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不败传奇的开端》 第1章 命中注定的重逢 许多年以后,当名满天下的盗帅楚留香屹立在江湖最高峰,受到无数人敬仰,成为万千年轻人偶像的时候,也许会想起那年江南的艳阳,想起令他刻骨铭心的第一战! 那是一个明媚的春日,风儿轻柔,杨柳飘摇,刚学艺归来的楚留香站在船头,乘风破浪,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岳阳。 回想起十年前的那一天,正骑在树上采桑葚的他不小心摔下树来,没想到却被一双温暖而稳定的大手牢牢接住,笑着问道:“小家伙,我看你骨骼精奇,是天生的练武材料,愿不愿意拜我为师啊?”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长得如此丰神俊朗之人,后来才知道他就是名震天下的巨擘夜帝,不仅是绝顶高手,更是帝王后裔! 在终南山上度过了漫长的岁月,十年不眠不休的勤学苦练,终于将一块石头打磨成闪耀夺目的美玉。 临出山之前,师父夜帝对他的评价是:内力尚欠火候,拳脚灵动机变,智计出类拔萃,而轻功天下无双! 这十年家里也常有书信,父母都很康健,最近的一封信说妹妹小玉即将出阁,这也是他急着赶回来的重要原因。 作为长兄,他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妹妹这一生中也许最重要的日子。 陆河镇是距离家乡最近的一个口岸,坐在镇上最出名的酒家太白居,清淡鲜香的菜肴让他大快朵颐,还喝了一壶陈年花雕,微醺的他想象着明天回到家乡的幸福场景。 酒足饭饱之后,他信步走在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一片熙熙攘攘的场景,与人迹罕至的终南山有着天壤之别。 忽然,他听到前面人群里爆出几声大喊,“打死他!”“烂赌鬼!”“没钱来喝霸王酒!”,随后看到一个大汉在地上被人拳打脚踢,翻来滚去,不时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本来楚留香想要劝阻众人,不要伤了别人性命,刚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心道:原来这位仁兄还是位妙人啊! 以他锐利的眼神自然能够发现,大汉叫的虽惨,却身形灵活,往往于紧要关头避过了身体的要害,用皮糙肉厚之处抵挡重击。 他居然还使用了借力卸力之法,将人家踢出来的脚力转化为翻滚之力,倒是让泥沙地吸收了一大半,看来他的惨叫多半只是装腔作势! 那群人打骂了半天也都累了,倒也不敢真的闹出人命,遇上滚刀肉真的无法可想,纷纷冲着大汉啐了一口,各自散去。 “兄台,你没事吧?要不要去看大夫?” 原本奄奄一息的大汉偷眼一瞧四周,立马翻身坐了起来,呵呵笑道:“这是家常便饭了,算不得什么,老子什么场面没见过?” “哈哈,我看你叫的很凶哦,真的不要紧?“楚留香含笑问道,却发现这大汉的口音似乎是与自己相近,就连外貌也似曾相识。 “若我不叫的惨一些,怎么能让那帮家伙解气呢?老胡我就当陪他们演场戏吧,各得其所。”大汉拍了拍沾在身上的泥沙,冲着楚留香笑了笑,转身欲走。 他那左摇右晃的走路姿势太过特别,瞬间勾起了楚留香的记忆。 “等一等,你刚才说自己姓胡,是不是叫做胡铁花?东街口的老胡家的儿子?” “不是,不是,你认错人了!” 大汉似乎是被人撞破了什么秘密,脸色骤变,撒腿就跑,若以速度而言,实在是不慢,脚底卷起了一路的沙尘。 楚留香暗笑,这个家伙肯定是干了什么亏心事,莫不是在外面躲债呢? 大汉跑了好一阵子,看身后没人,这才放慢脚步,喃喃自语道:“幸亏我跑得快,想不到那帮家伙居然追到这里来了,看来以后又得换地方了。” “胡铁花,你准备躲到哪里去啊?” 熟悉的声音传来,那个笑眯眯的小白脸竟然已经在前面等着自己了,真是倒霉! “不错,老子就是胡铁花!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不过也得看看你有没有真材实料!” 胡铁花摆了个架子,一副决一死战的模样,倒是让楚留香啼笑皆非。 “哈哈哈,我是楚留香啊!当年我们两个还在一起捉鼻涕虫、捕蝉,我要走的时候你还大哭了一场,怎么不认识了?” 听到这句话,胡铁花惊呆了,眼睛瞪的比牛眼还大,终于在他身上找到了旧日的痕迹,一拳捶向他的胸口,大笑道:“楚留香?老臭虫,原来是你啊!还是满脸的坏笑!” 虽然看起来更加魁伟,但胡铁花实际比楚留香还小一岁,两个人从小就在一起玩耍。楚留香最喜欢的就是按住鼻涕虫,让它发出一股烟雾来。也正因为如此,胡铁花才会给他取了个“老臭虫”的雅号。 此时他乡遇故知,自然激动万分。楚留香做东,先请他美美的吃上一顿,又带他去洗了个澡,浑身上下收拾干净,这才回到客栈,叙说当年事。 “老臭虫啊,你可真不够朋友,当年咱俩一起遇见高人,只不过你在树上、我在树下,结果你被高人带走,却留下我一个人!” 洗漱完毕的胡铁花精神抖擞,说话的声音也响亮了许多。其实仔细看他的五官,粗犷而不失男子气概,尤其是那双眼睛,如天上的星星那样闪耀。 “这也怪不得我啊!师父说我的体质比较适合夜帝一脉的功夫,而你的骨骼粗壮、身材魁伟,应该走纯刚猛的路数。” 说起当年,楚留香也是嘴角含笑,“他还说过几日就会有一位高人经过,让你留意,后来你见到了吗?” “哎,别提了!三天之后,真的来了个高人!真是高啊,大概有八九尺高,就像一座小山似的,还光着脚,地上的脚印大的吓死人。” 胡铁花大笑着说道:“我就在他眼前呆呆的看着,结果被他一只手拎了起来,在空中晃了两圈,才说了句,不错,不错!” “但是他似乎有急事,要去找什么人,所以只呆了三天,传授了一套拳法,还扔了一本破书给我,上面写着‘铁血心法’四个字。” “哦,我知道了!那就是铁血大旗门的前辈高人,外号叫做赤足汉,武功刚猛无比,正好适合你啊!” 楚留香一拍桌子,想起了师父提到过的这个性如烈火、刚直不阿的奇人。 想不到胡铁花只跟着赤足汉练了三天,就能有所成就,可见他的悟性不低,但是他又怎么会跑到陆河镇来呢? “还不是因为酒后误事,被一群地痞流氓挑衅,出手没控制住轻重。结果嘛,你也想得到,在我的拳头下重伤了两个、轻伤了三个。” 胡铁花颇为无奈,继续说道:“这些苦主找上门来,说要索赔,我哪有钱赔,只能跑路了!反正我的父母都已经不在,光棍一条倒也方便。” “这两年我就在陆河镇打打散工,赚口饭吃,熬不住的时候只能喝酒,再去赌两把,算得上是潦倒之极啊!” 胡铁花嘴上说着自己如何不堪,但他双眸之中仍有光芒闪耀,而且就看他刚才宁愿挨打也不还手,就知道他心地正直,楚留香也甚为欣慰。 就在两人畅谈之时,客栈外的码头边忽然传来了刀剑相碰的锵锵之声,似乎还有人受了伤。 胡铁花想也没想,嗖的一声就像一支利箭从窗口射了出去。 第2章 月夜救剑客 “还是这么冲动!”楚留香有些无奈的揉了揉鼻子,一展身形,飘然而去,就如同踏着月色般逍遥,正是夜帝一脉的秘传轻功。 等胡铁花赶到的时候,起步更晚、看起来速度也不快的楚留香却已经到了,只是沉吟着,似乎在想些什么。 胡铁花看到一个黑衣人遭到三人的围攻,已然力竭,手中的长剑几乎要挥舞不动。三人中为首的那个大概觉得胜局已定,狂笑道:“朋友,都是走江湖的,财不露白都不懂!既然都露了,那就孝敬大爷我吧。” ”不要再坚持了,你看,血都要流干了!”知道对方凶悍,已经刺伤了自己一位兄弟,所以他还存了说服的念头。 黑衣人依然不吭气,顽强的持剑而立,哪怕不停的颤抖,就是撑住一口气,不肯倒下去! “嘿,你们几个打一个,谋取人家的钱财,算什么英雄好汉!”胡铁花认出这几个就是经常在码头抢夺钱财的恶霸,仗着会点功夫,做了不少坏事。 为首那人一惊,仔细看时,原来就是胡铁花和一个小白脸,顿时放下心来,骂道:“滚开!你这只醉猫,别妨碍老子的好事!” 见胡铁花毫无惧色,还在往前走,一名喽啰呼啸一声,一刀就劈了过来!胡铁花不避不闪,简单的打出去一拳! 众人都觉得这家伙是个傻瓜,要么就是疯子,竟然拿拳头去对钢刀,非得砍下一只手不可!但只听到哐当一声,钢刀竟然被胡铁花的拳头硬生生的打断了,钵头大的拳头转眼就来到他的胸前,砰的将他打出了一丈开外,顿时倒地不起。 这下子把另外两个都吓住了,这么强横的功夫他们闻所未闻,更不用说见过,吓得脸都白了,手脚都已经发软。 胡铁花打出那一拳之后,心中快意也是难以抑制,淤积了数年的愁绪尽数发泄了出来!楚留香当然看得出胡铁花的这一拳没有使出全力,否则那个喽啰至少要筋骨齐折、呕血三升。 他微笑着从暗处走了出来,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俊朗而又神秘。在场诸人只觉眼前一花,另外两名贼人就像被龙卷风包裹一样,轻飘飘的甩到了地上。 “以后若是再行恶事,就如同那把钢刀,明白吗?”三人知道这是放他们一马,立刻磕头谢过,相互扶持着一溜烟逃跑了。 “这位兄台,你怎么样了,似乎流了不少血啊!”楚留香转头问那位倔强站立着的黑衣人。 “我无事!”说完这三个字,似乎一口气松懈下来,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黑衣人倒下很爽快,这让两人也没有了其他选择,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胡铁花将黑衣人扛回了客栈,一把将他扔到了床上,嘴里还嘟囔着:“看起来很瘦,分量还不轻呢!” 楚留香笑了笑,指着黑衣人背后的行囊道:“你没听刚才那几个家伙说什么财不露白之类的话,估计他背着金银吧。” “怪不得!”胡铁花将黑衣人放平,边检视他身上的伤口,边随口问道,“老臭虫,你的轻功不错啊,居然比我还快!还有那一卷一拂,帅得很哪!是什么招数?” 楚留香揉了揉鼻子,很无奈的说道:“没有名字!” “哈哈哈,你又诳我。虽然我算不上什么高人,但功夫好不好我还是看得出来的,怎么会没有名字呢?” “哎,这就要怪我师父了!他说功夫哪需要什么名称,能打得赢就好了!”楚留香一脸无奈的笑道,“其实我也很想取个彩云追月之类的名字,听起来就很过瘾!” “他身上中了很多剑,有深有浅,看起来很有规律,似乎是某种剑法!”胡铁花挨打的经验多,一眼就看出了端倪,“不过这小子机灵,很多重要的经脉和血管都躲开了,没有致命伤。” “哦,这是金创药,你先给他用上吧!”楚留香扔给他一个瓷瓶道,“至于他的来历,等他醒了再问也不迟啊。” 金创药的作用在于收敛伤口,对于破损皮肤有很强的刺激作用,黑衣人即便昏迷,也被灼痛的紧咬牙关。 “对了,刚才那几个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打家劫舍,你怎么轻描淡写教训两句就放走了,太便宜他们了吧!” 看到胡铁花不解的眼神,楚留香在他对面坐下,说道:“首先我们并不清楚双方冲突的具体原因,究竟谁对谁错;其次,我们虽然身怀武功,但不能认为天生就高人一等,如何惩治总有个章法和规矩;另外,你怎么知道我只是教训两句呢?” “其实我在一卷一拂之间,已经用了一点暗劲,让其右手麻痹,他们三个月之内不能妄动干戈,希望能够让他们迷途重返,也算是件好事。” ”早知如此,我那一拳就再加三分劲,让他在床上躺三个月!“胡铁花一拍大腿,懊恼的说道,让楚留香也是忍俊不禁。 “刚才那一拳势如奔雷,气势雄浑,颇有一往无前的壮烈气概,不愧是铁血大旗门的真传啊!看来你的功夫一直没有搁下。” “那是自然!这些年打了这么多架,挨打的次数也很多,经验还是很丰富的!”胡铁花傲然的昂起头,“老臭虫,别看你学了十年,真要生死相搏,你未必是我的对手!” “那是自然,你这只花蝴蝶才是天下第一高手啊!” 胡铁花又说起以后自己如何名震天下,做个人人敬仰的大侠,还有无数的美女环绕左右,又问道:“老臭虫,你的理想是什么?” 楚留香竟然被胡铁花这一句话问住了!是啊,武功好又怎样?当了大侠又如何?自己的一生难道就要在打打杀杀中度过吗? 他又想起了终南山中的师父,那位纵横天下数十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传奇人物,临别之际竟然没有对他提什么宏图大计,而只是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多怀仁心,多行善举!” 当时他满口答应,觉得有点好笑,简直不相信这是一位剑下游魂无数,让人闻风丧胆的高人,倒像是位隐于人间的佛门居士。 离开终南山的这些天,一路上所见所闻,民生艰难,世道混乱,这让他对于师父所说的话有了更新的理解,此刻面对胡铁花的提问,他只是淡淡笑了笑,说道:“哀民生之多艰,能够尽一份力就好!” 就在胡铁花对这个答案颇为疑惑的时候,却见对面的楚留香脸色一变,嘴里的“小心”两个字还没说出来,一道寒光惊艳的掠过,剑锋已经稳稳的落在他的咽喉要害,正是那位被他们救回来的黑衣人! 第3章 人剑合一 虽然他的脸上依然苍白,毫无血色,却依旧能看出眉宇间的骄傲,目光中似乎有亘古未化的寒冰,嘴角还挂着几分不知道真假的笑意! 他的手稳如磐石,雪亮的长剑就似与他结为一体! 剑就是他,他就是剑! “你这家伙好没道理!我们两个救了你,你还拔剑相向,恩将仇报枉为人!”胡铁花不顾喉间彻骨的寒意,嚷嚷起来,“早知道就让你自生自灭了!你可知道,我胡铁花胡大侠那可是江湖鼎鼎大名的,高手朋友多的是…” 那个人的身体显然刚从昏迷中醒来,依然虚弱,但他的头脑清醒的很,丝毫没有理会胡铁花的胡言乱言,眼睛死死盯着一脸无奈的楚留香。 显然,他明白胡铁花吵吵嚷嚷的目的就在于分散其注意力,以便让楚留香出手!他虽然年龄不大,但见事极明、反应极快。 “你们两个来历不明,说不定也是窥测我身上的东西,想要黑吃黑而已!” “我刚才听你们两个说话,真是坐井观天!你们根本不知道这个江湖有多大,风浪有多险恶,却还奢望做什么大侠?还有人要拯救苍生!哈哈,哈哈!” 大约是笑声牵动了伤势,他疼的皱了皱眉,手上的剑却纹丝不动,缓了口气继续说道:“你们这样的人,没过几天就会被江湖吞噬的连骨头都不剩!” “你的剑比寻常的要窄许多,又轻又薄,显然是剑走的是轻灵迅捷、诡异狠辣这一脉,江湖上的海南剑派、东海林家都是这个路数。”楚留香没有接话,而是开始慢条斯理的评述起了他的剑法。 “但你的剑比他们的更窄,与崆峒派、衡山派的相近。” “哼,哼,想要套我的话,没门!我可不认识那些老道士!” “从你刚才出手的角度、速度来看,倒颇有中原剑派的特点,狠辣之中还带着刚直大气,后势无穷,必然是出自于名家传授!” 听着楚留香的分析,黑衣人的脸色有些发白,他想不到看起来就是个雏儿的小白脸居然对武林中的剑派这么了解,嘴上却很硬:“你又是什么人?知道的倒是不少!” 终于上钩了!楚留香就是要挑起他的好奇心,神秘的一笑道:“我是谁不重要?我的师父很有名,就是江湖人称千眼药王的何惕守!” 黑衣人目光一凝,审视着楚留香,眉头紧皱,心中倒是信了几分。 何惕守是闻名江湖二十多年的名宿,性情豪爽、交游广阔,号称江湖中事无所不知!他还有一项特长,就是用毒手法千变万化,令人防不胜防。 不过,他也是个争议人物,因为他所收的徒弟都是相貌出众的男子。而眼前之人眉目俊朗、器宇不凡,武艺也还不错,倒真的有可能与何惕守有些关联。 “那又如何?就算是何惕守本人到此,也未必敌得过我手中剑!”黑衣人傲然说道,身体却不自觉的稍稍离着楚留香又远了些。 注意到他细微的身体语言,楚留香不动声色,继续慢悠悠的说道:“我师父老人家当然不会到此,我的功夫也就是得了他两三成的真传,真要动起手来也不是你的对手。” “不过,刚才我在给你上金创药的时候,多了个心眼,在里面加了点料,不知道你有没有察觉?” 闻听此言,黑衣人脸色一变,随即却又大笑起来:“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说什么都会相信吗?妄想以这一招来分散我的注意力,好救你的朋友吧。” 楚留香不愠不急,微笑着说道:“你嘴上说不信,但是身体肯定感受到了!你腰间的伤口是不是有些发麻、发痒,就像是蚂蚁在爬行,这就是我师父最新研制的奇毒‘金蛇盘腰’。随着你的血气运行,会逐渐扩散。现在你是不是感觉发痒的范围越来越大了,等到行遍全身就晚了。” 黑衣人脸色大变,因为他身上众多的小伤口越来越痒,手中的剑也开始有些不稳,似乎真的感受到了药力正在发作。 “卑鄙!满口仁义道德的家伙,还在说什么拯救苍生,明明就是阴毒的小人!” ”你不要担心!我的朋友还在你手里,不如我拿解药给你,你放了我朋友,一命换一命,如何?” 楚留香说着,在身上左掏右摸,却好像怎么也找不到,突然他眼前一亮,指着床铺的方向道:“原来在那儿!” 黑衣人的思绪被中毒所打乱,不由自主的随着楚留香的手指方向看去,却见空空如有!他到底是出色的剑客,当即知道上当了,但还是晚了! 楚留香要的就是他一刹那的失神,胡铁花就觉得眼前人影一闪,楚留香就到了黑衣人面前。 楚留香的出手也不见得有多神妙,只是在他的脉门上一划,又轻飘飘的一撞他的肘弯,黑衣人觉得手腕一麻,原本与手一体的长剑竟然脱离了自己的掌握,落到了楚留香的手中。 胡铁花心中恼火他暗中偷袭,随手一拳轰了出去,黑衣人仓促之间招架不住,被震退三步,气血翻腾不已,却还是强撑不倒。 楚留香和胡铁花对视一眼,知道这黑衣人虽然剑法出众,但内力拳脚却只是平常,也就放下心来。 “若是我长剑在手,神完气足,就算你们二人齐上,我又有何惧?” “如今我手中无剑,身中剧毒,只能任由宰割了!” 虽自知不敌,但黑衣人眉宇间傲气不减,丝毫不以生死为念,此等英雄气概倒是让楚留香、胡铁花刮目相看。 “我们萍水相逢,又没有什么生死大仇,何来要死要活之说?”楚留香展颜微笑,临空挽了个剑花,又将长剑塞回了黑衣人手中。 “就算老子有点恼火,刚才那一拳就算是回报了!”胡铁花摸了摸咽喉,也浑然并不在意。 黑衣人自从闯荡江湖以来,见到的都是尔虞我诈、强取豪夺,到处都是弱肉强食,想不到今日居然遇到两个如此不同寻常的人,接过长剑,却有些不知所措。 “我也不认识什么千眼药王,刚才所说只是虚言而已,得罪得罪!”这句话一出,黑衣人顿觉身上的伤口没有这么痒了,这才知道中了楚留香的疑兵之计。 “你呀,还是不了解老臭虫,他这个人鬼得很,稍不注意就会着了道。” 黑衣人见两人确实无恶意,这才放下心来,将长剑收起,拱手道:“两位救命之恩,我必会谨记在心!尚有要事在身,再会!” 第4章 中原一点红的礼物 说罢迈步就要离开,却觉得头晕眼花,脚下虚浮,差点摔倒。原来他之前就伤势不轻,刚才又凝神聚气,加重了伤势,此时就已经支撑不住了。 楚留香轻轻一拍他的肩膀,一股温暖纯和的真气输入他的体内,平复了他翻腾的气血,胡铁花顺势拉他坐下,说道:“你就不要逞强了!先歇一晚,明天再走,否则就倒在半路上了!” “你们如此待我,不怕我就是个杀人越货的大盗吗?”黑衣人有些惊讶的问道,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家伙。 “我看你的眉宇之间虽存沉郁偏激,但谈吐行事颇有气概,不像是个坏人!”楚留香笑着说道,“若你真是坏人,也可能有幡然悔悟的一天啊!” “你真是个奇人!江湖中多了你这样一号人物,不知道是福是祸?”黑衣人盯着他看了半晌,才叹息着说道,“我所见之人甚多,所历江湖之事也不少,但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的。若是你五年不死,必然能成为江湖中最顶尖的人物。” “我呢?我胡铁花胡大侠呢?” “你嘛,武功只能算是差强人意,胜在心胸豁达,又重情义,只要能跟着他,应该也能享大名。”黑衣人只是随意的瞥了一眼,淡淡的说道。 “我看你身上的伤势不轻,似乎是与使剑的高手较量所留下的。以我所知,江湖上能比你剑法更强的似乎也不多。” ”你不用想要套取我的身份来历,师父严令我们不能对外泄露!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这些伤痕确实来自于高手,而且是号称江南第一剑客、拥翠山庄庄主—李观鱼!” 此言一出,二人都倒吸了口凉气,原因无他,李观鱼太强了!他自创的九九八十一路凌风剑法招数精妙绝伦,如长江大河连绵不绝,曾经连败江南十三大剑术高手,这才得到了这个称号!很多人甚至认为,称为“天下第一”也毫无问题。 据说,北方最知名的剑客薛衣人正准备挑战他,只是没有确定时间,江湖中人都在期待着这一战! “我当然不是他的对手,不过师父让我去做,我就去做了!这一战当真痛快,凌风剑法名不虚传,不过我也不差,有一剑划破了他的左肩!” 在黑衣人看起来也就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居然能够在李观鱼的剑下全身而退,已经很不容易了,还有余力反击,可见其剑法之高。 三人论起当今江湖的武学流派,名家高手,黑衣人均如数家珍,而楚留香的点评也一针见血,加上胡铁花插科打诨,居然彻夜长谈,直到东方露白。 胡铁花有些困了,眯着眼浅浅打了个盹,睁眼时发现已经日上三竿,黑衣人早已离开,而楚留香正对着桌子沉思。 “老臭虫,那家伙走了?聊了一夜也不说姓名,真是个怪人!” “每个人都有苦衷!但是,他还是告诉了我们,你看!” 胡铁花循着楚留香所指的方向,见到桌上有一点血渍,而血渍正中有笔直的一道划痕,就如剑痕一般,正是黑衣人所留下的。 这道痕迹明明白白的说了五个字:中原一点红! “这家伙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留下一句日后报答,倒也爽快!” “你是看人家背了不少好东西,有点眼馋吧?”楚留香一语点破了胡铁花的小心思。 “我胡大侠岂是贪图财货之人,你也太小看我了!” 见他还在嘴硬,楚留香笑了笑,从袖中掏出一个布包,道:“他临走之时说这些东西都是从一个盗贼身上抢来的,让我们各选一样,那时你还没醒,我就做主帮你选了。” “你应该叫醒我!”胡铁花边埋怨,便打开了布包,闪耀的金光瞬间将他后半句话堵了回去。 原来是一尊拳头大小的金色弥勒佛,眉眼如生,笑容憨态可掬,入手沉甸甸的,竟似是纯金打造。 “不错,不错,老臭虫你还算有眼光!”胡铁花在手中反复摩挲,爱不释手。 “我想着前几年你打伤了人,总不能一走了之,有了这个,总应该可以消弭这些后患了。” “你呢,趁着我睡觉,肯定选了什么好东西?” 胡铁花在楚留香的袖子胡乱摸了一通,结果却只摸出了一块轻飘飘的玉璧。 玉璧入手温润,晶莹剔透,算得上是一件上乘的工艺品,但与金佛相比,价值远远不如。 “小玉过些日子就要出阁了,我这个做哥哥的,总也要有些表示啊!”说起自己最心爱的妹子,他心中总是满溢温情,“玉璧寓意圆满无缺,又与她的名字相配,就当是个美好的祝愿吧。” “小玉都要嫁人了?时间过的真快啊,还记得她当年跟在我们屁股后面,眼看快追不上我们的时候,哇哇大哭的模样。” “呵呵,当年他还说过要嫁给胡哥哥呢,把你吓得掉头就跑。” “嗨,谁能想到当年还挂着鼻涕的黄毛丫头后来出落的如此美丽呢,要不然我早就定下来了。” 胡铁花也开着玩笑,对于童年的小玩伴,他一直把她当成小妹妹般爱护,如今对于她出嫁,也只有祝福。 两人站在船头,说起往事,都有无限感慨。随着两岸的景色越来越熟悉,故乡已经近在眼前了! 下了船之后,两人暂时分别,胡铁花要先回自己家一趟,虽然早已荒废,但总是要收拾一下。 楚留香则归心似箭,见乡间田径空旷无人,便提气御风而行,只在瞬息之间,便回到了他朝思暮想的家。 刚到门口,他便觉得有些异常,冷清的让人心慌。自己的父亲为人豪爽大气,亲朋好友终日来往不绝,在他的记忆中,家是一个永远热闹的地方。 踩过大门口好久未清扫的厚厚一层树叶,他的心更是有些发紧,母亲是个最爱干净的人,绝对不会容许有如此状况,莫非出了什么事? 第5章 妹妹猝然离世 一念及此,他也就顾不得敲门,只是轻轻一跃,便已翻过丈许的高墙,看着庭院萧瑟如秋,竟无一丝春日的景象,忙高声喊道:“爹、娘,小玉,我回来了,你们在吗?”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到踢踢踏踏杂乱的脚步声,两位相互扶持的老人走了出来,语声微微颤抖:“大倌回来了?” “是大倌吗?”这是江南乡间对自己儿子的称呼。 楚留香目光锐利之极,一眼就认出这两人正是阔别多年的双亲,但是怎会变化如此之大? 父亲今年才四十多岁,在他记忆里还是那个笑容温和、中气十足的模样,是个乐天知命的人,仿佛世间没什么难事。 就算他离家十年,父亲的每封信都说家中甚好,让他安心学艺,直到半年前收到的信依然如此。如今看来,父亲就像个六十岁的老人,精气神竟似都差了许多,面色苍白,手脚有些哆嗦,几乎要扶杖而行。 而原本满头青丝、手脚麻利的母亲也花白了头发,行路蹒跚,让楚留香更是酸楚难当。这还是当年十里八村都称赞的美人吗?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母亲的双眸流露出惊喜的眼神,却又止不住泪水不停的往下流。 “大倌回来是喜事啊,不要哭!不要哭!”父亲安慰着母亲,缓缓说道,“一路上辛苦了吧,坐下歇一歇吧!” “孩儿不累!只是爹娘能否告诉我,家中到底出了什么事?小玉呢?在家吗?” 小玉的性格最是活泼,跟自己又是兄妹情深,若是知道自己回来,定然是第一个扑过来的。然而,迟迟不见她的踪影,楚留香心中就有不祥的预感。 果然如他所料,此言一出,母亲禁不住嚎啕大哭起来,父亲的目光也甚是悲怆痛楚,声音嘶哑的缓缓道:“小玉已然去了!若是你早回来十数日,或许还能见她最后一面!” “您说什么?小玉她,她,怎么会突然去世?她正当青春,素来体气不弱,小时候就连感冒发烧都很少…这不可能啊?!” 乍闻噩耗,楚留香心弦剧震,眼眶顿时红了,毕竟兄妹一别多年,想不到竟然阴阳两隔。平时他也自诩“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但此刻却根本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手中的玉璧越握越紧,几乎要将手掌心戳破。 “嗨,谁说不是呢?”楚父让他坐下,目光似乎看着虚无的空气,空洞无神,声音嘶哑道,“这丫头性情直爽,身体一向很好,但自从半年前去姑苏城玩了一趟之后,回来不久就感染了风寒,缠绵病榻,一直未见好转。” “我以为是大夫诊治有误,药不对症,还特意去城里重金请了叶天问大夫。” 叶天问这个名字楚留香早有耳闻,他是孟河医派的嫡系传人,尤擅妇孺之疑难杂症,号称妙手回春。 “叶天问大夫也看不好?到底是什么病?” “叶大夫只说是心疾与风寒相交,内外夹击,导致身体无法承受,所以也只开了些温补的方子,说是只能等其自愈。” “后来又去找了其他大夫吗?” “能找的都找了,刚开始诊治还有几个拍胸脯的,但第二趟来就都不说话了!只说上天注定,他们也都没办法,或许只能用祝由之术试试了!” 所谓祝由之术,乃是中医最具神秘色彩的一种治疗方式,通常是在药石无效的情况下,才会寄希望于仪轨、符咒等神鬼之力。 “总之,什么都试过了,还是留不住她呀!看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早知道就不让她去姑苏城了!” 说到此处,楚父更是追悔莫及,狠狠的捶着自己的大腿。 楚留香含泪听着父母的叙述,刚开始甚是悲痛,然而听着听着却疑窦丛生,觉得小玉的病情、用药,甚至大夫的反应都不同寻常! 以小美的体质和年龄,绝不会因为普通的风寒就扛不住,但若是复杂的病症,大夫也必定先要以猛药应对,如果不行才会退而求其次,叶天问一代名医,怎么会如此昏惫? 不对!其中必然有内情,潜意识里隐隐觉得或许就与她去姑苏有关。 小玉绝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身为长兄,他一定要找出真相! 他心中盘算,却没有说出来,只是抚慰了父母几句,斯人已去,让他们善自珍重! 第二天一早,他已经站在百草园的枣树下,凝望着眼前的坟茔,“爱女楚怀玉之墓”几个墨黑的大字就像利剑一般刺穿了他的心脏,让他一阵阵的抽痛。 “小玉在最后一两个月里,几乎已经走不了路了,但还是经常让梅香扶着她去百草园走一走,尤其喜欢那几棵枣树,太阳好的时候常常会坐很久。” “后来,后来,她快要不行了,几乎就要说不出话,只向我们提了一个要求,就是把她葬在百草园中,那几棵枣树中间,说那就是她最爱的景致。” 回想起昨晚母亲从不断拭泪,直至嚎啕大哭的场景,让楚留香的心里仍然酸楚难当,逝者已然离去,或许早已“托体同山阿”了,但至亲的余悲却在一遍遍回忆中不断加深。 楚留香想起了许多年前,兄妹两人,后来又加上了胡铁花,就在这百草园中嬉戏玩闹,爬树掏鸟,妹妹总是仰起脸,奶声奶气的说着:“哥哥小心!” 而当自己将采到的大枣一股脑儿塞到她的手中,总会收获她甜甜的微笑,从来不会忘记将最大最好的那一个塞到自己的嘴里。 每次自己闯了祸,被父母责罚,也都是懂事的妹妹来安慰自己,从厨房里偷拿了吃的,还拍着枣树柔声说:“哥哥,你要是不高兴,就对着枣树说,说完了就心情就会好!” 如今,斯人已去,徒留楚留香怀念过往,两行热泪忍不住流淌下来,将当作礼物的那枚玉壁小心的穿好挂在了自己衣带上,作为对妹妹的怀念。 第6章 如果不是意外呢? “老臭虫、老臭虫,这是真的吗?小玉她真的…”耳边忽然传来胡铁花焦急悲痛的呼喊,转头看时,只见他衣袂带风,不惜体力的狂奔了过来。 当他看到青石墓碑上的那行字时,他就像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一般倒在了地上,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全新的衣衫已是污浊一片。 虽说不是骨肉至亲,胡铁花对小玉的感情丝毫不下于他,尤其是楚留香离家学艺之后,他还常常陪着小玉玩耍,直到年岁渐长,男女有别,来往才渐渐少了。但每每相逢,小玉总是微笑着叫他“胡家哥哥”,请他常来家里坐坐。 如今一别不过两三年,闻此噩耗,胡铁花不禁放声大哭,哭声在偌大的百草园中不断回荡,楚留香也不劝他,只是默默的等着他自行平复。 过了良久,他才勉强止住悲声,眼睛睁的如铜铃一般,问道:“老臭虫,小玉究竟是怎么死的?我去张二柱家赔钱的时候,才听说这事,就立刻赶过来了!若是有人害死了她,我必然要他偿命!” 原来胡铁花昨天回家后,就拿着那尊金佛去了当铺,仅仅当了五百两银子,还不到市价的三成!他也不在意被当铺老板坑了多少,只想着尽快拿银子补偿那些被他打伤的人。 那些挨揍的人本来并不占理,加上胡铁花走了那么久,早就不存什么指望了,却见他拿了银子出来,个个喜不自胜,早将那点恩怨抛在脑后,还热情的请他喝茶吃点心。 闲聊之中,他才听张二柱的妻子说起此事,边说边叹息道:“多好的姑娘啊,怎么就走了?真是老天不长眼啊!” 楚留香一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低声将昨晚父母所说的情况又大略讲了一遍,道:“大夫们都说是风寒和心疾所致,但我一直对此有所怀疑,总觉得小玉不像是个多愁善感,会把什么心思都淤积起来的性格!” “我也觉得不是!”胡铁花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道,“她的身体向来很好,而且性情坚强果决,我还记得师父只看了她一眼,就说若她是个男孩,比我更合适练这门功夫!小小的风寒就把她的性命夺走了?绝无可能!” 当年赤足汉收胡铁花为徒时,正逢他带着小玉在田埂上奔跑嬉闹,立刻被小玉的天资禀赋所吸引,还惋惜了好一阵。 “老臭虫,你可不能让小玉妹妹死的这么不明不白,否则就算小玉不计较,我也要一拳揍扁你!” “小玉有你这样的好朋友,好哥哥,她也一定会很欣慰。”楚留香轻轻抚摸着那块石碑,就如同幼时轻抚妹妹的秀发,“我们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就在两人说话之际,发现有第三个人走进了百草园,远远望去,一身素服,身材高挑,正缓缓向着他们走来。 走到近前,发现来人二十岁出头,眉清目秀,气宇轩昂,对着楚留香、胡铁花一揖到地,口称:“楚大哥、胡大哥,你们终于回来了,小玉也可以瞑目了!” “你就是赵守正,小玉的未婚夫婿?”能够这么说话的,一定就是父母口中的那个情意深重、礼数周全的准女婿了。 赵守正的父亲赵威仪乃是邻近千灯镇的首富,家中豪宅良田不计其数,还开了不少商铺,而且家传的十八路擒拿手也颇负盛名。 因为楚父当年曾救过他一命,所以两家交好数十年,还将其独子与小玉定了娃娃亲。 “守正这孩子的心地真不错!小玉生病之后,三天两头来探望,名贵药材送了一车。”说起准女婿,母亲甚为感慨,“小玉走了之后,他还在灵前守了三天三夜!之后,又将小玉历年所读之书、所写之札记等一一整理成册,还带回家中,说是要放在书房之内,时时缅怀。可惜了,小玉没有福气啊!” 楚留香、胡铁花都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他了,此时见他双眼微红,神态憔悴,也算得上是个有情人,本来就是一门好姻缘啊。 听赵守正说起小玉病中的惨状,胡铁花更是痛怒交加,抬眼看到那棵根深叶茂的枣树,骂道:“亏的当年小玉说你有灵性,怎么不好好守护?要你何用?!” 说着随手轰出一拳,拳中竟然夹带着风雷之声,将海碗口粗细的枣树打得左摇右晃,树叶如漫天雪花般坠落。 他犹不解恨,不顾指节渗血,又是接连两拳挥出,身旁的楚留香一皱眉,知道这酒鬼的倔劲上来了,非把枣树轰倒不可。 一来他舍不得从小陪伴的枣树,二来也不愿胡铁花盛怒出手,反伤到了自己,于是双手一卷,将胡铁花的拳风裹住,然后轻轻的一拂其曲池、天井穴,看起来极为平常的招数,竟然神奇的化解了威猛不可当的两拳,丝毫不带烟火之气。 ”好了,不要发疯!小玉在天有灵,也不会愿意你这么对待枣树!“楚留香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冷静下来。 “胡大哥对小玉的深情厚谊,实在让我感动。”赵守正目睹了眼前这一幕,声音也有些发颤。 他似乎瞟了楚留香一眼,才鼓足了勇气,满腔悲愤的说了一句话:“小玉之死,绝非意外!” 原本两人都只是怀疑小玉之死,并无确切的证据,正不知从何下手调查。赵守正此言一出,楚留香、胡铁花俱是全身一震! 赵守正不仅是小玉的未婚夫婿,也陪伴了游览了姑苏城,在其病重期间,也时常探问,他敢这么说必然有所依据。 “莫要慌忙,你且慢慢道来。”楚留香的声音似乎有股镇定人心的魔力,赵守正激动的情绪平缓下来,三人就在小玉的坟前,席地而坐,滋味难以名状。 “事情要从半年前小玉去姑苏游玩说起。”赵守正不经意间又看了楚留香一眼,这才继续说道,“那是金秋时机,菊正黄、蟹正肥,就连寒山寺的红叶也分外的绚烂。” 第7章 剑池旁曾经的惨烈 赵守正的话将两人的思绪拉回到了半年前,作为小玉的未婚夫,又是通家之好,而且千灯镇毗邻姑苏城,他作为东道主邀请楚家老小前往姑苏一游,赏菊尝蟹。 “事不凑巧,岳丈大人正好身有微恙,岳母也不放心,于是就让丫头梅香陪着小玉一起去。”回忆过往,赵守正面上流露出温柔缅怀的神情,“我还跟小玉开玩笑说,这是长辈特意留给我们的独处时间。” “那时候小玉的身体如何?”胡铁花忍不住打断他的话,“是否在游览途中过于劳累了?” “绝对没有!”赵守正回答的斩钉截跌,“小玉虽然不通武艺,但从小体质就好,还略通五禽戏,说实话,脚力之强不在我之下,梅香甚至都有些跟不上!” “再说,我们的行程很轻松,每日只是随意闲逛,品尝美食。小玉是我的未婚妻,我又怎么会让她累着呢?” 见赵守正如此急着解释,楚留香拍了拍他说:“莫急,小胡也只是随口问问而已,你的细心体贴家母多次说过了。” “别打断守正说话,好好听着!”被楚留香一瞪眼,胡铁花也只好乖乖的闭上嘴。 ”第一天,我们先到了姑苏郊外的阳澄湖,此地的螃蟹个大味美,膏汁香醇,小玉胃口很好,连着吃了三个。若不是我担心寒气太重,估计她还能干掉两个。” 说到此处,不只是赵守正,就连楚留香和胡铁花都露出会意的笑容,小玉的食量之好确实是她可爱之处。 “第二天去了寒山寺,拜了和合二仙,我们还在庙里许了个愿,希望日后生活顺遂,夫唱妇随。”赵守正也不免黯然,但他控制住了情绪,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 “第三天我陪着小玉去了虎丘,那里有着名的斜塔、剑池,还有那块听到大师说法就能点头的顽石。小玉的心情甚好,还指着剑池说,若是大哥归来,必然能够力压天下剑客!” 楚留香听的此处,心弦一震,眼眶发红,但随即又强忍悲痛道:“小玉敬我爱我,时刻挂在心上!” “当时小玉说有点渴,让我去找点水来喝,她就坐在剑池旁仰观斜塔。”说到此处,赵守正满脸的追悔,“结果等我取完水回来,就,就,就看见有一群人居然在调戏小玉,梅香已经被打倒在地。” “光天化日之下,什么人敢如此大胆!”胡铁花怒吼了一声,中气十足,震的树枝都在发颤。 “我情急之下,飞奔过去,将小玉护在身后,并且喝问对方,为何欺侮良家女子,还有王法吗?小玉也被吓得花容失色,眼泪不住的往下流,紧紧拉住了我的袖子。” “二位也知道,我赵家在江南一带还算有些虚名,无论官府还是江湖,都会卖几分面子,所以我还报了姓名来历,警告对方不要继续纠缠。” 楚留香暗暗点头,赵守正乍遇此事,处置还算周全,可见其家教历练都还不错,不是那种纨绔子弟可比。 “对方为首的也是位年轻人,听了我说的话之后,竟然轻蔑的大笑不止,说是乡下的土包子,也敢在姑苏城中猖狂!” “旁边有几个家仆模样的人,还在帮腔道,姑苏城内除了我们拥翠山庄的李公子之外,都不足一提!还说李公子看上这小娘子就是她的福分,无需忸怩作态。” “拥翠山庄?李观鱼?莫非他是李观鱼的儿子?”楚留香目光一闪,神情凝重。 “不管他什么李观鱼还是李观鸟的,做坏事就是不行!”胡铁花的拳头攥的嘎吱作响。 “我也知道拥翠山庄李观鱼之名,不仅是江南武林的翘楚,而且是姑苏城内最大的地主,可谓气焰熏天。再加上小玉又在身边,我也不能硬抗,于是不再说话,想要拉着她离开。” “那些家仆狐假虎威,纷纷阻拦,挡住我们的去路,我一时恼怒,就使出了家传的擒拿手,打倒了两个。” “这下就麻烦了!为首的年轻人,就是那位李公子,笑眯眯的说,看你的武功身手不错,倒不如跟我切磋两招,若是能挡得住我二十招,我就放你们离开!” “我也是年轻气盛,热血上头,让梅香搀扶小玉歇息,自己就跟他交上了手!” “胜负如何?”胡铁花关切的问道。 “起初虽然落于下风,但却还能支撑,那家伙的掌法虽然精妙,但华而不实,下盘也不够沉稳,我紧守门户,居然挡住了他二十几招。” “此时围观的人甚多,堂堂的李公子收拾不了一个乡下人,让他恼羞成怒,竟然拔剑相向!”即便过了半年,赵守正的眼中依然有恐惧之色,“他的剑法疾如闪电,神鬼莫测,剑势连绵不绝,才三五招就刺中了我的右肩。” “他却依然不肯放过我,一剑快似一剑,竟像是要取我性命!小玉见我危在旦夕,不顾性命扑了过来,我见势不妙急忙以身体护住了她,挡住了那一剑!” “此时我已经重伤倒地,看到小玉被剑上所附真气伤了心脉,口鼻溢血。大约是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敢真的闹出人命,于是匆匆甩手而去。” “自此之后,小玉的身体就每况愈下,内外交攻,终于一病不起,药石罔效!” 说到这里,赵守正解开衣襟,露出胸前深深的剑痕,愤然说道:“若是此仇不报,我又怎么能对得起小玉呢?” 如此惨烈的故事,再配上赵守正胸前和肩上的剑痕,让胡铁花再也无法平静,一下跃起身来,指着他怒骂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早说?” 赵守正默然低头无语,胡铁花更生气了,须发戟张:“就算是我们不在,但小玉的父母皆在,你怎么可以瞒着他们?” “再说,你既然知道伤情,怎么不找个能治内伤的大夫,平白看着那些庸医害人!” 一连串的喝骂之下,胡铁花飞起一脚就踢了过去,赵守正被说的心丧若死,根本不知道闪避。 所幸身边还有个楚留香!只见他出手如电,一拎赵守正的衣领,轻巧的将他旋转到自己的身后,随后脚尖微抬,正中胡铁花的环跳穴,麻痹之感让他踉跄了几步,差点倒地。 “老臭虫,你什么意思?小玉之死,至少有一半是这家伙的责任,还不许我教训教训他!” “小胡,你这么火暴脾气要改一改,要等人家把话说完。”随后他又转头看着低头垂泪的赵守正,问道,“你隐瞒至今到底是为何?” 第8章 一定要讨回公道 “这都是小玉的意思。”赵守正一言既出,让两人都大为惊讶。 “你再敢胡说八道,老子就打的你不能说话!”胡铁花气势汹汹的举起拳头,就要朝着他挥过去,却被楚留香轻轻的用两根手指就挡住了。 “小玉是个明白事理的人,这么说必然有特殊的原因!”楚留香却有些相信赵守正,作为血脉相连的兄长,他也能隐约猜到小玉的想法。 “她说,李家的势力太大了,无论是赵家还是楚家都不是对手,如果告诉父母,恐怕是连他们也被连累了。所以,她要我什么话都不许说,还说这些伤她自己能够慢慢养好。” “至于大夫,胡大哥可能有所不知,那姑苏城内的叶天问本来就是武林世家,更是治疗内伤的好手,所以才不惜重金将他请来。” “本来,这伤势有见好的趋势,我也心中暗喜,以为这是不幸中的大幸。谁料到治了三个多月之后,叶天问突然说伤情恶化,已经无药可治了!” “这就像是晴天霹雳,打在我们头上!以叶天问的手段尚且无法应对,其他寻常大夫更是无能为力,小玉也就在撑了半年之后撒手而去。” 说到绝望动情处,赵守正忍不住大声嚎哭起来,边哭边拍打着墓碑:“本来我打算拼了这条性命不要,也得去姑苏找李家人讨回公道。但小玉拉着我的手,再三叮嘱,说你一个人势单力孤,无论是武功智谋,都不是李家的对手!” 他抬起泪眼,看着面前的两人,颤声道:“她说楚大哥不久就会归来,他自小就很聪慧机敏,这些年来必然又有长进,到时候若是能与他商量之后,再做决定!” “她还说,胡大哥古道热肠,与她如亲兄妹一般,如今虽然人在外乡,但若是知道此事,也定会拔刀相助!只是他性情直爽,容易被人欺瞒,你也要提醒他。” 这番话说出来,楚留香固然是酸楚难当,泪水盈眶,胡铁花更是心如刀绞,想象着她临终之际的嘱托,依然记挂自己,又怎么能控制得住心中的仇恨与愤怒。 原本楚留香还有些疑惑,担心赵守正说话不尽不实,但此刻他所说的几句话绝对不可能编造的出来,必然是出自小玉之口,也就放心了不少。 “既然我们三个都在,那还等什么?杀上拥翠山庄,找那个姓李的小子,叫什么名字?” “我后来打听过了,李观鱼仅有一子,名叫李玉函!” “李玉函?听名字就不是好东西。老臭虫,你怎么说?”见楚留香依然沉吟不语,胡铁花甚为不爽,“你莫不是怕了?若是怕了,你就留在这里陪着小玉,告诉她自己因为贪生怕死,不敢为她讨回公道!” “你胡说什么?”楚留香凝眉而立,深深看了眼前的坟茔和枣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们即便上了拥翠山庄,人家矢口否认,说我们无凭无据,到时候如何应对?” “说到底你还是怕了!无非就是打到他承认为止!”胡铁花不屑于楚留香的婆婆妈妈,扬了扬手里的拳头。 “你的功夫也就略高于李玉函而已,若是他们一拥而上,你有几分胜算?若是李观鱼出手,你连一分机会都没有,到时候拿什么去给小玉讨回公道?” “再给我们扣上个寻衅滋事的帽子,直接扔进大牢,人家照样在外面逍遥快活,你又当如何?” 连续几个问题让胡铁花一时语塞,他虽然性情急躁,但智力不弱,对于自身的武功造诣心里有数,尤其是看到中原一点红身上的剑痕之后,知道自己绝对挡不住李观鱼的凌风剑法。 “楚大哥,你说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许久没说话的赵守正已经擦干泪水,将情绪平复了下来。 “谋定而后动!”楚留香说了五个字,见二人不解,解释道,“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在场的有守正、小玉、李玉函,还有梅香。如今小玉已死,守正空口无凭,所以梅香作为旁观者的角色很重要。” “当然,梅香也有可能被认为是跟我们一伙的,对方依然可以抵赖不认。那就需要说服另一个人,只要他能出面指证,那就好办得多了!” “你是说叶天问?”与楚留香的预期不同,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看起来粗豪的胡铁花。 “对!叶天问不仅是当世的神医,也是江湖中很有声望的世家,其曾祖父是武当龙门派张松溪的传人,只要他能证明小玉的伤势是由心脉中的剑气所致,那李家就无从遁形了!” “想不到楚大哥学艺多年,对于江湖上的事情这么熟悉,实在令小弟佩服!” 楚留香却摆了摆手道:“一切都是恩师的传授,我只不过是人云亦云罢了。” 此时他心中响起了师父的经常告诫自己的一句话:“做事必须要谋定而后动,热血冲动解决不了问题,要善于利用各种资源成为你的助力。” “好了,不要东拉西扯,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看着胡铁花焦急的模样,楚留香说道:“我们兵分两路,守正你去找梅香,跟她说明缘由之后,带她去姑苏城。我听说自从小玉过世之后,梅香心情悲痛,回了老家南屏镇,离姑苏甚远,大约需要两天的路程。” “楚大哥放心,我一定找到她,将她带去姑苏城内。” “你我二人带上叶天问所开药方及相关凭据,直接去姑苏城找他,争取尽快说服他出面指证此事!” “好!若是这家伙推三推四,我就一拳揍扁他!” “既然如此,我们五日后在虎丘剑池会合!” “叶天问与我家素有往来,经常给我祖母开一些滋养的膏方,所以他的行踪我很清楚。”赵守正临别之际,特意叮嘱道,“每年春天,他都会在寒山寺旁、枫桥之畔的精舍住几个月,说是整个姑苏城,只有那里的春景最美!” “到了枫桥,你们只要看到那处白墙黑瓦的宅邸,门口挂着‘退思斋’三个字的就是叶家了。”赵守正详细描述了叶宅的外观,还补充道,“因为叶家祖上是从徽州迁来的,所以还有些许遗风在。” 他所说的遗风,就是所谓的徽派建筑风格,更为朴素硬朗,与姑苏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有着极大的不同。 “知道了!知道了!你这人年纪轻轻,倒是啰嗦,我们到那里一眼就能看到!”胡铁花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让他速速去寻梅香。 赵守正大约脾气甚好,只是笑了笑,朝他们拱手示意后,身形一展,几个纵跃就越过了百草园的高墙,从他们的视线中消失不见。 第9章 枫桥夜战救神医 “这小子的轻功不错啊,老臭虫,你怎么老是摸鼻子啊?小心鼻子被你揉下来!” 听着胡铁花的嘲讽,楚留香也只好解释道:“终南山比这儿寒冷许多,我刚到的时候不太适应日夜温差,结果就落下个鼻子总是不通畅的毛病。” “赵守正的功夫不弱,而且似乎除了擒拿手之外,他还有内家功夫的底子,刚才的轻功身法就与武当梯云纵颇有几分神似。” 楚留香向父母禀明了想法,说是想去姑苏找叶天问,素来开明的父亲很理解儿子,叹了一口气道:“小玉与你感情深厚,如今她猝然而去,你难免接受不了,找大夫问清楚也好!” 母亲也将小玉的医案都取了出来,用心叠得整整齐齐,交付给二人,特意嘱咐道:“对待叶大夫客气些,他治的很用心,不可莽撞!” 两人来到码头,租了一艘船,就往姑苏城而去。江南之地,水路纵横,四通八达,所以乘船是更快捷、更方便的交通方式。 船到枫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不远处黑墙白瓦的大宅在绿树环绕下分外显眼。 “我们就在此暂歇一晚,明天一早再去不迟。”楚留香凝视着远处古意盎然的寒山寺、挺拔矗立的佛塔,耳畔传来了寺内晚课的钟声。 “二位公子的运气不错,能听到寒山寺的钟声,预示着来年必然是如意吉祥!”船家是个老油条了,知道说两句好话总不会错。 “你倒是会说话,这是二两银子,去买些吃的东西来,今晚我们就夜宿枫桥了!”胡铁花是个大手大脚的性子,身上有银子就要花光为止。 “好嘞!二位稍候,马上就来。不过船上局促简陋,可要担待了!”船家发了一笔小财,喜不自胜,哼着小曲就上岸去了。 “嗨,吉祥如意?我在想半年之前,小玉也是在这儿祈求过,可是结果又如何呢?”楚留香长叹了一口气,就如同要将心中的烦闷尽数吐出来一般。 就在此时,楚留香的瞳孔忽然收缩了起来,因为在那座叶家的大宅内出现了隐隐的火光,一点、两点,逐渐蔓延,这绝非是正常的灯光,而是着火了! 同时,竟然还传来了金铁交鸣之声,这是兵刃交接! 不好,叶家出事了! 楚留香脚尖轻轻一点船舷,只见船身微晃,他身形跃起,就如一缕轻烟般直扑叶宅而去。 胡铁花的反应比他慢了半拍,动静却也比他大得多,双脚用力一跺,将船震得左右摇晃,借势而去,带着猎猎的衣袂之风,直追楚留香而去。 这会儿船家正兴高采烈的拿着酒肉回来,却只看见空空如也、东摇西晃的船舱,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楚留香的速度快逾飞鸟,姿态轻灵飘逸,只是十几个起落就翻进了叶家大院内。举目观瞧,只看到火光四起,正有三个持剑的黑衣人围攻一名老者,双方正战到酣处。 这名老者手持着单刀,寒光上下翻飞,犹如繁星闪闪,身手矫健不输壮年,而且步法周严,楚留香一眼就看出正是武当独门的八卦游龙刀法。 而围攻的黑衣人剑法却更加犀利、狠辣,迅捷无比,与他所知的剑法均为不同,倒是有与中原一点红的剑路有几分相似! 那老者已经受了两处轻伤,血流不止,刀法也渐趋散乱,眼看着就要不敌,他长叹一声道:“想不到我一代名医叶天问,平生救人无数,居然丧命在你们这些李家走狗的剑下!” 楚留香眼看事态紧急,一纵身形跃入战团,长袖拂卷将两柄长剑震歪,随后右手二指连点,两道劲风分取鸠尾、天突,两名黑衣人躲闪不及,只觉得胸口酸麻,长剑几乎脱手。 老者见来了帮手,精神大振,一套八卦游龙刀法使得越发精妙,与另一名黑衣人打的平分秋色。 “鼠辈哪里走!”随着霹雳似的大喊,胡铁花一跃而下,一拳击向黑衣人的后心,拳速之快,竟带有破空之声。 眼见对方来了强援,三名黑衣剑客顿感压力巨大,于是改变阵型,相互背靠,剑法也从狠辣转为绵密,试图稳住阵脚。 纯以声势而论,自然是胡铁花最强!一套铁血大旗门的秘传拳法,走的就是刚猛霸道、无坚不摧的路数,拳风之猛烈,竟然震歪了长剑,让黑衣人原本绵密的剑招出现了破绽。 楚留香觑得空当,五指拂过其中两人脉门,听到堂啷啷的声响,两人手腕发麻,长剑再也把握不住,摔落在地。 为首的剑客最是机警,眼看情势不对,打了个呼哨,狂风暴雨般的剑招直奔老者而来,一时让他处于险境。 就在楚留香、胡铁花分心救援之时,一股烟雾升腾从三人周围升起,转眼间场上就陷入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不好!他们要跑!”胡铁花大喊道,连续打出数拳,却如泥牛入海入海,三名黑衣剑客竟然在瞬息间消失不见了。 “穷寇莫追!”楚留香大喊了一声,拦住了正打到兴头上的胡铁花,同时挥出两掌,清除了烟雾。 “不知两位英雄高姓大名?今日救了我的性命,叶某人必当涌泉相报。”那老者简单的封住穴道,止住了伤口流血,连忙上前对二人行礼致谢。 刚才打斗之时没来得及细看,此时见到的老者在火光之下鹤发童颜、精神抖擞,双目炯炯有神,即便受伤也是丝毫不减仪容,不愧是武当嫡传、医道圣手叶天问! 两人帮着叶大夫扑灭了几处火点,才一起在他的书房坐下来,说起来意,并且递上医案,叶天问细细翻阅之后,长叹了一声。 “我记得这位姑娘,才十七八岁,如鲜花般的年纪,可惜了,原来竟是令妹,真是天妒红颜啊!”叶天问不住的摇头,还说起了去楚家出诊的情形,犹如就在眼前。 “叶大夫,大家都是江湖中人,我也得尊称您一声前辈。”楚留香抱拳肃容道,“我就开门见山了,小玉究竟是因何而亡?” “对啊,是不是跟心脉受损有关?是不是跟李家有关?”胡铁花是个急性子,一连串的问题倒是让叶天问一时从何说起。 “前辈,你不妨就从头说,给我们详细说一下当时的情况。”楚留香不满的看了他一眼,温言道。 “大约半年之前,有一位年轻人叫做赵守正,是我故交之后,年龄与你们相仿,过来请我出诊,说是有位姑娘情势危急。” “我看在故人的面子上,就随他去了,结果简单的问切之后,发现只是风寒,并无急诊。当时我就恼了,这等寻常病症何必找我,找个大夫开些疏散发汗的药就行了!” “结果赵守正把我拉到一边,说是她的心脉受过伤,一般医生检验不出来,也根本没法治,只有以我龙门派的纯阳功才有希望。” “后来,我又以纯阳功循其经脉而入,终于在她的心脉侦测到一股剑气残留,虽然极为微弱,但甚是犀利,若不及时治疗疏排,必然会有极大的损害。” “果然如此!果然这个李玉函就是罪魁祸首!” “不要吵!让前辈继续说下去!”楚留香静静地听着,同时也在思索着什么,阻止了胡铁花的插话。 “不是我自夸,三十余年行医,治好过不少武林高手,但也由此对天下武功有所了解。”叶天问有些自矜的捋了捋胡须,只是这胡须刚刚被火烧掉了半截。 “以我所查,这股剑气精微奥妙,而且后劲绵长,似有江河不断之剑意。”叶天问顿了顿,才斟酌着说道,“若是单凭剑气,我只有六七分把握,但令妹肤质极好,在剑气袭身之际留下了印记。” “前辈所言甚是,小妹的皮肤极为敏感,从小就受不得一点碰擦。” 若说之前他还对这个叶大夫存了些疑问,此刻已经全然相信了,因为小玉的肤质除了父母、兄长之外,几乎不可能被外人得知,叶天问必然是亲自给她做过诊断。 “从所留剑痕以及剑气的轨迹分析,我几乎有九成九的把握,这是由拥翠山庄李观鱼的八十一路凌风剑法所造成的伤害!” “也怪我医术不精,纯阳功不足以与其剑气抗衡,所以只能定期以内力护住心脉,再辅以温补的药物,希望能够减缓其症状。” 楚留香强忍住心中悲痛,问道:“以前辈之能尚且无法医治,那么世上真的就无法可救了吗?” “要想救他,其实只有一个办法!”叶天问神色怆然的说道,“那就是以李观鱼的凌风真气注入体内,用更为纯正的真气将其逐步消减。” “我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而且我与李观鱼也算有些交情,于是就专门跑了一趟拥翠山庄,说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想要让他出手相救。” “结果,嘿嘿,他勃然大怒,说是我学医不精、诊断不明,还要上门来诬陷他李家,实在不能容忍!念在往日有旧,只将我赶出门外,以后断绝往来!” “我也无法可施,只能用针施药尽可能延缓其病症发作,拖了几个月之后,那股吸取了她体内元气的剑气突然发作,重创了心脉,这才返魂无术!” 说到悲伤处,叶天问也不禁老泪纵横:“多么好的姑娘啊!临终之时,还在惦记着父母兄长,说是不能让他们伤心为难,叮嘱他的未婚夫不可莽撞行事。没能救得了她,实在是我平生憾事啊!” “前辈已经尽了心、尽了力,家父家母也都挂在嘴上,人力有时而穷,前辈不需对此多自责内疚了!”楚留香出言安慰后,又出言问道,“今晚这些人,我观其剑术不弱,前辈又称是李家走狗,难道又与李观鱼和拥翠山庄有关?” “哎,也怪我前几天酒后郁闷,正好遇上李观鱼,就当着满街的老少骂他见死不救、家教不严,结果就惹下了这祸根,今日必然是他来报复!” “可是,我看这些黑衣人的剑法并非是拥翠山庄,走的是轻捷狠毒的路数,反而像是杀手组织?而且最后的那一招颇像东瀛忍术的遁形之术。” 叶天问有些惊异的看了两眼楚留香,见他年纪轻轻,竟然能对江湖各派剑术了如指掌,还认得出东瀛忍术,不禁很是感慨:“想不到我蜗居姑苏,竟然不知道江湖中出了你这样的少年英雄,不知道是哪位高人的弟子?” “家师多年前就已经隐居世外,不愿意被俗世烦扰,所以我这个做弟子的不方便说,前辈见谅!” “哦,原来是世外高人,怪不得能教出这么出色的弟子来。”叶天问赞美了一句,接着解释道,“你说的不错,李观鱼的凌风剑法称得上雄奇绵密,有着大江大河般的气势,但这只是他所擅长的剑法之一,而且只有其子李玉函得到了真传。” “他还精擅另外一路剑法,正是适才黑衣人所使,我曾在无意间看到他施展过。江湖传言,最负盛名的杀手组织”血手“就是由他在幕后控制,一方面攫取钱财,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除掉那些妨碍他的人!” “想不到,我和他认识了这么多年,也会成为他铲除的对象,真是江湖险恶、人心莫测啊!”叶天问连连摇头,不住的叹息。 “老臭虫,还啰嗦什么?”听到这里,胡铁花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熊熊的怒火,一拍桌子,大喝道,“人证物证俱在,我们直接杀上拥翠山庄,拼了命也要让李观鱼、李玉函父子俩脱一层皮。否则,怎么能让小玉安眠于九泉之下!” 第10章 华山女剑客 拥翠山庄位于姑苏城的虎丘之侧,占地百余亩,依山傍水,风水极佳,李家先祖历经数代经营才有了今日之宏大规模。 山庄处处亭台楼榭、飞檐雕梁,又有绿树环绕、鲜花似锦,在富贵气象之中又带着几分悠然的气息,绝非寻常暴发户可比。 拥翠山庄的庄主、江南第一剑客李观鱼的住所却是在一个幽静的小院子里,掩映在一片翠竹之中,院子里还有半亩方塘,几十条五颜六色的锦鲤自由自在的游追逐曳。 这里看似平常,其实戒备森严,除了在院门口把守的八名剑手之外,竹林之中还不时有剑光闪过。 “尊师枯梅师太近来可好,五年前老夫亲自上华山与她切磋,获益良多,尊师的剑术内力绝对称得上当今武林的女中魁首。” 李观鱼已经年近五十,但眉宇间依稀可见青年时的俊逸,岁月的沉淀更增加了他成熟的魅力,尤其是当他温和微笑的时候,不由得让人产生某种亲和之感。他正坐在书房,放下手中的书信,客气的询问风尘仆仆从华山而来的女子。 他口中所说的枯梅师太,乃是华山派的当代掌门,虽是女流,但性情刚硬不输须眉,硬生生的将原本守强攻弱的华山剑法开辟出一片新天地。 五年前,他剑法大成,与枯梅师太切磋之后,各有所获,他知道华山生活清苦,也不时会赠送些财物,因此双方关系甚为融洽。 这次送信而来女子,名叫高亚男,严格来说还是个女孩,才十五六岁,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一双大眼睛更是占据了将近一半的脸庞,但她镇定的神情、犀利的目光,以及修长而稳定的手指,证明她已经是一名合格的剑客了。 “承蒙李庄主挂念,家师一向身体康泰,去年在莲花峰面壁数月后,剑法又有精进!”提起自己的师父,高亚男立即站起身来恭敬的回答,只是当她触到李观鱼洞察世情的目光之后,小脸不禁一红。 毕竟她从小长在华山,都是与女子朝夕相处,鲜有机会见到如此风采蕴藉之人。 “尊师在信中所提之大事,不仅关系我李家,与江南武林也干系重大,李某对尊师的情谊甚为感激。”李观鱼微微欠身,这是向枯梅师太的谢意,作为弟子高亚男也是正襟而受。 “尊师还说,你是她的关门弟子,剑法天分甚高,所以想让你来江南游历,一来增长些阅历,二来若有紧要之际,也是个帮手。” 能得到性情孤傲的枯梅师太两句称赞,足见此女的不凡,李观鱼又对她高看了几分。 “玉函啊,你是主人,要好好招待亚男师妹!华山剑法博大精深,远在我凌风剑法之上,你要向她多多请教才是!” 这句话是说给站在他背后的年轻人听的,此人长身玉立,眉眼之间与李玉函极为相似,只是双眉斜飞入鬓,一看就是个目中无人的高傲性子。 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了好几岁,说句话还会脸红的黄毛丫头稚气未脱的模样,李玉函翻了翻白眼,勉强笑着答道:“那是自然!我一定会好好招待好亚男师妹,姑苏繁华远非华山能比,她一定会喜欢的。” 前半句话还算说的有些礼数,后面就有些收不住嘴了:“华山剑法名头甚是响亮,枯梅师太更是前辈高人,不过未曾有幸见识。但若论剑法之妙,恐怕也未必比得上我们李家的凌风剑法!” 这句皮里阳秋的话一出,顿时让李观鱼皱起了眉头,看来平时太过娇惯,这孩子说话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会让坐在对面的高亚男怎么想。 正要想着说两句话圆回来,免得场面太僵,伤了两家的和气,却不料高亚男霍的一声站了起来,拱手道:“既然李师兄看不上我们华山剑法,想必您的剑法是极好的,我倒是想要领教几招!不知能否赐教?” 李观鱼不禁有些好笑,高亚男不愧是枯梅师太的徒弟,不仅剑法内功是一脉嫡传,就连刚毅不屈的性格也一模一样。 不过,动刀动剑的似乎不合适,人家小姑娘若是伤了又怎么向枯梅大师交代呢?他思索了片刻,只要出言阻止,房中却另有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华山剑法与凌风剑法都是极高明的功夫,两位年轻人切磋一下也是好事,可以取长补短嘛!” 原来书房之中还坐着一个人,年约三旬,身着青衣,气度不凡,似乎与李观鱼极为熟稔,所以敢随便插话,说完还朝李观鱼挤了挤眼睛。 李观鱼又好气又好笑,但他转念一想,有自己在场,总能护得住华山弟子,倒也不妨让李玉函试试华山剑法,看看这些年枯梅师太有何进境。 “既然先生也这么说了,那就随便拆个几招,切磋一下就行了!”随即低声叮嘱身后的儿子手下要有轻重,不要伤了对方。他觉得高亚男纵然剑术高超,毕竟是个姑娘,年纪也小得多,内力必然不足。 直到两人相对而立、各守门户之时,他才发现高亚男手中有剑之时,神采飞扬、光芒四射,她不再是害羞的女孩,而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剑客! “怎么样?高亚男的剑术造诣不在玉函之下吧。” “岂止如此,就看她气定神闲的样子,就知道已经得了华山真传,岂是我这不成器的儿子所能抗衡的!” 李观鱼此时才醒悟过来,对着身旁的人说道:“先生,你早就看出来了?恐怕是想要高亚男教训一下李玉函,让他有点长进吧。” “哈哈,不愧是江南第一剑客,果然不凡!”那位先生也没有否认,而是轻叹道,“令郎的天资自然是没得说,可惜的是心浮气躁,始终不能更进一步,这次未尝不是一次磨砺啊!” 自己的儿子李观鱼当然更加清楚,聪明是有的,学什么都很快,但缺少坚毅的性子,再加上身处姑苏这样的红尘十丈之地,身边多的是趋炎附势、溜须拍马之辈,难以专心致志,对他的武功进境有很大的影响! 嗯,给他个教训也好!这位先生与自己相交数年,倒真是位妙人! 第11章 清风徐来 旁观的两人都已经感受到了,身在场中的李玉函当然也不例外。他自幼练剑,父亲又是江南第一,亲眼目睹过不少剑术大家的身手,眼光见识反而比他的剑法更高明。 当这个娇怯怯的小姑娘长剑在手之时,双眸中光华四射,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摆了个苍松迎客的起手势,却如同华山险峻的峭壁一般,让他根本找不到出招的空隙。 两人就这样互相对峙,谁也没有主动出手,似乎都在寻找对方的破绽。 最先忍不住还是李玉函,他是李观鱼的嫡系传人,又有幸得到过不少高人的点拨,素来自命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无论如何不能败在眼前这个小姑娘手中。 “既然没有破绽,我就制造出破绽!”这是剑豪帅天帆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被他牢牢记在心里。 “哪怕你剑术再精妙,内力必然不足,怎么可能挡得住我凌风剑法的如潮攻势,到时自然慌乱,剑法施展自然就有了破绽!” 李玉函一念及此,长啸一声道:“既然师妹谦让,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罢身形一晃,脚踩七星步,已到了高亚男近前,甫出手便是凌风剑法中最霸道的一路——秋风落叶! 他的做法倒让李观鱼暗自点头,所谓以己之长攻敌之短,这种选择也算是合乎兵法之道。 面对李玉函的凶猛攻势,高亚男面色如常,以华山剑法从容应对,招数精妙谨严,自有法度。 “看来这几年枯梅师太也没闲着,将华山剑法去芜存菁,多了几分洗练。”眼前女孩虽然处于下风,被狂风暴雨所迫,但就似华山的青松一般,根底深扎,无法轻易撼动,令李观鱼也是颇为欣赏。 此时李玉函这一路剑法已然将将使完,但也只是稍占上风,高亚男的剑招未乱,气息更是悠长。 “岂不是与这小丫头打成平手,那我的面子往哪儿搁?”李玉函心中焦躁,大喝一声,剑势陡变,使出另外一路——鱼翔浅底! 这是李观鱼常年观察锦鲤在池中的游动轨迹所创,最为轻灵迅捷,出剑角度极为刁钻,他想要出奇制胜。 在此攻势之下,高亚男明显应付的有些吃力,步法略显散乱,气息也有些乱了,有几次都险些被李玉函的剑风扫中。 “算是不容易了,这么小的年纪,能与玉函对战这么久,可见修炼之勤奋,再过几年必然大有成就!” 李观鱼见儿子占了上风,也并不如何欣喜,因为剑法中许多的精微处并没有展现出来,就如囫囵吞枣,空得其形,无非仗着年长的优势罢了。 他向前迈了一步,正要出言结束这场比试,就当双方和局,也要给华山弟子留个颜面,却被身边人扯住了,微笑着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此战还有看头!” 李玉函连换了两路剑法,仍未取胜,出招愈发凶猛,不留余力,逐渐背离了凌风剑法取法自然的内核,对于被压制的高亚男来说,却是个难得的良机! 就在李玉函的鱼翔浅底这一路剑法使完,正要转换的当口,高亚男秀眉一挑,左手掐了个剑诀,右手举剑至眉心,剑光微晃,闪烁不定,在旁人看来就像是她心气已怯、力气将尽,似乎连剑也举不动了。 但当代剑法大家李观鱼可不会这么认为,高亚男简简单单的剑势分明有种无招胜有招的恬淡自如,就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这是极为高明的剑法啊! “清风十三式!”李观鱼自然认出了华山派的镇派之宝,誉为剑法瑰宝的清风十三式!想不到高亚男小小年纪,竟能蒙枯梅师太传授如此神妙的剑法,看来自家儿子输定了。 高亚男唰的一剑刺出,正是第一式“清风徐来”,李玉函只觉得自己上盘三十六处要穴都在剑光笼罩之下,却根本无从抵挡,正如清风虽然微弱,但却来去无踪。 其实最合理的应对就是来个懒驴打滚之类的招数,先避其锋芒,才能徐图反击。但李玉函高傲自负,哪肯自降身份,硬着头皮使出了凌风剑法中守御最强的一路“疾风劲草”。 岂料高亚男对于眼前的重重剑圈视若无睹,剑招随心而动,就如清风绕梁一般闪过防御,神奇的出现在李玉函的左肋。 李玉函应变不及,急忙施展七星步想要躲过这一剑,却也是慢了半步。只听见唰的一声,高亚男的长剑划破了他的左肋衣襟,若是再深一寸,就要伤及皮肉了。 高亚男一招得手,立刻收剑,剑光一敛,锵的一声潇洒入鞘,退后一步抱拳道:“师兄承让!” 李玉函低头看着自己被划开的衣襟,甚为羞恼,心中明白自己已然输了,却不肯罢休,举剑低吼道:“刚才李某一时大意,失手一招,但最终胜负未分,接着来!” “李师兄当然未输,不过我华山剑法也未输,刚才就算是和局吧。”高亚男微微一笑,言语柔和,气势却不稍弱。 “玉函,男子汉大丈夫要有点骨气,输了就要认,日后再求精进也就是了。”李观鱼将脸一板,训斥起自己的儿子来。 “哈哈,能败在华山派镇山剑法清风十三式之下,玉函老弟也算输得不冤。”那位风采不凡、身着青衣的旁观者也在拊掌而笑。 一方面输给了高亚男脸上无光,另一方面衣服破了也不太礼貌,李玉函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去。 “说起来华山弟子很少入世,我也只是五年前见枯梅大师施展过一次清风十三式,每每回想起来都觉得神妙无比!” 李观鱼追忆过往,颇为感慨,又举目看向气定神闲而稚气未脱的高亚男,说道:“想不到亚男竟然得大师垂青,剑法天分极高,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作为江南第一剑客,李观鱼的眼光极高,对人评价也是极准,得此评价高亚男也甚是欣喜,抱拳道:“前辈谬赞,晚辈受之有愧!” 就在几人说话之际,外面突然传来打斗叱喝之声,似乎还有人受伤。 “外面发生了何事?”李观鱼耳目敏锐,早已听到,当即面色一沉,提声问道。 自从十年前获得江南第一剑客的头衔,凭着武功人望和门下上百弟子,还没人敢在拥翠山庄头上动土。 “师父,师父,有几个人上门闹事,还想要硬闯!弟子们自然要拦着,结果动起手来,一路冲了过来!” 第12章 好大的罪名 “什么人竟敢如此大胆?”饶是李观鱼养气功夫日深,但被人打上门来的这种耻辱,还是无法容忍的。 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些人的武功必定不弱,否则绝对难以闯过拥翠山庄的三道防线、数十名弟子的拦截,直接冲到自己的小院门前。 联想到枯梅师太在信中提醒自己“江南近日似有异动,恐将不利于庄主”,前些时日拥翠山庄还遭到飞贼偷窃,种种异常情形汇集,让李观鱼的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字。 “原本是四个人,三男一女,后来有一个受了伤,因此…”匆忙跑过来禀告的弟子一路狂奔,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还被外面响起高声大喝打断了。 “李观鱼、李玉函,尔等父子戕害良家女子,见死不救,躲在龟壳里面不出来就行了吗?” “哦,老夫什么时候做了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居然被人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李观鱼怒极反笑,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如疾风一般掠了出去。院中两人对视一眼,也觉得此事蹊跷,连忙跟了上去。 来的正是楚留香与胡铁花二人! 原本叶天问要与他们同来,没想到夜袭的黑衣人剑上淬了毒,伤口发生溃烂,幸亏他自己是大夫,及时施治,并无性命之虞。 但他毕竟年老体弱,一时无法行走,于是就将来龙去脉亲笔写下,作为证据交给了楚留香。 再加上两天后跟着赵守正一起来到的梅香亲口复述了她所目睹的过程,三人所述完全一致,所谓事实俱在、不容抵赖! 于是四人结伴前往拥翠山庄找李家父子理论,本来没想着大打出手,却因为赵守正情绪过于激动,在门口与李家弟子发生了冲突,混乱中被一剑刺中右腿。 这下就惹恼了热血的胡铁花,挥动双拳,加入战团,楚留香担心他的安全,也只得出手。以二人的功夫,李家弟子如何是其敌手,自然被打的七零八落,见识机灵的赶紧跑回去送信。 既然已经开打,他们也就不客气了!留下梅香照顾受伤的赵守正,胡铁花在前、楚留香紧随其后,但凡敢有拦截,都被一一击倒,这才跟着报信的人一路冲了进来。 李观鱼举目一看,自己守在门口的弟子已经有两个倒在了地上,还有两三个被夺去了兵刃,看起来只是外伤,对方下手还是留有分寸。 而这两个闯门的年轻人,虽然身上有几处伤痕,但气宇轩昂,绝非江湖宵小可比! 李观鱼冷哼一声,将袍袖一拂,无形的气劲四溢,左右的弟子们知道师父动了真怒,赶忙扶起倒在地上的人,纷纷退到了他的身后, 他这一哼一拂,就连对面的楚留香、胡铁花也感到压力倍增、呼吸不畅,急忙调息运气这才稳住心神,暗暗震惊于李观鱼的内力深厚,已经到了气在意先的境界。 “两位高姓大名,不知是哪位高人的门下?为何擅闯我拥翠山庄,伤我弟子?莫非是想试一试李某的剑利不利吗?” 他这番话说的绵里藏针,还问到师承来历,主要是因为根本不相信两个毛头小伙子就敢硬闯拥翠山庄,必然是背后有人指使。 岂料这一套老江湖的做派在胡铁花胡大侠面前根本不管用,他拍着胸脯,扬声喝道:“我叫胡铁花,这是我兄弟楚留香,我们的师父你不需要知道!你做了那么多亏心事,我们就是来找你算账的!” “楚留香、胡铁花?这两个名字很陌生啊,看来是初出江湖。难道想要击败我李观鱼,以此扬名立万?” “算账?这话说的蹊跷啊,李庄主在姑苏城内乐善好施,素有万家生佛之称,怎么会做亏心事呢?两位莫要听信了传言,误会好人。” 那位青衣男子在听到楚留香三个字的时候双眸精光一闪,但还是出言为李观鱼辩解。 见对面有人在为李观鱼帮腔,胡铁花哈哈大笑道:“听信传言?乐善好施?我家妹子被李玉函这个见色起意的家伙一剑刺伤心脉,身受重伤,叶天问大夫上门好言好语请他以凌风真气施救,反被他赶出门外,还派人暗杀,导致其身受重伤至今不起!” “此事有叶天问的亲笔书信为凭,有我家小妹的贴身侍女为证,人证物证俱在,看你们如何抵赖!” “我等虽然势单力薄,也不惧你李家的势力,须知天地之间自有浩气长存!” 胡铁花一口气将胸中怒火喷泻而出,以为对方必定恼羞成怒,所以凝神聚气,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谁知这番话一出,却让现场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李观鱼和青衣人相互看了看,露出无奈的苦笑,就连旁边的弟子也都忍不住露出不屑的眼神。 唯有那位清风女剑客高亚男,见对面的男子身材魁伟,声音豪迈,英雄气概十足,不禁心弦微动,小脸微红。 “你们到底打不打?想要老子束手就擒绝无可能!”胡铁花等了良久,也不见对方反应,心中顿时急躁了起来。 “稍安勿躁!”李观鱼刚开始的时候还以为是儿子惹了什么风流债,脸色很不好看,听到后来却觉得啼笑皆非,“方才你说我派人暗害了叶天问大夫,还致使他身受重伤,是不是这样?” “若非我等出手相助,他早就命丧于你的毒手!” 李观鱼闻言哈哈大笑,一指身边的青衣人,说道:“幸亏今日叶神医就在此处,否则你的诬陷一时倒也难以辩驳!” 什么,他就是叶天问?一个看起来才三十岁的神医,不可能!分明是李观鱼在信口胡说。胡铁花心中不信,正要反驳,却被身旁的楚留香拦住了。 此刻的楚留香面色凝重,眉头紧锁,他已经隐隐意识到事情不对! 从他们在小玉坟前遇到赵守正,到枫桥边救下叶天问,这一切发生的太过顺理成章,就像是编好的戏本一样,而他们就像是被人牵着线的木偶。 而且此刻那个不知是真是假的叶天问没有来,赵守正也没有及时赶过来,只剩自己和胡铁花两个人来面对这一切。 “阁下说自己就是叶天问,有何凭证?”楚留香目光复杂的看向青衣人,沉声问道。 第13章 错了总要付出代价 “哈哈哈,我叶天问行医十余年,救人性命无数,姑苏城内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想不到今日还被人质疑?真是可笑至极!” 那青衣人长啸一声,脚尖点地,空中虚空连踩数步,身形一跃数丈,正是纯正的武当轻功绝学——梯云纵! 随即吐气扬声,双手连甩,众人只见眼前光华四射,定睛一看,三十六根金针已然整整齐齐钉在了胡铁花身后的大树上,正好对应人体三十六处气穴的位置! “好功夫,好功夫!这一手金针渡劫果然不凡,天下间除了叶天问之外,还有何人能够施展?” 李观鱼与他相交数年,以医道切磋为主,也鲜见他施展武功,此时方知此人的功夫之强,恐怕不输江湖一流的高手。 “师父,他们同来的一男一女,趁着我们几个没注意,已经跑了!那个男的还用暗器打伤了一个师弟!” 眼前的场景和耳中所听到的话语,让楚留香面色铁青,胡铁花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想不到赵守正看起来谦谦君子、叶天问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居然都是些心肠恶毒的鬼蜮小人! “尔等无故闯我山庄,伤我弟子,辱我清名,这三样罪过该当如何?”李观鱼神目如电,冷冷的扫向对面的两人。 以他的经历,怎么会看不出这两个年轻人多半是被人怂恿,热血上冲,才会做出这等荒唐事来。 但身为拥翠山庄的庄主、江南第一剑客,必须要维护自己的尊严,为弟子们讨回一个公道,否则又何以服众,传出去也难以在江湖上立足。 “李庄主,此事是我等兄弟受了他人的蒙蔽,以为舍妹小玉之死与拥翠山庄有关,故而得罪冒犯!” 楚留香知道当务之急是要将事情解释清楚,避免双方的误会越积越深,乃至不可收拾,于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略的说了一半。 “叶天问叶大夫,如果您真是那位神医,想必应该对您所救治的这位姑娘有印象吧。”人可以冒充,医案却实实在在的有他的花押,作不得伪。 见李观鱼看向自己,叶天问神情萧索的叹息道:“几个月前我确实诊治过楚家的一位姑娘,而且确实受了严重内伤,外加风寒感染,最后不治身亡。” “不过,她所受的内伤并非是那位赵守正口中的凌风剑气,而是另一种阴毒的功夫,属于西域某一门派,很少出现于中原。” 大约他也不愿多提那种功夫,似乎带着某种邪气,继续说道:“叶某曾尝试以金针渡劫之术将阳刚的内力灌注进去,却无法奏效,看着少女早逝而无能为力,实在是人生中的憾事啊!” “方才我见你眉宇之间就有几分面熟,现在想起来才明白原来就是楚家学艺归来的长子。作为大夫,我对令妹之殇深表痛惜。” “你们听到了吧?我们没有骗人,真的是被其他人蒙蔽!待我们将其揪出来,好好问问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胡铁花见双方已经解释清楚,便冲着对面一抱拳,转身就要离去。 在他看来,冤有头、债有主,先得将赵守正那个小王八蛋揍一顿,再将那个冒充叶天问的老王八蛋揍个半死,才能消他的心头之恨。 楚留香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他站在原地,神色平静,脚下却是纹丝不动,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以为拥翠山庄是什么地方?”李观鱼一挥袍袖,从四面八方聚过来的弟子们将他们团团围住。 “还是你这位姓楚的朋友比较识趣!说吧,你们准备如何了结此事?” “此事确实是我们鲁莽冲动,导致贵庄有人受伤,我愿承担所有医治费用。”楚留香早就在暗暗考虑这个问题,此刻从容答道,“叶神医也在此处,需要多少尽可直说!” “仅仅这些吗?”对于这个遇事沉着冷静的年轻人,李观鱼还是有几分欣赏的,而那个粗鲁莽撞的胡铁花则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 “当然不是!此事究竟有何内情,赵守正等人为何要欺骗我等,是否可能对拥翠山庄不利,尚不可知!希望庄主能容我几天时间,待我们追查清楚,自然会再来请罪说明!” 这番话说的有理有节,就连高亚男都觉得有几分道理,看来这个小白脸也不是一无是处,只不过比起豪气冲天的那位大汉还是差了一些。 李观鱼闻言心中也是一惊,江南名门望族、武林世家也不少,为何对方偏偏将姑苏城的李家作为目标,莫非真有什么阴谋? 但他的脸上却不会表露出来,依然沉着脸摇了摇头,说道:“即便如此,外人依然会觉得尔等来去自如,以为我拥翠山庄好欺!” “你这人好没道理?我们都已经解释过了,也愿意赔偿道歉,到底要如何?莫非真要你胡大爷的一条性命吗?可以啊,我就站在这儿,哪个不怕死的就来取!” 胡铁花本就憋住一肚子火,耐着性子听楚留香解释,本不愿多生枝节,但对面的那个李老头居然不依不饶,就让他瞬间爆发出来,就连楚留香也没能够拉住他。 谁料他的言语动作,固然让李观鱼极为恼火,却让高亚男越发觉得这个男人不惧生死、顶天立地,实在是难得。 “嘿嘿,说得好!这样吧,你们既然敢闯拥翠山庄,想必对自己的武艺都很有自信。若是能在我剑下走过二十招,今天的事就按姓楚的小子所说的办!” “否则,就请两位屈就,到我拥翠山庄的水牢里住上几天,清醒一下!” “什么?还想让我胡大爷进水牢,做梦!”胡铁花大喝一声,纵步向前一跃就已经到了李观鱼面前,全力一拳轰出,竟有破风呼啸之声!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功夫远远及不上李观鱼,只有抢占先机,方有一丝胜利的希望,这也是他打了多年的群架之后悟出来的真理! 谁料到他这力若千钧的一拳就连李观鱼的衣角都没沾到,就莫名其妙的走空了,劲道似乎顺着李观鱼的步法被消减的一丝不剩,脚下也像没有根似的踉跄了好几步! 这才是正宗的凌风真气、七星步法,果然名不虚传! 第14章 真正的凌风剑法 胡铁花的个性是宁折不弯、愈挫愈强,李观鱼的超凡身手反而激起了他的好胜之心,招数越发的刚猛凌厉,不留后路。 岂料这正是暗合了铁血大旗门内功心法的奥秘,将他全身的气血潜力全数调动了起来,将原本十成的拳法硬生生的又提升了两成! 高亚男越看越觉得心惊,刚才击败李玉函之后,她还有些自得,以为天下英雄不过如此,自己也算不弱了,此刻才知道天外有天。 看到随着胡铁花越来越狂暴的出拳,场中似乎是刮起了旋风一般,自忖若是自己下场,多半也只能谨守门户,不敢硬接。 而李观鱼却似乎如鱼儿在水中悠闲自得的游动,不管胡铁花的拳速多快、劲力多强,却沾不上他一点衣角!而他随意的一指一掌,似乎带着剑气,让对方无法招架,只得尽力躲闪! 胡铁花毕竟年轻,这一套拳法将将施展完毕,内力几乎已经耗尽,开始大口的喘气,身法与招数的配合也渐趋凌乱,李观鱼觑到这个空档,脚踩七星步,一掌挥出直击胡铁花的胸口! “不好!”观战的楚留香似乎天生有种对危险的嗅觉,就在胡铁花出招迟缓的一瞬间,他就看到了李观鱼眼中寒光闪动,立刻明白大事不妙。 李观鱼这一掌看似平平无奇,其实蕴含凌风真气,若真是击中,恐怕打断几根肋骨还算轻的,就连经脉也会被重创! 观战的高亚男也轻呼了一声“哎呀”,她对这个豪迈的大汉甚有好感,不忍心见他就此血溅当场。 胡铁花也知道不妙,但全身都在李观鱼的气机锁定之下,几乎无法动弹,只能勉强运集残存的内力于胸口,试图能扛过这一击。 突然之间,他觉得自己的后领一紧,就像变成了一只风筝,被牵线的人拉拽着往后飞去,玄而又玄的避过了李观鱼势在必得的一击。 原来是楚留香在千钧一发之际,出手将胡铁花往后拉了一把,让他躲开了大部分的掌力。 但李观鱼的凌风真气岂是这么容易抵挡的,就算是只余三成的掌力,也够胡铁花喝一壶了,只听到喀啦两声,两根肋骨当场折断,一口鲜血也从他嘴里喷了出来。 胡铁花从未受过如此重伤,眼前一黑,差点昏厥过去。所幸叶天问看不下去了,所谓医者仁心,随手甩出两枚金针,帮他暂时封住了穴道,止住疼痛。 “他的拳法应该来自名师传授,应该是消失已久的铁血大旗门的秘传心法,果然威猛不凡,与他的体质也算相得益彰。” 李观鱼一击得手,也就停了下来,用惊异的目光打量着楚留香,继续沉吟着说道:“你的武功远远在他之上,尤其是轻功身法,实在是出类拔萃,在年轻一辈中无出其右!奇怪的是就连我也看不出你的师承来历,看来是某位隐世的高人啊。” 楚留香见胡铁花已经缓过气来,没有性命之危,拱手道:“前辈谬赞,愧不敢当!晚辈的武功实在难及您的项背!” “不只是武功好,眼光更好!”李观鱼对他倒是有些赞赏了,轻捋长髯道,“若是你出手早一瞬间,我可能会变招,若是晚一刹那,姓胡的小子至少要丢半条命!年纪轻轻,就能够敏锐的把握战机,不错不错!” “前辈的武功才是高深莫测,将借力打力运用的出神入化,今日才知凌风真气的玄妙所在,恐怕前辈最后那一掌中的大部分力道都来自于对手吧。” ”咦,这都能发现,果然了得,江湖中何时出了一位少年高手!“李观鱼心中暗想,自己这些年太过于精研剑法,倒是没有太过关注江湖之事。 “他们两人都是名师传授,看起来也不像是穷凶极恶之徒,再说叶天问也说此事或有蹊跷,倒不如走个过场,就此打住吧。” 李观鱼素来爱才,心中打定主意之后,微笑道:“既然这位胡铁花已然出手落败,接下来就轮到阁下了。若是你能接住我二十招,老夫决不食言,立刻放你们离开!” 楚留香知道自己行事理亏,此战避无可避,只得拱手应道:“请前辈手下留情!” 李观鱼点了点头,缓步走到场中,右手虚空一招,之前被胡铁花打落在地一柄长剑就如有了灵性一般,破空而来,转瞬之间就到了他的手中。 “这是擒龙功的变化!李庄主的修为果然是高深莫测。”高亚男密切的注视着场中的一切,想要看看李观鱼的剑法究竟如何。 岂料李观鱼也有这个想法,虽然自己的儿子败在清风十三式之下,但他也要华山弟子看看真正的凌风剑法! 长剑在手的李观鱼不再是那个风度翩翩、气质儒雅的李庄主,而变得锋锐无比、光芒四射,就好像整个人都成了一柄绝世宝剑! 就当众人以为楚留香也要像胡铁花般抢攻之时,他却反其道而行之,身形展动,嗖的一声纵跃而起,稳稳站在了高大粗壮的树杈上。 “原来他是要以擅长的轻功来抵消李观鱼凌风剑法的威力,想法不错!”叶天问面带微笑摇了摇头,“可惜多半做不到!” 为什么?因为李观鱼的轻功和剑法同样出色,号称双绝!旁人的剑法若是在空中施展,无处着力,可能会减少威力,但李观鱼的剑法本就叫做“凌风”,也就是说能借风云之势! 李观鱼身形一晃,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他就如离弦之箭般射向了楚留香,剑芒在他的纵跃之间暴涨了一尺,森寒的剑气瞬间就到了楚留香的鼻尖! 楚留香怎么办?退、闪、腾、挪,使尽浑身解数想要脱离李观鱼的剑招,却无法做到!有好几次剑锋已经擦着他的身体而过,衣服上想必处处裂痕,而李观鱼仅仅只用了三招! 这三招就是适才李玉函所用的第一路剑法“秋风落叶”中的前三招! 高亚男看的目瞪口呆,这才看清楚真正的凌风剑法,威力之强绝不弱于华山剑法!若是李玉函使出的剑法有如此威力,恐怕她也撑不过前三招。 楚留香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强的对手,压力之大甚至接近师父给他喂招,但同时也想起了师父的教诲: “对敌之际,首重心境!万般变化,总有破绽!” 第15章 剑折 李观鱼的凌风剑法舞动,犹如密不透风的堡垒,将楚留香紧紧围困在其中!转眼间又是三剑使出,楚留香仗着轻功奥妙,身法飘渺,险之又险的避了过去,但脚下的树杈早已被削掉,他已经没有了立足之处。 李观鱼总共只使出六剑,就将楚留香从树上逼落下来,脚踩七星步的李观鱼容不得他思索,抬手又是三剑,剑尖微颤,如毒蛇吐信一般,笼罩了他胸口的十二处要穴! 楚留香见势不妙,知道若是被他的剑气锁定,纵有天大的能耐也无从闪躲,紧要关头,左手五指连点,发出嘶嘶的破空声响,五道真气直击李观鱼的剑锋! 只听得叮叮叮的数声,李观鱼的长剑在指风的冲击之下,略略偏了数寸,剑势略沉,楚留香顺势一掌拍出,目标竟然还是剑! 比起李观鱼的剑气纵横、身份奥妙,楚留香的招数平平无奇,但还能在剑下支撑这么久,倒是让旁观诸人有些佩服了。 但身为剑客的高亚男却皱起了眉头,这个小白脸的轻功不弱,刚才指风、掌力都算得上高手,却怎么不向李观鱼攻击,反而针对他手中的剑,是何道理? 李观鱼反手一剑切向楚留香的右掌,速度之快,直如闪电一般,正是秋风落叶的最后一式,旁观的胡铁花大惊失色道:“老臭虫,小心!” 但是楚留香的反应远比想象中更快,右掌一侧,竟然从李观鱼的剑锋下闪过,在掠过剑脊的瞬间,大拇指似乎还轻轻弹了一下! 他这一弹可就麻烦了,正好引出了李观鱼凌风剑法的另外一路——鱼翔浅底! 剑招顿时变得诡异灵动,都是从极为刁钻的角度出剑,楚留香顿时应对不暇,左肩、右腿接连中剑,所幸他躲闪及时,伤口不深! 楚留香受伤之后,身形就没那么灵动了,闪转腾挪间处处受制,反击更是无从谈起,几次指风也都是落在李观鱼的剑上。 “十九招了!”旁观的胡铁花突然大喊了一声,其实他重伤之余看的眼花缭乱,根本就没数清楚,在高亚男眼中也才十五招而已。 眼看着楚留香能躲过自己连续十几剑的攻击,可见其虽然内力尚欠火候,但武功已近一流高手之境,李观鱼也就有了放他一马的想法。 但作为江南第一剑客、拥翠山庄的庄主,在众目睽睽之下若是收拾不下楚留香,传出去难免贻笑大方,尤其是华山弟子还在一旁观战。 既然如此,我就全力使出一剑,让他受些轻伤,然后再训斥几句,也就算了! 李观鱼心中计议已定,手中的剑却突然缓慢了下来,不复游鱼的灵动,反而颇有几分像是在草丛中觅食的蟒蛇,突然给人强大的威慑力。 “好剑法!”高亚男拍手赞道,她得到过明师指点,自然能看得出李观鱼这一剑看似缓慢,其实后势无穷,还灌注了数十年的凌风真气,已经达到了“至拙”的极高境界! 楚留香自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这才体会到了李观鱼江南第一剑客的真正实力,不靠那些花哨的招式,纯以剑意取胜! 此时他也使出了压箱底功夫,招数精妙异常,出手犹如穿花蝴蝶般眼花缭乱,以快打慢,试图将李观鱼的剑意切割化解。然而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的挣扎犹如蚍蜉撼树,仅有数掌击中剑脊,却根本无法撼动其如山岳般强大的气势。 在旁人看来,李观鱼的剑离楚留香越来越近,似乎只是简单的逼近而已,但在楚留香眼里,剑尖每一次轻微的颤动都是无数个变化的合集,根本无从破解! 胡铁花眼看着楚留香身陷绝境,睚眦俱裂,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根本无力起身,只能绝望的闭上双眼,不忍见楚留香被长剑贯穿胸膛的一幕。 李观鱼当然不会想要真的重伤楚留香,而是计算好了只要刺入三分,让他受些皮肉之伤,以作警示即可! 李观鱼的剑却突然停住了,因为他发现凌风真气已经无法灌注到剑尖之上,这是何故? 就在他一闪念之间,那柄剑竟然折断了,前三分之一的部分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这一变故让胡铁花惊喜若狂,却让李观鱼一怔,想不到自己手里的剑居然会断! 如果此刻楚留香亮出拳脚,全力进攻,说不定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但是他没有这么做,只是静静地站着。 “我明白了!”李观鱼大笑一声,将手中半截剑潇洒的甩了出去,浑身锋锐的剑气消失无踪,又恢复成那个儒雅成熟中年人。 不仅他明白了,高亚男也明白了!原来楚留香几次三番的攻击并不是失去理智,而是刻意针对李观鱼的剑! 外部反复击打加上内部真气灌注的压力,终于让那柄普通的百炼铁剑承受不住压力,在最关键的时候折断了。 “好!好!好!”李观鱼是个心胸开阔的人,丝毫不介意手中剑折,反而赞叹道,“想不到你武功不弱,头脑更是冷静,应变之快也是少有人及!再历练几年,恐怕老夫都要让你一头地了!” 能得到李观鱼这么高的评价,楚留香可以说从此就能扬名江湖,可是他并未自矜,而是拱手道:“那是前辈有意容让,若前辈手中所持的是您成名的秋水剑,晚辈纵有再多筹谋,也是无济于事。” “再说,刚才前辈这一剑若是全力施为,即便是剑尖折断依然能重创楚某,可见前辈胸怀宽广,早就留了余力。” 这番话说的是实情,但也确实说到了李观鱼的心坎里,他仰天大笑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 他正要开口吩咐弟子将胡铁花扶起来,给他们包扎好伤口再送他们出去,却不料楚留香身上落下一物,晶莹剔透,吸引了李观鱼的目光。 练剑数十年的他目光敏锐之极,一看之下,顿时脸色大变,满脸的笑意霎那间无影无踪,语气变得极为低沉,问道:“此物你是从何得来?” 第16章 竟是盗贼? 楚留香闻言一怔,低头看时,才发现自己挂在衣带扣上的那块玉璧,所系的丝线经历了激烈的战斗,不时被真气劲风侵袭,终于承受不住而崩断了。 “哦,这块玉璧乃是一位朋友所赠,本想送给小妹,却永远没有机会了。”楚留香悲戚的低下头来。 “朋友?什么样的朋友会送你如此贵重的礼物?”李观鱼目露寒光,紧紧盯住楚留香捡起的玉璧。 此时楚留香才想起这块玉璧是中原一点红所送,说是从盗贼手中抢来的,又想起李观鱼与中原一点红交过手,双方都有恩怨,实在不适合说出来。 “也只是萍水相逢而已,彼此投缘而已!”楚留香想要含糊过去,却不料李观鱼仰天大笑起来,边笑边摇头:“萍水相逢,就能赠你如此宝物,老夫倒是想要多几个这样萍水相逢的朋友!” 随即收住笑声,目光森冷的扫过楚留香、受伤倒地的胡铁花身上,缓缓说道:“大约十日之前,拥翠山庄的藏宝阁遭遇偷窃,总共丢失了七件宝物,其中有一件就是你手中的玉壁。” “这块玉璧乃是当年周天子赐给齐国诸侯的,后来辗转多人,为我先祖以重金购得,传承至今已有近百年了!” “想不到你竟然如此嚣张,得了我李家的宝物,居然还敢明目张胆的上门挑衅,莫非当真以为我李观鱼的秋水剑是吃素的吗!” 就在此时,有一位弟子急速奔来,手里拿着一张纸,高声喊道:“找到了,找到了,金佛找到了!” 听到金佛两个字,胡铁花面色一变,以他的眼力,当然看得清弟子手中的那张纸乃是当票,搞不好就是前几天他刚刚当掉的那尊金佛。 李观鱼取过当票,扫了一眼,竟然读出声来:“今有清溪镇男子胡铁花,当家传弥勒金佛一尊,总计五百两白银,银货两讫!” “哈哈哈,胡铁花,我的金佛居然只当了五百两白银?你还敢自称家传?”李观鱼又好气又好笑,指着半躺在地的胡铁花,“这是天竺那烂陀寺的真品,辗转传入西域,机缘巧合之际才到了拥翠山庄。可以说是无价之宝!不要说是五百两,五万两都买不到!” “幸亏这家当铺的赵老板是我多年的老友,否则恐怕大海捞针,再也找不回来了!”因为民间有许多愚夫愚妇看到金佛就会将其熔炼,成为金块再出手,那就真的无法可想。 这下子二人彻底傻眼了,想不到中原一点红所赠之物竟然都是来自李观鱼的收藏,自己居然间接的成了窝赃销赃之人。 “溪山行旅图、东海明珠这些东西在哪里?快说!”李观鱼心里早将他们当成了与盗贼一伙,喝令他们说出其余几件宝物的下落。 “什么行旅图,什么明珠,我们都没有见过!”胡铁花的脾气也上来了,一翻白眼,梗着脖子道,“告诉你是朋友所赠,他就送了两样,其他的我们见都没见过!” “那么你们那位朋友是谁?住在哪里?”李观鱼追问道。 “刚才不是说了吗?萍水相逢,我们帮了他一个忙,他没有告诉我们姓名,只是送了两件东西,然后就走了。其他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严格来讲,胡铁花倒也没说谎,中原一点红自始至终没有说过自己的身份来历,都是他们猜测出来的。 但这话听在李观鱼的耳中就像是他们花言巧语,分明在为同伙遮掩! “说得好!既然你们讲义气,不如实说明,那就只能委屈两位暂时在拥翠山庄的水牢里小住几天!我会将此事传遍江湖,看看那位朋友会不会为了救你们而现身!” 说完一挥手,几十名弟子一拥而上,将两人围在中间。胡铁花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转眼间已经有两把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而对于楚留香,众人还有几分忌惮,毕竟刚才力战李观鱼的英姿尚在眼前,知道他武功不俗,不敢轻举妄动! “老臭虫,不要管我!冲出去再说!”胡铁花不顾自身安危,高声喊道。他明白楚留香的武艺虽不足以击败李观鱼,救出自己,但凭借天下无双的轻功身法,想要突出重围则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是,楚留香没有动,连一根手指都没有动,就像完全没有听到胡铁花的声音。 “你为何不走?” “我为何要走?” “以你的轻功,恐怕很少有人拦得住。天下之大,我也很难找得到你。” “我若走了,留胡铁花一人在此,便是不义!担下这盗贼之名,便是不智!我楚留香绝不做此等不义不智之事!” 楚留香说的不卑不亢,言语间气度凛然。 李观鱼微微眯了双眼,全身紧绷的状态松弛了下来,刚才楚留香若是敢动,哪怕他秋水剑不在,也还有杀招可用。 不过,楚留香确实很聪明。 “好!有胆色,既然如此,老夫也就暂且相信你们的说辞!”李观鱼沉吟道,“我也是个讲理的人,做事从来有原则。” “麻烦叶先生将胡铁花的伤势处理好,然后将他捆起来,绑在水牢的柱子上即可。” “至于这位楚留香嘛,心机智谋都是上乘,倒要谨慎对待!”说完抬手两指,劲风袭来,在瞬息之间封闭了楚留香和胡铁花的气海,使其无法动用真气,与普通人无异。 “既然没受什么伤,就委屈他在水里浸个几天吧!”随着李观鱼一声令下,数名彪形大汉一起冲上前去,将楚留香五花大绑起来。 胡铁花见此情景,正要破口大骂,却被叶天问十余枚金针同时扎入体内,酸麻疼痛之感席卷全身,就连声带都似乎被麻痹了。 “莫要大声说话,精心调养!我会把药膏配好,每日早晚各上一次即可。”叶天问说的话似乎颇有深意,“李庄主宅心仁厚,你并未伤及肺腑,很快会痊愈的。” 胡铁花有些不明所以,发呆的样子落在了高亚男的眼中,惹得她噗嗤笑出声来。 胡铁花此时才注意到还有位佩剑的女子,抬眼去看时,正好与她四目相对,目光一触就让高亚男小脸微红,心想:“这男人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这么亮!” 而胡铁花则是想着,小小年纪,脸皮又薄,也能闯荡江湖? 第17章 水牢内外各有思量 ”这个李观鱼真是个老糊涂,难道看不出我们根本就不像是贼吗?哪有贼偷了东西还到失主门前去晃悠的?!” “等老子出去,除了收拾赵守正、还有那个假冒神医的家伙,还得给这老糊涂来两拳才能消我心头之气!” 胡铁花和楚留香两人被带去了拥翠山庄专门用来款待不受欢迎贵宾的水牢,只不过胡铁花伤势较重,就只是被绑到了石柱上。 而楚留香的运气没这么好,被反绑着放下了水池,池里的水几乎没到胸前。 “小胡,你也不要骂骂咧咧了!”楚留香看着被捆成粽子一样的胡铁花,忍不住好笑,“李观鱼也算是个体面人,至少给你治了伤,又没把你扔下水,还想怎样?” “老臭虫,你能不能顶得住?据说这水里浸得久了,皮肤就会溃烂,四肢坏死,那就麻烦了!”虽然身体不能动,胡铁花还是探长了脖子,问他感觉如何。 楚留香自幼生长在江南水乡,水性自然是不错的,但此刻被反绑双手、脚也被锁住,真气也被封闭,只能硬扛,当然很不舒服。 但他也只能安慰胡铁花道:“还好,还好!我在终南山这么多年,没怎么下过水,这次算是弥补一下。再说,看李观鱼的样子,也不像是要置我们于死地,你就放心吧。” “放心?怎么放心?还不知道李观鱼要关我们多久,闷也要闷死了!奇怪,怎么肚子又饿了!外面有人吗,给你胡大爷送些吃的来呀!” 胡铁花鬼哭狼嚎了半天,只听见外面呼呼的风声,却没有人回应,也就只能无可奈何的舔了舔嘴唇。 “小胡啊,你说赵守正为什么要骗我们?”为了分散注意力,抵御从脚底涌泉穴不断上升的寒气,楚留香问了一个问题。 “我楚家与赵家关系素来交好,虽然我离家了这么多年,但是每次父亲给我的家信中都不忘提上一笔赵守正与小玉的感情甚好,此事应该绝非虚假。” “莫不是最近那小子外面又有了新欢,被小玉发现,导致她郁闷于心,不治而亡?”胡铁花说了个民间喜闻乐见的通俗理由。 楚留香沉思片刻,摇了摇头道:“小玉不是这样的人!若是他真有外心,以小玉外柔内刚的脾气,绝对会跟他翻脸,一刀两断,绝无可能缠绵病榻如此之久。” “而且,就算小玉是因他而死,大家都没有表现出其他疑问,他又何必画蛇添足说这么一个故事呢?” “那就是他做贼心虚喽,担心有一天真相会暴露出来!所以,就想借李观鱼的手将我们两个除掉,永绝后患!” “问题在于,他怎么能够确定李观鱼会对我们下手呢?如果没有那块玉璧的话,李观鱼也许就已经放过我们了。” 楚留香苦苦思索了良久,终于眼前一亮,似有所悟道:“我想起来了!赵守正到小玉坟前的时候,最开始并没有提所谓的内情,直到他看见你无意间展露了武功,也许还看见了我挂的玉璧,临时起意想出来的那条毒计。” “这小子如此奸滑歹毒,看来小玉之死绝对跟他脱不了干系!” “我还有个猜测,搞不好赵家与李家说不定还有往来,并且关系不错,否则他又怎会认得出那块玉璧呢!” 楚留香越想越觉得心惊,按照他的推理,赵守正的图谋甚大,大有将拥翠山庄和李观鱼一口吞下之势。 但是,就凭他,或者是千灯镇的赵家,就能有这样的力量? 此时夜已经深了,伤势不轻,早已疲惫不堪的胡铁花沉沉睡去,打着震天的呼噜声。楚留香却被脚底和身上的寒意一逼,清醒无比,不由得暗自感叹:“想不到初入江湖,竟然就被人所欺,看来以后行事更要谨慎啊。” 水牢之内,仅有一盏油灯发出微弱的光芒,却正好照在楚留香前方的水面上,影影绰绰的仿佛有图形和字在晃动,再凝神看时,却又随光而逝,消失不见,不知道写的是什么。 水牢之外,李观鱼也没有睡觉,送走了叶天问,将高亚男安排到客房休息之后,他走出院子,悄悄来到隐藏在假山后的一间草屋,轻轻的叩响了门。 这里是拥翠山庄的禁地,除了极个别的几个人之外,不允许其他人接近。 “进来吧,你好久没来看我了!”房内传来了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似乎还带着些欣喜。 屋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床、一桌、一盏油灯而已,有一位老人盘膝而坐,正望着眼前摇晃中的火苗出神。 “二叔,最近过的还好吗?心血来潮之症是否缓解?”李观鱼恭恭敬敬的问道。 若是有旁人在此,大概会惊诧不已,因为李观鱼的二叔李景隆当年乃是江湖最杰出的青年剑客之一,风流倜傥,武艺超群,曾经一夜之间连挑了江南三大水寇,从而名声大噪。 只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得了失心疯,错手将自己的夫人、儿子杀了。为了逃过死罪,才被李观鱼的父亲李景耀秘密囚禁了起来,对外宣称已经暴毙,至今已经有十余年了。 李观鱼幼时最为崇拜自己的二叔,所以自从接掌家主之后,常常过来看望,若不是他父亲临终留有严命,可能早已将他放出来了。 “好多了,那个叶天问配的药真是不错!吃完之后心情舒畅,连睡觉都安稳了许多。”李景隆如同鬼火般的眼神发出幽幽的光芒。 “你这么晚来,是不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了?能让江南第一剑客为难,想必不是小事啊!” 李观鱼坐在桌前,轻轻捻了捻灯芯,叹息道:“我也只有二叔可以说说心里话。” 李观鱼发妻早逝,唯一的儿子又不太听话,心浮气躁;手下弟子虽多,也没有个出类拔萃的,能为他分忧,难怪才四十多岁的年纪,已经长了不少白发。 听完李观鱼的叙述,李景隆闭上眼睛,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打坐,半晌没有说话。 就在李观鱼正要起身离开,他却突然睁开眼睛,一字一顿说出了三个字:“星宿派!” 第18章 恐怖的预言 “星宿派?就是那个三十多年前已经被中原各大门派联手剿灭的西域邪派吗?”李观鱼有些不解的问道,“据说已经被彻底铲除,不留余孽了!” “哼哼,彻底铲除?不见得吧!”李景隆发出两声冷笑,陷入了回忆之中。 “当年星宿派是西域的第一大派,其宗主马空群以玄冥神功名震天下,号称无敌。门下弟子数百,并隐隐有拓展中原之意,就引起了少林、武当等的各大门派的警惕和不满。” “再加上其弟子众多,难免良莠不齐,行事偏激,且其武功修炼颇为诡秘,于是便被有心人利用,造谣说是星宿派残害人命,是为了以血肉献祭魔神,还大量吸取武林高手的真元以增加自己的修为,将来必然会对中原武林带来极大浩劫云云。 “于是以少林、武当为首,纠集了各大门派的高手,对星宿派进行了一次全面的围攻。大哥和我作为江南武林的翘楚,正值壮年,也参与了进去。” “对啊,那时候我才十岁出头,记得我爹和二叔出去了好长一段时间,回来的时候还带了几件宝贝,对了还有一本剑诀。”李观鱼也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只不过你们从此之后,就再没提过星宿派的事情。” “那是因为我们知道错了,直到我们费尽心力攻破总坛,才知道星宿派根本不是什么邪派,也根本没有什么吸人真元的密法,相反还在西域做了不少善事,很得当地百姓的敬仰。” “但是,那些名门大派总不能承认自己为了一己私利,犯了这么大的错误。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放了一把大火,将星宿派付之一炬,许多积攒的高深武学、神兵利器、珍宝则被他们搜刮一空,从此永绝了后患。” 李观鱼还是第一次听二叔讲起这段往事,悠然说道:“这些年来各门各派的武学似乎都有精进,或许就是星宿派的遗泽吧。” “那是自然!得利极大的还是少林、武当,所获的内功心法最多,华山派、峨眉派得到了一些剑法的精要,我们兄弟得到的就是你说的那本剑诀。说到底,你能自创凌风剑法,固然天资聪颖,也从那本剑诀中得益不少吧。” 见李观鱼点头,他咧嘴笑了笑,接着说道:“但是,当年马空群大战中原九大高手,终于力竭而亡时,目光怨毒、口吐鲜血发了一个预言:星宿派神魂永不消散,三十年后要让中原门派自尝苦果!” “马空群竟然凭一人之力与九大高手周旋,可见其武功之强,所以他的预言也时刻记在各大派嫡传弟子的心中!” 听他讲完这个悲壮的故事,李观鱼紧皱双眉,有些不解的问道:“二叔为什么会想到星宿派呢?在我看来,两者之间并无什么实质的关联。” “就算马空群的那个预言真的实现了,也应该先去找少林、武当这些为首的人,怎么也不会先到我拥翠山庄啊。” “哈哈哈,我若是没有看出其中的联系,怎么会想到星宿派呢?”李景隆嘶哑的语音中似乎带有某种魔力。 “当日看守藏宝阁的两名弟子丧命,我听送饭的弟子描述过他们的尸体,胸前有鲜红的掌印,肋骨几乎被击碎,鼻眼溢血,对不对?而且以你的见识,居然没认出是中原哪一个门派的武功吧。” “是啊,看起来有些像是崆峒派的大手印,但是要霸道得多!” “这就是星宿派的一门秘传功夫——赤练掌!当时我还有些担心是自己多疑,所以没有告诉你。” “还有一点,我也是刚刚想起来。叶天问半年前在诊治我的时候,曾经说起一名病患,说是中了某种似乎来自西域的功法,能潜藏于奇经八脉,阴柔至极,无法可解,这其实就是星宿派的玄冥神功。” 李观鱼听到此处,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怪不得枯梅大师也在信上说,华山弟子在江南遇到西域神秘武功的袭击!看起来,星宿派的余孽已经潜伏在江南不短的时间了,似乎在筹划着什么阴谋?” “嗯,很有可能。拥翠山庄传承数百年,殊为不易,你身为庄主,又担着江南第一剑客的名号,不可以轻忽啊!” “若是侄儿一剑在手,放眼天下,未必能有几个敌手!”李观鱼的语气中满是自信。 “那我就放心了。”李景隆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在他出门之前又嘱咐了一句,“楚留香、胡铁花这两个小子要看紧些,他们来的甚为蹊跷,不可不防。” 李观鱼从进屋到离开,李景隆连床都没有下,姿势也没变过,两人却都习以为常。 这不是李景隆自恃长辈,而是有一根手指肚粗细的精铁锁链穿过了他的琵琶骨,将他锁死在了这方寸之地。 也许,作为兄长的李景耀也是出于无奈,只能选择用这种方式让自己犯了错的弟弟接受惩罚,忏悔过往吧。 这时,一只飞蛾从他眼前掠过,李景隆连眼睛都没有睁,一道气箭从他口中喷出,将那只飞蛾截为两段。 看来这些年,静坐于此,李景隆的内功又有精进。 “星宿派?星宿派?”李观鱼回到了自己的书房,不停的踱来踱去,思考着这个棘手的问题。 “也许枯梅师太也遇到了类似的征兆,这才会想到提醒我,但是我在明处,他们在暗处,我应该如何防范呢?” 李观鱼思索了良久,觉得现在唯一可以追查的线索还是在于失窃的宝物,如果真如二叔所言,偷窃的人是星宿海的余孽,那就是最有利的状况了。 想到这里,他拉了一下书桌前的铃铛,顷刻之间便有值夜的子弟进来,询问师父有何吩咐。 “第一件事,明天一早就要将我们抓到了偷窃藏宝阁飞贼的消息传播出去,就说七日后将会押送到当地衙门,予以重刑惩治!” “第二件事,通传各地的大小当铺,如果有赃物典当,即刻来报,若是消息属实,重赏白银一千两!协助拿下典当之人,重赏五千两!” “还有一件事,在水牢附近布下埋伏!注意,外松内紧,不可露出丝毫破绽!” “弟子记下了,师父还有什么指令?”这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人称快剑章三,做事也素来谨慎,每次都会多问一句。 “嗯,关在水牢里的人不要虐待,正常供给一日三餐!水里的人,也容许他每天上岸两个时辰,明白吗?” 第19章 探监 楚留香一大早就被人从水里拉了出来,耳边传来了并不友善,但也不算凶恶的言语:“庄主仁心,让你每天早晚各出水一个时辰,免得被泡脱了皮!” 随后一盆稀饭、两个花卷被扔到了他面前,胡铁花也是一样的待遇,还另加了叶天问特制的伤药一枚。 “看起来拥翠山庄给囚犯的待遇还不差啊!”胡铁花早就已经饥肠辘辘,闻到香味都顾不得活动一下酸麻的手脚,就如饿虎扑食一般冲了上去,三下五除二就扫荡一空,随手还帮楚留香解决了一个花卷。 “嘿嘿,那是你们运气好,庄主特意放了话的!若是像之前囚禁在这里江南水寇,只是短短七天,等到押送衙门的时候就只剩了一口气!” 送饭来的人不无得意的炫耀道,肆虐江南数十年,就连官府都没有束手无策的水寇,居然被捉进拥翠山庄的水牢里,足见其实力。 “江南水寇,是不是就是那个杀人如麻,还号称能在水里潜伏三天三夜都不用换气的张胜?” 楚留香小时候曾经听父母说起过,印象极为深刻,后来还在青溪河里尝试过,还没数到两百就被迫浮了上来,所以始终不相信这个神话。 “你年纪轻轻的,知道的还不少嘛!我告诉你,那不是号称,而是事实,否则怎么可能单人匹马劫了朝廷的粮船?” “当年他被抓进来的时候,嚣张得很呢。说是区区水牢,哪里放在他的眼里,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送饭的人被楚留香勾起了兴致,说的唾沫横飞,指手划脚,“结果我们家二爷冷笑了一声,一指破了他的气海,顿时就老实了!” “说来也怪,堂堂的大水寇,只在这儿关了七天,就撑不住了!等到送衙门的时候,手指和脚趾都烂了,若不是用了猛药,估计等不到上法场就翘辫子了。” “所以啊,我们都说这池子里有古怪,从来不敢靠近。”送饭的人面色古怪,又站得远了些,吓唬道,“你这种小白脸,就算庄主每天放你出来两个时辰,估计有个三天也就去了半条命!” “嘿嘿,若是真有人能在水里潜上三天,怎么会被捉住?打不过的时候,跳进水里,那不就行了?”胡铁花吃饱了饭,脑子清醒了许多,反唇相讥道。 “井底之蛙!你们两个娃娃懂得什么?我们家二爷不仅武功高强,而且聪明绝顶,捉个水寇还不是…” 他还在得意洋洋的吹着牛,却被身边看起来更老成的人推了一把,呵斥道:“你今天吃错药了,什么大爷、二爷的,不许胡说!” 这时他才想起来,这个话题乃是拥翠山庄的禁忌,若是被庄主晓得,只怕是少不了吃一顿板子。 楚留香再次被放入水中,胡铁花也被继续捆绑在柱子上,两人苦笑着对望,想不到事情会演变成这种模样。 “老臭虫,中原一点红若是收到消息,会不会来救我们?” “我猜多半会来,虽然我们萍水相逢,但彼此心知,都是重情重义之人,绝不会坐视不理的。若是中原一点红因为我们而被囚,小胡你难道会不去救他吗?” “但我又不希望他来!”楚留香轻叹了一声,“李观鱼的武功极高,剑法更是远远在中原一点红之上,他根本没有胜算。而且,我怀疑李观鱼还有杀招!” “还有杀招?” “对!就在你被制住而他问我为什么不走的时候,我就有种感觉,似乎稍一动弹就会引发某种极强的攻击,所以我就选择不动!” “哦,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是顾念咱们的兄弟情义呢,害我白感动了一场!” “嘘,不要说话!似乎门外有人来了!”随着楚留香这句话出口,水牢的大门被推开了,正对着门的胡铁花看到一个青衣女子闪了进来,身姿轻盈,眉目秀丽。 ”怎么是你?你是谁?来干什么?看我的笑话!”胡铁花一皱眉,认出了眼前之人就是昨天观战的那个怯生生的女剑客,没好气的问道。 在他心目中,这个女子多半是李观鱼的子女亲眷,他看不惯李观鱼,顺便也就对他身边的人不假辞色。 高亚男被他这么一凶,顿时觉得委屈无限,自己昨晚都没有睡好,胡铁花的音容老是在她眼前出现,不自觉地担心他会不会在水牢里吃苦。 没想到好心探望竟然竟然如此对待,心中一酸,眼眶就红了。 “你这么凶干嘛?我就是来看看你,怕你吃不饱!”她委屈的大声嚷道,从袖子里掏出了两个光滑的鸡蛋,似乎还冒着热气。 胡铁花不怕别的,就怕女孩哭,只是含在眼眶里的泪水就让胡铁花心软了,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和捧在手心的鸡蛋,知道自己有些过份了,连忙好言安慰。 “好了,好了,这位女侠,都是我老胡的错!你一定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身边的小龙女,拯救苦难的众生来了!我胡铁花上辈子不知道敲坏了多少木鱼,才得到了这样的福报。” 胡铁花一边信口胡说,一边观察着高亚男的表情,终于将她哄的收起了眼泪,破涕为笑。 “为什么小龙女,观音菩萨的,我乃是华山派弟子高亚男,拜的乃是三清道祖!”小女孩只要有人愿意哄,心情马上就变好了,更何况她对胡铁花本就颇有情意。 “原来是华山弟子,想必是枯梅师太的高徒吧,她老人家的剑法独步天下。”楚留香他心思灵敏,眨眼间就猜出这女子对胡铁花有好感。 “你也知道我师父的大名?”高亚男下山不久,涉世未深,听到有人赞扬她师父,自然开心。 “那是自然!枯梅师太的清风十三式威震江湖,接掌华山派以来从未一败,作为晚辈当然是无比敬仰。” 胡铁花见楚留香突然插嘴,知道他必有缘故,于是配合的闭上了嘴。 “嗯,我师父说只有天资聪颖、悟性极强的人才能学好这清风十三式。能使出这套剑法的,华山派除了师父之外,只有区区数人。” “高姑娘英华内敛,剑气充盈,想必一定是那数人之一了。” 楚留香的话让高亚男听的有些飘飘然,想不到这小白脸功夫不错,眼光更好! 第20章 顺逆心法 高亚男自幼孤苦,因其天资聪颖,被枯梅师太收养教导。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对她的要求就比同门更高,也就很少能得到夸奖赞许。 而同门的师姐们或者年龄差距大,或者出于嫉妒,关系也没有几个好的。难得有机会与两个自己不讨厌的年轻人有说有笑,也让她颇为兴奋之感。 这一点在心理学上可能叫做代偿心理,像胡铁花这样威猛豪爽,又武功不弱的男子正好符合了她寻求依靠的某种心理需求。 说到得意处,她还抽出长剑,比划了两下子,虽然只是惊鸿一瞥,高亚男也不会真的将剑法精要说出来,但清风十三式的精微奥妙之处还是让楚留香、胡铁花啧啧赞叹。 “你在华山待的好好的,怎么跑到江南的姑苏城来了?我猜你是偷偷溜出来的!”楚留香故意这么说,想要套套她的话。 高亚男涉世未深,又没有多少心机,立刻就上了当,凝眉怒斥道:“胡说!我师父说江南恐有大事发生,让我给李庄主送封信,提醒一下!” “她老人家还说,我的剑法已经到了瓶颈期,一味闭门造车已然无用,需要下山历练,以红尘之气锤炼手中长剑,才能更加精妙。” 高亚男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狠狠瞪了一眼泡在水里的楚留香,原本她还觉得这个小白脸说话好听,想不到还是露了本性,还是胡铁花看起来憨憨的,更可靠! 于是,转过身不再理他,而是询问起了胡铁花的武功和身世。 楚留香心中暗笑,正好趁机琢磨起了高亚男刚才的那番话,枯梅师太以华山派掌门的身份,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派自己的爱徒下山示警,必然是嗅到了拥翠山庄的危机。 自己与胡铁花愣头愣脑的钻进了别人的圈套,目标竟然也是李观鱼,这就不仅仅是巧合了,很有可能也成为了别人的棋子,两颗用来迷惑和攻击李观鱼的棋子。 就在他沉思之际,一缕阳光从水牢仅有的高窗照射进来,正好落在他正前方的水面之上,就在他昨晚有所发现同一位置,竟然真的隐隐约约有字迹浮现,好像是从水池底部折射出来的。 虽然气海被封,但他有一双天生的利眼,竟然看清了最前面的那几行字:吾乃江南张胜,平生劫富济贫,救济江南无数灾民,遂被官府所忌,屡屡派人追捕缉拿,均无功而返。 “原来送饭的家伙没有吹牛,张胜真的被捉到这里来了!”楚留香暗忖,“看来就是被他们口中所说的二爷所擒。” 此时阳光在水面上缓缓移动,接下来浮现出来的字证实了他的猜测:“李景隆卑鄙无耻,以吾家人为饵,诱我出水,终于不敌被擒,憾甚!” 看起来这位张胜肚子里还有些墨水,写出来的文字相当通顺,只是字里行间充溢着一股不平之气。 “怪不得他被押送官府的时候,手脚都已磨烂,原来是在池底刻下了字。”楚留香不禁暗暗佩服这位水寇的坚毅之气,又觉得他不会就为了写这几个字发泄怒气,肯定还有下文。 阳光继续向前走,新的一行字终于显现出来:吾一生所学不能就此消失,故将顺逆心法一篇记录于下。习成之后,无论顺流逆流,在水中尤胜蛟龙! 当年张胜被囚在水牢,自知必死无疑,又不愿意自己的武功失传,于是不惜自伤身体,在池底刻下了心法。 若不是他熟知水性,通晓水光传递和折射的机理,也不能让这些文字仅仅在阳光之下、池水之上的特定角度才能显现。 也就是说,只有被拥翠山庄囚禁在此的人,才有机会学到,而这也是他独特的复仇手段!可谓用心良苦、谋划深远! 接下来的心法也不过寥寥百字,只在水面显现了半炷香的时间就消失了,楚留香的记性极好,只是默诵一遍就刻在心中。 在心法之后,张胜还加了一句话:若是有缘人能习得此法,必当为我报仇!吾家住云梦泽,其时吾妻已有孕,尚未知是男是女,如果上天垂怜,还望君子照顾一二!张胜绝笔! 这位张胜也算是条汉子,自知无幸,但还是留了后招!按时间推算,他的孩子也应该有十二三岁了,人海茫茫却又能到何处寻找呢? 这边他不自觉的就开始修炼顺逆心法,这篇心法本就是因水而创,训练的是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练至高深之境,确实可以如游鱼一般,在水中自由呼吸。 而胡铁花则与高亚男聊的热火朝天,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流落在外闯荡江湖已经好几年,人情世故远非一张白纸的华山弟子可比,自然知道小姑娘想要听些什么。 高亚男则被胡铁花半真半假的故事骗的神魂颠倒,托着下巴看着眼前这个经历丰富、气概豪迈、行侠仗义的奇男子,倾慕之心更胜之前。于是就在毫无防备之下,将枯梅师太信中的内容一股脑儿的说了出来。 “我师父精通易理术数,前些日子突然得到某些征兆,掐指一算,便知江南必有风波,动乱的来源来自于西北!”高亚男说起师父来,满脸的敬仰之色。 ”光凭这些,似乎有些虚无缥缈啊,你师父就让你下山了?“胡铁花一脸的不可置信,怎么听起来这么像是巫婆作法啊,不像是位前辈高人的做派。 “哼,我师父的神算很准,从无差错!”高亚男不容有人质疑,小脸顿时板起来了,补充道,“华山门下最近在江南行走之时,也遇到了身怀西域武功的神秘高手,被其所伤。师父说,无风不起浪,江湖平静了这么些年,似乎又要有一场劫难了!” “对了,你被李庄主打了一掌,伤势恢复的怎么样了?那个叶天问的伤药好用吗?”高亚男突然关心起了胡铁花的伤势。 “哎呦,哎呦,你不提还不觉得,一提起来我的胸口就像有块大石头压着,气都喘不过来!我看,再这样绑几天,我也得一命呜呼了!” 胡铁花故作痛苦状,还呻吟了几声,倒是让关心他的高亚男花容失色。 “啊,这么重!李庄主下手也太狠了!师父说上天有好生之德,怎么他都不懂呢?” 这真是小孩子的话,能做到武林顶尖位置的人,又有哪一个是心慈手软的?那个枯梅师太的剑下,估摸着亡魂也有上百,否则一介女流怎么能在群狼环伺的江湖中立足。 在胡铁花的痛苦呻吟之中,高亚男霍的站起身来,目光坚定的说道:”我去找李庄主,让他把你松开,好好诊治才行!你放心,他一定会答应的!” 第21章 营救 面对高亚男的美意,两人自然要表示感激,尤其是胡铁花,说的十分真挚:“高姑娘,若是你能将我们救出去,我胡某人这一生必然不忘你的恩情!” “嗨,我们江湖中人,讲的就是义气,你就放心好了!李庄主再怎么样也会给我这个面子的!”虽然是第一次下山,高亚男却竭力表现得像是个老江湖。 在她的心目中,早就认定了胡铁花是个侠肝义胆的好人,怎么可能会行作奸犯科之事呢?如果连她都看出来,江南第一剑客李观鱼没道理看不出啊? 也许他只是面子上挂不住,那我就去劝劝他,我这个华山弟子是代表师父下山,总该有些分量吧。 想象很美好,事实却很残酷!当得知她的来意之后,快剑章三客客气气的说道:“师父今日临时出门去了,不知何时回来。请高姑娘放心,我一定会如实转告。” 坐在内室的李观鱼功力深湛,对于二人所说听的一清二楚,不由得微微一笑。 这位华山弟子高亚男的剑法固然出色,在年轻一辈中可称翘楚,但江湖历练和人情世故未免太差了。不过这也许就是枯梅师太放她下山的用意吧,玉不琢不成器! 楚、胡二人当然并非盗贼,但是必然与盗贼有着极大的关联,留着他们是作为鱼饵。再说,他们公然在众人面前诋毁李家父子,吃些苦也是必要的。 就这样,高亚男又连着去了两天,却无一例外吃了闭门羹,这下就算她再不通世事,也知道李观鱼故意不见她,就是不愿意放楚、胡两人。 李观鱼深谋远虑,世事洞明,却没看出来高亚男是个一根筋的单细胞生物,居然暗自下了决心,无论如何要把胡铁花救出来! 这个无论如何,也就包括了劫狱! 在她的概念中,既然答应了胡铁花,就要说到做到,至于后果如何,她是不会多考虑的!再说,这几日每次见到胡铁花受伤后的情状,都令她辗转难眠,夜不能寐。 就在他们被囚在水牢的第四天深夜,月黑风高,天上云层密布,就连星星也看不到几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正义的高女侠换上了黑色的夜行衣,偷偷从自己的寝室溜了出来,施展华山派的独门轻功凌霄步,悄无声息的摸到了水牢外。 此时,看守的几名弟子都打起了瞌睡,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正当她准备冲进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救人的时候,却发现有人比她先了一步。 一道黑影从她眼前闪过,如轻烟一般进入了水牢内,这突然发生的一幕让素无经验的高亚男大吃一惊,仓促间不知如何应对,只能透过窗户往里窥视。 楚留香、胡铁花二人本来都已经睡眼朦胧,突然发现有人闯入,都有些吃惊,因为看身形体格,来人是个女子,身姿曼妙,手中提剑。 “是高姑娘吗?你来救我们出去?”楚留香突然压低声音问道。 那黑衣人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可把屋外的高亚男气坏了,一是气竟然有人冒充自己,二是气这两个笨蛋没认出来! 但她也不敢出声,就怕惊动了看守之人,将事情闹到不可收拾,只能静观其变。 “高姑娘,幸亏你来了,我都快要被水泡开了皮,你先把我放出来吧。”楚留香见黑衣人持剑往胡铁花那边去,连忙出声提醒,“小胡那边暂时无碍,可以先等一会。” 胡铁花听的火冒三丈,回怼道:“老臭虫,想不到你是这种人,一点义气都不讲!高姑娘,你先去救他吧。” 黑衣人似乎被他们两个搞得很无奈,又怕惊动看守,只得蹑手蹑脚的来到水池边,看着双手双脚都被捆住的楚留香,眼中闪过一抹笑意,缓缓举起剑来,似乎是想要将绳索砍断。 就在她举起剑往下落的那个刹那,作为剑客的高亚男立即觉得不对,剑的方向是楚留香的头颅,因为这分明是华山派剑法中的一招——长虹贯日! 原来黑衣人不是来救他们,而是来杀他们,甚至还想要将祸水泼到华山派的身上。 黑衣人的剑比高亚男的思绪更快,就在她刚刚想要示警之时,剑光已经划过半空,转眼就要刺中目标了。 黑衣人大概对自己这一剑极为满意,眼角的笑意似乎更浓了些,但这笑意稍纵即逝,凝结住了,因为这一剑居然落空了! 怎么可能?以长虹贯日的速度,除非楚留香事先有所防范,难道他早就看出来了?怪不得他让我先来救他… 黑衣人的反应不可谓不快,既然此事已经败露,那就不可久留,否则就会陷入拥翠山庄围攻! 想到此处,她连第二剑都没有出,纵步拧身,作势上跃,似乎想要尽快掠出水牢。 楚留香面容一肃,突然张口喷出一道水箭,正中黑衣人的左腿。黑衣人就觉得腿上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的蛰了一下,鲜血汩汩而出。 真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钻心的疼痛传来,黑衣人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但她一咬牙,用尽毕生之力向屋外掠去,即便屋外有人惊醒,凭着他们估计一时拦不下自己,只有先逃出去再报今日之仇。 原本她的想法没有错,那些看守和巡夜都不是她的对手,但她绝对想不到,屋外还有一名正宗的华山弟子——高亚男! 就在她脚一沾地,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眼角就掠过一道寒光,似有似无、空灵飘渺的剑意破空而来,上身的要穴都在剑势笼罩之下,让她避无可避! 糟糕!这是华山剑法,遇到高手了!黑衣人虽然通晓华山剑法,但高亚男恼恨之下,第一招就是清风徐来,她的武功还稍逊于李玉函,又在猝不及防的状况下,哪里能够抵挡得住! 饶是她使出浑身解数,也挡不住高亚男蓄势已久的一击!左肩、右胸等数处中剑,手中的剑也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高亚男得势不饶人,使出一招清风绕梁,只见剑光在黑衣人身前环绕数周,顺势以剑脊重重拍打她的环跳、足三里,黑衣人觉得双腿麻痹,扑通一声坐倒在地! 第22章 真面目 连番的声响终于惊动了看守,发现有人试图劫狱,立刻敲响了铜锣,并且点亮了诸多火把,将水牢内外照的亮如白昼。 “老臭虫,你怎么知道她不是高亚男?那个小丫头正义感爆棚,做出这样的事情绝对不奇怪啊!” “她的身形高一些,大约高两寸,体型也更丰满,不像是十五六岁的少女般单薄!” “有道理!你这双贼眼倒是看的仔细,所以才会将她引到你那边去,看起来我还是错怪了好人!哈哈!” “若是我立刻叫破,你毫无防备,我也无法救援,恐怕就危险了!不过,将她引到我一尺之内,就能有一线生机。” “你的气海不是被封闭了吗?难道你会自解穴道这种绝顶功夫?” “那倒没有!自解穴道需要真气极其浑厚才行,若我真有那般上乘武功,也不至于束手就擒啊!” “但是那个女杀手明明受了伤,你难道是用牙齿咬的?”胡铁花十分好奇,因为光线太过黑暗,他也没能看清。 “这就是我保命的绝招,等有空了慢慢跟你说。” 倒不是楚留香对胡铁花还要保密,而是此刻快剑章三、高亚男和一众弟子押着手上被擒的女子进了水牢,已经不方便说了。 在他心中,其实也在暗暗后怕。他这两日练习顺逆心法有了小成,能够将水中之气通过肌肤吸收进体内,蕴藏于上丹田,刚才又喝了一口池水含在喉间,趁其不备激射出去,这才能逃过一劫! 若不是十年前的水寇张胜,今夜十有八九就遭了毒手,日后若是能遇见其妻子后人,倒是要好好报答一番才行。 他在这儿沉默不语,高亚男却是像极了枯梅师太,是个急性子,长剑指着地上躺着的女子,喝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使华山剑法?行刺他们有何目的?” 此时行刺女子的面巾已经被扯落,露出一张秀气而苍白的脸,但眼神中并无恐惧,而是十分淡定,紧咬牙关,摆出一副打死也不说的架势。 “你说不说,不说我就一剑杀了你!”高亚男看懂了她的眼神,恼怒至极,手中剑刺到了她的咽喉要害,厉声威胁道。 谁料到那女子将眼一闭,还将脖子向上移了移,似乎是嫌她的剑锋太远,看起来一心求死! “高女侠不可冲动!”章三生怕她一时冲动,抓到的活口总要好好盘问才行。 “我认识她!我认识她!”有两个弟子觉得杀手有些面熟,凑近了仔细一看,连忙嚷了起来,”她就是前几天跟这两人一起来咱们山庄,后来没有进去,扶着一个受伤的男人走了!” “对啊,这婆娘凶悍的很,还伤了我们两个兄弟!”当时在场之人不少,纷纷将她指认了出来。 “难道是梅香?” 由于楚留香和胡铁花离的远,没有看到杀手的脸,此时听到他们议论,都是心中大惊! 梅香是服侍小玉的丫鬟,从小就长在楚家,并不会武功,倒是略通几分文墨,与小玉名虽主仆,感情倒是跟姐妹相似。 怎么会一下子变得这么心狠手辣,竟然还是使华山剑法?莫非是被那赵守正收买了不成? “麻烦高姑娘将她移得近些,让我看一看是否真的是梅香。” 在火把的照耀下,楚留香仔细端详,确实是梅香的样貌,只是眉宇间似乎多了几分杀气。 “既然你也认出这就是梅香,与你们有很大的关系,所以我也怀疑这女子本就是来救你们的,或许是为了演一出苦肉计,让我们放松戒备吧。” 自从得知了杀手的身份,章三的目光就有些不善,揣测的也不无道理。 “你这家伙怎么信口胡说,刚才她都要杀我们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前来?”胡铁花是个火爆脾气,破口大骂,“若不是我们命大,当然还有高姑娘精妙的华山剑法力擒杀手,她早就跑掉了!” 高亚男听胡铁花夸奖自己,不由得芳心暗喜,连忙说道:“胡铁花说的没错,我在窗外亲眼所见。” “高女侠,你还年轻,不知道江湖险恶,焉知不是这些人演戏给你看呢?” 高亚男最讨厌有人说她年轻识浅,当时眉毛就立起来了,正要反驳,却被楚留香的问话打断了。 “梅香,你与小玉相处多年,算得上情谊深厚,为什么要伙同赵守正,设局诬陷我们?你这样做,对得起小玉吗?” 梅香冷冷的看着楚留香,抿住嘴唇,什么都不说,楚留香笑了笑,继续说道:“我想起来了,你小时候就喜欢小偷小摸,被捉到过好几次吧,小玉责备过你,想必你因此怀恨在心。” “后来,你又看赵守正生的英俊潇洒,动了春心,于是和他勾搭成奸,害死了小玉!然后,又担心我们发现真相,这才想要一劳永逸的解决我们,是不是啊?” 楚留香面不改色,将一桩桩的丑事合情合理的栽到梅香的头上,想要逼迫她忍不住反驳,却似乎完全失败了,因为梅香的脸色和眼神依旧那么冷静,甚至还带着讥诮的表情。 谁也想不到,楚留香静静地看着她,突然笑出声来,目光如电般扫过她的面颊,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根本不是梅香!” 这次终于有了效果,梅香的脸上出现了短暂的慌乱,但她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依然闭口不言。 “你不说话也没有关系!”楚留香悠然道,“当一个人面对无端的指责之时,怎么样也会有一些情绪的波动,尤其是梅香本来就是自尊心极强,就连多给一两银子都不肯收,因为不想被别人施舍。” “而你呢,表现的太过冷静了!那么,只有一种解释,你并不是真正的梅香,只是易容成梅香,配合赵守正,让我们相信他所编造的故事,对不对?” 梅香的眼神终于开始动摇了,她毕竟也还年轻,哪里经得起楚留香如此抽丝剥茧般的盘问。 “要验证我的说法也很容易,就烦劳高姑娘动手,在她耳后摸一摸,看看是否带了一张人皮面具?” 第23章 迷魂术 高亚男听楚留香说的头头是道,心中却是半信半疑。此刻伸手在那女子的耳后摸索,却真的摸到了薄薄的一层,触感柔软,与真正的皮肤极为相似,正是江湖传说中的人皮面具! 她用力一撕,刺啦一声就将人皮面具扯了下来,她的真实面目瞬间显露了出来! 在场众人无不倒吸了一口冷气,发出哦、哦的惊叹之声! 因为藏在面具之后的是一副倾国倾城的容貌,眉目如画、朱唇皓齿,眼中似有盈盈的秋波闪动,如果上古之时就有画像流转,那么妲己、褒姒必然就是这种模样。 不用说这十几个男人看直了眼,就连平时自负姿容出众的高亚男也不由得自惭形秽,觉得就如残星遇上了明月。 “这种人皮面具极为精巧,江湖中只有一个人能制作出来!哪怕你一个字都不说,我们也可以找出你的来历。” 楚留香的目光依然清明,却带着几分痛楚,他很清楚,这种面具制作的代价极大,而梅香必然已经遭了毒手。 说来也怪,原本冷若冰霜、视死如归的女刺客在被摘下面具之后,似乎换了一个人,浅吟低笑,媚眼如丝。 她根本没有理会楚留香的问题,而是柔声说道:“这么多大男人,怎么能为难我一个弱女子?你们于心何忍啊!” 为首的快剑章三离得最近,闻听词语,心中一阵恍惚,迷迷糊糊的想道:“是啊,为什么要为难她呢?看起来就不像坏人。” 那女子又咯咯笑了几声,声音越发的魅惑:“不如诸位哥哥高抬贵手,放了我吧!日后我定当报答。” 说罢,眼角还沁出几滴泪水,滑落在白玉无瑕般的肌肤上,正如梨花带雨一般,让人顿时心生怜悯呵护之意。 她的楚楚动人模样,让众人心神涣散,以章三为首的弟子们自然早已神魂颠倒,不住的点头,已经有些人蠢蠢欲动,想要上前扶起她来。 高亚男就站在她的身前,突然觉得这女子说的话都很有道理,自己不该无故伤她,手中紧握的长剑微微颤抖,似乎下一刻就要摔落在地。 但她毕竟是华山弟子,从小受枯梅师太的亲授,意志要比章三等人坚定的多,心灵深处不断有声音告诫她,不要相信!不要相信! 此时那女子眼波扫过被捆住的楚留香、胡铁花,突然又叹息道:“他们两人乃是大大的坏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还侮辱了我,诸位英雄就应该为民除害啊!” 快剑章三等人就如同喝醉酒了一般,竟纷纷举起手中的兵刃,向着楚留香、胡铁花而去,目光呆滞,就如同牵线木偶。 唯一能够阻止他们的高亚男此刻却正在和自己心魔进行抗争,明知极是不妥,却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越走越近。 胡铁花似乎不知道危险降临,还在呵呵傻笑,唯有楚留香虽然双手双脚被捆,却目光清明,一眼就看出这女子施展的是失传已久,据说来自西域的迷魂术! 这种迷魂术练到极高深之处,当真可以做到颠倒众生,让世人均为其驱策!但是,这种武功的施展需要以药物作为辅助,使人的思维停滞,才能被她趁虚而入。 对了,她的药物一定就是涂抹在人皮面具之上,高亚男将其撕下的时候,就让药物散发了开来。 若是平常,他只有大喝一声,以内力催发佛门梵音,自能震醒众人,但此刻却无真气可用!他正常说话、呼喊的声音是无法传到那些人耳中的,他们已经被药物屏蔽了六觉。 怎么办? 眼看着众人已经快要走到身前,双眼散发着妖异的光芒,就像要吃人的野兽一般,只有高亚男还握着自己的剑,不肯放手,似乎还在拼命抵抗。 “看来只有赌一把了!” 楚留香低下头又喝进去一口池水,将顺逆心法中的水中聚气之术运行到顶点,喷出了一口水箭,直直的射中了高亚男的眉心。 清凉寒冷的感觉让高亚男回到了华山之巅的冬日,师父正在教导自己剑法,也在谆谆告诫自己练气先要练心,必须正心诚意,不可为外道邪魔所侵! 就在这一瞬间,高亚男就如醍醐灌顶一般从幻境中清醒过来,第一眼就看到章三正在举剑向胡铁花刺去,当即飞身而起,一招“开门迎客”就将章三的剑荡开! 随后运集真气,高声念诵起老子《道德经》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这是道教的镇教经典,具有清心宁神之效! 心神被迷惑的众人过了好半晌才缓缓苏醒过来,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的着了邪术,恼羞成怒,对着那女子怒目而视。 就在这一刻,又有变化乍起!一阵狂风吹过,屋内的火把齐齐熄灭,顿时陷入了黑暗之中。众人都心神未定,各挥兵刃挥舞,响起了一阵阵纷乱的金铁交击之声。 等到火把再度燃起,众人才惊讶的发现,原本身中数剑、躺卧在地的女子已然消失无踪,仅仅遗留了几点血迹。 楚留香心中暗叹,来人的战机选择极佳,正是众人最松懈的时刻,而且来人的内力和轻功都极高,来去如风。 以自己的眼力,也只能看得到一个高大瘦削的身影,而未能看清其面目特征。 折腾了半夜,居然还被杀手跑了,为首的快剑章三甚为羞恼,挥手命令道:“大家分头去搜,对方必然藏在山庄之内,带着一个大活人,还能飞上天去不成!” 这句话确实很有道理!可见章三不愧是李观鱼的出色弟子,并非碌碌之辈,能够判断出敌人的大致动向。 但是,最恼火的不是他,而是高亚男!自己是堂堂华山弟子,竟然让敌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溜掉,而且是在胡铁花面前,实在是可恨! 她也不多说什么,一跺脚就上了房顶,向着屋宇鳞次栉比的内院就追了下去。她的思路很清晰,旷野之中不可能藏得住人! 转眼间,水牢之内又只剩下楚留香和胡铁花两个难兄难弟,面面相觑,回味今晚发生的一切。 第24章 禁地 与楚留香几乎失灵的鼻子截然相反,自幼长在华山之巅、餐云卧石的高亚男,不食人间烟火,有着极其敏感的嗅觉。 只是残留在空气中一丝丝的血腥味,或许常人根本无法闻到,但高亚男分明感受到了向北而去的一抹气味,发力追了下去! 华山派虽然不以轻功闻名,但女子的体态本就轻盈,加上常年修持,气息极其平稳,因此施展凌霄步就如一阵风般掠过,将其余人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你有没有点出息,看到人家长得漂亮,口水都流出来了,连性命都差点丢了!” “哼哼,那你就不懂了!”胡铁花厚着脸皮辩解道,“我那是诱敌深入,若不是你打断,那妖女早就被我擒拿了!” “擒拿?怎么擒拿?”楚留香又好笑又好气,看着被捆住的胡铁花,嘲讽道,“也许只有靠你这张煮不烂的鸭子嘴去把她叼住!” “嗯,现在想起来,你胡铁花大侠倒是与那位高亚男剑客颇为相配,一样的嘴硬心软,一样的行事冲动!”楚留香悠悠的说道,“等再过几年,就可以去向枯梅大师提亲了!” “老臭虫,话不可以乱说啊!高亚男这丫头太过一根筋,当朋友可以,其他的想都别想!”胡铁花虎着脸反驳道。 “难道人家堂堂的华山弟子还委屈你了!要我说,若是高亚男看得上你,那就是你祖上积德,烧了高香了。” 他们这一番谈笑,倒是让看守者有些佩服了!这两个不知道什么来历的家伙,被关在水牢里,刚才差点连命都丢了,此刻却还在讨论要不要娶华山弟子,难道他们真的不知道天高地厚吗? 他不知道的是,人类在面临各种险境之时,首要的就是保持心态平稳,乐观的面对,这样才有解决问题的可能性。若是像一根弹簧般越拉越长,总有一天要绷断的! “你觉得高亚男能捉得住那个妖女吗?”胡铁花问了个严肃的问题。 “不可能!”楚留香几乎不假思索就给出了答案。 “为什么?她打不过妖女,难道会有危险?” “呵呵,你还是记挂着人家啊!”楚留香先调侃了一句,才解释道,“高姑娘的剑法武功在妖女之上,但是救走她的人武功更强。而且似乎对拥翠山庄颇为熟悉,随便找个地方藏起来,你让她去哪里找?” “至于说危险嘛,倒也不至于!拥翠山庄还有江南第一剑客李观鱼,天下没有几人是他老人家的对手。他此刻应该也已经得到消息了,怎么可能让高姑娘出事呢?” 看守者听到这里,连连点头,在他心目中,只要是庄主坐镇,拥翠山庄便会稳如泰山! 高亚男循着微弱几乎不可闻的血腥味一路狂奔,到了一片树林前,在这里气味彻底消散在了空气中。 逢林莫入,是一条江湖人人皆知的铁律!因为树林之中情况不明,敌人可能隐藏在其中,借助极易让人混淆的树木对你发起攻击,很难全身而退。 但是,高亚男隐隐约约看到在这片树林后面微光闪烁,似乎有一栋小屋隐于其后,说不定那女杀手就躲在里面,我可不能让她跑了! 想到此处,高亚男持剑当胸,摆了一个“铁锁迎风”的招式,运集真气护住要害,一步一步朝林中走去。 才走了两步,不知道触动了什么机关,十余支箭从四面八方射来,带着破空呼啸之声,虽然天色昏暗,但高亚男的听风辨位之术相当精准,使出一招“天网恢恢”,剑光如同渔网一般护住全身、扫落箭支,发出一连串叮叮当当的声响。 又走了十几步,一张黑乎乎大网从天而降,铺天盖地的似乎将其笼罩在内,高亚男纵身一跃,双脚在系网的绳上一点,巧妙的躲了过去。 “想不到,这林中的机关颇多,莫非后面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高亚男心中暗想,脚步却没有停,眼看着即将踏出树林,前面就是那栋小屋,她心中一喜,不免有些松懈,没有注意脚下。此时她觉得双足一紧,似乎被某些东西锁住了,越挣扎锁得就越紧,急切间根本无法挣脱。 几乎与此同时,就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我看是谁居然敢闯进拥翠山庄来!”比声音来的更快的是一道剑光,正是九九八十一路凌风剑法中攻击力最强的秋风落叶! 高亚男听出这声音就是前几天与自己比试过剑法的李玉函,心中疑惑:“怎么他会在这里?莫非就是他救了女杀手?” 当下来不及思索,更来不及开口,就与李玉函战到一处。高亚男自以为剑法高超,等击败了李玉函再说也不迟,她却忘了一点,自己的脚被绑住了。 华山剑法无论多么精妙,清风十三式哪怕是天下最神奇的剑招,但若无步法配合,威力少了一半都不止。 李玉函看准了这一点,将凌风剑法发挥到极致,隐有风雷之声,将高亚男逼的左右支绌,好几次好险些摔倒,此时就算她想要亮明身份,也缓不过那口气来。 李玉函越战越是兴奋,根本没有意识到对方就是高亚男,他觑得一个破绽,长啸一声,长剑直击中宫,全力直刺高亚男的前胸! 高亚男避无可避,生死关头终于喊出声来:“我是高亚男!” 李玉函闻言大惊失色,想要收剑却已经来不及了,以他的剑法还做不到收发自如,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剑光离高亚男越来越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从小屋内飞出一物,正好击中李玉函背后的天宗穴,一阵酸麻之感瞬间传遍全身。他剑势也不由自主的一歪,刺进了高亚男身后的树干上,发出噗的一声闷响,入木三分。 李玉函这才放下心来,长吁了一口气,从地上捡起了击中他的东西,原来是一根普通竹筷! 能够隔着数十步距离,以竹筷准确击中其要穴,避免了血溅当场,这份腕力和眼力当世罕见。 高亚男不知道是谁,只是庆幸有高人相救。 李玉函却是知道的,他冲着屋内笑着恭维道:“二叔公,您的武功又有精进了!” 第25章 不可能的任务 二叔公?李玉函嘴里的二叔公,不就是李观鱼的叔叔吗?怪不得出手劲道控制的如此之好,原来是李家的前辈高人。 高亚男正在思索,屋内传来了苍老而嘶哑的声音,还带着些许干涩:“玉函,你也太鲁莽了!若不是我出手,你就误伤了华山弟子。” 李玉函满脸的尴尬,赶紧弯腰替高亚男松开脚上的机关,嘴里还不停的解释道:“师妹得罪了!我父亲得到消息,说是有人闯进水牢,意图不轨,所以怕惊扰了二叔公,特意让我在这里守着。” “其实我也是刚到没多久,就听到树林中的机关被触动,还以为是贼人前来,所以鲁莽出手,实在抱歉!” 高亚男的双脚终于重获自由,觉得此事突发仓促,李玉函也算情有可原,倒也没有追究,淡淡的说道:“李师兄本就是无心之失,无需挂怀。本来我们已经将那女杀手刺伤擒住,却不料被人趁乱救走。我是循着气味追踪到树林前,然后就失去了踪迹。” “原来如此!”李玉函恍然大悟,却又皱起眉头道,“那两个人如果进了树林,必定会触动机关,自有警铃响起,但在我来之前并无任何响动,可见他们没有进来。” “也许,他们在树林之前就转向了,往拥翠山庄的西门方向去了。”李玉函用手比划着说道,“那边是练武场和仓库,晚上空无一人,可能就被他们逃脱了吧。” “你这么确定吗?有没有可能对方轻功极高,没有触动机关?或是你们山庄的自己人,知道如何避开机关。” 高亚男随口问道,却被李玉函打断了,他正色道:“我们拥翠山庄绝不会有如此吃里扒外之人。再说,听师妹所述,两人的武功不弱,尤其是救人的那个,咱们山庄没有人能够达到如此武功境界。” 这话倒也很有道理,以高亚男所知,拥翠山庄虽然弟子上百,但并没有武艺出类拔萃者,那个快剑章三算是不错,但离着那两人的武功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不对!至少还有一个,就是如今在后面小屋里的那一个,李玉函的二叔公! 高亚男心念一转,笑着说道:“李师兄所言甚是,我也相信不是贵庄之人。不过,今日有缘能够被李家前辈所救,作为晚辈,无论如何也该表示一下谢意。”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能在转瞬之间想到,可见高亚男虽然江湖经验不足,为人直爽,但还是甚为聪慧的。 ”二叔公他隐居在此十余年,素来不见外人,我恐怕…”李玉函颇为踌躇,显得很是为难。 “玉函,让这位高姑娘进来说话吧。”屋内传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似乎还带着些笑意和感慨,“自打从西域归来,我李景隆很久没有见过华山弟子了。” 既然长辈已然同意,李玉函也无话可说,当先引路,带着高亚男走进了那间小屋。 屋内点着的蜡烛才烧了小半截,晃动的火苗中,有一个老人盘膝而坐,正用好奇的目光审视着自己。 “晚辈高亚男,华山派掌门枯梅师太之徒,今日有幸得前辈相救,特来致谢!”高亚男恭恭敬敬的向着老人行了个礼。 “枯梅这丫头居然已经是掌门了呀,时间过得真快!”李景隆看着眼前青春少艾如花蕾般鲜嫩的少女,不禁感慨的陷入了回忆之中,“三十多年前,枯梅比你大不了多少,名字还不叫枯梅,只是一个普通的二代弟子。但是刚毅果决、不惧艰险,在围攻星宿派总坛的时候表现的英勇无比。” “当时,我的兄长就对我说道,这丫头心性坚定无比,在武学之上必然会达到很高的境界,开创华山的盛况。” “当时我还不信,觉得华山派弟子众多,当时在场的二十余位至少有一半的武功比她高,什么时候能轮得上呢?” “想不到啊,想不到,我在这里一坐十余年,她不但成了掌门,竟真的让华山剑法发扬光大,还找到了你这么出色的弟子传承。” 刚开始听到这个老家伙称自己的师父、德高望重的华山派掌门为小丫头,高亚男还颇为不悦,但后来意识到他们确实不是一代人,而这位李景隆也只是单纯的感慨过往而已。 “不敢当前辈夸奖,拥翠山庄武学传承自有渊源,李观鱼前辈固然是江南第一剑客,前辈的武功也让晚辈敬仰之至。” 这倒不完全是奉承,刚才李景隆露的那一手,确实精妙之极,比起师父来,也不过是略逊一筹。 “呵呵呵,临到老来,竟然还要这么个小姑娘夸奖,真是有趣啊!”虽然李景隆在大笑,但在高亚男耳中,分明听到了无奈和苍凉。 “你这丫头,见老夫的武功不弱,所以就怀疑我就是那个救人的坏蛋,是不是这样啊?”李景隆年老成精,立刻就猜出高亚男坚持要进来的用意。 “我这个侄孙呐,心性太过浮躁,可能还没想到这一层呢。”李景隆目光如电在他身上一扫,长叹一声道,“玉函,要想承接李家的荣耀,可不能懈怠啊。” 李玉函连连点头称是,这位二叔公说话从来就是直截了当,自己不知道挨了多少次训,早就习惯了。 “高师妹,我家二叔公绝不可能去水牢救人!他这十余年来,根本就没有离开这间屋!” 高亚男听到这句话,不由得一惊,顺着李玉函手指的方向,才看到有一根链条穿过李景隆的琵琶骨,深深的埋入地下。 “不要说这间屋,就连这张床我都没法离开!”李景隆苦笑着说道,“这是我自己要求兄长这么做的,小丫头知道为什么吗?” 高亚男茫然的摇了摇头,李玉函想要阻止,却被李景隆用手势阻止了。 “我在这里十余年,终于可以有一个外人说说话,你就满足我的这个心愿吧。”这半是感慨半是恳求的话语,让李玉函默然而立,不再说话。 第26章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李家立足于姑苏城已经数百年了,三十年前在李观鱼还未自创凌风剑法的时候,拥翠山庄的名声是由李景耀、李景隆两兄弟撑起来的!“ 李景隆微阖双目,回忆起了当年的情景:“凭着家传的剑法,我们两兄弟在武林中也算得上是一流高手,再加上我兄长仗义疏财,与武林各大门派都有往来,也有个赛孟尝的雅号!” “至于我嘛,不谦虚的说,单就剑法而言,犹在我兄长之上,在江南一带,风流剑客的名号几乎无人不知。” 风流剑客?高亚男、李玉函对于这个称呼都很陌生,实在不能和眼前身形枯瘦、满脸皱纹的老人对上号。 “高姑娘,你和玉函年纪都还小,所以未必听过。”李景隆似乎看出了他们的讶异,咧嘴一笑,解释道,“不是我自夸,当时姑苏城里的春闺少女,倒是有一多半是愿意嫁给我的!” “事后回想,那时候太过年轻孟浪,做了很多错事,可能也伤害了不少女子,但当时正是意气飞扬的时候,哪里想得到那么多!” 说到这里,他犹如冷电的目光又扫到了李玉函身上,有些无奈的说道:“玉函,你的情债也不少啊,还是应当节制!” 李玉函被说的满脸通红,自然也注意到对面的高亚男投来不屑和鄙夷的目光。 不过他只是有感而发,并未引申开来,又回到了自己身上:“也是因为我们这点虚名,所以在三十多年前围攻星宿派的时候,也参与了进去。这场浩劫孰是孰非,我也不想说了,想必枯梅师太也会对高姑娘提及。” 高亚男点了点头,师父平时虽然话不多,但还是提起过几次星宿派,说他们是妖魔邪道,正义之士应该出手诛之! 只不过,李景隆怎么扯到三十年前去了,是不是年纪大了,思路就不清楚了?高亚男心中疑惑,却礼貌的没有打断。 “当年我从星宿派得到了一本剑诀,回来之后勤加修炼,发现威力奇大,当时欣喜若狂,就想要将家传的剑法提升到新的境界。” “我就凭着这套剑法,击败了江南水寇,得到朝廷的赏赐,也得到武林的赞许!我又娶了江南最美的姑娘,给我生了个儿子,可以说人生无憾了!” 故事发展到这里,接下来往往就会有个转折,所谓盛极而衰! “可惜啊,这套剑法虽然神妙无比,但极易产生心魔,使人心神失守,甚至狂性大发!”李景隆说起往事,语气很平常,但还是带着些痛心。 “我祖父没有练吗?”李玉函小心的问道。 “兄长在剑法上的悟性略逊一筹,并未真正体会剑法的精髓,所以并没有深入练下去,现在想来倒是一种运气!” “后来,他看出了这套剑法的问题所在,屡次三番的劝我放弃修炼,说是祸患无穷。但我沉迷其中,哪有那么容易摆脱。” 对于李景隆的话,高亚男深以为然,三年前当她第一次接触清风十三式的时候,也是同样的心境,每日不眠不休,沉浸在剑法之中,甚至就连睡梦中也在练剑。 “而且,这套剑法越练下去,越觉得潜力无穷,当时我甚至觉得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天下第一剑!” 在这一瞬间,李景隆似乎散发出某种光彩,竟然让摇晃的烛光猛然间变亮了许多。 “终于我自食其果,在一次练剑中刺伤了兄长,被他狠狠的斥责了一顿,说是不准我再练。性情本就变得狂暴的我,莫名被心魔所控制,狂性大发,竟然挥剑刺向了兄长和观战的妻儿,可怜他们无辜倒在我的剑下,兄长也身受重伤。” 这一幕人伦惨剧就算是已经隔了十余年,依然听的人心惊肉跳,就连李景隆自己也不得不停了一会儿,控制自己激荡的语气。 “幸亏那时候你爹李观鱼虽然只有三十多岁,但是凌风剑法已经大成,与我激战了数百回合,才将我制住,救回了兄长。” “待我清醒之后,看着至亲因我而死,当时万念俱灰,只想着伏剑自刎以谢罪,却被兄长拦住了。”李景隆的语气又平缓起来,“他说,这是因为我被剑法所迷,丧失本性,情有可原!” “为了赎罪,也为了避免我再次迷失本性,让兄长将我锁在这里,静坐思过。”李景隆长叹了一声,“转眼间已经十年了,可是我的罪过岂是这么容易消减的?” 说到此处,李景隆转眼看向心情沉重的高亚男,说道:“我讲这件往事给你们听,一来是消除你的疑虑,二来也是给你一个警醒!” 面对着高亚男疑惑的目光,他缓缓说道:“练武当然需要勇猛精进,心无旁骛,但更需要锻炼心智,切不可陷入迷障之中,那就后悔莫及了!” “前辈的指教,晚辈自然会牢记在心。”高亚男抱拳道,“今日打扰了前辈,实在抱歉!” “无妨,无妨,若是你有空,多陪我说说话也是好的!我这侄孙外面的应酬太多,难得来陪我这个老头子。” “这样就结束了?”这是第二天胡铁花在听完高亚男的转述之后的问题。 “结束了!显然李景隆前辈没有嫌疑啊,刺客和救她的人一定是往另一个方向跑了。”高亚男瞪了他一眼,似乎怪他质疑自己。 “你有没有好好搜一下那屋子?或者是翻一下他床底下?”胡铁花不依不饶的追问。 “他那间屋子方圆不过数丈,屋内陈设也很简单,根本藏不下人!”高亚男不服气的反驳道,“前辈的床更是只有三尺高、六尺长,除非是个侏儒,否则绝难藏身!” 高亚男练剑多年,受到枯梅师太的亲自点拨,对于空间、距离的观察极其精确,自信绝对不会出错。 胡铁花似乎就喜欢跟高亚男拌嘴,却被楚留香打断了:“既然高姑娘说没有,那就是没有,小胡不要再争了!” “我倒是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那个女杀手为什么会使华山剑法?” 第27章 李观鱼的气度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一旦有人怀疑到华山派,高亚男立刻警惕起来,两道如利剑般笔直的眉毛也竖了起来。 这位清风女剑客的行事做派跟胡铁花一般无二,倒真的是天造地设啊。 楚留香心中感慨,嘴上却没有这么说,而是解释道:“华山派收徒素来严格,门规戒律也多,因此弟子始终未能过百。是这样吧?” 见高亚男点头,楚留香又接着说:“据我所知,刺我的那招长虹贯日,乃是华山派的重要剑法之一——青松剑法中的一招!青松剑法虽然比不上清风十三式,但至少也得有三年以上的根底才能开始修炼!” “当年我只用了两年零三个月,就开始练这套剑法了。”说起自己的剑法天赋,高亚男从来不知道谦虚两个字怎么写。 “那是因为高姑娘的天资与众不同。”楚留香不得不赞了一句,才接着说道,“我想说明的是在华山弟子之中,能够练这套剑法的也只是一部分。” “老臭虫,你的意思是,可以用排除法,找到昨晚行刺之人?”胡铁花似乎听明白了,大大咧咧的冲高亚男道,“你去找根笔,把弟子的名字都写下来,说不定就找到凶手了!” 这句话将高亚男气得七窍生烟,一脚就踢了过去,被绑住的胡铁花避无可避,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记。 “你怎么动手动脚的,还像个姑娘家吗?这么凶,不知道将来谁倒了大霉娶你回家?”胡铁花愤怒之余,自然嘴下就不留情。 岂知他这番话让高亚男更是生气,本来她对胡铁花就有好感,感情微妙,分外容不得此等侮辱,羞恼之下竟然将剑抽了出来,剑光闪烁直指胡铁花的咽喉。 “动手啊!有种一剑刺下去,你胡大爷皱一皱眉头不算好汉!”胡铁花也是犟脾气,根本不肯退让半步。 “小胡,少说两句!”楚留香眼看局面要僵,连忙出来打了个圆场,“高姑娘兰心蕙质,剑法高明,若是能娶到高姑娘实在是前生修来的福分。” 他边说边给胡铁花打眼色,胡铁花又不是蠢人,看到高亚男被自己气得泪光盈盈,也觉得不好意思,只得低声下气的赔礼道:“我是个粗鲁之人,说话不经大脑,您大人有大量,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想不到这个粗俗的玩笑倒还管用,高亚男被逗的扑哧一声笑了,眼中犹有泪光,倒是真如带雨梨花,让胡铁花也一时看呆了。 他原本从来只当高亚男是个江湖中人,剑法还不错的假小子,却没想到这丫头还有几分姿色啊。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的眼睛挖出来!”高亚男心中其实暗喜,只是面子上总要斥责一句,随手将剑收了回去。 这一切都被楚留香看在眼里,心中好笑,面子上却依然是一本正经:“小胡,我的意思是那人若是华山弟子,早就被高姑娘认出来了。所以,来人一定是与华山派有些关联,但绝非华山弟子。” “你是说她通过某种机缘,学到了华山剑法?”高亚男问道。 “不仅如此,她还多半与华山派有仇,这才有可能以此来嫁祸!”楚留香沉吟道,“若是我们两个死在这里,不仅拥翠山庄脱不了干系,华山派也被搅在其中,此计确实狠毒!” “到时候自有人打着为我们报仇的旗号,来兴风作浪,恐怕江南武林就会出大乱子!或许又是一场浩劫啊。” 赵守正、假叶天问、假扮梅香的女杀手、救她的人,这些人似乎都被一根线串联到了一起,楚留香苦思数日,暂时还没有找到那根线头。 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小玉之死必然是与这根线头有着莫大的关联。 就在高亚男、胡铁花凝眉沉思之际,屋外传来了爽朗的大笑声:“想不到你的武功不错,智谋更是远超同侪啊。” “庄主!”“师父!”看守之人纷纷弯腰行礼,楚留香也含笑点头示意,只有胡铁花一脸的不服气,将头歪在一边,不去看刚刚进来的江南第一剑客李观鱼。 “我刚才在门外听了你的分析,很有道理,与我所猜想的几乎相同!”李观鱼也没有功夫去关注胡铁花的心理状态,而是与楚留香讨论了起来。 “这段时间,拥翠山庄出了不少事,包括多宝阁被窃、弟子被害、还有人挑拨你们前来寻衅,事后又有人试图暗杀,并且还要将华山派牵连进去。” 李观鱼的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字,缓缓说道,“很有可能是当年西域的星宿派余孽所为,他们是为了报三十年前之仇。” “又是星宿派?”楚留香等人都是一愣,怎么跟星宿派扯上了关系。 李观鱼就将之前与李景隆商量出来的结果说了一遍,尤其是几种星宿派独门功夫的特征,高亚男听的连连点头,就连胡铁花也被吸引过来。 当听到小玉体内的真气也很可能是玄冥神功之后,更是义愤填膺,几乎就要破口大骂! 楚留香却觉得无论是李景隆的故事,还是李观鱼的推断,都有不小的漏洞,但一时也找不到其他有说服力的证据,只得暂且先微笑不语。 “至于两位,实在是委屈了!”李观鱼冲着他们施了一礼,对于他这样的地位、声望来说,这已经很不简单了。 更令二人震惊的是,李观鱼运指如风,嗖嗖两道剑气就将楚留香、胡铁花身上的绳索切断,又虚空点了数下,禁锢二人多日的气血也被解开。 “我相信二位的人品,所以想请你们再住几日。”李观鱼微笑着挥了挥手,自有人将准备好的酒菜端了上来。 “一来,我想看看到底盗贼是谁,是否与星宿派有关联,目的又是什么?二来,两位也可以助我一臂之力,看看能否料敌机先,防患于未然!” “想的美!”胡铁花大眼睛一瞪,“关了这么多天,请我们吃两顿就算了?还想要我们帮忙,不可能!” “哈哈哈,胡铁花,你若是要走,我李观鱼绝不拦着!但是,如果你们想要找出小玉真正的死亡原因、谁是凶手,恐怕也离不得我拥翠山庄吧。” 李观鱼就像一只老狐狸,拈须微笑,他就不信胡铁花会拒绝。 第28章 多方合谋 酒过三巡,楚留香举杯道:“前辈宽宏大量,不计前嫌,晚辈感激不尽!但我等心系小妹屈死,尚有事相询,希望您如实相告。” 李观鱼点了点头,这些天他也没闲着,早就将楚留香、胡铁花等人的底细调查清楚,知道他们所为何来。 “千灯镇的首富赵威仪和他的儿子赵守正,与您是否有过来往?” “赵威仪这个名字似乎听说过,但又不记得是在什么场合?至于赵守正嘛,从未听过!” 李观鱼想了半晌,还是没记起什么时候听到过赵威仪的名字来。 “师父,赵威仪就是跟咱们争过枫桥街商铺的那个土财主吧。”在旁边伺候的一名弟子低声的提醒道。 李观鱼不仅是武林大豪,更是姑苏顶尖的富豪,门下的弟子除了修习武艺,也帮他打理生意,说话的这个人名叫马杰,因精于算账,有个铁算盘的外号。 “哦,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看来还是你这个铁算盘记性好!你来给楚公子、高姑娘他们说一说情况吧。” 能被师父记住,并且得到重用,要么就是功夫好、办事谨慎周到,比如快剑章三,要么就是功夫虽然不强,但有一技之长,马杰就属于后者。 “是!师父。”马杰恭敬的说道,“五年前,枫桥街有个王员外过世,他的儿子无心经营名下所继承的大约七个商铺,想要将其转让出去。因为商铺的位置和预期收益都不错,当时去问价的除了我们拥翠山庄,还有千灯镇的赵家。” “若是论起价格来,赵家可能还要比我们出的略高一筹。”说起自己的得意之作,马杰一脸的自豪,“但他们毕竟在乡下,哪里能够与我们姑苏城的李家相比?” “我只是跟王员外的儿子说,若是卖给了我们拥翠山庄,立时就能给他在姑苏城的虎丘旁兑换一座大宅子,那儿不仅风景如画,而且一片繁华。这些可都是花钱也买不来的黄金地段,还能传诸子孙。” 说到这里,他嘿嘿的笑了两声,“他早就想住到城里来,只是没有找到中意的宅子而已,如今正好得偿所愿。” “后来带他去实地看了一眼,他立刻就动心了,生怕我反悔,当天就跟我签下契约,将七个商铺全数转让,我们就以这座宅子外加一千两银子支付。” “七个商铺经我之手,稍加整顿,第一年的租金就不下三百两,以后每年递增,今年已经收到五百两了!所以这笔生意,我们是大大的获利。” ”哈哈,想不到前辈手下还有如此经商高手,比起古时的陶朱公也只略逊一筹吧!”楚留香不禁赞叹道,马杰也是容光焕发,背都挺得更直了。 “这小子算账确实厉害,记性也好。他这么一说,我也有些印象了,似乎后来赵家还找我们谈过?”李观鱼拈须微笑,目视着马杰问道。 “是啊。他们本来就在枫桥有房子,因为看好枫桥未来的繁华,想要将此地作为一个新的基地,想不到被我们中途截胡,自然不甘心。” 马杰含笑答道,“几次三番的找我,希望能匀两个给他们,价钱贵一点也无妨,但都被我拒绝了!到嘴的肥肉怎么能吐出去呢?” 马杰言语之间似乎对赵家这样的土财主看不上眼,颇有嘲讽之意,但楚留香却敏锐的留意到了一点,突然问道:“赵家在枫桥的宅子,是不是离寒山寺不远,白墙黑瓦,与周边的建筑明显不同。” “对啊,您怎么知道?这是枫桥街最好、最醒目的宅子了。每次去收租金,都会看得到!老赵家对于宅子的品味倒还不错。” 经他这么一说,连着灌了自己十几杯酒,已经略有醉意的胡铁花也想起来了,啪的一拍桌子,怒喝道:“原来那个假冒叶问天的家伙就是住在赵家的宅子里!” “说不定那个假叶天问就是赵威仪!”高亚男只是浅酌了两口,脸色微红,思路却是清晰大胆。 就连楚留香也点了点头,这等隐秘之事也只有至亲才能参与,而且假叶天问的武功底子与赵守正相似,都属于武当一脉的内家功夫。 听楚留香详细说完那段故事,李观鱼沉吟了半晌,方才说道:“赵守正与假叶问天沆瀣一气,联手做了个局,让你们与我拥翠山庄发生冲突,这是毫无疑问的!但他们难道就只是为了报复争夺商铺失利吗?我看不止于此。” “而且,以我们两个的武功人望,根本无法撼动拥翠山庄,只要是聪明人都能看得出来。”楚留香笑着说道,”或许我们只是起到了一支疑兵的作用而已。” “还有一点很奇怪,不知道前辈有没有注意到?”楚留香缓缓说道,“偷盗宝物的人使用的星宿派的功夫,假扮叶天问的是武当一脉,而昨晚前来刺杀的却像是华山剑法,这世上真有什么人能够同时精通这么多种武功吗?” “嗯,说的有道理!虽说武学到了最高深之处,就会达到万法皆通,但毕竟各派的内功心法都有不同,相互之间必然有所冲突,极易造成走火入魔。” 李观鱼的武功见识远在诸人之上,他这么说必然有其道理。 “所以,我认为,这一系列的事件有可能是多股势力的合谋,目标就是拥翠山庄和前辈!” 楚留香的话虽然声音不大,却极有力量,让旁边持酒布菜的马杰不由得心头一颤,偷眼看师父的脸色,发现依然平静。 “至于说到舍妹之死,很可能是因为她知道了一些内情,无意中被牵扯其中。我和小胡,则是对手为了让这个局面更为混沌不清,或者是分散前辈的注意力,而设计的一步棋。” 李观鱼沉默了良久,终于展颜举杯道:“楚留香,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有勇有谋,与我英雄所见略同!” “不过,也许对手也不会想到,他下了一步臭棋!将你们送到我拥翠山庄,就是白白的给我送了两名生力军!” 第29章 小神童 以江南第一剑客的身份说出这句话,证明李观鱼已经将其视为合格的盟友,对于初出江湖的楚留香来说,是个极大的肯定。 “加上我,至少有三个助力呢!”高亚男豪气干云的说道,双颊已经通红,眼睛也有些发直了。 “对,对!若不是高姑娘在,我们也不可能有这么多的线索,对手也不可能暴露啊。”李观鱼笑着自罚了一杯。 “前辈,我认为有一条线索值得追查,就是昨晚女子所戴的面具。” 昨晚纷乱之际,大伙儿都去追刺客了,那张面具就掉在了地上,此刻已经被他拿了起来,递给李观鱼。 李观鱼接过面具,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微笑着说道:“我看江湖上有此制作能力的人很少,我倒是认识一个,而且距离此地不远。” “前辈所说的莫非就是号称小神童的苏青山?” “对,就是那个风流浪荡、化身千万的小神童。”李观鱼有些惊异点头道,“想不到你连他的真名都知晓。” 小神童自幼心灵手巧,而且极善于观察模仿他人,在五六岁的时候就能用泥巴捏出各色人脸,令世人惊叹不已。 凭借这份手艺,将易容术带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也不可避免的卷入了越来越多的江湖纷争。 “他虽然年轻,但因为人皮面具牵扯进了不少江湖恩怨,因此经常隐匿行踪,浪迹于青楼酒肆之间。”李观鱼见闻广博,侃侃而谈。 楚留香点了点头,拱手说道:“这张面具与小玉之死关系甚大,我想与胡铁花去查探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出线索来,希望前辈相助。” 李观鱼摆了摆手,悠然道:“令妹之死,与我拥翠山庄的危机休戚相关,我自然也想尽快找出线索来。不过,此事急不得,你们知不知道他最近在哪儿出现过?” “莫非庄主知道?”高亚男、胡铁花几乎异口同声的问出了这句话,倒是让李观鱼有些愕然,不由得产生了与楚留香同样的想法:这两个人真是天生的一对! “江南武林的动向,恐怕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李观鱼颇有些自矜,从容道,“小神童最后出现的时间是十几天前,出现的地点是秦淮河边的天香楼!” “天香楼?” “天香楼是金陵城最奢华、美人最多、美酒最醇的销金窟,腰缠万贯的人在里面能得到帝王般的享受。” 楚留香、胡铁花毕竟年轻,想起这幕美人美酒的场景,不由得悠然神往,高亚男不屑的扁了扁嘴,心道:男人都是一个样,好色又贪杯! “既然小神童能出现在天香楼,证明他最近必然挣了一大笔钱。或许,这就跟人皮面具有关。” 李观鱼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我也是这么看!所以,今天一早,我就让常驻金陵的弟子去打探了,估计这两天就会有结果,若是有了确切的消息,到时候自然要麻烦两位出马。” “我也要去!”高亚男眼珠一转,嚷嚷了起来。 “小丫头片子,去那种地方干什么?那是男人才能去的地方!”胡铁花的牛眼一瞪,很不客气的说道。 “哼!我若是不去,你们两个恐怕掉进温柔乡就出不来了吧,必然会误了大事!”高亚男不服气的回击道。 “高姑娘说的有道理!”楚留香挥手制止了胡铁花,与李观鱼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略带些调侃的说道,“有清风女剑客压阵,我们自然更加万无一失。” “哈哈哈,好!好!我们就把这件事定下来了,到时候枯梅师太可别怪我让她的弟子身处险境啊。” 李观鱼拈须大笑,经过这一折腾,他哪里看不出来,高亚男对胡铁花早已有了情意,而胡铁花这种钢铁直男,还是傻傻的不知所以。这趟去金陵,倒也是可以给这两个人一次机会。 “庄主,庄主,出事了,出事了!”正当几人相谈甚欢之时,一名弟子气喘吁吁的跑了进去,“又有人来闹事了!” “嗯?!什么人?”李观鱼心中甚是恼怒,堂堂的拥翠山庄在武林中赫赫威名,怎么三天两头就有人上门闹事,莫非是这些年老夫的秋水剑少沾了鲜血,让人失了敬畏? “他说,是找庄主理论的,要问问您为什么误抓好人。”那名弟子偷偷瞟了两眼楚留香,躬身回答道。 ”哦,莫非就是赠你们金佛和玉璧的人上门来了?“李观鱼敛去怒容道,“今天是第五天,他也算是讲义气!来人长得什么样啊?” “他蒙着脸,只露出两只眼睛,还背着一把剑,我们实在看不清他的长相,也认不出是谁?”弟子如实禀告,“我们让他报上姓名,他说要见到庄主才说。” 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道:“我们几个师兄弟动了手,但是没占到便宜!李师兄和章师兄他们又都不在,只能请师父定夺。” 以拥翠山庄的威名,等闲人不敢上门挑衅,江湖名宿们也自重身份,与李观鱼有几分交情。 所以,上门闹事的无知小辈们一般都被守大门的弟子打发了,若是有些武功不错的,以快剑章三或是李玉函出马,也是能够稳稳地收拾。 近些年间除了楚留香、胡铁花这两个初生牛犊,还没有人真的杀到李观鱼面前。 “这样吧,既然来人身份不明,你们几个暂且不要露面,就藏在我的弟子之中,以免打草惊蛇。” 李观鱼思维缜密,站起身安排道,“我先出面探一下虚实,若真是你们的朋友,那我们再做计较。” “一切都听前辈安排!”楚留香拱手答应,在不清楚对方身份前,这也是最合适的处置方式。 等李观鱼一行来到门口之时,果如弟子所言,一名身材瘦削的黑衣人负手而立,自有一股傲世独立的气质。 他的背上除了一柄长剑,还有个鼓鼓囊囊的包裹,而守门的弟子则都在持剑戒备。 “这位朋友,老夫就是李观鱼!来我的拥翠山庄,有何指教? 第30章 义气 “你抓错人了!”黑衣人冷冷的说道,他似乎是个不喜欢说话的人,每句话都很简短。 “你指的是什么?”李观鱼明知故问。 “藏宝阁!”依然是简单的三个字。 “哦,你怎么知道?被抓之人身上带着玉璧、金佛,证据确凿,无可抵赖!”李观鱼故意这么说,想要看看黑衣人的反应。 “我送的!”黑衣人一挑眉,似乎不耐烦解释,眉宇间还有隐约的疲惫之意,身形也不那么稳定。 “这么说,阁下就是偷盗了我拥翠山庄藏宝阁的高手喽!”对于李观鱼来说,这是个关键的问题,因为偷盗者杀害了他的弟子,而且身怀星宿派的功夫。 “不是!”黑衣人回答的很直接,没有丝毫犹豫,“是我抢来的!” “这么说,阁下的功夫很强啊!”李观鱼对于这个答案没有太多惊讶,手捋胡须,继续追问道,“偷盗之人无声无息的伤我弟子,武功甚是不凡,居然败在阁下之手。” “他很弱!”黑衣人目光中闪出一丝惊异的光芒,随口道,“我只用了三剑!” 李观鱼皱起了眉头,如果黑衣人所言属实,那么情况就复杂了!说明闯入藏宝阁、偷盗宝物的可能不止一个人! “权且就当你说的是实话,那么被你杀了的那个盗贼何在?” “扔进了玉带河!”黑衣人答得很干脆。 李观鱼很有些无奈的笑了,玉带河是拥翠山庄外的一条小河,但是与浩渺八百里的太湖相连,若是十几日前扔了个尸首下去,早就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了。 “阁下这么说,请问怎么证明呢?我总不能无缘无故的放了疑犯吧。” “有物为证!”黑衣人很爽快的将背后的包裹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在众人面前晃了一晃。 “溪山行旅图!就是咱们被偷的那一幅宋代名画!”马杰的眼光最尖,又经常与这些珍宝打交道,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 “你若是将他们两个放了,我自然将这些东西原物奉还!”这是黑衣人迄今为止说的最长的一句话。 “那三名丧命的弟子又该如何?”李观鱼故意将两名说成三名,想看看对方的反应。 黑衣人皱眉道:“我已经说了,并非我所为!” 李观鱼扬眉笑道:“既然如此,你我过两招吧。若是你确实并非偷盗之人,我自然会按你所说,放人!” 按照李观鱼的想法,只要与他交手,就能试探出他的功夫深浅,大致也就能判断出他所说的真假,而且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对面的人看起来似乎有些熟悉。 这话听到黑衣人的耳中,却像是李观鱼制服自己逼问,当即血气上冲,再也懒得解释,冷笑一声:“既然如此,你拔剑吧!” 李观鱼哈哈大笑,一个小辈,居然要自己先拔剑,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你拔剑吧!老夫暂时还用不着剑。”李观鱼微笑着说道。 随着他一步一步向黑衣人迫近,数十年精修的真气内敛,气势峙如山岳,虽然身材与他相仿,但黑衣人就感觉如同巨灵神般压顶而来! 混在人群中楚留香不禁动容道:“李观鱼的功夫果然精深奥妙,实在非我等能及!” “想不到这老小子功夫这么强,前几天看来还是留了手。”胡铁花也有些后怕,“若是我面对这样的高手,估计就连出手都难!” 在重压之下,黑衣人果然有些支撑不住了,身形不停的颤抖,手指也在无意识的弹动,就连背上的长剑也似乎感受到了压力,发出嗡嗡的声响,像是在提醒主人自己的存在。 黑衣人眼看再不出剑,自己恐怕就没有出手的机会了!当即一咬牙,长剑如彩练当空而出,一道剑光直刺李观鱼的面门。 “好快的剑!”高亚男看到这一剑也不禁赞叹,她是识货之人,知道在李观鱼的巨大压力之下要出剑有多难。 而黑衣人的剑法看似普通,不要说与清风十三式、凌风剑法相比远远不如,就连华山的入门剑法都要比他变化更多,但是极其有效、快速和直接,这不是花哨的炫技,而是真正的杀人剑! 看他手中的剑,比正常的剑要窄,肯定剑走偏锋,以迅捷和狠毒取胜。 “果然是他!”楚留香和胡铁花几乎同时喊出声来,也许刚才还有一两分的怀疑,此刻则是百分之百的确认了。 尤其是胡铁花,还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咽喉,好像还能感受到剑锋的寒意。 这一剑具有某种一往无前、玉石俱焚的气势,就连李观鱼也不免动容,并未硬接,或以内力碾压,而是轻巧的七星步闪过。 随后看似轻飘飘的一掌拍出,直击其右肋,逼其回剑自救,否则被凌风真气拍实,必然骨断筋折! 他早已看出黑衣人今天的状态有些不对,似乎真气不继、体力枯竭,而且他也从这一剑中认出了黑衣人,知道其绝不是偷盗之人。 岂料黑衣人竟然悍勇无比,对于这如金石般一掌不闪不避,长剑斜挑,手腕像是折断一般以不可能的角度刺向李观鱼的咽喉,竟然要跟他拼个两败俱伤! 李观鱼见其如此不知死活的打法,眉头一皱,心中便有怒火而起! 偏偏黑衣人的体力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手臂的力量突然中断,就是这一刹那的空隙被李观鱼抓住,他右手的长袖一拂,便将黑衣人的长剑卷起,而左手的杀招已经逼近黑衣人! “前辈手下留情!”楚留香、胡铁花齐齐高喊,向前扑去,他们以为这一战怎么也得打个十几二十招,想不到一上来就是生死攸关。 黑衣人年轻彪悍,李观鱼却还是知道分寸,只想给他些教训,于是左手的这一掌只用了三成真气。 在他看来,黑衣人武功不弱,这一掌下去无非是吐两口血,以儆效尤而已,他江南第一剑客总不能跟小孩子计较吧。 岂料这一掌竟然拍了个结结实实,黑衣人根本没有能力作出有效的防御,不仅激发了被他压制的内伤,而且十日前被李观鱼留下的剑伤也尚未痊愈,新旧伤势同时发作。 黑衣人大吼了一声,大口鲜血狂喷而出,向后栽倒,顿时人事不省! 第31章 七件宝物 黑衣人倒下之时,蒙面的黑巾掉落,露出了那张苍白而倔强的脸,虽然双眼紧闭,眉宇间的孤傲依然如冰雪般不曾消融。 “中原一点红!”李观鱼、楚留香、胡铁花三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你们也认识他?” “他就是送我们金佛和玉璧之人,只是知道前辈与其曾经交手,所以不便相告。” “他的武功不至于如此之弱,难道还受了其他的伤?” 李观鱼以三根手指压住其脉门,一股浑厚的真气传导进去,探查他体内的伤势。 “他的伤势怎么样?”楚留香关心的问道。 “似乎不久之前刚激战过一场,受了些内伤,并不太重,被他强行压制住了!”李观鱼面色温和的答道,“我这一掌只是诱发了他之前的伤势而已。杜仲,取两枚凝神丹来!” 这位名叫杜仲的弟子颇通岐黄之术,所以随身带着不少丹丸,也算是拥翠山庄的不可多得的救护者。 两颗凝神丹下去,随着药力散开,中原一点红陷入了沉睡之中,痛苦的面容也慢慢的舒缓。 李观鱼吩咐道:“将他抬到客房,小心看着!另外,将他的包裹清点一遍,看看我们丢失的东西是不是都在里面。” 李观鱼苦笑着说道:“十数日前,也就是藏宝库失窃的同一天,他不知何故找上门来,一定要与我比剑!我推脱不过,就想着尽快将他击败也就是了。结果,这小子不管受了几处剑伤,依然不依不饶,倒好像非得让我将剑法使完,才肯罢休!“ ”结果自然是搞的遍体鳞伤,才步履艰难的离去。所以,他绝对不是那个闯入藏宝库的人,一来他只是剑法好,内力不足,无法使用赤练掌,二来,以他的伤势也不足以再闯拥翠山庄!” 楚留香目光闪动,忽然质疑道:“若真是这样,就会存在一个悖论:闯进藏宝阁的人武功原本比中原一点红强,那时他还受了重伤,又如何能轻而易举的击败盗宝之人呢?而且据他所说,盗贼的身手比他差的多了。” “说不定是他偷袭得手!”听了许久的高亚男忍不住插嘴道,“以他剑法的迅疾狠辣,也有这种可能。” “绝对不会!”李观鱼摇头道,“赤练掌能够练到左右开弓,还能一掌毙命,已经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了,怎么会躲不开一个重伤之人的偷袭?而且,他如果带着宝物离开,本身就应该高度警惕啊。” “你这个小丫头片子,不懂就不要乱说。”不知为何,胡铁花渐渐习惯了与高亚男调侃几句。 “你懂,那你说说是什么原因?不要只会说风凉话。”高亚男反唇相讥,颇有几分针锋相对的味道。 胡铁花被问的一时语塞,因为他的脑子还不如高亚男转的快,又不能示弱,于是含含糊糊的说道:“也许一点红那个家伙是群殴呢?” 他的这个无厘头回答,惹来众人的大笑,中原一点红虽然出手狠辣,但从来不说假话,既然他说是倒在自己的剑下,那就肯定如此。 “有什么好笑?你们也没有想出来啊!”胡铁花甚是羞恼,脸色也有些发红。 不过,他的这句话倒是点醒了楚留香,他眼前一亮,脱口而出:“小胡说的有道理!” 见众人不解,他解释道:“中原一点红当然只是一个人,但是或许进入藏宝库和将宝物运送出去的不是一个人呢?” “我们可以假设一下,武功高强的那一个负责杀人、夺宝,但是由于某种原因或是限制,他无法运送。所以,他就找了个轻功不错的帮手,而这个帮手则运气极差的撞到了一点红的剑下!” 他这个推论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联系到实际情况,却又能相互对应,也是目前唯一能够想到的合理解释。 李观鱼点了点头,但他有一点想不通,盗贼既然已经得手,为什么不索性带着宝物离开,反而要另寻他人,莫非他在拥翠山庄还有其他事情要办? “师父,我们清点过黑衣人的包裹,里面的五件东西正是我们拥翠山庄被盗之物。”马杰是行家,只是略略一看,便能辨明真伪。 “前辈,我有一事请教,希望您如实相告。”楚留香又想起一件事来,双目炯炯,注视着李观鱼。 见李观鱼点头,他低声问道:“这被盗七件宝物有什么特殊之处吗?若仅仅是贵重,似乎不足以筹谋这么充分,处心积虑的来做这件事。” 李观鱼招手让弟子将那几件东西取来,放在桌上,一一指点道:“除了玉璧和金佛,剩下的五件都在这里。” “这是东海明珠,圆润无瑕,晶莹剔透,能在夜间放出光芒,算是难得一见的宝物,我的祖父在六十年前从海商处购得,据先父说,当年他跟二叔小时候就曾经为了这颗明珠争抢过不止一次!” 高亚男是女子,天生喜爱光芒璀璨的东西,眼中也流露出喜爱之意。 “溪山行旅图,这件东西与金佛一样,都是从星宿派总坛所获,是一件宋代古画,先父在时经常独自欣赏。” 楚留香细看这幅画,只见山势层峦叠嶂、间有飞瀑、溪流,还有行人在山间艰难跋涉,算得上形神兼备的佳作。 “这两件则是先母的陪嫁,也是她老人家最珍爱的两件东西:玉箫和铜镜,她仙逝之后就收了起来。” “这最后一件嘛,也是先父早年所购,据说是道教圣物——道德经的最早版本,是由传说中的长春真人手书,我也时常翻阅。” 果然不愧是数百年前的古物,尽管书页已然发黄、卷曲,然而字迹刚劲有力、龙飞凤舞,很有些仙家韵味。 “我也曾仔细考虑过,这七件东西到底有什么关联?但是无论从材质、用途和外观来看,都毫无共通之处,实在想不明白盗贼为什么选这几件?” “不是因为他们的价值高吗?”胡铁花问道。 “我觉得可能是因为这些东西摆的比较显眼吧?”高亚男不由自主的反驳道,还瞪了他一眼,适才的余怒未消。 “不是这样的!若论珍贵,藏宝阁中价值更高的还有不少。若论收藏,这些东西都散布各处,有几件甚至藏的很隐秘,盗贼明显是有备而来!” 楚留香沉思了良久,缓缓说道:“在我看来,这七件宝物至少有一个共同点!” 第32章 内鬼? 李观鱼的瞳孔陡然收缩,正色道:“愿闻其详!” 楚留香看着眼前的几件宝物,微笑着说道:“这些宝物要么是由前辈的祖上购得,要么是前辈父母的珍爱之物,还有几件是前辈的父亲和二叔从星宿派得到。也就是说,这些东西都与前辈的家人紧密相关!” 李观鱼当局者迷,却被楚留香一句话劈开迷雾。这些东西确实都是自己家人、先辈直接所获! 藏宝阁中有很多宝物是由他人赠送、弟子采购所得到的,而最近十年他自己也购买了不少奇珍异宝,却都没有被盗。 “所言甚是,这的确是一个站得住脚的共同点!”李观鱼频频点头,对于楚留香的敏锐思维很是赞赏。 “我有一点不明白。”高亚男是个直爽的姑娘,心里藏不住事,“这些宝物的来历,恐怕山庄之中知道的人都不多,盗贼又怎么会知道呢?” “那就是有内鬼喽!” 高亚男的无心之问和胡铁花随口的一句话,却让李观鱼心中一惊。 事实的确如此,能够知道这些宝物的来龙去脉的,除了自己的亲人之外,就只有五六位最信任得用的弟子,就如章三、马杰、杜仲等人,都是跟了自己十年以上,几乎与家人无异了。 难道他们也会为了利益背叛自己吗? 就在李观鱼陷入沉思之际,杜仲一路小跑过来,禀报道:“经过我们用药和外伤处理,中原一点红的伤势已然控制,刚才已经苏醒过来!” “哦,那就好!我们一起去看看他,顺便聊一聊吧。”李观鱼当先而行,其余众人都紧跟其后。 杜仲看起来是个老实谨慎的人,跟在李观鱼身边,边走边说:“这家伙身上的新伤、旧伤数不胜数,再加上内伤,能够支撑到现在,实在是个奇迹!” 说话间,几人已经来到了中原一点红疗伤的客房,发现他竟然已经能够倚床而坐,面色白的吓人,目光中却已有几分神采,都不禁叹服这家伙的恢复能力真是世上罕见! 当他看到楚留香、胡铁花毫发无伤的走进房间,目光中闪过一丝宽慰和释然,但瞬间就被冷傲所遮掩。 “中原一点红,你带来的东西我已经收到了!楚留香、胡铁花我也带来了,我李观鱼做事还是讲信用的吧。” “红兄,匆匆一别,想不到我们会在此重逢!”楚留香含笑冲着他拱了拱手。 “嘿,小子,你那天不告而别,还没来得及跟你好好较量呢。”胡铁花也开着玩笑。 “再来一次,你的咽喉还是得落到我的剑下!”中原一点红难得的笑了一声,却扯动了伤口,不禁发出一声冷哼。 “如今你们都算是我的座上宾。”李观鱼让大家坐下,从容道,“我也想请你详细说一下当日的情形,以及之后的发展,供大家参详。” 如今,楚留香等人既然已经安全,中原一点红也就放下了心中大石,缓缓说道:“当日我与你比剑之后,身受重伤,就在拥翠山庄西门外的一家客栈门口暂歇。” “大约到了三更时分,我听到有动静,看见有人背着一个包裹正要前行,却被人阻拦,还喊了一声捉贼,就被那盗贼以随身短刀劈死。” “虽然我当时重伤未愈,但目睹了这一切,被那盗贼发现,他恐怕事情泄露,于是也想杀我灭口!” “结果,想不到招惹错了人,反而倒在我的剑下!”说到这里,中原一点红的脸上又多了几分血色,似乎豪情又回到了体内。 “那人有何特征,使用的是什么刀法?”李观鱼追问道。 “长得倒是普通平常,再说夜色很黑,也没法看的太清楚。不过,他使用的刀法却着实不弱,可惜似乎没有能够领悟这套刀法的精深之处,否则也不至于死的这么快。” 他边说,边模拟着舞动了一下,比划了几个招式出来。 “玄冥刀法!”李观鱼眼皮一跳,心想果然如此,星宿派的余孽还是找上门来了。但他神色不动,继续问道:“事后你就将包裹取下,将他扔进了河里?” “对!我在客栈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就沿河而下,结果在陆河镇遇上了他们两个。” 中原一点红冲着楚留香点头示意道,“因为他们救了我一命,于是我就拿出两样东西送给了他们!” “与他们分别之后,第二天却又遇到了江南铁掌帮的几个喽啰,趁着我重伤未愈,抢了我的东西,说是要献给他们的分舵主,叫什么司马的?” “司马错!他是铁掌帮十八个分舵之中最出色的一个,人人都说他将来很有可能接帮主的大位!”杜仲插口解释道,想不到他对江南武林竟然了如指掌。 “对了,就是那个司马错!不过他再也不可能成为铁掌帮的帮主了,因为我已经废了他两只手的筋脉,这辈子也用不了武功了!” 中原一点红说的极为淡漠,似乎在他眼中,区区一个舵主根本不值得费心记住他的名字。 “哦,怪不得我刚才以真气探察,发现你的内伤来自于某种外家功夫,看起来就是铁掌造成的吧。” “我收到消息说是你们两个被抓,就连夜下江南,找那铁掌帮的司马错,想让他交出宝物,省得伤了和气。“ ”但是那个司马错骄傲的很,不但不交出宝物,还口口声声说要和我单挑!”中原一点红回忆起当时的战况,也颇有些自傲,“他的铁掌确实不错,但是比我的剑还差一些,我扛住了他两掌,他却挡不住我的剑法。” “若不是我受伤在先,你就算剑法盖世,也很难这么容易就取胜。”到了此刻,他还不忘自己身为剑客的骄傲。 “哈哈,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既然宝物已经收回,中原一点红并非真正的盗贼,也洗清了楚留香的嫌疑,李观鱼这点心胸气度还是有的。 不过他也小小的使了个坏,突然指着旁观的高亚男说道:“这位高亚男女侠,是华山派枯梅师太的得意弟子,虽然年轻,但剑法之精妙不在你之下,假以时日或许也能战胜你!” 看到李观鱼如此推崇高亚男,中原一点红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似乎是在说:等我伤好了,必然要跟你好好较量! 第33章 金陵行 “目前可用的两个线索,一个是小神童的人皮面具,另一个就是千灯镇的赵家。”楚留香沉吟道,“不如我们兵分两路,我去一趟金陵,寻找小神童,看能不能问出到底是谁来定制的。” “小胡,你去摸一下赵家的底!看看赵守正、赵威仪父子俩到底在搞什么鬼?” 胡铁花撸了撸袖子,恶狠狠的说道:“赵守正这个小白脸,胆敢阴我,看我怎么收拾他!” “赵守正武功不弱、心机深沉,想必他的父亲也是高手。再加上他们既然敢动拥翠山庄,必然有所凭恃,你切不可冲动,先以暗探为主。” “此话有理!赵家在姑苏一带还算有些声望,财力、人力都不缺,不可等闲视之。”李观鱼提醒道,突然眉峰一挑,说道,“高女侠身手高明,脑子也灵活,不如去给胡铁花当个帮手,也好有商有量啊。” 此言正合高亚男的心意,心思一颤,偷偷瞄了胡铁花一眼,却见他老大的不乐意:“带这个女人,碍手碍脚,很不方便!还是算了吧,让她跟老臭虫去金陵,他的耐心好!” “你说谁碍手碍脚,难道你能挡得住本姑娘的剑吗?” “嘿嘿,好男不跟女斗!” 眼看他俩又有争吵的苗头,楚留香连忙阻止道:“高姑娘武功出众,能够替小胡压阵,那时再好不过了。”说罢狠狠的瞪了胡铁花一眼,示意他不许再多说。 “马杰,你负责将千灯镇、赵家的相关情况跟他们两位讲一讲,也好提前有所准备。” 既然已经商议好了,李观鱼也不吝于将自家的资源分享出来,“杜仲,你也将近期小神童的活动范围和经常出没的地点说一说。” 金陵与姑苏城相隔数百里,最方便的交通方式乃是乘船,经太湖、长荡湖、石臼湖而入秦淮河。 以拥翠山庄的财力,自然给楚留香准备了一条装饰精巧、设施齐备的快船,从太湖出发,一路顺风顺水就到了金陵城下、秦淮河畔。 与姑苏城小桥流水、诗情画意的景致相比,金陵城则不愧是前朝古都,建筑的风格更为堂皇,山水更为大气,就连金陵人说话的声音都更硬朗些。 最能体现金陵特色的就是秦淮河畔,既有大成至圣先师的孔庙和国子监,人文荟萃、书声朗朗,又有数不清的寻欢金粉之地,莺声笑语不绝于耳,文人骚客流连忘返。 在众多青楼之中,天香楼是最出名的一个,不仅因为楼最高、飞檐最翘,而且因为楼里的姑娘最美、美酒最齐全,就连京城特供、极为罕见的“玉堂春”都能品尝得到。 像楚留香这样,外貌俊雅、出手豪阔,而且看起来又没什么经验的公子哥则是最受欢迎的客人,他们有的是办法让你沉迷于此,一掷千金。 楚留香是第一次走进这样的场所,当然会被纸醉金迷的奢华所震撼,无数莺莺燕燕在他面前闪过,南国佳丽、北方粉黛,各有千秋,也让他目不暇接。 不过,在他的心里始终记住师父的一句话:能有钱买来的东西都是不牢靠的,千万不能沉溺其中! 所以,即便他点了十两银子一桌的上好酒宴,成功勾搭上了天香楼的头牌花魁白牡丹,烈酒红唇、绝世妖娆并未让他失去清明。 “公子啊,你在想什么呢?怎么都不看我一眼,莫非你是嫌我貌丑不成?” 夜帝的秘术果然天下无双,原本只想着逗弄一番,在他身上狠狠捞一把的白牡丹,竟然真的有点喜欢上了这个各方面都很出色的少年郎。 接连推掉了黄侍郎、刘祭酒和刚刚致仕返乡的杨天官,这两天就缠在楚留香身边,不舍得离开,生怕被别人抢走了,甚至就连楚留香少看了她一眼,都让她嗔怨不已。 “哈哈,这天底下的美色,若是总共一石,恐怕我身边的白牡丹就占了八斗,其他人加起来也只值两斗!” 楚留香说着,又斟满了一杯酒,笑眯眯的递到她面前,说道:“若是我说的对,就请满饮了这一杯!” 白牡丹算得上是阅人多矣,但楚留香这般知情识趣,酒量恢弘,而又出手大方的确实罕见,手指被他一碰,心里就泛起一阵酥麻之感,忍不住半个身子就倾倒在他身上,撒娇道:“坏人!又想将我灌醉了,占我的便宜!” 两人你侬我侬了一阵,楚留香突然长叹了一声,将酒杯放下,脸上泛起了忧愁之色,倒是让白牡丹一惊,不知这位少年公子在烦恼什么,莫不是囊中羞涩? “公子有什么不开心的吗?莫非是我服侍的不好?”白牡丹不愧是天生的演员,如花似玉的脸瞬间转变成了楚楚可怜,目光之中的幽怨说来就来。 “白姑娘,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起自己当年结交的一位好友,常住在秦淮河边,听说也来过天香楼。不知何故,这次前来却怎么也找不到他,无法与他共品美酒、同赏美人,可惜啊,可惜!” “原来如此啊!”白牡丹放下了心,如春风拂面般的柔声道:“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或许我还曾经见过呢。所谓良骥不与驽马为伍,公子的朋友一定不凡!” 看不出来,这白牡丹出口成章,腹中自有锦绣,倒不是单靠着以色侍人。 楚留香心中转念,嘴上却说道:“哪里,哪里,能够得到白姑娘垂青,真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啊。” “我的那位朋友姓苏,名叫苏青山,大约跟我差不多的年纪,不知道姑娘有没有见过或是听说过此人?” “姓苏,苏青山?”白牡丹接待过无数客人,想要记起其中某一个的时候,还是要费些功夫的,所幸的是这位客人她真的还有印象。 “我倒是接待过一位姓苏的公子,是不是叫苏青山我就不得而知了。”白姑娘在努力回忆中,“相貌倒是很英俊,出手也大方,就是有一点奇怪。” 楚留香平静的问道:“哦,哪里奇怪了?” “他脸上的表情很奇怪,似乎不怎么会笑!”白姑娘似乎有点后怕,下意识的缩了缩玲珑的香肩。 果然是他!小神童必然戴了面具,掩人耳目,所以脸上会有些不自然!对于远距离的人来说可能看不出来,但离得近了一定会有异常。 楚留香表现出惊喜的模样,追问道:“我朋友正是这样的,你知道他的去向吗?” 第34章 巨鲸帮 “这就不得而知了。”白牡丹蹙起了细长的柳眉,似乎还在努力回想,但终究是没有太多印象了,“他来我们这儿的,前后也就两次,从此就相忘于江湖了。” 楚留香有些失望,但还是不死心,又追问道:“那我这个朋友,有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或是遗留下什么东西呢?” “特别的话嘛,好像说过什么世道人心艰险之类的吧。”白牡丹对此倒还略有印象,“对了,最后一次离开的时候,他好像还慨叹道,干了这一票买卖,之后泛舟于秦淮河上,不再沾染红尘烦恼,也许才能长保平安。” “泛舟?也就是说小神童很可能住在船上。”楚留香心念电转,立刻就有了方向。 “哎呀,公子能不能不要再问了,我都想的头疼了!”白牡丹佯作嗔怒,也是风情万种。 “哦,哪里疼了,容我按一按!”楚留香微笑着凑过去,将手指轻轻按在她的玉枕穴上,慢慢揉戳,一股温和的指力不易察觉的渗透进去。 这位花魁先是笑容满面,春意盎然,不知不觉却倦意上涌,连打了几个哈欠,竟然沉沉睡去。 楚留香推开窗户,发现天香楼的位置绝佳,正处于秦淮河的最开阔处,不仅能看到河上来来往往的画舫、游船,还能隐约望见远处的栖霞山。 趁着夜色,楚留香身形展动,已经掠出窗外,脚尖在天香楼的飞檐上一点,借力飞腾,已经掠过了几多楼台,来到了最接近码头的一处货仓屋顶之上。 “若我是小神童,为了躲避恩怨或者追杀,绝不会找太过华丽的大船或是画舫。”清风拂过脸庞,月色如纱笼罩,让他从嘈杂纷闹的气氛中摆脱出来,静静地思考。 这时一艘破渔船从他眼前驶过,逼仄的船舱仅能容一人躺卧,船尾还挂着两篓鲜鱼。楚留香又摇了摇头,也不会是这种太小、太破旧的船,完全无法满足日常生活所需。 每日在秦淮河上来往的船只无数,小神童又善于易容,若是没有头绪,不知要找到哪一天去。 猛然间想起临别之时,李观鱼曾经说过:金陵有个巨鲸帮,在秦淮河上下颇有影响力,如有需要不妨前去求助。 巨鲸帮的帮主名叫杜大成,正是自己的弟子杜仲的亲叔叔。关于小神童的消息,也是辗转从他那儿得到的。 第二天一早,当他问起巨鲸帮的时候,香甜的睡了一晚白牡丹容光焕发,浅笑着答道:“哦呦,想不到公子看起来斯斯文文,竟然交游广阔,江湖上的好汉也认识。这巨鲸帮在金陵城内势力不小,据说是有知府的背景,这秦淮河来来往往的大小船只都要向他们缴纳会费,胆敢不交的就会被驱赶。” “巨鲸帮据说有上百的好汉,个个凶神恶煞,公子可千万要小心啊。”听说楚留香要前去办事,白牡丹再三叮嘱道。在她的心目中,巴不得楚留香常伴左右,自然担心他受了什么损伤。 依照白牡丹指示的位置,楚留香来到了秦淮河畔的一处排屋,门口就是码头,不时就有三三两两的船只停靠,船上之人拎着钱袋进去,摇头叹息着出来。 “哎,这会费越来越贵了,差不多要顶每个月的一半收成。” “谁说不是呢?可是谁敢不交啊,只要你还在金陵城的水面上讨生活,就得拿到他们的通行令牌。你知道吗,上个月有个家伙外地来的,不懂规矩,仗着有两手功夫,硬挺着不交,结果你知道怎样了?” “怎么了?难道还敢把人杀了不成?” “杀人倒是不会!只不过把船烧了,将人打折了一条腿,等于断了人家的生路啊!” “这么猖狂,官府不管吗?” “你傻呀,他们收的会费倒有一多半进了知府的腰包,哪个敢断了老爷的财路啊。” “哎,不说了,不说了,我们这些升斗小民,就得过且过吧。” 从楚留香面前走过的两个中年汉子,一边叹息,一边议论,各自上船离去。从他们的言谈中,不难看出巨鲸帮的强势和对金陵水面的掌控力度。 “站住!你是什么人啊,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就敢随意往里闯?”一名彪形大汉拦住了楚留香,不过看他衣着华贵,倒也没有动粗。 “哦,这位大哥,这里可是巨鲸帮的总舵。”楚留香微笑着拱了拱手,算作招呼。 “既然知道,还敢随意乱闯?”提起自己的帮派,大汉叉着腰,一副骄横的模样。 “我想见你们的帮主杜大成!” “我们帮主岂是你想见就见的,他老人家忙着呢!”大汉斜睨着他,手心却是微微张开,就看这小子知不知道该塞点好处过来。 “麻烦你禀报一声,就说是姑苏城拥翠山庄李观鱼庄主的朋友前来拜访!”楚留香明明看见了,却故意装作不懂。 “什么姑苏城?还观什么鱼?这儿是金陵,是巨鲸帮,报谁的名字都不好使!”一听说他是从姑苏来,大汉彻底放下了心,看来并非权贵之后,搞不好是哪个土财主家的儿子罢了,那就要好好敲一笔。 “你惊扰了我们巨鲸帮的总舵,就要赔偿!若你识相,拿十两银子出来,我也不计较了。” “哦,若是我不给呢?” “不给,不给就让你尝尝厉害!”大汉举起钵大的拳头,示威似的晃了晃,还冲着空中打了一拳,发出呼呼的风声。 楚留香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在大汉面前晃了晃,在阳光之下颇为耀目。银白色的光泽让大汉炫目失神,心中暗喜。 他正要伸手去接,却见楚留香一抖手,银锭划出一道急促的弧线,正好打在大汉身后的门柱上,入木三分! 大汉回头看时,发现银锭深深的嵌了进去,端端正正,就如同天生铸就的一般,怎么抠也抠不出来,又惊又恼。 他虽然功夫粗浅,但毕竟还算是识货,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并非自己所能对付的,若是这银锭冲着自己来,恐怕早就趴下了。 “有种你就等着!”大汉色厉内荏的喊了一句,一溜烟的往后跑,嘴里还在嚷着:“帮主,有人来闹事啊!” 第35章 化干戈为玉帛 “是什么人敢在我巨鲸帮闹事?” 随着粗犷而又沧桑的声音传来,一名年过五旬、面容威严的汉子在四五个人的簇拥下来到了大门口。 他先看了看嵌进去的银锭,又打量了外貌出众的楚留香,才似笑非笑的问道:“阁下是仗着武功高强,想要在我巨鲸帮门前耀武扬威吗?” 楚留香微笑着一拱手,说道:“是杜大成帮主吧,在下楚留香,是拥翠山庄李观鱼庄主的朋友,特来拜访,有事相求!” “李观鱼?拥翠山庄?”杜大成横眼看了看报讯的大汉,问道:“他先前是这么说的吗?” “好像是的,不过我看他贼眉鼠眼的,不像好人,所以就多盘问了几句而已。” 杜大成心知必然是这小子贪财想要捞些好处,才惹恼了对方,但也不适合当场训斥,只是狠狠瞪了他两眼。 随后笑着回应道:“李庄主的大名我当然是知道的,而且素来仰慕,但也不能凭着楚小哥三言两语就相信你是李庄主的朋友,这年头欺世盗名的人不少啊。” “帮主需要楚某如何证明?楚某自当勉力而为。”见这杜大成虽是草莽,但说话行事颇有章法,楚留香倒也不能失了礼数。 “咱们江湖中人,讲的就是直来直去,没那么多弯弯绕!”杜大成一挥手,身后的大汉就围了上来,“只要你能用李庄主的功夫将这些人打倒,我就相信你!” 世人皆知,李观鱼最出名的就是凌风剑法和七星步,但从来不传外人,这杜大成分明是恼火楚留香在他门前扬威,特意要杀杀他的锐气。 楚留香洒然一笑,看似随意的摆了个架势,就让那五名大汉出手。 此时已经有些人在围观,大家都想看看平日里嚣张的巨鲸帮今天会不会出洋相。 那几个大汉都比楚留香高了半个头,身形也魁梧的多,心里都想收拾一个小白脸还不容易,于是一拥而上,拳脚相加,准备数招之内就将他打倒。 然而,不知怎么回事,原本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楚留香突然失去了踪影,他们的拳脚变成了向自己人招呼过去,一时来不及收势,接连响起哎吆、哎呦的呼痛之声。 杜大成在场外看的清楚,一切问题就出在楚留香的步法上!瞻之在前、顾之在后,飘忽不定,但又不离北斗的方位,正是李观鱼的七星步。 楚留香以指为剑,闪电般的连出五指,正是凌风剑法中最迅捷灵动、变化最多的鱼翔浅底!那几名大汉躲闪不及,每个人的肩上都中了一记,顿时手臂酸麻,纷纷退下阵来。 眼见手下不敌,围观众人纷纷面露不屑的神色,杜大成立刻朗声大笑道:“哈哈哈,果然是江南第一剑客李观鱼的凌风剑法!李庄主的剑法如神,天下恐怕难寻敌手!” 楚留香收势而立,心中颇为赞叹这杜大成老于世故,将李观鱼的大名抬出来,巨鲸帮输的也就不算丢人了。 他也只是在与李观鱼交手之时,偷偷学了个皮毛,只是外形看起来似模似样,其实真气运转还是夜帝秘传,不过对付这几个家伙已经足够用了。 “李庄主也常说巨鲸帮的杜帮主为人豪爽仗义,在江湖声名远扬,是他平生的好友之一。”楚留香眼珠一转,也大声回应道。 不错!不错!这姓楚的小子识情识趣,还能帮我将场面圆回来,这个朋友倒是值得交一交。 杜大成何等老练,走上前来亲热的揽住了楚留香的胳膊,笑道:“大水冲了龙王面,原来都是自家人,里面请!” 走到门柱的时候,楚留香轻轻一拍,就将深嵌在内的银锭弹了出来,恰好落到了刚才阻挡过他的大汉怀里,有些不知所措。 “嘿嘿,小于啊,运道不错,收好了!”杜大成瞥见了这一幕,笑着让他放心收下。 巨鲸帮总舵布置的很简单,甚至有些寒酸,一张长桌上摆满了账本,一个立柜里放满了大大小小的钱袋,另外就是几张椅子,就连个茶杯、茶壶都没看到。 注意到楚留香眼中的惊讶,杜大成笑着解释道:“这里就是个算账、收钱的地方,没必要搞什么门面,有钱还不如发给大家,带回家去买酒、卖肉,多盖几间房呢。你们说是不是啊?” 众人齐声应道:“帮主所言极是!”虽然声音大小不一,但看得出这些人确实对杜大成心悦诚服,说明这个大哥第一、能挣钱,第二、分钱相对公平! “除了小于,你们都退下吧!”老杜挥了挥手,几个人退了出去吗,还将门带上,屋内就剩下他们三人。 “李庄主好吗?我已经两年没见过他了,上一次还是去姑苏办事的时候,跟他见过一面。” “李庄主的武艺日渐精进,已经达到剑法大成的境界!”楚留香浅笑着答道,“拥翠山庄也是日益兴旺。哦,令侄很受重用,岐黄之术越发精妙了。” “哈哈,这孩子不错,给我争气!”听楚留香这么说,杜大成彻底放下心来,知道杜仲与他关系,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楚留香肯定是自己人无疑。 “说吧,楚兄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是我吹牛,在金陵这个地面上,还很少有我巨鲸帮解决不了的问题。” “杜帮主,其实这件事也牵涉到李庄主。”楚留香知道李观鱼的声望,所以特意加了这么一句,随后就将拥翠山庄发生的事情简要说了一遍,当然省去了许多重要情况,只说小神童是破解谜团的重要线索。 ”你是说小苏,他也算是个江湖中的名人,来找他的人不少呢。”杜大成一拍大腿,说道,“这不是巧了吗?小苏一家都住在船上,虽然我不收他的会费,但还是有他的记录在!” “还有这个小于,跟苏青山还有些交情,平日里偶尔也喝上两杯呢!对不对?” 那个叫做小于的大汉连忙应答道:“确实如此!小时候算是街坊,彼此都熟。上个月我们还一起喝了顿酒,他好像挣了一大笔钱,所以当时点了好几坛上好的女儿红!” “既然如此,那就麻烦杜帮主带我去找他一趟吧!” “不急不急,他的船要明天才能回到秦淮河呢。”杜大成对于水面上的事情一清二楚,“他每个月他总要消失几天的,但每逢十六总会回来。到时候让小于引你去他停泊的地方就行了!” 第36章 血溅秦淮河 第二天一大早,小于就领着楚留香坐上巨鲸帮的简易竹排,顺着河水向下游而去,暮春的阳光洒在身上,有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看得出来,这个大名叫做于平的家伙在水路上的人头很熟,往来的渔船、商船和画舫大都会跟他打个招呼,同时又好奇这个大模大样背着手的年轻人是谁,似乎比巨鲸帮的红人小于更有派头。 秦淮河上的船比往常似乎多了一些,于平有时又要跟人说几句,竹排的速度自然而然的慢了下来。 与昨日凶神恶煞的表现截然不同,于平表现的谦恭而温和,无论楚留香问什么,他都有问必答,倒是让楚留香有些惊异他的变化。 “楚公子,昨晚我仔细想过了,像您这样的人很少见。”背对着他娴熟撑篙的于平似乎看出了他心里所想,解释道,“长得俊,功夫好,有钱大方,懂礼数,说话还讨人喜欢,这么多好处都具备的人,我可得好好巴结啊。” “我们帮主说过,钱财是身外物,总是能赚的到!但一个有本事的朋友,可不是能轻易遇到的,一定要抓住。” 听着于平满口的恭维,楚留香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了微笑,看起来无论是杜大成,还是这个小于,心思都不简单,果然江湖之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像巨鲸帮这样,能够在金陵城里有所作为,依靠的绝对不是功夫,而是权力、金钱,还有人缘!若是有一天杜大成遇到了难处,李观鱼出面说一句话,也许比什么都管用。 “说得好!你们杜帮主了不起,你也是个人才,将来有一天必成大器!”楚留香笑着赞了一句,顺便补充道,“这件事办好了,我还另有谢意送给你!” 得到楚留香的赞赏和许诺,于平撑起竹篙来更卖力了,竹排在水流的推动下,向着远处一颗枝繁叶茂的槐树漂去,树下停着一艘船,足足有普通渔船的四五倍大。 “公子您看!那就是苏家的船,我们一会儿就到了!”于平又用力撑了两篙,叹了口气说道,“小苏也不容易啊!父母都不在了,就是他带着一个年纪还小的妹妹生活。” “他平日里为人如何,有什么特别吗?” “他很聪明,也算是个好人,就是不太爱说话。整天一个人躲在船舱里不出来,听说是会做什么面具,很多江湖上的人都来找他。” 于平絮絮叨叨的说着,竹排穿过密集的船只,距离也越来越近。 就在此时,楚留香突然敏锐的发现那艘船发生了不小的晃动,其晃动的频率远远超过了水流,而且幅度还在不断加大。 “不好!”楚留香来不及多想,更来不及跟于平打招呼,脚尖在竹排上一点,顿时凌空而起,如一只沙鸥般展翅飞翔,向着那艘大船而去。 当他掠进船舱,正好见到两名蒙面人手持单刀,已经将一名年轻人砍伤在地,刀尖上还有鲜血不断滴下,嘴里还在骂骂咧咧:“你到底说不说?你把东西藏到哪里去了?” 一位豆蔻之年的少女正趴在年轻人的身上不住的哭泣哀告,用手中的白布去包扎伤口。 惊觉有外人闯入,少女大喜,自然是大呼救命! 而那两名蒙面人则是眼露凶光,其中一名几步来到他的面前,举刀就劈!而另一名则冲向小女孩,似乎想要将她掳去。 情势危急之下,楚留香屈指一弹,一道劲风震开了单刀,却不与其恋战,直扑另一名蒙面人,长袖一拂,一股恢弘的真气扑面而去! 想不到那蒙面人甚是勇悍,竟然不闪不避,硬生生的承受了楚留香那一记,一口鲜血狂喷出来,但他的刀也架到了小女孩的脖子上! “站住!你若再往前一步,我就一刀下去,让你什么也得不到!” 楚留香脚步一滞,知道这些亡命之徒惯于来这招鱼死网破,倒也不敢轻易上前,只是反手一指,极为玄妙的点中了身后的那个家伙,让他四肢麻痹、无法动弹。 “你的武功虽高,也无法在我刀下救人!”蒙面人自知不敌,深深的喘息了一会,才缓缓说道,“想必你也是为了小神童的面具而来,我们不如谈个条件,如何?” “什么条件?说来听听!”楚留香一边跟他说话,一边想着解救之法。 那位刀下的少女,虽然尚在稚龄,但容颜清丽,尤其是明眸动人,似乎能够看透楚留香的心理,居然不哭不闹。 “我们只要一半面具,还有他私藏的档案,剩下的都可以给你!”蒙面人爽快的提出了条件,他也清楚自己的伤势支撑不了多久,试图速战速决。 “原来小神童还有档案?估计就是谁来找他买过面具的记录!”楚留香心中思量,嘴里却在敷衍道,“只给我一半啊,太少了吧!” 此时,于平已经摸到了船舱后面,透过一个狭小的缝隙将竹篙一寸一寸的塞了进来,正对着那蒙面人的后脑勺。蒙面人在重伤之余,竟然没有察觉到。 这小于真是个机灵人!楚留香心中暗赞,嘴上却在跟他谈着条件:“不如面具都归我,那个什么档案你拿走!” 蒙面人正待答应,他原本就是存了讨价还价的念头,并不是真的要那些面具,却觉得脑后恶风乍起,脸色突变,知道不好,不自觉的身形一歪,想要躲过这一击。 楚留香就是在等他分神的一瞬间,如离弦之箭般飞扑而来,蒙面人再想反应已经来不及了,手腕一麻,单刀已经落入了楚留香的手中。 “你不讲…“蒙面人大概是想说“不讲信用”,却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于平狠狠的一竹篙刺中后脑,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楚留香怀中抱着刚从刀口上救下来的小女孩,于平一步跨进船舱,扶起已经奄奄一息的苏青山,大声的呼喊:“小苏,小苏,你醒醒啊!” 苏青山无力的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几个人,视线渐渐模糊,嘴里却还是在喊着:“蓉蓉,蓉蓉,你怎么样了?” “哥,我很好,我没事,你也要坚持下去啊!”小女孩伸手触摸着苏青山的脸颊,刚才一直忍住的泪珠滚滚而落。 楚留香按住他的脉门,一股真气瞬间送了过去,苏青山似乎得到了回春的灵丹,竟然又清醒过来,让那小女孩激动异常。 但楚留香心里知道,苏青山身中数刀,要害处均受了重创,已经回天乏术了,这只是短暂的回光返照而已! 第37章 小神童的后手 苏青山自知情况不妙,自己全靠楚留香的内力支撑,很难坚持多久,但无论如何也要将后事交代明白。 “蓉儿,不要哭,你已经是大姑娘了,该懂事了!”苏青山紧紧握住妹妹的手,心中酸楚,想着父母早逝,自己也转眼撒手人寰,只留着妹妹孤苦伶仃在这世上,实在是放心不下。 “苏兄,我们虽然是素昧平生,但既然有缘相见,我楚留香一定会好好照顾蓉蓉,将她当成妹妹一般。” “是啊,小苏,楚公子的武功可强了,昨天一个人就能打我们巨鲸帮四五个,大气都不喘!而且他是江南第一剑客李观鱼的好朋友,谁敢来欺负咱家的妹妹。” 于平与苏青山是多年的酒肉朋友,感情自是与众不同,一边抹泪一边宽慰着他。 “李观鱼?拥翠山庄?”苏青山的眼神一亮,又随即黯淡了下去,喃喃道,“怪只怪我太过自负我这手上技艺,贪图小利,竟然把命都丢了。” “哥哥,哥哥,你会好的!”蓉儿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往下落,已然泣不成声。 “楚兄,我相信你!”苏青山这一生虽然短暂,但也见了数以百计的江湖中人,但楚留香这样风采照人的却极为罕见,“你的双眼,带着善意和慈悲,你一定能够照顾好蓉儿。” “你的来意,我也猜出了大半!”苏青山此时的头脑无比清醒,自从听到“李观鱼”三个字之后,他似乎就将整件事串联起来了。 “我在江湖上的这点虚名,全是靠着手上功夫。”苏青山不无骄傲的说道,“只要是我见过一次的人,都能将他的形貌捏出来,足以乱真。” “但是,我也知道想要面具的都可能是为了作奸犯科,所以这些年来渐渐很少出手了。为了自保,还将谁找我做面具都会留下相关记录。” 楚留香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个办法,至少有把柄捏在自己手里。 “大约半年前,姑苏千灯镇的赵家找到我,说是要为家里的丫头捏一个面具,给了一大笔钱,所以我也就没有推辞。” 苏青山的声音渐渐变弱,楚留香急忙输了一股真气进去,他心里清楚这必然是梅香的面具。 “做完之后,他们很满意,说是下一次会有新的生意找我!” 苏青山又恢复了一些神气,继续说道,“我只以为他们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大约一个月之前又找来了,这次是要做一个老人的面具,价钱比上次更高,高到我没法拒绝。” 他虚弱的目光又看了看哭泣着蓉儿,叹了口气道:“我这个哥哥当的不算称职,但也总要想着为妹妹准备好嫁妆吧!” 苏青山连着咳嗽了几声,继续说道:“也是我一时不谨慎,被他们发现我的记录,当时脸色就变了!不过碍于有外人在,所以没有当场动手,但是他们眼神中含着杀机。” “从此之后,我就小心防范,每天在船上生活,就连停泊的地方也不时更换,就为了躲避他们。”苏青山无奈的苦笑道,“想不到还是被他们找上门来,想要抢我的记录,还要杀人灭口!” “幸亏楚兄、小于你们两个,及时赶到,救下了蓉蓉,否则我就是到了九泉之下也无脸见仙逝的父母。” “他们要抢的东西,我就埋在岸边的那颗槐树之下,里面的钱财珠宝都留给蓉儿,就当是嫁妆!其他的,就当是我对你们的感谢吧。” 他将脖子上挂着的钥匙一把扯了下来,塞进楚留香的手心里。 说了这么多话,苏青山渐渐出来的气多、进去的气少,楚留香的真气也很难输进去了,真正已到了生死大限。 “蓉儿,哥哥先走一步,没法再照顾你了!”苏青山用最后的力气抚摸着妹妹的秀发,手指不停的颤抖,目光中带着不舍和依恋,终于停止了呼吸。 蓉儿见此情状,放声痛哭,一口气堵在胸口,竟然昏厥了过去。 楚留香略通医理,知道这是人体自身的某种防御机制,就是当面临无法承受的痛苦时,暂时自我封闭起来,让时间去慢慢治愈这一切。 “至亲离去,确实是痛彻心扉啊!”楚留香对此感同身受,不久之前小玉之死至今在他心间徘徊难去。 “楚公子请放心,苏青山的后事自有我等料理,会葬在苏家祖坟,他父母的身边。”于平一边说话,一边擦了擦泪水,随后将苏青山的眼睛阖上。 “这两个家伙怎么处置?扔到河里喂鱼算了!”看着倒在船舱中的蒙面人,于平面露凶光。 “不可!凡事自有法度在。”楚留香连忙阻止道,“将他们送往府衙,接受该得的惩罚!” 见于平有些不解,楚留香只好再多点一句:“你们巨鲸帮不是跟官府素有往来吗,这点小事他们肯定会帮忙的!” “嗯,嗯,我明白了!”小于连连点头,让金陵府的十八般刑具替死去的苏青山出一口气吧。 “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背后必定有人指使!”于平看了看昏迷中的女孩,怜惜的说道,“她现在无依无靠,我们这些人又很难护佑她周全,全仗楚公子了!” 楚留香默默点了点头,天意弄人,他刚失去一个妹妹,想不到上天又给了他的一个妹妹,他一定要好好照顾,绝不能让她发生意外! “事不宜迟,我们先将那个箱子挖出来,清点里面的东西。明日就将小苏的后事办好,咱们江湖中人就不讲什么停灵之类的花样了,您也能尽快带着蓉儿离开这是非之地。” 楚留香与于平两人合力在槐树下挖出了一个铁箱子,看起来甚为沉重,小于用力提了提,竟然没能提的起来。 楚留香左手拉住铁环,并不见得怎么用力,只是随手一挥,于平就见到铁箱稳稳的落到了地面上,不禁满是艳羡之色。 “楚公子,我看你文文弱弱的样子,想不到轻功好、拳脚好,就连力气也这么大,我这辈子要是能有你的一成也就满足了。” 楚留香看了看满眼期待的于平,点头道:“待会儿我教你一套拳脚功夫,若是你能坚持、有毅力,将来必有所成!” 第38章 两件心愿 此时昏迷的苏蓉蓉苏醒了过来,神情悲凄又有些茫然的看着他们打开了那口铁箱子。 箱子里的东西被分类整理的很明白,金银珠宝的数量不少;而另一部分则是一本账册及其附带的五十多个人皮面具。 楚留香翻开账册,看到了不少江湖中威名赫赫的人物,为了自己的私欲和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从小神童这里购买面具,每一笔交易背后就是一条甚至多条人命。 也难怪苏青山想要收手,若是这些东西泄露出去,又将会卷起巨大的风波。 在最后几页里,他终于看到了千灯镇赵家,赵守正的名字赫然在目!他先后订购了两件,一件是女人,应该就是梅香,另一件却是一名老者! 按照苏青山笔下的记录,这名老者年约六旬,容貌枯瘦,似是久病未愈的模样,是由赵守正携画像而来,再加上他的描述而捏成的。 值得赵守正专门来跑一趟,说明此人非常重要,苏青山在文字记录旁还特意用寥寥数笔描了那个老者的形象。 “这个人是谁?面具难道是用来假冒叶天问?”楚留香随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假叶天问红光满面、精神饱满,绝不是满脸病容的模样。” 那五十多个人皮面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苏青山也在账本中留有记录,一部分是他平时自用,另一部分则是他兴致所至捏出来的。 也许他心中早有不祥的预感,所以竟然偷偷捏了一个赵守正的面具出来,说是以备不时之需。 这些东西都收拾好之后,于平对苏蓉蓉说道:“苏家妹子,你兄长已然离世,临终前将你托付给楚公子,你也听到了吧。” 苏蓉蓉抬起泪眼,看了看于平,又看了看楚留香,缓缓的点了点头。 “此地并不安全,而且我担心后续还有人会来抢夺令兄的遗留之物。”楚留香肃然道,“既然我接受了令兄的嘱托,自然要负起责任来。” “明日我们就将苏兄好好安葬,这件事小于会去操办!之后,我们就尽快离开这里,先回姑苏城再作下一步打算。” 楚留香的想法是,苏蓉蓉这丫头孤苦无依,先将她放在比较安全的拥翠山庄,等这件事最终过去了,再带着她回家。 苏蓉蓉听完楚留香的话,竟然没有哭,也没有什么慌乱的举动,而是沉思了片刻,尽可能平静的说道:“长兄为父,既然兄长有遗命,蓉儿自然听楚大哥的安排。” “不过,我有两件事,希望楚大哥应允我。” 才十岁的丫头在经受了如此大的打击之后,还能从容镇定的理清思绪,果然并非常人能比,楚留香点头道:“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答应你!” “第一,我希望留下这艘船,跟着我们去姑苏城,这毕竟是我与兄长相依为命多年的场所,无法割舍!” “第二,我也想知道究竟是谁谋害了我的兄长,请楚大哥无论如何要为兄长报仇!” 说完,苏蓉蓉盈盈的拜了下去,向楚留香深施一礼,泪水终于控制不住的掉落下来。 楚留香郑重的将她扶了起来,叹息道:“我曾经也有个妹妹,可是在半年前不幸去世了!从今以后,我就把你当作自己的妹妹爱护、照顾,你刚才的要求我一定为你做到!” 得到了楚留香的承诺,苏蓉蓉终于不再抑制自己的情感,趴在楚留香的胸口又痛哭了一场。 楚留香也并未食言,就在秦淮河边、大槐树下,传授了一套拳法和与之相配合的内功心法给于平,却阻止了他磕头拜师的行为。 “我还只是刚出师门,没有什么资格收徒。”楚留香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励道,“你的心思灵巧,为人心地也不错,我才传授一些技艺给你。” “希望你以后能够有所成就,多做些扶危济困的好事,不可以为了金钱、名利蒙蔽了自己的本心。明白吗?” 于平听了这话懵懵懂懂,身旁的苏蓉蓉却听出楚留香话中有话,意有所指,只是她乖乖的闭上嘴,没有多说一句话。 于平急急忙忙的离开了,他要赶回去向杜大成禀报,看着远去的背影,苏蓉蓉才轻轻问出了那句话:“楚大哥是觉得他有问题?” 想不到苏蓉蓉如此聪慧,楚留香也不再掩饰,点了点头道:“不是他有问题,而是他背后的人有问题!你们的行踪只有寥寥几人知道,而偏偏在我们之前就有人找上门了,分明就是有人故意泄露出去。” 于平急匆匆的回到巨鲸帮的总舵,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当听到小神童不幸遇难时,杜大成的脸上也不禁显现出了震惊和悲伤之情。 他不由自主地重重的坐了下来,嘴里不自觉的说道:“终究还是没能救下来啊”。 “小苏的后事要好好操办,明天你多找几个弟兄,也找些街坊四邻,和尚道士。别怕花钱,总要让他走的热闹一些!” “恐怕苏青山走的再热闹,还是无法弥补你内心的羞愧吧!” 不知何时,楚留香和苏蓉蓉出现在了屋内,他们的目光死死盯着杜大成。 原来楚留香自幼生长在江南水乡,操船行舟也不算难事,远远的跟着于平的竹排,并未让他察觉,就在屋外听着两人的对话。 杜大成似乎是吓了一跳,却在刹那间反应过来,沉痛的说道:“你们说的对,我没有保护好小苏,实在是惭愧啊!” “大概不止如此吧?”楚留香如利箭般的眼神射来,似乎要穿透他的肺腑,“蓉蓉告诉我,他们昨天就到了,停泊的地方你也早就知道。可是你却偏偏要等拖到第二天才让小于带我去,到底是什么目的?” “你说这话时什么意思?我难道会暗害小苏吗,他一向将我当作长辈看待!” “就是他将你看成长辈,才会接受赵守正的委托,做了那两副面具,才会让你知道他的停泊之处,最后导致了他的丧生!” 楚留香在小神童的账册中,看到了杜大成的名字,这才知道原来他就是中间人!再将前后之事联系起来,立刻就猜出这些蒙面人肯定是得到了杜大成的消息。 “杜叔叔,我们兄妹平时视您为亲人,您为何要如此对待我们!?” 一身白衣的苏蓉蓉想不到平时和蔼可亲的杜大成会出卖兄长,如坠冰窖之中,浑身不停的颤抖,声音都有些嘶哑了。 第39章 谁是罪魁祸首 “不会的!我们帮主不是这样的人!” 于平越听越不对劲,急忙给杜大成辩护道:“帮主经常教导我们要扶危济困,仗义疏财,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呢?楚公子,你们肯定是搞错了!” “帮主,我相信你,你一定没有做这些事,一定没有!” 楚留香没有说话,苏蓉蓉没有说话,就连杜大成也没有说话,只听到于平声嘶力竭的呼喊声。 看着自己所尊重、信任的长辈,那个豪气干云的杜帮主脸上露出了些许释然、些许羞愧的表情,于平也不知不觉的停了下来,怔怔的看着他。 “楚公子果然聪明,一眼就看了出来!”杜大成说的很平静,似乎是在说着别人的事,“那些蒙面人确实是得到了我的消息才找到苏青山的,也就是说我也是帮凶之一。” “为什么?”楚留香并没有激动,而是很冷静的询问道。 “哈哈哈,为什么?为了钱财啊,还能为什么?”杜大成狂笑了数声,“杜某人做下这等事来,自然有愧于天地,更对不起苏家先辈和苏家兄妹二人,无需多问了!” “楚公子的武功我早就见识过了,杜大成绝非对手!”杜大成将胸膛一挺,闭上眼睛道,“你走过来,一掌将我劈死,也当给苏兄弟报了仇!” “不可能,不可能!”于平挡在了两人中间,拼命的摇晃着杜大成的胳膊,哭喊道,“帮主你不是这样的人,这么些年若不是您的照应,苏青山根本不可能安然无恙,您绝不可能为了钱财而出卖他的!” 听到于平这么说,杜大成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睁开眼睛,拍着他的肩膀道:“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把眼泪擦干净!不过,我能听到你这样的评价,就算死了也能安心。” “我死之后,巨鲸帮就要靠你张罗了!这数百口人,牵连着数百个家庭,你要承担起这个责任来,不要让巨鲸帮散了,也不能让兄弟们饿肚子。” 这番话说的真情流露,颇有担当,即便是苏蓉蓉听了也不禁有些怀疑,这样的人真的会为了钱财出卖朋友吗? “巨鲸帮虽然以收取会费为业,也有些横行霸道之举,但风评并没有太差,这与杜帮主的约束是分不开的。”楚留香淡淡的说道,“所以,我也相信杜帮主并非单纯是为了钱财,必定是受了某种胁迫,不得已而为之。” 杜大成闭紧了嘴巴,什么都不说,似乎就算准备以死抵命。 “让我来猜一猜,巨鲸帮的生存靠的是金陵府的授权!如果失去了靠山,巨鲸帮没有的财路,大概就会烟消云散了。” 杜大成的目光中不自觉流露出几分佩服,但依然挺着胸膛,不说一句话。 “所以,只有来自金陵府的压力,才会让杜帮主不得不将苏青山的位置泄露出来!但是,你又于心不忍,所以在几乎相同的时间,也让于平带我过去,希望他能够幸免。” “可惜的是,人算不如天算,我们的竹排在路上走的慢了些,等赶到的时候只来得及救下蓉儿。” 楚留香长叹一声,“对于苏青山的死,你的心里其实也很愧疚,所以才会说出以命抵命的话来。”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一死,苏青山被害的真相就此湮灭,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楚留香目光灼灼,盯着已经意志涣散的杜大成,“而且你这一死,于平又怎么可能撑得起偌大的巨鲸帮,你毕生的心血、你的兄弟们又会如何呢?” “杜叔叔,您平时的照拂,我们兄妹都记在心上,从未忘记!希望您能如实相告,不然让我兄长在九泉之下难以瞑目。” 苏蓉蓉的这句话情真意切,彻底将伪装坚强、似乎悍不畏死的杜大成击倒了! 他擦了擦眼角不知不觉渗出的泪水,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向着三人说出了实情。 “那个叫赵守正的,似乎跟金陵府的知府大人有些渊源,通过上头打招呼,让我帮忙去找小苏。人在屋檐下,我也只得照办。” “后来,听小苏说,对方给的报酬很丰厚,我还自觉给他们解决了一部分生活困难,高兴了一阵子。” “想不到就在前几天,赵守正又派人过来,说是要再找小神童帮忙。我看他们满脸凶光,知道不是好人,于是就推说他去了外地,想要以此搪塞过去。” “来人连等了几天,一无所获,大概去金陵府找到关系告了我一状!结果我就收到了这个,你们看看吧!” 杜大成将盖有金陵府鲜红大印的文书取了出来,众人围观,上面赫然写着:下个月重新考虑与巨鲸帮的会费分成! “小于是知道的,我们巨鲸帮所收会费的六成是要交给官府的,还有两成用来打点关系,留给我们的也就是不到两成,算是勉强能应付这么多人的开销。若是他们再要提高比例,我们就都得喝西北风了。” 杜大成的语气充满着苦涩,旁人都看着巨鲸帮风光,谁能知道其实也就是出苦力的,仰人鼻息而已。 “正好楚公子你也要来找苏青山,我看你的身手高超,远胜于赵守正的手下。于是心生一计,将你们的时间安排的尽可能靠近,如果是你出手相救,那么金陵府也怪罪不到我头上!” “这就是前因后果,我所知的所有事情!只是想不到,因为我的一时软弱,小苏被害,蓉蓉痛失亲人。” “我的话已经讲完了,至于赵守正为什么要杀小苏,我也不得而知!若是你们要替小苏报仇,现在就动手吧,我绝不反抗!” 楚留香看了一眼苏蓉蓉,她冰雪聪明,立刻明白楚留香的心意,缓缓地说道:“杜叔叔虽然有错,但罪不至死,我们应该去找罪魁祸首!” 楚留香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希望杜帮主能够反躬自省,多行善事,不要重蹈覆辙!”说罢,拉着苏蓉蓉的手,转身就要离去。 忽然听到身后杜大成大吼了一声,然后是传来于平的惊叫声。 二人转头一看,发现杜大成竟然用桌上的斧子砍下了自己的左手,鲜血淋漓! 他忍住剧痛,一字一句的说道:“这是我给自己的惩罚!日后蓉蓉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一定拼死去做!” 第40章 夜潜 临离开金陵之前,楚留香还带着苏蓉蓉与天香楼的白牡丹道别。经过几日的相处,他也看得出白牡丹虽是风尘中人,但心地善良,颇有些真性情。 原本她很舍不得楚留香离开,但听了苏蓉蓉的遭遇,白牡丹的眼圈也红了,摸了摸她的秀发,拉着她说了几句悄悄话,似乎还塞了个小礼物。 数日之后,楚留香带着苏蓉蓉回到拥翠山庄,将事情来龙去脉一一告知了李观鱼,并将那本记录给他看了一遍。 “想不到赵家父子如此的丧心病狂,罔顾江湖道义!”李观鱼怒斥道,“杜大成这个家伙也是糊涂透顶,居然为虎作伥!” “至于小神童之妹,就让她安心住下。天下能够闯进拥翠山庄伤害她的,也没有几个!” “红兄的伤势如何了?小胡、高姑娘他们两个呢?” “一点红的恢复能力确实惊人,现在已经能够下地行走了,再过一两天估计又能持剑而行了!” 楚留香虽然与他也只见了两面,但觉得他性情刚烈,又讲义气,在心中早将他当成了好友,自然颇为欣喜。 “高姑娘和胡铁花却是有些不妥,自从离开拥翠山庄之后,没有回来,也没有传回消息!” 李观鱼紧皱双眉,说道,“带他们过去的马杰,说是看着他们两个混在赵家雇佣短工的人群中混了进去,但始终没出来。” “若是你这两天再不回来,我已经准备亲自去一趟千灯镇,找他们要人了!” “竟然还没有回来?”楚留香自语道,“以小胡和高姑娘的武功,就算无法击败赵氏父子,自保应该是绝无问题的,莫非其中出了什么岔子?” “前辈,您还是先坐镇拥翠山庄!让马杰带我去一趟千灯镇,我进去看一看到底情况如何?” 李观鱼点了点头,以楚留香的武功机智,天下大可去得。 “那我们说好,若是明日之内你尚未返回,我就率人上门拜访了!”李观鱼招手叫来马杰,吩咐他好好协助楚留香。 “师父放心,我一定配合好楚公子!不过今天已晚,楚公子来回奔波劳碌,不如明日一早出发。”马杰恭敬的请示道。 “事不宜迟,迟则生变!”楚留香微笑着摇了摇头,胡铁花和高亚男明显是被困在赵家,自己当然要速战速决,以免他们二人有危险。 临走之时,他来到了苏蓉蓉刚安顿好的住处,跟她说了自己的行动,让她安心等候即可。 苏蓉蓉先是点了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明眸如水般的注视着楚留香,并用手指牢牢的勾住他的衣袖。 “怎么了?不用担心,以我的武功,绝不会出事的!”楚留香宽慰道。 谁知苏蓉蓉还是没说话,而是将他勾到了床前,指了指刚塞进去的包裹。 “这不是苏兄遗留下来的面具吗?”楚留香何等聪明,立刻就明白了苏蓉蓉的用意,真是个聪慧的女孩子啊! 他打开包裹,取出了一个面具,微笑着问道:“蓉儿,你是这个意思吗?” 苏蓉蓉点了点头,又微微低下了头,大约是想起了刚离去的兄长。 楚留香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我想苏兄也希望你能快乐的生活下去!等到我将小玉的事情查清楚,帮苏兄报了仇,就带上你坐着大船,四海遨游!” 他这番话让苏蓉蓉俏丽而又带着几分稚气的脸庞重又恢复了生机,眼神中也燃起了希望,她重重的点点头,说出了一句话。 她可能不会想到,这句话在未来的人生中会被多次重复:“楚大哥,多保重!” 千灯镇距离姑苏城也有五十余里的路程,当楚留香来到赵家大门外的时候,已经过了黄昏时分。 