得稳这峰主之位。 更何况…… 当晚,他做了个噩梦,梦见她坠入深渊,魂飞魄散。 醒来后他心有戚戚,决定阻止她任峰主。恰好不过几日,他新收的徒弟和她的徒弟起了争执,他干脆以此做赌,想让她让出峰主之位。 她那几个徒弟在他看来并无威胁,一个病恹恹,一个娇滴滴,一个木愣愣。他还记得小师妹当年指点他术法,说的话他半个字听不懂,这种天才从来不明白普通人该如何学习,她怕是根本不适合当师尊。 他心中突然涌起了希望。 自己不如小师妹,但自己的徒弟若是胜过了小师妹的徒弟,那么多年以后他的徒弟必定不会再被钉在耻辱柱上,重复他的命运。 他将自己毕生所学倾囊相授,然而怀宁如同当年的他,也是个庸常之人,哪怕再努力,也达不到他想要的效果。 他有些急切,对怀宁多有责备。 那时他并未意识到,这种责难看似是对怀宁不满,实际上是对自己不满。 他始终厌恶那个庸常的自己。 直到后来,怀宁被他逼到崩溃,竟然要退出门派,他又惊又怒,问他有什么可委屈的,然而那孩子却问出了一句“到底是我委屈还是师父委屈?” 而小师妹也问他,是不是嫉妒她。 被人戳脊梁骨的那一刻,他心里的高墙筑起,开始用尖刻的话语回击,说着说着,却真情流露。 他那藏在恶语下的关心,终究是被自己摊开。 那天吵过架之后,他找到怀宁,和他认真交谈。 “师父,对不起。我不该说您没用。”怀宁战战兢兢地和他道歉。 他张了张嘴,也吐出了一句“对不起。” “我不该逼迫你,把我的想法强加给你。是我太在乎别人的言论,而你比我看得开。” 怀宁有些意外,半晌说:“我知道师父是为了我好,只是用错了方法。” “不知道小师妹是怎么教的,连阿牛那种看起来很普通之人,进步都如此之大。”他冷静下来,决定放下顾虑去和沈青芒取经。 他带着徒弟去听她的课,发现沈青芒的教学方式有了很大变化,她能把枯燥的知识讲得生动形象,把复杂的知识讲得通俗易懂。她不会怨徒弟平庸,而是耐心地根据他们的情况调整自己授课的方式。 小师妹已经长大了,只有他还在原地踏步。 在那以后,他终于开始尝试与自己和解。 庸常并不是罪过,因为庸常而自卑才是罪过。 谨听,谨听,别管闲言碎语,去听自己的心。 只有自己内心的声音,才是坚定有力的。 “既然师父已经放下了,为什么还要教我们啊?阿娘说你是看我们天资聪颖,才收我们为徒的。” 夭夭和仓庚缠着齐逍讲他以前的故事,他便把过去都讲给他们听,而喜欢问问题的夭夭问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问题。 “你阿娘是如何得知……不,你阿娘还说什么了?” “阿娘说,让我们出门在外多宣扬宣扬自己是谨听真人的徒弟,好好给你长长脸。” “嗤……”齐逍面露不屑。“我用你们来长脸?” “那以后别人问起我们的术法是谁教的,我们就说是施爷爷教的了。”仓庚说。 “你小子,我这些天都白教你们了是吧?” “明明是师父先嫌弃我们的。” 他揉了揉两个孩子的发髻。“好了好了,我确实是喜欢你们天资聪颖,想教出最厉害的徒弟,不过不是为了给我自己脸上贴金。你们出去说什么都是你们的自由。” “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他目光有些悠远。“为了心中最后一点执念吧。” 融辛番外:《辛辛向融》 作为太初派原住民,姒融是听着琼琚真人的传奇长大的,她是门派千年难遇的天才,是无涯宗的光荣和信仰,虽然如今她已闭关近二百年,可太初派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忘记她,遇到宗门大比时,甚至有年轻修士提前跑到琼琚闭关的山洞前祈福,希望能提升自己的名次。 