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承诺》 楔子 绿树成荫的大学校园内,传来阵阵学生的鼓掌欢呼。 大礼台上,跆拳道社表演完毕,社长领着所有社员向台下一鞠躬,利落的身手让观众目瞪口呆。 这是华盛大学上学期的期末社团成果展,在不到半年后,许多大四学生将准备就业或研究所考试,届时大家各奔前程,所以各社团决定在此时举办学期成果展。 正当大家注目着虎虎生风的跆拳道社员时,台下有一人,却移开目光,投向一旁准备上台的西洋音乐社。 他双唇微张,露出企盼的笑容,双目火热,带着迫不及待的神情。 「静学姊……真是有气质啊!」贝钧喃喃说着,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旁边一票跟着他的同学见状忙点头应和。 研究所二年级的宁静,正翩然地从一旁走道走上台,长发飘扬、容貌秀丽、身段优雅,扬起小提琴往肩头上一靠,仪态万千,看得台下的贝钧心神荡漾,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快忘了。 贝钧身旁总簇拥着一票同学,他说东大家不会往西,他做什么大家都会附和,呼朋引伴他最行,大小事他一把罩……除了用功念书这档事。 轮到宁静学姊的小提琴独奏时,根本就是音痴的贝钧,却双目发直、专注瞅着演奏者,彷佛每个音符都落在他脑袋瓜上,敲得他神魂颠倒、鬼迷心窍。 身旁的跟班没人敢发出一点声音,他们知道此时若打扰到贝钧老大,他肯定当场抓狂。 不过,这世上就是有人不怕死。 「猪哥钧,擦一下你的口水!」 正沉浸在「宁静世界」的贝钧,冷不防被这个声音唤醒。 「找死啊!」他对着来者怒骂,眸光依然舍不得离开台上的美人。 「找死的是你。」 「再啰唆一句,信不信我扁人?」贝钧火大了,好不容易才等到静学姐上台演奏,可以正大光明把她看个够,现在这家伙是怎样,讨打吗? 不过从三岁就一路打架打到大,未曾尝过败绩的贝钧,这回终于踢到铁板。 「扁人?正好,我才刚热好身,现在奉陪。」一身白衣的言薇葳,气定神闲,迈开脚步,横到贝钧眼前。「你是要跟我回去读书,还是要留在这里让我揍?」 「滚开啦!」眼前一片美好的景象突然被这恶婆娘取代,贝钧气急败坏。「挡什么挡?」 「挡?你被当掉几科、挡修几科,你还记得吗?」 「妳再不滚开,信不信我真的扁妳!」 「我等着。」言薇葳双手横在胸前,垂眼睨着座位上的贝钧。 「妳!不要以为我真的不打女生!」贝钧气得站了起来。 「你打不打女生我不知道,不过如果你再拖时间,我会让你知道,我这社长位置不是混来的。」 言薇葳仰起头,不打算有什么商量余地。眼前这人虽高大健壮,但她言薇葳也不是浪得虚名——跆拳道社创社以来唯一女社长,这头衔可不是凭空掉下的。 她言薇葳若没两把刷子,怎么镇得住这劣质学生?怎么领得起贝家开出的超高时薪? 「现在是复习时间,晚上还有新进度,你没时间再看其它表演,跟我回贝家,马上!」就算刚刚才在台上表演完,言薇葳大气也不喘一口,下了台就准备拎起贝钧的领子,拖他回贝家开始念书。 「妳这泼妇,看看人家宁静学姊,说气质有气质,要优雅就有多优雅,女生就该像这样,o、k?」 贝钧不甘示弱,回呛言薇葳,不过言薇葳也不动怒,反而一派悠哉道:「讲这么多,问题是人家鸟、你吗?」 她切重要点,一刀毙命,毫不留情地正中贝钧要害,果然贝钧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拳头握得死紧。 「妳有、种再说一次。」 「你要成绩没成绩、要品行没品行,人家宁静学姊要出国念一流学校,而你是不知道有多少科不及格,快要延毕了,男人当成这样,你觉得哪个女生会鸟你?」 「言、薇、葳!」 「恼羞成怒不如快跟我回去,亡羊补牢犹未晚。」 言薇葳从不对她这恶质学生留情面,伸手拎起他的领口,硬是当众将他拖离礼堂。 「放开!动手动脚做什么?妳淑女一点行不行?还有晚上我想不吃什么羊肉进补,叫管家做点别的!」 此言一出,贝钧身旁的人都憋住笑,只有言薇葳对这毫无中文造诣可言的笨徒早就习以为常,面不改色。 「你继续在这丢人现眼,你的宁静学姊更不会看你一眼。」 她手一使劲,贝钧一个踉跄,险些跌跤,言薇葳连拖带拉,硬是把贝钧拖到校门口。 门口的名车早就停妥待命,司机眼见贝钧少爷一如往常又被言小姐拖出,忙拉开车门,等贝钧少爷被「摔」进去后,匆匆跑回驾驶座,第一件事,就是把前后座中间的隔音玻璃升起。 还好贝家家大业大,买得起一百部这种名车,今天能否平安回府还不知道呢。 司机战战兢兢地开着车,尽量维持车子平衡,本是用来隔绝老板商谈机密事宜被偷听的隔音窗,此刻却成了他的保护屏障。 「这车有防弹装置吧?」司机喃喃自语,每回接送言小姐与贝钧少爷,都好似深入伊拉克战场,这个月车子要是再进保养厂一次,不如直接报销换新车比较快? 后方的两人已经开战,乒乒乓乓的声响吓得司机直冒冷汗,那言小姐不知哪来的胆子,从没人敢惹的贝钧少爷竟被她压在后座当椅垫,少爷看起来气得连头发都要发直,这言小姐当真有两把刷子。 「妳最好联络金宝山,替妳留一个位置!」贝钧在后方气得大喊。 「你先联络台大医院,换一颗脑袋比较快!」言薇葳手劲不小,面对这恶学生更是口下不留情。 两人不只唇枪舌战,更手脚全派上用场,司机一路摇摇晃晃,不断祈祷还有小命开回贝家。他的日子本过得安稳简单,接送老爷夫人没什么难事,而现在眼前的恐怖任务,是从一个多月前开始…… 第1章 「笨钧!你考这什么东西?」 「我警告妳,本少爷有名有姓,不要再乱叫!」 「等你考个六字头以上的分数,我就考虑想起你的名字。」 贝钧瘫在房间里的懒人沙发上,一双腿跷得比头高,一迭漫画散在四周,漫画堆后有个恶婆娘,正插着腰对他大吼大叫。 「不过是个小考,妳们女人就是这样,大惊小……啊!」贝钧转了个身,打算不理她,怎知最后一个字还来不及出口,就变成一个上扬的哀叫声。「妳干嘛!」 言薇葳将他眼前的漫画往他脸上用力一拍,当下最火红的「火影忍者」漫画便在他脸上上演,疼得贝钧火冒三丈。「会、痛,ok?!」 「不痛干嘛打你?」 「我再郑重警告妳一次,不要以为我不打女生,妳再这样胡搞乱来,我也是有脾气的。」贝钧拍开脸上的漫画,瞠着双眼怒视言薇葳。 言薇葳却只瞥了他一眼。「要不是你父母付高薪,你以为我愿意花力气扁你这不长进的家伙?」 「妳说什么?」 「不长进的家伙。」言薇葳好整以暇,伫立在沙发旁低下头,瞧着他再说了一次。 她是成绩优异的研究所一年级保送生,也是战绩彪炳、威风凛凛的跆拳道女社长,而眼前不知道毕不毕的了业的大四蠢学弟,是她最新「金主」的宝贝儿子。 从小被人当少爷的贝钧,随手一招就是一群跟班,随口一句便是一呼万诺,现在竟被一个女生当「瘪三」看,他哪咽得下这口气。 「告诉妳,我和我哥的名字可都大有来头,我哥贝霆、我是贝钧,合起来就是雷霆万钧,妳再不长眼的乱叫一通,小心我真的开扁。」 言薇葳听完这番带着怒意的话,只是挑了一下眉,没有任何反应。 贝钧则自顾自地继续讲:「我哥好歹也是个生物学教授,我小时候测出的智商可把老师吓得半死,我们贝家这种优良血统,哪是妳这只会动手动脚的恶婆娘能懂的?劝妳最好收回妳刚才的话。」 言薇葳双手横在胸前交叉,等着他说完话。 「讲完了?」 「怎样?」 「你的智商果然低得吓死人,笨钧。」 「言、薇、葳,妳太超过了!」贝钧见这女人压根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还不断恶言挑衅,实在忍无可忍。「今天我就破例,让妳知道就算是女人,也得受点教训。」 说罢贝钧便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动作利落、架势十足,线条分明的右臂火速一挥,打算给这女人一记右勾拳。 其实他并没有用上全力,在他心底,动手打女人这件事实在不妥,要是传出去也不怎么光彩。 本想做做样子吓吓这恶言呛他的婆娘,不过贝钧很快就后悔了。 「唉呦……喂呀!」他先哀号了一声,声音飘向空中,不久后便和他的身体一起摇摇坠地。 砰!言薇葳轻松一个抬腿,便将只顾上盘没顾下盘的贝钧绊倒在地,摔个四脚朝天。 贝钧摔得鼻青脸肿,躲在门外的两位老人家,则吓得心惊胆跳。 贝钧是贝家这辈中最小的孩子,他和大哥贝霆及所有堂兄弟年纪相差许多,也就是因为这样,这宝贝小少爷从小就被捧在手心上疼。 不过长大后的贝钧,可真让爸妈头疼。呼朋引伴他最行、吃喝玩乐不缺席,大哥贝霆就算天生反骨,好歹也是堂堂教授一名,而这脑袋瓜从不用在书本上的弟弟贝钧,却连能不能顺利戴上学士方帽都堪虑。 锵啷、砰、当……房内隐约又传来一阵乒乓声响,这可是隔音墙耶!战况有多惨烈可想而知,惹得门外贝家两老额头直冒汗。 他们听到贝钧气得反击、也听到言薇葳怎么出手撂倒人,但却只能在门外忐忑偷听,一丁点也不能干涉。 因为他们重金请来的这位家教,开出的唯一条件,就是不得干涉她的「管教方式」,只要稍有阻挠,她一定马上走人。 「老爷,这样好吗?」贝夫人担忧问着。 墙壁好像都快崩塌了,里头的战火还没停歇,贝老爷贴在墙上,很勉强地听了听,开口说道:「就这样办吧!妳没看见,这个家教是唯一撑得过一星期的?」 为了贝钧能顺利毕业这档事,贝家两老绞尽脑汁试过各种方法。什么威胁利诱的招数都试过,各式各样的家教也不知请过几个了,有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补教界知名老师、甚且连美女牌都打过了,但这混蛋小子就是一点也不受教,所有家教通通被他气走、整跑。 现在,这个大他一届的言薇葳学姊,是两老最后的希望。 言薇葳「威名远播」,是跆拳道社历任以来唯一女社长,不单拳脚功夫了得,学业更是一级棒,大四还没毕业时,学校的研究所便向她招手。 她独立自主,靠奖学金缴学费外还四处打工赚生活费,贝家这回重金礼聘她担任贝钧的家教,就是期盼她能在贝钧的大学生涯最后一学期辅助他顺利毕业,她也是贝家最后的希望了。 此时房内隐约传来贝钧的怒骂。「妳打够了没?疯婆子!」 「还没。」言薇葳拉了拉衣领,好整以暇。 贝钧这学弟的为人她在学校早有耳闻,后头总有一群跟班,整天玩乐晃荡,游手好闲,能读到大四根本是奇迹。她接到贝老的电话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既然她要领贝家这份超乎行情的高薪,就得使出非常手段,这才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她是这么想,因此开出了条件,要求贝家不得干涉她。 贝钧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流下的鼻血。「妳到底要怎样?」 「要你乖乖念书,顺利毕业,就这么简单。」言薇葳威风凛凛地站在贝钧前,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此举看得贝钧更加莫名火大。「妳少得意,不过就是练了几天跆拳道,靠这个嚣张而已。」 「不好意思,我嚣张的不只这个,等你领到一毛奖学金时,再来跟我说话。」 「妳!」 「打架打不过、成绩不能比,要我不叫你笨钧,实在很困难。」 言薇葳老神在在的一番话,气得贝钧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正要再握紧拳头扁人时,就看见言薇葳拿起他的原文书,书中飘出一张纸。 「这什么?」言薇葳依稀瞧出是张打印出来的相片。 「还我!」不料贝钧反应超大,一个箭步冲来想要抢回。 但从小只有打架拿过第一的贝钧,这回却遇到劲敌。言薇葳一个低身迅速把纸张接起,旋即挺起身子顺道再送贝钧一记回旋踢。 「念书不念书,放什么照片?八成是什么网络写真集……咦?这不是……」 「还我!」 言薇葳拿起照片,看了又看,被踢中的贝钧顾不得疼,怎么样也要抢回照片。待她定眼瞧个仔细时,才发现这是研究所二年级的宁静学姊照片。 「你书里夹着学姊的照片做什么?」言薇葳不明所以,将照片翻了过来,才赫然发现背面还有好几行字。 贝钧火冒三丈,不过他的秘密很快就在言薇葳面前曝光。 言薇葳拿着纸张,一边念起上头的字,一边动手抵挡冲过来的贝钧。「宁静学姊,妳好漂亮,又有气质,我是大四的学弟贝钧,今年要毕业了。不知道在毕业之前,有没有『容幸』能够认识妳?」 言薇葳拿着照片,转头再看看一脸怒气的贝钧,忍不住仰起头……大笑。 「你、宁静学姊?」 「怎样!有意见吗?」 「不要闹了,宁静学姊是校花,你不知道吗?」 「那又怎样?」 「校花是不会理你这个笑话的。」 「言薇葳!」 面对言薇葳的「羞辱」,贝钧的脸纠结成一团,他暗恋宁静学姊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不过像这样被人揭开疮疤、还把它当笑话看,还是头一回。 于是贝钧杵在原地,双手紧握着拳头,整张脸开始慢慢涨红,双唇抿得死紧,面色难看地瞅着言薇葳。 言薇葳不以为意,继续高分贝说道:「这样老套又俗气的情书想不到你也写得出来?老梗就算了,连表白都可以写错字,这不被扔到垃圾桶我随便你。」 「我哪有写错字!」贝钧像个孩子,气恼得想向全天下抗议。 「算啦!有没有都无所谓,像宁静学姊那样的女生,不会吃这套的。」 言薇葳实话实说,抬起头时,却发现贝钧脸上闪过失落和沮丧的表情。 很难想象像他这样成天在篮球场上和对手拚得你死我活、在网咖和人战到天亮的「恶少爷」,竟会有这般带着一丝难为情的面容。 「你认真的喔?」言薇葳放低了一些音量。 「谁要妳鸡婆!」被揭穿秘密的贝钧恼羞成怒,马上收起脸上不小心泄露的心事,用恶言相向掩饰。 言薇葳则瞠着大眼,用全身的力气……忍住笑。 他像是个被抓到把柄的小孩,鼓着腮帮子懊恼生气,又像个不甘被耻笑的大男生,握着拳头想要和对方拚个你死我活。 言薇葳忍得都快破音了。「没想到你也有这一面。」 「哪一面啦!」 「害羞。」 「去妳的!」 贝钧火大地吼着,试图掩饰被「抓包」的窘迫。言薇葳则努力憋住快从嘴角飘出的笑。 「这有什么好不承认的?」 「言薇葳我警告妳,要是妳出去敢乱说什么,我一定要妳小命。」 「不会不会,我怎么会跟别人说,声名远播的贝钧少爷写的情书像琼瑶小说、还外加错字呢。」 言薇葳不要命地亏着他,贝钧果然被激得头上冒出一团火。「我今天没教训妳我就不姓贝!」 「等等!」言薇葳可不想再浪费力气。「除了动拳头,你到底还会什么?」 「我还知道不能让女人这样耻笑!」他的拳头已经要挥下,言薇葳硬是挡住。 「打倒我就追得到宁静学姊吗?」 言薇葳老神在在地化开了他的攻势,然后双指夹着那张「情书」在贝钧面前摇晃。「动手之外,也学着动动你快生锈的脑袋,行吗?」 贝钧硬生生地被架住了手,看着自己的「大作」在眼前晃。 「不然妳到底想怎样?」 「明天的考试给我及格,我就帮你拿情书给宁静学姊,顺便改、错、字。」 「妳不亏我会死吗?」 「到底要不要我拿情书?」 贝钧知道,同是新闻研究所的言薇葳,比他更认识宁静学姊。在形势比人弱的状况下,他硬是将哽在喉咙的脏话吞回去。 言薇葳转身拿起他的书本。「乖乖给我从传播系毕业,这样好歹能给宁静学姊一点好印象。」 「别拿静学姊压我。」 「我就是拿她压你,怎样?」言薇葳扬起一抹笑容。「叫得这么亲密啊!静学姊?你也得看人家鸟不鸟你。」 「少啰唆!妳到底要不要帮我?」贝钧整张脸又气又红。 「考过再说。」言薇葳把书本扔给他。「再拖拖拉拉不快点念,我保证将你这番拙样公诸于世、大肆宣传,看你这贝爷、钧哥怎么当。」 「妳!」 「快念吧!」 贝钧头一回被一个女人这样压得死死、吃得够够,不甘不愿地被押到桌前,那本摊在眼前的原文书让他真想翻桌扔掉,无奈一抬头却看见言薇葳耀武扬威的拿着静学姊的照片,他咬着牙硬是压下胸口沸腾到要冒泡的怒气,低头嗑起像外星文的课本。 第2章 高耸堂皇的贝家电视台大楼内,忙碌的工作人员四处穿梭,新闻部正努力制播着一条条实时新闻,主播台上口齿清晰、架势十足的知名主播,吸引着前来参观的每位学生目光。 一群学生安静专注地瞧着里头的一切,把握这次难得的企业参访机会,只有那个打着大哈欠的贝钧,先是拖着步伐跟在后头,现在更干脆跷起二郎腿,懒懒瘫在后头椅子上。 「无聊死了,有什么好看的。」他嘀咕了一声。 传播系四年级的他,会念这个科系完全是「环境逼迫」,贝家电视台名气响当当,从媒体开放到现今已纵横传播业多年,制播过许多称霸业界的节目,贝钧从小在这儿混到大,名导、名嘴、明星、名主播他看到不想看。 偏偏贝家这一代没人念新闻、传播相关科系,他是最小的男丁,嘴上虽不说,心里却很担心,如果将来没人能继承家业怎么办?在这种环境下贝钧选择了传播系就读,然而兴趣不在此的他却越念越痛苦。 同学们因为他的关系,有幸能够在毕业前到梦寐以求的电视台做校外参访,众人不是瞪大眼睛猛瞧、就是不断动笔写笔记,只有贝钧在这个时候伸了个大懒腰。 啪!就在他瞇眼快打盹之时,竟天外飞来一掌,在他头上不客气地落下。 「妈的!是谁?」 在自己的地盘,还有人敢这样乱敲他的头?!真的是不想活了! 「有点形象行吗?打哈欠也不摀嘴。」言薇葳站在他身后,就要把他的衣领拎起。 「又是妳!妳在这干嘛?」 「兼差,顺便过来看看我不成材的学生。」 「兼差?兼妳的头啦!」 「嘴巴放干净点。」 言薇葳抱着一迭资料,却还能腾出手打他的头,贝钧带着火气站起来。「妳拿我家的资料夹干嘛?」 「先回答我,昨天考试几分?」 「六十啦!」 「六十分?」她眉毛一挑。 「对啦!」 「从实招来。」从这家伙微微晃动的眼神中,言薇葳早已瞧出端倪。 「没骗妳啊!就刚好六十不行喔!」贝钧提高了分贝,试图讲得理所当然。 但就算别人不知道,她这私人家教怎会不了解。