八盏硕大的灯笼已经被挑了起来,门口两个石狮子后面,站着四名身强力壮的家丁,手中持着长棍,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还藏着利器。 另有两人在大门两侧的高墙之下,来回巡视,可以说戒备森严。 “楚公子,这就是赵家了!”马杰与楚留香躲在不远处的大树之后,窥探着门口的情况,“要不要弄出些什么动静,让公子能够顺利的进去?” “莫非你还要敲锣打鼓的将人引过来不成?”楚留香笑着摆了摆手道,“你在此处等候就好!” 他早将这儿地形看的清楚,找到了进门的方法,所以并不慌张。 只见他双脚点地,蹭的一声跃上了这棵高大的梧桐树,身体随着脚踩的梧桐树枝轻轻晃动,就如同羽毛的轻盈灵动。 马杰在树下看的瞠目结舌,想不到这个楚公子的轻功这么出色,大约江南也只有自己的师父能够做得到这一步。 虽然他猜到了楚留香是要借助大树为掩护,潜入赵家,但这棵梧桐与接近大门的那棵相距十余丈,怎么可能跳的过去? 楚留香自然有办法! 他蕴积掌力,恰到好处的击中了梧桐树的粗大树干,树干的持续震动被转送到了他所站立的树枝,无数次细小的振幅叠加起来,最终汇集成了强大的弹射力。 他就借着这股力量的冲击顺势而动,就如同张开双翼的信天翁一般,在空中滑翔了一段后,竟然真的跃到了距离大门最近的梧桐树顶。 这次马杰才真的心悦诚服,楚公子不仅轻功好,头脑算计精准,就连风向、风力都考虑到了。 站在繁茂的树冠,楚留香看向赵家的宅院,发现其占地之广阔不下于拥翠山庄。只是大部分地方都是漆黑一片,而唯有宅院正中还亮着灯火,似乎屋外还有人影走动。 “那里一定就是主人所居之所,看起来还没歇息。”楚留香心想,“只有打探到了胡铁花他们的情况,才能行动。” 他略略调息了片刻,趁着夜色悄无声息的从梧桐树冠跃起,轻轻巧巧的踩上了高墙,又从高墙上落到了赵家靠近围墙的一处屋顶上。 赵家果然是多年的豪富,称得上是广厦千间!这倒是给了楚留香很大的方便,他在屋顶上弹纵跳跃,身形轻灵,就连瓦片都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更没有惊动任何人,顺利的到达了灯火通明之处。 他轻轻的趴在屋顶上,将耳朵贴住,仔细倾听屋内的声响。 屋里不止一个人,大概是在为了某件事争论不休,突然有个洪亮的声音响起:“依我看,还是将胡铁花、高亚男悄悄处置掉算了,免得遗留后患!” 第41章 香喷喷的诱饵 突然传来这句话,让楚留香一惊、一喜、一愣,差点控制不住心神,弄出响动。 一惊,是因为知道胡铁花、高亚男果然落入他们手中,不知道有没有受到折磨或是有所损伤。 一喜,是因为听他的口气,他们两人至少目前还没有生命之忧,对于如何处置似乎还有不同意见,这就给了楚留香救人的机会。 一愣,是因为说话人的口音极为耳熟,中气十足而又带着几分苍老,竟然就是多日前在枫桥边假冒叶天问之人。 看起来这双簧就是赵家父子演的,当下他就凝集耳力,仔细倾听。 另一个声音比他低一些,似乎态度也很谦恭,正是赵守正在说话:“父亲大人,我倒不是对他们有什么仁慈之念,而是这两个人背后都牵扯着不小的势力。” “高亚男就不必说了,她是华山派掌门枯梅师太的爱徒,若是她死在这里,恐怕惹来华山派的报复。” “至于胡铁花,虽然看起来无门无派,但他的身手显然由高手传授,很像当年威震天下铁血大旗门的功夫。这些年随着铁中棠归隐,声势没那么大了,但潜力犹在啊。” 说到华山派和铁血大旗门的名字,赵威仪的声音也没有那么响亮了,要同时跟这两大门派为敌,他也得好好想一想。 “守正啊,那你有什么想法?这两个人一直留在这里,始终是个祸患啊。” “父亲大人不要忘了,我们这次是与那个人一起共谋大事。事成之后,李家的财富和土地都是我们的,而李观鱼的脑袋和秘笈是那个人的!” 赵守正突然压低了声音,就连耳力敏锐的楚留香也听不清楚,只听到含含糊糊的几个字,大约是“借刀杀人”云云。 想不到赵守正的野心倒不小,真的想要将拥翠山庄吃进去,而且还在和某个人合作,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 “对了,有件事还没来得及禀报。今天一早,有人来报告这次我们派去金陵的人失手了,虽然杀掉了小神童,但东西一件都没找到,连同他的妹妹一起被楚留香带走了!” “怎么会?巨鲸帮不是势力很大吗,居然没帮忙?”赵威仪有些不满的问道,“你还说金陵府的官员与你有旧!” “巨鲸帮的帮主也断了一只手!楚留香的出手还很毒辣,我估计他肯定看过小神童的记录,说不定已经在来千灯镇的路上了。” “那你准备如何应对?” 赵守正不疾不徐,似乎毫不担心的说道:“楚留香这个人虽然难缠,武功智计都不弱,但他有个致命的弱点:过于重情重义!只要胡铁花控制在我们手中,他又怎么敢对我们出手?” “拥翠山庄的那帮家伙包括李玉函在内,都是些不成器的家伙!只要他不出手,凭着咱们父子和那位前辈联手,拿下李观鱼和拥翠山庄不在话下。” “嗯,也有道理!我们的计划也快要到了收尾阶段了,千万不能出乱子!胡铁花他们的看守之处稳妥吗?” “请父亲放心,万无一失!”赵守正说的自信满满。 两人又密议了一会,赵守正才从屋里出来,让人在前面挑着灯笼,往自家的住处而去。 赵守正的屋子比其父的略小一些,装饰的倒甚是简朴,唯一让楚留香惊讶的是堆满半面墙的书本,与屋子的整体风格很不适应。 开始楚留香还以为是他自己的,一转念后才记起这是小玉留下的遗物,看样子搬过来之后他从未翻过,难道仅仅是为了掩人耳目吗? 楚留香突然眼前一亮,回忆起那日在小玉的坟前,那棵枣树被胡铁花怒锤之后,事后他发现树皮之下有一个小小的“诗”字! 这个字明显就是小玉所留,但究竟是何意,他一直没猜出来。 此刻看到那一堆书里有一本厚厚的《诗经》,顿时就有所悟,看来小玉是将秘密藏在了书里。 或许赵守正也知道这件事,更有可能小玉是以此为要挟,使得他不敢猝然下手伤害自己的和家人,所以他才要找借口将这些书统统运回来,以确保秘密不外泄。 就在赵守正即将上床休息的当口,突然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家丁匆忙进来禀报,楚留香没听清什么内容,只看到赵守正面色大变,立刻重新穿戴,出门而去。 楚留香趁着这个空档,身如轻烟般掠入屋内,将那本诗经塞进怀里,随后远远的跟随着赵守正,同时小心的隐匿着行踪。 在两个家人的灯笼指引下,赵守正走到一处如猛兽噬人般的假山之前才停了下来。 他先吩咐两人回去,看周围无人,才轻轻的在假山石上特别的位置敲了三下。 假山石竟然缓缓的自动打开了,依稀可见里面有灯火,似乎就是囚人之所。 楚留香很有耐心的隐身在一棵大树之后,看着他进去了半炷香的时间,又提着灯笼出来了。 随后提着灯笼前后左右的转了一圈,确认一切安全,这才快步离去。随着他的离开,周围又陷入一片夜色黑暗之中。 楚留香猜的没错,这里就是囚禁胡铁花、高亚男的所在地,赵守正所敲击的地方就是机关所在。 但是他可能没有猜到,这里竟然是赵守正故意让他发现的! 这片假山石的前面其实是伪装好的沼泽地,里面布满了各种毒虫、毒蛇,令人防不胜防! 一旦有人不知究竟踩了上去,里面的人就能操控机关,让人深陷其中,而且根本无法借力,纵有天大的本事也逃脱不了! 假山石上还密布着众多的小孔,能够从里面喷射出无数细如牛毛的毒针,近距离之下,就算是神仙也很难抵挡! 只有当里面的人通过暗孔确定是赵威仪、赵守正父子时,才会让他们安全进入,也就是说如果楚留香如赵守正这般操作,不仅救不出胡铁花等人,就连自己也难逃一死。 赵守正之所以来这么一趟,就是因为接到了密报,说是楚留香来了! 他立即就猜到楚留香有很大的可能正在盯着自己,想要知道到哪里去救胡铁花。 他也算是聪明过人,竟然立刻就想出了这么一条毒计来,只要楚留香跟着自己,全程看到了这一幕,必然忍不住会动手。 上次算是你的运气好,没有跟李观鱼两败俱伤,这次我看你如何逃出生天! 第42章 妙计脱困 秘密之地的看守赵一帆当然是赵家的亲信,跟随他们父子两代,忠心耿耿,功夫不错。而且因为他也姓赵,所以日常与赵守正也是兄弟相称。 在这里关押的都是重要人物,在赵一帆的记忆中,曾经有过不少江湖上的高手,还有十几个不肯合作的显贵,被少主人赵守正榨干价值后,最后都没能出得去。 也许就是靠着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赵家这些年不仅财富倍增,就连武功也博采众长,达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想起赵守正的手段毒辣、心机深沉,赵一帆也不禁打了个寒战,跟着这样的主子就得小心谨慎。 因此无论赵守正什么时候来巡视,他都表现的忠于职守,从不懈怠。 今晚不知道怎么回事,赵守正过来,看了看被囚禁在此的一男一女,却只是随便问了问饮食和身体状况,并没有多说什么。 直到临走之时,他很慎重的叮嘱道:“今晚也许会有些不太平,若是有人来敲门,只要不是我和父亲,你立刻启动机关,不可手软!听懂了吗?随后要立即向我禀告!” “少主放心!有我在此,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赵一帆是很识相的,知道在推杯换盏的时候可以放肆一点,在这儿还需要谨守上下级的本分。 赵守正满意的点点头,突然凑近了低声说道:“一帆啊,我有个表妹,年方二八,长得甚是标致。我已经跟父亲说过了,等这件事结束了,就给你把喜事办了!” 能够跟赵家攀上亲戚,那自然是再好不过,这比起赵守正赏赐金银更让他感激涕零。赵一帆咧着大嘴,笑的心满意足。 送走了赵守正,他哼着小曲,又去牢房里看了看刚抓进来的一男一女。这儿除了他之外,就只有这两名囚犯了。 隔着粗粗的精铁铸就的牢笼,里面的两人靠墙闭目而坐,神情颇为委顿,大约是真气被封的缘故。 不过,他们刚进来的时候可精神得很,对着赵守正破口大骂,尤其是那个一脸凶相的汉子,说他卑鄙无耻,害死了小玉,将来必然不得好死。 都已经被关进来了,还这么不知好歹的人倒不多!还有那个女子,年纪轻轻,眼睛瞪起来也挺吓人,说华山派的弟子也敢抓! 别说是华山派,我们这儿少林、武当的也不是没关过! 少主人倒也没生气,还是客客气气的称他为胡大哥,说是他也有苦衷云云,还特意嘱咐他要保证饮食供应。 哼着小曲,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舒服的躺在藤椅上,拍着大腿,荒腔走板的唱了一句:“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 这里吃喝不缺,就是对着四面墙相当烦闷,也只能自娱自乐一番。 然而,还没等他唱到第二句,突然听到假山石外传来三记拍击的声音,莫非真如少主所说,有敌来袭! 他浑身一激灵,抽出墙上的单刀,将眼睛小心凑到了观察孔上,仔细查看。 “嗨,白白担心了一场!”当看到眉清目秀的少主脸庞的时候,赵一帆松了一口气,按动了机关,嘴里还在嘟囔着,“原来是突击检查啊!” 赵守正走了进来,四周扫视了一遍,没有说话,径直往里走去。 赵一帆紧跟在后,笑着说道:“少主果然心思细腻,做事周到!您放心,我就算睡觉也睁着一只眼睛呢!” 赵守正大概是在外面感染了寒气,不停的咳嗽,信步走到了铁笼之前,仔细打量了被关的两人,点了点头,似乎甚为满意。 “少主,您喝杯热茶,缓一缓。”赵一帆试探着问道。“您是不是有什么话想问他们?” 赵守正接过茶,笑着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嘶哑的挥手道:“把门打开,我进去问话。” 赵一帆赶紧按动机关,又取出随身携带的钥匙,将沉重的牢门打开,先前闭着眼睛的两人也被惊醒了,怒目而视。 “你走远一些,我问话才方便!” “好!您随时招呼!”赵一帆是个机灵人,知道这世上有些事不是人人能知道的。 赵氏父子这些年的经营他都看在眼里,了解其中深浅,既然少主有吩咐,他当然是躲的越远越好。 看来少主做事果然很有章法,懂得随时检查,幸亏我也不曾懈怠。 站在远处戒备的赵一帆看着他进了牢房,蹲下身来与那两人说话,只不过声音很小,他几乎听不见。 只是这么一会功夫,竟然能够回到住处换了一身衣服,再次赶回来,看来少主的轻功又有精进了。 刚开始那两个人似乎是很愤怒的模样,但是少主只是说了几句话,他们的表情立刻就缓和下来了,那个女的还惊叫了一声。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赵守正突然冲着他招了招手,说道:“胡大哥和高姑娘已经想通了,愿意与我们合作。你把他们的脚镣、手铐都打开吧!” 赵一帆有些犹豫,提醒道:“少主,这两个人的武功不错,是不是…” “无需担忧!他们全身的真气都已经被封闭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赵守正摆手道,“我们总也要表现出一些合作的诚意来嘛。” “是!”赵守正的目光凌厉,让赵一帆顿时心中一凛,知道他最恨别人违抗命令。 于是连忙答应着,取出了钥匙,将两人锁在铁笼上的锁铐一一打开。 赵守正满意的点了点头,伸出手来似乎是要拍着他的肩膀说两句赞许的话,却突然一变招,手指如闪电般的戳中了他的肩井穴。 赵一帆猝不及防,身体一麻,扑通一声栽倒,心里却依旧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赵守正。 “嗬呵,这小子还没认出来,还以为你是赵守正呢?”胡铁花粗犷的嗓音响了起来,随手就扯掉了赵守正的面具,原来竟是另一个人! 赵一帆的眼睛瞪的更大了,嘴里咿呀咿呀的发出悔恨的声音,这下他总算知道为什么刚才少主的衣服不同、声音也不同了。 楚留香微笑着说道:“不用慌张,你身上的穴道一个时辰之后就会自解!” “不过,麻烦你转告赵守正,自作孽不可活,总有一天,他会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承担后果!” 说完了这些,楚留香带着胡铁花、高亚男离开了这座秘密的牢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只留下赵一帆咬牙切齿,却又无能为力。 第43章 日久自生情 虽然胡铁花、高亚男的真气被封闭了许久,一时气血还不够通畅,但施展最基础的轻身功夫还是没问题的。 两人在楚留香的引导下,一路东拐西弯就来到了高墙之下,就是刚才楚留香翻越过来的地方。 “老臭虫,虽然你的武功也就是马马虎虎,但我有时还不得不佩服你!”胡铁花忍到现在,终于可以说话了。 “你是怎么认得出路的?我跟小高进来的时候,就被绕的晕头转向。” 呵呵,原来是高姑娘,现在叫小高了,看来这段时间他们两人共度难关,关系倒是亲近了不少。 “凡事都有规律可循!我发现赵家的房屋排列按的是先天八卦,那么必然就有生门和死门,你们所在的牢狱就是死门所在!” 楚留香来不及多解释,只是简单的说道:“这种奇门遁甲的功夫很罕见,通常只在中原地区出现,想不到赵家居然也通晓。” 胡铁花还要多问,却被高亚男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轻斥道:“在这里废什么话,先出去再说!” 看着胡铁花一脸吃瘪的模样,楚留香心中暗笑,随即正色道:“高姑娘,屏息凝气,我助你出去!” 高亚男就觉得一股暖流注入体内,脚下一发力,施展出华山派的独门轻功凌霄步,如天女下凡一般翩然而过高墙。 “看来高姑娘能够治得住你啊!”趁着高亚男不在,楚留香抓紧开了个玩笑。 想不到胡铁花的脸立刻就黑了,却只是哼了一声,横眉道:“还不送我过去?” 楚留香依法施为,三人都越过高墙,趁着巡逻的人松懈,一掠而过,回到了楚留香出发的地方。 “老马啊,想不到你还在等着啊!”楚留香一眼就看到满脸焦急的马杰,手牵着马不断的向里面张望。 “哦,哦,楚公子、胡公子还有高姑娘,你们,你们都出来了!” 他的声音似乎让马杰吓了一跳,脚下差点没站稳。 “老马啊,你怎么满头大汗的,等我们这么紧张吗?还是去干了什么坏事?” 脱困之后的胡铁花心情轻松,指着马杰开起了玩笑。 “胡公子,莫、莫开玩笑,我只是心情烦躁而已。”马杰结结巴巴的解释道。 “这儿只有两匹马?我们怎么回去啊?”高亚男有些不解的问道。 “当然是两个人一匹喽!”胡铁花故意逗她,装模作样的说道,“我跟这位马大哥一匹,你跟老臭虫一匹,省的你见我就烦。” 高亚男纵然剑法出众,终究只是年轻的女孩,脸皮又嫩,想要和胡铁花同乘一骑,却又不好开口,面色绯红一片。 “小胡,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楚留香何等聪明,一眼就看出高亚男的心思,说道,“你跟老马都是重量级的,还不将马压坏了?!我看,不如这样吧。” 说着他当先上了一匹马,并且将马杰也拉了上去,笑着说道:“所谓老马识途,我跟老马就在前面为你们带路!” 随后也没等他俩反应过来,径直打马扬鞭,一路烟尘滚滚而去。 胡铁花、高亚男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都觉得好笑,也有些莫名的情愫涌动。 胡铁花一跃而起,故作豪迈的伸出手道:“小高,咱们江湖儿女,就不要这么扭扭捏捏了!” 高亚男心中自然也是愿意,却故意板着脸说道:“这是不得已而为之,你可不能说出去!”借着胡铁花的手劲,越上了马背。 “没问题!要是我说了出去,就罚我这辈子醉死在酒坛里!” “呸,谁不知道你是个酒鬼,这个赌咒毫无诚意!” 两人说笑间,近距离接触,都感受到了对方的体温和气息,不由自主的慌乱。 胡铁花更是不时闻到从身后传来的香味,浑身上下像是毛孔都打开一般,舒畅无比,倒是盼望着这条路更长一些就好。 第二天一早,李观鱼就接到了楚留香已经将人救出来的消息,大喜过望! 胡铁花的生死倒不是那么重要,若是高亚男出了差错,只怕自己没法向枯梅师太交代。 当四人再次坐下来商议的时候,胡铁花注意到了角落里还站着大眼睛的小姑娘,俏丽灵动,不禁赞道:“李前辈,你新来的丫鬟真漂亮啊,就是年纪太小了吧!” 李观鱼看了一眼苏蓉蓉,哈哈大笑道:“你说错了,这是楚公子的朋友!” 楚留香很不满的扫了口无遮拦的胡铁花一眼,招手让苏蓉蓉过来,郑重说道:“这是小神童的妹妹,苏蓉蓉!” 随后就将他前往金陵,如何见到小神童,如何从蒙面人手中救下苏蓉蓉的经过说了一遍,叹息道:“这丫头孤苦无依,你们要好好待她啊。若不是她的面具,你们两个都没这么容易脱身。” 胡铁花触到苏蓉蓉泫然欲泣的目光,心头一颤,给了自己重重的一个嘴巴,说道:“蓉蓉妹子,你放心,有你胡大哥在,谁都不能欺负你。” 当年的小玉,被自己欺负了,不也是这副可爱又可怜的模样吗? 高亚男则是从女人的角度打量她,虽然她年纪尚幼,身形稚嫩,但眉眼之间自有一股风流气韵,将来必然是出色的人物。 “就靠你,算了吧!妹妹别怕,姐姐是华山派的,以后谁敢欺负你就报我的名号!” 苏蓉蓉本来还在丧亲的悲痛之中,被这两个人一闹,竟然莫名的减轻了她的悲伤之情,嘴角也泛起了一丝微笑。 “哼哼,清风女剑客,好了不起啊!可惜还是败在人家的刀下啊。”胡铁花哪壶不开提哪壶,斜着眼说道。 “你呢,只怕比我还不如吧!”高亚男脸色泛红,显然被胡铁花说起她的败绩,令她甚是难堪,“我可是在他的刀下激战了三十多个回合,才因内力不支而败。有人号称拳脚硬,却好像才走了十几招吧!” “我那时空手对他的单刀,能这么比吗?再说,没有我消耗他,你也不可能支撑这么久!”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又争执了起来,李观鱼和楚留香刚开始还含笑听着,后来却都收敛了笑意,警觉的相互对视了一眼。 “你们所说的对手,就是赵守正?” “除了他还有谁,就是那个伤天害理的家伙!” 第44章 赵守正真的这么强? 赵守正给楚留香的印象一直在变化,已经变得有些不可捉摸了。 在小玉坟前的时候,他是一个刚失去爱人、深情而又悲痛的年轻人,口口声声要为未婚妻报仇雪恨。 在拥翠山庄门前,他又成了因为愤怒控制不住情绪的人,主动挑起了与拥翠山庄的争斗。 在之后派人暗杀楚留香、小神童的时候,尽管本人没有露面,他的心机深沉和阴险狠毒却表现淋漓尽致。 这些表现都是一次次的展现出来,层层递进,而且所有这些表现之中,却唯独没有关于他的功夫高低深浅。 楚留香从他仅有的一两次出手,以及对于千灯镇赵家的了解中判断,大概估计过他的武功最多也只是与李玉函差相仿佛,肯定比不上胡铁花和剑法超群的高亚男。 这也是他放心的让两人前往打探的主要原因,即便得知二人被擒,他也认为是中了赵守正的奸计而已。 想不到赵守正的武功造诣如此之强,竟然不靠着其他手段,硬碰硬的就将胡铁花、高亚男拿下,楚留香暗暗自责:看起来永远不能低估自己的对手! 李观鱼其实与楚留香一样惊讶,他始终认为赵威仪、赵守正父子的武功渊源根本无法与拥翠山庄相比,想不到在姑苏城郊居然隐藏着这样的高手。 “赵守正用的到底是哪一门的功夫?” “他的功夫底子应该属于武当一脉的,与我和小高对战之时,使用的还是正宗的八卦游龙刀法!” 胡铁花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我和小高本来藏在应聘短工的人群之中,混了进去,正在等候分配。” “刚开始一切都很顺利,不知道为什么,赵守正突然来了,并且率人将我们两个围了起来。” 胡铁花面露愤慨之色,“他还大言不惭的说,自己光明磊落,只要能赢得了他就放我们离开。” “我当时心想,就凭这小子三脚猫的功夫,我三拳两脚就收拾了!八卦游龙刀法名气很大,其实侧重防守,进攻的威力并不太强大。” 李观鱼点点头,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当年他与武当高手较量切磋的时候,也有这个感觉。 “但是我怎么也想不到,很普通的刀法在他手里使出来,好像速度快了很多,变化多端,招数神鬼莫测,竟然将我逼的透不过气来!我一个疏忽,就被他一脚踢中腰眼,当场差点背过气去。” 胡铁花边说边比划了几下,李观鱼一皱眉,他看出了这刀法经过了高手改良,融入了少林疯魔刀法的速度,还有星宿派玄冥刀法的精髓,已经达到了极高的层次,难怪胡铁花抵挡不住。 赵守正武功再高,他也有信心对付,但那个给他修正刀法的人,眼光见识更是不凡,必然是绝顶的高手,有这样的人撑腰,怪不得他如此猖狂。 而楚留香则看出踢胡铁花的那一脚,竟然并非中原各大门派的功夫,而是来源于岭南某一门派的秘传——无影脚! “亚男啊,你的清风十三式精微奥妙至极,竟然也败在这八卦游龙刀下?”李观鱼悠然问道。 “这奸贼太过狡诈,不敢与我的清风十三式正面抗衡,居然以一股诡异的内力注入刀身,使我的剑法凝滞,不能随心施展!” 高亚男满脸的不服气,主要是因为自己并非剑法不如人,而是心机和内力被人压了一头。 “这种内力极为古怪,甚至能够消融我的剑气,似乎来自于异域!” “不错!能够将玄冥刀法融于其中的人,难道会不懂得玄冥神功吗?”李观鱼面沉似水,缓缓地说道。 “就是当年星宿派的镇教神功,号称能够吸收敌人的功力为己用的玄冥神功?”高亚男听枯梅师太提起过往事,不由得心有余悸。 “倒也没有那么夸张!”李观鱼解释道,“不过,确实能够起到一部分消解内力、借力打力的功效。” “后来,我们两个就被擒住,关在了那个假山石下面的地牢里!” 胡铁花补充道,“我亲眼看到过假山石外面的机关发动,极为凶险!若昨晚老臭虫你不是戴上了赵守正这厮的面具,恐怕不死也得脱层皮。” 楚留香目光闪动,接着说道:“据我观察,赵家庄园的布局结构按先天八卦的方位,周密严谨。而其家丁的身手也相当不错,纪律性极强,应该不在拥翠山庄之下。” 李观鱼不禁微微一笑,心中却有些苦涩,作为一个老江湖,他怎么会听不出楚留香这番话的真正含义,他只是给自己留了个面子而已。 看起来这些年自己醉心于剑术,没有花太多的心力教导弟子,以至于出众者寥寥,拥翠山庄空具偌大的名头,却已经落后于名不见经传的赵家父子。 “赵家如此处心积虑,无非就是想针对我李观鱼、拥翠山庄,那么他们究竟想要什么呢?”李观鱼捋了捋胡须说道,“是为了财富,还是为了扬名立万,或者是我的凌风剑法?” “我认为事情没这么简单。”楚留香摇了摇头,以赵守正的武功智谋,早就可以名动江湖,可他偏偏将自己隐藏起来,必然有更大的图谋。 “你说说呢,到底是什么图谋?”胡铁花追问道。 “小胡,我也不是神仙,不会未卜先知啊!”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不过我们可以回溯到事情的最初,也许会有些用处。” 这个事情的最初?几人都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对于前辈来说,事情的最初在于藏宝阁被盗,弟子被杀!”楚留香不自觉的揉了揉鼻子。 “我认为其中出现了两个变量,影响了事情正常的进展!” “哪两个变量?”这次是听的入神的高亚男发问。 “第一个是中原一点红,他无意中抢走了幕后黑手本来已经到手的宝物,并且遇上我和小胡,破坏了布局!” “第二个是小玉,我现在完全相信,因为她发现了赵守正的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才导致了杀身之祸!” “其中最巧的是,当这批宝物不知去向的时候,赵守正看到了我所佩戴的那块玉璧,从而编造了一个凄婉动人的爱情故事,将我骗到了拥翠山庄!” 第45章 原来你是内鬼 李观鱼深吸了一口气,眼中寒光四射,含着怒意说道:“想不到现在的年轻人如此胆大妄为!” 他们两个说话的跳跃性有点大,让一旁的高亚男、胡铁花有些发懵,楚留香的目光扫到了凝神沉思的苏蓉蓉身上,发现她似乎有所得。 “蓉蓉,我看你有些想法,不如说出来听听。”他也是刻意的找些事让她做,以便尽快的从丧亲的悲痛中走出来。 得到楚留香鼓励的眼神,小丫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鼓起勇气道:“我猜那个赵守正原本就是与偷盗宝物的人是一伙的!” 这是之前楚留香做出过的推测,但苏蓉蓉能自己猜到也算是聪慧过人,只不过楚留香现在明白自己当时的推测有一点点偏差。 “还有什么吗?” “赵守正编造这个故事真正的目的,就是让李庄主有机会看到楚大哥身上的玉璧,那么李庄主一定会追究下去!” “只要宝物是在楚大哥身上,或是在他朋友的身上,有很大的可能会再次回到拥翠山庄来!” 啪、啪、啪的掌声响起,李观鱼的眼中颇有欣赏之意,苏蓉蓉小小年纪就能看透这些,实在是难能可贵。 胡铁花、高亚男两个人相互看看,都有些脸红,都是号称武林高手,在江湖上闯荡的人,还不如一个小姑娘看的清楚。 楚留香早就发现苏蓉蓉才智过人,绝非凡品,这一次不过再次印证而已,倒没有太多的惊讶。 但是,他发现苏蓉蓉看了看左右,似乎还有话没说出来,就含笑鼓励道:“蓉儿,有什么话尽管说,说错了也没关系!” “嗯!”小丫头重重的的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说道:“楚大哥,我在想既然赵守正费尽心思想要把宝物再次弄回拥翠山庄,恰好说明了一件事!” “什么事?”胡铁花和高亚男异口同声的问道。 “说明他或是他的同伙有把握重新获得这些宝物,也就是说,”苏蓉蓉犹豫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似的说道,“拥翠山庄必然有内鬼!” 这句话在数日之前高亚男随口提起过,李观鱼也将其作为一个疑问搁在心里,想不到经过苏蓉蓉的分析和推理,竟然成为了一个几乎能够确定的事实。 李观鱼作为拥翠山庄的庄主,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倒不仅仅是因为外人面前丢了面子,而是他已经猜到这个内鬼是谁了。 楚留香也猜到了!就在胡铁花说出假山石外面密布机关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出当时赵守正一定接到了内鬼的报信,才有意的引他前往。 若不是苏蓉蓉提前给自己提了醒,自己很有可能落入陷阱。 一老一小两个聪明人对了一下眼神,就相互有了默契。 李观鱼冲着屋外喊道:“找马杰来!我有点事情要问他。” 在拥翠山庄,马杰是李观鱼最得用的弟子之一,主要在于其精通商务。这些年为李家挣得了丰厚的回报,所以李观鱼时常会有些重要的事情交办,众人也早都习以为常了。 “师父,不知道有什么事吩咐弟子?”没过多久,马杰就恭恭敬敬站在李观鱼的面前,一如往常的笑容满面。 李观鱼很久没有认真打量过自己的这位弟子,身材中等,看起来相当敦实。憨厚的面相为他的经营提供了不少的助力,很多人都会对其掉以轻心。 师父沉吟不语,马杰想了想主动禀告道:“这个月该收的商铺租金都已经收齐了,比上个月小涨了半成;另外,荣宝斋的大掌柜刚从北方回来,说是搜罗了不少好东西,想约个时间跟师父聊聊;对了,还有…” 还没等他说完,李观鱼突然出声打断了他,平静的说道:“不用说了,这些事交给你我素来都很放心。对了,你在我门下几年了?” 虽然不明白李观鱼为什么问这件事,马杰还是认真的回答道:“自从十一岁拜入师父门下,已经快要十六年了!弟子姿性愚鲁,难以领略上乘的武功,比不上章师兄、杜师弟,更不用说李师兄,让师父失望了!” “呵呵,你倒也不用妄自菲薄。若论武艺,你可能比不上其他人,但是说起心思机敏、察言观色,你可是远超所有弟子啊!” 李观鱼悠然的说着,但话中讽刺的语气还是能够听得出来,马杰是聪明人,立刻扑通一声跪倒,说道:“弟子自问对师父忠心耿耿,为拥翠山庄尽了心力,实在不知道做错了什么?请师父明示,弟子一定改正!” “果然心思机敏,看来我一点都没说错!”李观鱼的目光突然尖厉的犹如秋水剑,盯住跪在地上的马杰,轻声问道,“我到底有哪里对不住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这几句话就如几把飞刀,扎到了马杰的身上,让他浑身哆嗦,连忙辩解道:“弟子冤枉啊!不知道师父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但是弟子绝无背叛之心啊。” 李观鱼神情淡然,但眼底里还是流露出愤怒和痛惜的感情,缓缓说道:“你跟我多年,自然知道我的脾气,若是没有把握我是不会这么说的!” “我如今就要废掉你的武功,将你押入水牢,再以串谋盗窃之罪将你送入姑苏府的大牢!” 李观鱼抬起已经蓄满凌风真气的手,丝毫不顾及马杰的苦苦哀求,朝着他的百会穴拍去。 在这一刻,李观鱼其实还存有幻想,若马杰没有异动,则他也会手下留情,只会将他先关起来,日后再辨真伪。 但是,他的幻想很快就被打破了! 原本还在苦苦哀求的马杰突然往地上一趴,嗖嗖几声,从背后飞出了三支袖箭,冲着李观鱼的面门而来! 与此同时,他手中多了一把寒光四溢的短刀,刀锋凌厉,刀法诡异迅捷,狠狠的向李观鱼的双腿削去。 这一击如此纯熟,说明他早就已经演练过了,并且做好了充分准备。 李观鱼大喝一声:“孽徒!” 脚踩七星步,闪过那一刀,蓄势已久凌风真气拍出,不仅扫落了袖箭,更是重重的击在了马杰的胸前。 马杰就算是掩藏了功夫,可哪里是李观鱼的对手?被这一掌拍的向后倒飞而出,口中的鲜血狂喷而出。 旁观的楚留香却并无轻松之色,反而大叫一声:“不好!” 第46章 师徒之间 马杰飞出去的方向,正好站着苏蓉蓉! 他一定是经过计算,认为不管是夺门而出还是拼死一搏都无法幸免,倒不如先控制住这个娇怯怯的小姑娘,再求生路。 能在瞬息之间找到唯一可能的道路,并且全力去实施,可见马杰此人心思机敏,是个人才! 但是哪有这么容易? 胡铁花正在那条线路上,他的反应比楚留香慢了半拍,待醒悟过来的时候,马杰已经将将掠过他的身前。 “休走!”伴随着他如震雷般的巨喝,一拳冲着马杰的腰腹就轰了过去,对于出卖自己的家伙,他根本没有留手,正是铁血拳法中最威猛的一招——玉石俱焚! 这一拳若是打实了,马杰必然身受重伤,当场趴下,不死也得脱层皮。 奇怪的是,马杰来不及变招,硬生生的扛住了这一拳,却只是口鼻溢血,没有倒下! 而胡铁花也感觉到自己的拳头并没有完全击实,有股诡异的内力护体,将他的大部分拳劲竟然被他卸掉了。 高亚男比胡铁花的反应快了一瞬,长剑出鞘就是清风十三式之清风徐来,却意外的落了空!原来是胡铁花的拳劲加快了马杰的速度,反而救了他一命。 高亚男眼见不妙,长剑迅速变招为“清风绕梁”,直指马杰的左臂。若是他抵抗反击,则就会被圈入华山派绵密的剑网之中,再也无法脱身。 马杰也真是够狠,竟然根本不作避让!曼妙的剑光划过,血光迸现,一条胳膊脱离了他的身体,滚到了地上! 马杰痛的大叫了一声,一咬牙关,拼尽了体内最后一分真气,掠到了苏蓉蓉的身后,冰冷的短刀架在了她洁白无瑕的颈项之上。 “都别动!谁要是再敢动一动,我就杀了她!” 眼看着苏蓉蓉落入敌手,高亚男只好放低了手中的剑,胡铁花无奈的收起了拳头,楚留香隔得比较远,更是只能焦急的看着。 然而,他发现苏蓉蓉的明眸中竟然没有丝毫的慌乱,面容沉静,似乎那把短刀并不存在!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听到马杰粗重的喘息声以及断臂处的鲜血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李观鱼并没有愤怒,也没有出手,而是静静的看着他,却是神色疲惫,好似老了十岁。 “为什么?我一向待你不薄,为什么要背叛我?”李观鱼问的很沉重。 他怎么也想不通,众弟子之中,最聪明,最得他信任,也最能担当重任的弟子,为什么会背叛他。 “呵呵,呵呵,呵呵!咳咳咳!待我不薄?!”马杰似乎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控制不住的大笑起来,却又牵动了伤势,不得不停了下来。 “所有弟子之中,我是最卖力的一个,为你办了多少大事!若不是我,拥翠山庄哪里会有今日的兴旺,稳坐江南武林第一世家的位置?” 马杰的目光中含着不甘和怨毒,控诉道,“而你呢,最高深的武功从来不教给我们,只教给那个资质远远不如我的儿子!” “这些年我为你赚的财富数以万计,而我得到了什么,不过就是每年区区几百两银子而已,让我如何能够心服?” “既然你不拿我当自己人,我又何必为你卖命呢?”马杰止住了左臂的血,恨恨的说道,“你看不出我的价值,自然有人看得到,所谓良禽择木而栖。” “你说的就是赵守正吧?就从五年前,你与赵家打交道开始?”李观鱼淡淡地问道,不带任何感情。 “不错!”既然说开了,马杰也就无所顾忌了,“你只当我是个账房,而人家把我当成人才,给我每年两千两银子,还传授我上乘的武功,高下之分不是很明显吗?” “赵守正还承诺,只要你倒了,拥翠山庄所有的财富我可以得到两成,这么大的利益,我为什么不搏一搏?” 听着马杰的控诉,李观鱼的面色没有任何的变化,等他停下来的时候,带着些古怪而又伤感的笑意说道:“财帛动人心,高深的武功也很吸引人,但是你忘记了自己的初心啊。” “当年你家里很穷,我是看你资质不错,才将你收入门下。”李观鱼似乎回到了当年,“你很聪明,学的也很快,不到二十岁就能独当一面。” “我就想问问你,这些本事是你天生就有的,还是我教给你的?”李观鱼看也不看一时语塞的马杰继续说下去。 “先父有遗命,凌风剑法威力惊人,不可传于外人。但是除此之外,只要是你们想学的,我什么时候不愿意教你们?” “说起来,这些年我醉心于剑术,忽略了对于你们这些弟子心性的磨砺,竟然让你堕落到勾结外人图谋不轨,实在是我这当师父的责任啊!” 李观鱼说完了这些,又将目光移到了马杰的身上,缓缓说道:“若是你还念着我们十几年的师徒之情,我的教导之恩,就将这小姑娘放了。我担保,你可以平安离开这房子,若是你不再作恶,以往的一切我也可以不作追究。” 楚留香看的明白,有那么一瞬间,马杰确实被李观鱼的感动了,大约他也想起了自己的少年时代,那些意气昂扬、奋发向上的日子。 但是,这对师徒走到了今天,他真的能够放下屠刀,改过自新吗? 马杰的脸色瞬息万变,经过了短暂而又激烈的斗争,又看了看自己失去的左臂,知道一切都不可能重来,终于下定决心,坚定的摇了摇头,拒绝了李观鱼的提议。 “你这家伙怎么不知好歹,还有没有天良?!”胡铁花按捺不住的咆哮道,他虽然一直对李观鱼也没什么好感,但在这一刻却是极为鄙视这个叛徒的。 “嘿嘿,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想通了一切的马杰反倒镇静下来,无非就是一条道走到黑罢了,“如果要我放了这姑娘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能答应我两个条件!” “你说吧!” “第一放我平安离开,当然我会带着她一起走,直到我安全为止!” “第二呢?” “我要溪山行旅图、道德经,哦,还有那颗东海明珠。” 马杰先说了两件宝物,稍微顿了顿,又加上了一件。 第47章 对峙 “溪山行旅图、道德经还有东海明珠?”李观鱼重复了一遍,冷笑着说道,“藏宝阁向来由你打理,哪些最值钱恐怕你比我更了解吧,为什么偏偏选了这些?” “哼哼,你怎么知道,溪山行旅图的真正奥妙在于…”说到这里,马杰突然醒悟过来,冷笑道,“休想套我的话,赶紧将东西取来。否则的话,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说着,右手的短刀又虚晃了一下,作势威胁众人。 这把刀绝非凡品,晶莹耀目,精光四溢,而在他刀下的苏蓉蓉也感到一股寒意在喉间徘徊。 但她却没有丝毫慌张,经历过秦淮河上的生死一刻之后,苏蓉蓉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成长了起来,原先看过的书、学过的技艺都成为了她的信心所在。 而且,从楚大哥焦灼的眼神中,知道他真的很关心自己的安危,这就足够了!我绝不能给他添乱。 苏蓉蓉藏在袖子里的纤细手指轻轻一弹,一股似有似无的香味悠悠的透了出来,因为与体香接近,并没有被马杰所察觉。 李观鱼冲着外面喊了一声:“来人!”立时就有一名弟子富唐进来听候吩咐,只是屋内肃杀的气氛和溅在地面的鲜血让他吓得脸色发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去藏宝阁一趟!”李观鱼懒得向他解释,将随身的腰牌信物扔给他,“将溪山行旅图、道德经还有东海明珠一并取来!” 富唐接过令牌来,却没有离开,目光有些犹豫的看向了面色灰白、断了一只胳膊的马杰。 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因为藏宝库日常都由马杰来打理,所以如果没有他指明方位,其他人要想找到那几样东西就得费上小半天的功夫。 “溪山行旅图就挂在藏宝阁丁字号房的西边墙上,道德经在甲字号房东面书架的第二层右起第三排。”马杰不无自得的笑了笑,接着说道,“至于东海明珠嘛,应该在丙字号房的架子上,很好找。” 马杰在重伤之余,还能将藏宝阁的东西记得清清楚楚,这个人的记性确实非常人能及,怪不得这七件宝物即便是散落各个角落,也能被一一偷盗而得。 “还在等什么,快去!”马杰凶狠的朝着发愣的富唐吼了一声,吓得他转头就跑。 “正好还有点时间,我有些事想不明白,希望你能够告诉我。” 楚留香看着马杰似乎有点支撑不住,手腕微微颤抖,担心他的情绪不稳,伤到了蓉蓉。于是开口说话,想要尽量让他放松一下。 “楚留香,说实话我还是很佩服你的!头脑和身手都是上乘,不但能猜到赵守正的目的,居然还能从刀下救出小神童的妹妹,并且从赵家救人之后安然脱身,了不起!” 马杰说这话倒不像是在恭维,而是有些感慨:“想必你一定有个好师父,愿意全心全力的教导你。” 说这话的时候,他没有看李观鱼,但是人人都知道他话中的深意,李观鱼也没有辩白,因为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争辩毫无意义。 “不过,你若是想要瓦解我的意志,伺机救人,我劝你打消了这个主意吧!”马杰脸色一沉,面色狰狞,“虽然我的功夫不如你,但在你到之前还是有足够的时间杀了这个丫头。” 楚留香没有接他的话,而是继续自己的问题:“无论从声望上,还是实力上,拥翠山庄远远强于千灯镇的赵家,即便是赵守正有一些隐藏的力量,也无法与拥有江湖各大门派支持的李观鱼前辈相比。这一点你承认吧?” 马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一来他怕自己落入楚留香的陷阱,二来他的体力消耗过大,伤势又重,不说话也能多坚持一会。 “那么,你怎么就能确信赵守正那一方能够胜利呢?若是结局相反,你岂不是两头落空,这么冒险的举动不像是你会做得出来的!” “呵呵,不错,我马杰行事向来谨慎。”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但也有一点点商人应该具备的赌性。” “我要下注,一定是重注!但是,如果没有七八成的胜算,我是不会轻易下注的!” 楚留香目光一闪,敏锐的察觉到马杰所说的话中至少说明一点,那就是目前还有一股力量是我们所未知的,既不是赵守正的武功,也不是赵家所做的各种准备,甚至不是有可能存在的玄冥派余孽。 而且,这股力量应该足够强大,具有压倒性的说服力,能够让马杰这样跟着李观鱼十多年的弟子都起了叛逆之心。 在这一瞬间,楚留香的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的可能性,但这些可能性都不够强大,根本无法吸引他下注。 “嘿嘿,看来你也有猜不到的时候啊。”马杰这一次笑的很得意,“终有一天你们会知道的,不过真到了那个时候,你们就已经来不及了!” “东西还没到吗?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们不要耍什么花样?”马杰厉声说道,目光警惕的在几人身上游走。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些困倦的感觉,难道是因为失血过多吗? “藏宝阁距此约有五百步,他要找东西,还要带回来,没那么快。”楚留香担心他狗急跳墙,不住的安抚他。 “五百步来回也不过一千步,正常走路的话一炷香的时间就够了!”马杰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沉,咬着嘴唇保持清醒,“若是再过半炷香的时间不到,那就只能怪这丫头所托非人了!” 不仅是他自己,李观鱼、楚留香等人也都注意到了,马杰说话的节奏越来越慢,声音越来越含糊,就连脚下也有些不稳当。 “马兄,你是不是觉得现在很困,很疲劳,就想要找个地方好好睡觉啊。”楚留香的声音变得更柔和了,传到马杰的耳中飘飘渺渺的,似乎有种奇怪的魔力在对他说:“睡一会儿吧,睡一会儿吧。” 不好!这是什么邪门功夫?马杰总算意志坚定,从声音的诱惑中摆脱出来,最后一次举起短刀,威胁道:“姓楚的,你若是再敢如此,我就不等了,一刀下去,看看你会不会后悔?” 第48章 迷人的香味 楚留香本来是想借着马杰精神不济之时,尝试使用催眠之术,想不到他意志颇为坚定,也只能作罢,另寻他法。 但是,看马杰的表现,又不像是纯粹的失血过多而倦怠,反倒像是中了某种迷香的样子,莫非? 他似有所悟的看向了苏蓉蓉的双眸,带着些询问的意味,而苏蓉蓉会说话的眼睛眨了眨,好像在说:“楚大哥,你猜到了吗?” 楚留香嘴角上扬,心中暗忖:看来蓉儿有自保的手段,倒是不用太过担心。 就在马杰的精神临近崩溃之际,富唐匆匆忙忙的取来了那三件宝物,先看了一眼李观鱼,见他点头,才小心翼翼的交给马杰。 但是马杰的一只手臂已经断了,右手又要持刀挟持苏蓉蓉,实在无法去接。 他怒吼道:“把东西一件一件展开,让我看看是不是真的!先拿出溪山行旅图来,我要看正反两面!” 富唐乖乖照做,他平时大概是个碎嘴,此时因为紧张,嘴里絮絮叨叨的说道:“马师兄啊,师父这么信任你,何必这么做呢?还不如向师父认个错,…” “少啰嗦!把溪山行旅图收好,再把道德经翻开,让我看看。” 他在验看东西的时候,无论是李观鱼,还是楚留香,都在关注着他。 另外那颗东海明珠,他却连看都没看,直接吩咐道:“把这三样东西都装进包裹里,然后慢慢挂在我的肩膀上!” 大约是怕富唐动什么鬼心眼,他还瞪着眼警告道:“你小心一点,若是伤了这位姑娘,这里的人都饶不了你!” “好,好,马师兄你别动!”富唐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刚才东海明珠找了半天,根本不在丙字号房…” “师父,麻烦你给我准备一辆马车,停在门口。”马杰抖了抖已经挂好包裹的肩膀,向很久没有说话的李观鱼提出条件,“再麻烦这位苏姑娘陪我走一趟,等我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会放了她!” “这可不行!”楚留香心想,“一旦离开此地,谁能保证马杰会信守承诺,再说赵守正与小神童之间还有着纠葛,怎么可能轻易放她离开。” 但是短刀架在脖子上,楚留香投鼠忌器,也不敢轻易出手,就怕伤了苏蓉蓉。 他的焦虑心情,苏蓉蓉立刻就感受到了,同时她也发现身后马杰的呼吸越来越粗重,也越来越急促,知道药效已经发作了。 虽然不可避免有风险,但若是继续拖下去,后果更加难以预测! 苏蓉蓉看似柔弱,其实极有主见,她朝着楚留香眨了两次眼睛,几乎不可察觉的微微的点了一下头。 接收到苏蓉蓉的信号,楚留香当然要全力配合。 他长吸了一口气,突然大笑道:“哈哈哈,马杰老兄啊,枉你号称精明,居然没有发现那幅溪山行旅图是假的,在装进包裹的时候已经被富唐调换了!” 马杰拿到了宝物,正在心满意足的时候,却突然听到楚留香说了这么一句话,而且是他最关心的那一件宝物,不由得心中一动,就想要伸手去摸。 这是每个人下意识的举动,不受理智的控制,而马杰因为一只手已经断了,只剩下持刀的右手,所以有那么一刹那,刀锋极为短暂的离开了苏蓉蓉的脖子。 当马杰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晚了! 苏蓉蓉的手肘已经狠狠击中了身后的马杰的气海,他本就精神涣散,体力不支,此刻遭到重击,浑身的气力突然一乱,出现了真气不继的状况。 楚留香等的就是这一瞬间,指尖三缕劲风弹出,目标正是马杰的右手手腕,同时大喝了一声:“清风绕梁”!。 马杰只觉得右腕一阵酸麻,几乎就要握不住手中的短刀,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高亚男的剑光已经到了,依旧是那一招清风绕梁! 高亚男本就恼火马杰居然在自己眼前劫持女孩,手下更是不容情,这一剑不仅攻破了马杰的防御,还直接刺中了他的胸膛。 马杰的气力就在这一瞬间彻底被抽空,楚留香已经飞扑而至,一掌将其劈倒在地,将苏蓉蓉揽在了怀中。 刚才还机智果敢的苏蓉蓉,一旦依偎在楚留香的怀里,立刻就变成了那个柔弱的小姑娘,因为在她心目中,在楚大哥身边是最安全的! 高亚男将长剑回鞘,将那个包裹挑了起来,不屑地骂道:“背师无耻的家伙!” “你是不是放了什么特殊的迷香?”安抚着苏蓉蓉,楚留香微笑着问道。 “嗯,楚大哥你也看出来了。”苏蓉蓉娇羞的承认,低声解释道,“这就是前几天白姐姐临别的时候送给我的,说是对男人很有效,闻一闻就会倒。” 怪不得这么有神效,原来是白牡丹的东西!她身处青楼风尘之地,不知道要经历多少风波,有几件防身的东西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在听楚留香简单解释了天香楼白牡丹的事情之后,在场诸人流露出了不同的神色。 李观鱼拈须微笑,似乎是想起自己风流不羁的年少时光。 胡铁花满眼都是羡慕,心中不停地想着要是自己去金陵就好了。 而高亚男则是冷冷的哼了一声,不屑的看着这个外貌英朗的男人,琢磨着等找时间好好跟苏蓉蓉谈一谈,不能轻易被哄骗了。 李观鱼又传来了杜仲,让他检查一下已经昏迷的马杰的伤势。 杜仲被这一幕场景吓了一跳,并没有问缘由,只是尽职的为马杰进行了简单的包扎,随后谨慎的说道:“师父,马师兄,这个马杰的伤势沉重,失血过多,若是不尽早救治,恐怕熬不过明天!” “哦,不能让这个孽徒死了!”李观鱼面沉似水,吩咐道:“你先将他的伤势暂时稳定住,随后尽快去找叶天问来,大概只有叶神医可以救治了。” 杜仲连忙答应下来,指挥着几个弟子将马杰小心的抬了出去,并且将地上清扫干净,这才退了下去。 此时,大家的焦点都回到了已经被摊开放在桌上的三件宝物,似乎都在琢磨马杰究竟为何如此重视,冒着风险也要将它们带走! 第49章 图与书 李观鱼、楚留香两个人看的很仔细,就连胡铁花也在装模作样的摇头晃脑,似乎颇有所悟。 只有苏蓉蓉乖乖的站在楚留香身后,一言不发。 看了几乎半柱香的时间,房间里依然保持着沉默,高亚男实在忍不住了,细长的手指在胡铁花的肋下一点,立刻让他又痒又痛,哎呀的叫出声来。 “你干什么?” “你们到底在看什么?一句话都不说!”高亚男斜睨着他问道。 “嘿嘿,嘿嘿!”胡铁花挠了挠头皮,说了句差点让她晕倒的话,“我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但是欣赏艺术品嘛,总要显得自己有所领悟才行啊。” 楚留香看着这对欢喜冤家在斗嘴,不禁莞尔一笑,正好对上李观鱼深沉睿智的眼神。 “前辈看出了多少?”楚留香抢先问道。 “看出的东西不多,不过多半你也看出来了吧?”李观鱼微笑着回答,“不如你先说说看,我们参详一下。” “第一,马杰并不想要东海明珠。” 楚留香的第一句话就让胡铁花、高亚男瞪大了眼睛,显现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只有苏蓉蓉在微笑不语,因为只要是楚大哥说的她都相信。 “等一等!”胡铁花又凑近了看这三件宝物,尤其是那颗明珠,但是无论他怎么看,也看不到上面写着“马杰不想要”这五个字来。 “老臭虫,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莫非这东海明珠亲口跟你说的?” 楚留香笑了笑,从容答道:“我当然听出来的,但并非是听东西说的,而是听人说的!” “听人说的?”胡铁花更加疑惑了,“刚才马杰分明就是要这三件东西啊!” “因为我听出了马杰说这句话的时候,存在着不合理的断句!”楚留香耐心的解释道,“前两件宝物他说的很快,很顺畅,而说到第三个,也就是东海明珠的时候,明显就停顿了一下,似乎是临时硬生生加上去的,只是为了掩盖他的真实目标。” “这也太过想当然了吧!”不仅是胡铁花,就连高亚男都不能完全认同,“说不定是他正好有一口气没接上呢,你的判断肯定有问题!” 她这么说话,楚留香还没回答,苏蓉蓉却是不服气的反驳道:“谁说的?楚大哥说的一定是对的,因为还有一句话可以证明!” 楚留香眼前一亮,想不到这个小丫头即便是在危险处境之中,还能留意到周围所发生的一切。 他笑着说道:“还有哪一句话啊,不如你来告诉大家吧。” ”那个去拿宝物的弟子说过一句话,东海明珠的位置是错的!”苏蓉蓉见每个人都注视着自己,不觉脸红了红。 随即小声说道,“而另外两件的位置准确无误!这就充分说明东海明珠在他心目中没有那么重要。” 李观鱼频频点头,心中暗赞这小姑娘思路清晰、处变不惊,实在不容易。 而胡铁花、高亚男两个人则我看看你,你看看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最后还是胡铁花脸皮厚,嚷嚷了一句:“根本不是刚才看出来的!” “第二,溪山行旅图的奥妙可能需要看正面和背面!”楚留香继续说道,“否则马杰不会要验看正反面,画的背面通常只是空白的,并没有什么可看的。” “那你刚才翻来覆去的,有没有看出什么来?”胡铁花好奇的问道。 “没有!”楚留香答得很干脆,“一时半会之内看不出来!” “不过,这山水看起来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切!”胡铁花终于松了一口气,很不屑的发出了这个音节。 “应该还有第三点,就由老夫说了吧。”李观鱼手捻三绺长髯道,“那本道德经他看了第九页和第十页,也许问题就出在这其中。” 紧接着李观鱼却又叹息了一声:“但是我刚才也没能找出其中的奥妙。” “想不出就不要想了!”胡铁花一拍桌子,大声说道,“现在事情已经很明确了,马杰就是赵守正的内应,他偷盗了藏宝阁的东西,却又不便离开,将它们交给了另一个人,不巧的是这个人被中原一点红杀了!” “我们直接杀到千灯镇赵家,擒住赵威仪、赵守正父子,一问就知道了!” 高亚男也站起身来说道:“李庄主,我同意胡铁花的想法!到时候我也会助您一臂之力!” 以眼下的战力而论,不管赵守正隐藏了多少武功,但只要李观鱼出手,还是能够稳稳的压住他。 而楚留香、胡铁花、高亚男三人对付其余之人更是毫无问题,不用说还有李玉函、快剑章三这些人助阵。 但是这听起来很合理的建议一说出口,却立即被李观鱼否定了,楚留香也摇了摇头,显然并不赞成。 “你们的勇气可嘉,但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李观鱼沉吟道,“以马杰的武功,根本不可能左右开弓,使用赤练掌同时击杀两名武功不弱的弟子。” “所以,马杰最多只是提供了协助,泄露了那几件宝物的位置而已。”楚留香接着说道,“必然有一个武功极高的人参与了此事,依我的判断,这个人的武功一定在我等之上,甚至有可能接近前辈的造诣。” 李观鱼点了点头,他亲自验过尸体,发现左右两只手所使出的内力几乎一模一样。无论是从功力的深湛,还是对于力道的掌控,都是极为恐怖的巅峰存在。 “没有二三十年以上的精修苦练,根本无法达到这种境界。”楚留香接着说道,“既然如此,如果我们倾巢而出,去了千灯镇的赵家,那么必然会后院起火。” “还有,小玉是因为什么而死,她究竟发现了什么?如果我们没有搞清楚这些,整件事依旧在迷雾之中,还是没法水落石出,说不定让幕后黑手逍遥法外!“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真是麻烦!”胡铁花一甩手,不再参与讨论。 “为今之计,我看还是等叶神医将马杰抢救回来之后,看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吧。” 李观鱼颔首道:“也只得如此了!还是要谋定而后动!” 第50章 剑客的友情 楚留香回到自己的住处,将那本从赵家得到的《诗经》取了出来,轻轻抚摸着封面上妹妹娟秀的字迹:怀玉珍藏。 他还记得,这本书是小玉六岁的时候,自己拿出攒了好几个月的零用钱,从旧书摊上买来,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她的。 小玉对其珍爱之极,来来回回不知道翻了多少遍,就连书页边缘都有些破损了。 估计赵守正只是将这些书运回去,从来没有翻阅过,所以这本书里面的折页都还保存着原样。 但是,厚厚的一本诗经,包含了风、雅、颂三个部分,共三百多篇,篇中又有不少小玉的批注、圈点,楚留香也不禁有些犯愁,小玉想要传递的信息应该藏在哪里呢? “楚大哥,你翻来覆去的找什么呢?” 轻柔的声音传来,楚留香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苏蓉蓉来了,叹息道:“小玉应该在这本书告诉了我什么东西,可惜我一时没法领会。” 这些天的相处下来,两人无话不谈,苏蓉蓉也知道了小玉的不幸,更是能够体会楚留香的悲痛无奈,感情愈加亲厚。 “楚大哥,不如让我帮你吧。”蓉蓉看着放在书案上的《诗经》,自告奋勇的说道,“我与小玉都是女孩子,可能会更容易发现些端倪吧。” 楚留香点点头,随口问道:“这些天住的还习惯吗?” “拥翠山庄确实条件很好,每日都有专人安排饮食起居,但我总觉得住着很不习惯,毕竟是在别人家里。” 苏蓉蓉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门外传来一声清冽冷峻的声音:“有道理!” 两人抬头看时,发现竟然是中原一点红。 他的身体康复能力确实匪夷所思,旁人若是内外重伤,恐怕没有一两个月无法下床,而他竟然已经能自己行走,即便还有些步履蹒跚。 “红兄,你怎么不好好养伤?”楚留香赶忙过去,与苏蓉蓉搀扶着他坐下,含笑问道。 “就像是蓉蓉所说,就算是高床锦被,总归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啊。” 一点红苍白的脸上比前几天多了几丝血色,说话的中气也足了。 “我这次来,本就是因为听说你们因宝物之事受了牵连,如今既然已经没事,我也准备要告辞了。” “红兄深情厚谊,为了我们的事情来回奔波,还身受重伤,我和小胡都是感激不尽。”楚留香诚恳的说道,“只是你的伤势似乎还未痊愈,要不要再…” “我只是不愿意别人受我的连累而已,你们不必感激。”一点红似乎很不习惯这种话语,对于情义有种莫名的排斥感。 但是楚留香却能感受到,这位外表冷酷、狠辣无情的青年剑客其实是一位重情重义的人,他的心里藏着一团火,却因为某些原因深深的藏了起来。 “至于说这些小伤嘛,没什么要紧的。”一点红长吸了一口气道,“闯荡江湖难免磕磕碰碰,哪有那么娇贵?” 苏蓉蓉乖巧的给他倒了一杯茶,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边听他们说话,边翻着手里的诗经。 中原一点红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楚留香却不同,他将自己如何去了金陵、夜探赵家以及马杰的事情说了一遍,果然成功引起了一点红的兴趣。 中原一点红自出道以来,凭着自己凌厉的剑法闯下了不小的名头,自觉是年轻一辈的翘楚。如今听说赵守正的武功居然在胡铁花、高亚男之上,不禁有些吃惊。 “那赵守正的武功与你相比如何?”一点红问道。 “肯定不是我楚大哥的对手!”楚留香还没说话,倒是苏蓉蓉耳尖,抢着回答了。 楚留香冲着她笑了笑,才正色道:“平心而论,当初是我低估了他!如今仔细回想,再结合小胡和高姑娘的描述,应该跟我在伯仲之间吧。” “既然如此,何不直接杀过去?一刀两断,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中原一点红的思路倒是与胡铁花相仿,就如他的剑一般,没有花哨,一招见血! “若是仓促出手,一来师出无名,缺乏真正十足的证据,二来赵家藏了不少实力,背后肯定还有高手,我在明敌在暗,不可不慎!” “所以,希望红兄能够多留几日。”楚留香兜了一个大圈子,才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红兄如能施以援手,我方就能够多一大助力!” 中原一点红不禁一愣,随即就明白过来,心中不禁有些感动。 以李观鱼江南第一剑客的声望,再加上楚留香的武功智慧,并非不能解决这件事。而楚留香特意邀请自己加入,多半还是担心自己的伤势。 他这二十余年的生涯,所经历的生死一线已经不少,有人捧着金银财宝求自己出手除掉仇家,态度之谦卑恭敬,远远胜于楚留香。但是说到底,不过是有求于自己罢了。 即便是自己的师父,尽心尽力的传授剑法轻功,其实也是将他作为工具,去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达到某些特殊的目的。 像楚留香这样,愿意出手救助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并且真心为了对方的安危考虑,实在是他平生仅见,不禁有些感慨。 当日他听说了李观鱼抓住了楚留香的时候,不惜体力、无惧艰险,奔波千里来救他们,只是一个朴素的信念:救命之恩,必当报答! 在他的潜意识里,还觉得如果报答了他们的恩情,也就彼此两不相欠,从此避免自己冷静的心境受到外界的干扰。 想不到只是与楚留香的短暂交往,不凡的人格魅力就让他真正体会到了人世间除了利益关系之外,还有一种更宝贵的东西,更加坚不可摧,那就是友情! 但是,作为一名剑客,他绝不会把这些复杂的感情说出来,更不会表现在脸上,只是似乎很平淡的说了一句:“既然如此,我就多留两日吧。” 楚留香哈哈大笑起来,握着中原一点红手道:“那就好啊!朋友之间,相互帮忙是义不容辞的事情。” 苏蓉蓉看着这一幕有些感动,却又有些好笑,因为中原一点红有些局促,想要将手撤回去,却被楚留香紧紧拉住动弹不得! “这不是那一幅溪山行旅图吗?怎么在你这儿?” 为了不让别人看出自己眼中流露出来的东西,中原一点红有些生硬的转了个话题,指着挂在墙上的画问道。 第51章 溪山行旅图的秘密 “刚才我看这幅画的时候,觉得有些面熟。”楚留香顺着一点红的目光,望向挂好的画,微微蹙眉道,“所以我向李前辈请求,让我带回来琢磨一下。” “哦,原来如此!”一点红点点头道,“那个李观鱼的心胸倒算是开阔。” 楚留香不知道一点红与拥翠山庄、李观鱼之间有什么恩怨,似乎李观鱼自己也不太清楚,但是一点红不说,他也就不多问。 一点红本来想移开的目光突然又停滞住了,他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走近了几步,又后退了几步。 楚留香、苏蓉蓉都有些惊讶,怎么这个中原一点红还懂得画画? 一点红却全神贯注的站在这幅画面前,先向前走了两步,紧接着不停的后退,直到最远,然后什么话也不说,就是静静地看着,眉间似有疑惑,又似有些欣喜。 “红兄,你看出什么了吗?”楚留香敏锐的察觉到,这位青年剑客必然发现了他们几个都未曾发现东西。 中原一点红却没有立刻回答,反倒是陷入了思索和回忆中,屋内又陷入了长时间的安静。 苏蓉蓉不敢惊扰他,悄悄的站起身来,端起桌上的茶壶,想要给他加些茶水,却不防耳际传来中原一点红的长笑声,吓得她差点将茶水泼了。 “楚兄,我看出来了!” 这句话让楚留香极为惊喜,想不到一点红能够看出其中的玄机,连忙问道:“这里面藏着些什么秘密吗?” “秘密?”一点红愣了一下,答道,“我没看到什么秘密啊!” “但是,我看懂了这幅画!” “看懂了?”楚留香有些疑惑,既然没什么秘密,又何来看懂一说,莫非是画者或是艺术风格?这是宋人范宽所作,倒是没有疑问。 “我说的看懂了,指的是这幅画所画之处,我知道是在哪里!” 一点红说的很有把握,就如同他对自己手里的剑一样有把握。 中原一点红的话犹如一道闪电,瞬间就让楚留香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感到那么熟悉。 山势雄奇、巨岩突兀,山间有飞瀑如线、树木葱茏挺拔,正是秦岭一脉的山景特征。自己在终南山学艺十年,自然而然就会有似曾相识之感。 “红兄,如我所料不差,必是北方山水吧。”楚留香笑着说道,“只是我没有去过,所以无法辨认出来。” “不错!这正是秦岭一脉的主峰——太白山的北麓!”一点红很有自信的说道。 “原来如此!”楚留香点了点头,身边的苏蓉蓉却有些不相信。 她有些好奇的问道:“天下的山水胜景本就相差不多,山如碧玉簪、水似青罗带,你如何能够确认呢?” 若是换了一个人来问,比如胡铁花,必然会被中原一点红嘲讽几句,甚至还会翻脸,因为这家伙竟然敢质疑自己。 然而苏蓉蓉娇怯怯的面容和如黄鹂出谷的嗓音,让他没来由的心中一软,颇有耐心的解释道:“我这么说自然有根据!一来山势、飞瀑、树木与太白山一般无二,二来嘛,你们有没有看到山间的那条小道?” 苏蓉蓉凑近之后,果然看到这幅画的临近底部的六分之一处,有一处狭窄的小道蜿蜒曲折,还有商队正在行进,驮着货物的马形神兼备。 “这就是太白山下的三国古栈道,又名太白鸟道。”一点红的目光精光四射,丝毫看不出重伤初愈的迹象,“三国之时,为了抗衡司马懿,蜀汉谋士法正在此修建栈道,以为疑兵之计!” “后来,天下一统归于晋,这条栈道就没有了军事价值。却还是保存了下来,为往来的商旅提供了不少便利。” 《三国志》中对此有所记载,博览群书的苏蓉蓉自然再清楚不过,因此她频频点头,笑着夸奖道:“你真是有本事,记性也好,连楚大哥都认不出的地方都能认出来!” 中原一点红平生受过不少赞扬,就连一向苛刻的师父也赞许他勤勉又有天分,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剑道奇才。但还是第一次被小姑娘称赞自己记性好,平日冷酷的脸上也不禁泛起了一丝笑意。 “我看红兄不像是路过此地,倒像是在太白山住过一段时间吧。”楚留香目光中似有征询之意,语气却甚为肯定。 “楚大哥怎么看出来的?” “红兄适才观看此画时,神情之中似有眷恋、感怀,我猜此地给他留下的印象不浅。”楚留香表面上是解释给苏蓉蓉听,实质上是回应一点红眼中的疑问。 “楚兄果然了得,可以说是察人细致入微!”一点红衷心的赞许道,“我曾经在太白山待过不短时间,所以对那里的一草一木都甚为熟悉!” “那时候剑法初有小成,师父说我的先天体质并不太好,恐怕将来难以抵挡江湖上的风浪寒暑,于是就让我孤身去了太白山。” “他说此地高低温差变化极大,罡风凛冽,正好可以磨砺我的体魄和心志。”一点红回忆道,“一去就是三年!从此之后,无论何种恶劣环境,我都可以安之若素。” 楚留香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惹得一点红颇为不悦:“楚兄是在耻笑我吗?” 楚留香连忙收住笑声,揉了揉鼻子解释道:“我当年在终南山学艺,与红兄有相似的境遇,可惜没有红兄的运气好,落下个鼻息不通的痼疾,一遇冷热交替、花粉香气,都免不了要喷嚏连天!” 中原一点红先是一愣,与苏蓉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楚留香的无奈,无不莞尔。 自从知道这是描绘太白山实景的画作之后,楚留香嘴上在说笑,心里却在琢磨马杰要这幅画的真实目的。 有关于太白山的所有传说、轶闻一瞬间都涌进了大脑,其中有一条尤其鲜明:传说安史之乱时,唐玄宗为躲避安禄山的叛军,携带大量稀世珍宝离开长安往蜀中而去,途径太白山时,为加快速度,将这些珍宝就地掩埋。 等到安史之乱平息,已经是八年之后了,等到再回长安途径此地时,发现原先做的标志都已经不见,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 一代又一代的人因为这个传说去太白山寻宝,却都无功而返,渐渐的大家都说这只不过是编造出来的,而作为帝王后裔的夜帝却清楚这绝非虚言! 莫非,这就是马杰的目标!? 第52章 情怀 “楚兄在想什么?”一点红注意到了楚留香神色略有异常,开口问道。 “我在想,有没有可能红兄跟我想的一样呢?”楚留香微笑着反问道。 苏蓉蓉迷惑的看着眼前相貌、气质迥异的两个人,此时脸上的笑容却极为相似。 好像是约好了一样,两人在停顿了一会之后,几乎同时说出了三个字:“藏宝图!” “楚兄难道真的相信太白山藏有唐玄宗的财宝吗?数百年来已经成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 中原一点红当然听说过,而且在太白山住过三年,这种故事听的很多了。那条三国古栈道也不知走过多少次,很难相信在他脚底下藏着无数财宝。 楚留香正色道:“空穴来风,并非无因。马杰在生死未卜的时候还想要这幅画,如果没有巨大的利益,是绝不可能的!” “如果让楚兄得到这笔财富,你会如何处理呢?” 对于一点红的这个问题,楚留香未加思索,当即答道:“多多购置些膏腴肥沃之地,将其变成千顷良田,每年都能够有丰厚的产出。” 听到这里,一点红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想不到楚留香居然也是这等世俗之人,贪恋尘世间的财富。 但是他没想到楚留香接下来的话,让他彻底改变了看法。 “我可以雇佣很多穷人去耕种,让他们自食其力,得到温饱和安定。”楚留香侃侃而谈,目光中充满了理想主义的光芒,“每年的收成还可以拿出一部分,用来赈济那些遭遇天灾人祸的百姓。” “我知道,即便是这么做,也只是杯水车薪。但多一个人做,这世上就少了几个受冻挨饿的人,总是件好事啊。” 苏蓉蓉听着楚留香的话,心里暖洋洋的,眼中露出崇拜仰慕的神情,谁不希望自己的大哥哥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一点红是穷苦人家出身,对于民生疾苦向来深知,也经常做些劫富济贫之事,但听到楚留香这样的计划,还是甚为感佩,心中激荡。 为了掩饰自己的感情,他哈哈大笑道:“听你这么说,以后若是真的找到了宝藏,我肯定不会跟你抢。” 这时候苏蓉蓉突然想起了什么,走上前去将那幅画翻了过来,露出了颇有沧桑感的淡黄色绢面。 “楚大哥,我记得你说过,马杰还特意验证了这幅画的背面,说不定能找出些线索来。” 刚才几个人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都没看出个名堂来,此时被苏蓉蓉拿在手里,一道夕阳正好从窗户照射进来,即便是在背面也能隐隐约约看到画面。 而更神奇的是,夕阳的映照之下,在背面竟然显示出了几条粗细不同的线条和箭头,似乎指向画面左下角双峰并峙的中间,那一片云雾缭绕的所在。 三人齐齐的发出了“哦”的一声,表情中充满了不可置信,谁能想到数百年前的古画竟然真的暗藏玄机。 “楚大哥,我们真的要去那里寻宝吗?”苏蓉蓉天真的问道。 “蓉儿,这件溪山行旅图是李观鱼前辈所藏,即便要去寻宝,也轮不到我们啊!”楚留香微笑着解释道。 他根本没有想着要将这个秘密据为己有,当务之急是与李观鱼合作,找出幕后黑手,为小玉报仇,其他的东西都要之后再去考虑。 “红兄,今日天色已晚,你也耗费了不少精神体力。不如早些回去休息,等到明日,我们与李观鱼前辈商量之后,再作安排。” “楚大哥,这本诗经太厚了!我一时之间翻不完,我晚上回去慢慢翻好不好?”待一点红走后,苏蓉蓉小声的请求道。 “当然可以!不过,我有一件事也提醒你!”楚留香故作严肃的说道。 “这是小玉的遗物,我一定好好保管,不会弄坏的!”苏蓉蓉自以为猜到楚留香要说什么,抢先答应下来。 “呵呵,鬼丫头!这次你可猜错了。”楚留香露出了笑容,柔声嘱咐道,“晚上油灯昏暗,这本书上的字又很小,你别看的太晚,伤了眼睛就不好了。” 望着蓉蓉雀跃的离去,楚留香不由想起了小玉,当年的她比蓉蓉还小,拿到喜欢的书就非得一口气看完,常常看着看着就在油灯边睡到了天亮。 当第二天楚留香毫无保留向李观鱼讲述这幅画的发现,以及他们的猜测之时,李观鱼的表情有几分赞赏、几分遗憾,更多的是释然。 “天下之物,唯有德者居之。”李观鱼的第一句话就让众人大吃一惊,因为今天在场的除了匆忙离家前往东海历练的李玉函之外,拥翠山庄最核心的人物都到齐了。 李观鱼座下的四大弟子,除了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叛徒马杰之外,快剑章三、精擅岐黄的杜仲都在,还有一位身材高瘦的年轻人是楚留香之前没有见过的。 “他叫段然。”李观鱼介绍道,“入我门下还不到八年,曾经是少林的俗家弟子,又在崆峒派学过一阵子,算是带艺投师吧。” “楚公子有礼了!”段然十分谦恭的行了个礼,自谦道,“论起武学造诣来,驳杂不精,比起各位师兄差的远了。” 李观鱼微笑着说道:“我拥翠山庄与武林各门各派之间的外联,全数是由小段负责。” 楚留香含笑点头,这位段然绝不能小看,虽说武功不一定强,但能代表李观鱼与各大门派交涉,可见其活动能力之强,怪不得入门虽晚,也能列入四大弟子之一。 “这幅溪山行旅图在我李家许多年了,从未有过什么特殊的发现,说明此物与我李家无缘。” 李观鱼洞明世事,将众弟子的神情看的清清楚楚,继续说道,“既然楚公子发现了,那么不管以后有没有什么宝藏,都该由楚公子寻获,我拥翠山庄及门下弟子绝不可起任何贪念,你们听明白了吗?” 弟子们异口同声答应着,李观鱼目光一凛,又补充了一句:“若是违抗师命,马杰就是前车之鉴!” 第53章 绝技 议事厅内,李观鱼疾言厉色的继续教训着众位弟子:“叶神医正在西厢房给马杰诊治,预计不久之后就苏醒。” “以叶神医的手段,多半会让马杰吐露实情。”李观鱼扫视全场,沉下脸道,“若有人与马杰有交相勾连,吃里扒外,甚至是背叛师门之举,最好现在就主动承认!” “此刻认罪,老夫还当他改过自新,不予追究,依旧在我门下!若是等到被马杰指认出来,那就不能怪老夫无情了!” 李观鱼说到此处,随意一探手,一柄长剑似有灵性,从兵器架上径直飞到了他的手上。 他看也不看,顺手刺出,脚下的长条青石板竟然如豆腐一般被他轻易刺穿,入地一尺。 众位弟子各自悚然,没想到师父的凌风真气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以快剑章三为首,纷纷表态,说是绝无背叛师门的事由云云。 高亚男更是心惊,她回想起在华山之巅,枯梅师太在当众施展剑法之时,曾经说过:“剑法虽以灵动为上品,但若是功力到了极高深的境界,即便是摘叶飞花也可伤人,所谓大巧若拙!” “天下有如此造诣的人不多,若是遇到这样的高手,你们还是先退避三舍吧。” 说罢长剑一晃,只用了最简单的华山剑法起手式,盘旋飞舞,就将漫天风雪尽数挡住,竟然无一片沾于其身。 李观鱼竟然能够以普通铁剑刺穿青石,与枯梅师太一刚一柔,都已经到了化境。 胡铁花则是心中嘀咕:“这老小子看起来隐藏了不少实力啊!若是当天用剑,我一招就得完蛋!” 楚留香却是展颜微笑,拱手赞道:“前辈这一剑的招数精妙之极!” 众人都觉得有些奇怪,刚才明明是李观鱼以强悍的内力灌注剑身,刺入了青石,哪有什么招数可言? 胡铁花更是鄙夷至极,觉得这个老臭虫又在拍马屁了! 在场诸人之中,唯有楚留香认为,无论李观鱼的内力如何精湛,也绝不可能直刺青石,因为脆弱的剑尖绝对承受不了这么强力的冲击,必然会折断。 而李观鱼看似是简单的一刺,其实他手腕上震动了千百下,其频率已经快到常人根本无法发现,这其实是武学中极高的境界,也是自己的师父夜帝所能达到的境界——役物! 也就是说,李观鱼在出剑触及青石板的一刹那,就已经知道青石板的硬度以及其细微的缝隙所在,手腕随心而动,就如同高速旋转的钻石机一般,摧枯拉朽。 大家都说中原第一剑客薛衣人正当盛壮之年,剑法华丽无比,犹如天女散花,很有机会击败李观鱼,获得天下第一剑的名头。 但以楚留香的眼光来看,如果没有意外发生,薛衣人几乎不可能取胜。 李观鱼对自己刚才含怒而出的那一剑也甚是满意,达到了无心胜有意的状态,也想看看别人的反应。 想不到那些弟子们都看不出其中奥妙,只有外人楚留香能点出其中精髓,不由得心生叹惜,就如当年佛祖在灵山拈花示众,却只有摩诃迦叶破颜微笑一般。 西厢房中的叶天问正在对昏迷在床的马杰进行治疗,从他凝重的脸色来看,这个任务并不轻松。 马杰断了一只左臂,失血过多,又先后中了李观鱼、胡铁花、楚留香各一掌,三种来源性质迥异的内力在他体内盘旋往复,再加上高亚男华山剑法的剑气,摧毁了他体内一半的经脉。 若是普通大夫,哪怕是姑苏城内的那几位名医,恐怕也早就让家属准备后事了,可他不同,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医”! 他先以灌注正宗武当圆融之劲的金针刺入马杰胸前的十六处要穴,护住其心脉、肺腑。 紧接着单指点中马杰的气海,打破其体内纠结的内力和剑气,使其分散为多股;最后再以金针打通其足三里、涌泉等穴,引导多股真气缓缓泄出体外。 这一整套的功夫足足做了将近一个时辰,耗费了他大量的真气,额头的汗水也是不断的滚落,暂时充当助手的苏蓉蓉在一旁仔细观察、煎药,并且不时的给他擦汗。 “总算差不多了!”随着马杰体内相互冲突的真气被基本清空,他的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叶天问长长舒了一口气。 “叶神医,你太厉害了!”苏蓉蓉由衷的赞道,“就好像打仗一样,有攻有守,最后取得胜利!” “哦,你这小丫头倒能看得出来?”叶天问不免有些惊讶,尤其是“有攻有守”这四个字,绝非常人所能说得出来。 “嗯,我刚才感觉到马杰的下半身隐隐有气流外溢,想必是叶神医的金针导引所致。” 苏蓉蓉肯定的回答道,“先护住心脉,就好比打仗的时候要护好中军、粮道,若是被那些败兵游勇冲击,那就要大败亏输了。” 这番话让叶天问不禁瞠目结舌,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本来他行医施针都是不许外人在场,但一来这小丫头颇为机灵讨喜,二来她也不懂得武功医术,所以也就让她在身边帮个忙。 没料到这丫头悟性如此之高,竟然只是旁观,就能看出那么多的门道。 若不是叶家有祖训,医术只能传给嫡系子孙后人,他都要想收这个聪明伶俐的小徒弟了。 此时,屋内传来一阵浓烈的药香,苏蓉蓉站起身来问道:“叶神医,是不是药已经熬好了?” “哦,你怎么知道?”叶天问更是诧异。 “方才就有药香传来,您说还不到火候,能起到激发作用的龙涎草尚未熬出味道,还要再等等。” 苏蓉蓉眨着灵动的眼睛,又嗅了嗅,说道,“好像这会儿的药香让我精神一振,应该就是龙涎草的功效吧。” 叶天问哈哈大笑,边笑边摇头:“以你的资质,不去学医真是可惜了!” 苏蓉蓉明白他是在夸奖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娇俏的小脸微微发红。 “既然都知道了,还不快去将药取来!再等下去,龙涎草就要熬干了!”叶天问一挥手,故作恼怒的说道。 第54章 不愧神医 “将他的口撬开,把这碗药趁热灌下去!如果凉了,药效就失去大半。” 之前叶天问使出金针渡劫,消除了马杰体内相互攻伐的真气,让他的身体开始慢慢自我修复,呼吸开始平稳,原本紧咬着的牙关也松了开来。 苏蓉蓉在叶天问的指挥下,小心翼翼的将刚煎好的汤药灌了下去,还将残留在外的药汁擦拭干净。 “他就是昨日挟持你的凶徒,如今你还要给他喂药,难道不觉得心中不平吗?”观察到她的动作,叶天问有些好奇的问道。 “人生在世,总有无奈!昨日他挟持我,无非是为了给自己挣一条活路,而我偏偏是那个最有可能的选择罢了。” 苏蓉蓉淡淡的说道,似乎是在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若是我也要楚大哥那样的功夫,可能就不会成为目标了。归根到底,只有自己强大了,才有可能赢得自身安全,保护自己所在意的人。” “再说,他断了一条臂膀,受了那么重的伤,无非就是为了名利,如今受到了惩罚,大概也能让他悔不当初了吧。” “说得好!”还没等叶天问说话,屋外就传来了李观鱼浑厚的声音。 虽然隔着些距离,但龙涎草的味道还是传到了李观鱼的鼻子里。 估摸着以叶天问的能力,应该已经差不多了,这才走了过来,恰好听到了苏蓉蓉的这番话。 随着他走进来的,还有门下的弟子和楚留香等人,苏蓉蓉像是见到救星一般,蹦跳着躲到了楚留香的身后,觉得这才是世上令他最安心的地方。 “你们这些人都已经是二三十岁了,见事之明却远远不及这小丫头。”李观鱼看着自己的弟子感慨道,“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你们一定要以马杰为戒。” 就在弟子们纷纷弯腰点头的时候,却从床上传来微弱的声音:“天道循环自是没错,但是有没有报应就不一定了吧。” 在叶天问的金针和药物的双重作用下,马杰终于悠悠醒转,此时的他似乎已经大彻大悟,心中不再有惧怕,所以想到什么就说了出来。 “哦,莫非你有什么不同的看法?”李观鱼心中暗喜,只要马杰肯说话就好,就有机会问出幕后之人。 “三十多年前,武林各大门派以莫须有的罪名围攻西域星宿派,造下了无数杀孽!”马杰气息微弱,每说一句话都要换口气,“最后却各自满载而归,依旧做自己的掌门人,门派反而更加兴旺。” “师父,您的先辈也曾参与此战,我就想问一句,您觉得这件事的报应在哪里?” 马杰张口就说出了星宿派的旧事,倒是大出李观鱼的意料之外,他沉吟不语,心中想着难道这马杰就是当年星宿派之后吗? “马杰,休要信口胡说!”快剑章三是众弟子之首,当先斥责道,“你从哪里听来这些歪理邪说,当年师祖、师叔祖不远千里,为的是除魔卫道,这是江湖人人皆知之事,何来莫须有之说?” “是啊,马杰,你已经犯下滔天大罪,还不赶紧向师父请罪?”杜仲是个厚道人,还想着挽回他,“师父或许看在旧日情分,网开一面也未可知。” 李观鱼摆了摆手,制止了众弟子的七嘴八舌,说道:“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到的,我也不愿意与你辩论此事的真相,或许你说的也有些道理。” “先父十年前已经去世,以他老人家的修为居然仅仅六旬而亡;而二叔的境遇更加悲惨,你们都是知道的。这些都与星宿派的武功有着不小的联系,或许也可以说是某种报应吧。” 虽然李观鱼说的很简略,但弟子们都听出了其中的含义,纷纷低头不语,而马杰也并未追问。 “莫非你就是星宿派的后人?”李观鱼有些疑惑的看着马杰,又摇了摇头道,“不可能啊,你家三代都是姑苏人。” 见马杰依然不说话,李观鱼眼中突然神光暴涨,喝问道:“教你功夫的那个人是星宿派的?” 马杰虽然闭目不语,但他的反应让李观鱼确信了这一点,只有星宿派的传人才会有这么长久的仇恨。 “依老夫的推测,他不仅教了你武功,告诉你这件武林公案,还伙同你偷盗了藏宝阁!是不是这样?” 见马杰仍然紧咬着牙关不说话,李观鱼发出一声冷笑,说道:“溪山行旅图的秘密也是他告诉你的吧,太白山下的无数财富?!” 这下马杰睁开了双目,神情惊讶,想不到李观鱼竟然这么快就知道了这幅画的秘密。 但是他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我已经失败,要杀要剐绝无怨言。但那人对我有恩,我不能说出他的名字来。” 他说的异常坚决,熟知其秉性的众弟子都不说话了,李观鱼也皱紧了眉头,没有料到马杰居然到了这个地步还不愿意说出来。 自从李观鱼进门之后,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叶天问突然笑了几声,问道:“你是我的病人,与他人的恩恩怨怨也和我无关。但是关于你的身体,有件重要的事想不想知道。” 马杰没有说话,但他目光中的询问之意甚是明显,叶天问也就接着说了下去:“你的伤势沉重,有一半是因为昨日那场大战所致,我刚才已经将其清理干净,若是好好调养,说不定还能有复原的那一天。”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陡然一变,极为严厉的说道:“但是你体内本就潜伏着一股真气,颇为阴毒,迥异中原各大门派。一旦受到足够的诱因,足以取你的性命,你知不知道?” 马杰闻言大惊,回想起数年前的往事,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似乎不敢相信。 “你若是不信,运劲往天枢穴而去,看看有什么反应。” 马杰半信半疑的运劲一试,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痛的他大叫一声,脸色青白。 叶天问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说道:“你最近运功,是否觉得期门等几处穴道有群蚁噬咬之感?” 马杰的汗珠滚滚而下,这正是他的症状,原以为是练功过度所致,却时常发生,又不敢向师父请教。 “哎,若是没有人为你疏导这股真气,你活不过半年!” 叶天问目光从容,说的很有信心,因为他就是武林第一的神医! 第55章 先天功 马杰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当然希望叶天问说的是假话,是为了哄骗他招供。但是以他多年的习武经验来看,又不像是假的。 叶天问知道他正处于天人交战之际,微微一笑,递了一把铜镜给他,说道:“你若是不信,不妨对镜自照。” “印堂隐隐发紫,双目之下的承泣穴、鼻翼的迎香穴泛红,证明由于你自身的体力、内力大幅损耗,已经无法压制那股潜伏的真气,开始攻击你相对脆弱的部分。” “如果我所料不差,你的脸上曾经受过伤,对不对?” 叶天问虽然好像是发问,但语气之中极为笃定,马杰看着镜中的自己,默然无语。 “马杰,我们师徒一场,也算是有缘。”李观鱼看马杰的脸色,就知道叶天问说的毫无差池,于是长叹一声道,“若是你能改恶从善,我自会给你安排出路的。” “十多年前,你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之时,我曾经问过你的志向,当时你说要做第一等的大事,我还夸你志向远大,对你着力栽培。” 人都有一种奇怪的心理,很容易陷入偏执。当你看某个人不好时,这个人浑身都是缺点,甚至可以恨得咬牙切齿,而当你遭受挫折,再去回想,却觉得远不是如此。 马杰就遇到了这样的问题,当年责怪李观鱼不教他上乘武功,每月给的银子也不多。 遇上某个人无私的传授上乘武功,还能给钱,恩威并施,给他描绘了光明的前景,他当然是感激涕零。 再加上那人巧妙的话术给他洗脑,自然就乖乖的任其驱使,协助其偷盗,泄露信息给赵守正。 此时被叶天问戳破了那个肥皂泡,顿时陷入了无穷的悔恨与空虚之中,想不到自己竟然是被人利用而不自知。 他一旦想通了这些,眉宇之间所积攒的戾气也就一扫而空了,期待的眼神看向李观鱼,试探的问道:“弟子还能重归师父门下吗?” 李观鱼拈须欣然,点头道:“若是改过自新,为师自然不会拒之门外。” “溪山行旅图乃是昔日唐玄宗藏宝之处,这一点您已经知道了。”既然决定了,马杰说的倒也爽快。 “将这幅画的正反面结合起来,可以看到藏宝之处!但开启宝库之法则是藏在画轴之中,以蝇头小楷刻在其内壁。” 原来如此!李观鱼温和的说道:“很好!继续说下去。” 马杰咬了咬牙,终于说出了另一个重大的秘密:“道德经的书页夹层之中,据说藏有昔日全真教掌教重阳真人手书的先天功要诀!” 这句话一出,满座皆惊!就连李观鱼也是悚然而惊。 全真教当年曾经是道教第一大派,声威之显赫远远盖过如今的天师道、正一道,就是因为出了一位空前绝后的高人,道号重阳真人。 此人不仅精通三千道藏、辩经无碍,而且武功出神入化,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其内功心法就是马杰所说的“先天功”! 不过,此法修炼极为艰难,非天纵奇才不可,而重阳真人所收的诸多弟子之中,无人能够传承,所以全真教就渐渐没落下去,先天功也就成为了绝响。 当今武林之中,若是论起武功高低,自然是以神水宫的水母阴姬为第一! 但若是李观鱼能够获此秘籍,修炼成功,则很有希望与她一争高下。 不仅仅是他这么想,就连章三等弟子们也都很激动,若是李观鱼能够成为天下第一,自己这些人也都水涨船高,受人敬仰啊! 李观鱼毕竟是修炼多年,心志坚定,刚才被马杰的一句话差点破了心境,不由得暗自惭愧,他的脸色一沉,教训弟子道:“学艺贵在精,尔等不可生无妄之想!” “再说先天功失传已久,是真是假都不知道。即便是真的,以我等的天赋是否适合修炼,还是未知之数。” 楚留香倒是更加佩服这位前辈剑客,能够在这么大诱惑面前保持镇定,绝非普通人所能做到,换作自己恐怕也很难坚守本心。 “马杰啊,那你是何时知道这些秘密的呢?”李观鱼和颜悦色的追问道。 “五年前!就在赵守正与我接触,以武功、财富诱惑之时就说了此事。”马杰不假思索,立刻说了出来。 “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直到今年才动手呢?”李观鱼心思细腻,一眼就看出其中的问题。若是常人,有这么大的诱惑,绝对等不了这么久。 “我问过赵守正,他只是说了四个字,时机未到!直到最近,他才定下了这个计划。”马杰想了想,继续说道,“但是他只告诉了我这两样东西的价值,至于其他五样东西的真实用途,我也不清楚。” “时机未到!”很可能是因为赵守正、马杰等人的武功不够,承担不了这个重任,看来这幕后之人很有耐心啊。 李观鱼想到此处,问出了他最关心的一个问题:“究竟是谁传授了你和赵守正的武功?” 马杰无奈的苦笑道:“弟子不知!” 见李观鱼脸色起了变化,马杰连忙解释道:“这五年来,他都是蒙面与我和赵守正见面,从不显露其真面目!弟子只能从其外形、声音判断,是个五六十岁的瘦高老者。” “真的从来没有见过吗?你再想一想!” “哦,对了,在那次偷盗藏宝库之时,他以朱砂掌击杀两名看守之人的时候,面纱不慎被撩起,弟子无意间看了一眼,却并不认识,似乎也不是武林中成名的高手!” “陌生的老者?”楚留香皱起了眉,似乎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又觉得自己之前应该有一条线索与此相关。 正在凝神思索间,突然瞥到苏蓉蓉清澈无瑕的双眸正在注视着自己,正如当日在秦淮河上相遇之时。 “对了!”楚留香终于想到了,他从怀中掏出了小神童的那本账册,翻到最后一页,指着那位老者的形象问道:“你见到的是不是这个人?” “就是他!”马杰只是扫了一眼,立即认了出来,语气中满是惊异! 第56章 以剑对箭 这下就能对得上了! 楚留香心念电转,很快就有了推论:幕后之人出于某种原因,并未急于动手,而是耐心的等到赵守正、马杰的武功足以承担重任,甚至等到获得人皮面具之后才行动。 那么,为何他要戴着人皮面具呢?如果他与马杰素不相识,戴与不戴又会有什么区别? 也许只有一种解释,这个幕后之人是马杰或是弟子认识的人! 想到此处,楚留香双眸之中光芒一闪,追问道:“你确定不认识此人?虽然戴了面具,但从他的外形、武功和日常的习惯,你一点都没看出来与谁相似?” 马杰也是刚刚知道,原来自己心目中的那位恩人和高手,居然戴了面具,一时之间有些迷惘,只是摇了摇头。 “那么你有没有从赵守正口中听说过小玉的名字?我的妹妹,也就是他的未婚妻。”这是楚留香最关心的问题。 马杰勉强笑了笑,答道:“提起过很多次,赵守正对小玉赞不绝口,说她不但兰质慧心,而且性情爽朗果决,实在是不可多得的良配。” 听到害死小玉的凶手对她的赞美,楚留香不知是喜是悲,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贼子虚情假意,肯定是满口谎言!”胡铁花忍不住怒骂道。 满口谎言吗?楚留香不这么觉得,在面对一个与小玉毫不相关的人,夸赞自己的未婚妻,多半是出于真诚。 后来一定发生了某些很关键的事件,让赵守正不得不采取措施,从而害死了小玉。 果然,马杰换了口气接着说道:“大约半年前,赵守正还陪着小玉游览姑苏城,有好几天没有出现。” “传授我们武功的人大概对此有些不满意,让我无论如何想办法通知他,明天在约定地点见面,有重要之事商议。” “又过了两天,赵守正开始正常练武,但从此再也没有提起小玉,甚至都不许我问!后来,直到你们杀上拥翠山庄,我才再一次听到小玉的名字。” 按照马杰的时间线,小玉有很大的可能窥见了赵守正与幕后之人密议,听到了不应该听到的内容。 若是如此,那一缕潜藏其心脉的诡异内力就是幕后之人所发,也许是两人的感情基础,也许是因为小玉留下了什么东西,赵守正因此并没有立刻下毒手! 不过,为了避免小玉向身边人吐露而泄露出去,他找到了小神童制作面具,将梅香换成了自己的人,以便于时时监督。 小玉肯定也察觉到了,但是为了不连累父母亲人,也就只能装糊涂,寻机在枣树上、诗经里留下线索,希望终有一日会被人发现。 小玉缠绵病榻的一百七八十日,经受着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无人可以吐露心声,大约在远方的大哥就是唯一的期盼了。 想到此处,楚留香的眼眶发红,不免哽咽失声:“小玉,小玉实在不易,我这个大哥实在有愧于她!” “小玉姑娘性情坚强,绝不会屈服于邪恶!”叶天问的眼中似也有泪光闪动,“虽然只是为她诊治用药,但也不得不为其达观知命的态度所打动。未能及时救治,实乃叶某平生的憾事啊。” 苏蓉蓉也不由得想起自己的遭遇,伤心感怀之下,忍不住小声的抽噎起来,泪珠就如同花瓣上的雨滴般晶莹剔透。 就在众人伤感之际,原本躺在床上气息奄奄的马杰突然坐了起来,双眼发直,嘴里喃喃自语道:“原来是他,原来是他!” 楚留香距离他最近,听的甚是清楚,心中不由惊喜:“莫非这马杰竟然能够想起那个幕后之人?!” 叶天问却是脸色骤变,右手一扬,金针扎进他的奇经八脉,说道:“看来他体内潜伏的真气已然发动,我还是低估了对方的实力!马杰已经进入谵妄,也许撑不了多久,你们有什么抓紧时间问!” “传授你武功之人到底是谁?”楚留香知道时间紧急,只能问最简单的问题,希望他还有时间回答。 马杰浑身颤抖,面如鬼魅,枯瘦的手指抖抖索索的举了起来,在空中胡乱的画着,不像是写字,倒像是画了一道符咒。 “你说出来,到底是谁?”李观鱼也追问道。 “你,你,你,…”伴随着马杰手指不停的移动,嘴里不停的说着同一个字。 那些弟子纷纷将头低了下来,心里暗暗的祝祷:“马师兄啊,咱们哥俩往日交情不错,你可别临死还要乱指一个,让我们垫背啊!” 就在此时,众人眼前金光一闪,一支不知何处飞来的金箭裹挟着风雷之声,直射马杰的心脏,箭身上就带着摧毁一切的杀意,无可阻挡。 变起仓促,无论是功力高深的李观鱼,智计无双的楚留香,还是剑术出众的高亚男都没有来得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金箭如电而至。 更不用说那些低下头的弟子们,还有站的更远的苏蓉蓉、胡铁花。 然而,有一个人比他们的反应都快! 是谁? 中原一点红! 他不仅是一名剑客,更是一名出色的杀手,天生对于危险有种野兽般的直觉。 当他踏入西厢房的那一刻起,他就感到有股杀气远远的窥伺着这间屋子,所以他浑身的肌肉始终处于紧绷的状态,就连手指也按在时刻不离身的长剑上。 所以,当那道金光出现的时候,他是唯一一个来得及做出反应的人,他的反应不仅够快,而且够准确! 一道剑光如长虹乍现直劈金箭,他想要将这支金箭击落或是震偏! 可惜的是,那支金箭所蕴含的功力太过诡异深厚,他的剑气大多被分解掉了,没能完全实现目标,甚至自己还遭到了些许的反噬。 但那道剑光还是起了一点点的效果,让箭头稍稍的歪了半寸,也就是那么半寸,未能直接射中马杰的心脏! 尽管如此,金箭的威力也足以摧毁马杰所有的防御,侵蚀了他的经脉,口中的鲜血狂喷而出。 马杰将最后一点力气用在了手指的移动上,最后竟然点中了李观鱼,嘴里最后吐出来的字还是:“你,你!” 也许是气息即将断绝的原因,说到第二个“你”的时候,声音语调都与第一个“你”有不小的差异。 随后他的右手缓缓落下,正好握住了叶天问给他的那面铜镜,就再也没有撒开,直到自己的气息断绝。 第57章 铜镜与符咒 几乎与中原一点红的长剑击中那支金箭的同一刹那,另一个人就朝着金箭射来的方向冲了出去! 这个人当然就是胡铁花! 胡铁花的反应比不上中原一点红,但比起其他人更快,主要是因为他在面临选择的时候,通常是凭借本能,而非大脑。 因此,他看清了金箭的轨迹,就毅然决然的朝着可能的目标扑了过去,根本没有考虑其他事,或许这就是心思纯粹的好处吧。 高亚男的反应只比他慢了半拍,当她还在揣测对方的实力和危险之时,眼看着身旁的胡铁花已经冲了出去,她也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李观鱼看着自己门下的几名弟子,怒喝道:“还不快追!岂容奸人在拥翠山庄猖狂?!” 随即身如秋风般掠出,当先而行,章三等人这才赶紧跟上。 但是这一耽搁,追寻杀手的众人之间就拉开了差距,最前面的胡铁花,紧随身后的高亚男,越来越近的李观鱼,以及被远远落在后面的几名弟子,朝着最可能藏匿射手的地方——观星楼而去。 楚留香却犹豫了一下,并未加入这支队伍,而是与叶天问、苏蓉蓉留了下来,凝视着已经丧命而尚未瞑目的马杰。 “你怎么不去追?” 中原一点红也没有去,他是因为被刚才金箭上所附的内力反噬,调息了很久才暂时缓解了气息不畅的问题。 “论武功,比不上李观鱼前辈,论对拥翠山庄的熟悉程度,比不上章三、杜仲他们,我去了未必能派上用场!” 楚留香回答一点红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马杰,似乎要从他惊恐的双目、扭曲的面容和变形的右手中看出些什么来。 “再说,这支金箭的威力如此之大,而且能做到三百步外准确命中心脏,甚至还将你震伤,这个杀手的武功之高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楚留香又想了想,说道:“这个人很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幕后之人,这么心思缜密的人一定会事先布置好退路,能够擒获他的可能性很小。” “年轻人,这只是两个表面上的理由,其实你留下来是要仔细想想马杰临死之前的动作到底有什么含义吧?” 叶天问其实也才三十出头,但常年行医,久而久之说话也有些“医者父母心”的长者口吻。 看着叶天问将马杰身上的金针一根根拔出来,擦拭干净后放入皮囊之中,一举一动自有规范,楚留香反问道:“叶大夫应该也看出了什么吧。” 叶天问一怔,却没有停下手里的工作,照旧擦拭金针,随意的说道:“何以见得呢?” “马杰用手指在空中乱画之时,其他人都面露不解之色,唯有您叶大夫面露惊讶,所以我才有此一问。” 叶天问赞赏的点了点头,没料到楚留香不仅关注马杰,而且观察了在场所有的人,可见其细致入微。 他也没有隐瞒,坦然道:“马杰画的看似杂乱无章,其实乃是祝由术中的一道符,叫做行云布雨!” 见众人不解,他接着解释道:“当病入膏肓,正常的汤药针剂已经无法起到作用之时,我们也只能寄希望于天地神灵,这就是祝由术的来历。” “那道行云布雨之符,通常是病人肾阴枯竭耗尽,无法可想,所以祈求龙王显灵,布施甘霖!” 中原一点红呲的一声笑,显然对于这种做法颇为不齿,分明是糊弄病人。 叶天问则很严厉的看着他,正色道:“所谓心诚则灵!即便请不动神灵,也能让垂死之人多一分心理寄托,减轻其痛苦,焕发其斗志,这就是所谓‘无法之法’!” 楚留香点头赞道:“此言甚善,乃是慈悲手段啊。”一点红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叶天问又回到刚才的话题:“刚才他喉间有痰,已经无法发出他想要说的语音来,所以用了这道符,似乎想要向我们传达某种隐喻,只是我始终想不到。” “你呢,你还看出了些什么?” 楚留香闻言指了指还被马杰攥在手中的铜镜,沉吟道:“我看当他行将气绝之时,右手从空中落下,如果按照原本的轨迹绝对不会碰到铜镜。” 楚留香边说边比划了一下,模拟手臂脱力之后的表现,果然离那枚铜镜的距离甚远。 “我认为马杰临死的时候,一定是要借助铜镜告诉我们某些信息,否则他不会用最后的力气去抓住铜镜。” “有道理!但是,这面铜镜很普通,只是我从房中顺手拿的,并无其他特别之处。” 叶天问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马杰已经变得僵硬的手指掰开,将铜镜取了出来。 苏蓉蓉也凑上前去看了看,说道:“嗯,这就是普通的仿唐海兽葡萄镜,纹饰算得上精美,但也只是市面常见之物,也就是三五两银子左右的价钱。” 作为铜镜的长期使用者,苏蓉蓉的判断很可靠,却依然没有解决楚留香的疑惑,马杰究竟想要说什么。 “还有一点,我觉得有些奇怪!”苏蓉蓉怯生生的看了楚留香一眼,似乎有话想说。 “蓉儿,有话尽管说,不要有什么顾忌。”楚留香就是要鼓励这位聪慧的小姑娘尽快成长,有主见,能够自信的说出自己的看法。 “马杰,他,他,他的右手好像一直指着李庄主,我还以为是无意的,但哪怕是在他中箭之后,手指还是没有移动。” 苏蓉蓉微微蹙起峨眉,好像是在自己分析,又好像是在讲给别人听:“而且他的嘴里始终在说‘你’这个字,所以我想他是不是想说,这个幕后之人有可能与李庄主有关。” “或许是他的朋友,仇人,弟子,这只是瞎猜的。”见其他人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反应,苏蓉蓉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 “我认为蓉蓉所猜测的,很有可能!”楚留香刚才也注意到了马杰的手指,和他始终不停念叨的那个“你”字,苏蓉蓉倒是跟他想到一起去了。 “人在临死之时,若是只有一口气,多半是会选择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哪怕能说出姓氏来也好,这是最直截了当的做法!”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剑客,见识过不少濒临死亡的人,一点红的经验极为丰富,说出了不同的意见,“马杰为什么要绕个弯子呢?这一点让我甚为费解!” 第58章 追星逐日箭 “马杰为人甚是精明,绝不会让这个最后的机会白白放走!” 楚留香略一思索,就得出了一个可能更合理的推论:“或许马杰认为,只要说两三个字就能让李观鱼前辈明白,只可惜他只来得及说出第一个字吧。” “你这个字后面接什么,能够不产生歧义呢?”楚留香喃喃自语道。 “你——朋友?不可能!李观鱼纵横江湖二三十年,交游广阔,花钱也大方,几乎与各大门派的掌门、长老都称得上是朋友,估计至少也有数百人吧。” “你——仇人?也不可能!虽然最近三五年来,李观鱼年岁渐长,性情收敛沉稳,再加上江湖地位极高,确实不会新增多少仇人。” “但是,在他年少成名、纵横天下之时,秋水剑下的亡魂估计也是个不小的数目,那些人的亲朋好友,人数可能更多!” 在旁边听着的中原一点红突然冷冰冰的插了一句话:“你——徒弟!” “红兄,我考虑过,但也不太可能!他座下的四大弟子,今天悉数在场,马杰只要指出来就行了,甚至连话都不必说。” 楚留香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说法,“何况这几个最出色弟子的武功与马杰最多也就是在伯仲之间,远远达不到幕后之人的项背,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一点红想了想,也同意楚留香的看法,问道:“那还有什么可能性呢?” 一声清亮的声音响了起来,正是来自沉思了好一会的苏蓉蓉,她眨着亮晶晶的眼睛,试探着说道:“如果是某位亲人呢?比如你儿子,你父亲等等…” 听到这句话,让其余三人齐齐的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是指向性最明确的一种假设,几乎没有误读的可能性。 但是,真的存在这种可能性吗? 在场之人中,最有发言权的就是叶天问,他与李观鱼相交数年,对于其家中的状况可以说极为了解。 叶天问将手中的金针一一排好,收起了皮囊,沉吟着说道:“据我所知,应该不存在这种可能!” 见众人不解,他解释道:“李庄主的父母早已经故去,并无兄弟姐妹,膝下唯有一子李玉函。这个孩子虽然性情浮躁,做事孟浪,但天资不错,本性也不算坏,绝不会做这种事!” “再说,这拥翠山庄的一切迟早都是他的,只要等着就行,何必多此一举、舍本而逐末呢?” 这个判断是所有人都同意的,李玉函的武功、智谋顶多也就是武林二流的水准,只是大家看在李观鱼的面子上,才把他列入“武林十大青年剑客”之中。 “李庄主还有个二叔,名叫李景隆,却因为发狂疯癫,误伤人命,已经被囚禁在后院十余年了!虽然武功尚在,但一步也不能离开,因为他的琵琶骨已经被锁住了!” 哦,原来如此!无论你有多么高的武艺,一旦琵琶骨被锁住,那就是寸步难移,这是练武之人的常识。 说起这件事,叶天问也颇为感慨,“当年名满天下的风流剑客,如今也就是个形容枯槁的老者。” “至于说李景隆的妻儿,则是被他发狂之后所杀,并无其他亲属。” “除此之外,李庄主就没有其他的亲人了。若是那些八杆子打不成的远房亲戚,估计就连马杰都未必知道。” 叶天问的话又将刚有些曙光的道路堵死了,苏蓉蓉怕楚留香不高兴,连忙说道:“楚大哥,我们再想想,最后总会成功的!” 楚留香看了看满眼担心的苏蓉蓉,微笑着说道:“世上之事有难易乎?为之,则难者亦易矣!楚大哥对自己,也对你有信心,绝不会放弃的。” 几人正在说话间,李观鱼、胡铁花等人先后走了进来,看他们脸上的气色就知道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胡铁花还在跟高亚男激烈的争论着,他涨红着脸说道:“凶手留在现场的那张弓你也看到了,那是一张五石的硬弓!不要说是女子,就连我都拉不开。” “那是你的气力不够!休要看不起女子,凶手留下的香味与那天半夜去水牢行刺的女贼完全一样,我的鼻子从不会出错!” 原来最先赶到观星楼的是胡铁花,李观鱼后发先至,与高亚男同时到达,但是当他们跃上最高层的时候,凶手已经影踪杳然,只留下一把铁胎硬弓。 可见凶手对此早有准备,射出一箭之后立即脱身,为了尽可能减少负荷,才将这把弓抛下了。 胡铁花与随后赶到的弟子试了一下,发现拉开这把弓极为费力,更不用说瞄准数百步外的目标,还能保持稳定,精准命中。 “这需要极强的膂力和极好的控制能力。”李观鱼说道,“即便是我,如果没有事先多次的练习,也很难做得到。” “所以,我比较赞同胡铁花的话,女子胜在灵巧,但沉稳度不够,气息很难达到如此完美的状态,射出这一箭必然是个男人。” 得到呼应的胡铁花得意洋洋,挑衅似的看着高亚男,似乎在说:“还是我对吧!” “但是,那缕香气分明是我闻到过的,而且现场尘土中还隐隐有极小的脚印,只可能是女子所留。” 高亚男并不服气,开口反驳道。 “都不要争了!也许凶手就是两个人呢,一男一女,就是当日晚上先后出现、至今没有查到的那两个人。” 楚留香不想他们继续相争,说了个折中的可能性,才让两人偃旗息鼓。 “前辈,这是射过来的那支金箭,箭头锋锐无比,箭杆似是由乌金铸造,甚为沉重。”楚留香将金箭递给李观鱼,询问道,“晚辈年轻识浅,实在无法辨认,也许前辈能够认出来!” 李观鱼接过金箭,觉得手心微微一沉,顿觉分量十足,也许只有这样的箭才能发挥出近乎撕裂空间的威力吧。 只见金色的箭头处精美的花纹,似乎有烈焰翻腾,而箭杆乌黑透亮,投出丝丝银光,似有群星闪耀。 李观鱼的眼中光芒一闪,一字一句的说道:“这就是昔日星宿派的神器之一,追星逐日箭!” 第59章 打破藩篱 “追星逐日箭的威名和杀气你们大约都没听说过,毕竟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就连我也只是听先父和二叔提起过。” 李观鱼掂了掂手中的金箭,感慨地说道,“在三十多年前,马空群曾经以此箭射杀了十余名高手,其中不乏少林派达摩院的掌院、武当派龙门观观主等一流高手!” “听先父说,这成了很多高手觊觎的神器,毕竟远距离狙杀的非凡能力,并非单纯靠武功就行的。” “不过,由于星宿派宁死不屈,每个人都拼死一战,中土各大门派也就陷入了苦战、混战之中,自身伤亡极为惨重。先父每当说起此事,都不由叹息良久。” “随着星宿派成为瓦砾废墟,追星逐日箭也就从此消失于世间了。” 李观鱼看了一眼永远站的笔直的中原一点红,补充了一句,“刚才这一箭若是马空群以龙尾弓射出来的,我们大概只来得及看到留在体外的箭尾而已!” “如今看来,必然是星宿派的余孽与赵守正他们勾结,意图倾覆我拥翠山庄,一来是为了报灭门之仇,二来也是为了李家的财富和武学。” 快剑章三侃侃而谈,他是首席弟子,自然要表明自己的态度:“我等皆听师父号令,如有驱使,必然舍命去做!绝不会像马杰这个叛徒那样,请师父放心。” 看着杜仲、段然纷纷表白心迹,中原一点红脸上露出了一丝讥诮之色,似乎根本不相信这情势所迫之下的自白。 李观鱼却没有接话,而是转头看向了马杰,这个他曾经十分看好和倚重的弟子,如今已经生机断绝,无声无息的躺在床上,反而显得宁静平和。 “马杰之死我也有责任!”李观鱼的声音似乎苍老了许多,“若是我平日多加关注、指点,也不会让他走上邪路,以至于不可自拔,落到这步田地啊!” “他的后事要好好安排,他的父母家人也要厚给抚恤,就说是他遇敌力战、不屈而亡吧。” 说着将床单拉起来,盖住了马杰的脸,楚留香的眼中,江南第一剑客的手竟然在微微颤抖。 楚留香相信,在这一刻,李观鱼一定是在伤心,还有懊悔。 沉默了良久,李观鱼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转过身面对三名弟子,郑重的说道:“从今天开始,我将根据你们每个人的资质和性情,各自传授几路凌风剑法,让你们的武艺更上一个台阶。” 章三等人闻听此言,无不欣喜若狂,甚至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先父虽有遗训,但这门剑法若是想要发扬光大,总要有更多人修炼、施展,才能精益求精啊。” 众位弟子纷纷跪下,章三更是哽咽的说道:“师父大恩,弟子等必然粉身以报!”这时的气氛就与刚才不同,完全是语出至诚。 李观鱼像是解开了心中的一道难题,眉宇间颇为轻松,微笑道:“凌风剑法不仅会传给你们,以后门下弟子若有出色的,我也会一并传授。你们几个做师兄的,可不能懈怠,输给小师弟们哦。” 冷眼旁观的中原一点红也收起了不屑的神情,李观鱼能够打破家族藩篱,将凌风剑法发扬光大,可见其不破不立的决心。 这件事虽然做的有些晚,但还是值得自己佩服,看来马杰的背叛确实给了李观鱼极大的冲击和教训。 楚留香、胡铁花从未加入过任何门派,对此并无什么特别的感受,高亚男却是华山派的嫡传弟子,自然知道李观鱼下此决心有多难! 就以华山派为例,虽然弟子上百,但有资格获授清风十三式这种绝顶的剑法却不过寥寥数人。 这也不能怪枯梅师太以及各代掌门,而是因为这种剑法杀伤力极大,若是所传非人,则会给江湖,给门派带来极大的损害。 另一方面,即便这个弟子品行端正、坚毅不拔,但天资不够,也是不能传授的!否则以此剑法行走江湖,不仅不足以扬名立万,光大门户,还会堕了华山派的威名。 李观鱼的凌风剑法原本只传其子,所以目前拥翠山庄的整体战力并不很强,但若是有十个八个得到凌风剑法几分精髓的弟子出现,那就将面目一新了! “如今赤练掌、玄冥刀法,甚至追星逐日箭都已经出现,星宿派死灰复燃已经是确凿的事实了。” 李观鱼一抖手,手中之箭化作一道金光,竟然射向跪在地上满心欢喜的四弟子段然,众人皆惊,不知道他是什么目的。 段然也是一惊,不过他的应变能力堪称一流,看清了金箭的方位和力道,双掌合十,正是少林派的罗汉拳中的一招“童子拜佛”,稳稳的将金箭接在掌心。 “不错,不错,看来最近你的功夫颇有进境。”李观鱼颔首而赞,刚才他虽然只是用了三成力,但段然的应对令他甚是满意。 “师父谬赞了!全赖师父的悉心教导。”段然脸上并无得意的神情,从容说道,“弟子将师父所传授的凌风真气运于掌上,配合少林的招式,方能运转自如。” 这个段然很会说话啊,明明用的是罗汉拳,偏偏要扯上凌风真气,怪不得能位列四大弟子之一。 “嗯,你能融会贯通,甚好,甚好!不过,你猜一猜为师将金箭交给你,是何用意啊?”李观鱼还想要考较一下这个弟子。 段然只略一思索,便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弟子的武功才具都是平平,师父将金箭交付,莫非是想要弟子与各大门派说明此事吗?” “你猜的对!”李观鱼也不打哑谜,直承道,“这些年都是你在张罗这些事情,与各大门派都有交情,所以才将这件大事交给你。” “弟子领命,定然不负师父所托!” “你要帮我传一个口信给各大门派的掌门,就说星宿派死灰复燃,所图之事必然不仅仅是我小小的拥翠山庄,必然是想逐步蚕食侵吞。” “希望大家齐心协力,共同对抗,我拥翠山庄必将全力以赴,以为前驱!明白了吗?” 段然点了点头,他自然明白,这是李观鱼的警告,希望各位掌门能够了解当前的险恶的局势,并且有所作为。 不过他自己还有一点点的遗憾,却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 “哈哈哈,你呀,就是有一点不好,鬼心眼太多!大概是怕一来一去的折腾耽误了学我的凌风剑法吧。” 李观鱼是何等的老辣,当然一眼就看出他的心思。 “待会儿我就先传你‘鱼翔浅底’一路,希望你好好修炼、琢磨!” 第60章 书中自有玄机 李观鱼将诸事处理完毕,又与叶天问商议了片刻,这才对着楚留香等人说道:“大家先去休息吧,若是有事自会相告。” “对了,这幅溪山行旅图既然是楚公子看出了其中端倪,我就以此相赠,也当是感谢各位对于拥翠山庄的支持!” 众人都甚是惊讶,原本以为李观鱼只是说些场面话,想不到他真的就将这幅古画随手赠送了出去。 里面的宝藏图是真是假暂且不论,这幅画本身的价值也不下千金。 楚留香本来还想推辞,但看到李观鱼坚决的眼神,便笑着接了过去,说道:“长者赐,不敢辞!楚某就先谢谢前辈的厚赠,拥翠山庄之事我一定会尽力相助。” “怪不得李观鱼在江湖中声名如此之好,就这一条恐怕就鲜有人能做到。” 胡铁花心中暗想,这么一来等于把我们绑在了一起,有什么事都不好推脱了。 楚留香却有另外一番想法:李观鱼此举一来当然是拉拢自己,二来也是将这个烫手的山芋甩出去。 太白山在千里之外的秦岭,拥翠山庄的势力根本无法触及,手里拿着这个不知是真是假的藏宝图,根本不起作用,还会遭人觊觎,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而他自己,也极愿意与李观鱼保持良好的关系,小玉的遇害之谜与拥翠山庄之事紧密相关,要想找到真相,还得依靠李观鱼的力量。 至于说这张溪山行旅图是不是真有玄宗的宝藏秘密,反倒不是楚留香当下所关心的。 所以他接过画之后,还向李观鱼提了一个要求:“前辈,我们希望能够在拥翠山庄及周边走一走,看看能否发现一些有用的线索。” “可以!杜仲,你给楚公子他们准备腰牌,以免发生误会。” 李观鱼当即应允,不过还是提了个要求,“后院密林深处有一小屋乃是我长辈的清修之处,请诸位不要打搅。” 苏蓉蓉并没有在自己的屋里待很久,而是拿起那本《诗经》来找楚留香,说是有了发现。 “哦,这么快就找到线索了,看起来你没有听我的话,昨天必然是看到很晚吧。” 楚留香故作生气的说了她一句,苏蓉蓉抿嘴笑而不语,知道他是真心对待自己。 “也没有很晚。”苏蓉蓉将书放到桌上,轻声说道,“只是我想着楚大哥为了小玉的事情奔波至今,所以就想着一定要尽快。” “你慢慢说,发现了什么?”楚留香给她斟了一杯茶,柔声问道。 “我发现这本书里有许多折痕,有深有浅,大概是小玉看书的时候所折。” “对啊,我一直希望她能用书签,但总是不听我的。”楚留香回想起兄妹两人对窗读书的情景,嘴角泛起了微笑。 “我就从折痕之中发现了蹊跷。”苏蓉将书翻到第八页,说道,“这一页和第二十页的折痕与所有的折痕都不同。” 楚留香顺着蓉蓉纤细的手指,细细看去,发现第八页和第二十页的折痕果然有些特别。 其余的折痕都是由页末向左上角折,这也是读书惯常的折法,唯有这两页是从页眉处向左下角折,而且大小完全一致,几乎折了一半的页。 苏蓉蓉的明眸之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颇为肯定的说道:“当日楚大哥说过,小玉与那赵守正出游之时,正是金秋蟹肥的时节,我猜肯定其中有一天是在八月二十。” 楚留香回想起父母描述事情经过时,确实说起过,小玉是在家里过了中秋节才出发去姑苏,再扣除些路途上的时间,也许那一天正好在姑苏城,甚至就是在虎丘。 “你猜的不错,八月二十那天,小玉那会儿确实与赵守正在一起。” 得到楚留香的肯定,蓉蓉的眼神更加自信了,她指着第八页和第二十页的两首诗以及小玉所写的批注,说道:“这两页的墨迹比其余部分都要新很多,笔迹也不够工整,应该是她受伤之后所写。” “你说的一点都不错!但是这些字我都翻来覆去看了,只是对于诗作的评析而已,并无异常啊。” 蓉蓉解释道:“楚大哥你是男子,所以对于这些文字没有那么敏感。我们女孩子家若是有什么心事要倾诉,落在纸上又怕被人发现,都会想些办法的。” 其实苏蓉蓉还有两句话藏起来没讲,这些方式多半是有才情的女子给情郎的暗语,约定见面的时间地点,既是一种情趣,也避免被别人当作把柄。 但她毕竟才十一二岁,又怎么还意思说出口,只是微红着脸偷偷瞟了两眼凝神倾听的楚留香。 “比如最简单的,藏头或是藏尾,还有些是要按照一定的顺序读才能知道隐含的意思。” 蓉蓉浅笑着解释,并且用手指顺着折痕的方向,慢慢的划下来。 楚留香的眼睛跟着她的手指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了下来:剑、石、之、东! 这是一个位置,指的肯定就是虎丘着名的景致——试剑石,据说是吴王阖闾试剑之处! 蓉蓉又翻到了第二十页,依旧用同样的方式,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下来,还是四个字:神、卜、以、待! 这八个字合起来读,分明就是:剑石之东、神卜以待! “也就是说,在试剑石的东面,应该有个算卦的摊,说不定小玉就将信息留在了那里,等着我们去呢!” 苏蓉蓉的声音虽然不高,但却让楚留香异常激动,他开心的将蓉蓉举了起来,在半空中转了两个圈,引得她惊呼不已。 楚留香瞬间就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不好意思的放下了她,解释道:“楚大哥有些孟浪,蓉儿莫怪啊!” 苏蓉蓉只是羞红着脸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心想自己怎么会责怪他呢? 随着与楚留香相处的时间越久,她就越发的依赖。 “今日天色已晚,估计算卦的摊位都收了,我们明天一早再出发。” 能够帮到楚留香,苏蓉蓉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她重重的点了一下头,应承道:“都听楚大哥的!” 第61章 来自长辈的指点 这些天的大事一桩接一桩,李观鱼作为拥翠山庄的庄主、江南第一剑客,自然要在徒弟、外人面前保持镇静,沉着应对。 然而,当他回到自己的小院之时,眉宇间隐藏的疲惫却再也遮掩不住,看着池子里活蹦乱跳的锦鲤,不由慨叹道:“吾非鱼,却知鱼之乐胜吾多矣!” 他手中拿着的一张薄如蝉翼的纸,正是刚刚从道德经的夹页中抽出来的,号称玄功之祖的“先天功”要诀。 虽然只是寥寥三百字的蝇头小楷,但他只是扫了一眼,就被其精深奥妙的修炼方法和境界所吸引,差一点沉溺其中。 若是在十几年前,他看到这份先天功的秘籍,只怕当即就要开始修炼,但是凌风真气已然大成的他,已经能够暂时控制自己的贪念。 他想了想,觉得此事的发展真如二叔所料,确实是星宿派的后人,还是应该去找二叔谈一谈,听听他老人家有什么高见。自从父亲仙逝之后,他就是自己唯一的长辈了。 独居林间小屋的李景隆似乎永远都是盘腿而坐。多日未见,他的面容似乎更为枯槁憔悴了,但双目之中的光芒却丝毫不减。 “二叔,您的精神越发好了!”李观鱼笑着向他行了个礼,习惯性的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还摸了摸桌面和油灯。 “你不用检查了。”李景隆嘶哑而有穿透力的声音响起,“你的弟子们每天都会来打扫一遍,干净得很!” 随着他说话,一股淡淡的药香传来,这是叶天问给他开的益气补神的药方,用了好几味极难得的药材,味道也很特别。 “呵呵,这些家伙就是要时时督导才行,若是怠慢了二叔,我就得好好责罚他们。”李观鱼这句话七分真、三分假。 关心李景隆的日常起居和饮食,乃是他作为晚辈该尽的孝心,但是他同样也一刻不曾忘记父亲临终前没来得及说完的嘱托:“看好你二叔,要看好,勿使…” 勿使什么,父亲没有说出来,但李观鱼猜测也是要小心谨慎,避免二叔的心疾再度发作,惹出事来。 “身为庄主,每日的事情不少,你今天来,应该不仅仅是问候吧?”李景隆暂时敛去了眼中的锋芒,说道,“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 “当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二叔?”李观鱼就像是回到了少年时代,自己苦心琢磨了好久的剑招,却被二叔一眼看出其中的破绽。 李观鱼就将重要的事情说了一遍,马杰的背叛、赵家的图谋以及道德经、溪山行旅图的秘密,尤其是那支金箭的突然出现。 “当日二叔你就提醒过我,说是星宿派的余孽死灰复燃,侄儿还以为是您危言耸听,未敢相信。想不到真的如二叔所言,他们苦心筹谋了多年,还将马杰拉拢了过去。” “我还记得二叔曾经跟我提过追星逐日箭的威力,想不到今天真的在我面前出现了,果然神鬼皆惊,无人能挡!” 李景隆静静听着李观鱼的话,突然问道:“如你所说,马杰还未来得及说出可能的幕后黑手就气绝身亡了?” “也许只差最后一两个字了,可惜没能说出口。二叔,在道德经的夹层中所藏的先天功总纲我已经取出来了,请您帮忙看一看。” 李观鱼将那张薄薄的纸条递上去,李景隆却根本没有接,反而将双眼闭上了,沉重的摇了摇头,道:“当年我就是因为太过追求武学的境界,才会走火入魔,铸下大错,即便着先天功再神妙,我也不会多看一眼。” 李观鱼笑了笑,并没有劝说什么,将那张纸收了起来,郑重的问道:“如今依然是敌暗我明,二叔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李景隆撩起眼皮,目光凝注在小桌上的油灯火焰跳动的光芒,缓缓说道:“你是当局者迷啊,其实情况正好是反过来才对!” “我们现在已经知道星宿派的余孽是幕后黑手,也知道赵家与其紧密配合,甚至还知道了赵家隐藏的实力,对手的底细其实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拥翠山庄明面上只有你一个绝顶高手,但加上那几个你欣赏的年轻人就是一股不小的力量。尤其是那个楚留香,绝对是新一代的翘楚,应该好好招揽使用。” “不过,他毕竟是外人,既要使用,也不能不小心提防!” 说起楚留香,李观鱼不掩欣赏的意味,李景隆却是给他稍稍泼了些冷水,眼中似有厉芒闪过。 “从你祖父开始,到我们兄弟,再到你接掌,六十年来与武林各大门派建立了极好的关系。若是大家联手对抗,胜算还是我们这方面要大,大得多!” 李景隆不愧是老江湖了,对于双方的实力对比计算的很清楚,赵守正一方有楚留香、胡铁花等人足以抵挡,幕后黑手的武功再高也不太可能强的过李观鱼。 更何况,武林各大门派都曾经参与过围剿星宿派总坛,在对付星宿派余孽的问题上必然与拥翠山庄同一立场,这又是一股极大的助力。 “对了,这些天没有见过玉函啊,他又去哪里疯了?你这个儿子比你年轻时候的心性毅力差远了,要好好琢磨才行。” “二叔说的是。”说起自己的儿子,李观鱼也是恨铁不成钢,“前些日子,我将他赶到东海之滨,让他在那里闭关修炼,好好领悟,不要老是呆在姑苏城的十丈红尘中消磨时光!” “嗯,你做的没错。”李景隆点头道,“我原来还想着你可以让他去当个鲁仲连,联络各大门派,在外面跑一跑,也能增长些见识。” “这件事我已经交给段然了。”李观鱼说道,“这些年都是由他代表我出面与武林各门派交涉,人头熟,办事也方便,” “哦,他准备什么时候出发?”李景隆眼中的光芒乍现又逝。 “明日一早,先去少林、武当等处,可能还会去华山、崆峒、丐帮吧。”李观鱼据实相告,“这几派的实力很强,也都是当年围剿星宿派出力最多的。” 李观鱼说的很含蓄,他的意思其实是星宿派的死伤主要是由这几派造成的,若是拥翠山庄有失,接下来肯定会轮到他们头上。 李景隆当然听得懂,他点了点头,最后嘱咐了一句:“明日开始我就要进入冥想忏悔了,你告诉他们不要惊扰我。” 每年暮春初夏的时节,就是十多年前李景隆失手杀了自己妻儿的时候,他都会花上七日冥想忏悔,水米不进,也不允许他人打搅,这已经是惯例了。 第62章 仁心善举 一大早当楚留香来到胡铁花的门外,却闻到了一股酒气。推门而入,发现这个醉猫趴在桌子上,发出震天而连绵不绝的呼噜声,脚底下还有一个空空如也的酒坛子。 胡铁花本来想着只喝一两杯,稍解疲乏愁闷即可,但李家窖藏的花雕不仅入口香醇,而且回味无穷,久未沾酒的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一杯接一杯,以至于酩酊大醉,酣睡不醒。 看来是指望不上了!楚留香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去找中原一点红,却发现他面目肃然,盘膝而坐,正在行吐纳调息之功。 原来是他旧伤未愈,昨日勉强出剑又添新伤,正在运动疗伤。 而高亚男则是根本没见到她的人影,据说一早就已经出去了,说是每天日出之时都要练剑一个时辰。 楚留香暗赞,不愧是华山嫡传弟子,奋发刻苦,懂得吸收天气之灵气,将来的武功造诣必然会在胡铁花之上。 “看来只有我们两个人去了。”楚留香眼看自己一个帮手都找不到,只好笑着对苏蓉蓉说道,“到时候跟在我身后,不许乱跑哦。” “嗯!”苏蓉蓉掩藏不住脸上的喜悦,重重的点了点头,能跟楚大哥单独出去踏青,是多么美好的事啊,不枉她今早“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 至于说可能遇到危险,她压根没放在心上,就算是天塌下来,自然有楚大哥顶着。 在明媚春光的照耀之下,苏蓉蓉精心修饰之后的容颜更显清稚秀丽,楚留香也甚为宽慰,能够将逐渐忘却伤痛,快乐的生活下去,大约也是小神童临终前的愿望吧。 “这就是那块着名的试剑石,传说春秋之时吴王把干将、莫邪夫妻二人抓来,就是为了铸造绝世宝剑,至今依然流传着剑池之中有三千宝剑的说法。” 楚留香指着那块中间裂开的石头讲着过往的传说,苏蓉蓉用心的听着,哪怕这些故事她早就在书上读到过,也会觉得还是楚大哥讲的更生动些。 “小玉写的是,剑石之东,应该就在那边。”两个人确定了方向,沿着一条小径往东而去。 春风和煦,路上游人也渐渐多了起来,看到楚留香与苏蓉蓉并肩而行,二人都是相貌出众、风度翩然,自然惹得不少人频频探首张望。 “前面就是孙武练兵场,据说就是孙武斩吴姬之处,旁边就是养鹤涧、千人石,都是有名的景点。此地正是人群交汇之处,商贩很多,我们找找看。” 姑苏乃是富庶之地,此地的游客又是络绎不绝,所以虎丘之内有不少小商小贩,贩卖些青团、糍糕、糖画,还有当地的团扇、绣品等等,颇为热闹。 正当他们寻觅之时,有几名骨瘦如柴的乞儿拽住了苏蓉蓉的衣裙,目光中带着哀求,不住的嚷着:“可怜可怜我们吧,好心人!给一个铜板也行啊。” 苏蓉蓉心中甚是怜悯,却是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对,看向了身旁的楚留香。 附近的摊主见他们是似乎是外乡人,好心的提醒道:“你们别被他们骗了钱,天天在这儿闹,搅扰了我们不少生意呢。” 楚留香打量着那几个孩子,忽然笑着说道:“我可以给你们一人一个铜板,每人都能吃个馒头,但是你们要靠自己的努力去挣!愿不愿意?” 领头的那个乞儿大概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要求,眼睛忽闪着说道:“你是大人,可不能骗我们哦。” “那是当然!君子无戏言。”楚留香取出五六枚铜钱放在地上,接着说道,“你们只要告诉我们这里有没有算命卜卦的?有几个?在哪儿摆摊?这些铜钱就是你们的!” 那几个乞儿心中大喜,他们天天在这里晃荡,要问别的不清楚,唯独那些商贩在什么地方,心里自有一张地图。 “我知道!”领头的乞儿说,“这儿只有一个算命的,好像是姓袁,就顺着这条小路往下走上三五十步就能看到一面白底黑色的旗子,就是他的摊位。” “嗯,他天天都在,长得就像是一根竹竿,还留着两撇小胡子,特别好认。”另一个乞儿也补充道。 楚留香笑着点头,还冲着他们拱了拱手,说道:“诸位小兄弟,多谢你们帮我这个忙,这些铜钱就当是你们的酬劳,拿走吧!” 他给钱如此爽快,还称呼自己这些人为小兄弟,倒是那些习惯被呼来喝去的乞儿从未遇到过的事情,甚至这些铜板拿在手里,也不像是平时扔过来的那般感觉,倒像是凭自己的本事赚来的。 为首的乞儿眼睛里亮闪闪的,不自觉地挺起了胸膛,说话的语气也变了:“多谢这位公子和小姐!既然看得起我们,我也就告诉你句实话,那个袁先生算命卜卦不太灵验,口碑也不好,您可要小心,别被他骗了!” “谢谢你的提醒!”楚留香含笑回答,却又叫住了转身欲走的乞儿头领,说道,“你是个聪明孩子,你们完全可以像刚才那样,凭自己的本事挣钱,用不着低声下去的乞讨。” 见那个乞儿还有些摸不着头脑,楚留香又点了他一句:“你对虎丘这么熟悉,哪家好吃,哪家的东西质量好,最好看的景点在哪里,你们心里自然有数。我想,无论是商贩还是客人,都会需要这些信息的。对不对?” 这句话就如同一道闪电般劈中了这个乞儿,他只是因家中变故,才纠集了几个无家可归的伙伴以乞讨为生,却始终不甘心就此沦落。 他感激的冲着楚留香深深一拜,说道:“得到公子点拨,洪某以后必当回报!”说完挺直腰杆,带着几名伙伴转头而去,不再向行人乞讨。 其余几名乞儿都有些惊疑不定,但既然头领如此,他们也有样学样,将胸膛挺了起来。 “楚大哥,你刚才这么做,是为了指引他们自食其力,走上正途吧。” 苏蓉的剪水双瞳中隐隐闪耀着光芒,楚留香并不是单纯的因为怜悯而施舍,如果只是这样,他们那些人明天还是要挨饿。 他不仅让这些乞儿体会到了凭本事赚钱的骄傲,而且还指点了他们力所能及的方法,可以养活自己。 在这个世道上,像这样的人实在不多,而自己身边就有一个。 这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事情啊! 第63章 袁天罡嫡系传人 他们顺着乞儿所指的方向往前走,一路上的商贩都在兜售着自家的东西,楚留香也给苏蓉蓉买了个刚画好的兔子糖画。 苏蓉蓉一边小声的抱怨说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一边却又喜滋滋的欣赏着活灵活现的兔子,不时舔两口,甜蜜的感觉直沁心底。 但是,他们找来找去,还是没找到乞儿所说的算卦摊,莫非是被人骗了? 就在此时,突然传来了一阵有气无力的声音,若不是他声音尖细,必然会被淹没在众多商贩几乎要喊哑的吆喝声中。 “麻衣神算,铁口直断!生死祸福、前程运道、姻缘子女、寻人寻物,无不灵验!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楚留香耳朵的特别灵,循声望去,终于在祭祀孙武的庙宇前,一间书画铺的角落里发现了小小的卦摊。 确实有面白底黑字的旗子,上面画了一个偌大的八卦图,还有七个大字:袁天罡嫡传神算!但这旗子蔫蔫的耷拉着,被前面挂的几幅画挡住了大半。 看起来这家卦摊的生意不算好,几乎没有人问津,在他门前打转的多半是去旁边的书画摊,仅仅是路过看一眼而已。 守着卦摊的先生大约四十多岁,高高瘦瘦,一副没吃饱的样子,坐在桌子前托着腮帮,有一句没一句的喊着,似乎对生意不抱什么希望,混日子罢了。 大约是看到了楚留香和苏蓉蓉朝着自己走来,见二人衣着不俗,便知道是贵客。心想若是伺候好了,可以混上十天半个月的温饱,便立马振奋起了精神,坐直了身子,大声吆喝起来。 “大唐国师袁天罡嫡传第十八代孙,阴阳五行,紫微斗数,梅花易数,堪舆风水,无一不精!算命、测字、解签,无一不通!” 他这一吆喝,周边的商贩无不面露鄙夷之色,尤其是书画摊那个胖胖的老板,悄声提醒自己的客人不要上了这个家伙的当。 见到他们二人走到卦摊前,旁观之人无不掩嘴偷笑,觉得这小子今天运气好,说不定能从这两个涉世不深的年轻外乡人手里骗走几个钱。 “这位先生,请问您贵姓?”楚留香微笑着拱手问道。 “不敢不敢,在下袁世荣,乃是大唐国师袁天罡…” 袁天罡是位家喻户晓的人物,据说他不仅曾为唐太宗看风水,一眼看出武则天是将来的天下之主,为多名朝廷重臣断过吉凶前程,无不灵验! 他还写了《推背图》等名着流传后世,所以江湖术士往往就以他的名义招揽生意。 眼看着他口沫横飞又要开始吹嘘自己家族的显赫历史,苏蓉蓉不禁偷笑,要是那位前辈高人看到自己的子孙如此落魄潦倒,只怕要从棺材里爬出来给他两个巴掌才行。 “不用多说了,袁先生,我们有件事想要问您。”楚留香打断了他的长篇介绍,单刀直入。 “好,好!不知二位贵客要问什么?我看这位公子天庭饱满,双目湛然有神,必然是富贵清雅之人呐。” 袁世荣不敢得罪好不容易来的客人,先吹捧了两句,这也是当年师父传授的话术诀窍。 “不过,你们两人眉间有黑气纠缠,似乎近期遭遇了些伤心之事。”接下来话锋一转,眉头微皱,说道,“不如让我为你卜上一卦,问问吉凶祸福如何?” 苏蓉蓉是第一次接触这些江湖术士,倒被他唬住了,自己和楚大哥一言未发,他怎么能看出来的,莫非真是什么大唐国师传人? 可是楚留香心里清楚,这只不过是他们的惯用把戏而已。 察言观色,先以虚词诱导,让你不知不觉吐露心事,随后才好对症下药,说到底也不过是种小伎俩而已。 来到卦摊的若是年迈之人,多半是问寿数、子女,年轻女子多问姻缘,年轻男子多问钱财、前程,而自己微微流露的焦虑之色必然是被他看出来了。 “袁先生,卜卦的事情不急,若是真的灵验,我自会重谢!” 楚留香知道对付这等人,先要以利诱之,从袖子里掏出二两碎银子,在他面前晃了一晃,又收了起来。 银子所散发出的光芒,让好久没有尝到肉味的袁世荣眼前一亮,差点流出口水来,不过他还是强作镇定,心里清楚要保持高人的姿态,才能赚得到钱。 “好!好!两位如有其他的问题想问也无妨。我这里还有签筒,若有疑难不决之事,不妨抽一支签,若不灵验,分文不取!” “哈哈哈,笑死我了!小袁啊,不是我说你,你签筒上的灰都已经积了厚厚一层,若是你灵验,怎么都没人找你问啊!” 说话的正是书画铺的老板,大约是因为袁世荣借了他的一小块地方,却难得开张,租金也从来没收全过,所以心里憋了一肚子气,此时就忍不住出口讥讽。 “董老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咱们都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口出恶言呢?” 做生意的最忌讳被人诋毁,尤其是像算卦这样纯靠口碑的生意,袁世荣涨红了脸皮,不禁站了起来,果然就像是根竹竿! “哼,半年前我听了你的话,说是要将你鬼画符的八卦旗挂在外面,就能够大大的招财。” 胖掌柜的怒气不止是租金,他指着鼻子骂道,“害得我整整一个月没有几单生意,后来才知道人家一看你的招牌,就根本不往这儿走了!” 袁世荣有些理亏,声音也小了下来,但依然强辩道:“我袁家的祖传风水秘术怎么会有错,分明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伤了阴鸷。” 一时之间吵的不可开交,倒是将楚留香、苏蓉蓉晾在了一旁,两人无奈的对视一眼,只能苦笑着继续等待。 楚留香与苏蓉蓉正在与袁世荣交谈之间,在不远处的绣品摊前,一位身着青衣、身姿绰约的年轻女子正在与老板讨价还价。 但她的心思明显不在那块精致的鸳鸯戏水绣帕上,因为如深潭般清亮的双眸时刻不离楚留香,以及正在说话的几人,娇艳的红唇微动,似乎能用眼睛看出他们在说什么! 第64章 暴雨梨花针 她虽然用丝巾半遮了脸,但是犹如上天恩赐的完美身形轮廓,还有淡淡的幽香,依然能够让人沉溺于她的无尽魅力之下。 不仅向她介绍产品的年轻商贩抵受不住诱惑,眼睛不住的向她身上瞟,就连来往的行人走过时也会放缓脚步。 若是高亚男在此,凭着她极为灵敏的鼻子,自然能够分辨出这就是夜袭水牢,试图暗杀楚留香、胡铁花,随后又施展迷魂术迷倒了在场诸人,最后被人所救的女杀手! 而且,确实如高亚男所料,她昨天就在观星楼上,凭借着千里镜观察西厢房中诸人,而精通唇语的她能够大致解读出每个人所说的话。 当马杰即将要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或者身份的时候,她立时就给了身边人一个信号,那人就挽弓搭箭,射出了绝迹江湖已久,号称能够摄人魂魄的“追星逐日箭”! 她甚至都没有看那支箭射出去的结果,因为她对射箭之人的武功极有信心,从来没有过怀疑。 因为这就是从小抚养,并且教授她武功以及各项技能的人,也是安排她进行暗杀,并且及时救走她的那个人,就连名字也是由他所取——青霞。 对于青霞来说,他不仅是师父,也是父亲,更是恩人! 两人早就提前安排好了退路,射出那一箭之后就消失在树林之中,等到胡铁花他们赶到之时,早就“一去不复返了”。 按照计划,为了保证整个计划的机密和突然性,这两天她应该要躲起来,但是昨夜的时候突然接到了师父的指令,只有简单的九个字:跟住楚留香,见机行事! 前五个字很好理解,后面四个字的意思却是暗藏杀机! 经过这么多天明里暗里的较量,因为楚留香的存在和捣乱,让他们原本的计划不得不一再变更,无论是师父,还是赵守正,对此都极为恼火。 尤其是千灯镇赵家的底细和实力被他一览无遗,又救走了胡铁花、高亚男,识破了机关陷阱,让他们起了要除掉楚留香的心思。 所以,她今天出来,除了暗藏软剑迷香之外,手里还捏着一种极为霸道的暗器,叫做暴雨梨花针! 据说这世上仅有两筒,一筒由拥翠山庄收藏,另一筒就在她的身上。 按照她师父的说法,暴雨梨花针的速度极快,覆盖范围极广,只要距离在三丈之内,就算是大罗金仙也难以逃脱。 此刻,她与楚留香的距离也只不过四五丈远,只要她再走两步,按动机簧,那就大功告成了! 然而,她有个顾虑,这里正是人员密集之处,若是突然发难,恐怕死的绝不止于楚留香一个人,或许要伤亡十数人。 她虽然不是菩萨心肠,手底下所杀之人也不少,但要她一下子杀伤这么多普通人,实在是有些为难了。 更何况,楚留香身边还有个叫做苏蓉蓉的小丫头,就是小神童的妹妹,此时正满眼幸福的依偎在他的身边。 也许是同病相怜的原因,苏蓉蓉总是让她想起自己以往悲惨的幼年时光,不忍心破坏了她好不容易获得的避风之所。 经过这段时间,她似乎也渐渐开始了解楚留香了,不止武功计谋极为出众,而且是一个心怀善念,注重友情,不忘承诺,能够给人以温暖和希望的人。 刚才一路跟踪,她亲眼看到了楚留香如何教导那些乞儿自立自强,能够对素不相识之人如此相待,实在是难能可贵。 如果这个世界上像楚留香这样的人多一些,也许人间会更加美好,若是就此死了,未免太可惜。 她的心中在进行着天人交战,善恶之念不停的循环往复,脸上的表情也在变幻之中,按在暴雨梨花针机簧上的手指也渗出了汗。 发现这位佳人好像在想心事,绣品摊的老板却根本不着急,也不催促,只觉得要是能这么看下去也很美好。 “算了吧,先看他们到底在找什么吧。”青霞终于下定了决心,让手指离开了机簧,冲着摊主嫣然一笑,说道:“朱老板,再拿几件来看看。” 摊主朱老板差点骨头都酥了,以为自己今天艳福不浅,连忙去翻找最好的绣品,而青霞则继续借助摊位的遮挡,小心的观察着。 楚留香当然不知道自己刚才已经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甚至周围的人都会有池鱼之殃。 他耐心的等争执的双方偃旗息鼓,才笑吟吟的问道:“我想请问袁先生,去年八月二十,您是否也在此摆摊?” 这个时间跨度有点大,袁世荣掐着指头算了半天,才点了点说道:“去年的八月二十我肯定在,因为那几天正好是虎丘的桂花节,游客众多,生意也多些。” 旁边的董老板冷笑了一声,说道:“就是八月十九那天,这家伙让我把他的旗子挂在前面,耽误了我好多生意!” 眼见两人又要起争执,楚留香连忙将他拉开,郑重其事的问道:“袁先生,那天有没有接待过一位姑娘,大约十六七岁,长得甚是美丽…” 还没等他说完,袁世荣就跳了起来,不住的点头道:“记得记得,确实有这么一位姑娘,谈吐不俗,出手大方,而且长得十分美丽,您怎么会知道?” 楚留香喜出望外,与苏蓉蓉对视了一眼,竭力压制住内心的兴奋,问道:“袁先生,您怎么能记得这么清楚?” 袁世荣干瘦的脸有些发红,局促的解释道:“因为那几天,她是唯一的一名客人,所以印象特别深刻。” 他说着说着,又看了楚留香几眼,似乎有些不太相信,试探的问道:“我怎么看您的面相与那位姑娘有些相似,眼睛、鼻子还有下巴,你们是亲戚吧。” 他干这行这么久,就是靠看人面相吃饭,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楚留香点了点头,承认道:“那是我的妹妹小玉!” “怪不得,怪不得,长得都是这么出众!” 楚留香无心理会他的奉承,径直问道:“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我妹妹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这句话一出,无论是袁世荣,还是青霞,都是脸色一变! 第65章 小玉不可欺 青霞曾经以丫鬟梅香的身份在小玉身边待了将近半年,严密监视她的一举一动,自然知道一切的起因就是去年八月二十在虎丘所发生的事。 那一天,金风送爽,桂花飘香,赵守正与小玉游览虎丘的前一晚,接到了师父的指令,让他在虎丘仙人石与其秘密会面。 师父素来严厉,说一不二,眼看约好的时间将至,赵守正迫于严命,只得让梅香先陪着小玉,自己找了个借口,匆匆赶往仙人石。 没想到的是,生性活泼、根本坐不住的小玉却没有乖乖待在剑池边休憩,而是偷偷跟在赵守正身后,想要跟自己的未婚夫开个玩笑。 而其时的赵守正心烦意乱,竟然并未注意到身后的尾巴,让小玉看到了令她不可置信的一幕。 在小玉眼中温文有礼、可为良配的赵守正竟然还有另外一面,与其他人在阴暗的世界里密谋着杀人、偷盗、强占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她当时的心中必然是充满了恐惧和愤怒,这才在匆匆离开之时,掉落了一枚金钗,正是赵守正去年送给她的生日贺礼! 会面的几人都是耳目灵敏之人,尤其是师父!当他惊觉有人之时,玄冥神功随心而发,竟然隔着数百步和巨大的岩石,击中了小玉。 正因为岩石的阻隔,小玉虽然受了伤,但并未丧命,仗着身体素质好,竟然跌跌撞撞的逃到了剑池。 因为其他人都不适合露面,只能由赵守正一人去追,后面的这些经过都是赵守正所说。虽然他说的简略,青霞还是从小玉和梅香的口中得到了不少细节。 赵守正一路狂奔,眼看着前面的小玉越来越近,不断加快脚步,却正好撞上了出来闲逛的李玉函一众人。 赵守正急着要离开,也不愿意暴露身份,与李玉函起冲突。但李大公子却不是好惹的,怎么能够让人白撞了! 于是,双方就从言语冲突上升到了肢体冲突,赵守正为了保住秘密,只能用家传的擒拿手与其较量,怎么可能是李玉函的对手,硬生生的挨了他两剑,才算让李玉函消了气。 可就这耽搁的功夫,小玉早就消失不见了,赵守正强撑着伤势,在虎丘之内找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在孙武练兵场附近看到了伤重不支的小玉和心神慌乱、手足无措的梅香。 当他见到小玉俏丽依旧的容颜上那一抹苍白,就知道她受伤不轻,但当他想要去搀扶小玉的时候,却被推开了,眼神中再也没有了柔情似水。 “赵公子,你有你的大事要做,我只是乡间一名普通女子,就不妨碍你了!” 近似决绝的言语,冰冷的眼神,甚至称呼都已经不再是曾经的“守正”! “小玉,你听我解释,事情也许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坏。” 这么多年的感情积累下来,小玉的一颦一笑早就已经深深刻在他的心中,怎么能轻易舍弃呢?所以,他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和努力。 “你就当这一切没有发生过不行吗?最多再有一两年,我就能大功告成了,我们依然还可以像从前那样相亲相爱,做一对举案齐眉的夫妻!” 无论赵守正如何恳求,小玉的眼神始终没有变化,她扶着梅香的手艰难的站起来,用坚毅的目光看着他,只说了七个字:“道不同,不相为谋!” 那一刻,夕阳西下,霞光映照,桂花树下的小玉显得如此美丽,赵守正绝不愿意眼睁睁的放走她。 他一咬牙,用凶狠的语气说道:“小玉,你既然听到了,难道就不担心你自己和你全家人的性命安危吗?” 这已经是他的最后一招了,小玉乖巧懂事,绝不会愿意让自己的父母陷入危险之中。 此话一出,果然有些效果,本来已经转过身去的小玉突然停住了,微风吹过,金黄色的桂花纷纷扬扬的飘落在她的肩膀上。 赵守正以为她已经回心转意,大喜过望,接着劝说道:“只要你答应我忘记此事,我们还可以像以前那样,你想要去遨游四方,我都会陪伴左右…” 小玉看着眼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人,嘴角露出一抹微笑,这是庆幸的笑容,因为她终于看透了眼前的男人。 “想不到你竟然真的拿家人来威胁我,难道你忘记了不久之前还对着他们岳父长、岳母短,将他们哄骗的团团转。” 小玉的话语声轻轻柔柔,然而却像一把刀似的扎进了赵守正的心中,他清秀的脸庞就像被火燎般的红了起来。 “不过,你大概还不知道,我楚怀玉绝不是个逆来顺受、任人宰割的性子!” 小玉的面容瞬间笼上了一层寒霜,说出来的话也变得冰冷和坚硬,再也没有往日的温情,因为她终于丢掉了所有幻想。 “在你来之前,我已经将今天的所见所闻书写下来,交付给一个可靠之人好好收藏!” 小玉的眉宇间流露出自信的风采,嘴角的笑意丝毫不减:“若是我有什么不测,或是我的父母家人出了什么事,他自然会将东西交给某些人,那么你们这么多年的筹谋也就毁于一旦了!” “你们赵家的一切也都会是过眼烟云,化为尘土!” 仅仅是这几句话,就让赵守正放弃了侥幸心理,或许还有潜意识中的杀人灭口的恶念。 他深知自己的这位未婚妻聪慧过人,必然在极短的时间内找到了办法,而他是绝对不敢冒险的。 但是,如何能够保证小玉不将此事说出去呢?言语的承诺他根本不能相信,那就只有一个办法! 还有这个梅香,或多或少也听到了不少,又如何能控制住她呢? 后面所发生的事情就是青霞亲身所参与的,她利用梅香的面具化妆改扮,每日与小玉朝夕相处。 一来是为了避免她将消息泄露出去,二来也想打探出谁才是小玉的委托之人。 两名女子就在床前病榻间较量了很久,但直到小玉离世,她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从心底里对这个坚强勇敢的姑娘不无敬意,以为随着小玉的离世这件事就石沉海底了,想不到楚留香今天竟然又重提旧事! 第66章 诈术露馅 “莫非这个落魄的术士袁世荣竟然就是小玉托付之人?” 青霞想起赵守正说遇到小玉的地方,就是在孙武练兵场附近,而袁世荣桌上所摆的笔墨纸砚倒是正好符合她的需求。 果然如她所料,袁世荣先是一愣,然后满脸堆笑的说道:“那位小玉姑娘当时看起来有些匆忙,先是问我生意做了多久,这卦摊是不是常年都在此处?” “我当然据实相告,她似乎松了口气,说是有要紧事离开,但想留些东西给家人,希望我能暂时保管一下。” “果真有信件留给我?!”楚留香惊喜的问道。 就当楚留香、苏蓉蓉面露欣喜之色时,不远处的青霞则悄悄地向前迈了一步,手指再次按到了暴雨梨花针的机簧。 这封书信绝不能落入他们之手,否则前功尽弃,如果那个袁世荣真的拿出信来,她也许不得不用上最后一招。 然而,在楚留香殷切的目光下,袁世荣的眼中却闪过一抹贪色,笑着说道:“小玉姑娘当时交给我的时候,说是她的家人若来取信,必有重酬。” 他看着楚留香像是有钱人,江湖脾性发作,想趁此机会敲一笔。 “哦,小玉真的是这么说?”楚留香和颜悦色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心中明白这家伙的鬼心思。 肯定是自己刚才的神情太过迫切,落入了这个术士眼中,想着奇货可居,就要坐地起价。 “以我对小玉的了解,她若是有事交付,必然会先给报酬。”楚留香倒不是不愿给钱,但若是被讹上了,那也是极麻烦的事。 楚留香洞彻肺腑的眼神有若实质,将袁世荣的伎俩无处遁形,他也没想到这个漂漂亮亮的公子哥竟能有这样的气派,心态顿时有些发慌,说话也变得语无伦次。 “小玉姑娘当时、当时确实给了些、给了些银子的,但她说很快就会有人来取,我、我也是想着助人亦是行善,这才答应下来。” 大概是找到了理由,他说的越来越流畅,也理直气壮起来:“没想到一直等了半年之久,多给些保管费也是寻常之事啊。” 他看准了楚留香对这封书信极为重视,料想他定会乖乖的拿出银子来,或许能够顶他几个月甚至一年的收入。 看着对方有恃无恐的模样,楚留香忽然又笑了起来,说道:“袁先生说的有道理!您既然保管了这么久,我多给些也没有问题。” 说着掏出了的二两碎银,扔到了桌上,正好滚到袁世荣的手前。 袁世荣先是眼前一亮,随即贪念又生,故意流露出失望的神色,都被楚留香看在眼里。 “袁先生,这只是定金而已。”楚留香微笑着解释道,“等拿到信件之后,我还有重谢!” 袁世荣却甚是无赖,料定此信对楚留香很重要,因此耍起了流氓,用两根手指拈起碎银,涎脸笑道:“公子莫怪,我保管此物这么久,整日来提心吊胆,生怕事情泄露出去,这点小钱未免太少了吧。” 一旁的苏蓉蓉看不过眼,恼的小脸通红,斥责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怎可见钱财而忘义!” 袁世荣是老江湖了,脸皮厚得很,哪会被这小姑娘的言语所激,他也是读过两本书的,当即反驳道:“易经中也说过,君子有通财之义。” 苏蓉蓉虽然聪慧,言语上又怎会是这些人的对手,红晕满脸,却是更添了几分丽色。 不对!楚留香若有所思,刚才苏蓉蓉的话倒是提醒了他,小玉做事胆大心细,极有章法,怎么会随随便便将如此重要的事写在信上,并且交给如此浮滑无行之人? 刚才其实袁世荣并没有说信件,而是顺着我的话头接了下去而已,看来还是心急了。 楚留香正在思索,却让袁世荣以为这个公子哥被自己唬住了,得意洋洋的继续忽悠道:“公子啊,看在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多给几个吧!” 楚留香忽然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大大的银锭,足有十余两,在手里一扬道:“银子就在这里,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拿。” 所谓财帛动人心,袁世荣的口水差点流了出来,他下意识的搓搓手,说道:“好说,好说,只要公子爽快,我自会将信件双手奉上…”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脸色突然变得惨白,声音也开始颤抖,两腿几乎站立不稳。 原来笑意吟吟的楚留香竟然随手就从银锭上掰下一角,紧接着又是一角,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手指就如银铺的铰剪般锋利。 “希望你从实招来,如若不然,你掂量一下自己的骨头有没有十两重!” 不要说是袁世荣惊恐,就连旁观的青霞也是秀眉微皱,想不到楚留香不但轻功好,手上的功夫亦是极强,不自觉的提气凝神,以为戒备。 尽管楚留香的声音很轻,但配合他身上的动作,以及眼中的杀气,哪里是袁世荣所能够抗衡的,他就像被抽掉筋的癞皮狗一样,跪倒在地,不住求饶。 不知为何,楚留香向左面踏出了一步,巧合的挡住了青霞的视线,压低声音问道:“若我所料不差,小玉并没有给你留下什么信件?对不对?” 见自己的骗术被人拆穿,袁世荣更是惊惧,他毕竟在江湖上混,知道有些人是没法得罪的,尤其像眼前这位公子有钱、有功夫,而且跪下的时候还瞥见了他腰间所挂的拥翠山庄的腰牌。 不要说在虎丘、姑苏城,只要在江南地界,以拥翠山庄的声威,没人敢不给面子。 他暗骂自己让猪油蒙了心,竟然招惹了贵人,忙磕头哀告道:“公子饶命!小人有眼无珠,实在不该欺瞒您老人家,小玉姑娘确实并未留下书信。” 楚留香证实了心中所想,神情不免有些失望,袁世荣心中恐惧,连忙将当日的情形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楚留香边听边微微点头,还不时追问两句,见他再无遗漏,这才挥手让他起来。 “以后为人行事,要多多自省!” 楚留香淡淡的说了一句,就转身离去,只留下惊惶的袁世荣和二两碎银。 第67章 暴露行藏的那一步 楚留香转身而去,轻轻放过了他,不仅让当事人袁世荣摸不着头脑,更让跟踪至今的青霞惊诧莫名。 因为刚才楚留香有意无意的跨出一步,挡住了她的视线,只知道袁世荣跪在地上说了几句话,而楚留香问了几句,却不清楚究竟是何情形。 现在她有两个选择,一是等楚留香离开之后去逼问那个袁世荣,但是这样做有很大的风险,那就是楚留香已经知道了小玉所留信件的所在,现在就会去取。 从两人对话的情景分析,这是极有可能的! 那么,只有第二个选择,就是继续跟着楚留香,等到他取得信件的时候再动手不迟! 至于那个胆小怯懦的袁世荣,反正他天天在这里摆摊,根本就不怕他逃走,大不了明日再来找他。 青霞打定了主意,放下手里的绣品,循着楚留香、苏蓉蓉的方向小心翼翼的跟了过去。 她没有想到的是,楚留香临走之时用脚尖在地面写了两个字:速走!从青霞的角度根本看不到,而跪在地上的袁世荣则看的清清楚楚。 他总算有几分脑子,猜到自己可能卷进了某种危险的局面之中,说不定性命堪忧,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但是,大庭广众之下,当即撤摊更是惹人注意,此时混迹江湖所积累的技能终于发挥了作用。 袁世荣对书画铺的董老板拱了拱手,说道:“董兄,刚才多有得罪,实在抱歉!我将这二两碎银子去换了铜钱,正好可以抵偿你的租金。” “如此甚好!”董老板喜笑颜开,原本还在嫉妒这家伙今天有财运,想到即将有钱到手,也客气起来,“总共一两三钱银子,你记得多换些铜板。” “那就请董老板替我看会儿铺子,我去去就来!” 董老板心想,这个破烂铺子送给我都不要,嘴上却说道:“无妨,无妨,咱们是老朋友,你就放心去吧!” 袁世荣最后看了一眼白底黑字的八卦旗,心中默念:“祖宗啊,后人不孝,为了保住性命,只能先走一步了!等躲过了风头,也许还能重操旧业。” 看着袁世荣一溜烟的小跑,转眼不见了人影,董老板拍着自己的肚子,不屑的对身边人嘲讽道:“这两个钱就让他紧张成这样,真是上不了台面!” 谁知这袁世荣就如黄鹤一去不复返,董老板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直到傍晚收摊之时还没回来,才让董老板回过味来,知道自己上了当。 但也只有看着加起来也不值一钱银子的破卦摊,左右为难,哭笑不得。 至于楚留香,自从带着苏蓉蓉离开卦摊之后,就像是忘了去取信件这件事,而是慢悠悠的游览起虎丘的景点来。 “蓉儿,你看那边就是传说中的‘千人石’!”楚留香指着泛出暗红色的大石坪说道,“据说当年吴王阖闾的陵寝就建于此,为了防止工匠泄密,夫差将其尽数杀害于此,故至今仍有血痕留存不退。” “啊,竟有如此凶残的吴王!”苏蓉蓉惊讶的按住了嘴,“就是那个为西施建行宫,最终被越王勾践所灭的夫差吗?” “是啊,就是那个几乎灭了越国,还曾经打败楚国,一度被认为是霸主之才的夫差。” 楚留香的目光似乎穿越了千年,悠然道,“可惜行事太过残暴,穷兵黩武,最终也落了个人死国灭的下场!” 苏蓉蓉也读过这段历史,心中忽有所感,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就看对待无辜的工匠尚且如此,又怎么能够收拢人心,施行仁政呢?就算是吴国的百姓,最后也会与他离心离德。” 他们两人又游览了云岩禅寺后的斜塔,一路上说说笑笑,就像是两位纯粹赏景踏青而来的游客,让身后远远跟着他们的青霞越发迷惘。 “楚大哥,你是不是还在想刚才袁世荣说的话?”苏蓉蓉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他说小玉来时,只是与他闲聊了几句,并未留下什么东西。倒是在隔壁的书画铺逛过,好像还买了两本书,你觉得他说的是实话吗?” “嗯,多半是实话!”楚留香回答道,“小玉绝不会将如此重要的信息交给他,这是肯定的!但是,这一路来,我还是没想通‘神卜以待’究竟是什么意思。” “或许是我解读错了,误导了楚大哥。”苏蓉蓉神情黯然,担心是自己出了错。 “蓉儿,你要相信自己!”楚留香轻轻拍了拍她的香肩,安慰道,“我有预感,神卜以待这四个字肯定没错,只是我们没有真正领会她的意思。” “你看看袁世荣那个样子,哪里称得上神卜,顶多算是神棍!” 在楚留香的诙谐的语调下,她想起袁世荣贪鄙担心的模样,也不禁咯咯笑了起来,心中担忧一扫而空。 “不过,楚大哥你带着我四处游览,不光是为了看风景,猜出小玉的含义吧。”苏蓉蓉扑闪着明眸,似有所指。 “哦,蓉儿,你怎么看?”楚留香微笑着,他没想到苏蓉蓉如此敏锐,倒是想要考考他。 “嗯,当时楚大哥在地上写了‘速走’那两个字,我就觉得有些不对,难道是当时你察觉到了有危险?” 楚留香对身边尚在豆蔻年华的女孩细细打量了一番,她带来的惊喜越来越多了。 “怎么了?楚大哥,我说错了吗?”苏蓉蓉被他看的有点不好意思,羞怯的低下了头。 “恰恰相反,你猜的对!”楚留香压低声音,悄声道,“就在袁世荣说是有书信在手的时候,我觉得身后突然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就如同有人用威力极大的兵器指着我,汗毛都竖了起来。” 原来是当青霞听到那句话,从而不自觉的向前跨出那一步的时候,她的杀气并没有完全控制住,让六觉敏锐的楚留香感受到了威胁,立时就明白自己遭到了跟踪。 虽然他还不知道对方手里持有“暴雨梨花针”这种霸道无比的暗器,但身处人群之中,又有苏蓉蓉在侧,为了防止对方突然出手伤及无辜,他才故意隔绝视线,使其不能准确判断。 第68章 排除所有的可能性之后 苏蓉蓉知道身后有人跟踪,心中惶然,肩膀微缩,还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蓉儿,不用慌张,慢慢走就行。对方既然还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绝不会现在就对我们下手。” 楚留香的笑容自有一种平复心情的魔力,让苏蓉蓉顿时安定下来。 “既然他们想要跟踪,我们就慢慢绕,边绕边想小玉留下的东西到底应该在哪里。”楚留香促狭的说道,“说不定能将他们绕晕!” 苏蓉蓉的紧张心情一扫而光,嬉笑着在楚留香身边奔奔跳跳,就如一只快乐的云雀。 在楚留香心里,其实还藏着一句话没说,那就是他们刚从拥翠山庄出来没走几步路就被人盯上了。 要么就是有人一直监视,要么就是有人泄露了自己的行踪,他认为更可能是后面一种。 如果真是如此,拥翠山庄内部很可能不止马杰一个叛徒,而且这个人的地位应该不会低于马杰。 在远远盯住两人的青霞眼中,就好像楚留香带着自己的小妹妹,不时低语轻笑,在日落西山之时就返回了拥翠山庄。 她有些好笑,又不觉有些羡慕,自己虽然比苏蓉蓉大了几岁,但却从来没有享受过如此轻松的时刻,如此亲密的感情。对她来说,只有师父、同伴,还有任务! 接下来几天的情况更让她摸不着头脑,楚留香与苏蓉蓉依旧每天到处转悠,有时候是胡铁花和高亚男一起,有时候还得加上那个几乎从来不会笑、像冰山一样的中原一点红! 他们几乎逛遍了虎丘的每一处景致,甚至进了云岩禅寺烧了香,还和住持方丈闲聊了几句,却似乎根本没有找东西的兴趣。 “难道他们就此放弃了?”青霞也曾经怀疑过自己的判断。 “不会!”她很快就否定了这个念头,因为楚留香与小玉的感情深厚,她在冒充梅香的那个阶段就有发现,更不用说楚留香为了她不惜杀上拥翠山庄,向李观鱼挑战。 为了揭开这个谜团,楚留香不会放弃任何线索,更不用说如此直接的线索。 那么问题来了,他们究竟在干什么? “其实我们一直都在找!” 楚留香将小妹的留言告诉了其余众人,顿时让胡铁花跳了起来,大声嚷道:“那还等什么,就算将虎丘翻个底朝天,也不能放过这么重要的线索。” 刚练完剑回来,神清气爽,脸颊洋溢着青春蓬勃之气的高亚男很不屑的瞟了他一眼,说道:“声音大有什么用,你知道该到哪里去找吗?枉你还号称对小玉如何了解呢,哼!” 两人相处越久,斗嘴的兴致越大,胡铁花就是受不了这个丫头片子的牙尖嘴利,尤其是最后那个冷哼,简直就像清风徐来般戳到他的心中。 楚留香阻止了面红耳赤、瞪圆眼睛的胡铁花,冲着大家郑重的施了一礼,说道:“一人计短,众人计长,希望大家都帮忙参透这四个字究竟想表达些什么。” 高亚男讽刺胡铁花自然当仁不让,但轮到她自己,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解释,只好假装无视身旁射来饱含质疑的反击目光。 “红兄,你有什么高见?” 楚留香注意到重伤初愈中原一点红脸色略有些苍白,始终没有说话,而是若有所思,于是含笑问道。 “慢慢找!”一点红回答的一如既往的简略,而且这个答案是如此的不可辩驳,就如同问一个人如何能够看到天上的月亮,答案就是:等晚上! 听到这个答案,高亚男就连驳斥的兴趣都没有,抬头望着天,胡铁花则得意嘿嘿笑着,心想原来这个冰坨子的水准跟老子差不多啊。 “可是我们连‘神卜以待’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都想不通,又从何着手去找呢?” 唯有聪明无邪的苏蓉蓉仰起俏脸,不解的询问道,这也正是其余众人共同的疑问。 “古人说,读书千遍,其义自现!”见一点红不愿意多说话,楚留香只好替他更详细的解释道,“既然我们确定线索就藏在虎丘,那就多花些时间,将虎丘所有地方走一遍,或许就会有所得。红兄,你是这个意思吧?” “说的对!如果坐着空想,恐怕永远也找不到!”一点红目光冷冷的,但楚留香深信他帮助朋友的心是最热的。 这是个笨办法! 但当没有更聪明的办法之时,笨办法便成了唯一可行的办法。 “另外,我要提醒一句,很可能有人在跟踪监视,所以我们要外松内紧,不能让对方猜出来!” “楚大哥说,既然有人愿意陪我们玩捉迷藏,那不妨奉陪。”苏蓉蓉如黄鹂般清脆的声音,顿时令众人大笑起来,就连一点红也不由自主的稍稍弯了弯嘴角。 然而,即使他们寻遍了虎丘,也不能找到一个与神卜相关的地方,就连云岩禅寺的周边都没有个求签问卜的地方。 “到底是什么神卜呢?”胡铁花连着转了好几天,饶是他体力强悍,也有些支撑不住了,哀叹道,“要是神剑就好了,我立马跳进剑池里,再怎样也能捞出几把神剑来。” 他们面前就是剑池清澈无波的水面,苏蓉蓉的心情却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将小石子轻轻的丢了进去,激起一阵阵的涟漪。 她的嘴里无意识的反复念叨着:“神、卜、以、待…”,每个字的间隔越来越长,无意间竟然触动了沉思中的楚留香。 “红兄,我们这些天都找遍了虎丘,却没有发现与神卜相关的任何线索,你知道这说明了什么吗?” 中原一点红似乎有些惭愧,说道:“或许是我想的办法不对。” 高亚男、胡铁花的眼神似乎在说:你现在才知道啊! 而楚留香却展颜笑道:“不!这些天我们并非一无所获,至少证明了一点,虎丘根本就没有与神卜相关的地方。” 这不是废话吗?高亚男连头都懒得抬,胡铁花满脸狐疑,只有苏蓉蓉坚定的站在楚大哥这一边,认真的凝视着他。 “神和卜其实是两个拆开的字,分别代表不同的意思!” 楚留香终于想通了这一点。 第69章 夜探武庙 “神和卜是两个意思?”见大家都很迷惘的看着自己,楚留香一跃而起,站在剑池摩崖石刻的高处,手指南方问道,“那儿是什么地方?” 胡铁花懒懒的瞥了一眼,又好气又好笑的说:“你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那片空地不就是孙武练兵场吗?” “孙武是什么人?”楚留香紧接着追问道。 这下胡铁花根本不想回答,只是翻了翻白眼。 只有苏蓉蓉是他坚定的支持者,她知道楚留香这么问必然有他的道理,连忙回答道:“孙武是齐国贵族之后,因齐国内乱逃往吴国,后来助吴王阖闾整军经武,率军大败楚国,攻入郢都,奠定了吴国的霸业。” “孙武啊,不就是写了《孙子兵法》的人嘛,我还以为他就是个老学究,想不到还是位统领千军万马的将军呢。” 高亚男虽然比苏蓉蓉年长,但论起学识渊博,则是远远不如,毕竟华山派的修炼还是以武功、道法为先。所以她听到苏蓉蓉这么说,倒是来了兴趣。 “后来曾任秦国国尉的尉缭子说过,有提三万之众而天下莫挡着谁?曰武子也。”苏蓉蓉解释道,“他不仅是兵圣,更是春秋时期的第一位战神!” 说到这里,苏蓉蓉突然停了下来,眼睛望向了楚留香含笑的双眸,似乎明白了什么。 “好了,好了,孙武的故事很多,打仗也很厉害,这跟‘神卜’有什么关系?” 中原一点红的眼睛也亮了,他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这种解释颇有道理,倒是很有可能。” “你们几个不要打哑谜,快说这个神卜到底是什么意思?否则胡大爷就要恼了。” 在楚留香无声的鼓励下,苏蓉蓉从容说道:“神和卜确实应该分开解读。所谓神,指的是孙武,所谓卜,指的才是那个卦摊。” “在那个卦摊后面,就是祭祀孙武的庙和他的塑像,我猜小玉应该就是将线索藏在了那里。” “那为什么不直接说武庙以待,岂不是更加明确?”高亚男有些不解的问道。 “因为做不到啊!”楚留香接着解释道,“这是小玉关于《诗经·墉风》中的一首赞颂卫文公的批注。” “诗中有‘卜云其吉’之语,却没有提到刀兵战阵之事,若是强行加上,文不对题,被赵守正、梅香发现了,岂不是前功尽弃!?” 想起小玉日夜处于监视之下,为了将信息传递出来的艰难,楚留香也不禁有些黯然。 “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出发,马上就去找出线索来!”胡铁花是个行动派,第一个跳了起来,浑身的疲惫倦怠似乎一扫而光。 “不可,不可!”楚留香神秘的微笑着,摇了摇手,悄悄的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距离百步外的雪浪亭中,青霞正在监视着他们,试图读出唇语来,但是楚留香和苏蓉蓉说话都面向南方,几乎无法辨认出什么内容,只知道他们至今一无所获。 回到拥翠山庄之后,就在楚留香的屋子里,居然摆起了一桌宴席,推杯换盏,热闹非凡,就连苏蓉蓉也喝了不少。 隔着很远都能闻得到酒香,青霞不自觉的皱了皱眉,这帮人难道不想尽快找到小玉留下的信息吗,怎么还有心情喝酒?莫非其中有诈? 大约喝到三更天,众人好像都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从她的视角看过去,恰好可以看到楚留香、中原一点红趴在桌上,一动不动,胡铁花醉倒在地,鼾声如雷,高亚男和苏蓉蓉则斜靠在床上,脸颊通红,闭目而眠。 此时,拥翠山庄派来伺候他们的两名仆人轻手轻脚的走了出来,将门带上之后,其中还笑着打趣道:“这些人号称是高手,想不到还是扛不住咱们山庄窖藏的花雕啊!” 另一个则打了个哈欠,含含糊糊的附和道:“这样也好,咱们终于也能回去睡了。” 这两个人慢慢悠悠的沿着小径向前走,一直走到了拥翠山庄的大门口,发现无人跟踪,相视一眼,展动身形,如夜空中的两只飞鸟,就往虎丘而去。 区区两个仆役就有这样的身手?怎么看起来比四大弟子还要厉害几分? 待他们到达孙武庙之后,取下面具,才知道哪里是仆役,而是轻功最好的楚留香和中原一点红! 他们不是已经醉倒了吗?原来这是楚留香的金蝉脱壳之计! 从拥翠山庄找两个身形差不多的仆役,让他们偷偷与楚留香、一点红交换衣服后,借着众人掩护,趴到桌上。 而正主则从苏蓉蓉那里选了两件面具戴上,施施然出了门,大摇大摆的从监视者面前走了出去。 这一计果然成功! 楚留香之所以选择中原一点红作为同伴,一方面是因为他轻功出色,剑法不弱,更重要的是他心思细密,遇事冷静。 虽说是庙,但也已经年久失修,四面漏风,正中就是孙武的塑像,前面摆着香炉,除此之外,几乎没有其他的东西。 不过这孙武的塑像与传统的武将颇为不同,形象儒雅,坐在书案之前,左手握剑,右手持笔,倒像是依照三国周公瑾的模版所造。 二人先是对着这位春秋先辈拜了三拜,随后手持火折子,各自细细寻找,一点红负责石像,楚留香负责墙壁及屋内的陈设。 这么小的庙花不了太多的时间,两人就已经摸过一遍,却什么都没有发现,换句话说,这庙里根本就藏不了东西。 “这庙里并无机关,也没有什么暗洞。”一点红皱着眉头说道,”塑像全身也没有留下什么印记和文字,莫非藏在塑像底下?” “红兄,小玉只是一介女流,即便加上梅香,也绝无能力将这重逾千斤的塑像挪动。”楚留香说道,“所以我们只要想,身处当时的情况,她会如何应对?” “如果我是小玉,手里拿着文字的东西,应该放在哪里才会不惹人注目呢?”楚留香的直觉告诉他,他已经离真相很近了,就差最后一步了! “楚兄,你看塑像的书案上摆的是什么?” “哦,那些是一年来游客所购买的孙子兵法,都会将其堆放在书案上,以示敬意。”楚留香漫不经心的答道,“据说每年六月十五孙武的诞辰之日,就会将上一年的清理掉…” “哦,原来如此!” 楚留香豁然开朗! 第70章 真正的神卜 如果说这书案上的《孙子兵法》每年六月才清理一次,那么从去年六月至今放上去的所有书都应该还在。 八月二十那一天的也不例外。 什么地方传递信息最不显眼,最不引人注意? 本来就堆满书本的地方! 看着数百本层层叠叠的书籍,楚留香才醒悟到自己的判断出现了盲点,专注于边角旮旯,却眼前的东西视而不见。 在那个瞬间,他似乎穿越时空,旁观了六个月前的小玉的一举一动。 当心情忧急的她看到孙武的书案时,突然受到了启发,嫣然一笑,将记载着重要信息的书随手放了上去,就如同身旁普通的游客一样。 “我这个妹妹啊,实在是太聪明了!”楚留香心中感慨,嘴上却在说着感谢的话语,“红兄,多亏你的提醒!否则,我还真的想不到。” 一点红先是一愣,但他随即就明白过来了。 自己随意的一句话居然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关键所在,心中甚是喜悦,脸上却还是平常的模样,淡淡的答道:“先找到东西再说。” 说实话,在昏暗的火光下,忍受着积攒大半年的灰尘,要从几百本书中找到小玉所放的那本实在并非易事。 两位武林高手,一左一右站在书案两侧,仔细的翻阅着每一本书,远远看去,倒像是孙武大人身边多了两个书童。 突然,楚留香惊喜的说道:“红兄,我找到了!这一本必然就是小玉的。” 另一边的一点红看着楚留香手举着一本书,却还没有翻开,不禁露出怀疑的眼神。 楚留香笑着将书本的正面展示给他看,一点红这才明白楚留香为何如此肯定,因为封面上的名字虽然也是四个字,却不是“孙子兵法”。 “梅花易数”! 竟然是一本前朝大儒邵康节所着的易学着作。 “惭愧!”楚留香心中暗想,“自己还是没有完全猜对!” 这位邵康节精通《河图》、《洛书》与伏羲八卦,能够运用易理推究宇宙起源,所着的梅花诗含意深远,隐喻了后世诸多大事件,与那位袁世荣相比,他才能够被称为“神卜”! 此时他才回忆起袁世荣所说的那句话,看到小玉买过两本书,或许就是在此之后,她就将《梅花易数》摆放到了书案之上,期待有一天自己能够发现。 两人将书案恢复了原状,尽可能抹去有人动过的痕迹,这才趁着夜色返回了拥翠山庄。 那两个假扮他们的人早就已经真的睡熟了,胡铁花等人也都沉沉睡去,一点红冲着楚留香点了一下头,两人来到了他的房间。 “楚兄,我的伤已然痊愈。”一点红说话素来单刀直入,“今晚的酒就当是我们分别的饯行宴了。” “红兄,你这么快就要走?我还想着等此间事了,与你好好痛饮三天。” 楚留香有些不舍的挽留道,与他相处日久,越觉得此人面冷心热,待友真挚,实在不可多得。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一点红的心中也是百感交集,短短的时间之内,他体会到了许多未曾体验过的温暖的情感。 “再说,若无离别,又何来相聚呢!” 但是他毕竟还有师命在身,承担着不少责任,能够在拥翠山庄停留这么久,已经算是极限了。若是被他的师父追究起来,恐怕也会连累他人。 “红兄此言大善。”楚留香是豁达之人,知道他心意已决,也不再挽留,笑道,“希望不久之后,我们还能重逢。” “江湖何处不相逢!” 一点红的眼中似有笑意,他的行李与他的人一样,简单而直接,仅仅只是一个包裹而已。 但他又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郑重的嘱咐道:“小玉之死与拥翠山庄事件紧密相关,幕后之人心机武功必然了得,也许还有什么特殊的计谋和手段,你们都要小心应付!” 素来言语寡淡的一点红说了这么多话,可见其对楚留香等人安危的担心,楚留香笑着拱手道:“红兄放心,你也要多保重!” 第二天一早,当楚留香将昨晚发现的《梅花易数》在众人面前打开,在最后的空白页上,密密麻麻的数百字,正是小玉的亲笔。 “小玉的字以钟、王为师,尤精小楷,字体秀丽飘逸,然而当她写下这几百字的时候,已经根本无心顾及书法了,就如疾风骤雨一般,正如她的心境。” 小玉将八月二十日那天,她无意中发现秘密以极其精炼的语言记录了下来,时隔半年,似乎墨香依旧。 在小玉的笔下,当天所发生的一切尽在众人眼前。 在仙人石后有个不为人知的洞穴,当时参与会面的一共有四人。 其中之一当然是赵守正,还有一名年轻的女子,窈窕而美丽,叫做青霞,有一名枯瘦的老者,目光如冷电,声音略有些低哑。 另外还有一个黑衣男人背对着她,并没有看清楚面目,甚至没有说话,只是听了他几句浅浅的笑声,觉得其年龄不大。 赵守正与那名叫做青霞的女子对老者很是恭敬,都称其为师父,而击中小玉的那一掌就是来自那个老者。 此时众人都猜到,那位年轻的女子多半是夜袭水牢、施展迷魂术的人,而老者则很可能就是后来救走她的那个人。 但是,那个背对小玉的人是谁?大家还没有怀疑的对象。 “我的玄功尚未大成,此时还不宜行动,至少需要等到半年之后。” “一切就等师父的指令行事!”赵守正和青霞齐齐答应。 “不过,李观鱼这个家伙剑法确实出神入化,再加上他的人缘甚好,徒儿担心他可能会邀请各大门派派出高手助阵,那就不妙了!” 赵守正对此有些担心,提醒那位老者,岂料却引来他的笑声。 “你太不了解李观鱼了!不是可能,以他谨慎的性格一定会找各大门派帮忙。” 老者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傲然道,“那就正中了我的下怀,到时候李观鱼不仅人死名灭,而且各大门派的后起之秀也将尽数殒命于此!” 第71章 昭然若揭的野心 读到此处的时候,众人无不惊骇莫名。因为这是发生在半年前的谈话和安排,而老者竟然就能近似神迹的预计到了后面所发生的事情。 五日之前,李观鱼已经派出段然前往各大门派。凭着那支追星逐日箭和李观鱼的声誉和人望,几乎可以确定各派的反应,必然会指派一些出色的弟子前来助阵。 “他真是一个疯狂的人,居然妄想同时对江湖各大门派动手,怎么可能成功?就算是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又如何能够善后?” 高亚男面色阴冷,因为她也是被列入一网打尽的那拨人,按捺不住胸中的恼怒。 “我觉得,首先这是个聪明的人,而且对李庄主的性情和行事方式颇为了解,说明对他进行了长期的研究,其心机和忍耐力绝非常人能比。” “做成这件事并非单纯只靠武功,或许他有其他特殊的手段呢?” 楚留香并不全然同意高亚男的观点,但也只是说了两句,就继续看了下去。 果然,那个老者特意对着那个神秘人说道:“这件事若要成功,还得仰仗您的手段啊!” 神秘人轻轻笑了两声,并没有说话,但在小玉的笔下,描述此人的笑声“极为自信”。 “守正、青霞,你们两个的武功最近大有进境,但也仅仅接近于一流高手,还不足以承担重任,你们要再加把劲啊。” 赵守正恭敬的回答道:“师父请放心,最近我们从被囚禁的少林、华山、武当等几名弟子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尤其是那个少林派的无尘和尚所擅长的大力金刚掌,刚猛异常,正好与玄冥神功相辅相成。” 青霞也说道:“弟子也从华山派弟子身上学了不少剑法精要,正在融会贯通。” “嗯,那些人都不是等闲之人,你们要处理干净!” 老者森冷的声音在空旷的石洞中回响,就如同一根根钢针扎刺小玉的耳膜,头疼欲裂。 “师父放心,少林无尘、武当青书已经死在弟子刀下,就像之前的丐帮、崆峒弟子一样,埋在了沼泽之中,从此世间再也没有这些人了。” 赵守正的话虽然平淡,但威力却比老者更大,小玉写下“天旋地转,恍如梦中”八个字,就连笔画也歪歪扭扭,可见其心神震撼,赵守正的面目瞬间变得如此狰狞。 也就是在她心神激荡之际,头上的金钗无意间碰到石壁,并且滑落在地,发出了清脆的声响,顿时被人发现了行藏。 转身欲走之际,老者循声发出了一掌,阴柔至极,竟然穿透了岩壁,击中了她的后背,一口鲜血当即喷了出来。 而在她中掌之时,那位始终背对着她的人似乎也侧了一下身,但他很谨慎,并没有转过头来露出容貌。 就如楚留香所猜想的那样,当她逃到孙武练兵场那片商贩集中之地,看到了那面袁世荣的卦旗以及身后的孙武庙,又听游客说起供奉《孙子兵法》的规矩,心中就有了主意。 自己一介女子,身边只有梅香,想要跑肯定是跑不了的,但若是不留一个后手,恐怕不仅自身性命堪忧,家中父母也会受牵累。 小玉就将事情的前后情由写了下来,在梅香的协助下将其放到了庙中孙武塑像的书案上,心中默默祷告:希望神灵庇佑,或者有朝一日能够被人发现,不要让野心家得逞,也避免无辜之人死于非命。 所以,当她处于青霞所假扮的梅香的监控之下,并无其他办法,只能以诗经中的批注、枣树上的字等方式来传递信息,而“神卜”既指明了方位,也说出了信息的载体——《梅花易数》! 在她的心目中,那位生具宿慧、聪明机变的兄长即便离家多年,只要他回来,一定能够发现自己的苦心。 事实也正如她所料,经过多重波折,楚留香终于看到了事情的真相! 从头到尾读了三遍,楚留香面色凝重,因为这不仅关系着拥翠山庄、李观鱼,甚至关系到各大门派,稍有不慎就会导致灾难性的后果。 胡铁花眼圈发红,不住揉着眼睛,翻来覆去的说道:“小玉太不容易,太不容易了,赵守正这个混账,我非要将他千刀万剐不可!” 苏蓉蓉则更是感同身受,泪珠在眼眶中打转,但同时却极为佩服这位素未谋面的小玉姐姐,遇到大事之时头脑清醒,还能当机立断,实在可以称得上巾帼。 自己比起她来,算是幸运许多,有楚大哥照顾,我也要尽快成长,将来能够成为楚大哥的好帮手。 “眼下有两件事要做。”楚留香并没有过于沉溺于悲痛伤怀,因为小玉所希望的是他能够力挽狂澜,自己绝不能让她失望。 “第一件事,就是小玉所说的那个秘密会面的石洞,就在仙人石下面,我想要去看一看。我想,即便他们已经不再使用,也很可能会留下一些痕迹。” “老臭虫,我们一起去!”胡铁花想要同去,高亚男也跃跃欲试。 “不行!”楚留香摇头拒绝道,“你们如果一起去,目标太大,对手肯定会察觉我们已经获得了什么信息,更改计划,那就让我们陷入被动了,小玉的苦心孤诣化为泡影。” “我们现在依然要让对方相信,还没有找到小玉遗留的东西,这样就能继续蒙蔽他们。”楚留香的眼中闪耀着光芒,继续说道,“这样我们才能取得战略上的主动和优势!” “我明白了!”苏蓉蓉第一个跳起来,举手说道,“我知道应该怎么做?” “你说说看。”胡铁花还没转过弯来,疑惑的问道。 “我们依旧每天去虎丘,做出到处搜寻的迹象,将敌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苏蓉蓉说的很是自信,“那么,他们就不会怀疑什么,并且会继续执行原定的计划。” “好!就这么办!我们一明一暗,两面出击!”胡铁花一拍大腿,又斜睨了一下高亚男,补充道,“小高是华山弟子,想来不屑于做这种佯攻的事吧。” “谁说的!既然他们敢打华山派的主意,居然还囚禁和杀害我华山门下,我绝不能放过!” 高亚男扬眉而立,剑气四溢。 第72章 痴人说梦? 看着被胡铁花一激而起的高亚男,楚留香与苏蓉蓉对视了一眼,露出了心有默契的微笑。 “小胡说话欠考虑,看起来脑子还是不够清楚!我觉得高姑娘你要时时点拨才行啊。”楚留香就此吩咐道,“你们三个同去,一定要显露出焦急的模样。” 虽然苏蓉蓉心中不愿与楚留香分开,但他的安排很有道理,自己也只能听从。 “只要某人不成为累赘,我不在意多带一两个。”胡铁花从不肯在嘴上吃亏,却惹得高亚男杏眼圆睁,差点长剑出鞘。 “楚大哥,那么第二件事是什么?”苏蓉蓉连忙找了个机会,岔开话题。 “尽快与李观鱼前辈商议一下,这也与拥翠山庄的兴亡和他个人荣辱相关,他肯定会愿意与我们配合。”楚留香解释道。 自从李观鱼将凌风剑法传授了一部分给弟子,拥翠山庄的气氛瞬间热烈起来,尤其是以章三、杜仲等十名第一批获得传授的人,更是不分昼夜、勤加修炼,从而得到更多的真传。 所以,当楚留香看到章三、杜仲他们两个时,发现他们虽然身躯疲惫,但精神亢奋,走路带风,与以往唯唯诺诺、只知听命办事的状态完全不同。 “你们精益求精的态度很好,武学境界的提升也很明显。” 李观鱼微笑着嘉勉了几句,并且点评道,“章三的秋风落叶在速度上已经相当不错了,而杜仲的拨草寻蛇在出其不意方面也很有自己的想法。” “多谢师父指点,弟子绝不敢懈怠!”两人连忙躬身谢过。 “但是,速度再快也不能失去法度和节奏,否则一快就容易乱。”李观鱼正色道,“你的手腕灵活、反应迅速是优势,但不可过于求快,有时间细细体会秋风的无情和落叶的无奈。” 点评完了章三,他又对杜仲说道:“你的问题是过于谨慎,给自己加了太多束缚,以至于不能挥洒自如,招数太过于刻意了。” 这番话不仅让两名弟子频频点头,不住的回味咀嚼,就连旁观的楚留香等人也觉得大受启发,毕竟能听到江南第一剑客、绝顶高手传授,也是很难得的机会。 如今马杰已死,段然外出,李玉函在东海历练,拥翠山庄除了李观鱼之外,仅有章三、杜仲两名重要的弟子,均已在此,再加上楚留香等人,议事厅中总共七人。 “中原一点红呢?”李观鱼对于这位年轻傲气而又寡言少语的剑客颇有好感,毕竟曾经与其两次交手,就剑法天赋来说,远远超过自己的儿子和弟子。 “他有要事处理,在前日夜间匆匆离去,特意托我向前辈辞行并致歉。”楚留香连忙回答道。 李观鱼点了点头,没有再问,而是转向了正题:“据你所说,令妹在半年之前,曾经在虎丘遇到攻击,并且身受重伤,并且留下了相关的资料,是这样吧?” “正是如此!”楚留香从怀中掏出记载着小玉文字的那本书,递给了李观鱼,并且将昨晚抄录好的一份副本交给了章三和杜仲。 李观鱼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闭上眼睛,似乎是在闭目养神,其实是在借此平复心情,掩饰自己目光中可能流露出的惊骇之色。 此时他的心中犹如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想不到这世间竟然有人能够提前猜出自己的行动,而且是半年前! 就连他自己,无论是在藏宝库被盗之时,还是有人暗夜袭击水牢,都没有产生这样的想法,认为凭手中的秋水剑足以解决一切困难。 直到赵守正显露獠牙,接连击败胡铁花、高亚男,赵家所积蓄的实力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而身边信任的弟子马杰背叛,还在众目睽睽下被一箭射杀之后,他才有了动摇,在六天前派出了段然。 而对手显然棋高一着,早就猜到自己会这么做,只有一种可能:他十分了解自己,准确的进行了预判。 在远见上被人碾压的感觉很难受,尤其是登上神坛多年的李观鱼,他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太猖狂了!简直无法无天!”章三不论是剑法还是看书,速度快出常人,第一个跳了起来,“竟然视我们拥翠山庄为无物,士可忍孰不可忍!” 在小玉的记载中,那个老者的语气分明是将李观鱼、拥翠山庄玩弄于股掌之间,似乎挥手之间就能让他们“樯橹灰飞烟灭”。 “师父,弟子以为,这人就是个疯子,居然想要挑衅天下武林各大门派!这是绝无可能之事,天下没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 杜仲看的慢一些,他的反应比较稳重,但同样认为对手只是在做白日梦。 “师父对咱们有大恩,拥翠山庄上下同仇敌忾,必然叫他有来无回!”章三、杜仲对视一眼,齐齐表态道。 他们这么说倒也没错,如今的拥翠山庄虽然少了一个马杰,但更多的弟子都有了上进的动力和信心,武艺也都一日千里,再加上李观鱼坐镇,甚至能够与江湖上任何一个大派相抗衡。 李观鱼对弟子们的表态很欣慰,虽然他很惊异于对手的预判,但同样认为不可能有人具备独战各大门派联手的实力。 “楚公子,令妹在危急关头所留下的这封信极为关键,给我们揭示了对手的狼子野心,让我们能有所提防,老夫也要向她的在天之灵表示敬意。” 李观鱼终于睁开了双目,对楚留香表达自己的谢意。 “但是,我认为他们过分高估了自己的力量,做出了错误的预测。”李观鱼眼中射出如剑般锐利的目光,“以拥翠山庄的实力,再加上几位,已经不是能够轻易撼动的。” “再加上各门各派的精英助阵,其合力已经超越了江湖上的任何门派!” “老夫纵横江湖二十余年,还没有遇到过任何一两个人能够具备如此恐怖的力量,楚公子你说呢?” 李观鱼的态度不奇怪,他对于实力的分析也很客观,因为就算楚留香自己,也几乎算不出对方获胜的概率。 但是,他就是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却说不出来,不知如何应对! 第73章 下毒、易容还是炸药 “楚大哥,现场出现的四个人中,我们基本能够确定三个人的身份。那个老者是幕后黑手无疑,也就是布局者,不仅武功高深莫测,而且很有谋略。” ”赵守正是中坚力量,本身武功很强,又掌握着赵家的积蓄的实力。” “而那位女子就是精擅暗杀、迷魂术,试图夜闯水牢之人,也曾出现在观星台上,算是重要的助手。” “他们三个人形成了一个组织,也就是我们目前所重点关注的。” 苏蓉蓉微微皱起蛾眉,似乎是在提醒,“但第四个人,也就是背对小玉,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的人,却似乎游离于这个组织之外,是盟友而非下属。“ ”那又如何?“章三有些轻蔑的问道,”无非是受了星宿派的蛊惑,异想天开的人罢了。” 苏蓉蓉被他一怼,心里发慌,想要说的话也被堵在嗓子眼了。 胡铁花虽然也大致认同章三的判断,但看不得有人欺负蓉蓉,牛眼一瞪道:“苏家妹子还没说完,你急什么?有意见也要按着次序来,没有礼数的家伙。” 这句话可以算是相当重了,类似于指着鼻子骂对方是粗野之人。 章三也是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血气方刚,哪里受得了这个,当即就站了起来,手就按到腰间悬挂的剑上。 胡铁花最不怕的就是打架,自从上次与赵守正交过手之后,针对其招式做了潜心研究,自觉有了很大的提升,正在技痒难耐,巴不得有人送上门来。 他眉开眼笑的说道:“你不是刚练了什么残花什么败柳剑吗,老子正好领教领教!” 楚留香又好气又好笑,知道这个朋友的老毛病又犯了,一伸手就将他按了下来。 而李观鱼也只是轻轻咳了一声,就让章三乖乖的垂首站立,不敢有分毫移动。 “这位蓉儿姑娘极为聪慧,说的话很有见地,我都想要听她说完。”李观鱼不满的瞥了章三一眼,这个徒弟性情过于急躁,沉不住气,连激将法都承受不了,实在难以担当重任。 倒是杜仲,性情沉稳,遇事谋定后动,跟自己有几分相像,可惜武学的天分又稍稍弱了些,看来人无完人啊。 他心中盘算,嘴上却没有停,如电的目光射向了胡铁花,沉声道:“不过我凌风剑法中的秋风落叶式也绝非残花败柳!请你慎言!” 胡铁花本来还得意洋洋,以为赢了一招。结果被李观鱼双目一瞪,就像有剑刺来,心里也有些发虚,讪讪的坐下了,不再说话。 “蓉儿,你继续说,刚才说的很好!李观鱼前辈也赞扬你了。”楚留香温和的笑容给了苏蓉蓉极大的鼓励,她迅速理清了思路,接着说了下去。 “从小玉的记载来看,第四个人虽然不说话,但似乎其余几人都对他甚是看重,就连那老者也认为这件事成功的希望很大程度取决于他。” 苏蓉蓉想了想,接着说道:“而从发现小玉窥视之后各人的反应来看,第四个人明显比老者慢,也就是说他的武功并不是最强。” “那么,你的推论是什么?”楚留香已经猜出了她的想法,但还是鼓励她一口气说完。 “我认为,他们要做成这件事,绝不是纯靠武力,必然某些不可控的因素,让我们无法防备,也就是所谓的杀手锏。而这个手段,就控制在第四个人手里。” “什么手段?天下还有何种手段,能在拥翠山庄和各派高手面前施展而不被发现?你倒是说几样来听听?” 章三总是觉得这丫头在危言耸听,看她似乎已经说完,迫不及待的反问道。 “下毒呢!”高亚男看不惯章三的做派,仗义执言,替苏蓉蓉挡了回去,“若是有人在酒水、食物中下毒,将祸水泼到拥翠山庄身上,难道没有可能吗?” 楚留香微微点了点头,他认为确实不无可能,但这个回答不仅让章三撇起了嘴,就连一向沉稳的杜仲也皱了皱眉。 “哈哈哈,下毒?太好笑了!”章三边笑边指着身边的杜仲说道,“我这位杜师弟,家中世代行医,这些年又潜心精研,能解世间百毒,江湖中颇负盛名,怎么会有人敢班门弄斧?” “再说,叶天问神医是我师父的好友,更是名震武林,有什么下毒的伎俩能瞒得过他,这一点高女侠你想过吗?” 高亚男没有想那么多,只是随后一提,倒是被问的一时语塞。 楚留香皱了皱眉,正要替她回答,没想到另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假如那些你们所请来的各派高手中有些就是他们的人,到时候临阵倒戈,杀一个措手不及!” 说话的正是苏蓉蓉,小脑袋瓜子转了三圈,就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哼哼,小姑娘,你这就是没经历过武林风波了!有了前车之鉴,各门派的高手必然是精挑细选,甚至可能是下一任掌门的继任者,怎么可能会反戈一击呢?荒唐!” “那可不一定!如果有人精通易容术,或者,或者就像我哥哥小神童一样,能够制作人皮面具呢,你们又如何防范?” 这句话一出,章三顿时没话可说!因为这并非没有可能,各门派的人彼此之间顶多是打过照面,未必十分熟悉,若是假扮,确实发现不了! “还有呢,若是敌人提前埋下炸药,将这拥翠山庄炸为平地呢?”胡铁花最喜欢看到章三吃瘪,又火上浇油了一把。 见到双方似乎又有战火重燃的意思,楚留香连忙出言阻止道:“刚才大家商议的很好,但都只是列举了各种可能性,并未说及可行的应对方案。” “楚公子说的有道理。”李观鱼也点了点头,说道,“章三、杜仲,你们两个记住:年轻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容易冲动,小看对手,高估自己,你们一定要谨记。” 虽然李观鱼是对着自己的徒弟在说教,但无论是楚留香、胡铁花,还是高亚男,都觉得自身也曾犯过这类问题。 “无论对手是强还是弱,只有我们自身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第74章 越王洞 楚留香时刻留意着李观鱼脸上的神情,立刻就分辨出他虽然嘴上说着不可怠慢、不可轻视,事实上却并没有真正意识到严重性。 也许在他的心目中,拥翠山庄既然知道了这个阴谋,只要事先注意,加强戒备,敌人必然无机可乘。 自己想要扭转他的观点,还是要亲自走一趟仙人石,去那个秘密的石洞探查一番,或许就能获得更有力的证据。 想到此处,他也就不再多说,而是含笑赞道:“李庄主所言甚是,我们一定铭记在心,不会有所松懈。” 这个外表谦和,实质颇有傲骨的年轻人怎么琢磨的,李观鱼也是心里有数,但他也不会点破,想要看看楚留香是否能够给他带来惊喜。 按照事先的计划,胡铁花、高亚男以及苏蓉蓉三人再次前往虎丘,摆出依然在寻找线索的架势,并且找了一个仆役躺在楚留香的床上,号称身体不适,正在休养。 而楚留香则挑选了一位老者的面具戴上,佯装外地游客,悄悄混在人群中,往仙人石的方向而去。 仙人石就在五十三参石阶的尽头,就是块形状普通,四四方方的石头,四周岩石棱嶒,水潭环绕,甚为清幽。 依据小玉所记载的文字,楚留香趁着无人注意,闪入了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这条路很短,且其尽头被厚重的石壁所阻挡,所以根本没有游客会走过。 他在石壁上一阵摸索,终于在某处青泥苔下找到了机关,用力按下,眼前的石壁瞬间移开,一个深邃的洞口出现在眼前,阵阵透骨的寒气袭来。 楚留香轻手轻脚的进入了山洞,点亮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发现这是一个开口很小,而里面颇为宽敞的洞穴,岩壁渗出的水珠不断滴落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当他走到洞穴的正中,发现了里面有石桌石凳,而且年代久远,应该是在千余年前就有人曾在此生活。 紧接着他看到在石壁之上刻着长长的一篇文章,用的并非当今的文字,而是春秋战国之时的篆字,大致意思是说,吴王夫差击败越国之后,将越王勾践及其王后囚禁于此,充当奴仆,对其肆意玩乐侮辱。后来勾践归国,卧薪尝胆,以十年时间复兴国家,最终夫差身死国亡。 原来此地竟是当年勾践的囚所,想不到竟然被赵守正这伙人占用,成了他们聚众商议阴谋诡计的地方。 他仔细搜寻了一遍,还按照小玉的描述确定了当时每个人所处的位置,在脑海中模拟重现当时的景象。 突然,他发现就在那名老者所处的位置上有一对脚印,应该就是他发现小玉窥视之后,功力凝集,在不自觉中所形成的。 单看在能够在坚硬的岩石地面上留下如镌刻般的脚印,就知道这老者的功力已经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超过了他原本的猜测。 “这么精纯的内力,就算是李观鱼也未必能够达到,武林中难道还有这么强的无名高手?”楚留香一边喃喃自语,一边俯身下去仔细观察脚印的细节。 这是一双绝不普通的布鞋,虽然只是正常的大小,但鞋底“天工坊”的印记清晰可见。 天工坊乃是专门为姑苏城的达官显贵定制鞋履的所在,整个拥翠山庄也只有李观鱼父子能穿这种鞋,说明这老者的来头不小。 还有个很特别的地方,就是左右两只脚印的深浅有所不同,左脚比右脚的浅上一分,这是条更重要的线索。 当一个人的武功造诣达到了极为高深的境界,身体平衡状态是几乎完美的,也就是说两只脚印应该同样深浅。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是这位老者天生残疾,左右脚的长短有明显差异;或者是第二种可能,他身体的左侧受过重伤,后来虽然恢复了,但还是留下了后患。 楚留香用心记下之后这些细节之后,又走到了老者的对面,也就是那位神秘的第四人所处的位置。 与其余几个石凳相比,这个石凳用一块锦缎整个包裹了起来,石凳周围的地面也分外干净,似乎这个人有洁癖或是对周遭的环境较为挑剔,即便身处石洞,也不放弃某种讲究。 这种习惯与其成长的环境、所受的教育和性格都有很大的关系。 由于石洞的封闭性能极好,即便过了很长的时间,似乎还能闻到某种香味。 只是楚留香的鼻子实在不争气,从外面和煦的暖阳到洞内的阴冷潮湿,温度的骤然变化让鼻子又堵塞起来,即便是使劲的揉搓也不济事,更不用提分辨何种香味了。 楚留香又走了两步,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因为刚才走过的低矮之处只是略有水渍,但这次走回来的时候竟然已经出现了浅浅的一汪清水。 岩洞内壁的滴水再快,也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啊,何况水滴的声音清晰入耳,并未有节奏上的变化。 “不好!”楚留香立刻意识到了危险的存在,因为岩壁底层进水的速度越来越快,就连他所站立的高处也即将要被淹没了! 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刻,他脚尖一点,身形立刻飞腾而起,冲着石门疾掠而去,他已经毫不吝惜的使出了全身功力,但还是晚了一步! 但他的手刚刚触击石壁的时候,只听到咔哒一声,原本可以移动的石壁被机关彻底锁死了。 楚留香推而不动,全力一掌拍出,轰隆一声,震的石壁摇晃,细碎的石子纷纷滚落,但人力毕竟有穷尽,实在无法与大自然抗衡。 他一咬牙,又是两掌挥出,手心都已经被划破,但石壁岿然不动。 此时,水流声越来越大,从岩洞底部的四面八方涌进来,转眼间已经没到了他的脚踝,地下冰泉的水温极低,刺骨的寒意瞬间传遍了全身。 楚留香明白,闯入山洞必然已经被对手所察觉! 但他想不通的是,自己不但易容改扮,混入游客,而且进入石洞之时并无人跟踪,怎么会露了馅? 他用力捶打着石壁,大喊道:“俺是陕西的商人,不知何故被困洞中,若有人能救俺出去,必以重金千两相酬,绝无虚言!” 洞外传来一声悠悠的长叹,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楚大哥,这一次你总该跑不掉了吧!” 第75章 绝处逢生 在这个世界上,楚留香有很多种称呼,比如小玉的称呼是“哥哥”,胡铁花叫他“老臭虫”,李观鱼客气的称其为“楚公子”,中原一点红习惯称“楚兄”,高亚男则似乎不喜欢加前缀,直接进入正题。 而称其为“楚大哥”的,其实有两个人!一个就是聪慧机灵、清丽可人的苏蓉蓉,而另一个则是让他痛恨至极的前妹婿、害死小玉的那个家伙——赵守正! 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虽然是阴险卑鄙,做事不择手段,但沉稳的男中音却甚是悦耳,极有辨识度,即便隔着石壁也能听出来。 “阿格是楚大哥?这是阿达?额真是咸阳来的呀!你搞错了吧?” 楚留香在终南山学艺多年,对于当地的方言颇为精通,学起来惟妙惟肖,音调也变得抑扬顿挫,全无江南口音的痕迹。 可惜的是,赵守正并没有被他所骗,轻轻拍了拍石壁,说道:“楚大哥,你就不要装了!从你打开机关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猜到了!” “一定是小玉给你留下了些什么东西,告诉你在这里有个洞穴,她看到了些什么吧。”赵守正长叹了一声,“小玉什么都好,就是太倔强了,不知变通。” 楚留香沉默不语,冰寒的水已经快要淹到双膝了,此时他猜到这石壁的机关必然与某种警铃相勾连,赵守正肯定收到了信号。 但是有一点值得推敲,他怎么能如此神速的到达此地呢? 从自己进来不过半个时辰,即便是骑快马也不过二三十里,难道他本就在附近的某个地方? “楚大哥,水流的速度很快吧。”赵守正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语气中充满了自信,“也许你还不知道,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吧。” “当年越王勾践复国之后,俘虏了一大批吴国的高官显贵,就将他们囚禁在此。他既想要杀掉他们,永绝后患,又担心留下屠戮的恶名,遭到吴国百姓的激烈反抗,于是就想了这么个办法。” “在这洞穴与剑池的水连通,只要启动机关,不消一时三刻,就能将这洞穴彻底淹没,到时候就说他们是半夜地下水倒灌而溺亡,神不知鬼不觉!帝王心术,比起我们来何止狠毒千百倍啊。” “小玉待你一片真心,我父母也将你视为家人,你怎么能够狠得下心来,行此无情无义之事?!” 既然已经被识破,楚留香也不再掩藏,对着石壁另一边的赵守正厉声喝问道。 石壁的另一边久久没有回音,而洞内的水流越来越急,寒意已经侵袭到上半身了,才传来赵守正悠悠的话语。 ”小玉的情意,岳父母的厚恩,我也只能来世再报了。楚大哥,你要知道,人生在世,有些事情是上天注定,无法违抗的。” ”小玉之死也是我始料未及,本来叶天问用药施针已经稳住了病情,我还准备等大功告成之后再好好劝她,想不到突然恶化,回天乏术!” “楚大哥,再有半个时辰就能灌满了!你不用费力挣扎,这洞穴并无其他出路,安心上路吧!” “两个时辰之后,水流就会自动倒流回剑池,那时,我会派人前来将你的尸体抬出来,让胡铁花他们发现,这就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情了。” 赵守正说到后来,声音也有些哽咽了:“若是大事能成,将来我一定将你和小玉的比邻而居,成全你们兄妹的情义。” 水线已经漫过了楚留香的胸膛,他最后问了一句:“到底谁是幕后之人,你能不能告诉我,也让我死的安心啊?” 赵守正本来转身欲走,听到这句话又停住脚步,凑近石壁又说了一句话:“世上之事,都逃不开一个情字!” 随着赵守正的离去,洞穴之中只留下了哗哗的水流声,手中的火折子也已经熄灭,黑暗再次笼罩。 洞穴终于被灌满了,楚留香深深吸了一口气,潜入水中,就如一条游鱼般寻找出路。 但是,正如赵守正所言,千年前的机关就已经极为精妙可靠,除非他能像孙悟空一样化为小虫,才有可能从极微的缝隙中出去。 无论楚留香的内息如何悠长,总有用完的时候,开始出现阵阵的眩晕,他心中清楚:这是氧气即将消耗完毕,内力也快要无以为继了。 “莫非我楚留香今日就要丧命在这洞穴之中吗?” 他虽心有不甘,但双手的划动还是渐渐停滞,意识也模糊起来,小玉、父母以及胡铁花等人的面容在眼前逐渐浮现,又迅速黯淡。 就在他即将陷入昏迷的瞬间,体内有一股潜藏的内息突然启动,源源不断,似乎已经被外界的环境所激活! 这就是楚留香在拥翠山庄的水牢里只学了两三成的“顺逆心法”! 原来这心法的神妙之处,就在于能将皮肤作为呼吸中介,使之能充分吸收水中所含的空气,而楚留香之前还未达到如此境界,想不到竟然在此绝境,实现了突破。 当水中所含的空气进入楚留香的体内,他又重新焕发了生机,犹如一条灵活的小鱼在水中自由穿梭,双目也具备了穿透黑暗的功能。 人都是这样,只要能有空气,只要能看得清,心中的恐惧就会消除大半。 让楚留香更加惊喜的是,剑池之中的水似乎真是与三千名剑共存了千年,竟然吸收了剑中所蕴含的气息,有的霸道,有的轻灵,有的刚烈,随着水流在他身边回旋。 他尝试施展出顺逆心法中的“集萃之术”,将这一道道剑气纳入体内,沿着奇经八脉,直至进入气海丹田,他体内夜帝一脉的内力也在剑气的淬炼之下,更为精纯。 此时,他才深切体会到当年精通顺逆心法的张胜有多强,若是他在水中,简直就是不可战胜的! 忽然,顺着水流潜至石凳之下的楚留香发现了看似天然形成,实则暗藏规律的十几条或粗或细的线条和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图形,刻在了石凳的背面。 原本是被厚厚的青泥苔所包裹,若非被水冲刷,恐怕永远也不会被人发现! 第76章 历史的烟尘 楚留香发现,在这片图形线条的一侧,似有文字记载,但是被顽固的青苔所覆盖,他用手指试着抠了一下,却纹丝不动。 一方面是因为青苔沉积年久,韧性极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手指在水中湿滑,无法着力。 若是一刻钟之前的楚留香,可能还颇费周章,此时的他却信心十足,因为吸纳入丹田的无数剑气已经被他融为一炉了。 只见蕴藏在丹田之内的剑气从他的右手食指激射而出,就如水中出现了一把无形的分水峨眉刺,锋锐无匹,直接将那块凝固千年的青苔削去,露出了数十个歪歪扭扭的篆字。 刻在石凳的文字与石壁上的文字极为相似,都是属于春秋战国之时南方盛行的鸟虫篆体,可见大致处于同一时期。 只不过石壁上的字结构精严、一丝不苟,显然是细细雕琢而成,而石凳的文字则显得粗疏零落,深浅不一,倒像是用匆忙之间刻成的。 楚留香跟随夜帝学艺之时,文武兼修,更是研习过许多钟鼎、石碑上刻文,所以还能大致的读出这些文字的含义。 刻下这些字的人是当年被囚在此处的吴国高官之一,曾经官居中车府令,也就是掌管内廷出行事务的官员。 当时已经有水开始灌入洞穴,知道了勾践的真实意图,心中对于勾践背信弃义、杀人灭口的做法极为不耻和愤怒。 他写下这些字其实就是自知必死,希望吴国的后来人能够看到这些内容,奋起反抗,将越国侵略者赶出去。 只不过,也许是因为他没有想到灌水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他只是画完了这幅奇怪的图形,将将写到:吴国子民当依此…“之时,就已经无以为继了。 了解历史的楚留香自然知道,这番苦心孤诣没有什么结果,越国不仅占据吴国的领土长达百余年,还将其部分领土送给联盟各国。 直至其自身被楚国吞并,归于历史的烟尘,而吴国则从此再也没有在历史上出现过。 但是,这位中车府令临死之前所画的图必然关系重大,虽然一时难以破解,但不妨碍他将其默默记在心里。 随后,他又是两道剑气挥出,将所刻文字及图形尽数削去,以免再被他人所知,尤其是像赵守正这样的野心勃勃之辈。 当他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发现水位已经开始逐渐下降,按照机关的设计,这些水又将要流回剑池之中,继续吸收灵气,与无数名剑相互滋养。 此时的楚留香也终于相信在虎丘剑池的深处,必然隐藏着当年干将莫邪所铸的宝剑。只是由于某种原因,常人无法将其找到,就连当年的吴国大帝孙权也只能无功而返。 水位进一步下降,他已经能够将头露出水面,看着眼前依旧没有一丝光线,但在他的眼中却不再是漆黑一团的洞穴,甚是感慨,恍如隔世。 仔细算起来,那位传说中的江南巨寇张胜已经救了他两次了,第一次是在水牢之中,第二次就在这个看似绝境的秘洞之中。 虽然他早已死去十年了,但楚留香在心中暗暗立誓:尽力找到其后人,必然对其有所回报。 曾经淹没了整个洞穴的水已经消失无踪,只有地面上的水迹能够证明曾经发生的一切。 过了半炷香的时间,石壁的机关发生咔哒的声响,有两名大汉一脸轻松的走了进来。 楚留香凝神倾听,觉得这两个人步履轻捷,似乎有些功夫底子。 ”六哥,你说咱们这位少爷,是不是多此一举?就让这个多事的小子在里面待上一年半载,直接让他的尸体烂在里面,化为尘土不是更好?“ 其中有一个大汉看到趴在地上、浑身湿透的楚留香似乎已经没有生命迹象,有些不满意的说道。 “福顺,这你就不懂了!”六哥的年龄更大些,似乎知道一些内情,以世故的口吻说道,“这小子再怎么说也是少爷曾经的大舅哥,少爷还是念着小玉的旧情啊。” “说的也是!小玉姑娘真是人见人爱,实在是没挑了。只是可惜命薄,没有这个福气嫁给少爷。” “谁说不是呢?以她的聪明能干,若是小玉能来咱们赵家当女主人,那肯定是如虎添翼啊。” “嗯,我怎么听说小玉姑娘的死和少爷也有些关系?”最先说话的福顺突然压低了声音问道。 “嘘,你不要命了,这种话也敢乱说,小心少爷割了你的舌头!” 说完这句话,六哥还心虚的左右看了看,这才小心翼翼的说道,“据说是听到了少爷的什么谋划,受了惊吓而亡的,你可不许出去乱说啊!” “咱们这些做下人的,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这几年咱们赵家的实力蹭蹭的往上涨,谁看不出少爷的心思,他肯定是要做大事的!” “这句话你算是说对了!这些年少爷招揽了不少高手,还将壮丁的数量扩充了三倍,个个能打,武功底子都不错。放眼整个江南,有哪一家是咱们的对手?” “我还听说少爷在拥翠山庄之中还有重要的安排,你知不知道…” “闭嘴!”六哥的声音突然变大了,回声将整个洞穴震的嗡嗡直响,他神色俱厉的说道,“若是再多讲一个字,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趴在地上的楚留香凝神倾听着他们的每一句话,暗暗心惊,想不到这个赵守正还有隐藏的实力,怪不得敢于正面对抗拥翠山庄和李观鱼。 “待会儿怎么处理啊?总不能往空地上一扔吧,那也太惹人注目了。”说错话的福顺走到楚留香的脚边,讪讪的询问着。 “你是猪脑子吗?”六哥毫不客气的数落着他,“难道你想被姑苏城的衙门请进去大刑伺候吗?” “你抬着脚,我抬着头,随便找个树丛草堆里一扔!然后就大喊大叫,说是那边发现死人了,自然就有人过来处理他的后事。” 这个六哥是个老手了,在赵家似乎也有点地位,说起步骤来有条不紊,福顺连连点头称是,不敢有丝毫反对,弯下腰来就要去抬楚留香的脚。 “等一等!”六哥突然喊了一声。 第77章 决断 福顺有些疑惑的看着对面脸色凝重的六哥,不过他向来受其管束,知道此人心狠手辣、不讲情面,所以也就乖乖的站住没动。 六哥比划了一个手势,从腰间悄悄摸出一柄精光四射的短刀来,福顺眼角一跳,却也有样学样,不带声响的将利刃掏了出来。 福顺心中还在盘算,这人在水里泡了一个多时辰,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早就气绝身亡了,六哥这是动的哪门子心思。 六哥却是经验丰富,看出了不对劲,第一是溺水之人的姿势通常是仰面朝天,漂浮在水面,正常来说,落在地上也应该是如此;第二,楚留香全身的衣服竟然一丝不乱,手指也是很自然的放松状态,根本没有溺水挣扎之后的痕迹。 他虽然不相信有人能够在水中坚持这么久而不死,但出于谨慎,还是决定再给他来两刀,这也是少爷一直耳提面命的“以策万全”! 所以,尽管楚留香使出了龟息之法,将自己的呼吸和全身都控制的极好,但还是在这些小地方露出了破绽。 虽然六哥没有与楚留香交过手,但他与看守秘密牢房的赵一帆是熟人,两个人喝酒的时候,听他无意间提起过,说是此人不但武功强,心计也是第一流的,绝不能轻视。 “福顺啊,你知不知道,其实关于小玉姑娘还有一件事特别重要,你想不想知道?” 六哥话语中似乎带着笑意,眼中却是满含杀气,用目光示意福顺,两人一起动手,一头一脚,让他无从躲避。 福顺在心里暗赞:“还是六哥聪明,知道楚留香是小玉姑娘的兄长,对她的事必然关心,即便他还活着,也会愿意听下去,这是个缓兵之计啊!” 趴在地上的楚留香则是从六哥喊出那一声“等一等”之后就感觉不对,似乎两人都停住了,又好像在无声的沟通。 与六哥预计的反应完全相反的,楚留香听到他要说“一件特别重要的事”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必然露出了破绽,再不动手也许就被动了。 他倒不是担心收拾不了这两个人,而是想要活捉两人,再问些干货出来。 “福顺啊,原来这小玉…”六哥说到这儿,突然一顿,随即就是一刀对准楚留香的后颈要害中狠狠扎了下去,这里全身神经的中枢,也是动脉大血管的要道,若是被扎中必然无幸。 而站在对面的福顺也接受到了他的指令,几乎就在同时,手中短刀一晃,竟然阴毒的直挑脚筋! 两人似乎同时扎中了,因为刀尖就落在了他们所预期的位置,但实际上又没扎中,因为刺中了一团空气。 福顺反应慢些,还在发愣,六哥却立刻醒悟过来:楚留香肯定是用了移形换影的身法,只是因为速度太快,所以他们眼中看到的、扎中的,仅仅是残影而已。 所以他根本没有多想,下意识的使了一招“八方风雨”护住周身上下,同时迅速的往后退去。 幸亏他退的及时,三道劲风袭来,有两道从他的身前掠过,只有一道击中了手腕,腕间一热一麻,短刀就应声落地。 而福顺的身手弱一些,速度也没有那么快,刀尖还没来得及调转的时候,就觉得风声闪过,背心一麻,整个人就保持着持刀向下的姿势,僵在了原地。 楚留香刚才双手齐出,也用出了四五成的功力,原以为这两个喽啰能够一举成擒,想不到竟然被那个六哥闪躲了过去。 “佩服,佩服!”六哥失去了一个弟兄,武器也丢了,但是并不显得慌张,而是有些惊异的看着毫发无伤的楚留香。 “阁下能够在水中一个多时辰,想必有某种特殊的修为,倒是我老六小看了天下英雄,还连累的福顺兄弟。” 他说话颇有气度,目光却在四处乱转。左手在前,右手护住心口,摆出了防御的姿势,脚底下好像也运集了内力,准备随时开溜。 “这位六哥的应变倒是不慢,脑子也很好使,可惜却为赵守正卖命。” 楚留香想到这儿,冲着微笑道:“六哥,你们的武功底子我大概都清楚,现在福顺在我手上,而你的轻功肯定比不上我,想要救他或者逃走都不可能。” “如果你愿意,不妨走过来,跟我聊聊。回答完几个问题,你们就可以离开,我绝不阻拦!” 对于楚留香来说,抓住几个喽啰根本不可能改变双方的实力对比,倒不如借这个机会,多了解一些情况,也就能多一分胜算。 福顺的眼中露出惊喜的目光,原本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已经有些绝望了,想不到只有说两句话就能活命,忙不迭的点头,并且对着六哥直眨眼睛,意思就是:快答应啊! 六哥接收到了他的讯息,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突然放松下来,颔首道:“既然是小玉姑娘的兄长,又是我们少爷看重的人,想来是说话算数的。” 他刚刚并非没有尝试过逃离,但发现无论他往哪里走,都逃不过楚留香的目光,就知道双方的差距实在太大,抗争已经毫无意义。 说着,他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将插在身后的另外一把短刀也扔了出来,与地面碰撞发出锵锵的声响。 随后,他朝着楚留香所站的方位慢慢走了过来,两手张开,微微平摊,似乎是在表明自己没有恶意,也没有武器。 楚留香笑了笑,一拍福顺的后心,柔和的真气一转,就解开了他的穴道,他急不可待的喊道:“六哥,六哥,快来救我啊。”脸上充满了喜悦之色。 六哥走到近前,问道:“楚留香,为什么不把他放开呢,反正我们两个也逃不了!” 楚留香正要答话,却见他袖底乍现六道寒光,原来这家伙还绑着袖箭,竟然借着靠近的机会,还想拼死一搏! 楚留香随手一挥袍袖,六支袖箭全部落空,而六哥不畏生死,居然空手冲着他猛扑了过来,这无异于以卵击石,难道他疯了不成? 不对!他的目标根本不是自己,而是身前的福顺,他的伙伴! 第78章 还有一条路 福顺刚开始有些惊慌,以为六哥拼命是为了救自己,还有些感激之情。 马上他就觉得不对了,虽然人比较迟钝一些,但此时也看到了熟悉的六哥眼中充满了凶狠,手肘就如锥子一般,直直的撞向自己的胸口。 极大的震撼冲击之下,福顺竟然并不躲闪,直愣愣的站着,若是结结实实的挨上这一击,恐怕当场就得绝命。 就在这一刻,反而是身后的楚留香眉头一皱,右手拎起了他的衣领,轻轻一带,福顺就如陀螺一行滴溜溜的滚了起来,六哥的那一肘无从着力,失去了大半的威力。 楚留香左手五指甩出,体内蕴积的剑气随之勃发而出,直击六哥胸前的要穴,因为他对此人的行径甚为气恼,手下也就不再留情了。 只听得噗噗数声,剑气有若实质,透衣而过。六哥再如何强悍,也无法禁得起剑气刺穴之痛,大叫一声,当即摔倒在地,在他衣服裂开的地方,隐隐有鲜血渗出。 “你也是条汉子,为何要杀自己的兄弟?我最看不起的就是罔顾义气之人!”楚留香剑眉挑起,脸上不复往日的温和,而是笼罩了一层寒霜。 “你中了我的剑气,十天半个月之内已经不可能用劲了,否则就会经脉崩裂而亡!” 楚留香刚才出手确实重了些,但也并没有这么严重,只是话语里加了三分颜色,震慑住这个亡命之徒。 六哥此时觉得胸前的要穴犹如万针攒刺般的疼痛,不要说用力,就算是深吸一口气,也几乎要痛晕过去,终于放弃了挣扎。 “六哥,为什么?我们平日里不是最好吗?是你把我招进赵家,教我做事,传授我武艺,我一向将你当作亲大哥对待!” 由于楚留香的卸力之术,福顺只是胸口隐隐作痛,有些发闷,却并未受重伤,只是他心中所受的震撼反而更大。 六哥听到一声接一声的质问,脸上也有痛苦之色,但却始终紧咬牙关,闭目不语。 一时间洞穴之内陷入了沉寂,只听到六哥时轻时重的喘息声。福顺终究还是感念他往日的情义,得到楚留香的许可之后,扯下身上布条,将为其包扎了伤口,只是神色间依然郁郁不平。 “福顺啊,你也不要责怪六哥了。”楚留香看到眼前的场景,略一思索,便已经明白了其中原委。 “想必你们那位少爷行事素来就是这般严刑峻法,若是成功了,自然有重赏,若是失手被擒,甚至泄露机密,恐怕还会殃及家人,对不对?” 楚留香淡淡的一句话,就如剑光一般毫不留情的劈开了六哥的心底,他终于睁开了眼,看着小兄弟福顺,艰难的挤出了几个字:“我也是出于无奈啊。” 这句话无疑是证实了楚留香的猜测,赵守正以高额的赏金招募了一大批青壮,授以武功,严格训练,同时以军法管束,才能保证纪律性和行动的高效。 “赵守正此人外表谦和,实则心狠手辣,翻脸无情,这一点不用我说,你们肯定清楚,尤其是那位六哥。” 楚留香深知要从他们口中套出话来,绝不能来硬的,还是要以言语软化,并且让他们看到并非无路可走才行。 “而他所做的事为了什么,恐怕你们还不清楚,或者并不完全清楚,我可以简单跟你们说一说。” 随即他就将赵守正一伙的行径和意图说了一遍,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决定性的一句。 “我妹妹小玉是他的未婚妻,有多年的感情,一旦妨碍到了他的计划,尚且可以无情的舍弃,更何况是你们呢?!” 或许福顺还有些半信半疑,但这位六哥跟随着赵守正多年,深知楚留香所说绝非虚言,但也正因如此,他才不敢冒险吐露实情。 “楚大爷,咱们都是江湖上行走的汉子,今天我们两个栽了,自然是没法回去复命。但是,咱们的家人都在别人的控制之下,无法可想。” 说到此处,他又看了一眼身边的伙伴,毅然道:“请楚大爷将我们两人杀了,那样虽然我们没命了,至少家人还不会受到牵连。” 他的意志甚是坚定,福顺却不同,才二十出头,正是青春年少的时候,怎么舍得如此就死,但他又不敢反驳,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楚留香,似乎在等待着判决。 所谓从容赴死易,慷慨就义难,能够让属下心甘情愿的去死,可见赵守正御下之严,权威之重。 看着眼前的场景,楚留香朗声长笑,笑声之中所蕴含的内力将石壁震的嗡嗡作响,更是让他们二人大惊失色,此人的武功好像比少爷还要强上三分。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入江湖以来,更是从未伤人性命,你们两个我是绝对不会杀的!” 楚留香正色说道,“不仅如此,我还愿意为两位提供一条生路,不知道想不想听?” 蝼蚁尚且偷生!福顺闻听此言,喜形于色,张大了嘴巴,而六哥的眼中也闪过希冀的光芒。 “我有两条路可供选择,第一条路就是秘密加入我们这一方,成为拥翠山庄的人,大家都是自己人,拥翠山庄自然会给你们和家人提供庇佑,无须再担惊受怕!” 这条路当然是最彻底的,但楚留香察人于微,知道他们在大势未明之时,未必敢于做出这样的选择。 所以这其实是一个标杆,作为比照,便于他们更容易接受第二条路。 果然无论是六哥还是福顺,都对第一条路表现出了极大犹豫和恐慌,最终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说道:“楚大爷,我们想听听第二条路。” “明面上你们依旧是赵家的人,但是给我提供一些信息作为对价,而我也可以安排一出戏,让你们能够回去有个交代。” 楚留香观察到两人似乎神情松动,知道打到了他们的心坎,继续说道:“不过这样一来,会有两个后果:一是你们得受点伤,二是赵守正日后多半不会再重用你们!” 几乎没有犹豫,六哥脱口而出:“我们就选这条路!” 第79章 布局 “据我猜测,赵守正做事必定留有后手,是不是还有人在监视你们的行踪?” “正如楚大爷所言,在不远处的亭子里,另外有人盯着,如果出现意外,可以立刻报告少爷。” 既然已经决定合作,六哥也不再隐瞒,爽快的承认了,接着说道:“我姓王,家中排行第六,所以福顺他们都叫我六哥,您就叫我王六好了。” “这样最好!待会儿我会用劈空掌将你们两个震出去,为了逼真,你们都得昏厥,等着路人或是监视的人来救你们。” “另外,王六、福顺你们刀子上蘸点血,就说是划伤了我的小腿。” 楚留香知道先要把退路给他们安排好,才有可能挖出点真货来,所以设计的很巧妙,“我稍晚出去的时候,会装作手、脚受伤,一瘸一拐,如此可好?” “至于洞中的具体发生了什么,你们对好口径即可。” “楚大爷既然如此帮我们兄弟,没说的,您想要知道什么尽管问。”王六一拍胸脯,眉间忧愁尽去。 “只不过咱们都是小喽啰,未必知道很多,也请楚大爷见谅。” “好!够爽快,那咱们抓紧时间!你们这么快就能赶到这里,必定是潜伏在拥翠山庄附近吧?” “对!我们在虎丘周围安排了不少人,每两人一队,时刻注意拥翠山庄的动向。”王六看了看楚留香,说道,“前些天您和几个朋友总在虎丘转悠,我们也注意到了。” “有没有集合的据点?”楚留香心中已经想好,所以问的很快速,另一个原因也是想测试一下王六有没有撒谎。 “有!就在距此不远的一个茶室,叫做听云轩,每日都会在那里碰头,交换信息。” 王六毫不迟疑的答道,“如果遇上紧要之事,就会立即禀告少爷,就像前些天李玉函去东海,这些事情少爷都了如指掌。” 楚留香心中暗惊,想不到赵守正早就已经暗布眼线,窥伺拥翠山庄的动静。 “你们平日里由谁调派?” “青霞小姐!楚大爷你们的行踪可疑也是青霞小姐先发现,再安排我们后续跟踪的。” “青霞似乎很神秘,到底是什么身份,你清楚吗?” “不清楚,也不敢问!只知道好像跟少爷是一个师父,少爷对她十分信任,说是她的指令也要一丝不苟的执行。” 哦,原来赵守正对这个青霞如此信任,赋予她几乎同等的权力,难道两人除了同一师门之外,还有其他关系?莫非是情侣? “拥翠山庄有内奸,你们知道吗?” 这是个测试性的问题,王六却没有犹豫,当即答道:“马杰!我还给他送过银子,是个看见钱财就走不到道的人。” 听出了王六口中的鄙夷,楚留香并没有理会,而是接着追问:“还有其他人是内奸吗?” “没有!”王六答完之后又想了想,补充道,“因为除了他之外,没有人通过我们传递信息出去。” 楚留香点了点头,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赵守正的师父到底是谁?” 这下王六卡壳了,他与福顺无奈的对视了一眼,道:“楚大爷,您可是难为我们了,真是从来没有见过,也不知道他是男是女,是胖是瘦。” “不过,我们猜他老人家一定是住在这虎丘附近,否则少爷不会一趟趟的赶到这儿来。” 这是个重要的信息,证实了楚留香的推测,幕后之人必然潜藏在附近,甚至是拥翠山庄的某一个角落。 “除了这几个人之外,你们少爷是不是还有个很重要的朋友,会一起商量大事,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王六眼睛瞪圆了,惊讶的说道:“想不到您连这个都知道!不错,确实有一个很神秘的人,经常与少爷密谈,不过每次都是蒙着脸。” 一直没说话的福顺突然插嘴道:“有一次我担任值守,凑巧看到他出门的时候面纱被吹开,是一个老头,但是看起来很精神。” 嗯?这和小玉的观察不太一样啊,楚留香皱了皱眉,又听福顺描述了他的外貌,竟然与那个枫桥畔假扮叶天问的人十分相似。 王六和福顺的眼睛不时向外面瞟,大概是担心时间久了,不好解释,楚留香也不再为难他们。 至于赵守正的具体部署、行动方案这种高度机密,他们这种外围打探消息的人员绝不会清楚,他也就没有多问,只是笑着示意他们背对自己,并且提醒道:“你们做好准备!” 突然他又想起了什么,将王六胸前包扎的布条扯开,说道:“这样才逼真!” 王六是聪明人,连连点头,若是生死相搏,哪有时间给他裹伤? 楚留香这两掌的力度必须控制好,第一要能够让两人“飞出”洞穴,落在游人密集之处,第二要让其昏厥,最好断两根肋骨,但是肺腑不能受到重伤。 对于内力如此精微的掌握,是两个时辰前的楚留香无法做到的。 但是经历了水中剑气的淬炼和真气的进一步提升,他的内力不仅更加精纯,而且渐渐触及到了最上层的境界。 比起李观鱼这样的绝顶高手自然还有些差距,但已经能够稳稳跻身于当世一流高手的行列。 随着两掌交替挥出,本就站在洞口的王六、福顺两人就觉得眼前一黑,背后剧痛传来,就像断线风筝一般飞出了两三丈远,顺着坡度向下翻滚,正好滚到了那块仙人石附近。 来往的行人突然发现有两个大汉滚落下来,口吐鲜血,人事不省,不由吓得四散而走。 负责监视之人,本来还在疑惑怎么进去这么久还没出来,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心中大惊,知道少爷的计划失败了! 过了一小会儿,他发现楚留香跌跌撞撞的走了出来,小腿和手臂的包扎处有血迹,似乎是受了不轻的伤。 等到楚留香走远了,监视者才赶到了仙人石下,发现两人已然昏厥过去,尚有微弱的鼻息,手中的短刀也沾有血迹。 尤其是王六,胸前不断有鲜血渗出,好像是被人以指力所伤。 而楚留香则沿着五十三参台阶慢慢向下走,接近孙武练兵场的时候,突然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公子,真的是你啊!” 第80章 坏了人家的好事 声音稚嫩清越,倒像是个孩子,楚留香转头一看,竟然真的是熟人! 站在眼前的孩子正是当日给他们指路的乞儿,想不到短短几日不见,整个人都挺拔起来,脸色也红润了,目光都自信了起来。 “哦,我记得你,就是那位姓洪的小友吧,咱们真是有缘啊。” 见到楚留香还记得自己,称呼自己为朋友,小洪莫名的有些激动起来。 在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怕的就是别人看不起,最喜欢被当作大人般平等对待。 只是他也发现楚留香身上似乎有血迹,连忙上前扶住,说道:“公子,是不是受了伤,我倒是有些土制的伤药,您看要不要试用一下。” 楚留香看他颇为伶俐,又有知恩图报的心思,心中甚是喜悦,却还是故意的问道:“若我是被仇人追杀,你怎么办呢?” “公子放心,咱们江湖好汉就是要讲义气,我一定会保护你,至少也要帮助你先藏起来!” “哈哈,不错,不错!”楚留香听的这孩子还自称江湖好汉,不由得笑出了声,随后凑近他的耳朵说,“此地不方便,你找个能说话的地方。” 小洪很是机敏,也就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搀扶着楚留香一路向前走,到了一处竹林深处,指着用几块破布简单搭建的帐篷说道:“这就是我们几个住的地方,绝对安全!” 楚留香这才松开他的手,随意的挥舞了几下,笑着解释道:“刚才我只是装着受伤,迷惑敌人而已。” 小洪转忧为喜,说道:“那就好!我心里还在嘀咕,向公子这样的好人肯定有神灵护佑,怎么会受伤呢?” 楚留香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我看你这些天的状态不错啊,精气神明显上来了,应该能吃饱了吧!” 小洪对着楚留香深深的一拜,谢道:“幸蒙公子指点明路,我们几个兄弟每日为游客指点路径、景点,还为他们买东西提供建议、帮着他们跑腿。虽然挣得不多,但总算是能吃饱饭,而且堂堂正正,不再需要低声下气了!” 楚留香甚是欣慰,拍了拍他尚显单薄的肩膀,勉励道:“男子汉大丈夫,生在天地之间,总要干一番事业,岂能自甘堕落,沦为乞丐!” “和你在一起的那几个小孩子,若是能在你的带领下有出息,那就是莫大的功德了!” 他的这一席话,让小洪眉宇之间原本就有的英气更盛,挺直了胸膛说道:“若是真有这么一天,绝不会忘记公子的教诲。”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楚留香一眼,试探的问道:“还不知道您的高姓大名,可否…” 还没等他说完,楚留香就大笑着回答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我姓楚,叫做楚留香,你可记住了?” “楚留香,好名字!”小洪得到了真实姓名,很是高兴,觉得楚留香真正将自己当成了朋友,心里也就放松了起来。 “哦,好在哪里呢?”楚留香也想考教一下这个小家伙,故意反问道。 “文天祥曾有诗曰,留取声名万古香!”小洪侃侃而谈,腹中自有诗书,“像楚公子这样常怀仁心、多行善举之人将来必然就如此诗,万古流芳!” 楚留香闻听此语,心中甚为惊讶,想不到这个孩子出口成章,竟然能够说出自己的志向,实在并非凡品。 他又看了看小洪,正待问起他的家世,却听的竹林外一阵喧哗,有哭喊厮打之声传来。 紧接着就有三个孩子一路小跑回来,步履极为匆忙,身后似乎有人在追赶。楚留香的目力何其敏锐,一眼就看出他们个个鼻青脸肿,身上的衣服也被扯破了。 “老大,老大,快跑吧!”有个孩子上气不接下气的催促道,伸手抹了一下嘴角的血丝,“王老虎太霸道了,说是我们乱说话,影响了他的生意,派出打手要教训我们。” 另外一个孩子也认出了楚留香,连忙上前扯住他的袖子说道:“公子,你也快点走,他们凶得很!” 小洪目睹了自己手下的惨状,很是恼火,但却只是咬紧牙关,冲着大家挥手道:“东西都不要了,先保住自己!我往东面走,弄出些动静来,引开他们!你们带着楚公子往西,今晚在老地方会合!” 不错!楚留香见他当机立断,不逞一时之气,懂得保存实力,而且还讲义气,有谋略,敢于承担,实在是相当了不起。 另外三个孩子却不愿意舍他而去,他们都是流浪儿,跟着小洪已有不短的日子,不想将危险留给老大。 楚留香不禁想起了童年时他和胡铁花一起玩耍,一起闯祸,又一起挨打的往事,微笑着说道:“不要再争了,人家已经到了!” “说的不错!小兔崽子们别想跑!” 随着一句喝骂,五个汉子已经从竹林中走了出来,每个人手中都拎着一根齐眉棍,将他们围在中间。 “小兔崽子们跑的倒挺快!不过,你们胡言乱语,搅黄了王老板的买卖,又能跑得到哪里去呢?” 为首的一人留着两撇八字胡,眼睛里闪着贼光,不停的扫视着他们这个临时基地。 “这样吧,你们每人打折一条腿,我们也就有个交代了!” 八字胡一挥手,众人举起手中的棍子,就要一拥而上。 