十岁时,姒融测了一次灵根,结果显示她是混元灵根,父亲以清真人问她是想跟着他学乐器,还是去无涯宗学功法。 “如果我去了无涯宗,能拜琼琚真人为师吗?”她问。 以清望向琼琚真人闭关之处的方向,说:“若你喜欢她,爹爹会尽力帮你斡旋,算起来,青芒师妹也快要出关了。” “好耶!那我要去无涯宗!拜琼琚真人为师!” 收徒大会之前,琼琚真人果然出关,一时之间拜访她的人络绎不绝,无崖峰周围的云都被这些修士挤没了踪影,然而听说她只见了几个人,其余人一概拒之门外。 姒融有些紧张,看着同样紧张的父亲。“我们会不会也被赶出来啊?” 以清咽了咽口水。“大概……不会吧?我和青芒师妹,也算勉强有点儿交情。” 这个“有点交情”成功支撑他们见到了琼琚真人,姒融第一眼看到对方时,觉得面前之人并非修士,而是玉雕的神像,气质高洁,凛然不可侵犯。 “青芒师妹,恭喜出关。我听掌门说你这次终于要收徒了。”以清笑道。 “嗯。”琼琚真人轻轻颔首。 “我家阿融今年十五,刚好到了拜师学习的年纪,这孩子是混元灵根,思来想去送入你们无涯宗最合适。她自小便仰慕你,十分渴望能拜入你的门下。我想,若是有缘……” “她若能过了试炼,便可。” 姒融眼睛一亮,没等父亲再说话便激动地说道:“阿融一定会努力的!多谢琼琚真人!” 这天过后,她一改过去懒懒散散的态度,每天天不亮就跑到问道峰的山顶去吸收灵气,日暮西垂才回到家,只想把最好的自己展现给琼琚真人看。 没过多久便到了收徒大会,于她而言,三关试炼都轻轻松松,很快便来到拜师台下,不过还有人比她更快,一个白衣胜雪,姿态闲雅,一个则穿着她从未见过的衣服式样,个子和她差不多高。 最终琼琚真人收了他们三人,让他们上前做自我介绍,白衣少年和她都顺顺利利说完了话,可轮到另一个少年时,却出了状况,问道峰的离俗长老指责他攀附青阳氏。 少年梗着脖子,倔强地说他并未说谎,离俗长老依旧咄咄逼人,姒融有些着急,渴望师尊说些什么,为小师弟出口气。 结果师尊居然一言不发,直接将他们带走。 “青芒,还有拜师礼……”掌门的声音遥遥穿来。 “徒儿回无崖峰继续仪式。”琼琚真人淡淡说道。 师徒四人同乘一座云,大师兄辜岁寒一言不发,小师弟皞辛垂头丧气,姒融从小就爱热闹,不习惯这种沉闷的场面,于是开口活跃气氛:“师尊聚的云可真是又稳又快!” 谁也没答话,她有些尴尬,看看大师兄,又看看小师弟,决定从小师弟身上下手。 “你叫皞辛是吧?我们俩年纪一样大呢。你身上这件衣服的布料好特别,我从未见过。” “大小姐怎会见过穷人家的短褐?”皞辛沉着脸说。 姒融虽不明白短褐是什么,但敏感地察觉到小师弟不高兴,换了个话题。“到了太初就没有什么穷富之分了,大家都是一样的。以后我带你玩,我也可以飞的,我有个坐骑叫年年,是一只特别漂亮的白鹤,你要不要看看?” 皞辛紧抿着唇,看了她一眼,又看向琼琚真人的背影。 姒融大着胆子道:“师尊,不然我和小师弟乘鹤去无崖峰吧,阿融知道要去哪里,不会迷路的。您一人带三人也属实辛苦。” “好。” 她召唤出白鹤年年,握住小师弟的手,助他爬上鹤背。 “你抱着我的腰吧,这样比较稳,不会被摔下去。”她说。 年年“嘎”地叫了一声,皞辛摇头道:“男女授受不亲。” “太初不讲这些规矩。”她坚持把他的胳膊扳了过来。“抱好了,年年,我们走!” “你为何带我乘鹤,而不带大师兄?” “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骑着年年在太初各处兜风,坐在高处向下看,人比蚂蚁还不如,最高最大的树木也不过是一个小绿点儿,你会觉得一切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没有心情不好。” “哎?我听到离俗长老那样说都很生气,难道你不气吗?