「你再不老实说,我等等就当着静学姊的面海扁你。」言薇葳知道他一定有所隐瞒。 「静学姊?!」贝钧一听,眼睛像摄影棚打了光一样,突然亮起来。 「她和研究所的其它学长姊也过来参访,正在会议室拜访部门经理。」 「什么!妳怎么不早说?」 言薇葳白了他一眼。「说了你这钧哥岂不变猪哥?还会好好跟同学走完参访行程吗?」 「喂!不要再拿我的名字开玩笑。」贝钧火大了。 「到底几分?」言薇葳不慌不忙,言归正传。 「四舍五入六十分啦!教授说这次有进步,算我及格可以了吧!」 「四舍五入六十分?这样算进步?」言薇葳真是快昏倒。「你要是能毕业还真是个奇迹。唉!钱难赚。」言薇葳被请到贝家,就是负责让贝钧顺利毕业。 贝钧瞪了她一眼。「妳除了当我奶妈,还要来电视台兼差?这么缺钱啊妳?」 「奶、妈?」 言薇葳一听,手又劈空扬起,贝钧忙出臂抵挡。「喂!这我家耶!妳不放尊重点,好歹也替自己留点形象行吗?」 「我看你是怕这被海扁的模样被静学姊看到,对吧!」 言薇葳一说就说中贝钧心事,只见他颈部以上陡然冒红,不自在地握起拳头,「不要再乱说话喔妳!」 就在此时,走道底端的会议室大门被拉开,一群研究生走了出来。贝钧听见了一个如仙乐般的声音悠扬飘出,顿时所有表情凝结,转过了头。 「谢谢经理您拨空接待我们,打扰了。」宁静优雅地微微欠了个身,向里头的经理致谢。 贝钧张大了嘴巴,远远地看着这一幕。 宁静在他眼中是那么落落大方、气质出众,宛如仙女下凡、颠倒众生,贝钧一对眼珠子随着宁静的一举一动左右晃动,胸口一颗心跟着她的长发摇摆飘荡。 言薇葳眼里瞧着,心中笑着,忍不住开口。「贝大少爷,注意一下自己形象,很多人在看。」 被打断的贝钧这才稍稍回神。「不是说要帮我拿情书吗?」他喃喃念着。 「现在吗?好啊!」言薇葳说得故意,贝钧果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此时宁静已从容地朝贝钧这里走来,贝钧紧张得不断拉衣领、拨头发,嘴里还对着言薇葳碎碎念着:「下次不要再乱抓我领子,听到没?我要给静学姐最好的第一印象。」 他的在乎、紧张、兴奋,通通看在言薇葳眼里,她笑看着贝钧这不为人知的一面,好像有些可爱,让言薇葳嘴角轻轻扬起。 宁静轻挪步伐,缓缓从贝钧面前经过。 「宁……宁静学姊,妳好。」贝钧想了好久,终于张开了口。此时宁静已经走过他面前,听到声音才回头。 「嗯?」她看着眼前这说话有些结巴,神情相当不自在的男生,有些不解。 「喔!我是贝钧,贝壳的贝,雷霆万钧的钧,很有荣幸可以邀请妳到贝家电视台。」 贝钧连话都说得不清不楚,只见宁静淡淡一笑,贝钧正沉浸在这令他神魂颠倒的微笑中、准备再多说几句话时,竟就见到宁静别过了头。 研究生里有人喊她,宁静跟上了他们的脚步。 贝钧愣在原地,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 直到言薇葳重重拍了他的肩。「醒醒!什么叫『很有荣幸邀请妳』?你英文不好就算了,中文文法也这么差?」 「她刚刚对我笑耶……」贝钧自顾自地说着,没理会言薇葳。「静学姊一定觉得我长得很帅很有型,一定对我有好感。」 言薇葳见他一头热,忍不住说道:「你会不会想太多了?」 「妳少啰唆,情书快帮我拿去。」 「唉呦!请人帮忙是这种口气?」言薇葳斜眼睨了睨他。 「妳!」贝钧平日习惯了用这种口气对人说话,现在为了追美女,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好啦!帮个忙会死吗?」他放低了语调。 言薇葳见平日的小霸王现在为了追求梦中情人,态度竟大转变,忍不住暗笑在心里。「叫句好听的来听听。」她逗着他。 「臭婆娘。」他耐着性子嘀咕着。 「什么?大声点没听见。」 「没啦!」贝钧恶瞪了她一眼,然后用夸张的口气道:「我敬爱的葳学姊、大家教,帮个忙递个情书可以吗?」 「还有呢?」 「还有?」贝钧瞪着。 「书不用念了吗?」 贝钧鼻孔哼了一声,眼睛左右瞧瞧,确定没人见到他这般向人低头的模样,才不甘不愿地从口中吐出几个字:「是,我最有威严的薇葳家教,晚上我留在家好好念书,不去网咖打『魔兽世界』,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言薇葳满意地点了点头,伸出手指示意贝钧跟上参访同学的脚步,贝钧偷偷吭了一声「三娘教子是不是」,拖起脚步跟上。 言薇葳带着胜利的笑容,目送这心不甘情不愿的家伙离开。自从她接下贝家交付的艰难任务后,渐渐地发现了贝钧许多不为人知的一面,也抓到了他的死穴。 虽然他死爱面子、表面恶霸,贪玩不念书、任性不成熟,但这些的背后,隐藏着一个大男孩最真挚可爱的一面,在面对宁静学姊的时候,通通隐藏不住。 ★★★ 傍晚,言薇葳带着些许疲惫,打开贝钧房门。 贝钧见到她来,匆忙将计算机屏幕「啪」一声关上。 「在做什么?」言薇葳瞥了他一眼。 「没有啊!」贝钧含糊应着。 她没好气地说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搞什么鬼,不准你去网咖,就给我在家偷联机上网玩游戏是吧!」 「我哪有……」 「你有没有说谎我会不知道?」言薇葳放下手中带回的资料,拉开椅子坐下。在贝家这么多天了,这家伙在搞什么鬼,她可一清二楚。 被抓包的贝钧见状,有些不好意思道:「玩一下而已啊!干嘛那么紧张。喂!妳怎么好像很累?」他发现言薇葳面色不佳,有些惨白。「我叫管家煮杯咖啡给妳好了。」 言薇葳出言阻止:「不用了,我今天不能喝咖啡。」 「今天不能喝?为什么?」 「没事啦!今天抄笔记了吗?拿来我看看。」言薇葳又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妳今天真的好像不舒服耶!这样好了,我们今天休息一天,怎么样?」贝钧贼贼地说着。 「你讨打是不是?」她哪会不知道是他想偷懒。 贝钧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来。「说真的,妳为什么要这么拚?又要到我家公司兼差、又要当家教,妳研究所的功课不是也很重吗?还要当跆拳道社长耶!不累吗?」 这些天的相处,他对这很拚命的学姊家教不免好奇,言薇葳却懒得对他多说,手轻按着腹部道:「你少点问题、多念点书,我就阿弥陀佛了。」 「我是关心妳耶!」 「谢谢。不过有些事你帮不来的。」 「哈!还有我钧哥处理不来的事?」 言薇葳白了他一眼。「贝大少爷,那你来帮我痛好不好?」 「痛什么?」贝钧一脸疑惑。 言薇葳嘴唇泛白、手按着下腹,不太耐烦道:「那个啦!」 「那个?」 「厚!我生理期那个来不太舒服,你有本事就帮我处理,行了吧!」 「我……」贝钧突然窘住。 「是你要问的喔!」 「喔……」突然之间他不知该如何应对。 「喔什么?快把笔记拿来啦!」 贝钧抿了抿嘴,站在原地有些尴尬,言薇葳明明人不舒服,却还要这样打拚,一面当家教,一面还得看公司带回的资料,偏偏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帮忙。 「那个……」贝钧缓缓开口。 「哪个?你到底要不要念书?」言薇葳连声音都有些无力。 贝钧见状,倏地伸出手把言薇葳眼前的资料夹「啪」一声合上。「喂!我是要说,妳今天够忙了,先休息一下不行吗?」 贝钧的举动看似霸道、无礼,言薇葳先是带着些许怒意抬头瞧他,却又听他开口说道:「老人家,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好不好。」 「我老人家?」 「对啦!休息啦!」贝钧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中的关心,只有盖上她的数据、嚷着要她保重身体。 言薇葳暗忖了片刻,才体会他其实想要表达什么。 「你有话不会好好讲吗?」言薇葳怒意消了一半。 「我讲话就是这样,不行吗?」 「你这样哪个女生会喜欢你?还想追宁静学姊?」言薇葳此话一出,堵得贝钧讲不出话。 他是家中的么儿、朋友中的头头、不愁吃穿的贝公子,但有些东西是有钱有势也买不到的,这点他明白。 贝家阳盛阴衰,他从小只会当小霸王,却不知道该怎么和女生相处。 「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女生相处,」他停了半天,才吐出这几个字。「其实我是想跟妳说,女生就好好让男生照顾就好,干嘛把自己累成这样?」 言薇葳扬起一笑。「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么体贴的一面。」 「妳不亏我会活不下去是不是?」 「我是在夸奖你耶!」言薇葳看着他不安微窘的模样,笑在心中。「坐下吧!把你刚刚讲的话再讲一次,就当作跟女生好好相处的第一步。」 「我刚讲了什么?」 言薇葳把桌上的小镜子拿到贝钧面前。「喏!对着镜子认真的说一次『让我照顾妳』,这样会不会?」 「太恶心了!娘炮啊!」 「你还想不想让宁静学姊动心?」 「静学姊才不吃这套咧!」 「难道宁静学姊会对一个整天只会动手动脚,却不懂礼貌的人有感觉?」 「追到静学姊」这伟大目标,让贝钧原本要翻桌走人的动作硬是收了回去。 言薇葳再好言劝道:「听我说,其实你本性不坏,只是找不到方法过生活。既然现在想要追宁静学姊,就要改掉很多坏习惯。」她把书本拿了过来。「宁静学姊品学兼优,气质动人,你要追到她,首先就得培养点礼貌,还有,成绩也得象样点吧!」 贝钧听着言薇葳的话,看着镜中的自己。 平时的他自信霸气,呼朋引伴逍遥作乐他从不迟疑,什么事找他贝钧一定都能处理妥贴,但现在镜中的自己,却只是个连跟女生好好说句话都不会的小瘪三。 他的身边都是好哥们、好兄弟,就算出现女生,也都只是玩在一起的玩伴,像宁静学姊那样让他惊为天人、动心不已的女生,头一次出现在他生活中,但他却不知该怎么表达。 「我话先说在前头喔!妳出去要是敢乱讲什么,我一定揍扁妳。」他一面对着言薇葳说,一面看着镜中的自己,五味杂陈。 「怎么?有损你钧哥的气魄啊?」她还是想逗这面恶心善的家伙。 她能体会,像贝钧这样从小被严密保护的大少爷,一定有很多「凡尘俗事」无法经历、无法体验——包括对心仪的女孩子表白。 贝钧转过眼,恶瞪了她一眼,言薇葳才道:「说笑的啦!快练习啊!」 贝钧将视线转回,随口对着镜子念了句:「让我照顾妳。」 「放点感情行不行?」 「让我照顾妳。」 「自然点行不行?」 「喂!妳整人啊!」 「你就放轻松、什么都别想,把心底最真的感觉说出来,把镜子想象成宁静学姊就行了啊!」 「喔。」贝钧应了一声。 「喔什么喔!我可没义务教你这些喔!」说罢言薇葳作势转身不理他。 贝钧忙拉住她的手腕。「好啦好啦!知道啦!我不会对镜子讲话嘛!不然妳假装是宁静学姊,让我练一下,可以吗?」 言薇葳瞥了他一眼。「行,不过这些笔记给我重抄一遍,写些什么东西?根本看不懂。」 「厚!还要重写喔?」贝钧抗议着,不过被言薇葳的大眼给瞪回去,不得已下只能乖乖点了头。 被言薇葳戳到死穴的贝钧认命拿起笔,为了有人可以「实地练习」,他只有听话的分。 「让我照顾妳。」奋力抄完笔记的他,对着言薇葳猛练习。 「不对啦!你这样不够自然,害羞什么?」言薇葳纠正。 「什么害羞,妳不要乱讲!」 「你要看着对方的眼睛,然后自然地说出心里话,这不难吧!」 「还真有点难……」贝钧终于承认。 看着放下身段,坦诚弱势的他,言薇葳没再吐嘈,反而出言安慰:「不会啦!没人生下来就会告白,多练习就好啦!」 贝钧瘪了瘪嘴,终于叹了口气。「我问妳,我这样是不是很拙?」 「是有一点。」 「妳讲话还真不客气耶!」 「不然你要听谎话吗?」 「妳是不会安慰我一下喔!」 「喂!你搞清楚,本姑娘花时间陪你练习,你还敢嫌咧!」 「好、好好,大姊妳别气,这样会『老』……」 「又说我老?我看你真的讨打……」 两人一来一往互「当」,不久又扭打成一团。贝钧突然发现,好像这个时候他才做得到言薇葳所谓的「自然不别扭」,他心底有什么话都可以在言薇葳面前直接说,反正讲错话顶多就是两人打一架。 他贝钧天生就是爱打架,这辈子还没跟人打得这么过瘾,嗯……应该说,还没被人打得这么过瘾,尤其对方竟还是个女人…… 第3章 下课钟响,贝钧双手插在口袋,里头有最新款的mp4,连着耳机听着时下流行歌曲。 远远地走来一群同学,贝钧马上泛起笑容。「走!网咖,我请。」 于是一大票同学欢天喜地地跟在贝钧后头,到了学校附近的网咖,老板看见贝钧又带了一票学生来消费,喜孜孜地点头示意。 坐在计算机屏幕前,声光效果十足的在线游戏开始在贝钧眼前不断上演,桌旁的可乐他一杯一杯不断下肚,以往的他必定沉迷其中,浑然忘我,不过今天却不知怎么着就是有些怪异。 心头好像有件事让他放不下、让他分了神,却又不愿定下心好好面对。 「钧哥,听说你家又请了一位新家教。」坐在旁边的同学开口问着。 不说还好,一提到言薇葳,贝钧脑海顿时好似划过一道闪光,哈!原来自己是在烦这个。 「对啊!那个泼妇。」他随口应着,手指在键盘上忙得很。 「听说她是跆拳道社长耶!」同学一面打怪,一面说着。 「那又怎样?还不是被我扁得半死,我的身手你们不知道吗?」贝钧矫健的身手大家没有怀疑过,这四年来他大概只有体育课成绩不用人操心,而死爱面子的贝钧,怎么可能让他的一票好友知道,自己曾栽在一个女人手下过? 他一面盯着游戏,一面又念道:「女生就该轻声细语、温柔贤慧,像言薇葳那样的恶婆娘,真不知道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他的音量不小,不过同学们都没响应他,贝钧有些心虚,他知道言薇葳在校内名气不小,难不成真的要让他们知道自己被她扁过? 这还得了?贝钧不禁又提高声量:「我告诉你们,练几天跆拳道没什么了不起啦,不就是那几招,我随便一拳,她就倒地哀哀叫。我看她跟之前的那些家教一样啦!撑不了多久。」 还是没人回他话,贝钧忍不住再大声了些:「喂!你们今天是怎样?听到言薇葳就都变哑巴啦?有点男人样好不好,明天我就去跆拳道社踢馆给你们看,ok?」 「钧……哥,那个……」 「怎样啦?」 「那个……言薇葳学姊在……你后面。」 「什么鬼啦?」 「人就在你后面啦!」 贝钧的屏幕隐约笼罩起一道阴影,身边同学们个个停下手上的游戏,纷纷做出准备逃跑的姿势。 言薇葳双手环在胸前,低眼睨着贝钧。 「妳什么时候出现的?」贝钧暗自吞了口口水,力作镇定状。 「这不是重点。」 「妳听到了什么?」 「全部。」 言薇葳放开了双手,一双拳头互相摩擦了一下。一票同学已经拉开椅子,拎起书包。 贝钧见同学们不是面有菜色、就是准备要落跑,没有一个象样的,于是他提了一口气,豁出去般道:「怎样啦?听到就听到啊!本少爷的事本来就不用妳管,闪开啦!」 「你好像忘了我是你的家教。」言薇葳不疾不徐,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脸上甚至泛起让人丧胆的不明笑意。果然是名不虚传的跆拳道堂堂女社长,光讲话就让人闻风丧胆,有人已经开始腿软。 贝钧依然死不肯就这样罢手:「家教?!我看是奶妈还差不多。」他硬是呛了她一句。 「你昨天晚上答应我什么?」面对贝钧的挑衅,她不打算随之起舞。 「答应妳什么啦!不就对着镜子念一大堆有的没的。」 言薇葳微微哼了一声,淡淡说道:「我看,你这辈子只有对着镜子说那句话的分了。」 言薇葳出招,不是用拳脚功夫,而是一语就让贝钧毙命。她态度沉冷,话语平静,就像古装游戏里的高手过招,她使的是最厉害的暗器。 果然这话就像一枚悄悄发出的暗箭,不偏不倚正中贝钧心坎,却没人发现。 贝钧终于停下了键盘上的手指,发现自己的心口果然痛了一下。 她的意思是,自己这辈子永远别想得到像宁静学姊那样的女生青睐吗? 她要说的是,自己是一事无成、毫无用处的废人一枚,永远没有机会向宁静学姊表白吗? 他暗自咬了咬牙,有些不满,有些怒气,但更多的是许多说不出的感受暗藏在心里,连自己也找不出是什么。 「怎么?就这么瞧不起我?信不信我明天砸了妳的什么跆拳社!」他从没有这么不服气过,从没这么想把事情解释清楚。他不过就是下了课过来网咖放松一下,又不是就此沉沦,她用那种不屑的眼神看着自己做什么? 贝钧不知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该怎么向言薇葳解释,希望她别用那种伤人的眼光看自己,这样让他很难受。 面对这样的挑衅,言薇葳不愧是堂堂社长,毫不动怒。 「随时候教。」她淡淡说着这四个字,不过气势却让人心口发寒。 贝钧瞧着她,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办,他再怎么样也不想先对女生动手,况且面对言薇葳,更有一种难以启齿的……不知道怎么说的怪异感受。 是佩服她吗?毕竟一个女生能这样一肩扛起好多责任,又要念书、又要打工、身兼社长还得兼他的家教。 是尊重吗?再怎么样,他还是得喊她一声老师、一声薇葳学姊。 还是什么?想有一天能像她一样,品学兼优,还有一种无法仿效的气势?还是希望能变成她口中那种「能让女生喜欢」,有肩膀、有前途的男生? 一堆混杂的思绪挤在贝钧脑中,面对这就算追到网咖也要把他拎回去念书的家教,他仅是瞅着她,不发一语。 前一个优质女家教没三天就被他气哭、前前一个暴力男家教没想到遇上比他更暴力的恶劣学生、前前前一个……早就忘了是怎么阵亡的,总之言薇葳对他来说意义非凡,她已经在他家待了快半个月了。 他发愣、头昏,想着这一切该怎么处理,就在此时他的衣领又被言薇葳拎起。 「放下、放下,很难看好不好。」他终于开口抗议,有违他一贯拳头作风。