小洪虽然还是挺直了腰杆,却脸色发白,毕竟还是孩子,势单力薄,难以与其抗衡。 “等一等!”楚留香站起身来,挡在了这群孩子身前,正色道,“这么多大人欺负一群孩子,未免太过分了吧!” 八字胡上下看了看楚留香,见他外貌俊朗,衣服虽然有些湿,但看质地还是不错,尤其是说话的气派,绝非寻常人家能比。 他倒也不敢造次,阴笑着说道:“这位公子想必不知道,这几个兔崽子几次三番在客人面前诋毁我王老板家的玉器,害得他老人家不仅丢了名声,还损失了不少银钱,您说要不要好好教训?” “你才是颠倒黑白!王老虎家的玉器店都是假货,我们一清二楚,仗着有点背景,专坑游客。”小洪气愤的反驳道,“客人既然给了我们钱,就是相信我们,我绝不能让他们吃亏!” “你还嘴硬!”八字胡叫嚣起来,“王老板昨天还找了你,说只要配合,他愿意双倍付钱。怎么,还不满意?今天又坏了王老板好几件大买卖,若再不好好教训,恐怕王老板在这儿就没脸混下去了!” 第81章 回马枪 哦,看起来小洪他们倒还成了香饽饽,各方都在争抢啊。 楚留香的目光一转,温和的问道:“既然王老板那边也给钱,给的还更多,为什么不挣呢?”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客人向我们询问,哪怕只给了一点点小钱,那也是一种信任,不可辜负!” “若是我们见财忘义,不但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从长远来看,这个生意也是做不下去的!” 这两句话说的铿锵有力,那几个孩子也都不住的点头,楚留香心中也极为满意,又给他加上了一条优点:讲诚信。 “如今你们面临这种状况,人家要打断你们的腿,后悔吗?” “不后悔!”小洪回答的丝毫不犹豫,“像他这样的奸商,不知坑害了多少客人,我们绝不会助纣为虐。为什么他的外号叫做王老虎?就是因为他太过心黑,吃人不吐骨头!” 还没等他说完,那个八字胡就忍不住大骂道:“一帮小乞丐,装着人模人样的,吹什么牛?今天就让你知道厉害!” “请你让开,不要妨碍大爷们办事,否则棍棒无眼,误伤了你也没办法。”八字胡软中带硬的威胁道。 楚留香洒然一笑,对着那群手持棍棒的汉子,也对着那群惊恐的孩子,说道:“小洪他们说得对、做得对,就不应该受到惩罚!” “天下的事,再大也大不过一个理字!既然我看见了,就不会不管。” 楚留香突然脸色一沉,目光如电般射向了八字胡,一字一句的说道:“听我良言相劝,就此打住,不要再添罪愆了。” 八字胡本就是惯于见风使舵的人,一时摸不透他的来头,倒也不敢轻易动手,只是用一对老鼠眼不断的上下打量。 终于,在楚留香的腰间,发现了那枚拥翠山庄的腰牌,这才大大松了口气,笑着拱手道:“原来是自己人啊,足下应该是李观鱼庄主门下新招之人吧。” “是又如何?”楚留香反问道。 “知不知道,我们王老板是李观鱼庄主表叔的内侄的岳父,也就是说,是比李庄主高出一辈的正经亲戚。”八字胡得意洋洋的炫耀道,“章三管着你吧,那也是我们王老板的座上宾。” 在他看来,楚留香大概也就是拥翠山庄新招的一个属下,还有点热血青年的味道,只要点拨他两句,自然会乖乖的让开。 楚留香脑子转了三转,才明白这个亲戚关系是怎么来的,估计李观鱼自己都未必知道,但就是有人拿着这个当靠山,也许如今的世风如此吧。 “不管王老板是庄主的什么亲戚,也不能恃强凌弱、横行无忌!” 八字胡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不识好歹的家伙,既然自己招呼也打了,对方还是不领情,那日后无非跟章三打个招呼就是了。 想到此处,他嘿嘿干笑了两声,转身对着身后的几个家伙说:“看起来咱们遇上江湖好汉了…” 他的话说到一半,突然闪电般的一侧身,手中所持的棍棒顺势甩出,直击楚留香的胸膛,带起了一阵劲风! 八字胡看着形貌猥琐,却曾得到过高人的指点,手底下还是有些真功夫的,也颇有心计,否则也不会被王老虎委以打手领班的重任。 他这一招是有名堂的,源自于前朝名将杨令公的绝技——回马枪! 这一招不仅有他手臂的力道,还加上了双腿、腰间和肩膀扭动的力量,所以速度奇快、出其不意,往日也有不少身怀功夫的人倒在这一棍之下。 他倒也没有想将楚留香一棍戳死,只想着让他受伤倒地,也免得碍手碍脚。 再说他的右腿和右臂都有血渍,想来刚受了伤,应该没有多少战斗力了,这一棍就能解决问题。 小洪他们的惊呼声犹在喉间,八字胡的笑意还没消逝,这一棍居然停在了半空! 楚留香只是伸出左手的食指,轻描淡写的一点,居然就扛住了疾如闪电、力大势沉的棍棒,让其不能再前进一分一毫。 八字胡也算见过不少高手,快剑章三在他眼中已经算是不错了,但是跟眼前之人一比,就如皓月与萤虫,差距实在太大了!就连传授这一棍的高人,似乎也没有这般的挥洒自如。 他有些发愣,小洪他们则是张大了嘴巴,似乎看见了不可思议的场景,场面竟然一时悄无声息。 那几个大汉看到自己的老大没占到便宜,那个小白脸还在很讨厌的微笑,甚是恼火,齐齐举起棍棒,冲着楚留香劈头盖脸就砸了下去。 “住手!”喊出这两个字的正是八字胡,他是个明白人! 因为无论他用多大的力,都被对手用相应的力抵消了,力度控制之精微,已经到了极高的境界,岂是他手下这几个虾兵蟹将所能撼动的。 事态的发展也正如他所预料的,楚留香手指微一发力,一股真气循着棍身直击他的手腕,酸痛之中手腕一松,棍棒应声落地,他也踉跄后退几步,胸口憋闷,几乎喘不上气来。 随后他就看到,楚留香的左臂在空中划了个圆圈,不知怎么搞的,竟然将四根棍子的棍头抓到了他的左手之中。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他掌心发力,四根棍子齐齐反震回去,那几个汉子遭到了与八字胡同样的待遇,棍子脱手,不住的后退,有两个收不住脚,还扑通一声坐倒在地。 眼看着楚留香只用了一只左手,一点、一揽、一放,就将对方打的丢盔卸甲,小洪为首的孩子们兴奋的大声喝彩,这才知道眼前的这位楚公子原来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朋友,我们认栽了!请您能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兄弟。” 八字胡弯腰捡起地上的棍棒,向楚留香行了个礼,意态谦卑的说道。 楚留香正色道:“放过你们也可以,但是这些孩子…” “请公子放心,我们保证绝不再对他们动手!”八字胡明白他的意思,立刻明确表示了自己的态度,“若违此言,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第82章 神行百变 刚才出手之时,楚留香相当于做了一个小小的测试,能够以指击棍、传导真气,可见自己的功力精纯,心中也颇为满意。 而且,他全程只使用了左手,丝毫没有移动右手、右脚,也是出于本能,想要掩饰自己伪装受伤的真相。 既然对方服软了,还发了这样的毒誓,他也就不为己甚,只是指了指那几个鼻眼沁血的孩子道:“他们难道就白白挨你们打了吗?好生道个歉!” 八字胡见机极快,脸皮也厚,涎着脸笑道:“几位小兄弟,刚才是我们的错,请你们原谅!” 边说话边向怀里掏,掏了半天却只有二两碎银,尴尬的他回头冲着自己的手下一努嘴,每人凑了些钱,总共五两银子,双手恭敬的奉上。 小洪先看了看楚留香,见他颔首微笑,就大大方方的接了过来。 五两银子可不少,他们六七个人辛苦了这么几天,总共也不过一两多,差不多仅够填饱肚子而已。 按照江湖规矩,既然他们接受了道歉,收下了银子,这件事就算揭过去了。 八字胡试探的看了一眼楚留香,见他没有什么表示,知道不会继续追究,这才松了口气,带着四个手下,蹑手蹑脚的退了回去。 “下次你们行事之前,想一想今天之事,或许就能理解那些弱者的心态了!” 楚留香的声音虽不甚大,但极为清晰的让他们每个人都听到了,犹如就在耳边,字字直入其心。 楚留香看着那一群满眼都是崇拜之情的孩子,将身上的腰牌解了下来,放在小洪手中,说道:“这是拥翠山庄的腰牌,在姑苏城内颇有声名,你随身带着或许能有用处。” 说完,微笑着摸了摸小洪的头,转身就要离开,却发现自己的袖子被他牢牢的拽住,另外几个孩子也是将他拥在中间,不愿让他离开。 “你们放心,那伙人吃了苦头,短期内应该不会再来骚扰你们了。”楚留香见他们仍不撒手,笑着补充道,“我还会在拥翠山庄待一段时间,若是有什么紧急之事,也可去寻我。” 小洪却依然摇头,目光中充满着希冀和急切,放开了楚留香的衣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了个头说道:“我们愿意拜您为师,跟您学武,将来不仅能保护自己,还能锄强扶弱,干一番事业!” 那几个孩子也有样学样,跪了一圈,言辞恳切,都说着同样的话语。 “您今天帮我们赶跑了坏人,明天或者后天也许还能帮我们,但总有一天您会离开,到时候我们就会任人宰割了!” 小洪仰起头,神情坚定的说道,“若是师父您能传授我们一些本领,那就有了立身之本,再也不会惧怕了!” 楚留香自出山以来,只是在金陵府的秦淮河上,传授了于平一套拳脚,也不算正式收徒。 眼前的小洪心性品格、为人处事都是上佳,尤其随机应变这一项,很对他的胃口,但要是真的收其为徒,楚留香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 一来,小玉的大仇未报,自己的心绪始终不得安宁;二来,他自觉武艺还有上升和雕琢的空间,自己还在逐步摸索前进之中,不愿意误人子弟。 所以,即便他们众人殷殷期待,楚留香还是摇了摇头,坚定的说道:“我还未到收徒的时候。” 闻听此语,大家的眼神都黯淡了下去,甚是沮丧,唯有小洪目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磕了头道:“既然您不愿收徒,那我们几个就认您做个大哥吧。” 楚留香眉峰一挑,暗赞道:“这孩子的反应真快!看起来倒真是块好材料!” 其余几个孩子还不明究竟,但老大发话,也都一个个规规矩矩的口称“楚大哥”! 果然如他所料,小洪古怪精灵的眼珠子一转,笑道:“既然您已经是我们大哥了,看到小弟有难不能不管,传授两手防身的技艺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楚留香闻言哈哈大笑,边笑边把小洪扶了起来,摇着头说道:“看起来我是上了你们的贼船,不教你们两手是走不掉了!” 此时众人才反应过来,个个兴高采烈,簇拥着楚留香,将其引到了竹林的空旷之处。 楚留香正色道:“所谓武者,止戈也!也就是说,学会了武艺,不是去挑起、扩大纷争,或者是争取不正当的利益,而是为了平息争端,让世道重归太平。” “所以,学武之人,首重德行。只有胸怀苍生,神清气正,学武才会有所成就。那些心怀叵测、蝇营狗苟之人,即便日夜苦练,也无法证得大道。” 楚留香希望能够在这些孩子接触功夫这一刻开始,就能树立正确的观念,能够用所学的东西保护自己,帮助他人。 “你们现在年纪尚幼,但我还是想提醒,若是有一天你们恃武横行,做下不法之事,那我就不再是你们大哥,而且还会重重的惩罚你们!” 说到此处,他随手一掌拍出,十步之外的一根翠竹应声而折,就如被刀切削过的那般整齐。 众人耳听目睹,无不悚然,不知不觉间站的更直了,似乎在表明自己坚定的态度。 “大家都明白了吗?我,洪启熙,在此带领众位兄弟立誓:堂堂正正做人行事,绝不辜负楚大哥的教诲。” 楚留香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你们谨记在心就好!” “你们年纪尚幼,与我当年筑基的年龄差不多,不必学太多复杂的武艺,并无什么益处,而是要扎稳根基。” 楚留香传授了一套基础入门的吐纳调息之法,依此法修行,可以强健体魄,固气培元,为日后的更高层的内功修行打下基础。 除此之外,还传授了他们一套轻功步法和简单的伏虎拳入门,让他们在面临强敌之时,得以全身而退。 “楚大哥,这步法甚是奇妙,居然能够让人捉摸不定,根本无从辨别行动方向!” 悟性最强的洪启熙第一个掌握其中精髓,几个小伙伴联手都抓不到他,心中极为兴奋,问道:“有名字吗?” 楚留香笑了笑,说道:“我师父传授的时候,并未说有什么名字,你若是喜欢,自己取个名吧!” “我看,就叫做神行百变吧!” 第83章 真正的老板 等到楚留香逐个纠正了这几个小兄弟的修行方式,太阳已经渐渐西垂,他估计胡铁花他们应该等急了,这才与洪启熙挥手告别。 见他们还有些依依不舍,楚留香笑着说道:“也许明后天我就会来检查你们的修炼进度,若是偷懒懈怠,我可是要重重教训你们的!” 毕竟还是孩子心性,洪启熙喜笑颜开的样子,让楚留香想起了自己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跟他们比起来,还算是幸运的。 果然没有出乎预料,在约定好的地点,苏蓉蓉已经望眼欲穿,来来回回的走着,嘴里不停的念叨着:“楚大哥怎么还没回来?是不是出了意外?” 胡铁花虽然也心急,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安慰道:“我认识老臭虫十几年了,这家伙的武功也就是稀松平常,论智慧更是连给我提鞋都不配,不过呢,运气倒是一直不错,从来没出过什么大事,也许是沾了我胡大侠的光吧。” 即便心内忧急,但这番话颠倒黑白的话还是让苏蓉蓉忍俊不禁,愁眉稍展。 高亚男也宽慰她道:“胡铁花至少有一点没说错,楚留香行事向来不会出什么差池,再说赵守正手下那些爪牙的武功,怎么会是他的对手呢?” 楚留香几步纵跃,轻飘飘的落在了小亭内,正好与苏蓉蓉的目光相遇,她这才放下心来,笑吟吟的拉住了楚留香的手。 “老远就听到你这只花蝴蝶在吹捧自己,还不忘贬低我。”楚留香打趣道。 胡铁花也是放下了心中大石,但嘴上却不肯服输:“我说的都是事实啊?你看不是毫发无损的回来了吗?“ 说到这里,他注意到了楚留香手臂上血迹,问道:“你受伤了?” “没有!这是其他人的血,我只是借用一下,以作遮掩。” 楚留香不想让他们担心,于是就将越王洞中所发生的一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也包括王六、福顺两人所吐露的信息。 “赵守正果然狼子野心,居然安排了密探,招揽了高手,实力不容小觑啊!”这是高亚男的反应。 “我就说老臭虫的运气不错,关在水池里还能学到武功,偏偏就还能救了他一命。”胡铁花的关注点却在另一方面,不无感慨的说道,“要是换我绑在水里就完蛋了!” “那个神秘的第四人,多半就是楚大哥你们在枫桥边救的那个假叶天问吧。”苏蓉蓉蹙着眉头,凝神思索,“这样一来,事情就能解释得通了!” 楚留香点点头,但又不禁有些恍惚,这个假叶天问虽然只露过一次面,怎么就感觉好像并不那么陌生呢? “对了,还一件事,我在越王洞中发现了这么一幅图,出来后就画了下来。”楚留香将那些粗粗细细的线条和大小各异的形状,复制在了布条上,递给他们。 几个人横看竖看,也认不出是什么东西,只有苏蓉蓉大胆的猜测道:“有点像是河图洛书,就是那本《梅花易数》上的图形。” 楚留香摇了摇头,说道:“《梅花易数》上的图形,不管是线条长短还是黑白圆点,都很有规律,暗合九九之数,与此截然不同。” “也许又是藏宝图吧!”胡铁花不耐烦细看,又将布条扔回给了楚留香,摸着肚子道,“等了这么久,快要饿晕了,赶快回去吃饭。” 几人一路往回走,楚留香还特意告诉了苏蓉蓉,当日他们救助的孩子已然走上了征途,自己还传授了武功,苏蓉蓉心中美滋滋的,觉得做了件善事。 楚留香不知道的是,八字胡和那四名打手灰溜溜的离开竹林之后,并没有返回王老虎的玉器店,而是到了另一个僻静隐秘的所在。 “你们这帮家伙,去了这么久,搞定了没有?那几个小兔崽子狠狠教训了吗?” 像连珠炮一样问话的正是外号“王老虎”的玉器店老板,虽然年近花甲,但满脸都是凶顽之气,叉着腰焦急的等了很久。 “王老板,实在对不住!兄弟们失手了。”八字胡惭愧的低下了头,就连手里的棍棒也无精打采的戳在地上。 “什么?我没听错吧,你们几个大个子,居然连没有棍子高的孩子都对付不了?还无耻的跟我说,手底下功夫有多硬!” 王老虎一蹦三尺高,伸手就在八字胡的脑袋上重重的敲了一下,他是金主,自然有权力发泄一下。 八字胡虽然恼火,但还是强忍着不满,解释道:“对方有一个高手,我们五个一起上,他只用一只手就解决了。能够全身而退,已经很不容易了。” “胡说!分明是你们不出力,有没有亮出拥翠山庄的招牌,对方还敢动手?”王老虎又是一拳捶在八字胡的胸口。 虽然他的力道绵软,但这么三番两次的动手,也让八字胡有些恼了,眼睛也瞪了起来,说道:“王老板,说话归说话,不要动手!” 就在此时,身后的精舍里传来了沉稳悦耳的声音,虽然并不高亢,但充满了权威和不容争辩:“都不要再吵了!” 这个声音的主人正是赵守正,看起来他还是王老虎和八字胡的真正的主人。 无论是嚣张的王老虎,还是凶狠的八字胡,在这个声音面前就像是听候主子吩咐的奴才一样,乖乖的站好,一句话都不敢说,就连大气也不敢出。 “我传授你的回马枪就真的这么不堪一击,连他的衣角都没沾上?” 赵守正根本不用加称呼,因为这些人会主动分辨是否在询问自己。 八字胡恭敬的回答道:“是的!对方只用一只手指就顶住了我的棍头,无论怎么用力也无法更近分毫,弹指间就我的棍子震落在地。” “原来他的功夫竟然到了如此的境界?我还是低估了他。” 赵守正继续问道:“那他是否受伤?” “他从始至终只用了左手,右臂和右腿都有血迹,脚下也没有移动一步,我猜应该是受了伤!” 第84章 恩威并用 “哦,看起来王六、福顺说的确实是真话喽?” 这句话似乎是个问句,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他在自语,所以并无一人回答。 原来王六、福顺被人救回来之后,赵守正仔细探查了两人的伤势,发现都是遭到了劈空掌的重击,若是再重两分,可能就返魂无术了。而王六胸前的伤势,也证明了他与楚留香有过正面交锋。 按照他们的说法,楚留香虽然扛过了水淹,但还是因为反应不及的原因,中了他们两刀,力战之后,才被他击出洞外。 听起来很合理,但是他又有些怀疑,这两个家伙会不会出卖自己。恰好借着王老虎要惩治那帮孩子的机会,他让八字胡细心观察,就是要判断楚留香是否真的受了伤。 “来人,将王六、福顺带回去,好好疗伤,并且每人给他们十两银子,当作其忠勇的奖励。” 既然暂时摆脱了嫌疑,作为首领,一定要做个样子给其他人看,这样才能保证队伍的战斗力。 “对了,你们两个在外面很久了,伤好之后就安排你们一个清闲的差事吧。”出于谨慎,赵守正还是做了个人员安排的调整。 王六、福顺虽然躺着,但耳朵还是竖着的,但听到赵守正的这句话时,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知道暂时逃过了这一次。 “你是李观鱼的亲戚,却帮我做事,不怕别人说你吗?” “跟着少爷,我家的资产不知道增长了多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王老虎知道赵守正是在敲打他,让他不能有贰心,连忙躬身回答道。 “再说,李观鱼那个家伙平日里道貌岸然,也从来不关照我,与少爷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啊!” 原来当年王老虎的生意刚起步的时候,不是没想过找李观鱼撑场面,谁料到被三言两语就打发出去了。 而且还因为他的名声不好,奉送了一句“生意买卖,要讲信义,不能只顾赚钱”之类的训诫,从此便怀恨在心。 而赵守正想要干一番大事,既需要源源不断的资金流入,以支撑其日益庞大的开支,也需要在拥翠山庄的面前埋下一根钉子,创建一条信息渠道,所以两人一拍即合。 “少爷,上个月的收支情况已经算好账了,总共赚了一千二百两银子。除了虎丘店铺被那些小兔崽子捣乱受了些影响外,在另外六处的分号都还不错,其中的八百两已经上缴了。” 自从攀上赵守正,王老虎确实混的风生水起,所以也趁着机会,想要在主子面前表现一下,毕竟比前两个月又多赚了一成。 “不错,不错!王老板果然是经商有道。”不知道为什么,赵守正表达赞赏的口气有点奇怪,似乎是在计算着,“上缴了八百两,扣除日常运营二百两,王老板你自己也能赚个三百两吧。” 旁听的八字胡差点没笑出声来,想不到武功卓绝、心机深沉的赵守正竟然连简单的算数都会错,但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面容。 “王老板,我算的对不对啊?” 王老虎心想,这么简单都能算错?正待开口纠正,突然心头一震,少爷很少直呼其名,今天却好几次点我的名,什么意思? 他本就心中有鬼,最近两年每个月都会偷偷扣下一点,开始是三十两、五十两,从今年开始索性增加到了一百两,难道少爷已经知道了? 不可能吧?这件事除了我之外,只有跟我从小玩到大的账房清楚,难道他出卖我? “王老板,怎么不说话啊?莫非我算错了?”就在他内心飞速的盘算之时,赵守正又逼问了一句,语气还是淡淡的,似乎在问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豆大的汗珠在王老虎的脸上一颗一颗的冒出来,他想起了这些年亲眼见过赵守正下手处置办事不力之人,断一条腿、砍一只手都算是轻的,有好几个直接装在麻袋扔进去护城河里。 他可不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胆量也仅限于贪些银子,哪里敢与赵守正硬扛,于是当机立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少爷,您算得对,我算错了!以往上报的账目也都算错了,只要您饶过我,我马上全部都补上!” 这下八字胡算是看明白了,原来这个老胖子居然敢贪少爷的银子,心中不禁有些快意,就想看看少爷怎么惩罚,也当是给自己出口气。 赵守正虽然一直没有露面,却有种无形的气场始终笼罩,王老虎迟迟没有等到他的回应,吓得脸色煞白,身体都已经瘫软了,一幕幕恐怖而血腥的场景在他眼前浮现。 “少爷,千不该万不该,都是我的错!只要少爷您饶过我这一次,我愿意将全部家产奉上,绝无虚言。” 此时,精舍内终于传来了一声叹息,赵守正有些惋惜的说道:“我一向将你当成心腹,把最重要的事情交给你,想不到啊,你竟然是这样回报我!” 听他的语气,就是要重重处罚,王老虎此时再也顾不得颜面了,爬到精舍门口,连哭带喊:“少爷,饶我一条狗命吧!看在这么多年,我为您效力的情分上,饶命啊!” 声音之凄惨,即便是旁观的八字胡都不禁毛骨悚然,心头发颤。 “咦,你这是干什么?哭天喊地的,别人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 赵守正似乎轻笑了两声,肃杀的气氛一扫而光,“你不就是用些钱去笼络人心,建立信息渠道,与那个快剑章三搞好关系嘛,这是好事啊!” “本来我还想专门拨一笔钱给你呢,想不到你自己就解决了,倒是给我省了事呢。以后,再有这样的举措,提前说一声,我都会支持你的,以免大家误会。” 一番话说的和风细雨,王老虎的哭喊声顿时就停了下来,没想到少爷竟然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看来自己这条老命算是保住了。 八字胡和王老虎都是聪明人,当然听出了少爷话语中隐含的意思:好好替我办事,那就既往不咎!但是,绝不能有下次! 第85章 士气的重要性 赵守正一顿揉搓,把这个老奸巨猾的王老虎收拾的服服帖帖,待他从地上爬起来,这才温言道:“好了,往事不必再提了!你给我讲讲拥翠山庄的新动向。” “是,是!”王老虎也是个变脸高手,一把就将眼泪鼻涕擦掉,拿出随身携带的一个小本子,一五一十的禀报起来。 “马杰已死,据说是被一支很邪门的金箭射杀,李观鱼为了面子,硬是对外宣传他为了保护山庄而战死,对他的家人也厚加抚恤。” “这些我都知道了!那是追星逐日箭,当年星宿派的神器!”赵守正叹息了一声,“马杰也是个人才,能文能武,招揽他花了我不少精力,可惜了!” “少爷英明!果然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拍马屁是王老虎的强项,什么时候都不忘加上两句。 “大约十日前,段然已经出发,前往各大门派求援,应该是为了召集高手助阵,与,与…”说到这里,他有点吞吞吐吐,却被赵守正接过了话:“与我赵家对抗!是不是这样?” “对!对!”王老虎忙不迭的回答道。 八字胡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心中一凛,若是要跟天下武林相抗衡,我方实力是否足够? 赵守正似乎看透了他们的心思,笑着问道:“你们两个是不是也在心里打鼓,觉得我的胜算不大啊?” 王老虎刚刚从生死边缘爬回来,哪里敢再多说什么,连忙大表忠心,将赵守正吹到了天上,将各大门派贬到了尘埃里。 “你们要知道,各大门派虽然人才不少,但并不是铁板一块,他们之间同样有着极大的矛盾和冲突,只是在表面上维系着微妙的平衡而已。” 赵守正慢条斯理的说道,“我们掌握就有着不少足以制胜的后手,完全可以将他们貌似强大的联盟搅得七零八落,所以不用胡思乱想,干好你们手头的事就行了。” 在这里的不仅有王老虎、八字胡这些外围人员,还有不少跟随在他身边的亲信,他这么说就是为了安定人心,若是主帅心有怯意,又怎能让士卒奋勇争先呢。 事实上,他对自己所拥有的底牌也确实很有信心,甚至有些等不及与各大门派大决战的那一天了,因为真的很想看看到时候李观鱼脸上的表情。 “还有一件事,是今天上午从章三那里传过来的,正好向少爷禀报。” 赵守正坐直了身子,凝神静听,因为章三是李观鱼的四大弟子之首,拥翠山庄除了李观鱼父子之外最有权力的人,在王老虎的金钱攻势之下,时常囊中羞涩的他也会不经意间露出一些消息来。 “李观鱼从今天开始,说是要闭关修炼一门武功,为期大约十五日,因此将庄内之事一并交由章三以及杜仲两人协商处理。” “闭关修炼?”赵守正心中疑惑,这个李观鱼的武功算得上是江湖中的绝顶高手了,到了这个阶段,想要更进一步是难上加难,除非他获得了什么特别的东西。 哦,我明白了! 赵守正终于想通了,在强敌环伺之际,李观鱼大约是想要练那一门号称天下无敌的玄功了。 “哈哈,哈哈,哈哈!”赵守正长笑三声,竟然没有下文。 八字胡与王老虎面面相觑,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甚是不解,因为在他们看来,作为拥翠山庄的最强战力,李观鱼的功夫若是再上一个台阶,那无疑会带来极大的威慑力。 “少爷,我们应该对此作何应对?”还是王老虎壮着胆子问道,这是他好不容易挖到的消息,当然希望能够有所裨益。 “应对?不用应对!”赵守正似乎心情很好,没有计较王老虎的追问,只是平淡加了一句,“一切都在我的安排之中,且看这李观鱼如何自取灭亡!” “不过,你能获得这样的情报,可见平时是花了功夫的,看起来那些钱没有白花啊。” 似乎看到了王老虎的心思,赵守正夸奖了他一句,提醒道,“章三那边的关系要维系好,他虽然不可能倒向我们,但对李观鱼也始终有不满吧。” “原来的埋怨还挺多的,只是这段时间好了很多。”王老虎据实说道,“说是李观鱼将凌风剑法传授了他们这些弟子,拥翠山庄最近的情绪很高涨。” 这个消息倒是让赵守正有些震惊,想不到这个老家伙还有想通的一天,不仅弟子的忠诚度大大提高,即战力也会焕然一新。 “临阵抹枪罢了,不用太过担忧!”他嘴上却依然是毫不在意的态度,“哪里比得上我们这些年的准备,你们说是不是?” 这个问题不仅是向王老虎、八字胡,还有那些跟随他多年的亲信属下,场中齐刷刷的回应道:“是!” 对于手下的士气,赵守正甚是满意,稍稍冲淡了今天让楚留香逃出生天的郁闷。 “就算他命大吧,大不了日后一起收拾,顶多也就是稍稍多费些手脚。” 这么想着,他走出了精舍,微笑着说道:“王老板,今晚我们去哪儿吃饭啊?” 不管在什么时候,民以食为天总是颠扑不破的真理,说完了正事,总有好好吃一顿,也能更好的鼓舞士气。 终于熬过去了!王老虎长出了一口气,凑近献媚似的说道:“听云轩是我的人在管理,到了晚上就没有外人,正好方便少爷吃饭。” 赵守正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今天的人不少,你事先安排了吗?” “没问题,足足准备了二十个人的饭菜!”王老虎说起这个就是他的专长来,脸上的肥肉一抖一抖的,“而且最近招了一个粤菜的厨师,海鲜乃是一绝,正好请少爷尝尝鲜!” “新招的人?有没有风险啊?”赵守正的脸顿时沉了下来,他不想为了口腹之欲而影响大事。 “绝对没问题!他原本就在四海居当大厨,叫做宋一刀!只是因为老板给他的钱少,才被我挖过来的。” 王老虎对赵守正眼睛一瞪,立刻就慌乱了,急忙解释道,“而且除了做菜,他什么事都不知道。” “一切都以谨慎为先!我们可是在拥翠山庄的鼻子底下,明白吗?” “明白,明白!都照着少爷的规矩准备了,饭菜管够,一杯酒都没有!” 第86章 宋甜儿 听云轩本来只是个茶馆,但被王老虎买下来之后,增设了内室,将其改造成了吃饭的地方,但只接待一类人。 这里除了赵守正以及他的亲信,没有人能够进入。 当然,赵守正是单独坐一间的,只有王老虎规规矩矩的站着,随时为他提供服务。 “今天的点心很特别啊!” 赵守正品尝了几口之后,放下了筷子,问道:“似乎是用火腿、萝卜做的,咸鲜的口味与本地甚为不同。” “是的,少爷,这就是宋一刀的拿手点心—-萝卜糕,属于广东的特色,您喜欢就多吃几块。” “还有这种糯米鸡,味道鲜美,软糯可口,还配有荷叶的清香。” “嗯,确实不错!看来你这个王老虎倒是位美食行家啊!” 得到主子的称赞,王老虎的眼睛都被肥肉挤成两条线了,嘴也咧到了耳根子。 “宋一刀最拿手的就是这一道米汤鱼脍,您看看这刀工,每一片都切的薄如蝉翼!” 赵守正点了点头,这位厨子的手上功夫着实了得,换了他自己,就算是施展玄冥刀法,也绝达不到这种境界。 就在两人对答之际,忽然门帘一晃,闪过一道小小的黄色人影,还不停的咯咯笑着。 这里戒备森严,怎么会有人闯进来,王老虎吓了一跳,正要喊人,却被赵守正拦住了:“只是个女娃儿,不要大惊小怪,可能是后厨什么人家里的吧。” 王老虎这才定睛观看,真的是位小女孩,穿着黄衣,刚及豆蔻的年纪,圆乎乎的脸上镶嵌着如宝石般闪烁晶莹的大眼睛,两根辫子摇晃着,笑容灿烂而又甜蜜。 “你是谁?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王老虎的凶行恶相吓得误闯进来的小姑娘一扁嘴,竟呜呜的哭了起来。 “甜儿,甜儿,你在哪里啊?”大概是听到了哭声,门帘一掀,进来一人,原来是大厨宋一刀。 “你怎么管的后厨?这是谁家孩子,打搅了贵客吃饭!” “王老板,实在不好意思!这是小女甜儿,生性顽劣,但又喜欢厨艺,所以老跟着我。” 宋一刀满头大汗,只好苦着脸解释,他刚才一不小心,就被甜儿溜了出去。 “好了,好了,这是无心之失嘛!”赵守正挥了挥手,让王老虎不要再追究了。 宋一刀不停的道谢,将宋甜儿揽在怀中,正要退下,却被赵守正叫住了:“宋师傅,你这萝卜糕除了咸鲜之外,似乎还添加了些特别的佐料吧,别有风味!” “那系因为…” “加了猪油,萝卜糕才会更香!是我想出来的!” 宋甜儿骄傲的一扬头,两根辫子来回晃荡,倒是忘记了眼眶里的泪犹未干。 “好!好!果然是有天分,待会你多给二两红包。” 赵守正满脸的笑容,倒是让心惊胆战的宋一刀放下心来,连连称谢,还瞪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一眼。 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后厨,赵守正的脸上闪过一丝冷酷,吩咐道:“你去问一下,这个宋一刀是不是宋甜儿的亲生父亲,看他如何回答。” 王老虎有些不明所以,但既然主子发话了,他也只得照办,乖乖的进了后厨,将宋一刀拉到僻静之处问了半晌。 “少爷,您真是神人啊!”王老虎满脸崇敬的回报道,“宋一刀很爽快的就说了,这小姑娘真的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而是他老婆与前夫所生的孩子。” “大约十年前,宋一刀从顺德府来到姑苏,厨艺渐渐有些名堂了,就有人给他介绍了这个女人,甚是美貌贤惠,只是带着孩子,他倒也没嫌弃,就一直生活到现在。” “哦,看起来他还算老实。”赵守正紧绷的脸松弛下来,但还是嘱咐道,“这里是极为重要的地方,你要看紧些,明白吗?” 王老虎连连答应着,只是他还有些搞不懂,为什么赵守正一眼就能看出甜儿并非宋一刀亲生。 “第一是面容,两人的脸型轮廓差异极大,就算是她像母亲,也不会丝毫没有共同点;第二嘛,就是口音,宋一刀的南方口音甚重,而甜儿却不同,南方口音与纯正的吴语交织,所以我就让你去问一问。” “少爷真的是体察入微,我们这些粗人实在是望尘莫及啊!”王老虎习惯性的颂扬着,却没有换来笑容。 “你要记住,大事的成败往往就在细节上!” 赵守正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若是刚才宋一刀言语含糊其词,说不清楚来历,说不定他就得除掉他,以绝后患。 不过既然是个老实人,做菜还不错,那就先留着吧。 哎,这个宋甜儿的资质不错,若是青霞看得上,倒可以收个弟子!他心里倒是另有了一番打算。 楚留香等人回到山庄,想要找李观鱼商议,却被章三礼貌的拦住了。 “楚公子,我们师父从今日起开始闭关,要修炼一门上乘的内功,十五日之内不许有人打搅。庄里的大小事务,就由我与杜仲师弟全权处理。” 这倒是出乎楚留香的意外,以李观鱼的武功再想有所突破,是极为困难的,而且现在又即将面临双方的决战,对方已经构筑起了包围圈,怎么会选择此时闭关呢? “前辈闭关之前有什么其他交代吗?” “没有!师父只是告诉我们,若是有各大门派提前到达的朋友,一定要好生接待,不可怠慢!至于如何安排,则是等他老人家出关之后再说。” 不仅楚留香疑惑,就连平日里大大咧咧的高亚男也觉得不妥。她是枯梅师太的高足,自然知道,武艺修炼甚是艰险,尤其是内功,更是步步惊心,稍有不慎就可能走火入魔。 鲜有人在达到李观鱼这样高度之后,还要选择挑战新的内功心法。 “如今赵守正在拥翠山庄的外围布置了不少密探,隐隐有包围的态势,若是不加以制止,恐怕我们就会始终处于下风。不知章兄对此有何高见?” 既然李观鱼将权力暂时交给了章三,楚留香也想听听他的高见。 第87章 借势 “密探?听云轩?” 虽然与楚留香相处了不短的时间,但他却很不喜欢眼前的这个家伙,他对自己的解释是“看起来就像个小白脸”。 而事实上大概是因为楚留香无论外貌、武功、才智无不远胜于他,让始终在拥翠山庄享受众人之上待遇的章三不太舒服。 所以,对于楚留香所说的话,他也抱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总觉得他在危言耸听。 但他毕竟是师父的客人,面子还是要给的,因此他也就笑着答道:“原来赵守正下了这么大的本钱,我拥翠山庄岂是小小的几个密探所能撼动的?” 不等楚留香说话,他又补充道:“听云轩嘛,老板就是我师父的远房亲戚王寅,我们也常有往来,恐怕不太可能是什么基地吧。” “再说,师父闭关前告诫我们,不可擅自启衅,所有大事都先要镇之以静。杜师弟,是这样的吧?” 大约是怕楚留香他们不相信,他还拉上了身旁沉默寡言的杜仲,以此来证明自己没有假传圣旨。 ”嗯,咳咳,是这样的!师父说,赵家狼子野心,对我拥翠山庄觊觎已久,而我们的准备还未充足,有些疑团也未能解开,还是要谨慎一些为上。” 杜仲猝不及防,但也只能顺着章三的意思说几句,事实上只有“谨慎”两个字是李观鱼的原话,还有一句重要的话却被他们两个贪污了:“若是有事,多听听楚公子的意见。” 他们这么皮里阳秋的态度,楚留香一笑置之,倒是惹恼了胡铁花,怒喝道:“我们辛辛苦苦在外面打探到的消息,你们竟然毫无所动,李观鱼养着你们有什么用?吃饭喝酒吗?” 他的这句话就像火星一样,点燃了章三的怒火,他将脸一板,反唇相讥道:“诸位是我拥翠山庄的客人,说话请尊重一些,不要出口伤人,辱及师长同门!” “再说,你们这些人没来之前,我们山庄都是好好的。自从你们来了之后,搞得鸡飞狗跳,坏事一桩接一桩,人心惶惶!若不是师父大度,又传授了剑法给大家,哪里能够稳住局面?” 高亚男听到有人将其比喻为瘟神一般的存在,秀眉一挑,手已经按在剑柄上,质问道:“你什么意思,难道要将责任推到我们身上吗?” 章三这才意识到,自己将高亚男也一并圈了进去,楚留香他们几个无门无派,得罪了也无所谓,但高亚男可是正宗华山弟子、枯梅师太的得意弟子,若是闹翻了也是极麻烦的事。 但若是就此低头,他的面子也下不来,只好偷偷的瞟了一眼杜仲,让他帮忙解围。 “章师兄当然不是说高女侠,其实也不是在指责诸位,一时之间情急而已,也是被胡兄的话挑起来的。”杜仲自然心里有数,打起了圆场。 “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还是要同舟共济。刚才楚公子所说的情况,我们当然会有所安排,明日就会开始查探,以作应对。” 杜仲的性情沉稳,说起话来也是四平八稳,谁也不得罪,至少能够暂时平息胡铁花他们的怒气,也不至于让章三难堪。 “嗯,既然大家都觉得这件事很重要,明天我就亲自去听云轩查探一番。”章三有了个台阶,赶紧自己下来,但还是不忘加一句,“若是情况属实,我们自会相机处理。” 他话中隐含的意思,就是并不太相信楚留香,而且怎么处理,也是拥翠山庄的事情,无需向外人通报。 就连苏蓉蓉都觉得这些人太过分了,楚留香却像是根本没有听出其中的含义,含笑拱手告辞道:“既然如此,一切都拜托章兄、杜兄了!” “这个章三太过分了!”回到住处胡铁花还在愤愤不平,“有了丁点大的权力就耀武扬威,还把我们当作瘟神一般看待,我受不了!” “老臭虫,你怎么看?我们还是离开这里,自己干自己的算了!” “若是如此,我也回华山复命,反正李观鱼和拥翠山庄的死活与我何干!” 高亚男至少留到现在,一来是尽华山弟子的义务,希望能出一把力,二来则多半是因为胡铁花。若是胡铁花走了,她也就不会继续留下了。 苏蓉蓉则是看着神色自若的楚留香,并没有说话。在她的心目中,楚大哥到哪里她就到哪里,最好就是乘船遨游五湖四海,就如楚大哥当初承诺的那样。 “不可!”楚留香微笑着摆了摆手,否决了胡铁花冲动的建议。 “合则力强、分则力弱,这是无可辩驳的真理!”楚留香用眼神制止了胡铁花还未出口的争辩,继续说道,“我们在为拥翠山庄、李观鱼出力,他们又何尝不是在为我们撑腰呢?” “你想想,我们几个初入江湖,毫无声名建树,说出去的话又有几个人愿意相信?更重要的是,别人就算相信,凭什么要帮你呢?” “综合我们这些天来的发现,赵守正筹谋了多年,实力之强、心机之深,甚至武功之高,都远远超出想象,仅凭我们几个恐怕很难将其连根拔起,为小玉报仇!” 说到小玉,胡铁花颓然的坐了下来,细细品味楚留香的话。 “但是,只要有李观鱼站在我们身后,那就是一张王牌!他在武林中的地位有如泰山北斗,一言九鼎,并且有各大门派的力量互为支援!” “所以,只有继续保持与李观鱼的合作,我们才能真正实现自己的目的。”说到这里,他不满的扫了一眼胡铁花,加重了语气道,“小胡,若是依你所说,我们甩头就走,痛快是痛快了,但谁会得利呢?” 听到这里,胡铁花大吼了一声,重重的一拳砸在桌子上,说道:“刚才我就是看不得章三那副嘴脸,一时激愤而已。但就像是老臭虫你说的那样,为了给小玉报仇,我无论如何也得忍下去。” “高姑娘,你是枯梅师太的高足,剑法高超,又正气凛然,我也很希望你能与我们并肩作战,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第88章 反监视行动 高亚男听到赞美,心中自然是欣喜,但仅仅是楚留香挽留,又觉得少了点什么,不自觉的瞟了一眼余怒未消的胡铁花。 “姐姐,你就留下来吧!有你在,我总觉得心里踏实啊。”苏蓉蓉则是一心想着为楚留香多留一个帮手,于是主动拉着高亚男的手不肯松开。 楚留香却是心中有数,脚尖运劲,一戳胡铁花的足三里,酸痛之下让他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倒是让高亚男吓了一跳。 胡铁花正要出言质问,却留意到了楚留香似笑非笑的眼神,好像有玄机,总算他的反应还不算太慢,挠了挠头说道:“我觉得小高还是留下吧,也多个帮手。” 有了他亲口说出的这句话,高亚男顿时心花怒发,但还是得装着沉吟了半晌,才扭捏的说道:“看在蓉蓉妹子的份上,我就多留几日吧。” 既然大家都已经说好了,楚留香也就谈起了正事。 “现在看来,章三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有些消极懈怠。而杜仲呢,碍于章三的师兄身份,也不便于插手干预。” “因此,我们不能对章三明日的查探抱有太多的希望,一切还是要靠自己!” 楚留香的话引得众人的一致赞同,但高亚男皱眉说道:“此地毕竟是拥翠山庄的主场,如果他们袖手旁观,我们的行动总是缺了些依托和支持。” “高姑娘说的很有道理!而且,我怀疑章三与听云轩的老板甚至可能交情不错,搞不好会在不经意间泄露出去,反而让对方有了防备。” “楚大哥,那你有什么办法吗?”在苏蓉蓉的心目中,楚留香总是能想出最好的对策。 楚留香自然有办法,他从容地说道,“我新收的小兄弟们在虎丘混了好几年,到处都熟悉。更妙的是,从来不会有人会关注他们、怀疑他们。” “我的想法是,借着小洪他们的眼睛,查出有那些人是赵守正的耳目,将其一个个的擒拿,至少能够避免情报的外泄。若是能够顺藤摸瓜,捋到幕后之人的线索,那就更好了!” “所以,明天开始,我就去找小洪,一来可以传授指点他们功夫,免得他们受欺负,二来也是安排他们执行些侦查的任务。” “小胡、高姑娘,你们两个改扮一下,就坐在听云轩喝茶,若是有被小洪指认出来的,你们悄悄跟上,在僻静之处将其擒获,如何?” 胡铁花还没说话,高亚男第一个站起来,甚是兴奋的说道:“自己练了这么多天,终于有人给我试试手了。” 楚留香这么安排,除了行动方便之外,也是想着两人若是单独相处,也能让胡铁花这个钢铁直男早些开窍。 “楚大哥,那我呢?” 苏蓉蓉听楚留香分配了任务,却没有自己的份,不禁有些神伤的问道。 “眼下形势越发危险,我判断赵守正的计划即将到了最后阶段,因此你还是留在拥翠山庄更安全一些。” 见她还是心有不甘,楚留香眼珠一转,补充道:“但是你的责任也不轻哦,胡铁花、高亚男,包括我在内,每天出去可能都要做些小小的面容变换,免得给人轻易认出,这一项重要工作就全靠你了。” 他深知苏蓉蓉很想帮忙,所以就选了一件她最擅长的事情——易容术!虽然她没有具备其兄小神童制作人皮面具的妙手,但耳濡目染之下,适当改变人的外貌容颜,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才哄的苏蓉蓉转忧为喜,蹦蹦跳跳的回屋,说是要抓紧时间为几人准备明日易容的装扮。 “王寅?楚大哥您不知道吗,王寅就是王老虎,那天拿着棍棒来找我们麻烦的八字胡就是他的手下!这个家伙欺行霸市,干净了坏事,只不过大家忌惮他的势力和背后的拥翠山庄,因此敢怒不敢言!” 小洪受了王老虎不少气,所以一听说楚留香让他安排人盯着听云轩,立刻就来了精神,拍着胸脯道:“楚大哥是我们的恩人!我一定全力以赴,马上就安排人。” “不会影响你们的生财之道吧?”楚留香半开玩笑的问道。 “不会的!听云轩原本就是人流密集之处,每日我们在那里的时间本就不少,只是加两分注意力而已。” “那就好!注意隐藏身份,你交代他们,发现可疑的目标之后,给我们的人示意一下就行,接下来的事他们会处理。” “您安排的人有什么特殊的记号吗?”小洪老练的问道。 “一男一女,面对面坐着。记住,男人的眉心有一颗大大的黑痣。” 楚留香微笑着回答道,却想起了早上出门的时候,胡铁花刚开始死活不愿意加上这颗痣,说是就跟脑门裂开似的,但为了易于辨认,也只得捏着鼻子忍下来。 “行勒,您就放心吧!我们这些人的眼光准着呢,只要真有密探在行动,最多这一两天时间,我就能挖个八九不离十!” 尽管听起来有些像是大话,但楚留香对他们很有信心,这些人平时就靠看人脸色生活,稍有不慎就会饿肚子,这方面的技能估计自己都比不上。 小洪边说边演示了一下昨天刚学的神行百变,仅仅一晚的时间,居然让这小子抓住了两三分的精髓,在竹林之中穿梭来往,甚是灵动。 “看来你与这套功夫很有缘啊!”楚留香正色的提醒他,“不过内功基础还是要打好,否则就像你现在这样,只是几个来回就要喘不上气来了。 “呼,呼,呼,楚大哥说的对!但是基础毕竟花的时间久,这套身法练熟了,说不定能够保住性命啊。” 小洪果然不是吹牛,只用了大半天的时间,他的小伙伴们就发现了三个行踪鬼鬼祟祟的人,他们互相低声的说了几句话,又分头散开。 而到了下午,这三个人又回来了,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模式,这就足以证明其中有问题了! 更令改扮后的胡铁花、高亚男惊讶的是,号称要查探虚实的章三居然真的来了,而且堂而皇之的在胖老板陪同下,径直去了里面。 “他在搞什么鬼?”胡铁花嘴里嘟囔了一句。 第89章 守株待兔 “看他俩勾肩搭背、笑逐颜开的模样,肯定有见不得人的勾当!”高亚男眸中寒光闪过,自从昨晚之后,她就看这个章三很不顺眼。 事实也果然如楚留香所料,章三根本不相信王老虎会放着拥翠山庄这颗大树不靠,所以口无遮拦的就将楚留香的话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哎呀,那位楚公子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真是冤枉死我了!” 王老虎一脸委屈的给章三斟满了一杯酒,“谁不晓得我是李庄主的正经亲戚,怎么会为那个八杆子打不着的那个赵守正效力呢?荒唐,实在是荒唐!” 章三点了点头,他与王老虎的关系不错,觉得这个老家伙会做人,也舍得花钱,能够让自己暂时脱离拥翠山庄的规矩,好好放松一下。 “如今我师父已经闭关修炼,这段时间就是我说了算!只要我不点头,就凭他们几个外地人,也很难掀起什么风浪。” 章三颇有些自得的喝了一杯,吹嘘着自己如何受到李观鱼的重用,王老虎自然也是懂得给他捧场:“那是自然!李庄主毕竟高高在上,不知人间烟火。拥翠山庄大大小小的事情,还不都得您来操心吗?” “老王啊,咱们是朋友,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两人谈笑了一阵,章三突然收起了笑容,严肃的说道,“楚留香这个人,虽然我很讨厌,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武功不错、头脑也灵光,绝对不会空穴来风。” 这话一出,王老虎的心里又紧张起来了,不安的说道:“您是什么意思?” “你别紧张,我的意思是,会不会是你手下的人瞒天过海,投靠了赵守正?或者是有人刻意放出的风声,想要诬陷你?” “我想,可能性不大吧。”听他这么说,王老虎才放下心来,说道,“不管怎么样,章兄弟够朋友、够义气,我也会好好查一查,有没有什么漏洞。” 一边说着话,一边就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塞了过去,笑着说道:“这是一点小意思,不够表达我的谢意,就当请你喝两顿酒吧。” 章三早就习惯了,也不再推辞,将银票揣进怀里,又吃喝了一阵,这才一摇三晃的离开了听云轩,算是完成了所谓“探查”的程序。 送走了章三,王老虎的汗才敢刷刷的往下落,听云轩居然被楚留香盯上了,甚至还知道了针对拥翠山庄的监控安排,这可是件大事。 因为这伙人在名义上都是受自己管理,若是出了什么纰漏,误了赵守正的大事,恐怕自己的小命难保啊! 想到这里,他脸上的肥肉都有些不自觉的抖动起来,急忙差人将八字胡喊了过来,让他以最快的速度报告赵守正。 八字胡知道情势紧急,提醒道:“王老板,少爷远在千灯镇,一来一回也得要有三五个时辰,天都要黑了,会不会误事?” “那你说该如何是好?我可做不了这个主,难不成你能决定?” “我当然做不了这个主。”八字胡大概是想好了,才比王老虎镇定一些,“不如我们就启用紧急联络的信号,让青霞小姐来决定!她肯定离我们更近啊。” “少爷倒是说过,青霞小姐的命令有同样的效力。”王老虎点头认可,催促道,“那你就尽快去办吧。” 过了半晌,王老虎又觉得不稳妥,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差人骑着快马往千灯镇而去。 虽然胡铁花不认识八字胡,但是也算他倒霉,一直盯着听云轩的几个孩子却是认识他的,而且受过他的殴打,对其恨之入骨。 所以他立刻就被列为重点对象,并且专门有一个人跟着,另一个人则以最快的速度告知了正在等待消息的楚留香。 “哦,看起来这些人都是一伙的,很可能都是在为赵守正效力。”楚留香立即作出了判断,并且根据他匆忙的行踪判断,极有可能是要给更高层的人通报消息。 他们这些孩子都有一套跟踪的本领,所以楚留香只要沿着他们做好的标记,就能很快发现八字胡的行进路径。 这个家伙很是谨慎,尽走一些人多热闹的大路,七拐八拐的来到了拥翠山庄北门外的一棵大榆树下,看了看左右没人,掏出折好的一张纸塞进树皮之中。 做好了这一切,他才长舒了一口气,有意无意的用力在树上敲了三下,这才悄然离去。 “大概这就是他们的秘密联络地点了!” 楚留香的轻功本就天下无双,再加上被困洞穴之后,又解锁了皮肤的辅助呼吸功能,就更加了不起了。 简单来说,普通人只能通过鼻子和口腔与大自然进行空气的交换,而他则是全身融入了大自然中,若是心神合一,除非是当年的重阳真人复生,否则根本无法被发现。 楚留香坚信,只要他安心守候,必然会等来大鱼! 而胡铁花、高亚男在听云轩坐了许久,大概也能判断出章三必然泄露了信息,对手一定是在做相应的部署调整。 “兵法上说,先发制人。如果我们再等下去,我担心会徒劳无功。”高亚男用茶杯遮住嘴,用低低的声音说道。 “是的,都怪章三这个王八蛋,泄露我们的信息!”胡铁花佯装用袖子擦汗,恼怒的说道。 “赵守正的反应速度不慢,我觉得应该马上行动,至少要抢在他们前面,抓住一两个活口!” 作为一名剑客,当机立断是基本的素质,更何况是在枯梅师太的言传身教之下成长起来的高亚男,从不轻易放过战机。 “好!”胡铁花其实很欣赏高亚男这种性格,用手指了指刚才聚拢在一起,又很快分开的三个人,“根据老臭虫的眼线监视,他们今天已经是第三次碰头了,绝对有问题,我们就从他们下手。” “哪一个?”高亚男问道。 “中间那个年纪大一点的。”胡铁花很有把握的答道,“其余两个都对他恭敬的很,必然是个小头目,知道的东西一定更多!” 第90章 惊鸿 以胡铁花和高亚男的武功,跟踪一个落了单的小密探,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到了僻静之处,胡铁花三拳两脚就将他打翻在地,而且极为熟练的将他双手反绑起来。 那个密探还在不停的嚷嚷,在地上扭来扭去,说是光天化日之下,绑架殴打良民,他一定要告到官府去, 高亚男没见过这等泼皮耍赖的场景,不禁皱起了眉头,倒是胡铁花算得上此中老手,呲着牙凶狠的说道:“这种撒泼招数,老子不知道用了多少次,休想蒙混过关。” 说着,在他身上随便摸了两下,就在腰间掏出一柄匕首,还有一包药粉,似乎是蒙汗药之类,在他面前晃了一晃,顿时这家伙就没了声音。 “怎么不喊了,继续喊啊,随身携带利刃、蒙汗药的是什么人,多半是采花大盗,到时候送进衙门,大刑伺候,说不定还把你阉了呢!” 明晃晃的刀尖在眼前晃悠,胡铁花又硬要往采花贼上面靠,顿时就让密探心中发虚,眼神里也露出了恐惧。 因为按照当朝的律法,对于罪大恶极的采花贼确实可以使用宫刑。 果然恶人还要恶人磨,高亚男旁观着这一切,觉得很是新鲜。 “说说吧,赵守正这小子派你们来干嘛?有什么险恶用心?”胡铁花用刀尖在他脸上虚划了几下,压低了声音问道。 原本这个四十岁的家伙目光还有些游移,似乎想要蒙混过关,但听到胡铁花嘴里说出“赵守正”三个字的时候,却一下子坦然起来。 “这位好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普通百姓,带着匕首也不过就是防身而已,至于什么赵守正,我从来没听过。” 说完了这句话,他就闭上眼睛,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说,一副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样。 “你跟我耍光棍,我可是老手了!”胡铁花继续恫吓道,“若是惹得我不高兴,先剁个手指下来。” 果然与老臭虫说的一样,这帮人的嘴都很硬,没那么容易撬开,再说这里虽然僻静,毕竟在外面,还是将他抓回拥翠山庄慢慢审讯吧。 想到这儿,胡铁花点中了他身上的诸多要穴,并且将其团一团,塞进了事先准备好的布袋里,轻轻一甩就扛上了肩膀。 “走吧!今天的任务完成了一半,剩下的咱们回去慢慢搞!” 胡铁花只是招呼高亚男的正常话语,但看在她的眼里,就觉得眼前的胡铁花豪迈英武,威风凛凛,有股说不出来的魅力。 高亚男不由自主的小脸微红,竟然起不了否定或是反驳的心思,只是轻柔的嗯了一声,就乖乖的跟在他的身后。 在旁人看来,倒是很像一对刚刚打完猎回来的小夫妻,丈夫在前面扛着猎物,妻子在后面紧紧跟随,在夕阳的映照之下,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拥翠山庄的北门之外,隐身于不远处的院墙之后,楚留香也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依然没有人前来取信,但他依然气定神闲。 若是换了旁人,也许看四周没人,抢先看一下传递的信息内容,或者有更聪明的人,也许会想到“狸猫换太子”,索性连内容都换掉。 楚留香不是这样的人,因为他从来不自作聪明! 当八字胡离开的时候,有规律的敲击了树干,这必然就是某种联络信号,告诉在或远或近之处的接头人,速来取之。 那么这个接头人到底何时来取,用什么方式取,甚至他现在身处哪个方位,都未可知,此时若是暴露了自己,那么接头人也永远不会出现了! 他的谨慎是有道理的! 就在距此两百步的一处平平常常的小楼上,正有一名窈窕身材的女子手持着千里镜,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大榆树,自然就是那位美艳而又神秘的青霞! 从八字胡拍击树干的那一刻起,其实她已经知道有紧急情报,否则不会启用这种联络方式,但她从小到大都被告诫一句话:欲速则不达,谋定而后动! 如果说情势已经恶化,那么八字胡也很有可能被人跟踪而不自知,自己贸贸然前去取,很可能落入陷阱。 所以,青霞很有耐心举着千里镜看了很久,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她的手依然稳定如初,纹丝不动,却没有等到可能出现的敌人。 猎手和猎物有时候会交换位置,就看谁能够坚持下去! 终于,她放下了手里的千里镜,拿起了桌上摆放的一张铁胎弓,嘴里念叨着:“算你聪明,逃过了一劫。” 青霞从箭囊中珍而重之的取出了一支箭,缓缓的搭在弓上,箭杆黝黑而箭头金光闪闪,正是传说中的“追星逐日箭”! 可以想像,若是有个人莽莽撞撞的取信,在猝不及防的时候遭到闪电般的一箭,是何等凶险之事。 但是,既然没人窥伺,她又为何拉开了弓,朝着那棵大槐树射出了一箭! 这一箭挟带着金光呼啸而至,有些怪异的是,箭尾似乎还缀有一根肉眼几乎看不见的丝线,隐隐闪耀着光芒。 箭的力度控制极为完美,刚好扎进树干两寸,箭头的倒钩也恰好能够将那张纸连同树皮紧紧扣住,只要她运劲往后一拉,就能够拿到所需要的东西。 原来这就是他们传递情报的方式,最大限度的避免出现意外状况。 青霞似乎对于自己的射术很满意,素手纤纤一扬,真气顺着丝线传到了箭头,顺势一收,那份情报随着树皮、箭头一起往回飞,只需几个弹指,就能回到她的手上。 然而,今天却偏偏发生了意外! 在这支箭飞回来的同时,一道人影似乎不逊于箭的速度,顺着同一条线路,如惊鸿之鸟般直扑过来。 变起仓促,即便是青霞也有些吃惊! 想不到这世上有人的轻功能够达到近乎御风而行的地步,虽然那人的脸上作了些遮掩,但嘴角那抹熟悉的笑意能够让她马上就辨认出来。 就是那个难缠而又讨厌的对手——楚留香! 第91章 最差的选择? 就在那个瞬间,其实青霞有不止一种选择! 第一种选择,最为直截了当,也是对付敌人应该采用的手段,使出必杀一击。 若是论武功,她当然清楚自己与楚留香之间的差距,当日在水牢之中,他双手被绑也能使出令人意想不到的手段。而且不到三十步的距离,手里的追星逐日箭已经发挥不了威力了。 不过,她手上还有一个大杀器——暴雨梨花针! 这是最有效的距离,一旦爆射出来,正在半空中全力直扑的楚留香断然无法抵御这无孔不入的暗器。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竟然回想起了小玉口中善良调皮而又无所不能的哥哥,她固然承担着监视的任务,但朝夕相处之间,又何尝不是被小玉所感染呢。 她又想起了水牢之中面对困境的从容不迫,虎丘中他面对乞儿们时展露的温暖而智慧的笑容,拉着苏蓉蓉时的耐心和体贴,究竟是什么经历造就这样一个人。 女子的心思本就是复杂、敏感而又多变的,或许她自己还没有意识到,对于某个男人的好奇是极为危险的。 有时候心动与好奇也就是隔着薄薄的一张纸! 就在青霞一闪念的时间,楚留香与她之间的距离缩短了,只剩下短短二十步了! 第二种选择,迅速撤退! 这座小楼的另一面就是靠着热闹的观前街,人来人往,甚是热闹。若是她立即放弃这份情报,跃入人群之中,楚留香纵然轻功无双,也不一定能抓得到她。 这也许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但青霞也没有选择! 她选择了最后一种,也是最笨的一种,一招“长虹贯日”直刺已经触手可及的楚留香。 她竟然要和楚留香硬碰硬的较量,也许是这段日子的苦修使她获得了极大的提升,让她觉得可以击败楚留香? 又是“长虹贯日”?楚留香有些啼笑皆非,在水牢之中,她就想要这一招杀了自己,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天,还是这一招? 不过他此时身在半空,无法借力,而且一口真气也即将耗尽,倒也不敢大意,屈指一弹,一道剑气直击剑脊。 按照他的想法,为了消解这道剑气,对手必然要变招,那就会出现一个极短暂的空隙,而自己也可以趁此机会找到立足之地,缓过一口气来。 谁知青霞偏偏没有按照预设的剧本来,用剑脊硬扛住了这一击,丝毫不顾手腕震痛,反而借着剑身颤抖,使出一招武当派的“凤凰三点头”,剑影闪烁不定,削其双足,就是不让楚留香落地。 “大意了!” 看到青霞的应对,楚留香立刻明白自己错估了对方的实力,能够从华山剑法无缝衔接到武当派,剑招犀利简洁,颇有出尘之感,丝毫不带烟火气,可见其剑术在近期又有了极大的进步。 她也看准了楚留香的窘境,就是要趁着他真气不继的时候出手,于是就在楚留香堪堪闪过那一剑的时候,紧接着就是青城派的“连环夺命十三剑”! 若是论青城派的武功渊源和剑法传承历史,当然无法与华山、武当这样的门派相比,但他的剑法也有独到之处。 尤其是这“连环夺命十三剑”乃是借鉴了青城山秀丽险绝的风景所创,于绚丽中暗藏杀机,专攻下盘,神鬼莫测。 此时楚留香心中也甚是懊悔,自己太过冒进了,若是能在中途脚踩檐角,缓一口气,也不至于被逼的如此狼狈的地步。 但事已至此,后悔也晚了,周身上下都已经被剑光围住,根本无法抽身! 说是十三剑,其实每一剑都有九个变化,剑式绵密,楚留香只能以轻灵飘逸的身法在剑光中闪转腾挪,却无力反击。 剑光掠过,不断有衣袂的碎片飘落,就算是与江南第一剑客李观鱼交手,楚留香也不曾如此狼狈! “看来只能冒一冒险了。” 楚留香竟然不顾身前缠绕的重重剑光,耗尽最后一点真气,直取对手还没来得及收回的金箭,看起来是拼着受伤也要拿到那份情报! 青霞眼见不妙,硬生生变招,竟是“力劈华山”,朝着楚留香探出去的手狠狠砍了下去。 谁知却传来楚留香的轻笑声,因为他的手看似伸出去了,其实只是一个虚晃的动作,因为速度太快,所以青霞所见、所劈的竟然是一个幻影。 “糟糕!”青霞立刻醒悟到了,那份情报对于楚留香来说根本没有那么重要,只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而已,眼下剑招已经用老,想要变换也有些来不及了。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楚留香终于缓过了一口气,脚尖一点,身形展动直扑而来,五道剑气发出嘶嘶的破空之色,目标就是青霞的胸前要穴。 无奈之下,她只能一咬牙,后撤一步,身形侧转,先避其锋芒,然后脚踩八卦步,长剑平举在胸前,沉肩松腰、含胸拔背,正是武当太极剑的起手式——八方风雨。 借着剑气的锋锐,楚留香终于闯进了小楼,却见青霞并无退走之意,反而剑光闪烁,战意甚浓,不禁有些奇怪。 以刚才交手的情况看,她的剑法固然精妙,应变也极快,但若是硬碰硬的与自己交手,还是输面居多,莫非她还没有发现? 楚留香却并不想立即与其交手,拱手道:“青霞姑娘,想必你就是当日假扮梅香,监视小玉之人吧。” 青霞目光宁静,长剑沉稳,并未回答,也并未被他的言语所动。 “你与小玉接触了这么久,应该知道她的为人,也清楚她究竟是因为什么郁郁而终。”每当楚留香说起自己的小妹,心中的悲痛总是难以抑制的浮现出来,“难道你不觉得她很无辜吗?” 青霞的剑依然沉稳,但是目光中流露出了不一样的东西,自始至今,她对于伤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都并不赞成,只是师命难违,无可奈何。 “为我妹妹声张正义,讨回公道,这就是我要做的!若是有谁拦阻,我绝不留情!” 楚留香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又说了一句话:“若是姑娘愿意悔过,助我一臂之力,楚某也愿意捐弃前嫌,请你深思。” 第92章 青霞留香 楚留香这些话都是发自肺腑,见青霞似有意动,便又话锋一转,说道:“你们所图谋之事,不仅成功的希望极小,而且还会造成很多的伤亡,有碍天和。” “我知道赵守正私下招揽了一帮高手,训练了不少精锐,身后还有一两位武功极高的人撑腰,但你觉得这就够了吗?” “李观鱼的剑法武功是当今江湖的翘楚,鲜有人的武功能够稳胜于他。” “拥翠山庄的潜力不小,那些弟子得到旋风剑法的真传,武功也有一日千里的观感!” “再加上各大门派即将派出高手前来增援,论实力你们绝难占得了上风。” 楚留香一条条的列举出来,希望能够让青霞主动合作,避免生死相搏。 “还有一点,就算你们得逞于一时,将会面对整个武林的联合围剿,就如同当年盛极一时的星宿派,也难逃灰飞烟灭。” 说到星宿派这三个字的时候,他特意观察了青霞的表情,发现毫无波动,若她是星宿派的后人,肩负血海深仇,必然不是这样的反应。 经过短暂的沉默,青霞终于开口了:“刚才你还漏算了一样?” “哪一样?” “就是你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青霞的目光极为复杂。 “我?有这么大的力量?”楚留香微笑着回答道,只要对手肯说话,机会就大了许多。 “不要低估你自己。”青霞说道,“自从你在拥翠山庄亮相之后,大大影响了我们的计划实施,造成了不少困难。在我眼中,拥翠山庄那些阿猫阿狗加起来都比不上你的价值。” 说到此处,青霞目光一凝,语气变得更加低沉:“你之前所说的话都有些道理,但是师父对我有养育和教导之恩,我不能违背他老人家的意愿,无论是什么命令,我都会执行!” “所以,除非你能击败我,否则一切免谈!无须多言了!请!” 楚留香见软的不行,那就只能以武力论高低了! 武当太极剑的精妙之处就在于生生不息,借力打力,将自己置于一个球形的剑网之中,让攻击者的力量被分解,就如同与光滑而不停滚动的圆球战斗,有力使不出。 楚留香连换了三套拳法,但都无法突破青霞的剑网防御,相反自己还好几次被绵密的剑招绞入其中。 就连手指所发出的锐利剑气,似乎也被十几剑、几十剑所分担,根本无法破坏其剑法的运转。 随着他进攻的强度增加,太极剑反弹的力量也相应增加,竟然隐隐对他产生了克制的作用。 表面上神情自若的青霞也是有苦难言,虽然练到大成境界的太极剑确实能够产生“四两拨千斤”的效果,但她毕竟还只能算是初窥门径,许多精深奥妙之处尚未融会贯通。 因此面对楚留香不断加大的进攻压力,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尤其是防不胜防的剑气侵袭,已经让她的手腕产生了麻痹,长久下去必然影响剑法的持续运转。 原来她认为楚留香的武功也不过是比高亚男、胡铁花之流高出一筹,但交手之后才发觉其招数精妙自然,真气充盈,更不用说身法轻灵、变幻莫测,甚至在赵守正之上。 楚留香大概也看出了几分,迅速改变了战术,不再采用近身抢攻,而是改用劈空掌,纯以内力压迫,使得太极剑所形成的剑圈越来越小。 青霞苦苦维持着剑法的正常运转,然而对手越来越强的掌力轰击,几乎就要摧毁她的防御,那颗不断滚动的圆球正在渐渐缓慢下来,等到停止转动的那一刻,就意味着失败的来临。 但是,她依然在咬牙坚持着,不肯放弃,哪怕额头晶莹的汗水不断渗出,原本白皙如玉的脸颊也渐渐泛起了红晕。 “太极剑重在防御,若是功力与我相当,我自然无法攻破,但她的功力明显不足以支撑下去,却还在艰苦的缠斗,到底是什么目的?莫非她还有什么其他的布置?” 楚留香不相信自己的对手会选择这种必败的消耗战术,不断以余光扫视四周,以防有什么机关埋伏。 “原来他看出来了呀!”看着楚留香更为谨慎的招式,青霞心中明了,“可惜似乎有点晚了!” 不知不觉间,她的真气已经将要耗尽,手上的长剑也变得重若千钧,太极剑的阴阳平衡态势再也无法维系,楚留香觑得一个破绽,一道剑气从指间弹出,正中她的手腕。 青霞手腕一震,长剑脱手,远远的飞到了墙角,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青霞姑娘,胜负已分,你就不要再顽抗,免、得、有、所、损、伤…” 不知怎么回事,楚留香耳中传来自己的声音越来越慢、越来越含混,似乎整个空间的都调慢了速度一般。 青霞失去了自己的兵器,却并不惊慌,纤纤玉手轻轻捋了捋有些散乱的云鬓,抬头凝视着楚留香,嫣然一笑,刹那间就如同百花盛放般灿烂。 “迷魂术?”楚留香立刻醒悟过来,但他有一点不明白,自己之前明明能够抵御这种武功,此时却似乎无能为力,不仅脚步有些虚浮,体温还在急剧的升高。 “我刚才施放了某种来自西域的香味,是从一种被称作’彼岸曼陀罗‘的奇花中提取出来,不仅能够透过鼻孔,还能被皮肤所吸收。” “与我上次在水牢所用的,虽然同源,但功效是其十倍!” 青霞美艳绝伦的脸庞越发的殷红,却还是解释道:“刚才一阵激战,无论是你我的皮肤毛孔都已经张开,所以大量的香味都已经吸收进体内了。” “就算是你天生抗毒,也无法抵御这种纯粹激发人体本能的香味!”青霞脸上似乎闪过一抹娇羞,“而且这种香味因男女不同而异,对于男人的效力更强些。” 青霞盈盈走近,身上的香气越来越浓,楚留香的神智也开始无法控制,眼前出现了不少绮丽的画面,虽然他不断运气调息,但于事无补。 “忘了告诉你,男人闻了彼岸曼陀罗,会丧失所有抵抗能力,更不用说配合上我的迷魂大法。” 青霞已经与近在咫尺,眼波盈盈,楚留香竭尽全力也无法举起一根手指,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的纤指搭上了自己的胸前要穴,只要她轻轻一按,自己就将殒命于此。 紧接着他胸前一阵剧痛,然后就伴随着迷人的香气昏迷了过去,最后隐隐约约听到的一句话是:“我也中了这迷香,便宜你了!” 第93章 樊笼 “彼岸曼陀罗”提纯物的威力过于强大,青霞也是几天前才试验成功,这是第一次使用。 她也是低估了此花的效能,认为凭借这种手段,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将楚留香放倒,所以选择了这样一种方案,依靠长时间的缠斗,让药性充分渗透。 没有想到的是,极其精纯的彼岸曼陀罗不仅迷倒了楚留香,她自己也中了招,可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因此,楚留香才会听到她说的那一句:“便宜你了!” 还有一件事她自己更加没有想到,楚留香丹田内所凝集的三千名剑的剑意竟然有一部分传到了她的体内,使她的修为大大的提升了一步。 而楚留香丹田之内原本显得有些杂乱无序的剑意,也似乎经过了烈焰的淬炼,变得精粹凝练,井然有序。 也就是说,两人在不知不觉之中,竟然实现了道教所说的“龙虎交会”,密宗所推崇的“脉轮齐开”,突破了武学修炼到至高境界的最大桎梏。 春风数度之后,楚留香依然处于睡梦之中,嘴角微微翘起,剑眉舒展,轮廓分明的五官莫名的多了些让人沉醉其中的魅力。 青霞从地上捡起了那柄长剑,缓缓走到楚留香的身旁,寒光闪烁不定,似乎也代表着这个持剑之人游移不定的心思,也映照着她如晚霞般绚丽的脸庞。 此时的楚留香毫无抵抗能力,若是她再来一招“长虹贯日”,他也就会在睡梦中失掉性命,从此消失于人世间。 但是,对着第一个与自己有肌肤之亲的男人,这个男人充满着神秘、阳光而智慧的魅力,她的剑提了起来,却无法说服自己一闭眼就刺下去。 “若是留着他,对于师父的计划是个巨大的障碍!”想到此处,她的决心似乎又坚定了起来。 “小玉,小玉…”就在此时,楚留香无助的喊出了妹妹的名字,似乎是梦到了她,眼角竟隐有泪水渗出。 这几声轻呼唤起了与小玉相处那一段时间的回忆,这个男人为了自己的妹妹做这么多事,是多么真挚的兄妹亲情啊,怎么能杀呢? 剑光不停的闪耀着寒光,在她的手中微微颤抖,良久之后她长叹了口气,锵的一声将长剑插回了剑鞘。 “我虽不忍心杀你,但也不能放走你,只好委屈你一段时间了!” 青霞终于打定了主意,按动机关,在墙后露出了一条黑黝黝的狭小通道,似乎很长,却不知道通向哪里。 青霞扛着他虽然不重但也绝对不轻的身体,在通道内走了不短的时间,来到了一处的密室中。 密室里有水、干粮,也有足够的烛火,甚至还有一张床,看起来像是某人曾在此小憩,而墙上的剑痕酣畅淋漓、铁钩银划,似乎是高手悟道之时兴起所留。 虽然身怀武功,走了这么一段路,也让她有些疲累,云鬓微乱,香汗淋漓,她环顾着四周,脸上露出了缅怀的神情,喃喃自语道:“好久没来了!” 原来这儿就是她师父的居所之一,他不时会在此出现、小住,有时是为了参悟武功、修习剑法,有时也是为了传授她武功。 看着已经被扔到床上的男人,她眸中有柔情闪动,轻声说道:“大约再过几个时辰你就会醒了,乖乖在这里待上一个月,你身上的禁制就会解开,到时候你就想去哪里都行。” “你也不要气恼,关在此处,外面的纷纷扰扰都与你无关,也就少了许多危险。” 她不知又想起了什么旖旎的场景,俏脸微红,用更低的声音说道:“以我之身,留君一月!你是个不错的男人,若是我们有缘,或许还能重逢。” 青霞又深深的看了他几眼,按动机关,一道铁栅降下,将她与密室中的楚留香隔离开来。 她计算的很清楚,这道铁栅对普通人来说就是难以逾越的天堑,也许就会永远被困在里面,而对于恢复功力的楚留香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楚留香的奇经八脉上所受的禁制,乃是师父所授,据说融合了黄帝内经和先天功的精髓,极为神效,即便是一流高手也非得三十日以上才有可能冲破。 也就是说,一个月之后,等到楚留香脱困而出,大势已定,她既能为这个计划减少了一个障碍,也避免了楚留香受到损伤,可谓用心良苦。 等她回到小楼,才有机会仔细看了看传递出来的情报,秀眉微蹙,心想:“这个楚留香果然厉害,短短几日就摸到了线索。” 随即又展颜而笑,骄傲的自语道:“如今你还不是落在我的手里?少了你之后,胡铁花、高亚男这两个冲动的家伙,再加上手无缚鸡之力的苏蓉蓉,大概也无法兴起什么风浪了!” 话虽是这么说,密探网络还是要尽可能保存下来,为不久之后即将展开的决战提供必要而及时的情报。 她将门窗关好,整理了房内的遗迹,然后慢慢的下了楼,与左邻右舍微笑着打了招呼,其他人都只知道她是个卖些绣品的织女,长得普通,但平日里深居简出。每次出门都是送做好的绣品,去商铺寄卖。 “小青啊,你今天的气色真好!”隔壁的大婶笑眯眯的夸赞道,即便经过面容的掩饰,也难以遮盖明媚灿烂的颜色。 “哪里,哪里,我看大婶才是越来越年轻了,比画上的美人都好看。”青霞也客气的回应道,将年过四旬的大婶逗得哈哈大笑。 “这么晚了,你还要出门?一个女人要注意安全哦!”大婶善意的提醒道。 “不妨事,就在不远处的一家商铺,半个时辰就能走个来回。”青霞象征性背着一个小包,从大婶身边走过。 “好香啊!小青,你用的是什么香粉,味道这么特别?”大婶有些好奇,好几次闻到这种香味,久久不能忘记。 “哦,是我从西域那边的亲戚带过来的。”青霞转过头说道,“这次的用完了,等下次匀一些给大婶试试啊。” 就在说笑声中,她走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潮,渐渐消失在邻居们的视线中。 第94章 何处觅踪迹 胡铁花、高亚男二人满载而归,将那个密探扔进了水牢,让他好好享受了一把楚留香的同款待遇。 不过,这个家伙确实嘴很硬,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我是好人,你们抓错人了!”再加上他一脸憨厚的面相,确实很有欺骗性。 见到这幕情景,不要说是严重倾向于王老虎、认为他们无中生有的快剑章三表示怀疑,就连素来谨慎的杜仲也不好判断。 “我看,也许是你们搞错了吧。”杜仲尽可能把语气放的缓和一些,“我们拥翠山庄毕竟不是官府,休要误伤了好人。” 章三则直接的多,斜睨着胡铁花,不屑地说道:“靠着几个小叫花子的盯梢,就能解决问题,你、你想的太简单了吧。” 这次他总算注意到了同样满脸不服的高亚男,将“你们”咽了回去,以免得罪了华山派。 “这明明就是赵守正安排的密探,你们也太过武断了吧。”高亚男与胡铁花联手,抓了个密探回来,本来是很得意的事情,却被他们无视,甚为恼怒。 “既然高女侠说是密探,那就是吧。”章三说话软中带硬,“但是,我要提醒两位,若是问不出切实的口供,三天之内就得放人出去。若是他上衙门告状,我们拥翠山庄可不会承担这个罪名!” “好了,小高不要再争了!”经历了不少风波之后,胡铁花也变得成熟稳重了起来,“我们只要能够拿到证据,自然能取信于人。” 然后他目光炯炯的看向章三,沉声说道:“若是有人吃里扒外、内外勾结,将来也不免走上马杰的老路!” “你在说谁?把话说清楚!”章三当即跳了起来,手指着胡铁花的鼻子,气急败坏的喝问道。 “谁心里有鬼,我就在说谁!”胡铁花淡淡一笑,若论起吵架的功夫,这个自小就跟随着李观鱼,身处拥翠山庄的章三,哪里比得上天天与贩夫走卒厮混的胡铁花。 “好了,好了,章师兄,胡公子也不过是警醒我们而已。”杜仲赶忙当起了和事佬,两边相劝,“胡公子,希望你们抓紧时间,若三日后还是问不出来,我们也爱莫能助。” “哼!若不是看在师父的面子上,我早就要你好看了!”章三气呼呼的转身而去,临走还撂下一句话,“杜师弟,我们走,到时候看他们怎么收场!” 待他们走后,高亚男连忙说道:“既然你这么有把握,那我们抓紧问吧。” “我有什么办法?”胡铁花一脸苦笑,摊开了双手,“我那两把刷子你还不清楚吗?刚才在章三这狗仗人势的东西面前,不得不硬撑而已。” “我的想法是,先关他一夜,让他浑身上下都浸个透心凉,瓦解其心志,才有可能将他的嘴撬开!” 高亚男无奈的点了点头,目前来看也只有如此了。 “你也不要这么愁眉不展。”胡铁花极为难得的宽慰了自己的搭档,“等到老臭虫回来,说不定能抓条大鱼回来,咱们的问题就都解决了!再说,诱供这种事,也是他比较拿手!” 经过这么多天的接触,高亚男对于楚留香的应变和机智还是佩服的,想到有他帮忙,倒也松了一口气。 “胡大哥、亚男姐,你们回来了?楚大哥呢,他没跟你们一起吗?” 原本一脸欢喜的苏蓉蓉跑到他们面前,却没找到楚留香,脸色微微暗淡,有些不安的问道。 “老臭虫啊,他跟我们分开了!我们负责抓密探,他去追踪源头。”胡铁花并没有太在意,反而安慰道,“你放心,老臭虫不会有事的,多半是发现了线索,一路跟踪了下去。” “是啊,蓉儿妹妹,楚留香不会有事的,你回去好好睡一觉,说不定天亮一睁眼就能看到他了。” 胡铁花和高亚男的安慰并没有太多的作用,苏蓉蓉的脸色有些苍白,娥眉紧蹙,小声说道:“我也希望楚大哥平安,但我今天一整天都是七上八下的,六神无主,总担心是出了什么事。” 还有一句话她藏在心里没有说,不久之前兄长小神童遇害之前,自己也有过这种预感! 苏蓉蓉强忍住不安,几乎无眠的度过了一夜,直至日上三竿,楚留香依然没有出现。这下她再也无法安心等待了,就要亲自去找。 “这样吧,小高就陪着蓉蓉去找昨天帮我们盯梢的孩子,他们应该知道楚留香最后出现在哪里。” 胡铁花其实也有些发慌,但却不能在苏蓉蓉面前表现出来。 “我就在山庄里等着,顺便再去盘问一下那个嘴硬的家伙。”胡铁花用力的笑了两声,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说不定等你们回来,就看到我和老臭虫已经搞定一切!” 再一次看到苏蓉蓉,洪启熙也很激动,却没看到楚留香,有些疑惑的问道:“楚大哥没跟你们一起来吗?我还有个练功方面的问题要请教他呢。” “你也不知道他在哪儿?”苏蓉蓉本就苍白的脸更加失去了血色,双手冰凉的抓住了小洪,就似溺水的人手中仅有的一根浮木。 看到她的表情,小洪也觉得事态严重,立即将昨天负责跟踪八字胡的孩子找了过来:“小五,你跟两位姐姐说,昨天最后见到楚大哥是什么时候?” 他们一伙总共七人,按照年龄排序,这是排行第五的孩子,虽然看起来很瘦小,但眼睛滴溜溜乱转,身形也很灵活,一看就是极为机灵的孩子。 “老大,昨天我跟着八字胡到了一棵大榆树下,就在距离拥翠山庄北门不远的地方。”小五边说边指点着方位,“过了没多久,楚大哥就跟着标记到了。” “然后呢?” “然后,他说待会儿这里可能会有危险,让我先回去,说是他自己一个人在那里盯着就行了。本来我还想留下来帮忙,但楚大哥态度很坚决。” “后来,也就是昨天黄昏的时候,我又回到了那里,看到楚大哥已经不在那儿了。”小五有些疑惑的说道,“我还当他已经抓住了人,直接回了拥翠山庄呢。” 第95章 地上地下 在小五的指引下,高亚男和苏蓉蓉来到了距离拥翠山庄北门不远的僻静之处,除了有几棵孤零零的榆树之外,并无他物。 “楚大哥就躲在那处矮墙之后,看着八字胡将什么东西放到了那棵树的树皮之下,然后就让我离开了。” 苏蓉蓉先是走到楚留香的藏身处,瞄了瞄视角,又站到那棵大榆树下,仔细端详,脸色越来越难看。 高亚男则是绕着树干不停的走动,仔细的看着地面上一草一木,似乎想要找出些什么来。 两人的目光相遇之时,似乎都读懂了对方的想法,只有两个字:“不妙!” 高亚男指着周围的地面说道:“看起来毫无打斗的痕迹,也没有气场的残留,楚留香多半并未和人在此动过手,而是跟踪而去。” “这棵榆树的树皮几乎都被削光了,明显是后来有人做的手脚,掩盖曾经藏过情报的事实。”苏蓉蓉紧接着说道。 ”现在问题的关键在于,到底楚留香看到了什么,他又往哪里去了?” 高亚男本就不是个善于推理的人,此时更是一筹莫展。 而苏蓉蓉关心过甚,心神也不能集中,只是呆呆的站在树下,良久都没有说话。 旁观的小五听了她们的对话,倒是有些好奇,走到大榆树旁,却有些疑惑的问道:“为什么削掉这么多树皮,真难看!” “大概是为了掩盖藏过东西吧。”高亚男淡淡的回答道。 “如果东西都取走了,掩盖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小五更加不明白了,“难道说有没有藏过还能留下特殊的痕迹吗?” 他也许只是无心之语,而在苏蓉蓉耳中听来,不亚于一声惊雷,竟然将她震醒过来。 “你说的对!一定有什么痕迹留下来,我们再仔细找找。” 高亚男虽然觉得那一大片裸露的浅黄色树干看起来都差不多,但总也要尽一份心力,所以也穷尽目力一寸寸的在树干上移动。 “不要光看,可以用手摸一摸,有时候手的感觉更灵敏。”小五是个找东西的行家,提醒着两个人。 “这里!这里!”苏蓉蓉踮起脚来,指尖无意间点到了一个地方,明显的凹了进去 “亚男姐姐,你比较高,仔细看看这个地方像是什么?” 高亚男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去,才发现确实有所不同,那凹处形状呈倒三角,十分规则,绝对不是虫蛀的结果。 “你还别说,若是光靠眼睛看,还真发现不了!” 高亚男随口夸奖了一句小五,就让这孩子心花怒放,觉得自己能帮的上忙。 ”像是个什么锐器扎进去的。“高亚男一边用眼睛查看,一边用手指感受,“不是刀剑,因为切口不同,还有四条还是六条棱,嗯,倒像是射过来的一支箭!” “对!这就是箭头的形状!不过,这箭的威力并不大,仅仅入树不过一两寸,大约是百步左右射过来的。” 高亚男虽然江湖经验不足,但在枯梅师太的指导下,对于各种兵器倒是颇为了解,讲的也是有理有据。 “你倒也不用担心,楚留香若是中箭了,又怎么会在树干下留下箭痕呢?”高亚男边安慰苏蓉蓉,边扫视着百步开外的草丛和残垣。 “我猜大约是楚留香按捺不住,想要先看一看情报的内容,所以就走到了这棵树下。”高亚男心中已经有数,推演着昨日的场景。 “没想到对手早就埋伏在那边,抽冷子一箭射来,却被楚留香闪开。” “然后,楚大哥就追这个射箭的人去了?”苏蓉蓉问道。 “多半如此吧。”高亚男也有些不确定,但这已经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但是,以楚大哥的轻功,要追到一个仅仅百步开外的人,似乎并非难事啊。” 苏蓉蓉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却又一时想不出,在她的心目中,楚留香绝非这么沉不住气的人。 “说不定对手的功夫也不错,又熟悉地形,三绕两绕的就又拉开了距离呢。” 高亚男的推断犯了两点错误:第一,青霞所射的追星逐日箭可达三百步的距离,绝非普通弓箭区区一百步;第二,青霞为了保证情报能够顺利取回,刻意的控制了手上的力度,这才让箭头仅仅入树两寸。 正因为如此,那片百步外的草丛残垣,才错误的变成了她们搜索的重点,折腾了两个时辰,还是一无所获。 “要不我再多找些人来,说不定能有所发现呢?”小五试探着问道。 “不用了,麻烦你了。”苏蓉蓉勉强笑了笑,直起腰来举目四顾,纵然此时暖风和煦,但她心中只觉得天地之间一片苍凉。 “亚男姐,我们再好好想一想,楚大哥还有可能会遇到什么事?” 就在她俩费尽心力寻找楚留香的时候,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此时刚从半梦半醒中彻底清醒过来的楚留香,就在距离她们数百步开外的地下。 “我这是在哪里?”楚留香睁开酸涩的双眼,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狭小的空间,只有忽明忽暗的烛光在微微的晃动。 按照他平时的起床习惯,只要单手一撑,双腿腾空而起,就能轻轻松松的站立起来,此时却发现浑身筋骨酸软,手臂没有半点力气。 他略一运气,却发现丹田充沛的真气根本无法运转,似乎是被一把大锁锁住了通道,也就是说现在的他算得上是手无缚鸡之力。 他不愿意相信,又尝试了几次,发现就连师父秘传的心法也撼动不了对手所下的禁制。 好厉害的手法! 楚留香不知道的是,这种手法称为“九重金锁”,也就是以特殊的真气将丹田周围的九处要穴全部堵住,而且连环相扣,根本无法运气冲开。 直到此时,他才认清了现状,自己被彻底的困住了!而且从地形地貌和墙壁的特征来看,自己是被困在了地牢之中! 眼前就是唯一的通道,被铁栅牢牢挡住,在他虚弱无力的摇晃之下,竟然纹丝不动。 第96章 一苇渡江 既然一时无法脱困,楚留香也只能冷静下来,环视四周,发现有水、有食物,还有蜡烛,不禁苦笑一声:“不幸中的大幸,她没想要了我的命。” 原来他中了彼岸曼陀罗之后,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处于半昏迷的状态,但六觉并未完全消失。 他不仅体验到了某些神奇的境界,而且也听到了青霞模模糊糊的几句话,知道这位美丽的女子并非对自己无情,但也有许多不得已。 虽在地下,但隐隐有空气流动,倒也不觉得憋闷,可见当初设计的时候并非一定是囚禁之用,倒像是避祸逃生的所在。 尤其是墙上所遗留深浅不同、颜色也不同的剑痕,是一种极为高明的剑法在不断修正与完善之中,历经了数年甚至数十年的时间。 楚留香虽然不以剑法见长,但极善于观察、总结和思考,之前与李观鱼的一战,领略了剑招中的精妙之处,而在越王洞中所吸收的剑气也让他对于剑法的理解更上一层楼。 他手中虽无剑,也无丝毫真气可以运转,但仅仅凭借着剑痕,不断拼接、尝试,竟然让他大致摸索出了这套剑法脉络的雏形以及后来的修正。 当他以指代剑,按照想象中的套路施展了一遍之后,不禁大为心惊! 因为这套剑法似乎与李观鱼自创的八十一路凌风剑法有异曲同工之处,不同的是,更为简洁、犀利和决绝,其中所蕴含的剑气就像是一位满腹经纶而又怀才不遇之人向天地间不平的呐喊! 更令他悚然的是,这套剑法对于凌风剑法似乎还有某种相生相克的作用,若是功力相若的人分别施展,恐怕凌风剑法很有可能会落败! 看起来,这里曾经有位高人居住,苦心研习出了破解凌风剑法的武功。 在地面所铺设的石板上,有着如同镌刻般的鞋印,应该是这位高人凝神修炼之时,不自觉的真气聚集于双脚而形成的。 楚留香借着微弱的烛光,竟然看到了“天工坊”三个字,其大小形状与越王洞所见一模一样,左边的脚印也是略略浅了半分。 原来如此! 楚留香终于恍然大悟,这儿就是幕后之人曾经的居所,也许他在这里度过了许多个夜晚,苦心孤诣,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击败李观鱼。 那么,他为什么选择在这儿修炼呢?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里无法吸收天地山川的灵气,也无法与大自然相融合,练剑的效果绝对会受到影响。 也许只有一个解释:这个人有着某种特殊的身份的限制,绝对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练剑!为了避免暴露,为了这个计划的顺利实施,他就只能躲藏起来。 江湖之中,有谁的武功足以与李观鱼抗衡,剑法之精妙不逊于他,而且还不能公开露面呢? 楚留香想起了当年师父跟他提起过的武林高手、剑术名家,却一个也对不上! 身处樊笼之中,虽然担心外面的苏蓉蓉他们,但也无可奈何。 不过有一个好处,就是让他能够摒弃外界的所有干扰,将已经获得的所有线索重新梳理,或许有助于找到那把解开谜题的钥匙。 胡铁花在水牢里已经折腾了密探大半天了,什么手段都用上了,那个家伙即便已经被浸的四肢麻木、全身浮肿,却还死顶着不松口。 他的心里很清楚,若是自己说了,那么一家老小的性命堪忧。 反正对方手里也没什么证据,若是能够硬扛,最后恐怕也只能放自己离开,拥翠山庄毕竟不是官府,更不是山大王,做不出草菅人命这种事情。 就在胡铁花垂头丧气的站在水牢门口,想着还有手段逼供的时候,却看到高亚男、苏蓉蓉一脸愁容的回来了。 不用说,她们也是一无所获! “哎,不要哭丧着脸嘛!老臭虫这个人鬼得很,不会有事的。我们在这儿担心,说不定他还在风流快活呢!” 所以说,世间的事情都是很玄妙的,胡铁花的这句话当然是为了安慰苏蓉蓉,大家都不会当真,就连他自己也不相信,但却意外的触及到了某些真实。 胡铁花知道这个笑话太冷,也只得自己干笑了两声,随后说道:“你们不要忘了,我们手里有这个密探呢,他们有什么藏身之所,一问便知啊!” “哼哼,一问便知?那么胡公子,花了大半天时间,你问出了什么没有?” 高亚男弯着腰在草丛里搜寻了良久,又脏又累,而且一无所获,听他还在说些空话敷衍,不由自主的怒火上涌,硬生生的怼了回去。 “有本事你来问!”胡铁花也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顺势就是一句反击。 “好了,不要再吵了!”苏蓉蓉担心这两个欢喜冤家又要开始闹矛盾,连忙出言拦阻。 “我看,这件事由听云轩而起,还得落在听云轩身上。明日我们再跑一趟,直接就去探探听云轩的虚实。” 苏蓉蓉的话很有道理,如果楚留香还活着,那么很有可能落在了对方手里,关到了哪里,也只有去听云轩打探。 若是楚留香已经遭遇不测,那就无可奈何了,只是苏蓉蓉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希望的。 “你们看,好像有人走过来。” 三人正在议论之时,高亚男突然发现百步之外,似乎有个一身白衣的人正在向他们走过来,很明显并非拥翠山庄之人。 胡铁花抬头看时,发现那人竟然是一位光头的僧人,白衣芒鞋,似乎面带笑容。 更特别的是,他行走的姿势极为优雅,不像寻常低眉顺眼的和尚,倒像是一位贵胄公子在自己家的花园中散步一般,风度翩然。 他走的似乎很慢,很从容,但当苏蓉蓉抬头的时候,他竟然已经来到了三人的面前,就如顺流而下。 他微微一笑,双手合十,口诵佛号:“南无阿弥陀佛!各位施主有礼了!” 他大约才二十岁上下,面容虽然极为俊美,但又神情端庄,目光湛然,声音醇厚低沉,再配上一身白衣和微微檀香,甚至有种佛子降临人间的感觉。 不仅是年少的苏蓉蓉为之眩目,就连华山弟子高亚男也不禁有些意动神摇。 “好功夫!大师所使的莫非就是少林秘传的绝技——一苇渡江?” 胡铁花却没有被他的外形所迷惑,反而凝神聚气,郑重其事的问道。 第97章 年轻的大师 千百年来,武林中出现过的门派不下数百,然而大多就如昙花一现,只要最杰出的那位灵魂人物不在,那么就会很快衰落下去。 即便曾经是天下第一高手的重阳真人,创建了全真教,门徒无数,声势显赫,但他羽化之后短短二十年,就迅速的沦落为一个二三流的门派,如今也只是在终南山一带略有些影响力。 究其原因,主要是这些门派兴起的极快,发展也不加节制,导致鱼龙混杂,人人都想不劳而获,但是缺乏必要的约束和规范,核心支柱一倒,外表再华丽辉煌的大殿也很快变成了残垣断壁。 武林之中,真正能够称得上长盛不衰几近千年的门派,只有一家——少林派! 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少林派的寺规森严、武学精深且传袭有序,更重要的就是在于其兼收并蓄的态度。 从最初的罗汉拳、伏虎拳,到般若掌、大力金刚掌,再到更精妙的无相劫指、袈裟伏魔功,无不是历代弟子借鉴吸收江湖各门各派的精华,逐渐创建出来,进而形成了让人侧目的“七十二绝技”! 因此,无论方丈是谁,也无论寺内是不是有天下第一的高手,拥有庞大资源的少林派总是能够稳坐钓鱼台而屹立不倒。 这一代的少林主持天峰大师更是深谙韬晦二字的诀窍,自从二十年前接掌门户之后,自称佛门是清净之地,很少参与江湖纷争,几乎没有人见过他的出手。 然而,近十年来他的威望越来越高,已经到了言出法随、一言九鼎的地步,有不少人甚至将其列为少林历代掌门之中最杰出的前十名,这是极高的赞誉。 原因无他,就是这二十年来,少林寺的高手如井喷一般涌现,远远超过了武林中的其他门派,就连武当、丐帮都远远不如,更不用说华山、峨眉。 而乍然出现的这位僧人气度风仪都是上上之选,所施展的又是纯正的少林上乘轻功,胡铁花不敢不小心应对。 “这位施主太客气了!哪里有什么大师,只是少林寺的一名普通僧人而已。”白衣僧人含笑合十,谦和的说道,“十五年前蒙恩师天峰收入门下,法号无花。” 他的声音很低沉,也很动听,寥寥数语,似乎只是在告诉三人,自己叫什么,是谁的徒弟,但听到胡铁花、高亚男的耳中却如震雷一般。 “无花?你就是无花?”高亚男在华山学艺之时,就从师父、师姐们的口中多次听到这个名字,都快要生出老茧来了。 据说他不仅武功高强,曾经镇守山门,连败十三名挑战的一流高手,而且佛法精湛、妙辩无碍,颇有当年生公说法的神韵,与白马寺的首座论经一天一夜而不落下风,被称许为“佛门千里驹”! “更重要的是,他长得太好看了,几乎找不到一点瑕疵,就如天人一般。”这是某位行走江湖之际与其有过一面之缘的师姐说出来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眼睛里都要闪出小星星来了,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修道之人,首重心静!”被枯梅师太听到之后,自然少不得一顿教训,但是在最后,她老人家却叹了一口气说道,“无花的天资极高,你们及不上,但是也许有些太高了。” 这一次能够亲眼看到传说中的无花,高亚男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师姐绝对没有夸张,从外貌来看,实在是无人能与之比肩。 不要说本就粗犷的胡铁花,就连李观鱼、叶天问,乃至赵守正、楚留香等人,虽然也都甚为不凡,但还是及不上这位自称普通的少林僧人。 “原来是华山派的亚男师妹,果然是英姿秀挺,矫然不群!据小僧所知,华山上下虽群贤毕集,但仅有师妹能够传承枯梅师太至高剑道的精髓。” 无花的这张嘴真的能够口吐莲花,只是短短两句话,既捧了华山派和枯梅师太,又让高亚男显得与众不同,尤其是最后一句,更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大师谬赞了!家师也常说,与大师的武功才智相比,我等皆远远不如。”作为华山门下,也不能失了礼数,高亚男礼貌的回应道。 看到高亚男笑靥如花,与无花有来有往,让胡铁花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 却不防无花转头凝视,赞道:“这位想必是就是侠肝义胆的胡铁花施主了!为情义勇闯拥翠山庄,与李观鱼前辈大战数十回合,果然是少年英雄!” “你怎知我就是胡铁花?” “小僧看你目如朗星、眉似单刀,天庭饱满,方鼻阔口,正是重情重义、凛然不屈的面相,故此猜之。” 这番话说的胡铁花大嘴快要咧到耳根了,心中的不快一扫而光,竟然觉得这和尚眼光不错,倒可以与他交一个朋友。 “令兄小神童乃是武林罕见的奇才,壮年而殁实在令人痛惜。” 对着苏蓉蓉说话的时候,无花的脸上显现出了慈悲相,语声更加轻柔惋惜,“小僧为他念诵了八十一遍往生咒,希望他跳出轮回,早登极乐之地,阿弥陀佛。” 苏蓉蓉的心思单纯,反而不像高亚男、胡铁花这样被名气、外貌所惑,所以谢过之后就仰脸问道:“大师此来,应该是受少林方丈之托,前来拥翠山庄助一臂之力的吧。” 无花心中一惊,他刚才与三人对话之时,已经不自觉地施展了说法之时常用的莲花音,能让听经之人坚定信仰、皈依佛门,武功不错的高亚男、胡铁花也无法防御,倒是娇怯怯的小姑娘心思清明。 无花正色道:“苏姑娘兰质慧心,所言甚是。恩师天峰大师自接到李观鱼前辈的讯息之后,便知兹事体大,反复思量之后将小僧派来,以壮声势。” “刚才走过来的时候,看到几位施主面有忧急之色,尤其是这位苏姑娘,心中牵挂之事甚为重大。”无花合十道,“小僧不才,若能帮的上忙,也会尽力而为!” 第98章 佛法无边度世人 虽然无花口称“不才”,但他的名声之响亮在年轻一代的高手中无出其右,若是能得其出手,必然有极大的帮助。 胡铁花是个自来熟的人,才不过说了几句话,就把他当作熟悉的朋友一般,将以往所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无花聆听的甚是专注,频频颔首,还不时的问一两句话,待到胡铁花说完,这才叹息道:“想不到赵守正为人如此狠毒,不但妄图颠覆拥翠山庄,还伤害不少无辜的性命,楚兄的武功才略也让小僧很是仰慕。” 他目光一扫,便知苏蓉蓉担心的所在,合十温言道:“苏施主无须过于担忧,以小僧之见,楚兄必然性命无忧!” 果然他的这句话让苏蓉蓉眼睛一亮,急迫的追问道:“无花大师,您怎么知道楚大哥平安?” “道理很简单!”无花神态从容,说出的话也极具说服力,“如今双方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楚兄是其重点要对付的目标之一,若是他已经被其所害,必然会被大肆宣扬,用以瓦解我方的斗志。” “再者,据小僧判断,楚兄不仅武功才智出众,而且颇有仁者胸怀,似这等人物,天下很多年才能出一位,绝不可能短寿夭亡。” “不过,他即便性命无忧,也必然是陷入了某种困境之中。”无花接下来的话也让大家把心悬了起来,“如果我们不能尽快找到他,迟早也难免会有更大的危险。” “可惜我们在他最后出现的地方找了一遍,却一无所获,根本没有留下任何讯息。”高亚男皱眉道,“不知大师有什么好办法?” “继续找!”无花不假思索,给了一个绝对不会错,但也似乎没有什么帮助的答案。 “《金刚经》有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见众人疑惑不解,无花微微一笑,随口引了一段经文,“我认为诸位必然在搜寻的时候忽略了什么,或者是搜寻的方向有所偏差,那么即便如来就在眼前,你也未必能够认得出来。” 胡铁花说道:“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让我们抓回来的密探说实话,或许就能提供有价值的线索,便于寻找。” “哦,他的嘴巴很严吗?”无花看着懊恼的胡铁花,嘴角还挂着似有深意的笑容。 “什么手段都用过了,就是撬不开他的嘴,我总不能真的砍下他一只手、一条腿吧。” “阿弥陀佛,小僧猜想是因为胡施主行事太过急切,手段也太粗暴了了吧。”无花微微沉吟道,“不如让小僧试一试,若是能用佛法将其感化,也是一桩功德啊。” “以佛法感化这样的亡命徒?”胡铁花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个和尚还真是够迂腐,当世间之人都是善男子、善女人吧。 就连高亚男、苏蓉蓉也不禁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原以为他有多么高明,没想到也是这般见识。 无花心有所感,立即察觉到了众人的想法,他也没有辩白,只是坚持道:“各位施主可以自去休息,权且让小僧一试,若是无用,也不会有所损害。” “好吧!”胡铁花爽快的同意了,让他试一晚也无妨。于是将他领进了身后的水牢之中,指着大半个身体浸在水中,浑身颤抖、神情萎靡不堪的人说道:“就是他!” “善哉,善哉!佛陀曾言,无一众生而不具有如来智慧,《涅盘经》中也说,以佛性等故,视众生无有差别。” 无花见此情状,脸色大变,急忙合十念诵佛经,并且亲手将其从水池中拎了出来。 那密探本来已经绝望了,想着能多熬一天就多熬一天,想不到突然之间来了个漂亮年轻的和尚,竟然向着他说话,心中顿时有了依靠。 他却没有注意到,无花将其拎出水池之时仅仅用了两个手指,轻飘飘的毫不费力,仅凭这份指力就是江湖中一流的身手。 “大师啊,大师啊,救救我!我本就是姑苏城内的一介小民,这些人不讲道理,平白无故的将我抓来,还关在这水牢之中,让我受尽折磨!” 看到胡铁花只是冷眼旁观,并没有阻止,他竟然以为救星来了,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告起状来了。 胡铁花见他耍起了赖皮,举起钵大的拳头在他面前晃了一晃,大喝道:“好好说话,别让大爷又动手揍你!” “阿弥陀佛,胡施主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无花一脸正气的挡在了他的面前,“佛说,人生有八苦,怨憎会就是其中之一,当以四正道八圣谛修持才能获得解脱。” “胡施主请先回去吧,就让小僧以佛法好好开解这位施主,也许能令其迷途知返。” 无花轻轻一挥僧袍,就如同凭空筑起了一道佛法屏障,气势俨然,竟然让胡铁花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 胡铁花被这个满嘴佛理的无花教训了几句,原先的好感丢了不少,再加上先前已经答应给他一晚的时间,于是懒得废话,拍拍屁股抬脚就走了。 此时,无花再度显现出了慈悲相,含笑温言道:“我所修持的大乘佛法,就是要度尽世人,方能得证正果。施主无须紧张,不妨慢慢想,慢慢说。” 不知道为什么,那密探下意识的有些紧张,身体也往后缩了缩,似乎这个慈眉善目的和尚带给了他莫名的压力。 楚留香并不知道,为了寻找他的下落,就连少林寺的无花都已经出马了,他现在满脑子想的只有如何脱困。 经过几十次的尝试,他无奈的发现一旦试图冲破丹田周围的任一要穴,其他八处的禁制会突然加强,从而迫使他的真气流转回丹田,只得不断的无功而返。 但是,他相信世间的武功必然都有破绽,只是自己还没有找到核心关键而已,所以并没有灰心,而是不断寻找各种真气运行可能的路径。 在精神损耗过巨的时候,他也会停下来,避免伤及元气,而是在微弱烛光之下,对这座地牢进行全方位的搜索,细心的敲击着每一处,看看能否发现什么。 “啪、啪、啪、嗵、嗵、啪、啪!” 这处墙壁有问题! 第99章 各擅胜场 楚留香反复敲击着特定区域,仔细的辨听着声音,终于确认与铁栅相对的方向上,有一部分墙后面应该是空的! 甚至这都不是一堵墙,而是伪装成墙的一整块石板,应该是由机关控制,可以滑动。只是因为光线昏暗,楚留香刚开始并未留意。 “既然如此,那么我先前的预判就错了!这里其实是一条暗道的中点,这条暗道会最终通向哪里呢?” “暗道的一端是临街的小楼,有两个可能性:第一就是往听云轩方向,第二个,就是往拥翠山庄的北门方向,甚至有可能就在拥翠山庄之内!” 反正此刻有的是时间,也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楚留香在地上找了一根枯树枝,凭着记忆将拥翠山庄周围的大致路径画了一遍,用粗线条代表大路,细线条代表小路,至于那些建筑或是遗址,则是以各种图形代替。 他一边画,嘴里还不时的喃喃自语道:“这里是千人石,那边是剑池,还有石岩寺塔,有条路出来,沿着走就到了试剑石、孙武练兵场,往另一个方向就是…” 楚留香突然停住了,眼前呈现出来的图形似乎十分眼熟,粗粗细细的线条自己似乎见到过? “哦,原来如此!” 楚留香的眼中绽放出光芒来,他已经想到自己在哪里见过了! 就在数日之前,仙人石后,越王洞中! 那位吴国的中车府令,在临死之前所刻画下的东西,与眼前的草图极为相似。 想到这里,楚留香掏出怀中的布条,这就是他出越王洞后摹写下来的,与自己所画一一对照,竟然高度重合。不同之处在于,有些建筑是后人所建,所以当时并没有标记。 他临死之前,为什么要画张地图下来,从他的遗言推断,这幅地图似乎还与吴国能否复国有着极大的关系。 难道,就像是胡铁花当时所猜的,这就是一张藏宝图? 楚留香又仔细比对了一遍,发现还有两处异常:第一处就是石岩寺塔处。照理来说,佛法是在北魏之时才传入中原,吴越春秋之时,应该还没有石岩寺,更加不可能有佛塔! 但是,在布条上的佛塔位置,明明白白的画了一个三角形,甚至还在中间画了一个圆,明显比其他的图形更复杂,也就是说,这个地方很紧要。 楚留香不清楚当时这里是否存在建筑,即便是有,早就湮灭在尘土之中,被佛塔所覆盖了。 “也许,佛塔周围,或是地下,有着极大的秘密,很可能就是这幅图的关键所在!” 第二处,就是有一条弯弯扭扭的线条,明显比所有的线条都更粗一些,而且走向十分蹊跷,似乎将好几条其他的路都拦腰截断了。 千年之前,这里乃是吴王的行宫所在,一草一木、一房一瓦都有规矩可循,尤其是道路,更要彰显王室的威仪,绝不可能出现如此奇怪的布局,除非工匠们不怕掉脑袋。 楚留香的潜意识中,隐隐觉得这条路十分重要,可能会对他有极大的帮助,但却一时想不出来。 若是旁人,也许就盯着这幅图,坚持到底! 楚留香却不同,他相信人定胜天,也相信水到渠成,随性自然,即便身处地牢之中,也不改乐天知命。 既然一时想不到,就不如先放下来,回过头来研究真气的运行究竟应该如何冲破禁制,看看墙上所遗留的剑痕,观想一下自己若是面对这样的高手,应该如何应对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烛光如豆,楚留香身处地下,虽然不知准确的时辰,但凭着烛光燃尽的时间,也可以大致判断出自己已经被关两三日了,不知道蓉蓉怎么样了,小胡和小高两个人是不是又争执起来了。 想到此处,楚留香也不禁露出一丝苦笑,看来自己对敌之际还是不够谨慎,这才栽到了青霞的手里。 楚留香猜的没错,胡铁花和高亚男又为了某件事争执了起来! “你要相信无花大师!他是天峰大师的嫡传弟子,无论是武功还是声望,在年轻一代之中无人能比,你觉得这样的人会信口胡言吗?他必定是有把握的!” “小高,你不是看这和尚长得俊,就相信他说的话吧。我可告诉你,半夜我睡不着,特意去水牢外看了一眼,你知道他在干什么吗?” “他把那个家伙的捆绳解开,坐在地上,面对面的给他讲经说法,气氛和谐得很呐。真是莫名其妙,若是这样就能让他开口,我就把这一池子的水都喝进去!” 若不是顾忌这无花的身份地位,胡铁花早就冲进去了,不过想到自己答应了给对方一晚时间,还是强忍不满直到天亮。 因此,当他遇见高亚男时,忍不住就说了几句风凉话,自然遭到了她的怒斥,尤其是胡铁花那句“看他长得俊”,让她面飞红霞,柳眉倒竖。 “姓胡的,你少信口雌黄!无花大师乃是少林的禅宗高僧,以佛法度化世人无数,乃是一等一的功德,比起你的老拳相向不知道高明到哪里去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高亚男心里也在打鼓,担心无花白费了一个晚上的时间。 “好好好!人家是高僧大德,有本事!那我们现在就去验证一下,到底是谁说的对!” 苏蓉蓉则是默然无语,心中却在暗暗祈祷,希望无花大师能够真的问出些什么,才有可能获知楚大哥的去向。 他们刚到水牢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无花清朗平和的声音:“大铁围山中,有一十八所大地狱,五百次一等地狱,有铁床、火屋、饮血等无量地狱,受无穷痛苦,永生不得超脱,你如今可知晓了吗?” 原来无花这和尚已经开讲《地藏菩萨本愿经》了,整整说了一夜,声音毫无疲态,即便是胡铁花也不得不佩服。 更令人惊讶的还在后面,里面传来了另一个声音,那个冥顽不灵、紧咬牙关的密探极为恭敬的说道:“幸得师父点拨,弟子成黑壁才知道自己旧日犯下不少罪愆,还望师父能救弟子于水火苦难之中,以免日后坠入无间地狱!” 第100章 百金立木招群魔 “了不起啊!想不到只是短短一夜,这个家伙居然口称弟子,似乎对这位无花大师五体投地、顶礼膜拜。” 在水牢之外的三个人都颇受震撼,胡铁花不免甚为惊异,还不得不忍受高亚男鄙夷和不屑的眼神。 此时,水牢之内又传来了无花稳定如恒的声音,似乎整整一夜的宣讲根本没有对他产生丝毫的影响,就如同撼人心魄的暮鼓晨钟:“善哉,善哉!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你若是能真心悔过,心怀恭敬,那就要多多念诵地藏菩萨之名号,踏上正途。”无花似乎对他的态度很满意,言语中加了几分赞赏之意,“则诸多不如意事渐渐消灭,衣食富足,心中安乐,一切毒害俱不能损。” “你可听明白了!” 听着水牢之内发出咚咚咚的声响,似乎是这个自称成黑壁的家伙在用力的磕头,语音中甚至带着哭腔:“弟子谨遵师父的教诲,正心诚意,绝无虚言。” “甚好,甚好!南无阿弥陀佛!”无花又为他念诵佛偈两句,“永离一切诸恶道,得见如来无量光!” “这是菩萨行愿颂,你要时刻牢记在心!” 说完了这些,无花突然微微一笑,对着水牢外的人说道:“胡施主以及两位女施主,都请进来吧。” 三人进入水牢,才发现无花盘腿趺坐,宝相庄严,双目之中丝毫不见疲惫,反而光华流转、顾盼生辉,而那位密探成黑壁则真正的是五体投地,匍匐礼敬,竟然连头都不敢抬。 “成黑壁,必然你已经痛悔前愆,那就将所知之事尽数告知于三位施主,也算是你赎罪的开端吧。” 无花一甩衣袖,便似有一股无形的气劲将他的上半身抬了起来,对于成黑壁来说,就像感受到了是菩萨下凡一般的神力,哪敢违拗,低眉顺眼的答应道:“弟子遵命!” 他的这一手在高亚男眼中看来,分明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袈裟伏魔功的变化,只不过他使得更为灵动,潇洒自如,不带丝毫霸气。 “胡某人实在是想不到,无花大师的佛法如此高深,竟能感化人心,佩服佩服!”面对这种场面,胡铁花也只能老老实实的承认自己远不如对方。 “善哉善哉,胡施主谬赞了!”无花脸上毫无自得的神色,平和的说道,“所谓众生皆有佛性,小僧只是将其心中的善念启发出来,实在谈不上有什么本事。” “至于佛法高深,更加愧不敢当,小僧的造诣恐怕难及天峰大师之万一。” 众人都在相互赞美之中,唯有苏蓉蓉心细如发,看到成黑壁虽然恭敬,但面色苍白,身体也在微微颤抖,根本不敢正眼看无花,并不像是沐浴佛光、心神解脱的表象。 “无花大师,我看他的神情似乎颇有恐惧之色,不知是何缘故?”苏蓉蓉不解的问道。 “阿弥陀佛,善哉!苏施主所见甚明。小僧所念诵的《地藏菩萨本愿经》就是将地狱种种的恐怖情状一一说明,使世人心生怖畏,从而弃恶扬善,一心向佛。” 无花双眸之中光芒乍隐乍现,慈悲之相大盛:“这位成施主受到感染,如同身临其境,所以才会现恐惧之色,此正是退去心魔的表现啊,施主毋需挂怀。” 若是论起讲经说法,在场的三个人绑在一起也不是无花的对手,无论什么言语,只要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好像天经地义、理所当然,苏蓉蓉也被堵的无话可说。 事实果真如此吗? 当然不是! 无花在为成黑壁解开绳索之时,就已经以佛门玄功有选择的封闭了其”眼、耳、鼻、舌、身、意“六识中的四识,仅仅留下了“耳”和“意”。 常人的六识可以分担对于世间万物的感受,处于一个相对平衡的状态。而一旦其中四识被封闭,那么剩下的两识就会承担三倍的压力。 也就是说,在漫长的夜里,无花所念诵佛经的功效会产生数倍的功效,对于其意识产生摧毁性的打击,就如同将其淹没于无边无际的意识苦海之中,视觉、嗅觉、触觉全都不存在,处于极端的孤立和绝望之境。 再加上无花的念诵之中,又有玄功的加持,功效更加强大,若是成黑壁再多熬一两个时辰,恐怕就将意识尽毁、神智昏迷了。 其实与青霞所施展的迷魂术有异曲同工之处,只不过无花的手法更加霸道,只要能够解脱出来,成黑壁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自然也就对无花俯首帖耳,不敢有丝毫贰心。 “小人本是姑苏城中普通百姓,以摆摊为生,生活甚是艰难。”成黑壁说起往事来,事无巨细,根本不敢有所遗漏,就怕再遭大罪。 “大约是五年前,我在摆摊的时候遇到了王寅,也就是王老虎,有钱的大户,自然着力的巴结。王老虎见我为人谨小慎微,做事周到,就问我愿不愿意为他效力,主要是打探消息,每年的收入至少是之前的五倍。” “我当然大喜过望,连忙应承下来,具体的任务就是打探拥翠山庄的内外消息,定期向他禀报,他还专门派人传授我们武艺,说是防身之用。” “又过了一两年,大概是看我办事灵活,打探到的消息也很准确,王老虎还给我加了钱,又拨了两三个人归我指挥。” “到了那个时候,我已经觉得有些后怕了,因为我听说整个密探的队伍有十余人,什么样的事情需要如此的人力和物力投入!” “后来,任务变得更加复杂了!不仅是打探拥翠山庄的消息,还要时刻注意武林人士在姑苏城的动向,甚至,甚至参与暗杀、伏击,甚至运送财物和人员。” “我们日常的行动名义上受王老虎的管理,但涉及重要的行动则是由青霞小姐指挥,她虽然长得美丽,但出手狠辣,我们都很怕她。” 他抿了抿嘴唇,接着说道,“此时才得知,我就是赵守正针对拥翠山庄行动下的一个小卒,但既然上了贼船,根本就下不来了!有几个想要走的,据说都被扔进了玉带河,尸骨无存!” 第101章 狡兔三窟 “更恐怖的是,我们在被招募的时候,已经将所有自己的信息,事无巨细都已告知,这就意味着我们的家人也都在其眼皮底下,俗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说到这里,他不禁看了一眼无花,生怕自己这句话让大师不悦。不过自从他开始讲述之后,无花就微阖双目、神游物外,似乎根本就没在听。 “赵守正的法子也不新鲜,江湖上多的就是!” 胡铁花毕竟是在江湖底层摸爬滚打过的人,这些伎俩见的不少,只是有的精巧,有的粗躁些。 “尤其是那些见不得光的黑道组织,都是以眼前的小利引诱,待你深陷其中,在用严酷的规矩予以控制,使你为其卖命。” 成黑壁不住的点头,压抑在心中许久的话都说了出来,甚至涕泪横流:“我也想做回个老老实实的百姓,做点小买卖养家糊口,不再干这些危险的营生,但却根本无路可退啊。” 这些话都是往日不断的盘旋往复,却根本不敢说出口,经过了一夜佛法的洗礼,竟然让他打开了桎梏,一股脑儿的都倒了出来。 “你们在拥翠山庄周围经营了这么多年,有没有什么秘密的据点,或是关押重要人物的牢房之类?” 既然成黑壁已经愿意完全坦白,胡铁花也就单刀直入,问出了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有!”成黑壁用力的点点头,说道,“据我所知,总共有三处。” “哦,果然如我所料!”胡铁花大喜过望,追问道,“快说,这三处分别在什么位置?” 不仅是他,高亚男、胡铁花等人也都将目光牢牢的盯在他身上,唯有无花似乎根本不为所动,一派高僧风范。 “第一处在仙人石后,有个秘密洞穴,据说关押过越王勾践,所以我们叫它越王洞!这里是青霞小姐、少爷还有一些神秘人物的聚会之所,我们平时只能负责巡逻、看守,但是被严禁进入的。” “几天前,似乎就有人被关了进去,还放水灌洞。老六和福顺的身手好一些,负责进去善后,而我则在远处监视,结果他们两个被人打成重伤,劈出了洞外。” 胡铁花点了点头,他说的与楚留香完全一致,可见其根本没有说谎,这个无花和尚倒是有两把刷子。 “你说的那个老六、福顺,后来怎么样了?”苏蓉蓉突然插口问道。 “他们禀报说刺伤了楚留香,自己也力战不支而身受重伤,少爷本来也有些怀疑,不过与我的观察、王老板那边的信息相互对照之后,才相信了他们,已经调回千灯镇疗伤。” 成黑壁不太明白这个小姑娘为什么会关心这两个无足轻重的小喽啰,但他还是照实说了。 其实苏蓉蓉所想的是,楚大哥的安排和伪装总算没有白费,在赵守正这么狡诈多疑的人面前,救下了两条性命,心中甚是欣慰。 但也正因如此,她绝不能让这位仁心侠骨、重情重义的楚大哥遭遇不测,总要想尽办法找到他。 “第二处就是在听云轩内。如果少爷一个人,或仅仅是与青霞小姐商议,就会选在听云轩的密室。” “这是王老虎根据少爷的意思专门修建的,主要是因为听云轩每日人来人往,既易于隐藏,又能听到各种小道消息,所以我们也会在听云轩外聚集接头。” “另外,这个密室里设置了一个机关,可以随时接收到越王洞的动静,那天就是因为如此,少爷才会及时赶到,并且以剑池之水灌入洞中。” 原来如此,之前不论是脱险的楚留香还是胡铁花,对于赵守正能够这么快察觉有人潜入越王洞颇为惊异,今日才知原委。 “第三个呢?”高亚男有些急切的追问,因为前两个距离楚留香最后出现的地点有些遥远,尤其是越王洞,早已暴露,不可能再作为关押之处。 “第三个,第三个,我只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却不知道它的准确位置。” 见众人不解,成黑壁面露难色,解释道:“我只知道青霞小姐在此附近有一处秘密居所,作为身份的掩护,但具体在哪里,就连王老板、八字胡那些人都不知道,更不用说我了。” 就在众人有些沮丧的时候,苏蓉蓉却不肯放弃希望,追问道:“虽然你没见过,也不清楚这个具体位置,但是这么多年来,你们总要与她联络、请示,有没有什么区域是最有可能的?” 听了这么久,无花一直是面带高深莫测的微笑,一句话都没有说,然而苏蓉蓉的这句话却让他微阖的双目中神光一闪。 这个小姑娘实在不简单,能够不为外物所影响,一眼就看到了实质,所问出的问题也是切中要害,这并非是后天训练而成,而是最难得的先天灵智! 成黑壁皱着眉头,苦思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来,无奈的说道:“送情报的这些事都是由王老虎、八字胡这两个人负责,并非小人隐瞒,实在是没有接触过。” 眼看着事情陷入了困局之中,苏蓉蓉一时也难以想到更好的办法,此时却听到无花的朗朗佛号之声:“阿弥陀佛,善哉!你能尽其所能,如实相告,实在是难能可贵,若能持之以恒,必能脱离苦海、免堕恶道。” 成黑壁大喜过望,连连叩头,咚咚作响,口称:“若非大师点化,哪有弟子的这番天大的机缘。” “你抬起头来,看着小僧的眼睛!”成黑壁依言抬头,一下子就被无花深邃如大海的目光所牵引,再也移不开眼睛,神思不由自主的被其所控制。 “尝试观想那些与青霞小姐有关,而又令你印象深刻的事!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想起来的!”无花的声音极为轻柔,让成黑壁如在温暖的阳光之下, 三人之中,以高亚男的所学最为渊博精深,一眼就看出无花正在对于成黑壁的记忆进行强大的刺激。 不过她也想起了枯梅师太的谆谆教诲:“此类心神控制的武功固然神奇,但不可妄用,会对受术者产生不可恢复的伤害,有伤天和!” “观前街、观前街!少爷有一次与青霞小姐会面并未在听云轩,而是去了观前街!” 第102章 狮子吼 随着声嘶力竭的大喊,成黑壁似乎从梦魇中清醒过来,脸色苍白的几乎没有血色,额头上的汗水涔涔而下,就好像经历了一场大战般的虚弱。 显然这位成黑壁是因为在强大的催动之下,耗损过巨,伤了心神。 此时无花倏然而至,一指接连点中其腰背间的魂门、气海、关元等穴,浩荡无匹的内力源源而入。 只是几个弹指的时间,成黑壁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恢复了正常,甚至精神更胜从前,而无花的脸色则变得苍白了一些。 “好功夫!这就是少林秘传的洗髓经吧。”高亚男看的眉飞色舞,极为震撼,忍不住脱口赞道,以自身真元修补他人元气,这就是洗髓经的神妙之处。 原本她还不免觉得无花做事太过无情,此刻却见他毫不吝惜用自身精修的真气助成黑壁恢复,可见其慈悲心肠,又不禁有些感叹、惭愧。 “高施主好眼力,不愧是师出名门。”无花终于收回了手指,长吁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听闻楚施主陷入危厄,不得已而为之,伤了成施主的元气,当然应该回补于他。” 他说话的中气明显变弱,可见刚才那一指的消耗之大。 “你确定是观前街?你亲眼看到的?”胡铁花再一次确认道。 “对!“成黑壁得到洗髓经内力的修补,此时精神倍增,很肯定的答道,“我是无意中看见少爷进了观前街,好像在等什么人。没得少爷吩咐,我不敢上前打扰,就在远处站着,以防万一。” “过了没一会儿,就看到青霞小姐出来,两人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很快隐入了人流之中。大约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只有少爷一个人出来。”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发现我。”成黑壁继续说道,“据我推测,青霞小姐的居处就在观前街内。” “据你所知,赵守正与青霞两个人是什么关系?是不是情侣?” 成黑壁惊讶的看了一眼这个容颜清丽的小女孩,想不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但是他也没有准确的答案。 “青霞小姐与少爷的关系似乎很特别,像少爷这么有心机的人很少能够如此信任别人。”成黑壁凭着以往的印象回答,“但他们多半不是情侣,因为交谈之时根本看不出感情的火焰,太过冷静了。” “也许是他们掩饰的好?” “不会的。”成黑壁难得的笑了笑,说道,“讨论少爷和青霞小姐之间的关系也曾经是我们不多的业余消遣之一,但大家都认为不太可能是情侣,反倒更像是兄妹。” 兄妹?这倒是个有趣的想法。 不过,他们之前对赵家进行过调查,赵威仪仅有赵守正一个儿子。 以赵家的财富地位,若是还有个女儿,断然不会让其孤身在外。 “或许是因为他俩是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吧。” 高亚男给了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成黑壁也点了点头表示认同,有时候师门的情谊往往不逊于骨肉亲情。 “观前街是一条极为热闹的街道,两边商铺林立,粗略估计至少有数百户住户,上千人口,这个勘查的工作量有些太大了吧。” 既然有了成黑壁的详细供述,又有了少林年轻一代的翘楚无花大师作为旁证,被请过来的快剑章三和杜仲也无话可说,尤其是章三,脸色极为难看。 还是杜仲稳重一些,提出了现实的困难:“楚兄是拥翠山庄的贵客,又是在协助我们的过程中失踪的,寻找一事我们自然是义不容辞。但是,观前街的范围太广,拥翠山庄还要加紧防备,实在抽不出太多的人手来。” “杜师弟说的极是!”章三的优点是能尽快从窘境中自我解脱出来,似乎完全忘记了他之前的所谓论断,严肃的说道,“而且,即便我们动用了足够的人员,花了大量的时间,也未必能够将楚兄找到。” 说到此处,他还显露出了有些悲痛的神情:“若是楚兄真的不幸落入敌手,多半已经遭遇不幸,我们还是应该将主要精力放在…” 他还没说完就被胡铁花暴怒的声音打断了:“放屁!荒唐!世间怎么会有你这等小人,真是玷污了拥翠山庄的名声!” 高亚男目光咄咄,虽然声音不高,但也足够尖刻:“数日之前,你们口口声声说我们抓错了人,如今已经证明你们错了,却还不予配合,推三阻四,莫非有人又要走马杰的老路吗?” 这是极其严厉的指控,无论是章三还是杜仲,都承受不起,章三顿时眼睛瞪了起来:“高女侠,说话要有证据,不可随意诬陷!” “诬陷?就凭你与王老虎往日交往甚密,就是铁的证据,是否请李观鱼前辈评一评理!”为了得到拥翠山庄的协助,胡铁花还是勉强克制住怒火,直击章三的软肋。 这句话让章三无话可说,他与王老虎的交往人人皆知,实在没法抵赖,只得硬撑着答道:“我也是被人蒙蔽,但绝无出卖背叛之事!” 苏蓉蓉虽然聪慧,但毕竟年少声弱,没有机会发出自己的声音,只是看到眼前这些人只顾自己的利益,而将楚大哥的生死置之不理,不由得悲从中来,泪水就如断线的珍珠般一颗颗的掉落下来。 就连旁观的成黑壁也不由从惊讶转为鄙夷,心想:堂堂的拥翠山庄,好大的名头,想不到竟然是一盘散沙,还不如我们的组织严密、守望相助。 “南无阿弥陀佛!”一声佛门狮子吼响起,就如晨钟般驱散了喧闹的乌鸦,众人不由自主的安静下来,目光都看向了无花大师。 “佛祖曾言,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此时的无花已然不再是慈悲相,而是显现了忿怒相,犹如一手持经、一手持剑的威德金刚,双眸之中隐显神光。 “唯有放下执念,同心协力,方能降伏其心,除魔卫道!尔等可知否?” 章三、杜仲等人在其威慑之下,汗流浃背,诺诺不敢言。 就在无花说服众人之时,困在樊笼之中的楚留香也有了新的发现! 第103章 三重香 地牢里有诸多坏处和不便,但是也有一点好处,那就是温度、湿度和空气的流动几乎是恒定不变的,这就让困扰楚留香多年的鼻子堵塞,居然阶段性的痊愈了。 他可以闻到岩土潮湿而略带腐败的气息,也能闻到蜡烛燃烧时的轻微油脂味,甚至他能闻到脚下所踩的石板带着某种亘古不变的历史的味道。 “这条地道很有可能已经建成上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历史了。”楚留香俯下身,用手指细细触摸其凹凸起伏的坚硬表面,感受着前朝匠人们斧凿的痕迹。 突然,他的手指停住了,因为有一处的起伏极有规律,还有弯弯曲曲的线条,莫非这里还刻着字? 楚留香将蜡烛取了过来,对着那一块石砖凝神细看,终于发现了十几个几乎快要湮灭的篆字,仔细辨认之后,大概只有七八个字是可以确定的。 “行宫…秘…出行…将作…”楚留香将这几个字反复诵读,半晌之后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这是当年吴王阖闾、夫差两代君主所使用过的行宫秘道,大概是为了保证君主的安全,类似于逃生通道。 而负责开凿这条秘道之人,很可能就是石块上所刻记的“将作监”,只有王室的工程才需要在材料上刻记名字、官职,以备查核。 经过了数日隔绝人世的冥想,楚留香的思维已经提升到了极其敏锐的地步,在确认了这条秘道乃是千年以前的遗址之后,似乎有一道闪电在他眼前掠过。 他伸手取过画着地图的布条,手指激动的滑过那条截断了好几条路,歪歪扭扭的粗线条,自语道:“原来这就是那条路!” 他始终无法匹配上的道路,原来根本不在地面,而是深藏在地下! 有了地面道路作为参照,楚留香很轻松的判断出了这条路的另一头正是在拥翠山庄之内,而且距离北门并不太远。 “怪不得每次我看到拥翠山庄的时候,都觉得气势不凡,原来它本就建在昔日吴王行宫的遗址之上啊。” “上一次青霞去水牢刺杀我们,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射死马杰之后才能快速撤离,原来对手早就发现了这条地道,并且充分的利用了它!” 一通百通,原先困扰楚留香的不少难题瞬间迎刃而解,他的眼前豁然开朗了起来,似乎这秘道带给了他不少灵感和收获。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之所伏啊。”楚留香长叹了一声,心想即便自己全部想通又能如何呢,现在根本无法出去。 这几天他不断的尝试着冲破“九重金锁”,但每次都无功而返,只能采用最笨的办法——蚂蚁搬家! 也就是将自身的真气分解为一小股、一小股,持续对被封的要穴发起攻击,每一次攻击看似没有效果,其实就是将锁撬开了一点点。 之所以说这是笨办法,是因为楚留香需要同时对九处要穴发起攻击,才有可能取得效果,而每次对于真气的调配和控制极为耗费心力,也许十二个时辰下来,只是让锁松动了百分之一而已。 “百分之一也好啊!”楚留香并不觉得灰心丧气,他相信自己的朋友一定在外面寻找自己,所以即便能够早一刻脱困也是好事。 在他凝神聚气之时,就是全身的感官最为敏锐的阶段,他的鼻端闻到了淡淡的香味,之前被掩盖在岩土、蜡烛的气息之下,并未被其发觉。 起初他并不惊讶,因为彼岸曼陀罗的香味清幽深长,是令他刻骨铭心的味道,必然是青霞所留下的。 然而没过一会儿,他忽然发觉在此香味之下似乎还有些更为轻微的味道,更久远飘渺,也许是附着某处岩壁之上,被彼岸曼陀罗的香味所激发出来。 其中有一种是药香!楚留香仔细辨认着,与他当年练功过度昏厥之后,师父给他熬制的药汤大同小异,有安神补气的功效。 莫非在此居住的人,竟然是个病人,或者身受重伤?也许就是被李观鱼所伤,所以隐藏在此处疗伤、练剑,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报仇雪恨。 等等!怎么还有一种味道,比药香更淡,却更特别,楚留香细细的分辨着,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在无花的强力说服和压制之下,章三、杜仲几乎没有反驳的能力,一方面是因为论口才根本就不是能够连讲三天三夜佛法的无花的对手。 但更重要的是,无花作为天峰大师的弟子,早就已经在各种场合代表少林了,因此他的声音代表了江湖第一大派、持武林牛耳者——少林派的意愿! 拥翠山庄即便声望日隆,但毕竟崛起不过百年,底蕴实力与少林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尤其是拥翠山庄、李观鱼面临极大的威胁,需要各门各派协助的紧要关口,若是得罪了少林,相当于得罪了一大帮与少林共同进退的江湖势力,这个责任章三可不敢背! 这也就是章三可以无视胡铁花,忽视高亚男,却在无花的重压之下屈服的关键原因。 “我等一切都听大师的安排!”章三、杜仲规规矩矩的拱手解释道,“只是我方人手有限,恐怕并不能全部用于寻找楚留香,也请大师明鉴。” 见二人服软,无花也恢复了日常平和的神态,说道:“善哉,善哉,两位施主说的也有道理,我们可以商量出一个妥当的安排!” “另外,我也可以向两位施主透露一些讯息,或许可以稍解你们的忧虑。”无花轻轻一甩袍袖,极为潇洒的站起身来,虽然看起来与章三等人身高相仿,但气势上就如同王公面对其治下的臣民。 “恩师天峰大师受李庄主的委托,已经修书给峨眉、崆峒以及丐帮等门派,敦请其派出高手来此助阵,或许再有个三五日就能到达了。” 无花所说的这几个门派,不仅是江湖上排名前十的大派,而且与少林关系极好,只要天峰大师出面,绝对会鼎力相助。 见到章三等人面露喜色,无花继续说道:“至于武当、点苍等地的高手,也将陆续前来,所以两位施主毋需担忧人手问题。” 第104章 一明一暗 既然无花已经代表少林表明了态度,章三、杜仲也就无可推脱,二人小声说了几句话,商量出了一个初步的方案。 “章师兄领着十名弟子前往听云轩,搜寻勘察密室,并且将可疑的密探,包括王老虎、八字胡等人一体擒拿。” 听着杜仲的方案,胡铁花发出嗤的一声冷笑,惹来了众人的侧目。 “胡施主有什么不同的想法吗?”无花不愠不怒,平和的问道。 “大师,我是想说这位章师兄与王老虎素有往来,不免有些金钱纠葛,若是他因私废公,放跑了王老虎,或是延误了时机,该当如何呢?” 自从成黑壁将所有事情供出之后,胡铁花就站在了有利位置,随时随地可以指斥章三,不过这一次事关楚留香的安危,他倒是真的有点担心。 “姓胡的,我不过就是被人蒙蔽,看错了人而已,你也不用老是挑我的毛病吧。”章三被气的满脸通红,但胡铁花所说的话确实揭开了他心中的某些想法。 他并不是想要效仿关云长,华容道义释曹丞相,说到底两人只是利益关系! 相反,他甚至考虑让王老虎永远不能开口,以免他在师父面前胡言乱语,陷自己于更尴尬的境地。 所以刚才与杜仲商量的时候,他将去听云轩的任务揽了过来。 “大师,千万不可听这胡施主胡言乱语,我怎么会做出这等事来。”胡铁花的话可能并没有那么重要,但若是无花也这么想,可就有点麻烦了,章三不得不尽力辩白。 “阿弥陀佛!胡施主若无凭据,不可信口而言,诋毁他人他人。按《佛说十善业道经》有云,若离妄语,即得口常清静,心常欢喜,智慧殊胜等八种天所赞法。” 章三听到无花所说,甚是欣喜,赞道:“大师所言,确为至理!” “不过,对方人多势众,我恐章施主难免遇到危险,因此想请胡施主与你一同前往,以作策应。” 不料无花的话锋一转,竟然将胡铁花塞了进来,放在自己身边,让章三顿时哭笑不得,却也无话可说。 “大师放心,我胡某人定然好生协助章三,以保万无一失!” 杜仲冷眼旁观,便觉得这无花大师的行事极为老辣,根本不像是个二十岁的年轻人。既顾全了拥翠山庄的颜面,又让胡铁花与章三相互监督,以免出现徇私,还能增强战力。 “既然胡公子已经与章师兄一道,那么高女侠、苏姑娘便与我同往观前街,再加上二十名弟子,多花些时间,好好搜寻。大师,您看如何?” “如此甚好!”无花点头赞道,转而低头轻声的询问苏蓉蓉,“对于这样的安排,苏施主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说说。” 众人都有些惊讶,无花没有问胡铁花、高亚男,也没有问章三、杜仲,反而去问一个小姑娘,她又懂得些什么。 无花察觉到众人的神情,却也不以为然,聪慧、冷静、细致,甚至还能抵御自己的莲花音,这才是真正的天赋,岂能小视? 苏蓉蓉没有客气,也没有犹豫,朗声答道:“大师与诸位的安排,甚为妥当,楚大哥定会感激大家的相助!” 无花面带微笑,并没有说话,因为他相信苏蓉蓉肯定还有话说。 “但是,我以为听云轩的搜寻应该所获甚少。”苏蓉蓉说的很有分寸,但大家都听得出她的意思。 “如果赵守正得到了消息,并且做出了合理的预期,他一定也会猜到拥翠山庄下一步的行动。因此,听云轩周边的密探或是王老虎等人应该都已经撤离,或是转入暗处。” “你的意思是,我们没有必要去听云轩喽?”章三的话中有些不满。 “非也!我的意思是,听云轩那边可以大张旗鼓的去做,将赵守正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 “而观前街那边,我们应该悄悄进行,这儿才是重点所在!” “你何以知之?” “因为楚大哥最后出现的地方距离观前街更近,以他的轻功和智慧,绝不可能轻易的失手被擒,尤其是光天化日之下,空旷之处。所以,更有可能的情况是他跟踪到了室内,遭遇到了某些意外状况!” “善哉,善哉!苏施主所言甚是有理,小僧以为应该照此办理。” 高亚男、胡铁花自无异议,章三等人即便心有不满,但终究不敢公然反对,只得答应下来。 “苏施主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苏蓉蓉仰起头来,一字一句的说道:“大师,您真是个好人!以后与楚大哥一定能成为好朋友!” 无花一怔,自从出道以来,声名赫赫,栽在他手里的高手无数,但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评价他是个“好人”。 即便他佛性清净,也被这句话说的笑颜顿开,说道:“小僧忝颜受了这句赞语,希望早日与楚兄见面!” 不过,无花自己并未随同众人前往,而是看着迷惘无助的成黑壁说道:“成施主,你既已悔悟,改恶向善,小僧也应该有始有终,护得你全家周全无虞。我就代李观鱼前辈做主,将你的家人先安置在拥翠山庄,你看如何?” 闻听此言,成黑壁终于放下了心中隐忧,涕泗横流,连连叩谢无花的菩萨心肠。 按照计划,胡铁花、章三两人率领着十名弟子,浩浩荡荡,大张旗鼓的杀向了听云轩,茶客们见此情形,纷纷退避三舍,就怕惹上麻烦。 “你们老板呢?去哪里了?”章三是这里的常客,自然是熟门熟路,一下子就将跑堂的伙计拎了过来。 “章、章大爷,我们王老板前两天说是家里有急事,匆匆忙忙的走了,说是要过个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茶馆里的事就由宋师傅暂行打理。” 伙计一看章三满脸的凶神恶煞,跟以往笑模笑样迥然不同,就知道出大事了,赶紧就将自己摘了出去:“我就是个跑腿的,什么都不知道!” “老板几个月前专门请的大厨,宋一刀师傅!据说是专门为贵客准备饭菜的,现在就在后厨呢,不如我现在就带您进去?” 第105章 宋一刀的血性 宋一刀从原先的东家那里跳出来,改换门庭到了听云轩,主要是被王老虎的高额报酬所打动,也是为了给宋甜儿母女俩更好的生活。 自从他来到这儿之后,报酬固然不少,心里却总是不那么安稳。他虽然待在后厨,招待的是些什么人,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尤其是前些天,与那位出手阔绰、温文尔雅的赵公子打了个照面,赵公子眼中的光芒令他有种莫名的寒意。 再加上王老虎又神神秘秘的过来问了他几句,以他漂泊谋生多年的经验,一眼就看出是赵公子的指使,所以根本不敢撒谎。 原本想着再过几个月,如果这里的状况依旧晦暗不明,哪怕月俸再高,自己也要另谋更安稳的地方了。 没料到王老虎竟然匆匆离去,还将偌大的听云轩交给他全权处理,他以自己没经验为由推脱,但王老虎一句话就将他堵了回去:“不过就是代理十天半个月的时间,能赚到钱固然好,若是赚不到,我也绝无二话!” 当然,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也是个重重的砝码,让他咬牙接了下来,同意代掌听云轩半月。 所以当章三、胡铁花和几名身形强悍的年轻人站在他面前时,他有些惊讶,却并不十分害怕。 “章大爷,胡大爷,我只是由王老板请回来的厨师,因他家中有急事,委托我代掌半个月而已,你们所说的什么密室、暗探之类,我统统不知。” “哦,这么大一个听云轩,居然不交给跟随自己多年的伙计,反而给了你这么个新人打理,难道这其中会没有文章吗?” 面对宋一刀坦然而又直接的回答,章三皱了皱眉,用怀疑的口气逼问道。 “章大爷有所不知,王老板说是家中有急事需要人手帮忙,就将几个老伙计一并带走了,因此这看店的事情就交托给了我。” “宋师傅,我就问你一件事。”胡铁花突然插嘴,双目炯炯的盯住他,“在这儿几个月,有没有见到什么不寻常之事,或是听到什么不寻常的话呢?” 这个问题倒让宋一刀犯难了,他自己也分不清楚哪些事、哪些人有问题,但若是自己和盘托出,既得罪了王老虎,又将自己拖到了泥淖之中,无法脱身,倒不如干脆些。 “胡大爷,我只是个做菜的,天天在厨房忙乎,只知道根据王老板的吩咐准备,让客人满意。至于说,到底是谁吃了我的菜,或者他们有没有说些什么话,我一概不知!” 胡铁花自然听得出这位宋师傅不愿意惹祸上身,所以才一问三不知,但他应该不算是王老板的嫡系,否则早就跟着一起撤退了。 他笑了笑,没有追问,但章三却不依不饶:“宋一刀,你这种态度可不太友好!我老实告诉你,王老虎已经跑路了,把你留下来顶缸。若是你不将所知之事说出来,可别怪我不客气!” 章三先前被胡铁花质疑通敌背叛,正憋了一肚子火,而王老虎又溜之大吉,他的通风报信之嫌又是难免! 就连眼前这个看起来老实的厨师,也敢跟他顶嘴,更是让他怒火中烧,右手不由自主的按在了剑柄上。 “章大爷,我知道你是拥翠山庄的人,武功很好,但你宝剑再锋利,也不能斩无罪之人吧。” 宋一刀外和内刚,并不被他吓倒,“老宋就是一介普通百姓,若是犯了王法,自有天理国法和姑苏知府处置!” 这番话绵里藏针,驳的章三无话可说,气急败坏之下,竟然锵的一声拔出长剑,目露凶光,沉声道:“你到底说不说?” 章三自从得到李观鱼传授凌风剑法的“秋风落叶式”,日夜苦练,可以说进步一日千里,此刻他长剑在手,自然而然就有一股秋风席卷之势散发出来。 胡铁花有些吃惊,没想到这小子的剑法竟然提升了一个等级,但习武之人绝不可恃强凌弱,于是伸手一挡,想要将他拦下来。 宋一刀的感受更加明显,森寒的剑势袭来,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手脚也不禁微微颤抖,习惯性的抓起了自己吃饭的家伙——菜刀,挡在自己胸前。 章三并非毫无头脑之人,受李观鱼调教多年,做事自然也有分寸,拔剑也只不过起到震慑、吓唬的作用而已,却没想到宋一刀不吃这一套,竟然还举刀相向! “呵呵,宋师傅的刀磨的这么亮,想必是很锋利吧,难道还想与我较量一番吗?” 章三冷笑了数声,长剑一挥,剑尖微颤,直指宋一刀。他的意思,就是逼着宋一刀服软,交代几句王老虎的秘密,自己也就可以放过他了。 想不到这宋一刀整日笑眯眯的,看起来人畜无害,骨子里却有着岭南人独有的火性和刚烈,以为章三是在以生死相威胁,顿时就热血上涌。 他将菜刀一横,大声喝道:“我自然不是拥翠山庄大弟子的对手,但身为男儿,也绝不会坐以待毙!你们不是问我有没有见过什么不寻常的事吗?好,我就告诉你!” 见众人注意力都集中过来,他才长笑一声道:“这位章大爷就是最大的不寻常!隔三差五就会来一趟,每次都跟王老板密谈很久才离开,好像还拿了王老板不少好处!” 这番话一出,胡铁花早就知道,并不太惊讶,但是他们带来的十名弟子却是第一次听说,原来自己的这位大师兄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想不到私下里竟还有如此不堪的一面! 虽然慑于其威严,不敢明确表达出来,但他们眼神里所流露的复杂意味已经让章三七窍生烟,怒不可遏! “看来宋师傅真的是硬骨头,要为王老虎死扛到底了!” 章三的眉毛立了起来,手中的长剑也立了起来,胡铁花看的分明,这正是秋风落叶式的起手招数。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进退维谷之时,一道小小人影如一团火般从外面闯了进来,挡在了宋一刀的身前,语音清脆娇嫩:“谁若是伤了我爹,宋甜儿绝不放过他!” 第106章 密室的位置我知道 仔细一看,原来是个小女孩,一身鹅黄色的外衣,眉眼清稚可爱,尤其是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几乎占了一半的脸! 此时这女孩就像是生气的小猫,鼓起了腮帮,身体也弓了起来,挡在宋一刀面前,气呼呼的扫视着这群来意不善的人。 她不是别人,正是宋一刀的最宝贝的女儿—宋甜儿! 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但宋一刀对其视若掌上明珠,但有所求无不满足,就连娘子都说老宋未免太宠着孩子了。 将心比心,宋甜儿也与他极为亲密,不论到哪里去都要跟在身边,就如一个小尾巴一般。 耳濡目染之下,不仅学了不少厨艺,就连性格也像了个八九分! 照理来说,门外也有人把守,闲杂人等根本就不可能进来,却不知道宋甜儿怎么能冲进来的,大家竟然都没看清楚。 章三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因为宋甜儿的身法太奇怪了,但又不像是认知中的轻功,因为并未感觉到真气的流动。 如果硬要打个比喻,就像是受了惊的一条鱼在水中游动,竟然避开了所有的大小礁石和障碍。 胡铁花却觉得有些亲切,一方面是因为这个女娃儿的身法有些眼熟,跟老臭虫的轻功身法颇为两分相似。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宋甜儿舍身保护父亲的勇敢和性情,让他很是欣赏。 因此他抢先发话道:“小姑娘,不要误会,我们并没有伤害令尊的意思,只是想要问他几件重要的事情而已。” 尽管他已经尽量的温和,说话也压低了腔调,但是在宋甜儿眼中,这还是一个假装好心的坏蛋! 她抿紧了嘴唇,没有说话,但是眼神中明显透露出不信任来,死死拽住宋一刀的衣角。 “甜儿,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在后院里好好待呆着,不要出来嘛!” 对于自己女儿的表现,宋一刀自是极为欣喜,但也极为担心,就怕她遭了无妄之灾,于是想要哄骗她回家去。 “爹爹与这几位有些事要谈,小孩子不懂,就不要掺合了,早些回去陪你娘!听话!”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语音顿时变重,颇有教训之意。 章三是个精明的人,从父女二人的对话中,看得出宋一刀对甜儿的重视,就知道了他的命门所在,于是长笑一声,将长剑入鞘。 “宋师傅,甜儿姑娘,刚才只是开个玩笑,不要当真!不过,若是你今天什么都不说,我也很难回去交差,待会争执起来,伤到了小孩子,可就不太妙了!” 他说的很平淡,但威胁之意甚是明显,宋一刀看着怀中倔强的女儿,长叹了一口气道:“我根本不知道你们想要知道些什么!” “这就好!”章三心中暗喜,宋一刀的态度终于软化,接下来就好办了。 “那也简单,宋师傅,我来问,你来答,如何?你们王老板的上面是不是还有个年轻人,长相英俊,叫做赵守正的,你有没有见过?” 宋一刀沉吟了一阵,才缓缓答道:“我确实见过有位年轻的赵公子在听云轩吃饭,王老板很规矩的在一旁伺候,至于是不是赵守正,我就不清楚了。” “好!那么你有没有跟他说过话,或者他安排你做过什么事情?” “只见过一次,说了几句话而已。”宋一刀无奈的摸着甜儿黑亮的辫子,说道,“只是我女儿误闯进了包房,我去找她,才与那位赵公子搭上话,并没有什么其他接触。” 宋甜儿点了点头,补充道:“那位赵公子很大方啊,说我们的萝卜糕做得好,还赏了银子,有礼貌的很。不像你们,个个凶神恶煞的。” “你是新来的,有许多事不清楚,我可以理解,但作为后厨的主管,你总该知道一些东西吧。”章三继续追问道,“比如有没有秘密的账簿,或者说是有什么地方是你们平时不允许进入的?” “王老板临走之前确实给了我一本账簿,但里面的内容缺失了不少,至于是不是有另一本,我也不太清楚。” 宋一刀下意识的捏了捏手中的菜刀,想了一会儿才说道:“听云轩并不是很大,除了王老板自己的居所之外,好像也没听说哪里不让去啊。” “我知道!”宋甜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大眼睛闪动着光芒,似乎掌握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快说!在哪里?”章三如逢甘霖,急切的问道。 “若是我说了,你们得让我爹和我离开此地,再也不来打搅我们。”宋甜儿眨了眨眼睛,跟章三讨价还价。 “那是自然!我章三说话算数,只要你告诉我们,日后定然不会再度打搅!除此之外,我还有一张五十两的银票相赠。” 宋一刀有些担忧,甜儿却给了他父亲一个放心的眼神,指了指厨房的后门,说道:“在后院之中有一个大大的泔水缸,这口缸的下面有个黑乎乎的洞口,我有一次就见到王老板还有赵公子就在那儿消失了!” 章三大喜过望,耳边却听到宋甜儿清脆的声音:“记得哦,那口缸需要由南向北连续旋转九圈,才能打开!” 这下章三彻底放心了,料她一个小女孩,也不能编出这种机关设置来,于是大手一挥,弟子们一拥而上,就朝着那个散发着腥臭味的巨大泔水缸扑了过去。 宋一刀有些发愣,因为那口缸是他安置在那儿的,下面那里有什么机关?几个月的厨余都倒在里面,加上缸自身的重量,已经重逾数百斤了。 “爹,快走!”趁着所有人都往后院去,甜儿拉起宋一刀的手,两个人一起往外跑。 在场之人只有一个胡铁花没有动,他冷眼旁观,早就看出这个宋甜儿人小鬼大,必然是耍了个花招,想要借机脱身。 再说,赵守正这个家伙怎么可能会在泔水缸下面挖一个密室,每次进去还得经过后厨,太容易被发现了,绝非他的行事风格! 不过,他也没有提醒章三,这家伙心胸狭隘,老是找麻烦,让他去闻闻泔水的味道也不是坏事! 他也没有拦阻宋家父女,而是悄悄的跟在身后,因为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们很可能有危险! 第107章 由外而内 当章三强忍着令人呕吐的酸臭味,指挥众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那口泔水缸转了九圈,却毫无动静。 又用力将其推开,地下就是一块厚厚的石板,根本没有所谓的密室入口。 此时,一身酸臭的章三才知道上了宋甜儿这个小鬼头的当了,看到师弟们不言而喻的眼神,心中更是恼怒。 不过他毕竟也算是个人才,眼珠一转,笑着说道:“想不到这宋一刀父女愿意弃暗投明,说出了许多机密,应该赏白银千两,你们说是不是啊?” 在场的师弟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大师兄在说什么胡话,莫非是被这泔水缸熏的失去神智了不成? “章师兄,您是不是想要我们将这话传出去?”其中只有一个小伙子特别精明,察言观色之下,试探性地问道。 “嗯,说得不错!看来张斌的悟性还不错,不如你跟师兄弟们说说,为什么要这么做。”看到终于有人明白自己的意图,章三甚是欣慰。 “一来,宋一刀父女竟敢戏耍我们拥翠山庄,若是传出去,有辱威名。相反,要是外界得知他们泄露了机密,自然有人会找他们算账,对我们来说有益无害。” 张斌刚才只是灵光一闪,此刻才匆忙的将思路整理出来:“更重要的是,这千两赏银的数目极大,一旦宣扬出去,或许能吸引来一些见钱眼开的人,至少也能让对手大乱阵脚。” “这只是我的揣测,请章师兄指点。” “张斌平日里做事细致,处处留心,因此才能有这样的悟性,你们要向他学习。” 章三自己原本只想教训一下宋一刀父女,顺便避免自己的窘态外泄。此刻被张斌一分析,倒好像有些反守为攻的意思。 “章师兄谬赞了!多亏您平时点拨。” 看起来这家伙倒是个好苗子!章三对他的表现很满意,吩咐道:“就按你刚才说的,把这件事宣扬出去,让大家都知道。” “你这件事若是办得好,我会禀告师父,将列为下一批凌风剑法的传授对象!” 他们这些人名为李观鱼的弟子,其实大多是由章三、杜仲等人传授武艺,只有极少数人有幸得到李观鱼的点拨。因此章三这个赏格开出来,顿时让众人艳羡不已。 张斌更是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感激涕零之余,办事更是卖力,不到一个时辰,口耳相传,拥翠山庄周边都知道了宋一刀得到千两重赏的事情。 当然也传到了并未远去,只是隐遁在附近的王老虎和八字胡的耳中。 “这个宋一刀,究竟说了什么,能得到那么多的奖赏,章三可不是那么大方的人!”王老虎皱着眉头,有些想不通。 “会不会是章三故布疑阵,据我所知,宋一刀没有接触到什么核心机密啊?” “兄弟,我们信不信不重要!”王老虎叹了口气,说道,“底下的兄弟们都相信了,这么高的赏格,谁不动心啊,现在我晚上睡觉都不安稳,怕有人泄露了出去。” “王老板您的意思,莫非要…”八字胡有些不忍说出后面的话。 “斩草除根!”说起狠辣来,手无缚鸡之力的王老虎比起八字胡多了不是一点半点,“这样才能震慑人心,让兄弟们不敢有背叛的想法!” “至于宋一刀全家是不是冤枉,那并不重要,你明白吗?” “全家?这未免太,太残忍了吧?他的女儿、娘子都是无辜妇孺啊!” 八字胡吓了一跳,他虽然是习武之人,手底下也有不少人命,但这种事总还是有些底线的。 “嘿嘿,那也是没有办法啊!赵公子说过,若是留下活口,以后难免有寻仇纠缠,倒不如一了百了。”说着这种灭人满门的事情,王老虎就跟喝茶吃饭般随意,连脸上的笑容都没有变。 “怪不得这老小子外号老虎,真是吃人不吐骨头啊。”八字胡受王老虎的节制,只得听令行事,自去安排。 在另一边,与听云轩的热闹和大张旗鼓不同,观前街似乎一切如常。 高亚男、苏蓉蓉以及拥翠山庄的二十余人都如普通人一般,汇入人群之中,按照预先的分工默默的观察着一处处屋舍,试图从中找出特殊之处。 苏蓉蓉一边用尽心力寻找,一边暗暗的在心中给自己打气:“楚大哥,一定要坚持住!我们肯定能找到你的!” 她大概想不到,此时的楚留香就在距离她不远的地下,苦苦寻觅着脱困的办法。 楚留香盘膝趺坐,将丹田中的真气分为九股,又一次向九重金锁发起冲击。 这已经是他百余次的尝试了,每次虽然都能取得微小的进展,然而关元、命门等处要穴的反噬之力也是越来越强,督脉之中隐隐有了百针攒刺之感。 看起来这条路未必走得通!楚留香立即知道不妙,迅速将真气散开,以防对经脉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 这也是他天性机敏圆融,感知能力极强,若是此时强行冲关,最终必然会经脉尽断,变成废人! 究竟应该如何突破禁制呢?就在他沉思之际,有一缕极其微弱的气息在地牢之中流动,若非他身怀顺逆心法,几乎不可能感知到。 那缕气息就如一道灵光闪过,让他忽有所悟:既然由内而外无法冲破“九重金锁”,那么由外而内呢? 也就是说,以丹田以外的真气向内攻击,里应外合,最终打通经脉。 天下间练武之人皆知,除了丹田能够储存真气之外,其他经脉仅仅能成为真气的运转通道,却无法达到储存的效果。 既然无法储存,也就不会有真气停留在经脉之中,更不用说能够调集真气冲破禁制了。由此看来,楚留香所设想的由外而内难道仅仅是一种空想吗? 当然不是!旁人或许不行,楚留香却可以! 天下间或许只有他可以! 以达到大成之境的顺逆心法吸收地牢中微弱流动的气息,并将其转化为真气,虽然每次的数量很少,但一点一滴的凝集,总能积攒起来。 最终形成一支奇兵,接应从丹田而发的主力,里外夹击,就能一举成功! 第108章 娘子的决断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极为艰难! 地牢之中的空气流动本就极其微弱,若要从中萃取真气,就如同要从沙中淘出真金一般,不仅需要极强的感知力,更需要细水长流、坚持不懈的心性。 楚留香两样都不缺。 经过一个时辰的吸收萃取,楚留香第一次尝试将真气直刺关元穴,竟然发现不但没有引来反噬,而且稍稍减轻了对丹田的压力。 好消息是,这种方式确实有效,持之以恒一定可以冲破九重金锁。 说明当年创设这道真气封锁的高人并不知道世上竟有人可以从外部引来气息,所以根本不可能设置相应的防御措施。 而坏消息是,粗略的估计,要形成对九处要穴的同时由外而内的穿刺接引,所需要的真气量之大,至少需要十天不眠不休的积累。 当然,即便是十天之后就能冲破禁制,也已经比青霞当时的估计提前了不少,但对于楚留香来说,还是希望找到更快的方式。 如何才能获得更快的真气流入呢?这是楚留香所面临的一道考题。 若是在外面,自然方便的多,让胡铁花输一道真气进来,就能解决问题。但此时被困在地牢之中,并无旁人,只有岩石墙壁和铁栅。 既然没有更好的方法,那就先使用笨办法,直到新办法出现!这就是楚留香的做事方式,绝不怨天尤人,绝不幻想,脚踏实地的努力! 他收敛心神,全心全力的感受着空气的微弱波动,一点一滴的收集,慢慢填充到各条经脉之中,就如涓涓细流,与丹田之中所禁锢的真气形成了细微的呼应。 而胡铁花则一直跟在宋一刀父女两人身后,看着他俩一路狂奔,似乎还绕了几个圈,跑回了姑苏城郊的一处小院。 令胡铁花没有想到的是,正当壮年的宋一刀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出来,而才十岁的甜儿却犹有余力,娇笑着大喊道:“娘,娘,我们回来了!” 矮矮的篱笆墙里,除了种植绿油油的蔬菜,还有绚烂的三色堇,配上青灰色的砖房、碎石子铺成的小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别有一番风味,看来这里有个极为称职的女主人。 “今天这么早?真是难得啊!”屋子里传来甜美绵软的姑苏吴音,与宋一刀的韵腔丰富鲜明的岭南口音有着明显的区别。 随着声音,出来一位女子,眉目含笑,虽是一身素净青衣,却也难掩风韵,面容五官与甜儿就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想不到宋一刀其貌不扬,娘子倒真是不赖。”隐身不远处树后的胡铁花将这一切看的清清楚楚。 “你们父女俩是怎么了?满头大汗的样子,欠了哪家的债不成?” 宋一刀好不容易喘匀了气,看了一眼女儿,故作轻松的说道:“平日里都埋怨我们回来的晚,今天早一点还有意见了?” 紧接着他装模作样的闻了闻,说道:“晚饭的味道有点不对啊,我跟你去厨房看看。甜儿,先回房去梳洗一下,待会儿喊你吃饭。” 甜儿不以为然,在她的心目中,无非就是捉弄了那几个凶巴巴的家伙,跟父亲跑了一趟而已,所以也就顺口答应了,蹦蹦跳跳的回房去了。 宋家娘子却不是常人,发觉丈夫与往日极为不同,不仅神色惶急,还说要去厨房。 要知道,大厨宋一刀在家是从来不进厨房的,只愿意等着吃自己做的小菜。 十余年前所经历的一切刹那间涌上心头,她也装作轻松的拉着宋一刀的手,两人进了厨房。 胡铁花本想就此离去,但心内总觉得不妥,似乎有什么事情会发生,于是也就轻轻掠过篱笆,隐于厨房的窗下。 宋一刀见左右没人,立刻就将今日在听云轩之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末了还不无后悔的说道:“当初娘子你劝我谨慎,说是王老虎内藏奸诈、绝非善类,都怪我贪图小利,如今惹上了祸事。” “夫君也是为了我和甜儿着想,再说世事难料,我又怎么会怪你呢?”宋家娘子安抚着宋一刀,让他不必为此懊悔。 “如今之事,该当如何?”宋一刀精于烹饪,却并不善于识人处事,反倒要向他娘子请教。 宋家娘子沉吟了一阵,有些留恋的看着她倾尽心力打造的家园,斩钉截铁的说了四个字:“走为上策!” 不要说宋一刀,就连隐身于外的胡铁花也不禁暗暗竖起大拇指,这位娘子见事极明、又有决断,甚是难得。 宋一刀还有些犹豫,说道:“娘子,我们好不容易在这里扎下根来,甜儿也还小,这事会有如此严重吗?” “王老虎背后的势力与拥翠山庄即将发生剧烈的冲突,可能涉及到成百上千人的生死存亡。” 宋家娘子面色凝重,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只是说到“拥翠山庄”的时候,似乎有些特别的意味。 “而你却是被无辜的卷入其中了!不但得罪了拥翠山庄,而且王老虎那群人也很可能对你有所不利的企图!” 宋一刀听的脸色煞白,心跳骤然加速,汗珠不停的从油乎乎的额头上冒出来。 “那我们什么时候走?去哪里?”宋一刀对自家娘子素来服膺,内外之事都由其决断。 “最好现在就走!”宋家娘子雷厉风行,将身上的围裙解了下来,“先把肚子填饱,马上收拾行李,趁着天色渐黑走小路,往淀山湖方向去。” “淀山湖?” “我老家就在湖边的云梦泽,甜儿就出生在那里,到那里我们就安全了!等过了这个风头,安心想想下一步的计划!” “那就好!咱们家的那辆马车怎么样,能用吗?” 自家娘子的往事宋一刀略知一二,知道甜儿的亲生父亲在当地很有声名,对此自然没有异议。 但是家里的那辆马车好久没用了,他有些心里没底。 “那匹马我每天都喂,体力充足,皮毛光亮,马车的轮子也已经打磨过,随时可用!金银细软都在我们房中,其他的应用之物无需多带,一二日内就可抵达。” 宋家娘子对此胸有成竹,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似乎早有准备,实在不像是个普通的农家女子。 第109章 无情鞭再现江湖 宋家娘子干净利落的一通布置,倒是让宋一刀这位习惯发号施令的大厨看呆了,一时不知所措。 “拿着,先把这两个馒头吃了!然后装些熟食,给甜儿在马车上吃。” “好、好!”宋一刀这才缓过神来,找出食盒,细心的挑了些甜儿爱吃的排骨、卤肉进去。 宋家娘子看着自己丈夫的一举一动,不禁有些感慨,这些年以来他对自己、甜儿可以说呵护备至,可以说是一家和美,想不到如今却再起波澜。 不管怎么说,先要过了这一关才行! 此时此刻,也由不得多想,她步履快捷的回到自己房中,打开了床下的暗格。 里面静静躺着的一个包裹里,鼓鼓囊囊,都是历年来积攒的金银细软,她一手将其提了起来,背在身上。 另外,还有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似乎有些年头了,破破烂烂的,宋家娘子也将其取了出来,珍而重之的捧在手中,目中闪过一丝缅怀之意。 她并未将其放入包裹中,而是转身快步来到了女儿的房间,见她一脸茫然,显然不清楚父母二人在急急忙忙的做什么。 “甜儿,我们得罪了一些人,现在不得不暂时离开!”宋家娘子知道自己女儿机灵,并不需要太多的解释,所以讲的甚是简略。 “你已经是大姑娘了,不要慌,什么东西都不要带了,跟着你爹和我就好!” 说着将手里的册子塞进她的怀里,叮嘱道,“这是你亲生父亲留下来的唯一东西,你一定要收好!” 宋甜儿睁大了眼睛,拼命的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但她毕竟年幼,对于即将面临的危险还是懵懵懂懂。 三人来到后院的马厩,宋家娘子先招呼两人上车,自己则熟练套上车辕,仔细检查了一番,又将后门悄悄打开。 随后她一跃而上,手腕一抖,鞭子在空中抖了一个漂亮的鞭花,准确无误的落在马臀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夕阳西下,一缕橙红色的阳光照射过来,正映照出宋家娘子清秀而又坚定的侧面,胡铁花看着他们远去的马车,倒并不是太担心。 不仅是因为他们应变的速度快,而是他从宋家娘子甩出鞭花的那一记看出来,她的腕力和准度都不弱,手底下肯定有两把刷子。 由于平时调教喂养的不错,马儿奔跑的极为轻捷,马车内也极为平稳。 甜儿渐渐恢复过来,就如所有的少年人一样,对于出远门有着莫名的新奇和兴奋,问身边的父亲:“我们去哪里啊?” 宋一刀强行保持着镇定,他不想让女儿惊慌,笑着摸了摸她乌黑的长发,说道:“我们回你们之前住的地方,就在淀山湖边。” 甜儿与其母离开淀山湖云梦泽的时候,还只有一两岁,所以只有模糊的印象,她笑着拍手道:“太好了!我们可以下湖打鱼、捞虾,还能抓螃蟹!” “好啊!只要你喜欢,我们一定陪着你。”宋一刀看着不识愁滋味的女儿,微笑着安抚道。 正在驾车的宋家娘子听着身后车厢里父女俩的对话,思绪万千,嘴角浮现出一丝隐隐的笑意,祈愿着路上不要出什么岔子,顺利回到老家。 马车已经跑出了十余里,天色越来越暗,虽然点起了灯,但她还是有意的压了压马车的速度,以确保安全。 忽然,夜空中出现了一道诡异的红色光芒,似乎是从他们出发的方向发出的。 “爹,你看那是什么?还没过年,怎么还有人放焰火啊!”甜儿好奇的问道。 “哦,爹也不清楚,不如问问你娘啊。” 宋家娘子一皱眉,嘴上却答得很轻松随意:“没什么事,大概是谁家有喜事吧。你们坐稳一些,我要加快速度了!” 宋一刀心中一沉,知道肯定出了什么事,否则一向疼爱女儿的娘子绝不会冒险加快车速。 但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将甜儿搂在怀中,另一只手牢牢扣住车厢内的扶手,应付越来越明显的震动。 宋一刀的谨慎很快就被证明是有道理的,大约过了半炷香的时间,耳中就听到娘子的惊呼:“小心!” 随即马车猛然被刹住,车厢内的两人顺势向前冲去,幸亏宋一刀用尽全力拉住扶手,才护住了怀中的甜儿。 出了什么事? 宋一刀掀开车帘,才看到马车之前站着五个黑衣人,每人都蒙着面,手中持单刀,寒光闪闪。 宋家娘子知道事已至此,已经无可退避,也只能面对。她并没有回头,只是冲着宋一刀做了个手势,让他看好女儿。 “各位好汉,我们一家三口无意参与纷争,只希望远离此处,想请各位行个方便!”宋家娘子声音清朗,并无半丝惧意。 这些黑衣人并无反应,手中的单刀都横放在身前的同一个位置,十只眼睛如鹰隼般紧紧盯着她。 从他们的纪律性来看,绝非乌合之众,而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杀手,宋家娘子的心顿时就凉了半截。 但她还是不死心,解开背在身上的包裹,说道:“这是我们历年的所有积蓄,愿意全部给你们,只求给我们一条生路!” 见黑衣人面对利诱依然毫无反应,宋家娘子秀眉一挑,将手中长鞭举了起来,说道:“若是各位苦苦相逼,休怪我手下无情!” 此时在那些黑衣人的身后,传来低沉沙哑的声音:“十余年前纵横湖海、赫赫有名的女中豪杰,如今竟然洗手作羹汤了!” “拥翠山庄放出消息,说宋一刀贪图重金,泄露机密,还敢说无意参与纷争!” 宋家娘子听到这番话,就知道对手已经摸清了自己的底细,打定主意要对自己一家下手,已经无可挽回。 她也就不再隐瞒,长笑一声道:“既知我的威名,还敢前来阻拦,当真想要领教我无情鞭的厉害吗?” 宋一刀也没有料到温婉可人的娘子竟然还有如此豪气干云的一面,心中又是紧张又有两分激动。 而藏在他怀中的甜儿,虽然看不见,也被母亲的声势所激荡,握紧了小拳头,在心中暗暗暗的加油:“娘,你可一定要打败坏人!” 第110章 复仇之战 从黑暗中走出来一个人,狮鼻阔口,身高八尺开外,体形雄壮,裸露在外的双臂肌肉竟是比寻常人的大腿还要粗,醒目的光头上还有六个戒疤,竟还是位和尚。 他的手中倒提着月牙铲,铲身看起来有好几十斤重,铲头还有三枚小银环,轻微的碰撞就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就似黑夜中摄魂的铃声。 江湖中人常有句话挂在嘴边,若是遇上女人、老人或是出家人,都要小心,这些人必然都会有罕见的绝招。 “想不到无情鞭又出现在江湖上,实在是难得啊,没让我白等了这么多年!” 那和尚大模大样的走到马车前,将月牙铲往地上一戳,一股无形的劲气四溢,惊的马儿连连后退。 宋家娘子手中的长鞭一挥,鞭尖在地面滑过,但见碎土崩散,画出了一条笔直的线,将那道劲气隔绝开来,也让马车停了下来。 宋一刀与甜儿从马车的缝隙中往外看,都有些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宋家娘子的镇定与所展示出来的功夫实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不错,不错!就是这手‘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比起十几年前来更加精湛了!” 宋家娘子感觉到此人对自己颇有恨意,但却一时想不起何时得罪过他,于是拱手道:“请你报上名来,我们往日莫非有仇怨?” “嘿嘿,岂止是仇怨?罗瑛,我与你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那和尚低沉的声音突然拔高,喊出了宋家娘子的名字,双目之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借着火光,罗瑛仔细端详,发现他的面容有些似曾相识,但却无法想起来。 “十五年前,我父亲任职昆山知县之时,负责运送一批银饷给朝廷,这是抵御辽东外寇的军饷,不容有失。” 那和尚克制住自己的怒火,缓缓说道,“当时我也不过二十多岁,会些功夫,就陪着父亲的押运船队往长江而去。结果,就在云梦泽一带,竟然被一男一女两个贼人洗劫一空!” “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狗官霍文达之子,你们父子鱼肉百姓,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我们只不过是劫富济贫而已,并未要了你们的性命!” 罗瑛终于想起来了,那个身材单薄、目光淫邪的霍无病,仗着他父亲的权势,祸害了不少良家女子,自己与丈夫一时心软,在苦苦哀求之下饶了他一命。 “你们这些贼人,只知道劫富济贫,难道不晓得国法无情?丢失军饷,就是斩首的重罪,我们倾尽家产才保住性命!” “父亲被关进牢里,没过多久就暴病身亡,母亲也郁郁而终!” 霍无病终于忍不住咆哮起来,“我就是双亲的坟前发誓,有生之年必报此仇。天可怜见,终于让我等到了这一天!” “你的那个短命男人运气好,十年前就被官府一刀砍了!现在只剩下你,今日就要得偿所愿!” “当年我娘饶了你一命,就应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如今居然颠倒黑白,你这和尚好不知羞耻!” 在马车上的宋甜儿再也按捺不住,挤出个小脑袋来,愤怒的斥责着眼前的凶徒。 抱紧她的宋一刀也说道:“娘子行事,绝无偏差!你们这些人甘为他人走狗,做这些见不得光的事,有什么光明前景可言!” 听着丈夫和女儿支持的声音,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原本还有些忐忑的罗瑛也就镇定了许多,最后问了一句:“你我之间是生死之战!我夫君、孩儿无辜,并非江湖中人,能否让他们先行离去?” 霍无病桀桀怪笑了数声,说道:“赵公子真正想要的是宋一刀的人头,用来杀一儆百!至于你,只是机缘巧合,撞到我的手里而已!” 眼见此战无可避免,罗瑛一挥手,借着衣袖的遮掩,将一筒袖箭塞进了宋一刀的手中,只是说了一句话:“照顾好甜儿,听我的命令!” 随即腾身凌空而起,手中之鞭迎风一抖,就如同丈八蛇矛一般,直刺霍无病的前胸,发出凄厉的破空之声。 “来得好!”霍无病嘴上说的狂妄,手底下却丝毫不敢怠慢,月牙铲横在胸前,使出一招“铁锁横江”,将将挡住了长鞭,然而强大的冲击力也让他倒退了两三步。 “这娘们的功夫不弱啊!”霍无病一晃手中月牙铲,一招横扫千军,就像卷起一阵狂风般,向着罗瑛纤细的腰肢凶狠的掠过。 罗瑛刚才居高临下的一击,借势借力用到了极致,居然没有占到便宜,相反与月牙铲相碰之际,虎口阵阵发麻,可见对手的力量之大。 罗瑛的长鞭变幻莫测,时而如枪,时而如剑,可刚可柔,与威猛无匹的月牙铲战到一处,丝毫不落下风。 两人酣战了一百多个回合,罗瑛手中的长鞭越来越沉重,每一招挥出都呼呼作响,而霍无病则恰恰相反,沉重的月牙铲就如草芥一般轻松自如,招招无声无息。 在寻常人看来,似乎罗瑛大占上风,就连宋一刀和甜儿也面露喜色,意味胜利在望,暗暗为其鼓劲加油。 但罗瑛自知,对面的霍无病已经占据了上风,力量的控制渐入佳境,没有丝毫外泄,而自己则内力渐渐衰竭,也许再过数十招就要落败,那时就只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甜儿也就命悬一线了! 霍无病自然也看出了这一点,狰狞的笑意渐渐浮现出来,月牙铲的招数更是凶狠快捷,逼得罗瑛不断缩小长鞭的范围,从一丈缩到七尺、五尺、三尺! 宋甜儿虽然年幼,但小时候耳濡目染,对于武艺的高下分辨比起宋一刀来更为敏锐。她紧紧抓住父亲的衣袖,小声说道:“我娘可能要顶不住了!” 宋一刀的手心都是汗,紧紧捏住袖箭,却根本帮不上手,只能空着急而已! 罗瑛眼见情势不妙,只得全力一搏! 只见她忽然鞭势大盛,将剩余的功力倾囊而出,施展出最霸道的一招“巨蟒缠身”! 鞭影重重,有如巨蟒来袭,竟将霍无病全身缠绕在其中,一时不能挣脱。 在此紧急时刻,她大喊了一声:“一刀快走!” 第111章 玉石俱焚 听到娘子的呼喊,宋一刀就如条件反射的弹了起来,不假思索的拉动缰绳,想要突围而出。 “若是我们能够逃离,娘子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宋一刀的想法很好,但是对手岂会这么容易放过他们。 霍无病虽然被长鞭所困,却丝毫无惧,冷笑一声道:“想走?没这么容易,截住他们!” 五名雕塑般站了许久的黑衣人好像突然活了过来,提刀向前,呈扇形将马车团团围住。 当先的一人最为悍勇,竟然向马车上跃去,单刀冲着宋一刀的头颅就劈了过去。 罗瑛的长鞭仅能勉强困住霍无病,无法分身救援,瞥见此情景,睚眦欲裂。 宋一刀似乎被刀光吓住了,竟然不懂得闪避,眼看情势危急,有一只白嫩的小手从车厢里伸了出来,将他向后一拉,竟然玄之又玄的躲过了势大力沉的攻击。 出手的就是宋甜儿!她虽然没有正经的学过武功,但耳濡目染也略有所悟,见父亲危急,下意识的拉了一把,恰到好处! 马儿也极为神骏,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想法,不待宋一刀驾驭,就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四蹄腾空,向前狂奔。 五人之中,有两人躲闪不及,被马腿踢中倒地,还有两人来不及反应,只有最先发动攻击的那人应变最快,跃上了马车! 眼看着黑衣人持刀逼近,宋一刀慌乱之中却怎么也找不到那筒袖箭,只得紧紧的将甜儿护在身后。 见对方已经没有还手之力,黑衣人狞笑一声,刀光闪烁,直劈下去,宋一刀只能闭目等死之际,却听的耳边机簧声响,随即黑衣人惨叫一声,摔倒在车厢门口。 他睁开眼时,发现甜儿手里举着一物,正是自己找不到的袖箭,在千钧一发之际,射中了黑衣人的面门。 眼见马车跃出了包围圈,有逃逸之势,霍无病怒吼一声,浑身上下的肌肉又膨胀了一圈,竟似要将长鞭崩开。 罗瑛也知道到了关键时刻,将全身的功力尽数运至长鞭,将其死死缠住,只要让马车再跑出一段,就到了大路,那时父女俩就安全了! 眼前的罗瑛嘴角沁血,身体颤抖,然而握住长鞭的手却纹丝不动,霍无病知道她必然是想以性命为代价,缠住自己,争取时间。 “哪有这么容易?”霍无病心中戾气大盛,多年的潜修苦练就是为了今天,必须要让这娘们尝尝失去亲人的味道,赵公子的严令他也不敢违抗。 “阿叭吗咪哄!”他嘴里的突然冒出了一句咒语,手中的月牙铲就如同被赋予了某种灵性,开始急速的旋转,一股狂暴的气息向罗瑛袭来。 罗瑛的内力已经几乎耗尽,护身真气荡然无存,正常的做法应该是暂避锋芒。 但她深知,自己一旦退缩,就会被对手抓住机会挣脱绳圈,那么一家三口必然会尽数丧命于此。 所以她一咬牙,毅然以血肉之躯硬生生的扛住了这一击,即便身受重伤,却丝毫没有放松手中的长鞭。 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月牙铲上所挂的一枚银环在剧烈的旋转之中居然飞了出去,呼啸而过,弹指之间就击中马车的后轮。 随着车身应声倾覆,宋一刀抱着甜儿也被甩落在地,翻滚了几下,所幸并没有受太重的伤,却再也无法逃脱。 眼见情势严峻,罗瑛一收长鞭,身形跃起,几个起落赶到了父女俩的身边,一家三口再度被困。 “你们还要负隅顽抗吗?”霍无病此时胜券在握,言语轻蔑的说道,“不如乖乖的束手就擒,我就赏你们个痛快!” “是我连累了你们!”罗瑛擦去唇边的鲜血,转头对宋一刀与甜儿说道。 “娘子,其实是我太过贪图小利,才让我们家陷入绝境,又怎么能怪你呢?”宋一刀挺起胸膛道,“无非就是拼死一战而已,至少一家三口始终在一起!” 宋甜儿也点点头,拉住罗瑛的衣袖,说道:“娘,我也不怕!” 到了此刻,罗瑛倒反而没有什么患得患失了,心想无非就是鱼死网破而已! 见到罗瑛镇定的转过身来,霍无病冷笑道:“说完遗言了吗?准备受死吧。” 罗瑛举起手中长鞭,微笑道:“谁死谁活还不一定呢!” 言犹未尽,身形一展,合身扑了过去,使出了无情鞭中的杀气最终一式:玉石俱焚! 这一式只求伤敌,不顾自身,有种与敌偕亡的奋勇气概。 一时间倒是将霍无病逼的束手束脚,他本就胜券在握,哪里会愿意拼命?只能以月牙铲守住门户,伺机而动。 不过,他也有些奇怪,刚才这娘们的真气就已经消耗殆尽,怎么片刻之间又能重整旗鼓,这是什么功夫? 其实无情鞭最后一式的奥秘就在于借天地万物之气为己用,长鞭挥出所激荡起空气的震动、对手的反击都能给她持续的元气补充。 但有一个最大的缺陷,玉石俱焚纯靠体内的先天之气支撑,一旦开始施展就无法停止,无论最后结果如何,使用者必然是元气大伤乃至丧命,这也是罗瑛破釜沉舟的最后一搏。 霍无病虽然并不知道其中关窍,但一鞭重似一鞭、一鞭快似一鞭,竟然让他有种眼花缭乱、应接不暇的之感,肩膀、手臂已经连挨了好几鞭,火辣辣痛感传遍全身。 罗瑛的脸色越来越白,甚至有种白玉的透明感,她现在纯粹是靠精神和意志支撑,保持住先天之气不断,鞭势也越发凶险。 “这可不行!”霍无病发现自己不能这么被动挨打,否则总会被长鞭所击溃,看来还是只能用那一招! 他的月牙铲一晃,觑准空档,剩下的两枚银环突然飞出,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向着紧张观战的宋一刀、宋甜儿父女而去。 距离极近、速度极快,霍无病就是要赌罗瑛必然要出手救援,自己就能从容反击,抢回主动。 眼见边缘锋利的银环向着自己的家人飞去,罗瑛来不及思索,长鞭一甩,点飞了其中一枚,而自己的力量已竭,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银环向着甜儿呼啸而去! 第112章 狼来了 宋甜儿再如何机敏,毕竟是个孩子,面对速度奇快的银环,根本来不及反应,愣在了原地! 当死神张开獠牙,准备狠狠咬下去的时候,一个并不算魁梧高大的身形在生死一线的时候,及时抢到她的身前,以血肉之躯挡住了银环。 就是那个平时笑容满面,很少与人争执,对甜儿骄纵,对娘子疼爱的大厨——宋一刀! 在这一刻,他表现的英勇无畏,义无反顾的站了出来,承担了一个父亲所应该承担的一切,舍出自己的性命来保护女儿。 随着银环的滑过,锋利的边缘切开了他的胸膛,鲜血如同喷泉般涌了出来,宋一刀并未感觉到多少疼痛,只是全身的力气渐渐消失,无力的倒了下来。 罗瑛惨呼一声,长鞭陡然而落,这口元气一泄,就再也无法提振了! 但此时她不再是身手不凡的巾帼,而是悲痛的妻子,她跃回了宋一刀的身边,徒劳的用手去遮挡汩汩涌出的鲜血,泣不成声。 “与你在一起的时光,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日子!”宋一刀已经奄奄一息,但还是以最后的微弱气息说了出来,“有你和甜儿的陪伴,这一生我就没有白活。” 随着宋一刀吐出最后一口气,终于失去了最后的生机,躺在罗瑛的怀中,右手还是牢牢牵住甜儿的手,并没有松开。 母女二人都是悲痛欲绝,尤其是罗瑛,十余年前经历过的一切似乎又重演了一遍。 “怎么样?看着至亲之人离去不好受吧,现在你总能理解我当年的感受了。” 身后传来霍无病阴冷的声音,就如同一条毒蛇般,吐着信子慢慢接近,手中的月牙铲也渐渐举高,眼中露出嗜血的光芒。 “这还不够,我还要让你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也死在面前,这样才能消去我心中的仇恨!” 罗瑛的真气已经耗尽,甜儿又是未成年的女娃儿,根本就没有抵抗能力,霍无病志满意得之下,根本没有留意到,母女二人对视的眼神中似乎传递了些什么。 就在他凝集真气,将月牙铲举起,正要朝着宋甜儿劈下去的时候,女孩儿眼睛睁大,对着他身后惊喜的喊道:“你终于来了,别放过这个坏蛋!” 霍无病闻言大惊,自己并未察觉到任何气息,难道真的有绝顶高手出现? 他下意识的使了一招“回头望月”,身体侧旋,月牙铲护住全身要害,定睛观看,却发现空无一人! 这小鬼居然敢戏耍我?霍无病大怒之下,却没想道自己的后背都暴露在罗瑛面前,她抓住最后的时机,按动机簧,将一丛细密的银针打了出去,目标就是霍无病背后的经脉要穴! “雕虫小技!”霍无病自恃金钟罩护体,根本不惧,深吸了一口气,浑身坚逾钢铁,震落了绝大部分的银针,也可以这么说,除了某一根之外。 这根针很特别,不仅是以玄铁所炼制,锋锐无比,而且刚柔兼济,竟然巧妙的通过悬枢穴中,渗入了其督脉之中。 督脉被称为“阳脉之海”,极为重要,是真气运行的主要经脉,霍无病猝不及防之下,受到了不小的创伤。若不能及时排出,将会大大阻碍其真气运行,甚至会危及性命。 他惊怒之下,出指如风,接连点中身上数处要穴,试图阻止银针的运动。 “呵呵,没有用的!” 罗瑛静静地看着他,无力的笑了笑,说道,“若是不能以高明的内功将其逼出,这根针将成为重大的隐患,就当成是我们全家送给你的礼物吧。” “哈哈哈,那都是以后的事了!如今你还有什么针,什么鞭吗?” 霍无病怒极反笑,想不到本来十拿九稳的一击,还中了这一对母女的奸计,看来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此时,罗瑛拉着甜儿的手,理了理她乌黑额辫子,笑着说道:“甜儿,你怕不怕?” “不怕!”甜儿昂起头来,毫无畏惧的看着逐渐逼近的恶僧。 “这才是我的乖孩子!”罗瑛转过身去,将甜儿紧紧拥在怀中,享受着母女在人世中最后的相拥。 此情此景,即便是经过严酷训练出来的黑衣人,也都露出了不忍的目光,但赵公子的严令之下,他们也只能默默看着。 宋甜儿突然眼睛一亮,握紧拳头,高呼道:“打他!” “又来这一招?”霍无病毫不理会依旧一铲劈下,而宋甜儿眼中却闪耀着不一样的光芒,某种奸计得逞的光芒。 “小心!”这时候四名心神不宁的黑衣人终于注意到了,有人从树上一跃而下,朝着霍无病的后脑就是一拳,铁血的一拳! 来的人是谁?当然就是胡铁花! 自从他看到有报讯的烟花,就觉得不妙,估计是赵守正这家伙想要灭口,于是沿着马车的车辙痕迹,发足狂奔,一路追了下来。 只不过当他追到的时候,宋一刀已经倒在血泊之中,而宋甜儿与罗瑛母女联手,赏了这个恶僧一针。 他隐身在一棵树上,恰好与宋甜儿目光相交,刚才正要出手之时,却见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大大的眼睛里似乎有全盘的计划。 胡铁花当即就明白了,这丫头是让我等待时机,一击必中啊。 果然,就当宋甜儿再次喊出有人的时候,霍无病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以为是小孩子故技重施,绝对想不到有如此暴烈、如雷霆一击从天而降! 等到他醒悟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他落入了宋甜儿的陷阱中。 胡铁花对于他屠戮一家三口,甚至要对孩子下毒手极为愤怒,这一拳丝毫没有留力,甚至达到了十二成的功力,简直有种摧毁一切的气势。 此时的霍无病,根本来不及变招,只能选择缩头藏颈,想以金钟罩护体的后背硬扛这一招。 但是,玄铁针却在这个时候发挥了作用,只是微微的一动,就让霍无病的真气运行慢了一瞬,以尚未成型的金钟罩结结实实的挨了胡铁花一拳! 第113章 怒拳无敌 以胡铁花居高临下一拳惊人的速度和力道,哪怕是块铁板,也能轰出一个大洞来,更不要说霍无病的血肉之躯! 霍无病中拳之后,余劲未消,一连后退了七八步,扑通一声坐倒在地,鲜血狂喷而出,完全丧失了战斗力。 黑衣人一拥而上,将其围在中间,提刀戒备,知道眼前的人不好惹,只是一拳就将霍无病的左肩打得血肉模糊,软软的垂下,不知断了多少根骨头。 “就你们这帮家伙,还不够老子打的!” 胡铁花丝毫不惧,扬了扬拳头,在心里却也有些吃惊,这恶僧的横练功夫当真不弱,似乎还会卸力之术,导致自己这一拳并未完全击实。 这样也好,老子再痛打他几拳,让他从此不能再做恶。 就在他跃跃欲试之际,好不容易止住喘息的霍无病却笑了起来,由于被内力伤到了气管,原本就沙哑的嗓音更是如破铜锣般难听。 “你这恶僧笑什么?即便你五人齐上,你胡爷爷也没有半分惧色!对了,你的那个月牙铲功夫应该源自于少林疯魔杖法吧,确实不赖,可惜一时半会耍不起来了!” 胡铁花虽然出自于草莽,对于各门各派的武功原本并不精通,但这些日子与楚留香、高亚男等人切磋交流,不断吸纳,如今竟也有了不少长进。 “阁下的武功似乎是铁血大旗门一脉,果然威猛无比!但若不是我被这丫头扰乱心神,又先中了暗算,恐怕你也没这么轻易打倒我。” 这一点胡铁花倒没有否认,如果正面交手,以对手强横的体力,没有百十个回合是难以分出高下的。 “那又如何?既然你们能欺负别人,大爷就能偷袭你!有本事咱们再比划比划!” 霍无病眼中闪出一丝怨毒的光芒,但他自知今日受伤甚重,已经无法再战,至少完成了赵公子交代的任务,跟这家伙的账可以日后再算。 “既然阁下插手,此事就此作罢,我们握手言和,免得伤了和气。如何?” 听眼前身受重伤的恶僧还想言和,胡铁花哈哈大笑道:“你这个如意算盘打的精啊,你说,老子凭什么放过你!” 霍无病阴阴一笑,指着不远处的宋甜儿说道:“就凭她!” “你再如何武功高强,也不可能在瞬息之间击倒我们五个人。” 霍无病的心机深沉,立刻就计算清楚了,“而我们只要派一个人出手,就能立时取了那个女娃儿的性命!” 胡铁花闻言大怒,喝道:“堂堂男儿,竟以妇孺性命相威胁,你们还要不要脸?!”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霍无病傲然道,“你们这些人自命英雄,行事束手束脚,哪里会是赵公子的对手!” “以这女娃儿的性命,换我们平安离去,如何?” 霍无病有恃无恐,知道胡铁花绝对不会拿甜儿的性命来冒险。 “今日算你们走远,滚吧!有朝一日,若是再落入我手中,让你尝一尝老子的厉害!” 说罢一拳击在身旁粗壮的树干上,出现了一个碗大的洞口,看得众人都有些心惊胆战。 霍无病用月牙铲将自己的身体支撑起来,在黑衣人的簇拥下,一瘸一拐的消失在夜色之中。 而胡铁花脚尖点地,两个腾跃就来到了甜儿的身边,仔细检视躺在地上的宋一刀和坐在他身边、微阖双目的罗瑛。 宋一刀自然早已气绝身亡,而罗瑛也在耗尽最后一口气发出玄铁针之后,油干灯枯,只是母性的本能让她挡在甜儿身前,不肯倒下。 “甜儿,你父母都已经罹难,你要坚强振作,才能让他们的在天之灵安息。” 胡铁花本就是个粗豪不羁的汉子,说不出更多安慰人心的柔声细语,只能摸了摸她的头,以示哀悼。 宋甜儿呆呆的站着,似乎还不能相信几个时辰前还有说有笑的双亲,如今都已经不在了,只留自己一个孤零零的在这人世间。 泪水几乎要流干了,脸色也苍白的可怕,宋甜儿终于开口了,第一句话就是:“多谢胡大哥的救命之恩!” “哎,无需多谢!若是我来早一步,也许还能帮的上忙!”胡铁花并不以为自己有何功劳,反而颇有歉疚之意。 “爹和娘一向恩爱,我想要将他们合葬,让他们永远在一起,你能帮我这个忙吗?” 虽然宋一刀只是继父,但宋甜儿并未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记忆中都是宋一刀对他的呵护与宠爱,早就将其视为唯一的父亲了。 “好,正该如此!”胡铁花听她说话颇有条理,倒也放下了一半的心,自然全力配合。 胡铁花将尸体放上了马车,又将被银环破坏的车轮修理好,那匹颇有灵性的马似乎也知道出了大事,只需轻挥马鞭,就乖乖的拉着车往回走。 东方已经渐显鱼肚白,马车行到一处密林,被青山环绕,又有小溪潺潺,鸟儿鸣叫,马儿却不再向前走,前腿不住的刨着地面。 “这马甚是奇怪,怎么停下来了?”赶车的胡铁花疑惑的问道。 甜儿探出头来,看了看周围的景致,叹息了一声道:“它跟着我们很多年了,就像是半个家人,或许这就是它觉得最合适的安息之所吧!” 完成了这些身后之事,看着新立墓碑上的字样,强撑到现在宋甜儿终于再也坚持不住了,一头栽倒在地上,就此昏厥不醒。 胡铁花想到她的身世从此孤苦无依,顿生怜悯之心,想道:“不如将其带回拥翠山庄,与蓉儿做个伴,两人也可相互照拂、陪伴,让她慢慢走出丧亲之痛。” 就在胡铁花仗义出手,救下甜儿的时候,他的老友楚留香正在一点一滴的转化真气,为冲破禁制做着准备。 然而,新的问题出现了,楚留香发现经脉之中转化的真气也会随着时间渐渐流失,按他的推算,最多只能存留三天。 也就是说,只有在三天之内积累到足够的真气,才有可能打通“九重金锁”,而对于空气流动性极弱的地牢来说,这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第114章 夜帝的教诲 “想不到尝试了这么久,居然又是一场空?” 在地牢里被困了这么久,心态和精神都会出现极大的问题,楚留香已经算是心志坚定之人,但还是感到了沮丧和无力感。 “天无绝人之路!”在幽暗的地牢中,楚留香想起了授艺十年的师父夜帝说起的一段往事。 “当年我与铁中棠那小子被困在地下,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即便以我的武功也无法真的做到劈山开石,确实是有些绝望了。” 夜帝很喜欢这个机智灵变的小徒弟,所以经常会跟他说起武林的一些往事,尤其是他亲身的经历,在他的嘴里,那个重振铁血大旗门、号称侠义无双的铁中棠也不过是个毛头小子。 “但是,铁中棠却没有放弃!他不断寻找着出路,整整三天三夜没有合眼!”说起来夜帝也有些感慨,“我劝他想开些,你知道他怎么说?” “铁大侠怎么说?”楚留香是个好听众,知道说书人最需要的就是这一句捧哏。 “呵呵,他说,大旗门的重振还需要他,江湖上还有许多不平和纷争,他的事情还没有做完,又怎么能够安心呢?” 当时楚留香才十四五岁,正是容易热血沸腾的少年,立即就被这句话看似平淡,其实雄心万丈的话语所点燃。 夜帝察言观色,神秘的笑了笑,说道:“他的这段话很对我的胃口,想想毕竟也算是我的半个徒弟,于是就被他忽悠的一起去挖洞了,弄的自己灰头土脸,与鼹鼠无异。” 想到潇洒雍容、气质华贵的夜帝趴在地上挖洞,楚留香也忍不住暗暗好笑。 “一连挖了五天,精疲力尽,内力也几乎消耗殆尽,我已经想要放弃了!这小子却还咬着牙继续挖了几下才一头栽倒在地上,几乎晕死过去。” “后来呢?”虽然猜得到结果,但楚留香很想知道过程。 “谁能想到,行百里者半九十,就是铁中棠最后凿的那几下,让外面正在围捕异兽的人听到了,以为异兽就躲在里面。” “哈哈,想不到他们用了不少炸药,炸开了山洞,也没能找到异兽,却是救了我们两个!” 说到这里,夜帝也不禁摇头微笑,他纵横江湖四十年,这是最危险,也是最接近绝望的一次。 然而,故事还没有完,等到两人出去之后,铁中棠才告诉他,什么江湖,什么大旗门,都没有这么重要,他最想要的还是再见到心爱的人,并且与她携手同度此生而已。 “想不到,我夜帝居然被这个外表忠厚的小子给骗了!” 说到这里,不光是夜帝,就连楚留香也被这个神一般的结局给逗乐了,原来大侠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啊。 “若不是为师出手,仅靠着铁中棠一人,最多只能挖到三成的距离。那么你说说,最后获救,是为师的作用大还是铁中棠的作用大?” 说这个故事只是引子,夜帝真正的用意是启发爱徒思考,所以这个问题才是关键。 楚留香当即就明白了,这绝非简单的问题,而是师父对自己心性的一次考察。 最安全的做法当然是两边下注,既不能否定铁中棠的坚持,也不能忽略了师父的功劳,但楚留香却不想这么说,因为学艺的第一天,夜帝就送给他一个“诚”字! “我认为铁中棠的作用大!”楚留香沉思了良久,才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哦,你解释给我听。”夜帝不愠不喜,平静的说道。 “第一,身处绝境之中,首先需要有足够的动力,这才是一切的开端!若没有铁中棠的鼓舞,就算师父您有天大的能耐,也不可能逃生。” “第二,一旦确定了方向之后,能够坚持到最后一刻,直至赢得一线生机,这也是铁中棠的作用。” “最后一点,若是铁中棠与另外一位高手身处其中,他照样有很大的可能逃生,而师父您缺少了铁中棠,恐怕就大不一样了。” 说完了自己的答案,楚留香有些紧张的看着师父,等待他的评判。 夜帝沉吟了许久,才展颜笑道:“我本来以为你的性格比较像我,洒脱不羁,机敏通达,游戏人生,想不到这只是表象啊。” 见楚留香有些惊惶,夜帝摆了摆手,说道:“这不是坏事!铁中棠虽然古板固执,我很不喜欢,但他身上的坚韧不拔、敢于担当的气质却令我很欣赏,所以即便做不了师徒,也可以做翁婿嘛!” 铁中棠娶了夜帝的女儿水灵光,夫妻恩爱。也是武林中被长久传颂的一代佳话。 “你的心性之中,有像我的部份,却也有一些与他相似,那就是胸怀天下的领袖气质。” “不同之处在于,你出生于安逸的环境,自小生活无忧,并没有太沉重的负担,所以比他更为疏朗灵活,却也相应的少了几分坚毅。” 楚留香听着师父的评点,心中甚是激动。不管如何,能够将才十来岁的少年与江湖名侠相提并论,就足以证明夜帝对他看重。 “在我看来,如果你能秉持本心,常存大志,你将会走出一条不同于我,也不同于铁中棠的路,成为江湖之中耀眼夺目的英雄人物!” 对于身处困境楚留香来说,师父的话就如一声声惊雷,驱散了他心中的犹疑,让他重新振作起精神来。 临到谈话结束,夜帝还说了一句话:“有句俗语说,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希望。” 楚留香忽然站了起来,身形笔直,目光湛然,似乎眼前的障碍变得不值一提。 因为他看到了墙壁上那一道道似零落、实质颇有规律的剑痕,这些深浅不一剑痕似乎想要告诉他什么。 “你们究竟想说什么?” 楚留香闭上双目,仅仅依靠指尖的触觉去感受,他似乎看到了那位剑客的不平和怒意,逆天的抗争,似乎还有什么… 一股滔天的剑意毫无征兆的出现,就如绝世宝剑般直入经脉! 第115章 顿悟 这突如其来的剑意如此霸道、如此强悍,楚留香的经脉就似被烧红的烙铁插了进去,产生了极其剧烈的痛感! 楚留香根本无法控制自己,被掀翻在地,灼烧的痛感让他不由自主的弓起了身体。 他也许不知道,若不是先前经受过剑池水的淬炼,这一下就会让他当场昏厥过去。 过了好一阵子,剑意大约已经完成了使命,消耗了大半,仅仅有一丝依然留在经脉之中,变得无比的安静。 然而,就是这一丝,也远远超过楚留香努力一整天所萃取的真气,更令他欣喜若狂的是,他的任督二脉居然已经被那一剑拓宽了不少。 任督二脉乃是奇经八脉中最紧要的两脉,各掌阴阳,习武之人的真气自丹田而起,需要经过任督二脉输送到身体四肢,因此就如同主干道一般重要。 任督二脉的拓宽,意味着楚留香能更好的控制真气输出,具备了短时间内进行超强攻击的可能性,对于消解九重金锁的禁制也有极大的作用。 看着墙上的剑痕,他的嘴角终于绽出了笑意,因为胜利的曙光就在前方,无论要承受多少次的痛苦,他也要坚持下去。 章三在听云轩搞的一身脏臭,最后总算在王老虎的房间里找到了隐藏的密室,却也并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正如苏蓉蓉先前所说,赵守正早就预料到了拥翠山庄的反击,并且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不仅可以监测越王洞的机关都已被彻底破坏了,甚至连一张带字的纸都没有给他留下来。 在章三看来,赵守正就差在墙上写上八个嘲讽的大字:空手而来、空手而回! 拥翠山庄针对听云轩的行动,可以说是完全失败,他所发布的宋一刀背叛的谣言,更是造成了极大的恶果,害死了两条无辜的人命。 所以,当他回到拥翠山庄时,迎接他的就是胡铁花愤怒的拳脚。 “你疯了!”哪怕胡铁花刻意收敛了力度,章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懵了,尤其是肚子上中的那两拳,差点要吐出酸水来。 一旁的小师弟们见大师兄挨打,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各个怒目而视,撸起袖子就要一拥而上。 胡铁花刚将宋甜儿安顿好,嘱托高亚男、苏蓉蓉好生照看,看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当然要好好教训一顿。 虽然对方人多势众,胡铁花也毫不畏惧,嘿嘿冷笑着就要大干一场。 杜仲得到禀报,连忙赶了过来,想要劝阻双方,章三第一个不答应,他黑着脸说道:“这个混账今天敢对我动手,分明是不将拥翠山庄放在眼里,我非要给他点教训不可!” 就在章三的剑已经拔出一半的时候,传来了极有穿透性的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声音还在数十步外,到了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已经到了场中。 能将一苇渡江练的如此境界,而又这么年轻的僧人,天下间只有一位:无花! 无花只是用眼神一扫,便知端倪,他微笑着说道:“小僧在百步之外就感觉此处戾气极盛,不知所为何事啊?能否与小僧说一说。” 虽然他说的客气,但声名在外,无人敢于忽视,杜仲连忙说道:“大师,我也是刚到,胡公子不知何故动了手,章师兄猝不及防中了两拳,受伤不轻。” “善哉,佛经上说,世间有三毒,曰贪、嗔、痴,而尤以嗔恚最毒!胡施主以为如何?” 无花这是借着佛经说胡铁花妄动无明,不该向章三动手。 “大师,老胡素来不读佛经,喝酒吃肉也百无禁忌,不明白什么深奥的佛理。”胡铁花知道这架打不下去,但依然梗着脖子道,“但知道应该多做善事,不可害人,你说对不对?” 他不待无花回话,紧接着说道:“这个章三,号称拥翠山庄的大弟子,平时也衣冠楚楚、人五人六,却做了如此不堪之事,害死两条无辜的姓名,该不该偿命!” 章三听到此处,吃了一惊,实在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事,还会致人于死地。 胡铁花就将今日所发生的一切,以及他如何尾随,目睹惨剧,以及救下甜儿的经过说了一遍,指着章三骂道:“你自己说,该不该打?” 场中喧闹的声音瞬间消失了,那几个本来还想在师兄面前表现一下人都缩了回去,就连杜仲也不无埋怨的看了两眼章三。 章三这个人有两张面孔,在李观鱼面前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在外面又是另一副面孔,贪财跋扈。 但整体来看,他并不能算是个坏人,还算有基本的是非观念,与胡铁花等人的矛盾也只不过是计较自身的利益,维护自己的面子。 当他听到由于自以为高明的构陷,导致了无辜之人的死去,让一个小女孩成为了孤儿,脸刷的就变成了灰白色,双腿也微微发颤,可见其所受的震撼。 “阿弥陀佛!”无花面露悲悯之色,抬眼看向章三,说道,“此事虽非章施主有意为之,但因缘际会,却与你脱不了干系,你当好生忏悔反省,想想如何弥补才是。” “大师,我章师兄平日里脾气虽暴躁些,但未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这肯定是他的无心之失…” 终于回过神来的章三苦笑了两声,打断了杜仲的辩解,也示意众位师弟无需多言,向无花施了个礼,诚恳的说道:“我知道已然铸成大错,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愿承担所有的罪责,尽力弥补。” 无花双手合十,微笑赞道:“善哉,善哉,施主所言,皆合正道。” 随即他又冲着胡铁花深施一礼,说道:“胡兄仗义出手,救下宋甜儿,降低了我的过错所造成的恶果,实在是不胜感激!” 他这番姿态倒是让胡铁花不太习惯,观他此时目光清明、容色沉痛,似乎大彻大悟了一般。 “你不用客气,老胡也用不着谢,见义勇为乃是我辈的本分!” “不过你该想想,如何面对甜儿?” 第116章 甜儿走,援兵至 “明日一早,我就向她认罪,任由他处置罢了。” 章三的回答和表现让旁观的杜仲、众师弟们都耳目一新,当年有担当、有锐气的师兄似乎又回来了。 “章师兄,你放心!这件事我们当时都在场,也未尽劝阻之责,到时我们陪着一起去。” “是啊,这件事虽然源头在我们拥翠山庄,但真正下杀手的还是心狠手辣的赵守正,要说报仇,还是应该同仇敌忾,一致对外才行。” 章三摆了摆手,说道:“你们不用宽慰我,总是我平日里太过骄纵,才无人劝阻,说到底还是因我而起,不可推卸。” 这番话说的沉痛无比,就连胡铁花也收起了怒火,想道:“这家伙倒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 无花亦微微颔首,赞道:“善哉,善哉!涅盘经上说,善因生善果,恶因生恶果,世间有情各有各的因果,各有各的缘法,章施主的因果只能自己面对,谁也无法替代。” “放心吧,章师兄,明日咱们师兄弟陪你一起去认罪!” 杜仲一边宽慰章三,一边想着:我们自然认打认罚,但若是宋甜儿真要伤了大师兄的性命,我们还是要拦住她。 第二天一早,章三带领着一帮师兄弟,身着麻布素衣,前来向宋甜儿请罪之时,却发现竟已人去杳然。 “蓉儿,甜儿去哪里了?” 原来昨晚三更之后,甜儿便苏醒过来,见到一位清丽的女子正在凝视着自己,目光温柔怜爱,有种说不出的亲切之感,就像是位大姐姐一般。 “你是甜儿吧?我叫苏蓉蓉,胡大哥将你带了回来,交给我照顾,你就安心休息吧。” 宋甜儿没有说话,将身体蜷缩起来,似乎想要躲避这世间的一切。 苏蓉蓉是过来人,明白她所经历的痛苦,于是温言宽慰了许久,还说出了自己的身世,也让甜儿渐渐放下了戒备,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人生在世,不管遇到什么艰险痛苦,总要坚强面对才行啊。”苏蓉蓉抚摸着她两条乌黑的辫子,劝解道,“楚大哥说过,我们的亲人即便离去了,也会化成一颗星在天上默默的注视我们,希望我们能够好好的生活。” “我失去哥哥的时候,也是像你这样的悲痛,但幸好有楚大哥、胡铁花、亚男姐姐他们陪伴着我,才让我走了出来。我相信,你是个坚强的姑娘,也能勇敢面对这一切的!” 苏蓉蓉的轻声细语就如春雨一般,滋润着甜儿的心灵,也分担了她的痛苦。 两人相谈甚久,问起年龄来才知道,苏蓉蓉比甜儿大一岁,苏蓉蓉微笑着说道:“以后你就叫我做姐姐吧!” 宋甜儿点了点头,将头依偎进她的怀里,感受着失而复得的浓浓亲情。 只是当她听说此地就是拥翠山庄时,陡然变色,霍的站起身来,声色俱厉的说道:“蓉儿姐姐,我所遭遇的一切,全赖拥翠山庄所赐!” “让我父母丧命的仇家,第一当然是赵守正那帮坏人,第二就是宣扬我父亲出卖机密的那个章三!” “此刻我虽然年幼力薄,无法为双亲报仇,但也绝对不会住在拥翠山庄!” 说着就要离去,却不防脚下一软,差点摔倒,苏蓉蓉赶忙将其扶住,说道:“现在已经是深夜了,你在姑苏举目无亲,又能到哪里去呢?不如先住下来,明日再做打算。” 宋甜儿却是与她的继父宋一刀一样的刚烈个性,在这件事上绝不妥协,说道:“大不了我就住在大街上!” 苏蓉蓉见劝阻不住,眉头一皱就有了个好主意:“甜儿妹妹,既然你不愿意住在拥翠山庄,姐姐也不拦你。不过,我有个去处,可以让你暂住,不知你意下如何?” 见宋甜儿并不反对,苏蓉蓉继续说道:“以前我与哥哥就住在金陵府秦淮河的一条船上,虽然哥哥去世了,但我不舍得丢弃这条船,于是就从金陵沿水路驾船到了姑苏城。” “如今这条船就停泊在玉带河,甚为隐秘,我每隔几日都会去打理一下,水粮俱全,各种生活用度也都十分齐全,你看如何?” 苏蓉蓉留着这艘船其实除了怀念哥哥小神童之外,还有一个想法,就是为自己和楚大哥留一条后路,以防万一。 宋甜儿踌躇了片刻,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看到苏蓉蓉殷切的眼神,也就点头同意了:“如此就要麻烦蓉儿姐姐了!” 在她的强力坚持之下,甚至等不到天亮,就由苏蓉蓉指路,驾着马车去了玉带河。对于船内的设施,她也很满意,就决定在此暂住。 而苏蓉蓉也将一切安顿好之后,才刚刚回到拥翠山庄,看见这个阵仗,就明白了八九分。 “甜儿昨晚已经离开了,说是不愿与仇人同处一地,我就帮她找了个地方住下。” 她揉了揉发红的眼睛,不满的瞥了一眼低垂着头的章三,说道:“这样也好,此时她正在气头上,说不定做出什么过火的举动来。等过几天,她冷静下来或许会更好解释。” “若是诸位想要弥补,不妨多花些心力想想如何找到楚大哥、如何应付赵守正,收一收其他的心思。” “蓉蓉姑娘所言极是!”杜仲连忙说道,“我们一定尽心竭力,不敢懈怠。将来擒住赵守正和那个什么恶僧霍无病,交给甜儿姑娘亲手处置,以为补偿。” 他们正在说话的时候,外面传来禀报,说是丐帮的高手已经到了! 丐帮之中虽然真正的一流高手比不上少林、武当那么多,但胜在群众基础太强,入帮的条件和标准很低,再加上民生困苦,不少人生计无着,纷纷加入丐帮,寻求一个庇护,因此大江南北,号称帮众十余万! 如今的丐帮帮主任慈,更是锐意进取,兼收并蓄,吸纳了不少洗心革面的黑道人物,加以教化约束,不仅自身的战力大大提升,也深得武林同道的赞誉! 任慈与天峰大师相交莫逆,与李观鱼也有数面之缘,这次所派出的想必是帮中极为出色的高手! 第117章 九袋长老 让众人意想不到的是,走进来的竟然是一老一少! 老的那个大概快六十岁了,腰背佝偻着,不停的咳嗽,走两步还要喘一喘气,似乎这区区几步路就要耗尽他的体力了。 少的那个比高亚男大不了多少,脸上稚气未消,身形矫健,穿着一身青衣,小心翼翼的扶着老者,看起来就像是祖孙二人。 “奉任帮主之令,丐帮弟子戴独行以及在下南宫灵前来拥翠山庄,助李观鱼前辈一臂之力!各位有礼了!” 少年人将老者扶坐下来,抱拳团团一揖,说话之时中气十足,眉宇之间多了些少年人不常见的凝重之色。 “戴独行、南宫灵?” 章三和杜仲面面相觑,感觉这两个名字都很陌生,难道是丐帮随意派了两个人过来应付了事? “我乃拥翠山庄章三,是李观鱼庄主的弟子,感谢任帮主施以援手,更感谢两位不辞辛苦,远道而来!不如先行休息一下,再作商量。” 作为主人,章三总是要客气两句,他是好心,觉得一个太老、一个太嫩,别一不小心折在拥翠山庄。 ”我等奉任帮主之命前来,自当尽心竭力,不敢当章兄感谢!” 南宫灵却甚是认真,一板一眼的说道,“若有什么困难危险之事,我等愿一力承当。” “两位顾客旅途劳顿,还是先休息一日,我们慢慢商议。”杜仲接过话头,继续说道,“而且这位老人家的身体似乎不太好,杜某略通岐黄,可以开两副安神平喘的药,包管有奇效。” “可是,我们…”南宫灵毕竟是少年心性,见他们推三阻四,顾左右而言他,剑眉一挑,正要发作,却被身边的老者戴独行伸手拦住了。 “章、杜两位的好意,戴某心领了!既然暂时没有什么事要做,我们就客随主便,听从安排吧。”他已经调匀了呼吸,声音甚是低沉,“只是我这个老毛病,就不烦用药了。” 他在南宫灵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正要离去之时,却见到一位白衣僧人走进来,正好堵在了他们出门的路上。 那僧人微笑合十,没有让路,也没有开口说话,就这么挡在他们面前,正是少林高足无花。 戴独行的目光突然变得如同一把刀般锋利,因为他看出眼前的僧人武功深不可测,就连他看似随便的站位,已经封死了他们前进的所有可能线路,绝非章三、杜仲之流所能比。 看他的气质、武功和身法,多半是少林弟子!莫非是来考究我老人家? 戴独行的个性老而弥辣,顿时好胜心起,让南宫灵等候,自己则同样看似随意的向斜前方走了一步。 无花神色自若,身形飘逸,左脚向后退了半步,右脚的脚尖却是正好指向戴独行的前进方向。 戴独行刚才只是试探,见对方果然了得,也不再大意,使出了压箱底的绝招——逍遥迷踪腿! 只见他的脚步如穿花蝴蝶般绚烂,令在场之人看的眼花缭乱,竟然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是在前进还是后退,只觉得这老者的身形忽隐忽现、忽明忽暗。 章三、杜仲不禁张大了嘴巴,想不到这病怏怏的老者竟然有如此的身手,仅就轻功而言,似乎也不逊于师父的七星步。 而无花更是压力陡增,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以少林秘传的不动明王心法相抗衡,显得有些应接不暇。 唯有旁观的南宫灵神态轻松,负手而立,似乎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神色之中还有着欣赏之色。 眼看着戴独行步步紧逼,无花也是一退再退,直到接近大门的瞬间,无花突然停住脚步,一股沛然的真气就如同屏障般出现,挡在了老者的身前。 “好强的真气,莫非是金刚不坏神功?”南宫灵脸色一变,知道这和尚不好惹,指尖已经勾住了袖里的短剑。 戴独行却是夷然不惧,以浑厚的真气护体,硬碰硬的撞上了上去! 无花的内力终究比不上戴独行多年的修炼,腾腾倒退了三步,一只脚已经踩到了门槛上,白皙如玉的脸上也有些发红。 而少林内力的反噬也让戴独行并不好受,连着咳嗽了好几声,这才缓了过来。 双方都只是点到为止,并未使出全力,但也让围观者叹为观止,尤其是章三、杜仲,发现这个看起来大风都能刮倒的老头竟然压制住了无花大师,都有些惭愧。 “这位和尚年纪轻轻,武功很不错啊,看起来是少林真传。”戴独行的身躯挺直,竟比南宫灵还高了半个头,声音更是如洪钟一般。 “在当今江湖,能有这样武功修为的年轻人不多,如果我猜的不错,你就是天峰大师的传人无花吧。” 说起天峰来,戴独行也少了寻常人惯有的崇敬,毕竟他与天峰的年龄辈分几乎相当,但这份眼力着实不凡。 无花也很快调息完毕,恢复常态,合十道:“不敢当长者夸奖,小僧正是无花!” 不过他笑了笑,说道:“小僧不揣冒昧,以武功、年龄推断,想必长者就是三十年前横行天下的‘千里独行客’吧。” 千里独行客!千里独行客声威远播的时候,章三、胡铁花他们都还没有出生,但还是有所耳闻,知道这个武功极高、脾气极怪、专向达官显贵下手的独行大盗,从不失手,六扇门更是将其列为第一要犯全国通缉。 大约在二十年前,他突然在江湖上失踪了。众说纷纭,有人说他已经被官府抓捕,秘密处死,还有人说他捞了一大笔财富,去了海外小岛隐居,更多的说法是他隐姓埋名,退出江湖了。 “呵呵,不错!想不到还有人记得老朽的名号,少林的弟子果然渊博。”戴独行虽然不是慕虚名之人,但被人记得总不是件坏事,脸上也焕发出异样的神采。 拥翠山庄的弟子们则有些灰头土脸,这么出名的高手就在眼前,居然没有认出来,实在有损李观鱼的声誉。 “二十年前,我一时不慎,落在丐帮的任帮主手里,被大义感化,从此跟随在他身边,洗心革面,不再做往日的营生。” “老朽从初袋弟子做起,承蒙任帮主不断提携,历经多年提升,去年初已经是九袋长老了!” 一言既出,众人皆惊! 第118章 义子 丐帮的等级以麻袋的数量区分,从初袋到九袋,依次递增。一般来说,四五袋弟子就可掌管一地数百帮众,而到了七八袋则都算是帮中重臣,在江湖上也大都颇有声名。 九袋长老则是帮主以下的最高等级,不过寥寥十数人,无一不是资望极深、武功高强的核心人物。若是以西方教会的等级类比,大约相当于红衣主教的地位。 然而众人吃惊的原因,并非是戴独行身居九袋长老的高位,而是凭着他的武功声望,居然也要熬了二十年才能升到这个位置,可见任慈御下之严、威望之重。 “不过,老朽此来主要是跑跑腿,帮主的意思是让年轻人多历练一下!” 年轻人?众人这才注意到含笑而立的南宫灵,气势俨然,有着与其年龄并不相称的沉着,甚至显露出一两分领袖群伦的风范。 走到戴独行身前,扶住了他的胳膊,南宫灵说道:“戴长老太客气了!义父只是让我跟着多看看、多学习而已!” 义父?原来南宫灵竟然是丐帮帮主任慈的义子,这句话所带来的震撼犹在戴独行现身之上。 在丐帮来说,丐帮帮主的义子可不仅仅是好听的称呼而已,在某种意义上,甚至代表了帮主对权力传承的强烈倾向。 从丐帮数百年历史来看,正常的帮主传承,也就是由上任帮主指定继任人的情况之下,绝大部分都是由其收养的义子接任。 任慈掌管丐帮二十多年,丐帮的实力和声望蒸蒸日上,受到帮众的衷心拥戴,因此他所收养的义子多半就将成为丐帮的下一任帮主。 从任慈现在的做法来看,也是在为南宫灵铺路,让他趁此机会结识天下英雄,并且由戴独行这个老江湖保驾,确保其安全。 既然丐帮派出了如此豪华的阵容,章三等人也就不敢怠慢,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还客气的请两位贵客多多指点。 “指点不敢当!”戴独行又恢复到老态龙钟的状态,“想不到江湖中居然出了这么一股势力,之前竟然毫无察觉。” “看来赵守正一伙人蓄谋已久,里外勾结,对大家都是个威胁!李庄主向武林各大门派通报此事,实在是明智之举。” ”楚留香虽然之前籍籍无名,但武功高强,才智过人,前期拥翠山庄的进展多半是由此人一力推动,其作用相当重要。以我的估计,这个人必将乘风云而起,名动天下!” 南宫灵说话的气势丝毫不弱,隐隐有种指点江山、评价江湖英雄的意思,他话锋一转,说道:“我认为当务之急,乃是先要找到楚留香!” 他这么说话,胡铁花、苏蓉蓉都甚为喜悦,看南宫灵这个小伙子也越发的顺眼。但杜仲却苦着脸说,这一两天的搜寻一无所获,不知从何找起。 “说起追踪寻人,天下又有哪一个能比得成名三十余年的’千里独行客‘呢?天下间无论是人或者东西,都没有能逃脱戴长老的火眼金睛的。” 南宫灵微笑着说道,“若是戴长老亲自出马,想必会有很大的帮助。” 南宫灵并没有丝毫讨好的语气,但言辞之间的推崇、亲和之意显露无遗,让这位平日里也算他半个师父的戴独行心中颇为满意。 “呵呵,既然南宫灵这么说了,老朽倒也不能藏拙了!”戴独行沉吟着说道,“以我的经验,搜寻还是要回到楚留香失踪的地方,你们有可能忽略了一些线索。” “事不宜迟!”胡铁花一下子跳了起来,拱手道,“就请戴长老出手,尽快找到楚留香。” “好,好!”戴独行眼光独到,一眼就看出眼前的年轻人武功不弱,笑着说道,“想不到江湖中出了这么多年轻的高手。” 远的不说,就说在场的这么多人之中,无花、南宫灵、胡铁花、高亚男等人的武功都是年轻人中的翘楚,章三、杜仲也只是略逊一筹而已。 再加上未在现场的赵守正、楚留香、青霞、中原一点红等等,似乎江湖又进入了一个新的人才爆发期。 就在号称追踪专家的戴独行等人往那棵大榆树而去的时候,楚留香的真气冲关也到了极为关键的时刻。 历经数次的剑意冲击,楚留香体内的奇经八脉都经历了拓展,虽然过程极其痛苦,以至于他几度差点昏厥过去。 但坚持下来的结果就是,他体内的经脉所能够储存的真气已经足以分成九股,对九重金锁进行持续的冲击。 这同样是极其艰难的过程! 每一次都要控制好内外真气大小,过小无法发挥效用,过大则会引起反噬,导致经脉之中无法承受的剧烈疼痛。 但是令楚留香能够咬牙坚持下去的动力在于,经过每一次的尝试,九重金锁的禁制之力就小一点。 按照他的估算,凭借着墙上剑痕中残留的剑意,只需再尝试十余次,就很有可能彻底冲破九重金锁! 然而,他想不到的是,随着距离胜利越来越近,致命的威胁也在慢慢靠近。 这个威胁来自于赵守正! 经过数次交锋,每次他都占据主动,但是每次都被楚留香化险为夷,就连越王洞那样的必死之局都让他逃脱了。 这让赵守正不禁怀疑,楚留香真的有这么好的运气? 他的判断与无花、南宫灵等人完全一致,只要楚留香活着,这个计划就有可能遇到极大的麻烦。 因此,当他得知青霞将其困在秘道之中,而未取其性命之时,内心是极为不满的。但他很巧妙的并未表达出来,避免引起不必要的冲突,而是暗中进行着准备。 这一次,他准备派个得力的人,趁着楚留香无法动用真气,将他一举击毙。 原本他准备派霍无病出马,因为他的位置最近,而且此人凶狠嗜杀,月牙铲之下鲜有人活命,是个极好的选择。 结果,却在追杀宋一刀一家的时候,先是被罗瑛以玄铁针所伤,后来又结结实实的挨了胡铁花的重拳,伤势不轻,自然也就无法承担这个任务了。 于是,他派出了另外一个人,一个更狠毒,也更小心的刺客! 第119章 真正的刺客 赵守正所招揽的高手,分为两类。 第一类是完全归属于他,有着某种忠诚上的契约,大多是在江湖上名声不太好,但武功身手极强的人,类似于他的子弟兵。 这一类人占大多数,就比如霍无病就是因犯了戒律被十方丛林赶了出来,无处可去。 第二类则只有极少数的人,他们身怀绝技,但并不从属于他,只是有着合同上的约定,为他效力,按劳取酬。 赵守正想派出解决掉楚留香的人,属于第二类。 他从属于一个极为神秘的刺客组织,这个组织的龙头老大是谁没有人知道,只知道他们能够完成所有看起来极为困难的刺杀任务,虽然价格很高,但信誉极佳。 所以短短数年,这个组织就成为了江湖第一,外界给他们取了个绰号,叫做“血手”! 而这个人就是他从血手里挑选出来的最出色的刺客,执行了不下百次的刺杀任务,从无失手,甚至成功的狙杀了中州镖局总教习、号称金刀无敌的关云平。 他的绰号叫做“蓝衫”,因为他的许多杀招就是隐藏在蓝色的袍袖之中! 所以,赵守正就用重金向血手买下了蓝衫三年的时间。 直到如今,赵守正还是认为这笔买卖相当划算,在狙击少林、武当、点苍等各派高手的行动中,他每一次都能完美的做到自己的要求,无论生还是死。 蓝衫也有一个原则:每个月最多只承接一项任务,完成之后无论加多少钱也不会再出手!按照他的说法,运气是要靠平时积攒的。甚至完成当月任务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他。 这一次终于需要动用他了! 赵守正相信,只要楚留香没有完全恢复,真气被禁制,蓝衫一定可以完成这个任务。 蓝衫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还有些不太满意,说道:“这个楚留香,不过是个刚刚出江湖的小年轻,你手下这么多的高手不用,还需要让我出马?” “按照你的说法,他的全身真气都已经被封住了,杀这样的人未免难度太低了吧。”蓝衫将手里的资料随手一扔,说道,“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你不要小看楚留香!”赵守正沉着脸说道,“此人武功不弱,头脑清楚,花招不少,运气也不错!资料上已经写的很清楚了,竟然连越王洞都没有将其置于死地。” “这一点不足为奇啊!”蓝衫依然是一副提不起兴趣的样子,“东海有些采珠的海女,就能够深潜到海底很长时间,说不定就有一两个时辰。” “至于他与李观鱼的对战,又不是生死相搏,也不过是江南第一剑客手下留情罢了。” “不过,你既然是雇主,我自然就按你的要求去做,明日此时,我就将楚留香的人头带回来给你。” 蓝衫挥了挥手,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就像一缕烟般从赵守正的面前消失了,似乎他从未在这里出现过。 而且自始至终,他连头都没有抬过,即使抬起头也只能看到一双眼睛,没有丝毫的感情流露出来。 赵守正雇佣了他两年多,也从来没能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 这才是刺客该有的样子! 谨慎小心,行动迅捷,干净利落! 赵守正对于蓝衫还是很有信心的,虽然他嘴里说的狂傲,但每次出手之前所做的准备工作之细致,多种应对方案的考虑,才是他值这么高价格的根本原因。 “少主,拥翠山庄最近实力大增,似乎各门各派的高手都在陆续到达,对于我们的计划会不会有什么障碍?” 说话的人是赵一帆,虽然被楚留香劫走了人,但赵守正依然信任他,除了牢房之外,还将信息渠道的管理全权交付。 所以他也感恩戴德,分外卖力,即便听云轩被查,还能持续保证信息的及时传递。 “哦,各门各派来了哪些高手?” 赵守正问的有点漫不经心,比起对付楚留香时的如临大敌,似乎这些高手没有引起他的足够重视。 “少林派的无花和尚,他号称年轻一辈之中的佛法武功第一,据说精通九项少林绝技,不容小觑。”赵一帆小心翼翼的介绍道,他与赵家的命运绑在一起,当然不希望赵守正大意。 “无花确实不错!看起来天峰跟李观鱼的关系还不错,居然派出了自己最出色的弟子。”赵守正笑了笑,忽然问道,“江湖上人人都在传说,天峰有意将自己的衣钵传给无花,你觉得呢?” “属下认为很有可能,少林虽然人才辈出,但像无花这样惊才绝艳的,还真是找不出第二个来。” “你错了!”赵守正断然否定了他的说法,自信的解释道,“少林掌门的传承,最重要的是心境平和、意志坚定,不为外物所扰,而无花出了太多风头,沾染了太多的红尘气息,恐怕很难进入最高的禅定境界。” “不过,无花的地位仍然极为重要,我估计天峰那个老家伙,是将他作为护法金刚的!” “护法金刚?”赵一帆有些不解。 “对!无花就是以佛法武功在江湖上撑住场面,让武林高手们消去与少林争雄之心,为少林创造一个相对和谐稳固的环境。” 赵守正的目光变得有些凶狠,“除掉无花,就当是砍掉天峰的一只手,让他痛不可当,让少林心神不宁!” 赵一帆想不到少主有这样的心思,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听得赵守正继续询问:“还有哪些人?”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立刻回答道:“还有丐帮的人,也在路上!估计还有个一两天就会到达,一老一少,总共两个人。” “任慈与少林天峰向来是共同进退,他派出的人必定也甚为强悍,那两个人有什么特征吗?” “那个老的似乎总是佝偻着腰,动不动就咳嗽,需要那个年轻人扶着走,实在不像是个武林高手!” “哈哈哈,你们这些人做事很精细,可惜的是眼光不行!这个老头十有八九就是当年的大盗’千里独行客‘,三十年前就名震江湖了。” “至于那个年轻的嘛,倒是想不起来是谁,但必然是任慈极为信任之人,或许也是他重点栽培之人。” 第120章 半个徒儿 赵一帆对于自家少主佩服的五体投地,只根据外形特征,就能猜出来的是谁,对于少林、丐帮也极为了解,真称得上神机妙算! 赵守正很享受这种崇拜的眼光,但从不让自己沉溺其中,而是很平静的吩咐道:“平时多多留意,便能有所得。” 其实,在他心里,却是想起了师父的教导,以及另一个神秘人的指点,这个人似乎对武林各门各派极有研究,甚至对于掌门的性格爱好都有触及。 刚才对于少林传承的判断,就是来自于那位神秘人,虽然他带着面具出现,但赵守正依然可以看出他眼中熊熊燃烧的火焰。 关于这位神秘人的来历,他不是没有过疑惑,也悄悄询问过师父,但是师父对此置之一笑,说道:“他与各大门派有着深仇大恨,绝对不会有问题,将会成为我们计划的最佳帮手!” 事实也证明,这个神秘人不但见闻广博,深有谋略,武功也极高,甚至会失传已久的星宿派的几门功夫。 他将玄冥刀法和内功传授给了自己,将暗器手法、追星逐日箭传授给了青霞,并且为他介绍、吸纳了不少的武林高手,这些高手似乎都对他有所畏惧。 最厉害的是,他所安排的逐个捉拿各派高手,从中套取其武功绝技的思路极为有效,随着将这些武艺融入自身所学,他手下的战力也有了极大的提高。 也正在他的协助之下,师父所拟定的、看似遥不可及的计划,竟然渐渐清晰起来,好像有了很大的成功希望。 “华山派已经有了高亚男作代表,估计不会再派人了,枯梅师太向来是个自矜身份的人。” 赵守正想起自己与她的交手,虽然胜了,但若是纯论招数精妙,倒也未必能胜过那位清风女剑客。 “还有什么其他消息吗?” “点苍、崆峒、峨眉等数派的高手,也已经在路上了预计再有个两三天就能到,据说都是派中数一数二的年轻高手。” “好!高手来的越多越好,我们就将他们一勺烩了!”赵守正的霸气展露无遗,似乎一切尽在掌握。 “对了,昆仑派与此相隔较远,虽说已经出发了,但估计要晚个三五天才能到。”赵一帆小心翼翼的计算着,“加起来各派的高手总共应该有二十多位左右,再加上拥翠山庄自有人员,也算是极为强大的力量了。” ”而且,李观鱼快要出关了,他的武功可能会更强。” 赵一帆还是想隐晦的提醒自己少主,不要太过掉以轻心,他的小心思被赵守正一眼识破,笑着问道:“一帆,你到底是担心啊,还是害怕啊?” “属下自然知道少主深谋远虑,必然不会畏惧区区乌合之众,但毕竟都是名门大派,还是应该小心应付。” 赵一帆壮着胆子说完这些话,偷偷看了一眼,自家少主面色平和,这才放下了心。 “还是那句话,做好你该做的事,一切自有安排!” 虽然是心腹,但还是有些事情不能说,以免泄露天机。 “水坞那边是谁在守着?我放在里面的东西要好好看住,不得疏忽!” “少主,就是上次受伤回来的那两个人王六、福顺两个为首,另外再配上四名弟兄,轮番看守,绝对不会出问题。” 此时的青霞却并没有在考虑这些大事,而是远远的看着停泊在玉带河上的一条船,以及不时出现的身影。 这条船就是苏蓉蓉与楚留香一起开回姑苏的那条船,也就是宋甜儿目前暂住的地方。 青霞对于师父的宏图大业并无异议,也在尽心竭力的推进着计划实施,但她对于赵守正心狠手辣、连累无辜的做法越来越看不惯,尤其他所招揽的高手虽然身手不错,但大都劣迹斑斑。 这次他直接指派霍无病执行对宋一刀全家的狙杀任务,竟然连无辜的妻儿都要杀,令青霞极为不满,也很不忍心。 据说这个恶僧因为犯了重戒被十方丛林逐了出来,还受了不轻的伤,不知怎么的投靠在赵守正的门下。 她认识宋甜儿,这个女孩活泼可爱,冰雪聪明,尤其是她的一双手,灵敏而又修长,极为适合修炼暗器。 出于爱才之心,她还以“白衣女侠”的身份教过甜儿一些基础的身法,也算是她的半个师父,只是对于自己的来历,甜儿并不清楚。 所以,在狙杀宋一刀全家的那一晚,她其实一直躲在暗处,当看着霍无病这个疯子一般的恶僧肆意发泄着心中的仇恨,杀了宋一刀,还想要杀宋甜儿母女之时,她已经忍不住要出手了。 而恰在此时,胡铁花从天而降的一拳将霍无病轰成重伤,也让她放下了心。随后,霍无病受伤离去,胡铁花将宋甜儿救回拥翠山庄,青霞也都看在眼里。 甚至,苏蓉蓉驾车将甜儿送到船上,她都看在眼里,只是并未声张,心中还暗暗高兴,希望这个女孩能平安躲过此劫。 她又深知赵守正的手段和心机,觉得应该给她添上一点保险,也当自己这半个师父尽了一份心力。 但是,她毕竟与赵守正、霍无病同处在一个阵营之中,也无法现身与宋甜儿解释清楚,思来想去,也只找到一个办法。 于是,当宋甜儿带着泪痕从睡梦中醒来之时,惊愕地发现自己的枕边多了些东西,有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大约只有三十几页,上面的墨迹还散发着香味,似乎是刚刚写好的。 这本小册子里记载的是暗器的施放和防御之术的精要所在,总共一十三种,几乎囊括了所有主流的暗器及其手法。 还有一个老旧的鹿皮囊里,里面装着袖箭、飞刀等几种常见的暗器,里面的纸条写着:好好练习,才能保护自己!落款是:白衣女侠! 宋甜儿从床上跳了起来,光着脚跑到船舱外,伊人却已经音踪杳然,只留下一股淡淡的幽香,正是那个美丽的女侠师父的味道。 在双亲离去的时候,能够感受到关心和温暖,让宋甜儿的泪珠盈眶,她对着空旷无人的河面轻声的说了一句:多谢! 就在这一天,救人的和杀人的同时开始了行动,目标是同一个人:楚留香! 第121章 丐帮的本事 自从楚留香失去踪影之后,着急的不止是胡铁花、苏蓉蓉他们几个,受过他多次指点的洪启熙也十分上心,让小兄弟们每日留意,不可放走任何可疑的踪迹。 这一日他正带着小五在那棵大榆树下打转,不时朝四处张望,似乎还想从中找出些线索来,却听到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小洪,你们也在这里?太好了!” “苏姑娘,你也来了,还有这么多人。”洪启熙转头看到苏蓉蓉,高兴的迎了上去,“我再回到这里看看,想要找出点什么,也许能帮上你们。” 戴独行和南宫灵是第一次见到小洪,见他年纪虽幼,但身形灵活,似乎还有些武功底子,尤其是一双眼睛透出机灵来。 当他们听了小洪与楚留香、苏蓉蓉之间所发生的故事,颇为赞赏,一方面是佩服 楚留香的仁心智慧,另一方面也喜欢这些孩子的忠义之心。 “你们看出了些什么吗?”南宫灵心里有了个念头,但还想考察一下他们除了人品值得信赖之外,是否有足够的办事能力。 “我觉得之前的估计有问题,这一箭并不是从百步之外射过来的草丛那边射过来!” 小洪并不清楚南宫灵的心思,只是照实说出了自己苦思多日的想法,却让高亚男有些不高兴,反问道:“何以见得?” “我是从树干中箭的位置来判断的。”小洪的身子还没长开,比苏蓉蓉还要略矮一些,根本够不着树干上留下的箭痕,只能跳起来指了一下。 然后,他又指着之前高亚男所判断的位置,推断道:“若是从那里射箭,以普通人的身高应该是平射过来,也就是说这个箭头的痕迹应该是很完整的才对,而我爬上去看了一下,却是箭头的下方更清晰,也就是更受力。” “所以,我觉得这支箭可能是从更远的地方射过来的!” 小洪的这番话有理有据,让在场之人都颇为惊讶,南宫灵问道:“这些是谁教你的?” “没有人教过啊!”洪启熙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回答道,“楚大哥说,事事留心,经常思考,总能有所得!” “我们以前无聊的时候,常拿弹弓打树上的鸟儿,也有不少失了准头打在树干上,痕迹就会有明显的不同。我也是这几日自己细细琢磨出来的,不知道对不对?” 南宫灵含笑点头,对这个肯动脑子、又讲义气的孩子甚为欣赏,说道:“你的想法很不错,我请戴长老来帮你验证一下。” 戴独行凑近了那个箭头留下的痕迹看了看,又用手指摸了摸,然后转过身去,举起手指转了一圈,然后闭目沉思了一会儿,与南宫灵交换了一个眼神,才慢悠悠的说道:“小朋友说的的不错,这支箭是从高处射来的!” “高处?”与小洪不同,作为成名三十年的江湖大盗,戴独行说出来的话就有十足的可信度,众人随着他的手指,看到了大约两百步外、鳞次栉比的一排小楼,都是两到三层的高度。 “普通的箭射不了这么远吧?”杜仲试探性的问道,章三需要坐镇山庄,接待即将到来的各路高手,勘察追寻的任务就由他协调。 “对啊,若是这箭确实能射这么远,可见其强度远超普通弓箭,若是想要射中楚留香,留下的箭头痕迹绝不会这么浅!” 高亚男也同意杜仲的看法,这就是她最初判断箭射来的地方是在百步外的主要依据。 小洪被他们两个一说,也觉得自己的猜测靠不住,顿时有些沮丧起来,这些都被南宫灵看在眼里,心想:“毕竟还是孩子,心性不够坚定,需要多多磨练。” 戴独行当然可以回答这个疑问,但他却笑了笑,说道:“南宫灵,你来说说看。” 南宫灵知道,这是戴独行给自己一个发挥的机会,于是客气的说道:“那我就说说自己的看法,供各位商讨。” 话音未落,众人只见他双手指尖的银光闪烁,两柄短剑转瞬之间就出现在他手上,一左一右在树上扎了一剑,随即寒光乍敛,短剑不知去了何处。 “不说别的,光这双剑的速度就不逊于章师兄,而且使得轻松自在,显然还有余力,丐帮的年轻英才果然不凡。”杜仲看了之后,暗自心惊。 而高亚男看的更仔细些,发现了他的短剑使的并非是单纯的剑法,而是左手判官笔、右手分水刺,变幻莫测,确实能称得上高手。 “诸位请看,我的左右两只手用了不同的力度和角度,因此留下的痕迹也不同。”南宫灵指着两道剑痕解释道,“而且我的右手撤回来的时候,用了一个倒钩的力量。” 南宫灵的手指轻轻一拈,就有一块薄薄的树皮落在他的手心,随后说道:“所以,这一箭的目的并非是伤人,而是取物!取藏在树皮之中的消息!” “从两百步外射出这一箭,不仅要保证准头,还要控制力度,无论是箭手还是弓箭,都是极为罕见的!” 南宫灵的话,立刻就让众人想起了马杰所中的那一箭,犹如天外飞仙一般,无可阻挡,若非中原一点红的出手,必然是一击毙命! “莫非又是那个劳什子的追星逐日箭?”胡铁花把众人心中所想的话说了出来。 “多半是这样!”戴独行也收起了脸上轻松的笑容,低沉的说道,“虽然三十年前老朽算不得名门正派,没份参与围攻星宿派之战,但听任帮主多次提起。” “追星逐日箭最神奇之处,就在于可刚可柔,变化随心,若是马空群亲手施展,天下估计没有几个人能够躲得过去,当年丐帮也有位号称铜皮铁骨的彭长老死在这一箭之下。” 见大家都已经认同南宫灵的判断,戴独行又发挥了他的特长,眯起眼睛,配合手势,竟然能够大致估算出箭来的方向! “小洪,给你个任务!”