他是在说你哎!难不成我的小师弟是个呆子?” “你才是呆子,我比你先通过试炼,我该是你师兄才对。” “可你出生比我晚,就得当师弟!” 两个人因为排行的小事争执了半天,皞辛暂时忘掉了拜师时发生的不愉快。 然而两个少年很快发现,拜师之后的生活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样美好。 师尊琼琚真人送了他们基本功法书,便让他们自己参悟,她回殿专心修炼。姒融本来便不是一点就通的天才,光看书根本不能理解无涯宗的功法,去求见师尊,对方却很少见她,她没有办法,只好求助父亲。 “我本以为青芒师妹当了师长,性子总会有些改变,没想到还是如此……”以清面露无奈之色。“她大概想在百年之内成为真君吧,毕竟出关之后,她离真君便只有一步之遥了。你且等一等,等她突破分神期,若还是无志于授业,我必定会去劝她。” “那现在怎么办?”她心情低落。 “现在啊,我们阿融可以在无崖峰多玩一玩,你不是早就想去无崖峰生活了吗?无崖峰的雪景最漂亮,不必非要等到冬天才能观赏。” “那我的修炼……” “修炼不是最重要的,一味修行,像青芒师妹那样,会失去很多乐趣。我只希望我家阿融快快乐乐,永远不会忧愁。” “嗯!”她得到了爹爹的安慰,便不再专注于修炼,而是在无崖峰莳花弄草,养各种小动物。这样的日子没有任何压力,乐得清闲。 不过小师弟的心情似乎越来越糟。他在修行上没遇到太多岔子,虽然姒融总觉得他有些招式奇奇怪怪,不像是正统路子,但他的修为增长和术法造诣都比自己强太多。 困扰他的是自拜师大会起便源源不断的嘲讽,出身修仙世家的人嘲讽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平民百姓家的孩子也认为自己的身份比他这个乞丐更高贵,他们都不满他成了琼琚真人的徒弟,哪怕琼琚并没有尽到一个师长的责任。 他拼命修炼,很快便能用武力把这些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他们不敢再当面嘲讽他,然而看他的眼神却依旧轻蔑,仿佛哪怕他再强大,也是低贱之人。 只有姒融待他好,她帮他痛骂那些嘲讽他的人,带他游览太初各处,给他讲各种稀奇古怪的故事逗他笑。 而姒融也觉得皞辛最为有趣,大师兄过于冷淡,其他人和她不熟,小花小草不会讲话,小动物也满山乱跑,只有她的小师弟能陪她解闷,还会给她做好吃的糕点。 少男少女间情愫暗生,即使未宣之于口,也心有灵犀。 皞辛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直到宗门大比。 他势如破竹,一路未有败绩,夺得了魁首,然而却被指责打法过于野蛮,不是正统道术。无论是长老们,还是其他弟子,都并未因为他夺得魁首而对他高看一眼。 只有琼琚真人认可了他的实力,并把峰主事务分担了一部分给他。 “阿辛,师尊夸你了哎!你笑一笑嘛!”姒融努力逗他。 “我该开心吗?”皞辛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当然啊,我这辈子估计都得不到师尊的夸奖呢,好羡慕你。” “她的夸奖还重要吗?”皞辛摆弄着手中的峰主令。“怕是还没有这个令牌有用。” “嗯?”姒融不解。 “没什么。”他摸了摸她的头。“以后我有了更多权力,便能处置那些宵小。” 姒融当时不懂这句话的含义,直到后来,皞辛困住了他们的师尊,伪造命令,要清减太初弟子。 “你疯了吗?就算、就算灵气稀薄,也不能把别人赶出去啊!凡间灵气更是微弱,他们一旦离开了太初派,就断了修仙的可能了!”她一脸急切。 他讥笑:“断了就断了!那帮废物点心留在门派也不过是浪费资源!