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而且就算要打架,在这都是人的网咖要是打输了可更没面子,贝钧瞪了瞪言薇葳,示意要她放手。 「所以自己会走啰?」 「对啦!吵死了。」 言薇葳放开了手,贝钧一反常态没和人干架,没动一兵一卒,关掉游戏程序,拎起书包跟着言薇葳回家。 他俩身后是一群掉了下巴的同学,疑惑讶异地看着他们平时一定砸烂计算机的钧哥,今天怎么会这般「乖顺」,没揍人、没踢桌,竟就这样跟着人走了? 「那女的刚刚说什么?」一个同学愣愣地问着。 另一位同学抓着头。「没说什么啊!就说她不怕钧哥砸她场,还动手拉钧哥的领子耶!」 这等「羞辱」哪是平时贝钧忍得下的? 「那钧哥……」大家面面相觑。「转性啰?」 ★★★ 「转性」的贝钧跟着言薇葳回到贝家,脑袋依然混沌。 「情书我已经帮你拿给静学姊了。」言薇葳说着。 「真的吗?」贝钧回神,有些雀跃。「那静学姊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说?」贝钧着急了。「还是妳根本没帮我拿,在呼咙我?」 言薇葳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静学姊每天收多少这样的信,你知道吗?」 「不知道。」贝钧的确没想过这样的问题。他向来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管他什么先「市场调查」。 言薇葳拿出了今天要复习的书本。「比这本书还厚,搞清楚了没?」 贝钧看着那本厚厚的原文书,瞪着眼睛。「那、那、那……她会看我的吗?」 「不知道。」 「那你觉得我有希望吗?」 「不晓得。」 「妳一问三不知,到底是怎样?」 「我是你的家教,还是爱情顾问?」 言薇葳摊开了书,贝钧却一点也没心思。他气呼呼地坐到计算机桌前,检视他的游戏人物等级。 「你整天只知道玩这些在线游戏,什么女生会理你?」言薇葳知道贝钧心里的失落,于是好言劝着。 贝钧懒洋洋地回她。「知道啦!这几天我已经写了外挂程序,妳别再念了。」 言薇葳听着他的话,不太理解。「什么外挂程序?」 「就……外挂程序啊!这还要解释啊!」他说得理所当然。 「我不玩在线游戏,所以不知道那是什么。」 「就是写个小程序,让游戏自己练功,我不用整天在计算机前控制,就这么简单嘛!」他还真不知道怎会有人不晓得这些。 「所以……」言薇葳眼珠一转。「所以就是作弊,对吧!」 「喂!干嘛讲得这么难听,妳以为我想啊!」 「不然?」 「还不都是妳整天念那些大道理,烦都烦死了,现在我省点时间陪妳念那些无聊书,妳还不知感激?」 贝钧分明就是思考过她的话,打算往后多放点心思在书本上,不过死要面子、嘴上硬是不肯承认,但言薇葳已经听懂。 她看着屏幕上他说的那个「外挂程序」,再看看贝钧,若有所思。 「我知道我帅,不用这样死盯着我。」 「你少臭美。」 「妳在想什么啦!」 贝钧看得出来她脑中有东西在转,其实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后,两人对彼此的心思举动都有比旁人更深一层的了解。 言薇葳想了一想开口道:「我问你,你是不是对传播系根本没兴趣?」 讲到这个,贝钧先是微叹一口气,半晌才低声说道:「妳问这个干嘛?」 「就当好朋友聊一聊,讲嘛!」 贝钧「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既然没兴趣,为什么当初要选这个志愿?」言薇葳继续追问。 贝钧知道她是真的关心,于是说出心里话:「不然贝家以后怎么办?」 「你是怕贝家没有专业的接班人,是吗?」言薇葳知道,贝家第三代没有人有传播媒体相关背景。 「算我倒霉,谁教我最小。」 虽然他这样说,不过言薇葳明白,贝钧表面上不说,其实内心依然念着贝家家业,更为此选了自己并不爱的科系,为贝家做最后一点打算。 「其实你这个人并不坏。」言薇葳有感而发。 「怎么,平常看起来很糟吗?」贝钧哼了一声。 「我不是这个意思。」言薇葳笑看着他。「你其实是个很善良的人,只是有时候关怀的方法不对而已。」 「不要一直讲那些恶心巴啦的话好不好。」贝钧故作不耐。他一个大男生,平时拳来拳往,有话就讲,听言薇葳这样说,实在有点…… 「你又害羞什么?」她再度一语说中他正极力伪装的真相。 「我哪有啦!」 「你其实想太多了。」言薇葳凝视着这样的贝钧。「该想的不想,不该想的想一堆。做任何事情兴趣最重要,只要有兴趣,门外汉也能成专家,相反的,你强迫自己念个没兴趣的东西,念半天也念不出名堂。」 言薇葳说话简洁有力,贝钧字字听进耳中,他想了半天,终于松口:「妳说对了,我是真的越念越没兴趣,那些东西越看越无聊。可是都已经过三年半了,我还能怎样?」这是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表现出丧气模样。 「哪时开始都不晚啊!」她一样鼓励着他。「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真正喜欢的是什么?」 「没有。」 贝钧是真的没有想过。小时候是因为优渥家境,让他压根不用思考什么人生目标,现在则是因为已经做出选择,后悔也来不及。 了解他的言薇葳把一切看在眼里,她知道贝钧现在要的是鼓励。 「现在想啊!有开始就不迟。我也是高中才开始练跆拳道,现在不就可以把你打得稀巴烂。」她用贝钧习惯的方式对话,果然贝钧又燃起斗志。 「我哪有被妳打得惨兮兮,妳出去不要给我乱讲。」 「那你想到自己真正的兴趣没有?」 贝钧瞄了瞄前方的计算机,随口讲道:「我就爱打游戏,怎样啦!」 「就这么点志气?」 「还有就爱追漂亮美丽的学姊,行了吧!」 贝钧心头乱得可以,言薇葳的一席话搅得他心绪大乱,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个女人面前那么轻易地说出心中秘密,也不知道为什么言薇葳一个眼神、一句简短话语,都可以正中他心口。 这人真是上天派来专门和他作对的,面对这婆娘时,他心头就有一股蠢动难安的晃荡,好似害怕她又揪出自己心中什么秘密,或一个不小心,会被她逮到那些又拙又害羞的模样。 「男人尊严给妳这样践踏。」他不知不觉迸口说出这一句,然后翻开书本,用乱糟糟的脑袋勉强啃起书。 言薇葳为这样的贝钧泛起笑容。「你再碎碎乱念,我就真的告诉大家我怎么『践踏』你。」 「闭嘴啦!没看见我在念书了是不是?」不知怎么面对这一切的贝钧只有快快翻开书本勉强嗑着,他知道唯有这样言薇葳才不会再说些有的没有的。 他真的一时之间无法思考,不知道自己兴趣在哪里、目标是什么。他无法面对这样的自己,更不敢面对言薇葳那对大眼睛。 怎么在她面前自己好似越来越透明,处处被她窥探透视?他可是「钧哥」、可是「贝家大少」耶,哪能这么漏气,随随便便就被一个泼妇「驯服」。 他不想再被抓包到任何心事,或不自在的表情,只能用拌嘴争辩的语气回着言薇葳,虚张声势地不想承认,她的出现,的确让他本来逍遥自在的生活,增添了始料未及的变量。 第四章 绿树成荫的校园内,贝钧在喷水池畔走了又走,绕了又绕。 往右是图书馆,往左是校外的网吧,他前所未见地开始挣扎了起来。 “该死的言薇薇,搞得我烦死了。”他一边踱步一边碎念,一抬头竟见梦中天使在面前出现。 宁静提着小提琴,优雅地朝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她瓜子脸的丽颜真是迷死人了,走路的时候微微左右摇摆,修长的纤腿前后挪移,看得贝钧舍不得眨眼。 他慌张地顺了顺头发,拉了拉衣服。等到宁静走到他面前时,紧张地开口:“静堂学姐你好,还记得我吗?” 他的心脏似乎都要怦怦跳出胸口,宁静徐徐转了转眼珠,似乎在看他,又似乎望着别处。 贝钧紧张极了,马上接着说道:“那天你到我家电视台参访啊!有没有印象?还有,你有收到我的信吗?” 他急着一口气说完所有的话,然后急促地开始吸气,吐气。宁静学姐近看真的好漂亮,皮肤白皙,睫长鼻挺,看得贝钧都要失了魂。 宁静站在贝钧前方,微微侧了一下头,似乎有些疑惑,不过马上开口对他的方向说道:“你等很久了吗?” 贝钧眼睛一亮,哇塞!怎么连声音都这么优雅动人?还有,静学姐竟然慰问他耶!问他是不是等了很久,他等了快两个月,等的就是今天啊! 于是贝钧拚命点头,有如捣蒜。“静学姐,等你再久都值得。”他开怀地说。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静学姐主动跟他说话,认得他是谁,不久她就会跟他约会,再不久他就可以一亲芳泽……嘿嘿嘿!想到这里的贝钧,脸上忍不住扬起雀跃期待的笑容,却在此时,他的身后冷不防有另一个声音传出。 “不会,刚到而已。我们走吧!” 一个男生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硬是穿过了他的肩膀,朝静学姐的方向送去。 贝钧顿时傻了眼,诧异地回头。 “原来你不是在跟我说话?!”他哑然。静学姐原来是在问他身后的那个人,而那该死的男孩子也拿着一把小提琴,等着宁静一起去社团练习。 不管他们是什么关系,压根没被注意到的贝钧头顶冒出一团火,怎么宁静学姐就是看不见自己?就是不认识,不记得他是谁?刚刚都是自己自作多情? 从他身旁悄然走过的宁静,没有注意到贝钧失落难看的表情,怎知就在此时,贝钧的一群“好玩伴”,好死不死就在这个时候出现。 有人点起烟,有人朝他嚷嚷:“钧哥,网咖的台子我们订好了,走吧!” “闭嘴。”贝钧咬牙切齿地朝他们低声说着。 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同学们不知道贝钧极在意他在宁静面前留下的是什么印象,仍不明就里地继续说道:“钧哥今天心情不好不想去网咖吗?那没关系,我们改去打撞球好了。大家也好久没拿球杆了……” “我说,闭,嘴。”贝钧脸色铁青,眉宇纠结,同学们这才发现不对劲,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走过他身旁的宁静朝贝钧望了一眼,把他们所有的对话都听了进去,贝钧傻在原地,一颗心不断往下沉。 完蛋,完蛋了……静学姐现在一定认定我是那种成天游手好闲,贪玩度日的“混咖”,她是那么优秀的人,我竟然留给她这样的印象,完蛋,完蛋…… 贝钧站在原地回不神,直到宁静与他擦肩而过,与别人走远,他都没办法挪开脚步。 “钧哥,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同学在一旁推着他。 贝钧眼角望着这些“好哥们”,有的悠哉地继续吞云吐雾,有的吊儿郎当地抓着刚染上怪异颜色的头发,他气急败坏,火大不已,转过头急着要向宁静解释,他不是那种人。 “静学姐!”他不顾一切喊了一声,宁静果然停下脚步回过头。 “嗯?”宁静看着这有点面熟,却记不起是谁的人。他的神色有些紧张着急,还带着些微怒气。不过她记不起他俩有什么可以连结的事。 “我是贝钧,你记得吗?我想跟你说,我,我……我……” “什么?”宁静带着疑惑,开始思考,看着他的面容端详了一会,终于有了印象。“喔!你说贝家电视台是我家经营的,是吗?” “是,对,没错。”贝钧先是雀跃地回答着。 “有什么事吗?”宁静还是礼貌地问着。不过眼神已经飘向贝钧身旁那些人。贝钧看着宁静的明眸,脸色却渐渐垮下。 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宁静已经把他归类成什么样的学生,她的神情,他给她的印象,似乎已经清楚地告诉她,他不过就是个靠着家世背景混日子的阔少爷,别的不会,呼朋引伴,吃喝玩乐最在行。 复杂的感受涌上心头,贝钧双拳紧握,不知如何表达。他想告诉宁静他不是她想像的那种学生,她不是一直要炫耀贝家家境的阔少爷,他是真真正正欣赏她,仰慕她,却一点也不知从何启口。 此时却有个声音从他心底响起,自己不是这种人吗?真的不是吗?事实摆在眼前,自己的朋友群就是这样,功课也差到快毕不了业。人家是要去练小提琴,自己却只会沉迷在网路,漫画,撞球中。 他凭什么给宁静学姐一个好印象? 他凭什么证明自己比她身边那些数不尽的追求者强? 宁静看着这喊住她又不说话的学弟,还是礼貌地微微点了头,便转过身继续往社团方向走去。 贝钧痴痴地看着走远的她,酸楚难受通通写在脸上。他猜想,静学姐应该只是又发现了一只苍蝇,一只在她身边东绕西绕,她根本瞧不上眼的小东西。 在她漂亮的眼眸中,没有自己的身影。 贝钧好难受,好挫败。 “铃……”手机铃铃作响,贝钧无意识地接起,却听见网咖老板的声音。 “贝钧同学吗?位置我都帮你们留好了,怎么还不来?” 锵!贝钧陡然将手机朝喷水池中央的雕像扔去,只见手机瞬间碎裂,零件扑通落至水中。 贝钧暴力事件早已不是第一次,只是这回没人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惹得贝钧老大不高兴,大家弱着嘴巴不敢问,不敢惹心情欠佳的贝钧。 但没有人知道,四碎的手机有如贝钧此刻的心情,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自己。 心情荡到谷底的贝钧轰走一票跟班,一个人独自在校园内没目的地东走西晃。 他何尝不想有傲人的好成绩,能匹配得上品学兼优的研究所学姐,何尝不想不靠他的家世,有一番令人折服的作为。 可是自己能做什么,会做什么?长这么大了,为何自己就是没有半点头绪? 眼看学期就要结束了,他该怎么办? 失落烦躁的贝钧不知不觉走到了社团办公室,他一抬头,见到西洋音乐社,马上快步走开,他不想让学姐见到他这番“落魄”样。 贝钧朝另一头走去,经过跆拳道社,不经意瞥见了言薇葳,一个人独自坐在办公室最角落。 见到她的那一刹那,他似乎觉得全身紧绷的神经忽然间通通松懈下来。至少这“奶奶”知道自己的一切情况,在刀子面前不必房间伪装什么。 “你在干嘛?” 贝钧突然出现在社办,让沉思中的言薇葳吓得好大一跳。 “故意吓我是不是?”见到贝钧,她合上手中的小记事本。 “我哪有,是你自己不知道在写什么东西,有人进来都不知道。”贝钧见到她合起的记事本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不知道代表什么的数字。 “不用你鸡婆。”言薇葳却不想让他过问。 “喂!我是好心耶!再说你这间社办位在这么角落,你一个女生躲在这边,天色暗下来后很危险你知不知道?”贝钧语气透露着关心,不过自己却没察觉。 言薇葳坐在这好一会了,都没发现天色已渐渐暗下。她看了眼窗外后回话:“我什么身份,还要你担心?” “跆拳道社长又怎么啦!多来几个男生一样可以把你摞倒。前不久校外才有歹徒潜入女同学的租房内,差点出事。你小心点,不要铁齿行不行?” 言薇葳的确想着事情而忘了时间,没注意到身处这间角落教室的安危,她看着贝钧纠正她的表情,忍不住笑开:“现在换你训起我啦?” “还笑?这种事女生可不能出点差错,你认真点行不行?” “知道啦!谢谢你。” “谢什么谢?无聊。”贝钧从不会把“请、谢谢、对不起”挂在嘴边的人,他认为这样很恶心,于是忍不住补上一句:“我是怕委屈了那些歹徒。” 言薇葳其实早已知道贝钧口恶心善的个性,她对着贝钧说道:“其实你心地很好,干嘛老是不肯好好讲话?” 有些不自在的贝钧却顾左右而言他。“吃饭了没啦?”他转移了话题,那些话是女生们讲的,别在他这大男生面前提。 他强忍刚刚宁静给他的“伤害”,想找个人吃个饭讲讲话,抒发郁闷。 “还没吃。怎么,要请我吗?”言薇葳半开玩笑地说着。 没想到贝钧真的答应。“走啊!一句话。” “我是不会跟你客气的喔!” “我怕你啊?” “那好,海陆大餐,谢谢!”言薇葳还是开着玩笑,她不是会随便敲竹杠的人。 没想到贝钧真的拖着她走,言薇葳被他半拖半拉地到了间火锅店前,她还是直说:“好啦!我开玩笑的啦!不过是顿晚餐,吃自助餐就好了。” “就当陪我吃顿饭,行吗?”贝钧突然用低沉感伤的声音这样说着。 言薇葳顿时领司他一定有事,然而她不直接问他发生了什么事,而是尽量用轻松的语气和他对话;“她吧!看在这顿大餐的份上,勉强陪你。” 贝钧点了点头,表情看来有些落寞。 这是间言薇葳想也不敢想的高级火锅店,隐密的隔间,周到的服务,不家满桌丰盛新鲜的食材,看得她饥肠辘辘,贝钧却似乎没什么胃口。 言薇葳知道他在硬撑,没有开口问,只让他静静地沉思。和贝钧在一起的这些日子,她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 贝钧呆了好半响才回神。“吃啊!怎么不开动?”他问着没动筷的言薇葳。 “你是主人都没动筷,我怎么好意思。” “厚!我们之间还分这个?”他还真有点受不了。“无聊!吃啦!” “让你破费了。”言薇葳拿起筷子,看着贝钧把帝王蟹放进滚滚锅汤中。 “破费?想太多。” “这种大餐我还真的吃不起。”言薇葳夹起肉质鲜嫩的鱼片,和一把漂亮的香菇放进锅里。 贝钧听了,只是淡淡地说道:“我天天吃这些东西,早就没感觉。现在我才体会,很多东西真是钱买不到的。” “比如?” “比如……”他欲言又止。 言薇葳察看他的表情,心中有底。“比如学姐的青睐,对吗?” 贝钧脸上闪过一丝难为情。“你怎么知道?” “我厉害啊!”她知道贝钧只会为了一件事落寞丧气。 “唉!真不知道为什么,我在你面前就是什么事都瞒不了。” “干嘛要瞒?追不到就追不到啊,有什么不能说的?” “可是……” “可是什么?讲啊!” “我……” 言薇葳仰头一笑。“自尊心作崇,男人面子问题,是吧!” “好啦!你可以去摆摊算塔罗牌了。”又被言薇葳说中,激得贝钧无言以对。 