南宫灵一招手,边指示方向边吩咐道,“箭就是从那三栋小楼中的某一栋射出来的,一个时辰之内,你能不能打听出来哪一栋的嫌疑最大?” “半个时辰就够了!”洪启熙答得干脆利落。 第122章 举人刺客 “这么快?”他的回答倒是让南宫灵有些意外,以为少年人爱吹牛。 “前两天苏姑娘带人搜索的时候,我们也跟着大概摸了一遍,您刚才指出的那三座楼就处于观前街的中段,好像居住的都是租户。” 洪启熙语速极快的解释道:“这些人的情况,我去问一问房东就知道了!” 他也知道时间紧迫,不敢耽误,带着小五一溜烟的往观前街跑,而在场诸人担心目标太大,被对手发觉,不敢过于靠近,三三两两的朝小楼方向而去。 南宫灵扶着戴独行走在最后面,像是一对寻常的祖孙,边走边说着话,像是在唠家常。 ”您觉得怎么样?”南宫灵问的没头没脑。 “还不错,好好调教,是块材料!”偏偏戴独行年老成精,早就猜出了他的想法。 “姑苏城乃是天下最富庶的几处之一,我想要在此安排一下,增强丐帮的实力,戴长老以为如何?” 戴独行却是皱了皱眉,说道:“他的年纪还是小了些,我怕沾染了当地的分舵坏习气,反而不妙。” 南宫灵目光闪动,轻声一笑道:“我想设置一个暗舵,直接归我指挥。” 这倒是个好办法!原来丐帮除了遍布全国的上百个分舵之外,在重要的地区还会有暗舵,就如同军队夜间警戒的明暗双哨一般。 不过,这暗舵的人员和行动直接由帮主指挥,不受其他长老统辖,属于一支忠于帮主的秘密力量,这也是前代帮主以防有人篡权夺位而设计的一个后手。 如今任慈的武功威望自然没得说,大家也都很服气,估计还有个十几二十年的帮主好做,但作为继任之人,想要培养些忠于自己的力量,也是理所应当。 戴独行点点头,表示了赞许:“这个洪启熙资质不错,再多锻炼几年,等到二十来岁,也就能够独当一面了!” 南宫灵知道自己的想法瞒不过戴独行,笑着说道:“戴长老有空还得多多指点这些小家伙!”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小洪就跑了回来,面不红气不喘的喊道:“查清楚了!查清楚了!” “靠东的那一栋,住着一家三口,是从北方来的,在观前街上开着小吃店,已经有十来年了。” “靠西的那一栋,住着一对夫妻,四十多岁,有个制作工艺品的作坊,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中间那一栋住的是一个单身的年轻织女,以绣品寄卖为生,平时深居简出,行踪颇为神秘。” “房东说,她当时特别指定就要租这间房,为此还多付了不少钱。最特别的是,她身上似乎总是有着特别香味…” 还没等他说完,胡铁花、高亚男脸色大变,异口同声的说了一句:“就是她!” 水牢的刺杀、观星楼的一箭都令他们印象深刻,杜仲、苏蓉蓉也点头称是,这一定就是青霞的所居住的地方。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兵分两路,同时发动!” 戴独行是老手了,无论是被人抓,还是抓人,在场所有人的经验加起来比不上他一个人,因此众人都听他的号令行事。 “我、南宫灵和高亚男三个人,直接从后面的窗户翻进去!” 戴独行并不是随便点的,因为在他看来,这三个人的轻功最好,能够保证隐蔽性。 “胡铁花、杜仲、苏蓉蓉,还有其他人都从前门进入,以我的呼哨为号,两面夹击,才能瓮中捉鳖!” 以胡铁花的武功,再加上足够的人手,哪怕对手想要突围,也很不容易。 在地牢之中的楚留香此刻也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经历了十余次的反复冲击,经脉中的剑意越发犀利,与丹田之中原本蕴藏的剑气渐渐产生了呼应,九重金锁的禁制已经明显的的松动。 楚留香感受到禁制所带来的反噬之力越来越弱,就知道自己所选择的这种方式起到了效果,心中大喜,加快了冲关的速度。 他现在的全副心神都在内观之中,对于外界的反应毫无所感,因此也不会听到轻微的咔哒一声,通向地牢的机关悄然打开,一条如鬼魅般的身影闪了进来。 来的人不是戴独行,也不是胡铁花,而是那位号称从不失手的刺客——蓝衫! 其实,赵守正所看到的只是蓝衫的一面,他还过着另一面的人生! 在父老乡亲的眼里,他既是一位孝顺的儿子,还是满腹经纶的才子,少年中举,只是因为生计,不时需要远游而已。 每次回来,都会给村里的老人带些东西,给家人不少银两,可谓尽职尽责,赢得了不少赞许之声。 在蓝衫的心里,一直有个隐痛,那就是科场! 他自幼就有神童之名,四书五经无不烂熟于胸,中秀才、中举人都很早,但就是命运不济,怎么也考不取进士,也就无缘将蓝衫变成红袍! 第三次落第之后,他无奈的给自己算了一卦,发现自己命格之中并无魁星,长叹一声,从此弃文从武。 天资聪慧的人学什么都快,他初学拳脚,再学剑,最后学的是唐门的暗器,每一门都学的超过自己的师父,每一门都别出机杼,创出新招。 这样的头脑,这样的身手,做什么赚钱最多、最快?当然是刺客! 就算是做刺客,他也做到了行业最出色,从而被血手招揽,成为了一棵摇钱树。 因此,当他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嘴上说的毫不在乎,行动却是一如既往的谨慎。 他不怕功夫好的,因为所有的功夫都有弱点,所有人都会有疏忽的时候,作为聪明的刺客,只需要抓住那一瞬间的空档就足够了,人只有一条命! 他最怕的,是运气好的人! 这种人能够莫名其妙的躲过别人精心布置的陷阱,就好像已经端到嘴边的毒酒,也会因为一个喷嚏,全部泼洒出去。 他的目标之中,曾经有个气运极好的人,躲过了十余次的暗杀,最终他付出了十倍的时间和精力,还有身受三处重伤,才完成了任务,为此他足足养了两个月的伤。 从资料上看,楚留香就是个运气不错的人,对付这样的人,一定要有万全的把握才行! 第123章 三尺绕指柔 他进入秘道的第一步,就是将身后的暗门原样关上,还将随身携带的铁棍卡在了门口,让外面的人即便找到了机关,也很难很快进入。 秘道之中,幽暗的气息让他有种莫名的兴奋感,似乎回到了自己最舒服、最习惯的地方。 他沿着秘道走到了铁栅之前,借着烛光,看到里面的楚留香正在面壁趺坐,身体不自觉的微微颤动,身下是一滩水渍。 以蓝衫的经验,自然能看得出,自己的目标正在进行某种真气的运行,大约就是为了解除“九重金锁”的禁制吧。 “这下我就放心了!”蓝衫长出了一口气,凝聚的真气也稍稍放松了一下。 既然他处于无法顾及外部的紧要关头,那么自己出手的成功率就大了许多,看来楚留香的运气没有自己事先想象的那么好。 蓝衫心想:”若是我此时直接冲上前去,一剑刺进他的心脏,那么也就完成任务了!” 但他是个极为谨慎的人,不愿意打乱之前的安排,想了想还是多做两道手续更稳妥。 于是,他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了一根暗红色的铜管,大约一尺长,前粗后细,顶端还有个拳头大的圆球。 他将铜管的一端放进自己的嘴里,将另一端伸进了铁栅之内,提起一口真气,缓缓吹出,肉眼几乎看不到的烟雾缓缓弥漫出来。 神奇的是,这些烟雾并没有四散弥漫,而是循着线路,直接向楚留香扑去。 这是他从唐门的“迷魂烟枪”中得到启发,自行改良和研制出来的,不仅让烟雾几乎不可见、不可辨认,更是保证了方向性。 其中所含的药物也是经过他精心调配,其功效在于麻痹神经,让人在片刻间就丧失对身体控制的自主性。 他并没有在里面添加剧毒,也是有着周密的考虑,因为毒药的气味极为明显,而某些武功一流的高手,如果在嗅到这些气味后,会提高警惕,甚至能够暂时闭气,击杀刺客,他不愿意冒这个险。 等待着烟雾逐渐将楚留香笼罩,又慢慢的消散,蓝衫满意的点点头,知道药效应该起作用了,因为楚留香身体的颤动似乎停止了。 他打开了铁门,小心翼翼的一步步向前走,左手捏着的“追命飞针”始终没有放开,这是极为霸道的暗器。 虽然比不上暴雨梨花针的铺天盖地、无所遁形的毁灭性力量,但三十六根淬有剧毒的飞针在近距离的杀伤力也相当恐怖,加上改良过的机簧速度更快,在危难之际帮助他实现过好几次反杀。 走到距离楚留香三尺左右距离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再次扫视四周,发现除了烛光摇曳之外,并无任何可疑的地方,也不会有任何人在此刻出现。 “这真是个绝佳的埋骨之所啊!”蓝衫喃喃自语道,“你也算是少年英才,若是以飞针杀你,恐怕你也不会瞑目,不如还是死在我的三尺绕指柔之下吧。” 他的右手伸向了腰间,手腕一抖,一道如银蛇漫卷的寒光乍现,竟然是一把软剑! 这是他以重金请名师打造,可刚可柔,锋利无匹,而且十分隐蔽,极为适合刺客使用。 “楚留香,希望你到了黄泉之下,不要怪我!”蓝衫将手中剑一横,抖得笔直,目光直直的盯着他的咽喉要害,“我也会让你走的痛快!” 言犹未尽,一剑刺出,隐含风雷,正是武当秘传纯阳剑法中最犀利、最霸道的一招——真武降世! 只是弹指间,剑光已然将至楚留香的咽喉! 戴独行等三人翻过后窗进入屋内的时候,胡铁花也从正门直接破门而入了,苏蓉蓉也坚持跟了进来,只留杜仲率人在门口接应。 屋内陈设极为简单,看起来主人也已经离开几日了,但那种令人印象深刻的香味让他们确信,这里就是青霞的居所。 虽然屋内被收拾过,但是戴独行这样的老江湖只是看了看了四周,就发现了异样,明显被剑气所划破的帐幔、桌上被内力震裂的杯子,甚至还有地板上被剑划过的痕迹。 “这里必然经历过一场激战!” 胡铁花点点头,他也看出了一些端倪,只是有些奇怪:“老臭虫的武功比起那个青霞来,高出不少,正常情况下应该不至于输啊!” 南宫灵却是有些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道:“青霞大约是个极为美貌的女子吧,他们之间的战斗恐怕不仅仅取决于武功。” 这句话一出,男人们自然懂得,苏蓉蓉也猜出了其中的含义,脸色不免有些苍白。 更何况屋里还有一张床,床上的异香似乎更浓一些。 “问题的关键是,就算是楚留香失手被擒,他会去了哪里?”高亚男故意大声的询问,分散苏蓉蓉的注意力。 “根据我们打听,青霞离开之时并未携带什么大件的东西,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楚大哥很有可能就在这里的某个地方!”苏蓉蓉有些惊喜的打断了胡铁花的话,开始四处搜寻起来。 要说到这方面的经验,实在是谁也比不上戴独行! 这位大盗不知进过多少间守卫严密的宝库、人迹罕至的大墓,对于机关暗道的设置就像是寻常人对于门窗的位置那样烂熟于心。 所以他根本不用像其他人那样东摸摸、西看看,而是站在房屋中央,用眼睛丈量着距离,扫视着那些不合常规的物品和陈设。 终于,他的目光停留在了那张绣床之上。 这是一张江南地区常见的架子床,四角有立柱,床顶有挂檐,三面有雕花围栏,虽不算奢华,但也颇为精致。 看似普通,但戴独行却发现了异常之处:靠墙的那一根立柱与其他三根相比,略粗一些,看起来陷入了地面,而且这根立柱中段的某一截特别光滑。 多半机关就是这里了! 戴独行指着那根立柱解释道:“这根立柱其实是与埋藏在地面下的机关相连接,而手心的汗渍和油脂会导致开关的地方显得更加光亮。” 众人闻言大喜过望,胡铁花一个箭步冲了上去,转动那根立柱,听到了机关所发出的咔咔声响,却并没有暗门打开! 第124章 机关达人 众人皆惊,目光都看向了戴独行,似乎在问:“难道你老人家看错了?” 戴独行老脸微红,虽然他相信自己的判断,而且机关确实转动了,但毫无反应的结果让他也有些尴尬。 “我再来试试!”南宫灵走上前去,握住床柱,又转了一下,依然毫无反应。 然而,戴独行的耳朵却不自觉的抖动了一下,因为有一丝极细微的声音传了出来,方向就在离床最近的墙壁之后。 他弹身而起,就如同一只狸猫一般轻盈落在了那面墙后,以手示意大家噤声,然后向南宫灵做了一个手势,让他再试一次。 南宫灵不明所以,又重新拧了一次,这下将耳朵贴在墙上的戴独行听的更清楚了,这是某种被卡住的感觉。 “秘道就在这面墙后面,只是被东西卡住了机关,所以没法打开。”戴独行将耳朵移了开来,笃定的下着结论。 南宫灵的反应最快,目中神光一闪,问道:“若是有人刻意阻碍机关运行,是否意味着里面有人?” “对!”面对自己的半个徒弟、未来的帮主,戴独行总是给予厚望,乐于随时指导,而他的成长也远远超过其他的同龄人。 戴独行嘉许的点头,补充道:“放置障碍物的人,很可能还在里面,而且不太可能会是楚留香。因为失手被擒之后,是没有可能做手脚的,他也不可能堵死自己通道。” “也许,放置障碍物的人就是来谋害楚留香的!”南宫灵的思维敏捷,立刻就能跟上。 此言一出,无论是胡铁花,还是苏蓉蓉,都是脸色大变。 ”诸位不要着急!“戴独行安慰道,”若是对方已经得手,这个障碍物早就已经拿走了,人也应该离开了,现在多半还在里面,我们应该还有希望。“ 话虽是如此说,戴独行心中也有些不祥的预感,毕竟他们耽搁了不少时间,而对手要是手脚足够快的话,很可能已经得手了。 “当务之急是要进去,我们才有机会!”高亚男相对还算冷静,出言提醒道。 众人又都看向了戴独行,在场之人,也许只有他才有办法。 戴独行也没有让他们失望,他又听了两次,基本确定里面是一根棍子,而且机关在多次尝试之下,也在墙壁上出现了一条细微的门缝。 门缝之后,赫然就是黑漆漆的秘道。 戴独行蹲下身来,瞄了两眼墙体的厚度和门缝的宽度,在心中计算片刻,似乎是颇为侥幸的舒了一口气。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连头都没有回,而是向身后南宫灵伸出了手。 就在众人诧异之际,南宫灵却就像事先演练好的一般,袖中薄如蝉翼的短剑一闪,就递到了戴独行的手中。 “这条门缝极窄,普通的长剑都塞不进去,只有南宫灵的短剑可以做得到!” 戴独行一边说,一边就将手里的短剑小心的从门缝中塞了进去,反复尝试、来回滑动之后,终于发现短剑的剑刃正好够上了挡住门的铁棍。 “多亏了这柄短剑!”这是任慈为自己的义子专门打造的兵器,其锋利和柔韧度绝非寻常可比,甚至比起那些所谓上古神兵也绝不逊色。 戴独行心中默念,真气传输至剑刃,只是轻轻一划,铁棍就如同是豆腐般被无声无息的切开了! 随着暗门的移开,一条长长的秘道出现在眼前,黑黝黝的不知通向何方。 “未免打草惊蛇,我们不点火折子!”戴独行吩咐道,“老头子的眼睛比较尖,你们几个跟在我后面,不要发出声响!” “苏姑娘,你不谙武功,就在上面等待即可。”戴独行目光一转,又看向跃跃欲试的南宫灵,将剑交还到他的手里,命令道,“你也留在此地,作为接应!” 南宫灵很不乐意,但看到戴独行严厉而又颇有深意的目光,顿时明白了长老对自己的爱护,又想起义父的严令,只得乖乖接过短剑,躬身道:“属下领命!” 不仅他清楚,就连胡铁花、高亚男也明白,对于很可能成为丐帮下任帮主的南宫灵来说,戴独行绝不能让他立于危墙之下。 黑暗中视物,本就是大盗的必修课,戴独行自是其中高手,三人都是轻功高手,行走之际竟无半点声息。 就在此时,楚留香正处于神游物外的紧要关头,对于外界的反应充耳不闻,在蓝衫的眼中来看,就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一般! 所以,他对于这招“真武降世”极有信心,甚至已经做好了结束的准备! 然而,就在软剑即将触及楚留香咽喉的时候,他突然产生了某种感觉,这一剑落空了! 真的落空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身中奇毒的楚留香看起来根本没动,还是在原地,姿势丝毫不变,竟然仅仅靠颈部肌肉的瞬移就能避开这一剑! 作为一名出色的刺客,他的长处就是能够在大脑思考的时候,手底下依然在进行自己的工作,丝毫不受影响。 连续两剑刺出,都是纯阳剑法中的杀招,一剑刺眉心,一剑刺前胸,这两剑的连接纯靠剑身的柔韧,只要有一剑中的,楚留香就难逃一死。 但结果还是一样!楚留香的头颅微微一动、胸膛一侧,就躲过了这两剑。 更恐怖的是,这些动作并不是他自主作出的,更像是冥冥中有人在操纵他的身体。 作为儒门中人,蓝衫从来不信所谓乱力鬼神,但今天发生在他眼前的一切,却让他动摇了自己的信念! 蓝衫一咬牙,将武当纯阳剑法一股脑儿的施展了出来,剑影千重,将楚留香紧紧围在中间,不知向他刺出了多少剑。 却是一剑也没有刺中,最多划破了楚留香的几处衣襟,就连他的小手指都没有划伤! 蓝衫终于相信了赵守正的提醒,楚留香真的是一个有气运的人,这是个烫手山芋! 就在此时,他敏锐的听到了秘道入口处的轻微声响,也许已经有高手闯了进来,再拖延下去,不仅任务完不成,弄不好自己都得赔上性命! 只有全力一击了! 第125章 三英战蓝衫 蓝衫所不知道的是,楚留香之所以能在自身毫无所觉的状况下,有惊无险的避开他的所有杀招,只是因为两个字:剑意! 蓝衫所施展的武当纯阳剑法乃是一门极高明的上乘剑法,仅就剑法本身的精妙而言,也能排入武林前十。 再加上蓝衫本身的书生气质以及落榜的无奈,与当年吕纯阳祖师创出此剑法时的心态极为相似,可以说相得益彰,发挥出了最强的效果。 但也正因为如此,蓝衫激发出了纯阳剑法中的剑意,所谓“意在剑先”,他的剑刃还没到达,剑意已经领先一步。 而楚留香的体内最充盈的就是剑意! 墙上数十道剑痕所蕴藏的,是一位剑术的绝顶高手在不同阶段、不同状态下无意间留下的,凶暴、热烈、安静、哀伤、感怀,种种剑意都一股脑儿的涌入了他的体内。 对于楚留香来说,这是极有利、也是极凶险的状态! 一方面,剑意充盈足以满足冲破禁制的需要,目前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也许只需要一个契机就能实现里应外合,彻底解开“九重金锁”。 另一方面,过于充盈且相互冲突的剑意在他体内发生了剧烈的碰撞,以他的身体已经快要容纳不了这些精力过剩的剑意了。 这也就是蓝衫发现楚留香的身体肌肤在微微颤抖的原因,当时他已经到了极为危险的临界点,却找不到一个宣泄点。 而蓝衫手中的软剑和武当纯阳剑法的攻击,却让这些剑意感受到了威胁,就如同有一位势均力敌的高手到来,让他们暂时放弃了内部的争斗,所谓“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 蓝衫的剑法确实高明,但也正因如此,每一剑都诱发了楚留香体内的剑意自发迎击,一套纯阳剑法堪堪使完,竟然神奇的让原本混乱不堪的剑意被动梳理整合了一遍,形成了合力,也让楚留香度过了最凶险的阶段! 就在蓝衫听到秘道传来声音的那个刹那,楚留香终于大功告成,九道剑意攻破了禁制,与丹田内的真气汇合,就如百川入大海。 作为一名江湖最出色的刺客,即便蓝衫不知道楚留香体内真气的状况,但从楚留香渐趋安详的面容和散发出越来越强的气场,也能猜出大事不妙了! 蓝衫也只有使出自己压箱底的绝招——化骨绵掌! 这是一种极为歹毒的外门功夫,修炼者需要以各种毒虫毒蛇为饵,不断吸收其毒性,使其每一掌之中都蕴含足以令人骨断筋折的邪毒之力。 还有一个特点,他可以自由控制掌下的力度,甚至能够相对精确的安排目标死亡的时刻,也就是说潜藏在筋骨之中的掌力和毒性何时爆发。 对于刺客来说,这是比单纯的威力更有用的特色。 自从他修炼大成之后,还从来没有人能在他的掌下逃生! 只见蓝衫右手提剑,左手虚空一抓,似乎有股淡淡的黑气凝集在掌心,他的手掌也变得粗大了许多,掌指边缘都变成了灰白色,就如同森森白骨。 他并没有选择气海、百会、关元等处要穴下手,刚才那一连串的剑招被楚留香从容闪过,给他留下了一个巨大的阴影,担心这些地方被真气重点防护,不易攻击。 他的目标是楚留香的云门穴! 这是个距离丹田最远的地方,也不属于要害,因此真气的防御相对薄弱,易于攻击。 另外,云门穴乃属手太阴经,与肺腑相连,循经脉可以直达任督二脉,随着暗劲毒力散发,足以对全身产生毁灭性的攻击。 这一掌是他的杀手锏,绝不容有失,因此运足了十成的功力,势如闪电般的劈了出去。 化骨绵掌的这一击并没有引起楚留香体内剑意的防御,一来是因为剑意已经全部汇入丹田,正在与原本储存于此的剑气相互激荡、融合,二来是因为剑意本身也不会对拳脚有反应。 因此,这一掌结结实实的击中了,发出沉闷的声音,如击败革! 蓝衫心中大喜,他清楚化骨绵掌的威力,用不了一时三刻,毒力与暗劲发作,楚留香就算是精通金刚不坏神功,也无法消解防御。 一句话:楚留香死定了! 至于掌心有微微的反震,他倒也没有放在心上,这只是高手体内的内力反弹而已! “住手!”伴随着一声怒轰,胡铁花当先而至,恰好见到他一掌击中楚留香。 住手?晚了! 蓝衫刚刚有些得意,却见胡铁花提升至极致的一拳击来,速度之快、力量之猛,竟有种一往无前的决绝! 另一边则是一道比闪电还快的剑光,剑法之精妙,绝不在武当纯阳剑法之下,正是高亚男使出的清风十三式! 蓝衫历经多次生死边缘,对于这种状况也早有准备,但面对两人的夹攻,还是不敢大意。 右手剑使出以绵密见长的七十二式的“春水流”,以繁对简,消解其犀利的剑法,左手则是防御天下一流的掌法——八卦掌,以柔克刚! 蓝衫能左右两手使出不同的武功,同时对抗两大青年高手,可见其头脑、应变以及所学之广博。 但是,对方还有一人,就是老成精的丐帮长老、千里独行客! 他也看到了蓝衫的那一掌,所以先去探查了楚留香的状况,见他虽然面色苍白,但呼吸均匀,尚能支撑,知道暂无大碍。 当下只有先速战速决,处理掉这个刺客,才能对楚留香从容施救。 戴独行从腰间拔出一尺长的短棍,随手一抖,便化为八尺长棍,加入了战团。 他原本是独行大盗,所持兵器都以短小便携为主,而这根短棍可长可短,甚至可以用作测量深度和距离,是他最顺手的家伙,就像如意金箍棒! 长棍在手,他就像换了个人,从佝偻的老头子变成了威风凛凛的沙场大将! 以长棍使出了大枪的招数,而且是最为壮烈豪迈的岳家十八枪,气势如虹,避实击虚、大开大合。 枪法的威猛、剑法的轻灵,再加上拳法的风雷,三人联手,顿时将刺客蓝衫逼入困境! 第126章 三十六计走为上 蓝衫的真实武功,不过与胡铁花、高亚男在伯仲之间,论起功力深湛,比起戴独行来甚至还要略逊一筹。 刚才能勉强挡住两人的攻势,一来是因为他所学确实广博,能够选择最合适应对的武功,二来也是因为两人仓促出手,还没有达到相互配合的程度,留下了不小的空档。 随着胡铁花和高亚男的配合渐渐默契,已经将其逼的不断后退,清风十三式的精妙完全克制住了小巧绵密的“春水流”,清风绕梁已经好几次划破了他的袖口,就差一点就要伤到肌肤! 而胡铁花的拳法也让八卦掌的防御趋于崩溃,并非掌法不如人,实在是以一半的功力根本挡不住全力出手胡铁花。 紧接着,再加上一杆神出鬼没的大枪,不时戳向自己全身的三十六处大穴,这个奸猾的老头子专挑脆弱的眼睛、耳朵、咽喉等处下手,让他疲于招架。 “这样下去,绝对撑不过三十招!” 作为一名专业而出色刺客,他对于自己和对手力量的对比,有着极为准确的判断,这种判断从来没有出过错。 当然,必须排除刚才那个闭着眼睛就能闪过纯阳剑法的家伙! 既然打不过,那就得逃命! 作为一名刺客,并不是杀死目标就万事大吉了,这只是完成了前半部分。 如何能够安然脱身,尤其是在强敌环伺的情况下,这才是真正的核心所在,否则就只能被称为“死士”。 蓝衫当然是个中高手,眼见情势不妙,立刻启动了逃生方案。 他勉强挡住了胡铁花的拳头,凭着手臂被高亚男划伤,也要拼尽全力向后跃出战团,在戴独行的长棍还没达到的时候,朝着三人甩出一团白色的烟雾,顿时让地牢更加昏暗。 这团烟雾并没有毒,只是用石灰、胡椒等刺激辛辣之物混合,让人不能视物,口鼻流涕,短暂的丧失作战能力。 不出意料,果然奏效了!三人纷纷掩住口鼻,各自守住门户,一时未能追击。 接下来的行动步骤早就在他的脑中计划好了,他就地一滚,竟然在众人的眼前消失了! 整个地牢不过十余步的距离,怎么可能突然消失了?戴独行最有经验,知道必然是这家伙以某种障眼法暂时掩藏了起来。 果然,就在楚留香身后的一处石阶,显得略高一些,颜色也略浅,分明就有蹊跷。 原来是蓝衫知道了地牢的大致状况,事先在外衣内层涂抹了近似的颜色,刚才一瞬间的功夫,就将外衣翻转过来,将自己盖住,伪装成石阶。 他就是想要以此暂时躲开攻击,在众人不备的时候,趁机发起攻击,并且溜之大吉。 戴独行心中暗暗冷笑,想道:“这种把戏也只能骗骗小孩子,遇到我老人家,算你倒霉!” 只见他一晃长棍,使出岳家枪中的一招——直捣黄龙,狠狠的扎向石阶微微凸出的部分,多半是他的头颅所在。 听到噗的一声响,蕴积真气的这一扎威力极大,扎破了外衣,但却意外的没有伤到其身体。 这是蓝衫耍的一个小花招,将身体以极诡异的姿态扭曲起来,就像一个圆球,而微凸的部分则是他用双手模拟出的一个诱饵。 戴独行立刻就感觉到不对,因为棍头突然一沉,像是被人用力扣住一般,他来不及思索,顺势一招“挑滑车”,就将蓝衫从地上挑了起来。 这招“挑滑车”颇有来历,乃是岳飞为了纪念手下的第一勇将高宠,连挑十一辆滑车的壮举而创设,是岳家枪十八式中最刚猛、爆发力最强的一招。 然而,他一时疏忽,没想到这正是蓝衫所希望的! 蓝衫就是预计到了自己所藏身位置相对较远,只有戴独行的长棍可以触及,而自己抓住棍头之后,他一定会将自己挑起来! 这就够了! 戴独行的千钧之力,再加上蓝衫如圆球般的体型,就让他借势在空中翻滚起来,就如同滴溜溜旋转的皮球。 瞬间跃过了三人,直冲樊笼门口而去。 高亚男见势不妙,正要追赶,却见两把飞刀射来,速度极快,逼得她只能回剑,以一招“清风明月”尽数挡住暗器。 在场之人中,只有胡铁花的拳风触及到了蓝衫,但除了让他气血翻腾,受些小伤之外,还意外的给他加持了前进之力,竟然翻出了牢门,往秘道入口而去。 戴独行想起秘道入口处还有南宫灵、苏蓉蓉,心中焦急,紧追不舍。 就在蓝衫心中得意之际,耳边却传来破空之声,一道剑气追踪而至,正打在他的云门穴上,剑气入体,让他一时经脉紊乱,深受重创,脚下也不复之前的轻捷灵活。 还有一句平静但是有力的话语,比剑气到的速度稍晚一步,但让他更受打击:“来而不往非礼也!” 因为说出这句话的就是刚才受了他化骨绵掌的楚留香,想不到他竟然还有反击的余力。 他的心神不免极为沮丧,因为这相当于宣告了自己任务的彻底失败。 但他现在根本不敢回头,也没有时间去思索,戴独行的轻功绝对出色,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胡铁花与高亚男齐齐回头看向楚留香,胡铁花惊喜的说道:“老臭虫,你没事啊,我还以为你受伤了!” 楚留香微笑着摇了摇头,脸色突然一变,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两人顾不得追赶,连忙冲上前去,见他依然面带微笑,低声说道:“不用慌张,刚才那一掌震伤了经脉,并不太要紧。只是刚才我匆忙间的出手,又牵动了伤势而已。” 说来也是侥幸之至,化骨绵掌虽然击中了楚留香,但掌内所蕴藏的毒力并未能够进入经脉之中。 因为在此之前顺逆心法产生了感应,自动封闭毛孔、七窍,使得毒力无法渗入。 而且经过先前剑意的拓宽和增强,楚留香的经脉也更加稳固、坚韧,即便受了绵掌一击,也能从容化解! 第127章 应变 蓝衫在即将从暗门冲出秘道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那个紧追不舍的老头子发出了三声长短不一的呼哨,声音尖利,且颇为急促。 刚才在交手的时候,这个家伙的功力最深、也最有经验,看他身上的装束,倒有几分像是丐帮的高手,而那几声呼哨多半是传递信息用的。 给谁传递信息?绝不会是给身后的楚留香他们几个,那么就一定是有人守在门口! 原本南宫灵的心里是老大的不乐意,因为戴长老将自己留下来,说是断后,实质上等于是保护,对于一个刚过青春期而未及弱冠的人来说,感受尤其鲜明。 他自幼就被丐帮帮主任慈夫妇收养,将他视若己出,悉心照顾调教,不仅教他武功,还教他如何统御帮众,如何应对复杂局面,他学的也很快,颇得义父的赞赏。 从前年开始,义父就安排他参与了帮中大小事务的管理,甚至出面解决了中原分舵的内部纷争,收获了不少赞誉和拥护者。 “年少有为”、“武艺高强”、“处事干练”等等一连串的美名开始笼罩在他身上,甚至已经有人明里暗里的开始自荐,想要在未来的丐帮有一席之地。 这一切都让涉世未深的年轻人不免有些飘飘然,对于帮内有些长老的看法也发生了变化,觉得他们太过保守,缺乏必要的冲劲。 任慈虽然疼爱,但对于他要求却从来不放松,也看出了他身上开始有了些骄矜之气,想要找机会敲打他一下。 所以这次让他跟着戴长老来拥翠山庄,除了其他人能够想到的理由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一条:让他多看看外面的世界,了解江湖的风浪有多大,年轻的高手绝对不止你一个! 在任慈久经风云的老江湖眼中,这次李观鱼和拥翠山庄所面临的危机绝对不小,也想要看看南宫灵会有什么样的表现,毕竟丐帮的传承可不是小事,更不是他一拍脑袋就能私相授受的! 若是南宫灵在这次事件中有出色的表现,自然会为他大大加分,当时候帮中的长老们也就无话可说了。 这些话他当然没有说出口,但南宫灵是何等机灵的人,一眼就看出了义父的安排和对自己的些许不满。 所以这一路出来,对戴长老颇为敬重,言听计从,未有丝毫懈怠,让戴独行对他甚是满意。 所以,即便他对于戴独行的安排不满,脸上也不会表现的很明显,而是与苏蓉蓉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了天。 想不到一聊之下,他倒是对这个女孩有些敬意了,不仅长得好看,而且学识广博、性情坚韧,推理分析很有章法。 “公子过奖了!”苏蓉蓉浅笑着回应南宫灵的赞美,“这一切都是楚大哥教我的。” “我的兄长去世之时,我也感到彷徨,孤苦无依,觉得前途一片灰暗。”每次说起楚留香她都有种特殊的情怀,“幸好楚大哥一直在我身边,让我重拾了信心,帮着他想办法、出主意,慢慢的也就走出来了。” “嗯,待会若是能见到楚留香,倒是应该和他交个朋友!” 听着苏蓉蓉对楚留香的事迹娓娓道来,南宫灵不住的点头,有如此武功、如此智慧之人,还具有一颗仁心,实在是令他甚为佩服。 苏蓉蓉点头柔声道:“我相信楚大哥一定会安然无恙,你们会成为好兄弟朋友的!” 想到这次来拥翠山庄,当真是大开眼界!年长几岁的少林无花,其武功稳居自己之上,已经在江湖上声名显赫! 胡铁花、高亚男的身手似乎也不弱于自己,而赵守正年纪也不大,竟然连败胡铁花、高亚男,看来自己也未必胜得过他。 至于素未谋面的楚留香,从以往的战绩看,则隐隐的压了赵守正一头,似乎也在自己之上。 南宫灵不禁有些怀疑,往日里那些人对自己的吹捧到底有几分真话,莫非自己一直在坐井观天不成? 其实南宫灵倒也不用这么怀疑自己,毕竟这次拥翠山庄所聚集的,是当今武林最出类拔萃的年轻高手,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 若是在平时,李玉函、章三、杜仲这些人在姑苏城里就能横着走了,他们才真算得上是坐井观天。 就在南宫灵思索沉吟之际,突然传来了戴独行的三声呼哨,正是丐帮传递紧急信息所用,意思就是:强敌至! 南宫灵听到这个声音,顿时热血沸腾,袖中的短剑都发出嗡嗡的声响,好像与他的心境产生了共振。 经历过任慈亲手调教十余年的南宫灵绝非浪得虚名,虽急而不乱!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左手一拂,发出一股柔劲,将苏蓉蓉推到了床后相对安全位置。 紧接着向后退了几步,与暗门之间留出了五六步的距离,这样既能防止对方暴起伤人,也是自己手中双剑最能发挥威力的距离。 双足站定,凝神聚气,手中的短剑已经摆出了“双龙戏珠”的招式,紧紧盯住了开启的暗门。 可以说南宫灵的这三个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并无半点凝滞,而就在这一刻,蓝衫也已经冲到了暗门口! 在他左脚尖刚刚露出的一刹那,竟然是门内的人首先发动,蓝衫在根本没有看到外面状况的时候,就已经一按机簧,将三十六根追命飞针尽数射出! 刚才面对三人围攻之时,他都没有用,却在此时毫不吝惜的射了出来,就是为了多争得一些活命的机会。 南宫灵的提前应对发挥了作用,保证了苏蓉蓉的安全,也给自己留了防御和反击的空间。 他的双剑就如同风车般旋转起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似乎有种强大的吸力,那些迅疾的飞针居然乖乖的落入了旋涡之中,叮叮当当的掉了一地。 这正是任慈亲授的剑法,称之为“圆转如意”,双剑配合施展,防御之严密世所罕见。 南宫灵的防御不弱,进攻更强! 他腾身而起,双剑一上一下,剑光在空中划出两道长长的弧线,就如巨大的剪刀一般,要将刚刚露面的蓝衫截成几段! 第128章 灯火阑珊处 蓝衫先前受了胡铁花一拳,又挨了楚留香的剑气,受伤不轻。 再加上之前力战三大高手,之后又疾速飞奔,内力已经损耗大半,已经无心恋战,却意外碰上了南宫灵这个武功甚强、血气方刚之人。 双剑合璧的威力极强,即便是他状态全盛之时,也不好应付,何况现在? 他闪躲不及,胸口、右腿接连一凉,已经被短剑划破,虽然伤口不深,但也有鲜血渗出。 而且南宫灵所站的位置极佳,正是双剑锋芒最盛的距离,而蓝衫则被墙壁所限,出招束手束脚。 关键是蓝衫没有时间在此缠斗,身后的戴独行转眼即至,到时候就再难脱身了! 当务之急,就是要逼退眼前这个愣头青,哪怕付出一些代价。 蓝衫的余光瞥见了躲在床后,看起来文弱的少女,眼神之中似乎还有惊恐。 他顿时就有了主意,突然大喝了一声,竟置南宫灵危险的双剑于不顾,奋不顾身的扑向了苏蓉蓉! 他的如意算盘就是拼着后背受伤,也要挟制苏蓉蓉,并以她为人盾,迅速逃离此地。 南宫灵也立刻察觉到他的意图,高喊小心,手中剑化作分水刺,直扎其背心要穴,迫使其回剑格挡,这就叫做“围魏救赵”,只要蓝衫被拦阻一刻就够了。 蓝衫却像是过河的卒子一般绝不回头,硬生生的用血肉之躯扛住了南宫灵的两剑,险之又险的避开了要穴,但还是受伤不轻,甚至能看到皮肉翻卷、鲜血淋漓! 与此同时,他右手的剑已经罩住了苏蓉蓉,左手一招分筋错骨手,朝着她肩膀就按了下去! 他并不想杀了苏蓉蓉,所以右手剑乃是虚招,只用起到阻吓的作用,而左手的分筋错骨手才是真正的意图,只要扣住她的肩膀,指尖一发力,就能让这位纤弱的女子浑身酸麻、无法动弹。 他计算到了一切,自以为算无遗策,唯独看错了一个人! 苏蓉蓉! 与楚留香,胡铁花,甚至是章三、杜仲相比,她当然不算是高手。 但是,她却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柔弱,尤其是经历了兄长在船上被人杀害、自己又被马杰挟持这两件事后,她明白了一个道理:武力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没有武力是绝对不行的。 她的身体禀赋不强,从现在才开始学武也有些晚了,所以楚留香只是教了她吐纳调息、固本培元的法子,让她早晚勤加练习。 刚开始她有些不理解,为什么不教她一些防身的招数,楚留香却笑着解释道:“学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先要改善体质,使身体更加强健,这才有了习武的基础。” “而且,当你的体力充沛,遇到危难的时候就不会慌张,保持头脑的清醒,这才是最重要的。” “另外,若是你学了半桶水的招数,别人就会重视你,下手也就没有了轻重,反而更加危险。” “而敌人如果发现你不会武功,甚至还表现出惊慌失措,那么他就会大意,认为可以轻而易举的掌控你,这才是你需要把握的机会。” 此时,面对漫天而来的剑光和蓄满内力的左手,苏蓉蓉丝毫不惧,回想起楚大哥的话,觉得确是至理名言。 她并没有闪躲,因为以她微薄的力量和缓慢的速度,根本闪躲不开! 她也没有还击,因为会的那几招只能对付寻常的地痞流氓,根本无法与高手抗衡! 她微微一笑,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将她的纤纤香肩主动迎了上去,似乎是在欢迎蓝衫的分筋错骨手。 半空之中的蓝衫,看到了少女自信的笑容以及奇怪的动作,下意识的感觉有些不妙,但他已经无法变招,身后紧追的双剑也不会给他变招的时间。 他的手指尖已经触到了苏蓉蓉的衣襟,心中不禁暗喜,手指发力扣向她的肩井穴、天宗穴,并且准备借力前翻,将苏蓉蓉挡在南宫灵与他之间。 忽然,一阵钻心的剧痛从左手的大拇指、食指和中指传来,原来在苏蓉蓉轻薄的紫色外衣下面,是一件精心制作的护甲! “你的身材比起成年男子来说矮了不少,因此对手攻击你的胸、背和肩膀的可能性最大,我想着给你增加一层防护,也就多了一些生存下来的机会。” 楚留香为了让苏蓉蓉得到相对安全的保障,特意设计了这种用最密实的七层麻布缝制的简易护甲,他亲自测试过,不仅能够减轻刀剑等兵器的伤害,还能消解一部分内力。 当时还在拥翠山庄的中原一点红,也被楚留香对苏蓉蓉的悉心照顾所感动,提出了一点点自己的小建议——在护甲外面加装尖刺。 楚留香大笑着说道:“甚好,甚好!如此才能万无一失!” 拥翠山庄废弃的兵器不少,尤其是那些细小的暗器,高亚男也发挥了自己的作用,剑光飞舞之间,就将其切出了大小接近的尖刺。 用了三个晚上,苏蓉蓉将这些尖刺一一缝制了上去,还有些不放心的她,在此之前又将白牡丹送给她的特殊香粉溶于水中,这些尖刺都在里面浸泡了一天。 这件护甲平时并无异常,尖刺也都隐入其中,纯靠苏蓉蓉肩部的控制。 当时,胡铁花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你以后就变成刺猬了,谁也碰不得!” 从此之后,只要她觉得可能会有危险,就会将这件软甲穿上,为了避免误伤同伴,她也会换上很少穿的紫色外衣作为警示。 想不到的是,蓝衫成了这件护甲第一个真正的试验品! 伴随着剧痛而来的,还有一种莫名的麻痹感,让他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差点连手里的剑都要脱手! “不好!这尖刺之中还掺有迷药!” 蓝衫惊怒交加,又添一伤,狮子搏兔之招宣告落空,而背后的伤痕又添了数道! 他在心中长叹一声,事到如今也只有使用最后一招了! 这一招是他最后的绝技,虽然是以燃尽其内力的方式,而且会对其本元产生极大的危害,但如今已是不得不用了! 这一招有个极好听的名字,也很符合他的风格,叫做:灯火阑珊处! 第129章 脱困 刻不容缓之间,蓝衫咬破舌尖,体内所有的真气都集中到一处,身形就如陀螺一般的转了起来,带起了一阵旋风! 这是蓝衫自创的绝技,融合了各派武学,南宫灵也是第一次见到,不敢贸然进攻,双剑紧守门户。 他心里清楚得很,这种武功虽然威力可能不小,但也极耗真气,蓝衫绝对支持不了多久。 蓝衫越转越快,而且似乎通身散发出光芒来,亮度越来越高,就如他周身点燃了灯火一般炫目。 忽然,在某一个临界点,光芒大盛,就如同万灯齐亮,与此同时丝丝银针在强光的掩护之下向南宫灵、苏蓉蓉二人铺天盖地的袭来! “小心暗器!”已经跃出暗门的戴独行目睹了这一幕,大喝了一声。 南宫灵挡在苏蓉蓉的身前,双剑相合,如圆盘一般转动,就如盾牌一般挡住了袭来的银针。 等到光线再度恢复正常之时,只留下地板上的一滩血渍,蓝衫已经不见踪影了。 南宫灵正要追赶,却被戴独行拦住了,说道:“穷寇莫追,以防他暴起伤人,我们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苏蓉蓉闻听此语,心中喜悦,回头看时,发现朝思暮想的楚大哥已经走出了暗门,虽然面色有些苍白,但嘴角的微笑依然如春风般温暖,对着她招了招手。 她轻呼一声,隐去了护甲的尖刺,几步就跑了过去,一头扎进了楚留香的怀抱,再也不肯放手,想到这些天的担忧,柔肠百转,眼泪也禁不住流了下来。 她这一撞之力倒也不轻,头正好顶在他的肩膀上,倒是让云门穴刚挨了一掌楚留香疼的呲了呲牙。 楚留香笑着安慰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全身上下整齐的很。” 见她依然止不住泪水,楚留香眼珠一转,换了种戏谑的口气道:“就是很久没有洗澡了,楚大哥身上都是臭气,你闻到了吗?” 胡铁花也在一旁凑趣道:“这下就是名副其实的老臭虫了!” 这句话终于奏效了,苏蓉蓉被他逗的破涕为笑,想到周围还有不少人,倒是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低头拉住楚留香的手,再也不肯撒开。 南宫灵却是收起了双剑,正在向戴长老请教刚才蓝衫的功夫奥秘所在。 戴独行对于好学的南宫灵很是满意,沉思了一会才答道:“蓝衫的这一招除了兼具武当的内功、崆峒的奇门八转之外,还融合了唐门的暗器手法,确实很了不起。” “他的轻功、银针,都好理解。”南宫灵蹙眉道,“就是那道强光是哪里来的?属实有些诡异。” “据我所知,这世上并无什么内力可以直接幻化出光来,多半是某种障眼法,或是借助了某些工具。” 戴独行也是第一次见到,所以也只能依据经验判断。 “唐门有一种被称为‘光煞’的暗器,跟二位刚才议论的有几分相似。”楚留香走上前来,插话道,“据说是以内力灌注到某种特别的宝石之上,再以琉璃折射,就会产生眩目刺眼的光线,以此降低敌人对于暗器的防御能力。” “不过,使用此法之人,必将元气大伤,甚至会对寿元有所影响,所以未到生死关头绝不会使用。” 楚留香虽然并未亲眼见过,但他的师父曾经与唐门高手对决,并且差点因为强光吃了大亏,所以就将此事作为教训传授给了自己的弟子。 “还没有多谢二位的仗义相助,若非戴长老的火眼金睛、南宫少侠的出手,恐怕我楚留香没有这么快得脱樊笼,或许性命都未必保得住!” 楚留香对着二人深施了一礼,戴独行和南宫灵则笑着回了一礼,都说是义不容辞,无须挂齿。 “楚公子太客气了!能够挨了对方全力一掌,还神定气闲的,可见你武功之强,实在是英雄出少年啊!” 戴独行是老江湖,知道这个人情卖下了,就不用挂在嘴上,反倒是要与楚留香搞好关系,日后才能有来有往。 这是南宫灵第一次与楚留香相见,见风度翩然,温文有礼,似乎天生有某种让人亲近的感觉,不由得脱口赞道:“楚兄颇有魏晋风流之态,就如当年的王右军那般。” 楚留香看着眼前的少年,虽然看着比自己小了两岁,眉宇沉凝,气度不凡,处事有度,知道其绝非凡品,回应道:“谬赞了!南宫少侠才是英姿勃发,有朝一日必然能将丐帮发扬光大。” 这句话倒真是说到了南宫灵的心坎上,这是他多年来的夙愿,并且为此暗暗努力了很久。 “楚公子在秘道之中待了好几天,不知道有什么特别的发现没有?” 南宫灵果然精明能干,一下子就问到了关键点上,此时恰好杜仲、小洪也上楼了,楚留香笑着说道:“并无什么异常,只是个被改造过的囚禁之处。” 楚留香并不想将这几日的发现说出来,一来是因为在场的人多,难免会有所泄露,二来也是有些事情还需要进一步的验证。 “楚大哥,你是怎么被关进去的?还有人比你的武功更强吗?” 小洪见到楚留香安然无恙,心中喜悦,随口问道。在他的心目中,楚留香单指抵长棍的英姿犹在眼前。 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因为原因很复杂,经过很曲折,其中有些事更是不能说出去。 “天下间武功高强之人甚多,比如丐帮的任帮主、拥翠山庄的李观鱼前辈,还有枯梅师太,都比我的武功更强。” 楚留香只好虚言以对,草草解释道:“我当时循着金箭而至,与青霞在此交手,结果一时不慎,中了她的暗算,导致失手被擒,关进了秘道之中。” 戴独行毕竟老辣,见楚留香说的语焉不详,就知道其中必然有些隐情,不能当众说出来,所以一把将小洪拉到自己身边,说道:“楚公子刚脱离樊笼,身心都受了些损伤,有些事不如就等稍后再说。” 苏蓉蓉离着楚留香最近,素来心思细腻敏感,听他的回答似有慌乱,联想到青霞的倾城之貌,心中顿时有些不妙的预感。 但她只是将这件事埋入心底,尽管楚留香身上传来的极淡的幽香依旧在她鼻端徘徊,良久不去。 第130章 招揽进行时 就在众人返回拥翠山庄的途中,南宫灵拉过小洪悄悄问道:“你想不想加入丐帮?” “丐帮?”洪启熙对于武林大事并不太清楚,有些迷糊的问道,“是不是乞丐组成的帮派,难道我还要去讨饭?” 说到这里,他将头摇的像是拨浪鼓,拒绝道:“我听楚大哥的话,自食其力,不靠别人的施舍过活。” 听了小洪的话,南宫灵又好气又好笑,这小子居然将丐帮当成了叫花子组成的乌合之众了! 但是,他说的话也不能算错,丐帮最初确实是如此创设出来的,然而经过数百年的发展,丐帮只有一部分人依然以乞讨为生,大部分人都已经另有营生,有些丐帮弟子甚至已经是当地的巨富了。 之所以依然叫做丐帮,也是为了让弟子们不忘本而已。 “哈哈哈,小子你过来!”戴独行招了招手,说道,“丐帮是一个极大的帮派,帮众数十万,势力很大,干什么的都有。” “若是你带着那些孩子们加入我们丐帮,就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若是比拼人多,江湖上恐怕没有任何帮派比得上我们。” “我们看你小子仗义,机灵,想要给你个机会,有没有兴趣?” 小洪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若是加入这个帮会可以不受人欺负,他倒是极为乐意的,而且看他们与楚大哥相谈甚欢,应该也是好人,于是就有些心动了。 “你若是进了丐帮,这位戴长老就会传授你们功夫,还会定期发放粮饷,保证你们衣食无忧。“ 南宫灵趁热打铁补充道,“你们做的正经营生我们不干预,而且会给予支持,当然丐帮有事之时你们也要出力。” “就这么简单?”对于小洪来说,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所以他还要确认一次。 “就这么简单!”南宫灵重重的点头,笑着说道,”以后就由我直接管理你们,好不好?” 事实上没有这么简单! 丐帮作为人数最多的帮派,也有十大帮规、三十六条戒律,对于帮众有着极强的纪律要求,否则根本无法保证号令通畅、一呼百应。 而且,对于具有经济基础的帮众,丐帮还有一定的上缴比例,以保证中枢的运转。若是丐帮有事,还要求帮众奋勇向前,不惧生死。 但是,对于现在小洪一干人来说,年龄还小,又缺乏稳定的经济来源,并不能够承担什么重大的任务,也不太会有什么作奸犯科的重罪,倒也不用说的太多、太细,反而吓到了他。 小洪接着问道:“我们一共七八个人呢,都能进丐帮吗?” “都可以!”南宫灵再次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我去问问楚大哥,如果他也不反对,我就答应你们!”洪启熙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溜小跑,找到了正在向苏蓉蓉询问护甲状况的楚留香。 楚留香何等聪明,当即就明白南宫灵是看到了小洪的潜力,有意将其培养成自己未来的得力臂助。 但他也清醒地认识到,自己不可能永远待在姑苏城,小洪他们毕竟年纪还小,若是有丐帮罩着,以后的日子也会好过些,少了许多的担惊受怕,确实有很大的好处。 从中短期来看,小洪加入丐帮利大于弊,至于五年乃至十年之后的事情,便是圣贤也无法预测准确。 因此,楚留香笑着拍了拍他明显变得宽厚的肩膀,说道:“丐帮愿意招揽你,说明你有这个价值!如今任帮主颇有进取之心,而南宫灵又是他的义子,跟着他应该会有前途。” “那就好!”得到楚留香的认同,小洪一蹦三尺高,激动的说道,“以后就没人再敢欺负我们了!” “不过,楚大哥还是要嘱咐你一句,无论自己身处何地,背后的势力有多强,还是要走正道,不可贪图捷径,损人利己,最终必有报应。” 楚留香甚为看好这个孩子的将来,将他当作自己的小兄弟,所以也要多提醒几句。 小洪是个聪明的孩子,一点就透,不住的点头,郑重道:“楚大哥放心!我小洪这一生都会永远记得和你第一次见面,将来都会以你为目标而努力的。” 这番话说的楚留香十分高兴,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想不到你还没进丐帮,倒是有了些大帮派的说话气象!” 看着小洪跑回了南宫灵身边,说了些什么,苏蓉蓉悄悄的问道:“楚大哥,你真觉得小洪那帮孩子进入丐帮是好事吗?” “哦,你怎么想?”苏蓉蓉难得提出不同的意见,楚留香倒是有些好奇。 “小洪是个天性自由又有灵性的孩子,我担心会被丐帮的耽误了,变得泯然众人。” “你说的不错!”楚留香点点头,赞许道,“这么大的帮派,一定是有很严苛的规矩,会对他有一定的限制。” “但是像他这样的孩子,若是没有人保护,恐怕未必能够等到成才的那一天。”楚留香的神情变得严肃深沉起来,“当今江湖风云诡谲多变,先让他找棵大树遮风挡雨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一旁的胡铁花看着脸上仍有忧虑的苏蓉蓉,笑着说道:“这小子不错,我老胡也很喜欢!到时候我和小高传他三拳两脚的功夫,也让他多个防身的技能!” 就在众人说笑之间,已然回到了拥翠山庄的门口,守门的弟子见到杜仲带着人回来了,连忙上前禀报道:“峨眉派、崆峒派、武当派的高手们都已经到了,章师兄正在里面接待呢。” “哦,这倒是件好事!”杜仲甚是欣喜,追问道,“这三派一共来了多少人?” “峨眉派来了三个女子,号称峨眉三秀,长得都很俊俏;武当派来了两个,名字里都带风的道长,好像是长风还是大风。” “人最多的还是崆峒派,来了四个人,称为什么‘四奇‘,功夫怎么样不知道,长得可真是够奇的!” “休得放肆!不要贪图口舌之快!”杜仲面色一沉,打断了他的话,心里却在想着,“崆峒派远在千里之外,都已经到了,就差西域天山的昆仑派和大理的点苍派了!” 第131章 峨眉三秀 “杜师兄!”听到熟悉的声音,杜仲举目一看,果然是师弟段然回来了。 只见他容貌消瘦、风尘仆仆,脸上也被晒的更黑了一些,杜仲笑着说道:“师弟奔波千里,联络各大门派,居功至伟,实在是辛苦了!” “师兄谬赞了!师父对我们恩重如山,小弟只是略尽绵薄之力,哪里敢说有什么功劳?再说,此事能够顺利,还不是仰赖师父的声望和人脉,我等弟子不过是跑跑腿罢了。” 段然嘴上很谦虚,但脸上却还是掩饰不住大功告成的喜悦。这次他奔波劳碌,向各派掌门陈说利害,确实也费了不少心力,但收获更大。 原本他就是专责对外联络,经过此事之后,他在各派又结交了不少朋友,单就名气来说,比章三、杜仲两位师兄还更响亮些。 他有时候也会思量,若是论入门先后,自己当然最靠后,论武功也不一定比得上章师兄,但若是论人缘,自己是当仁不让的第一,就连李玉函都及不上。 将来师父的衣钵自然是交给李玉函,但其心性武功与师父差的太远,就连拥翠山庄也未必能管好,自己倒是可以有机会做这个当家之人,至于眼前这个杜仲嘛,专心搞药房就好了。 当然这些话他也只是在心内盘算,面子上还是要多多恭维两位师兄,他笑着说道:“倒是章师兄、杜师兄,在师父闭关之时,维系山庄安宁,才是功不可没!” 两人一吹一唱,把臂而行,在旁人看起来甚是和睦。 胡铁花却看不惯这两个家伙互相吹捧,低声问跟身边的高亚男:“怎么峨眉派来的都是女子啊?手底下有没有真功夫?” 这句话囊括的范围太广,他自己一出口就知道糟了,见高亚男脸色阴沉,连忙口不择言的补救道:“我不是说你,你比男人还厉害!” 楚留香看着高亚男的脸色从红变白,又从白变青,若不是有所顾忌,恐怕立时就要拔剑相向,心中好笑,嘴里还是要打圆场:“小胡,不可胡言!自古巾帼英雄不让须眉,华山派如此,峨眉派也是如此。” 这句话出口,才让高亚男的手离开了剑柄,狠狠的白了他几眼,才没好气的说道:“峨眉派的武功据说源自于战国时阴阳家鬼谷子,历经千年的淬炼,尤其是前代祖师吸收了九阴真经的部分精髓,发展出了‘以柔克刚、以静制动’的上乘武学。” “峨眉派并非只有女弟子,只不过其上乘武学最适合女子修炼,所以更加出色而已,历代掌门也多为女子。”戴独行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补充了两句,以他的经验资历,胡铁花也无话可说。 “去年峨眉派当今掌门静虚上人,曾经率领十余名弟子到访华山,与我师父枯梅师太煮茶论剑,说起来我还与峨眉三秀有过数面之缘,她们是这一代弟子中最出色的。” 峨眉派与华山派,是江湖众多门派之中仅有的两家以女子当家,而又能代代传承而不坠声望的门派,因此两家之间的关系甚为亲厚,时常来往切磋、守望相助。 “那你们两家,谁的功夫更强?”胡铁花又不知死活的追问道。 高亚男秀眉微挑,似乎想要发怒,却又控制住自己,说道:“峨眉、华山的武学各有千秋,很难说谁高谁低!” “若是论剑法,我们华山的清风十三式当然超过了峨眉的白猿剑法和玉女剑法!”作为华山弟子,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若是论起武学门类之广博和拳脚功夫,自然是峨眉派略胜一筹,尤其是通臂拳,疾如闪电、变幻莫测,不弱于天下任何一种拳法。” 高亚男指点江山、评述武功的姿态自有一种英姿秀气,竟然让胡铁花看的有些发呆,想不到这个小丫头认真起来还是挺好看的。 高亚男却是没有注意到这个男人的微表情,因为她看到了不远处站立着三位身材窈窕、红装素裹的女子,正在欣赏池塘里盛开的荷花,快步走了过去! 峨眉三秀也是武林高手,一眼就看到了走近的高亚男,齐齐展颜而笑,就如同满池的荷花般清幽绚烂,异口同声的说道:“原来亚男妹妹早就到了呀!” “林师姐、薛师姐、史师姐,想不到咱们会在江南重逢,实在是意外之喜!”高亚男比她们小两三岁,当先行礼。 “哎呀,不用客气!出门的时候我就猜会碰上亚男妹妹,想不到还真准!” 首先说话的是峨眉三秀中的史秀云,在三人之中最为高挑,也最是热情外露,还有两个小小的酒窝。 “亚男妹妹,看起来又长高了些,风姿更胜以往。”中间的那位薛秀青是三人之中最年长,螓首凤目,声音略略低沉,言谈举止颇有威仪。 她是峨眉弟子之中武功最强、悟性最高之人,这几年已经时常代替静虚上人处理帮中事务,也是被江湖公认最有希望接掌峨眉门户的弟子。 而站在左侧的那位林秀玉却是颇为腼腆,黛眉秀眸,体态轻盈,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浅笑着还了个礼,但是自有风流内蕴。 四个姿容出众的女子站在一起,就如同鲜花绽放一般,让人赏心悦目,倒是让楚留香、胡铁花饱了眼福,也让不远处的南宫灵有些发怔。 “峨眉三秀乃是静虚上人的嫡传弟子,武功都很出色。”戴独行承担教导、监督南宫灵的重任,因此不时就会说上几句。 “薛秀青的白猿剑法已经青出于蓝,史秀云的通臂拳配合轻功身法极为变幻莫测,至于那位林秀玉,性情沉静,精擅于玉女剑法。” 而高亚男也在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下山这段时间的经历极为丰富,精彩程度远远超过了她以往十六七年的总和,终于找到了姐妹们倾诉。 薛秀青听的很仔细,不时询问,而史秀云、林秀玉则不住的掩嘴浅笑,如秋波的目光还不时向着楚留香等人瞟过来。 胡铁花则不客气的反瞪回去,将几人盯的玉面微红。 第132章 群英会 拥翠山庄有一大一小两个议事厅,小的叫做观鱼轩,就在李观鱼所居住的小院中,与家人及四大弟子,或是三五好友叙谈。 大的议事厅称为“剑气堂”,则可以容纳百人之众,拥翠山庄遇有大事发生,则会在此会集众人。 此时,李观鱼尚在闭关之中,因此各门各派的高手们休息了一晚之后齐聚在剑气堂。 章三坐在主位,暂代主人之责,另外两位师弟杜仲、段然分居左右。 首席坐的自然是无花,少林派的声望与地位,再加上他的武功人望,稳稳压住在场的众人,即便是资历极深、成名垂三十年的戴独行也只能与南宫灵坐在次席。 武当派长风、大风两位道长,面目清癯,气势沉稳,双目开合之间精光四射,可见内家功夫已经到了极为高深的境界。 华山派只有高亚男一个人,于是就与峨眉三秀凑在一起,坐在武当派的对面,姹紫嫣红,分外夺目,倒是对修道之人的心境好好考验了一番。 崆峒派因为地处边陲,与中原武林往来不多,声名上也难以与其他门派相比,因此崆峒四奇只能与楚留香、胡铁花以及还未正式加入丐帮的小洪面对面而坐。 “楚大哥,你看对面那四个人的长相,怎么如此凶恶?” 小洪凑近楚留香的耳朵,小声嘀咕着,在他心目中,武林高手应该是像楚留香那样风度翩翩,或者是南宫灵那样少年英气,至不济也要像胡铁花那样的魁梧雄壮,怎么会有如此形貌不堪之人? 楚留香淡淡一笑,低声道:“形貌非凡之人,必有非凡之能!” 崆峒派四奇中最胖的一个,身背拂尘的广成子大约是四人的领袖,耳目极为灵便,居然听到了楚留香的话,冲着他友善的笑了笑,肥肉将本就很小的眼睛挤成了一条线。 “崆峒四奇虽然声名不显,但手底下的功夫绝对不弱!广成子的拂尘,上清子的判官笔,无尘子的追魂双钩,还有云中子的夺命剑,都是走险绝奇巧的路数,不好对付。” 与此同时,戴独行也在向南宫灵传授着自己的经验,小声提醒道:“江湖上行走,若是所持兵器极为罕见,招数必然奇诡莫测,应当先稳守门户为上。” 南宫灵不住的点头,这种与各门各派高手直面的经验,是在丐帮总坛很难遇到的,也幸亏有戴独行这样的老江湖在身边指点。 “我看大风和长风的内家修为很强。”南宫灵的目光突然转向了那两个垂首养神的道人。 “何以见得?”戴独行也想考教一下他。 “他们行走、落座的时候就如同羽毛一般,点尘不惊,而且坐下之后气息内敛、不露丝毫锋锐,这是极高的成就吧。” 戴独行听完之后,频频点头,赞道:“你的观察很细致,而且对于他们的气息状况把握很准!” “大风、长风是武当山金顶真武庙的两大守护道人,据说十年不下武当山,潜心修炼,又吸取真武庙所遗留的上古神韵,一招一式便有降龙伏虎、斩妖除魔的威力。” “看来武当派也极为重视此事,否则不会轻易动用这两尊山神一般的人物。” “诸位是各大门派的得意弟子,也是武林中一流的高手,今日齐聚我拥翠山庄,顿时蓬荜生辉,也令我等极为感佩!” 见众人坐定,章三团团一揖,向远来之客致意。 经历了这段日子以来的各种磨砺,尤其是宋一刀事件之后,给了章三极大的教训,也让他沉下心来。戒掉了浮躁之气,自然而然的就有了江南第一剑客首徒的气派。 “恩师正在闭关之中,就由我们几个弟子代为接待!若是有什么招呼不周的地方,请各位多多海涵,多多指正。” 这句话说的极为客气,姑苏城乃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富庶繁华之地,拥翠山庄所提供的客房也甚是舒适,饮食更是精美,比起各派高手原先的居所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章师兄无需自谦,贵庄的条件已经是极好的了,我等甚为满意。” 第一个说话的竟然是峨眉派的薛秀青,作为女流之辈,能够在江湖上立足,在峨眉派掌权,自然是个性格坚毅果敢之人。 “不过,我们此行乃是奉掌门之令,协助拥翠山庄对付星宿派的余孽,铲除图谋不轨的奸恶之徒,对于口舌身外之物倒并不在意。” “峨眉派的师姐说的不错,我们来就是要替拥翠山庄出一把力!抓紧干活,我们也能抓紧回去向掌门复命。” 崆峒派的广成子立即接了上去,轻甩拂尘道,“我等都是修道练武之人,章师兄无需费心招待!” 大风与长风对视了一眼,两人心意相通,就由大风代为发言:“无量天尊,武当派的意见也是如此!”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但从大风口中说出,似乎带着切金断玉的铿锵之声,将众人桌上的龙泉青瓷杯震的嗡嗡作响,绕梁余音不绝。 “想不到这两个牛鼻子的功力这么强,莫非已经到了神而明之的上乘境界?” 广成子也属道教一脉,心中不免暗自盘算,自家似乎除了掌门之外,似乎没有如此强悍的高手。 “各位初到敝庄,鞍马劳顿,可以先行歇息一两日,养精蓄锐。”段然与在座诸人更熟悉些,所以说话也更随意,“等点苍、昆仑两派高手齐至,我师父又出关了,那时再行动也不迟。” 杜仲接过话头,解释道:“各位师兄、师姐大多刚到,对于此事原委可能稍不清楚,不如就由章师兄跟大家详细说说,也想听听诸位的意见。” 见众人并无异议,章三就从藏宝库失窃说起,楚留香、胡铁花等人杀上拥翠山庄,不打不相识,之后的水牢暗杀、金陵之行以及马杰之叛,直到最近对于听云轩、观前街的行动,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 虽然只是照实叙述,但楚留香为妹报仇、救下孤女、独闯赵家、智救胡铁花的事迹却是让听众都甚为钦佩,他的武功智慧自然出众,重情重义更是难得。 自然引得峨眉三秀之中的林、史二女眼波流转,频频顾盼,倒是让坐在楚留香身边的苏蓉蓉微微蹙起了眉头。 第133章 点将 少林无花自从落座之后,一直默念佛经,手中的檀香佛珠也在一颗颗的捻动,竟然未发一言,似乎有种置身事外的感觉。 少林派素来持武林牛耳,眼见众说纷纭,对于拥翠山庄目前迟缓的动作都有些微词,章三毕竟威望不够,只好勉强笑了笑,求助于无花。 “无花大师,您到的最早,对于此事脉络亦极为清晰,更是在其中鼎力相助,不知有何高见?” 耳闻章三将皮球踢给了自己,无花手中的念珠一顿,抬起头来,并没有及时说话,而是静静的扫视着参会群英,目光如电般凌厉。 说来也怪,原来叽叽喳喳女侠、声音洪亮的崆峒四奇,都在这目光之下收敛了声音,剑气堂中瞬间恢复了平静。 “南无阿弥陀佛!”这一声佛号宣过,声音听似不大,但就如同滚滚的惊雷,让众人顿时耳目一清。 “这是佛门狮子吼的功夫吧,无花果然了得!” 大风道长心中暗惊,这是与道家“金口玉律”齐名的上乘内功,他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多岁,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境界。 至于内力稍弱的林秀玉、史秀云都有些心悸神摇的感觉,薛秀青将双手与其二人相互牵连相握,一股醇和的内力在三人体内循环,周而复始,外患自然不足为惧。 崆峒四奇也收起了笑容,自忖绝不是对手,不敢丝毫小觑这个堂而皇之坐在首席的和尚。 “孙子兵法上说,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无花竟然先说了一段孙子兵法,这是《虚实篇》中的内容,用兵必须因地制宜,避实击虚的意思。 戴独行暗自点头,这和尚看来不仅通晓佛经,对于诸子百家也有涉猎,怪不得被天峰大师委以重任。 “我们目前所知道的,其实不多!尤其是对方的实力、部署以及真正的图谋,都还藏在迷雾之中,据此作为行动的依据,显然不够。” “更为关键的是,主脑是谁尚不得而知!须知对方已经筹备经营多年,我等仓促行动必有大患!” 他这话的意思一方面是在说峨眉、崆峒的速战攻略并不合时宜,另一方面也隐隐的点破拥翠山庄太过麻痹,情报工作并无成效。 章三等人都是聪明人,却也无可辩驳,因为这些都是事实,谁让他们中间还出了个叛徒呢?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听下去。 幸好无花并没有过多纠缠于此,而是突然将目光投向了敬陪末座的楚留香! “楚施主虽然初出江湖,但武功与智慧同样出众,更重要的是,与对方进行了多次近距离的接触,对于其底细必然了解的更多,必然会有独到的想法,不妨说出来与诸位探讨、切磋。” 无花面带微笑,与楚留香遥遥相对,目光之中颇有赞赏、期待之意,却是将章三踢给他的皮球又扔给了楚留香。 无花虽然是第一次见到楚留香,但综合以往的所闻,加上自己所见,早就认定此人潜力无限,将来必成大器。 若是当他的朋友,自然是极好的,就看他勇救胡铁花、高亚男以及倾力帮助小乞丐就能知道,但若是成为他的敌人,却是极为头疼的事情。 楚留香自然不知道无花心中所思,但既然身在其中,为了能够追查出幕后主使,最终还小玉一个公道,当然也要尽力而为。 因此,他站起身来,冲着满座高手行了一礼,温和的说道:“既然无花大师点将,在下也就放胆直言,供诸君参详。 在众人的眼中,两人虽然一坐一站,但风姿都是极为出色,只不过无花的气势更为凌厉,有种掌控全局的感觉,而楚留香就如同清风明月般潇洒,不萦于怀。 “刚才章师兄所说,乃是根据眼前所发生的事实,自然确定无疑!但我将前后所发生事情串联起来,结合我与赵守正数次正面交锋的经历,以及一些武林掌故,大致能够拼凑出一个有逻辑的完整故事,或许其中会有不准确的地方,大家有没有兴趣听?” “有啊,有啊,我最喜欢听故事了!”史秀云不由自主的喊出了声,身边的林秀玉抿嘴浅笑,而薛秀青则狠狠的瞪了这毫无矜持的丫头。 “只要能够有助于大局,我等洗耳恭听!”南宫灵参与过营救楚留香的行动,感情上更为亲近,也表态支持。 见众人都无异议,楚留香将被困地牢这段时间所思考的成果呈现在众人的面前。 “三十多年前,少林、武当等各大门派联合起来,组织了一次前所未有的远征,目标就是地处西域的星宿派!” 说起这段往事,在场诸人并没有一个人有亲身经历,大多数人甚至还没出生,但却都听门派中的前辈提起过,毕竟这是一件轰动的大事。 “当时的星宿派极为兴盛,掌门马空群更是天纵奇才,将玄冥神功练到了最高境界,有天下无敌的称号!因此,尽管各大门派几乎用尽全力,也不过是惨胜而已。” “然而,马空群力战身亡并不代表星宿派彻底被消灭,必然有一些人,或许其中还有一些很重要的人,躲过了那次灭门之战,并且来到了中原。” 楚留香说到此处,突然顿了一顿,随后坚定的说道:“据我的猜测,很有可能就在江南,甚至就在姑苏城内!这也是今日拥翠山庄所面临危机的前因!” “据我们所知,赵家已经在千灯镇繁衍百年,绝非是从西域而来!” 杜仲有些疑惑的反问道,这也是章三等人共同的疑问。 “这正是我想说的,赵守正并非是星宿派的人!虽然他在与小胡、高女侠交手之时使出了玄冥刀法,但这只能证明他学过星宿派的武功而已。” “也就是说,他只是被推上前台的实际运作之人,绝非真正的主脑!” 楚留香见众人不再追问,继续讲述这个故事:“星宿派的人或许是因为本就身受重伤,或许是因为自忖实力不足以复仇,所以暂且隐忍生存了下来,等待时机!” 第134章 抽丝剥茧般的分析 “在蛰伏了大约二十多年之后,这个人不知道通过何种机缘,居然与另一个似乎与李观鱼庄主有深仇大恨的人建立起了联系。” “这两个人都很了得!一个拥有着星宿派秘传的神功,比如玄冥神功,比如追星逐日箭,另一个则熟悉拥翠山庄的情况,武功、剑法极强,手下还有赵守正、青霞等年轻一代的力量。” “于是,目标一致、各有所图的他们联合起来,开始了针对拥翠山庄的行动。” “经过多年的苦心经营,他们不仅将赵守正、青霞培养成才,并且准备、训练了一支极为强悍的力量,汇集了不少高手,比如已经露面的霍无病,还有那个进入地牢的刺客。” “原本这件事会这样继续悄悄的进行下去,直到所有事宜准备妥当,然后再一击而中,让拥翠山庄在一场突如其来的袭击中土崩瓦解。” 说到这里的楚留香心中也是甚为佩服,筹谋出这条计策的人极为聪明,对于人性的弱点把握很准。 楚留香突然停了下来,神情带着些伤痛,声音也罕见的微微颤抖:“可惜的是,半年多前,他们的阴谋被舍妹无意中发现,这就打乱了他们的部署。” “根据她的记载,虽然被人所伤,但她以留下的信息为要挟,与赵守正等人苦苦相抗,保住了自己和家人。” “等我赶回来的时候,舍妹已经伤重不治身亡,而赵守正大约是看到我与小胡的武功不弱,身上又带着拥翠山庄被盗的玉璧,所以临时编造了一个故事,将责任推到李玉函身上,试图使拥翠山庄发生混乱。” “请等一等!”薛秀青突然插话,打断了他的叙述,“之前的推断我大致认同,只是这拥翠山庄的被盗与此事有什么直接的关联吗?” “薛女侠,我们正是从藏宝阁所失窃宝物的种类、数量以及过程,才推断出马杰这个叛徒。”楚留香侃侃而谈,目光从容镇定,“而且,这些宝物还能证明,主脑与李观鱼的纠葛绝非寻常。” “我推断,他们是想要获得宝物中所藏的某些东西,可惜的是被我的朋友破坏,还辗转流到了我的手上。” 至于宝物中所藏的秘密,楚留香只是知晓了其中一部分,而又涉及拥翠山庄的隐秘,因此也就略过不提。 “也因为各种变故的发生,以及我们与李观鱼化干戈为玉帛,成为同一阵线,使得他们原先制定的计划遇到了一些变故!” “到底是什么计划?”广成子听了半天,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急忙追问道。 “以拥翠山庄为诱饵,将各大门派的年轻高手汇集于此,一并消灭!这也是我妹妹所遗留的信息中所传达的意思。” 楚留香说的很平淡,却让在场之人都不禁心弦一震,毕竟每个人都自视甚高,绝不愿意被人轻视。 “咳,咳!”见楚留香又抛出了他最初的构想,章三皱了皱眉头,不好当场反驳,却沉声说道,“诸位英雄,这只是楚公子根据只言片语作出的个人推断,我们也在探讨之中。” “何以见得?”大风道长目光如利剑,似能刺入心肺,“除了令妹的文字,你的推断还有何其他依据?” ”是啊,想要将各大门派派出的高手一扫而光,似乎有些,有些令人不可置信!” 戴独行虽然对楚留香的印象极好,但也不太能够相信真有人能做到这些。 “楚公子,我,我也觉得不太可能。即便是全盛之时的星宿派,也未必能够做得到,何况只是其中余孽。” 峨眉三英中最是害羞的林秀玉,涨红着脸,也断断续续的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只有无花,又低垂下了头,捻动着手里的佛珠,不知道在念什么经,竟然一言不发! “楚公子,此判断似有危言耸听之嫌,不如之后再说。” 章三不愿意在此时又起争执,想要先敷衍过去。 “我这么说自然有依据,诸位可以先听一听有没有道理。” 楚留香并没有愤怒的情绪,云淡风轻的说道,但言语中充满自信。 经历了地牢之中的反思与蜕变,此刻的楚留香犹如淬过火的神兵,佩戴多年的美玉,早已抹去了浮躁,更为坚毅沉稳,并不轻易被外物所动。 “善哉,善哉,小僧以为,兼听则明,诸位施主还是等他说完再下结论不迟。” 最后还是无花一锤定音,让众人收敛心神,耐心听楚留香说完。 众人都觉得无花有些偏帮楚留香,但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目中一闪而过的厉色。 无花向来被誉为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青年一代中的魁首,但如今却感受到了一丝威胁。 这个威胁就来自于初出江湖,与他年龄相仿,目前尚无声名的楚留香,他身上所蕴藏的潜力,轻轻松松就与李观鱼、华山派乃至丐帮都搭上了关系,若是在此次大战中崭露头角,必然名动天下! 楚留香当然不清楚无花深藏的心思,他只是说出自己的想法:“首先,我相信小玉绝不会在这样的大事上有所偏差,毕竟她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其次,李观鱼前辈派出段师兄寻求各派援手之时,赵守正必然得到了消息,然而他既没有任何阻挠的行为,让他将消息顺利的传到了各大门派。” “另外,他们也没有在各派高手到来之前,也就是拥翠山庄力量最薄弱的时候发动攻击,这是十分蹊跷的!更是违背兵法常理。” “他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不是显而易见吗?无非就是四个字:聚而歼之!” 楚留香的反问,让在场的众人哑口无言,毕竟都是江湖成名的高手,很难相信布局多年的星宿派余孽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而且,从动机上分析,星宿派确实对于各大门派有着深仇大恨。 “说了半天,确实有道理!”广成子对楚留香颇有好感,大约是听到了他对于外貌的评价。 但还是追问了一句:“我们该如何应对?” 第135章 各有怀抱 是啊,该怎么办? 纵然楚留香所讲述的故事十分精彩,似乎也没有多少破绽,能够让在座之人信服。但归根到底,还是要看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这就像是两个高明的赌徒,各自揣测对方的底牌,猜的准自然不易,但到底如何押注、押多少,最终赢下这一局,才是最关键的一环。 尤其是当这一局赌上不仅仅是钱财,还有声望,以及很多人性命,如何选择显得尤为沉重。 楚留香当然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计划,但他能在此时此刻和盘托出吗? 答案是:不! 当楚留香的目光从主位的章三、杜仲、段然三人扫过,或精明能干,或老成持重,或长袖善舞,他们都是李观鱼最倚重的弟子,然而真的可靠吗? 马杰在数月之前,还掌管着拥翠山庄的财政大权,其信任程度不下于眼前的三人,还不是一样为了利益背叛了? 而且,即便是在马杰已死的情况下,拥翠山庄的信息还是不断的被泄露出去,章三与王老虎一伙人的交往究竟有没有更深的内幕,谁也说不准。 至于各门各派的高手们目前看起来同仇敌忾、众志成城,然而心里究竟打着怎样的算盘,却很难揣测。 少林、武当是武林两大支柱,表面上互相敬重,但在会议一开始,就以“金科玉律”对“佛门狮子吼”,暗暗的较上了劲。 在面对这一代少林派人才辈出的压力之下,明显压了武当一头,武当的掌教青峰真人怎么会毫无动作? 他的目光掠过坐在一起的峨眉三秀和高亚男,笑意盈盈,不时低头耳语,似乎亲密无间,在三位容貌身形更成熟的女子面前,高亚男就显得气势不足了。 峨眉与华山都例由女子担任掌门,表面和谐、一团春风之下,其实也在争夺谁才是武林之中女子的第一人。 最近几十年来,华山凭借前后相继的三位杰出掌门,尤其是枯梅师太的威势,使这种争夺失去了悬念。 然而,当年峨眉创派祖师郭襄女侠又是何等的威风,若论人多势众,峨眉派更是远超华山,静虚上人当然也不会忘记。 至于丐帮,人数第一,地位却明显低于武当、少林,只是目前的实力还弱一些,所以韬光养晦,谁也不得罪,默默的发展壮大。 崆峒派,还有尚未到达的昆仑派、点苍派,处在天南海北,影响力远逊于中原门派,所以肯定也想借着这个机会,扩大自己的影响力,分一杯羹。 否则,也就不会将年轻一代中最出色的崆峒四奇一并派出,李观鱼与其掌门的交情还没有那么好。 这些人之中,会不会有与赵守正一伙暗中勾结的,以他们这些年的渗透力度之大、谋划之深远来看,并非没有可能。 这些想法在楚留香心中一闪而过,其中既有师父的教导,也有他自己的思考和观察。想清楚了这些,楚留香也理清了思路,区分了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 “诸位英雄,楚某人初出江湖,无论武功还是见识,都比不上大家。” 楚留香先自谦了一句,才继续说道,“将此事的前因后果串联起来,已经是殚精竭虑了,若要论应对方案,却尚未考虑周全。” 此言一出,不仅广成子等人大皱眉头,就连原先含情脉脉看向他的史秀云、林秀玉也满脸失望的表情。 还是南宫灵厚道,出言替他解围,说道:“这是件大事,需要咱们各派英雄共同商议,才能找到完美的应对之策。” 大风道长修为甚深,自然不会口出恶言,只是皱眉道:“武学中有句话,叫做大巧若拙!与其考虑如此的复杂,倒不如直接一点,等待昆仑、点苍派的几位师兄弟到场,将赵守正等人一股荡平也就是了!” 大风的提议不算好,但也不算差!武林中人嘛,都是在刀头舔血,无非是胜败二字而已。 无花却是在场所有人之中,唯一一个注意到楚留香刚才的表情的人,他明显感觉到楚留香必然还有话没有说,也可能有所顾虑不愿意说。 但他此刻却希望楚留香说出来,而他再予以修正和支持,这样就能避免武当派在这次行动中占据主导作用,也能巧妙的避免与两位武当的道长发生正面冲突。 “善哉,善哉!大风道兄所言固然有理。但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大智度论中也说,诸功德中,不杀第一!若是能够有更好的办法,避免杀戮过重,那是再好也不过了!” 大风道长沉着脸没有接话,心中却是冷笑:你这和尚,以正义之名,在江湖中不知道造了多少孽,害了多少人,却还在此处大言不惭,真是笑话! 但他也不宜反驳,毕竟在明面上大家都是出家人,不杀生同样是道教的大戒之首。当然,无论他的松纹剑下伤了多少条人命,都能用“除魔卫道”来解释。 “楚施主刚才只是说并无周全的对策,但总有一些想法,可否说出来以供大家商讨?” 面对着无花祥和慈悲的面容,楚留香也是暗自心惊,少林高僧果然不凡,自己竟然还是没有能够遮掩过去。 至于无花的目的,大风的反应,也都在他的预料之内,但一再追问之下,自己也无法推托了,于是拱手道:“既然大师有命,楚某也就只好抛砖引玉了!” “如果以人的身体打个比方,赵守正和青霞是左右两只手,负责所有事务以及具体行动的策划,而那些招揽来的高手就像是腿,是重要的支撑力量。” “他们都很重要的,但并不是最重要的!”苏蓉蓉就在楚留香的身旁,专注的倾听着。 每次听他意气风发的议论之时,总是被他的风采所吸引,但今天被吸引的不只是她,还包括峨眉派的师姐们,眸中不时闪过波光。 “我们砍断了腿,这个人还能坐轮椅;砍断了手,也还能生存下去。只有砍掉头颅、刺穿心脏,才能彻底消除后患!” 第136章 按图索骥 “只要被这两个人逃脱了,那么三五年之后,或许又会酝酿一场新的劫难!” 楚留香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色异常的沉重,在他的心目中,没有抓住隐藏在幕后的人,那就无法真正告慰小玉的在天之灵,小玉的牺牲也就失去了意义。 在场诸人之中,只有胡铁花最能够理解他的心思,因为他对于小玉也有着极为深厚的情谊,当即一拍桌子,说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抓住那些小喽啰算什么本事?” “楚兄,依据你刚才的推断也好,故事也罢,似乎都没有直接的线索指向星宿派的余孽,或者是与李庄主有仇的那个人,又该从何入手呢?” 南宫灵其实是赞同楚留香的想法,这与临别之时义父任帮主的交代如出一辙,当时他颇为严肃的叮嘱道:“拥翠山庄之事,非同小可,必然是筹谋已久,主使人之武功心机令人震惊,记住除恶务尽这四个字!” “是啊,若我们始终找不到这两人,难道这件事就这么拖下去吗?” 广成子说的更加直截了当,他们四奇的目标就是借此机会彰显一下崆峒派的声威,避免被中原门派边缘化,当然不能无功而返。 大风和长风虽然没有表示赞同,也没有反对,但眼神之中都透露出了不认同的意思。 峨眉三秀也没有发言,似乎会说话的眼睛一闪一闪,大概是想看这个年轻俊朗的小伙子能够如何解开这个谜题。 “我认为并非毫无线索,至少有两条路可以尝试追查!” 楚留香沉吟了半晌,并未被反对和沉默的气氛所压倒,依然从容不迫的说道,“首先,与李观鱼有着仇恨的这个人,乃是姑苏当地之人,至少有两个特点,一是有钱,二是有伤。” “呵呵呵,姑苏乃是全国财富重地,商贾云集,楚公子若是给出这么宽泛的线索,恐怕要有成百上千的人有嫌疑啊。” 面对段然的反问,楚留香不疾不徐,微笑着说道:“如果再加上另外两个特征呢,第一就是受伤的部位在身体的左侧,而且严重影响到了左腿的活动;第二,这个人穿的是天工坊的鞋履。” “据我所知,天工坊之所以出名,就是因为他对于每个客户的测量数据都有详细的记载,从而为客人提供最舒适合脚的鞋。是不是这样?” 这两个特征正是楚留香在越王洞遇险的时候发现的,但是他知道要想通过这条线索查下去,靠他自己不行,只有依靠财大气粗的拥翠山庄! 因为李观鱼本身就是天工坊的老客户,据说还在里面入了一点小股,以这种身份才有可能去查询严格保密的客户资料。 此言一出,立马让拥翠山庄的三名弟子都无话可说,这是相当细节的线索了,就连衙门查案也足够了。 “善哉,善哉,小僧想问,楚施主是从何处得知呢?” 无花的问题也正是不少人的疑惑,毕竟能看得到鞋子却不知道是谁,有些匪夷所思。 于是楚留香就将他被困越王洞中之时,所看到的一深一浅的鞋印,以及鞋印上所刻记的天工坊标志等等说了一遍,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说到底,若非舍妹小玉无意中发现此处,并且将其记录了下来,我也不可能发现这条线索。” “楚施主的洞察力果然非常人能及,小僧佩服!” 以少林无花的眼界和高度,能够让他说出“佩服”二字的,世上已经不多了,这一次却说的甚是真诚。 至于本就对楚留香有好感的史秀云、林秀玉二人则目光中多了几分惊喜,而薛秀青的脸色则有些不好看,大约是因为自己的两个师妹不够矜持。 “这件事我看不如就由章施主派人予以实施,以李庄主的面子,天工坊一定不会拒绝帮这个忙的!” 无花既然发话了,线索又是如此的明确,章三当然无法推却,当下就领命道:“明日我就亲自前往天工坊,往日也都是由我与其接洽的。” “我们姐妹虽然身处巴蜀之地,但也久闻姑苏城天工坊的大名,说是其鞋履之精巧世所罕有,不知道章师兄能不能带我们去看看。” 谁也没想到,峨眉三秀之首,峨眉派下一代中最有领袖气质的薛秀青居然提了这样的要求,就连史、林两位师妹都有些惊诧。 她们心想,师姐从来是最朴素的,还得到过师父的多次奖勉,什么时候喜欢过这些东西。再说,师姐数年前曾经来过姑苏城,怎么还会有此游兴? 楚留香却立刻转过弯来,心中暗赞:薛秀青明明是担心章三办事不力,或是有所差错,而亲自前往监督,还找了个让人无法拒绝的借口,心思细腻机敏,果然不愧为峨眉三秀之首。 “这个,这个,自然是欢迎之至!”章三忝为地主,怎么也不好拒绝峨眉派的小小要求。 “还有一条线索呢?”无花也看明白了峨眉三秀的用意,倒也放心了。 “三十余年前,联合围攻星宿派的高手众多,除了各大门派、世家之外,还有一位前辈的身份很特殊。” 楚留香刻意的顿了顿,才神秘的说道:“他就是号称铁笔春秋的百晓生!虽然他的武功不是最强,但最擅长记录、分析,因此他回来后将其中的具体情状一一记载,编成了一本小册子。” “据说里面对于星宿派的重要人物都有描述,若是我们能够将其取来,对比研究,或许就能大有收获。” “百晓生?这个人倒是听说过,还曾经见过一两次。据说武林的大小轶事无一不知,对于人物品评也很独到,但在江湖上消失多年了,我还以为已经仙逝了,想不到居然还在人间。” 戴独行是与百晓生同一辈的人物,对于此人颇为了解,因此也就有所疑惑。 “是啊,我师父曾经告诉我,百晓生隐居在离姑苏城不远的金鸡湖,就在湖中央的月光岛上,我也是不久之前才确认他老人家依然健在。” “我的想法是,明日一早就出发,大约三个时辰,就可以到达百晓生的住所——逍遥居!” 第137章 神医的盛名与实力 “善哉,善哉!小僧也听恩师天峰大师提起过,这位百晓生前辈曾经参与了这次大战,而且留下了最为详实的记录,只是他老人家行踪飘忽不定,大家都没有看到过原文。” 就在众人还在疑惑犹豫之时,无花第一个站了出来,表示自己也听师父提起过此事,并且与楚留香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楚留香说的言之凿凿,再加上他之前令人信服的分析和推断,以及无花以天峰大师的名义担保,在场众人大都点头称是,同意了他的建议。 除了戴独行之外,都只是耳闻百晓生之名,对于三十多年前的那场大战也只是所知不详,因此广成子就问道:“百晓生前辈究竟长什么模样?到时候会不会认错?” 楚留香不假思索,微笑着答道:“这位前辈自然是一副好相貌,仙风道骨,身材颀长,就如逍遥散仙一般,断断不会认错的!” 戴独行的浓眉微微一皱,他虽然与百晓生不算熟识,但也见过一两次,身材不高,还有一个酒糟鼻,可以说其貌不扬,与楚留香所讲大相径庭。 不过,年纪大了就有一个好处,不会轻易出言反驳,他隐隐觉得楚留香这么说必然有他的道理,所以也就咳嗽了两声,没有说话。 另外一个有所怀疑的是胡铁花,除了被困地牢的这几天,他与楚留香朝夕都在一处,从来没听他提过什么百晓生,难道对自己还有所隐瞒? 这个老臭虫,竟敢藏私,待会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楚留香见众人并无异议,就看向主位的章三,说道:“既然大家意见一致,那么明日前往金鸡湖月光岛的人选,也希望由章兄等统一调配。” 毕竟是在拥翠山庄的地盘上,众人也都是助阵援手而来,若是自行其是,难免不敬,在李观鱼前辈的面子上也不好看。 章三与杜仲、段然小声商量了一下,说道:“既然楚公子有百晓生的下落,若是这份记录存在,那么对此事有极大的影响,我们必然全力以赴。” “杜师弟的老家就在金鸡湖畔的李公堤附近,对于周边的情形更熟悉一些,就由他挑选十名弟子一同前往。” “楚公子、胡公子,以及丐帮的戴前辈,随杜师弟前去,不知意下如何?” 应该说,章三这么安排也算合理,毕竟只是去找一个人,看些资料,并非大动干戈,根本用不着那么多人去。 而戴独行是在场之中,唯一见过百晓生的人,他去一趟也理所应当。 “我也要去!”高亚男跳了起来,呆在姑苏城这么久,她早就想出去透透气了,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章三也有些无奈,但看在枯梅师太的面子上,也不便反驳,只好点头答应了。 “至于无花大师,武当的两位道长,以及崆峒派的朋友,就先养精蓄锐,静候佳音。”章三含笑吩咐段然,“就由段师弟坐镇山庄,负责安排,以及陆续到来的昆仑、点苍派朋友。” 众人对此皆无异议,就在商议临近结束之时,有弟子来报,说是神医叶天问来访。 “哦,我差点忘了,今日恰好是每月一次的叶神医替师叔祖诊治的日子。”章三一拍脑袋,说道,“杜师弟你赶紧陪着神医一同前去,看看有什么后续的调理要求。” 大家离开剑气堂之时,正好遇见匆匆而来的叶天问,依然还是那般相貌清雅,风采不凡。 令楚留香等人意想不到的是,除了无花之外,叶天问居然与在场诸人都有不少交集,所以满脸带笑的与众人打着招呼。 “两位师叔远道而来,辛苦了!师侄在外问诊,不克远迎,师叔勿怪!”他首先冲着大风、长风两位道长深深一礼。 原来他的家传武功便是武当一脉,算起来正好比大风晚了一辈,所以才会如此称呼。 大风见到他,严峻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伸手相扶,道:“无须多礼!你在江湖上名声不小,也是为武当争光!前年金风师兄的内伤,也要多谢你诊治,才能痊愈。” 两人一拜一扶,所用的都是武功正宗的玄门内功,大风只觉得对方后劲绵绵,似有生生不息之感,更是满意的赞道:“不说武当下一代弟子,就连我们这一辈,有你这份修为的也不多,甚好,甚好!” 至于崆峒四奇中的上清子,当年曾被巡游西域的叶天问之父治疗过内伤,更是表示了感激之情,以及对于其父仙逝的悼念之情。 丐帮、峨眉两派也都有弟子被叶家之人治疗过,因此也都一一致谢,眼看着叶天问被围在众人之中,应接不暇,不停逊谢回礼的模样,胡铁花羡慕的说道:“早知如此风光,老胡也应该去学医啊!” 像是听到了胡铁花的话语,叶天问微笑着扫过一眼,竟然走了过来,说道:“听说楚公子被困地牢,叶某也甚是忧心,终究是有惊无险,可喜可贺!” 楚留香也含笑答谢:“多谢叶神医关心,大约是阎罗王知道楚某还有事情没有做完,不肯收我吧!” “咦,楚公子似乎受了不轻的内伤,有没有大碍?” “果然神目如电!楚某确实有些小伤,并无后患。” “嗯,确实如此!楚公子的双目英华内敛,只是随意站立便犹如山岳之峙,武功似乎又有精进,这是另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楚留香大为惊讶,想不到这叶天问果然不愧盛名,只是浅浅一扫,不仅能看出自己的伤势,还能辨别出对方的武功深浅。 “不敢当!只是小有进境,难当神医夸奖!” 见楚留香谦逊,叶天问也不再多问,与众人一一道别之后,随着杜仲向后院而去,病人对于大夫来说,毕竟是第一要务。 “师姐,你们怎么对他如此客气啊?” 林秀玉是第一次来江南,所以并不清楚叶天问的名望,有些好奇的问道。 “武林中人,难免损伤!天下最好的治疗内外伤的大夫就是他,你能保证将来不求他吗?” 薛秀青淡淡的说道,作为很有机会执掌峨眉的弟子,她比师妹们都要看的更远。 “楚施主,小僧有个佛法上的疑难,想要与施主探讨,不知是否方便?” 无花突然问道,令大家都甚是奇怪。 第138章 制造百晓生 无花的佛法造诣极高,能与天下高僧辩经而不败,居然要向楚留香请教,这个借口荒诞到就连胡铁花也睁大了嘴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才发现楚留香居然含笑答应了,文绉绉的说道:“楚某对于佛法亦颇有所得,正好与大师相互印证。” 胡铁花外表粗豪,其实心思聪敏,只是平时懒得算计而已,脑子稍微转了一转,便知道这两个家伙一定有什么隐秘的勾当要谈,说不定有什么好事。 想把自己排除在外,那可不行! 想到这里,胡铁花哈哈笑道:“真是太巧了!昨日我读了一篇经文,正有些疑难未解之处,趁此机会可以向两位讨教。” 楚留香与无花对视一眼,知道被这个家伙缠上了,没那么容易甩脱,也就只好点头同意了。 至于高亚男,见天色还早,就拉着林秀玉、史秀云两人,说是要切磋一下剑法,薛秀青并无异议,只是叮嘱了她们几句,就自行回房静修养气。 武当的大风、长风则是要前往当地最出名的玄妙观礼拜,瞻仰画圣吴道子的太上老君像,顺便吸收三清的香火之气,据说能够大大增加修为。 戴独行、南宫灵带着小洪去了丐帮的姑苏分舵,一来与当地的舵主打个招呼,二来也是为了正式将小洪收入丐帮,顺便展示一下丐帮的实力和规模。 只有崆峒四奇最是勤勉,广成子让段然找了一块空旷的场地,说是要将新研究出来的阵法多多演练。 当楚留香等三人回到房间,将房门关好后,无花才意味深长的说道:“若人不妄语,至诚不虚欺,受身悉具足,不染恶名称。这四句话当作何解,施主可有见教?” 楚留香微微一笑,从容答道:“佛祖曾言,若有人妄语,便堕地狱饿鬼道,口气臭恶!” 随即又反问道:“大师不妨自闻,可有口气?” 两人对视良久,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起来,让一旁等着看热闹的胡铁花有些不明究竟。 原来二人是以佛经上对妄语的果报进行对答,无花引用了《分别业报略经》,称颂不妄语之好处,暗指楚留香在刚才商议之时说了假话。 而楚留香则是以《增一阿含经》中妄语的后果针锋相对,指出无花其实也犯了此戒。 无花收住笑声,正色道:“小僧估计在月光岛上纵然有逍遥居,也未必有百晓生,更不会有关于三十多年前的记录。” 楚留香神色不变,反问道:“何以见得?” “小僧自知此事与星宿派相关,行前特意向天峰大师详细询问了当时的情景。“无花手捻佛珠,缓缓说道,“当时我少林乃是主导之人,也没有留下什么详细的记载,机密只有几个核心人物才知道,许多都随着前任方丈的圆寂而消失了。” “至于说百晓生,当时还只是小有名气,根本没有机会参与到重大事件之中,怎么可能留下什么详细的记录?楚施主难道不是妄语吗?” 他这么一说,胡铁花才醒悟,这个老臭虫居然在各派高手面前信口编了个谎话,把自己都一并欺瞒过去。 但他这么做有何目的? 楚留香也收住笑声,若有所思的说道:“既然大师知道楚某人在说谎,为何不当众揭穿,反而为之遮掩?难道不怕将来堕入地狱吗?” “我大乘佛法就是为了普度众生、饶益有情,为了众生的利益,妄语也并不算犯戒。”无花说的义正辞严,毫无愧色。 要论起从佛法中给自己的行为找借口,谁也比不上少林派,就如当年围攻星宿派造了多少杀孽,也就是以一句“除魔卫道、拯救苍生”轻轻带过。 “再者说,我见楚施主智珠在握,心有成算,必然有所安排,所以才斗胆说了两句,这一点小僧没有看错吧。” “原来你们俩是在演双簧啊,一吹一唱!”胡铁花终于感觉到与这两个家伙比拼心智,实在有些不自量力了。 “我想要通过百晓生这个钓饵达到两个目的!”楚留香终于不再兜圈子,他对于无花的头脑和眼光也极为欣赏,“第一就是看看这些人中有没有与赵守正暗中勾结,有意无意的将消息传递出去。” “第二,若是能趁此机会,消减赵守正的实力,为最后决战扫清一些障碍,对不对?”无花虽是疑问,语气却相当确定。 “正是如此!” “这么说,金鸡湖中的月光岛上真有一个逍遥居喽?” “有!这是家师在江南的三处别院之一,有时会来此小住几日,欣赏江南的山水美景。” 无花没有追问楚留香的师承,但他相信能够教出楚留香这样的徒弟,必然也是当年江湖上绝顶的高手,同时还有闲情雅致,并且有足够的财力修建别院,大约也就那么一两位了。 “如果楚施主的推断不差,那么收到消息的赵守正一定会在我们之前赶到月光岛,避免那份记录落在我们手里。” “我同意大师的推断,因此就需要有人先行前往月光岛逍遥居,假扮百晓生,稳住赵守正派来的人,或者视情况直接将其擒拿。” 楚留香说到这里,瞄了一眼俊秀异常的无花,笑着说道:“或许要委屈大师还俗了!以大师的风采,必然不会输于百晓生前辈。” 无花本就是旷达之人,倒也并无异议,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光头道:“得找个不错的易容高手方可!” 这一次胡铁花终于抢到了他们两人的前面,说道:“只要蓉儿出手,保管旁人看不出破绽!” 苏蓉蓉本来还在为楚留香与无花密议,而不叫自己,有些黯然,此刻听说还需要借助自己的易容术,顿时就来了精神。 从小神童遗留的面具中挑出一件老人的,再给无花加上头套,胡须,脱下僧袍换上一件紫色的云纹纱袍。 只是半刻钟的功夫,无花就从宝相庄严的年轻僧人变成了神态雍容、清雅闲适的六旬老者,就连他自己揽镜自照,也不由得啧啧称奇! 第139章 计中计 “除了外貌之外,兵器也不能少!”楚留香提醒道,“江湖上都说百晓生是铁笔着春秋,总要配一支判官笔才像样啊!” 拥翠山庄虽然以八十一路凌风剑法闻名天下,但要在其兵器库中找出几支判官笔来也不算难事,楚留香却不想这么做。 “若是不找拥翠山庄帮忙,那还有一个办法。”无花明白楚留香是为了最大限度的保密,于是提出了解决方案,“崆峒四奇!” 经他提醒,楚留香也想起来,崆峒四奇中上清子的兵器就是判官笔,倒是可以借来一用。 “本来我崆峒派有严规,兵器不可离身!但无花大师想要借用,我等自然奉上!”广成子发了话,上清子就将自己的判官笔递了过去。 “这判官笔的使用便是…”还没等上清子说完,无花单手持笔,随手施展了一套三十六路点穴法,法度精严,点穴奇准,俨然是一位判官笔的高手。 “大师,你以前练过这门功夫?”上清子不由得惊诧莫名,若是以笔法纯正而言,无花当然不能跟自己相比,但若是单论威力,恐怕就毫不逊色了。 “上清师兄见笑了!”无花收起了判官笔,先合十向上清子道了谢,才解释道,“数年前我在少林守山门的时候曾经遇见过一位判官笔的高手,与他交手了上百个回合方才取胜,心中略有所悟而已。” “其中尚有不到之处,只得其形,尚欠其神。还望上清师兄多多指点!”无花说的很客气,也很诚恳。 上清子却苦笑道:“大师果然是奇才,所悟出的判官笔法已然不在我之下,哪里敢提指点二字!” 广成子却是提了一个要求:“既然无花大师假扮的是百晓生前辈,身份地位都是甚高,家中也应该有些仆佣听候差遣才对。我等四人也愿助一臂之力!” 这倒是个好办法!一来,可以让他们随同前往,避免无花独木难支;二来,也可以防止消息泄露。 最有利的条件是,他们四人几乎不用化装改扮,就能完美的扮演角色。 “既然如此,就麻烦无花大师与崆峒派的四位英雄了!” 楚留香当即应允了,并且将逍遥居的构造、陈设一一讲述了一遍,让他们尽数记下,以防被人看出破绽。 “我们五人等到入夜之后悄悄出发,不可惊扰他人,估计在凌晨之前就能到达!” 无花目视崆峒四奇,就如同将军在发布命令,四人也凛然而遵。 一切正如楚留香、无花所担忧和顾虑的,仅仅在他们剑气堂商议完毕之后不到三个时辰,消息就传到了赵守正的耳朵里,甚至还有一封简略的书信,要点悉数在目。 “天工坊?月光岛?百晓生?” 赵守正反复念叨着这几个词语,不禁感慨起来:“楚留香啊楚留香,你手里到底还藏着什么宝贝没有拿出来,为什么每次都要给我惊喜啊?” “一帆,你去了解过没有,月光岛上是否确有逍遥居?逍遥居中是否有人住?” 身旁忠心耿耿的赵一帆刚才去打听过,连忙回答道:“确实如此!手下有几个人正是月光岛出来的,说是这逍遥居极为神秘,高墙深沟,根本看不见里面的状况。” “但是,据他们所说,曾经见到有一位身形潇洒、外表威严的老者出现过,事后回想,很可能是位隐居的高人。” “只不过他们都被家中长辈告诫过,说是收了人家的钱,不允许靠近,也不允许说出去!” 听着他简约的描述,赵守正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寒光,自语道:“想不到百晓生居然就藏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这么多年!” “少主,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一帆,你也跟了我很多年了,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属下以为,必须要抢在楚留香、胡铁花和杜仲等人到达之前,先赶到月光岛,擒住百晓生,再一把火烧了逍遥居,让他们无功而返。” 赵一帆做事素来以干净利落着称,这一次所提出的计划也是如此,令赵守正不住的点头微笑。 “甚好,甚好!”赵守正夸奖道,“这些年果然历练出来了,以前让你看牢房真的是大材小用了!” “不过,我还有个更好的主意。”在烛光下的赵守正,面部轮廓忽明忽暗,嘴角还挂着笑意,“既然敢来月光岛,为什么不将他们一并收拾了!” 饶是赵一帆胆大心黑,也被赵守正的构想吓了一跳,有些犹豫的问道:“据蓝衫所说,楚留香的武功已经到了极高的境界,竟然能够硬扛住他的化骨绵掌,还能隔空发出剑气,实在不可小觑啊。” “你不说我倒还忘了,这家伙为了逃命连灯火阑珊处这样的绝招都使出来了,恐怕元气大伤,要将养一段时间吧。” “是的,据大夫说,没有一个月的时间,根本无法恢复!” “那就是说,没法继续为我效力了?”赵守正对此很不满意,嘲讽道,“说起来是如何如何了得,想不到也是个样子货,真是白费了我花下去的这么多银子,他自己是怎么说的?” “蓝衫说,他任务没有成功,自然愧对少主,原先所收的银子退还一半!”赵一帆小心翼翼的回禀道,“他还说,准备离开一段时间,先养好伤再说。” “呵呵,总算还有自知之明!”赵守正冷冷的说道,“你安排人将他送走,不要在这里碍手碍脚。” 这句话听在赵一帆的耳中,不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蓝衫之前也是赵守正极为倚重的高手,成功的执行十余次重大任务,但就因为这一次失手,就被弃之如敝履! “正因为楚留香难缠,又有些运气,所以我才想着一定要在决战之前解决掉他!”赵守正解释给自己的心腹听,“我有一种预感,如果到了最后时刻,坏事的一定是他!” “属下明白!”赵一帆自然不敢有异议,躬身道,“不知少主想要调遣哪一支力量去做这件事?” 第140章 连环营出动 “我们水坞里船只准备的如何?”赵守正突然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 “双桅大船四艘,快船十余艘,水手齐备,随时可以动用!”赵一帆没有问,他只负责回答。 “调一艘双桅大船,一艘快船,从水路走最快!”赵守正就生长在这一方,对于纵横交错的水网阡陌都极为熟悉,心中迅速的勾勒出了最快的路线。 “我们沿着千灯浦,转到吴松浦,再进入斜塘河,尽头就是金鸡湖了!今晚的风向又很适宜,预计最多两个时辰就能到达。”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凶狠,吩咐道:“这次任务由连环营负责,让郭盛、杨荣两位即刻做好准备,整肃队伍。” “属下这就去传达。”赵一帆听到连环营这个名字的时候,心中一震,但并未表示异议,而是请示道,“由郭盛全权指挥吗?” “不!”赵守正恢复了平和的笑容,但语气中透露着无可质疑,“我亲自去!” 郭盛、杨荣二人原本是京师神机营的两名都尉,很有能力,只是被顶头上司之间的权力倾轧所牵连,被罢职回乡,自然有甚多郁郁不平之气。 结果被心有大志的赵守正以重金和承诺招揽了过来,为他训练了一支精锐的连环营! 连环营中每个人都配备一支诸葛连弩,每支连弩可以疾速发射十二支箭,也就是说四五百支箭同时呼啸而出! 每个人都要达到百发百中的军中神射手的标准,必须能够克服任何外界干扰,保持手、眼一致,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箭会射到哪里,达成怎样的战术意图。 这支连环营总共不过三十余人,但将他们训练出来却花了足足三年的时间,耗费了大量的银钱,可见极为不易。 郭盛曾经夸下海口,在如此密集的箭雨之下,若是事先没有防范,就算是神仙也无法遁形脱身。 但是,赵守正却并不满足于此,他认为江湖之中轻功好的人太多了,他们往往可以在连弩将发未发的瞬间脱离战团。 因此,他与郭盛、杨荣经过长期探讨,并且以擒获的武林高手作为试验品,进行了多次演练,最终确定了一套足以兼顾各个死角、覆盖范围更广、射击精度更大的阵型。 在连续成功击杀了少林、武当等数名高手之后,赵守正极为满意,并且最终将其命名为“雷霆阵”!寓意任何人都难以抵挡这雷霆一击。 这个阵型有一个极大的弱点,那就是需要提前进行站位,相对来说灵活性比较差,所以赵守正才会要求尽快出发,务必在楚留香等人赶到之前,完成布置。 而以楚留香的机敏和武功,也许只有他亲自出马,才有希望将其引入伏击圈中。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他也很想知道,三十多年的旧事究竟是什么样的,传授自己星宿派武功的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当半个时辰之后,赵守正一身黑色劲装,走到水坞的时候,连环营三十余人已经跟随杨荣全部登上了大船,就如同钉子一般,无论风浪如何摇摆,纹丝不动。 连环营的主将郭盛四十多岁,身体就如同一个墩子般的结实,环眼虬髯,脸上还有几处明显的伤痕,这是当年与瓦剌、鞑靼作战时所留下的记号。 见到赵守正前来,他微微点头示意,说道:“一切都已经就绪!儿郎们就等着少主一声令下了!” “好!”赵守正自然看得出眼前这支队伍军纪严明,即便是半夜出发,也毫无倦意,而是满脸抑制不住的兴奋与斗志。 “我们三十多个人,一艘大船就足够了,怎么还要跟一艘快船?” “孙子兵法上说,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奇正相生,如循环之无端,孰能穷之哉?” 对于郭盛的疑问,赵守正微笑着解释道,“郭将军,你是参加过十余年前我朝与瓦剌大战的宿将,当年不就是因为粮道被瓦剌三千奇兵所袭,这才落得大败而归吗?” 郭盛的身份与普通江湖中人不同,是真刀真枪抵御过外族入侵的好汉,只是因缘际会暂时为他效力,因此赵守正对他和杨荣都甚为尊重,始终称之为“将军”。 “兵法上确实如此,但我们要对付不过是江湖草莽中人,哪里需要如此呢?”出身军旅的郭盛还是改不了小看江湖中人的习惯。 “草莽之中亦有英雄好汉!”赵守正难得的严肃了起来,“历朝历代的开创之主,倒有一大半起之于江湖之中,振臂一呼,应者云集,不可不慎!” “这艘快船有两个用途,第一就是作为奇兵,既可以起到增援的作用,第二,也可以作为撤退的途径,以防万一。” 似乎是在为赵守正所说的话作为注脚,五六个身形矫健,手持单刀的人出现在水坞,悄无声息的进入了那艘快船。 “此次我们要对付的人都很不简单,将军不可掉以轻心!若是贻误了战机,休怪我无情!” 这也是数年以来,赵守正第一次以如此严厉的态度对待郭盛。 郭盛身为军人,当然知道“军令如山”这四个字,也了解赵守正表面温和,实则心机深沉、辣手无情,于是拱手受令,当先登上大船。 见赵守正也要跟着上船,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赵一帆忍不住提醒道:“少主,拥翠山庄、峨眉派的人明天就会前往天工坊查询记录,是否需要事先提防?” “峨眉三秀?”赵守正有些神秘的笑了两声,说道,“此事不用你操心,我已经通知青霞了,她自然会相机处理。” 此时天色已近四更,一轮明月的清辉之下,将水面撒上了点点银光,竖起风帆的大船劈波斩浪,向着金鸡湖全速前进。 “大约拂晓时分,我们就能到月光岛!迅速做好战前准备!” 船舱之内,随着杨荣一声令下,久经战阵的连环营都再一次对手中连弩进行了检查,将十二支箭塞入箭匣之中,另外随身佩戴的备用箭匣、短刀,也都一一检视无误。 而那艘小小的快船,不远不近的跟在大船之后,就像是幽灵一般! 第141章 不速之客 就在赵守正的大船刚刚从水坞驶入千灯浦的时候,乔装改扮的无花与崆峒四奇已经快马加鞭,抢先一步进入了月光岛,顺着楚留香指引的路线,顺利来到了逍遥居。 足有一丈多高的围墙难不倒无花,也难不倒崆峒四奇,但是并不需要施展轻功。 因为沉重的铁门上设置了机关,只要同时按下三处门钉,就能顺利进入。 院中繁花似锦,小桥流水,地面上黑白相间的石块排列整齐,就如阴阳相生相克。 居所虽不是很大,却颇为雅致,掩映在如茵的绿树之中。 屋内的陈设简洁素雅,有书、有琴、有箫、有画,无一不显示着主人的雅量高致,品味不凡。 此时东方已经显出了鱼肚白,无花扫了一眼,说道:“此地甚好,只有一件事需要劳烦各位!” 广成子一甩拂尘,笑着点头道:“确实如此!看来我这拂尘倒是可以发挥作用了!” 他也发现了,屋内虽然精巧、干净,但估计也有很长时间无人居住,所以桌椅琴箫之上,难免染上了薄薄的灰尘,若是细心之人,必然会看出蹊跷来。 四人在崆峒派都是顶尖的人才,很久没有干过这些粗活,但还是在无花的指挥之下,将屋内收拾的一尘不染。 无花心中暗道:“崆峒派这四人虽然其貌不扬,但武功出色,而且做事精细,任劳任怨,颇为不易。” 无花还将墙上的古画摘下,把那支判官笔挂了上去,接着迅速的打开砚盒,磨好了墨,墨香瞬间弥散,显出一副寄情山水、悠然自得的模样。 等一切收拾妥当,无花微笑着说道:“接下来,我们就等着看看楚留香的猜测准不准?到底有没有不速之客上门来?” 因为今晚他们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楚留香推论的基础上,虽然听起来很有道理,但究竟能否成真,大家心里都没有把握。 当晨曦的第一缕阳光从窗棂射入的时候,外面传来了砰、砰、砰三声有节奏的敲门声,本在闭目养神的崆峒四奇和默念经文的无花瞬间睁眼起身。 “想不到真如楚留香所料,拥翠山庄内部依然还有内奸。”无花暗自心惊,越发觉得楚留香此人不可小觑。 “诸位,一切依照我们商量好的来,千万不要仓促动手,以免打草惊蛇!”无花又一次叮嘱,就怕广成子等人按捺不住。 “请大师放心!”广成子神情镇定,一抖拂尘道,“上清子,你随我出去迎客!无尘子你们两个就在屋内伺候。 究竟采取何种策略?是一上来就猛攻进去,还是先礼后兵,赵守正在船上与郭盛、杨荣反复商议,最后还是决定先试探一下,若是百晓生能够配合,那是再好不过。 在他们的概念里,楚留香等人此时可能还未出发,他们有充足的时间,若是谈崩了,再动手也完全来得及。 因此,他们在兵力上进行了分配,挑选出十名连环营,由杨荣随行,从正面进入逍遥居。 郭盛则率领余下二十多人分成三队,占据了高处的有利地形,呈三角形分布,确保院子的中心处于连弩杀伤力最强、覆盖最密集的区域。 至于那一艘快船上的人,则神秘的消失了,或者说执行他们秘密的任务去了。 “且住!”广成子看着不待答应,就径直进入庭院的十余人,皱起了眉头,举手示意道,“尔等是从哪里来的,怎么毫无礼数,没看到主人在家吗?怎能擅闯?” 赵守正停下脚步,身旁的杨荣一扬手,身后的十人齐刷刷的站住了,就如同一人。 广成子心中有些吃惊,这种令行禁止的程度,在江湖上并不多见,不要说自己的崆峒派,就算是少林、武林,也未必能够做得到。 而这些人的腰间背后鼓鼓囊囊,明显是藏有兵器,而且与传统的刀剑形状不太相似,更是加了警觉。 再看对面为首的年轻人,虽然一脸微笑,但步履轻盈,行进停步间点尘不惊,双目灼灼放光,武功修为已经到了很高的境界。 赵守正同样在打量对面的两个看起来像是仆佣之人,一胖一瘦,形貌各异,但看他举手投足,以及中气十足的喝止之声,显然武功不俗,手持拂尘更是一种奇门兵器。 “想不到百晓生排场不小,手下的使唤之人也是武林高手!” 想到这里,他拱了拱手,颇为诚挚的说道:“晚辈赵守正,得知百晓生前辈隐居在此,特地前来拜访,希望能够一睹铁笔着春秋的高人风采,实在是叨扰了!” 他这句话不仅是对眼前的广成子所说,而且用了传音之术,声音虽然不大,却极为清晰的传入了屋内无花的耳中,犹如就在身旁。 “原来他就是赵守正!”广成子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本人,想不到是个外貌清秀的小伙子,居然能够干出那么多险恶之事。 “莫非你曾经听过我的名字?”赵守正敏锐的察觉到了广成子脸上的表情变化,往后撤了半步,右手负在身后,拇指竖起,做了个待命的手势。 他一直以来都是韬光养晦,很少在江湖上出现,因此在现阶段,除了拥翠山庄以及与其相关的武林高手之外,应该不太会有人听过他的名号。 随行的杨荣等十一人,动作一致,将手探向身后的背囊,目光紧紧盯住眼前的广成子等人,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广成子当然醒悟到自己一时失态,但他毕竟是崆峒四奇之首,头脑也极为灵便,当即佯怒道:“哪里来的莽撞之人?此地只有我家主人,并无什么百晓生,速速离去,否则休怪我不客气了!” 说完,一举拂尘,摆出一副要动手的架势。 说也奇怪,他这番作态,倒是让疑心甚重的赵守正放下了心,因为若是敌人所设的陷阱,必然会迫不及待的骗自己进去,而绝不会将自己往外驱赶。 于是,他又做了个手势,让众人保持戒备,自己则走上前两步,再次恳切的说道:“晚辈远道而来,只是想见前辈一面,说几句话即可,万望应允。” 此时,屋内传来一曲悠远清越的广陵散,以及一声长叹:“老朽已经不问江湖之事多年,年轻人又何必搅扰老朽的清闲时光?” 第142章 交易与破绽 在赵守正听来,这声音虽然听起来苍老,但其中蕴含的真气却是极强,轻声细语竟然压过了正处于极高音准的琴声,不愧是江湖闻名已久的前辈。 而且这声音之中,带着些中原的腔调,跟传说中百晓生的籍贯颍川也恰好相符。 “晚辈偶然得知前辈隐居于此,特来拜望!”赵守正的姿态摆得很低,话也说的更是谦恭,“只是追慕前辈昔日荣光,想与前辈晤谈,有事求教而已,因此冒昧打搅,还请前辈见谅。” “我早已不问江湖之事,寄情于山水之间,你又何必强人所难呢?”百晓生似乎并不想要见他,一再推脱。 他越是推脱,赵守正却越想要见一见,还抛出了一个诱饵:“晚辈知道一些三十余年前星宿派的旧事,或许可与前辈的记载相互印证,不知前辈可有兴趣?” 这句话说出去之后,屋内的琴声骤然发出铮的一声,突兀的停了下来,似乎百晓生的心神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赵守正也不想继续拖延下去,若是百晓生再不同意,他就准备直接冲进去,并且给身后的人传达了一级备战的信号。 十余人杀气瞬间就扩散开来,广成子与上清子首当其冲,脸色大变,屏息凝神,谨守门户。 “罢了,罢了,想不到还是被这件事纠缠不休。”屋内之人大约已经被说动了,吩咐道,“让他进来吧,否则这杀气就快要震断我的琴弦了。” 赵守正闻言大喜,让杨荣率人在此等候,自己则整理衣冠,跟在广成子身后,穿过一段不长的廊道,来到了书房之前。 广成子伸手示意他单独入内,随后两人守在门前,以防外人闯入。 赵守正艺高人胆大,自然不惧,昂首迈步走了进去,只见室内洁净如新,似有檀香袅袅,一位紫衫老人正从琴桌上站起身来。 只见他虽然须发皓白、皱纹犹如沟壑纵横,但身形笔挺,双目湛然,嘴角微微有些笑意,似乎是在自嘲。 他的浑身上下散发着看透世情,逍遥自在的气息,配合着室内的陈设,书案上散发着墨香的文字,再配上墙上悬挂的判官笔,完美的契合了百晓生的人设。 “晚辈赵守正,冒昧打扰前辈的清修,再次致歉!”赵守正深施一礼,将诚意做足。 老者却是若有所思的一笑,言辞犀利的问道:“若是老夫适才再次拒绝,你是否就要破门而入了呀?” “不敢欺瞒前辈,正是如此!”赵守正回答的甚是爽快,“所幸没有出现不愉快的事情。” 说完,从袖子里掏出一支通体晶莹洁白的毛笔,恭敬的双手奉上,说道:“此物乃是晚辈的薄礼,不成敬意,请前辈赏收。” 老者接过此笔,只觉得入手一沉,却不知是何材质。 “此笔杆乃以暹罗所产之大象的象牙所制,入手温润,通体洁白毫无瑕疵。晚辈以重金购得此物后,另请能工巧匠在笔杆上雕刻了一篇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算得上极为罕见。” 赵守正不无自得的介绍着此笔的来历,在他想来,当今世上没有几个人见过大象,更别说是象牙制品了。 老者却并未有新奇之色,将象牙笔置于书案,缓缓说道:“据老夫所知,大象生长于极南之地,颇有灵性,临近死亡之时就会自行前往墓地,不知所终。” “因此,这象牙必是在其生前所获,未免有伤天和,以一物害一生灵,实在不足取啊。” 赵守正越听越是惊讶,有些事连他自己都未必清楚,心中暗自佩服:不愧为江湖人人称颂的百晓生,居然连这些事都了如指掌。 “前辈明见!晚辈远远不及,实在是得罪了!” “呵呵,你能获得此物也属不易,可见其心甚诚。”老者也不再纠缠此事,微笑着问道,“年轻人若有所求,不妨直说。” 既然百晓生单刀直入,赵守正也就不兜圈子了,说道:“听闻前辈曾经参与过三十余年前围攻星宿派之役,并且留下了详细记录,不知是否确有其事?” “若老夫回答是,你待如何?” “如此,则晚辈有两个不情之请。”赵守正态度很恭谨,但话中隐含着不容拒绝的意思,“第一,晚辈想借前辈所着的记录一观。” “还有呢?” “第二,想借前辈的宝地一用,处理些事情。” 赵守正提完要求之后,又笑着承诺道:“若是前辈能玉成此事,那就是帮了晚辈一个大忙,除了以千金相酬之外,另有一处庄园奉送。另外,前辈有何要求,晚辈必当尽力而为,绝不推诿。” 这个条件算是开的极为大方,赵守正的风格就是:能以钱财解决的事情,尽可能不动用武力,多交几个朋友总是会有益处。 老者沉吟不语,走到窗前,看着逐渐上升的日头,反问道:“若是老夫不答应呢?” 赵守正在来此的一路之上,早已将所有可能性都考虑过了,因此对于百晓生的反问毫不意外。 “那晚辈就退而求其次,只请前辈让出此地半日,之后自当完璧归赵,千金、庄园之酬也决不食言。” “若老夫连这一个要求也不同意呢?”老者原本温和的目光突然变得如剑般锐利,似乎直插入他的心肺。 “哈哈哈,前辈说笑了!”赵守正大笑三声,随后脸色一冷,说道,“对于晚辈来说,非友即敌,没有第三个选择!” 他看了看四周,淡淡的说道:“前辈武功自然甚是高超,这四个下人也都并非庸手,但晚辈既然敢来当然就有万全的准备,说不得只好得罪了!” “你要对老夫动手?可知老夫的身份,老夫的故交好友遍布江湖,你的武功再高,难道还能与整个武林为敌?” 赵守正走到他近前,心中却有些怀疑,这个百晓生东拉西扯,什么都不说,似乎是在拖延时间。 他笑着说道:“我认为前辈不会愿意走到那一步的,除非……” 说到这儿的时候,他的目光停留在挂在墙上的那支判官笔,脸色突然大变。 袖底刀光乍现,突袭百晓生! 第143章 破阵 赵守正的袖中刀乃是由星宿派的玄冥刀法变化而来,吸收了武当八卦游龙刀的长处,出手更加隐蔽,招数也更为诡异莫测。 刀光一上一下,左手刀直掠咽喉,右手刀直刺丹田,出手毫不留情,竟似要置眼前之人于死地。 无花大约没想到这个赵守正会突然出手,却也并不慌张,气随意起,真气瞬间鼓荡全身,双掌如兰花般绽放,掌影千重,正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般若掌! 般若掌虽然声名比不上大力金刚掌、拈花指,但胜在攻守兼备,招数千变万化,仅次于大慈大悲千叶手,利在久战。 若是赵守正被般若掌的变化纠缠,没有百数十招根本无法脱身,崆峒四奇再一拥而上,或许就能将其擒获,至不济也能将其困住。 赵守正自小得到高人指点,这些年来又精研各派武功,当然认得出少林派的这门绝技,立时察觉这就是一个陷阱,而假扮百晓生之人,正是少林派的高手。 从对手的真气强度、应变之快,以及般若掌的精纯,他甚至能有八九分的把握,这个百晓生就是少林无花假扮的! 在与楚留香较量之前,无花曾经是赵守正认为最大的对手,武功、智慧、经验,一样都不缺,身后还有少林寺庞大的资源支持,因此对于其武功做过深入的研究。 此时回想刚才在门口所见的四个貌似仆佣的人,将他们手中所持的奇门兵刃联系起来,他也大致能够猜得出他们必然是来自崆峒。 崆峒派的武功渊源肯定比不上少林寺,但数百年来精研阵法,困死了不知道多少高手,若是陷入其中,则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他绝对不能被无花缠住! 想清楚了这一切的赵守正根本没有硬接无花的般若掌,而是使出一招流云飞袖,以长袖一触掌风,脚尖点地,借着般若掌的掌力,身体突然向后倒飞,速度之快令人瞠目。 守在屋内的云中子、无尘子二人的反应比起无花、赵守正来慢了一瞬,但就是这一瞬的功夫,倒飞的赵守正已经到了他们面前。 两抹惊艳的刀光掠起,正是玄冥刀法中最不可思议的一招——反手刀! 仓促之间,云中子的长剑、无尘子的双钩只来得及勉强守住门户,内力未能完全发动,这如何能够抵挡得住号称天下刀法之首的玄冥刀法! 只听得锵锵两声,长剑、双钩都被反手刀震开,其锋刃之上还被切开了不小的缺口,可见其手中宝刀的锋利无比。 而赵守正得理不饶人,不容两人变招,以快制慢,寒光一闪,竟如附骨之蛆般直掠两人咽喉要害。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柄拂尘、一支判官笔横空出世,分别架住了赵守正的双刀,屋外守护的广成子、上清子及时赶到,挡住了这凶险的一击。 崆峒四奇各自占据八卦的两个方位,犹如铜墙铁壁一般,将赵守正困在其中。 “想不到有幸与崆峒派的四位高手较量,这大概就是贵派秘传的四维阵吧。” 被困阵中的赵守正并不慌乱,而是微笑着询问着为首的广成子,刚才的交手之中,以此人的武功最强。 “不错!既然知道我崆峒派四维阵的厉害,还不束手就擒?莫非真要血溅当场!” 广成子凝神戒备,不敢有丝毫大意,知道眼前此人的厉害,绝不可让他逃脱出去。 “阁下的武功之强,远超同侪,且精通佛门武功,若我所料不差,必然是少林的无花大师吧。” 此时的无花也已经摘下伪装发套、胡须,一位丰神如玉的僧人出现在他面前,合十道:“善哉,善哉!施主好眼力,小僧正是无花!” “不过,施主是如何知道百晓生是假扮的?”无花还是有些疑惑,“莫非小僧哪里露出了破绽?” “呵呵,大师的易容术惟妙惟肖,赵某人并未看出破绽。”赵守正面对强敌,并无畏惧之感,反而颇为振奋,“只是那支判官笔的位置有问题。” “愿闻其详!”无花一来好奇,二来也是想要拖延时间,所以也就顺着话头问了下去。 “放置判官笔的地方,原本应该是一幅立轴山水吧。”赵守正倒也爽快,说道,“大约三尺长,一尺宽,对不对?” 无花点了点头,确实如赵守正所说,但他又如何得知呢? 赵守正脸上露出狡黠的微笑,说道:“所以这一处的墙壁与其他的墙壁略略有些不同,要白一些,你们不妨仔细看看。” 崆峒四奇将赵守正困在阵中之后,全神贯注,并未有丝毫的松懈,但不知不觉之间却被赵守正所说的话分散了注意力,定力稍微的上清子、云中子不由自主的将目光转向了那面墙壁。 他们哪里知道,赵守正说这番话的真正目的,乃是悄悄施展了“摄魂魔音”,这门功夫可以让人在不知不觉间神智迷糊,被说话人所诱导。 无花是第一个觉察出异样的人,因为传到他耳中话语似乎越来越慢,知道必然是某种诡异的武功,当即大喝一声:“破!” 这是他以十年佛法修持所练成的“狮子吼”,能破一切迷障,也绝非摄魂魔音所能抵挡的! 崆峒四奇被一喝之下,就如被冷水灌顶,顿时清醒过来! 而赵守正则利用了阵法松懈这一瞬的空档,手中刀光陡长,对准四人中最弱的上清子一刀劈下,正是玄冥刀法中最繁复的一招——暮雨洒江天! 刀光就如千丝万缕的雨线从天而降,细密犹如天罗地网,让人有无从防御之感! 上清子习惯性的使出一招双龙抢珠,试图护住要害,出手之时才惊觉自己左手的判官笔借给了无花,还挂在墙上! “糟了!”上清子的招数略一凝滞,就被赵守正的刀光所破,其肩、胸连中三刀,血光四溅! 广成子的拂尘、云中子的剑、无尘子的追魂双钩合于一处,向着赵守正攻去,意图就是围魏救赵! 第144章 混战与策略 若是单论崆峒四奇每个人的武功,比起无花、赵守正的差距都不小,即便是四人合战,也未必能占到便宜。 但是,一旦处于四维阵中,情形就大为不同! 尽管只是广成子等三人合力,对赵守正来说,却像是九名崆峒高手一齐向其发起攻击,压力之大,前所未有,他最拿手的玄冥刀法也无法消减这如大山一般的威势,被震的气血翻腾! 他的心中暗暗庆幸,若不是自己先重伤了上清子,他参与一并合力,也许数招之内自己就将陷入绝境,看来还是小看了这四维阵,想不到竟可以产生功力叠加倍增的效果。 广成子等三人眼见上清子受伤,心中愤怒,出手更是不留余地,只是短短数招,赵守正已经迭遇险情,衣襟被双钩划破,广成子的拂尘也在他手腕上留下了几道血痕,火辣辣的疼痛感瞬间传来。 无花看的分明,此刻正是攻击的最佳时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他默念佛号,身形如风而至,将手掌高高举起,似乎重逾千斤,更似有金光闪耀! 正是少林武功中至刚至猛的绝技——大力金刚掌! 这一掌凝聚了他全身的真气,实在是有惊涛裂岸、群魔授首的至上神通,赵守正还在全力应付广成子的攻势,根本无法分身抵挡这如雷霆般的一击。 在这生死一瞬的关头,门外的杨荣率领十余名连环营已然赶到,他没有丝毫的犹豫,运集了全身的功力,挡住了无花这势在必得的一掌! 杨荣的武功固然不错,但终究与无花有着天渊之别,这一掌直接摧毁了他的所有真气防御,不仅震断他的任督二脉,还让他全身的骨头几乎处处碎折,当他被震飞出去的时候,已经人事不省、气若游丝! 然而,历经百战、身心似铁的杨荣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刹那,还是喊出了一声:“射!” 话音未落,无花、崆峒四奇每个人都面临着数十支羽箭近距离的狙击! 与传统的射手不同,这些连环营是专门针对武林高手所训练的,目标都是在对手防御最薄弱的地方,甚至能够计算一部分身法变幻的提前量。 无花自然不惧,大力金刚掌除了攻势威猛无比之外,脚下的不动明王步也是神鬼莫测,因此他只是身形一晃,便已经闪过大部分箭矢,又以掌力震落三支,以拈花指夹住了两支。 崆峒四奇的情势则更为凶险,一来上清子受伤,需要分心照拂遮挡,二来赵守正时刻伺机反扑,威胁极大! 因此,广成子迅速跨前一步,而云中子、无尘子分居两翼,形成了稳固的三角形状,将上清子护在中心,专心抵挡箭矢。 饶是如此,还是有三支箭穿透了防御,一支射中了功力稍弱的云中子,另两支则射中了无尘子的肩膀。 受伤虽然不重,未中要害,但对于崆峒四奇的战斗意志却起到了不小的影响,赵守正趁此良机,翻身一跃,跳出了战团。 他脱困之后所下的第一个指令并非进攻,而是:速退! 不仅退出了屋宇,而且一直退到了院子中央,也是杨荣被震飞的落地之处,形成了严密的防御阵型,自有一人对杨荣进行紧急施救,以金丹护住心脉,维持一口元气。 赵守正如此选择,除了因为杨荣乃是连环营副主将,关乎士气,不可不救之外,更深层的考虑在于如何取胜。 屋内的空间狭窄,连弩的布阵和威力受到极大的影响,而无花他们则可以有效闪躲,久战不利。 连环营的优势在于狙击,并不是近身搏杀,只有拉开一定的空间,才能最大限度的发挥效用。 无花的武功之强也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若非他身兼数家之长,恐怕很难与其抗衡,而崆峒四奇的阵法给他造成的气血浮动,也要尽快调息。 更重要的是,在院墙高处还有郭盛率领的精锐埋伏,只要屋内之人敢于主动进攻,他坚信必将倒在漫天的箭雨之中,哪怕是如无花般的一流高手。 情势发展到现在,已经很清晰了,楚留香必然是怀疑有内应,所以设置了这样一个圈套,不仅能够确认他的判断,还想要削弱本方的力量。 “果然不凡!”即便到了此刻,赵守正还是不得不称赞自己的老对手,能面不改色的撒谎,居然还有无花、崆峒四奇这样高手为之奔走。 按照计划,楚留香必然已经在赶来月光岛的路上,或许用不了多久就会到达,加上胡铁花、高亚男和拥翠山庄的弟子,里应外合,到时候自己这股力量就会面临前后夹击的打击。 “如意算盘打得不错!”赵守正现在面临两个选择,第一就是立刻撤退,宣告这次行动失败,但主力并不会遭受损失;第二,则是先歼灭眼前之敌,再集中力量对付楚留香。 “无花大师,崆峒派的好汉们,我赵守正在此等候多时,各位何不尽快现身,与我大战一场?” 赵守正选择了第二条路,他对于自己和连环营的信心同样充足。 就在赵守正退出去的一刹那,无花出指如风,迅速封住了上清子的要穴,止住其血流,随即掏出少林圣药“小还丹”送入其口中,不多时药效发挥,上清子的脸色也渐渐恢复了一些血色,广成子面露欣喜之色。 听到屋外赵守正的挑衅,广成子一摆拂尘,说道:“大师,那些连弩虽然密集,但以我们的阵法足以抵挡,不如以我们为先驱,挡住箭矢,大师随后跟进,必可击破!” 广成子对双方力量的估计并不能算错,以无花对上赵守正,以崆峒三奇对付连环营,只要能够扛过箭雨,胜率至少有八成以上。 无花细长的眉毛微微一动,却是摇了摇头,并没有同意。 此时屋外又传来了赵守正的声音:“想不到堂堂少林高僧,崆峒派的高手,居然是贪生怕死的畏战之徒,来日我必当在江湖好好宣扬一番,看诸位能不能抬起头来!” 第145章 腹背受敌 广成子素来以崆峒派的中流砥柱自居,每日想着都是如何在中原武林打响崆峒派的声名,哪里能受得了赵守正的如此羞辱。 “道兄不可冲动!” 无花及时拦住了他,耐心的解释道:“对方的诸葛连弩必然处于最好的攻击距离,此时贸然出去,将给予对方可趁之机。” “再说,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无花继续说道,“赵守正心机极深,敢于如此挑衅,必然还藏了其他杀招,绝不可上当!” “难道我们就这样缩头不出,任由这贼子在外猖狂吗?” 无花看了看窗外的阳光,已经日上三竿,说道:“稍安勿躁!如果小僧所料不差,楚施主应该就快到了!” 他猜的一点都没错! 天刚放亮的时候,他与胡铁花等人就已经整装待发,倒是让杜仲颇为惊异。 “楚公子怎么如此之早,那些兄弟们还没起床呢。” “心诚则灵嘛!就算去烧香拜佛也得起个大早!” 楚留香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些担心无花那边的状况,所以就催促道:“不如杜兄先与我等出发,其余兄弟随后跟上也就是了。” 杜仲拗不过他的坚持,只得当先引路,带着楚留香等四人先行出发,一路上纵马疾驰,比原先的计划提前了一个时辰。 等到了月光岛上,楚留香才将实情告诉杜仲,百晓生之说纯属杜撰,不过是为了引蛇出洞而已。 杜仲一皱眉,他难得发脾气,此刻却也有些恼火:“楚公子,我们相信你,这才一大早的赶过来,想不到事实竟然如此!恕杜某不奉陪了!” 说完转身欲走,却被胡铁花拦住了去路,他瞪眼道:“莫非你还想动手吗?” “杜兄,既然都已经到了,不如我们看看情况如何。”楚留香指了指不远处高高的院墙,说道,“若真是我疑神疑鬼,楚某自当负荆请罪!” 看着楚留香满脸的自信,杜仲倒也有些怀疑起来,于是一行人隐匿身形,悄悄的向逍遥居靠近。 当他们推开虚掩的大门,迎接他们的正是连环营黑洞洞的诸葛连弩,以及赵守正似笑非笑的声音:“楚大哥,你果然来了,没有让我白等!” 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每个人的反应都不相同。 又见到害死小玉、击败自己的家伙,胡铁花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将他痛打一顿,再捆到小玉坟前一刀砍死! 杜仲则是惊愕、不信,乃至心中泛起了寒意,拥翠山庄除了马杰之外,竟然还有内奸,究竟是谁?他又是通过什么手段将信息传递了出去? 戴独行则是被眼前的诸葛连弩吓了一跳,这玩意儿他在偷盗齐王府的时候曾经领教过,万箭齐发之下,即便以他的轻功也中了数箭,侥幸逃脱。这个赵守正到底是什么来头,能搞到这么犀利的兵器! 高亚男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手中剑拔了出来,就等着一声令下,冲过去与敌人决一死战,华山门下、枯梅之徒,从来不知畏惧为何物。 楚留香则首先想到的是,看来无花、崆峒四奇的伪装被识破了,与赵守正已经交过手了,不知道结果如何? 但他转念又一想,若是赵守正大获全胜,无花等人失手被擒或是逃脱,以他的心机,一定会埋伏起来等我们,而不会这么光明正大的站在院中。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双方陷入了僵持,或许各有损伤,但谁也没有办法彻底取胜。 “赵守正,这次你亲自带队而来,看起来是势在必得啊。” 既然无花等人生命安全无虞,楚留香就放下心来,淡淡的说道。 他虽然没有刻意使用真气,但随口而发的声音就如利剑般凝聚成线,直刺赵守正的耳膜,产生了嗡嗡的回响。 好厉害的内功!楚留香的武功怎么一次比一次强,难道他又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还是获得了什么秘籍,莫非他真的是天纵奇才? 赵守正心中惊骇如怒涛,脸上的表情却还是极为镇定:“小弟连夜赶来,想不到这逍遥居竟然是楚大哥所设的圈套,可惜未免太过小儿科了,被我一眼看穿!” 楚留香明白,赵守正的话锋芒毕露,其实也是一种策略,他是个懂得言语威力的人,就是想要让乱了阵脚。 “可是这雕虫小技还是让你上当了!”楚留香针锋相对,毫不相让,声音也变得高亢起来,“以无花的修为和崆峒四奇的武功,纵然被你识破,恐怕也奈何不了他们吧。” 他将提高音量的目的,赵守正自然明白,逍遥居中的人也明白。 “善哉,善哉!楚施主请放心,虽然小僧略有失察,但并无大碍,倒是赵施主的手下中了小僧一掌,身受重伤。” 无花清朗平静的声音传来,就如他的武功一样,永远那么稳定,永远那么令人放心。 楚留香听到无花的声音,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自然就放下心来,但随即又有一个新的问题浮现了出来:赵守正为什么一点都不慌? 无花、崆峒四奇再加上自己一起来的几个人,几乎都能称得上高手,而赵守正手下不过十人,虽然手持诸葛连弩,但若以身手而论,根本不值一提。 既然他猜到自己会来,难道不怕里应外合,一举击溃他的连弩阵,到时他想要逃命都不太可能! 不对!他一定另有凭恃,否则绝对不会如此淡定! “楚大哥,既然你来了,身旁还有胡大哥、高女侠,屋内又有少林、崆峒的高手,看来小弟这次是难逃一劫了!” 赵守正说的很凄惨,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很欠揍,分明在说:“有种你就过来呀!” “莫非胡大哥、高女侠怕再次败在小弟之手,丢了脸面,所以畏惧不前?”见楚留香不为所动,他又针对性子刚烈的两人发动了言语攻势。 两人哪里受得了这个鸟气,不约而同的掠了出去,直扑连环营中的赵守正,左边是胡铁花的铁血一拳、右边是高亚男的清风绕梁,一刚一柔,一正一奇,配合的天衣无缝! 第146章 阴阳相生相克 “不可!” “小心!” 楚留香和戴独行几乎同时高喊一声,想要阻拦却已经晚了一步。 赵守正神色不变,只挥手说了一个字:“射!” 就在两人身在半空,出招的瞬间,就有几十支弩箭朝他们上身袭来! 两人早有防备,拳、剑之势不变,以罡风破弩箭,纷纷坠落在地。 但还未等他们缓过一口气来,第二轮弩箭又至,射向他们的下盘。 两人丝毫不惧,双腿在空中如陀螺般的旋转,将弩箭扫落在地。 此时赵守正终于露出了笑容,就如同狐狸看到落入陷阱的小白兔一般,第三轮弩箭陡然而至,而且极为密集、速度、力度加强了何止一倍! 原来这是经过特殊改装的诸葛连弩,除了可以连发之外,还增加了一个控制力度的机括,刚才第一、第二轮都只用了连弩的半力,就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而第三轮才是关键,全力一击! 胡铁花、高亚男在空中无法转换身形,甚至来不及换一口气,刹那间就被笼罩在箭雨之中。 两人的贸然出击破坏了所有人的计划和既定的节奏,不仅是楚留香的,还有无花的,这也导致了一个结果:被迫出手! 无花将一苇渡江的速度发挥到了极致,拈花指力连发,直击赵守正,而尚有作战能力的崆峒三奇各自扑向一名弩手,利用他们正在向胡铁花射击,无暇回顾的机会,力求一击必杀。 楚留香、戴独行则是一边一个,飞身而起,分别援救胡、高两人。 这才是赵守正希望看到的结果,对方所有的高手都主动或是被动的卷了进来,而他以身为饵的冒险终于取得了成效,满意的笑容浮现在他的脸上。 此时,院墙外的高处,传来了一声:“射!” 这个声音不仅中气十足,而且充满了浴血沙场、将军百战死的霸气,正是来自于前神机营宿将——郭盛! 眼看自己昔日的同袍,今日的副手,十几年的生死兄弟倒在血泊之中,人事不省,他的声音中还带着极大的愤怒! 而射出的数百支弩箭,只发出了一个弓弦震动的声音,可见其发射动作的一致性已经到了几乎完美的状态。 弩箭之密集,已经到了遮天蔽日的地步,每个人都觉得眼前一暗,似乎下一刻就会被卷入其中,变成一只人形刺猬。 这才是赵守正真正的杀招,甚至几乎没有留下反应时间。 在这一刻,楚留香面临着最大的危机,不仅是拯救自己,而且要拯救朋友,他究竟能不能做到? 这个答案似乎就连赵守正也很想看到,在他即将大功告成的喜悦眼神背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既有对于小玉的缅怀,也是对于楚留香作为对手的某种敬意。 如果楚留香是在听到摄魂夺魄的弓弦声之后,才作出反应,那么他毫无疑问就会葬身在漫天的弩箭之下,但关键在于:他早就开始准备了! 当他踏入院子的那一刻,就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杀气。 来自于眼前的赵守正和手持连弩的十来个人的杀气只占其中的一小部分,而从高处涌来的杀气之浓烈,令他顿时心生警惕,就如同黑白无常手持锁链,冷冷的注视着芸芸众生。 戴独行见识过诸葛连弩的威力,而楚留香则是听他师父详细的介绍过,如何才能发挥其最大的威力,甚至还仔细研读过一本宫廷秘藏的《武经总要》。 其中,对于诸葛连弩的使用,就有居高临下、内外开花的战例说明。 当初他对于师父总是拿出一些秘藏的宝贝很奇怪,后来才知道,所谓夜帝者,帝王之后裔也。 他还记得师父教诲过,江湖中人很少能够组织连弩阵,一来是因为私藏或制造连弩是重罪,最多有一两把仿制的用来防身;二来,江湖人大多散漫,缺乏严明的纪律,所追求的是个人修为,因此无法发挥连弩阵的最强威力,反而容易误伤自己人。 “但是,如果将来有一天你真的遇上了,千万要小心!”夜帝极为严厉的说道,生怕这个性情不羁的徒弟掉以轻心。 “说明必然是有军中之人进行了严格的训练,所能够发挥出的威力不是平常人能够想像的!” 楚留香将师父牢牢记在心中,点了点头,然后试探性的问道:“师父,您对连弩阵的威力如此了解,可有什么破解之法吗?” 夜帝闻言,哈哈大笑道:“当今世上任何兵器、阵法、武功,都不是完美无缺的,都会有缺陷存在。” “就如这连弩阵,威力自然极大,在其最佳射击的距离内几乎避无可避,但他的弱点就是灵活性不够,无法及时调整,阵型一乱,其威力必然十不余一。” 楚留香默默的点了点头,却还是追问道:“若是我已经处于连弩阵的威胁之中,如何才能确保自己逃过第一轮的齐射?” “这世上哪有什么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夜帝有些感慨,但还是耐心的解释道,“形势瞬息万变,环境各不相同,对于你的问题,我只能送你四个字:因地制宜!” 因地制宜? 楚留香刚才一边在和赵守正言语交锋,心里却在念叨着“因地制宜”这四个字,将身边的的一草一木尽皆收入眼中,却始终找不到可用的招数。 在心情焦虑之际,他的目光突然落到了院中地面一黑一白交错排列的石块所铺成的路,如此严谨的拼接方式与师父素来的风格并不相符,与院内的景致也并不匹配。 “莫非这就是阴阳石?”楚留香的心中突然涌进一个念头。 所谓阴阳石,据说是产自极北之地,在《山海经》中就有记载,据说能够吸引金属之物。 黑色的称之为阴石,白色的称之为阳石,分开时都具有吸附金属的能力,而当它们被以某种规律排列起来之时,可以产生神奇的抵消作用。 他甚至回忆起来,在终南山师父的居所之外,同样有这样一条小路! 听师父说,在当年的秦宫之中,也有这样的石头,为的就是防备刺客。 于是,在数百支弩箭袭来的紧要关头,楚留香却狠狠的一掌拍下,将一块黑色的阴石拍的粉碎,飞石四溅! 第147章 天工坊 姑苏城最繁华之地,并非是虎丘、观前街,而是阊门,有诗赞曰:世间乐土是吴中,中有阊门更擅雄。 此地为全国各省商贾的聚集之地,也是水陆冲要之所,货物堆放如山,行人摩肩接踵,各色商铺数百家,桥梁数十余座,河中船帆如云,往来不绝。 章三引着峨眉三秀,小心翼翼的从拥挤的人群中穿过,周围喧闹的气氛和来自五湖四海的声音,让久在巴蜀的林秀玉、史秀云甚是兴奋,对于街边商铺的货品也极有兴趣。 章三作为主人,自然要尽地主之谊,只要她们喜欢的,示意跟随的弟子统统买下,算得上慷慨大方。 其实他算的很清楚,今日的花费是为了巩固拥翠山庄与峨眉派良好的关系,所进行的必要的投资,将来是一定会从拥翠山庄的账里面走,只不过由他出面当的好人而已。 “各位,前面就是天工坊了,我与他家大掌柜相熟,待会自有人将我们带进后堂详谈。” 薛秀青顺着章三手指的方向抬头一看,在阊门山塘街上,位置最好、外观最醒目的建筑之中,就有一处挂着“天工坊”的五色旗,迎风招展。 无论是李观鱼的名望,还是拥翠山庄所拥有的财力,都足以让天工坊的孔掌柜殷勤有加,小心巴结,更不用说李观鱼还在里面投了小小的股份,让他的生意更多了几分保障。 “四位贵宾里面请,至后堂饮茶,我稍后就到!” 孔掌柜匆忙将手头前台的事情交付给伙计,自己则一溜小跑赶到了专门接待贵宾的茶室。 “章兄,你好久没来光顾了,让我甚是挂念啊。”孔掌柜冲在座诸位拱手招呼道,“这些日子,夏日所穿的轻薄鞋履颇为热销,所以慢待了,莫怪莫怪!” “贵宝号的生意越来越好,真是可喜可贺啊,到了年底可别忘了给我包个红包哦。”章三也跟孔掌柜开着玩笑,事实上每年的好处他都没少拿过。 “这三位姑娘远道而来,听到天工坊的名声,就想来看看。”章三含糊的介绍着峨眉三秀的身份。 “这是敝店的荣幸!”孔掌柜见到眼前的三位女子,形貌昳丽,气质不凡,自是大大夸赞了一番。 但当他的目光扫过三人所穿的鞋之时,不禁咦了一声,试探的问道:“三位贵客莫非是来自蜀地吗?” “正是!”薛秀青也没有隐瞒,只是有些好奇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三位所穿的鞋履之上绣有鲜花图案,色彩鲜亮,栩栩如生,针法细腻,一眼便知是蜀绣中的上品。” 峨眉三秀都甚是惊讶,心想这家伙的眼睛真尖,却不知所谓各行有各行的本事,这就是孔掌柜的吃饭本事,就如她们练剑一般,每日琢磨,自然会有所得。 “不过三位贵客平日里走的路可不少,鞋帮处都有些磨损了,似乎不太合脚啊。” 史秀云不住的点头,笑着说道:“孔掌柜真是好眼力!走的近了不觉得,多走些路,就会磨脚,很不舒服。” “既然三位贵客远道而来,敝店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孔掌柜眼珠转了一转,笑着说道,“不如就让敝店为三位定制几双夏日可穿的鞋,如何?” 他嘴上似乎是在征求意见,但还没等客人答话,就拍了拍手,吩咐几句,几名手持鞋样、软尺的少女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也不待她们拒绝,便轻盈的将其鞋子脱下,对其的足部进行了全方位的测量,并且专门有位女子记录下来。 此时孔掌柜、章三已经退出了茶室,在门口等候,章三看了一眼满脸笑容的掌柜,赞道:“怪不得当年我师父同意投一笔钱给你,以你这种做生意的手段,想不发财都难啊!” “我这点微末本事哪里能入得了李老爷子的法眼,不过是咱们家的鞋穿的舒服,他提携一下后生晚辈而已!当然,章兄的指点也功不可没啊。” 孔掌柜始终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低,这是做生意的要诀之一,而李观鱼的眼光独到,发现了这棵好苗子,也让他每年能坐享丰厚的分红回报。 “章兄此来,应该不是为了鞋子。”孔掌柜暂时收起了笑容,正色道,“贵府的这几个月的风波我都听说了,没什么大事吧?” “我拥翠山庄传承数百年,是姑苏城内数一数二的名门,就算有些疥癣之疾、撼树蚍蜉,用热水冲一冲就好了!” 章三在外人面前,哪怕是不错的熟人和朋友,也得保持拥翠山庄的气度,总不能让别人看了笑话。 “那就好!那就好!”孔掌柜笑道,“这些谣言一听都不靠谱,只要李观鱼老爷子坐镇,有章三兄为左右,天下哪有人敢在泰山动土。” 此时,里面都已经测量完毕,少女鱼贯而出,负责记录的人还与孔掌柜耳语了几句。 “三位贵客,刚才伙计都已经跟我说了,只需三日,就能将定制之鞋送到拥翠山庄,也请多提意见啊。” 孔掌柜的算盘打的很精,看这些女子的形貌,以及章三对她们的态度,必然是来头不小,说不定就能借这个机会再搭上一个大客户呢。 即便不能,就当是巩固与李观鱼、拥翠山庄的关系,也是稳赚不赔的。 “多谢掌柜!此鞋花费多少,到时一并告知,我们自当承担。” 薛秀青身为峨眉高足,当然不会占这个便宜。 “好说,好说!到时三位满意了,我们再谈价钱不迟。”孔掌柜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将此事揭了过去。 “好了,闲话说完了!我们也该说正事了。”章三将他们此来的意图一一告知,末了拍着肩膀道,“这点小事对你老兄来说,让我们翻一翻记录,应该很轻易吧。” 谁料到孔掌柜一咧嘴,说道:“章兄,这实在是有些为难啊!“ ”我这鞋子的尺寸乃是极重要的机密,而且关乎到许多客人的隐私,是我在这行立足的关键所在!若是泄露出去,这天工坊的金字招牌就再也保不住了!” 第148章 折中之法 客气归客气,若是涉及到原则问题,孔掌柜也是有自己底线的。 这其实也不难理解,来这里定制的人,非富即贵,谁都不会希望自己的隐私被泄露出去。 而天工坊的成功,一半是靠他的技术,另一半则是守口如瓶的诚信,失去了这个,转眼间就会被其他眼红的竞争者们打翻在地。 章三在峨眉三秀面前被拒绝,面色很不好看,但他的心性已经沉稳了不少,低声道:“这个信息关系到拥翠山庄的安危,希望你能配合,维护好彼此的关系。” “章兄,若是你要我的信息,无论什么,都可以给你!但若是客人的信息,实在是有为难之处啊。” 孔掌柜也是满脸的难色,在场的有四个人,只要任意一个将这件事说出去,那就大大的不妙,因此死活不愿意松口。 就在双方相持不下,气氛不洽的时候,传来了轻柔的声音:“我有一个办法,也许可以让大家不要为难。” 说话的人正是峨眉三秀之中,年龄最小,平日里也最为腼腆的林秀玉。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她,让她的脸又红了起来,声音越发小声:“这个记录我们一定是要查的,但孔掌柜又担心客人信息泄露,或许换一种查询的方式就可以。” “我刚才看了一眼帮我们测量记录的尺寸,如果所有客人都是这么记录的,那么只需要孔掌柜将客人的名字挡住,我们看账簿的另一头…” “对啊,这是个好办法!我怎么没想到呢,还是林师妹冰雪聪明!” 章三笑着接口道,“老孔啊,这样操作总行了吧,除非我们查到有嫌疑的尺寸,否则一个客人的名字都看不到!” 孔掌柜沉吟了半晌,终于点头答应,一来李观鱼的面子要给,二来这样也确实能够最大限度的保证客人信息不外泄。 “那么就请几位随我来,账簿还在后面。” 孔掌柜当先引路,穿过了账房、样品房、制作间,最后来到了仓库,而在仓库最深处,藏着一扇铁门。 这扇门甚是普通,仅有一人高,颜色也跟墙壁差不多,若是不仔细看,根本就不能发现。 孔掌柜从怀中掏出钥匙,打开铁门,说道:“这里面就是客人信息存放之所。” 待众人进门后,又将铁门从里面小心的反锁上。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亮,想不到里面居然甚是宽敞明亮,除了一排排的书架,以及厚厚堆叠的书册,还有长长的书案,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两名五六十岁的老者,正在将客人的信息一笔一笔的记录在账本上,对于走进来的掌柜也只是点了点头,当作打了招呼。 “他们两位都是我族中的长辈,被我聘请到此,专门负责记录、管理客人的信息,这扇门除了我们三人之外,无人可以进来。” 章三也是第一次来,甚是新奇,问道:“老孔啊,那客人的信息怎么传递啊?总不能由你一个大掌柜天天跑来跑去吧。” 峨眉三秀也有这种疑问,薛秀青道:“是啊,若是要查某个客人的信息用于制作,该如何操作?” 孔掌柜脸上浮现出得意之色,这是他最引以为豪的一项设计,今天终于可以展现一下了。 他走到墙边,指着一高一低的两根铜管,介绍道:“信息传递都依靠铜管,另外一头连着制作间。若是有新客户的信息或是查询要求,就会从低的那根铜管进来,而这里的回复就从高的那根出去。” “另外,我们还给每个客人设置了代号,保证制作者不知道客人的真实姓名,而负责前台接待的人员不知道客人的尺码。整个天工坊,只有我一个人掌握所有信息。” 这既是对客户信息保密需要,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防止伙计获得全面的信息,做出吃里扒外或是另立门户的事情。 薛秀青不禁暗自点头,怪不得天工坊能做的如此兴盛,仅仅从客人信息的保密这一条上看,就是费尽了心思。 与峨眉派的上乘武功秘籍都存放在金顶万年阁,有专人把守是一样的道理。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铜管口传来当啷啷三声,就有三枚密封的小瓶从高处的铜管落下来,正好落在其下方的托盘里。 其中一名老者取出写满文字的卷纸,不经意的扫了他们一眼,孔掌柜笑着解释道:“你们三位的信息传输到了,接下来就会登记进入账簿中。” 此时,孔掌柜搬出一本厚厚的书册,放到了他们面前,章三看了看说道:“这么厚,我们大概要翻好一会儿吧。” 孔掌柜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只是目录而已,你们先在里面选定范围,我才会帮你们查找出对应的客人啊。” 按照楚留香事先提供的数据,几人翻了好半天,才从目录中男子总纲、成年男子总目、足长范围分目中找到了相应的类别,最后一列就是具体对应的账簿。 初筛之下,大约有百余名男子符合条件,而这些人分布在厚厚的几十本账簿中,工作之繁复可想而知。 就在他们紧张忙碌的工作之时,一道轻盈如鬼魅的身影飘入了仓库,看守之人只觉得耳边有风,忙着去找仓库里哪里漏了风,根本没有怀疑有人潜入。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青霞! 她从章三与峨眉三秀出门开始,就远远的跟着他们,直到天工坊。 当她看到几人依次进入了仓库里的铁门,就猜到这就是信息的储存之处,她的任务就是要阻止他们! 章三的武功不足为惧,但是峨眉派的高手却也很难缠,不能力敌,得想个办法才行! 按照之前的约定,一条条的信息仔细筛查,如有可疑,孔掌柜就将对应的代号记在纸上,结束之时,总共记录下了十几个代号。 每个代号都对应着姑苏城、乃至金陵,以及整个江南的某个显贵,具体是谁,孔掌柜自己也无法凭记忆对应得上。 “这些代号具体是谁,需要查阅我制作的对比表才能知道。各位稍等,为了安全,我将其分开存放,就在我的书房中。” 章三说道:“孔掌柜,为了以防万一,不如就由我陪同前往!” 薛秀青眸中波光一闪,说道:“我也一同前往如何?” 第149章 碟中谍 章三也很无奈,但薛秀青的要求并无不妥之处,只好同意了。 林秀玉、史秀云本来也想跟着去,薛秀青却笑着拒绝道:“你们两个在此守着,等我们回来!” 青霞使用潜行匿踪之术,悄悄的跟在三人后面,看到他们进了书房,孔掌柜还特意要求闲杂人等不得打搅。 她轻盈的跃上屋檐,又倒垂而下,透过窗户,从这个特别的角度,正好能够读到孔掌柜的唇语。 “刚才我看了这十几个代号,其中有好几个绝对不是你们要找的人。”孔掌柜一边以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书柜,一边解释道。 “有一个是金陵府的知府刘大人,因为酒后摔下了马,导致左腿不太灵便。他天天要在衙门里处理政务,一刻也不能离开,怎么可能会来姑苏呢。“ ”还有一个是曾经的姑苏府通判,曾经是边军中的参将,只是因为大战之中受了伤,才导致左脚的鞋需要定制,他一年多以前就已经调任直隶了。” “对了,前些天刚从山西那边过来的票号少爷,说是要在姑苏城开设分号,慕名而来定制了几双鞋子,他天生有些长短脚,所以左脚加一层垫子,怎么可能与拥翠山庄有什么恩怨?” 章三笑着说道:“刚才不是找了十几个出来吗,我们一个个的比对,说不定就能有线索呢。” 孔掌柜絮絮叨叨的说着,将厚厚的代号册取了出来,摇着头说道:“我估计你们这趟是白忙活了,里面的人个个有头有脸,难道说你还怀疑…”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三把飞刀从窗口处飞来,直奔他的面门! 吓得他啊的大叫一声,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 章三却是时刻保持着警觉,眼疾手快,抬手就是一道凌风真气,将飞刀震落,随即长剑出鞘,一招“秋风扫落叶”向着窗口扑去,还不忘大喊一声:“保护好孔掌柜!” 青霞没想到章三这段时间武功精进、反应敏捷,凌风剑法更是精妙无比,轻敌之下,竟然被他的剑势压制,处于下风。 “薛女侠,这,这该如何是好?” 孔掌柜平日里也见过章三等人施展武艺,甚至远远的看过李观鱼的剑法,但轮到自己身上一样的手足无措,惊慌的问身边严阵以待的薛秀青。 薛秀青嘴角挑起一丝弧度,掌中长剑寒光闪烁,说道:“孔掌柜莫慌!有我们两个保护你,定会安然无恙!” 孔掌柜心中稍安,这才看向正在激战中的两人,问道:“章三能不能赢?” “章师兄的凌风剑法是李观鱼前辈所传,单就剑法精妙而论,绝对不在其对手之下,可惜啊。” “可惜什么?”孔掌柜听到前半句的时候还挺高兴,但似乎语气中还有转折,心又悬了起来。 “可惜的是他所修炼的时间太短,许多剑法的精髓没法充分发挥,只是靠着一股气势在支撑,大约支撑不了多久了!” 薛秀青是剑术高手,又是峨眉派门下,见闻广博,对于各种武功都有涉猎,因此一眼就看出章三貌似占着上风,但迟早难免一败。 “薛,薛女侠,既然如此,你怎么不上去帮他一把?” 孔掌柜急切的问道,“若是你们合力,一定能赢的!” “你说的不错!若是我们两个联手,赢面至少超过八成。” 薛秀青淡淡的答道,却没有上前助阵的打算,反而将目光离开了激战中的两人,转到了孔掌柜脸上,凝视着却不说话。 孔掌柜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被晶光闪耀的凤目盯的心里发毛,嚅嚅道:“女侠,你这是何意啊,难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孔掌柜,你是一个很出色的商人,只是不幸被卷入其中,也算是你命中有此一劫吧!” 薛秀青歉意的笑了笑,小声说道,“实在抱歉,你不能活着离开这里!” 孔掌柜的瞳孔迅速放大,看到了薛秀青眼底隐藏的杀气,眼前巧笑嫣然的美女变成了青面獠牙的夜叉,惊恐之下就要呼救! 但他终究没有来得及发出声音,薛秀青手中的长剑轻轻一晃,似乎刚刚出剑便已经收回,快到超出了人眼的反应速度。 孔掌柜只是感觉到咽喉处一凉,浑身力气顿时消散无踪,喉间的一点血渍越来越大,然后扑通一声的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所有生机。 正如薛秀青所料,凌风剑法对于真气运转的要求极高,章三在一轮暴风骤雨般的抢攻之后,气息已经跟不上了,剑招也开始散乱,只是凭着毅力苦苦支撑。 反观青霞,开始就以武当太极剑法绵密无比的剑招展开防御,不断消解章三的内力和攻势,此时见他后力不济,转守为攻,连环夺命十三剑,剑剑凶狠,直刺要害,让他疲于应付,败像已露。 但是,作为李观鱼的徒弟,他不是那么容易束手就擒,快剑章三的实力也绝不仅止于此! 既然凌风剑法所耗费的内力过于巨大,那就不用!他当机立断,使出了修炼十余年的快剑,招数简单、毫无花哨、直接犀利,最大的特点就是——快! 快如闪电!这是他压箱底的功夫,即便不能击败青霞,但稳稳守住也能坚持不短的时间。 唯一让他疑惑的是,以峨眉三秀之首的薛秀青的实力,应该早就看出自己不敌青霞,怎么还不施以援手,她到底在等什么?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了重物坠地的声音,以及紧接着就是薛秀青的一声惊呼:“孔掌柜,你怎么了!” 随即就是长剑破空、衣袂带风的声音,似乎后面又来了一位强敌,薛秀青正在与其苦战,章三心神一分,手中的剑就出现了破绽! 快剑一旦失去了快,就没有丝毫的威力,青霞的剑法一变,一拐一折,就诡异的突破了他的防御,章三连中数剑,还没来得及变招后退,后颈就挨了重重的一击。 他的眼前一片漆黑,翻身摔倒,就此人事不省! 第150章 秋天的童话 随着孔掌柜、章三的相继倒下,此时屋内站着的只剩下两个女子,两个同样美丽,却又有不同风情的女子。 青霞犹如空谷幽兰,独自盛开,根本不介意是否被欣赏,有种清冷的疏离感,像是侠客行中的主角。 而薛秀青就像是绽放的海棠,娇艳的面容中隐藏着傲气、霸气,具有某种狡黠无情的气质,更适合成为领袖。 相同的是,两人的眸中都充满自信的光芒,对于自己的目标同样执着。 令人意外的是,这两个看起来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女子竟然早已相识! “他说,今日的行动会有人配合,想不到居然是你。” 薛秀青知道此刻时间紧迫,并没有过多纠结于青霞语气里的揶揄,而是低头从孔掌柜手里拿过那本册子,扔了过去。 “你告诉他,现在孔掌柜已死,若是没有这本册子,天下绝没有人能查到结果。” 青霞接过册子,塞进怀里,又问了一句:“你还有什么话需要转告他吗?” “让他一切小心,不可大意!”薛秀青只有在说起他的时候,言语间似有温柔之意,“拥翠山庄高手甚多,无花、戴独行还有大风、长风的武功都很强。” “还有,特别注意楚留香!”薛秀青还特别叮嘱了一句,“这个人来历很神秘,也没什么势力,但我觉得比那些名门大派的传人更难对付!” 青霞点了点头,淡淡的说道:“今日在月光岛上,就是由他亲自去对付楚留香。” 但在她平静如常的外表下,却有波涛起伏,那是个令她刻骨铭心的男人,也可以说是让她武功大进的男人。 就在她转身欲走之际,却被薛秀青喊住了:“你若是就这么走了,我的身份就暴露了!” “以玄冥神功从背后打我一掌,至少要让我处于半昏迷状态,后面的事情才好处理。” “好!”青霞是个极聪慧的女子,立刻就明白了秀青的意图,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当下跃至她的身后,说道,“准备好!” 随即一掌拍下,而薛秀青只觉得身后如遭重锤,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发出了凄厉的叫声,倒在了地上。 而青霞也配合的以掌力击碎了不少家具,发出震天动地的声响,屋内烟尘一片。 听到有伙计匆忙而杂乱的脚步声,她才展动身形,从容一跃而出窗口,消失在阊门喧闹的人群中。 等伙计撞开书房门的时候,看到自家掌柜倒卧在血泊之中,早已经停止了呼吸,而另外一男一女,则昏迷不醒,个个都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密室内的两位长辈赶到,这才有了主心骨,按照吩咐请大夫、通知家人、官府,原本花团锦簇的天工坊刹那间变得愁云惨雾,素白一片。 而林秀玉、史秀云则赶紧取出峨眉派秘传的金丹给两人服下,并以脱胎于九阴真经的峨眉素心功为师姐疗伤。 薛秀青所受的伤远比章三轻,体内真气本就与二人同源,在药力和真气的双重作用下,脸色渐趋红润,悠悠醒转过来。 “师姐,你怎么样了?” 映入眼帘的是两位师妹焦急的目光,薛秀青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师妹勿忧!我遭到偷袭,仓促间运素心功想抗,肺腑虽有震荡,但并不太重,静修调养即可。” “只是可惜,没能救的了孔掌柜,让他枉自送了性命。” 此时孔掌柜的尸体已经由家人抬走,只留下一片血迹。 见师姐露出痛苦的神情,史秀云连忙安慰道:“生死有命,实在是非人力所能挽回,师姐先保重自己身体吧。” “是啊,师姐此番也算是吉人自有天相!”林秀玉也在由衷的为她庆幸。 过了不多时,拥翠山庄的人也得到消息,段然带着人迅速赶到了,见到如此情景,极为惊骇,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章三的伤势甚重,不能拖延,在与天工坊的主事人简单交代之后,并与官府来人说明情况之后,段然将章三、薛秀青等人一并用马车运回。 半倚在车厢内壁上,薛秀青微阖双目,看着疾驰而过的店铺,应付着身边师妹不时的关心,思绪却已经飘回到了数年之前的那个秋日。 那一年她刚刚与林秀玉、史秀云同时被峨眉派掌门静虚上人立为内门嫡传弟子,在数百人的内外门弟子中获得了“峨眉三秀”的美誉。 然而她是个眼光极为敏锐的人,清楚的看出虽然自己年岁最长、做事最用心,但在掌门眼中,却反而因为心机过重,而成了最不受宠爱的那一个。 当时史秀云的性格最好,功夫也最扎实,静虚上人常常称赞她的天赋,不时予以个别指点。 而林秀玉则温柔娴静,最为贴心,不时为掌门送上各色手造的小礼物,两人的关系最为密切。 因此,当峨眉派遇到问题需要解决的时候,两位师妹就被派往蜀中周边,而自己则被远远的打发到江南,完成最艰难的任务。 她记得很清楚,那日秋风大作,金黄色的树叶漫天飞舞,让心情悲怆、难以倾诉的她似乎找到了某种契机,白猿剑法犹如获得神助一般,轻灵飘逸,剑气纵横,可说是酣畅淋漓! 突然,有一把刀加入进来,不仅刀法精妙绝伦,而且与她的剑法配合的浑然天成,刀剑合璧之下,威力竟然增强了数倍! 当刀、剑各自回鞘,她举目而观,一位俊逸的少年笑着对她说:“若是想要成功,除了努力之外,还应该找到对的方法!姑娘,你说是不是?” 原来他不仅读懂了自己的剑,还读懂自己的心,也许缘分就是这么奇妙,这么突如其来、猝不及防! 更重要的是,从他的目光中,薛秀青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野心和骄傲在熊熊燃烧! 两颗心迅速的靠近了,互相述说着自己的理想,自己的奋斗,以及面临的种种艰难险阻! “秀青,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帮你完成任务,并且帮助你成为峨眉派下一任掌门的不二人选!” 她终于找到了坚定的盟友,终于不再孤单,终于有了心灵上的依靠,手拉着手,向着山顶奋力攀登! 第151章 示警 “师姐,喝口水吧,你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 林秀玉娇柔的声音传来,暂时打断了她的思绪,她笑着接过了水,啜饮了两口,感谢了师妹的体贴。 人人都说,峨眉三秀之中,以薛秀青最机敏干练,其实她心里清楚,能成为三秀之一的,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就以娇怯怯的林秀玉来说,先天的体质较弱,影响了她的武功上限,所以她私下搜集了不少灵药甚至有毒的东西,不顾生命危险,常年服食,有好几次她看到林秀玉脸色青白,她的房中偶尔也会传来低低的呻吟。 靠着这股不要命的劲,她勉强补上了这块短板,将玉女剑法修炼成功,这才能跻身峨眉三秀。 然而,得到赵守正全力支持的薛秀青,岂是其他两人所能比的? 所有武功,到了最顶级的程度,其实都是殊途同归!两人相处虽然只是短短的十几天时间,却已经将各自的武功相互切磋、交流,彼此都获益甚多。 赵守正甚至去请教了自己的师父,将玄冥神功不着痕迹的融入到素心功之中,为白猿剑法增加了不少精妙绝伦的变化。 更重要的是,赵守正给予了她许多方法,不仅是练武,更有与师父、师妹们如何相处,如何在江湖上树立起更响亮的名声! 当然,在此之后源源不断的资金支持,让出身贫苦的她获得了更多的资源,也获得了更多人的支持,解决了峨眉派所面临的不少困难,使静虚上人不得不对她另眼看待。 与赵守正结识三年之后,她已经毫无置疑的成为了峨眉三秀之首,不但是峨眉派的弟子,就算是武林之中,也都将其视为峨眉派未来掌门的不二人选。 看着身边低眉顺眼的林秀玉,满脸忧色的史秀云,她的心中顿时浮起了小小的得意,但很快就被她压制了下去,此刻还不是松懈的时候,她们依然没有放弃努力。 至于青霞,那是她与赵守正分别的那一天才见到的,出色的外貌和气质让她感到了极大的威胁。 面对自己有些不满、含愤的目光,赵守正坦然的笑着说道:“青霞是我最得力的帮手,也是最亲近的人,你对她要像对我这样的信任。” 说完这句话,他亲昵的凑在自己耳边说了两句话,这才让她放下心来,从此以后,青霞就部分承担了与她互通信息的工作,昨天的情报也是由青霞传递出去的。 对于赵守正的这个计划,她刚开始也是有些惊惧的,毕竟涉及到门派太多,若是伤害到他们的核心利益,恐怕又要再来一次历史重演,就如当年的星宿派一般。 但赵守正最终说服了她,首先是因为计划的周密性,其次是因为峨眉派自身的利益也将通过计划有所提升,尤其是当其他各派的实力遭到削弱的时候,由她来扮演重要的拯救者角色。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她与赵守正的感情和利益纠葛,经过这些年的酝酿发酵,已经极为深厚,无法再切割开来了。 “不知道他与楚留香的有没有交上手?”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之中闪过一丝忧色。 并非是因为她不相信赵守正的武功修为和应变能力,而是因为楚留香同样也很强! 史秀云心思灵巧,见师姐蹙眉,似有担忧之色,便以为她在担心月光岛之事,笑着说道:“师姐别操心了!月光岛上我们一定能赢的。” “未必吧!”林秀云反驳道,“对手早就得到了消息,所以师姐和章师兄才会受伤,天工坊的孔掌柜才不幸丧命。” 薛秀青也点头道:“秀玉说的有道理!既然对方有内应,将消息传了出去,我看月光岛也多半会有埋伏。” “嘻嘻,你们有所不知!”史秀云得意的说道,“我刚才问了拥翠山庄的人,才知道楚留香早就猜到我们之中有内应了,所以他就瞎编了一个百晓生的故事,设置了一个陷阱。” 薛秀青一怔,追问道:“什么陷阱?” “这个楚留香鬼着呢!他表面上约好了今天一早出发,其实昨晚就暗中派了无花大师,对了,还有崆峒四奇,前往月光岛,预先设下埋伏。” 林秀玉闻言也明白过来,拍着手笑道:“原来如此!无花大师再加上崆峒四奇,对付赵守正应该不会有问题了。” “就算有问题,只要拖到天亮,等楚留香他们到了,里应外合,肯定就能将赵守正那伙人一网打尽!” 她们两个说的高兴,却没注意薛秀青的脸色变得甚是难看,因为消息就是她传递出去的,相当于自己就是帮凶。 “怎么办?”薛秀青看看天色,此时已近正午,双方肯定已经交上手了,谁胜谁负不好说,但楚留香以有心算无心,必然是会占上风的。 无论如何要想办法通知青霞! 此时林秀玉也发现了师姐的脸色不好看,忙关切的问道:“秀青师姐,你不舒服吗?这段路有些颠,要不要停下来歇一会再走。” 薛秀青眼前一亮,顿时有了主意:“你们两个让车停一下!秀玉,你去药房买两瓶活络丸,我要疏通一下气息才行。” “秀云,你去前面告诉他们,让前面的马车不用管我们,先送章师兄回去就好。” 两人虽然有些诧异,但既然师姐吩咐,倒也没有什么异议,分头前去办理。 而就在两人离开视线的一瞬间,她从车窗轻盈的跃了出来,只是几个纵跃,就到了僻静之所,从袖中掏出一枚特制的火箭,拔掉引信,用力迎风甩出。 这一连串的动作只在短短的几个弹指之间发生,根本无人注意! 火箭在空中划出一道如彩虹般的弧线,随即放射出七彩的光芒,就在众人惊叹注目之时,薛秀青已经悄无声息的回到了车厢之内。 这枚火箭是一种特殊的信号,只有在她、赵守正、青霞三人遇到极大的危险之时才能使用! 而她也只能寄希望于青霞尚在附近十里之内,及时看到这个信号! 第152章 当机立断 青霞当然没有走远,她就在距离天工坊不远的一处小楼内,这是继观前街之后,她的第二个藏身之所。比较起来,这里的人流量更大,也更为安全。 她亲眼看着薛秀青在史秀云、林秀玉一左一右两个人的搀扶之下,登上了马车,向着拥翠山庄的方向疾驰而去。 在青霞的心中,对于这个女人说不上喜欢,但也并不厌恶,只是觉得她与赵守正才是同一类的人,或许只有这种充满野心的人才是一切的推动力吧。 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心有所感,抬头看到了空中绽放出的七彩光芒,顿时知道大事不妙! 从方位来看,这枚特制的火箭一定是由薛秀青发出的,关键在于,她想要传达什么样的讯息? 如今她身处拥翠山庄的保护之中,身边又有两大峨眉高手,只要身份不暴露,绝不可能有危险。 而自己则是刚刚与她见过面,只是说了几句话,她对于自己的行踪并不清楚,所以根本无法预见到自己的危险。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赵守正面临重大的危险! 怎么可能?他这次带上了连环营,以连弩的威力,若是以逸待劳,事先占据有利位置,恐怕神仙也难逃。 除非拥翠山庄提前进行了布置,让猎手成为了猎物! 薛秀青一定是刚刚从其他人口中的得到了消息,这才冒险发出了讯号,希望自己能够看见。 我应该怎么办?此地距离金鸡湖不远,但若是快马加鞭,也得需要将近一个时辰,以时间推算,等赶到那里,一切都已经见分晓了。 而且,若是赵守正能从陷阱逃脱,必然会往西走,那里更接近他的大本营,而楚留香等人必然会从后追赶。 青霞在电光火石之间将这一切计算清楚,随即翻身跃出窗外,骑上早就准备好的快马,往金鸡湖的方向而去。 但是,她的目标不是月光岛,而是兜了个圈子,往斜塘河方向而去,这里正是赵守正的撤退必经之路,她需要做好接应的准备。 她相信,就算赵守正真的落入陷阱,以他的武功和智谋,绝不会这么轻易落败。 青霞所计算的整体上没有错,但是她可能也未料到赵守正此时所面临的,是极大的困境! 原本赵守正已经开始憧憬最后的胜利了,然而随着楚留香击向地面那一掌,一切都发生了逆转。 这也不能怪赵守正无法理解,不仅仅是他,哪怕是无花这样的高手,戴独行这样的老江湖,也不能理解楚留香的行动。 这与武功、智慧,甚至运气都没有太大的关系,只跟一件事有关! 这件事叫做:眼界! 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见过这种石头,即便见过,也很难想象这些石头以某种规律排列在一起,蕴藏着什么样的巨大威力。 而楚留香全力一击,就让这种威力发挥了出来。 原本暴烈如雨的弩箭在某一个瞬间,突然诡异的慢了下来,随即就纷纷脱离了原来的运行轨迹。 数百支弩箭,除了被飞溅的石块击中几支之外,其余都以同一个角度,直直的坠向地面,因为强大的引力远远超过了其本身的惯性。 几乎在同一瞬间,广成子手中的铁拂尘、云中子的长剑、无尘子的追魂钩也都不由自主的往下一沉,有股神奇的力量牵引凝滞,使其无法顺畅施展。 赵守正目睹着这神奇的一幕发生,看到敌人全都安然无恙,而弩箭纷纷坠地,就知道楚留香的一掌引发了极其严重的后果。 作为领袖,他必须立刻做出决断,避免全局的崩溃和彻底的失败! “守!变阵!”他同时发出了两个指令,其中一个指令是针对他身边的十个人,而后一个指令则是发给郭盛。 无花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他大喝一声:“弃剑!” 崆峒三奇、高亚男立刻醒悟过来,扔掉手中兵刃,以拳脚攻击连环营。 而无花自己则最先接近赵守正,左手拈花指连发,右手的大力金刚掌也已经蓄势待发。 然而,连环营又怎么会是如此脆弱和不堪一击呢? 十个人围成一个圆圈,迅速的转动,而赵守正居中,随时接应,驱动阵法。 由于弩机本身是由坚硬的阴沉木和天蚕丝所打造,反而不受磁力的因袭,只需简单的拼折,竟然变成了单手所持的短枪。 这也是赵守正根据江湖对决可能面临的复杂状况,让能工巧匠特意设计制造的,以便于近身格斗。 因此,不管是谁,都要同时面对三到四支短枪的攻击,难免手忙脚乱!而广成子发出的掌力,无花的指力,以及胡铁花的拳风,又都被圆环阵的旋转抵消了大部分,其余的都被赵守正接了下来。 纵然各派群雄占据绝对优势,一时之间却也奈何不得,就像是面对刺猬一般无处下手。 但是,双方毕竟存在巨大的实力差距,阵法所化解的攻击总是有其极限,当群雄全力以赴,尤其是楚留香锐利无匹的剑气也参与进来之后,无论是连环营还是赵守正都感到压力倍增。 赵守正清楚的感觉到连环营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他们的内力本就只是平平,如今已经消耗得所剩无几,仅靠坚强的意志支撑。 “东一!南一!” 随着赵守正的口令,连环营整体向东跨了一步,向南跨了一步,相当于整个圆环的中心从那条磁力大道上移开了。 “东二!南二!” 连环营继续移动着,每个人都紧咬牙关,有些人的口鼻甚至已经溢血,却依旧坚定的执行着指令! 令人疑惑的是,他们并非移向大门,反而是离着大门越来越远,看似即将进入死地。 “不好,他们想跑!” 楚留香第一个看出了问题,他们的目标有两个:第一就是远离有磁力的地方,第二就是靠近预先埋伏的连环营。 一旦这两个条件具备,以连环营居高临下的弩箭,虽不足以射杀武林高手,但却足以掩护赵守正安然撤退! 第153章 奇兵 “休想!” 刚从生死边缘逃出生天的胡铁花怒喝着,一轮铁血拳法竟然逼停了正在移动中的圆环阵,而崆峒三奇、高亚男等人也纷纷加大了进攻的力度。 这么多高手的合力之下,圆环阵已经快要承受不住,速度缓慢,这是濒临崩溃的前兆,但仍然顽强的朝既定方向挪动。 赵守正承担了众多高手的压力,真气也即将枯竭,但他袖底的刀光却丝毫不减,每一刀出,都能为圆环阵解燃眉之急。 他的刀乃是以上古陨石所铸,非金非铁,不仅锋锐异常,而且竟然能够不受磁力影响,崆峒派的云中子、无尘子都先后被他的刀所伤。 他依然在苦苦支撑,并不因身陷重围而绝望,似乎总有一股力量在支撑着他。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看服色都是拥翠山庄的弟子,看样子这些人终于赶到了,这就增添了一份生力军。 杜仲所处的位置就在大门之侧,他本来就是谨慎之人,想要离战场远一点,离诸葛连弩远一些。 却没想到反而因为远离了阴阳石小径的缘故,没有磁力防护,结果反而身中数箭,尤其是右腿中箭,导致他倒地不起,心中极为愤怒。 此刻见到自己人来了,精神大振,未及细看就匆忙下令道:“兄弟们,一起上,将这群贼子彻底消灭!” 当先的一人立刻应声道:“是!” 随着他们加入了战团,崆峒三奇就将北边让开了一个缺口,给他们腾出空间,而这七八个人一出手,就让局势越发明朗。 一切看起来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就像是本就负荷极重的骆驼又加上了几根稻草,被最终压垮只是瞬息之间的事情。 也许是某种奇妙的预感划过他的眼前,楚留香突然觉得有些奇怪:拥翠山庄的这些人刚刚才赶到,他们不可能知道这儿所发生的一切,怎么手中竟然没有兵刃? 有了这个疑惑,他再仔细观察,发现这些人的衣服明显不合身,有的偏大,有的偏小,似乎是从别人身上扒下来的。 “不好!” 这一连串的疑窦联系在一起,再加上赵守正一直以来的坚定信心,他终于明白了这是从何而来。 混战之中,不知不觉的已经将云中子、无尘子、胡铁花等几个人分隔开来,而激战中的他们却是毫无所觉。 “火候到了。”赵守正等的就是这一刻,他在那艘快船上所安排的正是这些人,他们既是杀手,更是死士,被称为“暗夜”! 拥翠山庄的弟子们刚刚上岸,立足未稳之际,就遭到了预先埋伏在渡口的暗夜偷袭,结果无一幸免。 暗夜换上了拥翠山庄的外衣,潜行到逍遥居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刀剑、弩箭被磁力吸引的那一幕。 “破!”赵守正大喊了一声,而几乎就在同时,楚留香竭尽全力,发出了五道剑气,目标正是在胡铁花左右的暗夜。 原本并肩作战的拥翠山庄的弟子突然露出了尖利的獠牙,一左一右夹住了云中子、无尘子,让他们一时无法动弹,而连环营的短枪就像毒蛇出洞一般,直刺两人的咽喉。 而负责对付胡铁花的那两名暗夜由于被剑气所伤,动作稍慢,就被收到示警的胡铁花两拳轰开,再加上身旁的高亚男回身一剑,彻底丧失了战斗力,瘫软在地。 距离云中子最近的是无花,情急之下以般若掌拍向暗夜,拈花指则虚空疾点连环,试图阻止连环营的短枪。 但是那些人似乎抱定了必死的决心,竟然以血肉之躯硬生生的扛下了无花的一掌,几乎当场毙命,但勾住云中子的手却始终没有放开。 而连环营的短枪依然直刺咽喉,只是因为被指力所伤,并未命中目标,而是深深扎入了云中子的胸膛,距离心脏也就是分毫之差,鲜血如泉涌一般喷出。 无花大惊之下,又是一掌挥出,击倒了另一边的暗夜,随后将云中子带离战团,以真气封住其要穴、护住心脉。 就在短枪距离无尘子的咽喉只有毫厘之差的时候,广成子赶到了,含怒出手的使出了崆峒派最霸道、也最无情的拳法——七伤拳! 这种拳法的拳劲极其诡异,能够重创敌人的五脏六腑,但也对施展者会有反噬的伤害,因此除非内力到了一定的境界,否则不予传授。 广成子也是崆峒四奇之中,唯一得到传承的人,若非情势紧急,也不会轻易使用。 砰砰两声,拳劲入体,两名暗夜感到肺腑之间犹如火烧一般,剧痛难忍,手足无力,先后倒地。 而广成子自身,体内也有一股真气无法控制,窜突之下,经脉有所伤损。 这也给了无尘子反击的时间,一拳一脚就将对面的短枪格开,正要顺势反击,却听到广成子的惊呼。 谁也没想到,就在这一枪之后,就是一刀! 什么刀? 赵守正的玄冥刀已经到了,速度之快,犹如闪电惊雷! 这是他蓄势许久的一刀,却没有劈向楚留香、无花等人,因为成功的可能性不高。 无尘子的武功本就在崆峒四奇中稍弱,哪里能够抵挡得住,匆忙慌乱之间,就被刀光掠过,右臂竟被整个砍掉! 就算是武林高手,忍受能力远超常人,也无法禁受断臂之痛,无尘子狂吼一声,几欲昏厥,广成子赶紧上前扶住! 就这样,靠着暗夜与连环营不计生死的相搏,终于打开了一个缺口,赵守正飞身而起,跃过了阴阳石铺成的小径,到达了高墙之下。 但他并无得意之色,因为此时能够依旧站在他身边的只剩下两名连环营之人! 所有暗夜、以及八名连环营都已经倒地不起,或是重伤、或是殒命。 这场大战似乎接近尾声,赵守正却深知:并非如此! 眼下的他处于诸葛连弩的覆盖范围内,当然是暂时安全的,但如何能够安全离开,却是一道难题,不管是楚留香、无花,还是戴独行,轻功都很强。 另外,自己的内力消耗远远超过对手,几乎就要油尽灯枯,若是被追上,那就是死路一条! 第154章 斗转星移 一时间,庭院之中竟然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只能听到云中子、无尘子低低的呻吟一声。 双方经历过一场血战之后,彼此都需要时间来消化和平复,想清楚下一步的策略。 这些人之中,最为悲痛的就是崆峒四奇之首广成子! 原本雄心勃勃的师兄弟四人,如今三人身受重伤,几乎丧失了战斗力,更不用提什么扬名立万了。 这也难怪广成子,或是崆峒派的掌门,常年地处西域,有好处也有坏处。 坏处当然就是名声不显,在武林各大门派之中存在感不强,类似于小伙伴,但好处就是不会经受太多风雨侵袭,很少面临激烈的门派之争,得以安稳的发展下去。 这也就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崆峒派有些坐井观天,自以为武学造诣不断提升,却不知道中原武林每天都有弱肉强食、优胜劣汰,武功的进步更是一日千里,远远超过了崆峒派。 在冷酷的现实和血淋淋的教训面前,广成子这才发现自己当初太过幼稚,如今却是追悔莫及。 同样痛心的还有杜仲,一是师弟们肯定已经遭了毒手,二是自己在受伤心慌意乱之际,居然没有发现异样,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其实在场之人中,最心痛的还是赵守正! 杨荣和十名连环营精锐,还有费尽心机训练出来的暗夜,几乎都折在这里,对手只伤了区区崆峒派的几人,实在是得不偿失。 但是,当下并非是惋惜反省的时候,他的目光扫过了对手的诸多高手:经历了恶战之后依然不惹尘埃的无花,愤然不平的胡铁花、高亚男,目光犀利、经验老到的戴独行。 尤其是那个目光澄澈,屡次死里逃生,似乎总能够猜到自己想法的楚留香! 楚留香同样在看着他,这个迄今为止最难缠、最狡猾的对手,也让他心中莫名的产生了寒意。 在绝对劣势的情况下,赵守正还能够从众多高手的包围中逃离,可见其确实了得。 然而,更令人警惕的是,赵守正的手下们严格的纪律性和舍生忘死的精神,竟然以兑子的壮烈让崆峒派失去了战斗力。 若是他掌握着更多这样的人,绝对有挑战各大门派的底气。 “赵守正,你的弩手和杀手大都已经倒下了,你自己想必也已经精疲力尽,难道你以为就凭着隐藏的连弩就能安然脱身吗?” 首先发话的是戴独行,作为拥有着几十年江湖经验的老油条,他很清楚的知道现在应该是敌人最疲惫的时候,心志也最容易出现动摇。 “何必枉死更多的人命呢?若是你束手就擒,以我丐帮、少林、华山,还有拥翠山庄的名义,可以保证你得到公平的申辩和处置。你看如何?” “哈哈哈,到时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怎么说都是你们有理!”赵守正大笑着摇了摇头。 “南无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放下屠刀,也能立地成佛!”看着地上的尸体,无花显出了悲悯之相,“何必再造杀孽?堕无间地狱,千万亿劫,求出无期。” 赵守正没有说话,等待着下文,他知道无花绝对不是一个只会念佛经的和尚,一定会提出条件。 “若是赵施主能够幡然悔悟,供出幕后主使之人,从此洗心革面、皈依三宝,小僧保证施主可以永居少林寺中,青灯古佛,再也不受世间红尘之惑。” 这个条件不可谓没有诚意,至少他要说服其他门派放弃对赵守正的寻仇,并且保证他的安全,也许只有天下第一大派才有这样的气概。 “然后呢?” 赵守正并没有反驳,只是淡淡的问道,似乎无花并没有把话说完。 他也没有等无花回答,而是充满嘲弄的口气说道:“百余年来,有不少高手就是这样放下屠刀,结果却是在短短数年之间就成了佛。” “当然,要么是走火入魔,要么是旧疾复发,总之,与光明正大、高高在上的少林派没有丝毫关系。” 无花没有反驳,也许是不屑,只是合十道:“善哉,善哉!施主戾气太重,已入魔道而不自知。” 楚留香看着眼前的场景,一句话都没有说,默默的调息运气。 因为他从赵守正的眼中看到坚定,清楚的意识到他还会全力一搏,劝说根本毫无意义。 果然不出他所料,无花的话还没说完,赵守正已经动了,脚尖点地,身形腾空而起,往高墙而去。 “休走!” 一瞬间,高亚男的剑、戴独行的长棍、胡铁花的拳头同时出手,他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他缓过气来,在空中将其截杀。 漫天的弩箭也如期而至,只是已经暴露位置的连弩失去了突发性这一最大的威力,楚留香和无花一左一右,两道磅礴的真气扫过,将弩箭一扫而空。 然而,他们忽略了一点:赵守正身边还有两名弩手! 脱离了磁力影响的他们,同样可以再次射出弩箭,但是他们做了令人意想不到的选择! 弩箭并没有射向扑来的群雄,也没有射向楚留香、无花,而是射向了墙面,叮叮数声,二十余支弩箭集中扎进墙面半寸余深。 赵守正身形巧之又巧的落在了弩箭的箭身上,眼神中闪过一丝得意的光芒! 攻守易势!此刻他脚下踩实,而胡铁花等人却在半空之中,正是天赐良机。 赵守正袖底刀光又现,这一次却有极大的不同,因为他使出了玄冥刀法中最神奇的一招——斗转星移! 刀光竟然脱手而出,势如闪电,相向划出了两道绚丽的彩虹,就如死神的镰刀一般向胡铁花等人掠去。 左边的高亚男、右边的戴独行同时感受到了锋锐无比的刀气,各自以兵刃挡格,但如何能与神兵利器相比! 不仅兵刃被震开,手腕也是一阵剧震,身上也被刀气划破了一道口子,双双落下地来。 而势头更猛的两把刀毫不停顿,隐隐带着呼啸之声,向着中间胡铁花绞杀过去! 第155章 意向不到的变化 这是胡铁花面临最危险的局面! 高亚男、戴独行正被击落在地,无法施以援手。 楚留香、无花正在抵挡着持续而来的密集弩箭,同样无法分身。 只有他身在半空,独自面对交错袭来的玄冥刀法! 单纯以武功而论,胡铁花绝对不弱,但与赵守正、无花或是楚留香相比,却还有一段不小的差距。 这种差距并非是他不够勤奋,实在是因为他不具备某种与生俱来的天赋,而只有具备这种天赋的人,才有机会一窥至高的武学境界。 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和思考,尤其是与赵守正的交手,亲眼目睹了楚留香武功的一日千里,他早就明白了这一点。 但他并未就此放弃,失去信心,而是在夜深人静之时,对自己所学的武功进行了更深入的琢磨,试图能够更进一步。 他发现,铁血大旗门的武功,或者说赤足汉的路数,过于刚猛霸道,不给自己留余地,好处是可以充分激发自身的潜力,对抗比自己更强大的敌人。 但是,坏处也很明显,只能先发制人,一旦对手能扛过去,那么往往缺乏后劲,使自己处于完全的被动局面。 于是,他开始尝试将铁血拳法中的攻击力量稍稍留下一到两分,拳劲之中留有余地,既方便自己变招,也能保证更持续、更长久的攻防。 另外,在与霍无病的交手中,击中他身体的那一拳,也让胡铁花感悟到自身肌肉、骨骼如果能够更加强壮和灵活,就能更有效的产生卸力的效果,避免产生重大的伤害。 不知不觉之间,胡铁花在修正着自己武功中不足,吸收他人的长处,将原本十足刚猛的铁血拳法转化成刚柔并济的路数,并且大大提升了自身的防御力。 因此,当两道刀光如电闪而至的时候,他并没有丝毫慌乱,而是将体内所蕴藏的那份真气调动起来,运至双拳之上,迎着刀光全力一击! 刚猛中带着些柔和力量的撞击,竟然使双刀的轨迹发生了微小的变化,避开了身体的要害部位。 与此同时,经过特殊训练的肌肉陡然膨胀起来,就如同充气一般,以至于锐利的刀锋划过他的时候,只是带出一条浅浅的血痕。 而他犹有余力,双腿连环踢出,直取赵守正的下盘要害! 楚留香原本还在为胡铁花担心,此时瞥见他的应变,心中甚是欣喜,知道自己的老朋友在武道精进的路上又向前迈了一大步! 这是从简单的学习、模仿、苦练,向着深思、创造、变化迈进的关键一步,别人无法给予帮助,而胡铁花自己完成了质的提升。 而刚被逼落在地的高亚男同样见到了这一幕,她的喜悦更是溢于言表,谁不希望自己所钟意的人是个上进的好青年呢? 最惊讶的还是赵守正! 他与胡铁花交过手,知道他的深浅,大致与高亚男接近,但是从招数的精微奥妙和未来的潜力里看,肯定是比不上华山嫡传弟子。 因此,他这一招斗转星移就是为了重创胡铁花,让楚留香、高亚男分心,从而最大限度增加自己安全撤离的可能性。 想不到的是,胡铁花的武功招数竟然莫名的提升了一个层次,巧妙的防御住了自己这一招,更有甚者,还有余力对自己展开反击。 看来他再也不是昔日的吴下阿蒙,当刮目相看了。 赵守正双袖往外一拂,有几分像流云飞袖,也有些像少林的袈裟伏魔功,却是纯正武当秘传的太极玄功。 一刚一柔两道真气相互交缠,封住了胡铁花的双腿,犹如八卦阵一般让其无处着力。 随后趁着众人还没来得及再次出手,长袖一甩,重新将刀光收入袖底,踩着弩箭又是一纵,越过了高墙,在众人面前消失了。 随之而来的是愈加猛烈的箭雨,将楚留香等人压制住,为赵守正争取更多的撤离时间。 “小胡,你和戴前辈、高姑娘两人负责对付这些弩手,并且配合广成子照顾好崆峒派的伤者。” 楚留香当机立断,作了相应的安排,他很希望这一次能够抓到赵守正。而要对付暴露了位置的连弩手,只需要两三个高手就足以应付了。 “无花大师,追击赵守正的任务,就由我们两人承担吧。”他这么安排,主要还是考虑无论是轻功和内力,自己与无花是当场中最强的,利于久战。 “善哉,善哉!除恶务尽,小僧并无异议!” 赵守正在他眼前重创了崆峒派的几名高手,而且言语之间对少林多有不敬,也让这位少林弟子起了真火。 “大师以为赵守正会去哪里?” “渡口!这是最快的路径,他必然是要尽快返回老巢,才能重整旗鼓!” 两人施展轻功,如同飞鸟投林一般,倏然而去,直扑渡口。 与赵守正一同撤离的还有郭盛、五名连环营,若是大家都靠两条腿,无论如何也跑不过轻功天下无双的楚留香、一苇渡江的无花! 但是,他们有马!随着大船一起运来的,总共不到十匹。 若是大功告成,则这些马根本就用不到,若是需要撤离,也绝不会超过十人,这就是赵守正的后手。 因此,楚留香与无花一路疾驰,才将将追上赵守正一行,见到他们上了其中一艘大船,站在船头的赵守正还冲着他们俩拱了拱手,示意改日再战。 而另外一艘快船,则已经被他们凿了几个大窟窿,正在慢慢的下沉,这就是赵守正的谋算,即便自己没法带走,也不能留给对手。 楚留香、无花的轻功再好,也不可能踏浪而行,若真是如此,那就不是高手,而是神仙了! “南无阿弥陀佛!”即便是经过了长距离的冲刺,无花依然面不红、气不喘,只是心中有些不甘,“难道就让他这样逃了不成?” 楚留香的目光似乎能够看透一切,很淡然的说道:“世间之事,不到最后关头,谁也不知道结局。” 就在此时,不远处有一艘船快速的驶来,船头站着一位妙龄少女,她挥手高喊道:“楚大哥,我来了!” 不是旁人,正是苏蓉蓉! 第156章 天命 苏蓉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原来自从楚留香一行人离开拥翠山庄之后,苏蓉蓉总觉得心神不宁,既担心楚留香的安危,又想到自己的兄长因赵守正而死,面对主谋却置身事外,也很难让她安心。 她也很清楚,自己的武功太弱,在高手面前不堪一击,执意前往难免成为楚留香的拖累,只能另辟蹊径。 思来想去,她找到了宋甜儿,两个都与赵守正有仇的女孩一拍即合,当即决定驾船前往月光岛。 若是楚留香获胜,她们也能目睹仇人授首,若是事有不谐,她们就准备当个接应,以防万一。 苏蓉蓉自幼随兄长漂泊江湖之间,操舟之术甚是精湛,而宋甜儿也算是有基因传承,两人合力,将船从玉带河开到了金鸡湖。 此时,见到楚留香、无花两人一筹莫展望着远去的大船,苏蓉蓉冰雪聪明,立刻就意识到必然是赵守正逃遁,于是高呼道:“楚大哥、无花大师,快上船!” 无花心中暗自惭愧,自己修行佛法多年,却在定、慧二字之上输给了楚留香,难道他事先就有安排? 但他看了看楚留香,也是满脸惊喜的表情,可见其所谓“希望”之说,确实处于至诚。 两人一先一后,跃上了船只,即便风高浪急,但两人落足之时,几乎毫无声响。 “这是甜儿妹妹,她的一家人也是被赵守正遣人所害,于是我就将她安排在船上居住。”苏蓉蓉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楚留香,说道,“楚大哥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看到船尾正全神贯注控制着方向的黄衣少女,楚留香笑道:“这艘船就是你的另一个家,你要请哪个客人回来住都可以,不需要我同意。” “再说,这位姑娘如今孤苦无依,你们在一起有个照应,也是好事啊。” “善哉,善哉!楚施主的心胸宽广,苏姑娘的品行纯良,实在是难得!”无花合十赞道。 “楚大哥,你们是不是在追赵守正这个大坏蛋?”苏蓉蓉被无花一赞,脸色微红,连忙转头问楚留香。 “是啊!刚才逍遥居一战,可谓惊心动魄,这个赵守正确实厉害,往往能败中求胜。” 楚留香对苏蓉蓉说话,从来是平等相待,也从不欺瞒,“崆峒派的几个人受了重伤,小胡、高姑娘他们也受了些轻伤。” 见苏蓉蓉面露忧色,楚留香连忙补充道:“不过他们也损失了不少人,赵守正应该已经元气大伤,所以我们两个才追了下来,希望能有收获。” “好嘞!”能够帮的上楚留香的忙,苏蓉蓉精神倍增,冲着船尾喊了一声,“甜儿妹妹,保持现有航向,把稳船橹,我们去追坏人!” “都交给我了!”宋甜儿干脆利落的答道。 在苏蓉蓉口中,宋甜儿早就听过很多遍楚留香的名字,因此虽然是第一次见,但这个英气不凡、晏然自若的年轻人却好像熟人一般。 最奇怪的是,他的身上带着一股气息,与甜儿特别契合,似乎在冥冥中有某种联系。 他们这艘船的动力比赵守正的双桅帆船要差一些,即便苏蓉蓉、宋甜儿用尽全力,与赵守正的距离也是越来越远,快要消失在视野中。 楚留香见此情形,从船舱中取出两支桨来,这是当年离开金陵的时候,巨鲸帮的于平所赠,说是需要加快船速之时,就能派上用场。 他笑着递了一把给无花,说道:“大师佛法精深,渡世人无数,不知今日能否试试如何渡己?” 无花接过船桨,答道:“六祖惠能大师曾言,迷时师渡,悟时自渡。小僧虽不敢称悟,但也将勉力渡之。” 有两大高手坐镇,一左一右的两桨上下翻飞,真气运转之下带起涛涛巨浪,原本缓慢行进的船只突然加速了起来,乘风破浪,只是一炷香的功夫,就已经清晰看到了前面的大船。 赵守正这下子真有些相信天命了! 怎么凭空还能给楚留香送来一条船,难道满天神佛都在保佑他? 他却不知道,所谓好运,并非是天上掉下来的,而是通过平常一点一滴的善举所积累起来的。 若不是楚留香在秦淮河上救下苏蓉蓉,并且尊重她保存这条船以纪念亡兄的心愿,根本就不会出现这条船! 若非胡铁花见义勇为、路见不平,救下宋甜儿,而苏蓉蓉以真诚待她,光靠她一个人也无法顺利的驾船赶到! “郭将军,你看,后面有敌追来了!” 顺着赵守正手指的方向,郭盛看到了一条不大的船正在紧紧追赶,而那翻腾的巨浪就如同洪水猛兽一般,让他也不由得暗暗心惊。 在逍遥居那一战中,郭盛虽然站在高处,但看的很清楚,这些人中武功最强的就是无花和楚留香,无论哪一个自己都远远不是对手。 若是赵守正气力全盛之时,加上诸葛连弩配合,或许还可以一战。 但如今的情况却是,赵守正已经几乎力竭,只是勉强支撑而已,没有他牵制敌人的注意力,在楚留香这样的高手面前,连弩的作用会大大削弱。 郭盛是个久经沙场的宿将,但在滔滔奔流的河水面前,也没有什么妙计可想,而且看追兵的速度,大约过不了多久就会短兵相接。 “他们是否熟悉水性?”郭盛突然问了一句。 赵守正摇了摇头,他明白郭盛的想法,大约就是派人下水,凿沉楚留香的船,但此时却未必能奏效。 “无花的情况我不太清楚,楚留香曾经被我在越王洞水淹了整整两个时辰,居然毫发无伤,可见其水性之强,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那个女孩应该就是小神童的妹妹,苏蓉蓉,常年在秦淮河上生活,不可能不识水性。” “而且,两船相距太近,对方的船速太快,还没凿透就已经追上我们了。” 眼看着追兵已经近在眼前,又无其他计谋可用,郭盛的军人血性又上来了,怒喝道:“无非是死战而已!连环营何在!” 第157章 双戟将 “蓉蓉,你和甜儿都躲到船舱之中,保护好自己,对方的连弩十分危险!” 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目力极佳的楚留香已经能看到对面船上的动静,就连诸葛连弩上闪耀着寒光的箭簇也一清二楚。 虽然对方只余下区区数人,连弩的威胁性已经大大减低,但是为了安全起见,楚留香还不忘嘱咐苏蓉蓉。 向来对他言听计从的苏蓉蓉也没有丝毫犹豫,点了点头,与船尾的宋甜儿钻进了船舱,并且将大床、镜台都竖了起来,挡在身前。 此时两船相距不过两三丈远,按理来说已经处于诸葛连弩的射程之内了,但是剩余的连环营并未慌乱,也未发射,手中连弩端的极稳,双目眨也不眨的紧盯着他们。 楚留香知道,他们是在等待时机! 以楚留香和无花的武功,一旦给他们登上了船,绝对不会有第二次发射的机会,所以他们一定要趁对方防御能力最弱的时候发射。 什么时候最有利?必然是他们跃在半空,尚未落地的那个瞬间。 江湖中能做到令行禁止这四个字,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楚留香与无花对视了一眼,会心一笑。 “大师,不如由我打头阵!” “善哉,善哉!安忍不动如大地!”无花的回答声音清朗,却似乎另有玄机。 楚留香聚气于双足,身形飘逸灵动,就如凌空而起的海燕一般,向着赵守正的大船掠了过去。 “来了一个也好!”郭盛目光中并无失望,弩箭集中对付一个人,胜率将会大大增加。 但在他身后的赵守正却并没有这么乐观,楚留香敢孤身上船,必然有所凭恃,只是他如今真气枯竭,无法出手,只能静观其变。 “射!” 郭盛号令选择的时机极为精准,楚留香上升到顶点之后刚刚开始下落的那一瞬间,正是浊气占据主导地位的时刻,很难及时变换身形,躲开密集而又迅猛的攒射! 而且这些人所瞄准的区域,针对高手进行过多次测试,甚至预估了楚留香最可能几种应对方式。 然而,就在郭盛发出号令的几乎同一瞬间,三个巨浪向着双桅大船袭来,一浪叠一浪,立刻就动摇了连环营的根基,众人站立不稳,东倒西歪。 长期以来养成的习惯,又使他们习惯性的扣动了机括,将十二支弩箭一股脑儿的射了出去。 这些弩箭就像是喝醉了酒一般,到处乱窜,有几支扎到了楚留香的船上,还有三五支竟然离谱的拐了弯,擦着赵守正的身体飞了过去。 此刻郭盛才明白,无花刚才所讲的“安忍不动如大地”是什么意思,其实就是将船比喻成大地。 大地不稳,弩箭自然也就射不准了! 即便大战之时已经领教过无花的少林绝技,赵守正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年轻俊美的和尚! 以般若掌力连续催动巨浪,内力之恢弘自然很了不起,但更了不起的是他对于时机的判断,若是他晚出掌一瞬,根本无法起到作用,因为弩箭已经射出去了。 但若是早了一瞬,以连环营的常年训练的素质,就能及时作出调整,而他偏偏选到了最合适的时机。 也就是说,除了郭盛之外,无花对于战机的判断同样精准。 他此刻的全副心思都在尽可能的加快调息,希望自己能够恢复一部分的战力,以免束手待毙。 楚留香轻松的闪过失去准心的弩箭,还没落地,就一招劈空掌挥出,强劲的力道之下,连环营纷纷后退,还有两个倒在了甲板上。 郭盛目光坚毅,将插在身后的两把短戟持于手中,大喝一声:“列阵!”连环营就以他为中心,站成一列,挡在楚留香的身前。 虽然只有五个人肩并肩,手持短刀,但弥漫出的杀气,就像是战场上的千军万马,有种面对强敌而不屈的气概! “诸位,我们只要擒住首恶赵守正,胁从可以不问!”楚留香不愿意多伤无辜,劝说道,“作为下属,你们一路护佑他到此,已经算是尽了本分,无愧于心。” “为了避免更多的伤害,不如就此放下兵刃,我绝不会追究你们!” 楚留香虽然是对着连环营的众人说这些话,但目光却始终盯着双戟将郭盛,他很清楚关键在于这个人。 郭盛却根本没有动摇,手中双戟一晃,说道:“我郭盛绝对不会行此背叛之事,无非一死而已!” “敌人武功之高,我们确实远远不如。”郭盛话锋一转,继续说道,“若是你们之中有人不愿意坚持下去的,我也不会勉强。” 连环营的人没有一个说话,只是紧握住手中的短刀,拱卫在郭盛的身边,有种众志成城的气概。 楚留香见劝说无效,长叹一声,一人攻向了郭盛所率领的连环营军阵。 他的武功,比起郭盛想象的,还要更高明一些,只是三五招之间,就有两人被指力封住穴道,颓然倒地。 又到了三招,再有两人被掌力击中,口吐鲜血,重伤不支而踉跄倒地。 总共只用了十招,连环营中只剩下郭盛还站在原地,只是手中的短戟也只剩了一把,另一把不知何时到了楚留香的手中。 其实他也已经身中两掌一指,伤势不轻,但一股刚烈之气依然支撑着他,不肯倒下。 “阁下想必是当年的军中勇士,楚某佩服!”楚留香说道,“如今胜负已分,不如让开一条路吧,你已经无力阻挡了。” 郭盛摇了摇头,试图平复急促的呼吸,缓缓的说道:“我知道,你手下留了情,否则这些人都难逃一死。” “但是,我郭盛只能站着死,绝不能跪着生!你若要擒拿赵守正,就要从我身上踩过去!” 楚留香无奈,一声长啸之后,两道剑气直射郭盛的双腿,将其击倒。 就在同一瞬间,赵守正眼前一亮,似乎体内恢复了些许真气,纵身而跃,作势向水中而去。 无花看的分明,哪里能够容他逃遁,身形如电而至,欲抢先封住他的去路。 然而令他讶异的是,赵守正根本没有往水中去,而是又回到了原位,冲着直扑过来的无花大笑了两声,说道:“你上当了!” 第158章 救命稻草 无花闻听此言,心中一惊,连忙运起不动明王心法,护住全身,却并无异常。 而赵守正则好整以暇的坐了下来,刚才的一系列动作虽然只是诱敌,但也将他好不容易囤积起来一点真气消耗殆尽。 在剑气的侵袭之下,郭盛的双腿也已经支撑不住,扑通一声倒在了甲板上。 当他的目光望向天空的时候,看不到任何的痛楚神情,只是有种淡淡的遗憾,壮志未酬的遗憾。 面对着近在咫尺的无花,一步步走近的楚留香,身处两大高手的包围之中,赵守正身边没有一个手下还能站起来,包括他自己。 但他依然很镇定,就连试图挣扎的迹象都没有。 “赵守正,今日你将为做下的恶事承担后果!” “哦,楚大哥,莫非你打算杀了我?”赵守正神色不动,但声音显得很虚弱。 “不!”楚留香说道,“人的生命是最宝贵的,我不能妄取!我只会擒住你,让你说出所有真相,然后交给有权处置的地方。” “另外,你不用称呼我为大哥,我不愿意听到,小玉也不会答应。” “善哉,善哉!楚施主所言极是。”无花双手合十,表示赞同。 “二位难道不想知道,我这一身星宿派的武功从何而来?我的师父是谁?我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守正似乎根本没有即将成为阶下囚的觉悟,眼神中透着一丝狡黠。 不对!他不是这样的人,东拉西扯,好像在故意拖延时间。 但是浩荡无边的河面上,空空如也,他又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这些问题的答案我们当然想知道,但也不急于一时。” 无花不愿意再浪费时间,就要出手封住赵守正的穴道,将他带回拥翠山庄。 “住手!” 一个清亮而又坚定的女声传来,居然来自于苏蓉蓉所在的那条船。 无花没有听过这个声音,楚留香却是异常的熟悉,这是来自某个与他产生过千丝万缕关系的美丽女子,武功和智慧都极其出色的人物。 所以他出手挡住了无花蓄满真气的拈花指,苦笑着说道:“大师,请稍等。” 无花转过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船舱的门已经打开,一位白衣女子手持长剑架在苏蓉蓉修长的颈间,寒光闪烁不定。 苏蓉蓉已经出落得清丽可人,但与身后这位光彩照人的青霞相比,似乎还欠缺了些什么。 这并非是容貌上的差距,而是某种韵味和气质,需要岁月的沉淀和磨砺。 青霞自从得到薛秀青的示警之后,一路疾驰,预先埋伏在河岸附近,并且以千里镜早早的发现了一前一后的两艘船。 就在楚留香跃上大船之际,她就悄然无声的跃到了小船的船尾,给了在高处的赵守正一个信号。 心领神会的赵守正配合她演了一出戏,将无花引到了大船之上,青霞迅速的钻进了船舱。 苏蓉蓉并未及时预警,主要是因为宋甜儿惊喜的认出了这位指点过她功夫的白衣女侠。 然而,当她兴奋的向苏蓉蓉介绍时,身上的香味却唤醒了女孩的记忆,正是楚留香脱困之时的味道。 警觉的青霞一眼就看穿了苏蓉蓉的心思,轻轻一指,点中了甜儿的颈部穴位,让她昏睡了过去。 随后长剑一闪,在苏蓉蓉还没有来得及发出声音之前,就已经指住了她的咽喉。 “你想要干什么?” “很简单!”青霞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用你们两个小丫头,换回赵守正和郭盛。” “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不会伤害你们的性命,只需要你们配合一小会儿。” 于是就有了刚才那一幕的出现。 楚留香从苏蓉蓉的眼神中看到了镇定自若,知道并未受到伤害,这才放下心来。 当他的目光与青霞相遇之时,有种火星四溅,纠缠交错的复杂情感,久久没有说话。 无花察觉到了其中的异样,苏蓉蓉发现了青霞呼吸节奏稍稍加快,就连赵守正的眼神也变得深沉起来。 “青霞姑娘,一别多日,想不到会在此地重逢。” 楚留香终于挣脱出来,拱手道:“正如上次我所说的,此战你们并无胜算,何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再说,以弱女子的性命作为要挟,未免有失气度。” “上次你没能说服我,这次依然也不能!”青霞也平复了情绪,双目如剑般犀利。 “我们各为其主,有着不同的目标!孰是孰非,很难说的清楚,我们也不必浪费口舌在此争论!”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青霞根本不等楚留香回答,直接开出条件,“第一,以苏蓉蓉、宋甜儿两个人的性命交换赵守正、郭盛以及连环营的人!” “第二,你抓走赵守正,我就杀了苏蓉蓉、宋甜儿,然后取代赵守正继续指挥这次大战!” 她说的话就如同利刃在地上划了一条深沟,楚河汉界极为清晰,没有任何含糊的余地。 “以她们两人换十个人,女施主,你的计算是不是有问题?”无花神态雍容,合十问道。 “没有问题!”青霞答得毫不犹豫,“只要苏蓉蓉在我手中,以她在楚留香心目中的位置,可以换一百个人!” “说得好!”还没等无花说话,赵守正鼓着掌,竟然施施然站了起来,“无花大师是僧人,六根清净,或许不懂这男女之间微妙的情感。”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还瞥了一眼青霞。 “能否容我考虑?”楚留香知道青霞抓住了他的软肋,扬声问道。 “可以!我数到三,到时候就算你不动手,我也会动手!” 这就是青霞,想明白的事情就不愿意拖延,干脆利落。 更重要的是,楚留香、无花都是才智过人的高手,绝不能给他们应变的时间。 “一、二……”不等楚留香回答,她的剑已经蓄势待发。 “好!”楚留香没有犹豫的时间,立刻答应下来! 对付这样聪慧果决的女子,他实在有些束手束脚! 第159章 数风流人物 “那么如何交换呢?” “我们各自回到自己的船上,只不过苏蓉蓉需要送我们一程。” 针对无花的疑问,早就想好了方案的青霞迅速的回答道。 青霞对这一带的地形、水路极为熟悉,继续说道:“距此大约五六里,有个名叫甪直的码头,我会将苏蓉蓉放在码头上。随后就会给发出信号,你们去那里接她就行了。” 甪直港这个地方是众多河流交汇之处,只要驶过了此处,那么赵守正的大船最终驶向哪里就无法得知了。 “但是,如果你们胆敢提前开船,或是悄悄跟踪的话。” 青霞的目光变得更加犀利,扬了扬手里的千里镜,说道,“我会让人一直盯着你们,到时候她有什么危险,都是你们造成的!” “现在说的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也代表了赵守正?”楚留香追问道。 “青霞所说的,就相当于我所说的。”赵守正插话道,“我们两个人都可以作出最终决策。” 说罢有些意味深长的看着楚留香,说道:“所以,你不要将青霞逼急了,大不了一拍两散!没有我,她还是可以继续将计划推进下去!” “你如何取信于我们?” 听了无花的话,赵守正愣了一下,大笑了起来,笑的都有些接不上气了,这才收住笑声,说道:“大师啊,你佛法高深,武艺精湛,智慧超人,却不懂得这世界上最强的武器是感情!” “我根本不需要取信于你!因为苏蓉蓉在我手上,她的分量相当于十个赵守正都不止,只要楚留香不想让她受到伤害,就只能相信我!” 无花转头看向身边的楚留香,自从青霞出现之后,他总是低着头,手搭在船舷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脸色也变的苍白了一些。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无花虽是僧人,但博览群书、通晓百经,不自觉地就想起了这首词,轻轻叹了口气。 楚留香的武功才智都是上上之选,临机应变更是有大将之风,但看起来心肠太软,终究难破情关。 “我并无异议!一切都照青霞姑娘刚才所说,只是希望你们信守承诺。” 楚留香终于又抬起了头,爽快的答应了这些条件。 他答应的这么爽快,并没有提其他任何要求,倒是让赵守正有些意外,不过他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既然苏蓉蓉在手,他当然就没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 当青霞与苏蓉蓉并肩走上大船的时候,楚留香与苏蓉蓉的目光交汇,似有千言万语,但却并没多说什么,只是拉起她的手嘱咐道:“一切小心,望你平安!” 苏蓉蓉眉眼之间也并无恐惧之意,只是难得被楚大哥牵手,心中有一股暖意,答应道:“我一定会平安的。” 青霞目睹这一切莫名的有些不舒服,冷笑道:“不用如此怜香惜玉、恋恋不舍,过不了半个时辰又会见面的。” 楚留香指了指自己刚才站的位置,说道:“蓉蓉,这里的风小,你就站在这里吧。” 他的温柔作风让青霞皱起了眉,但也并没有反对。 看着楚留香、无花所在的小船距离越来越远,也就放心的将长剑从苏蓉蓉脖子上移开,顺势封住了她的穴道。 苏蓉蓉手扶着船舷,望着越来越远的楚留香,目光湛然清亮,秀发轻轻的随风拂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就这么有把握?”赵守正将郭盛从地上扶起来,喂了一颗伤药,低头检视着他的伤势,没头没脑的问道。 “当然有把握!”青霞也没闲着,将地上受了伤的连环营之人都检查了一遍,发现虽然受伤不轻,但都并非致命,看来楚留香下手还是控制着力度的。 “无花虽是个出家人,满口慈悲为怀,其实从他的目光中可以看出,此人极为无情,或者说是他根本不被人世间的情感所束缚,将自己置于救世主的位置。” “楚留香则不同,看似放浪形骸,风流倜傥,颇有魏晋遗风,实则很看重情义,无论对胡铁花,还是对苏蓉蓉,都是如此,所以他的弱点就在于感情太过丰富细腻。” 青霞将连环营的人都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处理,随口说出了自己的分析。 “若刚才没有楚留香在,无花一定不会顾虑这么多,你也就难逃一劫。” 赵守正有些感慨,但也不得不承认青霞说的有道理。 刚才他虽然无力抵抗,但无花的指力有多强还是能够感应到,这个和尚根本就是要彻底摧毁经脉,将自己变成废人! “这么说,无花是个更适合做领袖的人,因为他根本没有情感上弱点?” 青霞却并不同意,她终于干完了手里的活,摇了摇头道:“还是楚留香更合适!” 她的这个回答不仅让赵守正、郭盛有了兴趣,就连苏蓉蓉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了。 “其实很容易解释,你希望有一个冷酷无情,不惜牺牲一切,甚至属下的性命,只为了达到目标的领袖;还是一个感情丰富,有血有肉,会犯错和失败,但是会尽最大努力保护属下的领袖。” 见到赵守正沉吟不语,青霞瞥了一眼眼中闪烁光芒的苏蓉蓉,接着说道, “我甚至可以断言,五年之内,楚留香若是不死,必然成为天下闻名的英雄人物,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其声望绝对会超过如今的无花!” 这是继当日中原一点红初见楚留香之后,又一个给予他极高评价的人。 “小姑娘,你也不用高兴的太早!”青霞看不得苏蓉蓉笑逐颜开的模样,冷冷的补了一句。 “像他这样的外形和性格,最是吸引女孩,到时候会有无数的风流债,有的你头疼呢。” 苏蓉蓉扁了扁嘴,脸色有些黯然,似乎也有些小小的不悦,但她很快从这种情绪中挣脱出来,微笑着说道:“我只要能在楚大哥身边,永远陪着他,尽力帮助他,心里就很满足了!” 第160章 青绿 青霞想不到苏蓉蓉能够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对于这个胸襟开阔,又有才情的小姑娘倒是更高看了一眼,一时无言以对,只能笑着说了声“佩服!” 她心知肚明,若是她自己遇到这种情况,估计第一反应就是将那个负心人宰了,两人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 而赵守正、郭盛却没有在意这些男女之情的枝节,而是回味起青霞所说的话“什么样的领袖更受欢迎”,同时反省起自己平日的行事风格。 此时风向极佳,双桅大船乘风破浪,不多时就到了甪直港。 说是港,其实也就是个不大的码头,不时有船只在此停靠,补充食物给养或是搬运货物。 青霞将苏蓉蓉身上的穴道解开,说了声“准备好!”,随手一挥,就将她从大船上轻轻的抛了出去。 青霞的力道控制恰到好处,苏蓉蓉双脚落地,竟然只是踉跄了两步,就站稳了身形。 “小姑娘,你就在这里等楚留香他们过来吧!” 见她信守承诺,苏蓉蓉也未口出恶言,微笑着点了点头,望着那艘大船驶入了又高又密的芦苇丛中,转瞬之间不知所踪。 只是有一支红色的烟火冲上了天空,引得来往众人纷纷举头观瞧。 “刚才青霞姑娘的那一招举重若轻,真气运用变化随心,已经到了极高的境界。”郭盛虽然自己的武功不算一流,但眼光还是不错的,所谓的高手看了不少,当然知道青霞刚才这一抛有多难。 “是啊,你的武功最近进步很快!”赵守正自然看得更加清楚,“若是单论力量运用之妙,恐怕也不在楚留香之下,只是功力稍逊而已。” 青霞淡淡一笑,并没有回答,而是站在船头指挥航行,向着秘密水坞快速行进,避免被赶来的楚留香窥见行踪。 此刻洪波涌起,劲风扑面,她的长发肆意飘洒,背影曼妙,别有一番动人的风情,就连军中铁汉郭盛也不由有些发呆。 不到半个时辰,在楚留香、无花两大高手的操桨之下,一艘熟悉的船乘风破浪,随后赶到了甪直港。 “蓉儿,你怎么样?没有大碍吧。”楚留香关切的问道。 宋甜儿也有些扭扭捏捏的走上前来,带着歉意说道:“蓉蓉姐,我也没想到,她竟然是与赵守正一伙的,让你受惊了。” “没关系,我很好!” 也许是青霞在船上的那一番话反而解开了她的心结,就连原先眉宇间隐藏的小心思也不翼而飞,只要在楚大哥身边,就觉得无比温暖和安心。 不过,无花却发现,苏蓉蓉在跟楚留香说话的时候,还神秘了眨了眨眼,将手里的一个小东西递了过去。 楚留香见无花关注到了,随手又递给了他,说道:“大师请看,猜得出这是什么吗?” 无花看着手里轻飘飘的小木块,圆柱形的,其中有一面似乎还沾了些青绿色,并没有看出是什么东西,又放在鼻前闻了闻,只是略略有些鱼腥味。 “善哉,善哉!小僧愚昧,看不出这是何物?只能猜一猜了!” “大师请说!”楚留香也想看看无花的判断如何。 “此物一面有色,一面无色,或许是用来挡住什么东西。”无花才智本就不凡,推理丝毫不乱,“再加上此物的味道,多半是从鱼身上提取出来的。” “而苏姑娘将此物珍而重之的交给楚施主,则很有可能就是刚才从大船上拿下来的,至于用途是什么,实在是非小僧所能知。” 楚留香颇为惊异,无花竟然能从小小一物中看出这么多,果然不愧是少林最杰出的弟子,长着一双慧眼。 “大师所猜不差!”楚留香也不愿意继续打哑谜,解释道,“这是我一个水上讨生活的朋友所赠,由深海鱼提取而来的一种深青绿色的油脂,装在一个瓶中,而此物就是瓶塞。” “这种油脂的颜色与水接近,但又有所差异,更重要的是,不溶于水,会像小颗粒般的浮在水面上,经久不散。” 无花、宋甜儿都听的很专注,这是他们从未接触过的领域,而苏蓉蓉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个东西,因为本就是巨鲸帮的于平在临别时所赠。 “刚才我与大师都在大船之上,见到蓉蓉被劫持,情急之下,就以内力将此瓶倒向压入了船舷的背面。” “原来如此!”无花已经明白了,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合十道,“楚施主应变之快,世所罕见。” 甜儿虽然聪慧,毕竟年幼,所经历的世事不多,还有些懵懂的问道:“大师,你们在说什么,这个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此物的作用在于追踪。”无花耐心的解释道,“靠着这些不溶于水的青绿色油脂,就能发现赵守正的大船究竟驶向了何处。 “那为什么瓶塞会在蓉蓉姐手里呢?” “若是太早拔掉瓶塞,恐怕还没到甪直港,这些油脂就已经漏光了!” 苏蓉蓉分享着自己小小的得意,“楚大哥在说平安的平字时,特意用力捏了一下我的手,我就明白了!所以就在快到甪直港的时候将瓶塞拔了出来。” “哦,我明白了!这就叫做心有灵犀吧。”宋甜儿拍掌笑着揶揄道,倒是让苏蓉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如此说来,赵守正所乘之船就是往最东边的那条河去了!” 无花的目力也是极佳,即便相隔十余丈,还是能够辨认出水面一滴一滴漂浮的青绿色,指引着正确的方向。 若是没有留下记号,在前方的三条分叉河道,都隐藏着芦苇丛中,确实不知应该往何处去。 楚留香摇了摇头,说道:“不可操之过急!前方多险阻,敌人或许还会设有哨探,所以一切必须小心谨慎!” “这艘船的目标太大,而且已经被赵守正等人见过,所以不能再用。” 无花的说法很有道理,楚留香也点了点头补充道:“我们先租条小鱼船,化妆成打渔之人,或许能够不引起注意!” 第161章 自有渊源 “因此,我们也不能这么多人去,目标太大!”楚留香沉吟道,“反正这次只是打探,并非是交手,我一个人前去就行了,行动灵活,脱身也方便。” “不行!”楚留香话还没说完,就被众人打断了。 “楚大哥,我觉得至少需要两个人去。”苏蓉蓉是基于安全考虑,说道,“有个人在船上等着,能够随时接应。” “是啊,还是由小僧与楚施主前去吧。” “大师虽然武功高强,但不太熟悉水性,驾船操舟并非强项,还是由我前往最好。”苏蓉蓉说的很有道理,无花倒也无法反驳。 “你们都别争了!让蓉蓉姐被劫,赵守正这个坏蛋逃脱,我有很大的责任。”宋甜儿仰着头说道,“还是让我去吧,驾船我也会!” 此言一出,见大家都表示反对,宋甜儿的大眼睛转了转,继续补充道:“若是事出紧急,我往河里一跳,潜入水中能够坚持半个时辰,这一点你们谁都比不了。” 无花一愣,摇头道:“善哉,不可妄语!我不相信,世上哪有此事?” 楚留香却是心有所动,因为他自己就曾经在水中多时,但这是因为顺逆心法的原因,甜儿这个小姑娘是靠什么呢? 苏蓉蓉却是艰难的点了点头,说道:“甜儿的水性确实比我好,我曾经亲眼见她在玉带河中潜游多时,无需换气。” “既然如此,甜儿就辛苦一下,送我过去!”事不宜迟,楚留香也就答应了她的请求,只是叮嘱道,“遇到紧急情况,不用管我,先保证自身安全!” 在经过蓉儿的巧手易容之后,楚留香扮作垂钓之人,而宋甜儿则是船夫打扮,一叶扁舟向着芦苇荡深处而去。 这条水路越走越是荒凉,再加上高高的芦苇遮住了一部分阳光,导致有些阴暗,楚留香担心宋甜儿心慌,于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说两句话,缓解她的紧张情绪。 而宋甜儿并无兄弟姐妹,又遇到家中惨变,除了苏蓉蓉之外,无人可说。此时天地之间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楚留香又很温和可亲,倒让她有了倾诉的欲望。 ”我娘说,从小我就跟水特别亲,扔到水里自己就能浮起来,而且无论在水里玩多久,都不会疲累。” 说起母亲,宋甜儿还是难掩悲伤,“我娘说,这是我父亲的遗传下来的特质。” “听蓉儿说,你爹是出名的厨师宋一刀啊,他也会水?”楚留香有些好奇的问道。 “那是我爹!”见楚留香也被绕晕了,她的心情好了一些,解释道,“在我出生之前,我的亲生父亲就不在了。后来她就嫁给了我爹,我也就跟着姓了宋,他对我真的很好。” “哦,原来你有两个爹啊,佩服,佩服!”楚留香见甜儿声音有些哽咽,忙说了句有些俏皮的话,让她不至于沉溺于悲伤之中。 宋甜儿被楚留香的“佩服”转移了情绪,继续说道:“听娘说,我的亲生父亲能够一口气潜水好几个时辰呢,不仅是因为体质,还琢磨出了一种特殊的法门,可惜没有完整的传下来就被人害了。” 楚留香闻听此言,心中一震,转过头来,颇为郑重的问道:“你的老家是不是在云梦泽?你的亲生父亲是否姓张?” 宋甜儿原本就很大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些,极为讶异的看着楚留香,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因为她根本想不到其实她与楚留香之间竟然早有渊源。 此时小舟已经渐渐驶出了芦苇荡,前面出现了一块告示牌,上面写着几行字:“此地为军机重地,擅闯者杖责一百、流放千里!” 居然还盖着官府鲜红的大印,诡异的是出这张布告的并非是姑苏府,而是数百里外的金陵府! “怪不得没有船往这边走,原来都是因为有这张告示牌。” 楚留香看着眼前的告示以及横亘在水面的铁锁,吩咐宋甜儿将船只隐藏进芦苇荡,在此等候。 并且明确告诉她,若是天黑之前自己还没回来,或是遭到袭击,立刻撤离。 而自己则轻轻一跃,脚尖在芦苇上借力,身形如风般掠过,再加上他的外衣颜色与芦苇接近,更是隐蔽。 只是几个纵跃,他就已经越过告示牌以及密密的树林,看到了一座巨大的水坞矗立在水边,有一艘大船正在进行检查。 楚留香看的清楚,正是赵守正他们乘坐的那一艘! 而在这艘船的周围,还有两三艘同样规模的大船,以及几艘小船,宛如一支小舰队一般,看来赵守正是费了不少心力打造的, 他耐心的掩藏自己,听着几个人在说这艘船并无大碍,只是有人发现船身上留下了一些青绿色的污迹,不知道是哪里蹭来的,需要擦洗干净。 等到那几个人将船靠岸停泊,纷纷散去之后,楚留香悄然的摸到了船边,先将自己倒放的小瓶取走,里面的东西早已经消耗殆尽了。 看起来赵守正、青霞以及那些伤者已经转移了,这儿剩下的就是水坞的看守和修理人员。 就在此时,两个手持单刀的壮汉从远处走来,对这些船只进行挨个的检查,年长的还在不断指点着另一个年龄较小的。 “六哥,咱们天天就这么巡逻,你不觉得无聊吗?” “你觉得怎么有意思?像暗夜、连环营,出去三四十个,生死未卜,最后只回来了这么几个人,还个个身受重伤?” “说的也是啊!那次咱们受了伤之后,就被安排到了这么个清闲的地方,也算是因祸得福,那一掌没白挨。说起来,还真要感谢那个楚…”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一个耳刮子扇过来,厉声道:“你还要不要命了!这种话也敢说出口!” 年纪小的那个知道自己失言,看了看左右,讪讪的说道:“六哥,这里除了咱们哥俩,只剩下几艘船,不会有其他人。“ ”您也不用太紧张,难道真的还会有人突然冒出来不成!” 第162章 回首又见故人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少主最近似乎不太顺利,我看他下船的时候脸色也不好,还是小心当差吧。” 两人边走边说,东边敲敲,西边踩踩,不一会儿就巡视完了,见太阳已经渐渐西坠,就慢悠悠的调头往回走。 楚留香一眼就看出这两个人正是王六和福顺,也就是越王洞中被自己所擒后来又放走的家伙,想不到居然被调到了这里。 两人回到了住所,这是一间不大的木屋,陈设极为简单。有一扇巨大的窗户,面向水坞,可以随时观察船只的状况。 楚留香轻功身法极其高明,跟在两人身后悄然的闪进了小屋,一时竟没被发现。 福顺嘴里正在嘟囔着过两天可以回一趟家的时候,突然一抬头,发现木屋里多了一个人,吓得浑身一激灵,手里的单刀举了起来,喝问道:“是,是谁?” 而王六本来就是背对着大门,闻声提单刀回头看时,却见来人堵在门口,更是大惊失色,来人能够悄无声息的靠近,可见武功之高。 然而来人似乎并无恶意,只是用食指竖起挡在嘴上,大约是让他们不要大喊。 然后将面上的易容伪装一抹,露出了一张俊朗不凡的脸来。 虽然隔了一段时间,但王六、福顺还是认出了楚留香来,虽然心中依旧忐忑,但至少把手里的单刀放了下来。 一来自然是因为远远不是对手,二来呢,楚留香曾经放过他们一马,看起来也不会伤害他们。 “原来是楚大爷,好久不见!”王六压低了声音,拱手说道,“上次多蒙您手下留情,我们兄弟感激不尽。” 楚留香没有说话,而是走了过来,找了一把椅子坐下了。 王六立即就明白了,用眼睛一瞟,福顺马上走到门口,持刀戒备。 他倒不是防备楚留香,而是担心有人突然闯进来。 “楚大爷,您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不知所为何事?” 王六将手中的刀放下,从大铜壶里倒出已经凉了半天的水,恭恭敬敬的递到了他的手中,说道,“我们兄弟一直感念楚大爷的恩德,想不到今日又见面了。” 他这话倒也算是语出挚诚,若非楚留香配合他们演了一场戏,有头有尾,早就被赵守正发现了破绽,他们就算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 但这话也有潜在的试探,担心楚留香此来有什么特别的目的,会不会将他们俩牵扯进去。 楚留香从一大早起来,连番的赶路、激战、追逐,竟然没顾得上喝水,实在有些渴了,一大碗水顷刻之间就灌了下去,觉得通体舒畅、神清气爽。 王六见状,连忙又倒上一大碗递了上去,笑道:“楚大爷看来是真的渴了,我们这里的白水也能喝出好酒的模样。” 楚留香闻言笑了起来,将那碗水端在手里,说道:“不必担心,我事先并不知道你们在此处,只是与赵守正大战之后,循其踪迹一路跟随,才发现此地。” 王六、福顺都是心中一颤,楚留香嘴上说的轻描淡写,似乎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联想到赵守正的状况、连环营的溃败和暗夜的全军覆没,就知道这绝对不简单。 刚才赵守正下船的时候,明显脚步虚浮,真气不继,而郭盛和连环营的几个人都是被抬下来的,可见战况之惨烈。 反观楚留香,神情自若,举手投足间颇有“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气派,倒是让王六的心中越发惴惴不安起来。 其实,按照实际战况来说,赵守正绝不能算是惨败! 在众多高手的围攻之下,能够跳出陷阱,而且兑掉了崆峒四奇中的三个,可见其不凡,但是王六没有看见。 这也正是楚留香想要给他们的印象,使其产生畏惧的心理,接下来就好说了,所谓的“攻心为上”。 “咳,咳,楚大爷,您也知道,我们都是听候差遣之人,上面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王六干咳了两声,有些紧张的解释道,“自从越王洞之后,我们就在这里看守水坞,保证这些大小船只能够正常运行。” “至于上面有什么安排,想做什么,我等确实无从得知。” 听了王六的话,楚留香微微一笑道:“咱们虽然只是第二次见面,但也算朋友了,对吧。” “自然,自然,楚大爷是高人,能将我们当朋友,实在是三生有幸啊。”王六、福顺忙不迭的表态。 “既然是朋友,有些话我也就不得不提醒,免得以后有什么不妥,你们说是不是啊?”楚留香故意拖长了一点声调,造成更有压迫力的感觉。 在他的刻意威压之下,王六、福顺则是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不停的点头。 “你们也看到了,赵守正今天吃了大亏,这就印证了我在越王洞上所说的话,他要做的事多半不能成功。” 楚留香顿了顿,见两人已经失去了信心,才接着说道:“眼下各门各派的高手齐聚拥翠山庄,实力之强大显而易见,不日也许就会将赵守正的势力一扫而光。” “赵守正等人作为首恶,自然难逃一劫。那么,你们呢?” 被楚留香犀利的目光一扫,这两个人的腿都有些发软了,王六勉强开口道:“我们,我们又会如何?” “唉,不好说啊!”楚留香长叹一声,说道,“要是有人建议除恶务尽,要彻底铲除残余势力,弄的不好,你们恐怕也要受牵连。” “楚大爷,我们可都是穷苦出身,为了混口饭吃,才跟了赵守正干这些事。”福顺忍不住插话道,“再说,若是赵家的核心人物,怎么会到这里当个看守呢?” “我知道,楚大爷智慧过人,在拥翠山庄的众位高手之中也是出类拔萃的。只要楚大爷肯为我们兄弟说一句话,咱们必当涌泉相报!” 王六要比福顺看的更深一些,知道楚留香必然是会给自己一条出路的,否则根本就不必在此白费口舌。 果然不出他所料,楚留香点头沉吟道:“既然大家是朋友,这个忙我肯定会帮的!” 第163章 究竟谁当家 楚留香很清楚的知道,眼前的王六、福顺都算不得核心人物,顶多只能算是外围的小头目。 这样的人,或许很难获得绝密的信息,但这么多年在赵守正的手下,或多或少都能听到一些什么,哪怕是蛛丝马迹也会有用。 “两位既然这么说,我倒是有个办法。” 楚留香压低了声音说道,“就像我之前在越王洞里所说的,只要能够提供有价值的信息,我就把这些信息带回去,并且说明是两位提供,以后自然就不会有什么秋后算账了。” “只是,只是,我们也不知道哪些有价值,不如楚大爷您来问吧,我们知无不言。” 王六无奈的苦笑了两声,他还是相信楚留香能够说话算数的。 楚留香点了点头,突然问出了一个与眼前看似无关的问题:“赵家到底是由谁做主?我的意思是,赵威仪才是赵家真正的家主,怎么似乎赵守正在操持着一切呢?” 他问这个问题其实是有原因的。 当年他还小,并没有怎么见过赵威仪,但在父亲嘴里,说他是个豪爽大气、性情乐天的人,甚是投契,又都好杯中之物,常常饮宴欢聚。 再加上他对赵威仪有救命之恩,这才顺理成章的约定了儿女亲事。 这段日子,楚留香回忆过往,总觉得赵威仪不像是个腹黑的野心家。 然而在他夜探赵家的时候,又亲耳听到赵威仪、赵守正父子密谋,如何对付拥翠山庄和胡铁花、高亚男等人,说明赵威仪一直在参与此事,所以对此心有疑惑不解。 王六大概也没想到楚留香会问这件事,愣了一愣,才若有所思的答道:“我们这些下人,素来是听命行事,很少会注意到底是谁下的命令。” “不过,楚大爷这么一问,细细回想起来,确实这几年有些变化。” 说到这里,他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楚留香,“只是有些只是传闻,未必都准。” “没关系!道听途说也罢,亲眼所见也行,我自会分辨。”楚留香宽慰着他,让他放心说下去。 “我刚到赵家的时候,应该还是赵威仪赵老爷作主,许多事情赵守正都要经过老爷的同意方能施行。” “我还听内院的人传说,赵老爷对于少爷这种招募训练的计划并不认同,还争执过几次,只是最后拗不过,才勉强同意,但对于规模还是有所控制的。” “但是,后来我就听说赵老爷病了,似乎病的还不轻,几乎是卧床不起,所以就下了一道令,说是赵家的所有内外事务都由少爷全权处理,福顺他们就是后来扩招进来的。” “赵威仪得的是什么病,你知道吗?”楚留香追问道。 “这个倒是不清楚,听说很严重,就连下床也困难,话也说不清楚。”王六毕竟算不上核心人员,并未亲眼所见。 这就不对了!那天他虽然没有看到赵威仪的面容,但听他的声音中气十足,之前甚至还能假扮叶天问施展八卦游龙刀法,虎虎生威,绝对不是病的无法下床的状况! “而且,听说,少爷下了严令,除了他以及另外几个人之外,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老爷的居所,以免惊扰他老人家养病。” 王六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据说,谁若是擅闯,格杀勿论!” 福顺在一旁听了许久,忍不住插话道:“我听到的比六哥说的还玄乎!说是少爷就像是前朝的秦王,发动玄武门之变,将老爷秘密囚禁了起来,所以才会这么严加防范。” “别胡说!什么秦王,什么囚禁,你以为是在说书呢?”王六不满的横了他一眼,让他闭嘴,不要乱说话。 “没关系,听到什么就说什么。”楚留香嘴上随口安慰灰头土脸的福顺,心中却更是疑窦丛生。 从赵守正对赵威仪对话的内容分析,赵威仪似乎依然掌控着大局,而赵守正只是出色的执行者而已。 从赵守正恭敬的语气,赵威仪自信的声音来看,绝不是李渊与李世民主次分明的关系,倒像是汉景帝与汉武帝的一脉传承。 既然如此,那赵守正为什么要对外宣称赵威仪重病呢? 莫非是为了迷惑对手?不像! 这种变化倒更像是因为赵威仪出了某种变故,不方便经常露面,而委托赵守正全权办理而已。 