没能耐的便不要修仙,仗着自己是修仙世家便可以横着走吗?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横行霸道的日子早该结束了!” 姒融听得心惊。“那我呢?在你眼里我也是不配修炼的废物吗?” “你不一样,你当然不一样。”皞辛连忙抱住她。“你是因为师尊才被耽误了,不过无妨,我会保护你,有我在一日,你便可以安安心心留在太初一日。” 他又说了许多理由,证明自己的正确性,她选择不再和他争执,不知道自己是认同了他的话,还是仅仅不想思考。 他们都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直到敌人袭上山门。 众人仓促应战,那些被皞辛称为“废物点心”的修士,并未临阵脱逃,用他们微薄的修为组成了一道顽强的防线。 姒融眼见着一个又一个曾经说过话的人牺牲,而自己荒废了这么多年,连最基础的术法都使不出来,只能被保护在别人的羽翼下。 爹爹和皞辛都让她躲好,他们给她加了一层又一层的保护罩,她感觉自己像是一只缩在壳中度日的蜗牛,只需要别人一脚便会被碾碎。 如果她当初勤勉一点儿,是不是如今便不会拖累别人,甚至还能保护她想保护之人? 保护罩的威力越来越弱,意味着施术之人灵力受损越来越严重。 当保护罩快要消散之时,她拼尽全力打破了它们,冲了出去。 她宁可和他们死在一起,也不愿意自己苟活。 面前是皑皑白雪,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行进,渐渐恢复了力气,施展风驰术向峰顶行去。她能感受到峰顶有许多人。 当她来到山巅时,面前出现了她永生难忘的一幕—— 她那永远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师尊,将自己投入了深渊。 她踉跄几步,跪在地上,感觉身上比雪还要冷,只有汩汩流出的眼泪是热的。 怎么会这样?师尊,怎么会投入深渊? 是为了……献祭自己启动护山大阵吗? 她只听父亲讲过无崖峰中人承担着这样的责任,可她觉得那不过是传说中的故事,不会发现在眼前。 直到她又一次认识到自己的天真。 比她还晚到的大师兄得知发生了什么之后,冲向深渊,被别人拦住,有金光不断注入他的身体,他抖如筛糠,不住呢喃着什么,她只能听清“不要”两个字。 师尊没有尽到教授他们的责任,然而她用生命保护了他们的安全,这远比传道受业更重。 皞辛膝行着来到她面前,两个人即使相拥也无法给对方取暖,眼底都是痛悔。 皞辛自我放逐,离开宗门,姒融拼命修炼,恶补从前落下的功课。辜岁寒更是一日千里,爆发出了潜能,在琼琚的灵力加持下,他成为了太初派修为最高之人。 他们都在努力。 可是再也来不及了。师尊魂飞魄散,再无轮回。哪怕他们后来剿灭了罪魁祸首方圜宗,也换不回那个惊才绝艳的琼琚真人。 师兄妹三人在方圜宗的断壁残垣中重逢,皞辛面露愧疚。“大师兄……不,掌门。我这便离开。” 姒融眼中盈着泪。“回来吧,阿辛,师尊用生命去守护的太初派,我们替她继续守护,才能赎清自己的罪孽。” “不,我们永远都赎不清。”皞辛声音沙哑。 辜岁寒这才看了他一眼。“走吧,回太初派。那些追悔,我会替你们赎回。” 番外:飞升这件小事 齐逍离开的那一天,只有夭夭和仓庚在场。夭夭跑回无崖峰,告诉沈青芒齐爷爷身体化作了点点星光,沈青芒刚开始还在笑。 “二师兄给你们演示的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术法,被你形容得好像羽化了一样。” “可师父他消失之后确实没有回来啊。”夭夭说。 沈青芒愣了片刻,猛地抓住女儿的手腕。