他把所有的热诚和心意都放在宁静学姐身上,不过对方压根没把他看进眼里。但是,这又能怪谁? 他是堂堂大少爷没错,但人家根本不吃这一套。她是他心目中的女神,但人家只把他当小苍蝇一只。 是自己一厢情愿、自作多情,还是自不量力、痴心妄想?从来没有尝过什么挫败滋味的贝钧,这次可被伤的颇深。 宁静学姐让他知道,他压根没有什么好嚣张、好自豪的,甚至在许多人眼中,贝钧这个名字或许还不值一提。 “唉!”他忍不住重重叹了一口气。这副模样他可不能在一帮好兄弟面前露出来,不过这早就把他所有拙样瞧个彻底的言薇葳,却不用算在内。 “问一下,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劲?”他没头没脑问着言薇葳。 “你自己觉得呢?” “不知道,至少人家压根不理我。”他垂下头,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 言薇葳知道,要他承认失败,比什么都难受。 “我们练跆拳道的,一开始一定会被打得满头包,没有人一上场就能称霸。” “所以?” “所以慢慢练等级嘛!就像你打那些游戏,一开始也都是从零练起啊!”言薇葳用他懂的事情做比方。“一次失败就垂头丧气,毫无斗志,才不叫男人。套一句你说的话,简直就是娘抱。” “什么娘炮!我堂堂男子汉……” “那就证明给大家看啊!”言薇葳马上打断他的话,给他一记当头棒喝。“想办法证明你自己不差,不是只会靠家世的少爷,也不是个成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混咖。” “你怎么知道我觉得自己是‘混咖’?” 贝钧吓了一跳,真准。 “哈!所以我真的可以再兼一个差,摆摊算塔罗牌了!” 轻松的言语终于把贝钧心中的阴霾微微驱散,他开始问起言薇葳的事。“说真的,你没事兼那么多差干嘛?” “废话,就是有事才兼那么多工作,你以为我不想好好念书啊?” “真辛苦,这么缺钱喔?” “不用你多事。” 言薇葳不太讲这些私人事情,但贝钧硬是要问:“你很不够意思耶!我的所有大小事都让你知道了,你却什么都不说,这样算什么朋友?” “谁跟你是朋友了?尊师重道一点。” “喂!现在不是家都时间,你摆什么架子啊!真的那么不想跟我作朋友?”贝钧此刻信心重挫,想着是否连言薇葳都会“嫌弃”他。 “好啦!我开开玩笑的啦!只是我觉得这些事也没什么好讲的……” “讲!罗唆。”贝钧只觉得言薇葳其实帮了他许多忙,说不定自己也可以展现点能力帮帮她。再说他认为朋友之间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问得直接,“你是不是很缺钱?” “没有啦。” “少来,今天你一个人在社办写了一大堆密密麻麻的数字,一定是在算帐,对吧!” 言薇葳看了他一眼,终于松口;“我看你也挺会算的,跟我一起摆摊吧!” 贝钧笑开,好像只有跟言薇葳在一起,心中阴霾才会烟消去散。她除了会跟他斗嘴互亏之外,其实总暗中激励他,那些话语听来仿佛不着边际,好似随口一谈,不过就像一股地底的暖流,悄悄流进贝钧的心坎。 第五章 华盛大学安静的图书馆中,今天多了一个“稀客”。 贝钧端坐在桌前,啃着铅笔笔头,圈起书上一个又一个重点。 “切!你的字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嘛!”他盯着言薇葳帮他写下的注解,暗吭了一声。 图书馆中的空调嗡嗡作响,注意力全在书上贝钧看着看着,眼皮不觉越来越重,就在他快合上双眼时,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恐怖画面。 那个泼妇言薇葳,用她一点也不淑女的双手拎起他的领子,然手变起膝盖狠狠朝他肚子一顶,放话说如果他再偷懒,一定对他不客气。贝钧腹部一疼,自然地挥手抵抗,没想到那跆拳道黑带不知道几段的恶婆娘竟然挥拳朝他鼻梁打来,痛得他当场鲜血直流,哇哇大叫。 “啊!我到底有没有人性?会痛耶!”贝钧猛然抬头,放声大喊,原本鸦雀无声的图书馆顿时被他吓人的音量划破宁静。 睁开双眼的贝钧,瞬间接收到整间图书馆内的投射过来的“关爱眼神”,有人被他吓着,有人疑惑不解地盯着他,有人不爽,有人暗笑,被恶梦吓醒的贝钧刹那间不知如何是好,东看西瞄,尴尬恼怒。 他的脖子开始泛红,接着困窘爬上整张脸,脑海中第一个闪过的念头是干脆躲到桌子下,但他知道这招无用,马上进行b计划,七手八脚地把所有东西塞进包包中,三步并作两步地夺门而出,用跑百米的速度逃离这个丢脸到家的地方。 “去你的言薇葳!这辈子还没这么丢脸过!”他一边走一边破口大骂,直到远离学校,快步走到双腿发酸后,才气喘吁吁地一屁股坐在人行道的椅子上。 真的是命中注定跟书本无缘吧?才想说发愤图强到图书馆念点东西,却这样把所有脸都丢光,这让他“钧哥”以后在校园怎么“威”得起来? 就在他碎碎念的同时,那“罪魁祸首”言薇葳,竟从他眼前缓缓走过。 哈!真是自己送上门讨骂挨!贝钧张开口准备要只呛她,却看见她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 “你干嘛?”他被这景况吓了一跳。言薇葳好像挺疲惫的,神情带着显而易见的倦意,平时那“趾高气扬”的模样都不见了。 言薇葳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打算回话。 贝钧从椅子上跳起,站到她面前。“干嘛都不说话啦?”他有些着急了,这样没精神的言薇葳到底是发生什么事? “没事啦!” “你搬这么多东西做什么?”他不停追问,在他心里,言薇葳应该一直是精神奕奕、活力十足的模样,现在瞧她这个样子,贝钧还真宁愿她可以揍他一拳,恢复往日“泼妇”的神情。 言薇葳好像不太想说什么,用有些无力地声音说:“在搬家,看不出来吗?” 快放赛假了,这个时候也是许多的外租屋学生搬家的时刻,不过只是搬个家而已,干嘛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贝钧看着拖着大包小包行李的言薇葳,马上说道:“是不是没有车可以载这些东西,让你搬得很辛苦啊?” 贝钧心想言薇葳就算力气再大,终究是个女生,一个女生要这么多累赘,还得走一上段路,要不疲惫也难。 他想也不想,回头往马路上一挥手,一辆计程车停下。 “你帮你啦!”他转过身,马上要把言薇葳的家当往计程车内送。 “你做什么?” “哪有人搬家这样搬的?再怎么苦命也不是这样的吧!而且快下雨了耶!” “我的东西……” “上车啦!” 就算言薇葳刚刚在梦里把他打的半死,但贝钧还懂得是非黑白。 做恶梦是自己倒霉,再说,让朋友迷么辛苦并不是他看得下去的事。 言薇葳连同这些家当被他拉进车内,贝钧和她挤在小小的剩余空间中。 “我没钱付车资。”她小声说着。 “想太多。”对贝钧来说这哪是问题。 言薇葳的肩膀刚好抵在他的臂膀上,狭隘的空间让两人不得不挨近。 “你搬到哪里啊?跟司机说吧!是我拦车的,怎么会要你付钱?” “嗯……谢谢。”她低声应着,两人的距离让彼此都用小小的音量对着话,后座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他俩除了扭打成一团时,从未这般贴近过,言薇葳注意到他的宽肩厚臂,贝钧感受着她那点“些微”的女人味。 两人不知是尴尬,还是一时之间不到说些什么,沿路只听见言薇葳向司机报路,左变右拐,没有别的话语。 “到了。” “到了?” 言薇葳指示司机在一条小巷子未端停下,贝钧瞪着眼睛向窗外左看右瞧。 “这里……你是怎么挑的?”这条巷子又暗又窄,眼前是间老旧不堪的破屋,整排旧屋许多早已没人住,阴暗恐怖,离学校又有段距离,真不知这泼妇是哪根神经接错了。 面对这样的问题,言薇葳轻叹了一口气:“不是我挑的?” “原来住的地方要涨价,我没那么多钱付房租,只好搬来房东另一间屋子,他说等等会过业打扫。”言薇葳没好气说着,说罢拎起家当,顶着小雨往楼梯间去。 贝钧见状忙跟向前,帮她提起最重的行李。 光是这楼梯间就脏乱阴暗,霉味四起,贝钧拧着眉,陪着言薇葳爬上顶楼。 但就在言薇葳打开顶楼铁门,映入贝钧眼帘的是间用铁皮帮乱搭建的加盖破屋时,他忍不住破口开骂:“搞什么东西啊,这种地方哪能住人?你的房东也太过分了吧!” “算了,是我付不起房租。”言薇葳虽然无奈,也只能开始把家当搬进铁皮屋内。 此刻和贝钧开始体会到,言薇葳过着与他天差地别的生活。他跟着进屋后,不禁叹气看着这间灰尘满布,霉味不散的铁皮小屋,年久失修的铝窗不断透进寒气,木板床上连个垫也没有,屋顶滴答滴答的雨声甚是扰人。 “你……确定要住这种地方?” “房东等等来扫干净,就会好多了吧!” “唉!好吧!那我陪你等。” “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言薇葳真心地向他道谢,贝钧“面恶心善”的事迹又多一桩。 “罗唆!早就跟你说过我们之间不要谢来谢去,恶心。” 言薇葳疲惫的面容上,终于泛起笑意。在这个寒冷的冬天,贝钧的关心仿佛让她泡在温泉时般,终于感受到暖意。、 啪答、啪答……雨滴不断落在屋顶上,贝钧的食指和中指也不断在木桌上敲呀敲,等了半天,房东都还没出现。 “啪答!”这回雨声不是滴在屋顶,而是不客气地落在贝钧头上。 “搞什么?还漏水?”他实在受不了了,拎起言薇葳的行李就要走。“不要等了啦!这里哪是人住的地方?” “你拿我的东西做什么?”言薇葳也站了起来。 “跟我走啦!” “去哪?” “不知道!不过至少这种连鬼都会嫌的地方,不是你该住的房子。”贝钧讲得火都上来了。“那混蛋房东别让我遇到,哪有人涨房租逼房客住这种鬼屋?叫他自己来住看看啊!混涨东西!” 贝钧已经忍耐了一整晚,现在全部爆发出来。“你跟我走啦!你要真的住在这里,我就叫你‘霉薇葳’我跟你讲。” “你先冷静下来,事情不能这样处理。” “不然要怎样处理?那个混……”贝钧才又要骂人,就看见房间门被姗姗来迟的房东打开。 贝钧相当不客气,一个跨步冲向前开骂:“臭老头,一副要钱样!这种鬼屋子你也敢拿来坑学生?” 言薇葳来不及阻止,贝钧卯起来便是一连串破口大骂:“这种房租你收得安心吗?她一个女生住在这里,出了什么事谁负责?来!你给我过来,这种破门随便一个人一踢就坏,我现在就踢给你看啊!过来啊你!” 贝钧一手拎着行李,一脚伸长就真的要往房门踢去,状况外的房东不知怎么会有个“流氓”出现。也吓得呆住了。 言薇葳使尽力气拉住他。“好啦!我都没气了,你气成这样做什么?”她知道贝钧真的发火了,好言劝着。 “我就踢给他看!”贝钧摇晃地作势猛踢,不理会言薇威的拦阻。“我怎会不气?好歹我也对你说过‘让我照顾你’啊! “什么?”砰!没有位住的贝钧突然重心不稳,“砰”的一声连人带行李一同往地板上摔去。 “唉呦!”他贴在地板上惨叫一声,言薇葳忙拖开压着他的行李。 “对不起,对不起。”她蹲在地上不停搓揉贝钧摔着的膝盖。 “我替你出头耶!” “谁教你突然说了句……什么照顾你,我才吓了一跳放手啊!” “我哪有说……我刚刚说什么?” 贝钧跌在地上,也不管伤势了,摸头想着刚刚自己脱口而出的话。 自己刚刚好像接得很顺,什么也不想的就说了那句“让我照顾你”,他竟然可以说得那么自然、那么顺口、那么毫不犹豫。 贝钧心中一惊,这句话是要留给静学姐的,他怎么会对着言薇葳脱口而出?“没有……没有啦!我是……是对着你练习太多次了,才会讲的这么顺口。” 他急着解释,急着撇清,急着想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却不知道自己此刻表情有多么不自然,连讲个话都结结巴巴。 他对言薇葳的重视已超出自己所能想像,那一瞬间的自然话语,是在他自己也没有察觉之下,由内心深处发出的。 言薇葳瞧着他不自然的神情,听着他断续的话语,一向比较理智的她,已透析个中意义。 他对她的开心照顾,在今晚显露无遗,不过他的尴尬也再明显不过,只见贝钧坐在地板上不知所措,一旁还有个以为贝钧是流氓,而吓得半死的房东。 于是言薇葳站了起来,拍拍贝钧肩膀,当作没事般开口:“知道啦!是练习太多次才会这样。快起来吧!现在该怎么处理?” 贝钧见言薇葳神情自若,大大松了一口气,马上从地板上跳起:“怎么处理?先踢烂他的门,把灰尘通通倒到他身上,然后走人。明天在学校公告栏告诉大家这房东有多恶劣。” “要不要这么狠啊?“言薇葳也暗自松了口气。她也还没想好,要怎么看待不小心”真情流露“的贝钧,于是只能用两人习惯的拦嘴语气相应。 “刚好而已啦!”贝钧又恢复了“流氓“样。”没把他破窗拆了还算客气。” “好啦!别闹事了。” “我哪有闹?” “房东快被你吓死了。”言薇葳指着错愕的房东。 贝钧恶狠狠的瞪了房东一眼。“反正你不该住这里,跟我走就对了。”说罢双手又拿起言薇葳的大小家当,马上往阴暗的楼梯间走去。 眼见贝钧拿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言薇葳不得不跟着他离开,心里却想着贝钧力气真不小,这些重得要命的东西他打着提着,一口大气也没喘,怎么平常和她打架时都没使上这些力气? 言薇葳瞧见,在寒冷的天气里他的额头却已经渗出汗水,但他一点也不在意,反而频频回头提醒着她;“这里很暗,走楼梯小心点。” 跟在他后头的言薇葳泛起了笑容,她从来没想到,在这冷冽的寒冬雨夜里,本来孤寂无依,独自走在街头的她,会得到这样的关怀,而这给她温暖,让她感动的人,竟是平日和她“拳脚相向”的恶学生。 第六章 深夜,贝家庭园的大门被保全人员打开,言薇葳坐着轿车进入贝府。 贝钧叫来了司机,硬是把她和她的行李通通拉上车,载到了这里。车子才停妥,管家已经站在车外等候。 “少爷,原来你和言小姐在一起,老爷、夫人睡前还问起您怎么还没回家。” “先叫人把这些东西搬到客房,言薇葳会在这里住几天。” “少爷您要发愤图强好好用功了吗?”老管家没想那么多,以为是言薇葳要搬进贝家日夜“监视”少爷用功念书,马上喜孜孜地叫人把她的家当通通搬进屋里。 “多事。”贝钧也懒得解释那么多,拖着言薇葳进屋。“你先住这里,等找到像样一点的房子再说。” “这样太打扰了,再说……” “你很罗唆耶!见死不救不是我贝钧的个性。” “我还没到快不行的地步吧?” “住那种地方,简直就是找死。”贝钧转过头,说得理直气壮。“喂!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你再凶也是个女生,万一发生什么塥情,我怎么办?” “什么你怎么办?”这话听得言薇葳眉尾暗挑。 “我是说……没人教我功课,我怎么毕业。”贝钧又开始不自然了起来。 言薇葳心里暗忖,这家伙什么时候好好让她教导功课了?不过她没说出口,因为贝钧的关心,她能明了。 贝钧心头有些难掩的复杂情绪,他没能力理清,只有再对着言薇葳嚷嚷。“进来啦!在外面吹风很好玩是不是?” 于是言薇葳就这样踏进了贝家,那宛如皇宫般的欧式别墅,是她这辈子住过最奢华的地方。 管家吩咐佣人将她的行李整理妥妥当当,客房铺上柔软的床垫,还送来一杯热腾腾的牛奶。 “言小姐,少爷能否毕业都要靠您了,您是我们贝家的希望、老爷夫人最后的期待,我这老管家在这里也拜托您……”老管家握着言薇葳的手,表情夸张,讲着讲着,眼眶好似都要泛红,就在这时,贝钧不客气地出现在他身后打断他的话。 “你老人家很罗唆耶!又在讲我什么坏话?先让她去洗个热水澡啦!” “喔,对、对……抱歉抱歉,言小姐,浴室请往这边走。” 管家领着方薇葳往浴室走,方薇葳一身疲惫,整晚吹风淋雨,这个时候洗个热水澡,再舒服也不过。 浴室里水气弥漫,言薇葳躺在浴缸里,终于可以好好喘一口气。 她租的房屋从来没有浴缸,能这样躺在温暖的水中稍稍闭目养神,真的是难得的机会。 她的家境并不富裕,能念到研究所靠的都是奖学金和自己不断的打工,虽然她不是软弱依赖之人,但辛苦的日了有时仍让她难免丧气。 她历经许多人情冷暖,从小到大看尽世态炎凉,这回被房东赶到破屋也只算是微不足道,不过和以往不一样的是,这是有人在第一时间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大力帮忙。 暖暖的热气让言薇葳舒缓了所有思绪,好一会儿,她才起身打开浴室的门。 “吓死我了,你在这里做什么?”门一开,贝钧竟就等在外头。 “我不知道你会洗这么久,所以下来看一下。”贝钧其实在门口等了很久,担心着言薇葳怎么老半天没出来,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看了她一眼。“怎么不吹干头发?” “这么晚了,我怕吵到其它人睡觉。” “你是要感冒才高兴是不是?” “我……哈啾!”贝钧才说完,言薇葳更打了个大喷嚏。一夜冷风,言薇葳已经有点受寒。 贝钧果然瞪着她。“里头有吹风机,快点吹干头发啦!” “真的会吵到人。” “厚!被你气死!” 贝钧马上拉起她,往二楼自己房间走去。 “你干嘛?” “我房间有隔音啦!这样行了吧!” “一定是你以前玩电玩的时候都把间响开到最大声,吵到别人对吧!” 方薇葳没有说错,不过贝钧不打算理她。都快感冒了,还在讲些有的没的。他拉着方薇葳进屋,马上拿出自己浴室的吹风机和干毛巾,一把将方薇葳拉到身前,开始一手用力擦着她的头发,一手开启吹风机猛吹。 方薇葳发梢上的水珠开始四飞,溅在她前方的大镜子上,她瞄着镜中个头不小的贝钧,这平时只会打电动、打瞌睡、打架打混的大男生,从没有这么“柔情”的一面。言薇葳看着专注为她吹发的贝钧,不知不觉头有些发晕,不知道是因为感冒了,还是其它原因。 他对她的关心,似乎已经超出了一般的友谊,可是言薇葳也明白,他是多么“哈”宁静学姐。 “哈啾!” “我去开暖气。” 言薇葳的头发已经吹干了,不过还是打了喷嚏,贝钧连忙去把房间暖气打开。“今天晚上你睡这好了。” “睡这儿?” “客房没有暖气啦!”贝钧倒了杯热水放在床头,拿了条棉被放在沙发上。“晚上你不会对我怎样吧?”说罢,他一头就往沙发上倒。 很明显的贝钧是要把舒适的床让给言薇葳。要她吹着暖气好好睡上一觉,自己则窝在旁边沙发上过夜。不过他不知如何表达,也不会把这些话说出口。 “你别对我怎样就谢天谢地了。”言薇葳怎会不知道他的心意,不过既然他不愿说出,她也就陪他斗嘴。 两人共处一室,房内隐约有着一股不明的暖味氛围,以往他们的对话多局限在课业和宁静学姐,今天算足以朋友的身份相处了一日,贝钧的大力帮忙让言薇葳感动于心,但两人却都不愿承认,为对方付出的关心已经比对朋友多了一分。 他们已经习惯了彼此对立的相处模式,没有人有勇气,踏出不一样的一步。 “哈!”贝钧躺在沙发上,开口一笑,想驱散笼罩在房内的些许尴尬。“放心啦,你这‘只有跆拳道、没有妇道’的虎姑婆,我不会有兴趣的。” “那正好,”言薇葳也不甘示弱。“你这‘只有家世、没有本事、的笨少爷,最好别跟我扯上点关系。” 两个人说着这些好像替自己壮胆的话,毕竟友达以上,要踏到恋人的第一步,实在很难。 贝钧瞪了瞪嫌弃他的书薇薇。“快睡啦!感冒话还那么多,泼妇就是泼妇。” “大少爷-今天委屈你睡沙发了。”言薇葳也应了一句。 其实贝钧是要告诉她感冒就多休息,不要再说话,言薇葳是要谢谢他把床让给她睡。 两人在闭上眼睛前想着,对方到底懂不懂,自己话中的真意。 贝钧把大床让给了言薇葳,自己窝在沙发上,整晚只要言薇葳一个翻身,一个喷嚏,他马上起身察看。 言薇葳躺在这辈子睡过最柔软的床铺上,昏昏沉沉地裹着棉被睡去。她依稀感觉到贝钧好像时常到床边看她,只是全身无力的她没睁开眼,昏睡到天亮。 一早,言薇葳懒洋洋地伸了懒腰,在大床上清醒。 这样舒适地睡了一整夜,感冒总算没有加剧,她恢复了精神,转头看了看沙发上的贝钧。 他的棉被已经落在地上,高大的身躯蜷曲在小小的沙发里显得相当不自在,半个身子悬空在沙发边,长长的腿横在椅背上。 “睡得这么难看。”言薇葳不禁在沙发边笑了出来,笑里带着些许甜味。她含着笑意的目光看着贝钧,他就像个大男孩,虽然不知道怎么和人相处,但一颗心却保留了难得的真挚。 贝钧翻了个身,伸起手臂擦了擦快要流下的口水。 在他睁开眼的那一刹那,“啊”了一声。“你要吓死人啊?” “胆子这么小?还要出去跟人家混?”她半开玩笑地说着。“我等等要出去找房子,你回床上多睡点吧!记得下午的必修课一定要去,晚上我再帮你复习。” “这么早你就要去找房子?”贝钧揉了揉眼睛,清醒了一半。 “总不能一直住在你家吧!” 言薇葳拿起了包包,连早餐也没吃,匆忙出门。 今天她要处理的事很多,耽搁不得。寒假快到了,除了得好好准备期末报告以外,还得烦心下学期的学费,还有社上的成果展,社费等大小杂支,外加新房子要付的房租,她肩膀越来越沉重,不过却不能喊苦。 贝钧趴在阳台上,看着言薇葳匆促离开的脚步,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突然好牵挂,想着这婆娘又要忙什么?找不找得到像样的房子?又要兼几份差她才高兴? 贝钧心中浮现两个女生脸孔。 宁静学妹显然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她好似遥不可及的阿西娜女神,美丽却高不可攀,就算好不容易爬到她身旁,她也不会多看自己一眼。 可是言薇葳不一样,她可以和他近距离相处,只要念书稍微不专心,她“啪”一声就一掌落下,多玩点线上游戏,她就拎起他的领子像要过肩摔…… “是三娘教子喔?一点面子也不留给我。”他喃喃念着,眼睛眯成一条线,胸口有种微微悸动的感觉,嘴角牵动,倚着栏杆望着她的背影。 言薇葳对他这般“照顾”,打乱了他原本的生活和价值观,他是不是应该好好“回报”她? “看什么?我顺便而已啦!”贝钧嘴硬,什么也不想解释。 言薇葳今天接到新房东的电话,说已经付清往后所有房租,还会帮她换一整组新家具。 “房东说有个男的打电话给他,说门窗都要换成最好的,还要加装铁门,费用他付。”言薇葳瞧着贝钧。“你就那个无聊男子,是吧?” “对啦!我就是无聊,跟你说我是替那些歹徒担心,怕委屈他们,不行吗?” “钱我以后会还你。” “哈!那你要还的可多了。”贝钧心中早有打算。 “什么意思?” “没事。你等等不是还要上课,快去啊!”贝钧推着她,不想让她多问。 “你也别跷课,期末考快到了,给我考及格,不然看我怎么……” “知道,知道,你除了会揍人还会干嘛?” 贝钧拎起书包,吊儿郎当地往自己教室走。其实他比以前进步了,至少愿意准时到教室。 下课后,言薇葳又瞪大眼找上他,贝钧的答案还是一样。 “啊,就跟你说顺便啊!”他替言薇葳缴清了跆拳道社下学期所有杂支和社费,还顺便打听的研究所下学期要订的新书,全都替言薇薇订好了。“不要太感动,本少爷钱太多不知道怎么花,看到顺便帮你一下而已。” 言薇葳的确为了这些大钱小钱在烦恼,而贝钧则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她向他说道:“我一定会还你。” “啰嗦死了。” “不过一件事归一件事,晚上……” “停!不用念,也不用动手动脚,先让我去网咖打一小时的电动,然后我会回家念书,行了吧?” “好吧!我在贝家等你,晚一分钟都不行。” “真的是奶妈。” “什么?” “没啦!说你是大美女。” 贝钧虽耍着嘴皮子,但其实他已习惯了有人这样盯着他,念着他的生活,他的日子渐渐上了轨道,有了意义,至少有人关心着他的未来该怎么办,有人揍也要揍到他毕业。 “这个拿去,不要再感冒了。”贝钧临走前,把一件厚实的毛衣递给言薇葳。“逛街看到顺便买的。”为了怕言薇葳又说谢,他补了一句:“你要是感冒了谁帮我复习期末考。” “你已经会自己念书啦!”言薇葳一笑。 “什么?” “你不是会自己去图书馆了?” 她的笑带着些许不同的意涵,贝钧刹那间会意过来 。“可恶,你听谁说的?” 混帐!他在图书馆的蠢样不会传遍校园了吧?该死! 从那次后他再也不踏进图书馆一步,要念书一律回家念,反正家里有个虎姑婆会盯着他,不过这事怎么还是传到言薇葳耳中? “谢谢你的毛衣。”言薇葳接下,笑着不准备给她答案。 徒留贝钧在原地跺脚,让他觉得真是颜面尽失。 “丢脸丢大了,都拜你所赐。”他碎碎念着,他的生活因为这大家教的出现,通通不一样了。 接下来的日子,贝钧“顺便”帮了言薇葳许多忙,冷风细雨的寒假,他成天找她去吃火锅,每一次都“顺便”买单,有回还带了生日蛋糕。 “看你可怜,连生日都要打工,正好我闲着没事,顺便买了个蛋糕帮我庆祝一下。” “什么叫闲着没事?上学期是教授勉强让你过关,别忘了下学期有好几科要重修。” “等,等……难得你又老一岁,等吃完蛋糕再念。” “什么我又老了一岁?” “女生就是这样,说到老字都不行。” “你找死啊你!” “停!你不是连生日都要动手动脚吧?” 言薇葳作势要开扁,贝钧搞笑地拿起蛋糕刀叉抵挡,最后两人哈哈笑开。 “说实话,这是我过过唯一有蛋糕的生日。谢了!”她有感而发。 贝钧听到这话,心底微微酸了一下。“真的假的?连生日蛋糕都没吃过?你家真的这么不好过啊?” “嗯。”她还是没有多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蜡烛火光闪耀在她脸上,也闪动了她的眼眸。 贝钧细细地看着这样的言薇葳,应该是环境关系吧!她有着自己没有的坚毅独立,女生能这样真不简单,什么苦都往肚里吞,不像有些人受点小挫折就成天嚷嚷个没完。 他竟然能跟这样的女生认识,相处,真的很难得。 “既然这样,就快对着蜡烛许愿啊!”他推着她的手。 言薇葳笑了笑。“我还真的没有许过愿,我想想喔!要许三个对不对?”于是蛋糕前的她合起双手,眼睛眯成一条线,“首先呢!谢谢蛋糕的主人,希望他好好念书,能顺利毕业。” “喂!生日愿望很宝贵耶!干嘛浪费在我身上?” “浪费?”她映着烛光的脸笑开了,“怎么会?我要是被退学我什么钱?” “对喔!” 她的一席话轻松化解了两人间始终没有说出口,不肯正视的那份情感带来的尴尬,言薇葳想了想再说道:“第二个愿望,是希望你们贝家有人可以继续家业,这样你就不用伤脑筋了。” “喂,喂!停,停停!你生日还是我生日?怎么老讲我的事?”贝钧又出言阻止了。 不过言薇葳也没想到,怎么自己想的,念的都是这些? 或许这是头一回有人这样帮她庆生,她内心有说不出的感动,也或许是因为贝钧始终让她牵挂,整天让她想着怎么好好教他,也或许…… 言薇葳脑袋也乱糟糟,听到贝钧在她耳边嚷嚷:“不要乱许愿了,想一个关于你的愿望啊!” “好啦!关于我的愿望是吧!那我希望有一天我中乐透,一大堆钱从天上掉下来,还遇上个有钱公子,把我娶回家当贵妇,整天喝下午茶,不用成天为钱烦恼。这样的愿望够棒了吧!” 她的脑袋还没清醒,这样的愿望就脱口而出。 贝钧眨了眨眼:“哇塞!好大的口气,不过老天只会下雨,不会掉钱,还好你遇到我,还有机会实现后半个愿望。” “怎么?你要娶我回家当贵妇啊?” “来啊!谁怕谁?” 言薇葳脱口而出第三个愿望,没经过脑袋,而没想到贝钧也未加思索的冲口回应,一时的冲动地说出了两人放在心底的情感,但之后他们却都不知道该如何坦承面对。 原本开着玩笑的两个人突然一阵无语,气氛混沌不明,两人面容尴尬,表情诡异,言薇葳忙拿起热茶猛喝,贝钧玩起桌上的匙筷,这沉默的半晌,度秒如年。 第七章 “好啊!谁怕谁?到时换我教训你,这就叫驯妻。” “哈!你再练一百年也还是我手下败将。” 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两人快要被凝重气氛压死之时,贝钧终于开口打破安静,言薇葳也松了口气,这没有心里准备的突发状况,两人都不知该怎么坦然面对。 为了打散差点凝结的空气,贝钧忙继续和言薇葳抬杠。 “说真的,你三个愿望都浪费了耶!” “有什么关系,明年再许就好了。” “好啊!明年我再买个大蛋糕,不过你得先想好愿望,不要像今天一样,连许愿都不会。” 他悄悄预约了她明年的生日,但是不知道她了不了解。 丰盛的晚餐和温暖的烛光,点亮言薇葳的心房,她双颊透红,气色红润,愉快地度过了有生以来唯一庆祝过的生日,和这个天寒心不寒的寒假。 寒假结束后,言薇葳赫然发现这学期贝钧连学费也“顺便”帮她缴清了。除此之外,贝家也加了她的家教时薪,幅度之高,让她不须再额外兼差。 她知道这些一定都是贝钧的意思,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贝钧,这样真的不太好,我还是觉得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就好。”开学这天她对着贝钧说,眉头稍稍锁起。 贝钧不愿看见她这般模样,于是故意板起面孔,正经八百的说道:“这些对我来说都是小钱,站在朋友的立场,我不希望你为了这些小钱忙得焦头烂额,最后不能好好念书,因小失大,如果你真的觉得不妥,就当是先跟我借,以后再慢慢还就好,这样你应该可以接受吧?” 他难得这般“人模人样”地好好讲话,还会加大道理进去,表情严肃,态度认真,看得言薇葳先是入神,最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谢谢你的一番心意。”她终于笑了,贝钧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口袋的确有用不完的钱,不过此刻的他明白这世上果真有钱买不到的东西,就像两人之间这样的情谊。 看着言薇葳脸上漾开的笑容,贝钧松开了脸上紧绷的神经,“说真的,这学期我有点怕怕的。” “怕什么?” “万一……毕不了业怎么办?” “你是怕丢贝老爷、贝夫人的脸吗?” “拜托,谁管他们?我是怕让你……”贝钧顿了顿,却没继续说。 现在大家都知道,言薇葳是他的专属家教,要是毕不了业,她的脸不就被自己丢光了?贝钧是这么想的,却没说出口。 “有我在,不用担心,我会帮你排进度。”言薇葳听到贝钧开口要用功念书,心底相当高兴,“告诉你一件事,让你当做努力目标。” “什么事?” “宁静学姐今年研究所毕业后,要到美国深造,你努力点,说不定也可以一起去美国。” “她要去美国?”贝钧稍稍讶异,“这么远啊?” “是啊!但是只要你肯努力,没有不可能的事,说不定到时还有机会跟她申请同一间学校哦!” 言薇葳知道宁静对贝钧的吸引力,因此想尽办法让他立下目标,好好把握仅剩的最后一个学期。 不过贝钧却垂下了肩,“没有用的,静学姐根本不理我。” “事情没有绝对的啊!”言薇葳不想看到他落幕失望的模样,她希望他过得阳光、积极,于是继续鼓励他,“女生都喜欢成熟独立、会照顾人的男生,我说过你心地不坏,只是生活欠缺目标,只要你肯改,什么时候开始都来得及。” 她说着打气的话,也顺道像以往一样亏了亏他:“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废话!” “那就振作起来啊!证明自己办得到,让别人看到你不一样的一面,如果遇到一点小挫折就垂头丧气,我可要喊你小娘炮啰!” “喂!恶劣喔你!” 不管是用激将法还是正面鼓励,不管是拿宁静当诱饵还是用留学美国当目标,言薇葳用尽方法希望贝钧能振作,奋力做最后一搏。这些贝钧其实心里都明白,他更不想辜负她的一番苦心。 “好啦!知道了。我一定毕得了业,娘炮那两个字给我收回去。” 为了不然言薇葳丢脸,贝钧努力k着那些他没兴趣,但不得不念的东西,言薇葳有时陪他熬夜念书,把他的辛苦都看在眼里。 日复一日,贝钧每晚用他的“外挂程序”在电脑游戏上练功,自己则在书桌前做毕业前的最后冲刺,直到学期末。 “明天的毕业专题你以平常心上台就好。”这晚,言薇葳一边替贝钧检查期末报告内容,一边替他打气:“不用太紧张,我会在台下。” “你会在台下?”贝钧似乎吃了一颗定心丸,但似乎又因为她会在场而更觉不安。无论如何,他都不想丢言薇葳的脸。 “教授要我们一些成绩优异的研究生,一起在台下观摩,顺便给他意见。”言薇葳笑着说道:“还有宁静学姐也会去。” 听到宁静也会到场,贝钧心门一跳,但却发现他其实更在意言薇葳的出席。“你也是成绩优异学生喔?”他虽然语带玩笑,但其实心中一直很佩服言薇葳,身边大小事一堆,还是可以把书念得这么好。 “废话,不然我奖学金领假的啊?” “那我更不能……”贝钧心中想说的是更不能丢你的脸,不然人家会说名师出不了高徒,不过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他还学不会坦白开门。 “那你会帮我向教授说好话吗?”他只好随口问了这句。 “不会。” “这么冷血?” “这叫公平。” “无情无义的老太婆。” 贝钧逗了她一句,但言薇葳看得出他眼神中藏着不安与惶恐,却用耸动的肩膀和无谓的对话掩饰着。 “其实你还是有些害怕,对吗?”她靠近一问。 这一问又说中了贝钧心事。 他的确没有把握,没有自信。“你讲话一定要这么坦白吗?”他瞪了她一眼,不过说来说去,还是言薇葳最了解自己。 言薇葳温婉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语气柔和:“其实你进步了很多,人只要和自己比较就好,不用太在意别人的眼光。明天你就心平气和的报告,坦然面对台下的人,自自然然的把最近积累的实力展现出来就可以了。就算过不了关,也对得起自己一回,至少不再茫然度日,被别人说是个游手好闲的大少爷,对吧?” 言薇葳这一席话真像照进他幽暗内心的阳光,她是这样肯定自己,鼓励自己,贝钧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感动,他的胸口有些发热,微微颤抖。 他感动归感动,他堂堂男子汉实在很难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和她说谢谢,他大大吸了一口气,他快要掉下来的眼泪鼻涕吸了回去。“怎么,我给别人的印象就是游手好闲大少爷是吧?” 言薇葳笑嘻嘻地回着他:“怎么,你今天才知道?”她晓得他又要找她抬杠,不过时间不早了,今天得早点休息。 “明天上台的衣服准备好了吗?”言薇葳帮他做最后确认。 不过贝钧却愣了一下。“上台的衣服?要另外准备吗?” “废话,这时期末毕业报告耶!大家都会穿正式服装,你至少给我套件西装外套吧!” “我……没那种东西。”贝钧名牌的球衣一堆,流行的垮裤,棉衫也不少,但他从不和爸妈参加什么无聊的名流聚会,自顾玩自个儿的,现在要他去哪生什么正式西装? 言薇葳白了他一眼,从贝钧的表情就知道这家伙根本没准备。 “去请管家拿一件老爷的衣服吧!”她只好替他想办法。 “我爸的衣服?最好是我能穿啦!” “本姑娘亲自帮你改,行了吧?” 贝钧瞪大了眼,怎么这大家教会的东西这么多?还真包山包海。 夜半三更,贝钧看着言薇葳拿起剪刀“喀”的一声,精准剪下西装外套下摆,然后开启简易的家庭缝纫机,“喀答喀答”地车上线,打好褶。 “不是吧?你主修新闻,副修缝纫喔?”贝钧看得目瞪口呆,他以为言薇葳这双手只会扁他。 言薇葳笑了笑:“其实我最大的兴趣是服装设计。”笑里有她的认真。 “是吗?那怎么会念新闻传播?”原来言薇葳跟他一样,都“志不在此”。 不过贝钧这么一问,却好像勾起她许多平日不提的回忆。 “是朋友就讲,不要老把话憋在心里。”贝钧推着她的肩膀,好想把她心底的话统统挖出来。 “没什么,小时候一位记者帮助过我们家。”言薇葳见他问得急,只有轻描淡写:“后来刊载在报纸上,那年我们家收到很多爱心捐款。” 