而且,按照王六的说法,之前赵威仪是反对赵守正的冒险做法,而所谓的重病之后又变成了全力支持,这也是个极大的疑点。 楚留香凝眉沉思了半晌,觉得暂时无法想清楚其中的关节,于是转而问了第二个问题:“这处水坞是何时修建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禁入告示上会有金陵府的官印?” 这三个问题让王六挠了好一阵子头,门口的福顺都有点担心他为数不多的头发都要被挠光了。 “我们是后来才被调过来的。”王六回答道,“但是听之前驻守的人说,之前这里只是个普通的码头,有两三艘小船,只是用于紧急信息的传递、出行以及特殊货物的运送。” 楚留香微微点头,这是可以理解的,江南河道纵横,赵家又拥有如此多的财富和资产,总有些生意来往或是紧急事务需要通过更便捷的水路完成。 “自从少爷接掌大权之后,听说与金陵府的大人搭上了关系,还从江南水师那里买回了几艘战船,说是即将淘汰的,将这个水坞的规模扩大了起来,顺便搞了一张官府的告示,将此处划为禁地。” 原来如此,怪不得赵守正的双桅大船如此坚固,航速又快,原来是战船改装的。 至于所谓淘汰下来的,分明就是障眼法,这就是造好没多久的新船啊!看来这个赵守正手眼通天,竟然能够买得到军国重器! “至于说为什么要花这么多钱,建水坞、买大船,我们实在是不知道!” 王六解释道,“但我听说,这条航道既可以通往金鸡湖、玉带河,还能抄近道直达金陵府!” 第164章 草莽之中有人才 能够直通金鸡湖、玉带河,这一点很好理解,也许赵守正想要从水路对拥翠山庄实施突袭。 那么金陵府呢? 思来想去,楚留香只想到两种可能:第一,到了紧要关头,金陵府会有生力军加入,第二,这是赵守正给自己留下的一条退路。 此时他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了一幅画面,几艘装备了犀利火炮、弩箭的战船,在群雄聚集的时候突然杀到,到时候又当如何抵挡? 楚留香的结论是:根本抵挡不住! 无论李观鱼请来多少江湖高手,哪怕把天峰、枯梅,乃至自己的师父夜帝请来,也是无法抵挡精锐军队的全力一击! 赵守正只不过训练了三十名连弩手,就差一点将自己一行人收拾了,更何况是号称东南最强的金陵守备军和江南水师。 在千军万马之中,个人的武功修为再高,也不足以影响大局,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见楚留香沉吟不语,王六以为自己说的还不够,连忙着急的解释道:“楚大爷,咱们就是个听使唤跑腿的角色,实在也不知道更多的消息了。” 福顺也在一旁说道:“是啊,知道的六哥都说了,我们天天对着这些船,也确实没有多少渠道。” 楚留香展颜笑道:“别担心!只要你们说实话,不蓄意欺瞒就好。” “还有一件事,我也想知道。”楚留香继续问道,“你们两个原来都是在拥翠山庄外围进行情报刺探的,现在听云轩已经人去楼空,原来的信息渠道应该早已经无法运作,那么赵守正是从哪个渠道继续得到消息?” 这是个很关键的问题,既然赵守正能够这么快就得到逍遥居、百晓生的消息,一定是有人通风报信,他想看看有没有意外的收获。 “楚大爷,这你可就为难我们了!”王六苦着脸说道,“原来我们也只是听命于王老虎他们,后来受伤之后就被调到了这里看守,与原先的人员丝毫没有联系。” “我们只知道,现在的情报系统由赵一帆全权负责,他是赵守正的嫡系亲信,原来是给他看牢房的,估计只有他才能知道消息的渠道。” 楚留香闻言,点了点头,情报的保密是重中之重,他们不清楚也是正常的,只是看守地牢这句话提醒了他,追问道:“这个赵一帆看守的那个秘密牢房,是不是就隐藏在赵家庄园的假山之中?” 王六不住的点头,眼里充满了惊异,说道:“想不到楚大爷竟然这么清楚,就连我也只是听人这么传说,从未亲眼见过。” 呵呵,原来也是个熟人啊!楚留香心中想起了那个被自己诓开牢狱之门的家伙,他就叫赵一帆啊。 “王六、福顺,你们两个愿意弃暗投明,自然很好!日后若是相见之时,我自会保全你们。”楚留香也不想过于为难他们,还宽慰了两句。 王六、福顺闻言大喜,不住的感谢,说是此地简陋,没法好好款待,且待日后回报。 楚留香看着天色渐黑,担心宋甜儿在外面等急了,也怕她遇到危险,于是就向两人告辞。 “要不要福顺送你出去?这里容易迷路。”王六殷勤的说道。 “不用了!以免被人看到,影响到你们就不好了!”楚留香摇了摇头,最后告诫了一句,“你们好自为之,不可越陷越深!” 随后身形一闪,就掠出窗外,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在数丈之外。 只见他几个纵跃,就消失在漫漫的芦苇丛中,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似乎从未在此出现过。 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芦苇荡,以及整齐排列的大小船只,王六的眉头紧锁,久久没有说话。 福顺试探着问道:“楚留香的人品看起来还不错,咱们刚才为啥不索性跟他走了,也省得天天在这里担惊受怕?” 王六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摇着头说道:“你呀,你呀,还是个孩子,懂什么?” “我怎么不懂?”福顺很不服气,梗着脖子说道,“赵守正明明已经大败亏输,赵家这棵树快要倒了,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 王六止住了笑声,目光中显露出了潜藏着的精明,反问道:“如果真是这样,楚留香何必浪费时间,跟我们这些人浪费口舌,直接杀过去不就行了吗?” 这番话顿时就让福顺语塞,嚅嚅诺诺了半天,才勉强说道:“也许是为了有更大的把握?” 王六将福顺拉的更近些,低声道:“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其实楚留香对赵守正依然有忌惮,并没有必胜的把握。刚才在我们面前说的,多少有表演的成分。” 不愧是摸爬滚打多年,王六的眼光又准又毒,确实算得上是个草莽之中的人才。 福顺听的目瞪口呆,想不到刚刚还一副俯首帖耳、感恩戴德模样的王六,心里转的是这个念头。 “但是从明面上看,还是楚留香和拥翠山庄那一方占着上风,所以给我们兄弟俩找一条后路,也是必要的。” 王六意味深长的说道:“据我所知,赵守正心机深沉,手里还藏着不少的高手,否则也不会有胆量做下这等大事。” “谁胜谁败,现在还不好贸贸然下结论。”王六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咱们只是棋盘上微不足道的小卒,只好做一回墙头草。” 见福顺还有些不明白,王六啪的拍了他的脑袋一下,补充道:“墙头草,就只能随风倒,就看哪边风更大了!” 天色渐暗,小船上的宋甜儿也等的有些焦虑,不停的探头张望,楚留香的突然出现,还吓了她一跳,随即就放下心来。 “怎么样?等急了吧。”楚留香嘱咐她将小船掉头,顺着来时的路慢慢的划回去。 “嗯,怕你出了什么意外。”宋甜儿小声的说道,“我还在想着是不是冲进去救你。” “这就不对了,以后你一定要听我的安排!” 楚留香正色道,“我一个人无论隐蔽、脱身都更方便!你首先要保证自身的安全,还可以选择回去找人帮忙。明白了吗?” 第165章 月光与星空 宋甜儿默不作声的用力划着船,脸却已经板了起来,有些气呼呼的模样。毕竟还只是女孩,总是有些不太高兴。 楚留香也意识到自己说话有些重,又放缓语气说道:“你的蓉蓉姐,也想跟着来,但是最后还是忍住了,并且同意让你来,知道为什么吗?” 宋甜儿被这句话打动了,回头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的水性更好,脱身更方便!”楚留香就像一个谆谆善诱的大哥哥一般,解释道,“这样我就更加没有后顾之忧,能够把事情做好!” “明白了吗?”虽然是同样的话,这一次楚留香说的更温和。 而宋甜儿终于轻轻的点头,说道:“知道了!我娘经常跟我说,要顾全大局,应该就是这个道理了。” 此时天越发晚了,但明月当空,在水中闪耀着银光,还有繁星点点、清风徐徐,倒是让这段航程增添了诗意。 楚留香说了些自己与苏蓉蓉相识的往事,以他的口才,自然能够让宋甜儿心驰神往,不知不觉间忘记了先前的不快。 “楚大哥,你离开之前,正好说到云梦泽和我的亲生父亲。刚才我一直在疑惑,你怎么会知道呢?” “说起来,这真的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啊!” 正好航程寂寥,楚留香一边帮着宋甜儿划船,一边将自己与她的渊源说了出来。 从自己被困水牢,无意中看到顺逆心法和张胜的留言,如何修炼,以及顺逆心法屡屡在危难时刻救了自己的命,无论是牢房刺杀、越王洞水淹,还是地牢一战。 “若非顺逆心法,我恐怕早就一命呜呼,根本没有机会坐在这里,告诉你这些事。” 楚留香的讲述已经结束很久了,宋甜儿还沉浸在其中,被命运的神奇所折服。 “当时我就在想,顺逆心法救了我这么多次,我一定要有所回报,完成张胜临死之前的嘱托,看顾他的孩子。” 楚留香自己其实也在感叹,笑着说道:“想不到小胡机缘巧合救下了你,蓉蓉又将你送到了船上,兜兜转转我们终究还是碰面了。” “虽然你的父母都已经仙逝,但是我和蓉蓉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你就安心的在船上住下去好了。” 宋甜儿被楚留香所说勾起了伤心事,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心中既有痛苦酸楚,也有一丝安慰。 听着宋甜儿说起往事,楚留香也不禁感慨:“令堂真的是一位奇女子,果决明快,称得上女中豪杰!宋一刀也是位重情重义的汉子,甜儿你能成为他们的孩子,也算是命中之幸!” 想起她与青霞的相识,以及青霞的授艺,宋甜儿又有些难过,说道:“我一直以为她是真心对我,将她视为师父,想不到结果居然是和赵守正一伙的。” “但是,我又觉得她不像是天生的坏人,因为我从她的眼神中能够看到某些光明的东西。” 楚留香沉吟了半晌,才缓缓说道:“每个人的出生都背负着不同的命运,这是无法改变的,无论是你,我,或是青霞。她所做的事、所说的话未必是她的本心,只是她不得不这么做而已。” “甜儿,虽然出生无法选择,有些不幸已经发生了,但如果通过后天的努力,走到正确的道路上,也是很好的事情。” 宋甜儿似懂非懂的点着头,总觉得楚留香的话不仅是说青霞,似乎也在劝慰自己。 “我娘将父亲留下的一本册子交给我,就是顺逆心法的一部分,因为并不完整,所以没法修炼,你能教我吗?” 眼看着距离苏蓉蓉的船越来越近,宋甜儿小声的问道。 “当然可以!”楚留香当即答应下来,“你是张胜的女儿,自然应当继承他的衣钵。若是他泉下有知,看到今天这一幕定当无比欣慰。” 看着他们安然归来,苏蓉蓉立刻转忧为喜,拉着甜儿的手问长问短,而楚留香则将刚才所获一一告诉了无花。 饶是无花佛法精湛,心志坚定,也被赵守正如此之大的野心所震惊了,半晌才说道:“善哉,善哉!一饮一啄,自有天定,此言不虚。” “若非楚施主宅心仁厚,放走王六等人,结下了善缘,我们还不知道赵守正此人包藏祸心,竟然还有这一图谋。” 楚留香先是逊谢了无花的赞誉,随后说道:“这只是我的一家之言,凭着观察以及王六等人的只言片语所推导,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大师如有所得,也请不吝赐教。” 无花微阖双目,手中的佛珠极速的波动了几下,说道:“小僧也同意楚施主的看法!孙子兵法上说,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 一个和尚不念佛法,倒是谈起了兵法,言辞之间自有兵戈杀伐之气:“若是不对此有所防备,等到大兵压境之时,悔之晚矣!” 楚留香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嘱咐众人道:“我们回去之后,暂时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若有人问起,就说因为蓉蓉被劫持,我等追寻未果而回。” 无花当即就明白了楚留香的意图,合十点头道:“正该如此,几事不密则害成!” 苏蓉蓉略一思索,也明白过来,但她还是追问了一句:“如果胡大哥和亚男姐问起,该怎么回答?” “也是同样回答!”楚留香不假思索的答道,“小胡、高姑娘都是直性子,若是知道了真相,很难掩饰得住,也很有可能被人套出话来,还是一并瞒住为好。” 宋甜儿毕竟阅历更少些,问道:“为什么不能告诉他们呢?大家齐心协力,还有可能应对这么大的威胁啊。” 苏蓉蓉笑着凑到她的耳边,小声说道:“我们的行动被提前泄露,说明拥翠山庄之内有内应给赵守正传递消息,若是不找出那个人来,我们依旧处于被动,而赵守正可以提前调整部署。” 宋甜儿将他们送到渡口之后,独自离去,她与拥翠山庄有着深仇大恨,绝不肯进去。 楚留香冲着她挥手道:“你依旧停泊在原来的地方,我明日会过来将心法传授给你。” 第166章 未必无情 就在楚留香等人返回拥翠山庄的时候,赵守正一行人也刚刚抵达千灯镇。 行进的速度比较慢,是因为郭盛和连环营的伤势很重,只能以马车运送,而且不能颠簸。 仅仅从这一点上看,赵守正还算是一个合格的领袖,胜利了固然要奖勉,受到挫败时更要稳定住军心。 “郭将军,今日虽有小挫,也没有伤及根本,更不会对大势有所影响。”赵守正站在马车之前,一一将连环营扶了下来,最后一个就是郭盛。 此时的他脸色灰白,脚步虚浮,倒不仅仅是受伤的原因,而是自己一手训练出的精锐折损了大半,只留下了这五个人,伤痛难以言表。 赵守正察言观色,知道自己空口抚慰并不会有太多用处,于是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想不到这几句话竟然有神奇的功效。 郭盛的脸上有了血色,目光中也有了神采,似乎还有些不信,赵守正哼含笑点了点头,并且让人引领他过去。 郭盛虽然受伤之后中气不足,但说话的气势犹在:“若果如少主所言,郭某只需数日,便可重振旗鼓,以雪今日之耻!” 说完他将双戟在空中一晃,回头冲着仅剩的连环营大喝一声:“列队!都随我来!” 虽然只是区区五六人,还都是受了伤,但竟然走出了一支军队的气势。 “你刚才究竟说了什么?” 青霞有些好奇,什么话能够让一个心丧若死的人重新焕发生机和斗志。 “郭盛久经沙场,岂能不明白世上无常胜将军,但若是手里的家底没了,那就再无翻身再战的机会了,所以他所痛苦的就是这一点。“ 赵守正、青霞两人送走郭盛之后,慢慢的向宅院深处而去,他边走边解释道:“所以,我告诉他,另外还有一支预备队,人数不少,乃是来自金陵守备军中神机营的老兵,只要稍加训练,就可上阵,他自然就又有了希望。” “金陵守备军?神机营?” 这还是青霞第一次听到,不免惊骇,想不到赵守正竟然将手伸的这么长。 “我哪有这本事?”赵守正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我只是负责执行,这件事的布局都是由他全权负责。” “不仅是金陵守备军,还包括江南水师,否则哪里能搞来几乎全新的双桅大船?这可是不是光花钱就能搞得定的。” 赵守正的言语之间,对于此人的能力极为倾佩。 至于那个他是谁,赵守正没有明说,青霞也没有问,他们俩对此心知肚明。 “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眼看着离内宅越来越近,赵守正突然停住了脚步,目光炯炯的盯着青霞。 青霞也停住了脚步,虽然她清楚赵守正想说什么,但也并没有什么惧意,明媚的双眸也没有躲闪的意思。 “根据我的观察,你对于楚留香有种很不寻常的感情!”赵守正皱着眉说道,”从上次你将他囚禁起来而没有伤害他开始,我就有些怀疑。“ “今天,在楚留香、苏蓉蓉面前,你表情的微妙变化骗不过我,我终于确定了这一点!是不是这样?” 青霞只是静静地站着,并没有回避这个问题,但也没有否认。 这对于赵守正来说,就是承认! “我也承认,楚留香这个人,无论人才武功、心智谈吐,都是上上之选,与你实在是极为相配的。” 赵守正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竟然说起了楚留香的好话来:“我与小玉曾是未婚夫妻,楚留香也算是我的大舅哥,若是你们两个终成眷属,也倒也算是一段佳话。” 青霞依然没有说话,好看的嘴角轻轻抿着,知道赵守正还有下文。 “但是,现在这个形势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了!”他的脸色凝重了起来,“今日之战,我方固然损失不小,对方也折损了不少高手,双方的决战之日已经不会太远了!” “楚留香虽然声名不显,但渐渐已经成为拥翠山庄的实际筹谋者,屡屡给我们造成极大的麻烦!” “所以说,他越出色,对于我们的威胁就越大,这一点不需要我提醒你了吧!你对他手下留情,将来很可能成为重大的隐患。” 赵守正说了这么一大堆,却没换来青霞只言片语的回复,他也没有生气,而是话锋一转说道:“但如果他能够成为我们这一方,那就太好了,我们必然可以稳操胜券!” “不可能!”青霞终于说话了,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是斩钉截铁,毫无回旋余地。 “但是,我看楚留香对你似也有情意,以你的才貌,天下间还有哪个男人能够抵挡得住?” 赵守正的眼光确实毒辣,他从楚留香见到青霞那一瞬间的表情和反应就看了出来,他眼神中复杂纠缠的情绪,绝非寻常。 “因为小玉!”这次青霞说了四个字,就像巨石一样压碎了赵守正渺茫的希望。 不管用什么办法,也无法让小玉死而复生,那就意味着这巨大的仇恨无法消弭。 他苦笑了两声,不再说话,因为这确实是双方合作所存在的最大障碍,也是根本无法逾越的障碍。 “至于我和楚留香之间的纠葛,你也不必知道的太多。”大约是想清楚了,青霞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决绝,“若真是到了生死相搏、关系成败的时候,我们都不会手软!” “但愿如此!”到了此时此刻,赵守正也只能选择相信青霞,她是整个行动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一处大宅之前,白墙黑瓦,规制宏大,门楣上悬挂着“清心斋”三个字的牌匾,显然是这处庄园的主宅。 但奇怪的是,除了门口有四人持刀而立之外,目力可及范围之内,竟然不见人来人往,可见此地已被划为禁地。 “父亲这会儿应该刚刚静修完毕,正在做些吐纳的功夫。”赵守正一挥手,门口的持刀守卫立刻闪开一条路,让两人进去。 “你也很久没见他了,正好趁此机会,我们三人再好好商量些事情!” 随着二人进入清心斋,身后的大门轰然紧闭,就如同进入了一个隔绝的世界。 第167章 胜负如何 清心斋里书房的陈设极为奢华,名贵的紫檀桌椅,处处可见的官窑瓷器,书架上所摆放的也都是数百年前的珍稀绝版书册。 一位老者正在袅袅升起的青烟中端坐着,含笑看着连袂走进来的一男一女。 “父亲大人!师父!” 两人双双行礼,称呼却是大不相同。 “嗯,好,好!”看着眼前的男女二人,都是出类拔萃的才貌,老者的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坐下说吧,无须多礼!” “几日未见,父亲大人神采奕奕,看来武艺又有精进!”赵守正恭恭敬敬的问候道,谨守着儿子的本分。 外界所谣传的,诸如赵老爷被赵守正囚禁,或者是身染重病,都不攻而破,他只是出于某种原因,将抛头露面的事情交给儿子去办而已,实质上依然掌握着决策权。 “是啊,每次见师父,都觉得自己距离师父的距离越来越远了,真是仰之弥高啊!” 青霞是被老者秘密收养的孤女,十多年相处下来,其实已经情同父女,说话也没有什么忌讳。 “哈哈哈,还是小青会说话。”老者似乎对于青霞的恭维更上心,笑的嘴都合不拢了,指着儿子说道,“守正啊,办事稳妥,说话就差了一点火候。” “那是因为青霞的才情远在儿子之上,难怪父亲喜欢。” 既然老者的情绪不错,赵守正自然也要奉承几句,也算是尽尽孝道。 “今日之事,恐怕不大顺利吧。” 老者捋了捋胡须,气定神闲的问道,似乎早就知道消息了。 赵守正却知道并非如此,父亲除了自己、青霞之外,或许只见那么两三个人,而这些人中都还没有来得及向父亲禀报。 他和青霞进来之前,已经刻意的隐藏了一些情绪,想不到还是被老头子一眼看穿。 “你不用遮掩,为父也并非有什么神机妙算。” 大概是看出了赵守正的疑惑,老者解释道,“你一走进来,我就听出你的脚步没有往常那么稳健,几乎控制不住力度,显然是真气损耗过度所致。” “若仅仅是一个百晓生,凭着你的武功以及连环营的弩箭,收拾起来十拿九稳。” 老者边说边思索,声音渐渐放慢了,“即便加上毫无防备的楚留香等人,也难挡弩阵,绝对不止于此。” “那么,你们是遇上强敌了,还是事先被人识破了?” 赵守正对他的判断佩服的五体投地,说道:“父亲大人明见万里,都在您的预料之中。” 然后,他就将今日之战前前后后说了一遍,还特意强调道:“少林无花的武功,确实达到了很高的境界,而楚留香的智慧和应变能力,实在也超出了我的想象。” 老者听完之后,沉吟了半晌,没有说话,目光转向了青霞,问道:“你觉得我们这次是胜了还是败了?” 这是个极难回答的问题,若说是胜了,似乎有点没底气,但要说是败了,也有伤士气,青霞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以我之见,胜败相当!”赵守正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当然有自己的看法,“我们重创了崆峒派的高手,使他们基本丧失了战斗力,是这次行动的最大收获。” “当然,我们的连环营和暗夜都损失惨重,失去了一股很重要的战力,这是我们行动所付出的代价。” “所以我认为,胜负相当,未损大局!” “小青,你同意吗?” 老者总是想听听她的意见,青霞也无法置身事外,只好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守正所言,似乎过于简单了!两军对阵,不仅是实力的比拼,更有天时、地利、人和等多重因素考虑。” 老者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他想不到青霞居然能比赵守正想的更深远些,鼓励道:“继续说下去,你怎么看胜负呢?” 青霞无奈的笑道:“徒儿无能,实在是很难对这么多因素进行综合评判,还要请师父指点迷津。” 老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声音虽然低沉,但如同重锤敲击鼓面一般震人心魄:“以我之见,这一次我们乃是大胜啊!” 这个结论一出,不仅是青霞,就连赵守正也愣住了,因为他所谓的不胜不败之说,其实并未持平,牺牲了精锐的连环营和死心塌地的暗夜,只不过消除了八大门派中最弱的崆峒派,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 只是考虑到气可鼓而不可泄的道理,硬是说成了平局! 然而,他没想到,父亲的判断居然比自己更激进,而且说的极有信心。 “守正,小青所言很有道理,我们不能简单的对比双方的实力。”老者似乎找了一个教导儿子的机会,“如果真是这样,双方把实力写在一张纸上,互相看一看,实力不够的就认输,岂不是更加便当?” “对方虽然只损失了崆峒派,在你们看来实力不强,似乎对于全局的影响不大,其实不然!崆峒派的重创无形中给各大门派提了个醒,与我们对抗可能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老者露出了狡黠的表情,说道:“既然如此,他们很可能就会考虑是不是应该保存实力,让其他门派先上呢?各大门派表面上声气相通,实则各有各的算盘。” “另外,楚留香的计策虽然部分奏效,但是也证明了拥翠山庄内部确实存在内应,这就给他们出了难题:究竟是谁?究竟有几个?” 说到这里,老者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说道:“以我对各大门派、拥翠山庄的了解,此时此刻必然是在鸡飞狗跳的查找内应,几乎每个人都要自证清白,又都在怀疑他人。” “你们说,他们会不会自乱阵脚,彼此间的信任也将不复存在!决战之前,若是连同袍都不信任,岂有不败之理?” “对了,天工坊的资料呢?小青取回来了吗?” 青霞闻言,立即从怀中掏出那本册子,递了上去,并且发生之事说了一遍,并且补充道:“若非内应的示警,我也很难来得及赶去接应守正。” 老者点了点头,接过那本沾染了孔掌柜鲜血的册子,竟然看也不看,信手以真气将其揉成粉碎,随手抛洒于空中。 第168章 真假赵威仪 死了一个孔掌柜,伤了章三、薛秀青,付出了不少功夫才得到的小册子,就在老者的手中瞬间化为乌有。 “如今孔掌柜已死,这本册子也毁掉了,意味着天工坊就算还有记录,也没有人能够看得懂。” “对于我们来说,这就已经够了!而这个难题,就留给楚留香和拥翠山庄的人去头疼吧。我倒想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看着恭恭敬敬站在面前的二人,老者感慨的说道:“守正、小青,你们两个都是由我一手教导成长起来的,毫不夸张的说,是武林之中最杰出的人才!” “你们要相信,我们所有行动的目标都是为了最后决战的胜利,在此之前的小小损失、挫败都无关紧要,我们取得的胜利基础是强大而不可撼动的!” 赵守正点了点头,随即问道:“父亲,我们接下来应该如何行动?” 老者笑着说了一个字:“等!” 大概是怕他们不明白,老者又多解释了两句:“这会儿拥翠山庄必然在追查内应,而昆仑、点苍的高手也快到了,人越多、心难齐、情势越乱,我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我们在何时发起行动,何时决战,都要看拥翠山庄会乱到什么程度!你们做好必要的准备吧。” 说了这么久的话,老者也有些口干舌燥,见二人并无他事,就挥手让他们自去休息,养精蓄锐,时刻关注对手的动向! 等二人领命而出,老者诡异而又神秘的一笑,将脸上的面具揭开,后面是一副截然不同的容颜。 他竟然不是赵威仪! 难道他竟是以赵威仪的身份欺骗赵守正、青霞以及赵家上下所有的人? 就算赵家上下在他的威严之下不敢细看,被这面具骗过了,那么赵守正呢? 莫非他连自己朝夕相处的父亲都认不出来?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个人假扮赵威仪得到了赵守正的认可,甚至是他的配合。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最近这几年赵威仪深居简出,很少与家中人打交道,而将大权交给赵守正,就是为了避免自己的身份泄露。 王六、福顺所听到的父子不和的传言,反而更像是真赵威仪与赵守正之间的争执,想不到赵守正竟然会倒向外人一边。 更奇怪的是,赵守正对老者的敬仰孺慕之情,恭聆教诲之诚,完全是出自肺腑,绝无虚假。 而从刚才与赵守正、青霞两人的对话来看,他就是在幕后操控这一切的人,只不过必然还有另外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 他走路的时候,左肩略略倾斜,而脚下穿的果然是天工坊特制的布鞋,与楚留香的猜测完全相符。 可惜的是,因为代号册的消失和孔掌柜的死于非命,要查出这个人的隐藏身份变得更加的困难。 此时已经是三更天了,老者将身上的锦衣华服脱下,换上了简素的长衫,随后将室内的烛光熄灭,隐入了黑暗之中。 也许只有耳目最灵敏的人,才能隐约听到嘎吱吱的声响,似乎开启了一个秘密通道,而通道的另一头在哪里却没有人知道,或许是通向他的另一个身份的居所。 正如这个假赵威仪所预计的那样,随着章三、薛秀青等人以及胡铁花、杜仲一行先后回到拥翠山庄,天工坊遇袭、逍遥居血战等事件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 “昨日会议之中,必然藏着赵守正的内应!” 当楚留香、无花走到议事厅门口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的是拥翠山庄的四大弟子之末—段然的声音。 章三刚从昏迷中苏醒,内外伤沉重,连床都下不了,而杜仲则身中弩箭之后又看错了人,导致伤损严重,也无颜露面,所以段然名正言顺的当起了家。 “内应的泄密让我们拥翠山庄损失了好几位兄弟,章师兄、杜师兄也受了重伤,我们一定要将他揪出来!” “段师兄所言极是!”紧接着说话的是悲怆之感更强的广成子,风光浩荡、意气风发的崆峒四奇只剩下他一个人还能站着,心中的感受可想而知。 “我们崆峒派若是真刀真枪的厮杀较量之中败下阵来,自然无话可说,但是损伤在鬼蜮伎俩之下,实在是难以心服!” 广成子扫视在场的所有人,恨恨的说道:“若是查出奸细,我崆峒上下与他誓不罢休!一定要讨回公道!” 接触到广成子审视目光的就有峨眉派的两位女侠,史秀云却不是好惹的,立刻反瞪了回去,言辞犀利的说道:“我峨眉派尽心竭力,结果薛师姐身受内伤,容不得他人污蔑!倒是要问问今天那些没出力、没损伤的门派!” “无量天尊!”大风道长的眼神有若实质,带着强大的压迫感,声音更是如江湖之浪般奔涌而来。 “峨眉弟子慎言!我武当派为玄门正宗,绝不会有这蝇营狗苟之事!” 一时之间,每个门派都在撇清自己,指责他人,就连拥翠山庄也不能幸免,因为有人提出传递消息肯定是当地人更方便。 这样一来,在当地势力颇大的丐帮也被拖下了水,戴独行、南宫灵也不得不为自己辩白。 楚留香、无花在门口听到了这场乱战,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心想:“若是赵守正见到这一幕,不知会有多高兴!” 而居中主持、挑起事端的段然,本来想借着这次机会,承担起协调重任,想不到却迅速演变为一场混战,以他浅薄的资望根本无法控制局面。 无论他偏帮任何一方,必然会导致其他各派的攻讦,甚至还有人含沙射影的说他借着两位师兄受伤的机会,篡夺了拥翠山庄的办事之权,也摆脱不了嫌疑。 这时候他焦头烂额,心里就盼着有谁能够说句话,将他从苦海中解救出来。 而楚留香等三人恰到好处的出现在了门口,段然像找到救星一般惊喜的高喊道:“无花大师,楚公子,你们终于回来了!” 第169章 蹊跷的行踪 当无花、楚留香走进剑气堂的时候,似乎自带了一种气场,让喧闹之声渐渐平息下来了。 如果说,之前各门各派还只是将楚留香看成一个初出茅庐、武功不错的人物,此刻经过了天工坊、逍遥居的激战之后,都不自觉的调高了对他的评价。 原因无他,楚留香作出的几乎所有判断、预测都被证明是正确的,预设的陷阱也成功了一半,这就足以证明他的不凡能力。 当然,这些目光中有警惕,有审视,有狐疑,还有来自史秀云、林秀玉的脉脉秋波。 与之前有些不同的是,苏蓉蓉虽然注意到了,但经历了今天的这一切之后,倒也并不是太在意了。 “两位追击赵守正一伙,可有什么收获?”段然抓住机会,将注意力从自己身上引走。 刚坐定的楚留香笑了笑,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说道:“赵守正卑鄙无耻,抓了蓉蓉作为人质。我们一路跟随,在甪直港的时候失去了他的踪迹,只得无功而返。” 无花虽是僧人,不方便说妄语,但也不妨碍他含笑静听,不住点头,表示了对楚留香所说的认同。 “甪直港?”段然对于周边的河道颇为熟悉,立刻就反应过来,附和道,“那里河道纵横,芦苇又高,确实很难追踪,也怪不得二位。” “甪直港与拥翠山庄的距离不太远吧,怎么几位过了这么久才回来,莫非途中还遇到什么阻碍?” 平日说话极少的长风道长突然说话了,长长的寿眉一挑,看起来对于楚留香这种语焉不详的说法甚是不满,认为他们肯定在隐瞒了什么。 “长风道长,您说的一点都不错!”楚留香在回程的路上对此就有所准备,笑着回应道,“就如刚才段兄所说,甪直港的河道纵横,搜寻的时间久了,回来当然就慢了。” 长风还想继续追问,却被广成子粗暴的打断了:“楚留香、无花大师与我等并肩作战,击溃了赵守正的三十多人,还抓回来了七八个。若不是靠着他们,我崆峒派今日可能就要全军覆没了!” “长风道兄,你们当时又在哪儿呢?”广成子语带讥刺,“哦,对了,在瞻仰圣像,提升自身修为吧!” 广成子感念无花在危急时刻出手相救,也佩服楚留香一掌就化解了漫天箭雨,对于说风凉话质疑的长风自然没有好感。因为崆峒也属于道教一脉,他也只能点到为止。 丐帮、峨眉对于武当派这两个高傲的道人也没什么好感,既然崆峒开了头,自然也是抓住机会讽刺一番。 “想当年,贵派祖师张三丰真人年逾百岁,依然可以降妖伏魔,震慑宵小,号称天下无敌,这才是我辈的楷模啊。” 戴独行毕竟是前辈,说话还是隐晦一点,而且让武当派根本挑不出毛病来,我只是在追慕张三丰而已。 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史秀云则拍着手附和道:“戴前辈所言极是!我峨眉派的祖师郭女侠结识张真人之时,他不过是个少年人而已,但勇毅守信、不畏艰险,郭祖师就说过将来必成大器!” 郭襄女侠的武功虽然称不上绝顶高手,但出身之好、背景之强,大约天下无人能及,她与张三丰的相识轶事也是一段佳话,传扬至今。 但在大风、长风耳朵里听起来,丐帮和峨眉分明就是说他们消极畏战,没有承继前辈的荣光,丢了张三丰真人的脸。 细究起来,这件事武当派也没有什么错,除了楚留香等寥寥数人之外,根本没有想到会爆发这么激烈的战斗。 只不过当各派都有损伤,都出了力,而武当派却置身事外,难免就会成为发泄怨气的对象了。 长风在连番讥刺攻击之下,勃然大怒,正待起身发作,却被身旁的大风道长压住了肩膀。 他是师兄,功力也胜过长风一筹,虽然看起来只是单手一搭,却犹如千斤重闸,长风顿时无法动弹。 楚留香有些无奈的看着又渐趋混乱的场面,想要让无花凭借少林的威望说句话,避免无意义的拉扯,引起内部的纷争。 想不到的是,无花竟然避开了楚留香的目光,低头念起了佛来。 在他看来,什么拥翠山庄、星宿派,都不是重点,虽然赵守正那伙人确实有两下子,但以少林派千年积累的实力,哪条蛟龙压不住? 通过这次机会,压倒武当,树立少林的领袖地位,提升自身的声望,才是他的目的! 因此他根本不会出手阻止对于武当的攻击,甚至乐见其成。 不过,他也瞥见了大风道长轻描淡写的一压,心中暗自警惕,这家伙的内力果然不凡。 楚留香何等聪明,略一思索就大致明白了,看起来门户之争还真是江湖的顽疾,即便是大敌当前的情况下,也无法避免。 既然无花不说话,他就不能不承担起这个责任来,绝不能让这种混乱持续下去! “我有一句话说,请诸位先听一听,有没有道理。”楚留香的声音突然响起,清晰的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令人惊讶的是,只是几个弹指的功夫,所有的杂音都消失无踪。在危机重重的时刻,大家都想听听楚留香的分析和判断。 “今日之事,证明了两点。”楚留香也不愿意兜圈子,说的简洁明了,“第一,我们之间确实存在赵守正的内应,否则天工坊、逍遥居的行动不可能被泄露出去,导致了不小的损伤。” “第二,赵守正手中的实力之强,远超我们的想象!”这是不少人的切身感受,尤其是广成子,不断地点头。 ”刚才我听说了天工坊的情况,章师兄、薛师姐遭到了偷袭,孔掌柜遇难,代号册被抢,而青霞就是袭击者之一。对不对?” 史、林二人连连点头,询问章三情况的段然也回应道:“确实如此!” “然而,不久之后,青霞又出现在了金鸡湖上,并且成功的帮助赵守正逃脱!”楚留香的两道剑眉一扬,追问道,“她怎么知道我们会在逍遥居设置陷阱?” 第170章 传递信息的途径 楚留香的这个问题,让在场众人都是一愣,随即陷入了沉思之中,就连刚才差点暴怒的长风道长也开始拧眉思索。 无花手上拨动的佛珠不自觉的快了一拍,说明他的心思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怎么楚留香仅仅用了一句话就让局势发生了变化? “楚公子,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没有人泄露消息,青霞不可能出现在金鸡湖上?” 谁也没想到,第一个说话的竟然是平时清淡寡言的林秀玉。 大约她也看到众人的目光聚拢过来,原本有些苍白的脸庞顿时平添了几分红晕,呼吸也有些急促,但还是坚持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那么,泄露信息不仅发生在昨晚,还发生在今天!” 这正是楚留香想要达到的效果,自己充当一个引导者,让各门各派的人都参与到讨论中来,不仅能够充分发挥各自的长处,还能让大家凝聚成为一个整体。 除此之外,他还想通过众人的反应,观察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林秀玉的话不仅及时,而且完全领会了他的意图。 这位峨眉三秀中身材最瘦削的姑娘,黛眉弯弯,似乎带着些病容,再加上她生性内向,所以被薛、史二人的光芒掩盖了, 现在看来,她也是一位极有灵气的女子,心思机敏,能跻身峨眉三秀绝非幸至。 感受到楚留香的灼灼目光,林秀玉越发的羞怯,红晕布满脸庞,将头低到了胸口,躲在史秀云身后,再也不说话了。 南宫灵有着超越同龄人的沉稳,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补充道:“林师妹所言正是我想要说的!除了楚兄、无花大师和崆峒派的朋友之外,就连我也一直以为真有个百晓生住在月光岛上。” “直到杜师兄派人回来送信、催促,我才知道真相,而青霞知道的时间最多只会比我晚一点,否则绝对无法及时赶到,救下赵守正。” 对于他的判断,楚留香、无花等人当然表示赞同,最欣慰的还是戴独行,因为他看到了丐帮未来帮主的潜力。 听到南宫灵的话,大风和长风的脸色缓和了下来,因为他们所在的玄妙观处于姑苏城的另一角,距离天工坊、金鸡湖都很远,倒算是暂时摆脱了嫌疑。 段然的脸色又变得难看了起来,因为根据这个推论,很可能是拥翠山庄的弟子中有人向敌人泄露了信息,而接应章三、峨眉三秀是在此之后,他自己恰恰就是那个带队之人。 “善哉,善哉,以几位施主所言,今日去天工坊的章师兄、峨眉三秀,乃至段师兄、随车的几位弟子都有嫌疑啊。” 沉寂了很久的无花终于开口了,但是他的话却让史、林二人勃然色变,而段然也是连连摇手否认,说是拥翠山庄绝对不会泄露消息。 “与青霞有过正面接触的,只有章师兄、薛姑娘两位,而这两位均身受重伤。”楚留香目光闪动,沉吟道,“即便没有受伤,他们在当时也不可能知道金鸡湖、月光岛的真相。” “所以,我判断,消息是在此之后,也就是拥翠山庄的弟子去接应的时候,才泄露出去的。最晚也不会晚于章师兄等人回到拥翠山庄,否则青霞就算肋生双翅也不可能及时赶到。” 楚留香终于推导出了消息传递出去的时间点,就在短短的不到一个时辰之内! 段然感受到了众人怀疑的目光,他慌乱的解释道:“我到天工坊的时候,只看到孔掌柜的尸体,以及重伤的章师兄、薛师妹,并没有见到其他人,史、林两位师妹可以作证!” 史秀云点了点头,说道:“当时我们姐妹正在师姐身边,为其疗伤,段师兄所言确为事实。” 段然松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官府的人差不多同时到达,我总要跟他们交代一下,再安抚一下孔掌柜的家人,大约只是一炷香的功夫。” “然后就因为担心章、薛二位的伤势,匆匆忙忙往回赶,在场之人均可作证。” “我连青霞的面都没见到,就算想传递消息,也没有时间和手段啊!” 看着段然气急败坏、口沫横飞的辩解,楚留香不觉有些好笑,这与他平时处处逢源、八面玲珑的做派大相径庭。 “段兄无须过于焦虑,大家也没有认定就是你走漏了消息。”楚留香含笑说道,“我只是指出了那个时间段,段兄恰好是其中一人而已。” “莫非楚公子还怀疑我们峨眉三秀吗?”史秀云不满的说道,“自从段师兄带人来了之后,我们就陪在师姐身边,根本不可能传递信息!” “史姑娘稍安勿躁,听我把话讲完。“ 楚留香微微抬手,看到林秀玉将师姐拉住了,才缓缓说道:“其实这里有个关键问题,就是刚才段兄所提到过的,究竟是以什么途径将消息传递出去的?” “我有个预感,若是能回答这个问题,其他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了!”楚留香的话引得众人纷纷点头,这确实是一个全新的思路,也就是从传递途径进行倒推。 “有没有可能是以传音入密进行传递?”广成子犹豫的说道。 之所以犹豫,是因为这种神奇的武功据说能够传音于特定之人,旁人无法听到,但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已经许多年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了。 “如此上乘的武功,或许只有天峰大师等寥寥几位绝顶高手可以做到!”楚留香摇了摇头,他并不认为在场有谁能够达到那样的武功境界。 “或许不是通过语言传递!” 高亚男说出了一句话,倒是颇有见地,“我们华山之上,两峰相距甚远,无法以语言沟通之时,就会施展约定好的剑招,大致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无花合十赞许道:“善哉,善哉!高施主所说,就与海上航行的船只之间,会以旗语相互交流信息是一个道理吧。”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又想出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消息传递渠道,甚至还有人提到了烽火狼烟。 “与其坐而论道、闭门造车,不如明日再去实地走一遭!” 楚留香的想法得到了众人的一致同意。 第171章 调兵遣将 “无量天尊,为了以正视听,维护武当清誉,我等一定要同行!” 第一个表态的是武当派,在大风、长风的眼中,若是他们再次置身事外,很可能又被当成指责和怀疑的对象。 其余众人也都纷纷请缨,谁也不想落在人后,被人诟病。 “崆峒派的伤员颇多,广成子道兄就留下照顾吧。” 并肩作战之后所具备的感情因素,使楚留香的话很容易被接受,广成子也就不再坚持了,反正以崆峒派的牺牲之大,根本不可能是内应。 “段兄也是同样的情况,章兄、杜兄都需要照应,你还是留守拥翠山庄为好。” 楚留香也不愿意段然前去,但找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再说,这两天昆仑、点苍的高手就要到了,作为主人总得负责接待啊。” “小胡、戴前辈,还有亚男姑娘你们几个参加了金鸡湖之战的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些伤,明天在家好好恢复,不要再去来回奔波。” 胡铁花向来冲锋在前,听到楚留香将他排除在外,环眼一瞪就要发作,却突然有一股钻心的疼痛从脚趾头一直传到顶梁门,原来是楚留香狠狠的踩了他一脚。 胡铁花虽然有时候会莽撞冲动,但若论聪明,也不在任何人之下,楚留香的这一脚当然有警告,但必定有深意,当即就皱眉忍了下来,还拉了拉身边高亚男的袖子。 “至于峨眉派嘛,薛姑娘受了伤,是不是…” “师姐的伤势已经稳定了!我觉得留林师妹照顾就行了,她对于疗伤颇有心得。”史秀云是个直性子,声音比林秀玉的清亮的多,“再说,我们当时就在现场,怎么能不去呢?” 她自顾自的安排了,却没注意身旁师妹幽怨不满的眼神,被离得不远的南宫灵看在眼里,心头莫名的泛起了异样的感觉。 原来自从见过峨眉三秀之后,南宫灵立刻被林秀玉的清秀婉约所吸引,她的一颦一笑都牵动自己的心弦,双眼似乎被牢牢的牵在了她的身上。 “是啊,查出真相自然重要,但是让伤者复原更为急迫。”南宫灵说道,“丐帮自有一套疗伤的手段,我也愿与林师姐,嗯,还有段师兄,承担这个重任。” 在座的大都人情练达,哪里听不出南宫灵后面这个“段师兄”是硬生生加上去的,林师姐才是关键。 戴独行更是火眼金睛,早就看出自己这个弟子对林秀玉的好感,但想到他毕竟还年轻,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有这点小心思也很正常,所以也未点破。 “丐帮的势力在巴蜀地区的扩张并不顺利,若是这小子能够与峨眉三秀交好,甚至更进一步,那倒未必不是一件坏事。” 戴独行的心里转了十八个弯,甚至想到了丐帮的大业上了,嘴上却附和道:“此言不虚,我老叫化子也愿助一臂之力。” “无花大师,你的想法如何?明日是否与我等一同前往?” 无花停下了嘴里默默念诵的经文,双手合十,神情肃穆,口宣佛号:“南无阿弥陀佛,今日小僧妄动无明,伤了不少性命,实在有违佛法戒律。” “明日小僧将闭门不出,水米不进,念诵百遍地藏菩萨本愿经,为往生之人祈福,也为自己消除罪愆。” “楚施主、大风道兄,我也会向地藏菩萨顶礼,保佑你们一行顺利,平安而返。” 他这么说,自有一番宝相庄严,大风却在腹诽:“这和尚手底下不知害了多少人,还在这儿装腔作势!” 明面上却还得微笑着回应道:“得到无花大师的祈福,必然对我等有大大的助益!” 一切安排停当之后,已经是深夜了,群雄的内功精湛,倒也不觉得困乏,尤其是胡铁花、高亚男两人,竟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紧紧跟随着楚留香。 “老臭虫,刚刚人多,我只好给你面子,没有当场翻脸!”胡铁花进了房间之后,立刻就把脸放了下来,气呼呼的问道,“为什么明天不让我、小高跟你同去?” 高亚男也很不满意,在她看来,自己应该是楚留香最信任的人之一,想不到这个小白脸宁可带着峨眉派的史秀云、武当派的大风、长风,而偏偏不带自己。 “莫非你看着人家史秀云长得貌美,就起了垂涎之心?” 这句话让一旁的苏蓉蓉红了脸,楚留香也被弄的哭笑不得,只好解释道:“天工坊当时的情形极为复杂,无论是章三还是峨眉三秀,都存在重大的嫌疑。” “我将她们分开,就是想要各个击破,一方面能够对当时的情况有更好的了解,另一方面也可以试探她们中是否有内应。” “对啊,对啊!楚大哥素来以大局为重,怎么会如此轻重不分呢?”苏蓉蓉自然也要为楚留香辩解。 “你呀,年纪还小!千万别被这种男人给骗了,小心将你吃的连渣都不剩。” 明明自己也大不了几岁,却总是喜欢在蓉蓉面前扮演大姐姐的角色,大概也是因为在华山之上,几乎都是师姐的缘故吧。 “再说,今日的激战之中,你和小胡都尽了全力,真气损耗不小,而且还都受了些轻伤,正该休息一下嘛。” 楚留香说的顺理成章,但高亚男总觉得他神秘的笑容之后还隐藏着什么,却不知从何问起,只好装作无意的重重踩了胡铁花一脚。 无巧不巧,这一脚的位置与楚留香踩的几乎同一部位,可怜的胡铁花痛的大叫一声,跳了起来。 不过他看懂了高亚男眼神的暗示,一拍桌子道:“老臭虫,少拿那些场面话来应付我!咱俩可是穿着开裆裤就在一起混了,你的那点鬼心思休想瞒过我!” “老实交代,你究竟有什么图谋?若是把我抛下了,你也应该清楚有什么后果。” 说罢他还撸起袖子,摆出一副要跟楚留香干架的阵势,将苏蓉蓉逗得娇笑不止! 楚留香无奈的摇了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压低声音:“你猜的不错!我确实有个极为重要的任务,就是不知道你们敢不敢承担?” 第172章 谋算 “老臭虫,你什么意思?天底下哪有我胡铁花做不到的事情!”他说完这句话后,看到高亚男的眼神,只好又加上半句,“即便是有那么一两件,加上清风女剑客压阵,那就万无一失了!” 苏蓉蓉在一旁看的清楚,楚留香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交给胡铁花,却并不直说,而是让他主动请缨,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点将不如激将吧。 “数日之前,小胡、高姑娘还有戴独行,你们几个人冲进地牢救我,这件事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那个鬼地方阴暗邪门,不过上面的那张大床倒是香的很!”胡铁花嘴角泛起不怀好意的笑容,“老臭虫你有没有上去躺一躺?” 大概胡铁花也回过味来了,知道楚留香拿乔,于是故意当着苏蓉蓉说了这番话。 想不到楚留香很镇定,脸色不变,而苏蓉蓉依旧笑意盈盈,他自己干笑了两声也觉得无趣,只得回到正题上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其实并非地牢,而是一条地下通道!”楚留香正色道,“我在被囚之时,就发现这本是春秋晚期吴王行宫的地道,一头就在青霞的居所,另一头则被巧妙的掩藏在石墙之后。” “我想起来了,当时似乎南宫灵还问过楚大哥,地牢里面有没有异常之处。但是,楚大哥当时回答说并无异常。” “嗯,想不到蓉蓉的记性这么好!”楚留香夸奖了一句,才解释道,“当时不仅有你们在,还有丐帮的人,拥翠山庄的人,我担心打草惊蛇,所以并没有说出来。” “莫非你想让我们再去地道查探一番?” “高姑娘果然冰雪聪明,这正是我的想法。”楚留香也不再掩饰,说出了自己的推断,“按照地图上的标识,以及我的估计,这条地道一定是通往拥翠山庄的某一地点,很可能就是幕后主谋的藏身之所!” 此言一出,无论是胡铁花还是高亚男,都是神情振奋,若果真如此,他们就能顺藤摸瓜,彻底铲除这一毒瘤。 楚留香察言观色,看出了两人的念头,提醒道:“此行颇为凶险,以地牢内所留剑痕分析,幕后之人的武功绝不在李观鱼之下,即便你们联手,也必败无疑。” “因此你们一旦探明地点,必须立刻返回,千万不要与之正面交锋!” 这句话楚留香说的声色俱厉,这种神色胡铁花也很少见到,只得乖乖答应。 “另外,若论机关地道之类的玩意儿,并非你们两个所长。明日请丐帮的戴独行与你们同行,他的经验丰富,应变很快,彼此有个照应。” 楚留香的这个提议倒是赢得了胡铁花、高亚男认可,经过与戴独行的数次并肩作战,无论是地牢,还是月光岛,彼此之间配合默契。 更重要的是,这个戴独行并不是倚老卖老之辈,行事不拘泥于常规,是极好相处的前辈。 见他们几个都接受了安排,唯独还剩一个苏蓉蓉眼巴巴的看着他,好像在问:“我该干些什么呢?” “蓉蓉,今日之战对你的心神损耗也不小,明天要不要休养一日?” “自从修炼了楚大哥教给我的内功心法,精神体力比原来好的多了,到现在也不觉得困倦。”苏蓉蓉仰起了清丽的脸庞,双眸之中晶亮有神,说道,“楚大哥有什么事,可以放心交给我!” “好!我有个重要的任务非你不可。”楚留香凑到她的耳边,轻声的嘱咐了几句话。 苏蓉蓉刚开始的时候有些疑惑不解,甚至颇为惊异,眼睛明显睁大了,等到楚留香又解释了几句,她才明白过来,连连点头答应,说道:“这件事我一定能办好!” 胡铁花好奇的询问,苏蓉蓉却死活不肯说,一溜烟的跑回了房,而楚留香也是微笑不语。 等到众人离去,楚留香坐在灯下,细思今日之战,琢磨天工坊的意外情况,他认为至少有一件事是肯定的:这些消息传递的渠道必然是极为特殊的! 昨天的行动方案,很快就能传递到赵守正的手上,而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察觉,无论是速度还是隐秘程度,都超出了想象。 而今天在天工坊外,青霞也一定接收到了类似的紧急信号,才会赶到金鸡湖设伏,至少从目前来看,他也想不到是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在他心目中,嫌疑最大的无疑就是章三、杜仲与峨眉三秀这几个人! 因为章三、薛秀青与青霞正面接触过,虽然那时他们都还不知道月光岛的陷阱,但也不排除青霞一路跟随,并且在途中获得了消息。 至于杜仲,派人回去报信的必要性似乎不足,有故意将信息泄露出去之嫌,后来又没有辨认出赵守正派来假扮拥翠山庄的人,导致包围圈出现了崩溃! 无花、武当派的两位道长、崆峒四奇,以及丐帮的人,相对来说嫌疑较小。 所以,他会安排最可靠的人去探明那条地道的走向,将峨眉三秀拆开,同时交给了苏蓉蓉一个特别任务:观察! 主要就是观察拥翠山庄的内部以及薛秀青、林秀玉的动向,看他们是否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 苏蓉蓉几乎不会武功,又是个纤纤弱女子,往往会被他人忽视,而以她的聪敏细心,很有可能会找到一些重要的线索。 就在他凝神思索之间,桌上的烛光突然一闪,紧接着又闪了两下,才恢复原状。 楚留香笑了笑,对着窗外说道:“不知道是哪位朋友夜访,不如进来喝杯茶吧。” 窗外似有人影一晃,随后灯影一晃,一个瘦削的黑衣人已经坐在了楚留香的面前,他笑着说道:“我以为自己已经隐藏的够好,想不到还是瞒不过楚兄,惭愧啊。” 楚留香看清了眼前之人,也是满脸的欣喜,说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红兄,我们好些日子未见,你的剑气似乎又提升了不少啊!” 来者自然就是楚留香最早认识的朋友,外冷内热的青年剑客——中原一点红! 第173章 有情之剑 故友重逢,不仅是楚留香的脸上洋溢着笑容,中原一点红的眼神中也有些温暖。 “我本来以为能够多藏一会儿、多听一会儿,想不到还是被你发现了,莫非是我的功夫还没到家?” “非也,非也!”针对一点红的疑问,楚留香摇了摇头,“恰恰相反,你的武功这些时日颇有精进!” 他指着桌上的蜡烛的火苗说道:“如今你无意间所散发出的剑气,已经达到了有若实质的地步,刚才一定是心有所感,没有注意收敛,这烛光也抵挡不住。” 楚留香边说话,边打量着这位老朋友,只见眉宇之间傲气仍在,但冰雪隐敛,面容虽有风霜憔悴之色,双目顾盼之间却精光四射。 “红兄,你的旧伤痊愈,气势凝练,莫非是得了什么奇遇不成?” 中原一点红摇了摇头,说道:“楚兄莫非是传奇故事看得多了,这世上哪有什么灵丹妙药,一服之下功力倍增。” “前段日子与李观鱼等绝顶高手较量,这种生死一线的体验,大概反而刺激了我自身的潜力,让我对于武学的体验更上一层楼。” “另一个重要的因素,其实也要感谢楚兄啊!” 这句话让楚留香有些摸不着头脑,笑着问道:“原来我还有功劳?” “当然!”一点红的神色中有了微妙的变化,“从前我的剑法辛辣简洁,只取要害,最大限度的杀伤对手是我的唯一追求。” “但是,与楚兄相处的短短时日之内,领会到了一个道理:出剑有很多种目的,并不一定是伤人,反而可能是救人。” 听到此处,楚留香的眼中露出了赞赏和钦佩的神情,一个冷酷无情的剑客完成这样的转变,绝非易事,可见其天赋之高。 “我顿悟的那一刻,就是拔剑刺向那支追星逐日箭的刹那!” 一点红闭上眼睛,似乎看见了当天的情形,“那支箭的威力远远在我的长剑之上,但是我作出了努力,取得了哪怕极小的成效,也让我心神通达。” “从此以后,我的剑法之中似乎多了些什么,原来怎么也练不好的繁复艰涩的剑招就像开了窍一样,变得挥洒自如。” 一点红说到兴奋之处,周身上下自然而然气势勃发,眼前的烛光时明时暗,不断摇曳。 作为一名剑客,尤其是像中原一点红这样剑法已经基本定型的剑客,想要有所突破,那是千难万难,但他竟然做到了。 其中自然有楚留香的因素,但最根本的还是他自身的悟性极高,身体的修复和调节能力极强。 “红兄,你已将无情之剑转化为有情之剑,方有如此的进境!” 楚留香竖起大拇指赞道,“虽然有情众生难免妄念与执着,但能体会到世间万物的种种变化,你的剑法自然也就更加的精微奥妙。” “不过,若要更进一步,还应做到收放随心才行!”楚留香指了指烛火,提醒了他一句,“过刚则易折啊!” “红兄,怎么突然又回来了?莫非有什么大事要办?” 二人聊了一阵武功剑法之后,自然而然的将话题转到了一点红突然到来的原因上。 说到正题,一点红也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沉声说道:“我有位师兄,当年曾经教过我剑法,关系亲厚,只是三年前因为有要事离开,一直未能相见。” “前些日子,收到了他的讯息,说是就在姑苏一带,约我前来一晤,有事商量。” 一点红对于楚留香几乎从不隐瞒,“然而我到了之后,却遍寻不到。后来才看到他留给我的信息,说是去了别处养伤,让我在此多留几日等他。” 大约他不想多谈这些事,转而问起楚留香的近况,却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事,也有些惊异和遗憾,说道:“若是知道这些,我也就晚几天走,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楚留香摇了摇头,说道:“一切都是天数!你看现在拥翠山庄高手如云,但如一盘散沙,依然被人压制。” “嗯,我刚刚在山庄里绕了一圈,高手确实不少!”说起这些,一点红的眼睛就发亮,“尤其是东边和西边的第一间的人,武功之强,是我平生很少见到的。” “哈哈哈,你的眼光倒是挺准!”楚留香笑着解释道,“东边第一间住的是武当派的大风、长风两位道长,而西边第一间住的是少林的无花大师,你说强不强?” “原来是少林、武当两派中最杰出的弟子,果然不凡。”一点红虽然早就听过他们的名号,但并不畏惧,反而有些跃跃欲试,“有机会要跟他们切磋一下。” 注意到楚留香有些哭笑不得的眼神,他立即会意,补充道:“当然是先等你们收拾了赵守正那伙人之后!你放心,我还没有这么不知轻重。” “反正这几日我要等人,闲着也是闲着,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直管说就好!” 这就是一点红的风格,虽然外表冷酷,但若是他的朋友有事,会毫不犹豫的拔刀相助。 楚留香闻言大喜,心道这正是上天送来的得力帮手啊。 “红兄,刚才我与小胡他们商量的事情你应该也听到了,我的方略依然是一明一暗!” 楚留香以极精炼的语言加以说明,“明日我去天工坊是明,小胡他们勘探秘道、蓉蓉暗中观察是暗,我总是担心他们可能会有危险。” “若是红兄能够助一臂之力,那就更加稳妥了!”楚留香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一点红表示并无异议。 “楚兄放心前去天工坊,拥翠山庄之内的事我会照顾一二!” 得到一点红的承诺,楚留香顿时放下心来,却突然有一道灵光闪现,问了一句:“姑苏城与你相距千百里之遥,你是如何收到讯息的?” 一点红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告诉了楚留香:“利用飞鸽传书!” “我们在外执行任务的人,若遇紧急情况,就会将所需传递的信息交给当地秘密的联络点。这些联络点利用豢养训练好的飞鸽将讯息传递回去!” 第174章 秘道通幽处 “嗯,我也听说过这种信息传递方式。”楚留香点点头,“据说最早出现在楚汉相争之时,高祖以信鸽传书引来援兵,最终打败西楚霸王,后世亦有名将以此传递信息。” “对!最早是战场上使用,后来才逐渐流入民间,被商贾、名流所用…“ 一点红说到此处,眼前一亮,忽有所悟道,“难道你认为拥翠山庄的内应也是以此种方式将消息传递出去?” 但他随即又一皱眉,说道:“就我所知,拥翠山庄之内并没有豢养鸽子啊,难道还有人先将信息传出去吗?” 两人商量了许久,也没有得到结论,眼看东方既白,一点红说了句“等你回来再谈”,就如来时一般,瞬间消失无踪。 中原一点红从来没说过他的师承来历,楚留香也没有问,每个人都有自己需要保守的秘密,再好的朋友也无从得知。 可以肯定的是,一点红的师父必然是剑术大家,能够教出这样的徒弟,师父的身手可想而知,即便未能胜过李观鱼,应该也在伯仲之间。 而一点红来去的轻功身法更是出众,除了自己之外,可能也就是戴独行、无花等寥寥数人可以比拟。 不对!还有一个人! 楚留香突然想起来,一个与他的剑法路数甚为相似,就连遁走的轻功身法也几乎一般无二的人,正是那个地牢中的刺客! 不同的是,那个刺客会的很多,除了剑法之外,还精通暗器、毒物,似乎比一点红更为全面些。 也许正是因为他会的太多,反而缺少了中原一点红那种一往无前的刚烈气势,落入了取巧的下乘,很难一窥最上乘的武学境界。 第二天一早,当楚留香、史秀云以及武当派的高手出发前往天工坊的同时,胡铁花等人也找了个由头,溜出了拥翠山庄,前往观前街,也就是那条地下秘道的入口。 “戴前辈,这么早就让你跟我们一起出来,没有打搅您老的清梦吧。” “年纪大了,反而睡不着,能有个地方活动一下手脚是再好不过了。” 戴独行对于胡铁花的相邀毫无怨言,相反还很有兴趣,“那天我光顾着追赶刺客,倒是没有好好的研究地牢,没想到里面还藏着机关。” “贵派的南宫灵竟然比我还早,似乎还收拾打扮了一番,换了件新衣服,往峨眉三秀的居所而去了,莫不是看上了人家姑娘?” 胡铁花笑嘻嘻的开着玩笑,没想到戴独行苦笑了一声,承认了此事:“年轻人嘛,难免知慕少艾,再加上林秀玉确实才貌出众,哎!” 高亚男与峨眉三秀相熟,顿时来了精神,插嘴道:“我看南宫灵未必能成呢。” “何以见得?难得我丐帮未来帮主的身份,相貌才干还不够出众?” 戴独行一皱眉,就像是自己看重的孩子被人家说看不上一般,两撇花白的胡子都气的翘了起来。 “戴前辈,据我所知,林秀玉的性情是三秀之中最为孤傲,心比天高。” 高亚男连忙解释道,“据说还从未有男人能入她的法眼,南宫灵虽然出色,但年纪太小,阅历不够,未必能够驾驭得了她。” 戴独行闻言一怔,随即呵呵笑道:“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啊!” 胡铁花不禁有些奇怪,问道:“难道说南宫灵碰了一鼻子灰也好吗?”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从小被保护的多了,太过于顺利,对于江湖和人心的险恶难免缺乏经验。” 戴独行收起了笑容,正色道,“让他在林秀玉面前碰个钉子,也可以当是一种历练嘛!” “再说,大丈夫何患无妻!等到时机成熟,自然会有一段好姻缘。” 高亚男、胡铁花相视一笑,都觉得这个老前辈直爽可爱、思路清奇,又不摆架子,实在是甚为难得。 自从楚留香被救出来之后,拥翠山庄派人将这处房子里里外外仔细搜查了一遍,并未发现其他可疑的线索,也就解除了警戒。 戴独行按照上次的经验打开了机关,三人鱼贯而入,手持火把,沿着幽暗的长长秘道一路向前,不多时就到达了当日囚禁楚留香的所在。 “楚留香告诉你说,这面石墙之后有通道?”戴独行问道。 “对,他说当时因为功力被封禁,急于脱困,并未摸清这机关设置,所以没法开启。” 胡铁花点头道,“但是根据地形和走势,他猜测这秘道最终通向拥翠山庄之内的某处。” 对于楚留香这个年轻人,经过了这一连串的事件之后,也让戴独行不得不刮目相看。 这实在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无论是武功还是智谋,比起南宫灵要高明不少。 虽说他最初是为了替妹妹报仇,才被卷入这桩大事件之中,但随着事态的发展,竟然在众多高手环伺的情况下,不知不觉的掌握了主导权! 而且在极短的一段时间内,与各派高手都建立起了不同程度的关系,人脉已然初成。 若是此事最终得到解决,各门派都要欠他一份人情,楚留香这个名字必然会响彻武林。 说不定有一天,丐帮遭遇危难之时,凭着此时结交下的情谊,他还会出手相助。 戴独行脑子里不停的盘算,手底下却一刻也没有停,在那面石墙上敲敲打打,有时还要测量比划一下距离。 高亚男等的有些无聊,看到了墙壁上错落斑驳的剑痕,不禁眼前一亮,脱口而出道:“好剑法!” 胡铁花虽然武功不弱,但对于剑法只能算是一知半解,犹疑的看了看高亚男指的痕迹,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高亚男得到枯梅师太的真传,嗜剑如命,这些剑痕对于她来说就如同一位高明的师父,给了她很多剑术上的启发和思考。 不知不觉之间,高亚男的视线顺着剑痕移动,身体、手臂也随之变化,在平常人看来,就像是疯魔一般的手舞足蹈。 但胡铁花毕竟还是有点眼光,看出了她正在试图解读一套极上乘的剑法,而且似乎与他所对阵过的凌风剑法颇有相似之处。 第175章 难以忘记你容颜 若单是论容貌,高亚男算不上绝色,比起青霞、苏蓉蓉来自是不如,即便与峨眉三秀相比也是略逊了些风情。 但她自幼与青松翠柏相伴,在险峰峭壁之间成长,自有一股英气,卓然而立! 尤其是在此刻,火把摇曳的光芒之下,她专注的领会着墙上剑痕,心无旁骛,焕发出与众不同的神采,就好像整个人都在发光! 胡铁花不禁看呆了,似乎从未如此真正欣赏过这个女子的美丽动人之处。 “小胡,小胡!”身旁的戴独行连喊了他几声都没反应,一拍他的肩膀,才让他回过神来。 “看傻了吧!”戴独行像是一只狡猾的狐狸,笑着说道,“刚才还说南宫灵如何如何,你现在又好到哪里去了?” 仗着忽明忽暗的灯火,没人能发现他脸红,胡铁花硬撑着说道:“戴前辈,你可不能乱说话,我只是担心她走火入魔,多看了几眼而已。” “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要敢当!难道你觉得配不上华山弟子?” 在戴独行的激将之下,胡铁花终于按捺不住,说出了心里话:“并非配得上、配不上,而是现在小高看起来很特别!” 终于套出了他的话,戴独行也就心满意足的回头继续寻找机关,只是以饱经沧桑的过来人口吻说了一句:“无论什么人,全心全力专注于自己毕生追求的时候,都是有光彩的!” 他们两人的窃窃私语,没有一个字能进入高亚男的耳中,这套剑法不仅让她沉醉其中,还让她对于上乘剑法有了更深一层的领悟。 戴独行不愧是多年前横行江湖的大盗,出入门禁森严之处不计其数,对于机关埋伏了如指掌。 只用了半个多时辰,就已经摸到了关键所在,因为有一处石砖周边的缝隙比寻常的略大了一丝。 “就在这里!” 戴独行可以确认,那块石砖必然是活动的,后面隐藏着开启石墙的机关。 然而他并没有轻易的触发机关,而是谨慎的向后退了几步,仔细观察石墙周围以及地面是否有隐秘的陷阱。 “找到了?”胡铁花看到戴独行的一系列动作,猜到他多半已经有所发现,压低声音问道。 “对!就是那块石砖控制着石墙的移动!” 顺着戴独行的指向,胡铁花看到了一块与周围石砖毫无二致的普通的石砖,不由得大为惊异:“戴前辈,我怎么看不出区别来?” “若是连你也能看得出来,万里独行这四个字未免太不值钱了!” 说话的竟然是高亚男,她已经完成了剑法的参悟,正是气势最盛的时候,双眸之中神光隐现,言辞之犀利尤胜长剑。 对于她的讥刺,胡铁花早已练就了金刚不坏的护体神功,丝毫不放在心上,而是反唇相讥:“我看不懂不奇怪啊,若是堂堂华山弟子也看不懂,那就有些丢脸了。”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也成了两个年轻人说话的习惯方式,却不自知,让旁观的戴独行暗暗好笑。 他正想出言为高亚男解围,免得伤了和气,岂料高亚男却从不相让,语气坚定的反问道:“这面石墙的缝隙大约都在一分半左右,几乎分毫不差,而只有这块石砖的缝隙超过了两分,这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戴独行颇为惊异,急忙赞道;“确实如此!高姑娘的目力之强,当世罕有!” 胡铁花则是张口结舌,他也想不到高亚男真能分辨出如此细微的不同。 高亚男得意的瞟了他一眼,这家伙哪里知道,自己在华山之巅练剑,首先练的就是目力,“意在气先、眼在手先”是最基本的要求。 “戴前辈,既然已经找到了机关,为何还不打开,我们也能尽快找到秘道的终点。” 高亚男脆生生的声音传了过来,戴独行笑了笑,心想:这女娃哪里都好,只是性子太急,还欠缺了一些江湖经验而已,他倒也愿意点拨一二。 “按照我们与赵守正那一伙人的交手状况分析,幕后之人必然是个绝顶高手,而且心机深沉,谁能保证这石墙四周会不会设置了致命的陷阱?” “所以开启之前,我们要有所准备才是!” 经过之前的勘查,戴独行已经确认石墙这一边并无机关,而另一侧却是不得而知。 “小胡、高姑娘,我们统统退后到八尺之外。” 戴独行一声令下,不管心里是否愿意,两人还是听话的迅速后退,毕竟在这方面戴独行的造诣当世一流。 两人正在疑惑,距离如此之远,怎么开启机关之时,戴独行从怀里掏出了那根可长可短的如意棒,随手一扬,陡然间从一尺暴涨到了八尺,正好够得上石砖。 “凝神聚气,小心防备!” 高亚男长剑出鞘,剑花四射,只是持剑而立,摆了个华山剑法的起手式,周身上下都被遮护无遗,竟有了些宗师的气派。 胡铁花依然是万年不变的铁血拳法,双拳一前一后、一高一矮,真气运转之下,就如铜墙铁壁一般。 八尺长棍如同戴独行手臂的延伸,刚柔相济,灵巧无比,找到了关键之处,运劲一戳,只听咯哒一声,石墙的中间一段应声而动。 随着机关的声音渐渐停歇,石墙露出了一个两尺宽的缺口,正好可容一人通过。 戴独行却站在原地没有动,而且阻止了想要上前查看的胡铁花,手中的八尺长棍又是一抖,再生出一尺来长。 长棍刺入漆黑一团的缺口之中,使了一招翻江倒海,棍尖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随后就陷入了沉寂之中。 胡铁花见并无反应,以目光征询戴独行能否上前,却被他坚决的阻止了。 戴独行突然脸色一变,大喝道:“小心!” 言犹在耳,就听到的一声,似乎是机簧声响,漆黑处射出一蓬箭雨,铺天盖地而来! 乌黑的箭头还闪烁着幽幽蓝光,带着些腥臭之气,似乎是淬炼了剧毒! 三人早有准备! 戴独行的长棍、胡铁花的拳风、高亚男的剑气,远、中、短相结合,将毒箭扫落在地! 第176章 雷霆 箭雨虽然猛烈,但并不持久,只是几个弹指之间,便已射尽,覆盖在石墙前一丈之内的范围。 “戴前辈,你怎么知道这机关的发动需要等一会儿?” 高亚男吐了吐舌头,想着若是刚才急着上前,恰好处于箭雨最密集、最猛烈的距离,相当的危险。 “我早年参拜过不少王侯之墓,所以有些小小的经验。”戴独行说的隐晦。其实大家都知道所谓的参拜,就是盗墓的文雅说法。 “这些箭都是预先上好了弦,一旦有外人触发机关,就会瞬间射出。” 说起这些来,戴独行滔滔不绝,眼中神采奕奕,就如同高亚男练剑时一般无二。 “但是,如果这些箭放置的时间太长,导致机关的动力传输不如最初灵敏,那么触发到真正发射出来之间,就存在一个短暂的间隔。” “当年我刚入行的时候,就亲眼看到前辈倒在机关之下,只是因为看到眼前堆放的宝物太过诱人,控制不住,财帛动人心,也会害人命啊!” 说到这里,即便是闯荡江湖数十年、历经无数风雨的戴独行也不免有些伤感。 这些经验都是以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胡铁花、高亚男就算聪明过人,但若没有戴独行指引和教导,却也很难在短时间掌握这么多的经验。 “戴前辈,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再等一等!”戴独行先走近几步,将如意棍再次从缺口伸了进去,手腕上下翻飞,双眼紧闭,完全靠手上的感觉进行判断。 又过了一会儿,戴独行才将长棍收了回来,一抖之后又恢复成了三尺短棒。 他擦了擦汗水,说道:“石墙后面是一条通道,宽窄与前面差不多,应该已经没有可能触发的机关了。” “不过,我还要提醒你们一句。”戴独行的神情变得极为严肃,“机关的触发很可能已经惊动了敌人,他也许就在秘道的某一处等着我们,你们要做好随时迎战的准备!” 戴独行的话不无警告之意,若是胡铁花、高亚男心生惧意,自然可以先行退出,再多召集一些高手前来。 单他们两人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心想着找出幕后主谋的机会就摆在眼前,岂能轻易错过? 再说,此番已然打草惊蛇,若不一鼓作气,等下一次来的时候恐怕已经人去楼空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高亚男握紧了手中的长剑,胡铁花也将拳头捏的更紧了,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坚决。 看着眼前热血的年轻人,戴独行无声的叹了口气,嘴角却又泛起了微笑,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模样,不也是一往无前、从不退缩吗? “既然你们决心一探究竟,那么就要按我的规矩来!” “由我在前,以棍探路;高姑娘居中策应,以华山剑法及时接应;小胡来断后,时刻注意后面的异动!” “这就是最简单的一字长蛇阵!击蛇首,尾卷,击蛇尾,首咬,击蛇身,首尾同绞!” 胡铁花想起楚留香昨晚的交代,自然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而高亚男也并无异议。 就如戴独行所说,石墙之后的秘道并无不同,只是略有向上倾斜的坡度,似乎在向地面逐步靠近。 秘道并不算短,但总有尽头! 他们仰头看见了秘道台阶的尽头,就像是一个长方形的盒子倒扣下来,盒子上还有一道门,似乎可以通向外界。 “终于到了!” 三人心中同时涌起了某种激动和兴奋的感觉,经历了一场场惊心动魄的厮杀和较量,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之后,此刻就是揭示谜底的时刻! 越到关键时刻越是要镇定!戴独行深谙这个道理,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让身后的两个年轻人做好准备。 伴随着他口中一声低喝,手中如意棍又变成了八尺大枪,如灵蛇出洞一般,直刺过去,目标当然就是那道门! 以他数十年修炼而出的深厚内力,再加上得心应手的如意棒,哪怕这扇门是金石所铸,也能应声而开! 然而,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他势如千钧的一击就像是微风吹过,居然没有对那道门造成任何损伤。 戴独行一皱眉,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难道这扇门是什么上古神物打造,还能吸收真气不成?这么荒诞不经的理由他自己都无法相信。 于是不信邪的他奋力连续三击,一击比一击重,三重累加,天下几乎没有能够什么材料能扛得住如此重击。 但是,这道门居然顶住了!而且当他的攻击力加倍,似乎防御力也在加倍,将他的攻击完美抵消。 “怎么回事?” 不仅戴独行感觉到了异常,身后的两位年轻人也感受到了越来越强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 就在戴独行正在运集功力进行下一击准备,长棍似出而又未出之际,那扇门突然毫无征兆的打开了! 强烈到令人炫目的光线射入了秘道,突如其来的强光让已经适应了黑暗的三人一时之间无法适应,眼前出现了暂时的眩晕之感。 一道比强光更炫目、更致命的剑光乍现,如同雷霆闪电一般,突然向着秘道中的三人袭来。 这一剑之快已经超乎了人类的极限,甚至达到了“一气化三清”的境界! 也就是说这一剑同时刺向三个人,而且根本无法分辨先后顺序,每个人都需要全力防御,根本无法实现一字长蛇阵首尾呼应的效果。 首当其冲的就是戴独行!作为老江湖,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长棍化短棒,使出一招“八方风雨”,将全身上下遮护的水泼不进。 如意棒本身就具有刚柔并济的特点,只要与剑相碰,就能将其弹开,随后展开反击,这也是他多年来纵横江湖的拿手好戏! 可惜今天这一招彻底失效了! 因为这竟然是一柄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神兵利器,灌注了精纯霸道的强大真气! 剑锋所到之处,摧枯拉朽般的斩断了如意棒,狠狠的刺中了戴独行的右肩,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第177章 路经圣地 戴独行等人面临极大的危机之时,楚留香却正漫步在街道上,眼前是繁华的市集、熙攘的人群、南腔北调的吆喝,身边还有热情活泼的史秀云相伴。 若不是身后有大风、长风跟随,前面有拥翠山庄的弟子引路,这与携美出游并无二致。 “楚公子,那天我们在这儿、这儿还有那儿买了不少东西。” 史秀云一一点指着,几乎都是些吃的、玩的,看来峨眉三秀虽然武艺高强,但还是不脱女孩的天性。 “是啊,是啊,章师兄当时陪着几位贵客,我们也在后面帮着拿了些东西。” 说话的人正是富唐,当日在苏蓉蓉被马杰劫持之时,曾经被派往藏宝阁取宝物,所以与楚留香也算是熟人。 昨日他也在场,所以就被段然指定陪同,一来方便带路和接洽,另一方面也是作为耳目。 由此可见,富唐在拥翠山庄的地位虽然比不上四大弟子,但也颇受重视和信任。 楚留香一边含笑与史秀云、富唐等人说话,眼睛却一刻不停的扫视着他们所指点的每一处商铺。 “这些商铺都是经营多年的本地人,素有信誉,应该不会有问题。” 富唐察言观色,笑着解释道,“这里有不少商铺都是拥翠山庄的产业,以前经常陪着马杰师兄过来巡视,所以这里的人大多熟悉。” 果然如他所言,那些商铺的老板都满脸堆笑的向他打招呼,还不时的塞些小东西过来,说道:“老富啊,马杰不幸英年早逝,以后就要靠你多多关照了!常来,常来!” 富唐偷偷瞄了一眼,发现大风、长风两位道人面无表情、目光冷漠,自幼潜修道藏的他们自然看不惯这红尘之中的人情利益。 而楚留香却并不介意,而是笑眯眯的调侃道:“老富,看来你在这里很受欢迎啊!” “哪里,哪里,楚公子说笑了!”怀中袖中塞满了东西的富唐脸色有些尴尬,说道,“我无非是狐假虎威而已。” “这些商铺要么是租着拥翠山庄的地,要么常年给我们送货,都有求于我们,所以看到我过来,都很客气。” “以前这些事都是马杰在管,师父也很省心,可是自从,自从马师兄出事之后,这一摊子的事情就由我承接下来了。” 他小心的看了看楚留香,压低声音说道:“但是一直没有明确的宣布,因此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今年的收益也许会受到影响。” “楚公子是师父的贵宾,您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我一定尽全力协助!” 富唐说的这两句话前后似乎有些不搭,前一句在说拥翠山庄的收益,下一句却又跳到了楚留香身上。 史秀云的心机相对单纯,大风、长风则不太理会世俗之事,并没有听出富唐这句话的潜在意思,但是楚留香何等机敏,立即就反应过来了。 这个富唐是聪明人!他一定是盯上了马杰留下的权利和地位。 刚才他不但证明了自己对于这些商铺的熟悉程度,而且竟然想要通过楚留香的这个重要的人物,对于李观鱼的决策施加某些影响。 甚至他还半公开的给出了自己的承诺,这个所谓的“需要”可能具有极宽的范围。 这样也好!最可怕的往往是那些无所求的人,或者看不出目标的人。 “李庄主是我素来敬仰的江湖前辈,他老人家曾经亲口说过,以往疏于对弟子们的关心,这才导致马杰的不幸。” 楚留香看了看专注倾听的富唐,继续说道,“若是弟子中有努力上进、办事勤勉,他也会不吝指点提拔!你明白了吗?” 史秀云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富唐说话一句天、一句地,怎么楚留香把话题扯的更远了一些。 富唐却是听明白了,他立刻就知道楚留香在回复自己的试探,“努力上进、办事勤勉”就是他提出的条件。 言外之意就是,想要楚留香帮忙,那么自己就得拿出表现来。 接下来的富唐就像是换了个人,无论楚留香问什么,都解释的极其详尽,这一路经过的所有店铺都未有遗漏,与之前精神不振、问一句答一句判若两人。 大风道长是个极聪明之人,刚开始不明白,但仔细回想楚、富二人的对答,当即恍然大悟,看向楚留香的眼神中多了些复杂的情绪。 武当派的嫡传弟子也有数百,这些年来确实出了不少高手,但大都潜心修炼,不谙事务,像楚留香这样的人才内外兼修、触类旁通,甚至天生有极强亲和力,足以担当领袖大任的,实在很难找的出来。 “楚公子,再往前走两三个十字路口,就到了天工坊。”富唐唾沫横飞的介绍着,“这里有一座道观,名叫青牛观。虽然极小,也没什么名气和香火,但据说修建时间极早,甚至在姑苏建城之前。” “这里就是青牛观?”许久没说话的长风闻言陡然激动了起来,大风道长也因为被提醒而露出兴奋的神情,似乎比起朝拜玄妙观的圣像更添了几分崇敬。 “无量天尊!这座青牛观乃是最早的道观,据说当年太上老君得道升天之前,曾骑着青牛来到此地。”长风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青牛不愿离开,久久徘徊,太上掐指一算,便知未来道教大兴,将要由此而始!” “据我教典籍记载,此观内不仅有太上手植千年之柏,还有亲手所刻石碑!” 大风也完全丢掉了庄严的道相,强行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只是这道观始终不知具体所在,想不到今日三清垂怜,让贫道得偿所愿啊。” 富唐被一连串的话语震的有些发懵,谁能想到只有一个香火道人看守,平日里无人问津的破烂小观居然有如此来历。 “两位道长,此观每日开门时间不定,就看那个香火道人的心情。要不要我去敲门催一下他?” “万万不可!”大风连忙阻止,“此等圣地怎么能够造次?” “不如这样吧,大风、长风两位道长先跟我们一同前往天工坊,再去买些香烛供果,随后我们再同来参拜如何?” 楚留香适时的提出了一个贴心的建议。 第178章 躺倒的方式 “如此甚好!”大风道长点头赞同,笑着说道,“还是楚公子想的周到,我等参拜确实应该更隆重一些。” “道家崇尚清净无为,休养生息,让万物随其天性成长,也是我素来敬仰。”楚留香侃侃而谈,“太上的道德经三千言,更是精深奥妙,穷尽天地变化之理,我也会经常诵读体会。” “哦,原本我看楚公子与无花大师相谈甚欢,以为公子笃信佛家,没料到对于我道家经典亦有涉猎。” 楚留香的议论让大风、长风二人甚为欣喜,此时佛教昌盛远过于道教,转世往极乐净土也比成仙更有吸引力。 “佛道两门都有所长,不过道家毕竟源于我中土,若是以黄老之术治国,似乎更有益于万民生息。” “楚公子所言切中肯綮,实在深得道家精髓!” 几人谈笑之间,议论越发深入,甚至谈到了武当的太极拳柔能胜刚的要旨也源于道德经,让大风、长风二人频频点头,看楚留香的眼神也从警惕、防范和审视,变成了欣赏。 史秀云看着身旁的楚留香风采谈吐,又多了一些钦慕之情。 “两位道长放心!”富唐惯会察言观色,见他们谈的热络,连忙补充道,“天工坊左近就有一家香烛店,待会我们可以一并买来。” 众人边走边说,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天工坊的面前。 史秀云发现与昨日人头攒动的场景截然不同,白幡高挑,黑纱掩门,伙计们都神情都满是悲凉凄楚。 虽然孔掌柜的灵柩摆放在家中,但此地还是设了个灵位,供相熟的朋友、客人凭吊祭奠。 门口承担着迎候工作的,就是那位负责客户资料处理的两位老者之一。 孔掌柜大名叫做孔承业,而这位老者是彦字辈的,是他的远房叔父孔彦钧。 看到拥翠山庄的人前来,孔彦钧的一张老脸立刻拉了下来,心想若不是你们想要查找什么资料,怎么会让孔掌柜死于非命? 但此刻又不能恶语相向,一来孔家自有家规约束,二来孔掌柜已死,日后天工坊的寡母少主免不了要仰仗李观鱼和拥翠山庄的支持,所以也只能按捺心头的怨恨,按照礼仪接待。 “孔掌柜猝然离世,实在令人痛心之极,拥翠山庄上下都深表哀悼之情。” 富唐来过几次,知道这位老者的身份,也看懂了他表情,所以先发制人表达哀思,并且亲手奉上了四色奠仪。 “我家掌柜视李庄主为恩人,素来礼敬有加,希望日后少主接掌之后,还能继续得到贵庄的支持。” 孔彦钧一板一眼的答礼之后,按照规矩引领众人前往正堂致祭。 “孔掌柜虽然英年早逝,但其所创之天工坊技艺精湛、惠及众人,若是发扬光大,必能流传于后世。”楚留香行礼完毕,诚挚的向孔彦钧表达自己的心意。 此时重农轻商,孔彦钧很少能听到有人能说出这番话来,而这正是孔掌柜毕生的宏愿,心中颇有感触。 “楚公子文武双全,乃是家师的贵客!至于这两位,也是武当山两位得道的真人。他们听说了孔掌柜之死的经过,觉得其中必有可疑之处,这才专门前来验证。”富唐不失时机地向老者介绍了几人的来历。 孔彦钧见过不少奇人异士,自然能大略看得出这些人都身手不凡,那位道长的双目犹如电光一般摄人心魄。 “老人家,孔掌柜并非丧命于普通人之手,官府恐怕也无法查出真相来!”楚留香见老者意有所动,劝说道,“若是想要惩办真凶,让孔掌柜瞑目,不妨让我们来试一试。” 昨日姑苏城的官府派来仵作、巡捕,调查了半日,只是留下个“被人所害,留待后查”之类的糊涂结论,让天工坊上下,尤其是亲人,都无法接受。 “不知几位想要如何查?老朽又能怎样配合?” 闻听对方愿意,楚留香连忙回答道:“昨日孔掌柜接待章师兄等人,究竟有何人在旁?我们询问一下相关之人即可。” 孔彦钧思忖了片刻,答道:“昨日掌柜将几人引到了资料库中,老朽就在场。后来,去掌柜的房间取册子,就没有跟过去,而伙计也是听到叫声之后才进入,掌柜已然遇害。” “哦,既然如此,就烦请您老从头至尾讲一遍经过。” 楚留香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与章三、薛秀青所言相互印证,看看其中是否有破绽。 听完孔彦钧的叙述,楚留香沉吟了半晌,又追问了一句:“您老肯定章三、薛秀青都是主动要求与掌柜同去的吗?” “我很确定!先是章三说为了安全,他陪着去,后来那位女子也这么说,掌柜大概是碍于情面,也不好拒绝。” “好!麻烦您带我们去掌柜被害之处,再将那位第一个进去的伙计找来。” “昨天掌柜特意吩咐不能打搅,因此我们听到房内声响异常,也不敢进去,直到我听到了一位女子的惨叫声,知道大事不妙,才闯了进去。” 说起昨日之事,伙计依然满脸的惊恐,“一进去就看到桌椅书柜倒了一地,所有人都躺在地上,掌柜的咽喉处中剑,已然没有了呼吸。” 楚留香看了看这个屋子,空间不大,若是掌柜与薛秀青并排而站,几乎将房门完全挡住。 “我来问你,孔掌柜是仰天而倒还是匍匐在地?” 沉思许久的大风突然问了一句,这句话正中关窍,也是楚留香想要问的,可见他也想到了这一点。 “仰面朝天,头已经快到门口了!”伙计回答的很肯定。 楚留香与大风道长默契的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反而仔细看起了那些被掌击、剑劈而伤痕累累的家具。 “嗯,来人的剑法不错啊。”大风用手轻抚着剑痕,若有所思的说道。 “是啊,剑法和掌法走的都是轻灵一路,道长以为呢?” “楚公子所见甚有见地。”大风的目光扫过场中诸人,似乎含有深意,“还需进一步验证方可!” 第179章 仙履奇缘 “这位姑娘,我家掌柜答应三位所制作的夏鞋依然有效,只不过需要延后几天,五日之内就可送到拥翠山庄。” 孔彦钧看到史秀云,突然想起了这件事,颇为郑重的说道。 史秀云闻言甚是吃惊,想不到孔掌柜生前安排的事情居然还在进行之中。 “老人家,掌柜仙逝,你们还是料理后事要紧,这鞋不做也不要紧的。” “姑娘此言差矣!”孔彦钧的神情又严肃了几分,“我天工坊之所以屹立不倒,工艺、设计都还在其次,首要的一点就是信誉!” “只要是承接了订单,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只要天工坊这三个字的招牌还在,必须要交付。这是孔掌柜定下的规矩,从来都没有人违背过。” 说到此处,老者的声音多了些哀伤:“承业安排的最后一件事,也是他当掌柜的最后一批鞋履,我们无论如何也要完成,这必然也是他所希望的。” 这一席话让在场的几人震撼不已,尤其是大风、长风,素来自命境界超凡脱俗,却想不到寻常商贾也能有如此胸怀远见,心中的敬意也增加了三分。 “君子五常曰:仁、义、礼、智、信,孔掌柜之风确实令我等追慕。” 楚留香冲着孔彦钧拱手道,“若是天工坊能秉持本心,将先掌柜的规矩坚持下去,将来必然能延续百年而不衰。” 这是楚留香对于孔承业的最高赞誉,作为亲属,孔彦钧也深施一礼,以表谢意。 临别之际,老者看着楚留香欲言又止,瞟了瞟左右,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又有顾虑。 楚留香心领神会,吩咐道:“富唐老兄,你陪着两位道长、史姑娘先去前面的香烛店买东西,我再陪着这位长者多说几句话。” 自从得到楚留香近乎直白的口头承诺,富唐办事尤为积极,当即一口答应下来,说道:“各位请随我来,前面那家店的品类齐全、外观精美,不少人远道而来购买。” 待众人走远之后,孔彦钧才低声说道:“楚公子神清气正、风采不凡,绝非常人,我自信绝对不会看错人,承业侄儿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不待楚留香逊谢,他紧接着说道:“为了做鞋,我们给昨日来的三位姑娘都进行了测量,结果却很奇怪。“ “哦,奇怪在何处?”楚留香顿时精神大振,这或许是极重要的线索。 “其中有一位姑娘的双脚尺寸与数年前一位客户专门定制的几乎一模一样,差异极小。” “不谦虚地说,老朽整日里与这些资料打交道,别的本事没有,记忆力却从不出错!” 孔彦钧怕楚留香不明白,又补充解释道,“以天工坊测量的数据之精准,从来没有出现过双足的数据与其他人如此相似的状况。” “如果有,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其实这就是同一个人?!”楚留香试探性的问道。 “对!正是如此!” 这是一条极为重要的线索,如果峨眉三秀之中有人曾经定制过天工坊的鞋,而又故意不提,那么很有可能也隐瞒了一些更重要的事情。 “这是否意味着她们之中有人到过天工坊?” “那倒也未必。”孔彦钧摇了摇头,“有些贵客不方便出来,我们会按照客人的要求上门测量。” “老人家,你还能找出当年到底是谁来定制的吗?” 楚留香满怀希望的问道,却看到孔彦钧皱着眉,摇了摇头。 “我可以将那条记录找出来,但只是记载了尺寸、男女、日期,却唯独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代号。” “唯一能将代号与姓名对上的册子,一直锁在掌柜的房中,就在昨日已经被人抢走了。” 孔彦钧有些无奈的说道,“恐怕没有人知道到底是谁了?” 楚留香却并没有泄气,微笑道:“鞋子做好了,总会穿在脚上!到时候真相自然大白!” 孔彦钧被楚留香提醒之后,一拍脑袋,连连点头道:“确实如此!到时候等鞋送到了,就请楚公子核对,我会在鞋上留一个标记。” 楚留香谢过老者,与他辞别之后,顺着原路返回,正好看到众人手持香烛,等在青牛观外,而那扇斑驳陆离、摇摇欲坠的破门正在吱呀呀的开启。 睡眼惺忪的香火道人吃惊的看到,门外齐刷刷的站着五个人,有男有女,个个衣着整齐,更有两位气度不凡的道人,正在一脸热切的看着他。 这座道观破败已久,上任观主籍籍无名,也没有衣钵传人,羽化之后便只留下这个无处可去的香火道人看守此地。 往日一个月里头,也来不了三五个人,今天一下来了好几个,莫非道祖庇佑,我要发一笔小财? 香火道人心中想着,嘴上却说的很周全:“诸位施主,还有两位道友,是慕名而来吗?快请进来吧!” 众人答礼后迈进了道观大门,果然就如富唐所说,狭小破败,就连正殿的三清像也已经破损了大半。 大风、长风与那位香火道人互相致意,还通报了各自的派别、排行,想不到这香火道人看着邋遢,辈分却还比大风高了一辈。 “守缺师叔当面,我等远来,实在是叨扰了师叔的清修,还请恕罪!” 大风、长风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候,这是道门的规矩,两人自然视为铁律。 “岂敢、岂敢!”道号守缺的香火道人忙不迭整理衣冠,还了一礼,“道友乃是来自武当,道行修持必然远在贫道之上,今日幸会,幸会了!” 武当山乃是当今道门的重镇,其祖师张三丰是朝廷追封的“清虚元妙真君”,地位极其崇高,岂是这小小的青牛观可以相提并论的。 “两位道友,远道而来,贫道自感荣幸!但不知所为何事,若有所需,贫道自当全力以赴。” “守缺师叔,我等在典籍之中,曾经看到青牛观之中有太上亲植的古柏树,还有亲手所书的石碑,所以特来参拜!” 大风也不兜圈子,稽首说出了来此的目的。 第180章 圣物 “石碑?古柏?”守缺道人有些莫名其妙,因为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 这也不能怪他,上任观主本来只将他当作记名弟子,充任杂役,并没有真正教过他道法,而他羽化又很突然,并未来得及交代后事。 “两位道友,此事是否确实?”守缺询问道,“或者还有另外一处青牛观?” 大风摇了摇头,说道:“原本我只是怀疑,但进来之后瞬间感受到了太上的气息,比起昨日瞻仰的圣像更为强大,绝对不会错。长风,你呢?” “我一入此观,浑身上下都被灵气包裹,精粹的程度或许只有我武当金顶的真武大帝像能够比拟。” 他们两个人说的如此言之凿凿,倒是让守缺有些不知所措了,他手指着破败的正殿,荒凉的院子,苦笑道:“若有如此道门至宝,怎么沦落至此?” 众人环顾四周,确实如他所言,只有些杂草和小树,根本找不到一棵千年的柏树,更不用提所谓的石碑了。 大风、长风面面相觑,这道门灵气真实存在,又怎么会寻不到圣物呢? “两位道长,既然来到了青牛观,总要参拜三清,以香烛果品供奉,心诚则灵嘛!” 一旁的楚留香并非道门中人,也感受不到所谓的灵气,只是被这沧海桑田的气蕴感染,忽有所悟,所以出言提醒。 这句话让两位武当道人都感到十分惭愧,进了道观连三清祖师都不拜,却只想着寻找圣物,岂非本末倒置?这么多年的修行又到哪里去了? 于是一行数人在守缺道人的引导之下,进入了正殿,供奉、行礼、叩拜,大风、长风更是念诵经文,手持线香,绕三清像而走。 守缺只能算是半个道士,没有得到系统的传授,许多仪轨、经文都是自学而来,在正经的武当门人面前也不敢露怯,只得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大风跪倒在三清面前,心中默祷:“弟子一心向道,万望祖师垂怜,能让我一窥圣物,以光道门!” 默祷之后,连连叩首,由于心地至诚、内力深厚,大风、长风两人将供桌前的地面砸的砰砰作响。 守缺道人心中惭愧,想着自己在青牛观侍奉这么多年,从未如此真心实意磕头参拜,看来就像观主所说:“根性不足,难成大器!” 他正要上前扶起大风,说几句客套话,却不料此时异变突起! 一阵狂风吹过,三清的身躯似乎微微一晃。大风道人的叩首之地突然哗啦一声陷了下去,地面上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众人大惊,忙聚拢过来,恰好一道阳光照射进去,看到洞内横躺着一块石碑,历经千年岁月的侵蚀,已然风化了一部分,被一棵大树的根系缠绕包围。 就在石碑重见天日的那一刻,大风、长风,甚至守缺都感受到了莫名强大的道门气息袭来。 再也不用怀疑,更加不用证明,这块石碑就是传说中的太上圣物! 大风与长风心中大喜,运转道门九转玄功,合力将那块数百斤重的石碑从纵横交错的树根中抬了出来。 在阳光之下,原本暗黑色的石碑似乎焕发出了五彩的光芒,碑首那几个如长枪大戟般的篆文并不常见,有些文字还有缺损。 但大风还是一眼认出了,并且朗声读了出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果然是太上的圣物,如今重见天日,必然是我道门光耀千秋之兆。” 守缺道人也是第一次看到,他对于光大道门没有强大的使命感,也不会像大风、长风那样激动,倒是想着这块石碑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 “原来太上手植古柏一直在我们面前,却没有被发现!” 楚留香的目光沿着树根一路向上,正是三清之中太清道德天尊的塑像! “应该是青牛观的先辈观主们担心道门圣物被损毁,所以在古柏之外以老君像覆盖,并将石碑置于其底。” 大风颔首道:“贫道也是这么认为!若是有人诚心叩拜,圣物自然会显现出来。” 这一点倒是他错估了! 若不是他的武功造诣极深,哪怕有人信仰坚定无比,磕了成千上万个头,也无法将表面的石板震断。 当年的观主恐怕也不会想到,有两位武功极高的道门中人到此,让圣物重见天日。 大风、长风两人以白布轻轻擦拭碑身,积存多年的灰尘不断飘落,一行行道德经的文字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或许是太上唯一流传下来的手迹,实在是珍贵无比,需要妥善保管方可。” 大风意味深长的说道,“守缺师叔势单力薄,我担心很难守护周全,反而危及性命。” 长风心领神会,接着说道:“所谓白玉无罪、怀璧其罪!道门圣物若是流入奸人之手,使之蒙尘,我等百死莫赎啊!” 守缺道人本就是个胆小怕事的性子,此刻被两位名义上的师侄一吓,更有些慌张起来,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知两位道友有何方法可保圣物不失?贫道洗耳恭听!” “此地处于闹市之中,人来人往,良莠不齐,不如另选一清净之地,受道门千百门徒朝拜,岂不更好?”大风道长面不改色的说道。 他口中的清净之地,当然是武当山!若是武当派拿到了这块石碑,则全真、天师、正一各派都得甘拜下风,道门从此再也没有挑战者了。 这一下不仅是楚留香,就连旁观的史秀云也品出了其中的味道:“原来这两个牛鼻子想将这石碑占为己有,还说什么出家人清净无为,都是放屁。” “我听闻姑苏的玄妙观也是千年古观,香火鼎盛,距离此地又近,不如就近移入玄妙观如何?” 史秀云的话乍听起来毫无问题,比起运送到千里之遥的武当山更为合理。再说,守缺若是将石碑交给当地玄妙观,也少不了他的好处。 大风瞥见守缺目光中闪露出喜色来,顿感不妙,但大家同属道门,玄妙观的历史之悠久还在武当玉虚宫之上,竟然找不出正当的理由来反驳! 第181章 太上感应有道 楚留香冷眼旁观,将每个人的神态尽收眼底,原本落魄潦倒的守缺也变得奇货可居起来,毕竟他现在就代表着青牛观,足以决定圣物的去处。 他并不认为石碑应该远涉千里,保存在武当金顶,即便那里真的是道门最为兴旺之地,还有着朝廷敕封的声望加持。 千年之前,青牛在此徘徊不前,李耳植柏立碑,想必也是看中这一片土地将来必然会繁盛起来,哪怕当时还属于荒蛮之地。 在姑苏大地和千百万生灵的滋养之下,才保存了石碑的灵气,离开了这里,圣物必然会受到极大的影响,相应的也会影响江南的道门一脉。 在九阴真经开篇就说过,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保持阴阳平衡才是正道。 但是大风、长风对于道门的信仰也绝非虚假,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到了信仰和狂热,对于修为高深,很少为外物所动的人来说,这是极为难得和纯粹的。 再说,若非大风坚持参拜青牛观,虔诚的磕头,这石碑也不能重见天日,从这一点上来说,他们对于圣物有着不小的功劳。 对于守缺来说,他当然希望石碑留在姑苏,但又不敢得罪眼前这两位气度俨然的武当高人,诺诺不敢言。 楚留香心念电转,微笑着说道:“诸位道长,我有个想法,供大家斟酌。” “石碑乃是道门千年圣物,关系重大,何去何从绝不可轻易决定。” 这是正论,不管是谁都挑不出毛病来,但这不是办法,所以众人都在等着楚留香的下文。 “诸位道长应该先焚香斋戒,七日之后,在三清圣像之前诚心祷祝,由道祖给予启示,诸位不得有所异议。” 楚留香所说的,就是道门最常用的“掷茭”之术,就是根据圣杯的阴阳面判断事物的吉凶,从而作出选择。 守缺闻听此言,心中暗喜:“这青牛观中的圣杯他已经掷过无数次,几乎能够随心所欲,想要什么结果就有什么结果,到时候还不用得罪武当,不错!” 大风道长也不反对,以他和长风的修为,袍袖轻轻一晃,圣杯下落的结果就会不同,石碑的归属还不是显而易见? 因此双方看向楚留香的目光都很满意,不约而同的说道:“就依楚公子所言!” “另外,这石碑应该妥善收藏于隐秘之处,以免泄露天机。”楚留香继续提醒道,“请富唐调两个人来秘密看守,两位道长也可不时前来巡视,小心谨慎一点总是不错。” “此言大善!”大风现在看楚留香越发满意,有了这个安排,自己或是长风每日过来参悟石碑,就算得上光明正大了。 富唐也赶忙答应下来,心中却是暗暗佩服,楚留香说话行事并不谄媚讨好任何一方,但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能让每一方都将他视为朋友。 若是自己也能学到五六成,在暗流汹涌的拥翠山庄上位就指日可待了。 众人合力将石碑放置在三清像之后,临时隔出了一个简易的静室,摆放香烛供果,才依依不舍而去。 今天也是这么多年来守缺最高兴的一天,就如同守得云开见月明,青牛观中的石碑给了他一条光明灿烂的道路。 从此之后,他不再是默默无闻的香火道人,而是圣物的保存者和发现者,说不定还有幸在道典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人一兴奋,思维就会异常的活跃,送楚留香等人出门之时,不经意的说起了昨天发生一件事。 “昨日我正在观中做功课,正要进入物我两忘、身心宁静的境界之时,突然天空之中显现出七彩光芒,经久不散。” “当时我只以为是偶然,如今回想起来莫非是道祖向我所显现的某种预兆?” 楚留香神色一动,却还是平静的问道:“守缺道长,不知道祖开示是在何时啊?” 这一点守缺倒是记得清楚,因为他根本没有在打坐,每天几乎要睡到那个时辰才会起床。 “大约是午时初刻到二刻的时候吧!” 楚留香掐指一算,这段时间正好应该是天工坊遇袭之后,运送章三、峨眉三秀的马车在回程路上。 而这所谓的七彩光芒,多半并非是什么道祖启示,而是向青霞传讯的特殊信号。 不仅他想到了,大风也想到了,只是用深沉的眼神看了看史秀云,并没有说话。 离开了青牛观,继续向前走,楚留香有意无意的问道:“秀云姑娘,昨日你们三个一路回来的时候,有没有遇上什么意外情况啊?” 史秀云听楚留香对她的称呼甚为亲近,脸上不觉微微有些泛红,有些不解的答道:“意外?没有什么意外啊,很顺利!” “史女侠,楚公子的意思是中间有没有停下来,或者遇见什么人啊?” 大风明白楚留香的心思,配合着问了一句。 “没有啊!”史秀云皱着眉头想了想,才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哦了一声,说道,“只是薛师姐有些不舒服,让林师妹去给他买了些顺气的药,我就去通知了富唐他们,让章师兄先走。” “是啊,是啊!”富唐连忙附和道,“史女侠告诉我之后,因为章师兄的伤势沉重,我们就先走了,她们的马车晚了一刻钟到达。” 史秀云的性子直,颇有些爽朗的性格,但并不代表她的心思迟钝,能跻身峨眉三秀凭的绝不仅仅是武功。 “你们难道是怀疑我们姐妹?”她柳眉倒竖,面似冰霜,圆睁的杏目盯着楚留香等人,“薛师姐为了这件事身受重伤,还要被怀疑,难道当我峨眉派好欺负吗?” 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大风、长风道长皱着眉没有说话,他们对史秀云刚才的建议很不满意,索性就来了个默认。 富唐挠了挠头,也不方便插嘴,因为他顶多只能证明见过史秀云,对于其他两人并不清楚,生怕自己说错了话,惹上麻烦。 唯有楚留香神情自若,丝毫不被气氛所影响,而是柔声说道:“秀云姑娘,你误会了!” 第182章 长风之惑 楚留香的笑容和声音或许带着某种魔力,能够让人平静下来,史秀云虽依然面色不悦,但剑拔弩张的气氛却消解了大半。 “青霞得到讯息,然后前往救援赵守正,几乎是确定无疑的事情。” “而这段时间有可能泄露消息的人,既包括峨眉三秀,还有拥翠山庄的章三以及随行弟子,甚至还有可能是无意间泄露出去的。” 史秀云听到此处,心弦一震,她想起了昨日自己也是听到了其他人所说,还说给了薛师姐和林师妹听。 “所以,也请秀云姑娘仔细想想,你们三人在分开之前,是否已经知道了金鸡湖的消息?” 在楚留香温和坚定的眼神之下,刚才还气势如虹的史秀云突然变得有些忸怩起来,细弱的声音仿佛来自林秀玉:“我听到拥翠山庄的弟子提到过此事,然后就告诉了师姐和师妹。” “但是,但是她们绝不会泄露出去,峨眉三秀岂有通敌之人?” 听到史秀云很有自信的话语,楚留香笑着说道:“我相信你!只不过所有的结论都要有事实依据,我们必定会找出那个人来的!” 史秀云没有说话,默默点了点头,但是情绪终究是低落了许多,回程的一路之上再也没有了欢声笑语。 回到了拥翠山庄,史秀云、富唐有事先行离去,而余下的三人站在树荫之下,似乎都在等对方说话。 看着史秀云心事重重的背影,大风道长终于先开口说道:“楚公子看出了什么?” 楚留香神秘的一笑,答道:“看出了道长所看到的!”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锋,火星四溅,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的心思。 就如同大风道长对于楚留香观感的不断变化,在楚留香眼中,大风也呈现出了更加生动立体的一面。 除了不苟言笑、修为高深的武当派高手之外,他还是一个有志于光大道门,具有坚定信仰的修道之人。 虽然在武当山玉虚宫数十年不通俗务,但心神通明,只在瞬息之间就抓住事情的核心,并且与楚留香做出了几乎同样的判断。 “孔掌柜所中之剑并非来自身后,而是身前,否则他应该匍匐在地。”大风也不再卖关子,一捋依旧黑亮的长须。 “屋内所破损的家具之上,剑痕都是来源于峨眉剑法,就连掌力也不例外,就好像那个后来闯入的高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楚留香颔首表示赞同,说出了自己的发现。 “或许还有一种可能。”大风只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似乎在等待楚留香的补充。 “其实是两种可能!一个人、或者是两个人!”楚留香也巧妙的避开谜底,而是隐晦的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大风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说道:“也有道理!” 说罢就转身而去,不再多说一句话,让听了半天哑谜的长风有些摸不着头脑。 “师兄,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我只听懂了前两句。” 大风看了看这位朝夕相处多年的师弟,解释道:“我们刚才讨论了谁是内应,我提出了一个嫌疑人,但他觉得也可能是两个,我表示了同意。” 长风有些惊讶,原来短短几句对话,竟然蕴含着这么多的机锋。 “你们为什么不直说呢?莫非是因为我在一旁?” 面对长风有些不满的疑问,大风不禁叹了口气,自己的这位师弟虽然入门晚些,但无论道法、武功,都进步神速,只是心思未免太过于执着。 “师弟啊,江湖险恶、人心难测,我们做事自然秉持正道,但也要多留几个心眼。” “孔掌柜所中的那一剑有八九成是来自于他的前方,并非是来自于后方闯入的高手,甚至可以说,可能根本没有人闯入!” “孔掌柜的前方,只有三个人,青霞、章三和薛秀青!”长风越说下去,语速越慢,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按照他们的说法,章三正在与青霞激战之中,那么,那么,……” 他竟然惊愕的说不下去,大风却点了点头,说道:“所以,下手的很有可能就是峨眉三秀之首——薛秀青!” “她趁着章三对战无暇他顾之际,一剑杀了孔掌柜,又制造了高手闯入的假象,再与青霞配合,击倒了章三!” 大风面沉似水,说出的话也是字字千钧,“这都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这怎么可能?”长风不太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要说是峨眉三秀里的林秀玉、史秀云还有可能,怎么会是薛秀青呢?” “她是最有希望接掌峨眉掌门之位的人,这是武林的共识,与赵守正合作,对她能有什么好处?难道还能超过掌门之位?而且风险太大了,以薛秀青的头脑,怎会行如此之事?” 长风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倒是打了个措手不及,大风一时也想不出原因,只能沉吟着猜测道:“或许除了权力、地位之外,还有某些能令她动心的东西,我们不得而知,但从目前来看,她的嫌疑是最大的。” “楚留香刚才好像说还有一种可能性,是两个人?莫非说的是章三?” “你猜的不错!若是章三与薛秀青合谋,那操作起来更是便当,只要兑好口径就行了!”大风皱起眉头道,“甚至青霞只是过来取了个册子,并且按照计划将他们打倒,蒙蔽我们的视线而已。” “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章三所受的伤很重,明显受到前后夹击,而薛秀青则轻了不少,似乎巧妙的控制了力度!” 一个是李观鱼的首席大弟子,一个是峨眉三秀之首,这两个最不可能是内应的人居然都有不小的嫌疑,让刚刚才想通的长风瞠目结舌。 “既然我和楚留香达成了共识,那么接下来自然会有所配合,观察这两个人是否会有异动,从而最终确认。而在此之前,我们谁也不会主动、直白的将名字说出来,以免落下口实。” 大风在结束与长风的交谈之前,特意嘱咐了一句:“楚留香这个人深藏不露,犹如潜龙在渊,我们与他做朋友,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第183章 挡住了! 楚留香并没有立刻返回,而是看到左右无人之际,身形一转,消失无踪。 等再次看到他的踪影,已经出现在玉带河畔,那艘熟悉的小船正在向他驶来,船头的少女冲着他不停的挥手。 他展动身形掠了过去,脚尖在水面上轻轻一点,就已经稳稳的站在了船上,面前的少女自然就是张胜的遗腹女——宋甜儿。 她见楚留香守诺前来,心中甚是欣喜,取出了那晚母亲罗瑛交给她的薄薄小册子,递了过去,说道:“楚大哥,你先看看,是否与你所学一致?” 楚留香接过册子,从头到尾细细的翻阅了一遍,沉吟片刻才说道:“基本心法并无太大的区别,只是我所学的更为精简、有效,大约是你父亲被擒之后又作了改进。” 随即楚留香就将顺逆心法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宋甜儿听的甚为认真,还不时的追问其中的关键之处。 她本就有此天分和遗传,再加上楚留香修炼此心法之后历经了数次大战,口才又好,丰富的经验佐证又增强了传授的效果。 不过短短的一个时辰,宋甜儿就已经学的八九不离十,不过修炼小有成就还需时日。 看到这一切,楚留香有种得偿所愿的感觉,因为总算没有辜负张胜的嘱托。 此时天空中有一群鸟儿飞过,阵型整齐,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朝着同一个方向而去。 “鸽子!”宋甜儿眼尖,拍手道,“这玉带河上才住了几天,鸽子倒是不少,时常飞来飞去。” 被甜儿的话提醒,楚留香问道:“你经常看到的鸽子,是同一批的吗?” “不是!”宋甜儿摇了摇头,很肯定地说,“至少有三批,从鸽群的颜色、领头鸽的样子和飞行速度可以很方便的辨别出来。” “其中有一群灰色的鸽子,头型如水滴一般,羽毛光亮,翅膀宽大有力,是飞的最快的!” 楚留香含笑点头道:“想不到甜儿还懂得这些?” “我爹养过鸽子,有空的时候就给我讲讲这些东西,不知不觉就记下来了。” 宋甜儿口中所说的爹,并非张胜,而是抚养她多年、陪伴她成长的继父宋一刀,在她的心目中,后者的形象更生动鲜明。 “你能找到这些鸽子的窝吗?” 楚留香试探的问道,因为一点红的提醒给了他新的启示。 “跟楚大哥正在查的事有关?” 看着机灵的宋甜儿,楚留香也不隐瞒,将自己与中原一点红探讨的内容说了一遍,解释道:“如果赵守正真是通过鸽子来传递信息,我们猜测必定距离拥翠山庄不远,否则时间上来不及。” 在宋甜儿心目中,最痛恨的就是派出高手截杀他们一家三口的赵守正,如今既然能够帮上忙,她自然是义不容辞。 “楚大哥,你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宋甜儿接下了这个任务,拍着胸脯保证道,“给我两天时间,一定能够查出这些鸽子的窝在哪里。” 楚留香大喜之余,还是嘱咐她要注意安全,远远观察即可,不要过于靠近。 “楚大哥,听我爹说,这些鸽子的窝通常都在高处,还会有醒目的旗子作为引导,不难找!” “胡大哥他们,还有蓉蓉姐呢,他们怎么没有一起来?” 除了楚留香之外,宋甜儿最信赖的就是在危难之际救她的胡铁花,以及一直照顾她的苏蓉蓉。 楚留香笑着说道:“小胡、蓉蓉也被我差遣出去了,想必现在也该回到山庄了。” 这一次他可是料错了! 胡铁花等人正处于极大的危险之中! 首当其冲的戴独行被那一剑刺中之后,剑上所附带的霸道真气侵入了他的经脉,如受电击一般,身体颤抖,瘫倒在地,再无抵抗能力。 几乎就在同时,这道剑光的余势丝毫不减,将胡铁花、高亚男两人圈入剑网之中。 其实对手的那一剑只是重创了戴独行,而未使其毙命,就让他颇感惊讶,因为剑光所指其实就是他的心脏,却在刻不容缓的一瞬间被他躲了过去。 这并非是中土武功,而是来自于天竺的瑜伽体术,可以将身体的骨骼和关节进行不合常理的扭曲。 当年他盗窃一座唐代大墓的时候,从墓主人的随葬品中挖掘出来的,与中土以真气为主的修炼方式有着截然不同的路线,这才能让他在气机被锁死的状况下,躲过了这必杀的一招! 然而,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让他更为惊讶,那就是高亚男居然硬生生的接下了他这一剑! 这是他蓄势已久的一剑,不仅融合了他毕生的功力,还有他苦思十年所悟出的绝顶剑意,自信当世之中鲜有人能挡得住这一招。 高亚男、胡铁花虽然并未直接与他交过手,但综合多方面的信息,他也能大致确定这两个人目前的水准:年轻一代中出色的高手,尤其是精擅清风十三式的高亚男,在未来很有可能成为一代剑术大家。 但就目前而言,以他们的武学造诣,尤其在内力方面,还是要逊于戴独行,这也是他最为霸道的第一剑刺向戴独行的原因所在。 以他的武功见识,料敌向来不会错,可惜的是,这一次却错了! 因为他所知道的高亚男、胡铁花,还是在千灯镇被赵守正击败的时候,然而这短短的一段时日,两人都发奋提升,将自身的境界提高了一个等级。 而就在数刻之前,高亚男对剑痕的模拟和提炼,使她对于剑术的理解更加深刻,最巧合的是,那些剑痕和他所施展出的那一剑在属于同一本源,她自然而然的被触发了,使出了有史以来最强、最完美、也是最自然的“清风徐来”! 虽然境界的提升并不能完全弥补功力的不足,在这一剑的重压之下,高亚男口鼻溢血、经脉承受着强大的冲击,但是她毕竟凭自己的力量挡下了这一剑,甚至替胡铁花挡下了大半的攻势! 如果枯梅师太在场,即便以她冷峻崖岸的个性,必然也会赞一声:好剑法! 第184章 从来没有完美无缺 那人轻轻的噫了一声,语气中流露出极大的惊讶! 然而他手中的剑却没有停,这一剑的后势之强大,即便在高亚男挡住了大部分攻势的情况下,胡铁花依然难以招架。 他已然使出了毕生所学,还是被无可抵御的攻势所笼罩,剑风所指,身上瞬间多了数十道伤口。 然而,胡铁花的性格乃是越挫越勇,绝对不会退缩不前! 那人的剑势犹未尽,他的反击已经到了!刚刚领悟出来的铁血拳法刚猛无双,就如疾风暴雨一般使出,就如海上的巨浪滔天,竟然一时之间压过了剑光! 高亚男见此情景,也被激发出了斗志,不顾体内受创的经脉和犹如小刀刮削肺腑的剧痛,反手就是一招“清风绕梁”,剑光若隐若现,笼罩着对手的上身三十六处要穴! 两人在重压之下,受创不轻,竟然犹有余力展开反击,一左一右、一刚一柔、一拙一巧,展现出了极强的战机把握能力和不屈的斗志! 浑身浴血、盘膝而坐的戴独行正在竭尽全力控制自己体内霸道的真气流窜,虽然无力再战,就连说话也不可能,但看到眼前的这一幕,还是心中有些振奋和惊异。 “这一辈的年轻人果然了不起,不但武功高、悟性好,而且战斗的天赋很强大,可惜啊。” 以他的眼光,当然看得出即便他们两人拼尽全力,由于境界上的差异、经验的不足以及内力修为远逊,最多只能支撑一时,很难真正产生威胁。 对决的进展也正在慢慢印证着他的想法,在那人精妙绝伦的剑法和碾压一切的内力之下,即便是清风十三式这种羚羊挂角、似有若无的剑招也变得沉重凝滞起来。 而悍勇无比的胡铁花则更是连连中剑,大大小小的伤口多了好几处,若不是他的皮糙肉厚、应变迅捷,恐怕早就不支倒地了。 在戴独行的眼中,也许再有个十招八招,两人的防御反击就将彻底崩溃,到时候就只能是任人宰割了。 他有些不忍看到这一幕,两个极有潜力和希望的年轻人就此陨落,但身负重伤的他就连站起来也做不到,更不能施以援手! 身处战局之中的胡铁花当然也清楚这一点,他无论使出什么样的招数,都无法产生真正的威胁,对手只需一剑掠过,所有的攻势都告无效。 这种感觉甚至比当日他与李观鱼对战更为强烈,就如同一个幼童想要和壮年之人比拼力气,根本看不到获胜的希望。 而对手冷静的目光中虽然也流露出一丝赞赏,两个年轻人的天赋和斗志让他有所警惕,但这更坚定了他除掉两人的决心! 随着他又是一记精妙的剑招挥出,高亚男的防御一触即溃,再也无法替胡铁花遮挡,在这毁灭一切的剑光之下,胡铁花的剑伤又增加了重重的三条,其中一道若是再深三分,甚至可能切断右手的经脉。 饶是他的筋骨强硬,也在这一剑之下疼的浑身颤抖,如风中落叶般随时都会飘落在地。 高亚男即便自身受创不轻,也尽力挥剑向前,以图消解一部分剑招的威力。在她认知之中,此人的剑法已经隐隐超过了她所知的剑法最高的人,也就是她的师父——枯梅师太!” “也许败在他的剑下也不算是一件丢脸的事,作为剑客,死于剑下也是某种幸运,而且能和胡铁花这家伙并肩力战而死,也还能接受!” 不同于普通少女,高亚男的心志要坚强得多,对于生死的判断也更为冷静,但就算是她,也快要放弃希望了。 三个人之中,还有一个人没有放弃希望,而且似乎从来不会放弃希望! 他并非生来如此,但是从小到大都有一个老朋友,告诉他人生无论如何艰难,也要坚持下去,光明往往出现在最黑暗的时刻之后! 这个朋友也用一次次的死里逃生为他树立了榜样,这个朋友就是楚留香! 所以,刚才那一剑给予他极大的痛苦,但也让他眼前重现了某些画面,因为他曾经看过李观鱼在与楚留香对决时使出过极为相似的一招! 这一招在李观鱼的手中施展之时,招数几乎完美无瑕,很难找出瑕疵。 然而刚才的那一招,威力更为强大,却意外的显示出了某种不完美,或者更准确的是:不平衡! 剑招由左向右的变招过程中,停留在左边的时间略略长了一点,也许只是一个弹指,但就是这个迟缓,让剑招出现了某种微妙的不同。 纵然那人以极强的修为弥补了剑招的不足,但还是露出了一丝破绽!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 受伤之后的胡铁花似乎心思更加灵动,思维也变得跳跃起来,他想起了楚留香曾经根据脚印推断出,那个幕后主使之人身体的左侧受过重伤,导致左右脚的不平衡。 如果假设眼前此人就是幕后之人,按照这一条来倒推,这一招的破绽就好解释了! 他在施展剑法的时候,会习惯性的给予自己受伤的那一部分给予更多的关注。即便伤势早已经痊愈,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下意识。 想通了这一点,胡铁花笑了起来,笑的极为欢畅,就连身上的伤痛都感觉不到了! 高亚男感知灵敏,心中甚是惊讶,有些怀疑这个家伙是不是神智失常了。 而戴独行却看的很清楚,这小子的笑容带着得意和自信,就如同一个赌徒看穿了对方的底牌,有把握赢得这场重要的赌局。 他的笑容甚至影响到了那位持剑的绝顶高手,自己的这一剑明明重创了对方,也许下一剑就能让他丧命,他凭什么笑得出来? 也就是这一瞬间的迟疑,让他的下一剑略微缓了一缓,但胡铁花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的笑容有一半是发自内心,另一半则是某种战术! 楚留香曾经说过,无论什么都要能够笑一笑,这将会给你带来勇气和信心! 今天,胡铁花的这一笑,除了勇气、信心之外,还获得了一个稍纵即逝的机会! 第185章 第二步 就在对手剑势将起而未起的一瞬间,胡铁花深吸了一口气,身体似乎又高大了几分,双拳齐出,拳风之猛烈更胜之前。 这样的功力和拳法当然算是不错,但在绝顶高手眼中,也不过如此,那人随手一挽,剑光闪烁不定,精妙无比,七成攻势、三分守势,他已料定胡铁花必然挡不住这一剑! 他所料不差,胡铁花确实挡不住!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挡! 高亚男的剑到了,“清风如梦”一出,就如同展开了巨大的梦境,光怪陆离,试图化解对手无敌的剑意。 她不明白胡铁花为什么笑,也不清楚胡铁花主动进攻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她对于伙伴有着充分的信任,感知到胡铁花需要她出剑。 “清风如梦”乃是清风十三式中最繁复的一招,也是最难练的一招,高亚男曾经尝试过许多次,却始终无法完全发挥出梦幻之剑的意境。 当初枯梅师太点拨她这一招的时候,也曾经叹了口气道:“你自幼就在华山学艺,心无旁骛,灵台清明,进境极快,这是你的长处。” “但是,终究缺乏了滚滚红尘的历练,和对世道人心的体验,想要发挥出‘如梦’的意境,却还力有未逮。” 这些时日,高亚男主动或被动的卷入这场巨大的纷争之中,体会了人心冷暖、世事无常,感受了友情的可贵,更是第一次有了心动的感觉,不知不觉之间沾染了红尘烟火之气。 再加上与高手的对决,承受的挫败,令她突然有所悟,并且在这位不逊于枯梅师太的高手剑下,逼迫出了自己最强的剑意。 那人的剑似乎陷入了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五彩泡沫之中,似乎处处都能一戳就破,但却层层叠叠,让人迷失了方向。 那人不禁又发出了一声轻呼,声音比刚才的更大一些,高亚男在近乎绝境的情况下又一次实现了突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小小的突破并不能起太大的作用,顶多只是将长剑延滞了一个弹指的时间,就被无情的剑风一扫而光,好像深秋的狂风刮过,没有一片树叶可以幸存。 不仅如此,高亚男受了更重的伤,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脸色如同白纸,握剑的手也已经不停颤抖,满是缺口的长剑似乎下一刻就会撒手而落。 基于对伙伴的信任,她已经做了自己所能做的全部,那么胡铁花呢? 胡铁花将自己的防御完全放弃,就是为了最大限度的集中全力攻击,而他攻击的目标只有一个——对手的左肩! 在“清风如梦”使出的同一瞬间,胡铁花立刻就变招了! 他不仅是在用拳、用腿,甚至将整个身体化为了所向披靡的攻城锤,向着对手的左肩狠狠的撞了过去! 如此舍生忘死、玉石俱焚的攻击,正是刚猛无双的铁血拳法中最霸道的一招——刺秦! 据说铁血大旗门的某位前辈,甚为仰慕战国时的义士荆轲刺秦的勇气和忠义,常常嗟叹其时运不济、剑术有缺,所以创设出了这一招! 这一招的要义就在于集中全身的力量,抱定与敌偕亡的决心,一往无前! 从第一次出剑到现在,神情始终镇定,犹如俯视人间的神只般高高在上的剑客,终于第一次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他根本想不明白,胡铁花怎么会如此准确的猜中他左肩的旧伤,并且发动了赌博式的全力一击。 在他眼里,胡铁花缺乏名师指点,武功招数纯属大开大合,缺少精妙的变化,江湖味道太重,就天赋而言,远远逊色于楚留香、高亚男这些人。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家伙,居然将所有的本钱疯狂的压了上去,而且居然赌对了! 他的左肩受过极重的伤势,虽然这几年已经痊愈,但因为有一两根经脉的修复并不完美,导致他左肩的真气防御受到不小的影响,这是个巨大的隐患。 更严重的是,如果这一击再度波及旧伤,那么甚至会对他的身体产生连锁伤害,武功境界也将无法恢复到全盛时期,这也是他最为担心的。 当然,以胡铁花的身手,他也有七八成的把握可以寸步不退,以浑厚的真气直接将其击退,但毕竟还有两成的风险! 尤其是胡铁花使出的这一招“刺秦”,融合了铁血拳法中全部的壮烈豪迈之气,血气之盛,无与伦比,让人不由自主心生惧意。 毕竟,他真正的对手是拥翠山庄的李观鱼,在胡铁花身上冒这个风险并不值得,不如先退一步,避其锋芒。 只要退一小步,我就可以从容反击! 终于在胡铁花悍不畏死的攻击之下,那人向后退了一步,闪过了“刺秦”一击。 对于他而言,或许只是一小步,但在高亚男、戴独行的眼中,这是极为重要的一种信号。 这意味着那个剑术通神、真气雄厚,似乎无敌的那个人也有破绽,并非无懈可击。 首先看明白这一点的是高亚男,她当然清楚以胡铁花的实力绝不足以逼退对手,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所攻击的正是对手的弱点! 对于战机的把握,她绝对不落于人后,强运真气使出一招“清风拂弦”,目标同样是对手的左肩。 剑光泛起点点寒星,就如同一位抚琴的少女眼花缭乱的拨动着琴弦,弹奏出美妙的旋律。 但是对手的感受就不太美妙了! 胡铁花的刺秦一击虽然不中,但依然无视自身防御,双拳不离他的左肩,又加上高亚男的剑招配合,三人对战的空间变得极其狭窄,竟然让他根本无法充分施展其剑法。 “只要再退半步!”那人已经看出了高亚男的剑路,只需增加半步的空间,他就可以一剑制敌。 想到此处,他的脚向后撤出,闪出空间,随即剑光大盛,犹如漫天飞舞的雪花,无孔不入,以气机锁死两人,决心一剑斩杀! 然而,就在胡铁花、高亚男身处绝境,无力挣扎之际,谁也没想到的变化发生了! 第186章 如意棒的妙用 三人中伤势最重的当然是戴独行!不仅顺手的兵器被一分为二,奇经八脉所受的巨大创伤也让他一时无法动弹。 但他毕竟是三十多年前就已经成名的高手,经历了无数的生死一线,心志之坚定并非常人能比。 即便他无法使用真气,甚至连举起手来都很困难,但是他还未死,手中还紧紧握着那根如意棒。 在胡铁花使出“刺秦”这一招,迫使对手后退了一步之时,他就有了一个想法,一个也许能够扭转战局的办法。 但是,这个办法需要有人配合! 高亚男的“清风拂弦”恰到好处,这不仅配合了胡铁花的攻势,而且大大压缩了对战的空间,让对手不得不又退一步。 而这一步正是戴独行所需要的。 三人的战团距离地上的戴独行本就不到一丈,而如果他一退,距离就更短了,不到七尺! 而戴独行手中的半截如意棒虽然不足两尺,但按动机括,就可以伸展到六、七尺,正好够得上! 戴独行当然不是试图要参与到攻击之中,这是毫无效果的,手都举不起来,又怎么能够击中对方呢?对手早就看出了这一点,才放心大胆的背对着他。 经常有人说,在江湖上混的时间越久,胆子越小,那些六七十岁的老头的胆子最小。但说这些话的人都忘记了一点,就是因为胆子小,他们才能在风云变幻、朝不保夕的江湖中活了这么久。 而那些胆子大的、自矜勇力的年轻人,早就在一场又一场的搏杀之中丢失了性命。 戴独行就是这样一个小心谨慎的人,同时又是一个经验阅历足够丰富,丰富到能够预测出那位剑术绝顶的高手的脚将要迈向何处。 他脚底下的步法很像是李观鱼擅长的七星步,但又有所不同,似乎是正反七星混合使用,如果是正七星的话,他后退的那一步很有可能踩在七星的“天权”位上。 当然也有两三成的可能是反七星,那么就是“天璇”位! 到底是天权还是天璇? 留给戴独行的反应时间也许比一眨眼还要短,但是数百次的流血战斗给他带来的经验积累,形成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这种直觉给了他一个最终的选择! 于是,就是那人后退的那一步还未落地的瞬间,戴独行使出了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一点力气,按动机括,如意棒暴涨了五尺,正好落在了天权位上。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那人的脚跟正好踩中了滚圆的如意棒,微微一滑,立足未稳。 对于寻常人来说,也许只要调整一下步伐就行,毕竟只是硌了一下,甚至连踉跄都没有,算不上什么。 但对于正处于对决之中的高手来说,却是个极大的变数! 那人蓄势已久的剑招就因为脚底一时的虚浮,出现了一个极微小的破绽,就如同一幅张旭酣畅淋漓的草书杰作之中,只因为一处败笔,将完美的意境破坏殆尽。 这不仅仅是招数上的问题,更是心理上的问题!当一个人必胜的信念被破坏,出现些许的慌乱,这个缺口会不知不觉的扩大。 不仅他察觉到了,他的对手们同样也察觉到了! 虽然胡铁花、高亚男并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样突然的变化,但是就如同溺水的人突然短暂的浮出了水面一般,一定要抓住这个难得的求生机会。 高亚男的“清风拂弦”一变,使出了清风十三式中最快、最简洁的一招——清风长空!就像是一碧如洗的天空之中,只有清风掠过。 高亚男的长剑一挑,就从对手极微小的破绽之中穿了过去,剑气纵横,发出哧哧的破空之声。 胡铁花依然是他习惯的刚猛霸道的拳法,只是揉进了一些阴柔之力,避开了自身脆弱的部位,以血肉之躯硬扛剑招,死死压制对手的左肩。 那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剑术通玄、修为极高的自己竟然被一个重伤的乞丐,还有两个出道没多久的小辈逼到了如此地步,极为恼火。 但他此刻却已经陷入了被动,清风十三式、铁血拳法借助破绽,突破了防御,拳风、剑气都在威胁着自己的命门。 怎么办? 继续后退?凭借自己出色的轻功身法,脱离他们纠缠,只要缓过一口气来,就可以从容反击。 不行! 身后的戴独行不知道处于什么状况,这个老乞丐手里或许还有什么东西保命,绝不能一错再错。 那就只有正面硬扛! 以护体真气承受胡铁花、高亚男的攻势,以他们受伤之余的功力,绝对无法给自己造成很大的损伤。 而当他们的招数击实用老之际,正是他们自身防御最弱的时候,一剑解决问题! 想到此处,那人不再后退,身形略晃,使出了一招“海天一线”! 这一剑乃是他自创的,取的是碧海蓝天相接一线,无法分割的意境,自诩天下防守最佳的剑招。 只是他这一招施展的时间略晚了一瞬间,清风长空的剑气还是有三分穿过了防御,刺中了他的胸口,虽然立刻被护身真气所阻,但终究还是出现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而胡铁花的双拳被“海天一线”所阻之时,也有一缕拳劲冲破了防御,擦到了他最担心左肩,不由得浑身一震,深吸了一口气。 胡铁花的气力几乎已经用尽,这只能算是强弩之末,没有造成多大的伤害,但却是意义重大! 因为两人联手合击,竟然能够与绝顶高手相抗衡,并且还能实现有效的反击,给了两个年轻人极大的信心。 更重要的是,他们终于可以百分之百的确认,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他们苦苦寻觅了许久的幕后之人,正是他一手策划了这场巨大的阴谋,将如此多的门派、高手卷入其中。 但是,这又能改变什么呢? 对手的武功远远在他们之上,所受的伤也是微乎其微,而他们自己已经拼尽全力,似乎下一刻就要不支倒地,只是凭借着一股顽强的毅力在强行支撑。 对手的面目都被黑纱蒙住,只露出一双眼睛,但从目光之中也能看得出他的讶异和赞叹。 第187章 人生无愧 他忽然停了下来,回手一指,一道指力破空而去,戴独行闪躲不及,胸口的要穴如遭重击,当场昏厥过去,人事不省。 “暗中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胡铁花的双腿早已经发抖,口鼻处的鲜血怎么也擦不干,不停往外流淌。 但他却根本不服输、不认命,硬撑着反问这个举手间就能将他们摧毁的绝顶高手。 高亚男比他好不了多少,手中的长剑柱地,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单薄身体,用虚弱的声音说道:“你设计如此阴谋,杀害了多少无辜之人,难道就不怕死无葬身之地吗?” 那人只是稍一运气,就将胡铁花的那抹微弱拳劲消弭于无形,突然听到两人这么问,不禁一怔,随即大笑了起来。 笑声就如金铁交鸣,在空荡荡的秘道之中回声不绝,震得两人耳膜嗡嗡作响。 高亚男年纪比胡铁花小些,但所见到一流高手却远远超过,看在枯梅师太的面子上,不少掌门都曾经指点过她。 峨眉派的掌门静虚上人、崆峒派的护法长老,还有昆仑派的何足道,都可以说威震江湖,但还是比他逊了一筹。 就连她的恩师华山掌门枯梅师太、江南第一剑客李观鱼,最多也只是与他在伯仲之间,若是论内力深厚,也未必达到如此的境界。 这样的人,早就应该开宗立派,成为一代宗师,受到江湖人士的敬仰,怎么会躲在此地,行此暗黑之事。 “你们小小年纪,懂得什么?”那人说话的声音就像一块平板,毫无抑扬顿挫,似乎是以特别的功夫调节了喉部的肌肉,让声音变得难以辨认。 “江湖之中人心险恶,不是我吃你,就是你吃我,哪有这么多是非对错呢?” “你们知道那些名门大派背后的那些龌龊事吗?相互攻讦,勾心斗角,乃至不惜伤害同门,只是为了争那一把椅子。” 那人的话胡铁花或许还在回味,高亚男却是听明白了,因为即便身处华山派,这个公认为风气最好的门派之中,她也能够体会这句话的深意。 就是因为自己的资质上佳,性情直爽,甚得师父枯梅师太的喜爱,常常亲自指点,就惹来不少师姐的嫉妒。 在背后传播些谣言,给她使几个小绊子,还有的故意隐瞒师父的指令,让她遭到师父的训斥、责罚。 幸亏她虽然直爽,但聪明过人,而且个性刚强,硬是凭着自己的才能在同门之中站住了脚。此次下山,未尝不遂了她自己的心愿。 至于其他门派,那更是不用说了,当年峨眉三秀跟随静虚上人来华山之时,她就看出她们几个人各怀心思,互相提防,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峨眉掌门之位吗? 若是慷慨不羁的郭襄女侠尚在,看到此情此景,大概也只能发出一声叹息。 高亚男低头不语,身旁的胡铁花却擦了一把溢出的鲜血,大声说道:“你这话不对!” “江湖之中,当然少不了阴谋诡计和明争暗斗,但这并不代表是对的!就如同杀害无辜、欺压良善,在任何时候都是重罪,并不能因为别人干过,就能消弭和掩盖你的罪过!” “我老胡算不上名门之后,在乡间成长,当年也曾失手伤过人,但我知道这是错的!即便过了多年,我也要上门认错、赔偿!” “大丈夫行事应该无愧于天地,对得起自己心中的良知,而不是与那些蝇营狗苟之辈相比较。” 虽然胡铁花受伤之余,中气不足,但这番话说的铿锵有力、大气豪迈,极有说服力,就如同利剑劈开迷雾,连高亚男都抬起了头,目光中甚是惊喜。 但他似乎意犹未尽,甚是悲愤的说道:“其他人就不说了,但小玉何其无辜?一位青春妙龄的少女,却被你们的所谓计划害死,老胡就是忍不下这口气!” 胡铁花之前哪怕身受多次剑伤,也不曾吭声,犹如铁汉,但此刻的眼角却已泛红,声音也微微颤抖。 他的一连串质问并不是多么高深的道理,全都出自于本心,却让手持长剑的那位绝顶高手一时无言以对。 沉默了半晌,他才缓缓说道:“你说的很好,只不过若是像你所说的那样为人处事,大约很快就会被江湖的风波所吞噬,就比如现在的你、高亚男和戴独行。” 他的脸都被挡住了,但从他的双目之中却露出了一丝笑意。 “你很聪明,至少比我所知的更聪明!你滔滔不绝的说了这么一大段,一来是为了软化我的斗志,让你们有时间恢复,二来嘛,大概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待救兵。我猜的对不对?” “可惜的是,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随着那人缓缓举起长剑,真气流转,剑意逐渐凝练,整个人似乎成为了一柄绝世名剑,锋锐无比! 高亚男、胡铁花所面临的压力越来越大,呼吸变得急促,耳中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然而,久战之后的他们,四肢乏力,真气已经枯竭,似乎只能乖乖等着死神降临。 当一个人面临生死关头的时候,会想些什么?会想到你曾经的荣耀,拥有的财富,还是承受的痛苦,或是未曾实现的理想。 高亚男的眼前,没有出现师父枯梅师太严厉的脸庞,也没有清风十三式的挥洒自如,只是出现了一个画面,毫不起眼的画面。 在千灯镇通往姑苏城的路上,在星空之下,胡铁花与她共乘一骑,纵马奔驰! 此刻的她多么希望那条路永远都走不完啊,不知道胡铁花会不会想起这些来。 当她的目光转移到胡铁花青一块紫一块、满是血污的脸庞时,却看不到丝毫的沮丧绝望,只有泰然自若、永不放弃的决心。 “这家伙是什么材料做的?” 临到此时,高亚男心境已经变得无比平和,但作为华山弟子的她,也绝没有束手待毙的道理。 她最后看了一眼胡铁花,向这个强大的对手使出了她认为可能是一生之中的最后一剑——清风与归! 第188章 剑亦有灵 “清风与归”这一招乃是清风十三式的最后一招,取自诗句“如将白云,清风与归”,隐隐有驾乘白云、飘然出尘之意。 由于真气枯竭,这一剑也谈不上什么章法,更没有速度,就好像是一个顽童手持树枝随意的捅了一下,剑身暗淡无光,就连方向也莫名其妙的偏了。 然而,在对手的眼中,这一剑犹如神来之笔,变幻无穷,已经超越了普通剑术的范畴,上升到了剑道的领域。 高亚男自己并没有意识到,她只是将自己这十多年的人生,将复杂、遗憾、喜悦、悲伤等诸多的情绪不自觉的融入了这一剑中,这并不是攻击对手,而是对自身的总结和反思。 “不攻之攻!” 这种境界绝大部分武林高手终其一生也无法领悟到,而居然在这个十多岁少女的剑下出现了,可见其资质之佳。 哪怕以后她再也无法使出这一招,对她境界的提升也有极大的帮助。 那人当然可以随意的一掌就将她的剑震开,但他毕竟浸淫剑道数十年,目睹这神奇的一剑,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自己处于对决之中,想要看看后续的变化。 当然,他也有自信可以随时结束这一切,就在这一招的变化结束之后。 事实上,就在高亚男这一剑刺出去之后,她已经放弃了对剑的掌控,而是让剑自己决定想要去哪里。 在这一刻,剑取得了主导地位! 这柄剑当然不如干将莫邪、太阿龙泉那么有名,也比不上秋水剑以及对手的神兵,并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但枯梅师太给自己爱徒挑的剑真的会很普通吗? 不可能! 这柄剑的上一位主人是枯梅师太的师姐,慷慨豪迈,也是华山派百年来资质最高的弟子,不仅远超同门,即便在整个武林之中,也曾号称“二十岁以下无敌”! 在与星宿派的决战中,她手持这柄剑,连斩三大高手,所向披靡! 在最危急的时刻,为了掩护枯梅及其他同门,力战马空群,力竭而亡,但所使出的最后一剑“清风与归”也让他震撼不已。 枯梅师太一直珍藏着这柄剑作为纪念,直到她接任掌门、收高亚男为徒之后,这柄剑才有了新的主人。 这么多年来,高亚男与这柄剑日夜相伴,就如同老友一般,心意相通,但因为她的境界尚有欠缺,一直无法与此剑产生共鸣。 而当这一招“清风与归”再次出现的时候,这柄剑终于感受到了一些什么,剑中所蕴含的不屈、执着、勇毅、牺牲瞬间爆发了出来。 对手的武功再强,也绝对赶不上三十多年前那位惊天动地、天下无敌的马空群,此剑又有何惧? 这一招“清风与归”不再属于高亚男,而是三十多年前的那位剑术天才,剑招的精微奥妙之处陡然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 毫不夸张的说,经历了三十余年沉寂的长剑,所使出的这一招绝对不在华山派当今掌门,公认剑道无双的枯梅师太之下。 剑招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对手的眼神从欣赏、好奇,变成了惊惧、不信,因为这一剑竟然已经封死了他的所有剑路、所有变化,甚至是所有的生机! 难道是枯梅师太附身了吗?他脑中浮现出的唯一一个荒诞的想法,这绝非高亚男可以施展和驾驭的剑招。 此时的他大概在后悔,应该在高亚男出招之初就以真气碾压,如今剑势已成,又该如何应对? 但他终究不愧是剑道大家,知道此刻绝不能退让,手中之剑使出了一招“层峦叠嶂”。这是他自创的剑法,以重重的山脉抵抗飘忽而来的清风白云,以实击虚、以刚克柔! 再加之他将极为精纯的内力灌注在剑上,只要与高亚男的长剑相碰,就能破坏其剑势,甚至震断其剑。 然而,山峰无论如何严密、如何高耸入云,但终究比不上白云飘渺、清风无形,又怎能彻底阻挡? 高亚男的剑似乎有了灵性一般,在对手层层叠叠犹如群山环抱的剑光之中,找到了一丝的空隙,就如同清风拂过了山岗,神奇的刺入了对手的胸口一寸三分! 高亚男似乎刚刚从梦中醒来,手中的长剑刺中对手胸口这件事,无论是她,还是对手都不可置信,自己竟然真的做到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胡铁花眼睁睁的看着高亚男的长剑从软弱无力、一触即溃到突然奋起,剑术之精妙前所未见,竟然没有与对手的剑发生一次碰撞,就这么顺理成章的结束了。 他自然不知道高亚男与她的剑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看到了结果,看到了对手痛苦的眼神,抓住战机这种事他还是懂得的。 胡铁花大吼一声,朝着刚刚受伤的对手撞了过去,他并没有用什么招式,而是以自身的体重加上冲击的力量,将自己的身体当做武器! 对手依然处于剑伤的震撼之中,他实在无法想象,两个小辈竟然真的能够给他带来这么大的麻烦,胸前的伤口虽然不深,但剑锋所蕴含的某种气息,明显对经脉造成了损伤。 原本坚如磐石的心志被严重的动摇了,让他心神不宁,急于解决眼前的这一切,找个地方进行修复。 面对犹如蛮牛一般的胡铁花,他左手随意的挥出一掌,势如千钧,让他以比冲过来更快的速度反弹了回去。 胡铁花重重的撞上了石洞的岩壁,发出轰隆一声巨响,震落了不少碎石,而他也昏迷过去,再也不能动弹了。 不知道为什么,即便是在此刻,胡铁花的脸上依然有着极微妙的笑容,似乎是在嘲讽对手,也许是在自嘲。 高亚男的那一剑也到此为止了,神奇不再的她恢复成那个力竭的少女,手中的剑也被含怒的对手震落在地。 而对手的反击转瞬即至,他绝不能容许这个刺伤了自己的人逃出去,因此凝聚了全部的真气,目标就是一击毙命。 高亚男微笑着闭上了眼睛,等待那一刻的来临,能够使出这一剑来,她已经无憾此生! 第189章 究竟谁该逃 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黑暗之中闪过一道电光,这道光乍起于无声无息之间,速度快逾流星。 这是一柄剑,一柄更薄、更窄,也更快的剑! 比不上高亚男的剑招精妙,更比不上那人深不可测的剑道修为,但单就“快”这一点上来说,很少有人能超过他。 这一剑自黑暗中而起,目标直指那人的左肩,正好选择了他将全部心神放在高亚男身上,并且震飞胡铁花的那个最佳时机。 虽然是背后偷袭,但他手中的剑却蕴含着几分光明正大之气,带着人间的烟火之气,势不可挡! 能刺出如此特别的这一剑,天下只有一个人! 中原一点红! 他的潜行跟踪之术甚至比他的剑术更为出色,自从尾随着胡铁花等人进入秘道,目睹他们打开机关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某种危险。 因此,他并没有现身,而是悄悄的跟在他们身后,一直隐匿在不远不近的距离,似乎与周围的岩壁融为一体,根本没有被察觉。 戴独行身受重伤,胡铁花、高亚男接连受伤,身处险境,他亲眼目睹了,但他却没有动,甚至施展平生所学让自己隐藏的更加隐秘。 因为那人的剑法太强了,甚至超过了自己的师父,以及所有的剑术高手,自己在他面前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若是论战斗的经验,也许戴独行更多,但讲到趁敌不备、一击必杀的次数,他比在场所有人加起来都多,他一直在等待时机,最有利的时机。 当看到胡铁花、高亚男攻向那人的左肩,所取得的成果之时,他立刻就反应过来,这里就是对手最薄弱的地方。 但依然不到时候,因为那人的心神还很稳定,能够从容应付任何袭击,他只能继续等待。 在他的心中,也被胡铁花、高亚男,乃至重伤倒地的戴独行所震撼,忍不住想要拔剑而起,但他强行按捺住了躁动。 直到高亚男使出那一招神妙至极的“清风与归”,彻底动摇对手的心神,给予其沉重一击的时候,他明白:这个时机终于到了! 当蕴积了许久的剑势在一瞬间迸发出来的时候,如此之快、如此之准、如此之绝,剑锋竟然快过了破风之声,转瞬之间就堪堪触及了那人的左肩! 中原一点红所有的精神气魄凝集的一剑,即便是绝顶高手也很难轻易避开。 不过那人终究是太强了,以几乎不可能的角度侧身,手中的神剑反手劈出,直指一点红握剑的手腕。 他在逼迫一点红作出选择,若是躲闪,那么这一剑就会无功而返,若是他坚持刺下去,那么就将永远失去这只手! 作为一名精擅刺杀的剑客来说,剑就是一种工具,用来达到最终目的工具,并不会有那种所谓剑在人在、剑毁人亡的陈腐观念。 更何况,一点红的剑本就轻薄易折,换剑对他来说,就如同吃饭睡觉那样自然。 所以,他根本就没有犹豫,松开了手,当然也就离开了剑。 但是,他并无任何失败的沮丧,相反还很兴奋,因为这才是他的真正杀招——甩手剑! 就在他松手的一瞬间,手腕极速的旋转,其幅度和力量之大,甚至带动身体一起旋转,而离手之剑以更快的速度刺向对手的身体,就像高速旋转的陀螺一般。 这一招是他压箱底的绝技,曾在多次刺杀之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看过这一剑的人多半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然而他今天的对手却不同,遇变不惊,运真气于背,不仅避开了左肩的旧伤,而且避开了背后的诸大要穴。 甩手剑虽然刺中了,其伤不过一寸,而他反击的如山剑气却直接将一点红淹没了,无论他的轻身功夫有多强,应变有多快,都无法全身而退! 一眨眼的功夫,他的身上已经深深浅浅的多了十几条剑痕,皮肉反卷,鲜血淋漓,看似十分凄惨。 那人心里清楚,刚才一点红极为惊险的躲过了好几次致命的剑风,伤口虽多,但并不致命,仍有再战之力。 若是几个月之前的一点红,多半就会倒在这含怒而发的一剑中,但经历了与李观鱼的大战,使他对于相似的剑路产生了某些免疫能力,能够作出近乎本能的反应。 而楚留香给予他的影响,让他有意识的改变一击必中的剑路,给了自己更多的余地。 随着清脆的一声响,一点红的剑落在地上,这是对手以精纯的内力倒逼出来的,目睹这一切的一点红面色苍白,一方面是因为失血过多,另一方面则是对手的强大超乎想象。 两个人互相对视了良久,谁都没有说话,秘道陷入了沉寂之中。 “如此辛辣快捷的剑,必然是来自于中原一点红!” 那人的声音依然如金铁交鸣,但似乎多了一些什么,也许是苍老,也许是疲倦。 经历了与多名高手的激战,斗智斗勇,耗费了不少真气,他毕竟是个老人了。 “老夫一时不察,中了你的暗算!”那人又举起了剑,平静的说道,“但你的伤比我重的多,只要我再出三剑,你也难逃一死!” 一点红的不少伤口依然在流血,他只来得及封住最大的伤口,当他的身体依然挺直如标枪,说话也很简单直接,就如同他的剑:“你的武功远高于我,也许只需要两剑。” “那你为何不怕,不逃?” 对于这个问题,一点红却笑了出来,原本冷峻的脸上竟然有了些许光彩,反问道:“你为何不怕,不逃?” “我还有一战之力,高亚男也未必不能在最后关头再出奇招,即便无法击败你,但是以我们的性命为代价,一定会让你受到不小的伤势。” 一点红目光冷静,毫不退让,“你是整个行动的主谋,为了这件事布局谋划了多年,我相信你是个谨慎的人,不会为了泄愤而冒这么大的风险!” “所以,我还是要再问你一句,为何不怕,不逃?” 第190章 秘道的出口 “了不起,了不起!”那人仰天大笑,赞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有胆色、有魄力,眼光更好!” 说完这句话,他手中那柄光华灿烂的宝剑突然消失了,他似乎一下子从绝世的剑客回归到普通的老者。 “江湖之中出了这么多英才,实在是一件很难得的事。” 他这句话不仅是评价在场的一点红、高亚男,也是在说无花、南宫灵,当然还有楚留香。 一点红没有再说话,就像受伤的猎豹一般蓄势待发,在这样的高手面前,容不得半分松懈。 “不过,在即将到来的大战之中,你们能不能活下来,不仅要看武功、智谋、胆量,可能还要看运气!” 说到这里,那人身形一转,一道犹如旋风的掌力刮过,一点红、高亚男被逼的连连后退,几乎摔倒在地。 等到他们勉强站稳,平复胸腹间翻腾的气血,眼前已经失去了那人的踪迹,只余下几滴鲜血,陷入地面的深深足印。 “幸亏有你在,否则我们都会葬身于此!”高亚男终于直起腰来,向一点红致谢。 在此之前,虽然也算是朋友,但她从心底里不太欣赏一点红过于狠辣无情的剑法,似乎有失中正平和之气。 但今日若不是他的剑刺伤对手,所有人都无法幸免,她也对自己过往的偏见暗暗惭愧。 一点红的伤不比她轻多少,敌人既已远遁,他也就呲牙咧嘴的露出了痛苦的神情,摆着手说道:“这个谢字不敢当,若不是你们窥破了他的左肩破绽,让他心神不宁,我这一剑决不可能成功!” “而且,你最后的那两剑,精妙无比,已经窥得了剑道精义,令我佩服。” “发现破绽的是这个家伙,我只是配合他而已。” 高亚男俯下身查看胡铁花的伤势,发现其伤势虽重,但呼吸平稳,未曾恶化,也就放下心来。 一点红也将躺倒在地的戴独行扶了起来,解开被封住的穴道,推宫活血,助他自行疗伤,可是因为伤势过于沉重,暂时未能苏醒。 “至于那两剑,也许只有在当时的状态下能够施展出来,尤其是清风与归这一招,似乎是由剑主导!” 她一边说着,一边仔细端详手中的剑,却怎么也看不出特别的东西。 两人都是痴于剑、精于剑之人,又都是坚定果决之人,竟然谈的甚是投机。 “刚才那人的剑法极高,若是拼着再受些伤,一定可以取胜的,为何听了你几句话就走了?” “我猜想应该是接连中剑让他的剑道之心出现了动摇,这比伤势更加危险,所以急着要找个地方修复。” 此时一道阳光从上面的那扇门照射下来,一点红若有所思,说道:“楚留香说过,这上面的出口必然是在拥翠山庄内,我们要不要上去看看?” “上去吧!如果真在山庄之内,就能尽快让戴前辈和他得到救治。” 一点红在前、高亚男在后,两人持剑而行,小心翼翼的走出了秘道,首先引入眼帘的竟然是一架浑天仪。 “观星楼!” 高亚男立刻认出了这个地方,这就是当初射出追星逐日箭、一击狙杀马杰的地方! 想不到此楼的基座之下,就是秘道的入口,怪不得当日他们无论多快,也未能追到射箭之人。 “奇怪,奇怪!” 高亚男闭上眼睛,对着空气用力嗅了嗅,从嘴里吐出了这几个字。 “怎么了?” “我的鼻子一向最灵,若是空气中有血腥味肯定躲不开。”高亚男皱眉道,“只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这气味似乎就被掩盖住了,让我失去了搜寻的方向。” 恰在此时,他俩看到不远处有一个人影,正一瘸一拐的走过来,看起来像是熟人。 “杜师兄,杜师兄!”高亚男的眼尖,认出这正是与他们同上月光岛,被弩箭所伤的杜仲,不知为何出现在此处。 杜仲闻声而至,见到眼前的情景,也是吓了一跳,中原一点红全身浴血,高亚男脸色苍白、摇摇欲坠,而观星楼的基座上出现了一个深深的洞口。 “高师妹、红兄,这是怎么回事?谁把你们伤成这样?这个洞我从来没见过,通往何处?” 他抢步上前,分别塞了一颗补益丸给两人,冲着那个洞口不住的打量。 “待会再细说!”这颗补益丸是拥翠山庄的特效药,高亚男服下之后精神顿时好了许多,“戴前辈、胡铁花就在下面,身受重伤,你赶紧找几个人下去把他们架出来。” “好!好!”杜仲家里本就世代行医,当然知道救人重要,喊了几声,就有周边的弟子围拢过来,众人合力将两人抬了出来。 杜仲看了看两人的外伤,又搭了搭脉,眉头紧锁道:“他们的伤势都不轻,尤其是戴独行前辈,似乎承受了剑气、指力等多次攻击,加上他年岁已高,因此当下只是靠着数十年的修为护住心脉。” “以我的医术最多只能延缓其恶化速度,却不能使其尽快好转。” “胡铁花呢?”高亚男关切的问道。 “他也算是条好汉,中了那么多剑,还受了强大真气的攻击,还能保住一条命!” 说起胡铁花,杜仲的语气倒是轻松一些,“不过他年轻,身体底子好,只要好好调养,恢复的也会快一些。” “你们两人的伤势也不轻,不可以等闲视之,否则就会落下病根,甚至影响将来的武功进境。” “楚留香呢?回来了没有?”一点红问道。 “应该快了吧。”杜仲也有些不确定,“大风、长风两位道长已经回来了,他可能又出去了一趟。” “不如这样,你们都随我来。眼下叶天问神医正在给章师兄、薛师姐用药、行针,你们也一并去让他看看吧。” 既然有神医在,想必伤势的诊断和治疗都会更有效果,恢复也更为快捷,高亚男、一点红自无异议,跟随着杜仲而去。 他们身后跟着两副担架,胡铁花、戴独行依然处于昏迷之中,毫无知觉。 第191章 药香 “薛姑娘,你所受的是玄冥掌,掌力诡异阴沉,很难祛除。” 当高亚男等人走进去的时候,叶天问正一脸肃然在薛秀青的身上施针,嘱咐道,“我的金针只能将掌力切割分解,使其不足为大患,但还需你以峨眉素心功慢慢炼化,我会开些补气益神的方子作为辅助。” 经过叶天问的金针治疗之后,薛秀青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红润了起来,一旁的林秀玉、史秀云自然连连称谢。 “不用谢我!”叶天问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打坐运气的薛秀青,说道,“归根到底,还是薛姑娘的底子厚,抵消了一部分玄冥掌的威力。” “多谢叶神医指点!”薛秀青行功一周天之后,气息转为平顺,微笑着应答道,“我这会儿好多了,似乎浑身又有了力气。” “不可妄动!”叶天问脸色一沉,嘱咐道,“至少三日之内不可动用真气,将其残余掌力完全消化才行。” 而苏蓉蓉正在他身旁,叶天问只简单的指点了两句,她就将方子开了出来,作为大夫的助手越发熟练了。 此时他抬起头,看到了高亚男、一点红步履虚浮,还有胡铁花、戴独行躺在担架上,不禁叹息道:“想不到我今天的生意还不错啊。” “戴独行前辈的外伤虽重,但以我叶家的独门金创药,大约三五天就能愈合。麻烦的是他体内的剑气和指力,这就需要内外配合方可。” 叶天问亲自提笔写下了一贴药方,让杜仲派人去尽数煎制,一再叮嘱道,“尽快去办!晚了,就可能对他的本元有所伤损。” “胡铁花、一点红看着中了许多剑,但都没伤到要害,内伤也没有戴前辈那么重。” 叶天问的语气变得轻松一些了,“我以金针激活你们体内的真元,再辅以金创药,不出七日,又能活蹦乱跳了。” “至于高姑娘,虽然没受多少外伤,但体内的经脉承受了极强大的剑气冲击,已然出现崩塌的迹象了。” 凝视着高亚男的眉心和印堂之处,叶天问神情严肃,如临大敌,“刚才的对战之中,你一定是施展出了超过自身修为的剑招,导致真元亏损,若不是你禀赋极强,根本支撑不到现在。” 不愧是神医,虽未目睹,但将那一战的状况猜的八九不离十,高亚男正要说话,却觉得上身几处要穴一麻,原来是被叶天问手中的金针封住了穴道。 “不要说话!抱元守一、气沉丹田,我以金针助你稳固体内的经脉,之后再慢慢修复吧。” 叶天问的金针上附有叶家的纯阳真气,就如同一股生力军浩浩荡荡的赶来,与高亚男自身修习的华山内功相融合,让经脉流转渐渐恢复了正常。 一点红的身体依然如标枪般挺直,将杜仲塞过来的丹药一口气吞了下去,伤口又被敷上了金创药,双目之中的光芒又变得锐利无比。 如此强悍的身体素质,即便是行医多年的叶天问,也不由得赞叹道:“阁下的恢复能力,简直达到了非人的境界,或许只有传说中的异兽方能比拟。” “你们在秘道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杜仲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在场之人也都看向了一点红。 既然事已至此,一点红也就没有隐瞒,将这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说了一遍,虽然他说的已经极其简约,但还是花了不少时间,听的众人瞠目结舌。 “想不到拥翠山庄之内竟然还藏着如此高手?”史秀云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身边的林秀玉目光沉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杜仲皱了皱眉,没有反驳,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赶到观星楼,并且对高亚男等人实施狙杀,除非身在山庄之内,否则根本无法解释。 “这位神秘高手有以下几个特征:第一,年龄应该在六旬以上,行事谨慎周密,第二,左肩受过很重的伤,以至于双足有细微的不平衡,第三,他的剑法极高,真气浑厚无比。” “更重要的一点,从剑路来看,与李庄主所擅长的凌风剑法相似,好像系出同源。” 一点红说话直截了当,根本没有注意杜仲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眼看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转移到自己身上,杜仲急忙跳了起来为自己申辩道:“章师兄的伤势之重,与戴前辈差不多;我和段师兄也忙了大半天,身边都有弟子在,怎么可能去干这等事?” “再说,以那人的武功,如果真像红兄所描述的那般高深,整个拥翠山庄也只有师父能达到如此境界!” 这一句话就把大家都问住了。是啊,拥翠山庄之中去哪里找一个剑法与李观鱼伯仲之间的高手呢? “那个神秘高手脱身之后,往哪个方向而去,你们看清楚了吗?”薛秀青关心的问道。 一点红摇了摇头,说道:“等我们走出洞口,那人的气息和血腥味已经被掩盖了,所以很难继续追踪。” 就在众人有些失望,以为又要陷入僵局之时,已经运功一周天,暂时控制住体内真气的高亚男睁开了眼睛,说道:“我有一条线索!” “当我与那人交手之时,闻到了他身上有股极淡的香味。这种香味很特殊,并非是普通的花草,而像是某种特别的草药味,我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高姑娘莫非是在怀疑我?”叶天问一脸苦笑,指了指自己随身携带的药囊,“这里面装的都是名贵药材。” “不可能!叶神医一早就在为我们诊治,怎么可能脱身去做这种事?”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之际,门口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药香未必来自于大夫,也有可能于用药的病人!”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苏蓉蓉,她惊喜的喊道:“楚大哥!” 楚留香终于赶回来了! 他在门口听到了高亚男的那句香味,立刻回想起自己在秘道被囚的几日中,同样闻到了那股香味。 “病人?既是病人,怎么还可能使出如此高明的剑法,让这些人身受重伤?”杜仲明显有些不同意他的判断。 楚留香却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话,而是快步来到胡铁花的担架旁,问道:“小胡没有大碍吧?” “虽然伤势不轻,但叶神医已经诊治过了,敷了药,静养几日就会恢复。”一点红知道楚留香与胡铁花的交情,连忙回答道。 第192章 唯一嫌疑人 叶天问笑着点了点头,补充说道:“也许用不了多久,这家伙就会自己醒过来的。” 或许真的因为他是神医,就在这句话说完之后,胡铁花居然真的悠悠睁开眼来。 “我这是在哪儿?莫非已经到了阴间地府?老臭虫你也在,我也就放心了,只要小高平安就好!” 胡铁花的话虽然颠三倒四,但是透露出对高亚男的关心,倒是让她心情大好,并没有介意一点红古怪有趣的眼神。 听他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楚留香倒是放下心来,拍了拍他的脸,说道:“清醒一下,花蝴蝶!想不到你如此重色轻友,不仅是高亚男,我们都还在人间呢。” 胡铁花终于彻底清醒过来,长出了一口气,说道:“老臭虫,你是没看见,那人的剑法有多厉害,我们能死里逃生实在侥幸。” 他一说起来就收不住话匣子,甚至用手比划,不小心触动了伤势,差点让已经收敛的伤口再度崩开,痛得他呲牙咧嘴。 “你觉得他的剑法与李观鱼前辈有相近之处吗?” “相近之处?如果他的武功不是与李观鱼有极深的渊源,就算是我的眼睛瞎了!” 胡铁花说的比一点红更加肯定,而沉默了良久的高亚男也说出了一句话:“我同意胡铁花的看法,虽然剑招不同,但剑意极为相近。” 她所说的话,份量与刚才两人完全不同,枯梅师太的高足绝对不会在这件事上犯错,而以华山与拥翠山庄的关系,也绝不会刻意诬陷。 但是高亚男的话明显没有说完,被楚留香的话提醒,她终于想起了自己在哪里闻到过这种药香味。 “当日楚留香、胡铁花在水牢之中被青霞刺杀,我循着她的踪迹一路追赶,结果发现了一处机关重重的密林以及林后的一间小屋。” 她说的是什么,楚留香、胡铁花等外人自然不明所以,但杜仲、叶天问等人的脸上却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因为他们知道这个地方。 “小屋内住着一位高人,他是李观鱼庄主的二叔,名叫李景隆!”高亚男说到此处,自己心里也有些忐忑,但她还是坚定的说了下去。 “他的武功很强,而且这种药香就是在他的屋里闻到的!” 高亚男说完了,屋内陷入了一片沉寂,没有人敢于随便说话。 这是极为严厉的指控,昔日名动江湖的风流剑客、李观鱼唯一的长辈,难道真的是这一切的幕后操纵者吗? 过了不短的时间,杜仲才以不可置信的口吻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师叔祖十余年前就被囚于小屋之中,寸步未离,怎么可能干下这等事?” 叶天问沉吟了半晌,也摇了摇头,说道:“这些年我一直在给他老人家诊治,他的身体状况最是清楚。” “若是论内力深厚,以前确实不假,但他的琵琶骨已经被精铁锁链锁住,根本无法离开,更不可能施展出如此精妙的剑法!” “以我之见,也许是这世上凑巧还有另一位高手,武功与李观鱼相似吧。” 叶天问的声誉极高,即便不如李观鱼,但也相差不大,而此事又是他的专业范畴,既然叶神医下了断语,几乎无人能够质疑。 闻讯而来的大风、长风两位道长更是将其视为武当嫡脉,坚定的站在他一边,表示不能相信高亚男的说法。 只有胡铁花支持高亚男,但他毕竟人单势薄,加之受伤之后精神不济,中气不足,实在争不过众人。 “老臭虫,我跟小高说的话你总该相信吧!” 他将希望寄托在楚留香身上,这些日子的表现已经让楚留香变得举足轻重,若是他能说句话,说不定就有转机。 出乎他意料的是,楚留香淡淡笑了笑,说道:“小胡、高姑娘刚刚死里逃生,情绪激动,有些话难免有些偏差。” 这句话一出,差点让胡铁花背过气去,想不到这个朋友在关键时刻竟然根本靠不住。 “兹事体大,不如等他们伤势好转之后,再详细商议如何?” “甚好,甚好!”杜仲连连点头道,“几位需要什么只管说,我们拥翠山庄应有尽有,绝不会亏待自己的朋友。” 高亚男没有再行争辩,一点红也紧紧闭上了嘴,而胡铁花也被苏蓉蓉拉了拉袖子,恼火的背过脸去。 “不过,楚某来拥翠山庄多日,尚未拜见尊长,实在有些失礼。”楚留香话锋一转,“过上一两日,想要专门拜访一下李老前辈,不知可否?” 楚留香这个要求合情合理,杜仲也想不到什么理由来拒绝,只得勉强说道:“师叔祖很少见外人,容我先请示他老人家吧。” 薛秀青旁观者清,一眼就看出了楚留香的真实意图。 若今天出手的真是李景隆,那么必然受了两处的剑伤,绝不可能在短短一两日之内痊愈,到时候一试便知。 若并非李景隆,那他们登门拜访致意,也不过是晚辈应当的礼数,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进可攻、退可守!这个楚留香果然厉害,待会要好好问一下秀云,今日天工坊到底情况如何,莫要被他看出了破绽。 大风、长风既然来了,也不能袖手旁观,他们的内力与叶天问本就出于同源,替戴独行、胡铁花等人注入了一丝纯阳真气,助其固本培元,也当是对于楚留香善意的回报。 “诸位这两日要好好静养,千万不能妄动真气,我还要给崆峒派的朋友换药,就先走一步了。” 叶天问对着众人一拱手,翩然而去,杜仲连忙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就如同是仆役般跟在李观鱼身后一般。 “这个叶神医才三十出头吧,医术如此高明,不知道救了多少人,所积阴德想必丰厚无比。” 史秀云自从回来之后,一直有些精神恍惚,这只是随口的无心之言,却不知怎么的让楚留香一怔,似乎提醒了他什么。 “那是自然!秀云、秀玉,我们也回去吧,有些事要与你们商量。”薛秀青神情平和的吩咐道。 第193章 大胆的猜想 楚留香与胡铁花等人也回到了自己的居处,还没等苏蓉蓉把门关好,胡铁花就不满的嚷嚷了起来:“你不相信我老胡说的也就算了,就连小高说的也不信,太过分了!” 重伤之后的胡铁花脾气又差了不少,对战时的冷静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让楚留香也只有无奈苦笑。 “若不是楚兄让我去接应你们,我也不会出现在秘道。”中原一点红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但说出来的话却很有份量。 “我相信楚兄既然能够预见到你们的危险,必定早就心里有数了,只是方才人多嘴杂而已。” “不错,若没有红兄最后出手一击,我们早就葬身在秘道之中了!”高亚男轻轻点头,对一点红的话表示赞同。 胡铁花在一点红出手之前就已经被震晕了过去,所以后面的事情并不清楚,此时被他们一说,倒也觉得有些道理,脸上的怒意也就消退了不少。 见胡铁花平息了愤怒,楚留香才解释道:“高姑娘和红兄都是剑术高手,他们既然对神秘高手有着相同的看法,我当然是相信的。” “当初我让红兄跟着你们去,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楚留香的神情中还有些后怕,“我猜到你们可能遇到高手,但没想到一下子就碰上了这条大鱼,差一点弄巧成拙。” “刚才有这么多人在场,敌友难分,若是起了冲突,暴露了我们的意图,反而会让大鱼溜掉。” 听了楚留香的话,胡铁花反问道:“敌友难分?你是说峨眉派、武当派,还是拥翠山庄的人,或者是叶天问?” “这就不好说了。”楚留香的声音瞬间低了下去,“至少从天工坊的调查结果来看,峨眉三秀里的某一个有着极大的嫌疑。” 高亚男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说道:“她们三个,远在巴蜀之地,怎么也能和赵守正搭上关系?不太可能吧?” “世间之事,从来就没有什么绝对不可能的。”楚留香简要的说了一遍他的所见所闻,补充道,“薛秀青很有可能刺杀了孔掌柜之后,又在中途以烟火报讯示警,青霞才能及时赶到金鸡湖。” “大风、长风对孔掌柜遇害现场进行了勘验,他们的看法与我基本一致。”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想不到看起来正气凛然,作为峨眉三秀之首的薛秀青居然做出这种事来。 “那就是说,前一天晚上的消息也是她泄露出去的?”苏蓉蓉问道。 “多半是如此!”楚留香又瞄了一眼胡铁花,说道,“但是这件事仅限于我们几个知道,不可声张!等过两天,天工坊会将为峨眉三秀定制的鞋履送来,到时候会在上面留下记号,我们就可确定了。” 说到这里,楚留香突然想起了什么,问身边的苏蓉蓉道:“今日你在拥翠山庄之内,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之处?” “只有一件事比较奇怪,杜仲拖着一条伤腿,专门去了薛秀青的居处,跟她谈了很长的时间。”苏蓉蓉歪着头说道,“若是简单的问候,似乎不会谈这么久,而且孤男寡女,总该避嫌才是。” 杜仲这个人,给楚留香的印象一直是老实、谨慎,做事周全低调,大概与他家世代行医所形成的门风有关。 他在拥翠山庄虽然不如章三的权力大,没有段然的交游广阔,更没有马杰的敛财能力,但因为精擅医药,救治了不少人,其实人望也不算低。 但最近所发生的事情,让楚留香开始留意起这个人来,首先是他急急忙忙让人回去送信,告知逍遥居内的安排,而其实并无必要,最终却导致了消息走漏。 其次是在逍遥居内他躲的很远,只是中了流矢,似乎早有防备。 还有一点,过去不重要,现在变得重要起来了! 如果真如高亚男等人所猜测的那样,李景隆就是幕后之人,那么这些年来负责照看他饮食用药的杜仲,就很有可能是同谋! 如果没有他的配合,即便李景隆武功高强、剑术通玄,也很难有办法从他所居住的小屋之中消失,执行秘密的计划和行动,这才会在越王洞中密议之时被小玉看到。 再往深一步想,杜仲若是到了双方决战的紧要关头,突然反水,那就极为不妙了! 倒不是说他的武功有多高,而是能够起到其他人无法起到的作用,比如说下毒或者迷药。想到这儿,即便是楚留香也不觉有一股寒意生起。 “杜仲有嫌疑!”一点红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让众人皆惊,莫非拥翠山庄真的是处处漏风? “不过有一点始终想不通。”高亚男蹙眉道,“我亲眼见过,李景隆的琵琶骨确实被铁链穿过,按照常理他是无法自由行动的,更不可能毫无障碍的施展剑法。“ 这是武学的常识,不要说出自名门的高亚男,就连起于草莽的胡铁花也很清楚,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如果,我是说如果,”苏蓉蓉眼前一亮,但又有些犹豫的说道,“穿过琵琶骨的那个人并非就是李景隆,而是某个人易容而成的呢?” 见楚留香以鼓励的目光看过来,她鼓足勇气说道:“真正的李景隆其实一直没有被锁住,而是在外执行计划,而由这个人假冒。” “我听说,这位老太爷脾气古怪,每日除了送饭之外,根本就没人与他接近,甚至没有人会认真看他,遮掩起来还是容易的。” 苏蓉蓉从小就受到其兄小神童的熏陶,对于她来说,易容是一件不太困难的事情。 “这里面有两个漏洞。”高亚男深思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第一,李观鱼、李玉函偶尔会去看他,与他交谈,若是假冒的,应该肯定能被发现。” “第二,我曾经亲眼见过此人,从他的内力修为来看,也与拥翠山庄同属一脉,除了李景隆本人,还有谁能做到这一点呢?” 第194章 暗流涌动 苏蓉蓉被她一问,顿时无言以对,面色微红,低头承认道:“也许是我的想法太过荒诞了。” “蓉蓉,拥翠山庄之事迷雾重重,波诡云谲,许多事至今无法解释,能够多些想法总是好的。” 楚留香素来鼓励苏蓉蓉大胆的猜想,发表自己的意见,因为这女孩极为灵秀,往往不经意间就戳中事情的重点。 “至于高姑娘所说的疑点,也只是暂时无法解释而已,如果你顺着这条思路再梳理一下,说不定就能找到路径了。” 其实,在楚留香的心里,对苏蓉蓉的这个想法颇为认同,但李景隆究竟是如何实现分身的,他也要好好想一想才行。 “还有一点很符合李景隆的经历,那就是他曾经参与过三十余年前围攻星宿派的大战,很可能与某些星宿派的重要人物相识,并且在姑苏城重新建立了联系。” “这也能解释追星逐日箭、赤练掌这些东西的出现,以及赵守正所施展的玄冥刀法的由来。” “赵守正、青霞这些人又是怎么和李景隆扯上关系,这又是一个谜题。” 高亚男的脑子转的很快,随口说道,“若非有极高的信任度,决不可能托付如此大事。” “据我的判断,也许将这些事联系在一起的人,就是我们之前所说的第四个人,也就是真正的星宿派传人!” 面对一连串的问题,楚留香迅速找到了症结所在,“之前我曾经怀疑过赵威仪,也曾经怀疑过四大弟子之一,但他们似乎都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想不通就先不要想了!”胡铁花打断了众人的思绪,说道,“不如亲眼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说罢他将目光转向出楚留香,似乎是在说:“老臭虫,这就是你打的如意算盘吧!” 楚留香哑然失笑,想不到这个家伙居然能猜得到自己的想法,看起来这些日子长进了不少。 他也没有隐瞒,点了点头说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我刚才说是几日后再去拜访,如果这其中有人心里有鬼,那么一定会尽快通知李景隆,让其做好准备。” “所以,我准备今晚来一次夜探,看看能不能找到几分线索。” 胡铁花见自己猜中了,心中兴奋,不经意间扯动了伤势,疼的他直抽冷气,也将“一起去”这三个字堵了回去。 “你们几个所受的伤都不轻,这两天就好好静养调息。蓉蓉,你要好生照顾他们。” 他所说的照顾,除了字面意思之外,也是让苏蓉蓉帮他看紧这些人,尤其是胡铁花。 就在楚留香与胡铁花等人商议的时候,另一场规模更小,但气氛更紧张的会议也在进行之中,参与者只有三个人——峨眉三秀! “以上就是我与楚留香、武当派两位道长今日的所有活动经过,均已说明清楚。” 史秀云看了看神情平静、坐在上首的薛秀青,试探的问道:“那楚留香似乎知道怀疑我们走漏了消息,师姐您怎么看?” “哦,师妹你对于这种怀疑怎么看?”薛秀青神色自若的反问道。 “我当然不相信!我们三姐妹相处多年,彼此心性都很了解,绝不会做出此等事来!” 史秀云自然清楚,在这件事上薛师姐的嫌疑最重,但此刻却只能这么说。 “秀玉师妹,你怎么看?” 薛秀青当然看出这位师妹言不由衷,心中必有疑惑,才会如此言辞闪烁,却也并不点穿,而是转头问起林秀玉来。 说来奇怪,平日里林秀玉虽然在外人面前内向腼腆些,但与她们一起之时言笑自若,今日却有些不同,自行落座之后就低垂着头,纤细的手指紧紧抓住椅把,青筋隐隐可见。 听到薛秀青发问,她浑身一抖,小心的看了师姐一眼,才开口道:“我们峨眉三秀代表了峨眉派,谁若是损害了峨眉派的清誉,那就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应该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说完之后,看到薛秀青的脸上有满意的神情,才似乎松了一口气般的重新低下了头。 史秀云目睹了这一幕,心弦剧震,峨眉三秀并驾齐驱,虽然薛秀青这几年威望日盛,俨然为三人之首,但也绝对做不到一言九鼎的程度,日常相处的高下之分也并不明显。 但从林秀玉方才的表现来看,分明是对薛秀青颇为畏惧,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像是其下属维护首领的权威,而非姐妹之间的叙话。 因此,与她的坚定表态相比,自己所说的就显得有些敷衍了。 她正在思索之时,薛秀青的目光又转了过来,语气依然很平静,但也暗藏锋芒:“秀玉师妹虽然年幼,但很识大体,知道维护峨眉派的声誉比什么都重要,令我也大有启发。” “秀云师妹,你对此有何高见?” 薛秀青轻描淡写的将球踢到了史秀云的面前,这是试探,也是某种威压。 因为她对于楚留香今日天工坊之行心生警惕,若是发现了某些蛛丝马迹,立刻就会牵连到自己身上,而史秀云所说的虽然简略,但也证实了自己的担忧。 所幸的是,自己手里有林秀玉的把柄,所以顺利将其拉了过来,站在同一战线,而对付这个热情好动、天性自由的史秀云来说,看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史秀云双目之中光芒一闪,语气坚定的说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峨眉三秀既然立身端正,又何惧他人中伤污蔑?再说,江湖自有公义在,峨眉派自有师尊在!” 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史秀云的态度已经很明确,那就是不可能毫无保留的维护薛秀青。 “等哪一天你薛秀青当上了掌门,再来发号施令不迟!” 在薛秀青的耳中,似乎听到了史秀云的心声,不由甚是愤怒。 “好!好!”薛秀青反而笑了出来,赞道,“史师妹果然英气锐风,不输须眉!既然你这么说,那以后若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就只好秉公处理了!” 第195章 夜色浓 薛秀青这句话可以说是意味深长,甚至是暗藏杀机! 虽然并列为峨眉三秀,但遇到大事委决不下之时,薛秀青便可以依照掌门静虚上人之令,拥有便宜行事之权。 而且薛秀青已经将亲热的“秀云师妹”换成了冷冰冰的“史师妹”,可见已经极为不满,将史秀云视为不安定的因素,遇到机会就不会错过。 林秀玉有心解劝几句,但看到两人都是冷若冰霜的脸庞,便又缩了回去,唯唯诺诺的说道:“秀云师妹,咱们出来之前,师父嘱咐过以师姐为首,你难道忘了吗?” 史秀云若是就此服个软,说两句好话,说不定也能蒙混过去,但她的心性却不容许这么做。 再加上天工坊之行的所见所闻,让她对薛秀青产生了极大的怀疑,因此只是淡淡一笑道:“长幼有序,秀云不曾忘!但终不敢违背天理公道,行悖逆之事。” 她知道再说下去也是无益,转身而去,免得大家撕破了脸皮。 薛秀青被她最后的这句话激的柳眉倒竖、七窍生烟,但心中也是一惊,暗忖:她竟然敢这么说话,难道真的抓住了什么把柄? 她挥了挥手,让林秀玉也退下,而自己则趺坐静思,回想可能露出了什么破绽,而被楚留香他们发现。 在孔掌柜书房之中的混战,即便他们有所怀疑,也不会有绝对的证据,因为当事人一死一伤,青霞则早已远遁。 而如果他们已经查到烟花的施放者是谁,早就找上门来了,这说明也只是怀疑道自己身上而已,并无人亲眼见到。 薛秀青能成为峨眉三秀之首,绝非偶然,她不仅身手是三人之中最高的,头脑也最清醒,分析判断素来极为精准。 她坚信,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凭自己的身份,就连李观鱼也不敢轻动,莫非他们的证据还没到? 那会是什么证据呢? 她穷尽脑力,回想过去这两天所发生的所有细节,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一件当时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事,却有可能造成极为严重的后果。 当初自己与赵守正初识之时,他说自己的鞋履有些破旧了,所以特意让天工坊的人上门测量,为自己定制了几双极为舒适贴脚的鞋。 几年之后,这些鞋也都许久没穿,自己也就忘了此事,却想不到昨天在天工坊又定制了新鞋,若是被有心人发现了,那可怎么办? 接待过自己的老者拉住楚留香单独所说的话,很可能就是关于鞋!等到他们将鞋做出来,送到拥翠山庄之时,就是自己露馅之时。 饶是她冷静机智,此时也有些慌乱无措,毕竟自己脚的大小尺寸可无法随意变更。即便可以,拿出旧鞋一比对,也是无可遁形! 就在薛秀青心乱如麻,筹谋如何应对的时候,楚留香已经换好了夜行衣,纵身跃上了房顶。 此时夜色已深,一弯明月被重重的乌云所遮挡,眼前的拥翠山庄就如同陷入了沉睡之中,只露出隐隐约约的亭台屋宇轮廓,隐隐约约的几处灯火。 楚留香的身形如大鸟般掠起,依次经过了剑气堂、观星楼,甚至李观鱼所居的小院,不多时就来到了那处密林前。 他回想起高亚男再三叮嘱的话:”密林之中陷阱重重,务必小心!最好能够不触动机关,否则必然会惊动里面之人。” 自己就是为了暗中打探,自然要不露声息才行,可眼前的黑压压的密林将小屋团团围住,怎么潜入进去倒是个技术活。 楚留香的轻功本就高明,再加上顺逆心法的加持,可以说天下顶尖的水平,但即便如此,也无法一步跃过十余丈宽的密林。 如果在途中以树冠借力,多半就会触动机关,那这一趟就算是白来了。 “看来只有故技重施了!”楚留香看了看身边那根高高的旗杆,想起了翻越千灯镇赵家高大围墙的场景来。 这根旗杆大约有十余丈高,是由极为粗壮的上好松木所制,坚韧无比,旗杆顶上还悬挂着拥翠山庄的旗帜,据说旗面上的图案,两柄交叉的宝剑,还是由李观鱼的祖父亲手设计。 楚留香手足并用,就如灵巧的猿猴一般,轻盈而快速的攀爬到了旗杆的顶端,身体与微风和旗杆的颤动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从旗杆顶上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密林深处的小屋里还闪着烛光,看来里面的人尚未入睡。 他以一手一脚勾住了旗杆,另一只手逐渐向外加力,每次只是加一点,而旗杆也就随之振动,幅度也在持续的扩大。 当楚留香感觉到差不多的时候,脚尖蓄力在旗杆上一点,再加上旗杆持续叠加的反弹之力,他就如被弹弓射出的泥丸一般,倏然窜入半空之中。 当他弹送到最高点之时,正处于密林的中间,此刻顺逆心法就发挥了作用,与周遭的清风融为一体,大大延缓了下坠的速度,而使得身体如一片落叶般随风飘荡。 凭着这一连串的操作,楚留香有惊无险的擦着密林的边缘落地,轻盈到没有激起一点地面的尘土。 他身形一闪,就藏到了门口的柱子后面,小心翼翼的向里面看去,只见微弱的烛光之下,一位老人盘膝而坐,而他对面的人虽然背对着门,但身影很眼熟,似乎正在给他进行诊治。 过了半晌,屋内的两人先后长出了一口气,传出了说话的声音。 “前辈,你的伤势不轻啊!”这熟悉的语音竟然是属于叶天问,原来他正在给李景隆疗伤。 “嗯,嗯,岁月不饶人啊!”那位老人似乎在强忍着极大的痛楚,答道,“要不是你这么些年的治疗,大约我也撑不了这么久。” 楚留香心跳不禁快了几分,叶天问给李景隆治疗的,难道就是被高亚男、一点红所刺的剑伤? 叶天问既然知道此事,刚才却又隐瞒不言,莫非他也是同伙? 就在此刻,屋内突然传来一阵咳嗽之声,随即就有苍老而嘶哑的声音传来:“门外如有贵客,不妨进来一叙。” 第196章 坦然释疑 声音虽然不高,但却让楚留香心中大惊,想不到以自己的轻功身法依然被发现,莫非屋内之人的耳目如此灵敏。 或许是对方使诈? “贵客的轻功之高,当世罕有,莫说是老朽,就算是号称天下第一的水母阴姬大约也未必听得出。” 屋内之人大约猜出了他的疑惑,继续说道:“贵客虽以绝高的轻功越过了林子,但应该不知道你脚下的木板之中也有细丝相连,故此我才知道。” 楚留香经他一说,才察觉木板略有活动,心中不由对设计者大生敬意,也知道自己无法躲藏,只得露出身形,迈入了小屋。 “楚公子,怎么是你?你不是说要过两日才…” 叶天问认出了楚留香,甚是惊讶,但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大概他也明白楚留香乘夜而来的真实目的,不由无奈的笑了笑。 “看来楚公子对我、杜仲所说的话有所怀疑,才欲前来验证一番。” 叶天问的语气虽然波澜不惊,但楚留香还是听出了其中小小的怨怼之意。 若是数月之前的楚留香,脸或许还会微红,毕竟诈术并非正途。 但经历了多次生死考验之后,楚留香的已经磨练的愈加沉稳老练,只是浅浅一笑,双目紧紧凝视着那位老者,拱手道:“李老前辈当面,晚辈楚留香不揣冒昧,深夜搅扰,还请恕罪。” 李景隆神情平静,但身体却显得极为瘦削,就像宽大的长袍之内仅剩一具骨架。 “坐在这里的并非是什么前辈,不过是个比死人多一口气的老人而已,既然来了,就请坐吧。” 李景隆对于楚留香宠辱不惊、镇定从容的状态甚为欣赏,用目光示意他在桌前坐下,在他对面就是手持金针的叶天问。 李景隆只是微微动了一下身体,穿过左肩的铁链便给予了他无情的折磨,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让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楚留香目光一闪,便看到李景隆的左肩隐约有些泛红和溃烂,转头问道:“叶神医,难道李老前辈的肩伤一直都未愈合?” “那倒也不是!”叶天问将金针收入皮囊中,解释道,“只是这些天来,暑热未消,而李老前辈之前又曾经禁绝了七日水米,为昔日之事忏悔,难免有点抵受不住热毒上攻,造成了皮肤的溃烂。” 楚留香皱了皱眉头,若真是如此,这李景隆行动都很困难,又如何能够施展绝高的剑术,在秘道之中狙杀胡铁花等人? 心有所思,目光不免在李景隆身上停留的久了一些。 “哈哈,刚才小叶跟我说,你们有人怀疑是我在秘道之中出手伤人,未免有些好笑啊。” 读懂了楚留香的眼神,李景隆坦然解开了胸前的衣襟,枯瘦的能见到骨架的前胸显露在他的面前。 “听说姓高的小姑娘以清风十三式在那人胸前刺了一剑,是否就在这个部位啊?” 虽然屋内的烛光并不算明亮,甚至有些摇晃,但两人坐的很近,楚留香的目力又极为锐利,自然看得出那里并无任何伤痕。 只是几个时辰前的伤痕,无论多么高明的医术,也不可能完全遮掩或是使其愈合。再说,清风十三式上所附的真气也绝难如此轻易的消除,必然会留有印记。 见楚留香沉默无语,李景隆拉上了衣襟,叹息着说道:“这些年我从未离开这座小屋,原先的剑术、武功已经忘的差不多了,就连内力也消解无几了。” 叶天问也在一旁长叹道:“李老前辈近日深感过往罪愆都是因沉迷武功而起,故此决心散去全身武功,这才为热毒所趁。否则,以他家传的内力,绝不致于此。” 剑法超凡入圣,内力精纯无比,与李观鱼的武功同出一源,左肩还受过重伤,并且身处拥翠山庄之内,符合这么多条件的人,似乎只有李景隆一人! 然而眼前的老者所呈现的虚弱状态,左肩的溃烂程度,甚至让人怀疑他起身施展任何一路剑法都会不支倒地,又怎么可能力战四大高手,造成如此大的杀伤? 难道是自己的推断出错了?还是高亚男、中原一点红看错了对手的剑路? “楚公子如今应该相信不久前我和杜仲所说的话了吧,李老前辈绝对不可能是那个神秘高手!” 他原本以为会见到楚留香踌躇、焦虑或者不解的神色,却没想到楚留香的脸上只是掠过了一丝惊讶之色,随即就恢复了镇定。 “叶神医说笑了!”楚留香微笑着回敬道,“名满天下的神医所说的话,楚某怎么会怀疑?” 他又与李景隆的目光相接,笑着解释道:“晚辈此来,也不过是心有疑惑,想要请前辈解答而已,岂会怀疑到前辈身上?” 这两句话说的冠冕堂皇,无懈可击,既不伤和气,又回应了叶天问的质疑,还为自己接下来可能要说的话预设了一个台阶。 李景隆、叶天问对视了一眼,对于眼前这个年轻人化被动为主动的极强应变能力都有些惊愕。 “果然是江山代有人才出!”李景隆的资格和辈份使他讲出这句话显得毫不违和,“近些年以来,少林、峨眉、丐帮,对了,还有华山派,涌现了不少青年才俊,似乎比观鱼那一代出的人才更多!” “我还听说昆仑派的那个奇才卓不凡快要到了,他是百年来第一个兼修六阳手和飞龙大九式的人,据说都达到了九成以上的火候,也很难得。” 楚留香颔首认同,这些人确实有才华、有机会,而且背景强大,很快就脱颖而出了。 “不过,在我看来,他们纵然出色,恐怕还不如你!” 李景隆这句话倒是让楚留香大吃一惊,连忙谦谢道:“楚某初出茅庐,哪里敢与江湖俊彦比肩,前辈谬赞了!” “呵呵,我说话素来不打诳语!他们当然各有各的能耐,但有些人背负了太多的责任和期望,有些人的野心和欲望又太强,这些都是他们无法解决的命门!” 第197章 传承 “而你行事自有一套法则,并不为俗世之中条条框框所束缚,所以往往能够别出机杼,走出一条新路来,开创完全不同的局面。” 李景隆说的很有些感慨,但他对于这些后起之秀的评价却是极为精到,刚才说了这么多话,嗓子有些发干,楚留香从桌上的茶壶中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 按理来说,叶天问与李景隆更为熟识,两人的关系也很近,但是他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依然泰然自若的安坐。 “虽然你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师承,但从耳闻的武功路数、行事风格,我也能推断一二。”李景隆喝完了杯中之水,用干枯的食指微微向上一顶,神秘的笑道,“大约八九不离十吧。” 对于李景隆这样身份的前辈高人,还要用手指向上,暗示其身份地位之高,整个江湖之中也就只有寥寥数人了,而夜帝正是其中之一。 从始至终,李景隆都没有见过楚留香出手,但仅凭他的轻功,以及他人的描述,就能推断出师承来,也可见其不凡。 “承蒙前辈赞许,晚辈愧不敢当!”楚留香此来却还有其他的想法,于是赶紧转了个话题,问道,“李老前辈乃是李家辈分最高之人,可知家族之中还有何人能有如此高深的武功?” 李景隆闻言一怔,随即意识到楚留香的新一轮试探开始了,他呵呵笑道:“李家居于姑苏数百年,虽然代代都有杰出的人才,但人丁却并不太兴旺。” “李家的家传剑法和七星步是到了我祖父的那一代才基本完善的。”李景隆倒也并不隐瞒,陷入了回忆之中,“曾祖仅有我祖父一子,而我的父亲也是独子,可以说得上是三代单传。” “到了我这一代,总算有了两兄弟,父亲极为高兴,常常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我们俩也算争气,在江湖上有了不小的名堂,奠定了今日拥翠山庄的基础。“ “可惜的是,观鱼的下一代之中,真正成年的子嗣只有玉函一人。所以说,能够学到全套李家剑法的人也就是这些人。” “在我兄长仙逝之后,活着的只剩三个人。” “当然,观鱼在李家剑法的基础上新创的凌风剑法也极为高明、精妙,但据我所知,其门下弟子所习的最多不过两三成,还差得远呢。” 李景隆的这番话看似平常,却传递出了许多重要的信息,首先是李家的最上乘剑法只有嫡系子孙能得到传授,而目前只有李景隆、李观鱼和李玉函三人掌握。 他虽然没有过多的评论李观鱼自创的八十一路凌风剑法,但言语之间似乎并不认为其能超越李家祖传的剑法。 还有,他对于自己与兄长创下拥翠山庄的基业甚为自豪,看不上拥翠山庄的那些弟子们。 见楚留香若有所思的模样,李景隆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所以,那几位小朋友所遭遇的神秘高手,只有一个可能——观鱼侄儿!” 说完这句话,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却因为扯动了左肩的伤势,忍痛停了下来。 楚留香愣了愣,嘴角也浮现出了苦笑,心想:若是按照自己与高亚男等人的之前分析,那确实只能得出这么一个荒谬的结果!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楚留香突然仔细的看了李景隆两眼,这位老人此刻虽然已经是衰朽之身,但面容之中依稀可见当年的俊美风姿。 让他有些不解的是,李景隆与李观鱼都是长相出众之人,但脸型却有明显的不同:李观鱼是极为方正的国字脸,而李景隆的脸型更接近椭圆,颧骨也没有那么明显,显得更为秀气一些。 “你这小家伙看出了什么?” 注意到了他的凝视,李景隆以打趣的口吻问道。 “晚辈只是在追怀前辈盛年之时的英姿,比起潘安宋玉来,大约也是伯仲之间。”楚留香倒也没有隐瞒的说出了心中所想。 “哈哈,论起行事周密、沉稳练达,我当然不如兄长,但说起容貌,那兄长就是拍马也赶不上我!” 楚留香的话大概搔到了对方的痒处,李景隆的眉眼之间满是骄傲,像是回到了鲜衣怒马的少年时。 “说到底呢,只能怪他太像父亲了,而我像母亲更多一些。当年多少佳人哭着喊着要嫁给我啊!”李景隆虽是说着笑话,目光中却似乎隐藏着某种东西。 叶天问看了看李景隆的神情,发现说了这么一会话,已经有些委顿,便站起身来说道:“楚公子,李老前辈身体虚弱,尚在恢复之中,今日可否到此为止。” 楚留香连忙站起身来,说道:“今日不请自来,实在是冒昧,两位多多海涵。” “无妨,无妨,能够与你这样的青年俊彦相识,也是一件妙事。”李景隆微笑着嘱咐道,“既然认识了,下次前来就可以光明正大,无须再偷偷摸摸了。” 李景隆拍了拍墙上的凸起的按钮,随即响起了轻微的机械转动之声,待声音停歇之后才说道:“密林中的机关陷阱我已关闭,你尽可以放心大胆的走出去,免得引起了误会。” 两人看着楚留香转身而去,潇洒自如的背影渐渐走出了他们的视线,李景隆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感叹道:“这个年轻人很了不起!” 叶天问的笑容倒是越发的明显了,态度也明显没有刚才那么恭谨,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啜饮了几口,才说道:“他不但聪明,而且行事有章法,很出色!但是,越出色,越危险!” 李景隆点了点头,又问道:“你怎么猜到楚留香会偷偷前来?” “这就是信任!”叶天问目光凝重的盯住了某一处虚空,解释道,“楚留香最厉害的地方不在于武功,也不是智慧,而是对朋友的信任和尊重!相应的,他也就能获得朋友的无条件支持!” “所以,他一定会选择相信高亚男、胡铁花、一点红的判断,必然会来走这一趟!” 第198章 昆仑卓不凡 密林之中,万籁俱寂,只是偶尔有虫鸣之声。 虽然与李景隆进行了交谈,了解了李家的历史,而且也证实了他并非就是那个神秘高手,但是谜团反而愈加浓厚了。 因为李景隆、叶天问这两个人似乎早就猜到自己会来,所有的解释都准备充分,这让楚留香感觉其中必然有蹊跷。 李景隆恰在此时伤势加重,武功退步,虽然让自己摆脱了嫌疑,但也未免太过巧合了。 再加上刚才谈及父亲、兄长以及李观鱼等这些亲人之时,李景隆神情甚为微妙,联系到他的外形容貌,似乎千头万绪涌入了楚留香的脑中,但他一时却很难找得到那根最关键的线头。 其实,除了李景隆之外,还有一个人让他产生了怀疑:叶天问!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考虑过,主要是因为在这件事的最初,赵守正曾经找人假冒过叶天问诱骗自己去拥翠山庄,这就导致他产生了这一思维盲区,认为叶天问必然与赵守正无关。 现在看来,未必如此! 叶天问其实很早就牵扯了进去,就是他替小玉治伤,而且还是赵守正所延请的,若是两者之间毫无瓜葛,赵守正怎么会如此放心? 第二个巧合是,当李观鱼的弟子叛徒马杰被追星逐日箭所射杀的时候,也正好是在叶天问的诊治之中,也许他给了射手一个信号也未可知。 叶天问与李观鱼交好,替李景隆看病,拥翠山庄的上上下下都将他视为自己人,这样一个悬壶济世的神医根本不会让人提防,这也是他极好的掩护。 而四大弟子之一的杜仲,对其唯唯诺诺,唯其马首是瞻,若是有内部人的配合,叶天问无论做什么手脚,都不会轻易留下把柄。 这一切怀疑的开端,就在于刚刚谈话之时,李景隆表现出口干舌燥之时,叶天问居然安坐不动、熟视无睹,绝不像是将其视为长辈、病人的做法,而李景隆显然也习惯了与他如此相处,明显与常理相悖。 但是,这些都只是怀疑,甚至怀疑都算不上,最多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而已,因为毫无事实根据,因为他根本想不出叶天问与李景隆、李观鱼之间还可能会有什么其他的恩怨。 原来以为,今日一战有可能让真相浮出水面,没想到事情似乎变得更复杂了!楚留香边走边想,嘴角露出一丝含意不明的微笑。 ”卓不凡到了!卓不凡到了!” 第二天一大早,昆仑派的后起之秀,与少林无花齐名,被誉为“掌剑双绝”的卓不凡历经千里跋涉,终于到达了拥翠山庄,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卓不凡的外形极为英伟,身高九尺开外,气势雄壮,就如巍巍昆仑中的一座大山,给人带来不小的压迫感。 他身后所背的长剑比普通的剑长的多,宽了两倍有余,与他的身形极为相称。剑锷之上镶有昆仑出产的无瑕美玉,在阳光之下熠熠发光。 其实,与他同时到达的还有点苍派的龙云和木高,并称“点苍双杰”,在西南一带颇有威名!但身形普通、面色焦黄的两人在卓不凡身边,就如同跟班一般,很容易被人忽略。 每次到了这个时候,就轮到段然发挥作用了,他热情的迎上前去,拱手道:“卓师兄一路辛苦了,在下谨代表家师深表谢意。” 卓不凡与段然有一面之缘,却也只是点了点头,貌似无意的说道:“为了那几个跳梁小丑,就召集了这么多各门各派高手,想不到直到现在还未尽全功,反而损兵折将,实在令我有些意外啊!” 他的声音有若洪钟一般,瞬间压倒了场中所有的杂音,但这句话一出顿时让拥翠山庄的弟子、前来助阵的各派高手的脸色都变得难看了起来。 站在最后看热闹的楚留香不禁一笑,这个大汉一开口就几乎将所有人都得罪了,看来就是他的一贯作风,但依然能够横行无忌,可见其武功造诣必然如其名一般——不凡! 还没等段然说几句话圆回来,他如冷电般倨傲的眼神扫到了不远处的少林无花,双手合十而立。 于是连句招呼都没打,庞大的身躯一晃,就来到了无花的面前。 “好轻功!”旁观中有识货的人,自然看得出这是昆仑镇山剑法“飞龙大九式”的步法,讲究曼妙轻盈,难得的是以他如此巨大的身形,施展的游刃有余。 被撂在一边的段然,难言脸上的尴尬,这才注意到来自点苍派的龙、木两位高手,有些歉意的说道:“两位远来辛苦,敝庄招待若有不周,还请海涵。” 此二人虽然口音有些难懂,但涵养甚好,笑着回礼道:“既然李前辈有命,我等受帮主指派,前来助阵乃是理所应当之事,岂有辛苦之说?” 段然对于这两位也是初识,但见其双目炯炯,背后的单刀形状宛如月牙,就知道必然是修习点苍派的一门秘传刀法——月牙斩!而且两人的刀正好相对,看起来一个左手刀、一个右手刀。 此时的无花与卓不凡对视了良久,眼神之中互不相让。 终于还是卓不凡先开了口,说道:“少室山下一别,无花大师可无恙乎?少林派擅长的车轮战是否又有精进?” 无花不愠不喜,神情平静,宣了一句佛号:“南无阿弥陀佛!承蒙卓施主惦记,小僧身体康健,倒是不知卓施主左手的伤势好些了没有?” 他们一问一答,旁人自然不知道内情,只是依稀觉得这两个似乎熟识,还有些过节,难道无花还曾与卓不凡交过手? 卓不凡眼中怒意大盛,冷笑道:“少林寺号称天下武学之宗,却以车轮战应对挑战,就算侥幸胜了一招又如何?” 无花却淡然一笑,回应道:“我少林素来以礼待人,若是朋友来了,自然热情款待。但若是遇到蓄意挑衅的妄人,那就顾不得礼数了!” “尤其是那些口出狂言,辱我少林声誉之人!” 第199章 席次尊卑 少林无花与昆仑卓不凡,这两位并列武林最出色的青年高手,却在数年之前有过一次相遇,从此结下了恩怨。 那一年卓不凡驻足在少室山下,仰望着险峻的连天峰,不由得感叹道:“少林派地处中原腹地,实在是得天独厚!若是我昆仑派也有如此地利,必然也能持武林牛耳!” 原本他只是自言自语,却不料声音大了些,正好被经过三名僧人听见,当即变了脸色。其中为首的一人冷冷笑道:“少林底蕴千年,源远流长,岂是其他小派派所能想见的?” 这话原本也没有大错,从开宗立派的时间上看,昆仑派要远远晚于少林,但在卓不凡耳里,就好比是农村来的上进青年,被城里人嘲笑是乡巴佬一样。 卓不凡血气方刚,哪里受得了这个气,身形一闪,就挡在了三位僧人面前,沉声喝道:“你们少林派有什么了不起?当年我昆仑祖师独闯少林,无人能挡,那才是大英雄、真名士!” 卓不凡所说的祖师,就是昔日号称昆仑三圣的何足道,堵在少林寺的山门,单人独剑与少林众多高手较量,稳占上风。若非后来冒了个精通九阳神功的觉远大师出来,恐怕少林这一战就名声扫地了。 也正是在此战之后,少林派知耻后勇,革故鼎新,武学又上了新的台阶。 双方都是年少气盛,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 卓不凡果然了得,以昆仑六阳手连败两僧,直到天峰大师的关门弟子无花出场,以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的拈花指破了六阳手,给卓不凡的左腕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这一战开始的很突然,结束的也很快,双方都守口如瓶,因此并没有宣扬出去。 对于卓不凡来说,被年龄相仿的无花击败,实在是奇耻大辱,从此更是勤修苦练,期待着有一天能够报此一箭之仇。 此刻见无花在言语之上丝毫不让,卓不凡心中大怒,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冲着他拱了拱手,说道:“故友重逢,卓某有礼了!” 一股磅礴炙热的气劲直逼过来,就如同巍巍昆仑一般,势如千钧,这就是已达大成之境的昆仑六阳手! 无花心中暗惊,想不到这个大汉数年不见,武功精进如此之快,自己可不能大意,堕了少林的威风。 他微微一笑,左手竖起置于胸前,右手下垂指向地面,口称:“善哉,善哉!”,无坚不摧的罡气倏然而起,正面迎向六阳手,正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大力金刚掌。 六阳手对金刚掌! 这两种功夫都是走的刚猛霸道一路,互不相让,真气相撞四溢,不免波及了最近的旁观者——武当大风。 大风道长感知到了双方比拼的实力,倒也不惧,将袍袖一拂,发动太清无上玄功,如流水般绵绵不断,形成了一道无形屏障,身上的道袍竟无一丝波动。 少林、昆仑、武当的三大高手有意无意之间比拼了一招,虽然都未尽全力,但也知道对手极强,各自收势而立。 林秀玉站的稍远,武功也稍弱,未能体会其中的精妙之处,但伤势初愈的薛秀青却是眼光高明,心中颇有警惕。 “想不到他们的境界竟然已经如此之高,我在峨眉派的修炼也算得上勤奋,但似乎还是要略逊一筹。” 此时段然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小心戒备的走到三人身边,说道:“昆仑派、点苍派的朋友均已到达,算得上是群贤毕至。” “今日就由我和杜师兄做东,款待各位朋友,以表敝庄的谢意。”他边说边看着几人的脸色,“还望诸位赏光才是!” “既然段师兄盛意拳拳,卓某人自当领受!” 第一个说话的还是卓不凡,经过刚才的试探,发现无花的功力也有了极大的进步,而那位武当道人的玄功似乎也不差,倒是让他的收敛了一些,不再小视天下英雄。 无花、大风也都笑了笑,接受了邀请,虽然只是一击,但也让他们对卓不凡的实力有了底,不愧号称“掌剑双绝”! 胡铁花重伤未愈,中原一点红爱清净,不想凑热闹,于是就只有楚留香带着苏蓉蓉出席酒宴。 高亚男虽然不想去,但她是华山派的唯一代表,也只能带伤前往。 他们到的有些早,段然、杜仲正忙的满头大汗,似乎还在安排座席上发生了争执。 这是一件极费功夫,又很容易得罪人的事情,谁主谁次、谁尊谁卑,关系着这个人的江湖声望,以及所代表的门派地位,马虎不得。 按照惯例来说,主人居中,左右两边便是最重要的宾客,原本留给少林、武当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但卓不凡的江湖声望又比大风要高一些,所以陷入了两难境地。 “大风道长是出家人,对于这些应该看的比较淡,不如就让无花大师与卓不凡分列左右吧。”这是段然的意见。 “那可不好说!大风还好一些,他那个师弟长风道长可是性如烈火,倒是闹起来可不是玩的。”杜仲却不同意,“毕竟武当派的地位高一些。” 说到底杜仲毕竟是师兄,武当派也确实比地处西域的昆仑派更有影响力,段然也就不再坚持,将昆仑与丐帮并列,设为次席。 接下来才是华山、峨眉与崆峒、点苍,楚留香照例敬陪末座,他也只是一笑置之,但心中却感到卓不凡绝不会满意。 果然不出所料,虽然崆峒、点苍也不满意,但也不好意思与峨眉、华山的女子们争,也就捏着鼻子坐下了。 只有卓不凡甚是恼怒,因为发现自己竟然要居武当之下,与丐帮并列。但各门各派的人都在,却也不便当众宣泄。 他铁青着脸,对着主位的杜仲、段然冷冷地说道:“既然贵庄对昆仑派、卓某人是这般态度,那就只好告辞了!烦请禀报李庄主,就说此间既然不需要昆仑派,卓某就此告辞!” 说完一甩袖子,转身就走,他本就生的高大伟岸,只是跨出两步就到了门口,甚至没有给段然解劝的机会! 第200章 不打不相识 看来卓不凡的人缘还真的不够好! 楚留香坐的位置最靠近大门,也就将席上众人的表现尽收眼底。 无花闭目无语,一副置身事外、神游三十三兜率天听弥勒菩萨听经的模样。 大风、长风则是面沉似水,绝不会出言挽留这个想要跟武当一争高下的狂悖之徒! 峨眉三秀虽然内部有些貌合神离,但似乎对于这个过于张扬的卓不凡都没有好感,倒是对点苍派的月牙刀很感兴趣,与龙云、木高比比划划聊的很好。 而代表丐帮出席的南宫灵,所有心思都在黛眉微蹙的林秀玉身上,无暇他顾。 高亚男则专心以华山派内功调理经脉,根本没有顾及其他人,再说她与卓不凡也是初识,并无挽留的交情。 倒是崆峒派的广成子与卓不凡有些交情,毕竟同处西部,平素来往也多,他知道这是个性情中人,并非奸滑之徒,武艺也强,就此走了未免可惜。 但他又不愿意得罪少林、武当等中原大派,正在左右为难之际,一道人影闪过,挡在了卓不凡与大门之间! 这个人身形远没有卓不凡高大,但是自有一种峙如山岳的气势,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卓不凡能够在江湖中享有大名,绝不仅仅是武功高强就够了,他的头脑也是一等一的聪明。 之所以刚到拥翠山庄就与无花较量了一番,一是有宿怨,二来也是为了立威,避免自己和昆仑派在此次事件中沦为马前卒,那就枉费他跋涉千里而来了。 宴席座次之争也是同样的道理,只不过他有一点失算了,那就是出于各种原因,并没有出现竞相挽留的场面,让他陷于被动之中。 若是一功未建就悄然而去,不要说掌门师叔一定有想法,昆仑派的师兄弟们也会暗中耻笑,所以楚留香的出现其实正合他的心意。 “你是何人?为何拦住我的去路?”但在面子上他还是要显得愤怒,蒲扇般的大手一挥,炙热无比的真气便向楚留香袭来。 这个家伙看起来不讨厌,轻功身法也不错,或许也是名门之后,我就用个三成力,也让拥翠山庄来得及出手救援、挽留。 无花见他对付楚留香还是漫不经心的模样,不觉有些好笑,他可是与楚留香并肩作战过,心道让这家伙受点教训也好。 在六阳手的威力覆盖之下,楚留香不避不让,以掌对掌,掌力四溢,竟然硬接了下来,寸步未退! 这是什么功夫? 对于楚留香接下这一掌,卓不凡只是略有些惊异,毕竟能坐在宴席之上的,必然不是庸手。 令他不解的是,楚留香平平无奇的一掌就像是一桶冰水般,将炙热的六阳手化为一片清凉,就如同随心而化,无从抵御。 咦?这个小白脸有两下子,看起来竟然还留有余力,就是笑的很讨厌,莫非是嘲笑我,得给他点颜色瞧瞧。 卓不凡毕竟是年轻人,刹那间的争强斗胜之心涌了上来,有意称称楚留香的分量,蕴积了八成功力,使出一招“开山式”! 开山式是六阳手中极为霸道的一招,并不以招数精妙取胜,也没有什么后续变化,精粹简单至极,纯以强悍的真气碾压。 此招一出,不仅仅是首当其冲的楚留香,就连离他数丈之远的高亚男也感受到了,秀眉微挑,心道:单论功力,这巨汉在我之上。 而无花、大风的脸色也认真起来,这是卓不凡近乎全力的出手,即便是他们也得小心应对,他们也很想看看楚留香的深浅。南宫灵、史秀云等与他关系甚好,不由得为他担心。 若是以前的楚留香,一定会以无双的轻功身法闪转腾挪,避其锋芒,伺机反击,这也是因为那时他的内力比卓不凡稍逊一筹。 然而经过了历次生死之间的考验,剑池水的淬炼,与青霞的龙虎交泰,樊笼之中经脉的拓宽,再加上善于琢磨,此刻他已经拥有了与当世一流高手正面交锋的能力。 他也被卓不凡这招“开山式”激起了豪情,丹田和经脉之中储存的真气自然而然涌至掌指之间。 只见他轻挥右掌,五道锐利无比的剑气发出了哧哧的破空之时,要将那股看似浑然一体的雄厚真气尽数切削。 两人的掌力和剑气一触即收,各自退了半步,平复胸中翻腾的气血。 “六阳手果然强悍,我蓄积的剑气竟然无法尽消!” “这个小白脸竟然如此厉害,什么时候江湖上冒出了如此高手?” 卓不凡的惊骇远在楚留香之上,他一开始还担心自己用力过猛,恐怕要伤人,岂料若非如此,楚留香的剑气就能破开自己的护体真气了! 即便如此,犹如实质的剑气也让他大开眼界,想不到世上有人可以如此运用真气。 “好!好!果然了得!”卓不凡赞道,“江湖之中又多了个对手,实在是人生快事啊!若有机会,要多过几招才算得上畅快啊!” 境界稍低的林秀玉、段然等人听到这句话还有些疑惑,多了对手怎么会是好事呢?卓不凡是不是气糊涂了? 高亚男却是明白的!练武本就是逆天行事,不进则退,有个旗鼓相当的对手相互磨砺心性意志,实在是甚为难得。 楚留香对于卓不凡的六阳手也甚为钦佩,拱手道:“彼此彼此,卓兄的六阳手也令楚某大开眼界,有暇自当奉陪!” 段然虽然不懂卓不凡的话,但看他和缓下来的脸色,也知道此刻应该多说些好话尽力挽留,不仅是为了维系与昆仑派的关系,而且有这样的高手在,最后的胜算也能大几分。 但是说来说去,还是涉及一个座次问题,卓不凡固然不松口,少林、武当也绝不会让。 眼看着段然、杜仲急的抓耳挠腮,楚留香也不能光看热闹,再说这个卓不凡双目清明,性情直爽,倒是个可以交的朋友。 “在下倒是有个主意,也许能让诸位都不必争执!” 楚留香慢悠悠的说了一句话,顿时将全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第201章 步步惊心 “解决这个问题,只需要做一件事。”楚留香指了指自己的座位,解释道,“请杜兄坐我这个位置就行了!” 众人都有些诧异,楚留香的座位背对大门,是排在最末的座次,杜仲作为主人,怎么能去坐那个位置? “再请卓兄与南宫灵两位坐在杜兄的两侧,其余之人保持原状即可。” 这句话一出,无花立刻明白过来了,脸上隐有笑意,心道:这倒是个好办法! 段然长于接待迎送,只比无花慢了一瞬就明白了楚留香的意图,略一思索就觉得这想法甚是奇妙。 所谓席次尊贵的程度,看的就是与主人的位置远近,若是杜仲坐到楚留香的位置,那么坐在他左右的昆仑派、丐帮也获得了与少林、武当相似的待遇。 虽然自己面向大门,显得更加重要,但杜仲在弟子之中排名在前,两厢抵消之后,也就大体相当。 “这个楚留香不仅武功好,应变快,善于交朋友,现在还得添上一条:懂礼仪,会做人!” 长风低声说道,“还是师兄目光长远,我这会儿才明白师兄跟我说的话。” 大风沉稳的捋了捋长髯,回应道:“不仅如此,他给卓不凡搭了个这么好的台阶,又没得罪少林、武当,顺便还拉上了丐帮,这短短数日就能在其中游刃有余,结下如此多的善缘,了不起啊!” 卓不凡自然也看出了其中的门道,大笑道:“卓某一时孟浪,扫了诸位的酒兴,稍后当自罚三杯!” 既然面子有了,他也不想真与各大门派交恶,当然就顺着梯子下来了,心中对楚留香颇为满意,一定要拉着他坐在自己身边。 要真是论起酒量,这些人加在一起也比不上卓不凡的海量,一个人就能灌下整坛的陈年花雕酒。 等到众人大多醉意正浓之时,却只有楚留香与他旗鼓相当,一坛花雕也所剩无几了,他的目光似乎永远保持着清醒。 好酒之人最高兴的就是碰上一个旗鼓相当的酒友,卓不凡带着些许酒意嚷嚷道:“就凭你的酒量,这个朋友老卓我交定了!” 就在拥翠山庄大摆筵宴,款待天南地北的各派高手之时,赵守正又收到了一份情报,上面密密麻麻的写了上百字,可见极为紧急。 “天工坊?怎么还会出这种幺蛾子,看来杀了一个孔承业还不够啊,又出来一个孔彦钧,就是要和我作对!” 他的喃喃自语被赵一帆听的一清二楚,他事先已经看了其中的内容,也觉得颇为棘手,便试探的问道:“不如索性将那个老头干掉算了,永绝后患!” “不妥!”赵守正摇了摇头,否决了这个看起来最直接有效的做法,“消息传到拥翠山庄,必然会引起更大的关注,这条线就会被持续追查下去。” “楚留香的鼻子平时不通气,对于这种事的嗅觉却灵敏得很!”赵守正皱眉沉吟道,“如果我所料不差,她已经身处重大嫌疑之中,等的就是最后确认。” “当年我与她相约,相互扶持,她千辛万苦才走到今天的位置,距离目标只有一步之遥了,绝不能让她就此倒下。” 他瞥了一眼神情有些古怪的赵一帆,说道:“这次的大事结束之后,江湖的局面将为之一变,能够有更多的盟友、帮手,尤其是峨眉派这样举足轻重的大派支持,是极为重要的!” “她现在所面临的困难,不仅是外部的怀疑,还有内部的挑战,我们要结合起来考虑。明白吗?” 看着发愣的赵一帆,他也只能无奈的笑笑,这个下属够忠心,办事很得力,但就是脑子不够灵活。 “你传讯给青霞,把这件事告诉她,至于我们的对策,只要说四个字‘一石二鸟’即可,她自会相机处理!”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他能完全放心,那就只有共同成长起来的青霞了,她一定能办妥这件事。 “青牛观出土了上古石碑,据说拥翠山庄还派了人去专门把守,可见此事不虚。” 赵守正突然转换了话题,问道,“你知道这件事吗?” “听说了,青牛观原本无人问津,极为落魄,如今却连玄妙观的人也要去巴结那个香火道人,威风起来了!” 赵一帆的消息极为灵通,对于这件大事早有耳闻,再加上传过来的情报上也提及了此事,所以答得很快。 “那个道人叫做守缺,原本是个街头混混,误打误撞进了青牛观,大概也只是想混口饭吃,想不到竟然走了好运。” “据说大风、长风对其极为看重,有意将其运回武当!”赵一帆说的很细致,“说是过几日以占卜的结果来定去向。” 赵守正满意的点点头,继续问道:“此事如何应对于我更为有利?” “更为有利?”赵一帆挠挠头,试探性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以此削弱武当的力量?” 想不到这个回答让赵守正眼前一亮,追问道:“有没有具体的计划?” 赵一帆哪有什么计划,但是在逼问之下,也由不得他推脱,只能边想边猜:“若论起名声来,姑苏玄妙观在东南一带享有盛名,还在武当玉虚宫之上,他们对于圣物石碑必然我很有兴趣。” “若是让玄妙观也来争一争,说不定能够让大风、长风陷入此事,无暇与我们为敌,也能有所裨益。” 赵守正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但还是用褒奖的口气说道:“一帆你说的有些道理,证明这些日子很有长进。” “兵法上说,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也就是说,要尽可能创造于自己有利的胜机。” “但是,以玄妙观那些道士的能力,很难真正与武当派嫡传两大高手相抗衡。”赵守正慢悠悠的说道,“要想真正削弱其力量,一定要给他们配备足够强大的对手才行!” “天下道教流派众多,全真教曾经显赫一时,但如今已然衰微,太一道、上清派影响力太弱。当今之世,唯有正一道才有实力与武当争一争这太上圣碑!” 第202章 一石二鸟之计 “五斗米道?”赵一帆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就是一天到晚弄什么符箓斋醮,还能大吃大喝的门派?” “似这等门派,怎么能够与组织严密、戒律极严的武当派相抗衡,难道要靠登坛作法吗?” 这是赵一帆难得的对自家少主提出的问题表示质疑,说完之后又有些担心,小心的瞄了赵守正一眼,见其并无愠色,才放下心来。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赵守正的目光悠然,望向漆黑的夜空,天狼星正闪耀着光芒。 “正一道创于东汉,起于巴蜀,兴于汉中,张鲁以师君之尊统御教众,以道法治理地方,割据称雄数十年,而后又得善终,实在是道门的一代奇才。” “其后数百年间,正一道更是遍布全国,形成南北两支,北支的总坛在京师,南支的总坛就在金陵,均由张鲁的嫡系子孙世代统御。” 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看赵一帆,说道:“正因为其教规宽松,教众之间又相互救助,颇得民心,信众不下百万,千年以来一直受朝廷赐封,根基深厚之极,岂是武当派所能比?” 一席话说的赵一帆目瞪口呆,想不到平素看不上眼的正一道竟有如此的实力,但武林之中为何却并无显赫的声名。 “若是信众个个都是武林高手,朝廷怎么还能睡得着觉,难道不怕‘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这八个字?” 赵守正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悠然的话语看似平静,却让赵一帆心口一紧,背后的汗也冒了出来。 “不过,正一道中的大祭酒们都身怀绝技,两年前我与南宗师君张元济相识,对其神通甚是佩服,绝不在武当玄功之下。” 在赵家这么多年,他最佩服少主的一点就是:无论朝廷、武林、民间,都能认识许多重要人物,让他永远仰之如高山,才死心塌地的跟随左右。 有时候他也怀疑,少主从何处获得的资源,仅靠千灯镇赵家的金钱和声望,似乎根本达不到如此地步。 “以张元济广布江南的信众,得到消息的速度不会比我们晚多少,以他的雄心,绝对不会让这块石碑旁落,尤其是落到这些年蓬勃兴起的武当派手里。” 说到此处,赵守正的脸上浮出了抑制不住的自得,很有把握的说道:“你做好准备!不出两日,他一定会来找我的,到时候就看看两大道门会有怎样的较量吧。” 赵一帆连连点头,然后又提醒了一句:“昆仑和点苍的高手都已经到了,那个卓不凡与无花齐名,武艺超群,很不好对付。” “你只说对了一半!”赵守正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道,“卓不凡当然了得,但一山难容二虎,何况是这么多虎,我们做好自己的事,静待其变即可!” 青霞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黎明时分,就在距离天工坊不远的临时居所之中,对着依旧高悬的白幡若有所思。 “杀人不能彻底解决问题,赵守正这家伙说的‘一石二鸟’是什么意思呢?” 青霞纤细秀气的手指轻轻叩击着剑柄,这是她思索之时的习惯性动作,剑鞘与桌面相碰,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 “如果没有意外,三双鞋之中被标记出来的一定是薛秀青的,那她的身份就会彻底暴露。” “杀人、毁鞋都不是上策,还会加深楚留香的怀疑,这家伙鬼的很!”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想到楚留香,她就不禁脸色泛红,心跳也会略快一些,纵然双方处于敌对状态,也难免一缕旖旎之情。 她稳了稳心神,捋了捋手头现有的情报,随着手指的叩击速度加快,她的思绪也越来越清晰了,嘴角泛起如鲜花盛放的娇艳笑容。 “小三,你过来!”孔彦钧招了招手,天工坊的伙计安喜一溜小跑来到他的面前,等候吩咐。 “这里有三双鞋,一双紫色,一双蓝色,还有一双红色。”孔彦钧一一指给他看,“是拥翠山庄的三位姑娘在此定制的。” “明白!您老是让我将这些鞋送去拥翠山庄吧?您放心,我一准儿送到!” 安喜祖籍是在北方,性情倒是像姑苏人那般机灵,只是口音里带着些幽燕的味道。 “对!”孔彦钧点了点头,但神情却变得严肃了起来,取出三个布包,两个白色的,一个黑色的,将紫色和蓝色的鞋放进了白色的布包中,而那双红色的鞋放进了黑色的布包中。 为了保密,他在将鞋装进布包之时,特意将转过身体挡住了安喜的视线。 “你要记住!这些鞋要亲手交给楚留香,就是那天来这里询问过掌柜遇难之事的公子,你还认得他吗?” 第一次见到孔彦钧如此严肃的神情,安喜连忙规规矩矩的点头说道:“认得!认得!来这儿的客人我见一面就记住了!” 孔彦钧点了点头,这一点他倒是相信,这小子确实能干,经常跟在掌柜身边,所以才将这件重任交给他办理。 那双红色的就是与之前尺寸极为相似的嫌疑人的鞋,所以他特意选择了黑色的布包,以示区别,他也相信楚留香必然能明白。 “此事极为重要!”孔彦钧再三强调,“如果未见到楚留香本人,宁可将鞋带回!” “明白!”安喜点头应下,将两个布包紧紧揽在怀中,转身就出门往拥翠山庄而去,殊不知他一出门就被隐匿在暗中的人盯上了。 自从想好对策之后,青霞就让手下八字胡派人日夜监视,只要有人出门往拥翠山庄而去,立刻禀报。 以青霞的轻功身法,安喜自然毫无察觉,只顾埋头向前赶路,却在经过青牛观的时候被堵住了。 原来自从太上石碑重现的消息走漏之后,不少人都想要一睹真容,于是将原本就狭窄的观门堵的严严实实,甚至影响了观前道路的通行。 安喜也是喜爱热闹的年轻人,既然一时过不去,就踮起脚尖、竖着脖子向里张望。 浑然没有注意到身后拥挤的人群中,有一双灵巧的手解开了包裹,将黑色与一只白色布包里的鞋迅速调换了! 第203章 出关 等到人群渐渐散去,安喜才收回目光,回手小心的摸了一下肩上的包裹,似有幽香传来,但却并未发现异样。 原来青霞独特的香味终究是发挥了作用,让安喜的精神处于松懈状态之中,对周遭事物的敏感度大幅下降,这才让她顺利得手。 青霞根据情报,猜出了黑布包里的红鞋必然是薛秀青的,所以随便的调换了一双进去,无论是谁都将起到误导的作用,薛秀青也就安全了。 不对!这还不够! 青霞意识到一个问题,孔彦钧可能是唯一知道内情之人,必须要防止他与拥翠山庄有进一步的接触和联系。 至于如何制造意外,使得孔彦钧暂时离开此地,就交给八字胡想办法吧,而她则有更要紧的事情去办。 统御江南数十万信众的正一道南宗师君张元济,率领麾下的四名祭酒,以及十余名亲信道人已经到了! “从金陵到姑苏的路途也不算近,他来得够快啊!看来得到消息之后,张元济立即作出了决断,而且亲自前来,这是势在必得啊!” 安喜则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后的包裹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依然按照孔彦钧的交代,让拥翠山庄守门之人通报,请楚留香出来取鞋。 此时的拥翠山庄极为热闹,不仅仅是因为各路高手的汇集一堂,而是闭关多日的庄主李观鱼终于出关了! 在众位弟子的簇拥之下,作为在场威望最高的前辈,李观鱼与各门各派的高手一一寒暄,尽到了主人的礼数。 尤其是对崆峒、丐帮这些有所折损的门派多加抚慰,除了深表致谢之外,并且将庄中奇珍异宝之物相赠,令众人颇为感动,觉得李庄主果然如传说中一般的“今之孟尝”! 而刚刚大伤初愈的章三,也将这些时日所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李观鱼倾听沉思良久之后,目光扫到了不远处的含笑而立的楚留香。 双方目光一触,便已经了然对方的心思,李观鱼也很清楚这些天的布局筹谋大多出自于这个年轻人之手。 在初出江湖,毫无背景实力的情况下,能够让性格不同的各派高手协调听令,维持双方的均势,绝非寻常人能做到,也绝非单凭武功高强就行。 从楚留香的目光之中,他还看出有些重要的事情想要说,但并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 “诸位年轻才俊、高僧大德前来敝庄助阵,老夫深感欣慰。”李观鱼笑着向众人拱了拱手,随后说道,“至于对敌之策,我也要思索一下再与诸位商讨。” “眼下我还有几件急务要处理,明日一早、剑气堂中,便可与诸位共商大计!” 李观鱼的武功威望都是江湖上顶尖的存在,他说的话自然分量不同,众人纷纷回礼散去,而楚留香则在婉拒了卓不凡的切磋要求之后,悄然隐于树荫之中,不知所踪。 李观鱼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小院,屏退了所有人,包括随伺身旁的杜仲等弟子,说是要静一静。 随后,取出旧年积下的雪水,煮沸之后,泡上极上乘的碧螺春,满室茶香飘逸。 “楚公子,既然已经闻香而至,就请坐下来共饮一盏吧。” 李观鱼将碧绿澄澈的茶汤举至唇边,嗅了嗅味道,望着窗外悠然的说了一句。 “既然庄主诚意相邀,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随着一声长笑,李观鱼眼前人影一闪,楚留香已经端端正正坐在他的面前,手持水壶,将热水注入茶盏之内。 “果然极香!唇齿之间,隐隐有甘甜之味,想必是前辈的珍藏。” 楚留香没有说正事,而是评论起了手中的茶汤,他本是江南人士,对此茶倒也不陌生。 “世人皆以清明之前的碧螺春为上品,说最是清香娇嫩,我却独爱六七月之间的茶,你可知为何?” 李观鱼似乎在说茶,又似乎是在说别的,楚留香识趣的答道:“请前辈赐教!” “历经了数月的沉淀,碧螺春才能消去炒制的火气,变得入口顺滑,口味更为香醇。” 李观鱼目光一闪,注视着眼前潇洒自若的年轻人,笑着说道:“正如当日你凭着一股火气杀上拥翠山庄,虽然锐利,但很容易伤到自己。” “这么些日子过去了,你已经英华内敛,成竹在胸,就连武功也有极大的提升,如同这碧螺春一般。不错!不错!” 李观鱼难掩欣赏之意,若不是眼前的年轻人居中运筹,现在的局势或许早已变得极为困难了。 楚留香没有刻意的谦虚,这是来自前辈的鼓励,而他也从李观鱼身上看出了与闭关前的不同。 “前辈的武功似乎又有突破,气势磅礴恢弘,就如海纳百川、吞吐天地,若是我猜的不错,已经触摸到了世间武学的巅峰!” “哈哈,世间巅峰有些过誉了,不过确实又有了些小小的突破。” 李观鱼的嘴里说的是“小突破”,但神情之间却显得颇为自豪,因为他本就已经是绝顶高手,再有突破是极难实现的事情。 “说来这件事也要感谢你。”李观鱼收敛了笑容,正色道,“若非你揪出叛徒马杰,从道德经中获得先天功的秘诀,我也很难另辟蹊径,找到一条新路。” “能将两种上乘武功融为一体,相辅相成,那是前辈的才智经验所致,晚辈怎敢居功!” 楚留香嘴上说着,心中也是颇为心惊,先天功是当年天下第一高手重阳真人的绝学,若是李观鱼能悟透其中奥妙,岂不是天下无敌? “老夫哪有这么厉害?”李观鱼看出了楚留香的心思,又举起茶杯啜饮一口,解释道,“先天功精微奥妙,岂是轻易能够彻悟的?我只是将其中气劲的运行与凌风剑法相结合,略有小得而已。” 李观鱼与楚留香边品尝着清香的茶汤,边议论着武学中的问题,竟然不知不觉喝光了一整壶融化的雪水。 能够与自己坐而论道者,天下又有几人? 看来李观鱼已经完全认可了楚留香的能力,与其平等相待。 第204章 细说渊源 “在此紧要关头,我却选择闭关,你是不是有些奇怪?” 楚留香摇了摇头,语气肯定的说道:“前辈此举必有缘故,大约是为了更好的应付此次大战吧。” “自从晚辈卷入此事之后,随着与对方不断的较量,才体会到此战取胜绝非想象中的轻易。” 李观鱼欣慰的点了点头,赞道:“你的眼光比我那几个徒弟强的多了,他们嘴上不说,心里却肯定不以为然,根本意识不到有多大的风险。” “刚才从你的目光中,看出似乎有话要说,此时就你我二人,不妨畅所欲言。” 终于说到了正题,楚留香理了理思绪,总共只对李观鱼讲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从金鸡湖、月光岛和天工坊之战所引申而来的,涉及到内应的信息泄露、赵守正的连弩以及水坞之中所隐藏的实力。 经过马杰事件之后,李观鱼对于存在内应并没有过于意外,但对于他锁定的嫌疑人,峨眉三秀之首薛秀青,还是颇为惊讶。 “之前我与静虚上人有过一次深谈,她曾经评论过这三位最出色的弟子,说是史秀云偏于刚,林秀玉偏于柔,唯有薛秀青刚柔并济,武功进步神速,日后光大峨眉非她莫属!”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是内应?赵守正能够给她什么呢?”这是李观鱼的疑问。 经过这些天的思考,楚留香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答案:“我判断,也许在数年之前,在薛秀青的起步阶段,就已经与赵守正有所来往,而在此之后,借助了他的支持,薛秀青才有了后来的成就。” “因此,这是个因果关系倒置的情况,赵守正根本不需要给她什么,因为早就给予了她帮助,现在只是回报而已。” 