“你再说一遍,当时到底发生什么了?他有没有和你们说什么?” 夭夭“嘶”了一声,努力回忆道:“他今天教了我们万念归一术,我和弟弟学会之后,师父就说他会的最复杂的术法我们都掌握了,我们已经可以出师了。我和弟弟当时都很开心嘛,他和我们道别我们就高高兴兴离开了,想先告诉你们这个好消息,但是走出没多远,我们俩都觉得这样一走了之不太礼貌。虽然齐爷爷那里的术法我们都学会了,可他还是我们的师父啊,我们还要天天孝敬他的。” “你们说的对。” “所以我俩就折回去想告诉他我们明天还会来,结果就看到了师父的身体正在消失,他闭着眼睛,好像看不到也听不到,我们怎么喊他也不答话。然后弟弟就去找爹爹,我来找你,娘,我们……” 沈青芒没等她把话说完就瞬移到齐逍的住所,没有看到齐逍,只看到面色凝重的辜岁寒和有些惶然的仓庚。 “岁寒,这……”她话没说完,就感觉到了什么,伸出手去。 一个绿色的光团飞入她的手心,轻点一下,像是打招呼,又像是作别,随即消散开,只留一点儿木灵气的清香。 “二师兄他……羽化了。”她红着眼睛说。 “嗯。”辜岁寒走过来,轻轻拥住她。“师尊,节哀。” 旧日的称呼把沈青芒拉回了过去,一切恍然如昨,她和二师兄斗嘴,教徒弟们术法,每天生活都很充实,离命定的牺牲也尚还遥远,内心并无太大压力。 如今也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好时光。明年是太初派新一届宗门大比,夭夭和仓庚即将作为最年轻的元婴期修士登场,她前几日还和二师兄开玩笑,说若夭夭和仓庚夺得了第一第二,她头上“修仙界最佳师尊”的称号估计就要让贤给他了。 那时二师兄明明说了他等着接过去,可是现在…… “宗门大比明明还有一年,他怎么就……” “世事无常。”辜岁寒在她耳边叹息。“三师伯还在云游,我们该告知她。” “嗯。”沈青芒擦了擦眼泪,取出传音玉佩,不断注入灵力。 “小师妹?我在菩提殿呢,你这么大费周章地联系我有什么事?我没你灵力那么稳,要是说话断断续续你可别怪我。” “师姐,二师兄他……羽化了。” “啪嚓。” 玉佩掉在地上碎裂的声音成了齐遥的最后一句回答。 “我以为师父会修炼到飞升……”夭夭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小声啜泣。 “不是所有修士都能飞升,修为最高,寿命越长,可再长的寿命,也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天。你们要学着接受失去。”沈青芒语气温柔。 “那阿爹阿娘有一天也会离我们而去吗?” 沈青芒抿住唇。 “是的,会有那么一天。”辜岁寒回答了女儿的问题。 二师兄的离开似乎成为了一个时代的句点。就在同一年,大师兄飞升上界,钟英韶卸下峰主之位,到问道峰养老。 而沈青芒心里清楚,离她和辜岁寒的飞升之日也不远了。以辜岁寒的修为,他早就可以飞升,只是为了等待她而压制着自己的灵力。她如今已经到了大乘前期,只差两个境界,便可以飞升。 “我到现在也没有想过飞升的事情。”宗门大比前夜,她依偎着辜岁寒的肩膀说。 “你不想飞升吗?因为放心不下孩子们?” “倒也不是。对夭夭和仓庚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有他们欺负别人的份儿。可能是因为我比较注重现世吧。在原来的世界里我也不会去想天堂或者西方极乐净土是什么模样。非要说我对飞升的看法,也许就是退休生活?” 沈青芒说完这个词,突然来了精神。“对哎,飞升以后不用管太初派的事务,确实相当于退休。那我就可以做我想做的事情了,只是不知道在上界能做什么。” 