贝钧听着,脑海中开始浮现许多电视,报纸上刊登的贫困家庭,有的好像连书桌都买不起,只能吃学校营养午餐,有的过年很辛苦,没有保暖的衣服穿…… “后来呢?”他急着追问。 言薇葳拿起了针线补西装细部,依然不太想倾诉心事。“没有啊!那位记者后来当上了主播,就这样。” “所以你也立志要当记者、主播,一方面可以改善家境,一方面说不定也可以帮助更多人,对不对?” 贝钧这回说对了她的心事,言薇葳“嗯”了一声,淡淡说道:“如果走服装设计这条路,在成名之前不太可能有稳定收入,所以我只能把它当成兴趣,不能当饭吃。” 听到这里,贝钧打从心底惭愧,他从来不必担心“吃饭”问题,但言薇葳却得因它连最爱的兴趣都放弃。 “好了!你穿穿看。”她不想延续话题,把改好的西装外套拿给贝钧。 但她越是这样,贝钧越是有种心疼的感觉,有些人是家里有点小问题就好似吃尽苦头般四处嚷嚷,他眼前的言薇葳确实咬着牙有骨气地不要别人同情。 他套上西装外套,站在镜子面前,言薇葳连忙到一旁替他拉整。“衬衫领子不用拉太多,扣子扣到这边就好,不配领带的话,明天就系一条皮带,这样才不会太老气……”她看着镜中的贝钧,专注地替他打点,然后冒出了一句话:“其实你这样挺好看的。” 贝钧认真的问道:“我这样很帅,是吗?” 他从不在意女人怎么看他,因为他的确生得高俊提拔,但此刻他却万般在意言薇葳眼中的自己。是什么模样。 他在镜子中看见她“贤惠温柔”的这一面,一面替他拉整衣袖,一会帮他调整领口,刹那间贝钧突然有股冲动,想问她可不可以永远这样留在自己身边,可不可以天天陪着他过日子?可不可以白天扁完他,晚上再这样温柔吃替他改衣服? 他说不出内心对她的那份依恋,她早已悄悄地,不声不响地走入他生活里,不着痕迹地改变了他。 这无聊的世界,因为她的出现,很多事情都变得很有意义。 面对这样的问题,言薇葳却笑开了:“男人帅不帅,很重要吗?” “当然啊!我的帅气能不能感动你?”他贸然这样问了一句,快要涌出的情感化为这个问号,刺探着言薇葳。 “能感动我的不是外表。”言薇葳没有给他明白确切的答案,却沉下眼,淡淡再开口:“我小时候会过的那么贫困,就是因为我爸爸不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所以我才跟你说,男人要成熟上进,有肩膀,才能打动女人的心。外表会变,家世会改,唯有自己有实力,往后才会有自己的路。” 言薇葳沉沉地说着,贝钧静静地听着,每个字都打进他心坎里。原来她有好多事都不想讲,原来她只表现自己乐观坚强的一面。 “知……道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五味杂陈的感触涌上心头。他好想给言薇葳安慰,但自己却好像一点也追不上她,离她好远。 言薇葳替他整着衣服,拉着袖口,眼角从镜中看见一对关切疼惜的眼眸。她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眼眸令人温暖沉醉,贝钧一颗赤诚的心陪她度过了这个寒冬,谈她知道有个人牵挂着她,处处帮助她,他挂在口中的“顺便”,耸着肩的无谓态度,让她没有压力地接受他的一切关怀,不着痕迹地泄露出他的情感。 “早点休息吧!明天才会有好的表现。”言薇葳不希望此刻他为了这些事而分心,催促着贝钧早点休息。 翌日,偌大的阶梯教室里。 前排坐着学长姐、教授、助教,后排是一位位面对讲台的同学,台上有着努力吸气的贝钧。 拿着资料踏上讲台的他,穿着言薇葳替他修改的合身西装,容光焕发,帅气英挺,同学揉着眼睛,瞠目结舌,没想到原来贝钧也可以这么“人模人样”。 贝钧不停吸气、吐气,镇定自己的情绪,不断告诉自己,他什么场面没见过?这有什么好怕的? 不过其实这样的场面他的确是没见过,大家正经八百、端坐在这大厅堂,等着看他表现,真是搞得他别扭极了。 若非言薇葳给他鼓励、帮他打气,贝钧真不知道等会他在台上讲不讲得出像样的东西。 他背后大片的投影布开始打上他的报告,他穿梭其中,拿起投影笔开始向台下的所有人讲解。 讲台下有着他平时口中的“糟老头”教授,有同班了四年却因为太常翘课还叫不出名字的同学。有一排成绩优异的学长姐,里头当然有着让他惊为天人的宁静,但更重要的是还有让他有勇气站在这儿的人——言薇葳。 言薇葳端坐在台下,和大家一起准备聆听他的报告,她双眼镇定,神情自在,不知不觉也让贝钧安了一颗心。 “教授、学长姐、各位同学好,今天我的主题是……”贝钧开始了他的报告,即使他紧张得快要咬到舌头,还是尽量保持笑容、口齿清晰,这时言薇葳昨晚叮咛他的。 他的眼光不是往台下瞄,看见了面带微笑的宁静学姐。 要是以往他看见对着他笑的静学姐,一定兴奋到不行,会立刻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滔滔不绝的自我介绍,不过现在在台上报告,他不能放肆,于是他将余光瞄到言薇葳身上。 言薇葳一样挂着一抹微笑看着他,不知怎么的,贝钧一颗狂乱的心突然沉静了下来。上台时紧张的心情、看见静学姐时雀跃跳动的心,此刻通通在言薇葳的微笑中化为平静。 对了!就是这种感觉,看见宁静学姐时不觉宁静,但看见言薇葳时却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她肯定他、鼓励他,一步步地教导他该怎么做、一次次给他信心,高所他只要肯努力,一定会有结果。 第八章 “以上就是我的报告,谢谢各位。”贝钧从容地在台上行了个礼,等着教授的评分。 他展现了前所未有的神采,颇有大将之风,自信满满地等着教授的评断。 但是当教授开了口,贝钧脸色差点垮下。不知怎么的,教授竟处处挑他毛病,一会嫌他内容不够周详,一下说他举例不清,贝钧越听越火大。 妈的!都这么努力报告了,还要怎样? 他在心里嘀咕,要是照他以前的脾气,早就翻桌走人,哪管成绩及不及格,教授当不当人。 就在他脾气快要冲起时,脑中突然闪过言薇葳平时对他碎碎念的那些话,她说男人要成熟,要稳重,逞一时之快不能代表什么,要有责任、有肩膀,要勇敢面对困难,不然就是小娘炮。 “谁娘炮了?没礼貌。”他突然在台上冒出这一句。 “什么?”教授没听清楚,看了他一眼。 “没、没事。”贝钧吓了一跳,赶忙改口。“我是说……谢谢教授的指导。”他含糊地应了这句以往绝对不可能说出口的话,然后悄悄看了言薇葳一眼,却看见她抿嘴偷笑。 很显然她看见他的口型,已经知道他刚才说了什么,贝钧给了她一个“都是你害的”眼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搞得好像被什么东西上身一样。 要他这样站在台上当着众人的面被挑剔、被骂,真的不是他“钧哥”的作风,不过看在言薇葳的面子上,暂时没发作 。 忍下一切的贝钧,这才发现好险刚才没翻脸。因为挑剔的教授训完人后,竟开始夸起这份报告的优点。 “这份报告还是看的出来用过心,下了工夫,尤其数据分析方面很透彻,也提出很多有创意的见解,这点值得各位同学多学习。” 哇塞!教授来这招?贝钧暗吐了一口气,还好刚刚没拍桌走人,果真忍一时风平浪静,事情有转机,好戏在后头。站在台上的他平下了心,在同学鼓掌后,微微鞠躬下了台。 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经验,以前他最“威”的时候,不是海扁了某人,就是线上游戏等级排名第一,从没有过像今天这样站在台上,因为报告优异而接受大家的鼓掌。 他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会“转性”地忍下那一口气,一知道这是谁教会他的。 贝钧悄悄将目光移到台下,先看见正在 鼓掌的宁静学姐,眼神却略过了她,看向了言薇葳。 “谢了。”从不开口道谢的他,微微启口用嘴型告诉她。 言薇葳眼里含笑,给了他一个“不客气”的目光。 没有言语,贝钧却可以深刻地感受到两人间的默契。 今天是他大学四年来最不一样的一天,也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为了一个女人改变自己。 他望着言薇葳的一对眼眸不知不觉变得深邃,心里有好多话想一口气对她说,也好想给她一个……又大又深的拥抱。 期末,贝钧就以这样的表现,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务,顺利从华盛大学毕业,贝家两老欢欣鼓舞,只差没放鞭炮昭告天下。 不过贝钧却没有面露太多喜色,这些天他想了很多。顺利毕业了,但自己之后要做什么,能做什么?自己的将来在哪里?言薇葳教会了他思考未来,不过他却越想越找不到答案。 他心中莫名空虚,直到这天言薇葳来找他。 “贝钧,快过来看!这是你的入学申请通知书,美国那边回复了。”言薇葳比他还兴奋,第一时间替他把信拆了。“你录取了!” “我录取了?”贝钧问着。 “没错。”言薇葳开心一笑。“虽然以你的成绩申请不了多知名的学校啦!不过去个不一样的环境磨练磨练,长些见识,对你来说是件好事。” 言薇葳当时以宁静学姐为诱饵,鼓励贝钧向上,宁静申请到美国知名学府,贝钧的成绩虽无法申请同样的学校,但也以吊车尾的成绩申请到同一洲的学院。 言薇葳继续说着:“你的学校就在宁静学姐临近的城市,说不定到那里后可以和她有更进一步的认识。”言薇葳直到宁静学姐对贝钧的吸引力。 “你真的希望我去?”贝钧心情复杂,有些话他不知该怎么说出口。 但言薇葳何尝不是?相处了大半年,贝钧的一举一动都融进她生活,有人可以斗嘴吐槽,可以让她练拳头,还对她照顾有加,若他真的离开,她直到自己心里一定会有很多不舍。 不过她也深知贝钧的个性,面对这样的问题,她微微低下头思忖的很久,才深深地说道:“贝钧,现在不是我希不希望你去,而是你自己觉得该不该去。你从小身处贝家,大小事情都有人照料,如果你将来想成为能独当一面,独立思考的人,现在这是个磨练的好机会。”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贝钧其实早有打算,他向他老爸提过,如果毕业后没继续念书,就到贝家电视台从基层员工做起,如果有机会到外头见识磨练,就到美国再继续求学。 在言薇葳的影响下,他学会了成长,既然他早就决定为贝家“牺牲”,选择念了和贝家本业相关的大众传播系,将来能有机会继续深造最好,如果没机会,就到贝家从头做起。 只是到了要和言薇葳分开的时刻,他心中又千头万绪。当他不在的时候,言薇葳发生什么事水照顾?要是她不在自己身边,自己会不会又堕落了? 这些牵挂他说不出口,不过言薇葳却似乎已了然于心,她开了门,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小小沉默:“人要往前看,如果决定了,心里就不要有太多牵挂。”她将手搭在他的肩头上,似乎要给他足够的勇气。 她真的又说中了!贝钧瞧了一下言薇葳,心里想的大小事她都知道。 “我……”心底有一丝酸楚轻轻牵动着他的嘴角,让他说不出话。他知道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以他的成绩能申请到学校很难得,自己又是得接下家业的人,面对未来不能有太多的软弱。“我知道了。” 他轻轻回答,夹杂着强压下的不舍和难过。 两人间悄悄种下的种籽还来不及开出花朵,就要割舍下,贝钧从来不知道这种滋味会这么难受。 不知怎么着,这半年相处的种种情景,此时此刻通通涌上心头,他开始后悔在一起的时候没多听言薇葳的话,总爱找她顶嘴吵架,如果当时自己能更上进一点,她应该会有更多开心的回忆,如果他早点发奋图强,早点认识言薇葳,现在说不定一切都不一样…… 一大堆的“如果”哽在喉咙,贝钧说不出口,只有默默地点了点头。 言薇葳伸出手,拨了拨他额前的头发,放低了声音。“好好照顾自己。” 言薇葳给了贝钧一个美丽的微笑,她知道此时此刻她必须比贝钧成熟坚强,贝钧的人生好不容易步上正轨,有机会更上层楼,如果因为什么小小的原因,而将脚步停在这里就可惜了。 于是她一样将没说出口的不舍藏在心里,用弯起的眼角,给贝钧最真的祝福。 *** *** *** *** 机场大厅,言薇葳目送贝钧最后的身影。 贝钧出了关,拉着自己的行李,头也不回地往登机门走去。 他不想回头,不敢再多看言薇葳一眼,他怕自己依赖,怕自己后悔。言薇葳改变了他,启发了他,但是贝钧知道,自己的未来还是得靠自己开创。 于是他决定独自到美国求学过生活,身边没有任何管家打点,没有豪宅名车,没有整天盯着他,管着他的专属家教。 飞机上的贝钧盖上了毛毯,关上了灯,闭上眼睛静静地飞往目的地。 *** *** *** *** 三个月后,美国 一辆破旧的二手轿车停在超级市场前,驾驶座上的人开了车门,拿出自备的购物袋。 “静学姐,走吧!”贝钧拉开另一边的车门,车内走出了宁静。 宁静微笑地点了点头,和贝钧一起进入超市。 他们采购了许多日常用品,和其它美国人一样,每隔一、两个星期到这里补足所有生活所需。 贝钧一手推着购物车,一手拿起自己列的购物清单和报纸剪下的优惠券,仔细寻找商品和核算预算。 “这洗发精家庭号的比较划算,我们买回去一人一半。” 一旁的宁静则拿起一箱冷冻小披萨:“这个在打折,我们也可以对分。” 那辆破车是他到美国后低价买来的,反正只是代步工具,他连烤漆都省了。除了学费,他没从贝家带出太多钱,过着与以往有天壤之别的生活,不过现在贝钧却心如止水,没事就躲在宿舍里好好念书,努力跟上同学程度。 贝钧不是没有想过对宁静学姐采取行动,尤其在人生地不熟的异地,同样来自台湾的两人一定更容易培养出感情。不过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站在宁静旁边时,心中竟已没有特别冲动的感觉,反而只想和她当可以说话谈心的朋友。 超市里,贝钧不知不觉拿起一支吹风机,愣在陈列架前。“头发要吹干,不然感冒怎么办?”他又无意识地喃喃说着。 “贝钧,你在跟谁说话?”宁静走了过来。“你在想什么?怎么时常看你失神的模样?” “没……没有。” “是不是在想言薇葳?”和他相处三个月,宁静知道很多事情。 “静学姐,其实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向女生表达内心的感受,就像我当初也不知道怎么对你……”贝钧吞了吞口水。 宁静了然于胸,淡淡一笑:“这有什么难的?诚实为上策,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啁。” “是吗?那我老实告诉你,当初你就好像那尊自由女神像,超美,但是超难靠近。” 宁静笑了一笑。“当时的你总是莽莽撞撞地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又匆匆忙忙消失,连我都不明白你要做什么。” 贝钧放下吹风机,不太好意思地抓抓头发。“真的吗?我当时真的那么拙?” “拙毙了。”宁静俏皮说着。 “哇!静学姐你也会说这种话?” “女生本来就没那么难接近,是你想太多了。”她笑着对贝钧说道:“寒假快到了,趁这趟回台湾,你就好好和言薇葳告白吧!” “告白……”贝钧吞了吞口水,说实话,他真的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他会对身边这“梦中情人”一点感觉也没有,而原因竟是心中已经有了那“虎姑婆。” *** *** *** *** 在台湾的言薇葳,为了日益沉重的家计暂时休学,她找了份工作,努力扮演好社会新鲜人的角色。 只是夜深人静之时,形单影只的她,脑海时常浮现贝钧的身影。 很多时候,她疲惫地躺在床上,想着怎么没有人叮咛她头发要吹干,没有人买件厚实的毛衣要她穿上,没有人让她练拳头,没有人对着她说“让我照顾你”。 只身离家工作的她,渴望着一份恋情,她问着自己,今年的生日,有没有人会陪她过?那个人会不会买一个大蛋糕,要自己快点许愿望? 日子一天天过去,孤枕难眠的言薇葳,想着派遣寂寞的方法。 *** *** *** *** 寒假,贝钧拎着行李,匆忙出了机场。 他下飞机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到花店,问今天订不订得到鲜花,然后再四处向朋友打听哪家蛋糕店做的蛋糕比较好吃,打算过几天言薇葳生日,要给她一个惊喜。 他想清楚了,宁静学姐说得对,或许女生并没有那么复杂,讲清楚明白是最好的方法。 “告白就告白吧!有什么难的?我贝钧还有什么事做不到?”车上的他又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前方的贝家司机忍着笑。 “你要笑就笑啦!要不然得内伤不要怪我没提醒你。”贝钧瞪了司机一眼。 “钧少爷,其实我一直以为这份工作我做不久,可是没想到接送您和言小姐不知不觉过了这么多日子。您刚刚订花,是不是就是要送言小姐的啊?” “要你多事?我怎么可能送花给那个凶婆娘。” “钧少爷,这种事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想当初我追我老婆时……” “开车啦!” “少爷您脸红了。” “喂!你不讲话会死啊!” “少爷。”司机一边开一边说。“其实我以前就看得出来言小姐很适合您,您想想,有谁能让你这样乖乖地上进念书,有谁镇得住您这种火爆脾气?” “你的意思是我欠女人管?” “这……”司机吞了吞可是。“要讲真话吗?您是耶!” “讲那么直接,你不怕我炒你鱿鱼?”贝钧威胁着他。 “不怕,因为少爷已经不是那种人了。”