这是个很符合逻辑的推断,就连李观鱼也连连点头,问道:“若是没有证据,也无法指证,否则就是对峨眉派的不敬了!” 于是楚留香就将自己所设计的圈套说了出来,补充道:“当然,即便是薛秀青真的是数年前就定制过鞋,也无法完全认定此事,但至少我们有理由将其暂时隔离,以为防范,峨眉派也就无话可说了。” “如此甚好!”李观鱼赞许的说道,“既不伤和气,也能避免消息外泄,你想的很周到!” “至于赵守正与金陵守备军或是水师勾结之事,倒是应该有所重视。”说起这个话题,就连李观鱼也感到极为棘手。 “自古民不与官斗,我等虽然号称武林高手,但毕竟无法与朝廷作对。”李观鱼沉吟道,“不过我在姑苏城多年,与本地的官府、驻军的关系良好,这一点倒是可以利用。” 楚留香等的就是李观鱼这句话,侃侃而谈:“我们只需确保这场大战不要将朝廷的力量卷入就行,前辈如能让双方相持就好了。” “之前在金陵之时,也算结下了朋友,我也可以通过巨鲸帮打探一下情况,以防万一。” 他嘴上说的是巨鲸帮,心里却还想到了另外一个人,就是天香楼的白牡丹!作为秦淮河畔最出名的花魁,她的入幕之宾中就有金陵府的知府刘益寿,说不定也能帮得上忙。 在说到第二件事的时候,楚留香也不免忐忑,因为他所怀疑的对象是李观鱼的二叔李景隆、好友叶天问,以及很受信任的弟子杜仲。 “高亚男、中原一点红以及丐帮的戴独行前辈、胡铁花在通往观星楼的秘道之中,遭遇神秘高手狙杀,四人均身负重伤。” “哦,观星楼之下竟有秘道?” “正是!而且高亚男他们判断,此高手所施展的剑法与前辈您极为相似,因此,我们认为在拥翠山庄之内,必然有一位武功极高的人长期潜伏。” 楚留香目光炯炯,盯住李观鱼,沉声说道:“我们猜测这位高手,或许就是李景隆老前辈!除了剑法相似,功力高深莫测之外,还有一个证据!” 李观鱼并没有大惊失色,依然保持着相对平静的神色,问道:“什么证据?” “当日马杰在临死之前,曾经指着前辈连着说了好几个李字,而他在空中所画的符,与龙有关,最后手握住了铜镜,则隐喻了一个’镜‘字!” “李、龙、镜?” “镜与景同音,他想说应该是李、景、隆,也就是前辈的二叔,昔年的风流剑客!” “这个猜测很大胆,那怎么又扯到了叶天问、杜仲的身上呢?” 面对李观鱼的追问,楚留香将心中所得一一和盘托出,李观鱼凝神静听,不时点头,不时微笑,最后却还是摇了摇头。 “我不得不承认,你的猜测有一定的道理,但并没有太过明确的证据。”李观鱼表情凝重的说道。 “十余年前,二叔练剑走火入魔,狂性大发,杀害了自己的妻儿,就连我母亲也被此事惊吓过度,未到一年就郁郁而终。” 说起往事,李观鱼皱起了眉头,似乎不愿回想,但还是说了出来,“当时我父亲将二叔的琵琶骨锁住,就是叶天问的父亲,老神医叶归元亲手完成的。” “叶归元与我父亲相交莫逆,也曾经参与过三十余年前围攻星宿派的大战,并且屡次将我父亲从生死边缘拯救回来,因此两家素有往来,叶天问是他中年之后所得,所以年纪比我小得多。” “后来,叶老先生仙逝,叶天问继承其父的衣钵,常常来为二叔诊治,我也就让杜仲跟随在侧,能够学两招也是好的。” “无论是我父亲、二叔,还是叶家,都应该是星宿派的寻仇对象,而不太可能与星宿派合作。” 李观鱼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就如你所说,二叔如今的状态,就连提剑都有些困难,又怎么能力战四大高手?高亚男、中原一点红的剑法之犀利快捷,我也是见识过的,即便是我下场,也未必能轻松取胜。” “如果无法解释这个问题,那么即便你心中存疑,也不可对我二叔有丝毫不敬,否则就是对我拥翠山庄的不敬!” 说到此处,李观鱼声色俱厉,再无雍容平和之相。 第205章 公道 尽管李观鱼的语句很严厉,蕴含真气的声音也将桌案上的茶盏震的嗡嗡作响,楚留香却是神色不动,气定神闲。 因为他听出了李观鱼的弦外之音! 李观鱼并非对他的推断并非全盘否定,与此相反,他心中肯定也会有一些怀疑,甚至还将李家、叶家的一些旧事说了出来,就是方便楚留香进一步深入调查。 否则,他就不会说”如无证据“这样的话,而应该明确反对他的想法,甚至禁止他继续追查。 所以,他的真实意思应该是:暗中去查、小心防范! 李观鱼并没有多解释,就结束了这个话题,他从楚留香的脸上已经看到了答案,也相信这个年轻人的能力。 ”还有一件事,我认为也很重要,必须告知前辈。” 这是楚留香想说的第三件事,关于宋甜儿的事,听起来似乎没有前两件事那么重要,但在他的心目中却不这么认为。 “十多年前,前辈的二叔将所谓的江南义寇张胜设计擒住,最后又交给官府,害了他一条性命;而不久之前,前辈的大弟子章三又轻率的嫁祸于人,使宋一刀、罗瑛夫妇双双毙命。” “如今只剩孤女宋甜儿尚在人间,贵庄的有意或是无心之举,害了三条性命,楚某不才,也要为宋甜儿讨回一个公道。” 楚留香此举是冒着风险的,以李观鱼的身份地位,他完全可以将此事置之不理,毕竟与他并无直接关系,而且还会迁怒于出头的楚留香。 但楚留香还是要说,即便是在如此紧要的关头,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他也想要李观鱼一个明确的态度。 李观鱼并没有立即说话,而是默默的饮尽了杯中已经凉透了的茶汤,然后意味深长的看着眼前执拗的年轻人,轻轻的问了一句:“你想好了?真的愿意为了宋甜儿得罪我李观鱼,得罪拥翠山庄?” 这句话声音虽低,但威慑力却极强,李观鱼的一句话,可以让楚留香从此成为江湖中人人景仰的大人物,也可以让他从此再难出头。 楚留香很清楚这句话的分量! 孟子曾经说过“舍生取义”,道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他虽然年轻,但这句话从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师父夜帝嘴里多次听过,也深深的镌刻在他的心里。 外表的潇洒自如,行事不羁,并不能掩藏他心中对于公平正义的追求! “是!晚辈自知人微言轻,但也不敢忘记家父、家师的教诲,不敢忘记张胜留下的嘱托,前辈作为拥翠山庄之主,应该给宋甜儿一个交代!” 李观鱼又沉吟了片刻,缓缓说道:“云梦泽的张胜素有义名,劫富济贫,在民间风评甚好,当时父亲与我都不太同意二叔出手,但最终还是没有拦下来。” 李观鱼目光悠悠,似乎又回到了当年,“虽然我当时也不过三十出头,但看到张胜被问斩之时,周边百姓无不唏嘘,为他抱不平,心中也有些内疚。只是当时不知道,他还有个未出生的孩子。” “至于章三所做之事,虽非有心为恶,但毕竟也造成了极大的后果,总归是他心性浮躁的原因!我作为他的师父,也难辞其咎。” 以李观鱼的身份来说,能够有这番表态,已经很不容易了,因为他已经承认了拥翠山庄在此事上确实有错。 但楚留香并没有表现出激动,也没有打断他说话,而是静静的听着,似乎还在等待着些什么。 果然,李观鱼的目光一闪,极为严肃的说道:“如今大错已经铸成,我拥翠山庄绝不会逃避自己的责任。” “待这件事结束之后,若我李观鱼依然执掌拥翠山庄,宋甜儿有什么要求,我一定会满足!相关人等,我也自会处罚!” 听到此处,楚留香站起身来,端肃的向李观鱼深深一揖,说道:“晚辈代表张胜等逝去之人,感谢前辈深明大义!” 但是,这并不是他所说的全部,待他直起身来之后,补充道:“晚辈也将竭尽全力,协助前辈渡过此次危难!” 这并非是对等交换,而是一位年轻人对一位值得尊敬的长者所表达的坚定态度。 楚留香也不再隐瞒,将自己在水牢之中获得张胜遗留之心法和嘱托一一告知,李观鱼再次赞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做的对!前有苏蓉蓉,后有宋甜儿,这些都是你的义举,以后多次化险为夷,未必不是由此而来的福报啊。” “我李观鱼一生习剑,也知道剑与天道相通,若是无法正心诚意、虚妄矫饰,又怎能一窥剑道的堂奥呢?” 说完了这三件重要的事情,两人又议论起了各派高手,楚留香对于无花、大风、卓不凡的武功都很佩服,说他们三人将来必然是武林中的支柱。 而高亚男、峨眉三秀、南宫灵这些人虽然所学的都是上乘武功,但却还略逊于上述三人。 李观鱼微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同意楚留香的观点。 “你对于武功看的很准,对于人性却看的不够清楚。”李观鱼注视着眼前的年轻人,像是长辈一般的教诲道,“若是单论武艺,你也不在无花等人之下,而且我认为你才是将来成就最高的那一个。” 闻听此言,就算楚留香再自信,也有些惊讶,毕竟这些人身后的门派资源之强,远不是自己所能比的,他们天生就站在了一个更高的位置。 “无花是个天才,佛法和武功都很强,也很得天峰大师的喜爱。”李观鱼话锋一转,目光中似有韩光闪现,“但他内心之中的野心和欲望都太强了,佛门的神通被他毫无顾忌的滥用,已经堕入下乘,将来必然就有劫难。” “至于大风嘛,不问世事,精研道法,倒还算身有正气!可惜的是,他对于光大武当道统的执念太深,已经妨碍了他的修行,这是最大的问题!” “而且从他的面相来看,清癯之中隐藏着愁苦,绝非寿者之相!” 第206章 品评与眼光 楚留香想不到李观鱼腹中学识广博,竟然还懂得观相,想起大风看到圣物石碑时的表现来,倒也可以印证一二。 “卓不凡的身体天赋是所有人中最强的,所以他学什么武功都很快,并且创造了昆仑派兼修两大绝学最快的记录,甚至超过了当年的何足道。” “听说你和他交过手,应该清楚他的真元之强大恢弘,绝不像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李观鱼的下一句就直接点在了他的命门之上,“但他性情暴烈,爱憎过于分明,又眼高于顶,仅仅数年就惹下了不少仇家,而朋友又没交下几个,这样的人迟早是要吃大亏的。” 他看了一眼听的很认真的楚留香,继续说道:“我倒是看好华山派的高亚男和峨眉派的史秀云!” 想不到李观鱼竟然对这两个小姑娘的评价这么高,倒真是出乎意料。 “高亚男在剑法上的天分极高,又得到枯梅师太的真传,基础极为牢固,眼下只是因为年龄所限,还未到厚积薄发的那一天而已!若是到了某一个机缘,她的剑一定会震惊天下的。” 李观鱼不愧是剑法通玄的前辈,眼光极好,高亚男在秘道之中的最后两剑其实已经实现了剑道的蜕变。 “至于史秀云,我只见过一次,说过几句话,虽然武功不如薛秀青,但天性坚毅、豁达大度,在武学上很有自己的见解,她的成就也绝不会低。” “静虚上人若是将掌门之位传给她,必能光耀峨眉,若干年后或许还能与郭襄祖师的遥相辉映。” “而且你和这两人有一个共同点,天庭饱满,双眉黑亮,眸中湛然,颇有福寿之相,这才是最重要的。” 李观鱼终于说到了最重要的地方,他指了指自己,“若是我不到四十就丧命在江湖争斗之中,这世间就不会有所谓的凌风剑法了呀!” “说到底,这个江湖上最后得享大名的并非天赋最好的人,而是活得够久的人!” 这是李观鱼数十年的经验总结,可谓一针见血,是多少人想听也听不到的。 然而,除了楚留香之外,李观鱼并没有对其他人说过这番话,无论是自己的儿子还是徒弟,都还没有达到这个境界,楚留香机缘巧合成为了第一个受益者。 “前辈的勉励和教诲,实在令在下受益匪浅。”楚留香正色致谢,“晚辈定当谨守初心,多做一些有益之事。” 两人交谈愈加投机,不觉时间之流逝,忽听门外有弟子的声音传来:“楚公子,天工坊的伙计将鞋送来了,但是指定要交给你,就在门房等候。” 楚留香闻言,立即起身道:“前辈稍候,晚辈去去就来!” 说完身形一转,便已经如轻烟般消失不见,这等出类拔萃的轻功身法,便已经天下难得一见了。 安喜紧紧抱着布包,一刻也不敢松懈,手心里湿漉漉的都是汗,也不愿意坐下来,焦急的向外张望着。 当他看到楚留香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楚公子,您总算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三个布包递了过去,重复着孔彦钧的交代:“老管事说这三双鞋务必要交给您,您一看这布包就会明白的!” 两白一黑,这位老人家的隐喻已经极为明显了!那位有嫌疑的姑娘,必然是穿黑布包里的那双鞋。 他将安喜送走之后,将这三个布包放到了李观鱼的面前,一双蓝色的鞋从黑色的布包中被取了出来。 李观鱼神情凝重,说道:“如果按照你之前所说,这双鞋的主人很可能就是薛秀青?” 楚留香点了点头,回答道:“这是我与那位老人家约定好的。” “既然如此,我们明日就趁着大会之时,将这些鞋交给峨眉三秀,看看她们当时的表现如何吧。” 李观鱼看着眼前刺绣精美的鞋履,闻到一股极悠淡的香味,点头叹息道:“承业是我很看好的商人,做事有新意,也讲规矩,我才给予他扶持,对于他的不幸遇难也很痛惜。” “想不到他人虽已逝,天工坊给女鞋熏香的惯例倒还是一丝不苟的施行!” 自从李观鱼接掌拥翠山庄以来,这还是剑气堂第一次聚集了这么多人,可谓聚集了武林各大门派之中最杰出的年轻高手。 伤势刚刚有所恢复的戴独行、胡铁花,以及章三等人也在其列。 李观鱼居中端坐,各派高手分列左右,楚留香等人依然敬陪末座,只不过也没有人会小看这个足智多谋的年轻人。 在江南第一剑客的威慑之下,即便是最为桀骜不驯的卓不凡也收敛锋芒,垂首而坐。 “李某年纪虽长,略有虚名,能得到武林中各位朋友的仗义相助,实在感激不尽!” 李观鱼双目如电,扫过在场众人,虽未刻意吐气扬声,但声音依然震的桌上整齐摆放的官窑瓷杯嗡嗡作响。 “怪不得师父说过,李庄主深藏不露,武功已然到了化境,不在各大门派掌门之下。”无花暗自思忖,“如今看来,岂止不在他们之下,简直还要胜过一筹!” “这些日子以来,各派朋友奋勇争先,不计得失,为我拥翠山庄尽心竭力,却遭受了不小的损伤,李某心中极为不安。” “昨日李某已经安排门下弟子给予补偿,今日李某在此承诺:日后诸位有何所求,拥翠山庄上下必然全力以赴。” 崆峒派广成子,昨日已经收到了不少厚重的馈赠,今日再得承诺,心中激动不已,起身代表众人回礼道:“李庄主乃是人人景仰的前辈,各门各派同气连枝、守望相助,乃是理所应当之事!” “崆峒派虽然有所折损,但李庄主若有所令,我广成子仍然愿为前驱!” 其余各派也纷纷表态支持,声音最大的就是昆仑派的卓不凡:“前辈放心!晚辈虽然来得晚,但扫除宵小的任务,愿意一力承担!” 第207章 师君的做派 与拥翠山庄的人多势众、群星璀璨有所不同的是,在千灯镇赵家的书房之内,也有一场重要的会议在进行之中。 参会者除了赵守正、青霞之外,就只有刚从金陵赶到的正一道南宗师君张元济,以及站在他身后的一名小道童,就连四大祭酒都只能乖乖的站在门口守候。 这是青霞第一次见到统御江南信众数十万的道教首领,却与想象中的仙风道骨截然不同,而是身壮体胖,肤色泛黑,硕大的圆脸之上长着一双小眼睛,颇有些喜感。 他胸前所佩戴的紫金八卦盘泛着寒光,背后的桃木剑上红穗飘扬,而他十个粗短的手指上所戴的各色宝石戒指更是璀璨夺目。 “上次金陵一晤,赵某就被师君的神通所震慑,至今记忆犹新,如今再度相逢,可以想见师君必然已臻大圆满之境界了。” 赵守正笑着恭维张元济,无论是身份、实力还是威望,张元济远远在其之上,这是理所应当的表现。 张元济的小眼睛在对面一男一女的脸上迅速的扫了一遍,微笑着说道:“守正的进境也不小啊,已经隐隐有领袖群伦的气概。而这位青霞姑娘,更是颇有天人之姿,妙哉,妙哉!” 说来奇怪,如此形貌之人竟然拥有低沉而极有感染力的嗓音,入耳之时如沐春风,有种极为舒服的感觉。 她或许还不知道,作为正一道的南宗师君,时常需要向信众说法传道,这正是唯有历代师君所能掌握的“入道纶音”,据说是张道陵从降临人间的太上老君处习得,用于教化万民。 “他随身侍奉我多年,须臾离不得身,但嘴巴很紧,二位无需担忧。” 像是看出了青霞的心思,张元济的目光一闪,从小道童手中接过一盏药酒,咕嘟嘟的喝了下去,解释了几句。 那杯药酒下肚,似有神效一般,张元济的脸上泛起了红光,精神倍增,对着赵守正直截了当的发问:“石碑现在还存放在青牛观?可有什么后续的变化?” 作为正一道的嫡系传人,据说是唯一领受太上老君正法传授的张道陵后人,他自然清楚这块石碑的意义。 获得这块石碑,不仅将大大提升正一道的声望,将其余外道彻底碾压,同时还将让他在正一道内部获得更多的支持,在三年之后的大师君竞争中居于有利地位,所以他志在必得。 姑苏城的道门源流复杂,还不算是正一道占据上风的区域,要想在这里成事,他也很想获得赵守正的配合。 当然,他也清楚,赵守正同样需要正一道的力量,两人正好各取所需。 “自从传出圣物石碑的消息之后,青牛观中的香火便极为鼎盛,信众都想要去瞻仰参拜。” 青霞亲眼目睹过盛况,所以代替赵守正回答,“拥翠山庄已经派专人在青牛观守护,若有紧急状况,可以随时增派人手。” 她说的隐晦,但语句中的意思无疑就是,若是想要获得石碑,就得彻底解决掉拥翠山庄的阻挠。 若是论起窥测人心的本事,天下很少有人能比得过张元济,精通道法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传法布道所接触的人数之众,实在是难以计数。 青霞所说的,也是代表赵守正的意思,但他们的想法与张元济还是有所区别,因此,他再次看了青霞一眼,问道:“大风、长风这两个外道如何?” 赵守正闻言就明白了,青霞开了个价,而张元济立刻还了个价,他并不愿意过多的牵涉进这次决战,只承诺解决掉武当派这两个人。 这是可以理解的,作为道门的第一大派,确实不宜过多的牵扯到世俗之事,否则难免引起信众的疑惑与反感。 不过这本就是赵守正的底线,所以他哈哈一笑道:“师君还是心系道门之争啊!大风、长风几乎每一日都会前去参拜石碑,据说能从中获得太上的遗泽,提升其修为。” “他们与青牛观约定,以掷茭占卜之结果决定石碑的归属。” 张元济的面色一肃,双手拱祝朝天,念了几句含糊不清的咒语,才缓缓说道:“这些外道,哪里能够领悟太上精髓,无非是镜花水月一般。” “唯有我正一道,才是太上一脉的传人,所以此碑由我道供奉才是天地至理。” 青霞对这种神神鬼鬼的东西素来不太相信,而赵守正却不同,只要有利于他的计划,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可用之处。 “师君所言极是!守正虽不在道门之中,也愿为道门兴旺尽一份力。”赵守正目视着张元济说道,“不知师君需要我如何协助?” 在张元济听来,这就是赵守正认同了自己所提出的条件,愿意倾力合作,于是满意的笑了笑,说道:“只需做到两件事:第一,告诉我大风、长风那两个外道何时会在青牛观出现;第二,在道门之争的时候,避免外人的干扰。” 他的意思很明确,你们帮我挡住闲杂人等以及拥翠山庄可能的增援,我正一道就能帮你们解决掉武当派这个麻烦。 “师君的安排,正合我意!”赵守正点头应允道,“只是就算师君收拾了外道,这石碑也未必能即刻运走吧,若是青牛观或是姑苏城内的其他道观阻拦呢?” 张元济发出震天动地的大笑,其中还夹杂着某种令人很不舒服的音节,杀气腾腾的说道:“这是我正一道的千秋功业,绝不容那些外道破坏!到时候,无非就是本师君的桃木剑多斩些妖魔罢了。” 如此狂妄的做派让青霞有些不太舒服,这个堂堂南宗师君表现的像个江湖术士,她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大风、长风的武功修为已经到了极高的境界,师君不可大意!” 张元济何等聪明,立刻就猜出青霞的内心所想,冷冷一笑道:“青霞姑娘以为武当那些外道就能阻挡本师君吗?” 说完之后,双目陡然变的血红一片,就如魔神附体一般,死死的盯住了青霞! 随后张元济粗短的手指在空中极为迅速的画了个符,念了一个“定”! 青霞大惊,正要运气反击,却发现全身的气机似乎已经被锁定,竟然动弹不得! 第208章 各露一手 “正一道的神通,岂是那些外道所能相比的?青霞姑娘,如今可有体会了吗?” 张元济喊出了那一个“定”字之后,脸上的红光也消退了不少,可见刚才所施展的术法也消耗了很多的元气。 这是正一道中的七大神诀之一,称之为“缚身诀”! 可令对手在短时间内无法移动身体,这也是张元济在传道之时经常用来展示的神通,为正一道收获了不少信众。 姑苏乃是江南重镇,不仅工商繁荣,而且民间藏龙卧虎,张元济要顺利将石碑运走,就非得有当地的赵守正配合。 因此,他施展此诀不过是为了扬威而已,倒并没有伤害青霞的意思,只想要将她定住半刻也就够了。 青霞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动弹不得了,似乎有一根无形的绳索套在了身上,越是挣扎捆得越紧,而对面的张元济笑吟吟的表情就像对她不自量力的嘲笑。 她向来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如此轻视,玉面之上不禁泛起了怒意,反倒增添了几分冷艳之色,让张元济身后的小道童看得一呆。 以青霞的悟性,一旦感受到那股无形束缚之力,便立刻明白这是正一道的某种精神控制的方法,张元济刚才似乎无意的注视、笑声中所夹杂着的音节,都是为最后的施法所做的准备。 只有当自己的心神逐渐被其侵蚀控制之后,这种神通才能奏效! 于是她不再挣扎,抱元守一,将全部心神重新凝集到灵台方寸之间,甚至就连眼睛也闭上了! 张元济的小眼睛里露出了一丝惊异,想不到这女子的悟性如此之高,竟然想出了破法之道。 “缚身诀”的使用,必须经过声音、眼神、道具都诸多铺垫配合之后,才有可能成功,他身上的八卦镜、宝石戒指,都是重要的施法之物,而一旦青霞闭目无视,则效用就减少了大半。 “就算你能破解缚身诀又能如何?”张元济心中暗道,“无非也就是自保而已,难道还能反击不成?” 正要说几句话解开此诀,以免伤了和气,却不料一道剑光如闪电般而至,青霞虽然闭上了眼睛,方位却是丝毫不差,直刺其胸前的紫金八卦镜。 张元济哪里想到反击来的这么快,再加上青霞攻击的又是极为重要的随身法宝,断断不容有失,一时竟有些慌乱。 就在此刻,站在他身后的小道童随手一扬,将桃木剑抓在手中,口中念道:“疾”! 桃木剑如有灵性一般,幻化成重重剑影,玄而又玄的挡住了青霞这一剑。双剑相击之下,两人各自退了一步,只不过小道童白净的脸上犹如酒醉一般通红。 旁观者清,赵守正眼看着刚才那一幕,这才知道为何张元济独独将小道童留在身边。 仓促之间出剑,就能够与青霞几乎平分秋色,绝对算得上高手。 张元济不愧是有道门领袖的风范,捋了捋颔下的短须,点头赞道:“青霞姑娘能在瞬息之间便能挣脱我正一道的神诀,果然是天赋异禀!” “刚才那一剑,也甚得轻灵迅捷的奥妙。白鹤,你说是不是?” 最后那句话他是对着身后的小道童所说,原来他的法名就叫做白鹤,与一身白衣、身材颀长倒也甚是相配。 “师君所言甚是。”白鹤言语之间虽然恭敬,但却并无阿谀之色,只是如实作答,“青霞姑娘这一剑之中,蕴含了华山、青城、武当等派剑法的精华,着实了得。” 等到说完了这句话,白鹤的脸色也转红为白,继续说道:“至于内力,则不像是中原武功,颇为阴柔且难以捉摸。” 不说他的武功,单单这份眼力和判断,也算得上是高手了,看来正一道之内确实颇有人才,青霞也就收起了轻慢之心,将长剑还鞘。 “如此神通,莫说是武当派门下的两名道人,即便是武当掌教恐怕也未必是师君之敌啊!”赵守正是第二次见识,不由得鼓掌而赞。 他原来只是随口奉承几句,张元济却摇了摇头,说道:“武当派的修行有其长处,若论招数精妙、真气运行,自是不凡。” “不过,我们道门就应该以符箓沟通上天,代万民祈福,为百姓消灾,这才是正道!将全部精力用于拳打脚踢,提升自身修为,已经走入了歧途。” “似这等外道,若是再获石碑,岂非更加扰乱人心,有违太上传道于世间的宗旨?” 正一道对于近些年武当派的崛起存有极大的戒心,尤其是武当祖师张三丰屡获朝廷尊号,风头正劲,蔓延甚广,俨然已成为道门的后起之秀,严重威胁到了正一道的正统地位。 若是不加干涉,任其发展下去,武当派再出一两个天才之人,恐怕真有可能取代正一道,这是身为张道陵的子孙绝对无法容忍的。 因此,这次张元济亲自出马,不仅是为了圣物石碑,也是要借机挫一挫武当的锐气,重新树立正一道南宗的威名。 “每日的巳时到未时这段时间,大风、长风两人都会前往青牛观,静修参悟。”赵守正知道张元济所关注的重点何在,介绍道,“除此之外,拥翠山庄还派出四人进行值守。” “当然,论起武功修为来,这四个人算不得高手,只需要防范他们传递信息即可。只是不知道,师君此来随行的人手够不够?” 赵守正问的很客气,但张元济立刻就听明白了,答道:“守正放心!我这次将麾下最得力的四大祭酒一并带来,每个人都精擅一到两门神通,四人合力,一定能够对付得了武当外道。” “如此甚好!”这正是赵守正所希望的。 纯粹的道门之争,武当的大风、长风两个牛鼻子绝对不会避而不战,而若是自己出手,那反而不妙。 “师君所需的船只,已经准备妥当!等武当落败之后,师君可以即刻将石碑运送上船,直接开赴金陵,以防他人干扰。” “至于其他善后事宜,自有赵某人一力承担!” 第209章 责罚的用意 听着赵守正的安排,张元济甚是满意,随后极为郑重怀中掏出两道黄纸包裹的符箓,递给了对面的两人。 “此物乃是由本师君亲笔所画的正一道神符,随身佩戴就能消灾避祸,就当是为刚才之事的赔礼吧。” 能让正一道南宗的师君当作礼物送出,可见此道符箓的珍贵,接到手中便闻到幽幽的檀香味。 “平时可以提神醒脑,若是到了危难之际,以真气注入其中后掷向对手,则会产生更大的功效。” 张元济与其随行的祭酒、道人自有人送去静室安歇,就等着赵守正安排行动时间。 “务必要保持行动的突然性!”赵守正嘱咐随后进来的赵一帆,“张元济的消息一律封锁,直到明天下午进入青牛观,绝对不能让武当派提前得到消息。” “嘿嘿,虽然我不能亲自前去,但还是想看看那两个牛鼻子大惊失色的样子!” 赵守正哈哈大笑,身边的赵一帆不敢多说,青霞却没有这个忌讳,打断了他的笑声道:“你对正一道这么有信心?他的那些神诀在正面对决的时候未必能有太大的作用吧。” 赵一帆也是这个想法,在武当派大风和长风势如迅雷的攻击面前,张元济还能有时间画符作法吗? “如果单纯的一对一,张元济多半不是大风的对手!因为同属道门,他应该很清楚正一道的能耐,必然会全力抢攻,不给张元济施法的机会。” “所以,我们一定要给张元济创造最有利的条件,让青牛观成为预设的战场,埋伏下四大祭酒,打武当派一个措手不及!” “至于那些值守的拥翠山庄弟子,就交给青霞你了!务必降低他们的警觉性,但又不能让大风、长风察觉出异样!” 青霞点了点头,这对于她来说驾轻就熟,并没有什么难度,一点点药物就够了。 “至于船只就由赵一帆负责,你马上去水坞,调一艘双桅大船过来,就停泊在距离青牛观最近的码头,随时等候张元济等人运送石碑。” 赵一帆立即领命而去,而青霞也要回天工坊,随时监测其动向。 赵守正目送两人远去,回到书房之内,暗自盘算着:张元济这老道只想对付武当派,不想惹太多是非,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到了最后,你还得乖乖的站到我这边来!有了正一道的力量,拥翠山庄和李观鱼难道还能稳操胜券吗? 这个答案李观鱼也不能确定,但他目前要做的事情就是凝聚人心、找出内应! 在剑气堂上,在奖勉了各派之后,他敛去了脸上的笑容,肃杀的目光落在了章三、杜仲、段然三名弟子身上。 “章三!” “在!师父有何教训?” 大伤初愈的章三还有些形容消瘦的模样,但师父的积威之下,只得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 “你是我的大弟子,在我闭关之时暂摄全权,你做了些什么呢?” 李观鱼也不客气,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安排失当、行为浮躁、见事不明、交友不慎。更为严重的是,间接导致了无辜者丧命,实在是罪责难逃! “本该将你责打一百板子,废去武功,逐出师门!” 李观鱼的话一出口,吓得章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泗横流,苦苦哀求。在江南地面,若是被赶出了,他就真的无处可去了,任何门派都不会收留李观鱼的弃徒! “弟子自知犯下大错,师父的惩罚也甘愿领受!”章三连连磕头哀告,“只希望师父看在多年情分之上,给弟子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我必当奋勇向前,绝不会给师父丢脸!” 杜仲、段然等人也不住的求情,李观鱼沉吟良久,长叹了一口气,终于说道:“你的罪责不小,为师可以准你暂时留下效力,但最终如何处置,还要看苦主的意思。” 李观鱼口中的苦主,就是父母双亡的宋甜儿,他疾言厉色的说道:“若是甜儿姑娘不宽宥于你,为师也只能挥泪斩马谡了。” 话虽如此,但总是给了章三一个缓冲的机会,他自然是千恩万谢,想着总要找个机会去求宋甜儿才行。 “杜仲!” “弟子在!”杜仲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刻,所以替章三求完情之后根本没有站起来,一直跪在地上。 “你的罪责也不小!金鸡湖一战,因为你的领导不力,折损了多名拥翠山庄弟子,还误将对手当作自己人,造成局势的被动和崆峒派受损严重,是这样吧!” 杜仲连连磕头,回应道:“师父所言,句句属实!弟子不敢强辩,但弟子本无领袖之才,只能勉力为之,难免顾此失彼,临场慌乱,请师父明鉴。” 这番话虽然是在讨饶,但却说的有理有据,令李观鱼一时倒也不能处罚过重。 “话虽如此,你身为本庄弟子,终究未能尽责!不过,看在你事后能够参与救治,及时补救,不无微功,也能减轻罪责。” “这样吧,五十板子和一年的劳役暂且寄下,待此事结束之后一并执行!” 这比章三的处罚轻多了,杜仲也不敢再有怨言,乖乖领受了下来。 “段然!” “弟子有罪,请师父责罚!”段然回应的极快,想着与其等师父问罪,不如主动承认。 “你有何罪?” 李观鱼的反问倒是让他无言以对,自己辛辛苦苦奔波千里,将各派高手请了回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弟子,弟子未能好好协助两位师兄,以至于出了这么多篓子,自然也是罪责难逃。”段然憋了半天,终于勉强想出了一条理由。 他满以为这样就能过关,却听闻一声冷哼,来自师父的质问:“你带队前往天工坊的路上消息泄露,在拥翠山庄内还发生了狙击高姑娘等人之事,你都难辞其咎!” 段然闻言,无言以对,只得垂下头来,领受了五十板子和半年劳役的责罚。 李观鱼的处置极为严厉,对于自己的弟子也毫不手软,各路高手无不钦佩。 想不到李观鱼目光一转,看向了峨眉三秀,笑吟吟的说道:“三位姑娘,刚才正好说起天工坊,倒是提醒了老夫,之前你们在那儿定制的鞋履已经送来了!” 第210章 意外 “天工坊的鞋?” “怎么回事?” “李观鱼老糊涂了吗?这与我们正在议论的大计有何关系?” 碍于李观鱼江南第一剑客的威望,众人都没有说话,但从那些人眼神都传递出了类似的信息。 作为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楚留香在李观鱼斥责段然、提到天工坊的时候,便已经猜到了他的用意,因此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峨眉三秀。 当李观鱼提到“天工坊”、“泄露消息”等字眼时,峨眉三秀都保持着平静,史秀云还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楚留香,似乎在无声的询问:为什么在这个当口提起来? 李观鱼让人将三色的鞋子放置在硕大的漆盘,向着峨眉三秀走过来的时候,三个人的表情才有了明显的不同。 林秀玉似乎有些惊喜,不自觉的伸了伸脖子,看起来对新鞋颇为期待。 史秀云则皱起了眉头,猜想李观鱼的用意,并没有太过关注鞋子。 唯有薛秀青表情依然未变,但楚留香的已经看到她白皙的手指紧紧扯住了袖口,手背上的青筋也变得明显起来,她在努力压制自己的紧张情绪。 楚留香也暗暗提气戒备,经脉中的剑气已然涌至手掌之中,若是薛秀青有什么过激的举动,他也能及时出手,以防不测! 当三双鞋随着漆盘摆到峨眉三秀面前的时候,李观鱼、楚留香都紧紧的盯着那双蓝色的鞋,因为这就属于那个嫌疑人! “秀玉师妹,你我的鞋子尺寸相似,我一时有些分不清,不如你上去帮我挑一下吧!” 沉默了许久的薛秀青淡淡的吩咐着,将目光投向了身边的林秀云,眼神之中似乎藏着些不一样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林秀玉的脸上本就不多的血色瞬间褪去了,原本瘦弱的身体似乎变得更加不堪重负,但她还是缓缓的站起来,将微微颤抖的手伸向了漆盘。 可能她与薛秀青鞋子的尺码确实比较接近,所以她在红色与紫色之间犹豫了很久,终于选择了红色的鞋子,而将紫色的鞋递给了薛秀青。 薛秀青看的很清楚,她点头微笑道:“若不是秀玉师妹的眼力好,我都几乎分不出来!” 而林秀玉则轻啮下唇,低声答道:“我也是看了好一阵才确认的。” 那么,剩下的那双蓝色的鞋就属于史秀云了!她似乎根本没在意,只是瞟了一眼,就将那双绣着精巧花纹的鞋取走了。 怎么回事? 这是楚留香、李观鱼两个人同时闪过的念头,会不会是搞错了? 从目前掌握的所有线索来推断,这双鞋十有八九应该是属于薛秀青! 刺杀孔掌柜、发放示警信号,她最有可能办得到,而且她曾经来过姑苏城,极有可能与赵守正产生过交集。 然而,结果却大出意料,薛秀青甚至没有自己动手挑选,而是让林秀玉代取,莫非她真的心中无鬼? 昨天李观鱼还在大赞史秀云前途无量,超过薛秀青,今天的结果却是重重的打了自己的脸,即便是久经风云,也一时有些困惑。 此时薛秀青明显已经变得镇定下来,往日明媚的目光重现,瞟了一眼李观鱼,又看了看楚留香,反守为攻的说道:“多谢前辈代为转交!我等姐妹目睹此鞋,对于孔掌柜的仙逝不免唏嘘,也请前辈代为转达。” 事已至此,箭在弦上,李观鱼也不能不发,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说道:“请秀云姑娘暂时休息几日,未得允许不可擅自离开!” 这句话说的很委婉,却也很坚决,隐含的意思就是将其软禁起来! 史秀云当即拍案而起,振眉怒喝道:“李前辈,我们峨眉派是为拥翠山庄助阵而来,为何遭此对待?晚辈实在不明!” 奇怪的是,按理来说作为峨眉三秀之首的薛秀青,理应为史秀云说话,但她却纹丝不动,就连林秀玉也低垂着头,似乎事不关己。 “秀云师妹,稍安勿躁!前辈这么做必有缘由,你不妨先听一听!”薛秀青沉吟了半晌,终于说话了,但说出的话却显得甚是冷漠,让史秀云大为惊异。 “天工坊送来的三双鞋中,有一双是在数年前有过记录,也就是说很可能就曾经与赵守正有过交集!” 李观鱼说的很简洁,也很坚定,“而这双鞋的主人就是秀云姑娘!为了稳妥起见,也为了在座诸位的安全,即便证据不足,我也只能先委屈你了!” “若是此事之后,发现与秀云姑娘无关,老夫自当向峨眉上下致歉赔礼!”在紧要关头,李观鱼的语气也变得冷厉起来,“不知秀青姑娘对此有何异议?” 薛秀青这次带队出行,得到了掌门静虚上人的授权,若是她坚持不从,可能会有另一种结果。 她盈盈站起,声音不高,但却极为坚定:“秀清素来维护江湖正义,不持门户之见。既然秀云师妹身处嫌疑,不妨就依李前辈所言,暂时委屈几日吧。” 随后,她的目光又转向了惊愕、愤怒的史秀云,微笑着去安慰道:“若你是无辜的,自然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无须过于担忧,我和秀玉师妹也会去看你的。” 这番话让史秀云如坠冰窟,浑身战栗,此时她回想起那晚与薛秀青不欢而散的场景,以及她饱含杀机的“秉公处理”四个字! 原本以为大家都是在气头上,说的是气话而已,过个一两天也就好了,想不到自己竟然这么快就成为了重大嫌疑人,而薛秀青居然真的落井下石! 此时,在座诸人的目光已经变成了怀疑、惊惧和敬而远之,她何曾受过如此的侮辱,一气之下将随手的长剑抽了出来,大喝道:“我史秀云之前从未到过姑苏城,也未与赵守正合谋,为何被如此对待?” “不好!” 在史秀云拔剑的那一刻,楚留香便知情况不妙,不论是她想要自戕还是攻击他人,都会招致更严重的后果。 在他的心目中,始终认为刚才的那一幕中藏着不少蹊跷,千万不能将事件扩大! 第211章 通臂拳 就在史秀云的长剑刚刚举起来的时候,楚留香掌指之中的剑气已然到了! 不过他的分寸拿捏的极好,并没有伤人,只是击中了她持剑的手腕。 史秀云只觉得酸麻之感袭来,手中的长剑已然把持不住,当啷一声坠落在地。 她回头一看,便知出手的就是楚留香,那人正一脸苦笑的看着自己,示意不要冲动!原本在心中对他的好感也瞬间消失殆尽。 史秀云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竟然不管地上的剑,腾跃而起,冲着楚留香而去,身形敏捷至极,双臂似鞭甩出,飘忽不定,带出猎猎衣袂之风。 楚留香这才想起,这史秀云最擅长的并非是剑,而是峨眉秘传的通臂拳! “想不到秀云的通臂拳法竟然到了如此的境界!” 薛秀青眼看着拳路纵横、大开大合,刚中有柔,虚实不定,就如海边的涨潮落潮一般,忽来忽去,声势浩大而又出其不意。 她向来认为通臂拳更适宜男子修炼,史秀云即便天资再高,也难突破体力的极限,而此时来看,史秀云分明已经探索出了一条刚柔并济的新路。 尤其出色的是她的腿功,各种踢法眼花缭乱却又不失法度,不仅将她长腿的体态优势发挥到了极致,还加强了双臂拳法的威力。 “若是与她正面交战,胜负也未可知呢。” 薛秀青不自觉的握紧了手中的剑,暗暗思忖。 楚留香为了避免意外的损伤,并未使出全力进攻,反而是以其轻灵的身法一味游走,闪转腾挪,想要避其锐气。 出乎意料的是,激战数十招之后,两人的节奏竟然隐隐相合,一进一退、一攻一守,不像是对决,倒像是配合的进行某种表演。 再加上男子俊朗不凡,女子高挑秀美,招数又极为潇洒灵动,让观战诸人赏心悦目,一时竟然忘了胜负。 只有观战的苏蓉蓉,看着对战中的两人,微蹙双眉,心中颇有些复杂的感觉。 史秀云本非莽撞之人,只是被人误认为内应奸细,心中愤慨,一时热血上冲而已,渐渐也就清醒过来,手中的招式也就缓了下来,不再如最初的急风骤雨一般。 她的招数变化反映了心态的不同,与她交战的楚留香立刻就察觉了出来,也相应的放缓了身法。 两人双掌相交的一瞬间,楚留香冲着她眨了眨眼,又微微点了点头,史秀云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相信你!” 也许楚留香真的有某种超乎常人的魅力,只是这一个动作,就让史秀云放下了心中的愤怒和焦虑,变的冷静平和。 不过,她看到楚留香九分防守、一份进攻的策略,心中也未免有些不满意,心想:莫非我的通臂拳如此不堪一击吗?我非得让你见识一下厉害! 突然之间,她的身形犹如陀螺一般旋转起来,双拳双腿就如风车一般,速度极快令人目不暇接,她就是要使一下性子,却让楚留香猝不及防。 他纵然武功比史秀云高出数筹,也没猜到这女子的心思,再想躲闪已经来不及了,肩膀、前胸接连挨了几下,踉跄后退了两步。 不过史秀云也并未使出全力,见心意已偿,嘴角浮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收住身形,昂然而立道:“既然秀云身处嫌疑,我也愿全力配合!只是希望前辈与诸位英雄细细追查,务必还我清白!” “秀青师姐,秀玉师妹,一切都拜托了!” 薛秀青含笑点头道:“如此甚好,不伤和气!” 而林秀玉的目光却是不敢与秀云相接,微微一触便又垂下头去。 楚留香拍了拍衣衫,笑着说道:“秀云姑娘的通臂拳果然不凡,楚某人不是对手,承让承让了!” 史秀云灿然一笑,犹如鲜花盛开,心中自是欣喜,但她毕竟是峨眉高手,其中深浅知道的很清楚,倒也不会认为真是如此。 “你也不用过谦!论功夫,如今你在我之上,我只是让你见识一下通臂拳的厉害而已!有朝一日,未必不能胜过你!” “说得好!”李观鱼点头赞道,“秀云姑娘的气概不凡,不弱于须眉!若证明你真是清白,老夫自有一套微末的武艺相赠,作为赔礼。” 李观鱼嘴里的微末武艺,岂是寻常可比,史秀云倒也不客气,大大方方谢过了。 随后就跟着段然出去,被押入了水牢之中。当然她不会受到水刑之苦,只是被限制出入而已。 “适才秀青姑娘深明大义,不徇私情,实在是足为峨眉弟子的楷模!” 见史秀云安然离去,李观鱼也放下了心中的石头,若是惹出了什么伤亡,到时候就不好见自己的老友静虚上人了。 “前辈谬赞了!”薛秀青气定神闲的回答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峨眉派素来以天理公道为先,这也是郭祖师的训诲,我等时刻铭记在心。” “善哉,善哉!既然前辈已经出关,内应嫌疑也已处置,我等皆听前辈差遣,不知有何指示安排?” 目睹了刚才的一幕,始终没有说话的少林无花,终于将目光从手中念珠移开,作为各派的代表发问道。 “从过往之事来看,在诸位的努力和牺牲之下,我们已经逐渐逼近了对手的核心区域。”李观鱼从容不迫,尽显前辈风范,“即便是幕后之人,也迫不得已亲自出手。” “也就是说,赵守正等人的图谋已经彻底暴露在我们面前,而我们的应对也让他手里的底牌越来越少了!” “对于他们来说,利在速战!而对于我们来说,最重要的任务是挖出幕后之人以及星宿派的余孽,永绝后患!” “因此,据我判断,用不了多久,赵守正必然会按捺不住,利用所有底牌、隐藏的实力与我决战,到了那时,我们就趁机反击,将其一举擒拿!” “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需要做好充足的准备,剪除其羽翼。” 李观鱼目光灼灼,声音更为坚定,“希望各位同心协力,各司其职,李某在此先行谢过了!” 第212章 官与民 “虽然,史秀云有重大的嫌疑,但毕竟尚未确认,而且她是否还有同党,也是未知。” 李观鱼与楚留香交换了一下目光,才按照事先的安排说道,“因此,我会分别与各派的高手交代任务,你们相互之间不可相互打听、泄漏,否则就按内应处置。” 李观鱼承担的是与姑苏府的老爷和当地守备军队的沟通,在必要的时候阻止来自金陵府的官方力量介入。 从朝廷体制上说,金陵府类似于南方的中心,地位仅次于京师,俗称“南京”,比姑苏府高了一级。 但姑苏府由于其工商繁荣,经济地位举足轻重,其知府向来由朝廷特派,是天子的近臣,因此也并不真的将自己看成金陵府的下属,颇有平分秋色、分庭抗礼之意。 这也是李观鱼有信心凭着自己和拥翠山庄举足轻重的地位,以及与知府严大人的长期良好关系,避免朝廷力量的介入的原因所在。 而姑苏府的守备将军戚志光则与他的关系更好,年轻时曾经得到李观鱼的资助,并且传授过一套剑法,一直视其为师长。 当两人听说金陵府在姑苏城的某处河道建设了水坞,还有好几艘双桅大船,都不由色变。 严知府是个文官,老成持重一些,只是皱眉捻须,不发一语。 戚志光却才三十多岁,火气十足,一拍桌案,破口大骂道:“这是老子的地盘!金陵府那帮龟孙竟然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敢私设水坞,我看刘瘸子不想要命了!” 金陵府的刘知府虽然位高权重,但一条腿却曾经摔折过,愈合中出了问题,所以走路一瘸一拐。 “志光,不可信口开河!刘大人年高德劭,说不定是他部下所为呢?会不会是锅成亮自作主张?” 非议上司是官场大忌,况且正四品的守备与正二品的金陵知府有着天壤之别,传出去会被人当作把柄。 “严大人,我朝的体制乃是以文制武,兵符印信都在刘瘸子手里,没有他点头,姓郭的怎么敢自作主张?” 这句话说到了点子上,地方驻军的将领日常只负责训练,用兵之时需要得到当地最高长官的授权方可。 那这个问题就大了!弄的不好,会引起不大不小的风波,甚至会影响许多大员头上的乌纱帽,严大人沉吟良久,迟迟没有说话。 戚志光却不管这一套,李观鱼对他有恩,再说这件事明显就是金陵府有错在先,他的腰杆硬得很,正好可以收拾一下目中无人的金陵守备军。 “大人,请您拨给我五百人马!卑职连夜将那私设的水坞给端了,将人证、物证都留着,您再向朝廷上一本,说不定就将刘瘸子拱下来了。” “到时候,朝中自会有人替您说话,说不定还能顺利接手金陵府呢。” 别看戚志光是个武夫,平常满口粗鄙之言,其实早年间也曾经读过书,肚子里的货色还是不少的。 这小子说的倒也没错,我所行之事都依照朝廷律法,任谁也挑不出错来。再说,李观鱼所送的这份大礼,实在是丰厚,自己又怎么舍得推出去呢? 不过,朝廷官员自然要有气派,严大人一本正经的说道:“长者所言之事,本官自当派人前往查验,若果真如此,本官自当维护一方安宁,维护朝廷体制!” 李观鱼自幼便有神童之名,文武双全,又历经无数风波,这位知府大人的话已经说到了明处,那就是绝对不会让金陵府插手姑苏城的民间之事。 “庄主若是人手不够,我守备军三千精锐都可以用来维系治安,以防暴民作乱!” 既然知府大人都点了头,戚志光也就放开了,拍着胸脯向李观鱼保证,赵守正等人在他眼中就是暴民。 严大人很不满的瞥了这个年轻的下属一眼,口无遮拦的毛病若是不改,迟早被人算计,丢官罢职都算是轻的。 “严大人,戚将军,两位父母官请放心,李某生于斯、长于斯,一切都以姑苏城的安宁为第一要务。” 虽然别人客气,李观鱼还是能够摆正自己的位置,对当地的官员极为尊重,这也是大家都乐意与其长期交往的根本原因。 “不过,江湖之中的事情,还是由江湖中人来解决,不敢劳动两位大人费心,也绝不会牵连到两位的。” 听完李观鱼的表态,严大人紧绷的脸色立刻松弛了下来,微笑着说道:“李庄主在姑苏城的名望,本官上任的第一天就耳闻了,这么多年交往下来,果然名副其实啊。” “本官相信,些许跳梁小丑,根本无法撼动拥翠山庄数百年的基业,李庄主的八十一路凌风剑法,可称无敌!” “本官与戚将军碍于朝廷律例,不可牵涉其中,但也会很好的维系治安,为李庄主扫除后顾之忧。” 这番话就看出了严大人与戚志光的区别,他的话似乎什么都没有说,但又似乎什么都说了,这正是做官的高明之处。 “戚将军听令!” “卑职在!” “本官命你点齐五百军士,明日一早出发,前往李庄主所说的那处水坞查验。” 严大人生怕这小子太过莽撞,将兵符交给他的时候,还特意叮嘱道,“不可擅动刀兵,将相关人等集中关押起来,等候审讯!” “大人放心!卑职必定不会杀伤一人,保留所有人证与物证。” 李观鱼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拉住正要离去的戚志光,叮嘱道:“水坞之中,有两名看守,一名叫王六,一名叫福顺,乃为我之内应,将军到时留心即可。” “原来如此!怪不得如此机密的信息都瞒不过庄主,了不起!你老放心,我一定暗中照顾好!” 戚志光一竖大拇指,大笑着赞道。 而一旁的严大人则更加放心,人家都已经安排了内应,这情报定然不会有错。 若是上天和祖宗庇佑,说不定我严某人就能借着这次东风,扳倒刘瘸子,连升两级! 第213章 凶厄之兆 “师兄,我们是不是该出发了?错过了参悟太上石碑的时辰就不好了。” 太上石碑乃是千年遗物,历经风霜洗礼,根据大风推算,每日必须在这一两个时辰参悟,才能获得感应。 然而,盘膝打坐结束的大风却皱眉道:“刚才我心血来潮,掐指一算,今日似有凶厄之事,恐怕不宜出门。” 长风闻言,不禁大笑道:“师兄着相了!我等道门中人,参悟圣碑,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岂有凶厄之说?” “再说,以我等的武功修为,岂会惧赵守正之流的跳梁小丑?”长风并未参与过之前的大战,虽然听过战况惨烈,但总以为是夸大其词。 在他心中,天下的门派之中,过去自然是少林最强,但自从张三丰祖师创设武当之后,数百年来,就是武当为尊! “师弟慎言!”大风沉下了脸,难得的教训了几句,“修道之人,当以谦冲圆融为先,怎可先存了贡高自慢的心思,将来如何能够得窥天道、修成正果?” “再说,昨日之事你也看到了!无论少林、昆仑,还是丐帮,都想着在这一次大战中打出声望,占据上风。莫非你自认为武功修为高过无花、卓不凡?” 长风这么多年来与师兄朝夕相处,熟知他的脾性,知道被教训的时候得及早认错才行,忙赔笑道:“师兄说的是,长风一定谨记在心!“ 大风将气息纳入丹田之中,又默念了几遍静心咒,瞥了长风一眼,说道:“这几日的参悟,似乎对你的修为提升很有助益吧。” “师兄神目如电,所见不虚!”长风有些小小的自得,这几日的真元充盈,似乎有了突破之兆。 “修为最忌过于执着!”大风站起身来,一边往外走,一边神色郑重的嘱咐道,“须记得过犹不及的道理。” “记得,记得,师父之前也曾提醒过,我一直谨记在心。”长风嘴上答应,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 他如今正当盛年,修行自然是勇猛精进,这次看到无花、卓不凡等人年龄比自己还小,武学造诣却极高,更是加强了他的紧迫感。 “此次大战绝非寻常,其中疑点甚多,从峨眉三秀的表现就能看得出来!”大风的眉头并未放松,“薛秀青的嫌疑甚大,但结果却是史秀云!“ “是啊,怎么会是史秀云呢?我看李观鱼也是心存疑惑,大约超出了他的意料。”长风是参与了天工坊之行的人,前后情形都很清楚,却想不通怎么会翻了盘。 “长风啊,修行之事归根到底只能靠自己,无论身处何时、何地,千万不能迷失本心!” 这么多年来,师兄的训诫自然是从来不断,但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师兄说的这么细致了,长风不禁有些诧异,笑道:“师兄以后多多提点就是了!” 大风自己也有些奇怪,今日似乎说的多了些,倒像是以后没机会说一样,大约还是一大早就心绪不宁所导致的吧。 青牛观的大门依然破败,但香火却极为鼎盛,虽然石碑被拥翠山庄的弟子们牢牢守在静室之中,不容窥探,但那些信众们可以叩拜太上老君手植之树已经极为兴奋了。 如今的守缺道人,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道袍,上绣太极八卦图,平常散乱的头发也被簪子聚拢起来,整个人看起来清爽了不少,总算有了几分修道之人的模样。 “两位道友来了!”见到自己的福星联袂而至,守缺道人满脸笑容的迎了上去,若不是他们,自己怎么能收得到这么多的香火钱,这几夜乐的都睡不着觉。 “守缺师叔有礼了!” 大风、长风却是规规矩矩的按道门礼仪行事,不管此人修行如何,既然是道门的长辈,自然应该尊重。 “不敢,不敢!两位道友有礼!” 守缺道人倒也习惯了,心中有些感谢前任馆主,若不是他收了自己,给了一个道门的身份,哪里有机会能够与武当派的高人说话呢。 “自从富唐调派人手来之后,静室就禁止任何人进入,以防圣物有所闪失。”守缺在前面引路,与负责看守的拥翠山庄弟子打了个招呼。 大风点了点头,却发现这些看守之人似乎没睡醒,眼神之中有困倦之感,还有人不停的打哈欠。 “练武之人,怎么会如此懈怠,毫无精气神可言!怪不得拥翠山庄后继无人。”长风也注意到了,不免腹诽。 “今日的香客很多吧,檀香味比昨日浓重的多。” “是啊,是啊,这两天我又进了一些香,味道更重些。”原来是守缺为了多赚些钱,特意去进了更便宜的劣质香,想不到被长风闻了出来。 他却不知道,就是这极为浓重的香味掩盖了青霞所施放的迷香,大大削弱了看守之人的灵敏度,使他们感到疲乏无力。 不大的静室已经收拾的整整齐齐,除了居中而立的石碑之外,只有一张桌案摆放供奉之物,还有几个蒲团,供大风、长风参悟冥想之用。 大风进了静室之外,与长风两人对着石碑恭敬行礼,随后似乎是无意的说道:“守缺师叔,我们参悟之时需要绝对安静,请您出去之时吩咐外面的人不可打搅。” 守缺明白,这是委婉的逐客令,往日也是如此,但今天大风说话的口气更为冷峻,隐隐有种催促的感觉。 “好!好!两位道友且请自便。”守缺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并且将静室的大门关上,长出了一口气,心满意得的往正殿而去。 说来奇怪,平日里他老是睡不醒,什么活也不干,每天都无精打采,而如今每天要忙上大半天,事情根本做不完,却是精神健旺,恨不得睡觉都睁着眼! “若是石碑被运去了武当,我这青牛观的香火又要大受影响。”他边走边盘算着,“还是得跟玄妙观好好谈谈,后半生就有靠了!” 静室之中的大风却没有如往常一般开始打坐,而是对着面前虚无的空气说了一句话:“不知是何方道友驾临,还请现身吧!” 第214章 道门内战 大风的这句话用上了武当秘传的绝学“金科玉律”,就如同一道道音波在空气之中震荡,屋梁上的灰尘扑簌簌的落下,就连地面也似乎在有节奏的震动。 武当派这一门绝学与少林的佛门狮子吼异曲同工,都能够破解世间一切迷障。 原来大风进入静室之后,就感觉眼前有一道道屏障,似乎挡住了石碑本应放射出来感应灵气,而且力度之强,绝非寻常道门之人,这才让守缺先行离开,以免殃及池鱼。 长风闻言浑身一震,看到师兄面色严峻,知道必有大事发生,连忙运起武当纯阳功护住周身经脉,双腿也摆出了太极八卦步的架势。 过了不多时,眼前的空气似乎被揭下了一层薄膜,在此膜的后面显现出了数道人影,为首一人身披道袍鹤氅、佩戴紫金八卦盘,正是正一道的南宗师君张元济。 在他身后始终低着头的人,正是与青霞剑法相当的白鹤道童,除此之外,就是形貌各异的四大祭酒。 张元济等六人以正一道的神通潜入此地之后,便精心布设了“六合阵”! 此阵不仅能隔绝内外交通,还能隐匿于其中,即便是一流高手也未必能够看破。 想不到被这大风一眼看穿,倒是让张元济颇为惊异,心中思忖:武当派这些年盛名在外,倒真有些本事。 “呵呵,两位武当的道友有礼了!”张元济的声音依旧低沉,“贫道乃是正一道南宗师君张元济,在此恭候多时了!” 大风目光一凛,“正一道南宗师君”这几个字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 正一道是道门第一大派,南宗师君统领江南道门,拥有着极大的权势和威望,今日却来这里,为了什么自是不言而喻。 “道兄有礼了!”大风也回了个礼,却并没有称呼其为师君,“在太上石碑之前设伏,恐怕有违我道门清净无为的宗旨吧。” “大风道友此言差矣!”张元济面带微笑,似乎在看着已经落入圈套、无力反抗之人,从容说道,“我正一道祖师是唯一亲手领受太上老君所传道法之人,乃道门正统所在。” 他转头看向石碑,不无喜悦的说道:“如今这圣物重见天日,自然要归我正一道所有,这才算是物归其主,也是千万信众的共同心愿。” 张元济一张嘴就要强抢石碑,还摆出一副民心所向的架势,丝毫未将武当派放在眼里,当即惹恼了长风。 “张道友,这石碑乃是由我武当派所发现,自应由武当派保管供奉!”长风疾言厉色,丝毫不给这位江南的道门领袖面子,“若说渊源,武当玉虚宫的真武大帝远远在贵派祖师之上吧!” 张元济被他几句话一挤兑,目中凶光显露,冷笑了两声道:“两位道友,我是看在同属道门一脉的面子上,好言相劝,以免枉动刀兵,伤了你们!” 说完一挥手,四大祭酒和道童身形一晃,站住了方位,将大风和长风围在中间。 “看来对方有备而来,以有心算无心,我们终究还是大意了!” 大风通读道藏,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奥秘,这道六合阵不仅将他们两人的气机锁住,还隔绝了与天地之间的联系,就连声音都传不出去,极难破解。 而四大祭酒虽然形貌各异,但是都看得出身怀上乘武功,手中所持的兵刃各不相同,却又能相互配合。 张元济的深浅一时看不清楚,但能够身居师君高位,统御信众,功夫修为绝对不弱,再加上正一道的神诀花样繁多,稍不留神就会着了道。 看来此战极为凶险啊! “若是大风、长风两位道友能够迷途知返,放弃对这石碑的非分觊觎之念,本师君也会看在同属道门,宽宥尔等!” 张元济成功的将武当派两大高手困入大阵,心中甚是得意,想着不战而屈人之兵。 没想到他的这句话倒是点醒了尚处于踌躇之中的大风,堂堂武当弟子,受张三丰祖师遗泽教诲,怎可临阵退缩,更不可放弃修持多年的道心。 从张元济的预先布局,以及对他们的了解来看,多半是与赵守正有着很密切的联系,他们的目标绝不仅仅是石碑,消灭武当所派出的人有生力量也许更重要。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长风,师兄弟虽然并没有交谈,但早已心意相通,无非与敌人决一死战,为护佑圣物而死,也算死得其所! 大风长啸一声,须发飘逸,背后的武当松纹剑已经在手,与此同时,长风也已经手持长剑,师兄弟二人一前一后、一左一右,便似有千军万马、广阔天地! “厉害!”张元济是识货之人,看出这就是武当派的乾坤剑法,一阴一阳、一正一奇,犹如囊括世间万物的所有特质,无所不包,也无往而不利! “既然两位道友执迷不悟,不愿归附正道,本师君也只好代天行事了!” 张元济粗短的手指在空中划了几道,宝石戒指的光芒璀璨夺目,似乎停滞在了空中,就如同时间流逝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 长风略一晃神,就觉得手脚距离自己的身体变得无比遥远,好像无法控制一般。大风见状不妙,一指点中其后背的灵台穴。 长风被纯阳真气一激,立时让他从幻境中醒来,一招“庄周梦蝶”挥出,非攻非守,却又精妙绝伦。 他间不容发的躲过了一名祭酒的拂尘,还削去了另一名祭酒的半片衣袖,而他的手腕也被拂尘之风扫过,红了一片。 而大风则是以一招威猛无比的“盘古开天”挡住了另外两名祭酒加上白鹤的攻势,经过纯阳功灌注的剑身犀利无比,竟然削断了一根铁尺! 双方只是第一个照面,便已经险象环生,各自都有些心惊。 “正一道果然有许多障眼法,实在防不胜防,必须小心应付!” 而施展“延时诀”的张元济也在感慨,大风的修为高深、神志清明,竟然轻易就能破去这门道术! 第215章 自成天地 乾坤剑法乃是武当最强的双人剑法,与单人施展的太极剑法、七人联手的真武剑法,并称为武当三大剑法。 张三丰祖师晚年之时,见到门下弟子虽然资质不俗,个个都称得上一流高手,但若是遇到真正的绝顶高手,还是力有未逮,于是俯仰天地、参透造化,创出了这一套乾坤剑法。 在他老人家的心目之中,武当七子之中的任意两位联手,就不惧世间任何高手,而数百年之间,只有大风、长风两人将这套剑法修炼到了最高的境界。 因此,即便面对张元济所摆下的六合大阵,两人依然面无惧色。 大风所使出的第一剑以刚猛凌厉为先,堂堂正正,暗合了“乾”字;长风所使的第一剑则是灵动变幻,出奇制胜,暗合了“坤”字。 六合阵不论如何变幻莫测,总是脱不开天地之间的乾坤阴阳变化,大风和长风即便无法破阵,但张元济也无法轻易击败。 张元济作为正一道南宗师君,不顾身份预先设伏,又以众凌寡,还配上了“延时诀”,却丝毫没有占到便宜,心中讶异之外还有些羞恼。 “两位道友的手段果然不凡!”张元济在如此相互挤压的气场之下,还能从容自若的说话,也显得他的道行不浅,绝非浪得虚名。 “不过,你们两位的真元毕竟有限,纵然能坚持一时,在我六合阵如同磨盘般的碾压之下,恐怕也是难逃身败。” 张元济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却似乎更有诱惑力,直刺两人的耳膜,“若是愿意就此罢手,归顺我正一道,我南宗的左右护法虚位以待啊!” “武当山清修几十年,远离滚滚红尘,离群索居,又有什么人生乐趣!入我道来,只需遵奉道祖,其余均可自便,不但尽享人世繁华,还能参悟道法,何乐而不为呢?” 他说的倒也是实情,与武当派、全真教这些道门相比,正一道的戒律最为宽松,无论对于道士、信众,都很少约束,这也是能发展壮大的重要隐私。 但是相对来说,良莠不齐的问题就更加突出,正一道固然有不少人才,但资质低下、品行不端的也极多。 作为南宗师君,张元济也觉得需要有所改进,而如果能够将武当派的两大高手招揽下来,那就不止是对正一道名声的大幅提升,而且可以让他们承担吐故纳新的重任。 天一道的祭酒们则各占四个方位,单手指天,齐声高呼:“正一道宗,无上神通!” 一道道音浪就如同排山倒海一般,向大风、长风二人袭来,似乎眨眼之间就会被淹没一般。 这就是正一道七大神诀之一——降伏诀!人数越多,效果越强,如果是在千百人面前布道之时,铺天盖地的声音足以将所有人收为信徒。 张元济与四大祭酒合力,此诀的威力自然无与伦比,但他真的认为这样就可以动摇大风、长风的道心吗? 当然没有这么简单! 降伏诀的奥妙之处在于,若是你的心志不够坚定,当然就会融入这声音之中,但若道心稳固,出言反驳,依然会被音浪趁虚而入,扰乱自身的气机。 既然你武当的“金科玉律”这么厉害,何不施展出来与我的降伏诀对抗呢?这就是他的如意算盘。 让他失望的是,无论是大风还是长风,手持松纹剑,纹丝不动!对于连绵不断的音浪充耳不闻,不但没有开口,就连脸色都丝毫未变。 在张元济的眼中,这两人似乎合成了一块巨石,在巨浪的冲击下岿然不动、沉默无言,却也无懈可击!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只能来硬的! 一声令下,四大祭酒各展兵刃,向着大风、长风两人攻了过来,锯齿剑、拂尘、铁尺、判官笔,四种奇门兵刃汇集在一处,如同泰山压顶一般袭来。 大风松了口气,刚才的正一道施展的“降伏诀”确实厉害,自己有好几次想以“金科玉律”反击,只是心中始终有个声音反复提醒:坚定守住! 他甚至能够感觉到,长风背后已经开始冒汗了,只是凭着道心在支撑。 至于明刀明枪,反而好对付,天下间还没有什么武功能够轻而易举的与武当乾坤剑法相抗衡! 张三丰一生武功的精粹,果然不同凡响! 四大祭酒在乾坤剑法之下,根本讨不到便宜,相反竟然被渐渐压制住了,若不是仗着六合阵的奥妙,恐怕早就受伤败北了。 但大风并未得意,因为对手之中最强的张元济还没下场,那个不知深浅的道童也看的很仔细,似乎是在琢磨两人的剑路。 张元济也有些奇怪,酣战了半个多时辰,大风、长风的真元竟然如此充沛,气定神闲,丝毫不见减退,莫非这也是武当派的不传之秘? 六合阵本就禁锢了天地间的元气,可以让被困阵中之人得不到补充,真元逐渐枯竭,但这乾坤剑法却是自造了一个小天地! 两人配合施展的剑招,阴阳两仪相辅相成,真元也就一直循环往复,耗用的部分极少,不要说大半个时辰,即便再战两个时辰,也不一定能耗尽。 这可如何是好? 张元济皱紧了眉头,他是道法高手,对于世间所有的修炼法门都有所了解,自然也能大致看清乾坤剑法的奥妙之处,问题是怎么破解? 他毕竟是在姑苏城,外界的情况瞬息万变,若是拥翠山庄那边的高手得到消息蜂拥而至,就算他有三头六臂也抵挡不住,更不用说剑法通玄的李观鱼有可能亲自出手。 身畔的白鹤双眼紧紧盯住大风、长风,似乎要将他们所使出的每一招记下来,嘴里则是念念有词,似乎是在计算着什么。 他感受到了张元济的焦虑,却没有说话,而是缓缓的将桃木剑抽了出来,气势俨然,顿时就从小道童变成了一流的剑客。 张元济大喜,知道白鹤素来从不失手,既然他拔出了剑,必然是有了破解乾坤剑法的招数。 第216章 正心剑 天下间的所有剑阵,无论是乾坤、两仪,还是四象,亦或是昔日全真教着名的天罡北斗阵,甚至更大规模的三十六星宿阵,都面临同样的问题——不均衡! 世上没有任何两个人的武功是完全处在同一水平,总有高低上下之分,而剑阵的设计者则都是以实力均衡作为前提,这就导致了剑阵之中总会存在漏洞。 当年全真教兴盛之时,天罡北斗阵的名头也是响亮至极,但却从来没有真正击败过绝顶高手,最多只能暂时将其困住。 一旦被五绝级别的高手看透了虚实,只需全力攻击最弱的一环,则其阵不攻自破。 乾坤剑法同样也是以剑阵的方式施展,因此也就必然存在这个问题! 白鹤不但通晓数十种剑法,而且记忆力超群,将大风、长风两人施展的剑招一一记下,果然有了发现——长风比大风弱,而且弱了不止一筹! 每次四大祭酒的进攻,大约有七八成都是由大风挡住的!而长风的剑招通常只是翼护、骚扰,以及衔接的作用,若是单论战力,两大祭酒合力就足以胜之。 但乾坤剑法精妙无比,两人又是长年配合,心意相通,压力越大,反弹越强。单靠四大祭酒根本无法将其分割,因此也就做不到攻击弱环。 “既然四大祭酒做不到,那就由我来助一臂之力吧!” 正一道绵延千年,信众无数,能人异士更是数不胜数,所积累的各种道法、武功,可以说浩瀚如海,除了最出名的七大神诀之外,还有一门极为特别的剑法,称之为——正心剑! 这门剑法是第十六代祖师所创,又历经数百年的剑术高手不断修正,到了第二十九代祖师,也就是张元济的祖父这一代才最终完成,历经岁月的磨砺,威力极大,所以才能以道门之名冠之其上。 就看白鹤在出招之前,屏息凝气、举剑向天,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在祷祝些什么,又像是向上天祈求某种神灵的庇佑。 而四大祭酒也听到了,面色也都为之一变,知道此剑一出便是决胜负、见生死的时刻,就如同听到了战鼓一般,齐齐加大了对武当派的攻势! 不知是错觉,还是光线的因素,在白鹤念完咒语之后,原本暗沉的桃木剑突然明亮了起来,就如同初升天边的太阳一般,开始散发出炽热的红色光芒! 大风与长风看到了这一幕,纵然心中无惧,对这些祈禳之术嗤之以鼻,但见对方如此郑重,也知必有蹊跷,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此刻的白鹤也从白净秀气的小道童变成了赤面威武的护法灵官,怒睁双目,隐现金光,霹雳般的大喝一声:“尔等外道,还不授首!” 随即红光漫天,剑影纵横,这一剑刺出,就有三十六般变化,暗合三十六天罡之数! 他这一剑并没有刺向长风,而是全力攻击修为高深的大风,剑虽未至,炽热的剑风已然席卷而来,耀眼的红光更是让人无法直视。 即使来势汹汹,大风也丝毫无惧,以一招至简至纯的“天行健”,反守为攻,竟然不理正心剑的诸般后续变化,直刺白鹤的丹田! 然而,他立刻感觉到了不对,因为四大祭酒的攻击居然同时消失了,他这一剑也没有受到任何阻碍,而身旁的长风却在同一时刻陷入了困境。 因为四大祭酒的所有力量都集中到了这一点! 原来刚才白鹤嘴里所念诵的不仅仅是祈禳之词,还有夹杂其中的攻击号令,这是正一道的暗语——待我出手之时,全力攻击长风! 这就是经过他精密计算之后得出的结论:以正心剑缠住大风,只需要十招,四大祭酒就能联手击败长风!而长风一倒,大风也就独木难支了。 经过数百年的去芜存菁之后,正心剑虽然总共也不过十一招,但是每一招变化万千,再辅以正一道的幻术,一旦交手,就如同陷入泥沼之中,无法脱身。 白鹤自知并非大风的对手,正心剑也绝对无法击败他,但他有充足的信心,困住他片刻! 总体来看,他的计算并没有太大的出入,只有两点的小小偏差:第一,大风的实力比他看到的更强大,对决之时还隐藏了一部份力量,防备突袭。 第二,大风根本没有与他交手,而是直接反击,松纹剑隐带风雷之声,攻己之必救。 白鹤心中一凛,想不到大风的剑如此可怕,当即收剑变招,以正心剑的第三式消解其剑气,再以第五式的后续八个变化挡住了松纹剑。 两剑相交,白鹤倒退了两步,脸上就如同充血一般,而大风只是退了半步,就将余劲化解,高下之分立现。 想不到大风的内力如此精深,张元济终于第一次变了脸色,这使他意识到:武当派的人十分难缠! 白鹤用了三招才化解了大风的攻势,但他连一口气都没有缓,强行使出正心剑最锐利、最快的一招——不问苍生问鬼神! 如此运用真气,必然会对自身造成极大的损伤,但白鹤深知绝对不能给大风腾出手来回援长风,因此不惜一切,使出最强硬的招数,迫使其接招。 此刻长风受到了极大的压力,在四大祭酒的人合围之下,真气的运行、剑法的施展都好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牵住了,再也没有灵动可言。 只不过两三招之间,背上挨了重重的一尺,锯齿剑也已经将他的左臂划出了数道血痕。 但他知道大风不能分心,所以强行控制心神,未发出丝毫的声响,苦苦支撑着,剑光越来越暗淡,被压缩到一尺的距离。 大风的修为虽然稳稳超过白鹤,但在正心剑的全力纠缠之下,一时却也无法摆脱。 他心知长风正处于极危急的状态,拖延不得,只能行险一搏! 白鹤何等机敏,一看他的脚步往后挪了半步,就知道他的心思,正心剑步步紧逼,不留丝毫余地。 “乾坤倒转!” 随着大风大喝一声,长风心领神会,攻守之势顿时逆转! 第217章 各逞其能 张三丰不愧是千年一出的武学奇才,以他的智慧创造性的解决了剑阵不均衡的问题,那就是这套乾坤剑法的精要所在——乾坤倒转! 剑阵不均衡问题的产生在于每个人的武功高低不同,遇到眼光高明之人,比如白鹤,便会批亢捣虚,通过攻击弱环而实现破阵。 乾坤倒转的创设使得剑阵中之人的强弱变成相对的,也就是说这一刻你是强的,下一刻你就可能是弱的,让对手无法准确判断。 做到这一点的基础在于,施展乾坤剑法的两人必须要深谙武当秘传纯阳功!这路功法使得真气能够在两人之中游移,根据外界的压力动态调整,遇强则强、遇弱则弱! 随着这一招的使出,场中形势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 白鹤的正心剑法突然少了很多阻力,似乎对面的大风功力骤减了五成,但他却以为是诱敌之计,不敢全力攻击,毕竟大风的修为稳稳压过他一头。 而四大祭酒就惨了! 原本处于被动挨打局面的长风像是换了一个人,功力陡增,掌中松纹剑犹若神助,剑芒忽长忽短,剑光闪烁,化为漫天的星光般朝着四人倾泻而下。 这一剑的威力极大,附有数十年的纯阳真气,可谓挡者披靡!四大祭酒猝不及防,纷纷转攻为守,使出浑身解数抵挡这一招。 只听当当声响,另一把铁尺也被削断了,锯齿剑的九道锯齿也被削去了五道,变得光秃秃的模样,而另外两人虽然保住了兵刃,但一个右腕被划伤,另一个肩部中剑,鲜血淋漓。 仅仅这一剑,正一道两人受伤,两人兵刃受损,可谓损失惨重,也让观战的张元济皱起了眉头,不停的摩挲手指上众多的宝石戒指,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白鹤眼看长风功力大增,既然击退了四大祭酒,立刻就猜到大风必然采用了某种传功的秘法,将自己大半的功力转移给了长风。 虽然他不明白这种功法的奥秘,但并不妨碍他抓住时机。 既然大风的功力渐弱了,他的正心剑也就更为猖狂,中宫直入,朝着大风猛刺而去,意图一举建功! “不好!”张元济面色阴沉,知道白鹤毕竟年轻,还是中了圈套。 “来的好!” 大风见其不留余地的一剑刺来,长啸一声,松纹剑划出十余道交织的剑光,不仅挡住了他的进攻,而且反守为攻,一招“飞斩玉龙”,犹如迅雷般怒劈白鹤。 他很清楚,敌强我弱!对方还有一位主将没有出手,若是不能尽快重创一两人,再打下去恐怕就要支撑不住,所以这一剑也用了全力! 不仅是他的全力,还有长风的五成功力,单就功力深厚而言,这一剑恐怕已经不下于武当派掌门亲至。 白鹤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不可置信,甚至是惊惶的表情,这一剑的声势之大,绝对不是他能挡住的,直到此刻他还没有弄明白大风、长风两人的功力怎么可以互换?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所有功力汇聚到桃木剑中,使出正心剑中的最后一招:一心向道! 正心剑的最后一剑返璞归真,不再讲求招数的变换,而是回归到纯粹的道心,他要凭着道心对抗大风。 然而,他的道心又怎么能与受过真武大帝遗泽的大风相比,他的功力更是无法与大风、长风的合力相抗。 即便经过了术法的加持,闪耀着红光的桃木剑还是被松纹剑一举劈断,同时受损的还有他的道心。 此刻的松纹剑就如同晴空的霹雳一般,就算眼前真的有一条巨龙,也能将其一分为二,白鹤却是斗志全消,眼看着就将要毙命在这一剑之下。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张元济终于动了!他也不能不动,否则苦心调教出来的近侍道童就得命丧剑下。 以他的身份地位,本来是不愿意出手的,毕竟只是对付武当派的两名弟子。 在他想来,只有武当掌门才有资格当他的对手,但是大风、长风的武功和应变逼的他不得不出手了! 大风的双目突然被一阵剧烈的强光射入,哪怕他的纯阳真气即刻防御,但还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出现了眼前发黑、晕眩,无法视物的状况。 他其实一直提防着张元济,知道他必然会按捺不住,但是没想到张元济的攻击竟然是如此出人意料! 他是以正一道秘传的玄功灌注入了手指的戒指之中,激发了各色宝石固有的光芒,并将凝聚成线,直射大风的双目。 这就是正一道的七大神诀之一——光耀诀! 即使大风的心性沉稳,但双目是人身最为脆弱的部分,乍遇突变,手中的松纹剑也略有凝滞,威猛无匹的剑势连带着受到了影响。 也就是这毫厘之差,让白鹤逃出了生天,但凌厉的剑气还是划破了他的眉心,鲜血淋漓,就好像是二郎神的第三只眼一般。 既然张元济出手了,这场对决就进入到了最白热化的阶段! 不愧是正一道南宗的师君,功力之深厚不在大风之下,再加上神鬼莫测的术法加持,重新又掌握了主动权。 张元济含怒出手,也就消去了将其收为己用的念头,出手就是正一道的“五雷掌”。 据说这是祖师张道陵根据太上老君所授的仙法所创制的,可以天雷轰击鬼魅妖孽,只有其嫡系子孙可以修炼,再配上手指宝石的光芒,真如电闪雷鸣一般! 大风陷入了困境,长风的处境更为艰难!两人同时陷入了苦战之中,凭借着乾坤剑法和悠远绵长的纯阳功,尽力周旋。 人力毕竟不能胜天!张元济的五雷掌使得两人的配合开始出现了凝滞,而真元消耗也逐渐增加,六合大阵禁锢天地元气的功效开始显现,形势已经十分危急。 突然大风的掌中剑被张元济的五雷掌轰开,师君心中大喜,知道只要重创大风,则大事可成! 紧接着三掌连环劈出,大风左躲右闪,终于被最后一掌结结实实的击中胸口,身受重创! 第218章 天地不仁兄弟有情 张元济的五雷掌极为霸道,一旦击中便会循经脉攻击,造成的杀伤就如同被雷击一般,足以摧毁人体的五脏六腑。 正是因为其威力巨大,正一道祖师才立下规矩,不许外传,造成这门功夫的名声比不上少林金刚掌或是武当的太极拳。 张元济既然一招得手,掌心的玄功自然源源不断的注入,力求尽快摧毁其防御。 令他的奇怪的是,五雷掌的掌力竟然没有遇到任何微小的阻碍,一路在大风的体内畅行无阻。 “不对!莫非其中有诈?” 激战了许久,大风的修为之高有目共睹,他体内的纯阳真气远未枯竭,绝不可能毫无抵抗之力。 张元济与大风四目相对,在大风的眼中看不到任何恐惧、惊慌,相反有一种淡淡的欣慰,就像是高明的猎手看到猎物进入陷阱之后的表情。 以张元济的修为,心生警兆,立刻就发现自己的玄功虽然未受阻碍,但大风的经脉似乎突然变得无比宽大,自己无论灌注多少真气也无法击倒大风。 “这是什么古怪功夫?”张元济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灌注真气,心中却开始嘀咕,“难道是失传百余年的吸星大法?武当派以内家功夫之宗自居,难道也偷偷修炼此功?” 这当然不是吸星大法! 这是乾坤剑法之中最神奇的一招——天地不仁! 张元济的五雷掌力并未被大风吸为己用,而是大风将自己的身体暂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容器,将对手的真气消耗殆尽。 使用此法的人将全身的大半功力转移至同伴,因此即便最终获胜也会因为经脉受到重大损伤而武功全失。 长风比张元济更早意识到大风的选择,想不到平日沉稳的师兄竟然如此壮烈,为了太上石碑和武当道门一脉牺牲自己。 此刻既然大风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长风即便心中震撼万分,也只有全力配合,才能使师兄的巨大牺牲不至于白费。 长风此刻获得了大风的一半以上功力,剑芒陡长,剑气纵横如山,四大祭酒难以抵挡,纷纷后退闪躲,出现了一个极短的时间窗口。 这是以大风牺牲自己所换来的,长风绝不能浪费,松纹剑的剑势一变,使出了乾坤剑法中的最后一招——开天辟地! 这一剑的威势极大,就如同盘古以巨斧将天地分开,这也是长风此生所使出的最完美的一剑。 张元济的五雷掌还停留在大风的身上,未来得及收回,开天辟地的剑气已经铺天盖地呼啸而来,似乎能够吞噬一切众生。 他这时才明白大风目光之中的深意,可是大部分真气已经灌注进大风的体内,仓促之间又如何能够抵挡这一剑。 在此紧要关头,先前已经中了一剑的白鹤奋不顾身的扑了过来,挡在了张元济的身前,以断了半截的桃木剑阻挡蕴含着纯阳真气的松纹剑。 这无异于螳臂当车,剑光闪动,血光迸现,白鹤持剑的右臂被长风斩断,身体也被抛向半空。 然而就是这一缓,让张元济极快的施展了正一道的七大神诀之一——遁甲诀! 这是一道保命的神诀,施展者的躯体强度和灵敏度大幅提升,使之避开致命的攻击。 但乾坤剑法的犀利程度也绝非仅靠遁甲诀就能完全抵消的,张元济胸前、腰间、大腿各中了一剑,剑伤长达数寸,火辣焦灼的伤痛让他禁不住发出了一声怒吼。 自从接任正一道南宗师君以来,张元济一直是养尊处优、高高在上,享受万民的崇拜,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伤痛的感觉了。 有时候,他甚至会认为自己就是降临人间的神只,而长风的这一剑,彻底将他从神坛打落尘埃。 大风支撑到现在,终于不支坐在了地上,体内蕴积的五雷掌力逐渐侵蚀着他的经脉和肺腑,这是另一种锥心的疼痛。 但大风始终面色平和,不露丝毫声色,长风也只能从他微微颤抖的衣襟感受到师兄所承受的巨大痛苦。 眼下场中众人之中,白鹤的右臂被斩,已经丧失了战斗能力,张元济正在忙着给他封住穴道、阻止血流,他自身的伤势也不轻,而四大祭酒还保持着相对稳定的战力,各据方位,死死盯住持剑的长风。 刚才那一剑已经超过了长风本身的能力,但仅止于那一剑,他也没有能力再次施展。 “师兄,为什么?即便是天地不仁,也应该由我来承担,你的修为、道行远在我之上啊!” 即便是手持松纹剑,时刻戒备,长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咳,咳,这都是天意!我出门之前,占了一课,今日必有劫难,我忝为师兄,自当做这应劫之人。” 大风极力控制着五内俱焚的痛苦,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说道:“修道路上,我虽比你先行一步,但过于执着、患得患失,将来也很难窥透大道,而你凡事随心、自得其乐,成道的机缘更大。” 耳中传来师兄微弱的声音,长风不禁一阵酸楚、一阵暖意同时涌上心头,师兄对自己的告诫、勉励与教训历历在目,原本只以为是师兄的个性严厉、此刻方知师兄对自己的期许如此之深。 “你们说完了没有?” 处理完伤势的张元济站起身来,脸色难看铁青,声音也因为被剑气所伤,有些暗哑。 “武当派的武功确实了不起!你们师兄弟之间的情谊也弥足珍贵!”张元济不得不承认,眼前两个人或许是武当派最杰出的人才,居然能够在劣势之中寻得机会,将大战引到了如此局面。 “但是,也就到此为止了!”张元济又将他的手举了起来,五雷掌的玄功渐渐凝集,目光中透露着冷酷,“大风已经无力再战,单凭你一个人,还想击败我和四大祭酒吗?” 这句话问的很有道理,即使长风体内的真气增加,终究不可能敌得过五人合击。 长风握紧了手中松纹剑,大风却发出了断断续续,但极为自信的笑声,说道:“我早上所占的那一课还说,午时三刻之后必有转机!” 张元济闻言一惊,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静室的大门轰然而倒,数道剑气破空而至! 转机真的到了! 第219章 据点 破门的那一拳犹如七月流火,炎热之中带着一丝无情,力道之强足以将那扇门撕为碎片,这就是来自昆仑秘传六阳手的巨大威力,来者自然就是昆仑弟子卓不凡! 而那数道剑气则更是让张元济心生寒意!他不敢大意,运转正一道玄功,才接了下来,但依然被震退了两步。 四分潇洒、三分不羁、两分锐利,还有一分惊艳,如同天边划过的数道流星,带着某种令人不可抗拒的宿命感,以及不可言传的神秘感。 更恐怖的是,剑气之中似乎还蕴含着千年的沧桑、众多名剑的光华,实在不像是眼前这个丰神俊朗的年轻人所能够施展出来的。 这个人当然就是楚留香! 长风本来已经处于绝境,心中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此刻见到楚留香、卓不凡联袂而来,立刻就放下心来,知道强援已至。 “来者何人?” 张元济身为师君,不能区区两个年轻人轻易吓走,总要问一下来历。 “昆仑卓不凡!” 从他高大伟岸的身躯里发出的声音同样震撼,虽然不是刻意为之,但精纯的气息还是让区区静室抖了三抖,似乎还带着某种压抑不住的兴奋。 与楚留香一起出来,果然收获多多! 李观鱼私下安排任务的时候,他主动要求与楚留香一起,想着有机会要跟他好好切磋一番。 想不到今天临近中午的时候,就跟着楚留香来到了玉带河上的一条船上,认识了一位名叫甜儿的黄衣少女。 经过楚留香简短的介绍,他才知道眼前这位长相甜美的女孩竟然有如此凄苦的身世,而且还能如此坚强,不由得心生怜悯感佩,想要送些见面礼。 可是他一个大男人,潜心修行,又是奔波千里而来,除了身后背的那柄阔剑之外,摸了半天竟然袖中空空,不由得大是尴尬。 “好了,甜儿的礼物你暂且寄下,下次再补吧。” 楚留香察觉到了他的窘境,笑着为他解围,结果堂堂的男子汉竟有些脸红,说道:“这都要怪楚留香,拉着我出门的时候没说清楚,否则怎么样也得给甜儿姑娘带个珠花、发簪之物。” 甜儿看着这个质朴刚健的西北汉子,心中也涌起了一股淡淡的暖意,她郑重的施了个礼说道:“若是你不嫌弃,以后我就称你为兄长吧。” 卓不凡自幼在昆仑上长大,师兄弟虽多,但由于自己太过优秀耀眼,反而与大家的关系都很微妙。 等到行走江湖之时,又都是打打杀杀、你死我活,几乎没有体会过这种温暖细腻的感情。 此刻听到宋甜儿这么说,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起来,就连话也说的不利索了:“如此,如此甚好,甜儿妹妹,愚兄有礼了!” 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楚留香也觉得甚是欣慰,无论是甜儿,还是卓不凡,都是性情中人,豪爽大气,倒真有些兄妹之相,能在纷乱的江湖之中相遇,也算是不错的缘份。 “甜儿,我让你帮忙寻找的鸽群栖息之地有没有结果?” 楚留香有些煞风景的打断了这温馨的场面,惹来卓不凡颇为不满的眼神,宋甜儿却毫不介意,自豪的点了点头,答道:“那是当然!” “就在距此约三里地的地方,观前街的街尾,每次鸽群都会回到那儿去栖息。” 甜儿一边说,一边在卓不凡的协助下驾驶船只调头,往观前街的方向而去。 “观前街的街尾?”这个答案让楚留香颇为震撼,那就是在距离自己被囚的秘道不远的地方。 那这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当天内应得到了消息之后,就从秘道迅速潜行至观前街,随后再通过信鸽将其传递出去,时间上也刚好来得及。 而外来之人,不管是峨眉三秀中的某一位,还是其他人,都不可能会熟悉拥翠山庄里的秘道,因此必然还有内部人参与其中。 到底会是谁呢? 楚留香仔细回想行动当天的情形,还是发现了疑点:杜仲本来是个比自己起得还早的人,遵循着医道世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古老家训,而那一天却是晚了一些,而且对于这么早出发还颇有怨言。 再联系之后差人回去报信,与薛秀青的长谈,种种迹象表明,他的嫌疑是最大的! “怎么会是他?” 卓不凡有些不太同意,拥翠山庄的几个弟子他都见过,无论是机敏的段然,还是霸道的章三,都像是有问题,唯有这个老实寡言的杜仲,实在不像是内应。 “正因为他看起来不像,才是最好的伪装色。” 楚留香目光深沉,望着越来越近的观前街,说道,“而且,当小胡、高姑娘他们遭遇狙杀的那一天,从秘道出来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杜仲,怎么会这么巧?” “更巧的是,那位狙杀之人所留下的血迹和味道都被巧妙的掩盖住了,能做到这一点的,必然是通晓草药之人。偌大的拥翠山庄,除了杜仲,还有谁具备这个能力?” 楚留香的问题直击核心要害,让卓不凡顿时无言以对,只得挠了挠头勉强说道:“如此说来,倒也有些道理!” 宋甜儿看着眼前刚认的大哥窘迫的模样,连忙解围道:“观前街到了,我就在船上等你们!” 以两人的轻功,无声无息的靠近鸽群的栖息地并非难事,楚留香还很意外的看到了一位熟人:八字胡! 原来这里果然是赵守正所设置的情报传送点! “听说拥翠山庄又来了不少高手,有昆仑派的,还有点苍派,尤其是那个卓不凡,名声不小,咱们少主能扛得住吗?” 听到有人背后赞美自己,卓不凡忍不住扬了扬眉,心道:“算你们这帮家伙有眼光,本人一到,群魔辟易!” “嘿嘿,卓不凡算个什么东西,荒蛮之地的一介莽夫罢了!我们家少主只要用两根手指就能捏死他!” 这是来自八字胡的声音,他不知道有股愤怒的气息已经悄悄袭来,还在跟手下吹嘘:“咱们家少主可是神人,这一次据说还请来了正一道的什么师君,厉害着呢!” 第220章 驰援未迟 “正一道?师君?” 这两个名词抓住了楚留香、卓不凡,他们虽然并非道门中人,但是对于道门第一大派,也是历史最悠久的派别也略有所知。 所谓师君,既是实际的管理者,也是精神上的领袖,虽然很少有人见过他们出手,但看他们手下祭酒的功夫,就能大致判断出绝对不弱。 而且以师君的身份,等闲不会轻动,既是为了安全,也是为了保持必要的神秘感,这是传道布法的前提之一。 此次居然被赵守正请到姑苏城,到底开出了什么样的条件? 必然是太上石碑!这件圣物对于道门各派别都具有极大的吸引力,尤其是一直自诩为道门唯一正统的正一道。 八字胡最近受青霞、赵一帆的指派,干了不少活,所以在一众下属面前吹的口水四溅。 “听说那位师君会法术,一句话就能让人定住不动,还能让你乖乖的按他的命令行事,就像控制了你的手脚一样!” 这些都是他辗转听来的,此刻看到听众惊奇的目光,更来了兴头,说道,“武当派的人武功再高,总还是凡人,哪里能敌得过师君呢。” 这句话虽然说的极为狂妄自大,也并非事实,却让楚留香心里一沉,因为他想起当年师父曾经对他提起过某些神秘的法门。 “佛门、道门都流传着一些咒法之类的东西,外行人都以为很神奇,更有甚者为之顶礼膜拜。” 楚留香直到今天依然记得师父啼笑皆非的表情,“其实也不过是借助某些仪式、器物或是口诀,起到增强自身的精神力量,从而削弱对方意志的作用罢了。” “当然,这类东西经过成百上千年的流传,威力不容小觑,而且花样繁多,令人防不胜防。” “当如何破之?” “若你本身的修为足够高深,或者是修炼多年的大成就者,信仰坚定,那这些东西就如街边的杂耍一般,毫无威胁。” 夜帝看了他一眼,见他听的认真,心中甚是喜悦,接着说道,“但这样的人毕竟是极少数,像你这样的年轻人,血气方刚,心性还不够沉稳,最易为其所乘。” “对付的办法就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快!所有的术法都有一个启动的时间,只要你能比他快,在成型之前先出手,就能抢占先机!” 里面传来了七嘴八舌的议论之声,大概有个小弟想起了什么,怯生生的问道:“照大哥这么说,咱们少主岂不是也会被他操控,就像木偶戏一般?” 这句话刚出口,就挨了重重的一巴掌,八字胡怒骂道:“你懂什么?咱们少主是有大气运的人,要不然那么多高手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听少主指挥,我猜肯定他手里藏着杀手锏呢。” 这句话也提醒了楚留香,这同样是他一直不解的问题,赵守正的年龄不大,声望也不高,怎会认识那么多人,结交下这么多的关系? 起初,他以为是金陵府的关系,毕竟巨鲸帮就是因为官府的关系才听他驱使,包括连弩手的训练,一定有官方的背景。 但正一道师君的出现,却让他的猜测显得单薄了一些,毕竟正一道的大人物是直接与京城大佬对话的,绝非金陵知府可以调遣指派。 接下来里面又是一阵喧闹,大约是八字胡在给大家分赏金,众人都是欢欣鼓舞,八字胡也说道:“少主对我们及时传递情报很满意,说若是下次再有机会,一定加倍奖励。” 此时又有人问道:“大哥,那个什么正一道的师君这么厉害,为什么不直接杀上拥翠山庄,把这些麻烦都解决了?” “你懂个屁!”八字胡今天心情好,于是也就多说了几句,在众弟兄面前显摆一下。 “正一道莫非是你家开的?我听说少主也是花了心思,以石碑为饵,让他们专心对付武当派的两个老道,剪除对方的重要羽翼。听说就安排在这几天动手!” 听到这里,楚留香和卓不凡悚然一惊,他们立刻想到大风、长风这个时候应该就在青牛观参悟石碑,莫非那儿已经设下了埋伏? 大风的武功修为自然极高,但若是对手有备而来,难免不会吃亏,想到此处,楚留香冲着另一边的卓不凡打了个手势,两人身形一展,瞬间消失无踪,此时八字胡还在得意洋洋的继续吹嘘。 “刚才你为何不动手?擒住八字胡,也能追问到底谁将情报传递出来。” 卓不凡与楚留香并肩而行,仗着内功悠长,并不落于下风,只是说话未免有些急促。 “一开始我也这么想,但后来我又放弃了!”楚留香更加气定神闲,解释道,“一来八字胡是对方的重要骨干,我跟他打过交道,甚为奸猾,很可能不会那么容易说出真话。 “二来,我们若是在此浪费时间,很有可能来不及救援大风、长风,这两位道长算得上是修持多年之人,又是仗义而来,不可不救!” “至于这里,我们可以将此作为一个陷阱,说不定会有更大的收获!” 卓不凡的脑子反应很快,笑着说道:“原来你打的是人赃并获的主意啊!” 当两人赶到青牛观的时候,就发现拥翠山庄警戒的弟子懒洋洋的东倒西歪,都是没睡醒的样子。 而守缺道人跑前跑后,忙着接待豪阔的香客,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静室的动静。 而两人一眼就看出静室周围设置了某种阵法,将内外隔绝,里面究竟是何状况? 卓不凡伸手挡住了正要上前的楚留香,不无自矜的说道:“这座静室的阵法不弱,而且与布阵之人紧密相连,若是稍有迟缓,可能引起对方警觉。” “卓兄说的是!”楚留香点头道,“若要一举突破阵法,破门而入,必须以极强大的内力瞬间释放,看来要劳烦卓兄的昆仑六阳手了!” 卓不凡也不推辞,将丹田之气凝聚于双掌之中,浑身上下散发着无穷的热力。只见他一声怒吼,沛然莫御的六阳手连续击破门前的三处禁制,一举击破了大门! 第221章 权衡 眼前的两个人,一个是昆仑派的高手,另一个的武功也不下于他,让师君张元济皱起了眉头。 原本以为手到擒来的武当大风、长风两人,坚持了这么久,眼看即将大功告成,却又横生枝节。 以正一道现有的实力,并没有把握稳胜,看来只有暂退一时了。 “两位朋友,我们与武当派的道友乃是道门之中的切磋,其目的在于确定太上石碑的归属。” 张元济既已打定主意,言语也变得温和起来,一挥手让四大祭酒回到自己身边,说道,“不知你们突然闯入,所为何事?” 这就是明知故问了!正一道明明是要将武当的大风、长风置于死地,此刻却假惺惺的以道门之争来遮掩,想要将卓不凡、楚留香排除在外。 “哼哼,打到你死我活,也算是切磋吗?”卓不凡扫了一眼场中诸人,几乎个个带伤,小道童丢了只胳膊,大风也是气息奄奄。 “为了道门正统与太上石碑的归属,彼此都互不相让,那也是难免的。” 张元济大言不惭的人说道,这是他数十年传法布道所积累起来的口才,等闲人根本不是对手。 “虽是道门之争,也该光明正大!”楚留香面带讥诮的笑容道,“不宣而战,预先设伏,这未免有些不够高人风范了吧。” “作为正一道的师君,当以弘法为己任,却不该钻进这红尘中,被人当作工具使用。” 楚留香的目光突然一凝,如电光般直视张元济,反问道:“师君如今觉得,是否值得呢?” 被他这一问,张元济也愣了一下,他与赵守正确实存在某种联系,所以这次才会亲自出马。 一来是为了太上石碑的归属,二来也是助赵守正一臂之力,帮他解决掉武当派的两大高手,只是没想到结果竟然是这样。 为了这一战,正一道伤损颇重,但是却连一个目标都没有达到,张元济的老脸不禁有些讪讪。 从刚才张元济随手接下自己的剑气,楚留香就知道这位师君的武功修为极高,并非轻易可以击败。 若是他执意硬拼,胜负尚未可知,最后得利的反而是赵守正!因此,如果能够控制局面,使这场大战有个体面的收尾,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你我双方若是真要分出胜负,恐怕除了师君你本人之外,手下这些人都会有所伤损,在我看来得不偿失啊。” 楚留香意味深长的眼神落在张元济眼里,他就明白了这个年轻人的想法,而这也正好与他不谋而合。 “哈哈哈,说得好!” 张元济长笑一声,说道:“你这个小家伙很有眼色,不仅武功好,头脑也快。你说的我都同意,只不过还有一条,太上石碑怎么办?” “本师君亲自出马,花费了这么大的代价,若是一无所获,空手而归,对内对外都不好交代啊。” 这才是实质性的问题! 有没有解决武当派并不重要,毕竟大家同属道门,但若是太上石碑也落到了武当派手中,那他这个正一道的南宗师君一定会遭致不满,影响其威望,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若没有我武当派,石碑依然长埋地下!”长风此刻有了援兵,气势也更足了,“分明是太上感应到我们的向道之意,这才让圣物重见天日,这石碑当然是要归我派所有!” 说完之后,他的目光在张元济脸上一扫,随即就盯住了楚留香,意思很明白:你究竟站在哪一边? 卓不凡挠了挠头,想着若是自己处于这个位置,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按情理来说,自然应该偏帮盟友武当派,但正一道的实力极大,若是得罪了张元济,后患还真是不少。 但是这却难不倒楚留香! 他泰然自若的一笑,对着虎视眈眈得双方说道:“这块石碑,既不属于武当派,也不属于正一道,青牛观也只是它的暂居之地,而应该属于天下的信道之人。” 这番话固然让张元济不满意,也让长风沉下了脸,楚留香视若无睹,继续说道:“但是,若非大风、长风两位精诚所至,石碑决不可能现世,因此武当之功甚大,应该在石碑之侧另立一碑,以之旌表。” 若真是如此,随着信众参拜人数的倍增,武当弘道之名也将传播于大江南北,对于扩大影响力极有好处。 大风与长风对视了一眼,微微点头道:“如此甚好!” “至于师君,这石碑到底是在江南境内,放在姑苏还是金陵又有何差别。”看到张元济的人黑脸,楚留香解释道,“师君自可率信众前来参拜,在师君所统御的地界出现圣物,难道不是为你的盛德所感?” 张元济仔细一琢磨,确实是这么回事,自己所管辖姑苏出现了千古的祥瑞,怎么让这件事变的对自己更有利,倒要好好琢磨一番。 卓不凡听着你来我往的一番言语,虽然有些头晕,但也能明白楚留香将这件事安抚了下来,心中甚是佩服,这才是所谓的不战而屈人之兵。 “师君,既然大家已经达成共识,我想看在太上石碑的份上,以后还是应该和平相处,不要再为他人做嫁衣了。” 他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在场之人都听得出,楚留香在隐晦的劝告张元济。 “小朋友,既然你帮了我一个忙,我也不能毫无表示。” 师君收起了六合阵的阵法,场中的空气立即恢复正常,感觉到微风吹过。 “我本来欠某人一个人情,所以才答应替赵守正出手,如今人情已偿,我也不会再掺合进来了!” 他似乎知道楚留香想要追问什么,摇了摇胖乎乎的手,说道:“这位故人对我有大恩,我绝不会说出他的名字,你也无需再说了。” “久居金陵府,想不到外面出了这么多的青年才俊,与各位相识也算有缘。” 张元济也是做大事的人,行事果决,说走就走,绝不拖泥带水。 不过临走之际,他还是甩了两颗金丹给长风,说道:“你师兄中了我的五雷掌,肺腑所受之伤甚重,若是服用了我的金丹可略有补益。” 第222章 鞋子合不合脚 一阵烟雾弥漫之后,场中失去了六人的踪迹,只有地上的斑驳血迹证明这里曾经有过一场恶战。 “他是什么意思?还假惺惺的给丹药?”卓不凡有些不解的问道。 “武当派毕竟是大派,既然双方都有损失,他大概是希望到此为止,避免日后无休止的报复和寻仇。” 楚留香的话引起了长风的不满,他将金丹递给大风验证,恶声恶气的说道:“将我师兄伤的这么重,就这样算了?” 大风在五雷掌力的侵蚀之下,其实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脸上隐隐露出黑气,将两颗金丹放到鼻端一闻,馥郁的香气传来,便知必是灵药。 当即将其服下,金丹在体内化开,自有一股药力护住了肺腑要害,他的脸色也变得红润了些。 “楚公子说的有道理!”大风终于缓了过来,对着长风说道,“此地终究是正一道的势力范围,若真是鱼死网破,对于我们也并无好处。” “这一战不胜不败,终究没有堕了我们武当的盛名!至于武当派与正一道应该如何应对,等日后向掌门禀报后再行定夺。” 大风还是比长风看的深远,知道能够有这样的结果已经很不容易了,他对着楚留香、卓不凡拱手道谢:“若非两位及时赶到,仗义相助,我等性命或许不保。” 卓不凡生性刚直,不愿居功,摇了摇头说道:“这大多是楚留香的功劳,我不过就是凑个数而已。” “卓兄此言差矣!若非卓兄的六阳手劈开大门,以昆仑神功震慑了正一道众人,楚某纵然有与苏秦张仪媲美的口才,也无法妥善处置。” 他转而又问大风:“道长,伤势如何?是否需要我等助一臂之力?” “张元济的五雷掌法果然了得,已经侵入我的经脉肺腑。” 大风在长风的搀扶下从地上站起身来,有些吃力地说道:“性命虽是无忧,这一身武功却已经废了。” 他说的很平淡,倒像是是说别人的事情,但在长风听来却如五雷轰顶一般,他紧紧抓住师兄的手,说道:“不会的,不会的,天底下总有灵药可治!” 他不知不觉间手指间用了力,却没想到大风的武功尽失,脸上浮现出痛苦之色,吓得长风连忙松开了手。 大风蹒跚的走到石碑前,环顾众人道:“老子说,福兮祸所依,祸兮福之所伏!过往数十年中,我将太多精力放到了修炼武功中,所以道心的参悟就少了。” “如今,虽然武功已废,但似乎道心更加通明,又焉知不是一件好事呢?” “诸位,这段时日我就不回拥翠山庄了!在此日夜参悟石碑,或许能有所悟。” 说罢,他缓缓的盘腿而坐,五心向天,进入物我两忘的宴坐之境。 无论是楚留香,还是卓不凡,心中都极为佩服,高深无比的武功修为被废,还能如此淡然而不萦于怀,实在是高人的境界啊! “两位今日的援手之德,日后我武当派定有答报!”经历了这一战之后的长风,尤其是目睹了大风行止,也变得沉稳了许多。 “既然师兄要在此间参悟,我也必然要陪侍在身旁。”长风冲着两人深施一礼,说道,“但若是哪一天需要对付赵守正这个鬼蜮小人,我长风当仁不让!” 说到赵守正这三个字的时候,长风咬牙切齿,若不是他的挑拨造势,师兄也不会受伤如此之重。 长风在刚才的大战中,暂时性的获得大风一半的功力,虽然大部分已经消耗殆尽,但还有不少存留在经脉之中,借着石碑的灵气可以尽快吸收。 楚留香、卓不凡见他们心意已决,也就不再劝说,只是吩咐守缺道人好好照料。 虽未目睹大战,但只听楚留香说了一遍,守缺便被其中的凶险吓的冷汗直冒,当下就打消了以石碑聚敛的想法,连连承诺必会小心照料。 此地距离天工坊不远,楚留香倒是想要与孔彦钧当面交谈,看看是否何处有了偏差。 但等他们到了,却被告知老孔昨日已经告假回老家了,说是家中有尊长得了重病,马上就不行了,急等着他回去交代后事。 “这么巧?” 楚留香正在思索之际,看到有个伙计出门,正好就是那天送鞋来的安喜,连忙将其拉住。 “您不就是楚公子吗?”安喜打了个招呼,“上次送去的鞋是否合脚?” “甚好,甚好!天工坊的手艺自然是极为出色的。”楚留香紧接着问道,“老管事是亲手将鞋交给你的吧,中间有没有换过手?” “楚公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天工坊从来不出差错,我一直背在身上,从未离开过。” 楚留香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莫急,我只是随便问问,你在送鞋途中没遇到什么事吗?” “没有啊!只是在经过青牛观的时候因为人太多,一时过不去,我就看了会子热闹,但也就是半刻钟的时间而已。” 青牛观前、半刻钟! 这就足以让一个有经验的人偷龙转凤了! “楚公子,我还有事出去,不跟你闲聊了!”安喜神色匆忙的说道,“鞋对不对,穿在脚上就知道了!” 这句话犹如一道闪电,让楚留香眼前一亮!对啊,到底合不合脚,试一试就知道了! “楚兄,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那些鞋都是峨眉三秀自己挑的,那双蓝色的也肯定是史秀云的,怎么会不合脚呢?” 卓不凡哈哈大笑,边笑边摇头,说他这个办法不靠谱。 “卓兄或许忘了,薛秀青的鞋并不是自己去取,而是由林秀玉代拿。”楚留香并未露出失望的表情,解释道,“我从她们两人的神情和表现分析,也许林秀玉故意将自己和薛秀青的鞋子调换了!” “怎么会如此呢?”卓不凡甚为不解。 “因为薛秀青不知道鞋被掉包过,她以为自己的那双鞋有问题,为了避免暴露,就刻意的让林秀玉去选。” 楚留香缓缓说道,“若我所料不差,林秀玉必定有把柄在她手中,否则绝不会如此听话!” 第223章 定计 楚留香继续说道:“当看到林秀玉所选的鞋之后,薛秀青的脸色顿时放松了许多,这就是个明证!” 卓不凡的脑子绕了几个圈,这才反应过来,恍然大悟道:“其实薛秀青多此一举、画蛇添足了!如果她直接选了红色的鞋,反而没有问题。” “对!若是我的推断没有问题,那么她们两个人的鞋应该都不合脚!” 卓不凡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关键是如何验证?” “我们自然是不方便,到时候就请蓉蓉、亚男姑娘去一探究竟吧。” 楚留香在极短的时间内将前后情形想清楚,推敲出其中的问题,究竟应该怎么解决,甚至由谁去处理都考虑周全,不得不让眼高于顶的卓不凡有些佩服起来。 这一次奉掌门之令来到拥翠山庄,刚开始他还是颇有自信,觉得凭着六阳手和飞龙大九式这两门绝学,足以领袖群雄,扫平一切障碍。 但无花、大风所展露的武功修为绝不在他之下,而楚留香不仅武功高强,而且思虑周全,排兵布阵很有章法,更关键的是,比他还要小上几岁。 而那个素未谋面的赵守正,居然轻轻松松就能搬来正一道的高手,将武当派的战力抵消了一大半,能量之大也足以使他心惊。 “看来天下英雄涌现甚多,不可小觑啊。” 当他们回到拥翠山庄之时,正好遇到高亚男与胡铁花,他们都是大伤初愈,需要行走调息,加快恢复。 只是两人一路走,一路争论,互不相让,却又离不开,让远远看到此情此景的楚留香、卓不凡不禁莞尔。 “高姑娘和胡铁花,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些特别?”卓不凡虽然初来乍到,但也已经隐约有些感觉了。 “卓兄你也看出来了!”楚留香呵呵笑着,说道了,“这两个人就是一对欢喜冤家,个性又很像,小胡的牛脾气一上来谁都压不住,也只有高姑娘治得了她!” 两人在李观鱼的院外,看到数十位拥翠山庄的弟子正在章三的督促下练剑,虽然身体未曾痊愈,章三还尽心尽力的进行着指导。 他们都是一流的高手,自然看得出这些人的资质,甚至没有能够超过杜仲、段然这几个,更不用说能接近李观鱼惊世骇俗的剑道修为。 两人进入李观鱼书房的时候,这位绝世的剑客居然在发呆,看着眼前香炉里的袅袅青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位进来的时候,是否看到了我门下弟子习武的场景,有何感受?” 还没等他俩说话,从思索中清醒过来的李观鱼抢先问道。 这可怎么说? 卓不凡皱了皱眉头,只好敷衍的说了一句:“我看的不太仔细,不过都很用功。” 李观鱼当即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笑了笑就将目光转向了楚留香。 “这些人的资质都还不错啊。”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说出了让卓不凡极为震惊的一句话,想不到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拍起马屁来,连眼都不眨一下。 “哦,你真的这么认为?”李观鱼微笑着一捋长髯,故意反驳道,“我看似乎差的很远啊,最好也就是章三那个水准。” 这是一句实话,也是卓不凡的真实想法,像章三这样的,根本就不在他眼里。 “天下习武之人甚多,真正的天才,比如无花大师,或是卓兄,前辈您本人,其实少之又少,绝大部分人因为资质和传授的原因,终其一生也超不过三四流的水准,当个镖师、捕快而已。” “而拜在前辈门下之人,资质纵然不算顶尖,也总比普通人好的太多,再加上前辈所传授的武艺精深奥妙,只要一心修炼,就能达到二流的水平,那就已经足够了。” 这番话固然让李观鱼捻须微笑,也让卓不凡陷入了沉思,他没有想到楚留香是以这样的角度来考虑问题。 这是一种平民的思维,是将自己视为世间的普通人之中的一个,才能得出的结论,而像自己睥睨天下的行事风格,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就以昆仑派来说,真正称得上高手的也不多,大部分弟子的综合水准或许还赶不上拥翠山庄。 “说得好!”李观鱼示意两人坐下,分别给两人斟了茶,才缓缓说道,“前些年我的看法与卓不凡一般无二,觉得这些弟子的资质都太差了,甚至有些灰心。” “但这些年来,我才逐渐明白,武学天资出众的毕竟是少数,每个人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路径。” 李观鱼的目光中似乎闪出一丝悲哀,“马杰专精于算计,那就多教他一些财计;杜仲出身杏林,那就在医药上多侧重。” “至于段然,能说会道,亲和力不错,我就让他负责外联,就能充分发挥其特长。” “可惜啊,这些弟子之中,总有人不了解我的苦心,做出了背叛师门之事。” 这是李观鱼的感叹,楚留香、卓不凡都没有插话,直到他的目光变得重新清明坚定起来,问道:“二位一同前来,大约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吧?” 听完楚留香的叙述,李观鱼也甚是沉痛,说道:“想不到大风如此刚烈,武当门下弟子果然不凡!” “正一道的势力极大,遍布大江南北,信众无数,想不到赵守正居然有办法请动张元济!” 楚留香拱手道:“前辈,我以为赵守正只是实际执行者而已,当务之急还是得找到幕后之人和内应。只要这个问题解决了,对付赵守正就没有了后顾之忧!” “看你们信心十足的样子,莫非有了计划?不妨说来听听!” 楚留香与卓不凡就将事先商量好的计划说了一遍,李观鱼边听边点头,赞道:“若真如两位推断,那么就能一举揪出内应,或许还能向对方释放错误的情报,让我们有机会反客为主!” “这件事还要请无花大师出马!”楚留香补充道,“若论审讯之术,天下无出其右!” 第224章 大事不好 “少主,少主,大事不好了!” 赵一帆火急火燎的跑来禀报,赵守正瞥了一眼满头大汗的属下,问道:“出什么事了?慢慢说!” 赵一帆喘着粗气说道:“师君出了岔子,没能除掉武当派,只是废了一个大风,自己的损失也不小,急匆匆的上船走了,说是要赶紧回去疗伤。” 赵守正一惊,说道:“大风和长风能够击败张元济他们六个人?不太可能吧,莫非对方又有了强援?” “少主英明!”赵一帆终于将气喘匀了,说道,“楚留香、卓不凡他们赶到,这才将大风、长风救下!” “又是楚留香?每次都是他。”赵守正恼怒的摔掉了手中的笔,“为什么这么巧,是不是有人泄密了?!” “绝对不会的!”赵一帆连连摇手道,“您有严令,我们怎么敢啊。” “张元济临走留下什么话了吗?” “师君说,今日一战,他已经尽力而为,就当是偿还了往日的恩情。以后,以后……”赵一帆看了看他的脸色,犹豫着没有说出口。 “以后拥翠山庄的事情,他也不会再插手!是不是?” “对!他就是这么说的!”赵一帆连连点头。 “太上石碑他也不要了,难道准备留给武当?” “那倒不是!武当派也承诺不动石碑,将其留在青牛观,师君说等时机到了,有德者居之!” 赵守正听到这里,才开始有了些凝重的神情,站起身来快速的走了几步,才叹了口气道:“一听就是楚留香的花招,两边不得罪!” “虽然未竟全功,但总算让武当派吃了个亏,战力也大打折扣,不算太坏啊!” 赵守正用手指掐算了半天,还是笑了笑,世上的事哪有十全十美的? 但是他眼角瞥见赵一帆依然惊魂未定的模样,问道:“难道还有什么麻烦?” 赵一帆不敢隐瞒,连忙答道:“我们秘密设置的水坞出事了!” “什么?你说什么?” 刚才还气定神闲的赵守正顿时脸色大变,快步走到赵一帆面前,以难得的凶狠语气说道:“你再说一遍!” 熟知少主脾性的赵一帆知道,此刻他已经极度愤怒,只是在勉强控制自己的情绪而已,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万万不能隐瞒、拖延,只得硬着头皮禀告。 “姑苏守备军的戚将军带着五百人,突然就将我们的水坞围的严严实实,我们的人全部被抓,除了那艘送师君的船,其他的船也全部被扣。” “戚将军说,他是奉了知府大人的将令,对于官民勾结、图谋不轨事宜进行追查。”赵一帆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还没有更多细节,但大致的情况总算描述清楚了。 “官民勾结、图谋不轨”这八个字放在任何一个朝代,都是抄家灭门的罪行,水坞里的人只要有一个说出了赵家,他赵守正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与朝廷抗衡,要么引颈就戮,要么背着重罪亡命天涯。 这一定是李观鱼出手了! 除了这个老家伙,还有谁能请得动姑苏城的父母官和守备将军,他这一招就如同凌风剑法一般,一剑封喉! “所幸我们在守备军中也有兄弟,所以将消息传了出来。”赵一帆说道,“据说已经全部收押大牢,准备这两天就要开审!” 哦,那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赵守正知道,目前姑苏府手里的物证只不过是船只、公文,而人证就是自己派驻在水坞的不到十个人,只要这些人不说话,就没法将这件事牵扯到自己身上。 万不得已,就只能牺牲几个弟兄了! 他迅速恢复了镇静,知道在此非常时刻绝不能有半分犹豫,于是从书桌里抽出一叠银票,一并交给赵一帆,厉声命令道:“打通大牢的关节,让这些人在上堂之前就闭上嘴!” 跟着他这么久,很少见喜怒不形于色的少主如此紧张,可见此事所引起的严重的后果,但下手如此之狠毒、也让赵一帆不寒而栗。 赵一帆有些不忍的说道:“这些兄弟都是忠诚之士,绝不会说出去的,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赵守正听到这句话之后,反倒平静了下来,看了他几眼,冷冷一笑道:“一帆,你跟我多年,应该知道我对弟兄们从来慷慨大方,也从不会滥杀无辜,是不是?” “少主素来赏罚分明,弟兄们无不心悦诚服,所以大家都愿意跟着您啊!” “嘿嘿,可惜的是,未必人人如你这般忠诚!”赵一帆目光犹如利箭一般,似乎要射穿其肺腑,“水坞的位置隐秘,知道的人很少,而戚志光居然毫不费力的找到了,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李观鱼早就知道了,必定是有人在有意无意之间将这消息泄露了出去。”赵守正又将声音提高了几分,“除了我们这几个人之外,谁最有可能?” 是啊,最有可能的当然就是驻守在水坞的那些人,这个推断无比合理,赵一帆自然也无话可说。 “在此紧要关头,我们已经没有可能甄别谁是祸根,谁又是冤枉的,只能快刀斩乱麻,才能永绝后患!” 赵守正右手五指并拢如刀,虚空往下一劈,又特意叮嘱道:“此事了结之后,多给其家人抚恤,也当尽一份心意吧。” 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办法可想,赵一帆只能怀揣着银票,去执行赵守正的灭口大计。 赵守正则有些颓然的坐回了椅子,另一个严重后果他并没有说出来,那就是最后决战之时,很可能无法得到来自金陵守备军的支援了。 在他的计划中,连环营只是实验性质的小部队和障眼法,而来自金陵守备军的神机营才是真正的杀手锏,到时候万箭齐发,任你是千手观音也无法抵挡。 按照眼下的态势,被姑苏府告了一状的金陵府的大人们,首先想的就是将他们从这件事中摘出去,根本不可能在风口浪尖冒这么大的风险来支持自己。 “看来事情越发的不可控了,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一直处于心理优势的赵守正终于体会到了沮丧的滋味,开始重新思考计划。 第225章 三秀之争 “秀青姐,你的伤好些了吗?” 身负特殊使命的高亚男走进了薛秀青的房间,向刚调息完毕的峨眉三秀之首微笑示意。 “亚男啊,过来坐吧。” 薛秀青与她也算是有些交情,又都是以女子之身闯荡江湖,天然就有几分亲切感。 “我的伤据说是中了玄冥掌,幸好对方的内力不够,未能伤及重要经脉,如今恢复的差不多了。” 薛秀青看着眼前面色红润如苹果般的高亚男,笑着说道:“华山派的秘传玄功果然不凡,亚男妹妹受伤比我更重,却似乎恢复的更快。” 两人又扯了几句闲话,薛秀青含笑问道:“亚男,你是个清高的性子,素来不喜欢串门聊天,怎么今日来我这儿,莫非有什么事啊?” 薛秀青嘴上说的轻松惬意,双目却紧紧盯住高亚男,看她是否有意遮掩,毕竟她与胡铁花、楚留香走得很近,此来难免有什么别的企图。 “幸亏事先有准备!”高亚男暗暗庆幸,她还真不是干这活的最佳人选,但薛秀青的房间男子也不好贸然进入。 因此,楚留香给她设计了应对薛秀青疑问的最好问题,可以完美遮掩她的不足。 “秀青姐果然厉害,一眼就看出来了!” 高亚男也收起了笑容,有些担忧的说道:“史秀云真的是内应吗?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 只是这简单的一句话,就成功的将薛秀青的注意力转移了,原来是你们找不到原因啊,那就好办了! “秀云师妹与我们朝夕相处,并称为峨眉三秀,向来豪爽大气、性格刚烈,不像是做这种事的人。” “因此,我当时也觉得有些奇怪,甚至猝不及防,只能顺应众意。” 薛秀青微微皱起了眉,原本就思虑过重的眉心显出了几道浅浅的纹路,迅速的瞟了一眼高亚男,发现她也正低头沉思。 “事后,我与秀玉师妹细细商谈过此事,觉得无非有两种可能,第一就是秀云师妹被人冤枉,那是最好不过了。” “第二种可能,也许就是这些年无论是峨眉派内部,还是江湖之上的风评,都将我作为下一任掌门的当然人选,我自己虽然并不这么认为,但也难保秀云师妹没有其他的想法。”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在任何地方都是如此,不揣冒昧的说一句,以亚男妹妹的天资和才华,华山派内部的嫉妒和怨恨恐怕也有不少吧。” 这句话倒是很有道理,也确实如此,若不是枯梅师太的威望极高、规矩极严,压制住了这些事态的萌芽,这种感受可能会更强烈。 高亚男点了点头,说道:“秀青姐说的有道理,您的意思是说,史秀云就是因为对掌门之位传承的不满而做了这些事吗?” “我也不能确定,这只是一种可能性而已。”薛秀青应答的滴水不漏,“有些事我原本不清楚,是秀玉师妹最近才告诉我的。” “什么事?”高亚男好奇的问道。 薛秀青似乎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原本这是峨眉派的家务事,不足为外人道,但峨眉与华山素来交好,亚男妹妹就跟我的亲师妹没什么分别,我就简单说几句吧。” “最近几年峨眉派内部经常进行各项比试,选拔出最有潜质的人才作为内门弟子,也是掌门人未雨绸缪的举措。” “而我则承担了最终裁决的责任,结果不少秀云师妹负责指点的弟子没能入选,因此她私下多次表达了不满,说我是私相授受,秀玉师妹也听到过多次。” “后来,听说她还直接向掌门人告状,但被驳斥了回来,说比试过程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秀青怎么敢做假?” “还有呢?”高亚男追问道。 “还有也就是类似的事情,比如资源的分配、等级的提升,这些由我负责的事情,在她眼中看来都不公平,大概也对我越来越不满。” 说到此处,薛秀青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原来不以为然,认为以秀云的脾气,过一阵子也就好了,没有刻意的去做些解释,如今回想,还是有些后悔。” “哦,原来如此!”高亚男点点头说道,“看起来史秀云早就对你不满,所以想要借助外力取代你的地位,这才与赵守正那伙人勾结。是不是这样?” 薛秀青摇了摇头,沉痛的说道:“我希望秀云师妹是无辜的,以上这些都只是我们胡乱猜想而已。” 高亚男并没有再说什么正事,只是看了看靠墙摆放、明显还没有被穿过的新鞋,问道:“天工坊的鞋子听说极为合脚舒适,怎么秀青姐还不试一下?” 大概薛秀青也没想到高亚男的思维一下子跳跃的这么快,略略一怔,说道:“人不如新,鞋不如旧!我还是觉得旧鞋穿的舒服,不舍得换啊。” “嗯,确实如此!尤其是我们练剑之人,若是脚上不舒服,就连手上也会施展不开!” 高亚男临走之时,还仔细看了两眼新鞋,啧啧赞叹道:“绣工果然称得上巧夺天工!” 离开薛秀青的房间,她一边思索记忆着什么,一边来到了苏蓉蓉的房间,而奇怪的是,苏蓉蓉不在,楚留香、胡铁花、卓不凡、无花几个人却是悉数在座,似乎都在等着她。 “拿纸笔来!” 高亚男一把接过胡铁花准备好的毛笔,刷刷几笔就将两双鞋子的轮廓勾勒了出来。 “我完全是按照一比一的比例所画,绝对分毫不差!”高亚男自信的扔下笔,指着图样说道,“左边的是旧鞋,右边的是新鞋,无论是长短还是宽窄,都有明显的不同。” 在场的都是高手,目力敏锐至极,再加上高亚男画的极为精到,自然能够立刻分辨出其中的差异。 “善哉,善哉!高姑娘的辨物和还原的能力真是一绝,小僧佩服!” 以无花的身份和武功见识,能够说出佩服这两个字,可见高亚男这一手的厉害。 楚留香也笑赞道:“高姑娘出手不凡,如今就等蓉蓉的结果了!” 第226章 锁定 等了没多久,房门被轻轻的推开,清婉如芙蓉的少女盈盈而至,正是房间的主人苏蓉蓉。 与高亚男不同的是,她的手里还拿着针头线脑的不少东西,笑着说道:“幸不辱命!” 按照计划,苏蓉蓉去了林秀玉的房间,她没有高亚男如此敏锐的眼力,却有着一手极佳的针线活儿,因此与有此同好的林秀玉说得上话。 “自从史秀云被关起来,我看秀玉姐的心情就不太好,这两天都没笑容,你是在担心她吗?” 苏蓉蓉拿出自己新绣好的花样,展示给林秀玉看,试探着问道。 “哎,自家姐妹,被人怀疑为内应,心里总是不好受。”林秀玉无精打采的赞扬着苏蓉蓉的女红手艺,“我也不愿意相信,但也帮不上忙,不过她的食宿倒也没什么问题,只是行动不得自由。” “你怎么不让秀青姐去找李观鱼前辈求求情,峨眉派的面子总是会给的吧?” 林秀玉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毕竟聪颖内秀,大概也在盘算是她自己想问还是背后的楚留香等人的想法。 沉吟了一阵,她才选择了比较安全的答案:“秀青师姐素来深明大义、秉公办事,峨眉派上下无人不知,若是没有确切的证据,恐怕她也不会出面的。” 不知为何,苏蓉蓉听到“深明大义、秉公办事”这八个字的时候,似乎感觉到了林秀玉口气中的些许讥诮之意。 “哦,那你们这位师姐平时应该很凶吧,你们都怕她?” 苏蓉蓉的话就像是点中了林秀玉的某处穴道,她的脸色瞬间变白了许多,无力的分辩道:“那也不是如此,平常相处,师姐与我们还是甚为和谐亲厚的!” 苏蓉蓉自然能听得出其中的含义,也就不再多说话,而是专心的描起了花纹,说是想新做一双鞋,让秀玉帮着参谋。 “蓉儿妹妹,你不仅出落的如花似玉,而且心灵手巧,将来谁要是娶了你,那可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啊。” 林秀玉看了一会图样,又打量着苏蓉蓉,不无调侃的说道。 一番话让苏蓉蓉腾的一下脸红了起来,不好意思的笑着反击道:“秀玉姐才是真正的内外兼修、兰心蕙质的美人儿,就跟古时候的西施一般倾国倾城,能娶到秀玉姐才是真正的有福呢。” “我发现丐帮的南宫灵,一双眼睛总是不离你左右,倾慕之情可是溢于言表啊。”苏蓉蓉偷笑着说道,“我看啊,人家是丐帮未来的帮主,前途无量,人又长得气宇轩昂,与峨眉三秀正好相配!” 她自顾自说的起劲,却没注意到林秀玉的脸色越来越白,身形也开始有些颤抖,转眼已有泪珠盈睫。 她一抬头才发现林秀玉的异状,连忙打住,拉着她冰冷的手说道:“秀玉姐,是我信口胡说,你别往心里去啊!” 林秀玉勉强笑了笑,擦去眼角的泪花,说道:“蓉儿妹妹,不用介怀,我只是感慨自己的身体,近来似有崩坏之感,恐怕寿数不永,又何谈其他,无非是拖累他人罢了。” 苏蓉蓉见状连忙好生安慰,说是一时身体不适总是有的,以后好好调养也就是了,毕竟正当青春,还是要开放怀抱,不可过于伤春悲秋,抑郁于心。 林秀玉本就心性内敛,许多情绪淤积已久,难得有个机会发泄出来之后,心情倒是好了许多,只是绝口不提峨眉之事,转而与苏蓉蓉专心研究起刺绣花样来。 “林姐姐,我看天工坊送来鞋上的图样很漂亮,那几朵荷花栩栩如生,能不能让我看一看,尝试描摹一下?” 苏蓉蓉似乎是不经意的提到了那双红色的新鞋,被摆在角落里,自从取回来之后从没被试穿过。 “好啊!”林秀玉毫不介意将鞋取来,很随意的放到了她的面前,说道,“我也没有认真看过,今天被你提醒之后,发现确实如此。” 苏蓉蓉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而是一笔一画的将鞋上的刺绣花纹描了下来。 “苏绣和蜀绣的风格果然不同,更为明快淡雅,却无厚重之感。” 等她描摹完毕之后,苏蓉蓉又比较了之前从林秀玉鞋上描绘的花样,微笑着说道,“我还是更喜欢苏绣,林姐姐你呢?” “我是出生在成都府,后来又在峨眉山学艺,从小到大都是用的蜀锦、蜀绣,还是觉得家乡的东西更好些。” 与苏蓉蓉说了这会儿话,情绪上又经历了极大的波动,林秀玉也有些精神不济,苏蓉蓉连忙站起身来告辞,说是等鞋样图案绣好之后再来叨扰。 众人围拢在桌案前,将高亚男、苏蓉蓉各自取得的鞋样大小尺寸进行对比,结果自然是一目了然,与楚留香的预测完全一致。 那双红色的鞋与薛秀青所穿的鞋尺寸相同,而紫色鞋的大小与林秀玉所穿的鞋一样! 这就是说,林秀玉出于某种特别的原因,主动交换了两人的鞋,也就是说承担了原本可能存在的重大风险! “善哉,善哉!楚施主果然机敏,所料不差!”无花目光微微一动,合十赞道。 卓不凡也凑过去看了看,有些疑惑的说道:“楚兄,我还是不太明白,究竟有什么把柄比起承认当内应更严重,让林秀玉甘愿如此?” “其实,从她与蓉蓉所说的话中便可猜出一二,若非与身体有关,便是与情爱有关,拖累二字颇有玄机。” 楚留香说的很肯定,却惹来高亚男的白眼,她推了推苏蓉蓉的肩膀,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待在这样深谙女人心的男人身边,你可要多加小心啊,别被他骗了。” 但是苏蓉蓉羞红的脸和躲闪的眼神,更像是等着楚留香来骗的少女。 “既然诸位对此事都已认同,那么就可以按照我们的计划来执行吧。” 在场诸人听楚留香所说,俱各面色凝重,因为这是关乎最后成败的计划,需要极为小心谨慎。 这也是楚留香考虑再三,没有让南宫灵参与的原因,他对于林秀玉的情感是个很大的不稳定因素。 第227章 犁庭扫穴 王六和福顺两个人,有生以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手持长枪的数百名官兵将水坞围得水泄不通,将几乎所有船只、人员统统扣下,在强大的朝廷武力震慑之下,水坞中的十几人都瑟瑟发抖,一个个匍匐在地将头深深的埋了下去。 只听耳边传来粗豪的嗓音,正是那位为首的将领在说话:“本官是姑苏府守备将军戚志光,奉知府大人的军令,前来处理不法之事,所有人等均应配合,否则将处以重罪!” 此时的戚志光很得意,将手里的那张金陵府文告小心的揣进了怀里,有了这个证据,姑苏府就立于不败之地,他倒要看看到时候金陵府的大人们如何脱身。 他等了半晌,却见趴伏在地的十余人无一人回应,心中恼火,将声音提高了八度,大喝道:“本官的话听到了没有?” 身边的亲兵会意,齐刷刷的以长枪拄地,发出沉闷而震人心魄的敲击声,就连地面也微微震动起来。 趴伏在地的人这才回过神来,明白这位大人是要自己回答,连忙参差不齐的传来几句:“是!是!小人一定配合!” 戚志光是个急性子,现场就拉了一个人过来,想要当场问话,却被身边的中军扯了扯他的甲胄丝绦,小声提醒道:“按例这是知府大人的权限,莫要僭越了!” 这倒也是,戚志光摸了摸颔下的短须,看了看眼前跪着的这些人,心想:严大人是个心细如发的上官,京中又有靠山,自己以后的升迁还多要仰仗,可千万不能得罪了。 再说,自己这次算得上大有收获,人证、物证,尤其是那几艘明显与战舰规制一模一样的双桅大船,都已经牢牢攥在手里,这就足够了,有些事总要留给上官做才好。 他却不知道,身边的中军韩江虽然跟随他已久,算得上第一号亲信,但其妻却是千灯镇人,与赵家沾亲带故,也正是因为如此,很早就搭上了线。 这次秘密水坞本来极为机密,他也不曾知道。但是他看到了跪在地上的人之中,竟然有一两个认识的,立刻就猜到了与赵守正有关。 这些年来,韩江从赵家获得的好处不计其数,早就无法与其分割清楚,因此面临如今状况,他还是想要缓上一步,让赵守正能提前有所准备。 “你说的也有道理,开堂审案是知府大人的职权,本官倒一时未曾注意到。”戚志光点头吩咐道,“那就将这些人统统绑起来,将其押入姑苏府大牢,暂押待审!” 王六和福顺虽然不清楚内情,看这架势就猜到赵守正有些不妙了,自己虽然与楚留香有着口头约定,但在此时却也无法说出来,只能乖乖跟着众人一起被关进了大牢。 大牢的狱卒一看来了这么多人,也没法将其分开安置,为了省事就一股脑儿的塞进了同一个牢房中,虽然拥挤不堪,但和自己人在一起,心里还是能够安定些。 在狱卒装模作样的挥了几下皮鞭,吓唬了几句,威胁他们要老实听话之后就转身离开了,只留下这十余人在牢房之中不知所措。 “六哥,六哥,你可是我们的主心骨,给大伙儿拿个主意,究竟应该怎么办啊?” 王六是看管水坞的小头目,平时也有些威望,到了此刻众人也都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 可是他又有什么好办法,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得长叹一声道:“大家自求多福吧!只希望不要丢了性命就好。” “不至于吧,咱们都是被雇来干活的,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杀人放火的事,怎么会丢了性命?” 有个年轻人不服,梗起脖子来,说道,“别说是姑苏府,就是更大的官来也不能草菅人命吧。” 王六本来不想和他争论,但又担心他嚷嚷惹来更多麻烦,就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低声说道:“你记住,抓我们的并非普通衙役,而是守备军!” “这就说明我们的事牵扯甚大,若是与谋逆这等大罪沾边,别说你一个脑袋,说不定全家的脑袋都保不住!” 这么杀气腾腾的一番话立马让众人闭上嘴,眼中恐惧和不安的情绪越发浓厚了。 王六莫名的心一软,又宽慰道:“我可能说的重了些,也许我们只是人证而已,说清楚了挨两板子就能出去。” 戚志光志满意得的向严大人禀告,并将一应证据呈上,说道:“末将以为,应该尽快审理此案,挖出此事背后的真相,将其办成铁案,否则恐怕会夜长梦多!” 严大人点了点头,看着满面春风的戚志光,知道这次搜抄他肯定捞了不少,但却并没有说什么,想要下属卖力,总得喂点什么吧,再说他也算有功之臣,将证据交到了自己的手上。 戚志光的担心他也有,毕竟人多嘴杂,这件事估计两三天之内就会传出去,到时候无论是姑苏本地的势力,还是金陵府的压力都会接踵而至,最怕就是白忙活了一场,还予人口实。 “嗯,戚将军辛苦了!此次有功之人就由你代本官一并嘉奖了吧。” 这句话说的很有学问,既隐晦的点出了戚志光有所收获,又大度的表明自己不再追究,但姑苏府是绝对不会为此花费一文钱的。 “至于说审理案件嘛,我看就明日一早吧。”严大人沉吟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本官也要想一想这其中的关节,如何审问才能尽快定案。” “严大人才高八斗,乃是庶吉士的底子,对付这几个家伙,自然不费吹灰之力,末将预先恭祝大人早日加官晋爵!” 这个马屁拍的甚是妥帖,能进入翰林院、成为庶吉士的都是殿试排名前列之人,甚至可以说是成为宰执的先决条件,严大人素来以此为傲,目光瞄准的自然是最高层的那几把椅子。 “哈哈,戚将军谬赞了!”严大人忽然肃容道,“我等都是为朝廷效力,但求上报天子,下安黎庶,官位爵禄身外之物耳!” 第228章 监狱风云 “大人高风亮节、远见卓识,实在不愧是朝廷柱石,更是末将的楷模!” 既然大人要立牌坊,戚志光当然要捧场,只是心里却在暗暗好笑,这位严大人不知搜刮了多少好处用来铺路,权欲之心极为强烈。 “当然,戚将军你的功劳,本官也不会忘记,日后会如实上报朝廷。” 有严大人的这句话,戚志光也就放心了,既然达成了共识,他也没多在府衙逗留。 出门之时,他才想起李观鱼之前曾经跟他提到过两个人,说是事先安插的内应,要他予以照顾。 之前光顾着高兴,居然将这件事忘记了,他一拍大腿,喊道:“中军何在?” “将军,韩江向您告假,说是家中有急事,刚才已经回去了。” 听到亲兵提醒,他才记起韩江确实说过,倒也没有在意,手写了个条子让亲兵交给牢头,让他们将王六、福顺二人单独关押。 接到条子的牢头不敢大意,他以为这两个人是首恶,自然是如临大敌,带着四个全副武装的狱卒,给王六、福顺两人带上重枷,关到了专门的牢房。 与王六、福顺一起被抓的其他人见此情景,或多或少还松了一口气,心中多半还在想:如果把他们两个定为首犯,我们的罪责就轻了许多。 福顺毕竟年轻,心里顿时慌了,以为自己即将性命不保,腿脚都不听使唤,刚被推进重犯牢房,就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六哥,六哥,咱们俩是不是要杀鸡儆猴啊?!”福顺面如死灰,语音颤抖的问道。 王六对此也毫无准备,但他终究成熟稳重,经过的事也多,还能沉得住气,安抚着惊慌失措的福顺。 “莫慌!”王六黑着脸低声说道,“进了牢房就不要胡思乱想,如果实在害怕,就念念阿弥陀佛吧。” “可是,可是,我不想死!”福顺快要崩溃了,“我走过来的时候,看到关在我们旁边的都是死囚重犯,是不是官府就准备拿我们当替罪羊?” “那个楚留香,明明答应会保我们一命的,想不到也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牢房外看守的狱卒听到声音,进来对着福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鞭子,骂道:“进来了还不老实,在我耳边聒噪,还想多挨几鞭吗?” 王六连忙解释求情道:“您老消消气,手下留情!乡下孩子不懂规矩,被吓破了胆,说是没犯什么大罪,怎么被关到这儿来了?” “我们都是姑苏城的乡亲,若是能得您老手下留情,将来自会图报!” 狱卒横着眼看了看王六,见他虽然身带枷锁,但神情还算镇定,说话颇有水平,知道必然有些底子,倒也不愿轻易得罪,更何况还有“图报”二字。 “我们只是奉上官之令将你们单独关押,至于是什么原因就不清楚了。”狱卒收起了手里的鞭子,解释道,“你们犯了什么事,明天自有人审问,犯不着在此哭天喊地的。” 说到这儿,他用眼神瞟了瞟王六,意思就是:老子说了这么多,你是不是也该有所表示啊。 王六当然明白,他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的鞋里大概进石子了,有些硌脚,能不能帮我取一下?” 狱卒闻言正要发飙,却看到王六意味深长的眼神,以及微微晃动的左脚,立刻明白过来,装作无意的蹲下来,从他的鞋子里掏了几钱碎银子出来,手速极快的捏在掌心里。 这个月的酒钱有了着落,狱卒脸上也有了些笑模样,跟他们多说了几句,不过他也只是个最底层的,只是听说大约跟拥翠山庄有关。 听到这里,王六心里又多了一些凭恃,若是李观鱼那边真的胜了,或许还能有些指望,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楚留香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通过他的加意巴结奉承,又有银子加持,临到离开之时已经与狱卒称兄道弟了,巧合的是这个狱卒也姓王,而且老家相距不远,说不定祖上还是一家。 “既然咱们有缘认识了,那就放心待着吧。”王狱卒大概在牢里有些威望,拍着胸脯说道,“只要你们没有杀人越货的罪过,我总会有办法帮忙的。” “那就全靠王哥了!”王六深知在这样的地方有个靠山,哪怕是暂时和脆弱的,也极为有用,“等我们出去了,另有重谢!” “好说,好说!”王狱卒闻言眉开眼笑,为了显摆自己的身份,还特意吩咐一个年轻的狱卒道,“他们两人今晚的伙食就按最高的标准提供,不要与那群人一起!” 看着王狱卒趾高气扬的离去,嘴里还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王六敛去了脸上的微笑,喃喃道:“现在只能指望着楚留香了!” 楚留香当然言而有信,只是这会儿他还没能顾得上他们俩,因为制定好的“引蛇出洞”计划已经有条不紊的展开了。 李观鱼召集了三大弟子,宣布了将于近日与赵守正展开决战的方略,引起了颇多的惊异与不解。 “我已与楚留香、无花、卓不凡他们商量过,如今内应已经确认,拖延下去反而会给赵守正机会,增加更多无谓的伤亡,就如武当的大风、长风一般。” 李观鱼语气严峻的说着,目光却在几个弟子身上逡巡,这是事先商定好的,目的就是引出真正的内应,将其一网打尽。 第一个说话的还是大弟子章三,他躬身道:“弟子们的才识不及师父万一,若是师父已经决定,弟子们一定全力以赴,以求一战成功!” 有了师兄做示范,杜仲、章三也纷纷表态,李观鱼频频微笑点头,并且将计划全盘托出,让他们分头各自准备。 在这个虚构的计划中,趁着赵守正回到千灯镇的时间段,李观鱼亲自出马,各派高手将分水陆两路进攻,一举击破赵守正的老巢,而由广成子等崆峒派高手、加上丐帮的戴独行、南宫灵,以及杜仲等弟子作为防守力量。 明眼人当然看得出,这是一个极度攻强守弱的配置! 而这也正是此计一箭双雕的精要所在! 第229章 加料的窝头 这个计划的首要目标自然就是让内应彻底暴露,并且通过这个内应,顺藤摸瓜,找到幕后黑手。 章三他们不知道的是,自从李观鱼将这个计划告诉他们的那一刻起,已经被监视了,同样处于监视之中的还有峨眉三秀。 除此之外,那一家负责以鸽子传递情报的据点,也被盯上了,时刻注意着来往之人。 这个计划的第二个目标,则是引导赵守正作出错误判断,认为拥翠山庄防御薄弱,可以趁虚而入。 这也许可以称之为诱敌深入,是个将他所有力量一网打尽的绝好机会。 欲达成上述两个目标的前提,就在于让内应顺利的将情报传递出去,随后再予以捉拿,避免打草惊蛇。 已入黄昏,姑苏府大牢里只有幽暗的油灯闪烁,王六和福顺拿到的饭食是两块拳头大小、有些发黑的馒头和一碗几乎看不见米的清水粥。 给他们送饭的狱卒大概是受了嘱咐,笑着说道:“这是按着王哥说的,跟你们吃的是最好的!” 见他们似乎不信,狱卒一指外面那些牢房,说道:“那边关的囚犯,也包括跟你们一起抓进来的,今晚就是一人两个馊了的窝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送过去!给你们的可都是正经的白面馒头。”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原本看着没有食欲的馒头,经过与他人对比之后,似乎一下子变得珍贵起来,尤其是饿了大半天的王六、福顺,大口大口的吞了下去,似乎比平时的酒肉更香甜。 “嗯,这就对了!”狱卒点点头,转身离去的时候还开了个玩笑,“比你们吃的好的也不是没有,有鱼有肉还有酒,不过那一顿吃完就没下顿了,叫做断头饭!你们应该不想尝吧。” 两人的食量都极大,这点东西顶多只能算半饱,过了没多久,肚子又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 “六哥,我们这次还能不能出去?”本来已经情绪稳定的福顺被刚才“断头饭”三个字又勾起了恐惧。 “据我估计,这件事两三天之内就会有结果!”王六努力克制着饥饿感,闭上眼睛,安抚着福顺。 “这么快?”福顺有些不相信。 “这件事牵涉到金陵府和姑苏府两大势力之间的博弈和斗争,具体情形我也不清楚,但我知道一点,对于姑苏府来说,一定要快刀斩乱麻,尽快有个结果才行。” “否则,以金陵府的权力和地位,反扑过来,他也不好受。” 见福顺还睁大了眼,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王六叹了口气道:“别多想,想也没用,留点力气明天等着过堂吧。” 说完就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不多时就有鼾声响起,他的镇定也感染了福顺,只是腹中的饥饿一时难以缓解。 而在大牢的另一边,七八个当值狱卒正围着桌子喝酒吃肉,个个红光满面,吆五喝六。 他们这些人虽然薪俸微薄,但有两大生财之道,一就是盘剥囚犯的伙食费用,二就是从囚犯身上以各种名目捞好处,所以也算是个肥缺。 “对了,今天守备军抓来的那批囚犯还没送饭呢,我得去一下。” “老张啊,难得看你这么卖力,下午才销假回来就记挂着公事!那帮家伙饿他们一两天也没关系,皮实着呢!” “明天知府大人要亲自审问,万一有人不长眼说出来,少不了要挨一顿训斥,还是谨慎些好!” 张荣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边转身往厨房走,嘴里还说道:“老王你可别把酒喝光了,我去去就来。” 等他拐过一个弯,消失在众人目光中的时候,醉眼迷离的眼神顿时不见了,脚步也不再踉跄。 偌大的厨房里空无一人,二三十个黢黑的窝头扔在一个木桶里,他却站在那儿没有动,似乎在等待什么。 人影一闪,有个蒙面的黑衣人出现在厨房内,似乎是从地下钻出来的。 两个人都很默契的没有说话,黑衣人快速走到那桶窝头前,随手一扬,就有肉眼几乎不可见的淡淡粉末洒落进去。 他还不放心,拿起木桶晃了晃,让这些粉末更充分的与窝头混合在一起,这些窝头散发着玉米的香味,似乎具备增加食欲的功能。 张荣一动不动,等着他把这些事都干完,转身欲走的时候才不放心问了一句:“查得出吗?” “你放心!”黑衣人大概早就料到有此一问,老张是个谨慎的人,但也是个贪财的人,否则不会被选中来做这个事。 “这些药物只有两个作用,一就是激发那些人的强烈食欲,二就是让他们呈现出食物中毒的症状。”黑衣人是此道高手,说的很清楚,“事后绝对追究不到你的身上!” “那笔钱已经按照你的意思,以招商钱庄的银票支付一半、以银子支付一半,放到了那个你指定的地方。所以,做好你该做的事吧。” 说完了这一切,黑衣人的身形已经原地消失不见,似乎从未出现过。 张荣本来请假在家,结果被一个熟人找上门来,提出了一个很诱人、也很危险的建议。 虽然生性谨慎的他刚开始是拒绝的,但随着对方给出的价码越来越高,高到足以让他舒舒服服的过完下半辈子,再加上这个熟人很可靠,他终于还是点了头。 按照商定的计划,他只是负责将那些加好料的窝头送到牢房,并确保每个人都吃下去。 这种药粉的效果据说到下半夜才会发作,症状就是上吐下泻,与食物中毒一致,但最后只有死亡这么一种可能性,若是身体足够强健,也免不了神志失常的结果。 做完了这单买卖,他也准备找个借口辞掉狱卒的差事,不再忍受牢房污浊的空气和囚犯们的污言秽语,下半辈子过更惬意的日子。 当他将窝头送到牢房门口的时候,那些人饿的已经前胸贴后背了,闻到这种香味,更是一拥而上将原本味道极差的窝头抢了个精光,吃的甚是香甜。 还有好几个人吃完了意犹未尽,看向老张,他举起空空如也的木桶,敲了敲,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第230章 惨案 姑苏府的最高长官严知府一大早就起床了,昨晚翻来覆去的根本没睡好,满脑子就是怎么尽快取得口供,彻底绊倒刘瘸子。 前段日子,他在京城的奥援、当朝辅相曾静大学士就在不经意间透露了天子对他的政绩甚是满意,已经在考虑擢升了。 “若是这一把真的开大,我就顺理成章顶了刘瘸子的位置,也当为天子分忧了。” 梳洗已毕,他便吩咐亲信的典史杨瑾通知大牢,尽快将人犯提来,以备审问。 可是传话的人去了许久,左等不来、右等不来,连一向以养气功夫自诩的严知府也坐不住了,眉头紧锁,心中极为不悦。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才见杨瑾匆匆的跑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五大三粗的牢头,两人都是满头大汗、神情惶急。 “大人,大人,囚犯出事了,出事了!”牢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抖的声音禀告。 “什么囚犯?若是些小事,自行处理就行了。” 严知府是从庶吉士的位置上外放,二十余年来历任多地,算得上是个能吏,对于大牢的情弊自然清楚,但只要不妨碍他升官,下面的事轻易不干涉,就当是给点好处。 这个牢头黄二毛虽然粗鄙,对囚犯盘剥的狠一些,但办事还算稳妥,怎么今天这副模样,囚犯又在闹什么新花样了? “大人,昨天戚将军送来的囚犯,从昨天半夜开始上吐下泻,止都止不住。”黄二毛知道事情轻重,脸色苍白的说道,“我们刚开始没当回事,等到天亮才发现不妥,急忙去请了大夫。” “大夫说是因为吃了什么东西,导致食物中毒,但灌药进去也没有用,眼下已经死了两个,脱水垂危的三四个,剩下的也已经神志恍惚,话都说不清了!” 严知府霍的站起身来,脸色铁青,厉声问道:“你是怎么管大牢的?出了这等大事,简直闻所未闻,须知人命关天,你准备如何善后?” 平常若是一两个罪囚出了问题,大牢还要想方设法遮掩,免得闹大了。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黄二毛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当今天子以仁孝为治国之本,对守牧一方的地方官最看重的就是“勤政爱民”四个字,若是自己治下的大牢不明不白死了这么多人,再被有心人捅上去,无论是勤政还是爱民都落了个下下的评价,自己这辈子就别想出头了! 看着阶下筛糠般发抖的牢头,严知府气往上冲,一脚就踹了过去,大骂道:“无能之辈,本官非要拿你的脑袋治罪不可!” “若不是你们一再克扣盘剥,囚犯们的伙食怎么如此之差!” 一旁的杨瑾是严知府的亲信,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连忙禀报道:“大人,刚才我听有个狱卒说,昨天戚将军递了张条子过去,从这些人中抽了两个单独关押,并未出现类似症状。” “是啊,是啊!”黄二毛也想起来了,连连磕头道,“这两个人没事,而其他人突然得了重症,其中必有蹊跷,请大人明察。” 这句话让暴怒的严知府清醒了一些,牢狱中伙食质量差是事实,但顶多也就是病个几天,绝不至于出现大规模的囚犯死亡,倒像是有人想要下毒灭口。 灭口? 莫非是金陵府已经派人前来? 不可能吧!昨天才抓的人,消息传过去至少也要一两天,这才是他想要以快打慢、尽快审讯的原因,若是等金陵府有了准备,这件事就难办了!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所谓的赵守正一伙担心这些人将自己攀咬出来,所以先下手为强。 这帮所谓的江湖中人果然胆大妄为、目无法纪,潜入大牢下毒,以武犯禁,看来非得好好整治不可。 不过,这帮家伙既然敢在大牢里杀人,也难保不会狗急跳墙摸进我的府邸,再说谁知道他背后有没有朝中之人,一念及此,他又将手中捏着的兵符放下了。 当务之急还是要立刻提审那两个幸运的家伙,拿到供词之后,不管是金陵府,还是什么江湖草莽,自有法子去解决。 严知府又恢复了镇定,坐回了黄梨木的官帽椅,脸色也恢复如常,除了语气中隐隐的怒意之外,并无什么特别。 因为此时他已经想起,李观鱼曾经提过自己有两个内应安插在水坞,让戚志光抓捕的时候留意,想必就是那两个人吧。 他最怕的就是死无对证,十几个人在牢中暴毙,会被金陵府以及所有政敌攻击,但只要能够查明有人投毒,那区区人命就算不得什么了,甚至还能作为某种攻击的武器。 “黄二毛,你犯下如此大错,本府该如何处置你啊?” 跪在地上许久的黄二毛听到严知府这句狠话,心里反倒松了一口气,知道平日里塞给严家姨太太的好处终究是起了作用,若他想要重重惩办,又怎么会问自己的意见呢? “大人,小人虽然不识几个字,但也懂得上下尊卑、感恩图报!这次小人惹了这么大的祸,无论大人怎么处罚,黄二毛绝对没有怨言!” 他说到这里,偷偷看了一眼严知府,见他面无表情,继续说道:“若大人开恩,给小人一条活路,小人必当结草衔环、涌泉相报,为大人当牛做马!” 嗯,这个小子还算有脑子,眼下也确实要用他。 严知府心中如此想,语气却愈加严厉:“这件事牵涉甚大,我也不能随意放纵宽宥!我还要看你后续的表现,才能酌情考量。你明白吗?” 闻听此言,黄二毛如蒙大赦,连连磕头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大人但有所令,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表完了态,黄二毛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大人,我是不是先把那两个人提过来,方便您审讯?另外,牢里的事不管大小,我都向您担保,这几日绝对不可能泄露出去!” 听到他这么说,严知府总算将紧绷的脸松弛了一些,点了点头道:“就这么安排吧!若是走漏了消息,坏了大事,小心数罪并罚!” 第231章 死里逃生 王六和福顺安安稳稳的睡了一觉之后,才发现大牢之中形势不对,不少狱卒都来来回回,牢房深处还传来了浓烈的药味。 “六哥,是不是出事了?” “多半是吧,不知道是哪个囚室里的犯人得了重症,我闻到草药里有几味猛药。” 王六的回答让福顺敬佩不已,惊异地说道:“六哥,这些你都知道,真是了不起啊。” “嘿嘿,我倒是宁愿不知道!”王六有些索然的摇了摇头,说道,“经历过这些,才知道有多凶险。” “福顺啊,若是这回咱们都活着出去,以后就老实在家呆个几年吧。” 两人正在说着话,漫无目的的猜测,却看见昨天刚认的大哥王狱卒从他们面前匆匆走过,神情同样惶急。 “王大哥,王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王六扯着脖子喊了两声。 王狱卒看看身边左右没人,快步走到他们眼前,压低了声音说道:“出大事了!跟你们一起进来的那些人都快要不行了。” “什么?”王六、福顺的眼中充满着惊异,“这些人昨天还活生生的,怎么可能毫无征兆的就不行了?” “听大夫说,可能是昨晚吃了不干净的东西,真是倒霉!”王狱卒看了看他们俩,挤出了一丝笑容,“幸亏你们吃的跟他们不一样,否则也难逃一劫啊。” 王狱卒还有事要办,没时间与他们闲扯,但他带来的消息却让王六、福顺陷入了极大的恐慌和悲伤之中。 “什么食物中毒?分明是有人故意投毒,想要杀人灭口!”王六思索了片刻,说出了自己的推断。 “在大牢之中投毒?胆子也太大了吧。”福顺还有些不相信,“再说,赵守正的手真的能够伸这么长,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 “哼,财帛动人心,只要钱给的够多,这么多狱卒之中总有人愿意这么干的。”王六从惊骇中恢复了冷静。 “而且这十多个人的体质各有不同,但都是青壮年,就算大牢的伙食差,也绝不至于吃了一顿就性命不保。” “幸亏六哥你跟那个狱卒套上了关系,否则我们两个跟他们吃一样的东西,现在也已经一命归西了。”福顺一边说,一边擦着额角吓出来的汗珠,心有余悸。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赵守正会不会知道我们没死,又派人来杀?” 王六闻言之后,想了想,摇头道:“这种可能性不大!大牢里出了十多条人命,如此严重的事态,一定会直接禀报上去,作为当地的父母官不可能不知道其严重性。” “而我们两个,是他们目前手中仅剩的证人,若是我们再丢了性命,那姑苏府就没有了人证,所以很快就会有人来将我们提走审讯。” 福顺听王六这么说,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问道:“那我们的性命是不是肯定能保住?” “那倒不见得!”王六给出了一个令他失望的答案,“若是姑苏府拿到了我们口供之后就不管了,随时还会有生命危险。” 两人还在商量着应该如何应对,却见牢头带着几名狱卒径直而来,神情之中有掩饰不住的焦躁。 “王六、福顺,你们两个听好,奉姑苏知府严大人的令,将你们二人带至后堂审问。“牢头黄二毛好不容易逃过一劫,自然要一丝不苟的办完接下来的差事。 在押往后堂的路上,黄二毛还叮嘱吓唬道:“待会儿知府大人问什么,你们都要如实回答,若敢有半句虚言,小心你们俩的脑袋!” 后堂与大堂不同,规制要小得多,只是严知府处理日常公务的所在,但却更为隐秘,安全和保密能够得到保证。 黄二毛将人犯带到之后,就被典史杨瑾客气的挡在了门外,说道:“老黄,知府大人传下话来,事涉机密,无关人等不得进入,你们就在此候着,等候差遣。” 黄二毛闻言也无话可说,谁让自己管的大牢出了问题,知府的信任程度自然大大降低了。 这是王六、福顺第一次有机会亲眼见到知府大人的官衙,自然感到新奇,虽然不敢公然的东张西望,也免不了眼神四处游荡。 “这知府大人住的地方也不像传说中那样啊!”他们还有些失望,眼前的官衙不过是比寻常的民宅更高大一些,室内的摆设也很平常,并没有什么所谓的金碧辉煌,甚至比起富有的乡绅来还略有不如。 “莫非这严知府还是个清官?” 这就是他们两个不明白所谓“官不修衙”的道理,地方官都是有任期的,或两三年,或五六年,总有调走的一天,若是大兴土木,多半是为他人做嫁衣。 至于说严知府是否清廉,只需要去他的老家,看看数千亩的良田,占地极广的宅邸,以及堆积如山的库房,就可见一斑了。 后堂之中,严知府自然端坐正中,亲信的典史将他们带进来之后,就走到书案之后手持笔墨以备记录。 除此之外,还站着四名高大威武的汉子,这是他私人雇佣的保镖,也是拥翠山庄的记名弟子,为的就是确保自身的安全。 王六、福顺二人也知道规矩,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称:“大老爷在上,小民给您磕头了!” 严知府宦海沉浮多年,阅人甚多,一眼就看出这两人虽都是粗布衣衫,外有劳作奔波之相,但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年轻的那个福顺甚为青涩,目光躲闪,而且不自觉地往王六身边靠,看起来就是个跟班之流。 而年长一些的王六则神情镇定,目光从容,好像对这一切都有所预见一般,并不慌乱,倒是个草莽之中的人物。 “王六、福顺,你们两人可知自己涉入官民勾结、图谋不轨之事,按照本朝律例,那可是死罪!”严知府一拍惊堂木,厉声说道。 这是审讯的惯用伎俩,严知府可谓运用的炉火纯青,再加上四名高大汉子的手按单刀,杀气腾腾,倒是让两人受惊不小。 “不过,本官秉承天子‘勤政爱民’的训诲,也体念上天有好生之德,若尔等能够幡然悔悟,全部坦白,本官或许会网开一面,留下尔等的性命。听清楚了吗?” 严知府多年的官威加持之下,使这种威胁和压力分外真实! 第232章 期待之人 福顺没经受过这种考验,心中极为忐忑不安,偷偷瞄了瞄高坐的严知府,又将头埋了下去,因为按照一路上两人的商量,主要由王六负责回话。 “大人容禀,小人本是姑苏城的良善之民,被人招募,仅仅充当看守水坞之责,确保水坞之内的船只处于正常的状态。” “除此之外,我们与外界并无接触,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更不清楚大人说的官民勾结所指,请大人明察。” 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不卑不亢,颇有功底,倒是让严知府刮目相看。 但严知府是何等样人,在提审之前已经有所准备,听出了王六话中的不尽不实之处,冷冷一笑道:“尔等莫要以为可敷衍本官,若不将水坞之事交代清楚,三木之下就看你们挨不挨得住!” 王六听出了严知府话中的含义,若是再不说些东西,恐怕免不了皮肉受苦。 严知府见他们脸色大变,知道其心中恐惧,担心他们有所顾虑,又点了两句:“你们暗中为拥翠山庄提供消息一事,本官也大略知道。若是你们好好说,能让本官满意,不但不会受罚,还会有所奖赏。” 严知府软硬兼施,就想要得到口供,最好能够扯上金陵府,那才能让他满意。 王六虽然不清楚他的最终目的,但也知道他们两个现在是仅存的人证,并没有生命保障,随时都可能被赵守正派来的人暗杀,因此沉吟良久,一时没有说话。 严知府等了一会儿,见王六始终不说话,眉毛就有些竖起来了,以为这两个家伙不识相。 “大人,小人虽然都是听人使唤,干些跑腿的活,不过总能看到一些、听到一些,或许对大人有用。” 王六也不敢惹恼严知府,却也不想轻易将所知和盘托出,这毕竟是他们赖以保命的东西。 严知府捻须微笑,正要吩咐典史好好记录,却听王六继续说道:“我等都是受千灯镇赵家雇佣,看守水坞,深知赵守正为人阴狠毒辣,手下能人异士甚多,担心说出来自家的性命难保。” 严知府轻轻咳嗽了两声,身旁的典史杨瑾连忙说道:“你们不知道堂上之人便是姑苏的知府大人吗?全姑苏以他老人家最大,不管赵家有什么人,都不敢在严大人面前放肆。” “只要你们全部交代清楚,严大人自会护你们周全。” 这种话只能骗鬼!这种官员的承诺跟放屁差不了不少,只要拿到口供,又怎么会管自己的死活。 王六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的很恭敬:“大人之权威小人当然相信,但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否则大牢禁地也不会出现如此惨烈之事。” “再说大人日理万机,肩负守牧一方的重任,小人也不敢以自己的私事劳烦大人。” 虽然话说的很委婉,但语气中的不信任感还是呼之欲出,令严知府黑了脸,也让典史不知道说些什么。 “严大人,我们乃是升斗小民,不敢奢求赏赐,更不敢抗拒官府的权威,只是想保住一条小命而已,还望大人明鉴。” 王六说的甚是恳切,倒让黑脸的严知府有了兴趣,问道:“在姑苏府地界,若是本官都保不住你们,难道还有其他人有此能耐,不妨说来听听。” “若是严大人能够将现居拥翠山庄的楚留香召来,让他负责我等安全,我们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令大人满意!” 图穷匕见!王六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要把楚留香拉进来,此时此刻他最相信的还是那个仅仅见过两三次的年轻人! “楚留香?居于拥翠山庄?”严知府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脱口问道,“难道是李观鱼新收的弟子?比章三更厉害?” 他与李观鱼私下多有往来,几个弟子也见过一两次,知道章三是大弟子,武功最强。 “回禀大人,楚留香并非李观鱼的弟子,而是拥翠山庄的客人。”王六解释道,“不但武艺高超,而且智谋过人,拥翠山庄的行动多出于其筹划。” “我们两人之所以为拥翠山庄提供消息,也都是由于楚留香的缘故。” 王六这么一说,倒是勾起了严知府的兴趣,沉声说道:“想不到倒是文武双全的人物!你将前因后果说来,若此人果有大用,本府自会召其前来。” 王六就从自己与福顺领命去越王洞,与楚留香第一次交手说起,虽然落败,但楚留香还是体会到他们的心境,放了他们一条生路,并未强求他们改换门庭。 为了保证他们不被怀疑,楚留香还费心配合他们演出了一场戏,从而成功的骗过了赵守正,被调到水坞去当看守之人。 后来,楚留香又发现了秘密水坞所在,同样没有对他们有过多的要求,只是问了几个问题,允许他们继续留下,而且承诺一旦赵家事败,会给予其庇护。 说到此处,王六颇为羞愧的说道:“那时候小人愚昧,看不清大势,以为赵家未必会败,实在是辜负了楚公子的苦心。” “而楚公子却还是信守承诺,若非他提前告知官府,将我们单独关押,此时我也已经一命呜呼了!” 严知府越听越觉得楚留香谋虑深远,料敌机先,预先埋下伏笔,且武艺出众,胆略过人,实在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怪不得就算是身处敌对阵营也对他倾心佩服。 而这个王六其实也不错,头脑清晰,口齿伶俐,身手应该也还不弱,自己身边若是多个这样的人,也并非坏事。 “听你这么说,这倒是个人物!”严大人捻须微笑道,“既然你们如此坚持,本府就破一回例,召他前来。” “本府也想看看,究竟他是否三头六臂!来人,取本府的名刺前往拥翠山庄,就说涉及水坞之案,请楚留香前来协助、配合!” 见严知府点头同意,王六、福顺都松了一口气,连连叩头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拥翠山庄与府衙并不远,过了没多久,一位翩翩少年来到严知府的面前,从容一揖道:“楚留香见过大人!” 第233章 当务之急 “你就是楚留香?”严知府有些惊异的问道。 “在下正是!”楚留香抬起头来,镇定自若的拱手答道。 原来这么年轻,居然还不过弱冠的年纪! 在严知府的想象之中,心思细密、布局长远之人总要有个三四十岁以上的年纪,带着一股江湖草莽的气息,想不到出现在自己眼前之人如此俊逸不凡。 不但没有江湖气息,言语行动还似乎带着些贵气,眉宇间的谦抑之中隐藏着睥睨天下的豪气,倒像是位微服出巡的王孙。 他哪里知道,在终南山的十年时间里,与楚留香朝夕相处、悉心指导的师父,便是帝王的后裔,虽然并未刻意为之,但言行举止自有风仪法度。 在这种环境中度过少年时期的楚留香,又怎么会不耳濡目染,沾染上几分王者之气呢? 严知府当年也是少年成名,一举科甲,也曾经有过题诗刻碑,春风得意马蹄疾、一夜看尽长安花的豪情,只是岁月蹉跎无情、鬓发斑白,此时看到楚留香竟有种恍惚之感。 此时他才有些明白,王六、福顺二人为何会愿意相信楚留香,他似乎天生就有种让人愿意托付大事的魅力。 王六、福顺二人见到熟人,自然是喜出望外,一颗心也就放下了,既然他到了,那就多半性命无忧。 “他们两人牵涉到水坞一案之中,乃是重要的人证。”严知府肃容问道,“两人供称与你有过事先约定,并且向你提供了赵家的信息,可有此事?” “府台大人,确有其事!”楚留香从容应答道,“在下所为,一来助李观鱼前辈惩奸除恶,二来也是为了自己的心愿。” “哦,你也与赵家有恩怨过节?”严知府被勾起了兴趣,随口问道。 楚留香略一沉吟,还是将过往之事大致的说了一遍,讲到小玉无辜被害时,心中激荡,就连声音也多了几分慷慨:“身为兄长,不敢不为小妹之冤讨一个说法!” 嗯,也算是讲求孝悌之人,不错,不错! 这也是因为楚留香给了严知府极好的第一印象,这才会有如此的评价,若是换了其他人,多半就会被指斥为“民间私斗”了。 “当然,此事仅有小妹的遗言,并无其他真凭实据,所以在下不敢劳动府衙。”楚留香特意补充道,“若是上天垂怜,让我得偿所愿,自然还是要请府台大人做主。” 知进退,懂法度,这样的江湖中人真是难得啊。 严知府与楚留香一番对谈,倒是颇为投机,他带着些惋惜的口气道:“听你说话,也是饱学之士,何不投身科举求个进身之阶,即便考不中,姑苏府衙之内,也不乏可以建功立业的位置啊。” 这句话显示出了极大的招揽诚意,以他一府之尊的身份,给出这样的条件,相当的不容易了,明白无误的告诉楚留香,即便考不上,我这里也会给你个差事。 王六、福顺听着严知府的话,心中甚是艳羡! 人跟人真是不能比,自己还在堂上跪着,是生是死、是福是祸都不知道,而楚留香立即就能入了严知府的法眼,点个头就能拥有官吏的身份。 这倒是出乎楚留香的意外,他接到府衙的消息时,正在与无花商议推演如何配合,才能够顺利的挖出内应。 “阿弥陀佛,楚施主的布局严谨,小僧认为并无太大的问题,审讯之时小僧自会竭尽所能。“ 无花对于楚留香的安排并无异议,倒是说起了另一件事,“只是楚兄所怀疑的叶天问、杜仲等人,并无实据,也不太好查。一旦打草惊蛇,反而不好。” 楚留香点了点头,皱眉沉吟道:“若是无法找出真正的幕后之人,我们这一战就难言全胜,小玉之仇也难言尽报。” 两人正在议论之时,章三领着府衙之人到了,说是知府大人有重要案情,需要楚留香到场,请尽快前往。 “知府大人?他会有什么事找我?” 见楚留香犹豫,来送信的人却极为伶俐,凑近了低声道:“昨天我们抓的人中有你的两个熟人,王六和福顺,说是只有你去了才说。” 哦,原来如此!想不到这两个家伙倒还聪明,知道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不过水坞之事与赵守正的计划密切相关,能够有所助力,或是从中获取到有价值的信息,倒也应该去府衙走一趟。 此刻听到严知府这么说,就如一道电光闪过,给了他一个新的思路和方向。 “在下不过一介江湖中人,得到府台大人的垂青和抬爱,实在是荣幸之至!”楚留香深深的作揖道,“只是如今小妹之死尚未查明,真凶逍遥法外,楚某暂时未曾考虑自己的前途去向,请大人明鉴。” 这当然是楚留香的心里话,但却也并非全部。 他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但遍读史书,其中鲜血淋漓、尔虞我诈的政争从未停止,无论在哪朝哪代。 而从师父夜帝的三言两语之中,也能听得出他对于朝局的失望,认为这个国家已经进入了不可逆转的衰落,天道轮回,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只看金陵府与姑苏府之间的权力倾轧,官府与豪族之间的交相勾连,就让楚留香敬而远之,还不如放开怀抱,纵情于江湖,做一些救危扶困之事。 严知府是聪明人,当然听得出楚留香的婉言拒绝,脸色顿时就不太好看了,甚至开始怀疑楚留香是否别有居心。 “府台大人,虽然在下暂无意于仕进,但当前这件大事却不会置身事外,无论于公于私,在下都必定会全力以赴,以报大人的厚爱。” 楚留香这番话说出来,才让几乎凝固的气氛缓解下来,严知府也点头道:“人各有志,不可强求,此事暂且不提。” “依你之见,什么是当前本府最紧要处理之事?” 这是严知府的询问,也是他对楚留香考核,看看他的临机处置能力如何,是否真心为自己办事。 “当务之急,不在水坞,而在大牢!” 楚留香毫不犹豫,应声答道。 第234章 六品校尉 严知府并没有说话,众人都将目光投注在楚留香身上,等着他说下去。 “水坞之事,涉及千灯镇赵家自无疑问,但是否牵扯金陵府则尚无实据。” “而若无法将水坞之事与金陵府联系在一起,远不能称之为成功。” 楚留香大约是看到了严知府脸上自得的神情,补充道:“即便证据充足,以金陵府的权威,自也会针锋相对,绝非短期内能够有定论。” 此言一出,倒是给兴头上的严知府泼了一盆冷水。这些日子他老是做着加官晋爵的美梦,难免对困难考虑不足,此刻想来,确实如此。 自己在朝中有辅相支持,难道刘瘸子身后就没有几个内阁的大学士、三公九卿?真要到了紧要关头,比的还是圣眷、势力! 但他又怎会承认自己的疏失,并没有答话,而是沉稳的捋着胡须。 见严知府的脸色微变,楚留香便知他已经意识到了,于是趁热打铁道:“水坞之中的十余人,仅仅关押了一晚,便被人所害,这其中若无大牢狱卒的配合、若无人泄露消息,断断做不到如此精准!” 这一点与严知府的判断是一致的,但他的重点一直放在口供和人证保护上,当下并没有彻底查清大牢惨案真相的意思。 “大人,水坞之人中王六、福顺二人算是管事的,但毕竟算不上核心人物,就算他们两个也未必接触很多高层次的机密。” “倒不如再加一条路,就是从大牢惨案的真相入手,顺藤摸瓜,将这个链条上的所有人都揪出来,说不定就能抓到赵守正一伙中的核心人物,获得其与官府勾结的罪证。” “即便到时候并没有获得最理想的结果,也能找到制造惨案的真凶,肃清府衙上下,以免大人陷入政敌的攻讦。” 这番话让严知府频频点头,他原本是想以水坞为突破口,但时间上的不确定性太大,大牢之事不可能瞒太久,到时候民情沸腾,自己就不好办了。 “楚留香,你说的很有道理!那依你之见,彻底查清大牢之事的真相需要多长时间?” 严知府已经认同了楚留香的判断,那就希望快刀斩乱麻,尽快得到一个有利而又合理的结果。 “府台大人,若是交由在下追查,三天时间足矣!”楚留香潇洒的一拱手,自信的答道。 这个答案让严知府有些惊讶,但也很满意,能够为上级迅速解决问题,这才是真正能员干吏!不说结果如何,但就这份信心和豪气,自己手下还无人能及。 “此话当真?”严知府面露微笑,老谋深算的追问了一句,“大堂之上无虚言,你可敢立下军令状!” “府台大人但有所命,在下无不遵从!” 从大牢入手这个思路,说到底楚留香也是存了私心,他总觉得敢于在大牢里下毒,并且所使用的毒药剂量、类型控制的如此之好,绝非常人所能为,必然是个通晓医药的行家里手,这与他的调查方向正好一致。 他的目光突然瞥见了王六、福顺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心中一动,拱手道:“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他们两人久在民间,熟悉姑苏的地理人情,若是得其相助,亦能事半功倍!” “我相信他二人一定会全力以赴,将功赎罪!你们说,是不是啊?” 王六、福顺如奉纶音,福至心灵,连连磕头道:“我等愿为大人效力,查出大牢惨案真相,也为无辜死去的弟兄们讨还公道。” 严知府唯一沉吟,便挥了挥手道:“本官允你,但你们二人先将水坞所知之事一一说明,留下口供方可。” 王六、福顺自是喜不自胜,若是借此机会能被知府看中,以后也能当个小吏,有个公家的身份,从此不再过担惊受怕的日子。 因此在接下来的审讯中,他们真正做到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仅详细了水坞的修建过程、这些船只何时来到,还对于赵守正历次使用船只的详情,以及亲眼目睹了金陵府相关人员前来的情状。 “你确实亲眼目睹金陵府的人员前来,没记错吧?” 这是严知府最关心的事,原本微闭的双目倏然一睁,精光四射。 “大人,记得很清楚!我们兄弟虽然去水坞的时间不久,但已经看到过好几次。来的那个人身形瘦高,身穿着青绿色的官服,胸口好像还画了个像是老虎还是豹子,赵守正亲自陪同他看了停泊在水坞的船只,两人亲热熟络得很。” 按照本朝文武官员的服色规制,青绿色官袍、胸前绣彪,那是六、七品的武官,若是在当地守备军,通常是担任校尉一职。 听起来似乎级别不高,但往往是守备将军的心腹,手中也掌握着一支数百人的精锐,绝对不容小觑。 严知府的眼睛睁的更大了些,赵守正能够与金陵守备军的中级将佐谈笑风生,看来两者之间必有勾结。 “那你有没有看清那个人的相貌?”严知府急切的问道。 王六有些犹豫,当时他和福顺站的很远,不仅没听清对方说什么,相貌也模糊的很。 “大人,我看清了!”沉寂了许久的福顺突然开了腔,“我的眼神好,记得那人的模样!” “哦,果真如此?”严知府心中甚是喜悦,想不到看起来木讷的年轻人还有一双利眼,问道,“若是你再看见此人,能够认得出来吗?” 福顺一拍胸脯,说道:“大人放心,那人的双眼略有些大小不一,我保准能认得出!” 这就行了!有这个人证在,到时候将金陵守备军中之人指认出来,看他们如何抵赖! 一旁的典史杨瑾笔走龙蛇,将他们所说的话全数记录下来,偷眼看严知府,发现他红光满面、捻须微笑,便知这位大人的心情极好! 待他将所有审问记录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发现并无错漏,先拿给严知府看完,交给王六、福顺二人画押。 他们两个认识的字不多,只能将求助的目光转向楚留香,楚留香也不推辞,看完之后冲着他俩点点头,两人也就放心画押。 “杨瑾何在?” “小人在!”那位整理好文案的典史恭恭敬敬的答道。 “追查大牢之事,以你为主,由这三位协办,明白吗?” 第235章 风波起 典史虽是个不入流的官职,其实权却不小,不仅需由吏部任命,还承担钱粮、户籍和治安这类的职责,与百姓日常生活密切相关。 更紧要的是,若是某县的县令出缺,典史还有权暂代其职。 杨瑾本就是严知府的同乡,很早就被招入幕中,因为文字功夫过硬、多年办事稳妥,数年前才得到了正经的官身。 按其职责权限来说,大牢正是归他管理,黄二毛算是他的下属,但杨瑾心里有数,知府大人需要他盯住这几个人,以免出了乱子不好收拾。 还有一点,从知府大人对楚留香的态度来看,他还是想要将这股江湖势力收为己用的,自己也得好好琢磨。 众人领命而出,牢头黄二毛正在门口焦急的等待着,沿着不长的石阶来回踱步。 “黄牢头,知府大人有令,以本官为首,彻查大牢之中投毒杀人之案,你与这几位都要参与协办。” 典史杨瑾所传达的知府指令,让黄二毛有些发懵,他怎么也想不到,刚刚被押进去的两个囚犯,摇身一变竟然成了办案之人,而自己反倒处于被查的位置。 他原本是想,先将这件事遮掩住,慢慢想办法把那些死者家属安抚好,无非就是多花几个钱嘛,等事情彻底淡化了,自己在这一亩三分地照样可以作威作福。 但知府大人发了话,又有他的亲信典史杨瑾牵头,黄二毛也无可奈何,只得无精打采的应道:“所有事宜都听杨典史处置!” 楚留香想要从知府衙门这边打开缺口,找到一条新路,而拥翠山庄之内则因为李观鱼的最新决策起了不小的风波。 最先坐不住的就是丐帮的南宫灵! 自从戴独行长老在秘道之中身受重伤后,南宫灵的心思几乎都放在了照料他,对于拥翠山庄所发生之事很少关注。 在他的细心照料之下,再加上戴独行的内力深湛,身体的底子好,渐渐恢复过来了, 除了那处剑伤还在隐隐作痛之外,已经能够扶杖而行了。 也就是通过这次受伤,戴独行发现南宫灵这个小伙子的心地确实不错,起早贪黑从无怨言,与老帮主任慈的心性一脉相承。 戴独行看着身边日渐成熟的南宫灵,心中升起了感慨:若是他以后能顺利承继帮主之位,必定也会将老帮主善待帮众、救危扶困的宗旨贯彻下去,保我丐帮数十年的兴旺。 恰好就在此时,行色匆匆的杜仲走过,看到两人点了点头,说道:“戴长老恢复的不错啊,看来没多久就能行走如常了。” “这也要多谢叶神医的妙手,还有你的温补之药,否则岂能如此神速。”戴独行自然也客气几句,拥翠山庄确实花了不少代价,将最珍贵罕有的雪莲也取了几朵出来入药。 杜仲似乎不想与两人闲谈,笑着说道:“都是师父的安排,我等不过是遵命办理而已。杜某有事在身,就不与两位多谈了,告辞!” 南宫灵是个精细人,看出了杜仲眉宇间的焦躁之色,一伸手拉住了杜仲的袖子,笑着说道:“昨晚见到段师兄、章师兄,也是行色匆匆的模样,你们究竟在忙什么?” “哎,还不是为了进攻千灯镇赵家做准备吗?”杜仲随口的一句话说出来,就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连忙不停的摇手道,“你们就当没有听到,到时候师父自会告知你们。” 说罢转身就想要溜走,却被戴独行的手杖一挥一截,南宫灵顺势挡住了他的去路,肃容问道:“进攻赵家?我怎么不知道?” 他虽然还未及弱冠,但凝眉之间已经有了威严的气势,杜仲被他们两人拦住,自然无法走脱,只得拱手解释道:“师父说这件事甚为重要,让我们务必保密。” “哦,照你这么说,拥翠山庄上下除了你们师兄弟之外就无人知道此事?”南宫灵心中已经有些不爽,但还是压住性子追问道。 “那倒也不是。”杜仲见瞒不过去,只得如实相告,“我师父说,已经与无花、卓不凡、楚留香等人商量过了,多半他们已经知道了吧。” “什么?你说什么?少林、昆仑他们都知道了!”南宫灵毕竟年少气盛,素来以天下第一大帮的未来帮主自诩,哪里受得了这个气,立即便要发作。 戴独行心里也很不舒服,凭着自己和南宫灵的身份,凭着丐帮的江湖地位,居然不能参与计划,还被蒙在鼓里,岂不是对我们的藐视? 不过他总算是精明老练,只是拉着杜仲的手,意味深长的说道:“李庄主将我等排除在外,莫非是担心我们与赵守正有勾结?” 杜仲连连摇手否认道:“绝无此事,绝无此事!” “杜师兄,我们丐帮为了拥翠山庄之事不辞辛苦,戴长老还受了这么重的伤,结果李庄主居然如此对待,实在令我等心寒啊。” 杜仲被他们左一句、右一句的刺骨言语说的招架不住,只得举手求饶道:“两位,两位,我只是办事之人,师父并没有将缘由告知,但我相信师父必然有自己的考虑。” “我猜想,多半是因为戴长老受伤甚重,而南宫少侠还年轻,所以才讲丐帮列入留守名单,这样就不需要提前作准备了嘛。” 说完这句话,杜仲再也不敢继续停留,逃命似的离开了,就怕再被南宫灵追问下去不好解释,自己反倒成了受气的靶子。 果然,最后这句话的杀伤力比之前更大! 南宫灵自出道以来,向来都是不惧生死、冲锋在前,要成为丐帮弟子的表率,屡屡受到老帮主的褒奖和帮众的称颂。 即便是在拥翠山庄,与刺客大战于观前街,与赵守正大战于月光岛,从不曾落于人后,想不到竟然会被安排留守,实在是难以容忍。 “莫非他们小看我丐帮?小看我南宫灵?” 熟知他脾性的戴独行当然听得出,此时他虽然强力压制着自己的声音,但已经极为恼怒了。 “此事颇有些蹊跷,不如我们去问问其他各派,看看情况如何,再做打算吧。”老成持重的戴独行提议道。 第236章 罗袜生尘 南宫灵心中怒火不仅是针对李观鱼、拥翠山庄对于丐帮、自己的轻视,更为重要的是,他认为楚留香不应该瞒着他! 自从来到拥翠山庄之后,他便一直与楚留香等人共同进退,不仅参与过营救他的行动,而且与他并肩作战过,算得上经历过生死考验的战友。 而在关键时刻,楚留香居然丝毫不念旧情,将丐帮排除在核心之外,甚至将自己安排在留守人员之列。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攀上了少林、武当,跟卓不凡把酒言欢,就可以将我南宫灵丢在一边? 不行!我偏偏要去问一问! 他的牛脾气上来,戴独行也拉不住,只好陪着他一同前往。 不巧的是,楚留香刚刚被严知府叫走,而室内仅有伤势基本痊愈的胡铁花,正在手舞足蹈的与高亚男说着什么。 “戴长老,你怎么来了?”高亚男连忙站起身来,搀扶戴独行坐下。 这既是敬老之举,也是表达对他共同抗敌时的敬意和感激。 “我看戴长老的气色好了许多,再将养个数日,也就能彻底恢复了。” 戴独行摆了摆手,摇头叹息道:“年纪大了,确实恢复的慢一些,比不了你们年轻人了。” 说着他抬头打量了一下高亚男,有些惊异的问道:“亚男姑娘,我看你英华隐现,气息绵密,最近剑道似乎又有精进啊。” 高亚男嫣然一笑,自谦道:“那日秘道一战之后,颇有心得,于剑术之上有了些新的见解。” 经历了对手绝世剑术的攻击,施展出了超越自身的绝妙剑招,让高亚男厚积薄发,获得了极为难得的成长机缘,剑法之中又多了几分人间烟火之气。 “南宫兄弟,脸色不太好啊,谁惹你了?”胡铁花瞅着南宫灵气色不对,笑着问道。 “哦,也没什么,只是决战之前我被安排留守,正好清闲,还能照顾戴长老,实在是正合我意。” 南宫灵也不是冲动易怒的莽夫,心思还算机敏,换了个说法想要探探胡铁花的口风。 “哦,你也知道了,老臭虫还让我保密呢。”胡铁花口无遮拦就说了出来,“他担心你有想法,我说这都是为了他好,南宫兄弟肯定想得通。” 果然如此! 南宫灵压制住心中的怒火,强笑道:“胡兄,不知还有哪些门派与我一起留守啊?” 高亚男比胡铁花敏感的多,早就听出了南宫灵语气中的异样,急忙给胡铁花使眼色,但他却毫无知觉,自顾自的说道:“大概就是崆峒派吧,广成子他们的折损也不小。对,我记得就是你们两派留守!” 南宫灵闻言大怒,就连峨眉派都上阵,却将自己留在后方,这分明就是奇耻大辱,外人嘲弄起来,丐帮与他的脸面何存! “留守拥翠山庄也很重要啊,总不能丢了老巢吧。”高亚男明显觉得不对,立刻说话转圜,“胡铁花,你说是不是?” “那是自然!”胡铁花依然没有注意到高亚男的眼神,敷衍的说道,“有攻有守嘛!我这次可要好好跟赵守正较量一番,让他知道厉害!” 这些时日以来,胡铁花除了养伤,便是在琢磨自身武艺的提升,自觉进步不小,也有跃跃欲试之意。 “到时候老臭虫和我们几个从玉带河上船,沿着水路过去,杀他个措手不及!”说到得意处,胡铁花忍不住哈哈大笑。 奇怪的是,房间之内既无人搭腔,也没有人笑,让胡铁花只笑了数声就停了下来,这才注意到南宫灵似乎不满的模样,安慰道:“南宫兄弟,戴长老有伤,你的身份也特殊,留在山庄里安全一些,这也是李庄主的一片苦心。” 他不这么说还好,一说之下就让南宫灵彻底抑制不住怒火,霍然起身道:“我丐帮弟子从不贪生怕死,南宫灵也绝不会躲在后方坐观成败!” 拥翠山庄占地极广,广厦百余间,因此各门各派住的都很分散,平常若非议事,很少能够碰见。 南宫灵在山庄之内转悠了一会,被大风一吹,又想起了临别之时义父的谆谆教诲,让他一切听戴长老的,不可意气用事,更不可自作主张! 他心中想事,双脚却是不听使唤,不自觉的往山庄南面而去,此地有小桥流水、亭台楼榭,绿树掩映之中的几间小屋便是峨眉三秀的居所。 我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南宫灵蓦然醒觉,脸也有些红了,眼前浮现出林秀玉婀娜多姿、弱不胜衣的袅袅身姿,还有望穿秋水般的幽怨眼神,心中一热,便安慰自己道:“就当是问候一下秀玉师姐也好。” 说来也巧,林秀玉正在屋前练剑,正是峨眉派秘传的玉女剑法。 只见她一袭白衣,飘然出尘,剑招疏密有致,缠缠绵绵、似断非断,便似有千种情意、万般相思! 剑法与美人交相辉映,南宫灵在树下驻足而立,竟然看呆了,不禁脱口赞道:“好剑法!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犹如轻云蔽月,又似流风之回雪!” 林秀玉正浸淫在剑意之中,排遣心中之忧闷之情,却不防耳边传来男子的声音,心神一懈,剑法也无法再维持刚才的无我之境,只得硬生生的停了下来。 她收剑回身,看到树下一名俊朗的少年正在冲着她微笑,正是对她颇有情意的南宫灵。她虽然并未对其芳心暗许,但被人家一口一个师姐叫着,倒也不好真的拉下脸来。 “秀玉师姐,你的玉女剑法果然精妙无比,再加上师姐的风姿,当真与曹子建笔下的洛神不分轩辕。” 大凡女子,没有人不喜欢听别人赞美其容貌的,尤其是本就出众的女子。林秀玉虽然性格清冷,但被人赞誉还是颇为喜悦,半嗔半喜道:“几日不见,你说话越发的油滑了!” 林秀玉的呼吸还没喘匀,原本苍白的脸上多了一些红晕,增添了几分勃勃生机,眉眼之间更是难掩风流姿态。 在南宫灵的眼中,此刻林秀玉堪称完美,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嘿嘿笑着,将所有烦愁愤怒抛到了九霄云外。 第237章 峨眉两大剑法 当年峨眉派的创派祖师郭襄对神雕大侠情根深种,念念不忘,但落花有意而流水无情,在此心境之下创出了这套玉女剑法。 此剑法招数之繁复,就如同女子的心境一般,倒是与林秀玉的九曲十八弯的性情相符,大约就算郭祖师重生,也未必能使得如此出神入化。 南宫灵毕竟太过年轻,只是被林秀玉的风采和性格所吸引,却难以理解其心境,也就无法真正与之达到心灵契合与共鸣,这也是他无法获得青睐的根本原因。 等林秀玉喘匀了气息,将长剑归鞘,与南宫灵说了两句闲话,议论了几招,便浅浅一笑道:“南宫师弟,若无其他要紧之事,我就先告退了!” 她心里明白南宫灵对其的情意,但无论从哪一个方面来说,都并不合适,因此也就很少假以辞色,免得引人误会。 但南宫灵却是生平第一次坠入爱河,林秀玉的一颦一笑在他眼中都无比美丽灿烂,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暗示。 见林秀玉要走,他情急之下上前一步的阻拦道:“秀玉师姐,我们难得碰上,就多说几句也无妨。” “南宫师弟,我们虽是习武之人,但终究男女有别,该有的分寸还是要有!否则,丐帮的名声,峨眉派的清誉都有些不妥!” 林秀玉俏脸一寒,向后退了半步,举起剑鞘挡在身前,她也是想着这一次说的决绝一些,免得再纠缠不清。 南宫灵今日本就心中愤怒,原来想着与林秀玉能够倾诉一番,排遣忧愤,却没料到对方如此冷淡绝情,让这位满腔热血的少年郎一时无法自持。 他激愤之下,如铁钳般的双手探出,抓住了林秀玉的双臂,不停摇晃,嘴里大声喊道:“我一直以诚相待,为什么你们都要如此对我!” 林秀玉猝不及防,与南宫灵第一次亲密接触,心中又羞又急,想要挣脱却力有未逮。因为她的体质本就纤弱,一身武功都在剑上,若论体力哪里是南宫灵的对手。 “放手!放手!有话好好好说,南宫灵你疯了吗?”她一边呵斥,一边挣扎,眼前少年郎变得有些狰狞的面目,也让她心生惧意。 就在两人纠缠不清之际,一道红影闪过,剑光闪耀直刺南宫灵的双目,与玉女剑法不同,这剑法更犀利、更快捷,带着几许灵动。 南宫灵终究是习武之人,自幼就得到高人的传授,知道根本无法空手抵挡,于是不得不放开了林秀玉的手臂,袖中的两柄短剑滑落手心,连退三步,以十字交错挡住了这一剑。 然而攻来的长剑却并未罢休,闪电般的连出了七剑,不仅速度奇快,而且招数神鬼莫测,都从意想不到的角度袭来。 南宫灵本就心中有愧,束手束脚,但这一轮抢攻逼的连连后退,有好几剑已经刺破了他的衣袍,贴肉而过,剑上的寒意让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当然知道,剑上有如此造诣的自然就是峨眉三秀之首、精擅白猿剑法的薛秀青! 南宫灵好不容易以短剑使出判官笔的招数,配合丐帮秘传的游龙步,才躲过了这几剑,见薛秀青玉面带煞,依旧不依不饶,他索性将双剑一收,闭目不动,口中喊道:“师姐手下留情!” 他这一停,倒是出乎了薛秀青的意外,她出手一来是为了阻止南宫灵对秀玉师妹的纠缠,不能让峨眉的清誉受损,二来也是为了试试南宫灵的功夫,因此一出手就是白猿剑法! 而她手中的剑已经刺出去了,长剑以匪夷所思的角度上挑,在腰间出剑,目标却是南宫灵的咽喉,几乎就在眨眼之间,剑尖的杀气已经侵袭到了南宫灵的喉结。 “师姐!”旁观的林秀玉想不到秀青的师姐的剑如此之快,担心她伤了南宫灵,惹来无尽的纷争,情急之下喊了一声。 随着她惊慌的声音,这势如闪电的一剑竟然瞬间就停住了! 一动一静之间,转换的如此自然,就仿佛这一剑本就预定停留在那里,距离南宫灵的咽喉仅仅是毫厘之差! 林秀玉黛眉上扬,水汪汪的眼睛也睁的大了许多,作为练剑之人,她自然明白刚才这一停有多难,唯有将内力与剑招完美相融,才能达到如此境界。 更可怕的是,薛秀青能够轻易的将这一剑停下来,毫无凝滞之感,可见她刚才的白猿剑法根本没有出全力! 原本她一直以为秀青师姐的心思机敏,为人处事都很老道,深得掌门和弟子们的倾服,这一点她自认做不到,也从未想要挑战其地位。 但对于玉女剑法,她一向颇为自矜,私下也以为若是单论剑法之精妙,恐怕秀青师姐也未必强胜于她。 然而很少出手的秀青师姐今日所展示的白猿剑法,无论气势、招数还是内力,竟然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若是她全力出手,恐怕自己百招之内就要落败。 掌门的剑法有多高,能比秀青师姐高多少? “南宫灵,你是丐帮中人,更是任帮主的义子,就该知礼仪、识进退,怎可如此孟浪轻薄,置我两派的交情与声誉于何地?!” 薛秀青的脸色很不好看,似乎笼罩了一层寒霜,长剑也持于手中,并未稍离。 “秀青师姐,确实是我的错!”南宫灵此刻也已经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刚才所行之事太过荒唐,连忙解释道,”只是一时情急,无心所为,但绝无欺侮亵渎秀玉师姐的之心。” 这句话说的林秀玉脸上红晕又起,暗自啐了一口,心想:这南宫灵怎么口不择言,什么亵渎云云也是张嘴就来。 ”哼!若是你果行此事,还能站在这里说话吗?大概早就倒在我的剑下了!“ 薛秀青也知道眼前此人身份特殊,教训几句可以,却也不能重责,再说这少年对秀玉的好感那是有目共睹,也不至于行卑鄙之事。 她沉吟了半刻,终于将长剑还鞘,正待教训他几句便算了,却见南宫灵满脸沮丧,似乎有不少心事。 薛秀青心中一动,便走近几步柔声问道:“究竟出了何事?” 第238章 虚实 薛秀青此问,就如打开了闸门,将水库中所蓄之水一股脑儿的倾泻了出来。 南宫灵就将自己偶遇杜仲,才得知李观鱼竟然有了全力进攻的想法,却还瞒住丐帮,并且将他留守拥翠山庄。 听了他愤懑不平的言语,林秀玉脸上露出了些许同情的神情,因为她也是不久之前得到秀青师姐的通知,她们峨眉派将会参与此次进攻,要求务必保密。 至于与谁一起出发,走什么路,甚至是哪一天,都还没有宣布,只是没想到一腔雄心壮志的南宫灵竟然被留在了后方。 薛秀青的表情就有些特别,她一改刚才凶狠的气势,柔声说道:“这也是李庄主体谅你们丐帮之前的付出,损伤不小吧。” 她这句话就如火上浇油一般,让南宫灵的心火腾的一声就冒了起来,大声说道:“凭什么这么安排?” “要说受伤,胡铁花、高亚男他们所受的伤不轻,也才刚刚痊愈,秀青师姐你也受过伤,还有章三,相反我的伤是最轻的,却反而将我留下。” “难道还怀疑我是内应吗?自我来到拥翠山庄,哪一次不是勇往直前,堂堂丐帮子弟怎么受此怀疑屈辱!” “更可气的是楚留香,他是正经的筹谋之人,也算是并肩作战的同伴,却并不曾为我说话,都不曾提前说一句!” 南宫灵滔滔不绝的说出了自己的委屈,一时之间悲从中来,竟然言语有些哽咽了。 “你怎么知道胡铁花他们会去?他们亲口告诉你的?” “是啊,他、高亚男,还有楚留香会从水路走,在玉带河上船,说是要杀赵守正一个措手不及!” 薛秀青沉吟了片刻,笑着宽慰道:“任帮主对你寄予厚望,区区一城一池的得失算不了什么,你的心性还是太过浮躁了,若是沉不住气,将来又怎么能成大器呢?” 她一边说,一边瞄了一眼身旁的林秀玉,不自觉地带着调侃的口气:“秀玉师妹喜欢的,可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这样可入不了她的法眼哦。” 这句话让林秀玉的脸瞬间就如充血般的红了起来,不满的嚷道:“秀青师姐,不要乱讲!” 南宫灵一口气倾诉了这么多,又得到薛秀青犹如长姐般的安抚和劝说,总算将情绪平复了下来。 他偷眼看了看脸上红晕未退,丽色无限的林秀玉,心有不甘的嘟囔道:“秀青师姐说的都对,但我就是想和秀,你们并肩而战嘛。” 这句话的中间有个突然的停顿,两人都知道他原本想说的必然是“秀玉师姐”,只是硬生生的改了口而已。 “你也是丐帮的代表,有什么想法和建议,完全可以直接去找李庄主。”薛秀青目光一闪,提醒道,“若是你说的有道理,我相信李庄主不会不斟酌的。” 她的话让南宫灵眼前一亮,冲着二人一揖到地,说道:“秀青师姐说的对!自怨自艾并无用处,我这就去找李观鱼前辈!” “秀玉师姐,你放心,我一定会陪在你左右的!” 这算是直接表露心迹的话,与情话无异,林秀玉羞涩的转过身去,心中虽无情感波澜,但也不免被其真诚所触动。 望着南宫灵高大而又显得青涩的背影,薛秀青的嘴角浮起微笑,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说道:“这个傻小子一颗心都系到你的身上了!单单从品貌、出身来说,丐帮的少主与峨眉三秀倒也相配。” 到了某一个层次,考虑问题就会站在更高的角度,林秀玉还达不到这一点,而薛秀青却说出了与戴独行类似的话语,他们所考虑的更多是帮派的长远利益。 然而林秀玉闻听此言,密布红晕的俏脸立刻变得苍白了起来,眼中隐隐含泪,颇为哀怨的说道:“师姐何出此言!秀玉的事情师姐已然尽知,我的生死尽在师姐的掌握,何必还要取笑于我!” 若是有旁人在此,定会觉得蹊跷,就算两人的身份有高下之分,但也并不太大,何况以林秀玉的身份,就连掌门也不会轻易责备,为何言语之中却对薛秀青如此畏惧。 薛秀青却是淡淡一笑,说道:“师妹勿怪,我只是一时有感而发,倒忘记了你的情况。” 她嘴里说着道歉的话,语气中却藏着某种不容置疑的霸气,而林秀玉似乎也习惯了她的这种表达,并没有反驳。 而她接下来的话则更让人听不懂了:“师妹放心,只要你听从我的安排。等到掌门将大权交付,我必然能够让你得偿所愿。” 按照两人的对话揣测,似乎林秀玉有件极为难的事情,就连静虚上人也无法解决,或者说静虚上人就是障碍之一,而薛秀青给了她承诺和希望。 “若真是如此,秀玉绝不会忘记师姐的大恩大德!”林秀玉盈盈一拜,语气中居然有颇多的喜悦,“我之前在剑气堂的表现,师姐也应该看的很清楚,总能明白我的心迹吧。” 林秀玉所说的,正是她代替薛秀青选鞋之时,故意将红色的鞋留给自己,避免薛秀青遭到怀疑。 “嗯,你做的很好!”薛秀青点了点头道,“师姐不会忘记的!” 此刻想起当时的那一幕场景,她还是有些不寒而栗,在众目睽睽之下选鞋,若是稍有不慎,那就会被软禁监视起来。 而林秀玉的舍身之举让她放下了心,但最后居然变成了史秀云,让她刚开始有些想不通,直到她闻到了鞋上所附的似有似无的香味,才猜出必然是青霞从中做了手脚。 “想不到赵守正倒也聪明,提前有此安排,猜到天工坊的后招,从而洗脱了我的嫌疑。”想到这儿,她的嘴角越发的翘了起来。 “师姐,刚才南宫灵说兵分两路,楚留香、胡铁花他们从水路进攻,似乎并没有告诉我们,这也是对我们有疑心吗?” 林秀玉的话很有道理,如果南宫灵没有撒谎,那就是峨眉派也被列入了怀疑之中,或者说怀疑并未解除,这才使她们并未获知全部的进攻计划。 而南宫灵则帮助她们了解到了这个重要的情况! 第239章 过敏体质 “师姐,你说南宫灵会不会骗我们?”林秀玉略略皱了皱眉头,低声问道。 “呵呵,才十来岁的小孩子,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哪里会有什么城府?” 薛秀青淡淡一笑,言语中透露着不小的自信,“若今天是楚留香,或是戴独行这些人说的话,顶多只能信三成,可他是南宫灵。” “师姐这么有把握?” “当然有把握!更何况面对他念兹在兹的秀玉师姐,就更不可能扯谎了!” 薛秀青倒也并非全是调侃,而有着极为精细的观察能力,“他如果在你面前说谎,耳朵根一定会发红。” 林秀玉聪明的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而是偷偷的瞟了师姐一眼,以几乎不可闻的声音问道:“既然如此,我们应该如何应对此事?” 自从薛秀青与她半明半暗的交过底之后,为了终身的幸福,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薛秀青这条贼船。 如今,李观鱼纠集各派高手进攻赵家庄园,还不忘防范峨眉派,若是李观鱼胜了,她真不知道薛秀青以及她自己将如何自处。 “怎么?怕了吗?” 薛秀青的语气里毫无患得患失,她这些天已经看的很清楚,也想的很清楚,李观鱼与拥翠山庄看似强大,实则内部人心不齐、矛盾重重,多半不能成功。 当然,赵守正那边也不是毫无困难,毕竟以他手中明暗两方面的战力,与李观鱼还是有差距的。 对于她来说,最有利的局面就是拥翠山庄、各大门派都大败亏输,唯有峨眉派一枝独秀,全身而退,随后成功接掌峨眉派。 若是赵守正败了,只要他不落到李观鱼手中,远走高飞,对于薛秀青并没有什么实质的影响。 当然,以她与赵守正这么多年的感情,还是希望他能胜出,这样能够给她持续的支持,让峨眉派重现郭襄祖师当年的盛况。 因此,在得知了李观鱼的这个计划之后,她就在考虑怎么尽快告知赵守正,让他有所防备。 然而,有一个人的存在,让她不得不忌惮三分,那就是——楚留香! 不仅聪明过人,而且思维缜密,常有奇想,好几次让赵守正上了当,无论是赵守正,还是她自己,都险些折于他的计划。 如果这次计划是他居中策划,那就有可能是个陷阱,绝不能轻易相信。 所以这两天她都在等,等一个机会,等有人可以从侧面证实这个计划的真实性,想不到这个难题被南宫灵误打误撞的解开了。 楚留香有可能对南宫灵、对自己保密,甚至还会瞒着其他人,但他不可能连胡铁花、高亚男也瞒住。 而且这两个人都是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因此这就证实了李观鱼的计划就是两路出击。 一路为明,从陆地走,大概是他自己带队,另一路为暗,从水路走,由楚留香带队,包括胡铁花、高亚男等人。 “可是,我们还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天啊?” 林秀玉的话让薛秀青忍不住笑出了声,她用手摸了摸秀玉乌黑发亮的头发,有些感慨的说道:“秀玉师妹,既然要保持进攻的突然性,怎么可能提前确定日期呢。” “据我估计,也就在这三五日内,只待李观鱼一声令下,立刻就会发动!”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能够将这份情报送出去?” 薛秀青这么问,倒是让林秀玉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她知道就在观前街尾,就有人专门等候着接收和发送消息。 “这次与上次不同了!” 薛秀青叹息了一声,解释道,“上次我们刚到拥翠山庄,根本没有人会怀疑从巴蜀之地来的人会跟赵守正有联系。” “而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折腾,楚留香早就怀疑了我们峨眉三秀,甚至对于我的怀疑还在暂时被关的史秀云之上。” 林秀玉有些惊惧的掩住了小巧的樱唇,说道:“不会吧,当时楚留香亲自出手将史秀云击败,而且李观鱼不也认定了吗?” “哼哼,史秀云那个莽丫头,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拔剑,若不是楚留香及时出手,她怎么可能毫发无损?” “而从楚留香的出手来看,明显半真半假,演戏的成分居多,说明他对于这个结果是怀疑的。” 林秀玉这下彻底折服了,她从来没有想到过在那一幕的背后,竟然隐藏着这么多的东西。 “楚留香会认为,拥翠山庄之内还有内应,甚至我们峨眉三秀之中就有,因此他一定会暗中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若是楚留香此时就在旁边,目睹薛秀青抽丝剥茧般的推理和猜测,与他的安排八九不离十,也不得不由衷佩服,慨叹一句“盛名无虚”! 薛秀青虽然分析的很到位,但一时也想不出合用的办法,两人默然无言,并肩往居所而去。 说来也巧,恰在此时有一道大风刮过,将她们两人眼前开的极为繁盛的海棠花吹的东倒西歪,而一向对花粉过敏的林秀玉则控制不住的小声咳嗽起来。 这几声咳嗽给了薛秀青不小的灵感,她用峨眉秘传的素心功为师妹推宫换气,让林秀玉感到一阵温暖的气息传遍全身,顿时就将咽喉间的麻痒之感缓解了。 “多谢师姐!”林秀玉调匀了呼吸,轻声的道谢,“每年春夏季节,百花盛开之时,哮喘复发,总会有这么一阵子不舒服,不过现在好多了。” “好多了?”薛秀青笑的颇有深意,反驳道,“我怎么觉得更严重了,可不能大意哦!” “严重了?”林秀玉一时没转过弯来,反复咀嚼着这句话。 “师妹的身体本来就弱,这段时间受到拥翠山庄之内百花盛开的影响,哮喘越发严重了,是不是该请大夫看一看,或者还要开一副药吧。” 林秀玉终于明白了,这是薛秀青想到了传递信息的渠道,那就是以自己的健康状况作为由头,将这个重要的消息经由看病的大夫传递出去! “这段时间楚留香刚好不在,其他人对于此事未必如此敏感,我们一定要把握住机会!” 薛秀青的目光变得更为坚定,就如她紧握着的长剑一般。 第240章 心照不宣 薛秀青这个计划想要顺利进行,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前提,那就是请来的大夫必须能够配合! 而她能如此笃定的根本原因,是因为她已经知道:拥翠山庄之内,负责医药之事的杜仲是自己人!他一定能够猜到自己的用意。 薛秀青所料不差,她以林秀玉哮喘症发作且甚为严重之由,要求拥翠山庄延请大夫予以诊治,立即得到了允准。 杜仲并未有丝毫犹豫,大笔一挥,特意请了姑苏城治疗危急杂症最出名的大夫,人称“赛华佗”的温知新。 这位温大夫世代行医,据说祖上还曾经先后出过几次御医,在江南一带颇负盛名,与官府也常有往来。 这位温大夫的名声不小,长相却是不敢恭维,尖嘴猴腮,身材矮小,一头花白的头发乱蓬蓬的。 但是从他走进来的那几步路,沉稳有力,点尘不惊,薛秀青便发现此人似乎有着不错的武功底子,绝对不是寻常大夫。 “这位林姑娘的体质很奇怪啊。” 在简单的望闻问切之后,温知新搔了搔乱发,眼中精光一闪,若有深意的说道,“阴阳平衡已失,看似元气充足,实质先天有损!” 林秀玉不自觉的往后缩了缩,心中不免惊惧,因为这位大夫说的极准。她为了能够改善先天不足的体质,增强修炼的效果,避免在竞争中处于下风,尝试了不少奇药和偏方。 虽然达到了预期的效果,但是也给她的身体带来不少隐患,许多普通人都不当回事的小病,却可能导致她的身体机能失调,对于花粉的过敏就是其中之一。 “林姑娘是否经常感觉手足冰凉,心慌气急,不自觉的出汗,而且多梦易醒、神思不属。” 温知新随口说出的,正是林秀玉的病症,但她都以内力压制,不敢对外声张,恐怕落人口实。 此刻她脸色苍白,不发一言,温知新就知道自己说的并无差错。 “眼下姑娘仗着年轻,身怀不弱的武功,尚能压制。但若是等到年龄渐长,元气逐渐消退,最多十年之后,大概就积重难返了。” 从大夫口中说出“积重难返”几个字,就相当于是明白的告诉她,十年之后可能危及性命,让薛秀青、林秀玉都是心中一惊。 “温大夫,依你之见,我师妹的病应该如何调理方能痊愈?” 薛秀青毕竟与林秀玉相伴多年,姐妹之间互相竞争确实存在,情谊却也不浅,她对于林秀玉的身体状况有所察觉,但并没有想到会如此严重。 “嘿嘿,难啊,难啊!”温知新摇了摇头,“非一朝一夕所能修补!” “只要师妹的身体能够好转,无论需要什么名贵稀有的药材,我们都能想办法!” 薛秀青的这番表态,让林秀玉心中颇为感动,知道这位师姐纵有许多其他的心思,但自己还是有照拂之念的。 “药补倒还是其次,先要固本培元,避免元气大量散失。” 温知新提笔开了一副药方,说道,“服用此药可以缓解姑娘的各项症状,但不能去根!唯有停止武艺的修炼,让身体逐渐恢复阴阳平衡,才能彻底痊愈。” 停止修炼?这个答案让林秀玉瞠目结舌,也很难接受。 为了这一身不俗的武艺,精妙绝伦的玉女剑法,林秀玉付出了不知多少汗水,即使透支身体也在所不惜,才获得了峨眉三秀之一的名号,在江湖上也有赫赫声名,怎么可能就此放弃! 林秀玉素来清高孤傲,在峨眉上下人缘并不太好,若是落到武功大跌,遭到他人的冷眼,比杀了她还难受。 因此,她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变幻不定,最后还是咬了咬牙道:“多谢大夫提醒,我自会注意!” 温知新察言观色,便知她的心意坚定,无法再劝,暗自叹息一声,但还是嘱咐了一句:“若丹田出现针刺的剧痛之感,则应马上静养,切记!切记!” 问诊、开药、医嘱的全套流程都已经走完了,温知新却没有离开,而是转头看向外貌更为端庄大气的薛秀青,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薛秀青故作糊涂,从袖中取出一小锭赤金,递给温知新,说道:“区区诊金,聊表心意,还请温大夫笑纳。” 即便温知新行医多年,见多识广,登过不少豪门大户,但还是被赤金闪耀的光芒震慑了一下,像薛秀青这么大方的女子倒也少见。 “薛姑娘,老夫的诊金自有拥翠山庄支付,无须费心!”温知新没有伸手去接,淡淡的说道,“再说,老夫出诊也不过十两银子而已,这已经超过十倍了!” 薛秀青却极为坚决的将那锭赤金塞进了大夫的手中,微笑道:“师妹的性命又岂能以区区金银衡量!再说,师妹的身体调养并非一日之功,往后还少不得麻烦温大夫!” 林秀玉闻听此言当然更为感激,而温知新细细的端详了薛秀青之后,语气肯定地说道:“薛姑娘虽是初次见面,但看你的言行气度,必然是领袖群伦的人物。” “既然如此,我就却之不恭了!”温知新很爽快,也就不再推辞,将赤金收了起来,问道,“若薛姑娘还有何事需要老夫帮忙,权且当作酬金吧。” 果然是明白人,彼此心照不宣! 薛秀青取出细细的一根竹管,递给温知新道:“这是一封给家人的书信,需要尽快送达!我在山庄不太方便,想请温大夫帮忙转交给住在观前街尾的同乡,门口挂着黑色的小旗。” 若是寻常家信,怎会如此大费周章,分明是有极重要的消息需要传递出去,还要避开拥翠山庄的耳目。 温知新却像是根本没有多想,将主管接过来,随手塞进了毛笔的笔管之内,揣进了药囊之内。 除了问了句接头人之外,什么都没有多说,收拾好东西转身就走,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温大夫,一切小心!”薛秀青还是忍不住叮嘱了一句。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温知新没有回头,语气中却带着些许悲凉和无奈,“杜家对我有恩,必当涌泉相报!” 在这一刹那,他的背影突然挺直了不少,不像是个大夫,反而像是个慷慨悲歌的壮士! 第241章 中了什么毒 楚留香刚刚迈入大牢,就感觉到一股森寒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还夹杂着不时从各个角落传来的呻吟、哀嚎,以及随处可见的斑斑血迹,如同人间炼狱一般。 “这座大牢所关押的都是重犯和要犯,大都罪行累累。”杨瑾是个聪明人,敏锐的察觉到了楚留香的恻隐之心,随口解释道,“对付这些冥顽不灵的家伙,自然要用重典!” 王六、福顺两人低着头跟在后面,心里对这种说话自然是很不服气,在他们身边、或是听人说的,都有不少无辜者被抓,而有钱有权者逍遥法外的事情,实在不胜枚举。 但他们自己也是好不容易才从大牢里出来,不敢轻易开口反驳,怕殃及自身。 “是啊,是啊,我们总共不过三十多个狱卒,忙的天昏地暗、不得休息,却还是有源源不断的囚犯送来,根本来不及处理。”黄二毛是大牢的主管,自然有自己的说法。 “这里面不知有多少冤案,多少无辜之人枉死于此!”楚留香心中这么想,嘴上却是淡淡的说道,“黄牢头劳苦功高,严知府将姑苏治理的如此兴旺,倒是有不少功劳该归你啊。” 杨瑾是聪明人,立即就听出了其中的含义,若是治平盛世,又哪里会有这么多囚犯呢? 按照楚留香的要求,他们先到了停尸之处,地上用草席卷起来的八具尸体,正是昨天还活蹦乱跳的水坞之人。 “典史大人,水坞总共抓来了十二人,除了王六、福顺两个之外,中毒的总共有十人,已经毙命的八个人都在这里,还有两个还在挣扎,估计也很难熬的过去。” 对于黄二毛来说,死在大牢里的人多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而王六、福顺两人却不同,看着这段时日相处的伙伴突然变成了冰冷的尸体,心中既有惊骇,也有悲痛。 “仵作来瞧过了吗?”杨瑾终究是读书人,不太适应与尸体共处一室,用袖子掩住鼻子问道。 “来过了!”黄二毛掀开其中一具尸体的草席,指点着说道,“这些人的死因都一样,看起来像是食物中毒所导致的脱水力竭而亡。” “看起来?”楚留香除了细致的查看之外,听的也分外仔细,“莫非还不能确定?” “是的!因为在这些犯人体内和排泄出来的东西里竟然找不到任何的毒素残留。”黄二毛大概也有些疑惑的解释道,“这些二三十年的老仵作,都找不出原因来,唯一的疑点是这些人的面部表情都很奇怪。” 确实如此,这些尸体的年龄、高矮、形貌都有很大的区别,但都有一个共同点:脸上没有什么痛苦的表情,看上去极为安详,甚至有一两个还存留着淡淡的笑意。 ”他们,他们莫不是中了什么邪?“杨瑾是读书人,素来不信乱力鬼神之类的东西,此刻却也被这种诡异的死法吓得直冒冷汗。 “会不会是被下了大剂量的泻药,而非毒药!”沉思了许久的王六突然开口说道,“我在乡下的时候,也曾见过有人因为误食了泻药脱水而亡的。” “不可能!泻药的剂量若是小一些的话,绝对无法致命,而大剂量的泻药又是怎么能让这些人一起吃下去呢?” 楚留香摇了摇头,解释道,“而且,无论何种泻药,绝对不可能致死如此之快,就连抢救都来不及,我猜当时大夫也一定针对泻药的可能性做了处理。” “您所料一点都不错!”黄二毛不知道楚留香的来历,说话也更客气些,“不管大夫用什么药都止不住,说是从来见过这种症状。” 楚留香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跟着杨瑾等人走到了大牢内设的审讯间,里面更为阴森黑暗,还陈列着十余种刑具,有种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杨瑾居中坐下,吩咐道:“黄牢头,将昨晚当值的狱卒都叫上来吧,我们问问。” 黄二毛在大牢多年,知道会有这套程序,所以早就准备好了,十余人鱼贯而入,一字排开,自报姓名。 “典史大人,这三位是负责看大门的,昨晚一直守在门口,未曾离开。”黄二毛一一介绍道,“剩下的八九个人,负责大牢之内的警戒,也没有离开过。” “我也已经问过了,他们都说昨晚并没有闲杂人等进入,给那些囚犯吃的,也是与其他囚犯一样的窝头,并无异常。” 黄二毛还是有些统御能力的,至少在他面前,每个狱卒都是规规矩矩的,站的笔直。 杨瑾一皱眉,心中有些不悦,黄二毛越俎代庖,什么都问过了,自己还如何询问,想到此处,他将目光投向了同样站的笔直的楚留香。 “刚才您说这么些人都没见到有外人出入?吃的也都是与其他囚犯一样?”楚留香明白,这是轮到自己发问了。 “是啊,我手下的人,都不敢撒谎骗我。“黄二毛一拍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那么昨晚一共做了多少个窝头啊,还剩多少?“ ”这个,这个,我倒是没有记过数。“没想到楚留香问到数目,他指着那个最胖的狱卒说道,“大牢之内的伙食都是由老钱负责,你来说说吧。” 这个老钱看起来膀大腰圆,就像是个厨子,他粗声粗气的说道:“窝头都是三天做一次,每顿按每人两个窝头供应,今天是第三天了,应该还有好几十个窝头剩下来。” “这么说,这些个窝头是跟昨晚分发的窝头是同一锅蒸出来的喽。”楚留香追问道。 “是的!” “那么,这些窝头是如何分发下去的?” “点好个数,再用木桶装着,分给各个牢房。”楚留香越问越细,老钱也回答的越来越谨慎,就怕说错话。 “王六、福顺,你们两个陪着老钱,去一趟厨房,将所有的窝头、木桶都一并取来。”楚留香吩咐道。 黄二毛貌似巴结的补充道,“这些东西恐怕三个人一次是搬不完的,老张、小乙,你们两个也去帮忙。” 第242章 尝两口 “这位老张,是不是就是昨晚送饭的那一位啊?” 杨瑾有些不满的问道,“有没有好好查过,他身上的嫌疑可不小。” “典史大人请放心,这位张深兄弟身家清白,跟着我多年了,绝对不会有问题。” 杨瑾皱了皱眉,但也没有说话,他毕竟是个书生,虽然名义上管着大牢,终究压不住黄二毛这些老油子,大牢的实际权力始终掌握在他手中。 黄二毛将杨瑾堵了回去,心中暗自得意,心想:什么典史,就算是个官又如何,没我发话一样不好使。 他能控制住大牢这么多年,无非是两手,一手就是分润利益,另一手就是培植亲信,恩威并用。 不听话的都被他陆续赶走了,剩下的都是对他唯命是从的人,尤其是这个张深,平日里对他孝敬不少,算是铁杆,再怎样也得保住。 过不多时,十几个木桶都搬来了,每个木桶里或多或少的装着窝头,加起来有近百个,还散发着不小的酸臭味道。 “这恐怕放了不止三天吧,会不会变质了,才导致这样的后果。” 杨瑾掩住了鼻子,他一眼就能看出,这些窝头大概都已经放了七八天以上,而且多半是用烂掉的原料制作,如此穷形恶相的盘剥未免也太过分了。 “典史大人,您有所不知!这些囚犯都是贱骨头,不好好折腾一下就不老实!” 黄二毛虽然难堪,但也并不怎么惧怕,因为这些好处中的一部分流到了上官的荷包,也包括严知府的姨太太。 “而且吃了这些窝头的人足有一百多个,都没事啊!怎么能说是因为窝头的原因呢?” 黄二毛最怕的是严知府将责任一股脑儿的扔给他,所以死死咬住不肯松口,而且他的话也无法轻易反驳。 楚留香旁观者清,看得出黄二毛貌似恭谨,实则油滑奸狡,淡淡一笑道:“我想问一下,这些窝头原本就是这么放在桶里,还是刚才倒进去的?” 老钱呼哧带喘的解释道:“原本窝头都堆在一起,为了拿过来方便就倒进桶里了。”楚留香看似不经意的瞥过,却抓住了张深有些得意的眼神,看来是他的建议。 “哦,这些桶之中,哪一个是昨晚用来送给从水坞抓来的囚犯?” 老钱挠了挠头,有些无奈的答道:“这可不好说,每个桶都差不多,我们都是随手拿起一个就用。是吧,老张?” “是!我昨晚也没注意。” 看得出张深是个极为谨慎的人,没有多说一个字,就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审问追查看似进入了一个死胡同,所有的线索都被截断了,黄二毛抑制不住心中的得意,但还是作出恭谨的模样请示道:“典史大人,今日看来问不出什么来了,要不明日再说?” 他这句话一出,摆明是认为杨瑾、楚留香无计可施,这十余名狱卒虽然依然面无表情,但眼神中还是流露出一丝不过如此。 杨瑾自然很不满意,但一时却也无话可说,咳嗽一声正要说话,耳边传来一句清晰而坚定的声音:“等一等!” 说话的当然就是楚留香,只不过短短一瞬间,他似乎已经有了某些特别的想法,嘴角竟然还带着些笑意。 “哦,有什么办法?”杨瑾的反应也不慢,要避免铩羽而归,看来只能靠这位年轻人了,只是他能斗得过黄二毛那一伙人吗? 在杨瑾的担忧中,承受着狱卒们不怀好意的目光,楚留香走到那一溜木桶前,一个、一个的看过去,每一个都不放过,花费了不少时间。 等他终于走完一遍的时候,黄二毛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催促道:“如果没有其他事,就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了,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 “王六、福顺,过来!”楚留香终于在其中一个木桶前站定,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桶把,眼神却丝毫不放松的盯着眼前的狱卒,尤其是那个张深。 果然不出他所料,其他人都很正常,唯有张深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似乎害怕与自己眼神相交。 王六、福顺二人一个箭步来到他的面前,他笑着吩咐道:“你们将水倒进这个木桶里!” 两人虽然不明所以,还是照着吩咐做了,楚留香对着眼前的狱卒说道:“我猜,这就是昨晚送窝头的那个木桶!” “不过,既然你们说这个木桶不会有问题,窝头也不会有问题,那我们不妨来验证一下。” 楚留香指着泡的有点发软的窝头道,“这种木头的质地酥松偏软,吸收性极好,不管放过什么东西,都会渗入木纹之中,无法完全清除,现在只要用水一浸,又会浮出来。” 无论是杨瑾,还是黄二毛,以及王六等人,都不清楚楚留香想要表达什么意思,但张深知道,因为只有他清楚,这只木桶确实就是昨天他用的那一只。 那些致人于死地的药粉就是洒进了这只桶里,也是他亲手送给囚犯,想不到药性竟然如此霸道,他自己也是心中惴惴。 为了保险,昨晚回来他还特意用水冲洗了一下木桶,将这些可能残留的药粉洗掉,但想不到还是被楚留香看了出来。 此时,楚留香拿了一根筷子,将其插进了完全浸透的窝头上,慢悠悠的走到了张深的面前,看着这个汗水已经渗出不少的狱卒,轻声说道:“尝两口!” 张深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但他还是勉强的笑了一下,说道:“这都是给囚犯吃的,我怎么能吃?” “这倒也是,确实为难你了!”楚留香想了想,说道,“你若是吃了,我给你十两银子!” 众人一听都觉得不可思议,十两银子相当于他们几个月的收入,即便是窝头有些酸臭,吃两口也没什么不行,反正也吃不死人,有几个狱卒甚至有些羡慕了。 杨瑾却看出了问题,这个张深神情慌张,双腿颤颤,似乎在他眼前的并非窝头,而是毒药! 就算十两银子的赏格开出来,他还是坚持不吃,身体不自觉的往后退,嘴里不停的说着“不,不,不!”。 他虽然不知道楚留香是怎么做到的,但他身为典史,还是拥有着生杀的权力,他大喊一声:“张深,本官命令你吃!否则,就让人硬塞进去!” 第243章 大哥救命 王六、福顺在杨瑾的命令下,步步紧逼,而楚留香手中的那个馒头也越来越近,张深已是满头大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牢头黄二毛。 “黄头,黄头,救我啊!” 张深颤抖的声音传到黄二毛耳中,令他皱起了眉头,能够在大牢混这么久,形形色色的人和伎俩都见的多了,而张深的表现证明了这小子确实心里有鬼。 偏偏自己刚刚还在拍胸脯保证,说是大牢之内绝无可疑,谁料转眼之间就被楚留香寻到了破绽。 “老黄啊,张深是你的属下,看来还需要你发话让他配合才行!” 几乎就在同时,典史杨瑾也发出了指令,这是命令的语气,也是第一次在心理上占了上风的语气。 如今大牢的十余个狱卒都在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若是不能为张深出头,那自己的威信何存,以后大家怎么会听自己的? 因此,他一咬牙,拱手道:“典史大人,这窝头本就是给囚犯所吃,难免品质低劣、酸臭难当,张深不愿意尝,也是情有可原。” 杨瑾冷冷一笑,反诘道:“此言差矣!那些囚犯既然能吃,而且你又说窝头之中必无问题,让张深尝两口又有何妨?莫非,你和他心里有鬼不成?” 好不容易抓到了黄二毛的痛脚,杨瑾自然不会客气,如今他占着上风,又有知府在背后支持,就是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阳奉阴违的家伙。 黄二毛当然听得出杨瑾话中的意思,但又不能不保平日里孝敬最多的张深,只得将头又低了三分,语气谦卑的说道:“典史大人,我们都是您的属下,无论如何还请您高抬贵手,饶过张深这小子,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训。” 杨瑾长出了一口气,脸色也变得缓和了些,他最希望看到的就是黄二毛在他面前低头,从而能够实现对大牢的真正掌控。 而黄二毛也很聪明,他这句话至少表达了两个意思,第一就是杨瑾不要为难我,我们以后都会听话,第二,如果张深有问题,我们私下解决。 不仅他听懂了,楚留香也听懂了! 事实上他的目标已经达到了,他并不是要真的让张深吃这个窝头,说到底这只是试探,更是一种压迫。 通过试探,他已经清楚这个张深绝对有问题,他一定知道在木桶里添加了某些东西,所以根本不敢尝试。 而这种压迫感,将会极大的动摇其信心和意志,让他接下来的所有行动都会围绕怎么将自己从这件事中摆脱出来,这就是楚留香想要看到的。 所以,他立刻就给了杨瑾一个肯定的眼神,并且将手中的窝头随手又扔进了木桶中,挥手让王六、福顺回来。 杨瑾心中大定,笑着说道:“老黄啊,咱们都是自己人,不要这么客气!楚公子不过就是跟你们开个玩笑而已,何必当真呢。” “不过,大牢之内也暴露了不少问题,需要好好整顿,你说是不是啊?” 毕竟是跟着严知府多年,懂得抓住机会,摆官威更是拿手好戏。 黄二毛不得不再次躬下腰,说道:“典史大人宽宏大量,处事公明,我等一定遵照办理,绝不会让大人失望。” “知府大人给了本官三天时间,彻底查清此案!”杨瑾微笑着提醒道,“今天是第一天,明晚之前你务必给本官一个答复!” “如若不然,本官到时交不了差,你们这些人一个都跑不掉!” 说完,他便拂袖而去,楚留香等人也都离开了大牢,只留下黄二毛与那十余名狱卒面面相对。 “看什么看?没事干了?” 黄二毛有些难堪的吼了两声,因为他看到了平日里对他唯命是从的狱卒似乎有些不一样了,眼神里透露出了某些不祥的信息。 这些狱卒可能已经意识到,黄牢头的位置和权力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稳固,随时会受到风吹浪打,而杨典史是个更粗的大腿。 “张深,你留下!” 其实不用他说,张深也已经站不住了,斜靠在墙根,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发现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黄二毛将门关上,凑到他的面前,冷不防就给了两个大耳刮子,清脆的啪啪声在屋内回荡。 他的手劲可真不小,张深的脸上瞬间就出现红中带紫的手印,他的耳朵也在嗡嗡作响,一度只能看到黄二毛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黄二毛还不解气,又狠狠踢了他两脚,怒斥道,“十几条人命,你也敢动手,胆子也太大了!” 黄二毛从张深刚才的反应早就猜出来,这小子必定是收受了好处,才在窝头里面做了手脚,毒死了这么多人。 若是只有杨瑾一个人查问此案,黄二毛有的是办法对付,糊弄一个书生并不太难,大不了事后从张深手里弄点好处,分润一些给严知府罢了。 但从今天的情况来看,事情没有这么简单,那个姓楚的家伙绝对不好惹,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招,就让张深阵脚大乱,几乎不打自招。 “哎,这件事是严知府下令追查,我也爱莫能助!”黄二毛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用怜悯的口气说道,“看在咱们平时关系不错的份上,我也已经保了你一次,从杨典史刚才的话来看,最终还是保不住你啊。” “你有什么话要留给家人的,不妨写下来,当时我自会转交。”黄二毛还挤出了几滴鳄鱼眼泪,说道,“你的父母妻儿若是过不下去了,我也会接济的,你就放心吧。” 黄二毛这么说,让张深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些话他听过很多遍,甚至他自己都对囚犯说过,只不过往日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当自己面临这一切的时候,才知道有多恐惧。 这分明就是黄二毛暗示自己,这么大的罪除了杀头之后,根本没有其他出路! 张深脸色煞白,扑通一声双膝跪地,连连磕头道:“黄大哥救我,黄大哥救我!只要你能救我一条性命,我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第244章 馊主意 黄二毛连看都没有看他,鼻孔朝天哼了一声,说道:“老张啊,不是我不帮你,你这事办的就不地道,也没跟我通个气,我怎么帮啊?” 张深知道现在他的生死全系在眼前这个家伙手里,而黄二毛话中的意思分明是:你想要一个人吃独食,连汤都不给老子喝,现在出了事想要我帮忙,做梦! 他不住的磕头,苦苦哀求道:“黄大哥,咱们兄弟可是多年的交情,每逢节日孝敬从来都不少啊!” 他偷眼看了看,发现黄二毛依然不为所动,知道不下血本是不行的,于是擦了擦眼泪,压低声音说道:“这件事有风险,我就没有告诉黄大哥。至于好处,我早就想好了,要与黄大哥平分。” 平分?黄二毛心里好笑,若不是你被揭穿了,自身难保,恐怕一根毛都不会给老子,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黄二毛换上了一张和善的脸,将张深从地上拉了起来,还给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劝慰道:“自家兄弟,说什么好处呢?” “不过,你想要我帮忙,总要从头到尾把这件事告诉我吧。” 张深心知是平分两个字起了作用,心中有了底,却越发的恭敬,说道:“其实是有个熟人相托,说赵家愿意出这个数目,让我们帮着除掉水坞的那批人。” 张深边说话,边张开五个手指,来回翻了三番,让见惯了钱的黄二毛也有些惊讶,三千两银子无论在哪里都是笔巨款,难怪一向谨慎的张深也动了心。 “究竟是哪个熟人?若是没有身份地位,你也不会相信啊。”黄二毛同样压低声音问道。 “那是当然,这不光牵涉到钱,还牵涉到十几条人命,我怎么敢不谨慎。”张深看了看周围,凑近黄二毛的耳边说了个名字。 听到这个名字,黄二毛点了点头,说道:“怪不得,怪不得!若是他出面,不要说是你这小兔崽子,就连老子都会相信。” 张深听到黄二毛对自己的称呼从“老张”变成了“小兔崽子”,知道这个名字和三千两银子起了作用,心中又是一喜。 “后来,我亲眼看见,有人在放窝头的木桶里撒了一把药粉,顿时将酸臭的东西变得香味十足。”张深继续讲述着经过,“那些囚犯争先恐后的抢着吃,似乎是什么珍馐美味一般。” 黄二毛刚开始被那种药粉的功效吓了一跳,转念一想那人的身份和手段,就又释然了。 “我担心药粉有遗留,所以还特意将那只木桶洗干净了,想着这样就安全了,谁也分辨不出。” 张深有些懊恼的说道:“想不到被那个叫楚留香的家伙看出了破绽,还搞了一手水泡窝头!那种药这么霸道,我怎么敢吃下去?” “你若是将那只木桶毁掉,或是扔掉就好了。” 黄二毛随口说着,但这也是事后诸葛亮的想法,毕竟谁也没想到严知府会在楚留香怂恿下认真的追查此事。 “黄大哥,我可是什么都告诉你了,现在只有你能救兄弟我了!” 张深见黄二毛面有难色,沉吟不语,两腿一软,又跪了下去。 “再说,这件事若是查实是我从中做的手脚,黄大哥你身为牢头,也脱不了干系啊。”张深的肚子里还是有几分货,小心的提醒道,“我看典史大人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做点什么削弱大哥你的地位。” “还用你说!” 听到这里,黄二毛勃然大怒,差点控制不住一脚踢出去,指着匍匐在地的张深大骂道:“要不是你给人家露了这么大一个破绽,老子怎么会如此狼狈!”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张深也不辩解,他知道黄二毛控制大牢这么多年,不知道搜刮了多少昧心钱,绝对不会甘心被人取代。 “杨瑾那个书生,就只会说些子曰诗云之类的酸文,实务一窍不通,糊弄他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既然只有他们两个人,黄二毛说话也就没了顾忌,直呼名讳,“但现在他身边有了楚留香帮忙,还有王六、福顺那两个家伙手脚也很麻利,就不太好对付了。” “要不然,我们再拿些钱出来,分他们几百两,让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张深献计道,以金银开路则无往而不利,这是他最熟悉的套路。 “不行!”黄二毛没有犹豫,坚定的摇了摇头。 张深以为黄二毛舍不得钱,又补充道:“这笔钱从我那份里出,不会影响大哥那一千五百两!” “哈哈哈,你呀,少自作聪明了!” 黄二毛大笑之后,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说道:“不要说几百两,这件事若是三千两能摆平,我一文不要都可以。” “你没看到楚留香身上的东西吗?”黄二毛有个特长,但凡是贵重之物,只要落在他眼里,他就大致能够估出价格来。 “挂在衣带上的玉璧,晶莹剔透,巧夺天工,而且年代久远,这至少是数百年前的古玉,没有几千两的银子根本买不到。” “还有他头上的那根发簪,材质也极为罕见,纹样雕琢之精细似乎来自宫廷造办。再加上他身上的那种含而不露的富贵气质,似乎对你很客气,又似乎离你千里之外,若我没猜错,必然是出身世家。” 黄二毛观察的很细致,这两件东西一件是李观鱼家传的玉璧,赠予了楚留香,另一件则是师父夜帝随意塞给他束发之用,倒确实是来自宫廷。 “不可能吧,这样的人会听杨瑾的,只是个不入流的典史而已?”张深还有些不服气的反驳道。 “哼,你没长眼睛啊,没看到他对楚留香言听计从的模样!我敢断言,杨瑾只是一个幌子而已,甚至严知府都不得不给他几分面子,你想想,这个人会这么简单,就被几千两银子收买了?” 听黄二毛一分析,楚留香似乎来头颇大,张深顿时又慌了神,问道:“大哥,那我们该怎么办?要不,我们动武吧?” 第245章 出逃 “动武?”黄二毛的眼神变得更加失望,像是在看一个疯子,“能够住在拥翠山庄,与江南第一剑客谈笑风生的人,会怕你找来的那几个地痞流氓?” “我一直以为你这小子在这么多人之中算得上是聪明的,怎么一到紧要关头就露了原形呢?” 张深眼见文的不行,来武的也不行,也顾不得黄二毛的讥刺,拉着他的袖子哀求道:“黄大哥,你说怎么办,我一切都听你的!” 黄二毛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你叫我一声大哥,我怎么会不为你考虑呢?你现在只有一条路!” “什么路?” “跑!” 黄二毛斩钉截铁的说了一个字,但却极为坚决,他不是与张深讨论,而是某种命令。 “跑?”张深傻眼了,他是有家有口的人,上有高堂,下有儿女,怎么舍得跑,“黄大哥,就没有别的路了吗?” “没有!” 黄二毛冷酷的摇了摇头,说道:“而且你不能回家,不能透露任何信息,马上就要行动!” “因为你一旦畏罪潜逃,杨瑾必定会派人前往你家蹲守,等你自投罗网,所以家是万万不能回的。” 眼看张深一副难以接受的模样,黄二毛又将语气放缓,劝说道:“若是此事查实,你知法犯法,罪加一等,项上人头恐怕难保!到时候你的父母家人,变成重犯的家属,又能去依靠谁呢?” “若是跑的远远的,躲起来,让别人都找不到你,这件事就缺了一个关键之人,无法最终定案,无论是你、我,还是家人,都能平安脱身。” “等到风平浪静,也许用不了一年半载,你就可以悄悄的回来将家人接走,神不知鬼不觉,从此过上逍遥的日子,岂不妙哉。” “至于你不在的时候,大哥自然会照料你的家人,至少能保得住他们的温饱,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张深还是不死心,追问了一句。 “没有!除非你能让那个熟人出手,将楚留香一并干掉!”黄二毛摇了摇头,打消了张深的最后一丝幻想。 张深左思右想,觉得毫无办法,只得一咬牙道:“那我就听大哥的!先去东海那边避一避风头,那里有我的远房亲戚。” “好兄弟!”黄二毛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嘉许,补充道,“你写几个字给我,到时候我偷偷交给你的家人,也让他们放心。” “黄大哥,你待我如此之好,兄弟我实在无以为报。”张深对此感激涕零,“张家村东头的第一间屋子的地窖里有三千两银子,一千五百两的银票我带走,剩下一千五百两就由大哥您来处置吧。” “自家兄弟,说这些干什么。”黄二毛突然变得仁义了起来,嘱咐道,“现在天还没黑,你要等到半夜去比较安全,至于那些银子我也是用来为你打点。” 张深连连点头,随即手写了一张条子,说是自己犯了事,逃出去避避风头,等过些时日自会回来,让家人不用担心。 黄二毛将条子小心的揣进怀里,伸手拉住转身欲走的张深,说道:“你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出去?我怎么向杨瑾他们交代,私纵嫌犯这个罪名我可担当不起。” 随即,他指了指自己的脸,说道:“重重的来一下,至少要将我打倒,再留下些伤痕,才能说得过去。” 张深咬了咬牙,知道这也是无可奈何,说道:“既然如此,兄弟我就得罪了!”他的力气本就不小,这次卯足了劲的一击,更是势大力沉。 只听到啪的一声巨响,黄二毛被这一掌打的连退三五步,扑通一声摔倒在地,脸上的手印清晰可见,嘴角还渗出了鲜血。 刚才黄二毛打了他一巴掌,现在不仅还回来了,而且力道还强了三分。 张深也不敢再停留,飞也似的向外跑去,狱卒们都很奇怪,但未得命令,也没人阻拦,眼睁睁的看着他跑出了大牢,转瞬之间就消失在人群之中。 此时,从里面才传出黄二毛气急败坏的嘶喊声:“拦住他,不要让张深跑了!” 楚留香与杨瑾其实并没有走远,而是坐在大牢对面的茶馆,二楼靠窗的位置,而王六、福顺二人则是掩藏在大牢的附近。 杨瑾对于楚留香甚是佩服,不过总要保持书生的矜持,等到喝了一杯茶,才开口问道:“楚公子是如何猜出张深有问题的?” “其实很简单,就是四个字:做贼心虚!” 