房间里突然传来剧烈的灵气波动,两个人都从床上坐起来,四处张望,最后发现源头在沈青芒身上。 她的境界一下子飞涨到了大乘后期,并且还有上升之势。 “不是吧?我触发了什么bug吗?”她面露惊异之色。“难不成我如今的言灵之术已经修炼到可以操控一切了?” “也许你修为停滞在大乘前期好多年,就是因为你并没有想过飞升。”辜岁寒握住她的双肩。“我能压制住自己飞升的冲动,也是因为我之前不想,如果你此刻准备好了,我们就一起走。” “那也要先和孩子们道个别吧?”沈青芒紧张得流汗。“不能像上次一样匆匆忙忙。” “师尊上次离开之前可不匆忙,给每个人都留了信,就是没给我。”辜岁寒说。 “我希望飞升能让你忘掉脑子里这些旧账。”沈青芒点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披衣下床。“我去看看孩子们还有阿融阿辛。” 她生怕自己到不了明天早上就会飞升,把孩子们摇醒,说了一堆嘱咐的话。 仓庚点头应是,表示自己一定会照顾好姐姐,打理好太初派,让一切按照秩序进行。 到了夭夭那里,小姑娘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道:“放心吧阿爹阿娘,你们先去过你们的二人世界,我和弟弟修炼速度这么快,过不了多久我们一家就能在仙界团圆啦。” 沈青芒笑着揉了揉她的头。“睡吧睡吧,你能这么想最好了。” 等到了皞辛和姒融那里,才真正有了离别的伤感。姒融听说她可能就要飞升了,抱着她哭了好久。 “万一、万一我熬不到飞升,就、就像二师伯一样羽化了可怎么办啊?” “说什么丧气话呢?你如今都是出窍前期了,眼见着就要从真人变成真君,还怕这些?”沈青芒捏了捏她的脸颊。 “可我修行慢,就算飞升也要好久了。我真的好舍不得师尊。再说了,大师兄一走,掌门的担子岂不是就要落到我头上了?我还没准备好呢。” “你以为我当时任掌门时准备好了吗?”辜岁寒站在沈青芒身后,语气幽幽。 皞辛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大师兄当掌门这么多年了,咱们看也该看会了,你别担心,就算明天让我们去主持宗门大比,我觉得都没问题。” 辜岁寒:“……你信不信我把你变成猪?” 姒融破涕为笑,结果皞辛的情绪反倒低落下来。“大师兄,师尊,其实……我也很舍不得你们,如果没有你们在,我肯定会是另一个样子。前几天我做了个噩梦,梦到你不管我们,我一直被欺负,日子过得一点儿也不顺利,还闯下了大祸。” “我也做了个噩梦!”姒融说道:“也是师尊不管我们,爹爹倒和现在一样,什么都护着我,结果我术法不精,一事无成,遇到危险只能躲在别人后面,那感觉太糟糕了!” 沈青芒对辜岁寒做了个口型:李疏桐。 辜岁寒点了点头。 “那只是个噩梦,不会发生的。”她笑眯眯地看向两个徒弟。“你们都成为了非常优秀的人,为师一直为你们骄傲。相信我们也会在不久的将来团聚。” 师徒四人又说了很多心里话,天色渐亮,沈青芒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灵力平息下来,说:“看来今天是不会飞升了。” 结果,不仅今天没有飞升,明天,后天,一年后,她还是待在太初派,修为倒是达到了大乘后期。 姒融趁这段时间天天跟在辜岁寒后面学习掌门要处理的事务,渐渐也能够得心应手。 所有人都做好了沈青芒和辜岁寒随时可能离开的准备,也都能应付得来他们离开之后的局面。 在这样的情况下,沈青芒终于卸下了心理包袱,在一个春天,和辜岁寒一同飞升。 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轻盈,无数记忆在脑海中飞速流淌,那些因记忆牵连起来的情绪充盈在心中,带给她层层激荡。 