司机放胆呵呵笑开,其实贝钧已经不一样了,比尔不知道,他可看得出来,于是司机突然转了个弯,绕进小巷子里。 “你干嘛?”贝钧瞪了他一眼,怎么现在连司机都会亏他了。 “少爷,这家花店很有名,不如您在这儿卖花吧!” 贝钧往窗外一望,果然有一排排整齐娇艳的花朵随风摇曳,好久没见到言薇葳了,等等就捧着一大束缤纷的花朵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保证她一定惊喜不已。 贝钧想着,心中花朵也一同绽放了。 *** *** *** *** 傍晚,贝钧穿了件像样的衣服,将头发梳理整齐,捧着一大束司机介绍的花店精心挑选,包装的鲜花,出现在 言薇葳家门口。 他反复想着等等该怎么跟言薇葳开口,这几个月他好想她,她在他心底的分量早就超过宁静学姐或任何人,连宁静学姐也鼓励他好好向她表白,今天鼓起勇气,一定要将事情说清楚。 夜幕低垂,兴致盎然的贝钧等着他朝思暮想的人,却不知大……等到的是这样的结果。 他站在墙后,看着言薇葳牵着另一个男人的手,肩并肩一同从巷子的另一端走了过来。 贝钧讶异惊慌,不知所措。 她怎么可以“移情别恋”?怎么可以“背叛”他们之间的情感?怎么可以牵着别人的手?怎么可以和……那个男人是谁? 他愤怒、失望、想揍人,躲在墙后的他已经捏碎了整束花朵,满腔怒火不知该怎么发泄。 第九章 “该死的肥熊!什么东西,站在她身边能看吗?混帐!”贝钧在墙后不断的咒骂,颓丧难受的心情言语难以形容,额上青筋都暴出来了。 “出去揍他一顿好了!”他心里有个恶魔声音不断这样呼喊着。“前任跆拳道社长又怎样?臭熊一只!以为这样我就不敢扁你吗?” 言薇葳身边的人就是跆拳道前任社长,绰号大熊,人如其名,高大威武,黝黑结实,黑带不知道几段,和言薇葳认识许久。 言薇葳在孤单寂寥之下,接受了这段抚慰她心灵的感情,大熊学长和她有一样的兴趣和背景,又很照顾她,所以她没有拒绝,答应和他交往。 不过墙后的背景却拒绝相信这一切,言薇葳怎么可以投入别人怀抱?他们都还没开始,那只混蛋熊怎么可以先占据了她? 满地被踩碎的花瓣好似背景被“蹂躏”的心情,他已经跨出步伐打算要冲出去海扁大熊学长一顿,管他什么跆拳道前社长,抢了他的目标就是找死。 不过在这一刹那,脑海中那些该死的小天使声音又响起:“打到他就可以得到她吗?动手之外,也学着动动你快生锈的脑袋,行吗?” 这是以前言薇葳在他迷恋宁静学姐时,呛过他的话,是她教会自己怎么冷静思考,是她教会自己如何当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是她说男人要有担当,不能逞一时之快,是她说女人都爱上进负责的男人啊!可是…… 可是……为何在自己学会这一切后,她已投入另一人的怀抱?他还没对她说自己现在有多懂事多成熟了,还没跟她说她教的一切他都会了,还没跟她说他日日夜夜想着、念着的人是谁,还没跟她说今年她生日,她答应他一起过的啊! “怎么可以这样……”他收回了脚步,猛力吸气,喉咙哽咽,眼眶红热。 言薇葳终究嫌他幼稚不成熟吗?终究只是把他当一般朋友、家教的学生、不成材的学弟吗?他贴在墙上松不开的拳头压抑着他的愤怒。 “砰”的一声,贝钧双拳狠狠打在水泥墙上,在言薇葳闻声过来察看之前,他已经消失在黑暗的巷子内。 网咖内,贝钧瘫在电脑前,无意识地移动手指。 他右手指节还包着纱布,不过他一点也不在乎,那两拳发泄了他的落寞颓丧。 看着大熊和言薇葳越走越近,自己却苦无立场阻止一切,他俩出双入对,自己却只有荧幕前那些妖怪陪伴。 这几天他又悄悄察看了好几次,越看心里越按捺不住,言薇葳和如同一只大熊的学长出双入对,感情似乎越有进展,他数次差点冲出去打人,但言薇葳以往告诫他的话又不断出现在他脑海,自己好不容易变得“成熟稳重”了,怎么可以再犯她最讨厌的事? 但是不打人,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言薇葳跟他渐行渐远吗?来来回回的心绪搞得贝钧心神难受,只好回到他最熟悉的电玩世界里发泄。 她教会了他成熟懂事,但没教会他如何抢回自己的女人啊! 贝钧是这么想的,纵使他连句表白的话都没向言薇葳说过。 不知所措的贝钧,满脑子只想拆散言薇葳和大熊学长。“不能扁人,那我整人可以吧!”满腔怒火无处发泄,贝钧开始想怎么恶整大熊学长。 这天,大熊又骑着车来接言薇葳约会。贝钧在墙后冷冷地哼了一声,拿出他的法宝……一根长尖的钉子。 贝钧鬼鬼祟祟地跟在大熊后头,打算等他将车停好、上楼按言薇葳的电铃时,将他的轮胎戳破。 “等等看你怎么载人。”贝钧一脸贼样地往机车方向走去,正要蹲低身体、干坏事,怎料空中竟落下一大盆水。 “哗啦!”这浇花的水,还不偏不倚地倒在他头上,准得很。 “混账东西!是谁?”贝钧开口咒骂,气得半死,浑身湿透的狼狈样让他没有办法再进行破坏计画。 他朝上方望了又望,水珠滴滴答答从他身上滴下来,看了半天却没看见任何身影,凶手早已从楼上阳台中消失。 言薇葳从阳台走进屋,打开了门迎接大熊。 那晚,当她看见暗巷中消逝的身影、以及拳头撞墙的声音,已经猜到一二。 贝钧应该回台湾过寒假了,而现在的他一定只想着搞破坏。 不过知他甚深的言薇葳,怎么可能让他为所欲为?他俩认识这么久,他有什么花招她会猜不到? 那盆从阳台倒下去的水,算是向他打个招呼吧! 而一身湿透的贝钧只能狼狈地打道回府,不过他不会这样就罢手。 过了几天,大熊约言薇葳看电影,贝钧得知后,妒火陡燃。 “乌漆摸黑的地方,那只混蛋熊想干嘛?”他说什么也不能让大熊得逞。 贝钧早早订了同场次的电影票,时间未到就急着进场。 电影开始,他坐在言薇葳和大熊正后方,等到灯光全部暗下,他才拿下带在头上的伪装用帽子和墨镜。 “热死我了!”他暗声咒骂,不过若能阻止一切,这些都不算什么。 果然,电影看到一半,大熊的手就蠢蠢欲动地想横跨到言薇葳肩上。贝钧双眼一瞪,快要喷火,他拿出进戏院前买的热狗,和好几包多拿的西红柿酱。 整支热狗被他倒满又红又黏的酱汁,他准备“不小心”将这支热狗掉在那条混蛋手臂上。 看你到时候怎么搂言薇葳!就当贝钧正要装作手滑不小心掉落之时,没想到天外竟飞来一包爆米花。 电影正进行到搞笑情节,所有人笑得人仰马翻,就在这时这盒爆米花非常配合地从言薇葳的座位飞洒而出,落得贝钧全身,他气得要豁出去地将所有西红柿酱往前座倒时,没想到爆米花之后是一个使上力气的手掌,不偏不倚,往他正要贴近的胸口打下。 “哎呦喂呀!”他暗哼了一声,乖乖跌坐原位。 贝钧胸口一痛,心也一惊,能在这么黑暗的地方,算准他所有动作、所有方位的人还会有谁?难道言薇葳从头到尾都知道? 他忐忑不安、又心有不甘只有带着满身的爆米花,和最后洒在自己身上的西红柿酱,黯然离开。 回到家的贝钧拖着沉重的脚步,往自己房间走去。 打开了浴室的花洒,他将全身浸在水气弥漫的空间里,透不过气的呼吸,就像他此刻的心境。 言薇葳发现了吗?她知道他寒假会回来看她吗?知道这些都是他搞的鬼吗? 如果是这样,那么现在的她一定觉得,自己压根没有什么长进,还是喜欢搞这些无聊小事,还是不懂得尊重人,不懂得成熟处事。 “我不是这样的人。”贝钧难过地对着落下的水珠说。“我是真的喜欢你。” 一颗颗落下的水珠没能给他答案,他好无力,眼看着言薇葳投向别人怀抱,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大老远从美国回来,却亲眼看到这样的结果,他的心都快揪成一团,脸庞滑下的,似乎已经不只是水珠。 于是贝钧只能这样一次次看着大熊一步步接近言薇葳,今天牵手逛街,明天kissgoodbye,而他却只能躲在他们后面,独自隐忍伤痛。 心烦意乱的贝钧顿时失去了生活目标,成天失魂落魄地过日子。他现在才知道原来言薇葳对她而言是这么重要,但他却再也没有机会对她说出口。 于是受创的贝钧回到了他最熟悉的地方,在网咖里发泄,在线上游戏里找到属于他的成就感,再度迷失在声光效果十足的虚拟世界里,在里头当英雄、扮大侠,却找不回现实生活中的自己。 坐在电脑荧幕前,他又开始喃喃自语:“或许你是对的,是我不够成熟、不够有魅力,才让你没选择我。”他独自对着电脑荧幕里的角色说话,不管旁边有没有人看他。 寒假就快结束、开学在即,贝钧却一点也没有回美国的意思,反而更沉迷线上游戏中,终日浑浑噩噩,想着言薇葳,想了好多事,就是想不到答案。 他知道自己在逃避,可是除了逃避以外他还能做什么?回去念他根本没有兴趣的书?他现在明白,自己当初能坚持到毕业是为了听谁的话,是接受谁的鼓励和建议,但是现在这动力已经消失,他还坚持什么? 回头找宁静学姊吗?不可能。他嘲笑着自己,一颗心已被“别人的”言薇葳占据,还容得下谁? 贝钧失去了生活目标,失去了上进的动力,开始走回头路,甚至在这条路上,他也迷失方向,找不到出口。 “钧哥,你真的不回美国念书啰?” 整日混在网咖的贝钧,遇见好久不见的往日朋友,他眼皮也懒得翻一下,只哼了一声,手指继续在键盘上快速移动。 “钧哥,美国的日子是不是真的不好过?”同伴见他不理人,继续问着。 贝钧不耐烦地拧了一下眉,靠在椅背上说道:“吵什么?没看见我快拿到宝物了吗?啰嗦!” “是、是是,打扰钧哥了。”眼看以前的贝钧果然回来了,同伴连忙从口袋中拿出一包烟。“钧哥,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来一根吧!” 贝钧没有拒绝,点燃了打火机,开始吞云吐雾。 他知道自己堕落了、沉迷了,他呼出一口烟,却没有力气睁开眼睛,把烟雾里的自己看清。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成天在网咖醉生梦死的贝钧,已经办了休学,封锁了及时通上的所有朋友,不让人劝、不和谁谈,关上了心门,把自己锁在封闭的世界里。 为什么你要教会我那么多事?我宁愿什么都不知道、学不会,这样没有希望,也就没有失望。他的心好痛,却倔强得不想跟任何人说,而游戏世界里跑来跑去的人物也无法呼应他。 是不是我真的不够好,是不是你永远只把我当一个“只有家世、没点本事”的阔少爷?荧幕里的游戏人物等级一天天增加,贝钧的心却一天天地沉沦,他堕落得不想抬头,失去了支撑的生活目标,再也找不到努力的动力。 贝老爷得知贝钧办了休学,连忙敲着房门要他讲清楚,不过贝钧却“砰”的一声,拿起桌上的书本往门边摔。 “吵死了!走开!” “钧儿,有话好好说,我只是想了解……” 砰!又是一本书,狠狠往门上摔。“就跟你说我不想谈,听不懂吗?不要再烦我了!” 贝钧任性地对门口大喊着,然后身体就像那些拧落的书本,晃啊晃地,跌坐在地板上。 啪嗒!一颗泪珠滑落。唯有一个人关在房里时,他才可以不再伪装,不再故作坚强。 他的心情好复杂、好痛楚,房里电脑荧幕还开着,他的外挂程序还在自动帮他练功,不过此刻他却讽刺地觉得,那些虚拟世界的角色一个个都好似正嘲笑着他;就算在游戏中战斗力十足,在现实中却像个“小瘪三”;即使游戏里打怪一流,现实中却是个被情敌打得伤痕累累的“小俗仔”! “我不是小俗仔!”他对着天花板大喊了一声,接着“砰”是一声,整个人成大字型瘫倒在地,任凭那些虚幻的角色在幻想中嘲笑自己,却无能为力。 晨曦,睡在地板上的贝钧被冷醒。 难得一见的冬日穿过了窗帘,洒在他惨白的脸上。 昨晚梦里他一会儿很威武地打败了好多游戏角色,一会儿却又被那些怪物追着急奔狂窜,来来回回,让他心神虚弱、疲惫不堪。 贝钧勉强起了身,瞥见散落一地的书本,书本内页被微寒的晨风吹开,一页页在他眼前翻阅。 他沉重的双眼依稀见到里面的字迹,朦胧中,那个挥着拳头押着他念书的言薇葳,出现在眼前。 这些是她一字一字留下的笔迹,这里写着注解,那边标着重点,她总是不厌其烦地教着程度不佳的自己,总是想尽办法,威胁利诱也要让自己好好念书。 他失意的时候她给他鼓励,他作怪偷懒的时候她不留情面地教训他,那些生动的画面仿佛都出现在他眼前,贝钧揉了揉肩膀,好似她刚刚给了他一记过肩摔。 “怎么不和我打架了?”他哑声说着,低头看着言薇葳留下的亲笔字迹。可是为什么连这些字迹都好像在嘲笑着他? “这样的我,你一定很失望,对不对?”他抚着字迹,指尖似乎都着了火,烫得他心头难受,分秒都煎熬。 “你在笑我是小娘炮吗?还是对我很失望?枉费当初你告诉我那么多道理,可是现在的我为什么软弱成这样?”言薇葳的一笔一划化为道道锐利的刀锋,刻划在贝钧心田上,留下铭心的伤痕。 寒凉的晨风让他脑袋稍微清醒,清晰地检视这些伤痛,他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想起以前言薇葳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该想的不想,不该想的想一堆。做任何事情兴趣最重要,只要有兴趣,门外汉也能成专家;相反的,你强迫自己念个没兴趣的东西,念半天也念不出名堂。” 他已经休了学,拿什么来交代自己的前途?当初口口声声说为了接掌家业才选择这条路,现在自己却又弄成什么德行? 贝钧抬起头,看见一旁立镜中的人影,头发散乱、满脸胡渣。 这面镜子前曾经站着自己和言薇葳,四散的水珠下他拨着她未干的头发,现在镜中这人,双眼无神、毫无斗志、一事无成,要拿什么再说服别人?拿什么再肯定自己?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桌上没关的电脑隐约传来游戏声响,贝钧双拳紧握,双肩颤抖,一股止不住的愤怒从心田发出,窜流全身,最后他“呼”的一声霍然站起,崩裂的情绪在拳头上化开,“砰”的一声挥拳,打烂了电脑荧幕。 这个清晨,他留下了一张字条,离开了贝家,不见踪影。 第十章 “会照顾自己,勿找。钧” 贝钧走了,只留下这八个字。 贝老爷看着字条眉头深锁,贝夫人不知所措。贝家上上下下忙成一团,钧少爷什么都没带,一声不响地离开,确定已经找不到人了。 正当贝家陷入一片担忧慌张时,只有一个人端坐沙发上,拿着报纸随意翻阅。 “霆少爷,您可回来了,钧少爷下落不明,您说怎么办才好?”管家问着年长贝钧许多的贝霆少爷,语气紧张。 刚回台湾的贝霆,神色自若,看着他的报纸。“老管家,我和贝钧就是天生反骨,这您应该最清楚。他现在长大了,不过就是想离开贝家单独过生活,没必要紧张成这样,弄得人仰马翻吧!” 管家依然紧张地不停擦汗。“霆少爷,话不能这么说,您和钧少爷虽然个性很像,能力却不同。您书念得一流,在国外是个堂堂的生物学家,不像钧少爷……”管家说到一半,却被贝霆打断。 “停、停!这就是贝钧要走的原因,你们还不明白吗?”贝霆放下了报纸,有感而发。“我走我有兴趣的路,所以混得出这点名堂。贝钧这小子从没得过你们的肯定,现在他自己要找路走,何必阻止他?反而应该高兴吧!” 贝霆的话让老管家不知该怎么回答,贝老爷走来瞪着贝霆,贝霆给了父亲一个无所谓的眼神。“让他去吧!总是得试试自己的羽毛长齐了没,能不能飞。” 贝霆说完又拿起报纸,悠闲翻着,他这一辈的话老人家未必听得懂,大大的报纸刚好挡住贝老爷的视线。 没有相关学历、没有实际经验,离开贝家的贝钧,却深刻地知道自己此刻要的是什么。 他隐姓埋名、不提家世,在新竹科学园区外围,找了间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应征一份低阶的助理工程师工作。 原本也不愿雇用他的这间公司,在贝钧苦候下,终于得到一个机会,让他试写一个程序。 那个清晨,在微亮的晨曦中,他痛定思痛,想着自己到底会什么。 他游手好闲、不想念书,原因只有一个,就是那些东西根本提不起他的兴趣。 那么自己的兴趣是什么?言薇葳也曾问过同样的话,当时他给的答案,就是“玩游戏”这三个字。当时无心出口的话,似乎也是最真实的。贝钧屏着呼吸,认真想过,如果这是他唯一会的事,那么就要让这件事变得有意义。 于是他在公司附近租了间套房,靠着微薄的薪水度日。他拿着扫把,清理着带着霉味的小屋,想起一个人。 “你过得好不好?他有照顾你吗?” 简陋的屋子他不在意,却酸楚地问着墙壁。当年也过得这么刻苦的言薇葳,现在交了男朋友,有没有过得比较好、比较幸福? 她没有选择自己,贝钧并不怨,现在的他只有一个愿望,希望自己能找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言薇葳虽然不在身旁,但他清楚地记着她说过的话。 如果兴趣是一个人奋斗的基石,那么他就该找自己有兴趣的事。 应征那天,他写了一个游戏外挂程序,让公司知道什么游戏有什么漏洞,他会破解,也就知道该怎么防范。 他不在乎自己担任什么样的职位,也不计较领了多少的薪水,他明白既然自己要走这条路,就得甘愿从零开始。 这晚睡前,他照例从抽屉拿出一张小小的纸条,认真地在上头写下了几个字,折成了星星形状,丢到一个透明瓶子里,然后才合眼。 今晚夜空的星星格外闪耀,另一个城市里的言薇葳,从颈上拿下了一条璀璨如星的项链。 “这生日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她将大熊欲送给她的一条项链退回他手中,眼眸却如星光闪烁。 “你好像在想什么事情。”大熊看着她,缓声问着。他和言薇葳已经交往一段时间了,两人相处融洽,但优势他似乎可以感觉得到,自己始终不能进入她心灵最深处, 言薇葳的眸光晃动了一下,没有回答,只给大熊一个淡淡的笑:“没事,可能是工作累了,我先回家休息好了。” 她没有多说,和大熊道别后,转身上楼回房休息。她一步一步地走着阶梯,时光仿佛一寸寸倒流,去年此时的种种,慢慢在她脑海中浮现。 去年她许了生平第一次的生日愿望,吃了从小到大没吃过一口的生日蛋糕,送蛋糕的那个人,为她“浪费”了三个生日愿望心急不已。 不知道现在的他过得好不好?是否还在台湾?