楚留香笑了笑,解释道,“若非做贼心虚,绝对不会将其中的一个木桶清洗干净,从而导致这个木桶明显与其他木桶不同。” “若非做贼心虚,更不会在我选中那只木桶的时候,神情紧张,不敢抬头。” “当我拿出那个窝头的时候,只有张深表现极为紧张,说明他清楚里面曾经添加过致命的药粉。“ ”其实,药粉经过清洗,又经过了一夜的挥发,多半已经消散了,就算有残留也绝不会致命。说到底,还是因为做贼心虚吧。” “妙哉,妙哉!” 杨瑾听到眉飞色舞,又喝了一杯茶,心想:这楚留香办事果然有一套,比起知府大人审案来更为精彩。 他想了一想,又问道:“既然已经基本确定是这个张深所为,何不一鼓作气,让他尽快招供?” “一来,这个张深是单独作案,还是与其他狱卒共谋,并不清楚,若是他咬定不说,也未必能问的出来。” “二来,我也想借着这个机会,看能不能顺藤摸瓜,找到主使之人,所以想着放长线钓大鱼。” 他看了一眼对面的杨瑾,说道:“如果能够查实,典史大人也可以借此机会好好整顿大牢,肃清其余党,更是一举两得啊。” 杨瑾哈哈大笑道:“这正是我所想的,楚公子真是不凡啊!” “这大牢被黄二毛掌控多年,盘根错节、积重难返,里面的种种克扣盘剥、中饱私囊不胜枚举,若能借此清理,也当是做了一个大好事!” 第246章 灭口 听着杨瑾义正词严的一番表述,楚留香笑而不语,只是端起了幽香无限的碧螺春,浅浅的啜饮了一口。 杨瑾跟着严知府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谋到了典史的位置,虽说是官身,但因为没法插手大牢,油水便不多,想必他也眼红了好久。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由头,又有知府的授权,正好可以借机将黄二毛搞掉,顺理成章的吃下这块肥肉,他与黄二毛,也不过是五十步笑一百步而已。 不过,经过短暂的接触和交谈,楚留香感觉杨瑾毕竟是书生,骨子里还是有股建功立业的雄心,由他主管大牢,对那些囚犯总是要好一些。 再说杨瑾所处的位置很特殊,楚留香有些地方还要借重,因此也就不介意被当作兵器使用一回。 “楚公子,我们在这里要坐多久?”看着日头已经渐渐西落,街上的行人也逐渐散去,而大牢犹如一只张嘴待噬的野兽,没有任何动静。 “如果我所料不差,在这种情况下,黄二毛只会给张深提供一个选择,那就是——逃跑!” 楚留香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微笑着解释道,“只要张深跑了,那就没有了人证,这件事很可能就会不了了之,而黄二毛最多挨一顿训斥,还是可以稳坐牢头之位!” 杨瑾一皱眉,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说心里话,只要黄二毛依然在位,自己这个典史始终就瘸了一条腿,硬气不起来。 “典史无须担忧,我猜他们两人正在密谋,所以我们几个人都在盯着大牢,就等着张深出现,应该用不了太久了。” 杨瑾有些半信半疑,但还是举杯道:“楚公子算无遗策,杨某人衷心佩服。” 楚留香闻听此言,知道他还未必尽信,也没有说话,而是洒脱的一笑,看向西边天空越发绚烂的晚霞。 “若是大牢一案顺利告破,我得偿所愿,将来楚公子有什么要求,杨某必然全力以赴。” 杨瑾的这句话倒是正中楚留香下怀,他正要说话,却发现大牢一阵骚乱,响起了“张深跑了!”“抓住他!”“哎哟,哎哟,老子中了一刀!”众多庞杂的声音。 杨瑾精神一振,双目放光,想不到真如楚留香所料,张深终究还是选择逃跑。 严知府招揽楚留香的时候,他还觉得这小伙子不识抬举,白白放走了这么好的机会,现在想来,若是楚留香真的答应了,哪里还能轮得到自己出头! 几乎就在追喊的声音响起同时,张深手持着一把单刀,一路狂奔而出,丝毫不停顿,沿着大街向东而去,王六也立即衔尾而追。 “典史大人,您在此安坐,福顺就在楼下等候差遣。”楚留香站起身来对着杨瑾一拱手,说道,“我和王六就跟着这个张深,看看他往哪里去。” 说罢他身形一展,转瞬之间就如清风般消逝不见,徒留杨瑾独坐,对面的茶杯犹有余温。 黄二毛被人从地上搀扶起来,说道:“这个老张下手还真够狠的,打的我头晕眼花,好像盘牙都松动了。” 众人看着他脸上的清晰可辨的手掌印,心中都不免吃惊,张深平日里不哼不哈,今天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张深跑了吗?你们也没拦住他?”黄二毛虎着脸问道。 “张深是我们兄弟,又没得到你的命令,我们哪里会去拦嘛。”那个阴差阳错救了王六、福顺的王狱卒答道,“等看到他手里拿了刀,一路向门外冲,我们才明白过来,但已经来不及了。” 黄二毛嘴上痛骂这帮人无能,心里却在暗想:第一步总算完成了! “我今天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家去了,要找个大夫看一看。” 黄二毛让众人各自守好岗位,自己则溜溜哒哒出了门,看看左右无人跟踪,便往一个僻静的地方而去。 此刻尚在茶楼的杨瑾倒也没有懈怠,他还记得楚留香曾经说过,一旦有事,大牢里的这些人首先想到的就是保全自己,尤其是黄二毛一定会有动作。 黄二毛鬼鬼祟祟的行径,与张深逃走前后相距时间不长,让他立刻警觉起来,朝着楼下的福顺打了个手势,让他悄悄的跟下去。 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身手荒疏得很,不但帮不上忙,反而添乱,坐等消息是最佳的选择。 福顺这是第一次独立执行任务,兴奋得很,虽然经验并不多,但他毕竟年轻,身手矫健轻灵,跟在黄二毛身后并没有被察觉。 不多时黄二毛就来到了一处宅子前,低矮的院墙、荒瘠的庭院,以及破旧的屋子,显然并非是他家。 他先警觉的看了看四周,才有节奏的敲了三次门,一长两短,像是某种暗号。 过了一会儿,就有一个满脸凶相的彪形大汉探出头来,见到黄二毛,点了点头,就将他领了进去。 福顺离得远,但还是能看清那个大汉的右耳似乎缺了半个,脸上还有好几条如蚯蚓般的疤痕,看起来极不好惹。 因此,他也不敢过于靠近,只能贴着院墙,细细听里面的动静,却只是传来隐约的说话声和笑声。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之后,黄二毛终于出来了,刚才接他进去的大汉也到了门口,他好像还是不太放心,又叮嘱道:“张深放银子的地方记住了吗?张家村东头的第一间屋的地窖,你们早点去,按我的吩咐让他彻底闭嘴!” 说完,还用手做了一个下砍的动作,眼神极为凶狠! 原来他早就想好了,张深此人不死,终归是个隐患,还不如趁着他拿银子的时候,将他除掉,一了百了最好! 而且,张深手写的条子在他手中,到时候就说他畏罪潜逃,无声无息的消失,他也就安全了!另外,还有一大笔银子到手,何乐而不为呢? 这个小院里住着的,本就是一伙江洋大盗,以重金贿赂,被他滥用职权偷放了出来。 平时为他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依靠着他的消息,也能获得不菲的报酬,双方各取所需。 第247章 螳螂捕蝉 福顺此时已经藏身在树冠茂密的枝叶之中,从缝隙中看到了这一幕,极为惊骇,想不到这个黄二毛居然如此狠辣,连自己人也要杀。 待黄二毛渐渐走远,福顺悄悄的从树下滑下来,装作寻常路人经过,趁着没人注意,往里一瞥,就看到四个高矮不同的汉子,正在得意的大笑,地上还散乱的放着刀剑等明晃晃的兵器。 “看来此地就是个贼窝!”福顺记下方位之后,匆匆离去,他不认识张家村在哪里,更不知道楚留香、王六到了何处,所以先要告诉杨瑾。 谁料到杨瑾听完福顺的描述,尤其是那名大汉的长相,当即大怒,拍案而起道:“这个黄二毛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私纵贼寇,这是要杀头的罪名!” 将福顺有些不解,他叹了口气,解释道,“你瞧见的那个人外号叫做一只耳,是江南有名的大盗,他们一伙做下了许多奸淫掳掠的恶事,前年被一网成擒,秋后就问斩了,当时在江南还是一件颇为轰动的大事。” “如今看来,必然是黄二毛李代桃僵,将人换了出来!简直目无王法!” 福顺听的瞠目结舌,他本是出身贫苦,不要说官府,就连里长都算是了不得的人物了,却不知道还有人能将死刑犯换掉。 “大人,眼下时间紧迫,我估计楚公子、六哥都会跟着张深去张家村,我们是否也要有所准备?” “嗯,福顺啊,你这一次立了大功!若是有心,以后就跟着本典史,吃一份皇粮如何?” 杨瑾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动起了招揽的心思,这个福顺身手不错,反应机敏,实在是个不错的帮手。更重要的是,运气不错,一眨眼功夫就找到了匪巢。 福顺闻听此言,当然甚是欣喜,可以摆脱赵家那个是非之地,又有了依靠,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他还是没忘了王六,小心的说道:“如果六哥也能一起为大人效力,那就更好了!” 杨瑾对此也是求之不得,点头应允道:“无妨,无妨,跟着本官再立几个功,将来升任捕头也是易如反掌。” 这话倒不是吹牛,他身为典史,治安也是他的管理范围,安排几个人并没有什么难度。 “眼下我们就去府衙,调集二十名捕快,抢先赶到张家村,设好一个口袋,等着那帮家伙往里钻。” 杨瑾跟了严知府多年,肚子里还是有货的,守株待兔这个词正好用上,想到自己马上就要立下大功,声音都不免有些颤抖起来。 张深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极为谨慎的人,自从冲出了大牢之后,寻了个僻静无人之处,将手中的刀藏好,又将身上的号服脱掉,换了件寻常的衣服,戴了顶毡帽,扮作普通百姓的模样。 他也没敢回家,而是沿着大街往东走,一路上走走停停,不时还要回头看是否有人跟踪,所幸楚留香、王六的隐匿之法都还不错,并未暴露行藏。 大街的东头是一家面馆,张深将毡帽往下拉了拉,走进店里,点了一碗大肉面,两个凉菜。 看着端上来的那碗泛着葱花香味、盖着葑镇咸肉的面条,张深不禁悲从中来,后悔自己一时贪财,如今落得如此地步,只能远走他乡了。 “饱饱的吃一顿吧,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重返故乡了!”张深大口大口的吃着,似乎从未感受到如此香醇。 楚留香、王六二人就在不远处,静静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王六忍不住问道:“他还有心思在这里吃面?应该尽快逃命,或是回家告个别啊!” 楚留香摇了摇头,说道:“他不敢回去!从他冲出大牢的那一刻起,他就是逃犯了,官府很可能去他家守候,岂不是自投罗网。” “而他迟迟不出城,确实有些奇怪,莫非还有什么事要办?” “有什么事比逃命还重要吗?”王六有些不解。 “有啊,若是他身上没钱,又能跑得了多远呢。”楚留香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泛起了笑容,“我们跟紧他,说不定就会有大收获!” ”一切都听楚公子的!“王六对楚留香所说的话奉为纶音,以往的经历已经证明了他的判断几乎没有出过错。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街上来往的人也变得稀稀落落,张深终于站起身来,在面铺门口扫了一眼,没有发觉异样,这才放心的向着城东一路疾行而去。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张深来到了一处偏僻的村落,不过寥寥几十户人家,星星点点的闪着几处光芒。 张深蹑手蹑脚的走到了最东头的房子,先将房门反锁好,这才放下心来,点亮了一支蜡烛。这显然是个很久没有人居住的屋子,只有简单的几件家具,桌椅上也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 他略微定了定神,平缓了长途奔跑所引起的呼吸急促感,走到了床边,摸到了砖块下的一个拉环,用力一拉,露出了黑黝黝的小洞口,只能容一人进入。 他举着蜡烛,沿着梯子走了下去,等他再上来的时候,怀里鼓鼓囊囊的多了些东西,神情中也多了些兴奋,因为一千五百两招商钱庄的银票已经揣在了身上。 凭着这些银票,无论他走到哪里,总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总能捱到回来的那一天。”张深嘴里喃喃自语。 他正想要将蜡烛放好,关上地窖时,冷不防一柄寒光闪闪的单刀搁到了他的肩膀上。 “张深啊,你辛苦了!”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了一句阴冷的声音,还带着些得意。 “糟了!被官府抓到了!”这是张深的第一个想法。 但当他转过头看的时候,便知道自己猜错了,那是一个满身匪气的家伙,身后还有三个手持刀剑的家伙,都是凶神恶煞的模样。 为首的那个就是一只耳,他们比张深先到,但是没找到地窖的位置,只能隐藏起来等着。 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将张深怀里的银票一把都扯了出来,双眼顿时放光,桀桀怪笑道:“老黄果然没骗我们,这真是飞来的横财啊!” 第248章 黄雀在后 烛光之下,将那人的面目清晰的映照出来,尤其是残缺的右耳,让张深觉得似曾相识。 “你,你,就是一只耳!”他终于认了出来,这个家伙曾经被关在牢中,还给他送过饭,但不是已经被问斩了吗? “你是人是鬼?”张深有些哆嗦的指着眼前的大汉,声音颤抖。 他的问话让一只耳哈哈狂笑起来,笑的浑身都在颤抖,但那只持刀的手却极其稳定,纹丝未动。 “看来你还蒙在鼓里呢。”一只耳不屑的说道,“反正你也活不过今晚,不妨让你做个明白鬼,我们兄弟几个都是花了大价钱,让黄二毛弄出来的。” 听到这里,张深已经完全明白了,这些大盗杀人不眨眼,都是为黄二毛做这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枉我将他当成大哥,谁知道就是个人面兽心、卑鄙无耻的家伙!” 张深狠狠的咒骂着黄二毛,眼睁睁的看着两个人下去地窖,将剩余的一千五百两现银搬了出来。 “老大,我们这一趟算是没白来。”腰间插着斧头、身材格外粗壮的家伙,搓了搓手,双眼放光,看着眼前一堆银锭,似乎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蛮牛,有点出息,别像个刚进城里的乡下人。”一只耳心中得意,想着这笔买卖果然轻松,待会儿将张深干掉,扔进地窖,世上就再也没有这个人了。 按照事先说好的条件,银锭归自己,而银票交给黄二毛,又能逍遥快活上好几个月了。 想到这里,他得意的笑了两声,对跪在地上的张深说道:“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那咱们兄弟的规矩你也清楚,从来不留活口!还有什么话要交代?” 说完之后,刀刃倒是向后撤了一尺,但张深知道,这就是最后关头了,等自己说完,一只耳顺势手起刀落,自己就会身首异处了。 “好汉,好汉,黄二毛背信弃义,杀害自家兄弟,你们能不能大发慈悲,放我一条命,我一定隐姓埋名,再不露面!” 张深说的声泪俱下,不停的磕头,发出咚咚的声响,将额头的皮都磕破了,隐隐渗出鲜血来。 “黄二毛确实不是东西!”一只耳砸了砸嘴,吐出了这句话,让张深燃起了希望,但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张深即刻如坠冰窟,“我们不能学他,说到就要做到。” “既然只有这些求饶的废话,那就不必说了!老子的刀够快,保准让你感受不到什么痛就一命呜呼,放心好了!” “等等,等等!各位好汉,如果能饶我一条命,我可以告诉你们一笔更大的钱财,比这里的三千两多得多。” 这句话十分有效,让一只耳的刀停了下来,所谓财帛动人心,何况是这些以杀人越货为生的人。 “你莫不是诓骗我吧?”一只耳狞笑着说道,“若果真如此,老子一刀一刀的碎剐了你。” “不敢,不敢!”张深感觉到求生有望,说道,“黄二毛有处房子,就在城西乐业坊,里面藏的金银珠宝不计其数,至少值好几万两银子!” “胡说!黄二毛不过是个小小的牢头,就算盘剥囚犯的好处,能有多少收益?怎么可能攒到那么多,分明是胡言乱语。” 蛮牛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早就拿钱走人,因此根本不想听下去,对着一只耳做了个砍头的姿势。 “若有虚言,天打雷劈!”张深知道生死系于一线,连忙辩解道,“黄二毛不仅盘剥囚犯,还收高价找人顶罪,这么多年来做的枉法之事不计其数!” “好了,不要说了!”一只耳笑眯眯的阻止了他们的争执,对着张深说道,“你说的我都相信,乐业坊那个地方我也记下来了。” “既然如此,能不能饶我一命?” “不行!”一只耳坚定的摇了摇头,说道,“黄二毛这家伙确实不地道,乐业坊的那笔财我们兄弟迟早要发,但是先要把你解决了,否则我们睡觉都不安稳啊!” 说完,也就不再废话,抡起手中刀,在空中划了个圆弧,冲着张深的脖颈处就砍了下去。 这一招也有些名堂,是当年横行天下的血刀老祖所遗留下的招数,叫做“抽刀断水”,形容其刀速之快,能将流水斩断。 然而,他的刀再快,又如何能够快得过楚留香! 一道剑气从窗外袭来,正中一只耳持刀的手腕,他只觉得酸麻难当,手中的刀就把握不住,哐当一声摔落在地,正好落在张深的眼前。 本在闭目等死的张深,被这个变故吓了一跳,但也知道似有人救援,连着几个翻滚,嘴里大喊救命! 屋内的数名悍匪都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知道必有高人在场,但虽惊而不乱,各持兵刃在手,全神戒备。 楚留香推开房门,昂然而入,身后跟着同样挺直腰板的王六,而张深则连滚带爬的躲到了王六的身后,此刻他但求保命,已经顾不得其他了。 “朋友,你是哪条道上的?”一只耳见过不少高手,但能够隔着一丈开外以剑气伤人的也是屈指可数,知道对方不好惹。 “我们兄弟乃是纵横江南、替天行道的义盗,今日在此办事,若是朋友能够给个面子,我一只耳当谨记在心,并以白银二百两相赠!” 一只耳当年在江湖上也算有些名气,只不过所谓替天行道云云,就是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他也不愿多生事端,从银票中随意抽出一张,甩给楚留香。 银票本是柔软之物,但在一只耳的手中却如同飞刀一般,速度极快,直逼楚留香的面门,他也存了个显示自己功夫的想法,让楚留香知难而退。 谁知楚留香根本就没有接,而是微微一笑,以拇指扣住中指,对准银票弹出,那张银票竟然调转方向,冲着一只耳飞了过去,速度更是快逾闪电! 一只耳躲闪不及,被银票擦着脸颊而过,隐现血痕,倒是与另一边脸上的疤形成了奇怪的对称效果。 “杀人越货之辈,也敢妄称义盗,还不束手就擒!” 楚留香依然站在原地,双目湛然,似乎不是面对一群悍匪,而是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 第249章 破阵擒贼 “束手就擒?”一只耳心中好笑,他们这几个人身上都背了不知多少的人命,早就该杀,只不过运气好,遇上贪财的黄二毛,才保存了性命。 怎么可能被对面的小白脸轻飘飘的一句话就缴械投降,哪怕你武功不错,那也无非就是鱼死网破而已。 想到此处,一只耳目露凶光,低吼一声道:“既然你硬要和我们作对,那就休怪我们手下无情了!四象阵!” 言犹未尽,四名悍匪似乎早有默契,呼啸而上,将楚留香团团围在中间,阵型之严整倒不像是普通草莽。 一只耳站东方青龙位,手持单刀,蛮牛的大斧子守在西方,意为白虎,还有两人,一南一北,手持护手钩、长剑,分别代表了朱雀和玄武。 这四象阵乃是他们几个早年在盗墓之时,无意间获得的一种合击的阵法,他们四人依此练习,武功大进,解决掉不少高手。 一只耳深知,此地不宜久留,拖的时间越长,就容易节外生枝,若是再将官府的人招来,那就更麻烦了! 一声令下,四人各自舞动手中兵刃,向阵中的楚留香攻去,单刀的威猛,长剑的阴冷,斧子的暴烈,护手钩的轻灵,相得益彰,互为呼应。 楚留香也是有些大意了! 小看了这四人的功夫,尤其是小看了这门上古的阵法,没想到此阵将四人的功力提升了数倍,竟然有一种席卷天地的气势。 一时不察,护手钩的锋刃擦着他的衣袖而过,长剑也险险刺中其左腿,若非轻功身法奥妙无双,恐怕也难免受伤。 一只耳见此情景,心中得意,心想:待会儿将这小白脸收拾掉,估计还能从他身上捞一笔。于是加紧催动阵法,攻势越来越猛,战团也越缩愈小。 张深躲在王六身后,看到楚留香一人独战四名悍匪,心中的情绪很复杂,他既盼着楚留香能胜,救他一命,又怕楚留香胜了之后,要将他带回大牢,估计也是凶多吉少。 突然,他眼珠子一转,凑到王六耳边说道:“我看一时间胜负难分,若是一千两银子,能不能买大哥放我一马!” 见王六怒目而视,他急忙解释道:“一千两银子啊,大哥你一辈子也未必挣得到,无非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又没犯什么法,怎么样?” 若是以前,王六倒还会考虑一番,但经历了这么多事,亲眼看到楚留香的为人处事,也让他的心志比以往更加坚定,不再轻易的为外物所惑。 “老老实实待着,不许动!”王六压低声音,恶狠狠的说道,“再多说一句话,我就把你绑起来!” 说罢,伸手一按张深的肩膀,立即让他酸痛难当,连连求饶道:“一切都听大哥的,我闭嘴,闭嘴!” 此时的楚留香已经摸清了四象阵的奥妙所在,其阵眼就是居于青龙位之人,负责运转指挥,其余三人的攻守之势都与其呼应配合,只要破了阵眼,这个阵法就不攻自乱了。 但这个一只耳显然是四人中最为凶狠狡诈的,一旦发现楚留香来攻,必然会立刻采取守势,而另外三人则全力进攻,达到有效的牵制作用。 “看来只有诱敌深入了!” 楚留香知道这些人的资质不高,因此对于四象阵的真正奥秘并不了解,只是依样画葫芦的照抄而已,必须想办法让其攻守失衡。 然后,一只耳就惊喜的发现,对手快要支撑不住了! 他的步法已经散乱,反击也越来越有气无力,袍袖衣襟上的破损也越来越多,只要再深一寸,就能给他不小的创伤,那就胜利在望了。 在一只耳调度之下,四人的进攻越发猛烈,而楚留香却往往在间不容发的一刻躲过了刀劈斧削,每个人都在想:再深一寸就好了! 也许是楚留香气力不济了,在闪躲护手钩的时候,身形有些凝滞,正好落在了蛮牛的斧子面前,仅仅差了那么一两寸。 蛮牛大喜过望,自作主张将这一斧向前挪了一寸,就想着一招就解决掉这个麻烦难缠的家伙。 这正好落入了楚留香预设已久的陷阱之中! 经过交锋,他发现这些人的招数虽然精妙,但总共不过百余招,翻来覆去的使用而已。 他已经精确的计算过,蛮牛的斧子只要多往前伸一寸,就正好与单刀发生碰撞。 当然,一切都要依靠他精准的判断和无人能比的轻功身法,否则就是血溅当场的结局。 果然不出他所料,不仅是蛮牛,就连一只耳也稍稍多用了一分力,结果发现眼前的楚留香竟然不见了,以某种诡异的角度的躲开了刀、斧,而这两件兵刃却硬碰硬的撞上了,发出了剧烈的金铁交鸣之声。 两人都是手中一热,几乎控制不住兵刃,不自觉地愣了一愣。 一只耳毕竟是首领,心思更加灵敏,知道上当了,暗叫不好,想要变招却已经来不及了,楚留香的右掌已经按上了他的胸口,真气微微一吐,他立刻全身酸麻,无法动弹。 而另外一掌却是拍向了蛮牛,看起来轻飘飘不着力,却将失去阵法护佑的蛮牛震出一丈开外,重重的撞到床沿上,头吐鲜血,再也站不起来。 另外两人见势不妙,虚晃一招,合身向着门窗猛扑过去,想要逃出生天。 楚留香却是不慌不忙,甩手就是数道剑气破空而至,击中两人身上的要穴。 两人只觉得身体僵硬,不听使唤,但去势不减,依然撞开了门窗,接连听到扑通两声,几乎同时摔倒了门口的泥地之上,无法动弹。 ”好功夫!“王六看的双目放光,一开始他还在担心楚留香,却也插不上手,结果却见他干净利落的收拾掉四个人,不由得脱口大赞。 一只耳眼见此情此景,自是万念俱灰,惨然一笑,将手中单刀抛下,说道:“我等既然落入你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楚留香点住了他的穴道,微笑着说道:“你说错了,你们的生死并非由我决定!” 第250章 感化与托付 闻听此言,一只耳愣怔道:“此话何意?” “无论你们是什么人,之前犯过什么大罪,我都没有权力处置你们,更不用说要你们的性命了!” 楚留香走到蛮牛的面前,指出如风,封住了他的穴道,顺便也控制了他的伤势,避免其进一步恶化。 一只耳不由升腾起一丝希望,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兄弟愿意倾尽所有,向朋友买一条生路,如何?” 楚留香笑了笑,解释道:“你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你们几人的生死应该根据本朝的律例,由姑苏府来决定。” 一只耳好像听到了什么荒谬至极的言语,露出了无法置信的表情,他想不到这个武功极高之人居然还守着如此迂腐的规矩。 “哈哈哈,原来,原来你也是个食古不化,读书读傻了的愚忠愚孝之人啊!莫非你不知道,天底下的官员都是什么货色吗?” 楚留香面色平静,看着一只耳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等到他笑声停歇,才开口说道:“不管官员如何,我们都应该敬畏律例!民生本就多艰,若是再多一些像你们这样的横行不法之徒,百姓的生活岂非更加困苦不堪?” 这句话不仅是说给一只耳听,也落到了王六、张深的耳中,这两人一个想起了自己在赵守正手下所干的事,另一个则是想起了自己在大牢中的种种枉法之事。 “若是官员不肖、朝廷不正,上天自有安排,我等也应匡正!”楚留香补充道,“但最重要的是,能够让百姓活下去,活得更安稳些。” 一只眼看着坦诚无畏的楚留香,脸上的神情从轻蔑、不屑变成了郑重,杀气也慢慢收敛起来,他知道眼前之人没有说谎,他真的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他们这群人本来也都是出生于贫苦之家,实在过不下去才会走上这条路,刚开始也存了些劫富济贫的念头,但日子久了,也就麻木了,变成了无恶不作的悍匪。 此刻被楚留香的一番话揭开了当初的心思,更是羞愧难当,才反省自己这些年所作所为比起官府来,恐怕更是百姓的祸害。 “我一只耳纵横江湖多年,最后能落在你的手里,也算是不冤。”他长叹了一声,说道,“虽然我并不相信官员,也不相信朝廷,但我愿意相信你。” “我们这次落入官府之手,想必无法幸免,但有一事相托,不知能否应允?” 楚留香颔首道:“若是不违道义,楚某人绝不推脱。” “我等兄弟积攒了不少金银珠宝,就藏在某个地方,是为了以后图谋大事所用。”此刻一只耳执念尽消,就连相貌也变得疏朗起来。 “我愿意全数交付于你,去做些善事,也当弥补我等以前所犯下的弥天大罪。”他也不等楚留香答应,就将所藏之地说了出来。 这一幕让旁观的王六、张深目瞪口呆,想不到这位翩翩公子竟然还能感化人心,让悍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楚留香没有拒绝,将位置记了下来,说道:“请你放心,我必然会将这些东西用于扶危救困,也当为你们积些阴德,此等善举轮回之时也能有所助益。” 一只耳笑了笑,看向瘫软在地的蛮牛,问道:“我这么做,蛮牛兄弟没有意见吧。” “我们,我们都听大哥的!”蛮牛身上的戾气全消,声音微弱的说道,“反正都是一死,能够最后帮一把穷苦之人也算是无憾了。 “好兄弟!”一只耳赞了一声,随后看了看楚留香,问了最后一句话,“咱们打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的姓名,可否告知?” 楚留香对于这一只耳不惧生死的豪迈气概倒也有些欣赏,拱手道:“在下楚留香!” “楚留香?”一只耳喃喃自语道,“好名字,好名字!我记住了,你是个很特别的人!将我们送去衙门大牢吧!” 楚留香侧耳听了听,说道:“不用送了!如果我没听错,衙门的人已经到了!” 果然,过了没多久,就连张深都听到了外面嘈杂的响动声,灯笼火把的光亮也从门窗透了进来。 “听本官的号令,将这小屋团团围住,不可放跑了一个!”这熟悉的声音正是来自典史杨瑾。 杨瑾在得到福顺的报告之后,立刻回府衙调集了二十多名捕快,要赶往张家村设伏,结果很巧的是,有一名捕快就是张家村的人,自告奋勇说要带路。 杨瑾自然高兴,让他在前方引路,结果不知怎么回事,将大队人马引到了一条死路上去,足足多走了十几里路,一个多时辰。 等他们赶到之时,比预计时间晚了将近两个时辰,若非楚留香在此,不用说抓捕悍匪,就连张深也早已身首异处了。 “房里的人听着,我等乃是姑苏府捕快,已经将此地团团包围!不要负隅顽抗,早早投降,以免徒伤性命。” 在一阵嘈杂之后,杨瑾的声音又传了进来,楚留香不由得暗暗好笑,被他这么一折腾,即便屋内有匪,也早就逃之夭夭了。 不经意间,他与一只耳不屑的目光相遇,彼此会心一笑,至少这一刻他们的想法是一般无二的。 “典史大人,在下已经擒住了匪徒四人以及张深,还有三千两的赃银!” 楚留香的声音传了出去,清清楚楚的传到了每个人耳中,杨瑾顿时大喜过望。 他原本以为自己来晚了,心中还有些懊恼,已经将那名引路的捕快痛骂了一顿,想不到竟然还有意外之喜。 他连忙吩咐几名捕快将屋外倒下的两人捆绑好,自己则带着福顺、四名捕快迫不及待的进了屋。 第一眼就看到地上堆积的银锭,然后是受伤倒在地上的蛮牛,以及特征明显的悍匪一只耳已经被制住,而下午逃出大牢的张深则乖乖的站在一旁。 “楚公子,这番可要多谢你了!”杨瑾笑的嘴都合不拢,这么多功劳等于都是楚留香双手奉上,实在是却之不恭啊! 第251章 连夜捉拿 眼看着纵横江南多年,人人谈之色变的悍匪被捕快绑住,杨瑾容光焕发,心中暗想:单单这个功劳,就足以让我升上那么一两级。 “典史大人,一只耳已经招供,此事是受牢头黄二毛指使,目的在于杀人灭口、抢夺财物。张深也已承认,他的出逃完全是由黄二毛策划。” 楚留香看着喜不自胜的杨瑾,大约猜到他此时的心情,但不得不提醒他,尚有漏网之鱼。 “对,对!”杨瑾还算聪明,立刻就听出了弦外之音,“楚公子的意思是,咱们趁热打铁,直捣黄龙?” “正是!黄二毛极为狡诈,耳目众多,若是被他听到风声,恐怕就不好捉拿了。” 按理来说,这大牢本就是杨瑾的管辖范围,拿下黄二毛也不算僭越,但他想着这家伙跟上上下下的官员都有来往,对严知府也常有孝敬,倒有些投鼠忌器之感。 “典史大人,如今人证、物证俱全,无论是谁都不会站在黄二毛那边,即便与其有所交往。”楚留香见他犹豫,补充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因为有其他人在场,他说的很隐晦,但已经点出了黄二毛事涉严重,不会有人为其出头的实质。 杨瑾点头沉吟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说道:“说得好!大丈夫自当有所作为,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一声令下,二十多名捕快押着四名悍匪、张深,踏着夜色,马不停蹄向着城南而去,黄二毛的家就在此地的长兴坊。 正在睡梦之中的黄二毛被敲门的声音惊醒,看到外面似有火把,不知道出了何事。他心中有鬼,披衣提剑,隔着大门问道:“来者何人?” “黄牢头,出大事了!”说话的是一位平时与其甚好的捕快老罗,按照杨瑾的嘱咐哄骗道,“你的手下张深已经被杀了!” 这句话让黄二毛吓了一跳,连忙追问道:“被谁杀的,具体情况如何?” “我们几个巡逻的时候在张家村发现了尸体,知道此事关系重大,特意前来告知,你先把门打开,在外面说话不太方便。” 老罗在捕快之中资历较深,但一直没有升上去,心中颇有怨言,也就被黄二毛看上,成了交往频繁的酒肉朋友。 黄二毛听到张深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已经有些慌神了,他不明白一只耳怎会如此潦草,不是说好扔进地窖的吗? 既然老罗赶来报信,倒要好好问一问他情况如何,也好及时应对。 想到这里,他放下了手中剑,打开了三重门闩,将那道厚逾两寸的大门费力拉开,嘴上还在说:“老罗啊,你们也真辛苦,这么晚还要…” 话还没说完,耀眼的火把就将他的眼睛闪的有些发黑,等他定神一看,才发现而站在最前面的竟然不是老罗,而是满脸假笑的典史杨瑾,身后跟着不少捕快。 他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妙,转身想走,却被两名五大三粗的捕快按住了肩膀和双臂,身体被迫前倾,丝毫无法动弹。 “典史大人,这是何意啊?我也是朝廷的人,怎么如此对待?”黄二毛并不服气,嚷嚷道。 杨瑾此刻大占上风,淡淡一笑道:“黄二毛,休要猖狂!你身犯多项重罪,本官职责所系,现将你缉拿归案!” “杨瑾,你不要乱说,我是知府大人亲手提拔的,你若是动我,就是藐视上官,你想清楚!” 到了此时,黄二毛也就撕破了脸皮,直呼其名,不停的用力挣扎,高喊道,“看你如何向严大人交代?” “交代?哼哼,恐怕不是我要交代。”杨瑾一挥手,火把之下闪出了一只耳、张深等人,“他们都已经被擒,均已供认不讳,幕后主使嘛,就是你黄二毛。” “知法犯法,私纵囚犯,收受贿赂,杀人灭口!”杨瑾从未如此畅快,指着黄二毛的鼻子道,“数罪并罚,我看你的性命难保了!” 就在看到一只耳、张深的瞬间,黄二毛就仿佛一脚踏空,掉进了无底深渊,整个人的身体都失去了精气神,变得软绵绵的,若不是有人支撑,早已摔倒在地。 杨瑾所说的那些话,就好像消音了一般,一句话都没听清,脑中嗡嗡作响。 就在他被拖架着往外走的时候,好像如梦初醒,声嘶力竭的大喊道:“杨大人,杨大人,饶我一命,我有万贯家财,愿意全数奉上!” “本官岂是贪财之人?”杨瑾一挥手,吩咐道,“一并押走!另外,留下几个人看守,以免丢了重要的证据!” 此时,黄二毛的妻妾们也都被惊醒了,一群莺莺燕燕纷纷来到大门口,被眼前的一幕惊的脸色煞白,不知如何是好。 其中唯有黄二毛的正妻林氏还镇定一些,她跟随黄二毛十余年,自然知道自家夫君所干之事,一直在担心,想不到这一天终于来了。 她缓缓走到杨瑾面前,对于眼前的捕快、刀剑并没有太多的惧色,就连声音也很稳:“杨大人,我乃黄二毛之妻,不知他身犯何罪,要劳您半夜缉拿?” 杨瑾看着眼前的女子,年近四旬,姿容也只是平常,但言语从容、毫不慌乱,倒是算得上见过世面。 “黄二毛所犯之罪甚是重大,明日自有知府大人亲自审理!”但他也不愿意与一个妇道人家多说什么,挥了挥手道,“按照我朝律例,罪不及妻小,你们在家等候消息即可。” 却没想到他这句话并没有能打发林氏,她紧接着追问道:“在此期间,我们能不能出门?一家老小几十口人,总要吃饭啊。” “可以!”杨瑾不耐烦的说道,“但不得携带、隐匿财物,若是被发现了,与黄二毛同罪!” 没有严知府的命令,他倒也不敢擅自搜查黄二毛的家宅,万一有些东西牵涉到上面就是个大麻烦。 “杨大人,再等片刻,我给外子送一两件衣服!” 林氏取过衣服,将其披在黄二毛身上,凑近他的耳朵,只来得及说了一句话:“什么都别承认!” 因为她知道,只要没有口供,官府就不能轻易定罪,她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黄二毛的瞳孔陡然放大,似乎想起了什么,却还没来得及回应,只说了一个“乐”字,就被如狼似虎的捕快带走了,只余一群妇孺在风中不知所措。 第252章 乐业坊 “看什么看,还不各自回房!”林氏怒斥道,“老爷被官府带走了,但这个家不能乱,若是有谁不守规矩,自有家法伺候!” 黄二毛虽然贪财好色,但有一样好处,对于糟糠之妻从来敬重,家中一应事务全部交由林氏打理,自己从不插手。 这黄二毛自从发迹之后,前前后后娶了五六房小妾,大都是年轻貌美,平时还常常恃宠而骄,但家中大权却始终牢牢把握在林氏手中,众人对她都有几分惧意。 眼看着家中的顶梁柱被抽掉,她们都有些无所适从,担心大难临头,但看到林氏挺直的身躯、临危不乱的表现,又让她们多了敬意,也就不再那么惊慌失措。 有一两个小妾,还悄悄的对林氏说,愿意拿出自己的积蓄来贴补家用、救回黄二毛,却被她淡淡一笑的拒绝了。 因为她深知黄二毛所犯之事甚大,弄不好连性命都不保,绝非区区几两金银、几匹绸缎所能挽救的。 作为当家之人最紧要的就是稳住阵脚,想一想有什么保命的办法,而不是听任那些空有漂亮面孔的女子瞎折腾。 林氏来到房中,从梳妆台的暗格里抽出了一本厚厚的账本,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人名、官职、所送好处,甚至还有具体的日期。 其中,出现频率最多的是两个人,一个是姑苏府的现任知府严大人,另一个就是守备将军戚志光,不同的是严大人是通过自己的姨太太收取,而戚志光则是以捐助军资的名义。 另外,还有十多个大大小小的官吏,都收受过黄二毛的礼金,但是这些人的能力有限,平时帮个忙可以,遇到这种生死攸关的大事,就出不了什么力了。 这东西自然是有利的武器,用好了也许能够救黄二毛的命,但若是用不好,也可能变成催命符,这一点林氏早就想清楚了。 如果她直接拿着账本去找严、戚二人,说不定连自己都会被灭口,能坐到那个位置的人,又岂会心慈手软。 所以,问题的关键在于,由谁去办这件事? 这个人,不仅得有一定的身份地位,能在严、戚二人面前说得上话,他还得有威望和影响,能够起到一定的震慑作用,让他们不敢暗中下毒手。 不知不觉间,蜡烛已经燃尽,东方也出现了鱼肚白。 天已经蒙蒙亮了,若是再等下去,恐怕黄二毛在牢中出事,毕竟他担任牢头多年,结下的仇怨不知凡几。 此时,焦虑万分的林氏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黄二毛曾经很郑重的告诉过她,若是自己出了事,实在没有其他办法的时候,可以去乐业坊。 对,乐业坊!林氏当时不清楚他想要说什么,也就当个笑话听,想不到他竟似乎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所以提前说了一个乐业坊的地址。 “乐业坊北面有一栋二层小楼,门口挂着”南北干货“的招牌,但是常年不开门。你只需要在门口敲七下。”回想起当时的黄二毛,表现出少有的严肃,说话也是一字一句,毫不含糊。 “这七下是四长三短,千万不要记错了!”黄二毛继续说道,“然后会有人来开门,问你是不是来买干货的。” “而你就要回答,我是来卖干货的!然后他就会将你领进去,在里面的那个人神通广大,一定可以救我!”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黄二毛的眼中似乎有火苗在跳跃,这是某种信仰的狂热,倒是让林氏有些担心。 而黄二毛临走之时,所说的那个“乐”字,肯定也就是指的乐业坊。 林氏长出了一口气,不管怎样,至少有个盼头。她立刻起身,简单梳洗了一下,看着账本似乎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将其放回了暗格。 这么重要的证据,绝对不能带在身上,更何况门口还有捕快守着,万一被发现就糟了! 但是,空着手过去又怎么能取信于人呢?她左右思量,还是从账本上扯下了一页,这一页的正面是送给戚志光一百两,背面记录的是严知府的姨太太收了一百二十两。 随后她将这张纸卷成细细的一条,塞进了头上珠钗的中空之处,并且吩咐管家看好门户,任何人不许擅自出门。 等到天色大亮,她挎了个篮子从容出门,对门口的捕快说去买些吃穿用度之物。 捕快打量了一番,看到她衣衫单薄,并没有藏什么东西,简单询问几句,让她原地转一圈,并无异常,也就挥挥手让她过去了。 他们虽然与黄二毛不熟,但也算间接收过人家的好处,再说典史杨瑾也没有禁止出入,也就卖个人情算了。 这一点其实也是楚留香考虑不周,眼睛一直盯在张深、黄二毛身上,想要从他们身上挖出幕后主使,却忽略了其家人,因此并未安排暗哨。 林氏见左右无人跟随,立即加快了脚步,但她毕竟是女流,体质孱弱,等赶到乐业坊之时,已经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了。 她来不及喘口气,直接来到了那家南北干货门前,按照黄二毛所说长短不一的敲了七下门。 等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来苍老的声音,带着不满口气的说道:“早就说过了,本店暂不营业,莫要再敲了!” 大门打开,露出了一张须发皆白、沟壑密布的老脸,用浑浊的双眼打量了林氏一番,问道:“你是来买干货的吗?” “我是来卖干货的!”林氏心中暗喜,依着黄二毛所教,没有多加一个字。 那老者看了看四周无人,将大门打开半扇,说道:“快进来!” 等到林氏的脚刚刚迈进去,身后的门已经被迅速的关上了,老者一边引路,一边嘟囔着:“看起来早晚要出事啊!” 林氏心中一颤,不敢多言,也不敢四处张望,跟着老者在光线昏暗的连廊中行走,直到来到一间看似是书房的地方。 老者用手一指,说道:“你先进去,坐着等一会儿,主人稍后就到!” 第253章 大人物 林氏小心翼翼的迈进了书房,眼前的陈设却让她产生了不小的惊异。 书房里几乎空荡荡的,只放了一排柜子、一具屏风,还有一把椅子。 柜子里堆放着不少卷宗,却不太整齐,似乎有人会经常翻阅。 而那具屏风则过于巨大,几乎能够遮住大半个书房,屏风上的刺绣极为精致,却并非常见的牡丹国色或是猛虎下山,而是一棵粗壮笔直的大树,枝繁叶茂,有种生机勃勃的感觉。 唯一的一把椅子就在靠近大门的地方,正对着屏风,大约就是给客人坐的,林氏是个极为谨慎的人,她既没有东张西望,也没有试图看看屏风后的东西,而是规规矩矩的坐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晚没睡的林氏都有些昏昏沉沉了,但她还是强打精神,支撑着自己,因为这是黄二毛最后的希望了。 “林氏,你找我是为了黄二毛吗?” 从屏风之后传来的声音虽然低沉,但极为清楚,就像是在她的耳边响起,就连那棵屏风上的大树似乎也在微微颤抖。 林氏闻言,规规矩矩的站了起来,对着屏风行了个礼,恭恭敬敬的说道:“妾身之夫黄二毛突遭姑苏府擒拿,如今生死未卜!临别之际,让我务必来此,恳求搭救。” “黄二毛本就是管大牢的,与严知府等大小官员都有利益往来,怎么会到如此地步呢?” 屏风之后的声音并没有慌张,似乎一切尽在掌握,只是想先问一问原因。 “夫君被擒之时,妾身听领头的人说,是私纵囚犯、贪赃枉法之类的罪名。” 听到林氏的回答,屏风之后的人发出了一声不屑的轻笑,说道:“这也算罪名的话,知府大人早就应该进去了!” “是不是他还做了什么事?” “哦,对了,昨晚回家的时候,说了监狱里死了好些个囚犯,与一个叫张深的狱卒有关。”林氏将自己听到的一股脑儿说出来,“我还担心问他,会不会牵连到他,他说已经安排好了,我也就没有多问。” 屏风之后并没有立刻回应,书房内陷入了长时间的寂静,似乎他也在思考之中。 就在林氏忍不住要再次开口的时候,屏风之后的人终于长叹一声道:“我明白了!他一定是让一只耳那些人去除掉张深,想要杀人灭口,结果反被人擒拿,顺藤摸瓜就找到了他!” 屏风后的人并没有亲历此事,但靠着林氏只言片语的说明,缜密的分析,以及对黄二毛性情的了解,就大致判断出了事情的经过,算是极为了得。 林氏的脸色变得煞白,她原本以为黄二毛不过是贪赃而已,想不到还涉及到买凶杀人,按照律例,这是非死不可的重罪! 她并没有犹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求道:“无论如何,还请先生帮忙,务必救我夫君一条性命!” 说完之后,连连磕头,额头与地面相碰,发出沉闷的声响,可见其心意之诚。 “哎,黄二毛这个人,虽然行事孟浪,性情浮躁,但总算是为我效力了这么多年,算得上尽心尽力,我怎么会见死不救呢。” 他的语气里还带着些赞赏,“黄二毛纵有千般不是,但他娶了你,确实是有眼光!像你这般的女子,确实不多见了!先起来吧。” 林氏心中一松,站起身来,也顾不得擦额头上的尘土,说道:“当年我家遭遇天灾人祸 ,黄二毛还只是一介百姓之时,便挺身而出,救下了我们一家人的性命,我便感恩图报,嫁给了他。” 林氏这么说,固然是对他评价的解释,另一方面也是为黄二毛说几句好话,证明其也是有情有义之人,将来还会有用。 屏风之后的人听懂了,微笑着问道:“黄二毛给严知府等官员送礼的时候,应该会留下证据,你没想过以这些东西去救他?” “妾身想过!”林氏从头上拔下了那根钗,将撕下的那一页纸小心的取了出来,解释道,“但这些官员毕竟位高权重,心狠手辣,我担心不但救不了他,反而害了他和全家。” “因此,妾身就将这页纸带了过来,先生神通广大,必定有办法救下我家夫君!”说到此处,林氏又跪了下来,声音哽咽,“若是他能获救,先生大恩我们一定报答。” “好!好!林疏影,你不仅有情有义,而且有勇有谋啊!”屏风后传来赞美的声音,但林氏却心头一震,这是自家旧时的名字,就连黄二毛也不知,怎么他竟然知道。 他的父亲曾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更是饱读诗书,只是因为得罪了权贵而被迫流亡,她也就原本寓意“疏影横斜水清浅”的名字,改成了平平无奇的“林小玉”。 “你不用惊慌!黄二毛为我办事,他的枕边人若是出了问题,也是个大麻烦,我不过是随手查了一下而已。” 屏风后的声音又变得郑重起来,“令尊的风骨,我也是钦佩的,前几年他老人家过世之时,我还送了一份百两纹银的奠仪。” “若非是你前来,也许走不到书房门口,就已经一命归西了。” 林氏闻听此言,既惊又喜,惊的是这位先生无所不知,喜的是自家夫君的性命有可能保住了。 “既然你已经将证据带来了,那就把这页纸放在架子的第二层上,就可以回去了。” 林氏慢慢的将这页纸展开放好,心中还有些不安,临出门时转头问道:“先生,若是需要钱财疏通,尽管开口,我会倾囊而出!” 屏风后似乎愣了一愣,随后发出一阵大笑,随后说道:“这些事用钱是解决不了的,但是我既然答应你了,就回家等好消息吧!” “不过,你要谨记,这个地方你不可再来,也不可对任何人说起!”声音第一次变得肃杀,“否则,后果自负!” 林氏当然知道这句话的含义,能够让黄二毛俯首帖耳、奉若神明,更是能轻而易举的摆平严知府等大小官员的人,自然是身份特殊的大人物,泄露的后果想必也是所有人都承受不起的! 第254章 指点迷津 对于许多人来说,昨晚是一个不眠之夜。 只不过有些人是因为恐惧、愤怒,比如关进大牢,隔着粗粗的栅栏相望的黄二毛和张深,污言秽语不断,相互谩骂,直到他们曾经的同僚看不下去了才过来劝阻。 还有些人则是因为过于兴奋,最兴奋的莫过于杨瑾。 原本严知府给了他三天的限期,结果他只用了一天一夜的功夫,就将逃跑的张深、买凶杀人的黄二毛,以及悍匪一只耳等人捉拿归案,还收缴了三千两银子,这种效率简直惊人! “区区一个典史,岂是我杨瑾的志向!”他在肚子里打了一晚上的腹稿,第二天一大早就兴冲冲的赶往府衙,想要向严知府报喜。 另一方面,黄二毛所犯之罪过大,有可能牵扯颇多,他也不敢擅审,只有请知府大人定夺。 “杨大人,不好意思,昨晚严知府忙于公务,直到四更天才歇下。”想不到内堂守门的亲卫给他泼了盆冷水,笑着解释道,“大人传下令来,中午之前不许打搅,还请杨大人见谅!” “忙于公务?”杨瑾在心中嗤之以鼻,严知府的行事做派他还不了解,“多半是与姨太太讨论公务吧。” “能否劳烦通知一声,就说下官杨某有大事禀告。”杨瑾还不死心,继续坚持道。 “杨大人,你就不要为难我了,我们可不想挨顿板子。”亲卫虽然带着笑,语气却是极为坚决,“只要知府大人起身,我就立刻禀告,如何?” 杨瑾无奈的转过身去,满肚子的欢喜少了一大半,但他毕竟是卑官,如何敢直闯府衙内堂,待在这里也无事无补,只得悻悻的回到了前厅,静坐等候。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等的百无聊赖之际,后堂的角门突然打开了,在亲卫的迎接之下,有个人影闪了进去,直入严知府的书房。 而此时的严知府得报之后,也立即起身,梳洗完毕、穿戴整齐,几乎与那人前后脚到达了书房,可见其对来人的尊重。 “先生,好久没来指教了!请喝茶!”严知府呵呵一笑,神态温和,全无官威。 “严大人太客气了。”那人笑着啜了一口香茶,似乎是不经意的说道,“大人日理万机,诸事繁杂,怎么轻易搅扰?” 严知府心中一惊,听出此人话中有话,好像是玩笑,其实是在抱怨。 “先生说笑了,只要先生光临,天大的事情本官也会放下。”此人对严知府极为重要,他也不得不试探一下哪里出了问题。 “听说大人与拥翠山庄的李观鱼庄主最近来往甚密,还遣人查封了一个水坞,据说收获颇丰,是不是应该提前恭喜大人加官晋爵啊?” 那人倒也不客气,直截了当的点明了自己的来意,“这件事如此重大,严大人事先也没有打个招呼,看来是想要另攀高枝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应隐隐带着些怒意了,即使他控制的很好。 “这个,这个,实在是本官疏忽了!”严知府有些尴尬,他确实存着一个念头,那就是给李观鱼一个人情,自己多一门外援,还能立功,何乐而不为呢。 “再说,先生与拥翠山庄也常有往来,并未听说有何龃龉?” 那人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试探,而是又喝了两口茶,随口问道:“最近送来的回春丹是否好用啊?” “好用,好用!”说到回春丹,严知府的脸上顿时有了光彩,捻须微笑道,“不仅能够重振雄风,而且每日的精力旺盛,处理公务都比原先快了许多。” 这也是最近严知府起的晚一些的原因,自家的姨太太风情万种,自己又有神药之助,哪里能够把持得住。 “那就好!”那人又喝了一口茶,仰天看着房梁,淡然说道,“朝中的辅相大人近日有信来,说是严大人是个能吏,但性子急,似乎办事有些太过操切了。” 这句话说出来,声音不高,对于严知府来说,却像是响了一个炸雷般,端着茶杯的手也不禁哆嗦了几下。 此时严知府才意识到,他看似随意的这两句话,就是想要自己清楚,无论在公在私,闺房床帏之事还是升迁的机会,都离不开他。 这其实已经相当于某种警告!辅相信里是不是这么说的,根本不重要,但若是惹恼了眼前这人,自己的前途可是大大的糟糕了。 他站起身来,亲手持壶、斟茶,满脸笑容的递了过去,说道:“先生勿怪,此事确是愚兄的疏忽,下面人办事孟浪。只要先生一句话,愚兄自当改弦更张!” 那人也是一笑,严知府能爬上高位,果然绝非等闲,端的是能屈能伸、见风使舵,不但将责任推给了下面,就连称呼也从“本官”改成了“愚兄”,意图拉近两人的关系。 “大人请坐,在下并无责备之意,只是有些想法与大人探讨而已。”既然严知府服了软,他也就不为己甚了,掏出了黄二毛私下记录的那页纸,递了过去。 严知府展开一看,脸色就是一变,随即说道:“这些都是荒诞之言,不值一提。” 那人哈哈一笑,取过那页纸,随手就撕掉了,说道:“我当然相信大人,但是人言可畏,还是谨慎些好!” “至于水坞一事,我的想法还是息事宁人的好!”那人淡淡的说道,看到严知府有些难看的脸色,立刻猜到了他的想法。 “金陵、姑苏两地,都是朝廷赋税重大,牵扯到江南半壁的稳定,若是你们之间相互攻讦,即便你赢了,也会给天子留下一个‘内部争斗’的印象,于你不利。” “金陵府的刘瘸子,本就有些军务的经验,治理民政并非所长,再说又是京师人氏,若是将其调回兵部任用,也是好事吧。” “而他所遗知府一职,自然要找一位德才兼备、勤政爱民的官员来接任,严知府你觉得谁合适啊?” 他以一介布衣的身份,居然能够给身为知府的官员画饼,随意调遣一方大员,而严知府闻言竟然毫不怀疑,喜不自胜。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愚兄全听先生安排!” 第255章 大饼 话说到这个份上,严知府也明白眼前之人与赵家、水坞之间必然有些密切的关系,否则绝不会舍得花这么大的本钱。 “先生,您看水坞之事如何了结?” 那人笑着说道:“大人才是知府,区区一介百姓,怎么敢妄议?” 这真是掩耳盗铃,严知府心中好笑,但还是装的煞有介事的说道:“愚兄以为这水坞不过是赵家与金陵府之间有所交往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顶多算是失了分寸,不如申斥几句,让他们缴些银两就算了。” “这样也能避免两府之间的矛盾,让朝廷忧心。不知先生以为,此举是否妥当啊?” “哈哈,好,好!严知府处事果断,将来前途无量啊!” 看来天下的官员都是一个样,只在数日之前,还将此事定性为官民勾结的重罪,气势汹汹而来,结果在巨大的利益驱使之下,竟然改口罚酒三杯。 “不过,此事还牵扯到戚志光。”严知府皱眉补充道,“虽说是我的下属,但毕竟掌握兵权,也算大员,若是他不买账,也是麻烦啊。” 那人却像是早就想好了,轻轻摇了摇手,说道:“戚将军的武艺和韬略都很出众,胸中自有建功立业的念头,大人代我递个话,东北局势不稳,将有大战,问他有没有兴趣?” 按照本朝的制度,军功的赏赐是最为厚重的,以此作为对价,不愁戚志光不答应。 严知府总算把心放下了,但又想起了一件事,问道:“如今黄二毛、张深都已被擒,是不是将他们当作投毒案的凶手,将此案了结就算了。” 原来他指望从两人的口供之中获得的东西,已经失去了意义,所以也就兴致索然,唯一的想法是不要引起民怨,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头一用。 那人又一次摇了摇头,说道:“张深一个人就够了!至于黄二毛,与我有些关联,倒是要留他一命。” “依我之见,暂时先不要审这两个人,先关他们几天再说,不要对外显露出大人的态度有所变化。” “一切都按先生之意操办即可。”对于严知府来说,什么真相、什么凶手,都没那么重要,关键只要自己的仕途不受影响。 而严知府也察觉出,眼前之人与李观鱼、楚留香那一拨人处于对立面,甚至可能就是赵家那一边的真正幕后推手,而自己恰好成了一个双方争夺的筹码。 从眼下的局势来看,李观鱼他们本来靠着水坞之事有望占据上风,将赵家彻底击败,但此人一出手,立刻就将局势扭转了过来。 两人谈了大约一个时辰,彼此都甚是满意,严知府还亲自将其送至角门,说道:“先生所托之事,我自当办理。” 那人微微一笑,拱手道:“知府大人之事,我也时刻放在心上。” 严知府刚刚迈出后堂,就被望穿秋水的杨瑾看到了,他大喜过望,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来,躬身施礼道:“大人,下官有要事禀告!” “哦,有何要事啊?”严知府其实早就得到了消息,此刻却故作不知,捻须问道。 “大人,昨晚我等已经将张深、黄二毛等人擒获,并且抓到了流窜在外的悍匪一只耳,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就等大人开堂审理。” “楚留香、王六、福顺等数人均颇为用心,出力甚多。” “甚好,甚好,杨瑾你办事用心,不负所托。”严知府点了点头,勉励了几句,继续说道,“一应有功人员,本府稍后自会嘉勉。” 说完之后,他竟然没了下文,转身欲走,却让杨瑾大为惊异,连忙紧走两步说道:“大人,黄二毛私纵囚犯、买凶杀人乃是重罪,而张深投毒的背后也必定有人指使,还望大人尽快…” 话还没说完,就被严知府极为不悦的咳嗽声打断了,他不耐烦的说道:“本府自然知道此事关系重大,所以先将其关押起来,容我好好斟酌。” “杨瑾,莫非你认为本府的处置有误?” 这句话是很重的,让杨瑾吓得连忙告罪,声称不敢,自己只是着急破案,失了分寸,请知府大人原宥。 “你跟我多年,学问是不错,但办事毕竟少了些历练,你要时时自省。”杨瑾算是亲信,严知府也愿意提点几句。 “那下官就按大人指示,将两人暂且关押,等待大人提审!” 严知府这才点了点头,说道:“本官还有许多要务处置,关于黄二毛等人之事暂且押后,未得本官允准,不得私下审问!” 他想起黄二毛私下记了姑苏府大小官员的受贿状况,生怕一不小心被杨瑾问出来,人多嘴杂,也是个麻烦事,所以立刻下了严令。 看到杨瑾被自己说的有些无所适从、唯唯诺诺的模样,严知府也明白用人之道,笑道:“你这个典史也做了好些年,颇为得力,过些时日准备将你拔擢为别驾,如何?” 这句话一出,顿时让杨瑾欣喜若狂,这别驾可是真正的七品官,比起典史来高了不止一两级,是名正言顺的知府副手之一,就权力而论,还在一般的县令之上, “承蒙大人青眼,下官必当尽心竭力,不负所托。”杨瑾言语哽咽,却精神振奋,刚才的沮丧不解一扫而光。 “如今黄二毛已被关押,即便不死,恐怕也管不得大牢了!”严知府颇有深意的指点道,“这个位置甚为重要,你要好好掂量。” 这又是一块结结实实的大饼甩过来! 牢头的位置虽说不高,但油水极为丰厚,不光是杨瑾,估计大牢里的狱卒都很眼红,而现在自己手中掌握了挑选牢头的权力,就得好好使用。 看着被连续的好处冲击的喜不自胜,嘴角都有些合不拢的杨瑾,严知府心知肚明,当年的自己也是这副模样。 读书人的心愿无非就是治国平天下,因此现在的杨瑾根本不会有什么其他想法,只会考虑如何贯彻自己的意志,好好使用手中的权力。 至于黄二毛、张深以及什么一只耳,就先关着吧! 第256章 一份大礼 卓不凡已经盯了整整三天了! 按照他与楚留香定好的计划,准备进攻赵家的消息传出来之后,由他负责盯着这个情报传送点,而来自点苍派的木、龙两位则是隐匿于附近,等候其号令。 “如果我们预料不差,如此重要的情报,在得到确认之后,一定会被尽快的传送出来!”卓不凡对于楚留香的判断极为认同。 为了让内应确认情报的真实性,除了卓不凡、无花等寥寥数人外,无人知道真正的意图,就连胡铁花、高亚男也被蒙在鼓里,更不用说李观鱼手下的几个弟子了。 与卓不凡一起设伏的点苍派两位高手,其实也并不真正清楚其目标。 这是观前街尾的一间普通的房子,就如同众多群租房一般,住着十七八个人,早上出去干活,晚上三三两两的回来,似乎并无异常。 但卓不凡的眼光何等敏锐,从这些人举手投足间便看出其大多步履轻盈、身形矫健,颇有些功夫底子,而为首的八字胡更是极为警觉,经常在周围溜达一圈,仔细观察是否有熟面孔。 幸亏有苏蓉蓉精妙的易容术!卓不凡每天都在不同的位置,以不同的外貌出现,根本无法被其察觉。 而且他有时还会让宋甜儿将船驶近,自己隐匿在船上,一边与新认的小妹妹聊天,一边观察着是否有异常的动静。 这三天下来,虽然没有发现什么,但却是好好的品尝了宋甜儿的厨艺,身兼岭南、江南两地的烹饪特色,让久居西北的卓不凡如坠仙境之中。 “好香啊!”卓不凡抓起新出笼的大肉包,张口就咬了下去,滚烫的肉汁烫的他哇哇乱叫,却还舍不得吐出来,不停的哈着气,哪里还有半分高手的模样,逗得宋甜儿忍俊不禁,笑的花枝乱颤! “太好吃了!肉汁鲜甜,白面酥软!”卓不凡吃包子的速度丝毫不逊于飞龙大九式,只是瞬息之间,就有五六个大肉包下肚,吃的满嘴冒油光。 “卓大哥若是喜欢,明天我再给你做些特别的岭南小吃。”宋甜儿见自己的手艺很受欢迎,心中也甚是喜悦,这也是某种价值的体现。 “哎,不能再吃了!再吃下去,就要被大胖子了!”卓不凡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食欲,摸了摸肚子,笑道,“总觉得这几天肥肉多了不少。” 这位新认的大哥性情直爽,好恶分明,宋甜儿与他也极为投缘,笑道:“肉包容易腻,卓大哥喝杯竹叶茶吧。” 品着清新而略带苦味的茶水,卓不凡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这个做大哥的也没什么礼物,反倒是让你招待,实在是过意不去。” “这样吧,你想学什么武艺,尽管开口!大哥一定尽心指点!” 他说话的口气甚是平常,就像是再加一道菜般,但以他高深的武学造诣,得他指点便能有极大的提升,那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机缘。 相比于从小浸淫其中,乐趣无穷的厨艺,宋甜儿对于学武并没有太多的兴趣,尤其是教过她几手的青霞竟然与害死她父母的人是一伙的,更是让她痛心。 但她也清楚,卓不凡是一番好意,不愿意简单回绝让他失望,于是笑着说道:“武艺方面我可弱得很,都不知道自己入没入门,怎么好意思让大哥指点!” “哎,话不是这么说,女孩在江湖上行走,总要有一两样傍身的武艺,否则也不安全啊!”卓不凡锲而不舍的劝说道,“我看你的身姿甚为灵动,其实很适合学武。” “不管学过什么,都使出来让我看看,也许能有所提升呢。” 既然卓不凡盛意拳拳,甜儿也不好再推脱,扭扭捏捏的说道:“待会儿我练的不好,你可不许笑话我。” 卓不凡自然含笑答应,安慰道:“谁都是慢慢练出来的,你也不必太…” 他话还没说完,却见甜儿脸色一肃,双手如电般扬起,同时身体滴溜溜一转,竟然有数十道劲风从卓不凡眼前掠过。 等他转头看时,竟然惊愕的发现三枚飞刀居中、五支袖箭在左、七枚飞蝗石居右,每件暗器都入木三分,排列的整整齐齐。 能够同时发出速度、重量与杀伤力完全不同的三种暗器,而且能够极为精准的控制其方向,这种暗器的手法之巧妙迅捷,就连见多识广、眼高于顶的卓不凡都算是开了眼。 “大哥,我就是照着书上瞎练的,大概有不少谬误之处,如果实在看不过眼,那就不必费心指点了。” 卓不凡脸上怪异的神情也甜儿误会了,她红着脸,有些羞涩嘟囔道。 “哈哈哈,甜儿妹妹,你莫不是在开玩笑?”卓不凡正色道,“以你的腕力、准头和控制力来看,绝对可以排进江湖暗器高手之列。” “让我为难的是,若单论暗器的手法,你比我更精细,真的让我不知如何指点,惭愧,惭愧!” “真的吗?”知道卓不凡不会说假话,宋甜儿颇为喜悦,说道,“我只是觉得将这些暗器打成各种图形很有趣,就像做菜的掂勺、翻炒、摆盘技巧一般,随心而发。” 卓不凡微笑不语,想不到厨艺出色的宋甜儿触类旁通,竟然对于暗器有如此独到的见解,真是聪慧的姑娘。 “甜儿,你的暗器手法很好,准度也很好,就连速度也够,唯一的缺憾就在于力度稍逊,大约是与你没有好好修炼过内家功夫。” 卓不凡不愧是当世高手,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不足,事实上宋甜儿除了青霞传授的一些入门吐纳之外,就是楚留香代为传授的顺逆心法,都算不上是上乘内功。 “既然你叫了我一声大哥,我就送你一件大礼,让你的暗器功夫更上一层楼!” 说完了这句话,也不等甜儿回答,随手一掌拍出,正中宋甜儿背心的灵台穴,一股纯阳真气瞬间涌入。 这道真气精纯无比,循着督脉而走,向上直冲大椎、百会,向下突破了悬枢、命门,仅仅片刻之间,宋甜儿就觉得炎热无比,但又极为通畅。 卓不凡不惜耗费真气,以昆仑秘传玄功,替宋甜儿打通了这条最重要的经脉。 第257章 终于出现了 只是片刻功夫,宋甜儿便觉得体内原本极微弱的真气变得壮大了不少,真气的流转也极为顺畅,似乎浑身上下弥漫着精力。 反观卓不凡,则似乎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面色有些发白。宋甜儿的内功底子实在太弱,饶是以他之能,也耗费了不少真气。 “大哥,你怎么样了?要不要紧?”甜儿关心的问道。 “无妨,静坐几晚就能复原了。”卓不凡笑着说道,随即传授了一套口诀,“你即刻运功,就能将我注入的真气吸收大半,内功就算是小有根基了。” 甜儿点点头,依照卓不凡所授之法,盘膝而坐、五心向天,专心致志的修炼起来。 就在刚才卓不凡的真气进入甜儿体内之时,便知道此女的根骨极佳,否则又怎能瞬间领悟昆仑六阳手的入门功法。 这其实是昆仑派的不传之秘,不要说是宋甜儿这种外人,就算是昆仑弟子,也要经过掌门亲自测试之后,才能予以传授。 但卓不凡不管这些,既然是自己新认的妹妹,教两手功夫又能如何,再说这就是最基础的而已,又不是什么绝技。 宋甜儿在他的指导之下,行功三周天圆满,更觉真气充盈,脚下生根,眼中颇有惊喜,有种跃跃欲试之感。 “甜儿妹妹,不妨再试一次?” 卓不凡对于习武之人的心态了解,就如楚留香对于女子心思的了解一般,都是一流的。 宋甜儿点了点头,屏息凝神片刻,依然如第一次施展那般,双手一扬,然后身体疾转,将暗器打了出去。 但在卓不凡的眼中,明显可以看出宋甜儿出手之时的速度快了许多,而且暗器的破空之声挟带风雷,威势不可同日而语。 只听到“噗噗”数声,飞刀、袖箭、飞蝗石竟然构成了一个圆形,每枚暗器都深深嵌入其中,入木寸余。 “大哥,你看,我是不是比以前厉害了?”宋甜儿虽是疑问的口气,但颇为骄傲,致谢道,“全靠大哥成全!” “哈哈哈,不用谢!你我兄妹一场,这又算什么呢。”培养出一个暗器高手,卓不凡也是心中高兴。 “你若是勤加修炼,将我传授这套功法好好参悟,将来有望能将暗器练到无声无息的境界,那才真的厉害了!” 说起武功修炼,卓不凡又恢复成高手的模样,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语气。 甜儿微笑着答道:“我一定好好练,绝不会辜负大哥的期望。哎,不对!” 刚说到这儿,甜儿的脸色陡变,指着远处说道,“现在走进去的这个人不对!” 他们虽然一直在说话,但却始终盯着那个秘密的据点,就怕漏过了可疑之人,宋甜儿的话立刻让卓不凡警觉起来,问道:“哪里不对?” “与这两天进进出出的人都不同!”宋甜儿肯定的说道,“虽然衣衫极为相似,但从身形来看,明显的矮了半截!而且他走路的姿势很特别,似乎有种自负悠然的感觉,与行色匆匆的其他人截然不同。” 经脉贯通之后,宋甜儿的目力大为增强,虽然相隔甚远,但细节之处看的尤为清晰,让卓不凡也频频点头。 “这些年我喜欢跟着我爹去酒楼,他在做菜,我就躲在角落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发现每个人的步态都是不同的,与这个人年龄、经历和职业有很大的关系。” 宋甜儿详细的解释道,“而这个人的脚步,要么就是官吏,要么就是教书先生,或是大夫,总之是那种受人尊重的人。” 被宋甜儿发现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名医温知新! 自从接受了薛秀青的托付,他也在想着如何不动声色的将此事完成,所以也悄悄的观察了这个地方几天。 发现每天进进出出的人不少,周围似乎也没有可疑之人,于是他就换了一套衣服,将自己收拾的如同普通做工之人,却没想到被宋甜儿看出了破绽。 温知新在门口左右看了看,见无人注意,便要举步进入,卓不凡说了声:“自己小心!”,随后身形如同昆仑山峰间掠过的雄鹰一般,展翅高飞而去。 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就来到了门口,混在人群之中,却又与温知新保持一定的距离。 八字胡的公开身份是这间群租房的房东,正在招呼着来往之人,这些日子拥翠山庄似乎进入了信息静默的阶段,就连出入管理也变得严格,几乎无法获得什么情报,令他也有些挠头。 “这位大哥,是想要租房吗?”见到温知新,八字胡按惯例热情的招呼着,却不知被角落处的卓不凡看的清清楚楚。 “哦,不是!”温知新虽然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但以他的阅历,当然看得出眼前的八字胡绝非普通人,目光闪烁、身手灵活,看起来极为机警。 “那您有什么事吗?” 八字胡一边问,一边就有所警惕,就算穿的破烂,但温知新看起来颇有气度,绝不像是会出没在这种地方的人。 “哈哈,我是受人之托,带点东西回老家!”温知新只是简单的说了两句话,便让八字胡瞪大了双眼,因为这就是传递情报的暗语。 “呵呵,您可能搞错了,我们这儿是租房的地方,又不是车行、镖行。”八字胡好像是在推脱否认,却又问道,“受谁之托,带什么?” “受李老爷的托付,要送一封信回去!”这句话并非薛秀青告诉他,而是来自杜仲早前的嘱咐,其真实含义就是:有拥翠山庄的重要消息,需要立刻送给少主! 这下八字胡再无怀疑,哈哈大笑道:“我刚才听你的口音就觉得耳熟,想不到竟然是老乡啊!你是延陵人吧,我们有同乡这一两天就走,把地址、收信人告诉我就行。” “带一封信多少钱?贵了可不行!”温知新也知道身边人多,故意多说了几句,将戏做足。 “老乡嘛,便宜的,给个二十文就行!”八字胡也很配合,将手翻了几番,说道,“也就是两碗酒钱。” “那倒不贵!”温知新从怀中摸出了两个十文通宝,压在信封上,推了过去,说道,“地址、收信人就在上面。” 第258章 山泽损 八字胡接过那封信,连同两枚通宝揣进进怀里,点头道:“这位老乡,你就放心好了!再晚后天,信就能送到了。” 温知新也像是长出了一口气,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去,而八字胡则迫不及待的找来一个伙计顶替,自己则匆匆忙忙的回了后院。 当他到了隐秘之处,拆开信封,只草草扫了一眼,便被惊呆了! 怪不得拥翠山庄这些天封闭的如此严密,原来竟然是要先发制人,还是水陆并进。 这就糟糕了!作为外围情报的核心人员,他当然清楚水坞之事的后果,那就是赵守正的力量大受削弱,这正是对手的好机会! 李观鱼这老家伙还真是狠啊! 当务之急,就是将情报送出去,他立刻来到鸽子笼,将信件塞进特制的圆筒之中,绑在了信鸽腿上,随后将其举高放飞。 他又想了想,觉得不算保险,又将情况简单的写了一遍,绑在了另外一只信鸽的腿上。 卓不凡从始至终目睹了这一切的经过,他唯一的疑惑就是为什么会有两只信鸽,而且是明显是飞往不同的方向。 现在还不是收拾这个据点的时候,只要确保假情报发出去就行了! 当务之急,就是要抓住那个传递信息的人,那就能挖出真正的内应来。 卓不凡给隐匿附近的木、龙二人打了个手势,三人默契的配合,不紧不慢的跟着温知新,想要看看他究竟是谁。 跟了一阵子之后,他们发现温知新的脚步似乎越来越快,而且所走的都是偏僻的小路,就如同漫无目的闲逛一般。 卓不凡自不必说,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自然不会被甩掉,而来自点苍派的两位高手也不简单,有种独特的敏感,始终能够牢牢的锁定他。 不知不觉,温知新居然来到了城边的一处荒原,除了四面青山、绿水环绕之外,杳无人烟。他深吸了一口气,高声喊道:“此处无人,出来吧!” 三人知道已经被人看穿,也就不再隐藏,呈品字形将他围在中间,让他不能轻易逃脱。 温知新目光一扫,心中大为惊骇,因为眼前三人的武功绝非寻常,尤其是那位身形高大之人,已经达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有股傲视群雄的气势。 “在下眼拙,不知何时得罪过三位朋友?或许是误会?”他拱了拱手,声音清亮,倒也还算镇定。 卓不凡等三人也在打量着眼前的人,形貌不敢恭维,但一双眼睛精光四射,疾行了这么久依然气定神闲,看来绝非寻常人。 “不是误会!”卓不凡说话就和他的功夫一样,直来直往,“我们早就知道这是赵守正的一个情报据点,已经盯了好几天,就想看看是谁在为他传递消息。” 温知新眉头一皱,便知大事不好,看来这就是拥翠山庄布下的局,目的就是引出传信之人,进而挖出内应。 既然事已至此,他也未过分慌张,而是微笑着问道:“我猜,传递出去的消息也是假的吧?” “哦,何以见得?”卓不凡沉声道。 “如果情报是真的,你们应该立刻动手,摧毁据点,避免情报被传递出去。”温知新缓缓说道,“而我看到有信鸽飞起,就证明你们并不着急,情报必然就是假的。” “你是个聪明人,猜的不错!我倒是有一件事想请教你,你是如何发现我们三个的,莫非是轻功不到家?” 卓不凡的问题引来了温知新的哈哈大笑,边笑边摇头道:“你们的轻功都很好,尤其是你,已经算得上当世一流了,我又怎么会察觉呢?” 说完,他用手指了指木、龙两位,有些得意的说道,“这二位大约是来自云南吧,他们身上有种茯苓的味道,除了药房之外,在姑苏极为罕见。而这股气味始终不离我左右,我就猜到了。“ ”再结合两位的轻功身法,所背的兵刃,我猜是点苍派的高手吧。“ 他这一番分析极为精到,从细节处入手,甚至能够分辨各大门派,这个人果然不简单。 木、龙二人点头道:“不错,我们确实来自大理!” “至于阁下,我看你双目炯炯,气走八脉,体内阳气充溢,犹如泰山压顶一般,多半是昆仑派的年轻高手吧。” “只不过最近似乎耗用了不少真气,尚未完全弥补,所以脸色略有些苍白。” “好眼力!”卓不凡想不到这个看似形貌猥琐之人,却极为本事,不但看出了自己的门派,就连曾为宋甜儿输送真气都能看出来。 “你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来历,想必也知道我们来意。”卓不凡平静的说道,“以我们三人的武功,你一个人是绝对无法抗衡的,倒不如束手就擒,彼此省事。” 温知新身为名医,自然见过无数的病人,但眼前这一位的眼高于顶、目空一切的态度,倒是很少见到,不由得捻须而笑。 “莫非你是笑我说的不对?” “非也,非也!”温知新摇了摇头,说道,“不要说你们三个人,就算是只有你一个人,我这两手三脚猫的功夫也根本不是对手,二十招之内必然落败!” “但是,你对武功高低的判断很准确,对于人心的复杂却估计不足啊。” 听他这么说,卓不凡与木、龙二人俱是一惊,在处于绝对劣势的情况之下,还能镇定自若、谈笑风生,莫非真有什么凭恃不成? “你们要么来自西域,要么来自云南,大概很少见到如姑苏这般繁华之地吧。” 卓不凡等三人都凝神戒备,没有接话,不知道这个老家伙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而此地离城如此之近,风景如此秀丽,却又如此清幽,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 他也不待三人回答,自顾自的说道:“此地有山有水,上为艮,下为兑,正是易经之中的第四十一卦——山泽损!” “缓必有所失,故受之以损!”他笑了笑,继续说道,“若是刚才你们一鼓作气将我擒下,也就罢了!如今,你们还有这个能力吗?” 第259章 泥足深陷 温知新有恃无恐的模样,倒不像是虚言恫吓,但既然左右无人,又在荒山野岭之间,似乎并不会有帮手出现。 “诸位,这会儿已过巳时,正是地面温度最高的时候,你们有没有觉得脚底下的土有些过于松软了。” 卓不凡心中一凛,原来他的双脚已经微微陷进了泥土之中,他之前以为只是因为当地的土质特别松软,并未在意。 此时被温知新一说,便觉得泥土之中似乎有股莫名的力量,将他往下拽! 而站在另外两边的木、龙二人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脸色陡变,大约猜到脚底下很可能是流沙沼泽,身体略略失去平衡,有倾倒之势。 学武之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扎稳马步、稳住身形,他们三人也不例外,谁料这沼泽极为凶险,几人双脚用力的结果,却是越陷越深了。 “诸位不用再挣扎了!”温知新看着眼前这预料中的一幕,捻须长叹,似有不忍之色,“若非因为老夫欠了别人一个天大的人情,也不会做这等事,实在有伤和气啊。” 卓不凡是三人之中武功最高之人,反应也是极快,挥手就是一招昆仑六阳手,炙热无比的掌力直劈温知新。 按照他的估计,这四周若都是沼泽,对手必然也无处可躲,这一掌足以让其骨断筋折。 没想到温知新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招,身形犹如陀螺般极速旋转,将这一掌的力量化解大半。 饶是如此,强大的掌力还是让温知新脸色苍白,深吸了一口气道:“六阳手名不虚传!若是再来三五掌,估计我就承受不了了。” 见众人皆有疑惑之意,他指了指脚底下,说道:“这是唯一一处坚实之地,虽然老夫的武功平平,但只要诸位无法近前,还能勉强抵挡几招。” “看你的武功和外形,多半就是与少林无花并称‘武林双璧’的昆仑卓不凡了,年纪轻轻就能将六阳手练至大成的境界,实属难得。” 说到这里,他的嘴角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可惜的是,你的武功越高,发力越猛,身体下陷的速度也会越快!” 经他一说,众人才发现,试图发力跃出沼泽的龙、木二人仅仅陷入了双足,而卓不凡击出那一掌之后就已经陷到了小腿肚的位置。 “卓兄,不要用力!”龙云高声喊道,“此地用力越猛,下陷越快!” “若是我估计不差,如果三位不挣扎,那么大约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可以等待救援来到!”温知新淡淡的说道,“不过此地极为凶险,平常很少人会来,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样的运气。” “可惜啊,三位丧命于此,不会有人发现,也不会有人能够找到尸体,从此从这世上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每年今日,我自会为几位烧些香烛元宝,尽些心意!” 这番话说完,一阵寒意在三人心中蔓延开来,他们都是门派之中的佼佼者,有着大好前程,尤其是卓不凡,更是背负着昆仑派的希望。 他们也都经历过生死,并非贪生怕死之徒,但如此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心中确实不甘。 “等一等!”眼看温知新想要离去,一直没有说话的木高突然开口说道,“如果我猜的不错,你应该是一位大夫吧。” “何以见得?”温知新笑着问道。 “茯苓产于云南,而且气味并不明显,就连我们本地人都闻不出,若非对药材极为熟悉之人,恐怕无法辨别出来。”木高声音沉稳,似乎并不担心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 这片沼泽的范围极广,即便温知新脚踩实地,也无法单凭自身的轻功跃出,但他早有准备,将随身携带的两片极为平整的竹板绑在鞋上。 随后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来,似乎装的是某种药粉,而木高看到此物,脸色一变,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听到木高这句话,温知新没有反驳,点头道:“确实如此!你的眼力不错,老夫就是一名大夫。” “既然如此,医者父母心,你怎么能够如此狠毒,将我等带入绝地?” 这个问题很直接,但也很无趣,似乎是在拖延时间,温知新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用竹板鞋在沼泽上试探了几下,觉得没有危险,这才从容答道:“人生在世,总有些迫不得已的事情要做,还请见谅!” “哼!卑鄙无耻的小人!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披着人皮的禽兽,做尽了伤天害理之事,死后必然堕入阿鼻地狱,受永生永世的折磨!”木高愤愤不平的骂道。 温知新闻听此言,面色不悦,将刚刚掏出来的瓶子又塞了回去,冷然道:“我原本是想给你们用些药,让你们不用经受临死前的折磨,如今看来没有必要了!” “既然各位都是英雄好汉,那么就请慢慢体验接下来的一个时辰的折磨吧。” 随后,他的竹板鞋踩在了沼泽之上,一步一步慢慢的向外走去,他还小心翼翼的躲开了卓不凡的掌力覆盖范围。 但此时卓不凡已经陷到了膝盖处,生死攸关之际,也无法对其出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温知新走出了沼泽,消失在远处的树丛之中。 “木兄刚才所言,似乎是要故意激怒那人,意欲何为?” “卓兄,只是因为我闻到了那个瓶子里的气味,是来自大理的某种菌类,可以产生强烈的致幻效应,让人丧失神智。”木高答道,“这就会丧失我们唯一的求生机会!” “木兄有办法?!”卓不凡眼中放出光芒来,声音也高了三分。 “若说是要脱困,我没有办法!”木高依然是那副平静的模样,说道,“但是我们可以延缓陷入的速度,或许能够赢得时间,等来救援!” “师兄,月牙链刀!” 龙云闻言心领神会,两人同时拔出身上的月牙刀,刀柄上连着铁链,向着卓不凡甩了过去。 卓不凡是何等功夫,双手一左一右,扯住了两条铁链,三人就此练成了一个三角形! 凭借三人尤其是卓不凡浑厚的内力相互牵扯所形成的稳定结构,大大减缓了下陷的速度! 一个时辰之后,三人已经陷到大腿,还在苦苦等待救援的到来! 第260章 善有善报 “想不到卓某竟然殒命于此!”人力有时而穷,坚持了一个多时辰,三人的内力都有了渐趋衰竭之感。 卓不凡的功力最强,但他双手持链,需要平衡木、龙二人的功力,消耗也是最大,随着淤泥到了腰间,手也已经开始微微颤抖。 “木兄、龙兄,此地山清水秀,能够有幸与两位经历生死之劫,黄泉路上有伴,也算上天有眼!” 卓不凡壮志未酬,此刻自然心有不甘,但也有些认命了,苦笑着说道。 “卓兄,不到最后关头,不可轻言放弃!”木高是三人中武功最弱的一个,手臂早就已经酸麻不堪,额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的往下滴,但他性情坚毅,绝不肯撒手。 “是啊,自古天无绝人之路!”龙云与木高心意相通,这个阵型的一半力量是由卓不凡支撑,若他放弃,那瞬息之间就会是灭顶之灾。 “卓兄,不如我们运气长啸三声,若是上天庇佑,说不定会有奇迹发生!” 他们三人之前并非没有想过以长啸呼叫,只是担心损耗内力,会降低坚持的时间。但到了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为自己争取一个渺茫的希望。 卓不凡的长啸雄浑高亢,木高、龙云的长啸低沉尖锐,三人的声音混合交杂、相辅相成,竟然产生了更强的转播效果,山谷之间余音缭绕, 啸声回荡了许久之后,渐渐消散,但依旧没有回音,到了此刻,三人均已将力竭,就连木高也显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神情。 就在此刻,远处却隐隐约约传来了女子的声音,虽然极为微弱,但目力极佳的卓不凡却是精神大振,因为分明听到了“卓大哥,是你吗?”的呼喊之声。 正是宋甜儿! 虽然卓不凡让宋甜儿在船上等候,但她终究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撑着船跟在三人身后,一直到了荒郊之处,船只无法驶入。 等到她登岸之时,三人早就不见了踪影。她在姑苏城生活了十余年,自然知道这个地方处处都有淤泥、沼泽,稍不注意就会陷入其中,因此只能小心翼翼的向前摸索。 此处占地极广,群山环抱,层峦叠嶂,要找到几个人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正在她搜索了许久,心中焦躁之际,竟然听到了卓不凡的啸声,从最为凶险的“绝龙谷”传来,又惊又喜,连忙高声呼喊回应,并且迅速的赶了过来。 卓不凡等三人此刻如同久旱逢甘霖一般,原本枯竭的真气又突然充盈了起来,铁链又恢复了稳定和平衡。 “甜儿,我们在这里!”卓不凡高声提醒道,“我们四周都是沼泽淤泥,你千万要小心,不可突进冒险。” 言犹未了,鹅黄色的俏丽身影已经出现在三丈开外,看到了仅露出头颈和前胸的卓不凡,却被淤泥拦住了脚步。 “卓大哥,坚持住,我一定会将你们救出来的!” 宋甜儿心中焦急,沿着这片沼泽绕了一圈,却发现就算是最近的立足之处,也有两丈以上,无法触及。 此时,看着三人缓慢的下沉,宋甜儿知道再去砍伐树枝已经来不及了,急的脸色通红,不知该如何施救。 “宋姑娘的身手如何?”最冷静的木高问道。 “力量稍弱,手眼配合极佳,准度极好!”卓不凡如实答道。 “那就够了!卓兄放开铁链!” 随着两条铁链相继落到木高手中,他迅速的将其一扣,立刻形成了一条两丈五尺长的链条,用双手最后的自由甩了出去,说道:“接好!绑到你身后的大树上!” 在经过卓不凡的灌注真气和打通督脉之后,宋甜儿的目力和准度都有了极大的提升,瞬间估量到铁链的下落之处,身体大幅前倾、一探手就将铁链末端接在手中。 铁链另一端的木高,见宋甜儿已经绑好,运集全身的力量,借力狠命一挣,身体从淤泥中破土而出,转瞬之间已经站在宋甜儿的身边。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木高接连甩出铁链,准确的找到了卓不凡、龙云,将他俩拉出了沼泽。 在淤泥快要淹到脖颈之时,三人死里逃生,即便是以卓不凡的高傲、木高的冷静、龙云的豁达,都不由得心生喜悦,向着宋甜儿深施一礼,口称:“救命之恩,必当涌泉相报!” 这下子倒弄得宋甜儿羞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甜儿只是恰逢其会,做了本分之事,着实不敢居功。” 听他们讲完刚才的经过,宋甜儿说道:“那人的心肠果然歹毒,这里处处是沼泽,就连野兽都不敢来。可惜最后还是让他逃脱了!” “他只是暂时逃脱而已。”龙云目光闪动,有些自得的说道,“但我们见过其形貌,只要他在姑苏府,就一定能够找出来!” 木高频频点头,并且对众人解释道:“我龙师兄精擅丹青,尤以人物见长,只要他见过一面,便能凭着记忆将其画出来,绝无偏差。” 卓不凡被人坑了一道,堂堂的昆仑高手竟然差点闷死在淤泥中,将是个天大的笑柄! 此刻怒意填胸,朗声说道:“我们尽快赶回拥翠山庄,只要查出这两天有什么人进出,再以画像比对,务必要将他揪出来!“ 几乎就在同时,楚留香也得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杨瑾代知府大人宣布:水坞一案因为事关重大,尚需收集其他证据,暂停审理,相关案犯黄二毛、张深等人继续关押。 “典史大人,严知府为何如此处置?”楚留香心中不解,“人证、物证俱全,正该趁热打铁!” 杨瑾刚得了严知府的允诺,自然站在上司一边,解释道:“知府大人可能是考虑到涉及两地的安宁,想要以和为贵吧,我等也只能暂且等待。” 楚留香眉峰一挑,觉察到杨瑾并未有沮丧之意,突然问道:“府台对典史大人颇有嘉勉吧?” 杨瑾一怔,随即有些脸红,讪讪道:“不光是我,楚公子、王六、福顺等有功之人,俱有好处!” 第261章 所求各有不同 “若是三位有意,均可在姑苏府衙任职,从此便有了官身,在外行走也方便。” “楚公子自有知府大人安排,王六、福顺二位兄弟则可在大牢、巡捕之中任意选择,一切都包在我身上。” 楚留香笑了笑,并没有说话,他的志向并不在此,严知府、杨瑾均已知道,他真正想要收揽的应该是王六、福顺。 这两个人的身手还不错,处事也灵活,尤其是王六,做事极为老到,确实是好帮手,能够进入府衙,也算与之前一刀两断,对于他们来说是极好的选择。 福顺年轻,性子急,脸上也藏不住事,跃跃欲试的表情就显露了出来,只是王六没有说话,他也不好主动表态。 王六比福顺更成熟,阅历也丰富得多,仅仅这么数天时间,他们从囚犯到差点被害,又到进入府衙办差,说到底都只是上面的大人一念之间的变化而已。 昨天还趾高气扬的牢头,现在已经成了阶下囚,不知道能不能保住性命,而严知府信誓旦旦说要追查到底,结果却也不了了之,这样的提心吊胆、仰人鼻息的日子他实在不想再过下去了。 “多谢大人的美意!”王六拱手道,“只不过我乃是一介草民,之前误上贼船,已然引以为戒。况且我年龄也大了,以后只想种田捕鱼,过些安稳日子。” 他瞥见身旁福顺有些不舍的眼神,又笑了笑道:“福顺十分机灵,又很年轻,或许能够帮得上大人的忙,若是他愿意,就请大人多多指点了。” 杨瑾闻言,略有些失望,楚留香这种大才的存在对于他来说未必是好事,所谓水浅难容蛟龙,说不定还会挤占自己的空间,但王六却是出色的人才,他还想再劝说几句。 “六哥,福顺我一定会用好,这一点尽管放心。无论是大牢,还是捕房,这些年都欠缺整顿,虽都是由我主管,但毕竟分身乏术,总要选一两个信得过的人去经办。” “知府大人已经说了,黄二毛的位置空出来了,人选由我决定。若是六哥不嫌弃,这个位置就是你的!” 杨瑾以后升任别驾,手底下总要有一两个得用之人,否则他一介书生,也没法赤膊上阵去跟那些狱卒打交道。 牢头这个位置,权力和油水有多诱人,从黄二毛身上就看得出来,就连福顺也帮着劝道:“六哥,你就答应了吧,我给你当帮手,咱们还能在一起。” 王六沉吟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婉言谢绝了杨瑾的好意:“大人厚爱,在下多谢了!只是我生性疏淡,着实不愿再受拘束,请大人见谅。” 见杨瑾、福顺都露出失望不满的表情,王六笑着又补充了一句:“福顺若碰着什么事没法解决,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这也相当于是某种承诺,那就是如果需要帮忙,自己也会出力,也算是给了杨瑾一个台阶下。 “既然如此,本官也就不强求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杨瑾也心知肚明王六的心意,不再劝说,而是交代福顺去捕房当差的诸多事宜。 楚留香含笑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甚是感慨,每个人在面临选择的时候,都会显露出不同的性格,以及以往的人生经历所沉淀下来的东西。 福顺虽然经历了不少挫折,但愈挫愈勇,有股闯劲,相信凭自己的能力可以闯出新天地来。 而王六则有些看破红尘的感觉,想要逃离这些是非,这种选择也未必不好,至少在如今的朝廷、官府之中暗流涌动,稍不注意就会成为牺牲品。 “既然此案暂时停止,下一步还要等知府大人的指示,楚公子、六哥,两位就可自便了,若是有事,本官自会告知。” 见楚留香没有回答,也没有动,杨瑾心中一愣,以为他有什么想法,笑着解释道:“几位的功劳知府大人都已知道,但是总要等案件结束之后,才能论功行赏啊。” 这句话说的楚留香有些啼笑皆非,自己费尽心思帮这个忙,难道是为了到时候府衙颁下来的那十两八两吗? “这些功劳都是杨大人、王六、福顺的,楚某不敢居功!”楚留香笑着摇了摇手说道,“至于赏赐,也并非是我之所求。” 杨瑾为官多年,也见过不少人,明白一个道理:只要不是骨肉亲人、生死兄弟,别人绝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帮你,而不求任何回报,只不过回报的内容可能是千差万别的。 楚留香轻轻松松的摆平了张深,亲自出手擒住一只耳等人,将骄横的黄二毛送进了大牢,这是一等一的功劳,可他居然不要。 莫非,他要的是什么更厚重的回报吗? 杨瑾心里胡思乱想,脸上却还维持着平静,问道:“楚公子淡泊名利,仗义出手,本官甚是钦佩!若是有什么事,本官能够帮得上忙,也请尽管直说,本官定当尽力而为。” 与其不明不白的欠下了人情,日后不知道用什么来偿还,倒不如直接让他把话说清楚,自己也能有个心理准备。 楚留香似乎看出了杨瑾心中所担心的,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拱手道:“楚某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希望能够前往典史大人主管的户籍局,查阅一些东西,不知能否允准?” 户籍局?这完全出乎了杨瑾的意料,这是个很重要的部门,但只是对朝廷征收赋税、摊派徭役有用,楚留香怎么会有兴趣? 按照本朝律例,建立了严密而又详细的户籍制度,由最基层的里甲进行统计,然后逐渐上报至户部,因以黄纸包裹,故称之为“黄册”。 黄册中所载信息包括了百姓所处的等级、每一户的年龄、丁口、性别以及变化情况,极为详尽,因此也属于机密信息,存放于府衙的库房之中,并不允许普通人查阅。 “大人,楚某受人之托,正好需要其中的一些信息,不知能否行个方便?” 杨瑾沉吟了片刻,展颜道:“按律例来说,非经特许不可擅自查阅。不过,谁让本官欠了楚公子这么大一个人情呢! “咱们约法三章,只能看,不能抄写,不可对外人讲,你能做到吗?” 第262章 李家 “我朝的户籍统计可以说是集前朝之大成,精微细密,层层上报,绝无疏漏!” 在前往户籍局的路上,杨瑾不无得意的向楚留香介绍着自己的政绩。 “不管是谁,只要在我姑苏城中居住,都能追根溯源,查出与之有亲属关系的所有相关人等,概莫能外!” 楚留香点头赞道:“这既是我朝太祖所定之规范严密,也要仰赖杨大人这样出色的官员来执行啊。” 杨瑾笑着点头,随后推开了户籍局的库房大门,映入眼帘的便是堆满了卷宗的巨大架子,这里便存放着姑苏城数十万百姓的所有资料。 此时在里面值守的是一位主簿,还有几名负责抄写的吏员,见到上官驾到,都停下手里的工作,恭恭敬敬的给杨瑾施礼。 “杨大人,许久未来户籍局巡视了,必然是公务繁忙,得到知府大人的重用,实在是可喜可贺。” 这位胖胖的主簿倒是很会说话,看他的体型,也是因为久坐不动造成的,只是走了几步便有些气喘吁吁的感觉。 不过,他的消息也算灵通,知道杨瑾最近被委以重任,所以说话的态度也比原先更加恭敬了。 “刘主簿辛苦了,咱们这些做下属的,哪里会有什么空闲,无非是跟着知府大人指的方向去做事而已。” 他嘴上说的平淡,但得意的表情还是泄露了出来,相当于是肯定了刘主簿之前的说法。 “这位是我的朋友,素来对我姑苏城的户籍局很感兴趣,说是能够统计整理浩如烟海的资料,实在是了不起,想来见识一下。” 杨瑾见刘主簿打量自己身后的楚留香,顺势介绍道,“知府大人也召见过楚公子,对其甚为欣赏,因此我也就不揣冒昧,领着他过来搅扰了。” “而且,我还告诉他,这户籍局原本并非如此,刘主簿到任之后,面貌才焕然一新!将来,知府大人肯定会提拔重用。” 杨瑾这番话至少传达了几个意思,一是这个楚留香来历不小,得到知府的青睐,二是你刘主簿的功劳我也看得到,将来必然有你的好处。 所谓花花轿子大家抬,刘主簿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在他圆乎乎的脸上几乎只能看见两条线。 “若非杨大人居中指点,哪有如今的气象!”刘主簿一抬手,说道,“楚公子请跟我来,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出来。” 楚留香也客气的拱手道:“在下一介草民,还要向刘主簿和诸位仁兄多多请教。” 至于杨瑾,他是没有时间在这儿耗着的,大牢里还关着黄二毛、张深,而牢头的位置还未确定,对他来说这是更重要的事情,所以就先告辞离去了。 “楚公子,姑苏城所有人丁的户籍资料齐聚于此,每隔三年就会做些增补、删改,可以说都是最新的,不知道对哪方面、或是哪个人的资料感兴趣?” “你别误会,这里的资料实在太多,整理归档的工作量也极大。”刘主簿解释道,“若是由我们帮着寻找,也会省不少事。” 楚留香含笑点头,这也是意料中事,虽说杨瑾的面子不小,但下面的人也有难处,若是被翻阅的乱七八糟,不仅整理麻烦,还有可能出现缺漏,这就是他们的责任了。 另外,若是楚留香要查阅的人涉及宗室、重臣,或是要犯,他们也还能及时拦阻,以免不好收场。 “如此甚好,那就要麻烦刘主簿了!”楚留香沉思片刻,提出了第一项要求,“我想看看拥翠山庄李家的资料。” “李观鱼?”刘主簿答的异常迅速,倒是让楚留香一愣,问道:“他很出名?” “那是自然!”刘主簿放下心来,挥手让手下的吏员去取资料,自己则解释道,“李家世居姑苏,又是豪富之家,在江湖中也有名声。” “更重要的是,李观鱼的祖父曾经花重金捐了一个七品的散官,之后其父、包括李观鱼本人也都有纳捐,因此他们也就成了官绅,与平民百姓不同,另册管理。” 刘主簿虽然其貌不扬,但口齿伶俐,记忆力也好,倒是让楚留香刮目相看,连连赞叹其文才出众。 ”楚公子,除了李家的资料外,你还要看哪些东西,如果方便的话,一并说出来,我让人一并取来。“ 刘主簿指了指面前的长书案,说道,“等资料齐全,楚公子你就能安心翻阅,我们就不会再来打搅你了。” “那就麻烦刘主簿再找两家,一家就是叶天问,另一家是赵威仪、赵守正父子。”楚留香思索了片刻,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哦,楚公子说的便是姑苏的叶神医,千灯镇的首富赵家吗?” 刘主簿有些惊讶,这三家似乎八杆子打不到一起,怎么楚留香会想到将他们摆在一起看。 “呵呵,此事确实不足为外人道,请主簿谅解!”楚留香微笑着说道,“楚某查阅之事也请守密。” “没问题!”刘主簿既然知道楚留香与知府大人相识,那自然是大包大揽,拍着胸脯就答应下来。 不多时,三家的户籍资料一字排开,摆在了书案上,其余人都各自去处理事务,只留楚留香一人静静地翻阅。 李观鱼家的户籍状况很简单,就如同李景隆曾经介绍的那样,但他还是发现了一些蹊跷之处。 李观鱼的母亲在十多年前就已经亡故,时间上与李景隆所述的其发狂后杀死妻儿、刺伤兄长极为接近,而过了没多久,其父李景耀也亡故了。 这些亲属无论是自然死亡,还是死于意外,似乎都太过集中了,楚留香隐隐约约觉得,这些事情的背后必然有着某种联系,或许关键就在于李景隆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楚留香也算是博览群书,更是听夜帝讲过无数的武林传奇故事,但是否真的有某种武功,修炼之后能够本性迷失,连妻儿都杀,实在有些骇人听闻、难以置信。 而以李景耀的武功,还不到六十岁就仙逝,实在也有些太早了,除非是因为身体或者精神遭受到了重大打击。 此刻,楚留香心中突然跳出了两样东西:玉箫和铜镜! 第263章 谜团重重 玉箫和铜镜,这两件东西正是李观鱼的母亲当年所用之物,并没有藏着武功秘籍、宝藏之类的秘密,但为何也在被盗之列,这是很难解释的事情。 然而,当看到了李家的户籍卷宗上那一个个人名、去世的时间,突然有种寒意席卷楚留香的全身,因为他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个极为诡异却又能够解释整件事的念头。 只需要一个前提假设:李景隆与李观鱼的母亲,也就是他的大嫂存在特殊的关系! 而这层关系却被李景隆的妻儿无意中发现,一时情急被冲昏头脑的李景隆为了不让丑事泄露,将他们斩于剑下! 而李景耀,也就是李观鱼的父亲,也因为此事与他大打出手,却反而受伤,结果还是依靠李观鱼的凌风剑法,才最终擒住李景隆。 因为这件丑事,李观鱼父母都会承受巨大的精神煎熬,所以过不了多久也就先后逝去,而出于兄弟之情,只是将李景隆囚禁了事。 这就能解释为玉箫、铜镜的被盗,也能解释李景隆发狂的原因,倒像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不对! 楚留香随即意识到,里面还是有些漏洞,如果这件事暴露了,李观鱼很有可能也会知道,但他似乎对于其二叔并没有痛恨之情,这是不符合常理的。 还有一点,当时李观鱼已过而立之年,其母也应该年近五旬,不能说已经人老珠黄,但肯定也不再青春美貌,这一点也是值得推敲。 总而言之,李家的关系绝对不会像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其中必然隐藏着很大的秘密! 就在此时,刘主簿正好经过,瞥见他的手指正无意识的落在李景隆妻儿的死亡日期上,随口说道:“李景隆的夫人乃是江南最美的女子,还出身世家,求亲之人不计其事,李景隆靠着文采武功,力压众人,这才娶得美人归,当时羡煞了无数人啊。” 听他这么一说,楚留香精神一振,笑着问道:“刘主簿当年也是其中之一吗?” “哈哈哈,我们这种文不成、武不就,府衙之内的小吏怎么能够高攀得上?”刘主簿笑得有几分无奈,“就连大门都进不去啊!” 这其实就是委婉的承认了,当年也曾有过想法,结果却被拒之门外了。 “哦,关于李景隆夫人之事,刘大人还知道多少?” “怎么,你对这件事感兴趣?”刘主簿沉吟了一会儿,笑着说道,“我只知道,李景隆大婚那天,万人空巷,无数人都想要看热闹,迎亲队伍足足有好几里地,那阵仗风光,可谓空前绝后了。” “至于嫁进去之后的事情,外人就不得而知了。”刘主簿大约是有些感怀,多说了几句,“只是听到一些谣传,说是夫妻关系有些不睦,后来他们母子也就莫名暴毙了。” “有时候我在想,若是当初选择了一个普通百姓,也许倒能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生。”说完这句话,刘主簿也是一阵唏嘘。 “您也觉得他们的死有些蹊跷?”楚留香目光闪动,追问了一句。 “嘿嘿,当然有蹊跷!”刘主簿冷笑道,“就在他们去世之前一两天,还有不少人看到他的夫人到天工坊去取鞋子,据说是准备送人,春风拂面,绝无病痛的症状。” “天下间有什么疾病能够突然爆发,而且是母子二人双双毙命,这也太奇怪了!” “不过李家有的是钱,与地方官打个招呼,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稀里糊涂定了个染病身亡!” 说到此处,刘主簿摇了摇头,似乎对于这样的结果有些郁闷,但却也无能为力。 “天工坊?那个时候已经有天工坊了?” 楚留香极为敏感的注意到了这个名字,连忙问道。 “当时天工坊创立还没多久,名声虽然不响,尚无今日之规模,但已经有些口碑了。” 刘主簿虽然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个年轻人对这件事有兴趣,紧追不放,但难得有个看得顺眼的人一起聊聊天,他倒也觉得很有意思。 “我听说天工坊对每位客人进行详细的测量和记录,从而保证每次的鞋都是最合适的,这个规矩是一开张就是如此吗?”楚留香像个好学之人一般,追根究底。 “确实如此!”刘主簿肯定的点了点头,“那会儿价格不太贵,我也去做过几次,确实测量的很精确,比寻常的鞋子要舒服许多。” “只是后来天工坊声誉鹊起,成了江南第一的鞋店,高官显贵不计其数,价格自然也就水涨船高,像我这种人就承担不起了。” 见楚留香正在凝神思索,刘主簿也就不再多问,悄然离开。 刘主簿所说的话在楚留香的心中激起了一阵阵的波澜,天工坊、鞋子、送礼、暴毙,这些事情似乎有根线能将其串起来,但是线头在哪里,一时却想不到。 不过,楚留香并不急于一时,以他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已经将那一页纸上的所有内容统统记了下来,包括任何一个人名、任何一个日期! 将李家的卷宗合上,楚留香又翻开了千灯镇赵家的户籍资料,竟然比李家更加简单,只不过前面数代都是兄弟好几个,到了赵威仪这一代就只剩了独苗。 赵威仪与李景耀的年纪差不多,而赵守正却才二十多岁,比李玉函大不了几岁,说明他是很晚才有了这个儿子。 更加奇怪的是,赵守正的母亲一栏填的是赵威仪的正室夫人余氏,但那个时候余氏已经四十多岁了,按照常理来说,在这个年龄很难再怀孕生产了。 而且,赵威仪有不少侍妾,无论是在此之前,还是之后,除了赵守正之外,竟然也都生出另一个孩子来。 楚留香联想到赵威仪、赵守正的关系,尤其是王六、福顺他们说过父子之间的权力交接过程,总觉得有些怪异。 赵威仪为什么会无条件的支持赵守正做这件事,哪怕这件事的胜算看起来并不大,甚至会将赵家的基业毁于一旦! 这一点让楚留香有些迷惑。 第264章 余孽 楚留香最后翻看的是叶家的资料,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总觉得在这些户籍黄册之中,应该能够找到最关键的线索。 叶天问的父亲叶归元,一生行医三十余年,救下了无数病人,积累的阴德极厚,但自己却在五年前死于心悸,让不少人扼腕叹息。 有许多人议论,叶天问的声名固然有家族的遗泽,但论起医术来,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其父在世之时就已经声名鹊起,或许叶家的阴德都回报到了叶天问的身上。 从黄册上看,叶归元成亲很晚,大约是在三十年前,也就是他们围攻星宿派返回姑苏城后不久。 从年龄推算,那时候他也已经年近四十了,而不到一年时间,叶天问就呱呱坠地,时间安排极为紧凑。 “这位仁兄,我想请问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楚留香眉头一皱,叫住了身后正在忙碌的书吏,客气的请教道,“在叶归元的妻子一栏中,填了个冯氏,这个字怎么有些怪异,左边小,右边大!” 书吏知道是典史的朋友,倒也不好怠慢,凑过来一看,点头道:“你还看的真是仔细,寻常写字绝对不会如此。” 原来黄册的填写都是要求以所谓“台阁体”,字体的大小都有一定之规,鲜少出现这个冯子这样,右边的“马”很大,而左边的“两点水”却很小。 “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通常是负责记录的人没有听清楚或是看清楚,从而出现了笔误,但可能已经基本填完了,不愿意全部重填,就硬生生的在前面加了两笔。” 楚留香点了点头,却还是有些不解:“马与冯的字形虽然相近,但发音却天差地别,似乎不太容易听错。” “嗯,你说的有道理!”书吏也同意他的说法,“也有可能是叶家的人说错了,随后才予以更正。” “不过,只要最后的结果是对的,我们也就不用在意了,毕竟无论冯氏也好,马氏也罢,都并非叶家的当家人嘛!” 也许未来每位女子的姓名都会与男子一样,光明正大的记录下来,容不得谬误,但在这个年代,女子毕竟处于从属的地位。 “冯、马、马、冯!”楚留香盯着那个名字,眼前却出现了当时可能的那一幕场景:当负责记录的吏员询问家中夫人的姓名之时,叶归元随口说了个马字。 但这句话说出口之后,他可能想起有什么不妥,连忙改口说是冯。 这世上哪有人会连自己夫人的姓氏都会记错,叶归元堂堂名医,连成千上万种药材都能记得清楚,更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唯一的原因就是:他想要掩饰一些东西,所以不希望让这个马字出现! “莫非,这个马字与星宿派有关?与马空群有关?” 这个想法如同闪电般击中了他,或许马空群的家族之中有位女子逃过了三十年前的那场大劫,好巧不巧的被叶归元救了下来。 不知道他用什么手段,骗过了其他门派,将她偷偷的带回了姑苏城,还与她结为夫妻,生下了叶天问。 从时间上看,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而且,既然是马氏一门的人,就有极大的可能通晓星宿派的玄冥神功、赤炼掌,携带了追星逐日箭,最终将这些传授给了自己的儿子,同时也将复仇的使命传给了他。 叶天问是个极为聪慧之人,不但传承了父亲的医术、武当的功法,应该还学会了星宿派的武学。 原先自己的推断中,便对星宿派的余孽为何迟迟没有动手有所疑惑,现在看来正是为了等待叶天问,也就是星宿派的第二代,成长起来。 不过他所承担的责任太过重大,单凭他一人绝对无法完成,于是他又借着为李景隆治病的机会,说服了他,允诺事成之后各取所需。 李景隆本就对李景耀父子有所怨恨,有了叶天问的配合,他不仅可能学到了星宿派的一些功法,而且提升了自身的剑法,达到了新的高度。 至于穿过他琵琶骨的铁链,本来就是叶家的人操作的,若是在其中做一些细微的手脚,掩人耳目,外人又怎么能够看得出来? 楚留香闭目思索,嘴里喃喃自语,在他心中似乎慢慢浮现出了一张蜘蛛网般的图形,一个个人名依次浮现出来,居于正中的多半就是叶天问了。 也许冲锋在前的赵守正也只不过是叶天问的一个棋子而已,他只不过是一个年轻人,就算聪明勤奋,也不可能在短短数年之间聚集起这么庞大的力量,几乎足以掀翻拥翠山庄。 最令人惊讶的是,居然能够与金陵府和守备军搭上线,还能请动正一道的南宗师君,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千灯镇赵家可能具备的实力。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叶家所积累的人脉,所掌握的资源,甚至是叶天问的智谋武功,在背后支持着他。 现在的问题已经渐渐明晰起来,其中还缺少一个关键的环节,那就是赵威仪、赵守正父子与叶天问、李景隆之间究竟存在着什么关系? 如果仅仅是商业上你抢了我的商铺,我少挣了多少银子,绝对不会让赵家全心全力的投入到这场战争中去,稍有不慎赵家就会万劫不复。 想到此处,楚留香有些不寒而栗,各大门派、拥翠山庄都在追寻星宿派的传人,但谁也不会想到,居然是那个被他们引为座上宾,视为朋友甚至是救命恩人的叶天问! 虽然楚留香并不知道水坞一案暂停、无限期延迟之事的真正原因,但他潜意识里却分明看到了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叶天问的影子,严知府一定从他那里得到了更大的好处! 更可怕的是,至今为止,只有赵守正、青霞等人在幕前活动,而没有任何线索能够明确指向叶天问,若是楚留香说出自己的推测,说不定还会被众人耻笑。 即便是楚留香,也不过是因为先入为主,对叶天问有所怀疑,再加上黄册的资料推断而出,也无法完全肯定。 第265章 钓鱼 赵守正的手中拿着那封用信鸽传递过来的情报,反复看了许久,沉吟不语。 身边的赵一帆也看到了其中的内容,心情甚为紧张,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少主,对方的实力不弱,我们该如何应对?” 赵守正站起身来,绕着书房踱了几圈,才反问道:“你的看法是什么?” “先发制人!”赵一帆已经有所准备,所以脱口而出,“直捣拥翠山庄的老巢!” “你说说看,为什么要这么做啊?”赵守正既没有反对,也没有赞成,而是平静的追问道。 “这次拥翠山庄倾巢而出,兵分两路,可谓集中了全力,少林的无花、昆仑的卓不凡,再加上楚留香那一伙人,都算得上是一流高手,很不好对付。” “况且,李观鱼闭关之后,武艺更上一层楼,更是难缠,因此正面力敌绝非上策!” “而留守拥翠山庄之人,则以受过重创的丐帮、崆峒为主,除了南宫灵、广成子等寥寥数人之外,没有什么强大的战力!” “以少主、青霞,再加上我们手下的十余名高手,重新组建的连环营,一定能够大获全胜!而拥翠山庄乃是李观鱼的根基,若是失去了根基,又有助拳的高手落人我们手里,他必将处于极困难的境地。” “哦,听起来倒也不错!”赵守正点了点头,问道,“赵家怎么办?” “少主,这些年我们在赵家打造了无数的防御机制,各种机关密布,即便是大军来攻,也没那么容易。” 赵一帆慨然道,“我愿意率人留守,坚守赵家,以待其不战自乱!” “哈哈哈,好,很好!”赵守正闻言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夸奖道,“我总算没有看错你,有胆有识!” “不过,你还是小看了李观鱼,也小看了楚留香!”还没等激动的赵一帆继续说话,赵守正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这份情报来自于峨眉派的薛秀青,我相信她绝不会骗我,我们情报传送系统也不会有问题,但是我猜测,她、杜仲已经被列入的嫌疑对象,他们所获的情报未必是真实的。” 这番话让赵一帆睁大了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模样,喃喃道:“不会吧!内应不是已经被找到了吗,峨眉三秀中的史秀云啊!” “哼,李观鱼这个老狐狸,楚留香这个小狐狸,这两个人怎会这么容易相信?这个计划很可能就是他们做的一个饵,看看谁会上钩。” 赵一帆皱起了眉头,有些不信,但又不太敢反驳,轻声问道:“少主这么说,有何依据?” “依据?这份情报就是依据!”赵守正狠狠的将情报甩在书案上,“这种攻强守弱的方案绝对不符合李观鱼的风格,他行事素来谨慎周全,绝不可能露出这么大的破绽来。” “如果我猜的不错,那么不仅是秀青、杜仲他们被监视,在观前街的情报传送点也已经被发现!” 赵守正有些怅然的说道,“他们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将内应挖出来,彻底让我们失去信息来源。” ”而秀青、杜仲他们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钻进了圈套之中,不知道有没有可能全身而退。“ “要不要通知他们?” “当然!可是通过什么途径,这是个极大的问题!”这令赵守正也极为难,八字胡那边肯定已经被监视,而拥翠山庄内部此刻必然已经严阵以待。 这件事做得不好,反而会弄巧成拙,加速他们的暴露! “他们现在只是将计划传递出来,进攻时间还是空白的。”赵守正说道,“那么,无论是秀青还是杜仲,现在不会有危险,因为李观鱼、楚留香还指望着他们能够再次传递情报。”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找机会让他们清楚自己的处境,绝不能再次陷入圈套之中。到时候,就算秀青是峨眉三秀之首,也会逼的静虚上人大义灭亲。” 两人正在商议之时,门口传来声响,一道香风传来,原来是青霞风尘仆仆的抵达了。 因为她就在天工坊附近,距离更近,所以更快得到消息,担心赵守正一时冲动,做了错误的决定,所以立刻动身而至。 刚刚她在门口听到赵守正的分析,也颇为赞同,因此也没有废话,直截了当的说道:“传递信息这件事由我来做!” “好!”赵守正看到青霞,心中大定,知道她这么说必然已经有了计划,而外围的情报系统向来由她全权处理,也就没有再追问。 “水坞一事怎样了?我怎么听说死了十多个人?”青霞的消息灵通,打探到了大牢之内的消息。 “百密一疏啊!”赵守正有些后怕的说道,“我没想到李观鱼竟然打探到了我们的秘密水坞,而且请动了姑苏守备军出马,将所有人全部都捉了回去。” “当时我也极为被动,若是其中有人攀咬出我们与金陵府勾结,私购军械,那顷刻之间就是灭顶之灾,所以就花钱找人想要在大牢之内解决掉这些人。” 青霞听到此处,面露不忍之色:“都是自己人,需要下如此毒手吗?” “哼!自己人?恐怕里面早就有人生了外心!”赵守正咬牙切齿 的说道,“王六、福顺这两个人居然被单独关押,保住了狗命!” “我现在回想起来,可能当初在越王洞之时,他们可能就已经跟楚留香暗通款曲,水坞之事泄露也与他们有关,早就该将他们杀了!” “这两个家伙贪生怕死,一定会将我们水坞之事尽数说了出来!” 这句话一出,不仅是青霞,就连赵一帆也紧张起来,这两个人证,下毒的张深,再加上水坞、双桅大船这些物证,甚至还有盖着金陵府大印的文告,足以将赵家牵扯进谋逆大案之中。 赵守正自嘲的笑了笑,继续说道:“幸亏我们还有一张王牌!” “先生亲自出马,找到了严知府,让他将此案押后审理,我们算是躲过一劫!” 第266章 先生与父亲 “先生”这两个字似乎有某种魔力,让场内紧张的气氛瞬间平复了,让青霞、赵一帆的脸色也恢复了正常。 “我可是听说严知府这个人极善于钻营,朝中又有后台,早就对金陵府的位置虎视眈眈了,他肯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青霞还是有些不放心,追问了一句。 “先生自然有办法!” 说到这个人,赵守正的情绪甚为复杂,他传授了自己的不少东西,既有武功,也有智谋,甚至还有资源。 除了父亲之外,他算是对自己影响最大的人,赵家能够如此迅速的崛起,至少有一半的功劳得归于他。 但是,他从内心深处又会经常生起某种无力感,自己无论怎么努力,似乎永远只能跟在他的身后,难以望其项背。 这个庞大而又复杂的计划虽然明面上是由他赵守正来主持,但是所有关键人物,几乎都与先生有关,他始终只是个执行者而已。 原本他们父子只是想要报复拥翠山庄、李观鱼,但先生却将这个方向作了调整,要将江湖之中的年轻高手一网打尽。 说实话,这个计划他最初是不赞成的,因为胜算实在太低,他再夜郎自大,也不可能认为能够与各大门派的合力抗衡。 但是,先生终究还是说服了他,靠的自然是手中的资源和实力,从引荐金陵府守备将军,结识正一道的南宗师君,再到说服郭盛等人组建连环营,在常人看来难以实现的事情,却在他的手中一件件变为了现实。 可以说,他手下所招揽的高手,几乎有六七成与先生有关,是在先生的劝说和压力之下才愿意为他效力。 经过他与父亲的再三商讨,才最终接受了这一方案,而之前的运作也极为顺利,直到楚留香学艺归来,为这个计划增添了一个极大的变数。 如今箭在弦上,双方已经到了最后比拼的阶段,而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先生! “先生说,严知府已经同意配合,而金陵府守备军那边的力量依然可以动用!到了紧要关头,给予拥翠山庄致命一击!” “所以,让我们保持冷静,积蓄力量,不可以被李观鱼、楚留香他们的各种小动作打乱阵脚!” 赵守正见大家都无异议,转头嘱咐道:“一帆,你负责通知我们的人,各自前往集结地,做好战前的所有准备,等候命令!” “另外,我们在乐业坊所囤积的金银,拿出三成发下去,具体的比例我稍后会列出单子来。” “三成?是不是太多了?”赵一帆曾经亲眼目睹乐业坊的状况,那里是先生为这次计划所准备的大部分资产,数量之大令人咋舌。 而先生之所以亲自出马,也要保住黄二毛,则是因为这个人虽然贪财好色,但也重情重义,行事果决,之前一直在负责打理乐业坊,关系重大。 “不多!”赵守正想起了先生曾经说过的话,“钱帛动人心!这世上之人无不如此,想要别人为你卖命、效忠于你,光靠理想、画大饼是不成的,得有实实在在的好处!” “这些好处,一来可以满足他们的贪婪,或者是给家人某种保障,二来也是展示我们的实力,让他们充满必胜的信心。” “所谓财散人聚,只要能够完成我们这个计划,区区钱财算什么?到时候,只要挥一挥手,钱财都会自动的跑到我们手里来。” 先生说到这里的时候,真的挥了挥手,从容自信、睥睨一切的态度让他至今难忘! “另外,你再告诉他们,事成之后,赏赐加倍!” 这是赵守正所开出的极大赏格,相当于将所有的财产全部用上,目标就是胜利。 赵一帆听的目瞪口呆,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赵守正笑了笑,打趣道:“怎么了?担心自己分不到钱?” “怎么会呢?”赵一帆回过神来,讪讪的说道,“少主对我素来信任,即便没有赏赐我也会毫无怨言。” “哈哈哈,怎么可能呢?” 赵守正大笑着说道:“我们都是一家人嘛,若是大事能成,你我就是正经亲戚了,还分的这么清楚干什么?” 被他这么一说,赵一帆也想起了当初他的承诺,要将自家的表妹许配自己,顿时就有些脸红起来。 看着精神振奋、昂首阔步离去的赵一帆,青霞却收起了脸上轻松的神情,微蹙双眉问道:“师父的伤势怎么样了?” 赵守正的表情也凝重起来,说道:“父亲虽然功力深厚,剑道修为极高,区区皮外伤算不得什么,但他毕竟年龄大了,恢复起来还是慢一些。” “高亚男、胡铁花、戴独行,还有中原一点红,这些人武功与师父的差距极大!”青霞一直没有机会跟赵守正讨论过这件事,因此心中颇有疑惑。 “而且师父出其不意,先重创了功力最高的戴独行,怎么还是出了问题?” 针对青霞的疑问,赵守正也只得苦笑,说道:“这些人虽然武功稍弱,但战斗意志很强,配合的极好!” “胡铁花看出了父亲肩膀上弱点,高亚男则于千钧一发之际领悟了清风十三式的更高境界,而中原一点红则趁机发动突然袭击,让父亲吃了亏。” “当然,若是父亲坚持,也有机会将其全部杀死,但自己也会元气大伤,短期之内再无可能出手,这才迫不得已及时撤身而去。” “若非杜仲及时出现,进行了必要的善后,说不定父亲的行踪就会彻底暴露!” “原来如此!”青霞点了点头,却又露出了不服输的表情,“高亚男居然能够达到如此境界,实在是剑道奇才啊,有机会要好好领教一下。” “呵呵,青霞,你也不用太过介意。”赵守正笑着说道,“父亲说了,当时在他的强大剑道逼迫之下,高亚男机缘巧合有所突破而已,相信只是暂时而已,战后还会回落下去的。” “青霞你的资质绝不在任何人之下,无需有此担心!” 他们两个讨论的,自然是秘道之战,但为什么在他们口中,出手的那个人居然是赵威仪,而非众人怀疑的李景隆? 莫非楚留香真的猜错了? 第267章 情敌? 卓不凡与点苍派的龙云、木高二人回到了拥翠山庄,虽然不能说毫无收获,至少知道了内应依然在活动,但合三人之力,还是被人跑了,让卓不凡的脸色很不好看。 最重要的是,他经历了那么多次对决,向来是明刀明枪,从不畏惧,想不到今日被人诱骗,陷入绝境,更是心中窝火。 因此,他迫不及待的让龙云将那个家伙的像画了出来,并且以此画像给山庄守门的弟子辨认。 “哦,这个不就是赛华佗吗?”弟子笑着说道,“画的还真像,带着猥琐狡猾的感觉!” “赛华佗?是什么人?经常来山庄吗?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倒是让那名弟子有些愕然,不知道这位昆仑大汉为何如此激动。 “赛华佗本名叫做温知新,因为他最擅长的就是危急之症,常有起死回生的妙手,因此得了这个绰号。” “他倒也不常来,除非庄内有人得了急病。”那名弟子想了想,说道,“我想起来了,前几天峨眉派有位师姐的哮喘症发作了,就请他过来医治,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 “哮喘症?峨眉三秀中的哪一个?”卓不凡追问道。 “应该是林秀玉吧,我们早就觉得她看起来有些病怏怏的,不像高姑娘、薛姑娘那样英姿飒爽,听说被山庄的某些花粉害的。” 木高是陪着卓不凡一起来的,此时插嘴问道:“你们山庄请哪位大夫过来诊治,是由谁决定的?” “当然是杜仲师兄啊!”那名弟子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他本就精通医药之学,跟城里的大夫几乎都有来往,熟悉的很,能够确保每次所请之人是最合适的。” “哼,峨眉三秀果然有问题!” 卓不凡也不说话,气冲冲的取过那幅画,就要去找林秀玉对质,却被身边的木高扯了一下衣角。 自从三人在绝龙谷共同经历了生死,卓不凡也将木高、龙云视为好朋友,见此情景不由一愣,于是放慢脚步,用疑惑的眼神看向木高。 “卓兄,你这么做岂不是会打草惊蛇?”木高提醒道。 “说的也是。”卓不凡并非是鲁莽之人,只是一时气愤而已,此刻被人提醒,立刻想起了楚留香当时所制定的计划,就是要引蛇出洞、将计就计! “哈哈,木兄,你误会了!” 卓不凡将画像塞进了怀里,脸色变得平静了起来,笑着说道:“听说峨眉派的女侠抱恙,我身为武林同道,表示一下关心总可以吧。” 木高闻言一怔,也微笑着点了点头,看来卓不凡只是想要探一下虚实,这倒是无妨的。 “既然如此,卓兄小心就是了!” 木高与龙云经历了这一战之后,在生死边缘对于月牙刀的变化又有了新的想法,急着切磋研究,也就没有与卓不凡同往。 前面不远处就是峨眉三秀的居所,卓不凡心中一动,并没有直接现身,而是隐藏身形,想要暗中窥探她们有什么秘密。 以他的轻功身法,虽然比不上楚留香,但也算得上江湖一等一的,所以屋内的人根本无法察觉。 此时传来几声轻轻的咳嗽声,声音中带着某种娇弱之态,必然是来自林秀玉,随后便是幽幽的声音:“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件事,终究是不成的!” 原来屋内还有其他人,莫非他们在密谋着什么,卓不凡将耳朵竖了起来,凝神倾听。 “为什么?这对于你我,乃至各自门派都有好处,可以说是极大的好事啊!” 这个声音很熟悉啊,卓不凡立即就辨别了出来,正是丐帮的南宫灵。 “不为什么,这件事绝无可能!”林秀玉大概已经拒绝过不止一次了,南宫灵锲而不舍的追问让她终于决绝了起来。 “你,你,为何如此绝情!难道你已经心有所属?”南宫灵似乎悲愤至极,语气也变得激动了起来。 卓不凡原本还以为两人在密谋什么,这会儿才弄明白,原来是南宫灵在向林秀玉表露心迹,却遭到了拒绝。 “对!我早已有了仰慕之人,他不仅武艺出众,而且高大英武,与你不同!”林秀玉也知道快刀斩乱麻,想要南宫灵死心,不要再纠缠下去,因此说话也就不再留情。 “哼哼,高大英武、武艺出众!” 南宫灵闻听此言,却不愿意相信,说道,“秀玉师姐,你莫要诓我,若是真有此人,你早就说出来了,何须等到现在!” “当今武林之中,若是论起少年英杰,我南宫灵也绝不逊于他人!”他从小就受到任帮主的亲手调教,心中自有骄傲,“若你说不出这个人来,那就是子虚乌有!” 卓不凡已经不愿意再听下去了,他醉心于武道,对于男女之情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反正到了要成婚的时候,自有师父做主,根本不用自己费心挑选。 “好啊,若是我说出了此人的名字,你以后就不得再来纠缠于我!”林秀玉也是被逼的没有办法,一咬牙道,“我倾慕之人,就是昆仑派的卓不凡!” “他的昆仑六阳手、飞龙大九式均已练至大成境界,乃是当今武林的翘楚!”林秀玉的语速极快,根本不给南宫灵反驳的机会,“而且更有男子气概,这下你该死心了吧!” 这也是林秀玉没有办法中的办法,这个人得在武功、声望方面稳稳压过南宫灵,其实当今武林也就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少林无花,禁绝女色的僧人。 剩下的那一个就是无辜躺枪的卓不凡了! 这是怎么回事?卓不凡有些啼笑皆非,自己只是来找出峨眉三秀的破绽,怎么竟然成了她仰慕之人?林秀玉莫非找我出来做挡箭牌? 而南宫灵则是被林秀玉堵得说不出话来,他也不能自欺欺人的说自己的武功比卓不凡强,至于高大威武,则更是无法相提并论! 羞恼、不服、痛苦、嫉妒等许多复杂的情绪一起涌上心头,让还不到弱冠,心志远未成熟的南宫灵一时间无法承受,大喊一声冲出了房门! 好巧不巧,正好看到了门外正准备悄然离去的卓不凡! 第268章 男人之间的战斗 这下糟糕了! 原本林秀玉只是为了让南宫灵死心,随口挑了一个卓不凡,让他知难而退。 南宫灵毕竟还年轻,遭遇情感的伤痛或许当时很难接受,但也许过了一段时间,就会慢慢消退,毕竟还没有到刻骨铭心的地步。 再说,林秀玉也留了个心眼,只说自己仰慕对方,并没有说卓不凡的态度,这样也避免将他牵扯进来。 然而,事情就是这么巧,卓不凡正好就在屋外! 更巧的是,他脸上似乎还有些异样的神情,在南宫灵眼中,这就不是单方面的问题,而是郎有情、妾有意! 既然你们都已经这样了,却还不早说,让我枉自丢人现眼,秉性高傲,素来以丐帮未来帮主自居的南宫灵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南宫灵,我只是无意间经过此地,并非有意窥探,告辞告辞!” 卓不凡对于男女之情不甚在意,但他看得出南宫灵眼睛发红、几欲喷火,知道这家伙处于理智崩溃的边缘,不可刺激,于是便想尽快离去。 “卓不凡!不要走!” 南宫灵的怒吼震耳欲聋,就连屋内的林秀玉也被吓了一跳,她连忙追了出来,却看到了南宫灵正恶狠狠的盯住卓不凡,就如被激怒的野兽般。 “南宫灵,我再一次告诉你,这是个误会,休要纠缠!我与秀玉姑娘之间并无私情。” 卓不凡尽可能平心静气的解释,他也不想因为一个子虚乌有的事情,跟丐帮交恶。 “南宫灵,不要胡闹!此事与他无关!” 林秀玉也怕双方起冲突,厉声喝道,却不知道她的出现反而激化了矛盾。 在南宫灵的眼中,你们两个必然是早就约好相见,言语之间还颇多回护,还藏着屋外偷窥,分明是看我的笑话! “好!好!昆仑与峨眉,你们两个果然相配!”南宫灵怒极反笑,声音低了下来,却露出了咬牙切齿的神情。 卓不凡固然不知道如何解释,林秀玉也是默然无言,南宫灵便以为他们已经默认了,心中的怒火已经烧灼到他脆弱的神经,让他无法忍受。 “卓不凡,你号称掌剑双绝,乃是昆仑派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更是与少林无花合称双璧,还得到了秀玉师姐的青睐,实在是人生赢家啊。” 南宫灵双袖一振,两柄精光四射的短剑已经落在掌中,他一挑剑眉,沉声道:“在下不自量力,想要讨教几招!” 卓不凡一皱眉,不愿意出手,拱手说道:“丐帮武功自有独到之处,卓某也是佩服之至,切磋之事也就不必了吧!” 林秀玉也在一旁说道:“南宫灵,不要太过分了!若是动起手来,有所伤损,岂非是我之过?” 她不说还好,一说却更激起了南宫灵的好胜之心:“你居然瞧不起我,莫非我一定会输吗?” 在他心目中,卓不凡的功力比他深厚,六阳手自然威力极大,但凭借手中的两柄短剑,自信可以与天下英雄相抗衡,尤其是不能在秀玉师姐面前丢了面子。 “卓不凡,难道你怕了不成?真是枉费秀玉师姐的仰慕之情啊!” 闻听此言,卓不凡勃然大怒,他虽然比南宫灵年长几岁,但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出道以来无往而不利,从来没有被人如此嘲讽。 即便是为了他的声名,昆仑派的尊严,也绝不能就此离去,因此他又转过身来,冷冷一笑道:“卓某并非怕事之人,既然你如此执意挑衅,那就休怪我手下无情了!” 眼见局势向着失控的方向发展,林秀玉又气又急,正要开口劝阻,却被人拍了拍肩膀,回头一看,正是师姐薛秀青。 “秀青师姐,你怎么来了?” “嘿嘿,这里吵得天翻地覆,连屋子都要震三震,我又不是聋子,怎么会听不见?” 薛秀青难得的揶揄道,”想不到你的吸引力如此之大,竟然让丐帮、昆仑动起手来,看来峨眉三秀之中,你才是最厉害的那个。” “师姐,人家都要急死了,你也不给我出个主意,倒是在这说风凉话!” 林秀玉跺脚轻啐道,薄薄的红晕、凄楚无奈的神情,更是有种动人心魄的娇柔之美。 “你现在劝阻,只会火上浇油,于事无补!”薛秀青虽未见到事情全貌,但只是从各方的表现中,便大致明白了原委。 “倒不如就让他们打一架,将心中的火气发泄出来,也就没事了!” 薛秀青说的很轻松,却是让秀玉皱起了眉头:“你说的轻松,刀剑无眼,万一有了伤亡怎么办?” “看不出,你倒是对南宫灵的那小子还不错,知道替他担心。”薛秀青笑着说道,“他再努努力,说不定还是有机会哦。” 在薛秀青看来,无论是论功力深厚,还是临敌的经验,南宫灵还是与卓不凡存在不小的差距,根本没有什么胜机,她倒是想好好见识一下昆仑派的武功精要。 见秀玉还在忧心忡忡,薛秀青一按手中长剑,说道:“若真是双方控制不住,要出乱子,我们姐妹自然会出手的!” 听师姐这么说,秀玉才放下心来,以峨眉三秀任何两人合力对战卓不凡,取胜固然不易,但也绝不会落于下风。 别看南宫灵之前怒火中烧、心浮气躁,但是当卓不凡将背后之剑抽出剑鞘,持于手中之时,瞬间就冷静了下来。 这柄剑比寻常的剑长了一尺,宽了两倍有余,除了剑锷上所镶的美玉之外,通体暗黑无光,就如同铁板一般。 此剑的名字叫做“无锋”,取的就是“重剑无锋”的寓意。 南宫灵并不知道这柄剑是由昆仑山所产玄铁打造,本就比寻常铁剑的密度要大上许多,再加上尺寸惊人,其重量绝不亚于一柄重锤,数十年来无人能够施展。 唯有卓不凡,天赋异禀,膂力惊人,竟能以如此重剑施展出招数繁复、变化千万的昆仑镇山剑法——飞龙大九式! 此时他横剑在胸,气势雄浑,犹如昆仑群山般不可撼动,朗声说道:“南宫灵,请出招!” 第269章 先发制人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南宫灵手中的短剑本就比正常的剑短,与卓不凡的剑相比则更是显得极为微小,但他少年人的血气和锐气正盛,丝毫不惧。 卓不凡虽然只是摆出了昆仑派镇山剑法飞龙大九式的起手式,似乎平平无奇,但以南宫灵的境界,自然看得出其后的变化莫测。 他虽然没有亲自领教过这门剑法,但丐帮的成分来源复杂,其中也有几个来自于昆仑派外门的弟子,在他们的口中,这套剑法的神奇之处在于其没有固定的招数! 南宫灵还记得自己当时颇为惊讶,追问道:“还有这种剑法,那又该如何修炼呢?” 原来飞龙大九式的核心在于九个基本的框架和心法,据说是昆仑派祖师曾经梦见飞龙变化升腾的九个姿势动作,以此为基础所创,而后续的变化则是因人而异。 每个人资质不同,导致了其后所生出的变化就有极大的不同,高低之分犹如云泥之别,这也是昆仑派中飞龙大九式会的人不少,但名声却不如清风十三式那么响亮的原因。 一般来说,能够将飞龙大九式衍生出三十六个变化的便能算是高手,而能达到七十二般变化的就能在江湖上扬名立万。 “最厉害、最复杂的变化能有多少种?” “无穷无尽!”当时昆仑派的弟子是这么说的,“就我所知,除了昆仑派掌门之外,大约只有卓不凡能够接近于这个境界!” 卓不凡的剑式沉稳凝练,再加上玄铁重剑的分量,似乎不管对手用什么样的招数,都无法逾越这道铜墙铁壁。 在卓不凡的眼中,南宫灵双手所持的短剑却也不容小觑,左手剑轻灵,似乎有峨眉刺的架势,右手剑凝重,如同判官笔的招数。 更重要的是,就在双方对峙的短短一瞬之间,南宫灵左右短剑不停的微微颤动,有着极细微的变化,似乎有五六种不同的兵刃同时展现出来。 而且双腿微微用力,脚尖在地上略有旋转,身形灵动,这是极为上乘的轻功身法,源自于戴独行的绝技——万里独行步! “南宫灵比我还小了几岁,居然能够以双手短剑发挥这么多种兵刃的功效,可见其天资出众,武艺不凡,倒也不能小看。” 卓不凡原本认为南宫灵就是个毛头小子,仗着任慈帮主的庇护,才有了这么大的名声,此时见他临敌之际从容镇定,谋定而后动,确实能当自己的对手。 在电光石火之间,两人分别估量了一下对手的分量,各自思索着如何克敌制胜! “先发制人,后发者制于人!”这既是任帮主日常教诲,也是戴独行的言传身教,“面对强大的对手之时,首先不能输在气势上,最重要的是不能见招拆招,落入对方预设的对决局势之中。” “只有发挥你自身武功的长处,抢占先机,才有几分胜利的可能!” 想到此处,南宫灵也就不再犹豫,一声清啸,身形如风而至,双剑光芒大盛,直刺卓不凡的双目! 就在瞬息之间,两人之间就从一丈开外,变成了三尺之内的的距离,正好是最适宜于其短剑发挥的距离,刺、点、挑、戳,招招不离卓不凡的要害。 卓不凡也没想到南宫灵如此悍勇果决,一出手就与自己形成了近身缠斗的局势,造成了对他最为有利的战斗距离。 而他自己的玄铁重剑本身就长逾四尺,在如此的距离根本无法施展,反而碍手碍脚,转动不灵,只能暂时处于被动防御的局面。 只听叮叮当当的数声金铁交鸣之声,南宫灵的短剑轻灵迅捷,招数挥洒自如,不断掠过卓不凡的重剑,火星四溅。 在薛秀青、林秀玉等旁人看来,此时南宫灵凭借抢攻,暂时占据了优势,而卓不凡的重剑威力一时无法发挥出来。 “师姐,想不到南宫灵的武功这么强,我看他的左右双手已经使出了好几种兵刃的招数,而且转换极为圆融,毫无烟火气。” 秀玉点了点头,她平日里总是将南宫灵当作一个心智尚未成熟的少年,此刻却发现论起武艺、临敌变化和决断来,绝不在自己之下,甚至犹有过之。 “卓不凡虽然暂处劣势,但防守极为严密,再加上重剑本身的防御范围极广,因此南宫灵的短剑再犀利,也很难攻破其防御体系。” “是啊,就要看卓不凡能不能坚持挡住南宫灵这一轮的攻势,然后才能找到反击的机会!” 两人都是峨眉派的顶尖人才,对于双方的攻守自有独到的见解,更明白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天下没有任何人能够持续处于进攻态势。 南宫灵的心中也是极为震撼,刚才那一轮抢攻已经使出了毕生所学的武功,再辅以戴长老的独门轻功,但却始终攻不破卓不凡的重剑。 每次当他看到破绽,短剑生起相应的变化之时,卓不凡似乎总是比他更快一步,挡在了他的进攻线路之上。 卓不凡的重剑此时就如同一面盾牌,护住了周身要害,让自己多次的攻击都无功而返。短剑与重剑不断的碰撞、摩擦,自己这两柄切金削玉的兵刃竟然没有在对方的剑身留下任何痕迹,就好像风过无痕,可见卓不凡手中之剑也绝非凡品。 更麻烦的是,卓不凡的真气已经灌注到了重剑之上,每次相碰都会有一股灼热的真气循着短剑直扎其脉门,几次累计下来,手腕都有些隐隐发麻,长此下去,必将影响招数转换的灵活性。 这样下去可不行! 南宫灵深知要是拼起真气和战力的持久性,自己绝对不是卓不凡的对手,而一旦攻势稍缓,被卓不凡抓住机会,拉开空间,发挥出重剑的优势,那就会处于完全的劣势了。 卓不凡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南宫灵的招数变化之快、眼光之敏锐、身法之飘忽,也让招架的甚是吃力,好几次都是险险挡住了要害,必须反击! 几乎就在同时,对战的两人都做出了相同的判断! 第270章 自足 二人都想要有所变化,让对决朝着有利于自己一方发展,但所做出的选择却是截然不同! 卓不凡的选择就是一个字:退! 他身高腿长,一步能顶常人三步,只要能够拉出五尺以上的距离,就能发挥出飞龙大九式的威力来,其实也就是一步而已! 但凑巧的是,南宫灵的选择也是一个字:进! 他似乎觉得三尺的距离还是太长,留给卓不凡不小的闪转腾挪空间,使他有足够的时间组织起有效的防御,因此他想要进一步缩短距离。 缩到两尺!只要到了这个距离,卓不凡就连手都未必伸得直,更不用提从容防御了! 而自己手中的短剑则可以变得更快,更有威胁,只要能够刺中其身体任何部位,就能算赢了,毕竟并非是生死相搏。 因此,卓不凡退一步,他就进一步,甚至将空间进一步压缩了,短剑就在卓不凡的眼前上下翻飞,而重剑则始终处于防御的状态。 南宫灵越战越勇,双手短剑时而判官笔,时而峨眉刺,时而又是护手钩,眼花缭乱的招数变化,让卓不凡左右支绌,鬓间肋下已经数次被剑风掠过。 “莫不是南宫灵要胜了?”秀玉有些惊异于目前的战局,卓不凡始终无法反击,被南宫灵牵着鼻子走,若非身手高绝,早就连中了数剑。 “是啊,已经快要一百招了!南宫灵的招式居然还没有重复过,可见其平时所下的苦功,对于武学的领悟力有多强!”薛秀青不经意的瞥了秀玉一眼,说道,“师妹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秀玉想不到师姐在如此紧张的战局之中还能想到这些,红着脸说道:“师姐说笑了!你也觉得南宫灵会赢?” “不见得!”论起眼光高明,薛秀青远在秀玉之上,与专研玉女剑法的秀玉不同,她对于各门各派的武功都有涉猎研究。 “卓不凡虽忙而不乱,目光坚定,每一招每一式都合乎法度,堂堂正正,即便南宫灵的攻势犹如狂风骤雨,也无法攻破其防御。” “他还在等待,还在观察,我估计再有个几十招,南宫灵这一轮的攻势就会无法维系,到了那时,就轮到卓不凡了!” 秀玉有些不信,因为此时南宫灵占据了绝对上风,再有个几十招或许就能击败卓不凡了,哪里还有反击的机会呢。 但她素来对师姐又敬又怕,也不敢出言反驳,只是抿了抿好看的嘴唇,并没有说话。 经过了一百多招之后,南宫灵也难免真气运转有些不继,需要缓一口气。 但他又深知卓不凡的武功,担心留给他反击的机会,所以神思不属,不经意间左右双手的招数切换出现了极为短暂的凝滞。 更为要命的是,这一招是他之前施展过,并且被卓不凡看出了其中的破绽,想好了破解之法。 战机稍纵即逝,卓不凡自然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重剑就势一横,就极为巧妙的隔断了南宫灵左右双手的配合,并且让他接下来的变化无从施展。 于此同时,他大大的后退了一步,将两人的距离从两尺,增加到了五尺,顿时开阔了许多。 南宫灵因为招数受制,无法及时追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卓不凡回到了最舒服的对决局势之中。 “反击就在此刻了!”薛秀青轻声说道,因为她也看出来,接下来卓不凡的反击必将惊天动地。 对战至今,卓不凡一直面无表情,此刻却露出了一丝胜券在握的笑容,手中的玄铁重剑只是轻轻一挥,便产生了某种风云变幻、泰山压顶的气势。 “飞龙大九式!”秀玉也看出来了,惊呼一声,有些替南宫灵担心。 玄铁重剑的威势,再加上六阳真气的催动,就如同一个巨大的牢笼,将南宫灵困于其中,无论他如何左冲右突,都无法突破这席卷天地的剑影。 南宫灵终究并非泛泛之辈,即便被卓不凡的气势和神妙的剑招所压制,但双手剑的招数却丝毫不乱。 此时他手中的短剑又回归到了最本源的剑招,也是丐帮极为罕见的一门剑法——自足剑! 据说某位丐帮先贤沿街乞讨之时,坐在路沿上,看着人来人往,无比忙碌的场景,觉得人生短暂,只要能够自足,便能自得其乐,何必终日忙碌,这套自足剑就在此心境之下所创设。 因此,自足剑就像是左手持打狗棒,右手持破碗,傲然立于天地之间,不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而忧愁,更是无惧世俗的眼光,悠然自足。 这门剑法是任慈老帮主亲自传授给他,说让他好好领悟其中的深意,不可为眼前的名利所诱惑,而且能够以弱胜强。 但南宫灵毕竟年少成名,就算是将心中的自矜之心藏的很好,但又怎么能够领悟前辈的心境呢,因此这一门剑法并未学全,也未有很深的感悟。 在卓不凡的飞龙大九式强大的攻击力之下,无论是判官笔还是峨眉刺,都一触即溃,根本无法抗衡,其变化确实犹如飞龙在天,兴云布雨,带着藐视世间万物的气势。 迫不得已之下,他只能施展了这套只得其形,尚未得其神的自足剑,也只是某种尝试而已,因为他对于这门剑法并未有很大的信心。 谁也没有料到,自足剑看似平常,处处是破绽,却完美的契合了此时的战局,就如同一名乞丐面对突如其来的狂暴风雷,心中自有安乐,任凭雨水淋湿全身。 而在九天之上的飞龙,面对这种情景,似乎也是无计可施,无论他的剑招有多么精妙,真气多么雄厚,但在本来就身无一物、无牵无挂的乞丐面前,也无计可施。 自足剑的每一招都不求攻敌,也不与天地抗争,只是在陈述自己的态度,那就是与天地共存、心中自有一方天地! 因此虽然卓不凡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剑招的诸般变化层出不穷,但就是无法压垮独立天地间、靠着别人施舍生活的一个乞丐! 第271章 变局 卓不凡心中也甚为惊骇! 原本他认为南宫灵算得上是个人才,无非靠着速度和抢攻能够占据上风,只要自己展开反击,以飞龙大九式的威力碾压,转眼就可以取胜。 然而,哪怕他穷尽变化,却始终攻不破南宫灵手中的短剑所构筑的防御体系! 看来,丐帮的武学渊源虽然驳杂,但终究是人数最多的门派,绝不可以小觑。 卓不凡心中想着,手上的攻势却丝毫未减,重重剑影就如一道道闪电劈下。 南宫灵却是有苦难言! 这套自足剑其实分为上下两部分,前半部分主守,后半部分主攻,但他觉得剑招不够精妙,只是学了前半部分,而后半部分只是匆匆看过一遍剑谱,并未认真修炼。 因此,他在卓不凡的强大攻势之下,只能勉强维持,却根本没有反击之力,难道要等到卓不凡真气耗尽吗? 不可能!他的剑招精妙绝伦,所附的真气更是充沛无比,远胜自己,只怕再撑个几十招,自己先要力竭了。 “师姐,南宫灵这套剑法看似平平无奇,怎么能够抵挡飞龙大九式呢?”观战的秀玉甚是不解,只能向师姐请教。 “这套剑法的要旨乃是顺势而为,与天地共存而非抗争,也许只有这样才能与卓不凡相抗衡吧。” 薛秀青沉思了片刻,才给出了自己的想法,“这或许正好是剑意相生相克吧。” 她言犹未了,身后传来了清朗的语声:“善哉,善哉,薛施主所言甚是精当,就如古人曾说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帝力于我何有哉!‘是一个道理啊!” 不知不觉间,无花已经来到了战团之外,他住的比较近,又时时要注意峨眉三秀的动向,因此在屋内静坐的他很快就察觉到了异常。 “无花大师,您认为南宫灵还能支撑多久?” 薛秀青心中一惊,就算是她们的注意力都在战局之中,但被无花如此无声无息的逼近一丈之内,可见其修为之深。 “两位施主,以小僧之见,二人虽然目前处于暂时的均势之中,但却极为脆弱。”无花平静的说道,“南宫灵不愿意始终处于被动的局面,而卓不凡也不甘于这样耗下去,所以三十招之内必有变化。” “三十招?”林秀玉有些好奇,问道,“大师如何得知?” “若我没有猜错,南宫灵所施展的正是丐帮秘传的自足剑,分为攻、守两部,而他似乎并没有学全,已经出现了招数重复的情况,而卓不凡的应对也有了变化。” “如果他再不变招,另辟蹊径,等到第三次施展的时候,必为卓不凡所破!” 无花果然渊博,不仅看出了剑意,认出了这套剑法,还知道南宫灵所学的漏洞所在,让林秀玉大为佩服。 正如他所言,自足剑本身的招数并不多,当南宫灵堪堪使到第二次的时候,卓不凡的变化已经有所不同,隐隐产生了克制的效果。 飞龙大九式的真正威力,在于其可以根据使用者的天赋以及对决时的剑意感应,产生相应的变化,每一次的应对都会有所不同,让对手防不胜防。 南宫灵面对陡然而增的压力,以及对手提前预判的剑意封锁,手中的自足剑不再如最初的那般潇洒自如,而像是被越来越来的线牵住,就如同一文不名的乞丐突然有了一笔钱,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他深知这套剑法若是使到第三遍,则必然被卓不凡所破,必须在此之前寻求变化才行! 但是,应该怎么变呢? 卓不凡的剑法和内力的威慑,让他的所有变招都无济于事,反而会陷入困境,那么也许只有一个办法:以自足剑反守为攻! 说起来容易,但他毕竟只是记得剑谱中的种种变化和心法,但是从未施展过,心中也缺乏信心,不禁有些踌躇。 眼看着熟悉的剑招即将使完第二遍,也没有其他办法,南宫灵一咬牙,突然变招,正是自足剑中攻势最强的一招:屠尽疯狗! 这乞丐沿街乞讨,挨打挨骂,遭人白眼、唾弃都是常事,但最危险的便是遇到疯狗! 这些狗的唾液之中多半含有剧毒,若是咬伤了,能够让人在数日或十余日之内就疯癫而亡。 因此这一招屠尽疯狗的气势极盛、杀气极重,似乎是要将前后左右十几条疯狗一并刺死! 当然,他这一招的缺陷就在于只求伤敌而不顾自身,有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南宫灵的这一剑变化如此之快,出乎了卓不凡的意料,只在一眨眼的功夫,数十道剑光已经将他的笼罩在其中,不仅剑速极快,而且每一剑都直指要害。 卓不凡当然可以选择先后撤一步,先防住这一招之后再以飞龙大九式反击,但他却没有这样做! 相反,他与南宫灵做了同样的选择,以攻代守! 而且,他选择了飞龙大九式中变化最少的一招,却也是剑意最精粹凝练的一招——龙吟! 玄铁重剑蕴积了六阳真气,看起来并不怎么快,但却如同天上的巨龙一般,发出摄人心魄的吟啸之声,封死了南宫灵的所有退路,让他避无可避! 因为他与南宫灵一样,也是年轻人,有血性,也有冲动,既然你想要对我全力一击,那我也绝不后退! 对战中的两人在有意或无意之间,将一场原本只是斗气的切磋之战,演化成了生死之战,大出了观战者的意料。 不好!无花是第一个察觉出场中杀气弥漫的人,若是双方全力一击,必然有所伤损,甚至可能会出现重伤。 但此时喝止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双方的剑意都已经尽出,若是无处宣泄,则反而会伤及自身。 “阿弥陀佛!”无花来不及过多的思索,口宣佛号,将少林金刚掌运至巅峰,飞身而起,对着卓不凡、南宫灵就是一掌,掌力之恢弘,即便是薛、林二人也被余波震退了两步。 “好强劲的掌力!”林秀玉感叹道,但她不明白无花的真正的用意。 “围魏救赵!”这是薛秀青的猜测! 第272章 重托 薛秀青猜的不错! 无花以少林金刚掌分击二人,就是试图给自足剑、飞龙大九式的剑意制造一个宣泄的突破口,避免出现两败俱伤的局面。 他的想法没有错! 但是他对于双方战力估量出现了问题! 在无花的心中,卓不凡的武功与自己相近,或许略低一些,而南宫灵的武功则比自己低了一筹,只要能够接下两人的第一招,将其从对决中解脱出来,那就大功告成了! 而身怀不动明王心法,并有金刚掌护体的无花,对于自己的防御能力极有自信,对于少林的领袖地位也极有信心,料定两人一击不中之后自然会停手罢战。 但他有两点没有想到,第一就是两人经历了百余招的交战之后,虽然内力有所损耗,但彼此之间的战意已经提升到了巅峰,相当于往炉中不停的添柴,锅里的水即将煮开了。 在此情况下,无论是南宫灵还是卓不凡,战力都有不小的提升,其实已经超越了无花的估量。 第二,自足剑、飞龙大九式的剑招本就相生相克,而双方的这一招又使上了全力,两套剑法相互激荡,威力之强难以想象。 也就是说,无花将要面临的,并非南宫灵、卓不凡的合力一击,而是相当于两人各自倍增的战力。 无花的金刚掌一出,对战的两人立生感应,外界有极为强大的对手攻击,在这种威胁和压迫感之下,两人不约而同的将剑意转向了无花。 其实在出招的一刹那,两人都看到了无花,但也无济于事,因为以他们的全力所发出的剑招,根本没有余力可以回撤。 无花只觉得眼前一花,似乎九天之上有一条巨龙鳞爪飞扬,发出震耳欲聋的吟啸,如同要将自己碾为齑粉,而与此同时,如闪电般的十余剑,将自己全身的要害笼罩其中。 一简一繁,一高一低,阴阳和谐,配合妙到巅峰,顿时将无花的大力金刚掌消解的支离破碎,就连最为坚固的不动明王心法也面临崩溃的边缘。 当前所未有的压力猝然而至之时,无花展现了他渊博的武学、极强的应变,实在是无愧于他的盛名。 他一边以一苇渡江的身法迅速的后退,一边以左手拈花指,以阴柔对阳刚,试图克制卓不凡的飞龙大九式,右手无相劫指,以繁密的指力分击南宫灵的自足剑。 这就够了吗? 还不够! 因为他事先估计不足,即便是应变已经极快,但依然无法尽数消解两人的剑意,就好像往一大锅开水里加了一勺冷水,也无法阻止其继续沸腾。 以峨眉三秀的眼光和武功,当然看得出无花已经陷入困境! 林秀玉的手按住了长剑,想要出手,却被一只更加坚定、强硬的手按住了。 薛秀青的目光很复杂,其中有遗憾、惊惧,更多的却是欣喜,无花、卓不凡、南宫灵所表现出的修为,让她极为警惕。 但若是无花伤在了卓不凡、南宫灵的合剑之下,则少林与昆仑、丐帮的关系会降至冰点,三大门派出现嫌隙,无论对于当下的赵守正,还是未来的峨眉派,都是极为有利的。 因此,她只会乐观其成,而绝不会出手救援。 在无坚不摧的剑意之下,无花也有些无可奈何,只得以不动明王心法护住全身要穴,以自身的修为硬接两人的合击。 以他的估量,至少也需要十余天的时间静养调息,否则绝难恢复。 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快逾闪电的人影出现在了无花的身旁,快到几乎没有人看见他是从何处而来,快到就好像他一直站在那里,从未离开过。 当今天下,只有一个人的轻功能够达到如此的境界! 那个人当然就是楚留香! 他的心情不错,因为安排了一件大事。 楚留香从户籍局出来之后,遇上了独自一人在外等候的王六,他有些疑惑的问道:“六哥,你为何不愿意接受杨典史之邀,给自己寻一个好的出路呢?” 王六闻言,笑了笑说道:“楚公子,你有所不知,经历这么多事之后,我发现无论江湖还是官场,都是利益为先,尔虞我诈!” “我的个性太过直接,只是因为遇到了您,种种机缘巧合之下才能苟活至今,实在不愿意再卷入其中了。” 楚留香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无非就是回去种地、打鱼,或者做些小生意,养家糊口而已。” 看着年龄也才三十多岁,却已经满脸沧桑的王六,楚留香突然有了一个想法,试探地问道:“若是我有事想要麻烦六哥,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忙?” “楚公子说笑了!我们的性命都是您救下的,还给福顺谋了个这么好的前程,只要一句话,我们兄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楚留香笑着摆了摆手,说道:“用不着赴汤蹈火,只是我觉得以六哥的身手和头脑,若是回归田园,不问世事,未免有些可惜。所以为你想了一条路!” “什么路?”王六与楚留香结识以来,知道他素来言必信、行必果,既有雷霆手段,也有菩萨心肠,做事周密稳妥,因此极为信服。 “之前我在擒拿一只耳之时,他曾经说过有一笔财富交托,将来用于救危扶困,以赎前愆,你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当时我还在想楚公子能够感化悍匪,极为了得!”回忆起那晚之事,王六不住的点头赞叹。 “只是我已经卷入江湖之中,身不由己,一时也分不出身来做这些事,所以想要将此事拜托于六哥全权操持,不知可否?” 王六闻言大惊,一只耳所积聚的财富想必数量极大,而楚留香竟然随随便便交给了自己这个没见过几次的人,一时难以理解,有些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好。 “六哥,我的想法是这笔钱要好好运用,并非是简单的发放出去。”楚留香说出了深藏心中许久的想法。 “而是将其购置田地,交给那些贫苦之人耕种,每年再收缴一部分所得,继续扩大范围,如此循环往复,能够长久的惠及越来越多的穷人,你觉得如何?” 第273章 战意消 “师父曾经看过我的面相,说我这一生漂泊无定,注定奔走劳碌。而我想做的这些事,又非得有数年甚至十数年之功才能见效的,所以还请六哥帮忙!” 楚留香神情郑重的向王六行了个礼,继续说道,“姑苏繁荣,甲于天下,本就是最佳的所在,六哥做事素来周全,人面也广,我很放心。” “另外,福顺将来在官府那边若是有些成就,也能不时照看一二,又加了一层保障!” 王六沉吟许久,没有说话,因为他深知责任重大,但却又是行善积德之事,让他也有些心动。 楚留香见状,笑着说道:“六哥无须担忧!我将此事全权交托给你,只要你尽心去做,结果如何,大半也要看天意!所谓毋以善小而不为嘛。” 这句话彻底打动了王六,他也是穷苦出身,自然知道当天灾人祸降临之时,孤立无援的情景,而他正当盛壮之年,也有精力和能力去做这件事=善事。 “既然楚公子看得起,我就将这件事接下来了!”王六想了想,又皱眉道,“但如此大事,似乎一人支撑也有些困难,若是有帮手就更好了。” “如此甚好!”楚留香大喜,这既是师父夜帝的教诲,也是他多年的心愿,如今终于有了着落。 “我家父母虽然年龄大了些,但是体力、经验都不缺,父亲在清溪镇当地颇有声名,母亲则心细如发、精于理财,若是六哥有需要,也可以去找他们帮忙。” 王六的话倒是提醒了楚留香,小妹已经离世,而自己又常年在外,若是让父母有些寄托,有些事情做,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另外,我还会引荐一个小朋友给你认识!”楚留香说道,“他本来是个小乞丐,如今已经入了丐帮,很得赏识。若是遇到江湖纷争之类的事情,他也可以帮忙。” 楚留香所说的正是他在虎丘偶遇的洪启熙,如今已经是丐帮弟子,交办之事都做的很漂亮,人又很机灵,所以升迁很快,转眼已经是三袋弟子。 “那就好!”王六本来担心孤掌难鸣,如今听闻此言,心中大定,当即就商量起下一步的安排来。 按照他的想法,趁着这两年姑苏及当地的田地便宜,无主的荒地也不少,从官府、地主手中先买一些下来,作为启动此事的基础。 “六哥,具体如何操办,就全得靠你了。”楚留香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说,“这一部分我也只是凭空想象,并无实际经验。” 他倒并非谦虚,而是夜帝本就出身帝室后裔,治国平天下说的头头是道,但若是具体到农田的耕作、管理,则是比王六、楚父这些人差得远了。 王六笑着说道:“所谓术业有专攻,就连孔老夫子都说过,论起种田,他肯定比不上老农。但若没有您的远见卓识,又怎么可能泽及苍生呢?” “六哥啊六哥,想不到你看起来沉稳,也是会拍马屁的。”楚留香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以后咱们是自己人,无须太过客套。” 看着王六意气风发的背影,楚留香倒也不担心他的安全,如今赵守正应该无暇顾及这些人了,只是不知道假消息是不是已经传递出去了,卓不凡他们有没有收获? 结果,等他赶到拥翠山庄之时,却正好看到了无花试图分开两人,却引火烧身,处于夹击之中,而站在一旁的薛秀青、林秀玉分明是袖手旁观。 无花、卓不凡、南宫灵三人分别是各自门派最杰出的青年高手,承载着门派的希望,若是三败俱伤,则不仅会影响到各大门派之间的关系,更会直接降低与赵守正决战的胜算。 楚留香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如今他的武功已经卓然大成,自成一家,眼光更是高明之极,自然知道只要替无花接下其中一人的力量,这一招也就能够化解了。 一念及此,他的身形一动,便已经插在了卓不凡与南宫灵之间,巧妙的截断了两人剑势之间的呼应,随后双手十余道剑气激射而出,接下了南宫灵的那一招”屠尽疯狗“! 南宫灵只觉手腕剧震,所蕴积的剑意在剑气的消解之下,流失殆尽,终于能够收住短剑。 南宫灵的剑气受阻,卓不凡的龙吟一击也就少了三分威势,无花的心也放下了,双手合十,僧袍无风而起,就如铁壁升起,接住了卓不凡的攻势。 只听的一声巨响,卓不凡、无花等人硬拼了一记,各自后退三步,才站稳了脚步,胸口也有一阵烦闷。 万幸的是,两人各自运功探查,只是有些小伤,并无大碍。 此时,无论卓不凡、南宫灵,还是无花,都有些庆幸,一时兴起的对决最终没有酿成恶果,而他们都要感谢及时出手的楚留香! “卓兄,刚才我一时冲动,实在是不该,请你原谅!贵派的飞龙大九式果然名不虚传,十分了得!” 几人沉默了良久,还是最先动手的南宫灵涨红着脸向卓不凡致歉,因为任老帮主再三告诫过他,年轻人犯错不可怕,但一定要知错能改。 经过那一场大战之后,他既领教了昆仑派的上乘武学,知道天外有天,也对丐帮自身的传承更有信心,也算是很有收获。 “哈哈,大家都是江湖中人,切磋较技也很正常,又何来原谅一说!”卓不凡年长几岁,见南宫灵低头,还盛赞昆仑武学,也就不为己甚,“丐帮的武功也是不凡,可称得上出神入化!” 这倒是他的真心话,南宫灵的内力远逊自己,但就是凭借招数的精妙,能与自己激战这么久而不落下风,实在很难得。 “若非楚施主出手,小僧固然难免身受重伤,卓施主、南宫施主也无法幸免,我等都甚是感激!” 无花已经将呼吸调匀,又恢复了宝相庄严,合十致意,缓缓说道。 卓不凡、南宫灵对视一眼,也都点头道:“确实如此!若无楚兄出手,又何来如此结局?” 第274章 理智与情感 三人在致谢之余,也在心中暗自估量楚留香的武功,却只得到了四个字:不可捉摸! 论招数精妙,未必比得上南宫灵的自足剑,论功力深厚,似乎也不在卓不凡之上,而论渊博精深,更及不上兼通少林多项绝技的无花。 但只是看似平常的一闪、一切,以及弹指间挥洒自如的剑气,就将这三大高手分开,自己也毫发无伤。 这眼光,对战机的把握,对他人武功的判断,并能够在千钧一发之际冷静出手,就足以让众人艳羡不已,能做到这一切,固然需要后天的磨练,但先天的禀赋却更加重要。 旁观的薛秀青也走上前来,笑吟吟的说道:“我们姐妹今天可算是大开眼界,天下的年轻高手大概齐集于此了。” 她脸上挂着笑容,心中却甚是恼火,楚留香如同天外飞仙的出手,居然解开了这个战局,还收获了赞誉,完全破坏了她之前的美好设想。 不过,她这句话倒也不算太过阿谀,因为无花与卓不凡本就并称双璧,是武林中最耀眼的新星,再加上与其缠斗良久不落下风的南宫灵,以及身手不凡的楚留香,确实是当今最顶尖的年轻人。 南宫灵经此一战,也彻底清醒了过来,回想起义父的殷殷期望、各位长老的悉心传授,而自己却沉溺于儿女私情,忘却了肩负的责任,不由得心生愧意。 而且,他也察觉到林秀玉心中必有苦衷,不可能接受自己,而卓不凡无非是恰逢其会罢了。 他冲着不远处的林秀玉点了点头,微笑拱手道:“既然秀玉师姐心中另有怀抱,小弟也不会强求,此事到此为止!” 女人真是世界上最有趣的生物,往日对于南宫灵的纠缠不清,林秀玉早就不胜其烦,恨不得他立刻消失,但此时见他洒脱放下,心中倒有了几分不舍和酸涩,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勉强笑了笑。 “既然南宫师弟想通了,那是最好!”薛秀青心思敏锐,主动替师妹回应道,“丐帮、峨眉都是江湖大派,日后你来巴蜀之地,我们一定好好招待。” “适才薛姑娘所言的齐集于此,并不全对,似乎还漏了些人哦。”楚留香目光闪动,似有深意的说道。 “哦,楚公子所说的,是胡铁花,高亚男,还是中原一点红?”薛秀青神色自若的反问道。 胡铁花的铁血拳法自成一家但失之于莽撞,高亚男的清风十三式神妙无比但尚显稚嫩,中原一点红的剑法之快无人能及但却过于狠辣,距离真正的一流高手还是略有差距。 “呵呵,非也,非也!”楚留香摇了摇头,否定了薛秀青的推断,笑着说道,“我说的是赵守正!” 饶是薛秀青聪慧练达,也没想到楚留香突然提起这个名字,神色略动,但她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笑道:“我也没与此人交过手,但是不知其武功高低。” 她在一瞬之间的神色变化,都落在了楚留香的眼中,他却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转头问道:“无花大师,认为赵守正的武功如何?” 无花曾经在金鸡湖月光岛与其正面交锋过,此时细细回想,也不禁点头说道:“善哉,善哉!楚施主所言无差,赵守正身兼多项绝学,武功智谋都算得上当世一流。” “既然无花大师、楚公子都这么认为,那想必这个赵守正确实厉害,有机会倒是要见识一下。” 薛秀青已经完全恢复了镇静,说道,“我与师妹还有些事情要谈,就此告退了!” 只是当林秀玉转身离去之际,绰约的风姿还是让南宫灵心弦一震,嘴上说的坚定,一缕情丝却并非这么容易斩断。 “楚兄,我一向拿你当大哥,什么事都冲在前面,怎么围攻千灯镇赵家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将我排除在外,莫非是嫌我武艺不济?” 见到楚留香,南宫灵就想起了前几日之事,心中不平,便要倾吐出来。 无花合十不语,卓不凡摩挲着手中的无锋,都没有说话,因为他们也都事先知晓了这个计划,却并未透露给南宫灵。 南宫灵越说越是激动:“今日你务必要给我一个说法,给丐帮一个说法!” 楚留香听他如此说,却也没有着急,笑着说道:“此中原委,甚是复杂!请各位随我移驾,我再详细解释给你听。” 在楚留香的居所中,他从与李观鱼定计说起,将所有事情说了一遍,末了有些歉意的说道:“兄弟勿怪!因为你与林秀玉之间的颇有情意,而此事又涉及到峨眉三秀,因此不得不预做提防啊。” 南宫灵睁大了双目,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不是说史秀云乃是内应吗?怎么,怎么又变成了薛秀青,还有秀玉?” 卓不凡与他大战一场,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拍着他的肩膀道:“楚兄的推断很有道理,而且事实依据充足,希望你不要再深陷其中,为其所利用了。” 随后他将如何目睹温知新将情报传递出去,以及自身遇险、获救的情况说了一遍,忿忿道:“由此看来,杜仲、薛秀青等人都脱不了干系,若非你之前说要放长线,我早就出手了!” “嗯,卓兄做的对!抓一个内应容易,击败赵守正也并非难事,但是要将其一网打尽,不留后患,却还是需要耐心。” “我看楚施主目光湛然,似有智珠在握之感,大约这两天在姑苏府衙的收获不小吧。” 若论看透人心的功夫,大约没有人能比得上无花,就连楚留香也不得不点头赞道:“在无花大师的慧眼之下,确实无处遁形啊。我去了一趟户籍局,大有收获!” “户籍局?”三人闻言都是一怔,想不通看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楚留香淡淡一笑,将他从黄册上所看到的资料,结合以往所发生之事,进行了合理的演绎推理,最后得出了两个结论: 第一,李景隆与多年前李家多人离世有关,与千灯镇赵家之间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系; 第二,星宿派的真正后人乃是神医叶天问! 第275章 致幻 对于第一个推断,众人大都表示认同,李景隆在十余年前的那件旧事确实疑点重重,而从以往的种种迹象推断,赵守正与李景隆之间必然存在着极为密切的关系。 但是对于第二个推断,就连素来信服楚留香的南宫灵都不敢苟同。 “楚兄,这个推断似乎太过大胆了吧!”南宫灵在恢复冷静之后,智商依然在线,“你就凭着黄册上那个小小的错误,以及他的出生年月的巧合,就猜测叶天问之母是来自于星宿派,甚至是马空群的亲人,很难取信于人啊。” 叶家与各大门派的关系都不错,卓不凡也不能相信,反驳道:“我昆仑派也有不少弟子受过叶家的诊治,若他是星宿派的余孽,为何又要救我们呢?岂非自信矛盾?” “你要说李景隆、杜仲,包括薛秀青有问题,我都能认同。”卓不凡皱着眉头说道,“但叶天问,实在有些荒谬了!” 无花也没有说话,因为之前楚留香曾经透露过类似的想法,但他的眼神也表明,并不完全认可楚留香的判断。 面对众人的质疑,楚留香没有急于辩白,也没有气馁,因为这本来就是意料中事。 等议论之声停了下来,他笑了笑说道:“诸位的疑惑我也一样有!以现有的证据确实无法认定叶天问的身份,我只是说出自己的推断,让大家心中有所提防而已。” “我只是从最简单、最基本的一个事实出发,如果李景隆真有问题,那么常年替他治伤的叶天问会不清楚吗?” “这些年来,李景隆离群索居,与世人隔绝,若是没有人暗中协助,怎么可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据李观鱼庄主说,他也只不过是一个月去看一两回而已,唯有叶天问、杜仲能够光明正大的与其接触!” 这番话的逻辑清晰,倒是让众人陷入了沉思,楚留香假设和推断固然大胆,但仔细想想,确实也并非无稽之谈。 “善哉,善哉!关于叶天问的嫌疑,我们都记在心里即可!因为一时之间未必能够获得足够的证据。”无花沉吟道,“当务之急是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我认为还是应该跟着赛华佗,也就是温知新这条线!”卓不凡沉思良久,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这个想法与楚留香不谋而合,他笑着说道:“那就请卓兄讲一讲。” “一来,温知新受人之托,将情报带出了拥翠山庄,如果能够将其擒获,那么必然就能找出究竟背后是何人,并能将落实峨眉三秀中某人的嫌疑。” “二来,我刚刚听了楚兄说出大牢的惨案之后,才突然有所领悟,那就是大牢中死去的那些人也许并非中毒!而且很可能与温知新有关。” 这句话石破天惊,即便是楚留香也有些惊讶,众人都以急切的目光示意他说下去。 “还是点苍派的木、龙二位提醒了我,他们云南盛产菌类,有些味道鲜美,有些剧毒无比,但还有一些很特别,具有强烈的致幻效用。” “当我们三人被困沼泽的时候,赛华佗就拿了一瓶药出来,说是可以让我们毫无痛苦的死去,后来龙云告诉我,这种迷药是从某种特殊的菌类中提取出来,可以让人变得迷幻而疯狂。“ “而大牢中的那些人,根本验不出是中了什么毒,那就很有可能就是中了更高强度的致幻药物,从而使其精神极度亢奋,最后不支而亡。” “这种药物还有一个特性,就是会在短时间内随着体液排泄、挥发出来,也让检验变得极为困难。”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楚留香受到启发,第一个击节赞叹道:“卓兄的推论无懈可击,事实也多半如此!” 无花对卓不凡始终有些瑜亮情结,但此时也正色道:“卓施主所言,很有道理,小僧佩服之至。” 在众人的夸赞之中,卓不凡却摆了摆手道:“关于致幻药物的知识,都是来自点苍派!我只不过是将其联系到了大牢之事而已,不值一提。” “既然大家的意见统一,我们不如分一分工!”楚留香笑着说道,“不知道诸位有什么想法?” 南宫灵自从经过楚留香的解释之后,心中郁闷尽消,第一个说道:“此事素来由楚兄统筹,就由你来调兵遣将吧。” 见众人并无异议,楚留香沉思了片刻,说道:“南宫兄弟,峨眉三秀还是交给你,时刻注意其动向!必要时,可以让胡铁花、高亚男他们协助。” “啊!还是我?”南宫灵想不到自己还是脱不开与秀玉的纠缠,顿时就将一张脸拉长了,极不情愿。 “因为你与峨眉三秀的往来最为密切,再加上之前的情感纠葛,即便你出现的频繁一些,也不会引起她们的警觉和怀疑。” 楚留香耐心的解释道,“若是换了旁人,或许就会打草惊蛇了!” 见南宫灵艰难的点头应承下来,他又看着无花说道:“大师还是坐镇拥翠山庄,总览一切情况,协助李庄主,监视李景隆,以便随时应变。” “另外,也请将我等刚才所议论之事转告李庄主,以便他有所安排。” 楚留香的言下之意就是,如今消息已经泄露,说明内应依然存在,而同意温知新进入拥翠山庄的杜仲,嫌疑甚大,也要让李观鱼知晓此事。 这件事十分重要,能够让各派高手心服口服、不敢违拗的只能是少林的无花,即便是卓不凡都未必有此威望,更不用说初出茅庐的楚留香了。 “善哉,善赞!小僧义不容辞,必当尽力而为!”无花双手合十,神情平静的答应下来。 “那我呢?”卓不凡有些急不可待的问道。 “劳烦卓兄与我一起出发,前去擒拿那位关键人物温知新!” “好!好!”卓不凡被人诓到绝龙谷,险些在淤泥沼泽中丢了性命,一世英名化为乌有,早就憋了一肚子气。 “小洪对于姑苏城内外道路极是熟悉,不如让他带路,陪着你们一起去如何?” 南宫灵目光闪动,突然问了一句。 第276章 年轻的账房 南宫灵一旦斩断了情丝,立刻恢复了往日的干练,说话做事都很有章法,这也是任老帮主多年的教导的结果。 他提出让小洪陪着一起去,有两个目的。 第一个就是明面上说出来的理由,小洪对姑苏城的熟悉对于他们的计划顺利实施会有所帮助。 第二个目的则藏在暗处,温知新此人目前看来极为重要,如果丐帮有人参与其中,至少能够及时掌握信息,避免自己耳目失灵。 而且洪启熙这小子虽然现在入了丐帮,但也是楚留香的老相识,楚留香一向对其颇为照拂,还勉强算得上半个师父,他对这个安排也必然不会有所反感。 能在眨眼之间就想出了这个万全之计,让所有人都能接受,南宫灵确实有接掌丐帮的潜质。 楚留香笑了笑,却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明白南宫灵的意思,但也并不反感。 再说,他有段日子没见到小洪了,倒也有些想他了。 “楚大哥!楚大哥!”守候在拥翠山庄门外的小洪见到楚留香,高兴的蹦了起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好像长高了呀!”楚留香亲热的摸了摸他的头,已经接近自己的肩膀了。 正是小洪从少年向青年过渡的阶段,身形拔高了不少,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有些粗了。 “嘿嘿,我还结实了不少呢!”小洪撸起袖子,稍一用力,就有两股肌肉在胳膊上隆了起来,不无炫耀的说道,“丐帮那些人都不是我的对手!” “不可骄傲,不可恃强凌弱!”楚留香嘴角依然带着笑意,但语意很严肃。 “楚大哥的教诲我都牢记在心!”小洪当即应声答道,“您教我的功夫也从没搁下,不信给您看看。” 他一边说着,一边身形晃动,脚下步法虽然简单,但灵动莫测,颇有些让人捉摸不透的感觉。 卓不凡是个识货之人,只是看了两眼小洪的身法,便微微点头。 这在他眼中当然算不上是高明的功夫,但显然是某种上乘轻功的简化版,对于小洪这种根基略差而心性灵活的孩子最是适用。 楚留香能够因材施教,化繁为简,确实称得上是一位大才。 “不错!”楚留香点了点头,夸奖了两句,他本来传授这套身法也是想看看小洪有没有毅力,想不到倒是已经颇具火候了。 以他的武功,当然连二流都算不上,但要是全力逃命,倒也不是没有机会! “赛华佗温知新家在锦绣坊,是一处极大、极豪阔的宅子,我听说他在金陵、阳湖等地也都有别业。” 在姑苏城混迹了这么久,小洪对于有头有脸的人都有些了解,因此说起来滔滔不绝。 “哦,现在做大夫这么有钱吗?莫非他的诊金特别贵?”卓不凡不解的问道。 “这您就有所不知了!”能够与楚大哥同行的,必然也非凡人,小洪说话也很客气,“诊金对于赛华佗来说,仅仅是一小块收入而已,也许在十成之中连一成都不到。” 见楚留香对此也很有兴趣,他越说越起劲:“人家主要是靠药挣钱!” “寻常大夫诊断之后,会让病人直接去药房抓药煎制,而这位赛华佗却自己就配制成药,而且药效远远好于药房。” “你想啊,作为病人,当然是愿意直接从大夫手中取药,尤其是像他这么出名的大夫,这样他的生意就越做越大了!” “哦,那他卖的最好的是什么药啊?”楚留香追问道。 “嗯,什么药都卖!”小洪想了想补充道,“但是据说有种能够减轻疼痛的药有奇效,而且卖的特别贵。” “你想啊,能够请动赛华佗的,都是些疑难重症,多半痛苦不堪,但吃了温大夫的药之后,疼痛大大减轻了。精神好了,吃得下东西,病也就好的更快了!” 楚留香听的很仔细,还不时与卓不凡交换一个眼神,看来这种药多半是与大牢之中的药属于同根同源,只是药性更轻而已。 “我还听说,有不少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就算是病好了之后,也要定期向温大夫买那种药,说是能够强身健体,干什么都很有精神!” 小洪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说道,“这种药卖的特别贵,据说一两银子只能买五粒!” 在小洪的认知之中,一两银子是笔不小的开销,而在那些富家公子哥眼中,却只是小钱而已。 “功效似乎与魏晋之时的五石散相似。”卓不凡突然评论了一句。 楚留香摇了摇头,正色道:“比五石散更强大,更难以防范!” 他的心思不知不觉又转到了赵守正的身上,这个温知新既能提供大量的金钱,又有这种能够控制人性的药物,实在是极有力的帮手。 此刻,那个身家丰厚的温知新正在书房之中,安心的翻看着刚刚整理好的账册,每个月的数字都是以极快的速度增长,让他也不禁喜上眉梢。 “来人,请总账房过来说话!” 这些年他的药物卖的极好,自然是赚钱的根基,但若不是这位三年前聘请的账房先生打理,岂能将各项成本支出都控制在最低的水平,出货的节奏也把握的极好。 这是真正的理财高手,因此即便是自己的伙计,他也极为客气,不仅让他总管财务,还用上了“请‘字! ”温老爷,不知今日唤我前来有何吩咐?“ 过了不多时,青衣小帽的年轻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言语间不卑不亢,声音不高不低,如同走时精准的时钟一般稳定。 “怎么还叫老爷呢?早就让你改口叫叔了!” 温知新满脸笑容,招手让他坐下,言语之间既有亲热也有嗔怪。 “上下尊卑有别,在下不敢僭越!”青衣人安然坐下,态度恭谨的答道。 “随你,随你!”看起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讨论招呼的问题了,温知新也知道他的脾气,但从来都是刻意优容。 “这个月的账有问题吗?还请老爷指正?” 见温知新一时没有说话,青衣人只好先发问,毕竟还有不少事等着处理,也没时间陪东主在此闲谈。 “你来我这儿已经快三年了吧,我待你如何啊?” 又是陈词滥调!青衣人心中这么想,面子上却依然是毫无波澜的回答:“东主待我甚好!” 说完了这六个字,又将嘴闭上了! 第277章 坚如磐石 温知新看着眼前不苟言笑、惜字如金的年轻人,不由得甚是感慨,想起了三年前初见他的情景。 “这三年来,你帮我管账,尽心尽力,我甚是满意。” 温知新今天找他来,其实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要跟他谈,这些都只是开场而已。 这种套路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因此青衣人还在等着他说下去。 “你不但账算得好,武功也不错,我暗中观察过你练武,论起判官笔的造诣,已经不下于江湖上出名的那几个高手了。” 青衣人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意外,只是淡淡的回答道:“老爷的功夫也很好!” “所以我怀疑你的来历,也曾经调查过,却一无所获。”温知新有些疑惑,“为何你能隐藏的如此之好?” 针对他的这个问题,青衣人并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听着。 “姑苏城之中,将会出现一场不小的纷乱,或许会涉及到我。”温知新终于说到了正题,“我想要离开一段时间,你有什么想法?” “这里的生意总要有人看着,其他人都是庸庸碌碌,我实在不放心,想要全权交托给你,暂代掌柜之位。” 这些年温知新已经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旋涡之中,他的财富、药物都成为了某种武器,实现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让他不时担心自己的安全。 在观前街传递消息的时候,被人跟踪,要不是依靠着绝龙谷的特殊地形,自己早就被擒了。 对于自己的功夫,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与昆仑、点苍派的高手相比较,差了不止一筹。 因此,在回来的路上,他就打定了主意,先要想办法暂时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他身有隐疾,因此孑然一身,并无妻儿,倒是这个年轻的账房算账出色,很合他的心意。 “我年纪也大了,并无后嗣,待我百年之后,这偌大的家业也许总要交出去!” 温知新深知这句话的杀伤力,别人不清楚,替他打理了三年账目的人肯定知道,自己财富的规模有多大。 “另外,我那几个赚钱的方子也不会带到棺材里去,迟早也是要交给某个人的。” 他所说的方子,就是楚留香、卓不凡他们所猜测的致幻的药物,这些东西能够源源不断的提供给有钱人,是最好的赚钱路径。 温知新说完了这些,捋了捋胡须,将身体舒服的靠在太师椅的软垫上,意味深长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这么优厚的条件,简直就像是将一座金山双手交给他,这世上难道还有人能够拒绝吗? 有! 闻听此言,青衣人就连眉毛也没有动一动,眼神中也没有绽放出惊喜的光芒,在温知新的眼中,他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难道他听不懂我的暗示?”温知新皱起了眉头,“不至于吧,这么聪明的年轻人!” 其实青衣人早就听出来了,但他根本就不相信,一个字都不相信! 自己与温知新不过萍水相逢,一个是东主,一个是账房,即便自己再怎么出色,也不会有人会将毕生的心血交给一个外人。 自己虽然年轻,但已经在外漂泊了十余年,见惯了尔虞我诈、弱肉强食之事,早就不会有如此幻想了。 人性都是自私的,温知新此人为了赚钱无所不用其极,明里暗里与江湖中的某些势力还有所勾结,像这样的人怎么会如此慷慨大度。 他摆出这样的姿态,或许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面临某种困境,说不定想要让自己出力,甚至是拼命! 一念及此,青衣人拱了拱手,佯装听不懂他的话,说道:“在下只管做好账房,不问其他!” 温知新吸了一口凉气,这个年轻人的心性实在太可怕,如同岩石与坚冰一般,在巨额的财富面前居然毫无所动。 青衣人猜的一点都没错,他心里的盘算其实正是如此! 只要青衣人抵受不住诱惑,同意成为他的继承人,那么相应的也就要承担所有的风险和责任,甚至面临生命危险。 这就像是当年的宋徽宗一般,临到金国大军压境,已经接近汴梁之际,才匆匆忙忙将皇位传给儿子。 温知新就想着隐藏起来,等到风平浪静之时,重整旗鼓,而青衣人就是他所选择的宋钦宗! “你真的不愿意再考虑一下?”温知新不死心,又加大了的诱惑力度,“我与姑苏、金陵的官府,甚至朝廷的高官都能说得上话,将来你若是无意经商,想要谋个一官半职,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啊。” 年轻人嘛,哪里能够逃得开功名利禄这几个字! 你若不贪财,多半就是胸怀大志,想要当官,我也有办法,难道你还不动心? “在下并无如此大志,只求独善其身!” 青衣人说的很平淡,也很坚定。 不论是当官也好,经商也罢,他从来不想靠别人,只有凭自己的双手挣出来的,才是实实在在的。 这下子真的让温知新无计可施了,所有的好处都说尽了,对方却还是无动于衷,让他的老脸也有些挂不住了! “我是东主,你是伙计,现在我令你暂代掌柜,替我维持一段时间!” 温知新终于无法继续扮演慈祥的老人、重视人才的伯乐,将脸板了起来,硬梆梆的命令道,毫无转圜余地。 这才对嘛! 青衣人终于感觉到谈话的气氛回到了正常的状态,温知新也已经不再伪装了,他也就可以说出自己的想法了。 “在下为老爷效力三年,不敢说有什么功劳,但也总算不负所托!”青衣人难得说这么多话,“如今宾主之缘已尽,在下特向老爷请辞,万望允准!” 说完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冲着温知新一揖到地,竟然提出了辞别。 温知新被吓了一跳,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 好不容易有这么合用的一个账房,他若是走了,自己的这些账怎么办? 看对方的语气神色,也不像是试探,倒像是筹谋了好久,特意选着今天提出来而已。 “姬冰雁!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温知新瞬间暴怒,厉声大喝道。 第278章 防不胜防 原来这位年轻人叫做姬冰雁! 他的性格如冰,志向却如大雁般高远。 温知新的态度不停的变化,从亲切到愤怒,乃至于咆哮,但是他的神色却始终如一。 “缘至则聚,缘尽则散!”姬冰雁依旧很平静,似乎温知新依然在笑眯眯的跟他说话。 “你究竟是什么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温知新毕竟久历风雨,知道此刻必须要冷静,不能让这个毛头小子将自己惹恼了。 “普通的江湖中人而已。”姬冰雁答的云淡风轻,“三年前我对药材生意感兴趣,又不知道如何入手,于是就来到东主这里。” “就如同我曾经去过布庄当伙计,在酒家当过跑堂,还卖过南北干货,我对于各种能赚钱的生意都很有兴趣研究一番。” 他的回答完全出乎温知新的预料,想不到如此年轻的姬冰雁竟然经历了这么多的行业,似乎颇以此为乐。 “既然你对赚钱感兴趣,老夫亲手奉上的这么大的家业,你难道毫不动心?岂非是咄咄怪事?” 这是温知新不理解的地方,姬冰雁笑着解释道:“我想要靠着自己的能力赚钱,有朝一日或许能够成为巨富,而并非依靠旁人施舍、赠予。” “再说这三年来,我看懂了药材生意,也看清楚了你这个人!” 姬冰雁的目光突然变得凌厉起来,声音却越发低沉:“你是个好大夫,救了不少人,但你也是个贪财之人,赚了许多黑心钱!功过是否能够相抵,也很难说。” “而且你还攀附了官府,与江湖中人勾结,日后多半会有倾覆的风险。”姬冰雁继续说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在下也不愿牵涉其中,因此特来请辞。” 温知新嘿嘿冷笑数声,说道:“想不到养了数年,你竟然还有这等心思,倒是老夫小看你了。不过,你想要甩手而去,恐怕也没这么容易!” “你若是不识抬举,老夫可以放出消息,说你吃里扒外、中饱私囊,有的是办法让你在江湖上无法立足,更不用说经商了。” “经商以信义为本,若是你的信用遭到质疑,又有谁会愿意与你做生意呢?老夫说出去的话,还是有不少人会相信的。” 这才是温知新的杀手锏! 不管姬冰雁愿意与否,都一定要将他拉上贼船。 见他沉默不语,温知新又放缓了口气,继续劝说道:“还不如老实听话,将来少不了你的好处!何苦搞的身败名裂呢?” 姬冰雁终于抬起了头,冷冷的目光看向温知新,语气中也再无缓和,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莫非定要如此?” “若是你执意拒绝老夫的美意,这也是迫不得已的选择啊。” 闻听此言,姬冰雁似乎斩断了心中的枷锁,眉宇之间又多了几分释然,说道:“既然如此,休怪我不义了!” “你的药物之中,有一大半是供给那些高官显贵,另一部分是供给某个重要人物使用,你们两人相互利用,所图谋的绝不仅仅是赚几个钱!” “李观鱼和拥翠山庄只是你们的第一个目标!铲除了李观鱼这个障碍之后,整个江南都不会有人具备同样的号召力,能够破坏你们的计划!” 这几句话说出来,不但温知新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就连已经暗中埋伏在窗外的楚留香、卓不凡都悚然而惊。 原本他们最大胆的猜测也不过是星宿派的后人与李景隆等人联手,纠集与李家有恩怨瓜葛的赵家,将拥翠山庄扳倒而已,最多也不过是加上将前来支援的各派高手一网打尽。 但是在姬冰雁的嘴里,似乎这只是前奏而已,真正的目标远超他们的设想,究竟会是什么呢? “你究竟是如何得知的?有没有跟其他人说过?” 温知新没有反驳,而是有些气急败坏的追问。 “诚如你所言,我位卑言轻,就算是猜到了一些,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姬冰雁说的云淡风轻,“但若是你逼急了我,也难保做出一些事来。” 温知新脸上神情忽红忽白,变幻了许久,最后似乎下定了决心,强颜欢笑的搓了搓手,说道:“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好强行挽留。” “不过,你为我兢兢业业的干了三年,每月的例银不过十两,加起来也就几百两银子,要想做大生意,本钱应该还不够吧。” 听他这么说,姬冰雁就知道温知新已经放弃了强留自己的想法,而是想要以金钱收买自己,让自己守口如瓶。 “虽然我的积蓄不多,但是做个小生意也是足够的。不管做什么事,都是有一个起步的过程,我也从来没有想过一步登天。” “不过,我们宾主一场,老爷也无需担心,有些事与我无关,我也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一应账本等物件,我都会移交给其他账房接收,绝不会有所影响,这一点也请老爷放心。” 姬冰雁说完了该说的话,冲着温知新一揖,转身欲走,毫无恋栈之意。 温知新却急的站了起来,几步迈到他的面前,抓住了他的手,恳切的说道:“莫急,莫急,先坐下喝口茶,我还有几句话要说。” 摆在茶几上的是一杯碧绿清香的龙井茶,茶香幽幽,犹有余温,两人言语交锋了许久,竟连一口茶也没来得及喝。 姬冰雁轻轻甩脱了温知新的手,正色道:“老爷有话,尽可以说,只是这茶我就无福消受了。” 跟着温知新三年,担任总账房,除了日常理账之外,也会去库房清点,以他的聪明,自然对各种药物、药材了如指掌。 眼前的这杯茶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其中必然添加了少许佐料,从香味、色泽中就能辨别出来,若是自己喝下去,多半会神智失常,就如同大牢中的那些囚犯一样。 “哈哈哈,想不到你如此精明小心,竟然连这些都瞒不过你!” 温知新被人戳穿了心思,倒也不生气,相反大笑了起来,似乎胜券在握。 姬冰雁知道其中必有蹊跷,凝神提气戒备,却觉得手中似有千斤重物,不断的将自己往下坠,随之两腿虚浮,眼前发花,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第279章 底牌 此时他口不能言,身体四肢都不受控制,不受控制的倒在地上,一身精湛的功夫更是无法施展,但却依然能够看得见、听得到。 温知新的脸色又多了几分得意,盯着地上的姬冰雁说道:“你的武功确实不错,路数似乎与铁血大旗门有些关联,对不对?” 姬冰雁面临如此绝境,却并不慌乱,只是仰面看着越来越近的温知新。 “你的脑子也很好用,不但将我的账算的清清楚楚,居然还能窥探出隐藏在深处的秘密,实在是个难得的人才。” “若是你能全力帮我,将来或许还能共享荣华!” 温知新又换上了惋惜的面孔,凑近了说道:“年轻人啊,还是不够老练,你只注意到了这杯茶有问题,却没想到我真正的手段是在手上。” 他扬起双手,一双薄如蝉翼的手套轻盈的滑落下来,嘴里说道:“这件手套以天蚕冰丝所织,水火不侵,我只是在上面抹了些好东西而已。” 他所说的好东西,就是从特种菌类中所提取的粉末,极为细微,甚至能够透过毛孔侵入体内,刚才他搓手之时,就已经设下了陷阱。 寻常人中了这种药物,早就已经昏厥过去不省人事了,而姬冰雁却依旧极为清醒,双目炯炯的盯着温知新,此时的他已经不能称之为“赛华佗”了,而更像是妖魔附体,凶相毕露。 “既然有些事你已经猜到了,我也就不能手下留情了!”温知新慢慢的说道,将真气运到右手食指之上,慢慢靠近他的百会穴。 “你放心,我们宾主一场,我绝不会让你受什么痛苦的!只需要一指下去,你就立刻失去神智,遗忘所有的一切,成为浑浑噩噩的废人!” 姬冰雁虽然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只蓄力的手指距离自己的头顶越来越近,感受到凌厉指风的刺痛感。 此刻他也意识到,自己固然隐藏了不少武功,而这位赛华佗的武功也绝对不弱。 他的心中并无悲伤痛悔,只是有些遗憾,自己还有很多想法没来得及实现,壮志未酬身先死啊。 就在他无奈的闭上眼睛,等待最后一击到来的时候,耳边突然听到轰的一声巨响,似乎有股力量将大门打破了! 这股力量雄浑无比,还带着灼热的气息,朝着他们滚滚而来! 首当其冲的正是背对大门的温知新,他一下子就感知到身后之人的武功之强,而且这股掌力竟然如此的熟悉。 他的瞳孔顿时收缩了起来,因为他想到了这正是昆仑派秘传的“六阳手”,而拥有如此功力的人,一定就是被自己诱入绝龙谷,原本应该已经死去的卓不凡! “他怎么没死?怎么能找到这儿来?”此刻他已经来不及想这些问题了,若是结结实实的挨上这一掌,估计不死也得脱层皮。 他迅速收回了那一指,故技重施,身形如陀螺般疾速旋转,试图以此来抵消卓不凡的六阳手。 但是,他算错了一点! 在绝龙谷中,沼泽之内,卓不凡脚下虚浮,不敢发力,那一掌只不过发挥了六七成的功力,就已经让他接的相当吃力了。 而死里逃生的卓不凡心中憋了一肚子火,见到这个卑鄙之人,哪里还会容情,这掌几乎是全力一击。 温知新被这股沛然莫御的掌力打得身形歪斜,立足不稳,噔噔噔连退了五六步,才勉强站住了脚步,但是胸中的气血翻腾不已,口鼻之处隐隐沁血。 温知新自知仅仅这一掌,自己的肺腑就受了不轻的伤势。 卓不凡同样很惊讶,他对于自己的功力很有信心,自以为这一招下去,温知新就算不死,也得重伤倒地不起,想不到他虽然脚步虚浮,竟然还能站稳身形。 “你的武功不错!”卓不凡并没有再次进攻,而是以宽大的身躯挡住了门窗的方向。 他并不担心温知新趁机脱逃,因为就在他出掌的同时,楚留香已经如清风般掠过,出现在温知新的身后,截断了他的退路。 温知新的目光扫过楚留香,心中更是大惊,此人气定神闲、英华内敛,武功修为竟然不在卓不凡之下。 更奇怪的是,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他竟然莫名的有种熟悉的感觉,总觉得眉宇之间似曾相识。 “想不到江湖中居然出现了这么多的年轻才俊!” 被两大高手围在中间,温知新知道今天肯定无法硬拼,长吸了一口气说道,“若是论武功,老夫无论如何也不是两位的对手。” “但是,你们若想要老夫束手就擒也并非那么容易!” “难道你还想鱼死网破、全力一搏吗?”卓不凡怒气满胸,六阳手的真气已经渐渐蓄满双掌。 “非也,非也!” 温知新轻轻的甩了甩衣袖,指着这间不大的书房说道:“老夫在这里布下了十八道机关,甚是凶险,即便是绝顶高手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我们尚且难保,你自己恐怕也难逃一死吧。” 楚留香对机关之学算是有些研究,目光闪动,便发现此屋确实颇有玄机,已经看出了六七道机关的所在,也觉得颇为棘手,于是反将一军。 “哈哈哈,看来这位小兄弟已经看出了端倪。”温知新笑道,“若是被你们所擒,将来生不如死,倒不如就在此地与你们同归于尽,日后传扬出去,也不算丢脸。” 温知新说的甚是轻松,对于见惯生死的他来说,自然明白有些事会比死亡更难接受。 “你们都是江湖年轻一代的翘楚,就连倒在地上的姬冰雁也是前途无量,何苦为了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赔上了性命呢?” “楚兄,休听他胡言乱语!我们一起上,三五招之内就能将他擒下,又何惧什么机关?” 卓不凡却不信邪,对自己的武功也极有信心,两道粗黑的眉毛微微一挑,便要出手。 “等一等!” 温知新指了指脚底下,有些神秘的说道:“若是我跺跺脚,此处都会化为一片火海呢?” 第280章 肇始 温知新脸色有些发白,但神情还是很镇定,脚尖轻轻的敲击着铺在地上的青砖,发出嗵嗵之声。 下面是否有火药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确实埋着些什么。 “卓不凡,我承认你武功高强,但是刚才那一掌我原本可以多退一两步,这样就能更多的消解掌力,但我却宁肯受些伤,也要停在这里。” “不论二位的轻功有多好,掌力有多强,都无法阻止我这抬脚一跺!” 温知新下意识的捋了捋胡须,却发现刚才一掌之后,变得稀落了不少,继续说道,“实不相瞒,脚底下的火药乃是我苦心钻研而成,与平常的鞭炮功效不可同日而语。” “足足有百余斤,一旦引发,足以开山裂岩,你们武功再强,都得缺胳膊断腿,更不用说这个躺卧在地的姬冰雁了,必定是粉身碎骨。” 温知新说完之后,看了看卓不凡,却发现他正在看楚留香,似乎在等他的决定。 “哦,原来这位楚兄弟才是主事之人!” 温知新笑道,“听说拥翠山庄人才济济,最近来了不少高手。我看阁下疏朗潇洒,神采出众,想必就是楚留香吧。” 楚留香微笑着点了点头,朗声道:“温大夫,你费尽心思让我们相信地下埋有火药,就是想与我们做个交易吧。” “说到底,你也不想死在这里!不如说说你的条件,我们听一下是否合适。”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温知新点头道,“你们现在身处优势,但也不愿意鱼死网破,我呢,也想保住这条命,享享清福,大家还是有谈判的基础。” “如果两位能放我离开,此处所存的所有药物、药材及金银细软,老夫分毫不要,全数留给两位。” 见到楚留香、卓不凡似乎不为所动的样子,温知新补充道,“两位不要小看,这些东西至少也值好几万两银子。” 他现在只想保住性命,至于钱财这些身外物,倒是并不怎么看重,毕竟药方都在他的脑子里,随时可以重起炉灶。 楚留香摇了摇头,笑道:“不够!” 这在温知新的预料之中,楚留香、卓不凡的身份特殊之人,前来擒拿自己,肯定是为了拥翠山庄之事,自己若是不吐露些实情,恐怕也很难令其满意。 “我可以告诉你们谁是内应,以及他们如何传递信息,这对你们应该有帮助吧。” 温知新满以为自己这么说,必然会令他们感兴趣,想不到楚留香依然坚定的摇了摇头,说道:“内应肯定是峨眉三秀,还有杜仲,这一点我们已经知道了。” “至于说传递情报,无非是通过豢养在观前街尾的那些鸽子,我说的对不对?” “那我还能告诉你们,拥翠山庄的幕后主使是谁?这总可以了吧?” “哈哈哈,如果都是这种情报,那也未免太小看我们了!”楚留香收敛起脸上的笑容,说道,“不就是那位神医叶天问吗?” 温知新见自己手中的筹码越来越少,对手似乎已经知道了很多信息,只好苦笑道:“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那到底想从老夫这里获得些什么,不如直说好了!” “你与叶天问是如何搭上线的?你们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做这些事最终的目的是什么?到底还有哪些重要人物牵涉其中? 楚留香一连四问之后,将目光投向卓不凡,似乎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若是将你知道的尽数说出来,毫无虚言,也许我们可以放你一条命!”卓不凡权衡利弊,也觉得不必要与他拼个你死我活,但也不能轻易放过。 温知新眼看躲不过,只能长叹一声,说道:“两位的问题确实十分紧要,不过我也未必尽知,只能将我所知道的说出来。” “我与叶天问相识的时间大约已经有十年了,李观鱼弟子杜仲的先辈对我们家颇有恩情,因此是由他引荐的。” “当年他虽然才二十出头,但已经文武双全,在医术上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常有许多超越前人的想法,让我自愧不如,自此成为忘年交。” 说起初见叶天问的情景,温知新至今记忆犹新,对其也是颇多赞誉。 “当时我刚得了个赛华佗的名号,许多有钱人都找我去诊治,诊金也是全姑苏城最高的,心底里也颇为自得,难免在叶天问面前吹嘘几句。” “当时他沉吟了许久,没有说话,我还以为这诊金让他不快,还解释了几句。谁知他笑了笑,只说了一句话,太少了!” “以温兄传承百余年的医术,完全可以赚到十倍、百倍,不知您有没有兴趣?” 温知新咳嗽了两声,继续说道:“当时我没反应过来,叶天问揭开了谜底,原来是卖药!我颇有些不以为然,因为一方面制药需要大笔资金投入,另一方面,那些药材商的收益也很不稳定。” “其实,叶天问是想让你卖某些特别的药吧?”楚留香恰到好处的插了一句话。 “对!之前我们在议论药物之时,我曾经提到过云南的某些特殊菌类的特性,能够让人暂时消解痛苦,我看他有兴趣,还给了他一些让他慢慢研究。” “想不到这个叶天问实在是个天才,这一次居然提炼出了一粒拇指大小的丹丸,笑着递给我,说这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啊!” “我还不以为然,谁想到一试之下,竟然如坠幻境,美妙无比!若是多用几次,便会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他耳边浮现出叶天问充满诱惑力的声音:“温兄,你我都有许多病人深受病痛之害,这些人又都家资丰厚,这些东西完全可以长期、稳定的供给。我敢说,用不了三五年,温兄就能赚到这一辈子都无法想象的财富!” “当时,我也犹豫了很久,总觉得使人沉迷其中并非好事,但终究还是无法抵制金银诱惑,与叶天问开始了合作。” “除了这款药之外,还有一款能让男人精力旺盛的丹药,销路也极好!我们合作越来越紧密,新药也不断推出,那几年是我人生最快乐无忧的时候。” 第281章 天大的秘密 温知新说的虽然平淡,但在旁人听来却是极为震撼,对于叶天问的心机、手段,还有在药物处理方面的天才,都不由得心生寒意。 他看楚留香等人都在认真倾听,并没有发问,于是长叹一声,接着说道:“终究是我想的简单了!以为叶天问不过也是为了多赚些钱,想不到他还有更长远的目的。” “拥翠山庄?”楚留香追问道。 “不错!”温知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他跟我说,想要对拥翠山庄、李观鱼下手的时候,也将我吓了一跳。” “李观鱼不仅是江湖知名的剑客、前辈,还是姑苏的豪富,与官府也走的很近,平日里也常做些善事,名声很好。更关键的是,他与叶家的关系也很密切。” “当时他对我的疑问只是笑笑,说有些仇恨难以消除。同时,还请我帮忙,加大药物的提纯,使其让人更兴奋,也更容易上瘾。” “我其实也意识到了这件事情背后的风险,但他给出的条件实在太过优厚,利益方面我占大头,我也就没能克制住贪心,答应了他。” “这些药物究竟卖给了谁?” 这是个关键的问题,只要知道药物的流向,就能知道叶天问的真正布局,从而能够想到破局的办法。 温知新却是狡黠的一笑,说道:“我也留了个心眼,将主要的客人记录了下来,藏在一个绝对隐蔽安全的地方。” “我的初衷是怕叶天问翻脸不认人,给自己留一个后手,想不到今天却用来救了我的命。” “只要你们将我放了,我会把名单的存放之处说出来,如何?” 温知新深知这张名单的价值,还不忘加了码,“名单上的人既有官府的、江湖的,甚至还有朝廷的,无所不包!”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温知新想要保住性命,手里捏的东西绝不会轻易展露出来。 “我们怎么能知道你说的是真话?或者说,你手里有没有这样一张名单?” 楚留香还想试探一下他,却见温知新神情自若,缓缓地说道:“金陵、姑苏两地的高官中不少手握兵权的人便在这张名单里!这下你们该相信了吧!” 金陵守备军与赵守正勾结这件事,只在极小的范围内知道,是在严知府审讯王六、福顺之时楚留香听到的,既然温知新能说出来,那就说明真的存在这份名单。 “若是我们放走了你,而你如何将名单交给我们呢?” 对于这个问题,温知新早有准备,他笑道:“关于这份名单藏匿地点的提示就在最近三年的账本之中!” 他指了指躺在地下的姬冰雁,说道:“等他药力消解,苏醒之后,你们可以让他帮忙查找。” “如何?我的诚意已经足够了吧。” 楚留香心中也明白,要找到名单就得等姬冰雁的完全恢复,估计怎么样也得一个时辰,而在这段时间里,温知新早就可以远走高飞了。 “至于说到叶天问的完整计划,我也不清楚!”温知新正色道,“像这种事只会存在于他心中,不会告诉任何人。” “我唯一能够确认的,拥翠山庄并非是他的最终目标,你们这些过来施以援手的人也只能算一个添头,他的计划要比这复杂深远的多。” 说到这里,温知新也不禁打了个寒战,心想:这叶天问心思太狠,手段太多,跟他合作久了,难免自身难保,有这个机会抽身而去,也不是件坏事。 此时,他不自觉的看了几眼楚留香,眉头又皱了起来,总觉得眉眼之间颇为熟悉,但他们偏偏又是第一次见面。 “温大夫,咱们一诺千金,只要你能将名单交出来,我们必然会放你一条生路!” 卓不凡与楚留香对视了一眼,朗声说道,“但是你将我们三人置于绝龙谷之险地,总要有些补偿吧。” 他还是心中不忿,想要再压一下温知新,看能不能敲出些新的东西来。 温知新心中焦躁,他担心耽搁久了,就算楚留香等人将自己放走了,说不定会被叶天问捉到,那就麻烦了。 但他已经将所知道的和盘托出,就连手中财产也一并奉上,实在拿不出更多的东西来了。 突然,灵光一闪,他想起楚留香看起来熟悉的原因了! “我想请问,这位楚公子是不是清溪镇人,家里是否有个妹妹叫做楚怀玉?” 楚留香闻言一惊,双目灼灼的看着温知新,沉声道:“温大夫这是何意?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温知新似乎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轻松的笑着说道:“令妹身染重病之时,温某因为有些虚名,也曾经为她诊治过。” “我初见楚公子的时候便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大约便是你与令妹的颜容颇有神似之处。” 哦,原来如此!这倒也合乎常理,以温知新的赛华佗名号,善治疑难杂症,必然也在被邀之列。 “令妹兰心蕙质,实在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佳女子啊。”温知新捻须长叹,却似乎隐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情绪。 “温大夫突然提起小玉,莫非是你在诊治过程之中发现了什么吗?” 每次当他人提出小玉来,总是会勾起楚留香深埋心底的伤感,但他还是保持着敏锐的直觉,认为温知新在这个时候提起来,绝对不是为了攀交情。 “楚怀玉之病的来源,想必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她是被玄冥神功伤到了心脉,很难医治。再加上叶天问的影响力遍及江南杏林,他所下的判断无人敢于质疑,因此无论令尊请了多少大夫,也无济于事。” “不过,关于令妹的生死,我倒是有一个天大的秘密!若是说出来,不知道能不能换两位行个方便?” 见楚留香沉吟不语,温知新接着说道,“这件秘密原本只有叶天问一个人知道,但他忽略了我的医术也不差,所以手脚做的不太干净,被我瞧出了端倪!” 楚留香点了点头,正色道:“若是这个秘密果真关系与小玉生死相关,我们必然遵守前约,放你离开!”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第282章 天香豆蔻 想到这件事涉及到小玉,楚留香顿时激动起来,又有几分忐忑,就连地上的姬冰雁似乎也不自觉的动了一下。 见到协议达成,温知新也彻底放松了下来,笑着说道:“当时令妹的病势虽然不轻,但她的身体禀赋很好,先天元气充足,即便中了玄冥神功,也不可能那么快亡故。” “我前后去过两次,期间相隔一个月,吃了我开的药之后,其实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温知新凝眉回想道,“但后来你们家请了叶天问之后,情势就有所不同了。” “我自从知道叶天问插手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过,就怕碍了她的事,其余大夫也是如此,没有谁敢质疑叶天问的医治手法。” “但是,没过几个月就传来了令妹病危的消息,当时你们家又将我请了回去。”温知新叹息了一声道,“那一次我就觉得令妹的气若游丝,已经非药石所能挽回了。” “因此,在令妹去世之时,我当时也在病榻之旁,亲眼目睹她香消玉殒,心中甚为痛惜。” 说到这里,他突然语锋一转,声音高了三度:“但事后回想,令妹之死甚为蹊跷,虽然当时已经气绝、脉息全无,但脸色却并非寻常的灰白,而是有种淡淡的红晕,不像亡故,倒像是睡着了!” “以我数十年的行医经验来看,这种情况也只见过一次,与二十余年前无情岛主夫人的情形极为相似。” “如果两者是由于同一原因的话,令妹很可能…” 就在这关键时刻,一支金箭突然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温知新的眼前,速度之快匪夷所思,似乎那支箭早就潜伏在空气中,如今只是现身了一般! 这一箭霸道凌厉至极,比起射向马杰的那一箭的威力强了数倍,已经达到返璞归真的境界,与当年马空群相比也只是略逊一筹而已。 也许只要一眨眼的功夫就能射进温知新的胸前要害,让人产生无坚不摧、无从防御的压迫性感觉。 反应更快的不是温知新,而是站在他身前的卓不凡! 他似乎提前感受到了某种警兆,昆仑六阳手之力磅礴而出,风雷之声大作,直击金箭! 站在另一侧的楚留香才是真正最快的人,自从经历了马杰被射杀之后,他对于神出鬼没、远距离狙杀追星逐日箭从未放松戒备,指掌间的剑气始终引而不发。 见情势危急,他双手齐挥,道道剑气破空而出,竭尽全力想要将这支箭震离原有的轨迹。 直到此时,温知新才感受到了夺命的杀气,以及近在咫尺的金箭,却已经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连移动一下身体都做不到,全身的气机已经被牢牢锁住了。 所幸的是,楚留香、卓不凡同时出手,两大青年高手合力一击所产生的威力,足以与绝顶高手相抗衡,就算是面对昔日号称无敌的马空群,也能放手一搏! 金箭还是被震离了轨道,并没有能够射中温知新的要害,而是擦着他的右肩飞了过去! 但此箭的余势不绝,竟然连厚厚的砖墙也被射出了碗口粗细的大洞! 在刹那之间,温知新从生到死走了一遭,金箭上所附的真气和噬魂的杀气让他的气海丹田受到波及,脸色愈加苍白,不停的咳血。 等到他将体内波动的真气平息下来,正要对着楚留香、卓不凡说两句感激的话,却惊骇的发现喉间只能发出咯咯的怪声,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回事? 楚留香意识到了问题,立即撕开他的纱袍仔细观察,才发现追星逐日箭擦过温知新右肩的时候,划破了皮肉,隐隐有血渍。 由于此箭的威力极大,中者必死无疑,而以马空群傲视群雄的气概,向来不会在箭头上淬毒。 但这一次却不同,伤口处已经变成了妖异的紫黑色,开始散发出阵阵的腥臭味。 温知新口不能言,但心里清楚,这是叶天问利用剧毒蘑菇的提取物和异种海蛇的毒素混合而成,毒性复杂而剧烈,还有个极好听的名字:山海尽! 若是中了“山海尽”,绝对撑不过半炷香的时间,而且无法在短时间内配制出对应的解药来。 但他与叶天问相交的时间久了,知道此人表面温文潇洒,其实心狠手辣,因此也不免担心自身的安全,做了些预防,以天山雪莲为主研制出一种解毒的药丸。 这种药丸并不能完全消除毒性,但可以暂时将其压制住几个时辰,让他有足够的时间配置对症的解药。 这瓶解药就在此房中,放在书桌的隔层里,但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他没法说话,也没法让楚留香得知该去哪里找解药。 他用手指艰难的指着书桌,毒性迅速的传遍全身,颤抖不已,而眼、耳、鼻开始不停的流血。 此时,他心中最后悔的是将姬冰雁毒倒了,因为他曾经见过书桌的夹层,一定会明白自己想要说什么。 卓不凡眼见不妙,急忙将纯阳真气输入温知新的体内,想要助他护住心脉。 而楚留香则循着温知新手指的方向,在书桌上下仔细搜索,因为他相信在生死攸关之际,名医温知新绝不会做一个无缘无故的动作。 但他还是需要时间摸索,直到他最后按住机关,刷的一声弹出了黑色的小瓶,有种清香扑鼻而来,他才确信这就是温知新要找的东西。 楚留香以最快的速度将药丸一多半都倒进了温知新已经抽搐的嘴里,他的喉咙已经僵硬无法吞咽了,卓不凡以六阳手强横的内力硬生生将其逼进了他胃中。 但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毒性已经攻入五脏六腑,温知新双眼变得血红一片,已经看不见人了,听觉也已经失灵了。 但至少这药带来了片刻的清醒,极短暂的抵消了“山海尽”的毒性,能让他拼尽全力说出了四个字来。 “天、香、豆、蔻!” 说完这四个字,他极为痛苦的大喊一声,身体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停止了呼吸,眉眼之间满是恨意、悔意! 第283章 善后 “这就是追星逐日箭吧?” 虽然之前有过耳闻,卓不凡还是第一次见识到此箭的威力,以他的眼界之高,也不禁有些惊异。 “不错!”楚留香伸手将温知新不甘的双眼阖上,说道,“而且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加强大,多半不是同一个人所射。” 两人都默契的没有提去追射箭之人,因为至少相隔三五百步,再加上这段时间救治温知新的时间,早就杳无影踪了。 “温知新倒是知道一些内情,但涉及到核心机密也并不十分清楚,但还是被叶天问一箭射死,甚至还在箭头上淬了剧毒,可见其人的决绝。” “至少有两个明确的收获,第一就是你关于叶天问的揣测是正确的,他就是幕后操控之人,第二,若是能找到这份名单,我们就能有针对性的行动,一一剪除其羽翼,让他孤立无援!” 楚留香颔首道:“卓兄说的不错!但关于小玉的事情,他没有说完就已经毙命,最后那四个字‘天香豆蔻’是个什么东西?卓兄听说过吗?” 卓不凡茫然的摇了摇头,说道:“听名字好像是某种草木之物,莫非令妹之死便与此有关?” “温知新明知自己必死,用最后的力气喊出的这四个字,其重要性可想而知。”楚留香目光闪动,忽又展颜道,“幸亏还有一位故人在!” 卓不凡循着他的目光,看到躺在地上依旧神情平静的姬冰雁,好奇的问道:“故人?楚兄莫非以前认识此人?” “哈哈哈,岂止是认识!”楚留香终于绽出一丝笑意,眼神中露出几许缅怀,“我们也算得上是穿开裆裤的朋友,在五六岁的时候就相识了。” 楚留香、胡铁花、姬冰雁三人年龄相仿,小时候都在一起玩耍,性格却是大有不同,以姬冰雁最为内敛,平时说话也很少。 但每次闯了祸,他都会站在最前面,从不退缩,愿意为他们两人承担更多的责罚。 只不过姬冰雁家是清溪镇最穷的几家农户,所以在他七八岁的时候就已经被家人送出去了,说是到外地当学徒,将来学做生意,后来就再也没有了音讯,想不到居然在此重逢。 “只是不知道过了十几年,当年的小伙伴还认不认得出自己?” 楚留香看着姬冰雁,想起胡铁花初见自己的时候,转身就跑的场景。 “楚、药、药!” 就在这时,姬冰雁突然发出断断续续的暗哑之声,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楚留香手中的药瓶。 姬冰雁本来中的就不是什么剧毒药物,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息,他已经能够勉强说话,只是身体还不能动。 这三年跟着温知新,他对于药物的研究也算是半个行家了,知道楚留香手中的正是解毒灵丹,所以才竭力挤出了几个字。 他当即明白过来,从药瓶中掏出两粒药丸,将其置于姬冰雁的口中,并以真气催动,让其药效尽快发挥。 这药果然是有奇效,过了一会儿,姬冰雁的身体慢慢恢复正常,艰难的从地上坐起来,也不说话,只是在药力的辅助下,以内力将体内的余毒尽数驱散。 见到他运气行功的姿势,楚留香和卓不凡不约而同的轻轻咦了一声,没料到姬冰雁的武功竟然也与铁血大旗门有关。 铁血大旗门的武功分为前期和后期两个阶段,前期以剽悍鸷猛的传统功法为主,胡铁花所学的心法和拳法就属于这一路。 而当铁中棠重振铁血大旗门,融合众家之长后,其武功变得更加轻灵,刚柔并济,而这正是姬冰雁的路数。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姬冰雁终于将余毒祛除干净,这才站起身来,先冲着卓不凡施礼道:“若非卓兄出手,我今日也许难逃一死!多谢了!” 只是简单的几句话,在姬冰雁口中说出来,却不像是轻飘飘的场面话,似乎有着某种极为真诚的感觉。 卓不凡含笑点头,说道:“只是机缘巧合而已,无需挂怀。” 姬冰雁却没有跟楚留香打招呼,而是在温知新已经僵硬的尸体前慢慢蹲下,口中低语道:“这三年来,你对我不错,我一定会为你处理好身后之事的!” “你死之时,我还没有出这扇门,还算是你的伙计!我也一定会找到杀害你的人,为你出一口气!” 楚留香、卓不凡的耳力都极为敏锐,听着姬冰雁所说的话,都颇觉惊异,前一刻还你死我活,这一刻居然要为他报仇! “两位稍待!”姬冰雁说完这些,站起身来,又恢复到那个冷静而又寡言的风格。 就在两人的面前,姬冰雁将温家所有的伙计、仆人全部召集起来,宣布了主人的死讯,并且布置起了灵堂,以供众人哀悼。 温知新虽然并无亲属,但家大业大,整个大院不下百余人,而在姬冰雁调度指挥之下,虽然惊慌,却也井井有条。 “你们不必担忧。”姬冰雁对着众人说道,声音能够传送到每个人的耳边,“老爷虽然亡故了,但大家依然可以在此生活,月例也会照常发放。” 见大家的情绪变得稳定下来,姬冰雁继续说道:“这段时间我会负责处理老爷的身后事,等一切完成之后,再考虑后面怎么办?” “咱们觉得这件事不用考虑了,以后就由你带着大家干吧!” “是啊,若是被官府收走,咱们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本来老爷也是最看重你,你就接下来吧!” 在一阵七嘴八舌的喧闹之后,一位年纪最长的老人被推举出来,忧虑的说道:“若是被外人和官府知道,老爷不在了,又没有人承继,这百余人生计都会保不住的!” “你虽然年轻,但做事有能力,账也算的好,为人又公道,我们都愿意跟着你继续干!” 说到这里,他回头喊道:“大家说,是不是这样啊?” 人群中即刻响起一连串赞同的呼喊声,倒是让姬冰雁皱起了眉头,因为他本来就是准备离开的,却变成要主持起温家的事情来。 “我年轻识浅,恐怕难孚众望,还是另选高明吧!”姬冰雁有心推脱,“陈大爷,还不如你来挑头吧。‘ 陈大爷就是刚才被推举出来说话的那位老人,他在温家待的时间最久,资历最老。 第284章 友谊天长地久 “你就不要推脱了!”陈大爷激动的大声咳嗽起来,“我这一大把年纪了,怎么有精力来干这些事呢,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大家都来看,我刚才收拾老爷的书桌之时,找到了他亲笔写下的文字。”陈大爷高高举起一张纸,就像是举起了圣旨一般,一字一句的读了出来。 “在我离开期间,由姬冰雁全权处理所有事务。下面就是老爷自己的签名,温知新!” “既然老爷都已经指定了,我们当然要遵从他老人家的遗愿啊!再说,老爷被人所害,总要有人领头为他老人家报仇申冤啊!” 想不到温知新还留了这张纸,但姬冰雁心里清楚,这是他为了能够将自己推出去当替罪羊而预先布置,谁知道弄巧成拙,在众人眼中反而成了类似遗命一类的东西。 这百余人之中,当然不是个个都对姬冰雁心服口服,但一来支持者占多数,此事已成定局,若自己当出头鸟,等姬冰雁大权在握的时候,难免不来找麻烦。 二来,温知新的摊子不小,涉及到的事情千头万绪,他们也都有自知之明,根本接不下这份职责。还有老爷被人毒死,其中牵扯到的凶险也是可想而知,难免让人产生畏惧的心理。 再加上有老爷的遗命加持,因此大家众口一词,说是都愿听从姬冰雁的调遣,请他接掌温知新的权力。 旁观的楚留香、卓不凡亲眼目睹了这一幕权力的承继,都有些觉得不可思议。 只是在片刻之前,温知新还想要除掉姬冰雁,以绝后患,而此刻他尸骨未寒,姬冰雁却即将在众人的拥戴之下全盘接收他拥有的一切。 “想想当年的陈桥驿,赵匡胤也就像如今这般,被将士们披上黄袍,山呼万岁吧!”卓不凡有些感慨的说道,“你这位同乡,倒像是有些真本事!” 这句话很有道理,若不是姬冰雁这三年的能力和表现有目共睹,赢得了众人的认可,即便手持遗命,也不会有几个人愿意支持他。 说到底,众人还是觉得除了姬冰雁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够最大限度的保障自身的利益。 姬冰雁眼见退却无效,只能勉强先接受下来,对着众人拱手道:“既然大家相信我,我就暂时代为处理一段时间,若有人主动请缨,我必会让贤。” 既然接了下来,他也就开始安排各项事宜,一直忙到了掌灯时分,这才分派完毕。 “诸位,今夜就由我来守夜吧!自明日起,大家除了日常事务外,都要来此上香叩拜。” 按照习俗,死者要停灵三日,让人祭奠,其实也是避免死而复生却被误葬的某种机制。 众人既然有了主心骨,心中大定,对此也没有异议,纷纷散去。 转眼之间,刚布置妥当的灵堂之中,又只剩下了楚留香、卓不凡。 姬冰雁点燃了一支白色的蜡烛,幽暗摇曳的烛光之下,三人面对面而坐,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虽说年轻,但姬冰雁刚刚经历了人生的重大变化,精神上的疲惫远远超过身体,又一连串的安排了许多事,不自觉的打了几个哈欠。 “楚留香,我们有好些年没见了吧。” 过了这么久,姬冰雁对着上百人说了这么多的话,直到此刻,他才看向许久没见的童年旧友,并没有什么激动的神情。 若是别人,大概会觉得姬冰雁似乎过于冷漠,但楚留香却知道他的秉性,并不以为忤,而是笑着回应道:“足有十几年了,想不到你就在姑苏城!” “前段时间,我还遇上了小胡,如今又见到了你,上天还真是对我不错啊。” “哦,胡铁花怎么样?”姬冰雁问道,“我只是偶而听到你们的消息,你去了终南山学艺,小胡说是伤了人跑了出去。” 虽然这么久没见,姬冰雁依然关注着他们的动向,楚留香也觉得很温暖,说道:“还不错!他如今就住在拥翠山庄,和我一起帮着李观鱼对抗叶天问、赵守正一伙人。” 从窗外听到的只言片语推断,姬冰雁并非与他们一伙,反倒是可能掌握了一些线索,所以楚留香也就没有太多的隐瞒。 “怪不得你们会盯上温知新!”姬冰雁并不惊讶,因为当时虽然无法动弹,温知新与楚留香的对话还是一字不漏的听到了。 “关于这件事,你知道多少?能不能告诉我们?” 姬冰雁笑了笑,这是他在楚留香面前第一次笑,但也是稍纵即逝。 “其实除了知道叶天问与温知新有来往,有所图谋之外,我并不清楚其中的真实状况,我之前对温知新说的,倒是有一半是凭空猜测而已。” 看到两人微露失望之色,姬冰雁接着说道:“但是,我有几件事可以帮的上忙!” “第一件,就是温知新临死前所说的那份名单。最近三年的账本都由我统一保管,若是其中藏有暗语,我应该能帮的上忙。” “第二件,既然我接掌了温家,那些药物就不会再向叶天问供给了,也不会再提供钱财支持。再怎么说,叶天问也是害死温知新的凶手!” 楚留香对姬冰雁甚为满意,不住的点头,在他看来,姬冰雁如果能做到这两点,就是帮了他的大忙了。 而且,以叶天问黑白两道的庞大势力,姬冰雁愿意与其抗争,其中自然有他嘴里说的原因,但楚留香相信,一定也有友情的分量。 “这些年你一直四处漂泊,想来生活也很艰难。但是学了不少本事,就连算账也这么厉害,可谓是全才了。”楚留香微笑着赞道。 这就是他的长处之一,懂得欣赏、赞美他人,希望看到朋友有所成就,过的开心。 “人生本就少不了挫折,没什么好说的。”若是寻常人,少不了要在故友面前吹嘘几句,但姬冰雁却不是这样的人,只用一句话就带过了。 “还有一件事,或许对你来说更重要!” 姬冰雁离开清溪镇的时候,小玉还很小,但他也能体会到这个妹妹与楚留香的兄妹感情,“温知新临死前所说的天香豆蔻,我知道是什么东西!” 第285章 名单的藏身之所 “天香豆蔻是一种生长在极寒之地的植物,我也没有见过,只是从温知新的手记之中看到过。” “这种植物极为罕见,据说只剩下两三株,而且生长周期达到数百年,成熟的天香豆蔻就如豌豆一般,每个豆荚之中仅有两颗。” “这两颗的功效完全相反,其中一颗可以让人的身体机能停止运作,进入深度沉睡之中,类似于假死;而另一颗则能使人从沉睡中苏醒。” “而且天香豆蔻极为罕见难得,据温知新记载,几十年来就在中原出现过一次。” 听到这里,卓不凡有些不明白的发问道:“这有什么用呢?让人睡一觉,并没有产生什么好的效果啊?” “你说的对!天香豆蔻并没有治疗的效果,但是却不能说它没有作用!”姬冰雁正色道,“当你身受重伤或是恶疾,无药可救之时,若是服下一粒天香豆蔻,…” “我明白了!”楚留香有些激动的说道,“服下之后,就能让维持住生命,等寻找到了对症的药物,再以另一颗天香豆蔻让其苏醒过来。” 说到这里,他更加激动了,就连话也说的支离破碎:“莫非,莫非小玉并没有死,而是,而是处于沉睡之中?” 这个推断太过匪夷所思,即便是楚留香也一时有些惊惶,但更多的感受是狂喜,因为原本已经失去的妹妹或许还能重生! 卓不凡更是罕见的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演变成这样,但他毕竟是局外人,比起楚留香来更冷静一些,立刻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据你所说,天香豆蔻极为珍稀,叶天问为什么要将它用在小玉的身上?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卓不凡的这一问也让楚留香迅速从激动中恢复过来,他的思绪也变得清晰起来。 唯一比较有可能的解释就是,小玉身上还有什么特异之处,让叶天问不惜代价也要将她控制在自己手中。 “冰雁,刚才你说的几十年前出现过一次,是否就是温知新所说的无情岛主夫人?” 他想起姬冰雁的话说到一半,便被他们的疑问打断,似乎还有一些重要的信息说出来。 “无情岛主天纵奇才,亦正亦邪,武功绝顶,他对天下人都无情,却唯独对他的夫人用情至深。” “可惜的是,他夫人身染沉疴,返魂无术,他在万般无奈之下只能使用天香豆蔻,然后便开始寻找灵丹妙药,以及另一颗天香豆蔻。” “后来,据说他在极西的白衣大食找到了能治好她夫人之病的药,但时至今日,还是没能找到另一颗天香豆蔻。” 姬冰雁的话让楚留香心中一沉,他听师父说起过无情岛主,此人虽行事偏激,但一身武功惊天动地,还拥有数之不尽的财富,以他之能尚且无法获得天香豆蔻,即便小玉未死,复生的希望也极为渺茫。 所谓事不关己,关己则乱,姬冰雁看到楚留香愁容,便知道他心中所想,笑着说道:“事情总要一件一件处理,若是小玉未死,我们总能找到办法救她!” 楚留香被他一言提醒之后,感激的点头道:“确实如此!明日我就返回清溪镇,一定要亲自看一看。” “嗯,若小玉的坟茔是空的,那就基本可以确认了!”姬冰雁看着屋外越发浓重的夜色,挑了挑烛芯,将光线拨的更亮一些。 “正好现在有时间,我就将这三年的账本取出来,找出那份名单的所在地。” 在楚留香的想象中,三年的账本大约也就是三大本,翻查起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但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却有将近四十本,每个月就是厚厚的一本。 “姬兄,这么多账本都是你一个人做出来的,着实了不起!” 每一页上密密麻麻的数字,以及数字后面所附的说明,排列的整整齐齐,一丝不乱,如同刀斫斧刻般的清晰明了,给人一种特殊的美感。 这不仅需要极好的计算能力,而且对于空间的把握也需要极为精确,在武林高手之中是很罕见的天赋,足见姬冰雁的不凡,就连眼高于顶的卓不凡也要赞叹几句。 哗啦哗啦的账本翻页之声,瞬间充斥了灵堂,但看了许久之后,三人都没有什么头绪。 “我记得温知新曾经说过,账本之中的秘密需要姬冰雁才能找得到!”楚留香揉了揉了酸涩的眼睛,说道,“所以,不如你先看看账本有什么异常,或是什么规律。” 姬冰雁皱起眉头,答道:“这些账本都是我一笔一笔写出来的,温知新并没有在上面改过任何一个字,也没有用笔做出记号来,不知道该从何找起啊。” “你想一想,温知新平时看书或是账本之时,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习惯?”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姬冰雁,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边将账本中的某一页贴近烛光,一边解释道:“温知新对于重要的内容,喜欢用指甲在下面划上一道,作为标记。” 三人的目力都极为敏锐,此时都能看到在背面烛光的映照之下,有一条细细的纹路出现在“房”字的下面。 三人甚是惊喜,各自照方抓药,总共找到了十二个下面有划痕的文字,将它们重新组合起来,得到了一句话:玄号药房,茯苓当归,中有所得。 “温家的药房共有八间,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这八字作为排列顺序,我记得玄字号药房之中便有茯苓和当归两大类药材,中间以厚木板作为间隔。” “那就对了!”卓不凡兴奋的一拍大腿,“所谓中有所得,那就是说,名单藏在这两种药材中间的隔板之内,我们这就去取。” “现在取不了!”姬冰雁摇了摇手,制止了卓不凡,“药房乃是温家的根本重地,并不在此宅中,距离甚远,而且道路崎岖难行,我们只有等到明天一早才能前往。” 无论医道如何高明,号称赛华佗的温知新如今也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他所获得的一切也随之脱离了掌控。 若是他地下有知,或许也会懊悔自己当初为名利所累,作出了错误的选择。 想到这里,楚留香也不禁叹息道:“人间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第286章 开棺 在姬冰雁的协助之下,楚留香、卓不凡从玄字号药房的隔板中,找到了那份名单,足足有上百人之多。 每个名字背后都代表了某种势力,也意味着叶天问的触角已经伸展到黑白两道、朝野上下。 在这份名单里,不出意外的出现了姑苏府的严知府,金陵府的刘瘸子,还有统领江南正一道的南宗师君张元济。 “张元济?以他的武功修为,也需要这些药吗?而且数量这么多!” 卓不凡与他照过面,深知其底蕴深厚,所以不免有些惊讶。 “不奇怪!正一道本就以符咒祈禳之术来招揽信徒,有了这种药,自然是如虎添翼!怪不得这些年正一道的发展如此之迅速!” 楚留香对此甚为不齿,“以此作为手段,未免有伤道门的盛德传承,终究走入了歧途。” “还有不少武林高手呢!”论起对江湖的熟悉,卓不凡远在楚留香之上,手指一个个的划过去。 “十方丛林的霍无病!这家伙月牙铲所施展的疯魔杖法甚是霸道,下手极为狠毒!” “血手!这是江湖最着名的杀手组织,首领是谁一直是个谜,但已经成功的狙杀了不少江湖成名的高手!” “金刀门、天龙帮、神枪会,这是江南最出名的三个帮派,势力不小,想不到也成了叶天问的帮凶!” “这个是武当派的,这两个是丐帮的,还有崆峒、点苍。怎么居然还有昆仑派!” 卓不凡勃然大怒,想不到各大门派之中竟有不少成名的高手私下里与叶天问勾结,连远在西域的昆仑派也无法幸免。 