在某一个时刻,她突然听到“啪”的一声响,再睁开眼,就已经进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这里是一片纯白色的虚空,随着她脚步迈开,四周逐渐有了色彩,有了景象。绿竹猗猗,溪水潺潺,竟是她灵府中的模样。 “欢迎来到仙界,青芒仙子,这里便是你的洞府。”一个声音传来。 沈青芒四处张望,并未发现说话的人。 “我没有实体,不过无处不在,是仙界的接引者,你若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问我。” “这里只有我一个吗?我该怎么见到其他人?” “你们太初派飞升的人都安置在附近,你可以离开自己的洞府去寻找别人,若对方愿意被你找到,那他的洞府就能被你看见。” “好的,谢谢,那我现在要……” “青芒,青芒!”沈青芒还没开始找人,就听到了自家大徒弟急切的声音,连忙拉开院门。“我在这里。” 出现在她面前的辜岁寒松了一口气。“还好没走散。我们以后还是住在一起吧。” “当然。我想去找找师父,要一起吗?” “好。” “对了,我要先看看我如今是什么模样。”她话音刚落,面前就浮现出一面镜子,清晰地映照出她的模样,高挺的鼻梁像琼琚真人,灵动的双眼像女帝姜涔云,丰润的嘴唇像原来的自己。她竟然长成了一副新的容貌。 “这简直就是我想象中最美的模样。”沈青芒喃喃道。 辜岁寒倒是和从前一样,也许是他从来不在意自己的相貌。 “师父还能认出我吗?”她有些忐忑。 “一定能。”辜岁寒话音刚落,不远处有一扇门被推开,一个俊朗的青年笑着走出来。“听说又有徒儿来陪我了。哎呀,果然是小青芒。” “师父!”沈青芒激动地跑上前,抱住对方。辜岁寒跟在她后面轻咳。 “师尊,掌门如今与过去不同,您也该……” “啧啧啧,看你找的这个夫婿,哪有我给你挑的眼光好?连为师的醋都要吃,辜岁寒,我可是你师公。”云虚舟说道。 “那烦请师公注意分寸。”辜岁寒不卑不亢。 沈青芒松开手,笑道:“好啦好啦,好不容易见面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拌嘴上?师父你怎么什么都知道,难道飞升以后还能看到下界的事情?” “可以是可以,但我从来没偷窥过你们。是你大师兄来了以后告诉我的。” “大师兄呢?” “去仙界的藏书阁寻他吧。他啊,简直就是藏书阁的书灵。” “原来仙界也有藏书阁,我也想去看看。” “先等等,还有一个人我想你也很希望能见一见。”云虚舟说着,敲了敲隔壁的门。“琼琚啊,小青芒来了。” 沈青芒被他的称呼吓到,抖着嗓子说:“师父,你……我……” “放心,你还是我的好徒儿。不过我在这里遇到你师姐之后,也着实惊讶了很久,以为你们是一个人。” “师姐?” 门开了,琼琚真人从里面走出来,对她点了点头。“久仰,沈青芒。” “这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儿?”沈青芒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您不是应该……呃……难道您出关以后就飞升了,所以才有了我?” “当初我和二师兄都投入深渊,他尸骨无存,我却意外飞升。后来岁寒令时光溯回,一切都回归到本来的面目,二师兄得以复生,但我已进入上界,无法回归下界,于是便有了你的出现。” “为什么跳崖都会飞升啊?”沈青芒挠了挠头。“这也太离奇了吧?” “你可知何为得道?”琼琚问。 “就是建立自己的信仰。”沈青芒不假思索地说。 “每个人来到世上,都有他原初的‘我执’,于我而言,‘我执’便是为己。