那时她无心脱口而出的第三个愿望,他还记得吗? 言薇葳走到阳台,目送大熊离开。 跟大熊在一起之后,言薇葳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心底最深处已经偷偷住进了一个人,不管她再怎么努力也忘不了,贝钧的特别没有人能真正取代。 失去联系的贝钧,一个人躲在新竹外围,偷偷“练功”。 以往大少爷的生活他再也不去想,换下了昂贵衬衫,他生活一切从简,傍晚时常拎着一个便当盒后又往办公室走,继续加班,凌晨回家随便洗了个澡就往木板床上倒。 他从线上游戏的外挂程序下手,房里堆满了程序语言的专业书籍,一点一点累积这方面的能力。 贝钧赫然发现,自己看这些书的时候速度很快,脑筋特别灵活,也从觉得厌烦枯燥,除非体力不济,不然他还舍不得放下书本。 “我的智商真的很高好不好?”他又对着墙壁说着,心里知道自己正想着谁,日夜操劳的生活他一点也不觉得苦,看着那些由自己编写的程序变成的游戏软体,他只有莫名的成就感。 “你说得真对,只要有兴趣,门外汉也能成为专家。我好怀念在一起的日子,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只是现在的你,过得好不好?”这是今天他写在星星折纸里头的话,玻璃瓶内满满是他每夜的思念。 凭借着兴趣和天分,和以往流连在网咖里的“实战经验”,贝钧逐渐在这行得心应手,藉由跳槽,他不断吸取同行经验,他一步一步往上走,一次次离新竹科园里头的大公司越来越近。 年轻帅气的贝钧,逐渐显露出在这方面的天分,有别于一般工程师的“宅男”印象,他会工作也懂玩乐,户头里开始累积自己挣来的存款和公司红利,才气纵横的他开始散发出熟男的气息,偶尔在公司不小心露出稚气未脱的一面时,常迷得许多年轻美眉神魂颠倒。 只不过“我喜欢姊姊”这句话,不知怎么老是挂在贝钧嘴上。他从不解释自己为什么有“恋姊情结”,但是他心里清楚,若非当初那个“言家教、葳婆娘”,现在的贝钧依然是那个让人在背后说闲话的不成材家伙。 他的这些改变、所有小小的成就,都只想要和一个人分享。 透明小瓶子已经装满了一颗颗小小的星星,贝钧耐不住思念,下定决心这个周末回去见言薇葳一面。 不管她是不是决定永远跟大熊学长在一起,还是身边有了其他的人,贝钧已经懂得要尊重她,学会祝福心爱的人。 穿上得体的衣着,头发理得整整齐齐,贝钧一派体面优雅、脱胎换骨、稳重地开着车,缓缓驶近他许久未到,却念念不忘之处。 远远地,他果然瞧见言薇葳和大熊从巷子口走过来。贝钧压下涌上心头的酸涩感,勉强在嘴角挂上微笑,要自己绅士地去和两人打招呼。 言薇葳背对着他,开始和大熊轻声说话,贝钧听不清楚她说了些什么,但这样温柔的言薇葳他不知在梦中幻想过多少遍,只不过这一切都只能是梦境情节,现实生活中他必须举着如千斤的步伐,过去和他们问好。 “嗨!是我。”贝钧吞了好大一口口水,清了喉咙,才能发出这个声音。 背对着他的言薇葳吓了一跳,但回过头的她更让贝钧吓了一跳。 言薇葳微微颤抖的肩膀让贝钧稍感不对劲,在她回过头时,赫然见到她的两行泪。 他从没见过言薇葳流泪,以往不管过得再辛苦,她都不曾落下泪水,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会哭得这么难过? 他移开了视线,目光徒然落在大熊身上。 他没想到离开了这么多日子,回来见到言薇葳的第一眼竟是如此?贝钧肝火遽升,怒目相视。“你!一定是你!混账东西!敢欺负言薇葳?!” 一见到言薇葳难过,他什么理智都忘了,什么成熟稳重通通退场,现在贝钧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你讨打!” 他对着大熊怒吼,怎么可以让心爱的女人受伤哭泣?怎么可以让言薇葳过得不好?这样的人不海扁一顿,他就不姓贝! 贝钧忘记对方是跆拳道黑带高手,抡起拳头就先往大熊右脸上送,“砰”的一声,大熊硬生生吃下这拳头。 “你是谁?”大熊也火了,哪来的路人甲莫名其妙挥拳打人?“干什么你?” “干什么?打你这混蛋!” “这位先生,你吃错药了吗?”大熊嘴角见红,这天外飞来的一拳也燃起他的怒火。 “我早就觉得你根本配不上言薇葳,黑漆抹鸟的肥熊,滚回你的动物园!”贝钧不分青红皂白,卯起来又骂又动手。 这话简直就是莫名其妙的人身攻击,大熊也火大了,从开始挡着贝钧的攻势,到后来也出拳开打,火冒三丈的两人扭打成一团,急着教训不识相的对方。 “砰!”一个人被推到墙边。 “锵!”路边花盆被踢翻。 科班出身的大熊把贝钧打得落花流水,但浑身是气的贝钧也不客气,横冲直撞地也把大熊扁得眼冒金星。 两人就在巷口拳打脚踢,直到喊了半天“住手”的言薇葳见根本没人理她,气得横到两人中间,“啪 ”的一声乘隙给贝钧额头一掌,“砰”的一声挡掉大熊的一个抬腿。 “你干什么?”言薇葳阻止着大熊。 大熊瞪着贝钧。“你问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啊!” 言薇葳再转过头。“你又干什么?” 贝钧气喘吁吁,抹开鼻血。“扁人啊!教训这王八蛋!” “扁人?王八蛋?” “他欺负你,害你哭,我不海扁他怎么对得起你?” 贝钧说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压根不管大熊这跆拳道前社长功夫有多好,横冲直撞地要替言薇葳“出口气”,言薇葳见他脸上青了一块,好好的衣服被扯得七零八落,实在忍不住……再补他一掌。 “唉呦!你干嘛打我?”贝钧摸着额头。 “我以前怎么教你的?遇到事情总是这样冲动对吗?”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你在哭……所以我通通都忘了。”见到言薇葳落泪,贝钧比什么都激动。 “我在跟大熊谈分手,你搞什么?” “分手?分手!”贝钧瞠大眼睛,舌头打结。“你要和这只熊分手了?”原来他们是在谈这个,这表示什么?大熊不会再出现在她身边,所以自己有希望了? “我分手你搅什么局?”言薇葳瞪着喜怒形于色的贝钧,他分明正在窃喜。 “没……没有啊!为什么要分手?”贝钧含糊地回答,马上转移话题。 “关你什么事!” “关心一下啊!” “我看你是幸灾乐祸。” “我哪有,我高兴是因为……”贝钧还没来得及把话说清楚,就被言薇葳堵了回去。 她圆目一瞠,大声说道:“我分手你高兴,不是幸灾乐祸是什么?” “你听我说完好不好,你分手我当然高兴,是因为、因为……”刚刚没能一口气说出的话又哽在喉咙了。贝钧支支吾吾地无法表达他有多高兴,是因为他有机会当她男朋友了。“那你为什么要分手?”他只好又不答反问。 “我分手是因为、因为……”而言薇葳被这样一回,同时间也支吾其词。 她很清楚的知道,她分手的真正原因是因为她无法给大熊全部的情感。有一个人,在很早以前,悄悄偷走了她缺落的一块心田。 和大熊在一起的时候,过往的种种老是不听话地不断浮现她脑海,她忘不了那个寒冷夜里逼着她搬家的贝钧,忘不了他要为她教训房东的模样,忘不了在那面镜子前,他如何急着吹干她的发,忘不了他穿上那件西装的帅气,她永远记得,那个冬天,是谁给了她前所未有的温暖。 贝钧给了她最真的关爱,也为了她做出不可能的改变,这些在他离开之后,却显得那么清晰。 她不想再隐瞒大熊了,两人在一起虽然平顺幸福,但她不希望如此对待对方。两人在一起的最后一天,言薇葳心中感伤,谢谢大熊的照顾,也落泪向他道别。 贝钧踉跄地起身,全身伤痛,不过却开心地嘴角噙了笑。言薇葳现在恢复“单身”,他可开心了。 于是稍稍冷静下来的贝钧,嘴里忍着笑,开始对大熊数落言薇葳的不是。 “原来是谈分手啊!这样做就对了,这虎姑婆凶神恶煞,一点女人味都没有,动不动就动手打人,完全不讲道理,你早点分手早点解脱,下个女人会更好……”贝钧噼里啪啦越讲越多,越讲越停不下来,原因无他,只怕大熊后悔。 无论如何一定要趁这个时候把他们“彻底拆散”,自己才好“顺利接收”言薇葳,贝钧卯起来拼命地嫌,言薇葳摩拳擦掌等在一旁。 “讲够了没?” “还没。” “要不要我给你倒杯水?” “谢谢,你知道你的缺点哪是一时半刻说得完的。大熊我告诉你,她……啊!会痛!” “不痛打你干嘛?” 刚刚被“晾”在一旁的言薇葳现在开始动手教训他,贝钧却越讲越起劲,挨打也不在乎。“你看你看,凶成这样,这样的虎姑婆你早点分手准没错……”他一边抵挡言薇葳的攻势,一边对着大熊继续拼命讲。 就这样,贝钧带着满身伤,看着大熊从巷子口走远,开心地哈哈大笑。 “幼稚!”言薇葳停了手,骂了一句。 “好啦!让你骂,看到你比什么都开心,要打要骂随便你。” “无聊。” “我是真的开心啊!”贝钧一边说一边揉着膝盖,刚刚挨了大熊好几拳不觉得痛,现在坐在地上才知道都破皮了。 “受伤了还开心成这样?”言薇葳看着这样的贝钧,感慨万千。 其实她怎么会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又怎么会不明了他心里打的如意算盘? 只是这家伙死性不改,冲动易怒,教人想不教训他也难。 她从皮包里拿出了面纸,蹲下来替贝钧擦拭混着泥沙血丝的伤口,言薇葳拧眉道:“大熊不知道拿过多少跆拳道奖杯,你要动手前也打听一下对方……” 贝钧看见言薇葳担忧的神情,再也压抑不住埋藏内心许久的情感,他完全没听言薇葳说了什么,“砰”的一声,伸出双臂用力搂住言薇葳。 “你做什么……先放开我。”言薇葳吓了一跳,话也讲不下去。 “不要,我再也不要放手了。” “你这样我怎么讲话?” “那就什么都不要讲了。”贝钧任性地紧紧拥住言薇葳,抛开所有理智,放任心中最真挚的情感。 他什么都可以学,什么都愿意改,但要眼睁睁看着言薇葳投入别人怀抱,他说什么都办不到。 他再也不放手,再也不会什么话都不说。贝钧闭上眼睛,匀了呼吸,鼓足了勇气把所有感情通通一次倾泄:“我喜欢你。” 他在言薇葳耳边诉说,不过被搂得紧紧的言薇葳没听清楚:“什么?” “我说……我好喜欢你。” “别在我耳边说话,听不清楚。” “我好喜欢你,喜欢到看到大熊就想打,喜欢到没你在身边就什么也不想做。”他又说得更大声了些,不过刚好路口有一台机车呼啸而过。 “嗯?”言薇葳又没听见。“没听清楚,再说一次。” “我……喜欢……你……”贝钧拉开了自己的双臂,搂着她的肩膀,双目凝视着言薇葳。她真的好漂亮,好有味道,怎么以前都不觉得? 可是这样面对面盯着对方看,让他又开始不自在,但是此时此刻是多么重要的表白时刻,说什么也不能搞砸,他用力吸了一口气,凝着言薇葳,想着过往种种,自然而然地说出了那句话。 “让我照顾你,一辈子。”贝钧脱口而出,还加了三个字,说得自然真切,心底有种莫名的舒畅感,此刻他才知道,原来这句话只要向对人讲,一点也不难。 言薇葳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灰尘,贝钧仰着头看着她,星空下,她才是最闪亮的一颗星星,有个性,有脾气,却又善良坚强,绽放着自己的光和热。如果没有这颗星星的指引,他不知道还要迷失多久,他的天空一定漆黑一片,找不到方向。 言薇葳对着贝钧伸了手。“还不起来?” 看着她摊子开的手掌,仰视着让他情生意动的女人,贝钧将手放在掌心:“是不是永远让我牵?” “起来再说。” “那就是好啰?”贝钧一个蹦起,脸上堆满笑容。“我送你上楼回家。” “我还没答应吧!” “不管,我承诺过你的。” “承诺什么?” “让你嫁入豪门当贵妇啊!” 那是她当年无心说出来的生日愿望,言薇葳开口想要解释。贝钧却一把拉住她的手。“我一定会把你追回来的!” 深夜,他牵着言薇葳的手,一阶一阶楼梯往上爬。言薇葳可以感受到他掌心透出的炽热,她也曾这样一阶一阶的爬着楼梯,一点一滴地想着两人过往种种。贝钧悄悄在她心田埋下了种子,现在则用热情的阳光和澎湃雨水让它们发芽。 “这么有把握?”言薇葳说着,却隐约带着笑。她能和贝钧这样自然地相处,很少有人能取代。 贝钧知道她才刚和大熊分手,也知道这种事需要时间,但是他不怕。不论多久他都愿意等。“你等着看吧!” 他将言薇葳的手握得更紧。他不但要帮她买毛衣,帮她吹头发,还要跟她拌嘴吵架,要让她在梦中追着自己跑,以后她的每一个生日,他都要听她许三个愿望,不管她许了什么愿,他都一定要帮她实现。 尾声 “看什么,顺便而已。”言薇葳拿着送洗好的西装放在贝钧桌前。“还有这个也是顺便煮的,不要太感动。”西装旁是一个她亲手做的便当。 傍晚的办公室大楼空空荡荡,大部分的人都下班回家了,但贝钧的办公室依然亮着灯光。 他打算独立创业,只靠自己不靠贝家。 贝家小妹嫁给了总经理严明,往后电视台就有“自己人”经营打点,他不用再“牺牲”了。 而这套西装,贝钧一直保留到现在。这是言薇葳当年为了他上台报告,亲手缝改的。他视为珍宝,无论到哪里都不离身。 创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万事起头难,今天贝钧自个儿搬着桌椅。 只见他一肩一柜,大气也不喘一口,言薇葳在一旁看着,淡淡微笑。贝钧的力气其实很大,只是和她“打架”的时候,都不会用上。 她拿起一条抹布,开始替他擦拭这些搬来的办公家具。当初贝钧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给了她那么多“顺便”的帮忙。现在在他创业之初,言薇葳是他最得力的助手。 “你做的便当喔?”贝钧放下了柜子,马上打开了便当,香气扑鼻,他打算狼吞虎咽。“还好我不挑,饿了什么都吃。”说罢拿起盒里的鸡腿大口啃下。 “这么勉强,那别吃了啊!”言薇葳一听,马上伸手要拉出贝钧口中的鸡腿。贝钧整张脸跟着鸡腿移动,逗得言薇葳呵呵笑开。 “就跟你说了,我不会放手的。”贝钧抓起鸡腿猛啃,言薇葳知道他话中的意思。 两人又回到了有对方的日子,言薇葳虽然没有把爱说出口。不过她给了贝钧最实际的支持。 他打算自己成立线上软体公司,这个他从小接触到大的世界,他再熟悉不过。曾经他在这里迷失自己,在这里丧志逃避。现在他也要从这里开始。他知道这是他的兴趣,他的专长所在。言薇葳当初的一席话激励了他,让他深思,现在他也要从这里证明给她看。 言薇葳随手翻了桌上的资料夹,有如何杜绝外挂程序的方案,有银行融资企画书,有游戏人物蓝图,和异业合作方案。 她看得认真,知道贝钧真的不一样了,以前他只会靠感觉做事,现在变得心思缜密,上进地为事业冲刺。 不看还好,越看越让言薇葳入迷。这是她不在身边时,留下的思念笔迹。 我真的不是小娘炮,我会“正”明给你看的。 宁静学姐要我找机会好好跟你说,可是我不知“到”为什么看着你就是讲不出来,我好想你。 今天下课偷偷上线玩了一下游戏,别骂我,我只是想“舒”发一下而已,等等就会念书。 贝钧对着这些纸条写出他想对她说的每一句话,假装她在自己身边,假装两人还过着以往的日子。然后折成一颗一颗小星星,静静地躺在这瓶子里。 我会凭着己的实力赚大钱,这样你就可以不用工作,可以去学服装设计,跟我一样可以做自己有兴趣的事。你小时候过得那么辛苦,以后我一定要让你过幸福的日子。 这是唯一没有错字的纸条,贝钧念念不忘着她的最爱,他的每一笔画,都深深感动着言薇葳。 她扬起笑靥,开门说着:“错字连篇,这样也要学人家当老板。” “喂!你怎么偷看别人的东西?”贝钧发现自己的秘密摊开,有些发窘。 “不给看喔!”言薇葳故意晃着瓶子。“你怎么还是没进步,写个情书一堆错字。”言薇葳不留情面地亏着他。 贝钧瞧着得意洋洋的言薇葳,这姑娘还真一点也不怕他。他放下便当,露出了邪恶的笑容。“谁说我一点也没进步,今天就让你知道我的实力。”贝钧说罢,摆开了架势。“我说过,娶你进门后我要好好教教你,这叫做‘驯妻’。” 言薇葳也放下瓶子。“想太多,我也说过,你再练一百年也是我的手下败将……啊!你偷袭!” “是你动作慢。” “你当真不怕我发飙?” “以前是让你,现在可要好好展现实力。” 贝钧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欺压”起言薇葳,言薇葳的腰间上很快多一双手,一把将她搂进一个精实的胸膛。 “以前你怎么‘欺负’我,现在都让我好好还给你。”贝钧凑近了一张脸,言薇葳弓起膝盖准备还击,怎料贝钧狠狠一推,将她推到墙边,顺势贴上她。 “乱来,跆拳道哪有这一招?”言薇葳试图做最后挣扎,但贝钧这次来硬的。 “自创的不行吗?这是驯妻第一式,我亲!” 言薇葳脸颊上多了一个她闪躲多不及的亲吻。 贝钧将唇瓣移到她的耳垂,轻轻又呼出一口气:“还有第二式、第三式……”他的气息让她一阵悸粟。 言薇葳可不想他现在失控,拚命用力挣扎。“你这下流东西。” 但贝钧又贼头贼脑的开口了。“我是说,等等替你好好按摩,让你休息一下,你是想到哪去了?”贝钧挪揄着她。“脸那么红做什么?” “厚!现在换你会亏我了!” “以前是让而已。” “所以以后要欺负一辈子。” “对,一辈孖。”贝钧目中含笑,听到言薇葳说出这三个字,比什么都高兴,他温热的掌心抚上言薇葳的脸庞。“你等着啰!” 贝钧环顾四周,他的事业正要开始,而他不一样的人生,也正要从言薇葳这里步上开端。 这改变他一生的女人,他怎么舍得真的欺负她?当年她无心许下的愿望,他将用最真的承诺回应她。 [全书完] 编注: 1. 欲知贝铭与巩芊玲精采感人的爱情故事,请看花裙子618——[心有独钟]之一《甜蜜陷阱》。 2. 欲知贝律与伊靓婕精采感人的爱情故事,请看花裙子663——[心有独钟]之二《恋人游戏》。 3. 欲知贝霆与席若岗精采感人的爱情故事,请看花裙子618——[心有独钟]之三《爱情合约》。 4. 敬请期待谷萱最新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