得道其实是放下‘我执’的过程。” “怎么听起来像佛教的名词?” “殊途同归,各家道本相通。”琼琚直视着她的双眼。“我一生只爱重自己,直到坠崖的那一刻,终于放下自己,成全他人,在那一刻,我放下了‘我执’,得道飞升。” “那么我其实是……从利他,走向了利己?”沈青芒思索片刻,心思澄明。 是了,她修为突飞猛进之时,是因为她终于放下和别人有关的事情,开始考虑自己的生活。而飞升成功,是因为她彻底放下了太初派的责任,想要拥抱属于自己的生活。 “那你呢?”她看向辜岁寒。 辜岁寒愣了一下,说:“也许……是从挽留,到成全。” 他从一开始的想要得到她,让她永生永世只看他一人,只陪着他,到最后终于理解了她的抱负,不再逼迫她,而是选择尊重她的选择,和她一起承担。 这便是他的道。 “看来我们的孩子想要悟道,还要很久呢。”沈青芒眨了眨眼。 夭夭和仓庚还没有遇到改变的契机,等待他们的,将是很漫长的故事。 “别想那么多了,仙界妙处多多,该享受你自己的生活了,小青芒。”云虚舟拍了拍她的肩膀。 沈青芒和辜岁寒相视一笑。 他们经历了那么多世界,前方还有无尽的未知。但只要有对方在,所有未知,都是惊喜。 完结感言 产生这个脑洞的时候是2020年的6月,至今已经过去了两年。之后搁置了很长时间,去年11月开始重新动笔。当时为了磨前三章,删删改改五六版,叫了许多朋友帮我看文提意见,才有了1月4日大家看到的第一章,如今回忆起来,心情难免有些怅惘。 这是我第一次写仙侠文,开文前以为一万字的设定稿已经足够,没想到真正动笔才发现仙侠世界远比我想象中的宏大,我只构建好了最基本的世界观,却有太多细节是我未曾考虑过的,因此不得不在写作的过程中修修补补,也许遗留下了不少bug。人物刻画上,我最初的设定比较脸谱化,也是逐渐才有了更多想法。李疏桐这个人物在大纲上根本没有出现,我临时起意增加了她,对她的安排走一步看一步;施明理和齐逍的道号是我随机想的,后来觉得也许可以和他们的性格联系在一起,这才有了番外中的呈现。 所幸主角团的设定没有出现过太大偏差,沈青芒是我最欣赏的一类人,目标坚定,态度积极,温和包容,善于自省。她是负责的老师,可靠的朋友,却不是个合格的恋人。性格独立的她无法对人产生依赖,也很少考虑对方的感受。而辜岁寒恰好是个细腻敏感,容易患得患失的恋人。他和皞辛都在缺爱的环境下度过童年,皞辛有幸在少年时代便得到了良好的照顾,抚平了童年的创伤,变得乐观阳光,然而辜岁寒曾经经历过孤独的一世,心理上已经是成年人的他,想要改变已经形成的思维方式比皞辛更加艰难。他渴望沈青芒的爱,然而对方的爱太博大,可以惠及众生,他想要的却是在他生命中从未体会过的偏爱,为此他需要穿过重重的阻碍。而沈青芒也需要学习如何给对方安全感,平等地看待对方。姒融是我最喜欢的小姑娘,善良可爱,又有些调皮,每次写到她都想和以清抢女儿【bu shi】。 这篇文留下的遗憾还是很多的,有许多我想写的最后都搁置了,比如修仙世家和平民百姓的对立关系,太初派各宗门之间的相生相克,教育改革的种种细节,我曾经有心展开,却觉得放在言情小说里也许不合时宜。高开低走的阅读量也直白地告诉我这一本面临的巨大问题。连扑三本,也许我真的该考虑自己是否适合写文。十分感谢每天坚持给我投红豆或推荐票的日月星辰和叙日冬生,以及几乎章章都留评的亲友十喵,你们是我坚持下去的最大动力,如果没有你们,也许这本又会像之前两本一样很快摆烂放弃。如今正常完结,并把我想写的番外都玩了个遍,也算是不虚此行。三次元的生活马上要面临就业和毕业的双重压力,没有更多心力写文,至于以后还会不会再提起笔,静等岁月沉淀下最后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