而那位昆仑派的高手,竟然就是他一向都很敬重的杨兆中师叔,威望声名仅次于当代掌门。 除了武林人士之外,还有不少大江南北的富商大贾,也许就是靠着他们持续不断的输血,才让叶天问、赵守正的势力日渐强大起来。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更重要的人物,当朝的辅相,兵部和户部的尚书、侍郎,甚至还有内廷的宦官。 这份名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让三人的头皮都有些发麻,心中更是警惕! 叶天问的势力已经膨胀到如此地步,怪不得他有如此自信,不仅要扳倒拥翠山庄、李观鱼,甚至连各大门派都不想放过。 “楚留香,你们去做该做的事吧!”姬冰雁的神色也甚为严峻,“其他的事我未必帮的上忙,但我保证叶天问绝不能从我这里再拿到一粒药!” 楚留香拱手答道:“这就是帮了我们的大忙了!但你也要注意防范自身安全,叶天问狡诈凶狠,不可小视,以防他狗急跳墙!” 姬冰雁神色不动,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我自有应付之道!” 有了他这句话,楚留香也就放下心来,也就不再耽搁,与卓不凡一路疾行,往清溪镇而去。 虽然只是间隔了不长的时间,但楚家的气象却明显有所不同,已经有络绎不绝的人来人往,恢复了往日热闹的气氛,证明父母已经从悲痛之中逐渐恢复过来。 “楚兄,你不进去看看?” 卓不凡有些不解的问道,此时两人隐匿于不远处,而楚留香并没有现身的打算。 “他们俩的心情刚刚有所好转,此时再带给他们一些颠覆性的消息,我担心他们很难承受得住,还不如等一切确定之后再说。” “这样也好!”卓不凡也能体会他的为难之处,耐心的等到了天色渐黑,喧闹终归于平静。 月过中天,万籁俱寂,整个清溪镇似乎进入了沉睡之中。 百草园之中,枣树之下,小玉的坟茔前多了两道人影,以楚留香、卓不凡的轻功,自然不会惊动任何人。 楚留香站在墓碑前,心绪激荡不已,默默祷祝道:“小玉啊,希望上天垂怜,你尚在人世!” 虽然小玉的坟茔极为坚固,但又怎么可能挡得住两大青年高手合力! 两人分站左右,双掌交替挥出,只是一炷香的时间,便将上面的封土清除,露出了棺椁的轮廓。 最难的并不是将其清理,而是不能发出大的声响,惊动了其他人。 卓不凡自恃功力深厚,六阳手的暗劲更是武林中一等一的绝技,但等他停手之时,楚留香竟然丝毫未比他慢,足见造诣之深,也让他甚是佩服。 两人伸掌各抵一边,同时用力,数百斤的棺椁就被他们黏在手心,毫不费力的提了起来,稳稳而又毫无声息的放到了地上。 “楚兄,请!” 卓不凡知道棺椁之内是楚留香的小妹,自己毕竟是外人,未得允许不宜观看。所以肃然背身,将开启棺椁、检视棺内情状的权利交给了她。 楚留香努力压制住翻腾不已的思绪,双手抵住棺盖,数道暗劲涌入,便已将钉子通通震断,随后轻轻一推。 棺盖板发出吱吱的声响,滑了开来,棺内的状况顿时显现在楚留香的眼前。 “卓兄,请转过身来!” 楚留香的声音里有种抑制不住的激动,卓不凡转身一看,在月光的照射之下,棺中除了十六块整整齐齐的青砖之外,就是一套女子的殓服,除此之外并无他物。 “恭喜楚兄!”卓不凡也甚为高兴,楚留香为了给小玉讨回公道,竭尽全力、不惜性命,如今峰回路转,实在是值得恭贺! 但是楚留香在片刻激动之后,又陷入了沉思和忧虑之中。 小玉若是没死,就如温知新、姬冰雁所猜测的那样,因为服用天香豆蔻而陷入沉睡,那么必然是被控制在叶天问的手中,相当于自己的致命软肋就掌握在他手里。 而且,叶天问这么做,必然有其图谋,而自己却一无所知。 楚留香、卓不凡两人合力,又将棺木按照原样放置回去,坟茔又恢复了原状,清冷的月光依旧无言的照耀着大地。 “卓兄,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赵守正曾经是小玉的未婚夫婿,他知不知道这件事?” “以我与他多次接触的感觉来看,他对小玉的亡故甚为伤心,不似作伪,莫非叶天问连赵守正也瞒住了?” 第287章 探病 赵守正在叶天问庞大计划中的地位十分重要,担当着前线总指挥的责任,居中联络都由他来完成,但是楚留香总觉得这两个人之间似乎也并非完全信任,更多的则是相互利用。 小玉作为与赵守正关系最密切的人之一,叶天问竟然会瞒着他做了手脚,可见必有不可告人的原因。 如今,小玉几乎百分之百落在叶天问的手中,但究竟有什么目的,他一时也想不出,但想要将小玉从魔掌中救出来,却并非容易办到的事情。 以叶天问的心机和谋划,他一定会将小玉安置在一个极度隐秘的地方,天下之大,实在是无从寻找。 卓不凡见楚留香看着重新垒好的坟茔,面泛愁容,知道他心中所想,便出言宽慰道:“小玉尚在人世,这就是天大的好消息了!至于如何营救,则不可能一蹴而就,总要从长计议啊。” “卓兄说的是!”楚留香从复杂的情绪中挣脱出来,理清了思绪,说道,“这份名单你尽快拿回拥翠山庄,交给李庄主,让他予以处置。” 他说的很含蓄,所谓处置,其实包含的意思很丰富,那些官员、巨贾、帮派及高手,都要采用不同的对策,或硬或软、或急或徐,论起这方面的经验来,他们谁都赶不上李观鱼。 以卓不凡自身强大的战力,也能在其后对付天龙帮、金枪会等这些帮派的时候,发挥巨大的作用。 若是能够在决战之前,将这些羽翼尽数翦除,那么叶天问、赵守正纯粹依靠自身的力量,是绝对无法战胜拥翠山庄与各大门派的合力。 “另外,你告诉小胡有关姬冰雁的消息,让他暗中监视、保护,我担心叶天问会对他下手。” 卓不凡点了点头,这是极有可能的,因为一旦货源被切断,叶天问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在短时间另起炉灶、大规模生产,这必将导致整张大网的松动。 “楚兄,那你呢?有什么打算?” 楚留香言简意赅的说道:“我有两件事要办!一件是有关天工坊,另一件与金陵有关,你告诉苏蓉蓉,三日后在金陵府的天香楼与我会合。” 楚留香所说的天工坊之事,正是他在户籍局翻阅黄册时,听到刘主簿的话之后引起的联想,总觉得天工坊是个关键的节点。 而天工坊的掌柜已经故去,可能清楚这件事的也许只有回了湖州老家的孔彦钧,于是他想要亲自去一趟。 去金陵,则是因为巨鲸帮与官府的交往密切,那位花魁白牡丹的人头也很熟,他想要通过这两条渠道,尝试截断叶天问的外援。 卓不凡知道楚留香必有深意,也就没有细问,于是两人匆匆告别,卓不凡返回拥翠山庄,而楚留香则一路疾行向南,往湖州而去。 湖州也是江南名城,与姑苏相比,少了几分繁华,但是又多了些清幽,论富庶略逊,说起生活安逸闲适则远远胜之。 当年颜真卿曾任湖州刺史,张志和架舟前往拜谒,留下了“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的名句,至今脍炙人口。 孔家老宅就在湖州府的长兴县内,毗邻顾渚山,与茶圣陆羽的故居相邻,可谓山清水秀,风水绝佳。 然而,当楚留香来到这座外形古朴、延续数百年的宅院时,却被仆人告知,孔彦钧自从回乡之后,便染上了重疾,已经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 “家主有令,为了老叔能够静心养病,所有访客一律挡驾,请您多多谅解!”守门的也是孔家子弟,说话端方有礼,但态度却十分坚决。 楚留香一皱眉,便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孔彦钧虽然年长,但精神健旺,说话中气十足,怎么一回老家就得了重病呢? “小兄弟,在下姓楚,是孔叔在姑苏城的旧交,与孔承业掌柜也熟悉,本来约好与他见面,但听说他回了老家,这才匆匆赶来,不知道他究竟得了什么病?” 能够说出这些话的,多半确实是朋友,而且能够与天工坊掌柜来往的也都是有些身份之人。 楚留香风度出众,颇有些贵胄之气,倒是让守门的小伙子愈加恭敬了些。 “楚公子,实不相瞒,我们也很奇怪,老叔的病来的很突然,请了不少大夫看过,都束手无策,说是只能静养,并以温补的药材培植元气,才能将徐徐康复。” 小伙子解释的很详细,但孔家的规矩极大,家主的权威也极重,他也不敢轻易放人进去,只得再三致歉,请楚留香过些时日再来探望。 孔家是世家大族,自有其法度,楚留香也无法硬闯,只得佯装转身离去。 待到天色昏暗,楚留香身形一展,犹如轻灵的狸猫一般无声无息的跃上了高墙,顺势一翻,就轻轻落在了屋檐之上。 这孔家大院虽然比不上拥翠山庄的规模,但也连廊回转、门户众多,想要在其中找到孔彦钧的居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但是楚留香很有耐心,更不缺乏智慧,他从高处静静地看着来往穿梭的仆人,正在忙着将一盘盘热气腾腾的饭菜端到主厅。 按照孔家的规矩,无论何人,只要没有外出,都必须在坐一起吃饭,饭前还须一起诵读家训。 而有一个仆人行进的方向不同,与大多数人逆向而行,向着西南角而去,手中还提着五层的食盒。 楚留香立刻就注意到了他,身形跃起,顺着他的方向,在屋檐上轻盈的纵跃,没有发出任何响动。 当这个仆人进房之时,正好有另一个仆人端了一个煎锅出来,将其中黑乎乎的残渣倾倒在屋前的花坛之下。 楚留香的鼻子不好使,但目光却极为锐利,这些都是熬煮过的药渣! 不久之后,屋内传来了沉重的喘息声、咳嗽声,似乎是有人在给病人喂饭而发出的呛咳,可见其病情极为沉重,已经无法自己进食了。 等到逐渐恢复了平静,送食盒的仆人也已经离开,楚留香这才如清风一般闪进了屋内,服侍之人尚未来得及反应,就被楚留香一指点中了睡穴! 当他看向病榻之时,眼前的场景却让他意想不到! 第288章 接近事实的猜测? 不久之前还身板笔直、目光炯炯,看起来老而弥坚的孔彦钧蜷缩在床上,面容枯槁,眼窝深陷,就连挪动一下也不可能。 他大概察觉到了异样的风声,想要睁开眼看看,但费了半天的劲也不能如愿,只能嘟哝着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楚留香走的更近些,在烛光之下可以看到他的双眉之间隐现青黑色,凹陷的脸颊上也有十几个红点,分外诡异。 “这不是病,而是中了毒!” 他轻声说道:“老人家,我是楚留香,从姑苏城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天工坊见过面?” 楚留香这三个字传入他的耳朵,让孔彦君的身体抽动了一下,似乎对于这个名字有印象,但是却无力作出任何表示。 看来他的脑子还是清楚的,只是因为被毒药所害,体力已经耗尽了。 这种情况,就算楚留香有什么想问的,也不可能得到任何答案,他正在踌躇之间,突然手指触到了袖中的一个瓷瓶。 这瓷瓶正是温知新所配制的解毒灵丹,功效极强,倒是可以一试,说不定有效呢? 想到此处,楚留香倒出两粒来,将其塞入孔彦钧的口中,并以真气导引,助其药力尽快挥发。 过了不多时,孔彦钧的脸上渐渐有了些血色,双目也缓缓的睁开了,胸腹之间不断的剧烈起伏,喘息之声越来越重。 楚留香知道这是药力发挥了作用,手指按住了孔彦钧的脉门,一道温和醇厚的真气缓缓度入,就如同增加了一支生力军。 孔彦钧面现痛苦之色,突然一张口,哇哇数声接连吐出了无数黑色的血块,期间还夹杂着青黄色的黏液。 等到他倾吐一空,楚留香倒了杯茶水递了过去,孔彦钧下意识的接了过来,饮了两口之后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竟然能够坐起来了,还能自己喝水,不禁惊喜万分。 楚留香也甚是高兴,没想到温知新辛苦配制的灵丹没能救得了自己的命,却阴差阳错救了孔彦钧。 要知道,这瓶丹药就连“山海尽”这样中者即死的剧毒都能延缓几个时辰,孔彦钧所中的毒更加不在话下。 不过,这种药只是短期有效,将毒药残留的大部分清理了出来,但想要完全康复还需时日。 “老人家觉得如何?可以说话吗?”楚留香又以真气在孔彦君的奇经八脉中走了一遭,祛除了不少毒性残留。 孔彦钧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多谢楚公子相救,我已经好了许多,说话也是无妨。” “老人家,你匆匆返家之后,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哎,说到底,还是怪我自己啊。”孔彦钧十分懊悔的说道,“返乡中途休息之时,遇到一位自称长兴的老乡,甚是热情,还邀我同席饮酒用饭,我也就却之不恭了。“ “等到第二天,那人已经消失不见,而我已经感觉到浑身无力,强撑着赶回了家,便一病不起了。” “若是再拖个几天,我估计也就一命呜呼了!”孔彦钧强撑起身体,想要再次向楚留香致谢,却被他按住了。 “老人家,区区小事,无足挂齿。楚某冒昧前来,本就有事请教,只是碰巧施以援手罢了。” “楚公子有话只管说,老朽知无不言!” “天工坊开业之初,李家的上一辈人就曾找你们定制鞋履,你还有印象吗?”楚留香单刀直入的问道。 “有,有!”孔彦钧年纪虽老,但记性不错,立刻便想了起来,“不仅是李观鱼的父亲、叔父,就连女眷也经常来,算得上是最早的客人。” “你还记得在李家出事之前的一两天,李景隆的夫人曾经去天工坊取鞋吗?” 孔彦钧回想了一阵,才回答道:“确有此事,若不是那一天闹了些风波,我还不会记得那么清楚。那会儿的李家二夫人真可以说得上是风姿绰约,艳光四射。” “当时出了什么事?” “我记得那双鞋是李夫人定做的,是一双男鞋。”回忆起十多年前的旧事,孔彦钧缓缓说道,“有个伙计大概是过于巴结,去跟李夫人说,这双鞋比起李二爷日常所穿的鞋大了一号,而且鞋上的花样也略显老气了一些。” “我当时就站在一旁,看到李夫人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说是鞋子大小是他们自己家的事,旁人休要多嘴。” “我当时就觉得不妥,这位李夫人所定制的鞋很可能并不是送给李景隆的,却被伙计道破了,面子上自然挂不住。” “那时候孔掌柜虽然年轻,但是反应极快,立刻就将多嘴的伙计轰出去了,说是他们都不懂,鞋有时候做大一些,方便放些鞋垫什么的,穿起来更舒服。” 听到此处,楚留香心中一寒,发现自己原先的想法可能存在方向性的错误:有问题的不是李景隆,而是他的夫人。 为了印证这个判断,他紧接着问道:“据你所知,李家上下,有谁能穿那双鞋?” 老人沉吟了半晌,才从嘴里挤出来几个字:“李景耀!” 这三个字就如重锤一般敲在楚留香的心里,转眼之间就将脑中所有的线索串联了起来,重新架构了整个故事的经过。 李观鱼的父亲、李家的家主李景耀,与李景隆的夫人有私情,甚至有可能这个儿子都不是李景隆的,知道了这一切之后,李景隆才会如此疯狂的杀了妻儿,刺伤了兄长李景耀。 李观鱼也许并不知道这一切,他只是看到自己的父亲倒在李景隆的剑下,于是果断出手制住了李景隆。 因为本就愧对自己的兄弟,也担心这丑事宣扬出去,败坏了自己和拥翠山庄的声誉,所以李景耀并没有选择将其交给官府,而是私自囚禁了起来。 李观鱼之母被自己的夫君背叛,一向照拂的二弟还落的如此下场,自然伤痛至极,又无法与人倾诉,抑郁痛苦而亡。 负责穿刺李景隆琵琶骨的叶归元本就与兄弟两人熟悉,得知了他发狂的真实原因,也极为同情,于是就以自己超卓的医术做了个手脚,瞒过了所有人的眼睛。 这样一来,李景隆与李景耀、李观鱼父子之间的刻骨仇恨就能解释得通了,而李观鱼却并不清楚其中的内情,还以为二叔只是一时疯癫入魔。 第289章 老人的回报 楚留香思绪万千,脸上的表情也微有变化,这一切都落在病床上的孔彦钧眼中。 “世间之事,什么都可以说清楚、讲明白,唯有情之一字,是个千古难题啊!” 楚留香点了点头,知道这位老者饱经风霜,必然会有所察觉。 “老人家,还有一件事要请教!” 楚留香突然想起了三双鞋子的事情,还想与孔彦钧确认一下:“那双红色的鞋子是与之前的尺码相符吧?” “对!对!正是如此,我还记得是千灯镇赵家下单定制的,尺码也是他们提供的。” “天工坊与赵家也有往来?” “哈哈,楚公子说笑了,这千灯镇赵家虽然比不上拥翠山庄的财势声望,但在江南一带也是赫赫有名,当然是我们的重要客人。赵家的老家主赵威仪二十多年前就找我们做鞋了!” “二十多年前?”楚留香有些疑惑的问道,“那时候还没有天工坊吧?” “天工坊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大约是毒性消退,孔彦钧的身体和心情都很好,也来了谈兴,“我们也是从小小的作坊开始,经过十年的磨砺和经验积累,这才有了天工坊。” “赵威仪当年应该也是偶然经过我们的作坊,试穿之后十分满意,所以就成了最早的一批客人。” “只不过最近几年,听说赵家和拥翠山庄之间有矛盾,而李庄主又在天工坊有股份,所以渐渐的很少订购了。” “那会儿赵威仪的独子赵守正也才刚刚出生吧?”楚留香只是试探的问一句,想听听有没有其他有关赵家的事。 孔彦钧却是浑然不觉,点头道:“记得记得,当时赵家还专门有人过来订制了不少婴儿的小鞋,说是赵老爷中年得子,总算后继有人!” “但是,没过几天我就在大街上遇见了赵威仪,自然会向他贺喜,可是他的表现却很奇怪,勉强的应付了几句,眉峰紧缩,就连笑容也很生硬,匆匆离开,根本不像喜获麟儿的父亲,反倒像是…” 说到这里,孔彦钧顿了顿,琢磨如何形容,随后才说道:“像是遇见了什么烦心事,没法解决!” 这确实有悖常理,除非,除非这个孩子的来历有些蹊跷! 楚留香心中暗自盘算,口风却是丝毫不露,继续问道:“赵家除了赵威仪、赵守正父子之外,还有什么人啊?” 孔彦钧知道楚留香与拥翠山庄的关系,但他不停的追问赵家的情况,还是有些奇怪:“想不到楚公子对此这么有兴趣,有何用意吗?” “老人家您应该知道,如今李庄主与赵家父子之间的嫌隙不小,彼此有些针锋相对的感觉!我判断孔掌柜实际上就死于赵家派出的高手,只是为了避免那本名册落入我们之手。” 到了此时此刻,楚留香也不再隐瞒,“我就是想要多知道一些赵家之事,才能理清头绪,找出真凶!” “就连老人家中毒,也多半是他们下的手!” 这番话让孔彦钧须发皆张,声音也高亢了起来:“原来如此!想不到赵家之人如此狠毒!” “本来这件事涉及他人隐私,我也不便说出来,但既然赵家如此不仁,也就休怪我不义了!” “也就是在赵威仪得子之后不久,我将做好的几双女子所穿之鞋送到赵家在姑苏城郊的一处宅子,此处甚为清幽,丫鬟仆妇不少,女主人也生的极为清丽脱俗。” “原本我以为这是赵威仪在姑苏城新收的小妾,对于这样的有钱人来说也是常事,但无意间却听见了女主人与一个男人在说话。” “听起来这女子乃是庶出,而男子的家里人不允许他娶这位女子,两人都是无计可施,女子更是不停的抽泣。” “如此说来,这女子并非赵威仪的小妾,倒像是他的家人啊。” “正是如此!我虽然只不过听了三五句,但听到女子谈及赵威仪的时候,称其为兄长!更奇怪的是,我还听见了几声婴儿的啼哭之声从房中传来!” 楚留香一惊,若孔彦钧没有听错,那么这赵守正很可能并非赵威仪之子,而是他的外甥。 而赵守正的生父,又因为家族的反对,无法将其娶进门,所以只有将两人的孩子挂在了赵威仪的名下。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赵威仪得子之后并无喜色,而是颇为忧愁烦恼,他多半也是为了如何解决此事。 “老人家,你还听到了什么吗?” 孔彦钧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听到这里,就有两个仆妇过来质问驱赶,让我不得再来后宅。” “老朽说的这些,不知道对楚公子有没有用?” “您所说的事情都很重要,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楚留香出指如风,又在孔彦钧的体内注入两道真气,说道:“您明天一早,就吩咐仆人请大夫来,开些益气安神的药物,残存的毒素也会慢慢消除。” “估计再过十天半个月,就能下床行走了!” 被病痛折磨了的生不如死的孔彦钧闻言大喜,满口子的感谢,说道:“老朽这条命都是楚公子救回来的,日后若有差遣,老朽绝无二话!” 楚留香笑了笑,又从瓷瓶中倒了几粒药放在他手中,说道:“此药虽有奇效,但也不能用的太多,每日一粒就足够了。” 看他转身要走,孔彦钧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将他叫住了:“楚公子且慢!我虽然两眼昏花,但也看得出您是人中龙凤,将来必会展翅高飞!” “为了拥翠山庄、天工坊这些事,您四处奔波,想必也很不容易,我只是一介平民百姓,帮不上什么忙,实在抱歉!” 楚留香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孔彦钧举手示意让他继续说下去:“不过我孔家乃是绵延千年的大家族,倒是出了不少高官显贵,无论在朝中还是地方,都有不小的影响力,有些人还是我亲自开蒙的。” 说到这里,孔彦钧面露傲色,颇有些布衣公侯的味道,从枕边摸出了一方印章,看起来黑乎乎的,并不起眼。 他将印章递了过去,说道:“这就是我的私章,族中之人都会认得出来!” 第290章 双美 楚留香恭恭敬敬的接过这方印章,上面以朱文的花鸟篆镌刻着“传道”二字。 “你莫要小看这枚私章,当时有不少小子的启蒙卷子上都有这印,终其一生也不会忘记的。” “姑苏府,还有周边的金陵府、湖州府、延陵府的各级官吏之中,都有我孔家的人。” 孔彦钧说了这么久的话,也有些疲累了,声音变得越来越低,“朝中也有,各部衙门之中…” 声音越来越低,几至不可闻,随后呼吸渐趋缓慢,竟然有鼾声响起,这些日子以来终于能够睡个好觉了! 楚留香没想到自己来了这一趟,收获不小,可见待人以善,总会有所回报,谁能想到这位不起眼的老人,竟然也有着不小的能量呢。 金陵天香楼的花魁,艳冠秦淮河的白牡丹姑娘,这段时日心情不太好,有些郁郁寡欢,就连最爱吃的糖水芋艿也提不起兴致,看起来瘦了些,倒是更加楚楚动人了。 她的地位不可撼动,达官贵人也是络绎不绝,犹如过江之鲫,更有无数人为了她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但她依然不开心,以至于连着推了好几个官员,就想清净几日。 奇怪的是,这么一来,她的名声更响了!对于那些手握重权或是重金的男人来说,能够一亲芳泽倒是成了某种足以炫耀的东西。 当然,白牡丹并不明白这个道理,也根本没有考虑这些,她的心情低落只是因为那个神龙一现之后就杳然无踪的男人。 “白姑娘,金陵守备王将军已经来过两次了,每次都被您挡驾了!” 前来禀报的小厮有些紧张,门外的挺胸叠肚的十几名军汉看起来就不好惹。 “要不,您见一见他?王将军毕竟驻守金陵,位高权重,若是惹恼了他也不好办啊。” 小厮的劝说并没有让白牡丹改变主意,她冷冷的说道:“你去回报王将军,就说这昨日我偶感风寒,肠胃不适,实在无法侍奉大人。” “等再过一两日,我复原之后,自当扫榻以待!” 小厮有些无语的看着人比花娇、脸色红润的白牡丹,实在不知道她的病从何来,但也只得退下,将这番话转告门外的王将军。 “哈哈哈,有个性!居然敢连挡我三次!”王将军是个魁梧的大汉,倒也颇欣赏白牡丹的性格。 他大笑了数声,用马鞭指着小厮道,“替我传个话,下一次若是她再推三阻四,我就绑起来直接用马驮走!” 说完之后,径自打马扬长而去,留下满地的烟尘和面有惧色的小厮,也给围观的人群增添了不少的谈资。 “古有周幽王为了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今日白牡丹三拒守备将军,也能传为佳话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从窗外传来,白牡丹心头一颤,美目中放出异样的光彩,竟然一下子站了起来,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但她旋即又觉得自己显得不太矜持,故意扭过头,又坐了回去,嘴里幽幽的说道:“我只是个苦命的卖笑女子,蒲柳之姿,遇到的都是负心薄幸之人,又怎么能与倾国倾城的褒姒相比?” 话语中的不满和酸意满满,更是隐隐指责普天下的男人都是一个德行,至少也包括这个自己总是挂在心头的楚留香! 她等了半晌,也没等到楚留香回话,心中一惊,暗想:莫非是他听了我说的话不高兴,转身就走了? 当即也就顾不得矜持了,站起身来转头去看,却发现楚留香正站在窗边,笑吟吟的看着自己,而有一双嫩滑如玉的小手紧紧牵住了她的衣袖。 “蓉蓉妹妹,你怎么来了?”白牡丹惊喜的问道。 苏蓉蓉自从收到卓不凡带来的消息之后,立刻就从拥翠山庄出发,倒是比楚留香还早了半天。 她与白牡丹虽然也只见过一次,但却知道眼前这位姐姐身在风尘,外表冷艳,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心肠却是极好的。 若不是她所赠之药,苏蓉蓉也没有那么容易从马杰手中逃脱。 因此,两人再次相见,苏蓉蓉也甚是喜悦,调侃道:“刚才不是还有人说楚大哥负心薄幸吗?怎么等不了一刻就回过头来了,还是怕楚大哥跑了吧。” 白牡丹久经风月,自以为已经练的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却想不到被这个小丫头的信口一句话说的满脸羞红,媚眼如丝的瞟向楚留香,却还是嘴硬的强辩道:“他走就走罢了,我看到妹妹就够了。” “呀,没多久不见,妹妹大变样了!”白牡丹此刻仔细端详苏蓉蓉,不禁啧啧赞叹起来,“正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啊!” 说完还似有深意的白了一眼楚留香,笑道:“比起我年老色衰,实在是强得多了!怪不得有些人一去不回!” 苏蓉蓉本就是美人胚子,只不过原先颠沛于江河之上,这几个月下来,倒是越发的长开了,眉间眼角也多了几许风姿。 苏蓉蓉的俏脸也越发红了,不住的摇晃着白牡丹的手,说道:“才不是呢!姐姐才叫做国色天香,我看算的上是江南第一美人了!楚大哥,你说是不是?” “是啊,楚大哥,你说我们两个谁更美啊?”白牡丹学着苏蓉蓉说话,别有一番韵味。 楚留香没想到自己被扯进了战团之中,只好陪着笑说道:“白姑娘人如其名,就像牡丹盛开,艳压群芳!更兼才情过人,江南第一美人我看也算不得过誉。” 虽然只是句普普通通的赞扬,在白牡丹心中,却胜过了多少才子搜肠刮肚献给她的华丽词章,嘴上说着“又在哄我”,心里却想着“还算是有眼光”,头也昂的更高了些。 “不过,就像白姑娘所说,蓉儿就如芙蓉青莲,不与人争妍,却也颇得清丽秀雅的自然之趣。” 苏蓉蓉这还是第一次听楚留香如此评价自己的容貌,心中激动,自有一股暖意流过。 “你呀,这些话用来骗蓉儿妹妹还行,在我面前可不够用。” 白牡丹终究要成熟练达不少,知道楚留香、苏蓉蓉绝非仅仅为了看自己,应该还有大事要办,轻声问道,“此来金陵,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第291章 明珠相赠 楚留香心中暗赞,这位白牡丹不仅貌美如花,才艺双绝,而且善于揣度人心,实在是风尘中的奇女子。 他微笑着走了过来,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郑重的放在桌上,浅浅一揖道:”白姑娘,上次承蒙你的关照指点,我才能找到蓉蓉,实在是不胜感激。“ “只是上次行色匆匆,身无长物,无法表达谢意,心中始终觉得惭愧,今日特地前来,只为了补上前次的谢礼。” 楚留香的风度仪态本就极佳,此时两人距离靠的又极近,似乎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倒是让落落大方的白牡丹难得的有了羞怯之意,微微垂下头来。 楚留香当然有事相求,这一点在场之人都明白,但若是他将这件礼物当成是求人办事的工具,未免有点功利,也大煞风景。 所以,他巧妙的说成是上一次的谢礼,这样让大家心里更舒服些,白牡丹接受这个礼物也没有那么重的压力。 白牡丹浅浅一笑,便自有千种风情,柔声道:“楚公子如此客气,倒是让我不好意思了,…” 她如葱管般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拨,本来还想说几句客气话,却被锦盒中瞬间闪耀的莹润光芒打断了。 以她对楚留香的好感,无论他送来什么,哪怕只是街上的一根银钗、一盒胭脂,都会让她喜欢,但眼前这颗硕大浑圆、毫无瑕疵的明珠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白牡丹成为天香楼的花魁也有好几年了,有钱有势的人为了讨她欢心,自然也有重礼相赠,但时至今日,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品相如此绝佳的明珠。 若是论起价值来,恐怕真的要值万金,但更重要的是,作为女子,对于这么完美的东西实在是没有抵抗力。 但她终究并非常人,深吸了一口气,将锦盒推了回去,说道:“此物太过贵重了,楚公子不可如此糜费,须知家里的钱也不可挥霍无度!” 她以为楚留香乃是出身富贵,因此出手大方,但也不愿他如此花销,言语间竟然有了劝诫之意。 这句话不仅让楚留香有些惊讶,就连苏蓉蓉的心中也是暗想:这位白牡丹果然不凡,在如此重礼面前还能保持理智,而且还真的为楚大哥着想。 楚留香摇了摇头,又将锦盒放到了她的面前,说道:“高适曾言,此路无知己,明珠莫暗投!白姑娘也算得上是楚某的知己,与这颗明珠更是交相辉映,再合适不过了。” “至于说糜费一说,倒也无需担心。”楚留香知道让白牡丹收下礼物,只需要让她没有心理负担即可,“这颗明珠乃是朋友所赠,因为我帮了他一个大忙,以楚某的财力也是买不起的。” 这句话倒是实话,李观鱼为了感谢楚留香的全力支持,屡次为拥翠山庄排忧解难,这才以明珠相赠。 “是啊,白姐姐,楚大哥说的全是实情,我可以作证!”苏蓉蓉信誓旦旦的补充道,“我早就跟楚大哥说过,这颗明珠只有白姐姐能与之相配!若是你不收下,我也会不高兴的。” 白牡丹沉吟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说道:“既然蓉蓉妹妹都这么说,姐姐我就看在你的面子上,忝颜收下了。” 听到楚留香的那句知己明珠,让她心中激荡不已,众人捧她也无非是贪图美色而已,而将其视为知己而又能入得了眼的,也就他一人而已。 “蓉蓉妹妹,你们这次在金陵准备住几天啊?住的地方找到了吗?” 收下明珠之后,白牡丹的声音更娇柔了,不过这个问题看似在问苏蓉蓉,她的一双妙目却在看着楚留香。 “白姑娘,这次来要办些事,会小住几日。”楚留香也明白她的意思,笑着答道,“在距此不远处的桃叶渡,有一座雅舍,乃是我的师父当年所建,为的是尽览秦淮风光,我们就住在那里。” “桃叶渡是秦淮景色最佳之处,能选在那儿,可见也是个风雅之士。” “若是白姑娘喜欢,也欢迎你来小住一两日,蓉儿的手艺也还是不错的。” 楚留香的这句话让白牡丹怦然心动,她受追捧固然极多,但还鲜少被人邀请做客。 “天香楼的规矩,我是不能随便出门的!”白牡丹有些黯然神伤的答道。 “没关系!”苏蓉蓉拉着白牡丹的手说道,“楚大哥的轻功这么好,可以带着你从窗口飞出去,一会儿就到了!” “白姐姐,那里的风景可好了,我们还可以一起去钓几条鱼,给你们做鱼羹!” 楚留香没有选择客栈,而是在夜帝的别业,有两重考虑:一来此地更为安静,也更为安全,不易受人打搅;二来,面积足够大,可以邀请白牡丹或是其他人前来商谈要事,更为方便。 白牡丹果然心动,既然下了决心,也就不再扭捏,看了看天色说道:“此时天色尚早,待我吩咐小厮们不要打搅,等到天再暗一些,就能偷偷出去。” 白牡丹在天香楼的地位可以说独一无二,就算是大老板见了她都得客客气气,若是少了这块招牌,天香楼立刻就会被抢去龙头的地位。 因此,当听说白牡丹需要休息,今晚不得打搅的吩咐之后,没有人敢于提出异议。 “白姑娘,准备好了吗?” 楚留香站在窗口,略略弯下腰,笑着伸出手,请白牡丹趴在她的背上,随后还嘱咐了一句:“抱紧,不要松手!” 随后脚尖一点,身形就如闪电一般窜上了屋檐,随后在高低不同的屋檐上纵跃飞腾,就如鸟儿一般灵巧轻盈。 白牡丹还是平生第一次体验到如此紧张刺激的感受,眼前的景色快速的变化,令她目不暇接,鼻端传来楚留香的气息,更是让她沉醉其中,竟然忘记了害怕,倒是希望这条路永远走不完。 可惜的是,以楚留香的轻功,不过五六里的路程,弹指间就到了!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翠竹掩映,花香满径,清幽闲适的一处宅院,门匾上写着三个龙飞凤舞大字:畅心苑! 第292章 女军师 畅心苑之内的装饰虽然不追求奢华,但一砖一石、一草一木都极为讲究,每一件摆设都有种说不出的韵味,颇有历史的沉淀。 夜帝当然是江湖中人,但他更是帝室贵胄,对于饮食起居自有一套自己的标准,从不肯稍降。 楚留香曾经有些疑惑,觉得不必如此考究,却挨了他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人生不过百年,如白驹过隙!男子汉大丈夫当立功、立德、立言,也当体验人世间最美好的东西,也才能不枉此生!” 白牡丹的眼界极高,但即便是她,也很难挑出其中有何问题,单只是置于琴凳上的锦瑟,便出自于前朝名家之手。 见她的目光久久在锦瑟盘旋,楚留香便知其喜欢,笑着说道:“若是白姑娘喜欢,不如试奏一曲?” 白牡丹欣然应允,但当她坐下来的时候,久久等不来楚留香的下一句,不禁抬头问道:“楚公子想听哪一曲?” “白姑娘想弹什么就弹什么,只要是出自白姑娘之手,楚某都愿意洗耳恭听!” 闻听此言,白牡丹心中一片茫然、百感交集,她精擅数百首名曲,更能填词谱曲,但都是应客人的要求,竟然没有想过自己究竟想弹什么。 她索性不去思考,闭上双目,任凭芊芊玉指在锦瑟之上信手而抚,以轻柔婉约而起,中间渐趋绵密雍和,及至尾声之时又变得清越高亢,琴音回旋往复,久久不散。 此时苏蓉蓉已经去准备晚饭,房中仅留二人相对,待琴音平息,楚留香长叹一声道:“自古人生多艰难啊!” 刚刚这一曲并非什么名曲,只是白牡丹的心绪写照,虽然无法挣脱现有的牢笼,但心中自存高远,让楚留香也暗自赞许。 “白姑娘若有愁烦之处,楚某自当鼎力相助,绝不推脱。” 有楚留香这句话,白牡丹的美目之中泪光隐现,难得遇上知己,心中自是惊喜万分。 她不想被楚留香看笑话,强行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素手一扬,锦瑟终于发出了悦耳柔和的至善之音。 “我的事情并不急迫,可以日后再谈。”白牡丹目视楚留香,郑重的说道,“楚公子此来,若有事情可以帮的上忙,我愿略尽绵薄之力。” “既然是朋友,我也就不瞒你了!”楚留香也收起了轻松的笑容,将他当前所面临的困境,以及来金陵的目的一一说了出来。 “白姑娘在金陵府声名远扬,若是能够让我有机会与关键人物一晤,或许可以让其保持中立,不要介入江湖之争!” 白牡丹没想到楚留香看起来是个公子哥的模样,居然承担了如此重大的责任,需要解决这么多的难题,心中有些惊异,却也微微的蹙起了眉。 见她沉吟良久,楚留香以为她有心无力,于是主动说道:“若是白姑娘为难,也不必担心,楚某自会想其他办法。” “楚公子误会了!”白牡丹展颜一笑,灿若花开,“无论是金陵府的刘文正知府,还是金陵守备军的王鹏飞将军,或是其他金陵府的达官显贵,只要我想见,都是见得到的!” 这番话说的极为坚决肯定,可见白牡丹对于自己的魅力和影响力,有着十足的自信。 “但是,这些人不是光靠口舌就能说服的!”白牡丹见惯了世间人心诡诈,人又聪慧,提醒道,“若没有足够的好处,很难让他们放弃。” “就如你所说,那个叫叶天问的人能够给他们提供回京升迁的好处、药物的供给,手中还有巨额财富可以调用,他们为什么要改弦更张呢?” 白牡丹说的极有道理,楚留香倒也不是没有想过,他沉吟道:“如今叶天问的药物供应已经落入我手,我就想着以此为筹码,换取他们的两不相帮。” “这还不够!”说起这些事,白牡丹似乎换了一个人,言语迅速明快,就如同两军阵中的军师谋士一般。 楚留香从来不会因为自己的意见被一个女人否定而不悦,相反他很欣慰,因为白牡丹在这方面极有天赋,必然能够提出更好的想法。 “白姑娘,若你有什么好办法,不妨提出来,楚某感激不尽!”说完之后,笑眯眯的给白牡丹深施一礼,摆出了虚心求教的架势。 “楚大哥、白姐姐,可以吃饭啦!”苏蓉蓉娇俏的声音传来,将两人拉回到了饭桌上。 “这鱼羹的味道甚是鲜美,我竟是从来没有尝过,竟有种清甜之味。”一小勺入口,细腻滑嫩,口感风味绝佳,让白牡丹忍不住赞叹起来。 “是啊,蓉儿什么时候学的这般好手艺?”楚留香也很有兴趣知道。 “我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去找甜儿聊天,她有空的时候就教我两手。”苏蓉蓉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我在鱼羹里加入了马蹄,就是荸荠,口感就更好了!” “甜儿是谁?大厨吗?” 苏蓉蓉笑着将宋甜儿的故事简略说了一遍,临了说道:“幸亏遇上了楚大哥、胡大哥,甜儿也算再次有了个家,也算不幸之中的大幸。” 白牡丹深深的看了楚留香一眼,心想:此人果然不凡,以前听他说起济世救民的心愿,以为只是信口而言,想不到还真是身体力行!当下也就打定了主意,要为楚留香出一份力。 “蓉蓉妹妹,你这鱼羹中加了马蹄,便会增添更多的风味。那如果不加呢,还能不能吃?” 苏蓉蓉想了想,说道:“那无非就是传统的口味,照样能吃啊。” “如果你不小心在里面加了一大勺盐,怎么办?” “那肯定咸死了,只能倒掉了!” 白牡丹满意的点点头,意味深长的看着楚留香,说道:“锦上添花固然很好,却并非根本!” “根本是什么?” 苏蓉蓉也沉浸于菜肴中,楚留香却已经听懂了白牡丹的暗示。 “根本就在于:那碗最初的鱼羹!” “最初的鱼羹,最初的鱼羹,我明白了!” 楚留香喃喃低语了几句之后,终于恍然大悟。 第293章 计将安出 对于刘文正、王鹏飞这些文武官员来说,其实仕途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也就是说再往上升迁极为困难,毕竟比他们位置更高的,在地方上只有总督、巡抚,而在朝廷也得是侍郎以上的官员。 算来算去,除去那些荣誉性的虚衔之外,有实权的位置也不过百余人,而与他们竞争的同样是从千百人之中脱颖而出的人精,谁也未必胜得过谁。 而叶天问凭借着医术和药物的加持,与朝中的大员搭上了线,这一点就显得弥足珍贵了,因为在决定命运的关键时刻,有人在天子面前说一句好话是极为重要的。 “但是,刘文正、王鹏飞的核心利益还是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白牡丹见楚留香已经领会了自己的意思,便开始为他详细的分析起来。 “刘文正是金陵知府,在天下知府的排序中仅次于京师,号称天下第二!更关键的是,金陵不仅天高皇帝远,而且甚为富庶,在这里当官比起面对满朝公卿的京师府更舒服自在,油水也更多。” “毫不夸张的说,他这些年积攒下的银子不下五十万两,据说已经在老家直隶行省购置了无数良田。” “对于他来说,如果将他调去偏远之地做个巡抚的吸引力都不大,只有进京担任要职这一条路。” 楚留香点了点头,说道:“事实确实如此,守着这么一座金山,刘文正绝对不会轻易放手,而叶天问所提供的正好是他感兴趣的东西。” “至于守备军的王鹏飞,比刘文正要年轻几岁,心中倒是还有建功立业的雄心。”不知道为什么,说起这位王将军,尤其是提到建功立业这四个字的时候,白牡丹的语气里有种说不出的讥诮之感。 “弓马稀松,未经大战,仗着自己兵书读的好,在面圣的时候占了大便宜,才得了个好缺。”白牡丹紧接着说出了原因,“老想着当卫青、霍去病,封狼居胥、青史留名,岂知自己也就是个赵括。” “不过,他有一样长处,对手下将佐极好,提拔、赏赐从来都是最快、最优厚的,副将、校尉都对他忠心耿耿。” “白姑娘的意思是,叶天问就是以前往边疆获取军功的诱饵,实现了金陵守备军对他的支持?” 白牡丹点了点头,说道:“我估计就是如此!否则,按照你之前说的,私自改装战船、协助其建立水坞,甚至派兵参与江湖争斗,都不可能做到。” 说到这里,她看着楚留香,笑意盈盈的问道:“叶天问筹谋多年,在朝廷、地方编织了一张大网,你又有什么办法来破解呢?” “还是说,你能给出比叶天问更好的条件,将他们都拉过来?” 楚留香神情自若,饮尽了杯中酒,慢悠悠的说道:“这一点恐怕楚某做不到,这些关系也并非一朝一夕所能建立。” “那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还是你已经想到了办法?”白牡丹只喝了两杯,便已经双颊嫣红,眼波流转,声音也变得旖旎了许多。 “白姑娘,你是在考我吧?”楚留香虽然依然笑容满面,但语气却变得铿锵起来,“既然我无法给他们更好的,那就反其道而行之!” “我手中掌握着金陵府、守备军与地方豪绅勾结的人证、物证,如果他们不改弦更张,这些东西就会让他们处于危险的境地。” 得到夜帝真传的楚留香绝不仅仅是武功出色而已,这些官场上诡诈他同样清楚:“盯着他们屁股底下位置的人成百上千,他们在朝中也必定有敌人,我就不信刘知府、王将军不怕!” 看着眼前的楚留香气宇轩昂、风采不凡,白牡丹不由得心神迷醉,只是碍于苏蓉蓉在侧,无法过于亲近,只得轻笑赞道:“说得好 !” 受白牡丹启发之后,楚留香的思维一下子被打开了,眼前似乎出现了很多种选择,他又斟了一杯酒,递了过去,说道:“多谢白姑娘指点迷津!” 白牡丹笑靥如花,轻启朱唇道:“这都是楚公子自己想出来的,我也只是说了说鱼羹的做法而已。” 一旁细心聆听的苏蓉蓉此时也终于明白了两人在切磋的问题,她固然很佩服白牡丹的心机智谋,但最令她受益匪浅的还是白牡丹的说话技巧。 从来不居功,不占上风,将所有功劳都推到男人身上,充分满足对方的好胜心和骄傲,而对方自然也会投桃报李,对其倍加珍爱。 想到此处,她扑哧一笑,冲着两人说道:“楚大哥、白姐姐,在我看来,你们都很了不起,算得上棋逢对手!若是一起好好商议,必然能够想出好办法。” “区区叶天问、赵守正,谈笑间灰飞烟灭!” 她这句话恰到好处,楚留香对着她挤了挤眼睛,说道:“要说聪明机灵,谁也比不过我们家的蓉儿。” 这是楚留香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用“我们家的蓉儿”这句话,其中所蕴含的意义自然不同寻常,苏蓉蓉即使并未饮酒,双颊还是瞬间飞红了。 白牡丹的心中却是略略有些醋味与失落,想到这个小丫头虽然还略显青涩,但将来必然千娇百媚,还能天天跟在楚留香身边。 但她极为善于掩藏自己的心思,也极善于抓住机会,眼波一转,说道:“如果蓉蓉妹妹不嫌弃,就把我当成亲姐姐一般,你看可好?” 苏蓉蓉闻听此言,拍手道:“好呀,好呀,我求之不得啊!” 楚留香也笑着称好,其实心里明白,白牡丹是借着苏蓉蓉与他拉近关系。 “以后你有这样的姐姐,别人就不敢欺负你了!”楚留香若有所指的看着白牡丹说道。 “那是自然!”白牡丹将苏蓉蓉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在她耳边悄声的说道,“你的这位楚大哥,人品虽然不错,命犯桃花,将来情债肯定不少,姐姐教你两手绝招,就能将他牢牢的拴在身边,怎么也逃不脱!” 苏蓉蓉不时的看着明显已经听到耳语、颇有些尴尬的楚留香,咯咯的笑个不停。 第294章 另辟蹊径 苏蓉蓉冰雪聪明,历经磨难,绝非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自然也能察觉出一些白牡丹的心思。再说,这位白姐姐见识广博,处事明快,谈吐也非俗流,能有个这样的姐姐也不错。 而且她明白楚留香要办成这件事,少不了要借助白牡丹的特殊身份和影响力,能够加深双方的联系也是件好事。 三人轻松的说笑了一会,白牡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正色道:“除了刘文正、王腾飞这两人之外,金陵府还有一个人举足轻重,或许可以帮到你们。” 楚留香目光一凝,也敛起了笑容,问道:“这一点我倒是不清楚,还要请白姑娘多多指教!” “我朝体制,在各行省都要设置监察御史,作为天子的耳目,随时监督地方官员的行为,作为制衡。” 白牡丹对于这些颇为稔熟,说起来头头是道,“这些人的品级虽然不高,仅仅是正五品,但可以直接密奏天子,所以当地官员也对其敬畏三分。” “金陵府虽然低于行省,但为东南第一重镇,关系到江南财赋重地的稳定,因此朝廷也派驻了监察御史,若是能够将此人拉过来,极为有利。” 楚留香颔首道:“白姑娘所言极是!而且这监察御史管的正是地方官员的逾矩不法事宜,与我们这件事紧密相关。” “若是如此,我们将那些证据呈交监察御史,必然就能让知府、守将知难而退,这件事不就解决了?”苏蓉蓉雀跃的说道。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白牡丹摸了摸她光滑黑亮的头发,真的像是在对自己的小妹妹温言教诲。 “监察御史虽然有权,但也要考虑到当地的政局稳定,避免出现重大的变动。再说,金陵毕竟是重镇,天子肯定也要听取当地其他官员的意见,彼此攻讦之下,或许出现新的变数。” “楚公子说过,也许双方的决战近期就会发生,而金陵守备军的介入将会决定最终的结局。所以这件事宜快不宜慢,避免陷入旷日持久之争。” “那该怎么办?姐姐肯定有好办法吧。” 这不仅是苏蓉蓉在问,楚留香也以征询的目光看着她,白牡丹沉吟道:“最好的方式,就是说动监察御史出面,以私下会晤的方式提醒刘文正、王腾飞二人,让他们保持中立,不要牵扯进去。” “可是,这个监察御史不太好打交道。” 白牡丹蹙眉道,“他的性格清高孤傲,素来不与当地官商来往,而且从来都是如实奏报,不给任何人情面。” “我接待过的不少官员在私下都说他是个认死理的学究、酸腐之人,不知变通。” “那这个人岂非是大大的清官?” 针对苏蓉蓉的问题,楚留香、白牡丹似有默契的对视了一眼,都微微摇头。 楚留香笑着说道:“这是个聪明人,很懂得为官之道!他知道天子最喜欢的就是孤臣,只对天子一个人忠诚,也是条升官的捷径。” “不过对于我们来说,就不算好消息了!”白牡丹补充道,“所谓无欲则刚,若是不知道他有何求,我们也就找不到切入点,后面的计划也无从实施。” “白姑娘,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做两手准备。”既然都已经分析的差不多了,楚留香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先尝试与刘文正、王腾飞等人接触,探探口风,先对他们的态度、与叶天问关系的深入程度有所了解。” “这一点没问题!”白牡丹有些骄傲的说道,“最多只要两三天,我就可以完成。” 她这么说是有把握的,刘文正几乎每个月都来,而王腾飞来的次数也不少,已经晾了他们一段日子,只要放出风声去,他们自会乘兴而来。 不管这个男人有多么精明强干,在酒和色这两样面前,都会不自觉的吐露出真实心思,尤其是面对花魁白牡丹。 “蓉儿,明天我们一起去巨鲸帮,跟于平聊一聊,说不定也能有些收获。” 苏蓉蓉点头道:“我还想去兄长的坟前去祭扫一下。” “这是应该的!我陪你一起去。” 白牡丹在金陵日久,也听说过巨鲸帮的势力和背景,知道他们与官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楚留香从这里入手,必然有所收获。 ”天色已晚,我要回天香楼了!“白牡丹眼看不知不觉之间已经三更天了,便站起身来,作势想要告辞,却身形一软,差点摔倒在地,幸亏苏蓉蓉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姐姐,今日难得尽兴,不如就在此暂歇一宿,明日破晓之时,楚大哥再将你送回去,如何?” 苏蓉蓉很有眼色,笑着说道,“姐姐就当陪妹妹晚上说说话,也免得寂寞。” 白牡丹自从进了天香楼之后,就从来没有在外面住宿过,而畅心苑的清幽甚合她的心意,而与楚留香、苏蓉蓉相处又很愉快,因此倒也动了这个念头。 “只是不知道我会不会打搅你们?” 白牡丹的嘴上是在回应苏蓉蓉,一双如水双瞳却看着楚留香,看他如何作答。 “故所愿也,不敢请耳!” 楚留香自然明白她的心思,习惯性的摸了摸鼻子,洒脱的一笑道,“里面都已经收拾妥当,今晚你们姐妹促膝长谈,我就在外面对付一下,给你们当一回门神吧!” 月色朦胧之中,楚留香盘膝而坐,听到内室的嬉笑之声渐渐消失,便知道两人大概已经进入梦乡。 这些日子东奔西走,经历颇多,既有大悲大喜,又要应付层出不穷的阴谋诡计,短短数月便已胜过了终南山中的十年。 除了夜帝所传授的武功心法,这段时间以来,又新学了不少武功,从各派高手之中吸取了不少经验,再加上体察天理人情,不知不觉间已将其融为一体,形成了楚留香独有的武功路数。 正在他沉思之际,不觉东方既白,身后香风袭来,正是白牡丹! “蓉儿还没醒吗?”楚留香轻舒猿臂将其揽入怀中,享受片刻的软玉温香。 “嗯!”白牡丹微闭双目,就如慵懒的猫咪一般依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舒服的蹭了蹭,感受着阳光的气息,不愿离去。 第295章 破局 自从接管了温知新的资产之后,姬冰雁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原先他以做账为主,虽然也会去库房盘点,但掌控如此规模的资产运转却也是头一遭。 每日光是药材的采购、药物的进出都有上百单,每一单都牵涉到成百上千两的银子,每一单都要仔细核验,因为这不但关系到上百人的生计,也关系到他对于楚留香的承诺。 不再让这些药物成为叶天问助纣为虐的工具! 因此,与名单上所涉及的人或帮会有关的交易一律被他停了下来,即便每一笔的利润都很丰厚。 “姬管事,咱们家有好几种药材的库存已经见底,需要采购!这是名录和价格!” “我看了,这个价格比上次采购高了一成,据我所知最近市场似乎没什么变化,不如你再去询问一下,可不可以再谈谈,否则我们就要换人了。” 姬冰雁的脑子里记着最近几年来,几乎所有药材交易的数据,甚至于每一年的涨跌原因都大致清楚。 因此,当负责采购药材的王二叔将单子递过来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出其中的猫腻,必然是有人想趁着温知新去世的当口,捞上一笔! 不过王二叔在温家十多年了,在选材这方面经验丰富,姬冰雁平日里也很尊重,就没有直说,轻轻的点了他一下。 “这个,这个,姬管事说的是!我有些老眼昏花了,竟然没有发觉其中的问题,我这就找他们再谈。” 在姬冰雁犹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下,即使自己比他年长的多,但还是有些紧张的解释道。 “王二叔,你在温家这么久,药材采购的事情是行家了!”姬冰雁放下手里的笔,缓和了一下气氛,说道,“如今温老爷虽然已经仙逝,但这一百多口还是要生活下去,总不能坐吃山空啊。” “我肩上的担子不轻啊,每天都在盘算着这些事,也希望你鼎力支持!”姬冰雁深知人性之中的弱点,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再过几天,就是你儿子娶亲的大日子,我在账上另提一百两银子,作为大家的贺仪。” “日后,若是家里有了添丁弄璋之喜,也会照此办理!” 王二叔喜出望外,他本就不是黑心之人,在采购上动些手脚,也不过是为了将婚仪办的热闹体面些,想不到姬冰雁还有额外的馈赠。 “多谢,多谢!到时候姬管事一定要早些来,我让那小子多敬几杯酒!” “这是大喜事,我一定前往恭贺!” 王二叔本来应该走了,却又想起了一件事,本来不准备提,但既然姬冰雁做事这么上道,他也得对得起人家的好意。 “姬管事,有件事我还是得提醒你一下。”王二叔先小心的看了看窗外,见无人经过,又凑近姬冰雁的耳朵,低声说道,“我怕有人对你不利!” 自从断了某些药材的供应之后,姬冰雁对此就有心理准备,但竟然来的如此之快,倒是让他没有想到。 “今天一大早,我专门去了库房,发现周围有三五个大汉在晃悠,看起来凶神恶煞,背上似乎还有兵器,鼓鼓囊囊的。” “刚才我回来的时候,咱们家门口好像也有不少生面孔,明显与寻常人不同。我估计都是冲着你来的。” 王二叔说到此处,小心的看了姬冰雁一眼,试探道:“要不然,逍遥丸、回春丹还是照常供应吧,省的惹了麻烦。” “不行!”姬冰雁肃然道,“这些药对人的危害极大,在临死之前温老爷也醒悟到了,我们绝不能再继续下去!” “王二叔,我很感谢你的好意提醒。”姬冰雁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我自有安排,无需担心,你们各守其职就好了。” 既然姬冰雁这么说,王二叔也就暂且放下了心,这才告辞而去。 温知新做事极为谨慎小心,与叶天问打交道的时候也留了个心眼,设置了一明一暗两处仓库。 那些特殊药物逍遥丸、回春丹的制作、储存是在一个秘密的地点,需要时才运送到另一处公开的仓库。 因此,除了极少数人之外,就连叶天问也不知道准确的地点,所以才会派出人员进行打探。 “这样下去恐怕也隐藏不了多少时间。”姬冰雁心中思忖,“即便我让暗库那边停止一切活动,以叶天问的势力,早晚也会找到的。” 姬冰雁是个心思细密、行事果决之人,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永绝后患,让叶天问就算是找到了地方也无可奈何。 不过,这些药物制作不易,花费了许多金钱和精力,更是主要的收入来源,关系到这么多人的吃饭问题,姬冰雁倒也是颇费踌躇。 接下来的一天一夜之中,除了日常处理繁杂的事务之外,姬冰雁的脑子里都在想着这件事。 直到他佯装出门,确实发现不少眼睛死死盯着自己,而且大都武功不弱,这才最后下定了决心。 “钱没了可以再赚,无非就是辛苦一些!以我的本事,又有温知新遗留的本钱,根本不用担心!而那些药若是流散出去,那就是遗祸无穷,不仅祸害身体,甚至会影响到江南的根基。” 但是这件事又并非那么容易能够办到的,自己以及整个温家都在严密监视之下,若是他们跟踪而至,那就引狼入室了,得要想个可行的计划出来。 第二天一大早,几辆满载着药材的大车进了温府,经过王二叔点验、姬冰雁复查无误之后,就按惯例往明库驶去。 门口的那些耳目对于这些药材的进出已经司空见惯,倒也没有在意,只是派了一个人跟随而去。 姬冰雁就藏在其中一辆车的药材之中! 他的身形本就瘦削,柔韧性极好,药材堆的又满,因此隐藏的极好,没有被人发现。 进了明库之后,姬冰雁迅速从车里跃出,从玄字号库房的秘密地下通道里,悄然离开,而外面监视之人只看到了药材送进去了,空车一辆辆出来,自然也就没有发现异样。 姬冰雁发现无人跟踪,于是一路疾行,终于来到了暗库所在地——绝龙谷! 第296章 私心 绝龙谷风景绝佳,但是沼泽淤泥密布,让人不敢轻易涉足,这也是当初温知新将暗库设在此处的真正原因。 上一次之所以能将卓不凡等人引诱到此,并险些让一代高手丧命,也是仗着他对此处地形地势的熟悉。 姬冰雁本来只知道暗库的存在,但具体的位置并不清楚,直到温知新死后,被推为接掌之人后,负责暗库运转的秦忠才全盘托出。 循着唯一安全的路线,姬冰雁小心翼翼的躲过大小沼泽,终于在一处山丘的背后看到了十几间大小不一的房子。 “姬管事,我们已经停止发货两天了!库房快要堆满了,材料可能也要不够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秦忠和手下十几个人一年到头守在这里,为了保密,除了秦忠和他的副手钱义之外,每个月也就只能返家一次,出去采买日常应用之物,但是论起报酬来,却是温家最高的。 他们的收益与暗库的出产的紧密相关,因此都很关心接下来这些药品怎么处理,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姬冰雁。 “既然库房已经满了,材料也没了,那就彻底停下来!” 姬冰雁不假思索,斩钉截铁的说道,“逍遥丸若用之过量,对人极有损害,而若仅仅用于病人镇痛等用途,已经足够我们十年使用了。” 秦忠等人的脸色一变,想不到姬冰雁刚刚掌权,就想要将温家最赚钱的生意停掉,心中均有所不满。 “姬管事,我们兄弟这些守在这荒山野岭,无非是为了多挣些钱,你若是停掉了,那我们岂不是要喝西北风吗?” 秦忠虽然表面上还保持着尊重,语气已经有些不满了,他这些年明里暗里通过药物赚的盆满钵满,根本无法接受姬冰雁的决定。 而且秦忠无论年龄、资历,还是功劳,自觉都在姬冰雁之上,只是缺乏治才,人缘也不好,因此无人推举,对于这一点他也有些嫉恨。 既然有人挑头,其余的十几人也都鼓噪喧哗起来,纷纷要求姬冰雁继续供货,保证他们的收入。 这些人再怎么说也是温家的人,也知道现在全靠姬冰雁维持,倒也不敢真的如何强逼,但群情激愤的气势还是带来了不小的压迫感。 姬冰雁一皱眉,他事先对此估计不足,以为只要跟他们说清原因,将逍遥丸、回春丹的生产和供应停下来都没有问题,但显然如今遇上了很大的阻力。 “诸位兄弟,请听我一言。”姬冰雁虽然年轻,但也经历了多年的打磨,已经有了些领袖的风范,虽惊而不乱,深知此刻第一要务是要稳住他们。 “逍遥丸给温家,给你们带来了不少好处,这一点我很清楚。”姬冰雁缓缓说道,看似声音不高,但以真气传送,使每个人听的清清楚楚,压过了场内的所有杂音。 “但是,这些东西的危害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说到这里,他的目光扫过眼前众人,发现大多数都是不以为然,大约是觉得与我何干。 “一旦成瘾,很容易沉迷其中,甚至家破人亡!男子汉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总要堂堂正正吧。” “若是有朝一日,诸位的亲戚朋友,甚至是家人,沾染上了这些东西,你又该如何自处?你难道不会痛心疾首吗?” “若是被他们知道,这些东西都是经由你们的手做出来、卖出去,你又有何面目去见他们呢?” 众人刚开始还有些不服,但听到后来,也觉得姬冰雁所说不无道理,纷纷低头思索。 “孟子说,若生、义不可得兼,必当舍生取义!”姬冰雁的语速再次放慢,谆谆劝说道,“我们不必舍生,只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 “哼!姬管事说的好听,但兄弟们都是有家有口,需要养家糊口,你若停了,他们怎么办?” 秦忠是这些人之中得益最大,也是最为贪婪之人,因此绝不肯轻易停下来,因此还在持续顽抗。 “至于收入,诸位不必担心!”关于这一点,姬冰雁也早就想好了,微笑着承诺道,“停工期间,收入与上个月保持不变!” 见众人面露喜色,他继续说道:“三个月之后,我自会找到更好的方式来维持运营,诸位兄弟以为如何?” 对于这些人来说,只要收入不降,停工就停工,还乐的清闲。而且原料供应都控制在人家手里,也由不得他们不停。 秦忠却是脸色大变,他与其他人不同,除了正常的收入,还偷偷的卖一些药丸,若是少了这一大块,就难以支撑他早就习惯的奢靡花销。 但眼见众人都已经偃旗息鼓,副手钱义也低头不语,他深知无法硬扛,也只能暂且退后一步。 “如今温家的一切都由姬管事负责,既然您已经决定了,我们自然也只好执行。” “钱义,安排下去,自即日起全面停工!” 秦忠似乎已经接受了他的决定,副手钱义自然也没有异议,领着大家下去准备相关事宜。 “姬管事,此地虽然地处偏僻,但风景绝佳,山里的狍子肉、野山鸡的风味都是绝佳。您既然来了,不如就在此歇息一晚,可以好好品尝一下。如何?” 姬冰雁看了看眼前这个三十多岁,言语客气恭谨的大汉,笑着说道:“既然如此,我就打搅一晚!” 他当然听得出秦忠语气里潜藏的不甘,但也想趁此机会,与他手下的钱义和其他人谈谈,多了解暗库的运作,免得被其蒙蔽,所以就爽快的答应下来。 秦忠自是大喜,连忙起身说是要安排人去准备酒菜,只留下姬冰雁一人在屋里翻阅着历年的生产记录。 他越看眉头皱的越紧,以他对账目的熟悉程度,自然看得出这个数据与逍遥丸的库存、原料供应量之间存在着缺口。 这个缺口的量看起来不太大,但若是论起价值来,至少值数百两白银,每月数百两! 形成这个缺口的原因只有一个——有人中饱私囊,从中截流! 第297章 女儿红 在这十几个人之中,只有秦忠有可能这么干,至于说副手钱义有没有牵扯其中,还不能确定。 如果逍遥丸、回春丹彻底停工,这些存药的量就已经确定了,他再想要做手脚就很困难。 怪不得刚才这个家伙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原来有这么大的利益啊! 姬冰雁正在凝神思索之间,钱义走了进来,赔笑说道:“刚才秦头儿说了,姬管事第一次来,一定要好好招待,所以他特意去了几里外的酒庄,说是买两坛上好的女儿红回来。” “哦,秦忠太客气了!咱们自己兄弟吃饭,简单一点就好了。” 姬冰雁的生活方式素来简单,平时就连酒也不太喝,但面子总要给的, 所以笑着回应道。 “姬管事,您在看账本啊!”钱义注意到了姬冰雁手里的账册,笑着说道,“咱们这里在秦头儿的带领下,每个月的产量都在增加。” “每个月?这些账本是你做的吗?” “不是,不是!”钱义连连摇手道,“我连字都认得不多,怎么会做账,这些都是秦头儿自个儿弄的。” 他不易察觉的瞟了姬冰雁一眼,似乎在窥测他的表情,继续说道,“但每个月的产量我还是知道的。” 咦,这个钱义不简单,语气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因为从账本上看,最近几个月的产量几乎保持停滞,他难道是在提醒我? 姬冰雁合上了账本,笑着说道:“若不是你们勤勉努力,也不能有此成果!这里的生产流程你都熟悉吗?” “当然熟悉!”钱义眼中闪出惊喜的光芒,“从原料筛选、配料,到研磨加工,最后成丸,都是由我监管。” 他又看了看姬冰雁的脸色,试探道:“姬管事,你说的那些事我都同意!以我们的生产能力,只要把这些东西的配方调一调,让药性没那么大,其实也算是良药啊。” “不错,不错!”姬冰雁心想,这个钱义虽然说自己粗鄙无文,但就是这份心思和对药物性能的了解 ,就算是个人才。 自己原先的想法太过绝对了,只想着停工,若是调整配方,其实照样可以卖出好价钱。 “你不妨说说,这些药丸应该如何调整配方啊?” “哎呦,姬管事,这您就让我为难了!”钱义面现难色,挠了挠头说道,“咱们不是大夫,不能随便增减药量,这是关乎性命的大事。” “温老爷虽然不在了,但温家有几个一起研究药方的老人还在啊。若是姬管事对此有什么想法,倒是可以找他们谈谈。” 钱义所说的那几个老人,就是温家专门负责药丸试制的人,都已经六十多岁了,平时就躲在院子里鼓捣药材,连门都不大出。 “钱义,你不错!”姬冰雁点头赞道,“知道自己擅长什么,有做事能力,也很有分寸。” 得到姬冰雁的赞许,钱义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他是个明白人,知道眼下温家由姬冰雁做主,而他对于秦忠有些不满,这也许就是自己的好机会。 “我们的逍遥丸、回春丹这些运送的明库之后,对方究竟是由谁来接收,你知道吗?或者你听说过吗?” “我对此一无所知!”钱义将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这里的人除了秦忠之外,根本无人知晓,每次都是由他亲自运送,从不假手于人。” “若是您想知道,待会儿我多灌他几杯酒,说不定就能从他嘴里套出话来!” 姬冰雁与钱义对视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的笑了笑,却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等到天已经完全黑了,众人都已经围坐在一起,秦忠才匆匆忙忙的赶回来,两只手各提了一坛酒,将其轻轻的放在桌上,几乎毫无声响。 秦忠似乎有点武功底子啊!这一坛酒大约二十斤,他能够轻轻松松的单手拎起,还能控制放在桌上的力度,确实不易,大约也得过高人的指点。 “姬管事,抱歉抱歉!杏花村的女儿红是方圆几十里最醇最香的,可惜就是路途远了些,劳您久等了!” 赶了一趟回来,他的气色比之前好多了,一边说,一边将酒坛开封,一股馥郁浓烈的酒香瞬间弥漫屋内。 “好酒,好酒!”钱义竖起大拇指赞道,“若是姬管事到此,秦头儿也不会舍得请我们喝这么好的酒。” “好啊,待会儿你就多喝几杯,喝倒为止!”秦忠边调侃着,一边将琥珀色的女儿红倒入姬冰雁面前的碗中。 等众人碗中都倒满了酒,秦忠端起碗说道:“咱们都是粗人,只知道埋头干活,从来没想的太多。如今姬管事给了我们提点,那大家从此就有了方向。” “来,大家共同敬姬管事一碗!” 在众人的盛情之下,姬冰雁被连劝了三大碗。 这女儿红乃是十年以上的陈酒,入口绵软甘甜,后劲却是极大,顿时就让他有些眼花耳热,心跳不已。 “好酒量!”秦忠眼见这一幕,心中暗喜,嘴上却依旧大赞,不住的劝酒,又是三碗下肚。 姬冰雁确实有些扛不住了,脚底虚浮,目光涣散,只是强行支撑不倒而已。 “秦头儿,我看姬管事已经不胜酒力了,不如就少喝一些,或是缓一缓再喝吧。” 钱义的好心提醒,却换来秦忠的瞪眼佯怒喝道:“休要扫兴!姬管事比我们年轻的多,这点酒算什么,莫非你舍不得酒吗?” 众人也都有几分酒意,看到秦、钱二人斗嘴,都觉得有趣,纷纷鼓掌大笑,也有人踉跄着晃到姬冰雁面前,向他敬酒。 钱义皱了皱眉,也无可奈何,不好说什么,毕竟秦忠管着自己,否则就会被扣上待客不诚的帽子。 姬冰雁断断续续一共喝了十来碗,喝到后来已经几乎看不清眼前是谁了,就连站也站不起来,最后索性滑倒在地,人事不省。 秦忠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得逞的笑意,继续招呼大家吃喝,直到酒席散去,各自搀扶着、跌跌撞撞回到住处。 “姬管事,姬管事!”秦忠连唤了几声,姬冰雁鼾声如雷,推都推不醒。 秦忠单手用力,将他架到了最靠里的一间屋子,竟然扔到了地上。 待他关好房门,转身之时,眼中露出凶狠噬人的光芒! 第298章 重手 “连毛都没长齐的小家伙,就想要对我指手画脚,还满口仁义道德的说要停掉逍遥丸的生产,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秦忠面目狰狞,蹲下身来,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精光四射的短刀。 “我的手法很快,这把刀很利,你不会有什么痛苦!”秦忠举起手中短刀,另一只手作势掩住姬冰雁的嘴,“这窗外就是沼泽,待会儿就把你扔进去,谁也不会发现!” “要怪就只能怪你断了我的财路!” 话音未落,秦忠一咬牙,短刀直刺姬冰雁的心脏。 确实如他所说,手法很快,转眼间刀已经到了姬冰雁胸前,他甚至感觉已经触到了衣襟。 出乎意料的是,落入他耳中的不是噗的一声,而是极为清脆响亮的撞击声,刀尖与地面重重相撞,擦出一溜火星。 秦忠还没来得及反应,他所用的力道全部反弹回来,震的他手腕剧痛无比,短刀几乎脱手。 不知何时,地上的姬冰雁已经消失了! 秦忠的应变着实不慢,立刻就知道大事不妙,微蹲的双腿用力,身体凌空翻起,手中短刀使出一招八方风雨,护住全身。 “你的功夫是来自温知新的传授吧?” 平静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姬冰雁虽然是随意的站着,但是双目犀利、神情自若,哪里还有半分酒醉的模样。 “你,你,你怎会…”秦忠大惊失色,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是不是想问,我怎么能抵抗得了你的醇酒,还有你加在酒里的迷药?” 姬冰雁的语音不高不低,异常平稳,“就你这两下子还想在我面前卖弄?你以为我没看到你的右手拇指扣住碗沿,浸入了酒中?” 秦忠这才知道,自己的一番做作全数落在对方眼里,却隐忍至今,实在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 再回想起他刚才形如鬼魅般的身法,便知道姬冰雁的武功之高,自己绝对不是对手,心下不禁怯了三分。 “姬管事,你猜的不错!我本是个孤儿,温知新收养了我,教了我武功,还有一些药物的用法。” “我在这里苦熬多年,是因为他承诺我,有朝一日会将温家交给我!” 闻听此言,姬冰雁嘿嘿冷笑了数声,这个温知新倒是惯会收买人心,只要有用,就会开出空头支票来,使其心甘情愿为其卖命。 “你的算账本事,我也听说过。”秦忠继续说道,“如果能够井水不犯河水,那我也就算了!” “可是,我偏偏要停止生产,断了你的财路,所以你才下定决心要动手!对不对?”姬冰雁悠然的代替他说道。 “没想到姬管事身怀上乘武功,我心悦诚服!”秦忠深知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服软道,“今后您但有吩咐,我一定全力执行,只求您能饶过我这一次。” 姬冰雁没有说话,既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但平静无波的目光让秦忠心里发毛。 “这里是温家最赚钱的生意,若是缺了这一块,根本无法支撑温家的运转!”秦忠开始强调自己的重要性,“除了温知新之外,那些要货的人只认识我,若是我不在了,根本卖不出去!” 见他说的有条有理,遇事不慌,姬冰雁心中暗暗叹息:这倒是个人才!做事干净利落,又能见风使舵,可惜的是脑后有反骨,留不得! “哦,我倒是不这么认为!”姬冰雁冷冷的说道,“你无非是个执行者而已,无论是药方,还是配制过程,都有旁人可以替代,比如那个钱义。” “至于那些所谓的客人,我本来就不准备继续供货了,所以对我也没有用,你说是不是啊?” 他的语气似乎变得温柔平和了一些,甚至脸上还带了些笑意,却更是让秦忠汗毛直竖,向后退了一步,手中的短刀也捏的更紧了些。 “我手里还有几千两白银,愿意全数交出来。”秦忠见他依然不为所动,大吼道,“你不要欺人太甚,逼得我鱼死网破!” “我看你身手不错,给你个机会!若是在十招之内能够逃出这间屋子,我就饶你一命!” 秦忠听姬冰雁这么说,知道再也没有侥幸,那就只有拼一把了。 先下手为强! 温知新所传授的是一套刀法,虽然算不得一流,但这些年在他修炼之下,倒也颇具威力。 所以出手的第一招便是“立劈华山”,势大力猛,刀光迅捷,似乎要将他一劈为二。 姬冰雁轻轻一转身,闪过这一刀,并没有出手。 秦忠也知道光凭这一刀无法对他造成威胁,紧接着变招为“迎风揽月”,横砍姬冰雁的腰间。 姬冰雁似乎早有预料,身形一拔,腾空而起,转瞬之间就要掠到秦忠的身后。 岂料这一下正中秦忠的下怀!他前面的那两招,本就是诱饵,姬冰雁果然中计了。 他心中暗喜,狂吼一声,使出全身的功力,使出威力最大的一招“举火烧天”!趁着姬冰雁在半空中无法换气,刀影重重,直刺其下盘要穴。 姬冰雁身处险境,心中也颇为感慨,这个秦忠的武功算不得高明,但凭着心机,硬生生的制造出机会来,属实不易。 这样的人越有能力越危险,就如同一条毒蛇盘在身后,不知道何时会咬自己一口,绝不都能留。 他一念及此,果断出手,左右双拳连击,刚柔并济,一股强大的劲风将秦忠的短刀震开。 随即避亢捣虚,双脚连环踢出,迅捷无比,在秦忠面前顿时出现了变幻莫测的重重腿影,看的他眼花缭乱。 他左躲右闪,但终究难以防御,胸前连续中了三四脚,腿力之重远超其预期,踉跄不支,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秦忠体内气血翻腾,肺腑之间震荡不已,知道大事不妙,姬冰雁已经下了重手! 他毕竟还有些凶悍之气,强咬牙关,使出一招“步步生莲”!刀光如练盘旋,紧贴地面,斩向姬冰雁的双脚。 姬冰雁脸色一沉,脚下步法奥妙,闪过那一招,随后蕴聚了九成的功力,一掌拍出,直击秦忠的头颅。 秦忠眼看着掌式袭来,却是无从防御,被结结实实的拍中百会穴,哀嚎一声,当即气绝! 第299章 改朝换代 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看着身体扭曲躺在地上的秦忠,虽然已经气绝身亡,但犹有不甘之色,姬冰雁摇了摇头,心中不免叹息。 在他漂泊江湖的十余年间,见过无数的悲欢离合,也体会过人情冷暖,令他觉得奇怪的是,许多人为了小利不惜送命,而面对真正的大机会反而束手束脚。 秦忠本来可以不死,若是等到自己的药物配制改进成功,这里的收益甚至可能远远高于之前。因为药性下降了,相应的成本也降低了,他本来能分到一块更大的饼。 可惜的是,他被利益冲昏了头脑,就在他开口邀请姬冰雁住一晚的时候,就已经被猜出包藏祸心了,怎么会没有防备? 秦忠不仅凶狠狡诈,而且见利忘义,敢于杀人越货,这样的人绝不能留。 因此在动手之前,姬冰雁已经下了决心,就连善后也考虑好了。 他将秦忠的尸体拎了起来,往窗外一甩,发出沉闷的声响,正是在秦忠之前所说的沼泽淤泥之处,用不了一时半刻,他就会被吞噬不见。 随后,姬冰雁找来一张纸,一支笔,不假思索,以秦忠的口吻刷刷刷写下一段话,大意就是:我之前中饱私囊,做了不少错事,如今幡然悔悟,无颜面对大家,只有自行离开云云。 至于笔迹嘛,只要对照账本就行,在印书馆也待过一两年的姬冰雁对于模仿笔迹还是颇有心得。 写完之后,他就将纸笔放在桌上,又看了看室内并无不妥,这才和衣而卧。虽然他用内力控制住了酒力、迷药,但终究是喝了不少,很快就沉沉睡去, “姬管事,姬管事,你醒醒!”等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时,发现有好几个人围在他身边,为首的正是钱义。 他的手里拿着那张纸,急切的问道:“昨晚秦头儿有没有说什么?他怎么留书出走了?” 姬冰雁故作惊讶的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才说道:“昨晚秦忠灌了我不少酒,根本就是人事不省了,就算他说什么我也多半听不见。” “不过,我好像隐约听到他在说,有错就改、悔不当初之类的话。”姬冰雁似乎才刚刚清醒过来,“难道他真的走了?” 钱义举起这张纸说道:“是啊,您快看看,信上确实是这么说的!” 姬冰雁接过来看了几遍,问道:“这是秦忠的笔迹吗?” 凑过来的两三个人都纷纷点头道:“看起来倒是像秦头儿的,不过写的更好看啊。” 姬冰雁心中一惊,知道自己不自觉中在笔端流露出了不同的笔意,正待想法圆过去,却见钱义一巴掌拍过去,说道:“这分明就是秦头儿亲手写的,跟账本上的字一模一样!” 说着,他似乎还讨好的对姬冰雁说道:“姬管事,您见多识广,应该也能看得出来吧。” 咦,这个钱义很有眼色,也很懂得随机应变! 其实他说完前半句就可以了,却偏偏加上账本的后半句,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看出了异样,并且隐晦的向自己表了忠心。 在他的带动之下,众人也都纷纷表示,看来秦头儿是真的走了,就请姬管事决定如何处置安排。 “蛇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啊。”姬冰雁微笑着说道,“秦忠兢兢业业干了这么多年,颇有功劳,虽然犯了大错,但既然他已然悔悟,我也就不再追究了。” “钱义,你是他的副手,行事素来也算周全、本分,我想不如就由你来接掌他的位置,带领大家好好干,善始善终。你愿意吗?” 他在说到周全、本分的时候,特意加重了声音,这就是某种变相的点拨:既然你这么上道,我也就给你个机会,希望你要听话,才能有个好结果! 钱义自然听出了弦外之音,但总还是要谦让几句:“只要大家支持,我一定会好好干,绝不辜负姬管事的重托。” 两人一吹一唱,就完成了暗库的人员更替,至于秦忠去哪里了、还会不会回来则被他们彻底无视了。 这十余人中,也有些明白人,看出了其中的猫腻,但越是聪明人越会惜身,反正秦头儿在的时候,也没对我特别关照,有好处都留给自己,我又何必出头得罪姬管事和钱义呢。 “钱义,之前我说的话你千万要谨记在心!没有我的许可,绝对不许再运货出去,明白吗?” “姬管事请放心!”刚刚上位的钱义自然要投桃报李,点头道,“我猜想您回去是要更新配方,我们一定会等到新药配方调整好了再开工!” 姬冰雁满意的点了点头,还想嘱咐些什么,一时却有些想不起来,钱义却主动说道:“我们这里的账本,每个月都会送给您过目,若是您有任何问题,随时检查!” 这就对了!姬冰雁深知光靠恩情、利益,是无法完全将这些人管束住的,最紧要的还是要有规矩,有罚则,一手硬一手软才是王道。 “钱义说得好!以后我会不定期进行检查,若是做得好,自然会有奖励。”他意味深长的看了钱义一眼,“不要再走秦忠的老路。” 这句话说的极为平淡,却让钱义浑身一震! 别人不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秦忠的个性,是个极为贪婪、凶狠之人,怎么可能良心发现,乖乖走人? 昨晚酒桌上的氛围也证明了这一点,他不停的灌酒,说到底就是想要放倒姬冰雁,只是钱义也不敢插手,只好拼命将自己灌醉。 看起来最后秦忠偷鸡不成,反而将自己赔了进去,他是见过秦忠身手的,三五个大汉近不了身,却被这位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姬管事收拾了。 既然姬管事在提醒自己,自己也得赶紧表个态才行:“请您放心!我绝不会学秦忠,一定本分做事,不负重托!” 既然大事已定,姬冰雁心情放松了不少,婉拒了钱义的挽留,让他们各自安守职责,自己循着来时的道路,闲散的走着,呼吸着山野之间的花草香味和阵阵清风。 突然,他嗅到了空气中的危险气息。 于是停住了脚步,凝神屏息,双脚稳稳站住,真气瞬间流遍全身,大喝道:“何人窥探!” 第300章 酣斗 他话音未落,前面的密林之中闪出七道黑影,身法甚是迅捷,将其围在中央。 每个人都以黑布蒙面,手中使一把单刀,看其身法倒像是属于同一门派。 “如果我所料不差,诸位大概是金刀门的弟子吧。”姬冰雁并未太过惊慌,目光扫过,便大致猜出了对方的来路。 “大约是昨天秦忠去买酒,有意或是无意的泄露了行踪,你们才能跟踪到此。” 依然没有人说话,但姬冰雁明显感觉到身周的压力陡然加强,这是来自七把刀的合力。 如果他没猜错,这应该是金刀门的某种合击刀阵! 金刀门地处姑苏与湖州交界处,以三十六路烈风刀法闻名江南,门下弟子也有上百,算得上是个不小的门派,而且出现在温知新的那份名单上。 “你的眼光不错!想不到一个小小的账房,竟也有如此身手!” 沙哑的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传来,伴随着叮叮当当的清脆叩击声,一名凶神恶煞的僧人手持月牙铲,施施然走了出来。 正是十方丛林的弃徒、杀害了宋甜儿一家的恶僧霍无病!之前他曾经被胡铁花重拳击中,伤势不轻,但短短时日之内竟然已经恢复如初。 姬冰雁的瞳孔收缩,因为他立刻分辨出眼前这个人的实力强横霸道,犹在七人合击之上。 还是不够谨慎啊!他心中暗暗自责,若是能够隐匿行踪,或许还能不被发现。 他心中盘算,脸上却丝毫不露怯色,抱拳道:“在下与各位无仇无怨,何故竟要刀兵相见?若是为了钱财,都好商量,不要伤了和气。” “哈哈哈,哈哈哈!”霍无病的笑声中气十足,将树上的叶子都震的簌簌发抖。 “你若是恢复逍遥丸和回春丹的供应,那自然就不会伤了和气!或许还能交个朋友。” 霍无病也不跟他废话,直截了当的说明了自己的意图:“若是你执迷不悟,要与我等作对,那今天也就只能吃点苦头了!” 姬冰雁神色不动,心中却是明白,这说明秦忠早就与这些人有勾结,否则他们绝不会清楚自己来这一趟是为了什么。 “我也不妨直说,秦忠已经将你的来历说出来了,你的底牌尽在我们掌控之中。”霍无病还是想要诱使姬冰雁放弃抵抗。 “不对!若是他们知道暗库的所在地,必然已经连夜杀了进去,绝不会在此苦守。” 姬冰雁何等机敏,立刻就发现了其中的破绽。 于是他冷笑了两声,说道:“想必秦忠也只是告诉你这个地方是必经之处,而没有说出真正的地点吧,这家伙虽然贪心,但脑子还是清楚的,知道与虎谋皮有风险。” 霍无病一怔,想不到这个姬冰雁竟然如此难缠,当即一举月牙铲,说道:“若是你执迷不悟,我就只好先擒住你,只是不知道扛不扛得过‘万蚁噬心’之刑!” 听到万蚁噬心四个字,姬冰雁微微一震,缓缓将头低下,手也似乎缩进了袖子。 霍无病目睹此情景,便以为他心中畏惧,加意威吓道:“无论什么好汉,只要落到我的手里,便是铜浇铁铸的也熬不过…” 他大概是想说,都熬不过一时三刻的,但却并没有机会说出口。 因为就在他洋洋得意之际,姬冰雁就如离弦之箭般冲了过来,手中已然多了一支判官笔,笔尖虚晃,便已经覆盖其周身三十六处大穴。 来势之快、攻势之猛,出乎所有人想象!这个文弱年轻人的招数竟然如此暴烈凶猛,劲风袭来,让霍无病也不得不倒退三步。 虽然霍无病并未放松警惕,但还是被这一轮抢攻占去了先机,连中了三记!若不是他金钟罩大成,而且躲过了要穴,光这三下就足够让他躺下了。 饶是如此,被点中的地方依然剧痛无比,连带着月牙铲的运转也没有那么顺畅,心中大惊,只得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应对。 姬冰雁也有些惊异,这个野和尚的应变着实不慢,能够躲过自己必杀的连环三击,而且皮糙肉厚,实在不好对付。 不过他毕竟占据了主动,手中的判官笔犹如毒蛇吐信一般,在霍无病的身周盘旋,令人目不暇接。 霍无病的疯魔杖法固然精妙,但却因为失了先手,再加上距离极小,无法发挥其最大威力,只能被动防御。 对于姬冰雁来说,利在速战!因为除了眼前的高手,还有金刀门的人虎视眈眈。 因此他一招紧似一招,一招快似一招,招招都不离霍无病的要害。而霍无病左右支绌,手忙脚乱,终于露出了一个极大的破绽! 姬冰雁手随意动,判官笔灌注了十成的铁血风云真气,狠狠的戳向其膻中穴,此处乃是任脉的要冲,连接心脉,最是脆弱! 即便你有金钟罩,我这一击蕴含也要让你骨断筋折、倒地不起! 他所料不差,穴位也锁定的极准,霍无病躲闪不及,如遭雷击,轰然倒地,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就连月牙铲都似握不住,轻轻颤动。 不对!姬冰雁虽然一招得手,但判官笔的笔尖触感异常,似乎除了衣服之外,还有其他阻隔,自己的真气并未完全释放,倒像是被消解了一部分。 莫名的警兆袭来,他下意识的腾身后跃,才感觉到两股劲风袭来,正是月牙铲上的银环,朝着他的双腿旋削而至,异常迅捷。 他没有猜错!霍无病自从上次被胡铁花一拳重伤之后,反省自己的金钟罩虽然强横,但也难以抵挡真正强大的真气,尤其是易受攻击的几处要穴。 因此,他在膻中、玉堂、巨阙等要穴之外,加了一片鱼鳞甲,想不到竟然歪打正着,救了他一命,而且让他倒下之际还有余力发射出银环。 银环的弧线极为诡异,姬冰雁也是第一次遇见,结果左腿内侧被划了两道,伤口虽然很浅,却也隐隐有鲜血渗出。 他素来性情坚忍,这点小伤根本不惧,也知道机不可失,想要趁着霍无病还未恢复之际继续抢攻。 却见眼前刀光如山!七把刀一齐出手,正是金刀门的秘传刀阵! 第301章 虚虚实实 若是单打独斗,甚至三个、四个一起上,姬冰雁也能稳占上风,如今却是七人齐上,他的压力就大了许多。 金刀门的刀阵是典型的首尾相顾、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八成防御、两成进攻,将门户守的极稳,却没有一招冒进。 姬冰雁纵然武功精湛,一时却也无计可施,只能见招拆招,伺机反击。 双方激战了数十个回合,姬冰雁瞥见刀阵之后的霍无病正在调息,而且脸色渐渐红润,便心知不妙。 若是再拖下去,等霍无病复原,此战就会凶多吉少,必须当机立断! 他精于算计,即便是在激战之时,也大致推演出了这七个人的武功深浅,发现其中有两人甚是勇猛,身法也最快,而另外五人则是亦步亦趋。 姬冰雁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他又抵挡了几招,佯作不足,连续后退了十几步,拉开了距离,似乎是想要夺路而逃。 金刀门接到的命令是要将姬冰雁擒拿,不可让其逃脱,因此为首的一人呼啸一声,刀阵乍变,从他的左右两侧迅速包抄过去。 在快速的移动和阵形变幻中,每个人的武功深浅就显露无疑了,有的人快、有的慢,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但对于早就计算清楚的姬冰雁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在后退之中突然急停,又以极快的速度前进,如鬼魅一般的闪到武功最高的两人面前。 如此快速的切换,让另外五个人的步伐出现了些微的散乱,而这正是姬冰雁所要把握的最佳时机。 那两人应变不慢,也清楚姬冰雁判官笔的招数极为精妙,当即使出一招“千山万壑”,将自己包裹在重重刀影之后。 岂料姬冰雁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手中的判官笔突然不见,双掌一错,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穿透了防御,啪啪两掌击出,正在两人的前胸。 这两掌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是姬冰雁运集了全身功力所施展的“风云掌”,不仅神妙无比,而且劲力沉重,足以开碑碎石。 中掌的两人就如同胸口被重锤狠狠的撞了一下,踉跄着退了三四步,终于栽倒在地,体内的风云掌力发作,顿觉五脏六腑就如同被狂风刮过一般,震荡不止,根本无力再战。 当然,姬冰雁此举也颇为冒险,他等于将身后的空档让给了另外五个人,而只要这五个人反应够快,就能在他出掌之时给予重创。 幸运的是,姬冰雁的计算没有出错! 见武功最高的两个人倒下,其余众人不免心生怯意,出招不像最初那般稳健,阵法也变得有些散乱,不时露出破绽。 姬冰雁以一笔、一掌独战五人,显得游刃有余,不时传出被他击中所发出的痛哼之声。 “趁着对手还未复原,赶紧冲出去才是上策!” 姬冰雁看似平静,实则心中一直在盘算,连番激战的消耗不少,若是等霍无病再度加入战团,恐怕自己败多胜少。 但是金刀门这五个人武功虽然并不算高明,却是紧紧守住唯一的通道,丝毫不退。 “至少还得击倒两个人,才能脱困!” 姬冰雁处事极为果断,一旦想定之后,便会全力以赴,再不去想其他的不确定性。 他的身形突然向上窜起,使出风云掌中威力最大、覆盖范围最广的一招——风云变色!以一对五,掌风之强劲,逼得对手纷纷后退。 这一掌的起势在中间,而收势却是在右侧,这也是五人之中武功最弱的两个人!而真正的杀招,则是隐藏在掌后的判官笔。 兵法上所说的虚实变化,被姬冰雁运用的得心应手,刚刚被风云变色震的手腕发麻的两人,眼前突然出现了判官笔! 仓促之间,应变不及,只听到当当两声,单刀顿时握持不住,被震飞出去,而胸口巨阙、天突等穴连遭重击,浑身的劲力瞬间消散无踪。 这两人一倒,金刀门的大阵便只剩下三个人了!无论如何也没法封堵住通道。 刚才这一击,以风云掌为掩护,以判官笔收尾,实在已经竭尽了全力,姬冰雁自然也有些真气不继之感。 但他深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勉强再提一口真气,身形展动,从缺口处冲出,直扑眼前的密林。 只要进了树林,地形复杂,道路众多,就再也无法截杀了! 奇怪的是,目睹这一切的霍无病并没有惊慌,也没有试图追赶,而是旁观着这一切,目光中似乎还有某种嘲弄。 但是世上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 一道惊艳的剑光从树林中亮起,剑气凌厉,惊起了无数飞鸟,剑未至而锋锐无匹,似乎要刺破肌肤。 “好快的剑!好强的杀气!” 姬冰雁知道此剑无法硬接,身形一挫,脚踩天罡,连退三步。 然而那柄剑却似有灵性,剑身曲折回环,变幻莫测,不离他的全身要害! 竟是一柄软剑! 武林之中,使剑的人极多,但鲜少有人使用软剑,因为驾驭极难,使用不当很容易伤到自己。而一旦练成,则威力极大,难以抵御。 姬冰雁在连续的激战之后,真气不继,猝不及防之间,身上多处已经被软剑刺伤,甚至有一处伤口在后背,可见其招数之诡异。 姬冰雁被逼的连连后退,眼看着一口气就接不上来,那人的剑招越发犀利奇诡,竟似要将其一剑毙命。 虽然身处绝境,姬冰雁却依然心思宁定,并不为眼前的攻势所惑,一招一式沉着应对,似乎根本不担心下一招也去就会取了自己的性命。 就连对手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心态,但是这样的对手最危险,若是被他缓过手来,必然极为难缠,必须尽快解决! 姬冰雁突然感觉眼前软剑的攻势好像缓了下来,招数也失去了最初的灵动,反而变得一板一眼。 然而他的压力却更大了! 因为对手已经使出了某种阴毒的掌法,每一掌看似轻柔,实质重逾千斤,淡淡的黑气凝聚掌心,还有一股腥臭之味逐渐弥漫,让他头晕眼花。 虽然姬冰雁不知道这是什么功夫,但在温家三年的经历让他很清楚,若是被这种蕴含毒力的掌法击中,性命堪忧! 这又是哪一路的高手? 第302章 也有帮手 这人正是血手组织最厉害的刺客之一——蓝衫! 不久之前,他狙杀楚留香不成,遭到胡铁花、戴独行等人的围攻,为了脱身大耗元气,调养了不少日子,还得到叶天问的灵药,这才能迅速恢复。 他与赵守正的合约还未到期,按照承诺,这个月他的行动目标就是截住姬冰雁,协助霍无病获得暗库的位置,并且最终控制暗库。 原本蓝衫对这项任务并没有什么兴趣,直到赵守正说出姬冰雁与楚留香、胡铁花之间的关系。 “若是擒住姬冰雁,诱使楚留香、胡铁花来救,到时候我再给你配几个高手,你就能一雪前耻!” 赵守正深知上次失手让蓝衫极为愤怒,现在出现了新的机会,他必定会全力以赴。 果然蓝衫全力出手攻击之下,姬冰雁已经完全处于下风,一步一步又退回了最初的战场。 在苦苦支撑了十余招之后,姬冰雁终于真气枯竭,判官笔被软剑缠住,而化骨绵掌已然迫近前胸,掌心的黑气越发浓厚。 姬冰雁明知此掌蕴有奇毒,但也无力躲闪,只能一咬牙,以风云掌全力相抗! 蓝衫自然大喜,心道:只要与我的掌力相接,毒力自然会循着经脉流遍全身,须臾之间便会毒性发作、不支倒地。 两掌相交,发出嘭地一声巨响,姬冰雁身形连续晃了三晃,口鼻都有鲜血溢出,显然受伤不轻。 奇怪的是,姬冰雁的伤势并没有预想中的那么重,而且从他的脸色来看,竟然并未中毒,双脚依然稳稳的站住了,就如同一根钉子。 莫非这小子的武功已经到了百毒不侵的地步? 蓝衫悚然而惊,但从两人交手的过程来看,他虽然招数精妙、功力不弱,但距离顶尖的境界还有不小的距离。 莫非他还有什么鬼门道不成?蓝衫沉吟不语,倒也没有趁势进攻。 这是他第二次失手!上一次化骨绵掌未竟全功还是刺杀楚留香之时,似乎只要跟那个家伙沾上边,就有怪事发生。 令蓝衫的化骨绵掌无功而返,确实很凑巧的与楚留香有关,关键就在于原本戴在温知新手上的那副天蚕丝手套。 在楚留香临别时的再三叮嘱下,姬冰雁才戴上了这副手套,想不到的是竟然在紧要关头让他逃过一劫。 霍无病此时已经调息完毕,控制住了体内的伤势,狞笑着握紧了手中的月牙铲,说道:“姓姬的小子,现在我们前后夹攻,你还有几分胜算?” “若是束手就擒,说出暗库的所在,我们自会饶你一条性命!” 说话之间,月牙铲上的银环发出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就如同死神的催命铃声一般。 不过,他还是小看了姬冰雁的坚忍和勇气。 姬冰雁冷冷一笑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就是拼了这条性命不要,也不会让这些东西流毒天下!” “既然如此,那你就好好接着佛爷的疯魔杖法吧!” 言犹未尽,一股席卷天地的毁灭气势袭来,瞬间将姬冰雁笼罩其中。 自己的得意武功还没来得及施展,被姬冰雁抢占先机,击倒在地,让霍无病极为恼怒,此时更是尽全力出手。 与此同时,向来不循什么江湖规矩的蓝衫也出手了!手中软剑一抖,便是三十六路春水流剑法,剑走轻灵,绵密细巧。 两人一前一后、一刚一柔,姬冰雁真气耗尽之后,身法迟缓,眼见就要身受重伤。 就在此时,一声怒喝传来,势如雷霆的一拳从天而降! 目标依然是霍无病的肩膀,出拳的依然是胡铁花! 自从收到楚留香让卓不凡带回的讯息之后,胡铁花便喜不自胜,当即就要前往温家,却被高亚男拦住了。 “姬冰雁在明,我们在暗,才能找出幕后之人!” “你的意思是把那只雁当作诱饵?”胡铁花很不满意的问道。 “这就叫做守株待兔!”高亚男耐心的解释道,“我猜测楚留香的意思也是让你暗中监视,这对于他也是最有帮助的方式。” 胡铁花、高亚男两人赶到温家的时候,正好看到有几辆装满药材的大车出门,高亚男目光闪动,突然说道:“第二辆车有问题!” “你看这几辆车都装的是一样的药材,看起来量也差不多,但是中间那一辆的车轮痕迹特别深,可见其里面装了不一样的东西。” 胡铁花的目力也不弱,也看出了其中的不同,再看了看四周监视的耳目,沉吟道:“我敢跟你打赌,姬冰雁就藏身其中!” 两人循着车辆来到了药材仓库,跟着姬冰雁进入秘道,但从秘道出来之后却失去了他的踪迹,因为沼泽密布,不敢深入,只能分头在附近搜寻。 此时听到不远处竟然传来了打斗之声,胡铁花即刻飞奔而来,看到了姬冰雁被前后夹击的一幕。 胡铁花见到霍无病,眼睛都红了,这就是杀害了宋甜儿全家的凶手,上次被他侥幸逃脱,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 霍无病听到身后恶风大作,便知不妙,那股威猛的拳风更是颇为熟悉,当即撤步拧身,手中月牙铲一转一横,便是一招“铁锁横江”,守住门户。 拳风与月牙铲相撞,劲气四溢,竟然是胡铁花略胜一筹,将霍无病震退了两步,而自己则只是身形一晃。 但是霍无病反击来的很快,疯魔杖法也是武林中的绝学,胡铁花若是仅凭一对肉掌,也无法在百招之内将其击败。 他只是希望先将胡铁花缠住,蓝衫在数招之内制住姬冰雁,那就大功告成了! 蓝衫也是这么想的! 春水流剑法突然一变,转而施展了他最擅长的武当纯阳剑法,气势凌厉,剑气纵横,姬冰雁身上连连中剑,仅凭着最后一点毅力和本能苦苦支撑,不愿放弃。 眼见姬冰雁已经招数散乱,蓝衫朗声大笑道:“看我的追魂三连环,小心你的鸠尾穴!” 追魂三连环乃是纯阳剑法中的杀招,目标正是胸前任脉的要穴。 就在此刻,不远处响起了女子的声音:“看我的清风徐来,小心你的灵台穴!” 在姬冰雁听来,此声犹如天籁,清越无比,满是骄傲! 第303章 擒贼 在蓝衫耳中,说第一个字的时候似乎还有一段距离,而到了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已经近在咫尺了! 比声音更快的是剑气! 他虽然没有看到人,但从剑意、气势来判断,便知道大事不妙,这的确是号称剑法无双的清风十三式! 而这个新来的对手,则是与他在秘道地牢交过手的那个女子,怎么短短数十日之后,此人的剑法精进如此之快? 蓝衫再也顾不得姬冰雁,连忙回身变招,却不敌高亚男蓄势已久的一剑,被她轻易的攻破防御,刺中了右肋。 不过,作为一个惜命谨慎的刺客,他的蓝色外衣还加了一件轻薄的软甲,只是受了轻伤。 高亚男面若寒霜,盯着眼前的刺客,他们算是第二次交手了,彼此对武功、剑路都很熟悉,虽然一招得手,但也不敢轻忽。 姬冰雁侥幸逃过一劫,此时见到倏然而至的女剑客,英姿秀挺、矫矫不群,不由得心跳加速了许多,尤胜刹那之前的生死关头。 以如今的局势而言,他们占有微弱的优势! 姬冰雁深知此时不可分心,将一切绮念抛诸脑后,快速的计算起来。 自己虽然真气不继,但还能勉强抵挡金刀门的人数十招。 胡铁花已经占了上风,百招之内就能击败对手,而高亚男的武功明显不弱于蓝衫刺客。 若是对手够聪明,应该尽快寻找脱身之计,而不是继续缠斗。 高亚男却是不管这些,只想着这家伙的剑法不错,这次绝不能放跑了他! 当下也不说话,随手又是一招“清风绕梁”,剑光飘忽不定,又将蓝衫逼退了三步,胸口多了三处剑伤。 蓝衫心中更是惊异,想不到这女子如此悍勇,自己的纯阳剑法在清风十三式之下似乎处处是破绽。 而高亚男也微微皱眉,自己的剑每次将要重创他的时候,就会莫名其妙的差三寸,对手的轻功身法不弱啊! 她是个行动派,既然一招解决不了,那就再来三招! 清风如梦、清风拂弦、清风长空! 这三招是清风十三式中奥妙高深的招数,以高亚男的境界本来是无法驾驭的,但在秘道之中惊天动地的一战锤炼之后,她已经脱胎换骨了。 这三剑施展出来,犹如清风无处不在,又如何能够防御呢? 蓝衫几乎毫无还手之力,被逼得连连后退,手臂、双腿、胸前、腰间,添了十几道剑痕,浑身浴血。 随着蓝衫的不断后退,两人与胡铁花、霍无病战团的距离也越拉越近了! 高亚男心道此人的武功莫非退步了不成,怎会毫无还手之力? 而姬冰雁灵光一闪,猜出了蓝衫的意图! “小心胡铁花!” 原来蓝衫的步步后退固然是慑于高亚男的精妙剑法,却也是他设置的陷阱! 作为刺客,他与姬冰雁作出了相同的判断,那就是正面对决赢不了,甚至可能全军覆没!那就只能兵行险招! 想不到,就在陷阱即将成功之际,被旁观的姬冰雁喊破。 那就不能再等了! 蓝衫身形一缩,三十六根夺命飞针突然向着胡铁花射了出去,随后一剑直刺其后心,竟然丝毫不顾身后高亚男的威胁。 这就是在赌! 他赌高亚男的反应没有这么快,也在赌胡铁花在前后夹击之下必然会崩溃。 如果没有姬冰雁的那一声,或许他还真的有机会。 但得到提醒的两人都发挥出了比预想中更完美的反应,胡铁花的双拳竟然能够在震退霍无病之后,还有余力应付偷袭的飞针。 而高亚男的剑也比他预想的更快一点,而且这一剑更是清风十三式最高深的一招——清风与归! 即便以高亚男的境界还无法完全领悟,但只发挥出四五成威力的清风与归还是无比犀利的刺穿了蓝衫的所有防御,剑气入体,他的真气顿时为之一窒,又结结实实的挨了胡铁花一拳! 一声巨响之后,蓝衫被轰出了数丈开外,重重的摔倒在地,仅靠一口真气支撑,却再也无力反击。 “小高,你怎么样了?”胡铁花问道。 “没事!你小心他的月牙铲!”高亚男平静的答道。 “你去对付那几个金刀门的,我来收拾这个恶僧!” “好!”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问一答,寥寥数语,但是在姬冰雁心中却是掀起了不小的波澜,知道这两人并肩作战已久,心意相通。 高亚男刚才看到胡铁花陷入险境时的目光,也让姬冰雁五味杂陈,这里面蕴藏了深深的情意。 姬冰雁少小离家,在外漂泊了十几年,从未对任何女子动心,却在第一眼见到高亚男之后,瞬间便被吸引住了。 平日里冷静自持的人,一旦动情,则往往比寻常人更为炽烈,也更难控制。可惜的是,她的心中已经有了胡铁花。 胡铁花自然没有这么细腻的心思,他现在满脑子想的就是将这个霍无病捉回去,让宋甜儿亲手报仇。 霍无病失去了蓝衫这个强援,金刀门的人都纷纷被高亚男的剑气点中要穴,倒地不起,被迫陷入与胡铁花的苦战之中。 毕竟先前受过伤,心神不宁,又有高手在侧,霍无病的疯魔杖法再也无法发挥毁天灭地的威力,而只能在胡铁花的双拳之下被动防御。 两人激战了百余个回合,胡铁花终于寻到破绽,一拳击中了霍无病的小腹,强劲的真气涌入,顿时令他体内犹如翻江倒海一般,大口大口的鲜血狂喷而出,手中的月牙铲也握不住了,摔落在地。 胡铁花心愿得偿,一脸得意的看着霍无病,而他的悍勇之气终于泄了,一头栽倒在地,再也无力挣扎。 高亚男走过来,以长剑在他身上连点了数下,封住他的要穴,说道:“这些人怎么能够运回拥翠山庄去?” “这还不容易!“胡铁花大笑道,”你的轻功好,回去通知一声,让他们派两辆车来,扔到大车上不就行了?” “这倒不用!暗库之中便有几辆大车,我暂借使用一下即可!”姬冰雁也从迷思中清醒过来,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第304章 上策 “你这小子出去这么多年,倒是比原来长得俊了些!”胡铁花此时才有时间与多年未见的老朋友打个招呼,言语之间颇为随意。 在他的印象中,姬冰雁长得黑黑瘦瘦,话也不多,但是很讲义气。 再度重逢,见姬冰雁的身高只比自己略低两指,眉宇之间却显得比实际年龄成熟许多。 姬冰雁淡淡一笑道:“你还是这么没心没肺,口无遮拦!想必饭量不错,怪不得能长这么高大!” “这是高亚男,清风女剑客,甚为了得!” “这是我穿开裆裤时候的朋友,姬冰雁,别看他一副木头木脑的样子,鬼点子多着呢。” 胡铁花的介绍倒是简单,但高亚男却觉得姬冰雁一点都不简单! 在他们没来之前,一人独战霍无病、金刀门、蓝衫,临危不乱,还能重伤其中数人,武功可见一斑,性情必然也极为坚毅。 而且,在他们之前就预判到了蓝衫的图谋,抢先喊破,让他们有了提防,才能如此顺利的解决对手,眼光和心机更是一流的。 姬冰雁面对强敌之时丝毫不乱,跟胡铁花唇枪舌剑也是不落下风,但是在高亚男的目光中却显得有些慌乱。 “噫,你这小子还会脸红啊?”胡铁花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呵呵笑道,“你比我还大两岁,莫不是没跟美貌姑娘打过交道吧。” 高亚男似嗔非嗔的白了他一眼,讥讽道:“听起来你倒是很有经验啊,说来听听!” 实质心中对于“美貌”二字,高亚男还是有些窃喜,心想:他看起来不解风情,倒还是有些眼光的。 两人只是习惯性的斗嘴,但在姬冰雁看来,高亚男脸上容光焕发,对胡铁花的情意不加掩藏,心里难免失落。 他咳嗽了一声,强行转了话题,提醒道:“你们去看一下蓝衫怎样了?我回去找马车来。” “你这个朋友不简单!”高亚男看着姬冰雁不疾不徐的步伐,点头评价道,“单就心性坚韧、随机应变这八字,能做到的人就不多。” 胡铁花心胸开阔,听到有人夸奖自己的朋友,自然是高兴的,咧开嘴笑道:“良骥不与驽马为伍嘛,我胡铁花的朋友都不差!” 两人来到蓝衫匍匐的草丛之时,才发现哪里还有人在! 蓝衫以自己的外衣撑了起来,遮人耳目,而自己则早已悄无声息趁乱逃遁。 “这家伙好生狡诈!” “嗯,据说他本就是血手中最出色的刺客,有些手段确实出色。” 展现在他们眼前的一条深深的壕沟,上面还有零散的血迹,真是没法想象在重伤之下的蓝衫还能在短时间内挖出逃生的通道来。 过了不多时,便有两辆大车缓缓驶出,姬冰雁让驾车之人回去,嘱咐道:“这车暂且借你们一用!三日后请归还此处。” “你不跟我们一起走?”胡铁花笑问道,“拥翠山庄之中聚集了天下高手,你不想见识一下?” 姬冰雁摇了摇头,说道:“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办!” 胡铁花知道他就是这个性情,若是问他有什么事,估计也不愿意说,只好耸了耸肩说道:“等这件事办完了,我们叫上老臭虫,找个地方好好喝一顿酒!” 姬冰雁当然有事要办,一方面要尽快开发出新药,能够取代原先的逍遥丸的部分功效,而又不至于成瘾的效果,另一方面,也要保证温家的正常运转和上百人的生计。 但去一趟拥翠山庄,见见天下英雄,也并非全无兴趣,只是他对高亚男一见钟情,心中深深刻下了她的倩影,却又相见恨晚,也就不愿与他们同行。 胡铁花、高亚男回到拥翠山庄之后,先将霍无病等人关押起来,随后便与李观鱼、无花、卓不凡等人商议下一步的行动。 “楚留香已经前往金陵,我们这里也不能落后。”卓不凡率先开腔,“不如就趁着金刀门这些人在我们手上,证据确凿,彻底解决这个依附于叶天问、赵守正的门派!” “善哉,善哉!”无花淡淡一笑道,“卓施主准备如何解决?” “当然是先礼后兵!若是他们弃暗投明,自然最好。如若不然,一并擒拿了事!”卓不凡已经想好了对策,因此答得极为顺畅,“不用李前辈出马,我带几个人前往就行了。” “我也去,我也去!”听说有架可打,胡铁花兴奋的搓了搓手,自告奋勇的报名。 李观鱼没有表态,只是捻须沉吟,倒是无花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摇头。 “莫非你小看我卓不凡?拿不下金刀门么?” 对于这个江湖上与自己齐名的和尚,卓不凡总觉得他太过虚伪,满口慈悲为念。见此情景,当即怒目而视。 “非也,非也!卓施主的武功自然极高,再加上一两位高手辅助,小僧相信金刀门上下无人能敌。” “那你因何发笑?” “小僧是在笑,若是我们不问缘由,恃强凌弱,与叶天问、赵守正何异?”无花目视李观鱼,缓缓说道,“金刀门毕竟也屹立江湖百余年,不可以如此轻率!否则对于拥翠山庄在江南的声誉,也有极坏的影响。” 这番话倒是合乎情理,李观鱼适才沉吟,也是出于这方面的顾虑。 他抬头看了看无花,缓缓说道:“无花大师看起来智珠在握,必有良方吧。” “不敢,不敢!”无花合十一礼,随后说道,“不如李前辈修书一封,选个金刀门的弟子带回去,交给其掌门王天霸。” “哦,信上怎么写?” “信上就写,与贵派弟子发生了误会,致使有所伤损。为了双方能够解开误会,冰释前嫌,特邀请王掌门前来一晤。” “金刀门有六七名弟子在我们手中,再加上李庄主诚意相邀,他多半便会前来,说明其中因由。到时候,我们自然就有了化敌为友的法子。” “嗯,说得好,说得好!面面俱到,怪不得天峰曾说,你已经是青出于蓝了!” “那是恩师谬赞!”无花笑着说道,“李庄主想必早有定计,不过借着小僧的嘴说出来而已。” “不凡啊,若是王天霸故意拖延不来,那就要劳动你的大驾亲自前去喽!” 李观鱼拍了拍卓不凡的肩膀,以示嘉勉,也免得少林、昆仑的争执伤了彼此的和气。 第305章 逍遥在握 “楚大哥、蓉儿妹妹,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在巨鲸帮总舵,正在处理帮务的于平见到这两位不速之客,露出惊喜的神情,随即对手下人说道:“这是我们巨鲸帮的贵宾,我们有要事谈,你们先出去吧!” “看守好门户,不许外人进来!” 几个身高马大的汉子凛然听令,都纷纷站起身来,向楚留香、苏蓉蓉行礼之后,鱼贯而出,显得秩序井然。 “这段日子,看起来你管理巨鲸帮很有成效啊!” 楚留香自然看得出,能够将原本有些散漫的帮众调教的规规矩矩,绝对是有两把刷子,“杜大成将巨鲸帮交给你,确实是明智之举。” “楚大哥抬举了!”于平客气给两人倒上水,解释道,“老杜帮主身体有恙,就将这些帮务琐事一并交由我处理,我也只能勉力为之。” “我都是按照楚大哥的教导去做,不可以利欲熏心,多行善事,帮内弟兄也都说我处事公道,愿意听我的。” “古人说,公则生明、廉则生威!要想统御数百帮众,这一点必然要切记!” 于平连连点头,说道:“楚大哥教我的武功,也不曾荒废,自觉精神健旺、体力充足!就是还有几个疑难不明之处,正好向楚大哥请教。” 楚留香含笑看着于平施展拳法,见他身法轻灵、出拳有力,便知他确实颇有天分,当即点拨了几句,让他有种茅塞顿开之感。 于平一趟拳打下来,也有些气喘吁吁,连着喝了几口水下去。 苏蓉蓉站起身来,朝着他盈盈一拜,吓得他赶紧站起身来,将苏蓉蓉搀扶起来,说道:“蓉儿妹妹,何故如此,折煞我也!” “我与楚大哥刚刚去凭吊了兄长,见他坟前干干净净,草木整齐,还有不少供果鲜花,便知是于家大哥时时照应,这一拜乃是聊表谢意。” 苏蓉蓉擦去眼角沁出的泪花,感激的说道。 “是啊,当时我就跟蓉儿说,看来这于平兄弟做事稳妥,不忘旧情,是个值得深交托付的朋友。” 于平连连摇手道:“青山是我多年的好友,不幸身亡,我总要尽一份心意!每隔些日子过去看看,哪里值得感谢呢?” “楚大哥,你们这次来,应该不仅仅是为了凭吊青山吧。”于平自从代为掌管巨鲸帮之后,历练的多了,自然也就成熟了许多。 “若是有什么事需要小弟出力的,尽管吩咐!”于平一拍胸脯,豪爽地说说道,“小弟一定全力以赴!” 楚留香赞许的点点头,看了一眼窗外,于平立即反应过来,说道:“楚大哥放心,没有我的命令,他们不敢擅入!” “事实上,与我上次来金陵是同一件事!”楚留香也不隐瞒,将与此事相关的前因后果简约的说了一遍,因为牵涉颇多,于平还不时发问,足足讲了小半个时辰。 “原来如此!”于平长出了一口气,这才将整件事串联了起来,楚留香口中提到的金陵府、守备军、监察御史,甚至正一道、天龙帮,或官场、或江湖,都是金陵极为紧要的存在。 “楚大哥,您是自己人,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于平沉思了片刻,说道,“我们巨鲸帮与金陵府的关系确实密切,但也仅限于下属的巡检司,与刘文正这样的知府高官却没有机会接触。” “如果楚大哥有什么讯息想要传递进去,我倒是可以通过巡检司尝试一下。” 楚留香微笑着说道:“这就行了!我有个消息,是刘知府感兴趣的,若是能让他知道,倒也是个机会。” “至于守备军、监察御史那一边,我们从来没打过交道,估计也帮不上什么忙!”于平有些歉意的说道。 “不过,天龙帮的朱帮主倒是与我们的杜老帮主关系甚笃,若是他老人家出面,朱帮主一定会给几分薄面的。” “甚好,甚好!”楚留香心中高兴,赞道,“若是如此,于平兄弟就是帮了我们的大忙了!” 三人又商议了片刻,最后商定由于平先去找杜大成约请天龙帮的帮主,而楚留香则再考虑一下如何将信息隐晦的传递给刘文正。 “楚大哥,我们直接写一封信,让于平转交巡检司不就行了吗?” 回到畅心苑的苏蓉蓉有些不解的问道,“只要刘知府看到内容,知道逍遥丸在我们手上,自然会来找我们。” “哈哈,蓉儿,没有这么简单!”楚留香斜倚在可以看到秦淮河景致的软榻之上,笑着解释道,“巡检司绝不会随意将书信上呈,总要检验查看,那不就泄露了知府大人的秘密了吗?” “这件事若是宣扬出去,刘知府的名誉、声望都会有极大的影响,对于我们来说也可能弄巧成拙、适得其反。” “楚大哥有什么好办法吗?” “刚才还没有,不过被蓉儿你提醒之后,倒是想到了一个!”楚留香摸了摸鼻子,举起了畅心苑内收藏的一把折扇。 这不是一把普通的折扇,象牙为骨、泥金宣纸为面,最为难得的是扇面的“烟雨时晴图”飘渺传神,传为宋人所画,价值千金。 见苏蓉蓉疑惑不解,楚留香淡淡一笑,刷的一声打开扇面,将其翻转过来,又从软榻旁取过狼毫大笔,写下了四个大字:逍遥在握! 字体飘逸有力犹如龙行在天,与正面的山水相映成趣,苏蓉蓉很少见到楚留香动笔,不禁脱口赞道:“好字!” “以巡检司的想法,是巨鲸帮想要讨好刘知府,所以才找到了这么贵重的礼物,不会怀疑到其他地方。” 苏蓉蓉眼前一亮,抢着说道:“但是在刘知府眼中,明显新写上去的这四个字就能让他明白,逍遥丸在我们手中!” “对!”楚留香搁下笔,补充道,“从名单上看,刘知府对于逍遥丸的需求量很大,几乎每过三五天就会补充。如今姬冰雁那边已经断了几天,或许他也已经开始有所怀疑了。” 第306章 老巡检 “于平啊,你这次下的本钱不小啊!” 巡检司的主官叫孙休,是个外形干瘦的老头子,看起来其貌不扬,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但于平却丝毫不敢怠慢。 孙休管着金陵城内的治安、缉盗,可谓千头万绪,标准的官卑而权重。 能够在这个位置上稳稳当当的坐上二十年,不仅说明其才干,也证明其与历任知府都能相处和谐。 在杜大成向于平转交帮务的时候,特意提醒他,对于这个老头必定要恭恭敬敬,不可有丝毫怠慢,这关系到全帮的生计。 孙休拿到那把扇子,只是瞄了几眼,便看出价值不菲,却也未免有些奇怪:巨鲸帮怎么突然要给知府送礼,莫非其中有什么隐情? 别看孙休面容干枯,但一双眼睛却是颇有犀利,似乎能看到于平的心里,幸亏他也早有准备,从袖中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塞了过去。 “巡检大人,您也知道,我们这生计都是靠着刘知府和您两位才能做得下去,最近我们听说刘知府有些不满意,想要将我们换掉,所以不免惶恐。” 这倒也并非空穴来风,上一次巨鲸帮在苏青山的事情上没能完成任务,留了个尾巴,让刘知府大失颜面,因此对于巨鲸帮颇有不满。 见孙休点头,于平继续说道:“我与杜老帮主商量,还是想要给刘大人送个礼,表示一下我们的忠心。又打听到刘大人崖岸高峻,等闲的东西也看不上,这才砸锅卖铁搜罗了这么一件。” “因此,还请巡检大人替我们美言几句,您老说一句话,顶得上我们的千言万语,莫要断了几百名弟兄的生计!” 孙休嘿嘿笑了两声,声音有些沙哑,上下打量着这个刚上位的年轻人,心中也有些感慨。 看起来杜大成是铁了心的想要退居幕后了,不过他选的这个年轻人倒还不错,说话办事都很周到,很懂规矩,也知道进退,该给的孝敬还增加了一些。 既然大家都合作这么久了,也无谓换一家再承办此事,若是刘大人不解气,无非就是再多收一些嘛。 “看在杜老帮主的面子上,我也不好推辞。”孙休熟练的将银票一卷,塞进了袖子,“这份礼物我也会帮你转送上去,但是刘大人最后怎么决定,也不是我能做的了主的,你明白吗?” “明白!明白!”于平点头哈腰,态度越发恭敬,“总归是我们办事不力,杜老帮主颇为羞愧,还自断一掌!只要刘大人开恩,您老人家帮忙,巨鲸帮自当重谢!” 听到于平在“重谢”这两字上特意加重了语气,孙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挥了挥手道:“你能明白就好!这一两天刘大人就会来巡检司视察,安心等消息吧!” 于平突然又加了一句:“若是知府大人愿意接见,我等也会不胜荣幸!” 孙休笑了笑,没说什么,心道:毕竟还是年轻人,有些异想天开了了,刘文正怎么会见你? 每月当相应的会费到了巡检司之后,刘大人就会亲自驾临,在正式入账之前,拿走最大的一块。 不过,这一次有些不同,刘文正大人走进巡检司的时候,明显心情不佳,嘴里还在不停的咒骂着什么。 由于他的一条腿有旧伤,所以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再加上心里有事,差点被高高的门槛绊了一跤。 孙休连忙上前将他扶住,抢先说道:“下次卑职一定将这个门槛截短,以惩其对大人的不敬之罪!” 刘文正本是满肚子邪火没处发,倒是被孙休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给引开了,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就坐下了。 这笔会费金额极大,是刘文正每年俸禄的数十倍,所以他绝不能假手于人,只好每次都亲自来取,就连孙休做账,也要由他监督。 “大人,这是您的!”孙休为刘文正做这件事已经好多年了,流程都很熟悉,也没有什么废话,就将八张一百两的银票奉上。 “八百两?怎么比以往多了二百两?”刘文正随手一捻,便知有异,有些惊讶的问道。 “大人,最近巨鲸帮的老杜准备退休,将所有事宜都交给了晚辈于平打理。”孙休规规矩矩的站着,一五一十的禀报道,“年轻人嘛,热情高,做事也利落,比起以往收的多了些,因此孝敬大人的那一份也就涨上去了。” “说到底,还是大人治理金陵府有方,这才让航道繁忙、百业兴旺啊!” 孙休的态度让刘文正很满意,而他说的话更是令其心花怒放,他笑着说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坐下说吧!” 孙休却不坐,说道:“上下尊卑有别!您别看我岁数大,体力还不错呢,站着回话就好!” 这正是上位者最喜欢看到的下属,有办事能力,从不恃功而骄,刘文正点头道:“既然你都帮那个,那个叫于平的说好话,我也就网开一面,不再追究他们的过失了。” “对了,这些年会费的账本在不在,给我看看!” 刘文正将银票塞好之后,想起了那件烦心事,眉头又皱了起来。 孙休不敢怠慢,将账本捧了出来,小心翼翼的问道:“我看大人有忧虑之色,莫非就与这会费有关?” “老孙啊,你猜的不错!”刘文正翻开账本,一边翻阅,一边答道,“有人居然说我假公济私,截留会费,中饱私囊。” 孙休一惊,忙问道:“是谁这么大胆?在金陵府的一亩三分地上还敢捋大人的虎须,待卑职好好收拾他!” 他这么说倒不是吹牛,以他对金陵的掌控和手底下的鸡鸣狗盗之徒,让某人家里多上几副甲胄弓弩还真不是难事。 “老孙啊,你的忠心本官都知道。”刘文正心里多少有些安慰,但还是摇了摇头道,“但是这个人你没法动,就连我也没法动!” “什么?金陵府还有这样的人?”孙休一时也有发懵,心想,“就连金陵守备军的王将军见到大人也得礼让三分,还有哪位高官?” 刘文正也没心情跟他打哑谜,食指向上顶了顶,说道:“监察御史孔宏文!” 第307章 丢卒保帅 嘶…孙休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是这个油盐不进的家伙,怪不得大人说全金陵府没有人能够搞得定。 自从数年前这位孔御史到任,已经接连参倒了十余名官员,就连文武两位主官也没有逃过,被吏部记档,还被天子降旨申斥过。 无论是刘文正还是王腾飞都试图拉拢他,倒不是为了能让他说好话,只希望这家伙不要添乱,但什么手段都尝试过了,都不管用。 不过,他有一件好处,那就是从来不无中生有、捕风捉影,每一件事都要有足够的证据才会上奏。 “这个事只有大人和我知道,就连这账本我也收藏的极好,按理来说不可能会有证据流出去。” 孙休挠了挠日渐稀疏的头顶道,“就算是巨鲸帮,也不了解细节!再说,孔大人从来不跟江湖中人打交道,也不可能从他们嘴里知道。” 刘文正苦笑了一声,问道:“我们收上来的这些会费是干什么的?” “当然是用于贴补每年的府学啊!这项举措不是还得到朝廷的嘉奖,通令天下效仿吗?” 原来是朝廷给府学拨付的资金不足,下旨让各地自行筹措,金陵府就想出了收取会费的方法,最初收取的并不多,能够把府学的缺口填上就行了。 但是,人心总是贪婪的,当看到这笔银子并没有进入公账,而是由巡检司直接收取拨付,自然而然就有了截留的想法,而且胃口越来越大,收取的金额也就越来越高。 到了这两年,收取的会费大部分都流进了刘文正的腰包,只有一小部分用于府学。 孙休自然清楚这其中的来龙去脉,不解的说道:“我们每年拨付府学的钱,一文都没有少过啊!” 刘文正摇着头说道:“我们每年拨付的银两是一样的,府学那边都有记录,孔宏文还亲自去查过,倒是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可是,他随便找了两个船主问一下,便知道这些年的会费已经涨了数倍,再加上来往船只数量并没有下降,多出来的钱去了哪里?” 饶是孙休老奸巨猾,也被这个简单的算术给问倒了,根本找不到借口! 他看了看面沉似水的刘文正,突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会费都是由巡检司收到,统一拨付也是由巡检司办理,刘大人该不会是想把锅扣到我的头上吧? 想到这儿,他的脸色煞白,汗就下来了,这可不是小事!单单就挪用府学之钱款这一条,就足够让他掉脑袋。 “卑职素来唯大人马首是瞻,兢兢业业,一切都要仰仗大人了!” 这不能怪孙休多心,刘文正还确实有过这个念头,将他推出去定罪。 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 一来,孙休鞍前马后这么多年,算是自己的心腹,也知道不少隐秘之事,若是泄露出去,必然极为不利。 二来,若是连孙休也保不住,其他人必定更加自危,对于自己的威望和声誉也是极大的影响。 他起身扶起了跪倒在地的孙休,宽慰道:“不必如此慌张!现在孔宏文只是怀疑,毕竟他还没有拿到确切的证据,几个船主的口供毕竟作不了数。” 随即他的脸色变得更加严峻,沉声说道:“当务之急,是要拉住巨鲸帮!” “大人有何良策?若是有什么需要巨鲸帮做的,我亲自去安排!” “现在是那个叫什么于平的人管事吧?让他立刻做出一套账册来,与府学的拨款数目大致对上!” ”然后,再让他去通知各位船主,对外不许说出会费金额,否则就不要在金陵府出现!“ 刘文正身居高位多年,大风大浪经历了不少,知道遇到问题之时必须当机立断、有所取舍。 “如果孔宏文死追不放的话,最后一招就是让巨鲸帮找个人把这件事扛下来,就说是私吞截留了,撇清你我的关系就行。” 这一番布置虽然仓促,但也是极为老到,但其中的关键在于巨鲸帮。 “大人的计划自然是极好的,但巨鲸帮愿不愿意顶这个锅,我也不能肯定,毕竟这是杀头的罪名啊。” 刘文正嘿嘿冷笑了数声,说道:“这等江湖帮会,只有依赖官府才能生存下去,岂敢违抗!” “你不妨告诉他们,若是按我说的做,今后三年的会费他们多留一成!”刘文正也知道要给点好处,才能让人家卖命。 “但若是不听话,不要说这门生意轮不到巨鲸帮,今后我也会全力肃清不法江湖帮派!” 孙休连连点头,暗赞这位刘大人果然是老奸巨猾、杀伐决断,只要按着他的布置,顶多承认一个失察的罪名,不痛不痒。 “卑职一切都按照大人的吩咐去办!”孙休终于放下心来,总算不用去当替罪羊了。 “哦,对了,还有一件东西要送给大人。” 见刘文正忍不住打了几个哈欠,又揉了揉已经有些酸痛的左腿,起身要走,孙休连忙取出那柄折扇,递了过去,刚才心情慌乱差点忘了此事。 “这就是巨鲸帮的于平托我转交给大人的礼物,说是还请大人多多关照!” 刘文正接过折扇,随手一甩,起初并不在意,但是仔细看了几眼,却不免有些惊异的问道:“他们从哪里搞到的?” “这个卑职就不知清楚了!大人觉得还不错?” “岂止不错!算得上是一件宝物啊,这象牙,这宣纸,还有这幅画,大约皇宫大内都未必有这么好的扇子。” 刘文正一边说,一边将扇面翻了过来,“逍遥在握”四个大字跃然纸上! 咦,这背面的字怎么像是新写上去的?刘文正闻了闻,似乎还有墨香传来,字倒是不错,但岂不是大大降低了这扇子的价值? 哎,江湖人终究是草莽啊! 而且“逍遥在握”也不通啊,哪怕是写个“清风入怀”也应景的多。 不对! 联想到延误了好几天都没送来的逍遥丸,而自己派去催问的人也没有回音,刘文正的脸色顿时变得严峻起来,莫不是在暗示我逍遥丸在他们手中? 怎么巨鲸帮也会牵涉其中? 各种思绪纷至沓来,让他许久沉吟无语。 第308章 明日一晤 “老孙,巨鲸帮那个于平给你这把扇子的时候,还有没有说过什么特别的话?” 见刘文正神情大变,如临大敌,孙休就猜到扇子中可能藏着什么紧要的东西,不敢怠慢,细细回想当时于平的言语。 “哦,对了!于平说过,若是知府大人想接见他们,必会十分荣幸。”孙休终于想起来了,但又摇着头补充道,“当时我就觉得他是痴心妄想,大人怎么可能…” 说到这里,孙休突然似有所悟的停了下来,暗忖:莫非这就是他的暗示? 刘文正的左腿摔伤之后,治疗时出了岔子,不仅未能痊愈,还损伤了腿中的主要经脉,每日都要发作几回,剧痛从小腿一直蔓延到头顶,可谓苦不堪言,如在地狱中煎熬一般。 幸亏得人指点,延请了姑苏的名医叶天问,给他服用了逍遥丸之后,不但痛苦全消,而且神清气爽,处理公务都比以往快了许多。 久而久之,每日一颗逍遥丸就成为了习惯,若是一日不服,腿上的疼痛就会变本加厉,精神也是萎靡不振。 幸亏叶天问对于逍遥丸的供应素来及时,即便价钱高一些也无所谓,而叶天问所提的要求,只要在他的职权范围之内,不太出格,他也就一一允准。 他对于叶天问也并非毫无警惕防备,也大概猜得到其意图,却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朝廷本来就对江湖中这么多门派有所忌惮,担心他们以武犯禁,就算让叶天问消灭十个八个又能如何,说不定还能得到褒奖。 至于叶天问与金陵守备军之间的来往,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过问。 但是,这次逍遥丸的供应延迟,很可能说明叶天问也出了问题,自己倒是要小心,不要被牵连进去。 想到这里,他沉吟着说道:“你去向巨鲸帮的于平传个话,就说这把扇子本官很喜欢,尤其是背面的书法不错,本官很想见一见这个人,最好就在明天。” 刘文正不相信巨鲸帮的那帮江湖草莽能想到这么巧妙的暗示,他们根本就不是叶天问的对手,他们最多也只是个传话的人。 而能写出“逍遥在握”这四个字的人,才是叶天问真正的对手,也是自己需要见一见的人,否则再拖个三五天,逍遥丸就要断供了! 这才是他迫不及待的真正原因! 孙休自然不清楚在这一瞬间刘文正脑子里闪过了多少念头,但是堂堂知府纡尊降贵的与江湖人见面,还如此急切,多少让他心中有数。 作为一个近乎完美的下属,孙休就算猜到了什么,也不会说出来,他郑重的拱手道:“请大人放心!这件事我马上去办,大人若有要事,可以先回府衙稍候!” 见刘文正点头应允,孙休立即出门,快马加鞭,一路烟尘直奔巨鲸帮的总舵。 自从将扇子递上去之后,于平一直有些惴惴不安,担心适得其反,反而连累了巨鲸帮的兄弟。 “于平兄弟,无需担忧!”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着安慰道,“你们巨鲸帮是他的财源,合作多年,绝不会这么轻易断绝。” “再说,刘文正所用的逍遥丸已经持续了好几年,用量极大,早已经无法脱离其药性控制了!绝对不会容忍断供!” 苏蓉蓉也帮着安慰道:“于家哥哥,楚大哥说话素来极准,你安心等待即可!” 于平终究难展愁眉,说道:“我当然相信楚大哥!但是,几百号兄弟的生计并非小事啊!” “如果我料想不差,刘文正的回音就会在这一两天。” 楚留香言犹未了,屋外突然传来了通报之声:“巡检大人到了,巡检大人到了!” 于平霍的站起身来,喜出望外!孙休亲自到来,那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还没等他开门迎接,孙休却已经汗水涔涔的闯了进来,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毕竟是五十多岁的老人了,体力不如以往。 孙休喘匀了气,正要说话,却发现屋里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美貌的小丫头,另一个风度翩翩、含笑而坐,倒像是哪家的王孙公子。 “于平,这是何人?知府大人有话!” 他的目光往左右一扫,意思是他要说的话关系重大,让这两个人出去! 楚留香站起身来,拱手一礼,淡然笑道:“巡检大人,若是刘大人想要问折扇的事情,在下倒是应该在场。” 他一语道破天机,孙休上下打量了几眼,问道:“你知道多少?” “在下楚留香。这柄折扇是我委托于平兄弟送上去的,背面那四个字也是我写的。”楚留香好整以暇的揭开了谜底,“你说我该不该在场?” 孙休看了看于平,见他不住的点头,便知道眼前的人正是刘文正想要会面之人,竟然如此年轻倜傥。 “既然如此,我也就开门见山了!”孙休知道事情紧急,不敢耽搁,对着楚留香说道,“刘大人对于扇面上的书法甚是欣赏,明日就想要与阁下一晤,希望你不要推却。” 对于孙休来说,对于一个平民百姓这么说话,已经算是极为客气了,平时他对于平甚至是连正眼都不瞧一下的。 “可以!不过,我有两个条件。”楚留香缓缓说道,“于平兄弟要与我一同前往。” “没问题!”孙休当即答应了下来,巨鲸帮还有会费的事情,正好一并解决了。 “第二个条件,地方由我来定!” 孙休这下子有些恼火了,堂堂的金陵知府,正三品的高官,愿意跟你见面已经很难得了,居然还提这种要求。 但他又想起刘文正急迫的样子,将许多训斥的话语硬生生的咽了回去,沉着脸说道:“事关重大,你有什么地方可以比府衙更安全?” 楚留香神秘的一笑,拿起笔来,刷刷的写了几个字,装在信封中,说道:“府衙之内,毕竟耳目众多,未必能够保密。” “巡检大人,这是明天会面的时间、地点,你只管拿给刘大人,他自会同意的。” 刘文正接到那封信,拆开一看,上面只写着两行、总共五个字:卯时、天香楼! 第309章 中立 刘文正与王腾飞不同,作为文官,他没法像武将那样肆无忌惮。 虽然朝廷以文制武,但在某些方面,所受的道德约束也更多。 每次去天香楼,都得事先约好,青衣小帽从侧门而入,在白牡丹那里盘桓了两三个时辰之后,就得悄然离去。 人人都知道知府大人是白牡丹的常客,但是却从来没有人当场看见,对于既要风流,又讲体面的刘文正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因此,楚留香选择的时间很有讲究! 天香楼热闹的时候大约要从辰时三刻之后才开始,随着时间推移,人流也会越来越多,直到戌亥之交达到顶峰,之后又会进入沉寂。 卯时,则是一个宿醉之后沉醉温柔乡的人都还没醒、新一天的客人还没到来的节点,正好适合。 刘文正在孙休和另外几名巡检司的护持下,按照惯例来到侧门,觑得左右无人,待要叫门之时,却见楚留香、于平两人已经在门后等待。 此地并非说话之所,也不宜久留,楚留香只是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将刘文正引进了白牡丹的房间。 “老孙,你带着几个人在门口守着,任何人不许进来!” 交代完毕之后,刘文正这才放下心来,居中而坐,接过白牡丹素手递过来的天青色官窑茶杯,啜饮了一口,正是当年的上品龙井,清香沁脾。 此时的白牡丹也刚醒没多久,只是将如云的发髻卷起,淡扫蛾眉,薄施脂粉,犹带几分睡意,却依然光彩照人,让刘文正一呆。 “刘大人许久未来了,大约是公务繁忙,无暇顾及小女子了。”白牡丹浅浅一笑,意态幽怨的说道,语调轻柔婉转,就如同有几百个爪子挠心般痒痒。 “哪里,哪里!分明是白姑娘你身体有恙,老夫也怕吃闭门羹啊!” 对于刘文正来说,与白牡丹说话就如服食逍遥丸一般惬意,尤其当她如秋水般的双眸扫过来的时候,简直让他无处遁形。 于平是第一次见到白牡丹,自然也为其绝世荣光所摄,见刘文正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线,心道:这女子让这么多达官显贵追捧,果然有过人之能。 两人又调笑了几句,而楚留香、于平则安静的站着,不发一言。 “你就是送我扇子的楚留香?” 刘文正终于收敛起笑容,进入正题,楚留香长揖道:“正是在下!” “另一位就是巨鲸帮的于平吧?” 于平连连点头,他是第一次见如此高官,难免有些手足无措,往日在巨鲸帮兄弟们面前的气势荡然无存。 男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刘文正刚进来的时候,想到楚留香也是白牡丹的入幕之宾,心中自然会有些芥蒂,所以刻意冷落了一会儿。 但转念一想,既然两人都与白牡丹相熟,但也不是一件坏事,反倒又多了几分信任的感觉。 “你送给本府的扇子确实不错,可惜的是画蛇添足,在背后写了四个字,其价值也就大打折扣了。” 刘文正手里转动着就是那把扇子,目光在楚留香、于平身上逡巡,似乎是在质问,又似乎是某种试探。 “大人是风雅之人,品鉴能力自然远高于在下!”楚留香不卑不亢,侃侃而谈,“不过,若是能解得了大人的近忧远虑,这把扇子又算不得什么了。” 刘文正面色如常,却有些犹疑的看了看白牡丹,毕竟这是关乎他仕途命运的大事,有些担心也属正常。 “白姑娘素来敬仰大人的道德文章,还能将金陵府治理的百业兴旺,绝不会泄露一句出去。” 楚留香这句话倒也并非全是阿谀,刘文正担任知府的这些年,金陵的发展势头蒸蒸日上,百姓也算是安居乐业,对于一个地方官来说,已经是极难得了。 刘文正微微点头,刷的一声打开扇子,随意的摆摆手,说道:“既然都是自己人,那就坐下说吧。” 白牡丹也给两人端来了清茶,随后知趣在床边拨弄琴弦,将空间留给他们。 “据我观察,大人的左腿旧伤不轻,平日疼痛的次数甚为频繁,这大概就是服用逍遥丸的原因吧。” 楚留香也不再兜圈子,开门见山的说道,“这种药虽有镇痛解忧的效果,但亦有刺激人体潜能的副作用,若是服用久了,便无法摆脱对其的依赖。” 刘文正没有说话,只是喝了两口茶,但楚留香从他手中紧攥扇柄的动作就能看出来,自己猜的不错。 “随着时间推移,对于药量的需求也会越来越大,我估计大人也应该觉得一颗逍遥丸已经有些无法支撑了吧,这才如此急迫的需要再次供货。” 刘文正抿住嘴唇,心想:若非如此,我堂堂金陵知府怎么会屈尊前来,与你们商谈。 “逍遥丸的生产和供应确实已经落入了我的手中!”楚留香掏出一颗朱红色的丹丸,放在刘文正面前。 用惯逍遥丸的刘文正仅凭外观和轻微的药香,便能够辨别出这是真品! “那你是想与本府谈个交易喽!”刘文正慢悠悠的说道,“以本府帮助你们对付叶天问为交换条件,来保证供货?” 楚留香却出乎他意料的摇了摇头,说道:“大人错了!” “江湖的事情终归是要在江湖人自己解决,一旦让朝廷介入其中,则将会掀起更大的风浪,后患无穷。” 因为朝廷一旦尝到了这其中的甜头,就会不断的试图谋取更大的利益,挑动各派之间的争斗,从而达到最终削弱的目标。 “叶天问想要借助大人、守备军的力量,无非是他对自己缺乏信心,也坏了规矩,我们绝对不会像他那样不择手段。” “因此,我们并不希望大人插手此事,只希望您与金陵守备军置身事外!” 这一点倒也不难!刘文正心中盘算,嘴上却说:“本府素来不愿意干涉江湖之事,但守备军那边却并非本府可以完全做主。” “在下明白!不过大人乃是金陵第一人,若是您向王将军表明自己的态度,他也会慎重考虑的。” “至于逍遥丸嘛,此物颇有后患,我也不准备向大人长期供货!” 第310章 请缨 此言一出,饶是刘文正老谋深算,也不禁一怔,于平、白牡丹也都颇为惊讶,就连悠扬的琴声也略有些散乱。 “楚留香,你这是何意?难道是消遣本官?”刘文正的言语之中隐含怒意,长期身居高位让他有种威压感。 “大人,在下绝无此意!”楚留香并不慌张,从容说道,“逍遥丸危害极大,犹如饮鸩止渴,绝不可长期服用。” “若是将逍遥丸的配方做一些调整,保留其基本的药效,减少其副作用,则不仅对大人更有益,日后也能对所有受到病痛折磨之人有所助益。” “假以时日,大人或许能够病痛痊愈,不再依赖药物,才是最终的目的!” 刘文正捻须沉吟,久久不语。他也是智谋之士,自然清楚若是长期服食,终究会有隐患,眼下每日一颗便已经有些压制不住了。 “据你所说,配方调整需要多久?在此之前又当如何?” “配方调整预计不过一两个月而已。在调整完成之前,逍遥丸依然会照常供应。” 楚留香看了一眼仍然专注抚琴的白牡丹,笑着说道:“每隔十日,逍遥丸就会送到这儿来,大人派人来取即可。有白姑娘作保,大人尽可安心。” 白牡丹听楚留香提到她,盈盈起身,又给三人续了水,柔声道:“刘大人,不知可否信任小女子?” 幽香袭来,吐气如兰,白牡丹的声音又似乎有些魔力,刘文正的身子就酥麻了半边,笑着说道:“普天之下,本官最相信的就是白姑娘了!” 白牡丹轻啐了一声,俏脸微红,眼波流转之间,自有风情万种,倒是让现场的气氛变得轻松随意了不少。 “若是此药能够改良成功,实在是有益于民生,善莫大焉!” 刘文正毕竟是一方父母官,如果能够在他手中达成这一目标,是个大大的德政,即便是当今天子也会嘉勉。 他顺着这条思路继续想下去,似乎近些年来天子的身体也不太好,若是此药能够纾解其病痛,自己的青云之路便近在眼前了。 “还有一件事,与巨鲸帮所收的会费有关。”解决了一件心头大患,刘文正心中大畅,又喝了两口热茶,将目光投向了一直没说话、略显局促的于平。 “大人请吩咐!”于平比起楚留香来,显得更恭谨一些,特意站起身来应答。 “坐吧!此处并非官衙,不需要太讲究这些虚礼。” 刘文正难得的摆出了和蔼的神情,挥了挥手说道,“这件事甚为麻烦,若是处理不好,说不定本官的位置都保不住,更不用说与尔等的约定了。” 他一边说,一边目光扫过楚留香,这些话本就是说给他听的。这个于平虽然掌管着巨鲸帮,但很明显在重大决策上会依靠楚留香。 他将监察御史对于会费的怀疑和查证等情况说了一遍,并且说了自己的想法,随即问道:“以巨鲸帮的能力,能够做到让船主缄口不言吗?若是可以,本官可以适当降低会费的收取作为回报。” 于平闻听此言,紧皱双眉,却没有立刻回应。 见他如此,刘文正倒是高看了他一眼,这个人虽然年轻,但也有几分谋定而后动的意味,杜大成算是没看错人。 “大人,此事殊为不易!”于平思索良久,有些无奈的说道,“会费虽有巨鲸帮收取,我们对于来往船只也有登记,但毕竟船只太多,而且行踪不定,我们难以一一通知,更无法保证其不说。” 其实他还有一句话藏着没说,这些年的会费大幅上升,导致积怨甚多,若是监察御史以为民请命的姿态发出告示,愿意提供证词的不在少数。 但若是说出来,就相当于指斥刘文正欲壑难填,破坏了好不容易达成的约定。 刘文正自然听得出其中潜藏的意思,脸色顿时有些难看,沉声道:“难道我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孔宏文这个腐儒坏了大事吗?” 白牡丹见场面有些冷下来,连忙燃了一炷名贵的龙涎香,宁神的香味让众人都冷静下来。 “刘大人,您可是朝廷的东南一柱,天子对您信赖有加,在朝中也有大佬支持!难道这孔御史一点都不考虑这些,执意要搬倒您?” 白牡丹声音轻柔,但说的却是极有道理,“最终的结果很可能是两败俱伤,您就算位置不保,他也很难独善其身。” “这位孔御史我未曾见过,但从他的历来事迹分析,绝非是轻率鲁莽之徒,他会不会是另有图谋?” “另有图谋?”这句话一出,不仅让刘文正眼前一亮,就连楚留香也是频频点头。 “白姑娘果然兰心蕙质,冰雪聪明!”楚留香是最快反应过来的人,“他对于会费的怀疑完全可以一查到底,多找些船主就能印证,但是并没有这么做!” “相反他停了下来,为什么?”楚留香说的神采飞扬,让一旁的白牡丹看的心醉神迷,“他似乎是想要给大人一个信号,证明手里有大人的把柄。” 楚留香说到这里,就聪明的停了下来,他懂得要让刘文正自己说出那句关键的判断来。 “哈哈哈,一句话点醒梦中人!” 刘文正仰天大笑,感慨着说道,“其实他是想与我做交易啊!” 他久经宦海沉浮,对于这种事算得上熟极而流,既然想要交易那就好办了,无非是大家坐下来谈条件嘛。 不过,还有个问题:怎么能够让孔宏文知道自己接收到了这个讯息呢? 自己直接出面太过敏感,而且似乎落了下风,若是派手下人前往,则担心其办事不力,反而将事情搞的不可收拾。 “在下不才,愿意为知府大人跑一趟!” 楚留香察言观色,知道他心中所想,当即拱手请缨,“在下必会不负所托,将大人的意图如实转达。” “哦?”刘文正大为惊异,这个楚留香不仅长得极好,说话做事很有章法,而且似乎什么事都尽在掌握之中。 莫非他不知道这个孔宏文刻板固执、不近人情? 第311章 先后次序 楚留香当然知道! 自从听白牡丹讲了金陵府的态势之后,他也花了些时间了解这几个人,发现监察御史孔宏文确实不好接近,只看他在监察衙门口养的两条狼狗便可见一斑。 由于其手里掌握着纠弹大权,对于那些官员来说,就如同悬在半空的利剑,不知何时就会落下来,很多人都想要巴结他,但都在那两条狼狗面前败下阵来。 不过,楚留香还打听到,孔宏文是湖州人,自小家贫,是在宗族的私塾里完成学业,后来一举高中,才有了今日的地位。 湖州?孔家? 这倒是个给了他不小的启发,按照孔氏家谱的排名,他应该比孔彦钧低两辈,很有可能便是其学生之一,这是个可以登堂入室的敲门砖。 当然,到了孔宏文这个位置的人,所着眼的必然是大局,仅仅靠着旧日师生情谊打动,恐怕是不够的。 “好!”刘文正赞许的点点头,站起身来说道,“那这件事我就交托给你了,只要能让本官渡过难关,后面的事一切好商量。” “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直接找巡检司孙休,他会安排的。” 说完之后,他看了看窗外,已经是日上三竿。 天香楼即将苏醒,迎来依旧是歌舞升平的一天,他笑道:“白姑娘,本官尚有要务,以后我自当常来捧场,你可不许再挡驾了!” 刘文正一语双关,暗指他会定期过来取逍遥丸。 白牡丹自然会意,嫣然一笑道:“若大人垂顾,小女子必然随时恭候!” 待刘文正在孙休等人的簇拥下,悄然离去之后,于平擦了擦额角渗出的汗水,说道:“这就是金陵府的知府啊,好大的威势,总算是见识到了!” 白牡丹来往的贵客之中,除了刘文正,还有好几位品级在他之上的高官,因此倒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但于平是楚留香的朋友,她还是要给些面子。 “是啊,这个刘文正虽然算不上是个清官,但对于金陵百姓来说,倒还算是一个好官。” 这句话有些深,于平一时未能领会,还在想着,戏文里都说只有包拯这样的清官才是好的,怎么贪官也能是好官。 楚留香却是明白的,他无奈的笑了一声,解释道:“至少刘文正将金陵府治理的百业兴旺,大部分人都还能吃上一口饱饭,已经算是不错了。” 于平挠了挠头,也没想太明白,但既然楚大哥也这么说,想必是有道理的。 “楚公子,刚才你将说服孔宏文的事情接了下来,真的有把握吗?” 白牡丹对于这位御史的了解,不下于楚留香,所以不免有些担心。 “哈哈,牡丹啊,这件事自然是没这么容易办得到。”楚留香每逢大事难事的时候,总会习惯性的摸一摸鼻子。 “世上之事有难易乎?为之,则难者亦易矣!” 楚留香负手而立,自有一番气度,“我自出师以来,所遇到的事都不简单,但一件一件去做,总会有成功的希望!” “什么时候能像楚大哥那样,处变不惊、遇事不慌,似乎什么事都有办法解决!”于平在心中暗想。 而白牡丹则根本没听清楚留香到底说了什么,只是沉浸在“牡丹”这个亲密的称呼之中,似有一阵阵涟漪荡过,竟有种幸福的感觉。 直到楚留香连唤了她几声,才让她清醒过来,见到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原来就有些红晕的俏脸越发像是火烧般灼热,低头应道:“刚才一时走神,失礼了。” “请拿笔墨来,我要写一封书信。”楚留香只好又重复了一次。 因为事先已经打好腹稿,这封信一挥而就,只是在落款处除了写上“楚留香”三个字外,还特意加盖了一个印章。 “传道?”于平自然看不懂篆体,但白牡丹的学识却着实不差,一眼就辨认了出来,“这是你的字、号?” “非也,非也!”楚留香也没有隐瞒,而是将湖州孔家所发生之事说了一遍,指着这个鲜红的印鉴说道,“如我所料不差,传道这两个字对于孔御史来说,应该比金银珠宝有价值得多。” “原来如此!”两人恍然大悟,怪不得楚留香看起来信心十足。 “这也是楚大哥以诚待人,扶危济困,才有如此回报!”于平说的很认真,这也是他从楚留香身上学到的众多经验之一。 不管是孔彦钧,还是白牡丹、他自己,最初与楚留香都只是萍水相逢,并没有什么深厚的交情。 但是,在一次次的接触之中,或是被楚留香打动,或是受了他的恩惠,渐渐的也就成了朋友。 大概这就是楚留香每每到了关键的时候,总是有人愿意站出来不遗余力的帮忙的根本原因吧。 “对了,天龙帮的朱帮主已经答应了,说是最近一个月都在金陵,若是楚大哥有暇,便可以前去拜访。” “先替我谢谢杜老帮主!”楚留香正色道,“但是这件事要往后放一放。” 于平有些不明白,问道:“在我看来,江湖中的事更好解决,为什么不先跟天龙帮谈呢?” “天龙帮论势力、影响,都在巨鲸帮之上,甚至可以说是金陵第一大帮。”楚留香耐心的解释道,“这么多年历经风雨而不倒,必然与官府或是守备军有些关系。” “如果我们能够说服刘、王两人置身事外,天龙帮的问题就会迎刃而解,反之,则事倍而功半。” 见于平还有些不相信,楚留香笑着说道:“你不妨与杜老帮主好好谈一下,我猜他多半会知道。” “楚大哥,这封信需要我帮你送去吗?”于平指着桌上墨迹未干的书信问道。 楚留香摇了摇头,说道:“我会亲自送过去!你办完了帮里的事情之后,去畅心苑等我,蓉儿也在那里。” “牡丹,还有一件事要劳烦你。” 在楚留香温柔的眼神之下,白牡丹根本无法拒绝他的任何请求,轻启朱唇道:“但说无妨!” 第312章 御史府前 “待我与孔御史见过,商量妥当之后,便可邀王腾飞前来。”楚留香说道,“只要将他拿下,我的金陵之行便可称圆满。” “此事你尽可放心!”白牡丹轻舐红唇,似有不舍的说道,“这件事办妥了,你是不是又要走了?” 楚留香轻抚她滑润柔腻的香肩,安慰道:“我虽然是个漂泊不定的人,但总还是喜欢热闹的,天下间又有哪里比得上天香楼热闹呢?” 白牡丹被他说的转忧为喜,嗔怨的瞟了他一眼道:“谁稀罕啊!” 离开天香楼之后,楚留香一路向西而行,大街上人流涌动,熙熙攘攘,但看这市面繁华,便知金陵城的富庶。 监察御史的衙门地处偏僻,一方面是因为他的职责是监督官员,与平民百姓的交集不多,二来也是刻意与府衙、守备衙门隔得远一些,以免瓜田李下。 此时门口仅有四名兵丁看守,石狮墩上还拴着两条硕大而凶猛的狼狗,吐着鲜红的舌头,警惕的监视来往之人,不时狂吠数声。 楚留香没有犹豫,径直走了过去,那两条狼狗见有人生人靠近,便开始不住的蹿跃,发出连续吠叫之声。 那几名守门的兵丁看惯了这种情形,好几个官员就是被这狼狗咬伤,吓得屁滚尿流,正好让这个小白脸好好见识一下。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随着楚留香越来越近,那两条狼狗的吠叫声越来越低,动作也越来越小,好像是横行乡里的镇关西遇上了鲁智深。 当楚留香坦然自若的站在他们面前,那两条狼狗却像是中了某种符咒一般,乖乖的缩到了石狮子后面,眼神里竟然还有些恐惧。 这是守门的兵丁从未见过的景象,心中不由的啧啧称奇。 他们不知道的是,楚留香从第一步开始,就以无形的真气压制那两条狼狗,并且逐渐加大力度,而狼狗的感觉比人类敏锐的多,立刻就知道眼前之人看起来笑眯眯的,其实极不好惹。 “站住!你是哪里来的,懂不懂规矩!” 为首的兵丁手按腰刀,厉声呵斥道,“你不认字吗?这里是监察御史衙门,岂可擅闯!若是你再向前一步,老子的刀会教你规矩。” 另一个兵丁眼睛比较毒,看楚留香的服饰外形,颇有些富贵之相,便以为他是哪一家的公子哥,倒也不愿意轻易得罪。 “年轻人,此地并非府衙,不理庶务。你若有麻烦,不妨自去府衙。” 楚留香拱手道:“各位大哥有礼!在下自湖州而来,是孔大人的乡党,受人之托带一封信给他,烦请各位转交!” 说完,从怀中取出那封信,双手呈上。但是他等了半天,竟然无人伸手去接,众人的脸上反而露出了讥诮的神情。 “像你这样的我们见的多了!”为首的兵丁一皱眉,挥了挥手,像是要赶走讨厌的苍蝇,“个个都说是大人的故旧,信封里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还想蒙混过关!” “告诉你!我家孔大人素来清廉,从不收取不义之财,你趁早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不要在此逗留。” 这些兵丁火气这么大是有原因的,之前有官员担心被参,又不好明目张胆的送礼,于是就将银票夹在书信里,他们未能辨明,已经挨了不少训斥。 楚留香却会错了意,以为这些兵丁是要买路钱,便从怀中掏出了几两碎银,正要说几句客气话,却发现他们的面色大变,不约而同的后退一步,齐刷刷的抽出了腰刀。 “无论你想请托何事,都绝无可能!若你还想要以钱财收买我等,便是重罪,休要自误!” 为首的兵丁当初因为不懂规矩,收了些好处,结果屁股上结结实实挨了二十板子,至今还在隐隐作痛,根本不敢有所举动。 想不到这些人还真是油盐不进! 楚留香暗忖,这孔御史为人如何不太清楚,不过多半是个清官,对于下属的管束也极为严厉。 以他的武功,就算是硬闯进去,也是无人能挡,但这么做就坏了规矩,实在是下下之策。 “在下确有急事要禀告孔御史,若是诸位不予通传,休怪在下无礼了!” 说罢,他右手运集真气,轻描淡写的往脚下的青石板一拍,清晰的掌印顿时显现了出来。 那些兵丁都是识货的,当然知道这一招有多强,自己的脑袋估计也硬不过石头,虽然孔御史的规矩大,但是总大不过自己的性命去。 “你,你,你休要猖狂,我们,我们…”在楚留香不怒自威的气势之下,那几个兵丁无不色厉内荏,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先前的威风更是荡然无存。 楚留香也不为己甚,将那封信晃了一晃,说道:“诸位请看,仅仅是一张纸而已,并无其他夹带。” 几名兵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都不敢伸手去接。 “只需对大人说,在下是湖州老家传道先生的朋友,若是孔大人不接,你就将信交还给我即可。如何?” 听到此处,为首的兵丁壮着胆子接过了这封信,说道:“若是大人不接,你要即刻离去,不可再行纠缠!”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他提心吊胆的来到孔宏文的公事房前,隔着窗户看见大人正在翻阅文牍,还在自言自语,似乎是在计算天数。 “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难道我放出去的风声还没传到他耳朵里?”孔宏文放下手中的卷宗,眉头微皱,“他如此笃定,莫非真的有把握扛过去?” 兵丁不敢多听,轻轻咳嗽一声,屋内传来不耐烦的声音:“什么事?若是有人请托送礼,不需要禀报,即刻赶走。” “大人,并非请托,亦非送礼,有人送了一封信来。”兵丁小心翼翼的回复道。 “嘿嘿,你是忘了那顿板子吗?又收了人家的好处?” 声音不高,但隐隐带着森寒之意,兵丁连称不敢,试探着说道:“来人说是湖州传道先生的朋友!” 屋内沉默了半晌,兵丁以为孔宏文不予理睬,正要转身离去,却见门帘一挑,大人竟然从里面快步走了出来,伸手道:“书信何在?” 第313章 此中有深意 孔宏文素来冷静自持,兵丁也很少见到他激动的神情,连忙将书信递上,乖巧的站在一边等候吩咐。 孔宏文接过信来,并没有看内容,而是先看落款,“传道”二字的鲜红印章映入眼帘。 “果然是先生的私章!” 他当年只是孔家的旁支,在私塾内颇受欺负,幸好有持身极正的孔彦钧谆谆教导,才让他得以抛弃杂念,精粹学业,有了日后的金榜题名。 虽然多年未见,但那枚印章却始终刻印在他心中,从未褪色。 旁观的兵丁偷眼看去,见自家大人先是激动,随后面色沉重,喃喃自语,看到最后,嘴角似乎又有了些笑意,不禁有些好奇。 “终于等到了!” 孔宏文将书信收好,转头问道:“送信之人在哪里?” “启禀大人,送信的人就在府门口,等候大人的回音。”兵丁躬身答道。 “好!这件事你办的不错,这个月我多赏你二两银子。” 要想驱使手下尽心尽力,光靠严刑峻法是不够的,孔宏文自奉甚俭,但对于这些人却不时给些甜头。 这也是当年孔彦钧在他高中之后,曾经语重心长的提醒过的:“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兵丁想不到还能得了好处,自然是喜不自胜,忙着给御史大人道谢。 “你速速将那送信之人带到书房来!”孔宏文叮嘱道,“你们谨守门户,不可搅扰我们谈话。” “小人谨遵吩咐!”但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提醒了一句,“来人似乎身怀武功,是否要…” 看着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孔宏文立刻猜到,必然是被人家的武功所胁才不得已送信,不免有些好笑,挥了挥手说道: “传道先生推荐的人本官还是相信的,再说你们几个就算在,也未必能够起多大作用。” 这兵丁也是机灵人,不敢耽搁,一溜烟的跑回大门,客客气气的将楚留香请了进去。 楚留香跟着他向里走,发现这御史府确实不大,不过是间三进的院子。前面是兵丁差役休息的地方,中间是处理公务、会见客人的地方,而后面则是孔宏文的私人空间。 “在下楚留香,今日冒昧前来拜见御史大人,还请大人宽宥!” 在孔宏文的书房之中,楚留香终于见到了这位搅得金陵府大小官员不得安宁的监察御史。 出乎意料的是,这位御史很年轻,大约也不过是三十多岁,面如冠玉,颔下短须,最醒目的便是两道鹰翅眉,斜飞入鬓,正是少年得志的面相。 “果然是一表人才,文武双全!”孔宏文也在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见他气定神闲,倜傥不群,倒也有几分欣赏。 “本官看你的书法极有神韵,看似灵动飘逸,实质法度谨严,显然出自名家传授,不知尊师是哪一位?” 孔宏文并没有提信的内容,也没有提孔彦钧,而是说起了书法,这也是他的某种试探。 “恩师隐居秦岭多年,素来不提其过往之事,在下也不好多问。”楚留香目光闪动,沉稳的说道,“但以其见识之广,风度气势,恐怕不在任何人之下。” “秦岭?终南山?”孔宏文微微点头,心想这倒也合理,我朝不少名臣贵胄都隐居于此,教出这样的弟子来也不算稀奇。 “你又是如何与传道先生相识?为何他将私章交付给你?” 这是关键的问题,楚留香早有准备,将自己与孔彦钧相识的前后因由说了一遍,当讲到孔承业被害之时,他看到御史的脸色大变。 而听到孔彦钧也被人下毒,缠绵病榻,幸而被楚留香所救之时,孔宏文长出了一口气,站起身来,给楚留香深施了一礼。 “若无传道先生的倾心传授教诲,便无我的今天,此礼便是表达本官的谢意。” 楚留香连忙还礼道:“不敢,不敢!这是人之常情,楚某无颜居功!孔老先生将私章交付于我,也是为了能够查明此事,为枉死的孔掌柜申冤。” 孔宏文点了点头,沉声道:“我与承业虽然差了一辈,但年龄相差不大,同学之中,唯有我们的关系最好!替他报仇,我也是义不容辞。” 说到此处,他又扬了扬书信,问道:“你又为何替刘文正做起了说客,莫非不知道我与他颇有嫌隙吗?” 孔宏文的脸色变得严厉起来,声音也变得凛冽:“刘文正竟敢挪用府学的款项,中饱私囊,实在是罪不可赦,本官必然要一查到底,奏请天子处分!” “莫非你是个是非不明、罔顾天理国法之人!” 屋内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孔宏文的目光犹如利剑一般,直射入楚留香的心底。 “大人此言差矣。”楚留香不为所动,在孔宏文的官威之下,就连眉毛都没动一下,颇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概。 “大人身负皇命,监察金陵府大小官员,其目的何在?” 不待孔宏文说话,楚留香自问自答,紧接着说道,“在于让金陵这座东南第一重镇稳定繁荣!稳住了金陵府,相当于稳住了江南赋税重地,稳住了东南半壁江山!” “刘文正虽然算不上清官,但其治政能力绝对属于上乘!若是将他扳倒,换一个人过来,恐怕江南从此多事,百姓的生活安定也会受影响,这难道是大人愿意看到的?” “大人不愿意看到,朝廷更加不愿意看到!大人或许会因为此事一时得利,赢得清流的美誉,甚至上京担任要职。” “但事后回想,天子也许会认为大人小题大做,以一己之名妨碍了江南的大局。” “再说,刘文正能够稳坐金陵知府的宝座,身后也必然有不少显赫的支持者,若真是逼的他鱼死网破,与大人两败俱伤,更加是得不偿失!” “从大人履任金陵的动作来看,实在不像是如此鲁莽之人!” 楚留香看了看面色沉静的孔宏文,接着说道,“大人所参之人,除了贪渎之外,更大的问题在于尸位素餐、治理不力,使得民怨沸腾。” “因此,在下不揣冒昧,斗胆猜想大人追查府学与会费之事,必有深意!” 第314章 面面俱到 这番话说的入情入理,既考虑了朝廷和百姓的大局,也提及了孔宏文、刘文正个人的利益,也是楚留香思索良久后的结果。 孔宏文沉吟良久,脸色似乎放松了些,语气却依然犀利:“若是本官扳倒刘文正,自可声名鹊起,青云直上也是指日可待!再说,刘文正之罪证确凿,无可辩驳,岂能因其之功而掩其之罪!” 孔宏文说的是实话,也是真话,作为监察御史,民生之事与其无关,纠弹其不法行为才是职责所在。 但楚留香还是听出了孔宏文藏在言语之后的担心,若是此事被他轻轻放过,日后被人追查出来,不仅他颜面无存,就连其操守、能力也会遭到质疑,这是他难以承受的。 “大人误会了!”只要知道他担心什么,便可以对症下药,“在下并非让大人放过此事,既然已经查了,那总要有个说法,绝不能如此不明不白,蒙混过关。” 这正是孔宏文这些天委决不下之事,此时听楚留香提起,便将其的注意力完全吸引过去了,凝神静听。 “依在下看来,大人明察秋毫、尽忠职守,发现了所收取之会费与府学投入的差额不小,并且将此事知会了金陵知府刘文正大人。” “刘大人也极为重视,亲自对缴纳和收取会费的相关人员进行了追查,发现其中确有失当之处。” 接下来的就是关键所在,孔宏文听的越发仔细,也想知道楚留香怎么将这件事圆过来。 “巡检司按照之前的金额划拨款项,而这些年因为金陵府日益兴旺,收取的会费有所增加,他们不知如何处置,于是呈文给了刘大人定夺。” “但是那份公文遗失,并未呈交到刘大人手中,巡检司也不敢擅自作主,于是这笔多出来的款项就存放在巡检司中。” “如今得到孔大人提醒,刘大人这才清楚事情原委,就将这笔款项用于金陵府的各项开销,当然重头还是在增加府学的拨款。” “刘大人当然要上书自陈疏失,请求处分;孔大人的尽忠职守也会被天子、朝廷所知,而府学的生员们会对大人感恩戴德;至于巡检司、负责公文的书吏当然也要有所惩戒。” “同时,为了表示金陵府对监察御史衙门和孔大人的敬重,也会拨出相当的款项用于大人的监察开销。” “大人以为,此事如此处理,可还妥当吗?” 闻听此言,孔宏文甚是惊骇,能猜出自己的心思已经不容易了,还能想出一个多方都能接受的方案就更难了! 对于刘文正来说,挨上一个小小的惩戒,将历年的所得吐一些出来,自然是有损失的。 但却能借着这件事,将以往可能存在的漏洞完全堵住,蛰伏几年之后还是能更进一步。 作为监察御史的自己,在体察民情、参劾不法方面大大的加分,简在帝心。 此外,又能赢得学子之心,已经是很难得的收获了。再加上拨付款项,资金一旦充裕,将来便可大有作为。 巡检司、书吏也没有大错,即便处罚的重一些,想必刘文正也会给予补偿,根本无须担心。 这个楚留香未经官场,年纪也很轻,却对朝野各方的利益计算的清清楚楚,莫非真的是天授其才? “哈哈哈,了不起!”沉默了一阵之后,孔宏文仰天大笑道,“怪不得传道先生将私章相赠,以你的才干,无论在哪里都可以脱颖而出!” “只不过本官有一事不明,此事如此处置,固然各方都能得益,但于你又有何好处?” 孔宏文虽然熟读四书五经,但绝非旁人口中的食古不化,相反是个反应极快、处事精明之人,他相信楚留香如此尽心筹划必有所求。 说完之后,他的两眼紧紧盯着楚留香,若是发现其巧言令色、顾左右而言他,则即便其谋划再好,也不能轻易采纳。 楚留香站起身来,深施一礼道:“大人所言极是,在下确有所求。” 当下便将自己卷入拥翠山庄的争斗之中,姑苏叶天问、赵守正等人的图谋,以及与金陵高官之间的勾连,捡一些紧要的说了一遍。 “因此,我若是能解决此事,便能换取刘大人保持中立,使我方胜算更大。” “另外,巨鲸帮与我也颇有渊源,也想避免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的局面!” “至于孔大人,两袖清风、一身正气,自然也是在下所仰慕钦佩,若是能赐下几句墨宝,让金陵其他官员有所警惕,与愿足矣。” 原来如此,听了事情原委,孔宏文彻底放心了。这就对了嘛,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嗯,江湖争斗确实不宜牵涉到朝廷,更不能动摇军心。”孔宏文点头说道,“而且此事涉及我的恩师,还有我族中的好友,本官定会更加关注!” “刘知府那边,我也就一事不烦二主了,你就转告他可以照此办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嘱咐道,“也让他以后收敛一些,莫要再出乱子。” 楚留香含笑答应,他明白孔宏文的意思,这些话只能说,可以做,但绝不能写下来,否则便是极大的把柄。 “至于你所担心的事情,本官倒可以给你写几个字,以免有些官员不知进退。” 说罢,孔宏文回到书案前,抓起一支湖州羊毫笔,刷刷点点写下了两句话:朝廷官员当谨守本份,不可行越权逾制之事。 这是警戒自省之语,任谁也挑不出毛病,关键在落款:书赠小友楚氏,后面还加了一个签名花押。 “孔大人的字结构精严、端凝沉稳,兼有颜筋柳骨,实在有名臣的风范啊!” 这句话当真搔到了孔宏文的痒处,这也是他入仕以来对自己的期许,不禁颔首微笑。 “若有人不听劝阻,你可以将此纸出示于他,就说我孔宏文已经知道此事,必会追究到底!” 楚留香甚为欣喜的接过来,小心的揣进怀中,有了监察御史的支持,事情应该好办很多! 第315章 绑架 从御史府出来,已经是黄昏时分,街道上的店铺都已经陆陆续续的关门了,但扑鼻而来的栗子香味却吸引了楚留香。 糖炒栗子是苏蓉蓉最喜欢的零食之一,每次品尝都会欢呼雀跃许久,因此只要看到,楚留香都不会忘了给她带两斤。 为了保证栗子热乎乎的口感,楚留香一路疾行,还没进门便已经喊了起来:“蓉儿,蓉儿,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回来了?” 出乎意料的是,里面静悄悄的,并没有如他想象的那样,响起蓉儿欢喜期待的回应。 更古怪的是,畅心苑之内一片漆黑,居然一盏烛火都没有点。 往日里,只要自己出门办事晚归,蓉儿总会点亮烛光,做好饭菜等着自己,说是这样会带给人许多的温暖。 一念及此,楚留香立刻警惕起来,凝神戒备,真气流入四肢,缓缓的推开了正厅的大门。 屋内依然无人,但以他灵敏的耳力,却立刻听到了细细的呼吸声,声音的源头就在那张官帽椅之后。 “莫非蓉儿出了意外,跌倒摔伤了?”楚留香随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若是摔伤了,听到我回来,自然会呼喊,绝不至于一言不发。” “难道有人在此设伏?也不对!呼吸之声极为平稳,未有丝毫起伏,倒像是睡着了一般。” 楚留香按捺住心中的杂乱思绪,纵身一跃,便已经出现在那人的藏身处,指尖的真气蓄势待发,若是遭遇突袭,自有剑气激射而出。 “怎么是他?”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椅后之人竟然是于平,而且似乎被人点中了穴道,昏睡不醒。 楚留香心知大事不妙,于平是按照他的嘱咐来此等候,如今却遭人暗算,苏蓉蓉必然是凶多吉少。 事态紧急,他也无暇多想,一道真气注入于平的体内解开了穴道,于平这才悠悠醒转,看到烛光下的楚留香,猛的清醒过来。 “你怎么样?有没有大碍?” 虽然楚留香心中焦急,但还是先问于平的状态。 于平到底是年轻力壮,体内气血流动一旦恢复,一挺身就坐了起来,大声嚷道:“楚大哥,蓉儿妹妹被人抓走了!” 这虽是意料之中的事,但亲耳得到于平的证实,楚留香还是心中一沉。 “你不用慌!好好回想一下,当时发生了什么?”楚留香希望从于平的口中能够获得一些有价值的线索,这样才能更快的营救蓉儿。 “今天帮里的事不多,将楚大哥要寄给姬冰雁的信派专人送出去之后,我就早早的过来了,大概还不到未时,跟蓉儿妹妹说了几句话。” “然后她就说要去准备晚饭,八宝鸭的烹制时间长,就让我在这里坐着等一会儿。”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我刚想站起来活动一下,就听到厨房传来蓉儿的惊叫之声。” “你确定声音是从厨房传过来的?”楚留香再次确认道。 “确定!因为紧接着还有瓷盘破碎、锅铲碰撞的声响传开。” “我正要起身赶过去,就觉得脑后有劲风袭来,原来也有人来对付我!” “袭击你的人长得什么模样?你看到了吗?” 针对这个重要的问题,于平却有些懊恼的摇摇头,说道:“对方以黑布蒙脸,只露出眼睛来,看不清他的外貌,只是觉得体型高大魁梧,出手也极快。” “我就用楚大哥教我的拳法迎敌,刚开始有些害怕,但竟然也能与他周旋了几十招,似乎让他有些愤怒,好像咒骂了一句。” 于平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有些激动的说道:“这是一句金陵的方言,而且属于东城那边人的口头禅。” 楚留香点了点头,这是极重要的线索,可见于平在危急之时的感觉依旧敏锐。 “然后呢?” “后来他的拳法变得更凶狠了些,我也只能勉强招架!直到我身后被人点中了穴道,眼前一黑,便已经人事不省了。” 于平一边说,一边还模仿比划了几下对手的招数,虽然不甚连贯,但楚留香还是看出了几分端倪。 “楚大哥,我们得赶紧去救蓉儿妹妹啊,她肯定还在金陵!” “我去召集巨鲸帮的兄弟,就算将金陵城翻个底朝天,也得把她找出来!” “对了,我们还可以找孙休,巡检司的暗探也不少,消息来源也多。” 楚留香按住他的肩膀,沉声说道:“这个时间千万不能慌乱!金陵城这么大,别说藏一个人,就算藏一百个人也很难找到。” “我们先去厨房看一看,有没有什么线索留下来。” 就像于平所听到的那样,一片杯盘狼藉,地上的碎瓷片、锅子、菜刀,都集中在门口那片区域。 楚留香蹲在地上,仔细观察着,尤其是那个铁锅,更是翻来覆去的查看。 “楚大哥,你到底在看什么?”于平有些不耐烦了,在他看来立刻去救苏蓉蓉才是正事。 “蓉儿在做菜的时候,发现有人闯入,她会怎么做?” 楚留香终于站起身来,走向了灶台的位置,手里却还是拿着那口锅。 “很简单,手里有什么就扔什么,比如铁锅、菜刀、盘子这些东西!” “不错!那么绑架她的人必然会下意识的以手格挡,对不对?” “那是当然!” 就在于平疑惑之时,楚留香拿起了铁锅,在锅底出现了一个清晰的掌印。 “这个掌印很特别,拇指和食指的角度内扣,小指的内扣角度更大,据我所知,只有一路掌法的手型与之相符。” “龙行掌!” “龙行掌?那,那不是天龙帮的独门武功吗?怎么可能?他们明明答应老帮主……” 说到这里,于平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突然想起了天龙帮的总舵正是在金陵城东门外! “还有,这些瓷盘并非是落地后摔碎的,而是在空中就被掌力击碎,与龙行掌的掌力无异!” “这帮家伙,言而无信!”于平猛然跃起,高声骂道,“待我聚齐巨鲸帮的兄弟,杀去天龙帮救人!” “等一等!”楚留香一探手将其拉住,说道,“你看,蓉儿给我们留下了什么?” 第316章 夜探天龙帮 于平探过头来,顺着楚留香的视线,看到灶台上有一块软木的砧板,在其底端有个奇怪的图形。 他凑的更近些,才看到似乎画的是只眼睛,眼睛上方还有一道短线。 整个图案都很潦草,划痕也很浅,若非于平仔细看,根本就没法注意到。 “难道这就是蓉儿妹妹留下的?”于平又惊又喜的问道。 楚留香笃定的点了点头,说道:“蓉儿的武功虽然不强,但心思灵敏,必然是在发现有人入侵的瞬间,便已经作了决定。” “以右手投掷各种厨具,让对手必须应对,也是使其放松警惕,然后再以左手的指甲极快的画下这个图案,给我们传递必要的信息。” 于平不禁有些惊异的问道:“那你怎么是猜到的?” “我相信蓉儿面临危险的境地之时,必定会有所应对,绝不会乖乖束手就擒!”楚留香忧虑的目光中闪过一丝骄傲,旋即问道,“天龙帮之中有没有谁的眼睛上有伤疤?” 于平摇了摇头,苦笑道:“天龙帮的事情向来是杜老帮主亲自处理,我以往参与的不多,只见过寥寥几个人,倒没发现他们的眼睛有问题。” 见楚留香有些失望,他连忙补充道:“但是帮里有个兄弟小叶,之前也在天龙帮干过,最近还转投我们,对上上下下都十分熟悉,倒是可以问一问他。” 在追问之下,小叶终于想起来在天龙帮有个名叫屠邪的护法,当年跟人决斗之时留下了这道伤势。 “屠邪这个家伙武功很强,比天龙帮的两大长老、四大护法不遑多让,只是因为他性情怪诞、生性凶残,惹了不少麻烦,才导致其迟迟未能身居高位!” 小叶平日和于平的关系不错,还特意提醒道:“我听说天龙帮的路子很野,黑白两道都有涉足,极不好惹。” “天龙帮还与守备军关系密切,为他们输送了不少人才,而从守备军中退役之人,也有不少加入了天龙帮。” “再说,他们帮里的高手不少,战力绝非我们巨鲸帮能比,你们千万要小心!” 他这么一说,倒是让于平冷静下来,杜大成将巨鲸帮交付给他,是莫大的信任,他也不能轻率的将全帮弟兄带入险境。 楚留香察言观色,便知他心中忧虑,拍拍他的肩膀,温言道:“目前我们也只是猜测,不能就此让两个帮派之间产生大规模的争斗!” 被楚留香猜破心意,于平甚是羞愧,随即坚定的说道:“我与青山兄弟相交多年,蓉儿也如同我亲妹一般,绝不会坐视不理!我陪着楚大哥一起去!” 楚留香笑了笑,说道:“如此也好!不过烦请小叶将天龙帮的地形位置、房屋排布说一遍,让我们事先有个准备。” 原本小叶就在天龙帮内担当杂役差事,对于这些倒是相当熟悉,连比划带说,将帮内情形说的七七八八。 楚留香将一切牢牢记住之后,便与于平两人趁着夜色,往城东的天龙帮而去。 楚留香的轻功身法自然妙绝天下,于平哪里能够跟得上,只是短短数里便已经力不能支。 他粗重的喘息声倒是提醒了楚留香,他运气在于平后心一拍,口中说道:“按我教你的心法做!” 于平依法施为之下,顿觉脚下气力倍增,轻捷无比,竟然能勉强跟得上。 楚留香一边疾行,一边运气助力,心中却是反复的思量。 自己来金陵不过两三天,消息应该没有那么快传递到叶天问、赵守正他们耳中,而那份名单也是温知新私下拟的,叶天问并不知情,因此也不太可能猜到自己的真正目标。 既然如此,天龙帮的举动便并非是受到指使,而是主动为之,他们究竟为什么要针对自己呢? 从温知新的那份名单上看,天龙帮对逍遥丸的需求量远远超过金刀门、神枪会以及其他人!究竟是什么原因,也值得深思。 占地范围极广的天龙帮与其说像是一个江湖帮派,倒更像是戒备森严的堡垒,无论值守、换岗,还是巡逻、点验,都是一板一眼,毫不懈怠。 想要潜入这样的堡垒,楚留香轻而易举,但于平就力有未逮了。 “小于啊,你就在外面接应吧!”楚留香摆了摆手制止了于平的争辩,“我一个人进去更灵活些,探明情况之后自会出来。若是蓉儿有了着落,总还是要麻烦你接应的。”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楚留香腾身而起,轻轻的落在屋脊之上,按照小叶提供的方位布局,首先就到了关押对手、叛徒的囚室。 负责看守之人只觉得眼前一花,眨了眨眼睛,似乎一阵风吹过,楚留香就已经潜入进去。 囚房规模不小,足足有十多个隔间,但楚留香仔细的一一查探之后,并没有发现苏蓉蓉的影踪。 难道没有被关押在此处? 楚留香的心中又增添了几分烦乱,担心自己的判断失误,失去了营救蓉儿的最佳时机。 此时突然传来脚步声响,楚留香一缩身就隐匿在房梁之上,如一只狸猫般悄无声息。 “今天老屠抓回来的人关在哪里?” “您说的是那位姓苏的漂亮姑娘吧?刚才少帮主过来巡视,发现了她,说是有话要问,就把他提走了!” 似乎问话的人地位很高,看守的人回答的小心翼翼。 原来如此!楚留香稍稍放下了心,看来蓉儿并未受重伤,只是被什么那个少帮主带走了。 “哼哼,什么有事要问!分明是他看人家长得漂亮,就生了好逑之心吧。” 说话的那人很是不屑的说道,语气里似乎对少帮主也没有多少敬意。 “您可以这么说,我们这些人又怎么敢违拗他的意思呢。” “这个苏蓉蓉对我们天龙帮很重要,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你担当得起吗?” 看守之人似乎被吓到了,弱弱的说道:“少帮主总会知道轻重吧!” “少帮主的脾性你应该清楚,自己想想该怎么办!” 那人说完之后,扬长而去,似乎也不愿意招惹少帮主,而是将这个烫手山芋扔了给他! 第317章 少帮主的嗜好 隐匿在暗处的楚留香对两人的对话之中,听出了不少东西。 天龙帮应该是得到了自己来金陵的消息之后,伺机而动,趁隙绑架苏蓉蓉,并非是来自叶天问一方的指使。 他们并不是想要利用苏蓉蓉威胁楚留香,或是影响这场对决,似乎是因为苏蓉蓉本身所具有的价值,或许他们本就认识苏家兄妹。 现在楚留香所担心的是,听起来这位少帮主甚是风流,蓉儿会不会有危险? 唯今之际,便是想办法找到少帮主的所在,看来只能让这个看守之人吃点苦头了。 觑见左右无人,楚留香身形一闪,便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那人身后,右掌无声无息的粘上了他的灵台穴,掌力微微一吐,低声道:“不许嚷嚷,带我到一个僻静之处说话!” 看守之人哪里是楚留香的对手,再加上刚才被人提醒,心神不宁,轻易就被楚留香所制。 他正待反击,却有一股真气冲入,立时让其四肢无力、血流加速,心跳如奔马,便知此人并非虚言恫吓,只得乖乖听命。 “你是什么人?竟敢闯进我天龙帮的地盘,莫非不要命了吗?” 见来人颇为年轻,看守之人倒是机警,反客为主,威胁起楚留香来,“若是你就此罢手,我也就不再计较,容你自行离去。” 楚留香仔细打量看守之人,只见他尖耳猴腮,目光飘忽不定,就知道此人心志不坚,是个标准的墙头草性格,对付这种人还是极为简单的。 “如若不然呢?” 楚留香一边反问,一边抬手就是一道剑气,擦着他的耳朵而过,在身后的砖墙上留下了寸许深浅的圆洞。 那人惊得脸色发白,他在天龙帮七八年了,也看到过朱帮主和几位长老演武,但还未见识过如此犀利的武功。 若是这一指偏了三分,那自己的头盖上就会出现开个窟窿,连忙咽了口唾沫,赔笑道:“英雄,我马骥只是个区区下人,不知道哪里冒犯了您,先向您赔罪了!” 楚留香不想浪费时间,直截了当的说道:“你没有得罪我,我来是为了今日被你们抓来的那位姑娘。” “哦,您说的是苏姑娘吧,她之前确实关在此处,不过已经被少帮主提走了。” “这个我知道!我只想问两件事,第一,你们抓苏姑娘是为了什么?第二,少帮主住在何处?” 马骥有些为难的挠了挠头,说道:“英雄,我只是负责看守囚房的,实在不清楚抓人的原因,也不会有人告诉我。” 说到这里,瞥见楚留香脸色一沉,他又连忙补充道:“不过,我听说这位苏家兄妹是我们帮主想要找的人,只是后来听说哥哥死了,苏姑娘也离开了金陵,好不容易等到她回来,当然要立刻下手。” 天龙帮与苏青山都在金陵城,也许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交易,或许这笔交易涉及到了极为重要的内幕,甚至还需要苏青山的特殊技艺,这才是天龙帮想要抓苏蓉蓉的真实目的。 因为苏青山已死,易容的神技就此湮灭,唯一得到他真传的只有苏蓉蓉!以楚留香的观察和体验,苏蓉蓉的技法虽说比起小神童来还有不小的差距,但几乎是江湖上最出色的易容好手了。 想到这里,楚留香的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若对方想要借助蓉儿的才能,那么至少在短时间内,她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小时候楚留香听过说书先生讲水浒英雄传,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武功最强的那些高手都死于非命,而大夫、兽医、金石匠人却都能够活下来,后来才慢慢领悟到其中的道理。 “你们少帮主姓甚名谁,住在何处,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嗯,我们少帮主当然是姓朱,双名胜阳,就住在最南边的一处小院中,平日里也不许其他人靠近。” “至于说,他的为人吗?”马骥吞吞吐吐的说道,“实在是不好说!平日里替朱老帮主处理帮务,很少抛头露面,只是听说、听说他喜欢美貌女子,隔三差五的就有人听到女子的声音传出来。” “你们的帮规对此事并无禁止吗?”楚留香强压心中的不安,追问道,“我听说天龙帮以军法治帮,怎么会如此松懈?” 马骥虽然猥琐胆小,但是说起天龙帮,倒还是挺起了胸膛,说道:“帮规森严,自然无人敢于触犯,对于诱骗淫辱女子者,施以三刀六洞之刑!” “只是,这几年来从未有人向我天龙帮或是官府告发,所以也就无法施以惩戒。” 说到此处,马骥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男人才懂的笑容,“大家都说,也许是少帮主天赋奇才,将那些女子的身心都降伏住了,这才平安无事。” “我们老帮主对于此事最为看重,据说也教训过少帮主几次,但都没能管束得住,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大约是说的兴起,马骥还神神秘秘的说道:“据说还有人不止一次的看见,被掳来的美貌女子从少帮主院中出来之时,言语行止之间颇多亲热的举动。” 楚留香面沉似水,他的心中暗暗为苏蓉蓉担忧。在这个马骥的口中,听的出来朱胜阳是此间老手。 苏蓉蓉纵然聪慧,毕竟涉世未深,又是身处凶险之地,难免心神失守,若是被其始乱终弃,身心受创,那可能就毁了她的一生。 想到此处,他也不再犹豫,随手一指,点中了兀自喋喋不休的马骥,让其昏睡不醒。 随后展动身形,如同展翅高飞的苍鹰,往南边的小院而去,务必要将苏蓉蓉尽快从其魔掌中营救出来。 确如马骥所言,这处小院极为僻静,与周围的房屋有竹林、小河相隔,院中花草茂盛、错落有致,颇有曲径通幽处的意境。 楚留香的脚尖在屋脊上一点,便已经掠过了前院、中庭,来到了后院,见到仅有西厢房中烛火摇曳,便潜行而至,侧耳倾听屋内的动静。 屋中隐隐约约传来女子嘤嘤的哭泣、叹息之声,似乎甚为伤心,但是听声音却并非是蓉儿,莫非这朱胜阳除了蓉儿之外,还掳了其他良家女子? 第318章 但见泪痕湿 楚留香心中有事,脚下未免不分轻重,几颗石子摩擦地面,发出了咯吱的几声,虽然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黑夜之中,却显得分外清晰。 屋内的女子似乎也听到了,猛然站起,对着窗外喝道:“何人如此鬼祟?” 楚留香见自己已经被发现,无奈的揉了揉鼻子,开口说道:“姑娘勿惊!在下为救友人,无意间到此,并非有意偷听,万望恕罪。” “为救友人?”屋内女子喃喃自语,声音听起来自有一股英气,“既然有缘到此,不如进屋一叙。” 楚留香并未发现苏蓉蓉的行踪,也想趁此机会问一问,于是也就洒脱的推门而入。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间女子的闺房,陈设极为精致,香榻锦被,铜镜妆奁,还燃着一炉安神香。 而站在他面前的女子,大约二十岁左右,娥眉凤目、螓首云鬓,身形颀长,可以称得上是一位出色的高挑美人。 “想不到这位少帮主倒是好眼光!” 楚留香心中暗想,却还是拱手道:“在下楚留香,冒昧打搅!不知道姑娘如何称呼,是否也是被天龙帮的少帮主掳劫到此?” 那位女子也在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只见他剑眉朗目,潇洒自若,兼之语音柔和亲切,果然并非寻常人物。 听到楚留香的问题,她微微一怔,随即答道:“楚公子有礼了!妾身姓杨,名叫杨珠,确实是被那人掳来,将我软禁在此多日,刚才想起远在延陵的父母亲人,不禁伤感。” “杨姑娘,你有没有想过要逃出去?”楚留香试探着问道。 “哎,谈何容易啊!”杨珠长叹了一声,说道,“天龙帮戒备森严,高手众多,我就如笼中之鸟,根本无法脱逃。” “之前曾经尝试过几次,但是都被抓了回来,还遭到毒打惩戒,因此我再也不敢了。” 说到此处,她轻轻撸起半截袖管,在如凝脂白玉的手臂上有几道深浅不一的伤痕,显然是被藤条等物所伤。 “楚公子能够轻易的潜入天龙帮,可见轻功极好,不知能否将小女子救离此处?”杨珠掩目而泣道,“来生结草衔环,也会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说完之后,一双泪汪汪的凤目直勾勾的望住楚留香,就如同会说话一般,让素来心软的楚留香没法开口拒绝。 但他毕竟还要找到并且营救苏蓉蓉,所以没有立即开口答应,杨珠见此情状,幽幽一叹道:“妾身也知道我们萍水相逢,这是太难为了楚公子!” “您若是为难,就此作罢,反正再熬下去,妾身也就只有一死了之了!”说完便又嘤嘤的哭泣起来。 女儿最厉害的武器便是眼泪,若是一位容色上佳的美人,这眼泪的功效便可以发挥到极致。 楚留香也怕她的哭声惊动了其他人,连忙劝解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在下一定会想法子将姑娘救出去的!” “只是,我有个朋友,今日也被少帮主掳来此处,我一定要找到她,不知道姑娘可有什么线索?” 听到楚留香应承下来,杨珠止住了悲声,擦干眼泪道:“公子说的是不是一位年龄虽小,容貌出众而又极为聪慧的苏姓女子?“ “正是!你见过蓉蓉?她怎么样?如今去了哪里?”听到此女见过苏蓉蓉,楚留香大喜过望,连忙追问道。 杨珠若有所思的看了楚留香一眼,貌似无意的说道:“这位小妹妹有楚公子这样的朋友,如此关心爱护,真是幸事啊。” “我受其兄长临终之托,自当对待她如同自己的妹妹一般。”楚留香心中焦虑,但还是解释了一句,“若是杨姑娘能够相告,必定感激不尽。” “那位姑娘之前确实在此处,但与少帮主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被天龙帮的帮主亲自带走了!” “带走了?”楚留香一皱眉,怎么自己又晚了一步,随即追问道,“姑娘可知道带去了哪里?” 杨珠目光闪烁,悲悲切切的说道:“妾身只是一个苦命人,他们又怎么会将如此重要的事情告诉我呢。” “不过,我隐隐听见朱帮主说过,要将她带到什么守备军大营,此时可能已经在路上了吧。” “金陵守备军?莫非蓉蓉被劫与他们还有关联?” 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也越来越难以理解,楚留香紧皱双眉,又问了一句:“如今少帮主何在?” “他呀,他跟着朱帮主一起走了,说是有要事商量。”杨珠看了看楚留香,怯怯的说道,“公子答应救我出去,可不能食言啊!” 原本想着擒住少帮主,用他来交换苏蓉蓉,但看来似乎办不到了,而且眼前这个女子也不能不管。 既然如此,那就先将她救出去,让于平将她妥为安置,自己再想办法混入军营,到时候找刘文正帮个忙就行。 见他神情坚毅,杨珠轻启朱唇问道:“公子莫不是真要去闯守备军的大营?千万要小心啊!” “我听说那里有上万名精锐,戒备森严,公子的武功再高,恐怕也未必能够应付得过来。” “姑娘勿忧,我自有办法。”楚留香不想透露过多,对杨珠说道,“事不宜迟,我马上带你出去!” “请楚公子在外稍候片刻,我收拾一下即可。” 待楚留香再看到她时,已经脱下了锦绣华服,换了一件黑色的素服,将全身裹的严严实实,脸也用黑纱蒙住,只留下一双眼睛。 “看姑娘的身形也是练过武的?”楚留香仅仅从她出门的几步中,便看出其有些功底。 “我家原本也是从军的,幼年时看过父兄习武,所以不知不觉的学了些,倒是让公子见笑了。” 楚留香将杨氏负于后背,说了声:“抱紧我,别放手!” 随即身形一晃,便已经闪入了夜色之中。 杨氏似乎对于天龙帮内部的大小路径甚是熟悉,不时在其耳边低语,指点其行走最为快捷、安全的路线。 楚留香双足轻点,几次借力,腾身而起,便越过了堡垒的最后一道高墙。 当他将杨珠轻轻放下来的时候,杨珠回望天龙帮,不由得倚在楚留香的肩头喜极而泣。 第319章 买马 在天龙帮外等了许久,早已经有些心焦的于平,远远的看到楚留香带了一个人出来,以为成功将苏蓉蓉救了出来,喜形于色的迎了上去。 一边走还一边说:“还是楚大哥了得,这么快就将人救了出来…” 但当他走到近前,却愣住了,此人身材窈窕,确实是个女子,但是身材高挑,绝非苏蓉蓉。 正在疑惑之际,楚留香说道:“小于,这位是杨珠姑娘,是被天龙帮掳劫而来,我就把她救了出来。” “她的老家在东边的延陵府,明日一早你就派人将她送回去吧。” 闻听此言,杨珠身子微微一颤,说道:“不可!我如今好不容易逃了出来,若是天龙帮派人去找,岂不是难逃一劫,还连累了家人。” 此时一阵微风吹过,将她脸上的黑纱刮落,楚楚可怜的容颜落在于平眼中,瞬间便拔不出来了。 他豪爽的一拍胸脯,说道:“杨珠姑娘莫惊!天龙帮虽然势大,但我们巨鲸帮也不是好惹的,你且安心住下,等到风声过了,再送你返家如何?” “原来是巨鲸帮的英雄!”杨珠面露惊喜之色,冲着于平盈盈一拜,口称,“如此最好,只是麻烦英雄了!” “什么英雄不英雄的,你叫我于平就行了。”月光之下的杨珠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再配上轻柔的声线,让于平如沐春风,浑身暖洋洋的。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我的本分,无须介怀!”自从与楚留香相识之后,于平有时候也能冒出一两句文雅的词句。 楚留香沉吟了片刻,点头道:“如此也好!畅心苑已经被天龙帮发现了,不太安全,你们另外找个地方住,看看风声再说。小于,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我还有事要办!” 说完,他对二人挥了挥手,便如一阵清风掠过,从两人的眼前消失,隐入了黑暗之中。 “楚公子这么晚了,还要去哪里啊?”杨珠貌似无意的问道。 “哦,他的事情可多了!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我们先回去吧,你也要早点休息,明天再做计较。” 杨珠笑了笑,便随着于平而行,一路上问了不少关于巨鲸帮、于平以及楚留香的事情。 于平虽然聪明能干,但毕竟还只是个年轻小伙子,正当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身旁又有一位美人相伴,软语馨香,不知不觉的就说了不少。 “原来如此!那这位楚公子还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啊。”言语之间,杨珠颇有些悠然向往的语气。 不过她是个聪明人,也不会忘记补了一句:“于大哥,你重情重义,而且这么年轻就能执掌巨鲸帮,管理上上下下两百多人,更加了不起啊!” 于平被美人亲口赞美,嘴角压抑不住的上扬,佯作谦虚的说道:“哪里哪里,姑娘过誉了!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巨鲸帮有两百多弟兄啊?” “哦,哦,我只是猜的!我就想,巨鲸帮管着金陵城水道那么多来往船只,若是没有个两三百人,也管不过来啊。” “杨姑娘,如今已是深夜,路上人迹罕至,不如我们就在附近找一家客栈暂歇,等到明日再回巨鲸帮如何?” 于平本是一番好意,担心杨珠体力不济,岂料她闻言便脸色大变,急忙说道:“万万不可!” 大概意识到语气太过激烈,她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天龙帮的少帮主是个色中饿鬼,若是见我走脱了,必然会四处搜寻!此处离天龙帮太近了,许多店铺、客栈都与天龙帮有瓜葛。” “若是我们的行踪泄露,被天龙帮找到了,小女子无非是再次被擒,但连累了于大哥,我一定会心中不安的。” 这番话说的很有道理,又是为了于平考虑,他自然无法反驳,但又有些为难的说道:“此去路程尚有好几十里,姑娘你能坚持得了吗?” “无妨!”杨珠似乎早有定计,从怀中掏出一小锭金子,递给于平道,“于大哥在前面的车马行应该还没关门,你去买两匹马,我们骑回去就行了!” 于平推辞道:“我身上还有些银子,不需要姑娘破费!” “于大哥,你们为了救我出来已经劳心劳力,怎么还能让你再掏银子呢?若是你坚持不收,如此见外,我就无地自容,只好自行离开了。” 于平实在扛不住,只好接过金子,笑着说道:“杨姑娘行事果决,慷慨豪迈,实在不像是一位弱质女子,倒像是女中巾帼。” 杨珠羞涩的掩嘴答道:“于大哥不要取笑我了!只是遭此剧变,不得不多长几个心眼,才能保全自己啊。” 果然如她所说,那间车马行还有人在值守,昏昏欲睡的老板看到有人上门,强打精神上前来接待,神情颇为不耐。 “这么晚了,客官有什么小店效劳的?” “我们想要买两匹马,现在就要!” 老板抬眼看了看于平,语气依然恭谨,说出来的话却是暗藏机锋:“马倒是有,不过都是上等良驹,至少十两银子一匹!” 言外之意,若是掏不出二十两银子,那就免开尊口,省的我还要带着你们去选马,白白折腾一场。 于平在巨鲸帮历练多年,最近又掌管帮务,绝非寻常涉世未深的年轻人,一听就知道这老板就地涨价,将价格提高了一倍。 但他转念一想,若是与其争执,势必耽误了正事,若是惊动了天龙帮,那就得不偿失了,还是快刀斩乱麻算了。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将那锭金子拍在了柜面上,说道:“这是五两黄金,够不够啊!” 当时市面上的规矩,乃是一两黄金相当于五十两白银,这就相当于二百五十两白银放到了老板面前,顿时让他的眼睛睁大了,睡意全消。 “够,够,客官您请跟我来选马!” 于平选了两匹温顺健壮的母马,老板自然是满口称赞他的眼力,说这是他们店里最好的马,骑行极为平稳。 让老板结账时,他却扭捏了半天,只肯收十两银子,找了二百四十两的银票,陪笑着说要跟于平交个朋友! 第320章 女人的直觉 楚留香也没有回畅心苑,而是去了天香楼! 他熟门熟路的跃上屋脊,轻盈的一闪,便从雕刻着百鸟朝凤花纹的窗棂间晃进了屋内。 白牡丹正半倚在锦床上,翻看手中的《西厢记》,看到张生翻墙私会崔莺莺那一段,心中嗟叹。 突然烛光一动,抬眼看时,却发现楚留香已然站在身边。 她甚是惊喜,问道:“你怎么过来了?今日之事办完了?” 楚留香面色平静,在她身边坐下,取出孔宏文写的那几行字,说道:“孔御史那边算是说好了。” 白牡丹接过来仔细看了一遍,笑道:“看起来楚公子的手段果然高明,金陵的大事已定。” 若是在往常,楚留香必然会与她调笑几句,但今日却是面沉似水,眉间隐隐有焦虑、疲倦之色,似乎精神体力已经消耗到了极点。 既要与那些官员们周旋斗智,费劲心力,又遭遇了苏蓉蓉被劫,连夜奔波往返,楚留香能够支撑到现在,已经是极为不易了。 白牡丹连忙往里让了让,伸手一拉,柔声道:“今天你很累了,不如躺下再说吧。” 楚留香的头一碰到软软的枕头,便有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钻入鼻端,让他的紧绷的神经舒缓了下来。 白牡丹的芊芊玉指便如弹奏古曲一般,在他的眉间额角轻拂而过,说道:“想必你遇上了什么难事,不妨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 楚留香闭起眼睛,将苏蓉蓉被绑、夜探天龙帮以及救出杨珠等事说了出来,白牡丹越听越是心惊。 一则是因为苏蓉蓉与她以姐妹相称,突遭绑架也让她为其担心;二则,她的绑架居然会涉及金陵守备军,或许有着更大的图谋。 她虽然聪慧练达,游走于达官贵人之间游刃有余,但毕竟还是个弱质女子,不免也为楚留香和自己的安全担忧。 楚留香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小,渐渐的没有了声响,又过了一会儿,微微的鼾声响起,竟然不知不觉间已经睡着了。 以他的武功造诣,早已经能够控制自身的气息运行,若非极度疲累,绝对不会出现此种状况。 楚留香自己睡的酣畅,白牡丹的睡意却是全消了,她一会看看窗外的月光,一会儿看看身旁的楚留香,思绪万千。 当第一声鸡鸣响起的时候,楚留香也醒了过来,经过两个多时辰的休息,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你怎么了?一夜没睡吗?” 看到凝神注视着他的白牡丹,眼角似有倦意,楚留香含笑问道。 “你的呼噜声都抵得上打雷了,我怎么睡得着?” 白牡丹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言语虽是指责,心中却有颇多甜蜜,楚留香睡的如此安心,自然是将他当成自己人。 而且在他喃喃梦话中,白牡丹还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更是心花怒发。 “蓉儿妹妹的事情,可不能耽搁!”白牡丹用手推了推楚留香,示意他坐起来说话,“我觉得你可以先去找一找孙休,巡检司与守备军素有往来,他或许会有办法,哪怕是打探些消息也好。” “若真是在守备军营之内,反倒更令人放心些,说明蓉儿妹妹极有价值,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以刘文正、孔宏文的面子,我想不至于救个人出来都做不到!” 见楚留香点头,白牡丹突然问道:“昨夜你从天龙帮救回来的那位姑娘,是个美人儿吧。” 楚留香一愣,摇头道:“若论美丽,恐怕无人能与牡丹相提并论。” 绝不能在一个女子面前夸赞另一个女子的容貌,这点基本常识他还是有的。 白牡丹风情万种的白了枕边人一眼,正色道:“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我也没资格吃你的醋。” 嘴上这么说,但话语之中的酸味却甚是明显,楚留香淡淡一笑,说道:“天龙帮的那个少帮主强掳女子,所行不正,我自然要管!” “好了,我知道你心怀侠义,那位杨姑娘难道没有说要以身相许吗?”白牡丹也没有深究,只是调侃了一句之后转入了正题,“她所说的话是否可信?” 楚留香昨日的精力耗费过巨,很多事情都没有来得及细细思索,此时被白牡丹一问,倒是凝神回想起来。 “目前来看,此女她若是并非被强掳而来,也不会身处少帮主的院子,而且在房中饮泣。” “不过,她会些功夫,而且即使是在夜色之中,对天龙帮的大路小径也甚为熟悉,确实有些奇怪,莫非平日里她还能自由走动?” “眼下她在何处?” “哦,我将她托付给了小于,本来想让他派个人送其返家,但那杨珠却说要先躲几日。” 白牡丹微微蹙眉,沉吟道:“女人的心思本就难以琢磨!即便她真是被抢来的,也有可能已经改换心意,想要跟着少帮主。” “那她又何必央求我带出来?”楚留香摇头道,“若是她不说,或是另有他意,我也不会强迫啊。” 楚留香又习惯性的摸了摸鼻子,每当他的思绪不畅时,总会连带影响,似乎鼻子的堵塞感更加严重了。 白牡丹也没有想通,但她还是坚持道:“以我的直觉,这个女子必然藏着什么秘密,你抽空提醒一下于平不要丧失了警惕。” 楚留香有些不以为然,说道:“于平将巨鲸帮数百弟兄管理的井井有条,怎么会如此糊涂?” “哼!有些男人,在大事上精明果敢,从不出错,但一旦遇上美丽的女子,再流几滴眼泪,立刻就头脑发昏。这样的人我见的多了!” “好了,好了!我都听你的!”楚留香实在无法抵挡白牡丹的犀利言辞,只能举手投降。 “我这就去找孙休,先告诉他孔御史的事情,再让他帮我打听一下守备军的状况。” 见楚留香强行转换了话题,白牡丹也只好白了他一眼,补充道:“除此之外,我觉得你有必要再去一趟天龙帮!” “有两件事可以做!第一,就是验证那个杨珠所说的话是否属实?第二,试探一下天龙帮的朱帮主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为什么要绑架蓉儿妹妹!” 第321章 英雄所见略同 “孙巡检,孔大人那边已经答应,只要知府大人将历年截留的会费吐出来一些,重新造册登记,就当一直存在巡检司的库房之中就行了。” 与白牡丹计议停当之后,立刻找到了孙休,将他与孔宏文的谋划说了一遍。 孙休年老成精,一眼就看出双方都想要息事宁人,但总要有个台阶,而自己这个巡检司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嘿嘿,楚公子果然出手不凡,做事干净利落,我想刘大人一定会满意的。” 但他倒也无所谓,只要钱再回到账上,那就不是贪墨的大罪,而只是疏忽的小过,无非罚俸两年而已,对于这些小钱,他根本就看不上。 再说,只要刘文正能够熬过这一关,自己这个巡检司就能继续干下去,再捞个三五年安安稳稳的退休,也就值了。 “孙大人,我还有一件私事想要请托于你,还望你鼎力相助!”楚留香忽然站起身来,朝着孙休深施一礼。 这个举动倒是让孙休吃了一惊,这个年轻人仅凭胸中良谋和三寸不烂之舌就说动了知府、御史,想不到居然还有事求自己。 “楚公子,你就不要客气了!咱们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事直说就好了。” 孙休也没有拿乔,经历了几十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看多了翻脸无情的往事,他深知“莫欺少年”这几个字的精髓。 楚留香虽然只是平民百姓,但武功才智都是上上之选,潜力无限,若是能结下一段善缘,日后说不定还能有所助益。 再说,楚留香与白牡丹关系密切,而白牡丹又与金陵府的达官贵人们说得上话,这笔买卖绝不会亏。 楚留香便将苏蓉蓉被天龙帮的人绑架,而后又听说被转到了守备军大营之中,如今生死不知。 “蓉蓉与我的情谊,就与亲兄妹一般无二!请孙大人无论如何帮楚某这个忙,问一下守备军那边的情况究竟如何。” “原来是这件事啊!”孙休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便大包大揽了下来,“王将军的职位太高,我还够不着,但是他手下的那些校尉、参将,每一个都几乎跟我打过交道,打听这么一件事有什么难的?” “我马上去办!估计下午就能有消息了,你到时再来一趟如何?” “若她没有牵涉到什么大事,我想办法将她捞出来就行,无非就是花几个钱嘛!” “如此甚好!若是能救蓉蓉出来,多花些钱不是问题!”楚留香手指一抖,便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塞进了孙休的手中。 “就当孙大人请人家喝杯酒吧!如果真能将她救出来,楚某必然有重金相酬。 这其实就是某种心理暗示,楚留香既然能掏五十两出来,只为打探一个消息,那为了救人自然会有五百两、一千两的好处。 孙休笑的眼睛都睁不开了,一边假意推辞,一边赞道:“楚公子出手大方,一看就是做大事的人!” 等当天下午楚留香再次见到孙休的时候,他的脸色已经没有这么好看了!甚至可以说有一些尴尬。 “楚公子,我找了王将军手下的五六个校尉,每个都是他一手提拔重用的,但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此事。” “此事竟然如此机密?竟无一人知晓?”楚留香似乎不信,追问道。 “倒也不是这么说,后来我终于找到一个王将军的亲兵,问了些眉目出来。”说到这里,孙休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他昨晚看到天龙帮的朱帮主亲自带了个人过去,看起来身形娇小,倒像是个女子,直接就去见了王将军。因为天龙帮与守备军的关系密切,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他们在中军大营内说了一会儿话,朱帮主就先行离开了,一个人!” 楚留香立刻听懂了孙休想要说什么,说道:“也就是说,与朱帮主同去的那个女子没有出来?” “对!他说,还听见里面隐隐约约有争执的声音。” “后来呢?” “后来就到了他换岗的时候,就不清楚了。”孙休有些抱歉的说道,“现在问来问去,只有这点消息,至于苏姑娘究竟被关在大营的什么地方,并无人知晓,更不用说将她救出来。” “以我之见,苏姑娘似乎对王腾飞很重要,这才做得如此秘密。” 楚留香点了点头,这个时间倒是和杨珠所说的极为吻合,也就是说天龙帮绑架苏蓉蓉之后,连夜就送到了守备军营之内。 “孙大人,麻烦你了。”楚留香拱了拱手,以示感激,随后便问道,“您熟谙官场、军营的关节,可有什么指点吗?” 孙休捋了捋颔下稀疏的山羊胡,暗自点头,果然是孺子可教! 换一个毛头小伙子,听到这样的消息,肯定会不满、抱怨,甚至会拂袖而去,但是楚留香却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向自己请教。 “我老人家比你年纪大的多,官场上事也经历的多了,若要问我的意见,只有一条,确定苏姑娘是否真的就在军营之内!” “毕竟迄今没有人亲眼见到,若是能够证实这一点,请刘大人、孔大人出面,都算是师出有名。” “无论是守备军还是天龙帮,行事素来肆无忌惮,这一次却做的如此隐秘,只能说明那位苏姑娘十分重要,若无证据,王腾飞绝不会轻易交人的。” 楚留香闻言点了点头,说道:“孙大人所言极是,楚某受教了!守备军毕竟是朝廷重地,不可擅闯,我想还是从天龙帮着手更为妥当。” “对!我也是这个意思!”孙休赞许的说道,“天龙帮的朱帮主应该是具体操办此事的人,前因后果应该很清楚,这是个重要的突破口。” “关键在于,你以什么身份前去查探?”孙休说的意味深长,这倒是提醒了楚留香。 “孙大人,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能否应允?” “不妨说来听听。” “我想借巡检司的名头一用,以金陵府衙的名义前往,您看如何?” 孙休闻言,哈哈大笑,目光中甚是感慨:“这就叫做英雄所见略同!” 第322章 当一回官差 巡检司的职责中便有维系当地治安这一项,严格来说,若是有人失踪,家人告到府衙,通常也会下发给巡检司派人查找。 如果以巡检司的名义去天龙帮查问,一来可以让其配合,二来也能避免冲突。 不过孙休自己不能说,他等着楚留香提出来,自己也就能够卖他一个人情。 “这就是巡检司的公文,你先看一看!”孙休从书案上拿起一张盖有府衙大印的空白文书,递给了他,“你另外再换一套公服就行了。” 楚留香接过来一看,发现上面写着“兹派遣巡检司人员前往公干,相关人等俱应协助配合。”等寥寥数语。 “我们巡检司出门办事素来是两人以上,不过因为你的情形特殊,我就不另外派人了,你应该能应付得来吧。” 楚留香点头道:“如此甚好,多谢孙大人!” 他当然明白孙休的用意,此事若是办成了,他卖了一个人情,若是事后出了纰漏,也只需要说一句“公文遗失”即可。 “事不宜迟,我换好衣服马上出发,不知孙大人还有什么叮嘱?” 孙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含笑说道:“楚公子的风采自然出众,但未免有些太过温文尔雅,最好还是要霸道一些,更像我们巡检司的人。” 楚留香心领神会,立刻摆出了一副趾高气扬、目空一切的模样,挺胸叠肚,脸上满是骄悍之气。 天龙帮的守门弟子看到金陵府的大印、巡检司的公文,以及楚留香旁若无人的吆喝,嚷着要见帮主,倒也不敢怠慢,急忙派人通传。 在两名弟子的引导下,楚留香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待客的正堂,还没坐下便大声催促道:“你们朱帮主呢?快叫他出来,巡检司有事要问!” 天龙帮毕竟是在金陵府的地面上,江湖帮派难免都有些小小的不法之举,向来不敢得罪官府,见他来势汹汹,只得小心翼翼的解释:“帮主正在后堂,马上就会出来,请您稍候、饮茶。” 天龙帮这两天也出了件大事,帮主朱无畏正在焦头烂额之际,与手下的几位护法、长老,还有数位帮中高手商议对策。 突然听到巡检司有人前来问话,还点名要自己出面,让他不由紧皱双眉。 天龙帮与金陵守备军的关系无人不知,往日与知府衙门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怎么今天会派人上门? “是孙休带人来的吗?” “不是!是一个面生的年轻人,不过穿着巡检司的公服,手里拿着公文,气焰嚣张得很。” “帮主,要不要我出去问有什么事,把他尽快打发了,无非就是给几个银子嘛。” 身旁的钱长老低声说道,“巡检司管着金陵府的关卡要道,不能轻易得罪!” “不妥!”朱无畏摇了摇头,说道,“如果来的是孙休,那就好办了,毕竟大家有过数面之缘,但偏偏派来个陌生人,只有一种可能。” “孙休那个老狐狸觉得事情太大,将自己先撇出去了!” 楚留香在正厅之中坐了足足有半刻时间,茶水倒是续了好几次,却迟迟不见正主前来,一拍桌子道:“若是朱帮主再不现身,后果自负!” “好个后果自负!好威风啊!” 随着脚步声响,朱无畏在前,在六位帮中长老、护法等簇拥之下,昂然而入,语气之中还带着些许的不满和讥讽。 眼前的年轻人虽然相貌不俗,但看其身上的公服,也不过就是个小小的巡检。 连品级都没有的吏员,也敢如此狂妄,莫非他真的不知道天龙帮的背景吗? 朱无畏拱了拱手,淡淡的说道:“在下就是天龙帮的帮主,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需要劳烦巡检大驾光临?” 原来眼前这个就是金陵第一大帮的帮主朱无畏! 年过五旬,身材中等,肚子微微鼓起,并没有惯常江湖人的气息,倒有些像是个良田千顷的富家翁。 只不过他只是随随便便一站,便如生根一般,风吹不动,似乎与大地融为一体,其下盘根基之稳,可见一斑。 跟在他身后的七八个人,有胖有瘦,形貌各异,但个个步履轻捷,目光炯炯,看来武功也都不弱。 “朱帮主,叨扰了!”既然对方以礼相待,楚留香也就拱手回礼,说道,“我奉巡检司孙大人之命,前来询问一桩绑架劫掠之案,请您配合。” 说到绑架二字的时候,楚留香死死盯住朱无畏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端倪,但令他失望的是,这个老狐狸的目光竟然丝毫不乱。 他平静的问道:“巡检贵姓?怎么称呼?” “我姓白,就叫我白巡检即可。”楚留香向白牡丹借了个姓,信口胡诌道。 “白巡检,我天龙帮素来奉公守法,怎么有这等事,莫不是搞错了?”朱无畏皱着眉头说道,“会不会是有人栽赃陷害呢?” 说到此处,朱无畏一挥手,自有人端上来两锭元宝,笑着说道:“白巡检远来辛苦,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回复孙大人,我天龙帮绝无作奸犯科之事,还请他再加详查。” 楚留香连正眼都没看,说道:“朱帮主,贵帮之事甚为重大,孙大人也是得到了确切的证据,才派我前来查问,希望您不要让我为难!” 原本以为一个毛头小伙子,说两句好话,给点银子就行了,想不到这个家伙如此不上道。 朱无畏脸色一变,身后自有人跳出来嚷道:“你一个小小的巡检,也敢如此狂妄,我们天龙帮在金陵府的声望岂容你随意污蔑!” ”你可知道我们朱帮主乃是你们知府刘大人的座上宾,巡检司孙大人在我们大人面前也得客客气气的!” 一时间,众人纷纷指斥楚留香不知天高地厚,让他知难而退,而朱无畏却施施然的居中而坐,含笑看着眼前的一幕。 “无论是刘大人、孙大人,还是王将军,都是朝廷命官,只有依法度牧民、治军,才能保一方安宁、百姓乐业!” “天龙帮不分青红皂白,不问情由,便对朝廷巡检肆意指责、言语攻讦,莫非真有不臣之心吗?” “若真是如此,我自当禀明知府大人,请其定夺!” 第323章 软硬兼施 楚留香的声音并不算响亮,却压过了场内所有的杂音,清晰的传到每个人耳中。 朱无畏心中一惊,这个年轻人看起来不简单啊!这门内功中正平和,必然是得自高人的传授。 以抗拒朝廷这个大帽子压人,对于知府、将军也无畏惧之意,他到底是什么背景来历?巡检司什么时候来了一个如此厉害的角色? 朱无畏一挥手,便止住了手下诸人的喧哗,笑着说道:“白巡检误会了!这些弟兄只是基于义愤,维护我天龙帮声誉的想法,这才说了些过头的话,如有不妥之处,朱某代其致歉。” 众人都有些发愣,在他们的印象里,整个金陵府除了那些真正的高官之外,还没有人能让天龙帮低头,帮主怎么会给这小子说软话? “既然白巡检直接找上门来了,必然有充分的证据,我们不妨听他说说。” 朱无畏示意大家稍安勿躁,缓缓说道,“如若是无理挑衅,我们天龙帮也不是好惹的,你总要留下点什么。” 楚留香知道,这位朱帮主只是摸不清自己的来历,暂退一步,让自己先出招,也算是妥善的应对了。 “昨日秦淮河畔,畅心苑内,天龙帮绑架了一位苏姓女子,还打晕了巨鲸帮的于平。”楚留香也不兜圈子,直截了当的说道,“其亲友躲在暗处,目睹了整个过程,向府衙告发此事。” “刘大人对此极为重视,下令巡检司即刻处理此案,不可让百姓安宁受到侵扰,当然也不能冤枉好人。” “天龙帮是金陵府的第一大帮派,帮众甚多,难免有良莠不齐的情况,孙大人特意嘱咐让我细细查问。” 楚留香说话的时候,始终在注意着眼前诸人,发现朱无畏面无表情,似乎在听一件不相关的事。而那几个手下,却不同程度的有些目光游移。 过了一会,朱无畏才问道:“白巡检既然说完了,那就容老夫问一句。” “这位在暗中目击劫掠之事的人,是如何确定动手的便是天龙帮的人?他姓甚名谁,若是你能说得出来,老夫立即将人找来,与你对质!” “若是有人捏造借口,肆意妄为,老夫也绝不会容忍!” 楚留香大笑道:“朱帮主,你是怀疑我使诈吗?” “实不相瞒,那位目击者本就是天龙帮的一名杂役,认识不少帮中的高手,所以他认出了为首之人。” “另外,巡检司在绑架发生的畅心苑进行了反复的勘查,发现了天龙帮不慎丢失的独门兵器——毒龙锥!” 天龙帮屹立江湖多年,当然也有自己的独门艺业,龙行掌和毒龙锥就是其中最出名的两项。 龙行掌的招数变幻莫测,犹如飞龙在天,难以捉摸;而毒龙锥以凶狠凌厉着称,招招致命! “太荒谬了!”天龙帮中有人大笑着说道,“我们根本没有使用…” 说到这里,突然听到一阵冷哼,正是从朱无畏鼻子里发出来。 他立刻醒悟到自己失言,连忙补充道:“毒龙锥威力极大,未得帮主特许,绝不可擅自使用,因此从未有遗失之事发生。” 楚留香本就是故意试探,此刻便已经完全确认,所以只是淡淡一笑,说道:“也许是我看错了,不过龙形掌的掌力我肯定不会看错。” 说完他拇指、食指内扣,摆了个架势,补充道:“这个遗留在锅底的掌印便是铁证!” “至于说那位动手的人,便是天龙帮的屠邪!朱帮主,你敢不敢让我将他带回去与证人对质?” 既然摆明车马,难题就回到了朱无畏这一边。 如果交出屠邪,那么很可能会将这件事搞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其后果甚至不是天龙帮和他本人能够承受的。 “白巡检精明强干,远超同侪,担任此职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朱无畏心中转过了无数的念头,瞬间从武林高手转变为一名务实的商人了。 “若是有人说上几句好话,肯花些功夫,那么等孙大人告老之后,巡检司这个位置必然落不到别人手里。” 既然楚留香对金钱不感兴趣,那么必然对权力有所追求,男人在世无非就是追求“钱”和“权”这两个字。 朱无畏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楚留香的神情,“无论是想到沙场建功,还是在江南当一任地方官,都不是难事。” 若楚留香真的是巡检司下属的吏员,自然会被这光芒耀眼的前程所打动,将此事轻轻放过,可惜的是被抓的人是苏蓉蓉,就算是将王侯之位摆在他的眼前,也无法撼动其心志, “朱帮主,无须顾左右而言他!就请屠邪出来,让我带回府衙好好审问,若果真与其无关,白某自当登门谢罪。” 楚留香刻意如此强势,不留余地,就是想要看一看天龙帮为了这件事会付出什么代价,从中找出破绽和营救苏蓉蓉的线索。 天龙帮众人,尤其是其帮主朱无畏的反应,充分证明了苏蓉蓉被绑架的背后隐藏着极重大的秘密,否则绝不至于这般软硬兼施。 朱无畏在金陵城横行霸道惯了,如今被一个小小的巡检屡次拒绝,原本笑容可掬的脸立刻就沉了下来。 “老夫本来看你人才难得,想要与你交个朋友,既然你执意如此,那老夫也无话可说了!” 说到这里,朱无畏阴冷的目光向左右一扫,然后像是喉咙呛到了一样,不停的咳嗽。 在场的都是朱无畏的心腹,自然对帮主的意图了然于胸!他们各自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有几个人貌似无意的伸了个懒腰,还走了几步。 就在这一瞬间,楚留香发现周围的空气变得凝滞起来,就连原本拂面而来的穿堂风也小了许多。 天龙帮的两大长老、四大护法在不经意间的移动,已经占据要津,将楚留香的退路完全断绝,并且锁定了他的气机。 “不好!”楚留香一皱眉,心知自己已经陷入重围! 想不到天龙帮果然藏龙卧虎,这六个人本来就武功不弱,似乎还有某种阵法加持,自己恐怕未必能够取胜。 “还是小看了天下英雄啊!” 第324章 一言不合 天龙帮虽是金陵第一大帮,但其声名远远无法与少林、武当,甚至昆仑、峨眉等门派相提并论,而且楚留香夜探之时也未遭遇任何拦截,因此他也就想当然的产生了轻视的心理。 此时被天龙帮最强的七个人所包围,楚留香才知道自己错的很离谱! 也许他们的武功都要比无花、卓不凡弱不少,但每个人至少经过了二三十年以上的修炼,以及上百场的大小战斗,经验极为丰富。 分列左右的长老就如同苍龙之爪,居中的两名护法如同龙身,而距离自己最远的两人就像是摇摆不定的龙尾,这正是传说中的神龙摆尾之阵! 而已经平息了咳嗽,露出得意笑容的朱无畏,正是这条龙的龙头。 “年轻人,你不要装了!我敢肯定你绝非是巡检司之人!”朱无畏说的极有自信,这是他数十年来阅尽苍生所得来的老辣,从未出错。 “如果是个普通巡检,绝对不会对于这些功名利禄弃之如敝屣,也不会对那些官员们毫无敬畏之心,因此即便这张公文是真的,你这个人一定是假的!” “更何况,以你的武功胆识,不要说小小的巡检司容不下,就连少林、武当这些数一数二的门派都未必有这么出色的年轻弟子!” “我想,这也是你敢于单身前来我天龙帮的凭恃吧。”朱无畏的目光变得深邃而凶狠,似乎能看透楚留香的心思,“数十年来,我也只见过一个能够与你比肩的人。” ”但是,你忘记了一点!我天龙帮能够屹立不倒,绝不仅仅是靠武功,而是靠着众人的齐心合力!” 朱无畏边说边做了个手势,六个人的位置又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正是这一变化,杀机四伏,让身处阵中的楚留香感受到了更大的危险。 “既然你不是巡检司的人,而插手这件事,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你与苏蓉蓉有着密切的关系,你就是楚留香!” 朱无畏一语道破了他的身份,楚留香面色如常,平稳地说道:“果然好眼力!不愧是天龙帮的帮主!” “既然我已经身处重重包围之中,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何要绑架蓉蓉,此时她是否平安无虞?” 朱无畏大概早就猜到他会这么问,笑道:“我只能告诉你,苏姑娘是我们的贵客,只要她愿意合作,我们绝不会伤害她一分一毫!” “不过,有人告诉过我,你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如果有机会绝不能放过。”即使是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朱无畏的笑容依旧不减,“我同意他的看法。” “你既然只是个江湖中人,想必你的消失就像无数如彗星般滑落的年轻俊杰一般,虽然遗憾,但很快就会被人所遗忘。” 楚留香并无半分惧色,突然反问道:“跟你说这番话的人,大概就是叶天问吧!” “想必你与他之间绝非简单的利益交换,而是有着不可告人的黑幕!” 朱无畏笑容一滞,随即就又恢复如常,叹息道:“果然是聪明人,可惜聪明人从来就不长命!” “动手!” 随着他一声令下,天龙帮的两大长老,一胖一瘦,率先发难! 两人使的都是龙行掌,看似招数相同,但其中的掌力却是天差地别。 胖长老的掌力犹如重锤烈火,刚猛无比,一掌拍出轰轰作响,震的衣袂飘飞,而瘦长老的掌力却是阴柔回旋,看似轻飘飘的,实则后劲绵绵不绝。 他们一刚一柔、一阴一阳,暗合太极两仪的相生相克,变化无穷、生生不息! 若是寻常高手,面对同一种掌法的不同掌力,必然会应付的手忙脚乱,但楚留香年纪虽轻,却已经与天下第一流的高手较量过,心中丝毫不慌。 如论掌力之雄浑霸道,龙行掌怎么可能比得上昆仑的六阳手,若是比招数精妙,李观鱼的八十一路凌风剑法更是远在其上。 在对方猛烈的攻势之下,楚留香守的滴水不漏,再加上其身法之轻灵天下无双,就像穿花蝴蝶一般,两位长老竟然连他的衣角都没沾上。 朱无畏面色一沉,他料到楚留香的武功不弱,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强,不要说单打独斗,现在看来就算是两大长老联手也无法取胜。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楚留香觑得胖长老的攻势稍缓,与瘦长老的配合出现了一个细微的破绽,猛然间一指戳出,目标正是其肩井穴。 胖长老想不到楚留香来的这么快,抵挡不及,只能勉强运起护体真气硬生生的接了这一招。 这是楚留香吸取了少林绝技拈花指的精髓,再融合凌风剑法的剑意自创的武功,看似轻飘飘的一指,其实已然化繁为简、重逾千钧。 胖长老只觉得肩膀一麻,指力破体而入,半边身体瞬间僵硬,似乎被锁定一般。 正在慌乱之际,紧接着第二指又来了,目标正是他的督脉要冲膻中穴!若是此处受到重创,修为至少折损大半。 两位护法见势不妙,飞身而上,以龙行掌替胖长老接下了这一指。 转瞬之间,形势大变! 虽然龙爪折损了一个,但象征龙身、龙尾的四大护法齐上,加入战团。他们四个虽然修为稍弱于长老,但是更加年轻,斗志充沛。 一时间掌影漫天,犹如巨龙缠身一般,将楚留香困在其中。 楚留香顿时处于劣势,险象环生,好几次险险被掌力拍中要害,脚步也渐现凝滞,额角隐有汗水渗出,呼吸也粗重起来。 天龙帮众人眼见对手不支,精神大振,心想:年轻人终究是修炼日短,功力不够精纯,大概用不了一时三刻就能将其擒下! 于是攻势又猛了三成,楚留香应付的愈加吃力,战团不断被压缩,他只能在三尺的范围内闪展腾挪。 与参与进攻的人不同,朱无畏自始至终没有出手,但他的眼神却时刻盯住了楚留香,让其感觉芒刺在背,无法发挥出全部功力,这其实也相当于一种强大的威胁。 而且朱无畏不时发出简单的指令,往往能够预先判断楚留香的招数,让天龙帮众人能够有效应对,使其压力倍增。 朱无畏的脸上表情却依然凝重,因为他看得出这个年轻人的力未竭、神犹足,尚可周旋,绝对不能轻视! 第325章 瞑术与毒龙锥 朱无畏的目光独到,并没有看错,楚留香确实尚有余力! 但如果这么持续对耗下去,对于他极为不利,毕竟这是在天龙帮的地盘上,再来几个高手,自己就会被压垮了。 在天龙帮的围攻之下,他的头脑依旧清醒,时刻没有忘记背后还有个未出手的天龙帮帮主。 而且朱无畏似乎精擅某种特殊的功夫,能够看清自己体内的真气流动,猜到自己的后续招数。 这种功夫叫做瞑术,在江湖上绝迹很久了,因为不仅需要极高的天资,而且对于修炼者自身的真气也有不小的损害。 当初夜帝曾经开玩笑的说道:“瞑术更像是个鸡肋!面对旗鼓相当的对手,虽然能看得穿对手,却往往因为自身的真气不足而无法取胜;但如果对手比自己弱得多,根本就不需要借助瞑术就能取胜!” 楚留香当时也觉得有趣,追问道:“瞑术难道就真的无用?” 夜帝摇了摇头,笑道:“那倒也不是!瞑术最适合的人便是身居高位、掌控全局,而不用亲自出手的人。” “以瞑术看到对手的破绽,并以此精准的指挥属下行动,就能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其实瞑术还有一个分支,那便是应用于千军万马的战场之上,当年的诸葛孔明便是此中的高手,但因为耗费心力过居,只能坐在小车之上,最终还是因为衰竭而早亡。” 虽然夜帝并没有说起如何击败瞑术者,但聪明过人的楚留香当时就有所领悟,并且抓住了其中的关键——施术者自身的武力不足! 楚留香想通了这一点,便开始着意倾听,敏锐的发现其发出指令的声音越来越低,中间还夹杂着细微喘息之声,显然已经耗费了大量真气,已经处于相对虚弱的状态。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楚留香突然双掌连续拍出,掌风之猛烈比起刚才强了数倍,逼得天龙帮的护法、长老也不得不小心应对,这才是他真正的实力,夜帝的绝学之一! 他们人虽退,阵却未散,依然将楚留香紧密的围在其中,但是终究每个人的功力有深浅不同,接住掌力后出现了极短暂的步调不一致。 这是个极为难得的破绽,稍纵即逝! 在场之人除了楚留香之外,还有一个人也发现了,朱无畏比所有人都更早知道他的真实意图。 从楚留香体内的真气流转就能判断出,他的进攻方向根本不是长老和护法,而是身处战团之外的自己。 他刚想要出言提醒,两道剑气便已经破空而至,直刺他的胸前要穴,硬生生的将快要出口的声音憋了回去。 朱无畏毕竟是天龙帮的帮主,这两道剑气虽然快,但是威力不强,被他以龙行掌的掌力从容化解。 但是,还没等他缓过气来,又是三道剑气袭来!朱无畏凝神以对,心想:看来楚留香的真气已然接近枯竭,所发出的剑气空有其形,而威力不足。 就在此时,楚留香一飞冲天,从战团之中跃起,不顾身后的六位高手攻击,全速向朱无畏扑了过去,作为先导的依然是两道剑气。 不过,这两道剑气的破空之声小了许多,可见速度大降,威力必然更是不足! 然而,这一次朱无畏看错了!算错了! 楚留香的真气除了丹田储存之外,至少有三成潜藏在他异于常人的粗壮经脉之中,这恰恰是朱无畏无法看破的。 而这两道剑气所蕴含的威力更是数倍于以往,正是楚留香所使用的骄兵之计! 朱无畏的龙行掌根本无法阻挡如此霸道犀利的攻击,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已经有些晚了,剑气穿透了防御,击中了他前胸的灵台穴! 朱无畏只觉得心口犹如电击一般,剧痛和麻痹之感瞬间传导全身,原本娴熟无比的龙行掌也无法施展,只能眼睁睁看着楚留香急速而至。 汇集了天龙帮众多高手的掌力也到了! 他们在朱无畏的指挥调度下经历了不少战斗,彼此之间有种心灵相通的特殊感应,这也让他们的反应也极为迅速,超出了楚留香的想象! 他将几乎全部的力量都用在对付朱无畏上,而无论其轻功身法如何出众,卸力之法如何精妙,也无法与这么多高手的合力相抗衡。 他只觉得后心被重锤一击,咽喉一甜,便知道已经受了内伤,但前冲之势不减,甚至凭借掌力的推进变得更快了。 但这一掌毕竟对他有不小的影响,相应施展的擒拿手便比先前迟缓了不少,这样也就给了久经战阵的朱无畏一个机会。 一个反败为胜的机会! 他原本只是想擒下楚留香,将他交给叶天问处置,并没有想要他丧命在天龙帮,因为他也不愿意承担来自拥翠山庄的报复。 但在此时此刻,却由不得他选择! 为了避免自己落入楚留香的手中,他也只能迫不得已使用压箱底的绝招——毒龙锥! 这是一种介于兵器与暗器之间的杀器,一尺长的椎体上分布着七枚小锥,使用之时,需要以真气灌注其中,激发小锥,使其以各种不同的角度发射出来,其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极难防范。 一旦出手,就连施展者也无法控制生死,因此在天龙帮内,有能力使用毒龙锥的不超过十个人,而且必须得到朱无畏的允许,否则便会被视为叛帮。 朱无畏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袖里的毒龙锥已经到了手中,真气流转之下,七枚小锥便要发射出去。 以如此近的距离,楚留香就算是轻功绝顶,也无法轻易闪躲,而他也感受到了毒龙锥所散发出来的阵阵杀气。 但此时变招也已经不可能了! 就在此刻,朱无畏突然看到了楚留香肩膀上一道浅浅的红色,这是某种胭脂,而且是天下绝无仅有的胭脂。 只有他知道调制的方法,也只有他认得出来。 难道真的在他手中? 朱无畏心神大震,手中的毒龙锥也无法正常施展,真气一泄,七枚小锥就像是没头苍蝇一般在空中互相碰撞。 而下一刻楚留香的手已经扣住了他的咽喉! 第326章 欣赏 楚留香一招制住了朱无畏,心中却颇有疑惑,因为毒龙锥的威力完全没有发挥出来。原先他预计自己就算侥幸擒住朱无畏,也必定会身受重伤。 而这绝非是因为其武功不济,倒像是刻意为之! 此刻却由不得他多想,楚留香回首厉声喝道:“住手!若是再向前一步,你们的帮主就没命了!” 天龙帮的众人眼看朱无畏的要害受制,尤其是毒龙锥居然失手,自然心中震惊,但他们却并没有立刻停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好了,我们输了!大家先歇一歇,说会儿话吧。” 虽然楚留香控制了手指的力量,但不自主所泻出的真气还是影响了朱无畏的声带,使得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即便如此,他的指令依然是天龙帮至高无上的金科玉律,长老、护法们都收起了攻击的态势,恢复到了最初的状态。 “你的武功比我想象的还要强一些!” 朱无畏似乎并不担心不离自己咽喉要害的那两根手指,嘴角还带着笑意,评论道,“再过个三五年,江湖上可能很少有人能够与你匹敌。” “多谢帮主夸奖!”既然对方客气,楚留香也是个尊老之人,微微欠身回应。 “不过,你在心性方面还需要琢磨。”朱无畏的目光似乎变得更深邃了,“就如同你单身闯进我天龙帮,便失之于鲁莽了。” “你表面谦逊有礼,心中却甚为骄傲,大约是以为天龙帮声名不显,也不会有什么高手,对不对?” 终究是老狐狸,朱无畏的话正说到了点子上。 楚留香自出师以来,虽然历经磨难挫折,迭遇生死考验,但总能逢凶化吉,这难免让他滋长了些自得的情绪。 “朱帮主所言极是!若非您老人家最后时刻的缓招,晚辈此战的生死胜负亦未可知。” 楚留香不住的点头,言语之间更是以晚辈自居,不动声色的拉近了双方的关系。 因为他发现朱无畏看他的目光有些变化,似乎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不像是生死相搏的对手,倒像是来自长辈欣赏而又有些考察意味的目光。 既然如此,那就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最好能够化敌为友,毕竟只有他能告诉自己苏蓉蓉的下落,甚至能够帮助自己救出苏蓉蓉。 楚留香所释放的友善信号,也被朱无畏接收到了,他在心中暗叹:这个年轻人了不起!所谓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他倒是都占全了。 “哈哈哈,说的不错!若是老夫全力一搏,你至少得受五六处伤。即使你擒住了老夫,还是难免一死。” 朱无畏言语之间颇为自信,而楚留香也从掉落地面的毒龙锥所发出的幽幽蓝光,猜出其中必然淬有剧毒。 “你一定有很多疑问吧。”朱无畏从容的站起身来,优雅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也可以帮你,不过我们需要单独谈谈。” 旁观的护法、长老们无不惊骇,帮主怎么要跟对手单独相处,难道不担心被其所害吗? 朱无畏冲着他们挥了挥手,从容说道:“只要我们彼此各有所求,便不会有冲突发生,各位兄弟在此等候即可。” 众人没有一个提出异议,俱都躬身答应。到了此刻,目睹此情此景,就连楚留香也甚是佩服。 论起武功来,朱无畏算不得一流高手,但要说智谋心机却绝对是江湖中最出色的,统御帮众弟子的能力似乎比起李观鱼来,还要更胜一筹。 因此,楚留香也做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举动,他将手从朱无畏的咽喉要害之处移开,而且潇洒自如的负于身后。 他的这一举动,不仅是朱无畏,在场的所有人都甚是惊讶,想不到楚留香在受伤之后,还是如此大胆。 这是某种心理层面的较量,也显示了楚留香对于朱无畏、对于自己的信心。 “果然胆识过人!”朱无畏哈哈一笑道,“我原本以为你的胜算不大,现在看来倒是应该替其他人担心了。” 楚留香明白,朱无畏口中所说的胜算便是指拥翠山庄之事,而其他人多半就是指叶天问吧。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了设在正厅之后的书房,这是朱无畏会见重要客人的所在。书房不大,陈设也很简单,但从厚厚的大理石墙面和沉重的铁木门看,隐秘性极好。 “你是不是昨晚来过天龙帮?” 两人坐定之后,朱无畏突然开口问道,但从他的口气判断,与其说是一种疑问,倒不如说是某种确认。 “朱帮主为何这么说?” 楚留香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只是想听听朱无畏如何发现了这一点。 朱无畏却是神秘的笑了笑,像是贪吃的孩子偷偷藏起了一块糖,偏偏不告诉大人这块糖在哪里。 “我不仅知道你来过,我还知道你去了哪里,见到了什么人,甚至还知道你带了一个人出去!对不对?” “我这个人武功平平,但论起看透人心却颇有些天分,因此天龙帮之内绝不会存在有人敢于欺瞒不报的情况,就算是囚房的混混也是如此。” 既然马骥不敢隐瞒,那么自己的行踪以及前往少帮主的院子之事,多半也是瞒不住了! “不错,昨晚我确实来过贵帮!”楚留香坦然承认道,“我本是为了救蓉蓉出去,想不到误打误撞发现了少帮主居然掳掠良家女子,于是就将她救了出去。” “贵帮少帮主的所作所为,难道朱帮主不清楚,为何不加以管束?难道不怕影响天龙帮的声誉?” “哦,哦,是啊,胜阳平日里行事颇有些荒诞不经,喜欢与美貌女子厮混,但从不伤及性命。” 朱无畏的嘴角似有笑意,“那些女子后来也都送了回去,给予重金补偿,因此并未产生纠葛。” “我就只有这一个孩子,平时难免骄纵一些,但既然没有影响本帮的运作,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你还年轻,不明白为人父母的难处!”朱无畏的声音中带着些慨叹,“不过,既然被你救了出去,我也不会追究此事,只想问问那位姑娘现在如何?” 第327章 蓉蓉应无恙 楚留香虽然对朱无畏如此关心此女有些奇怪,但还是照实说道:“我将杨姑娘托付给了巨鲸帮的于平,让他先照顾几日。” “本来是想即刻送其返家,但她说担心天龙帮殃及其父母家人,所以宁愿在金陵多待几日。” “她真的是这么说的?”朱无畏追问道。 “如果天龙帮能够不予追究,我也能尽快将其送回去。” “不追究,不追究!”不知道为什么,听楚留香这么说,朱无畏显得很高兴,还呵呵的笑了几声,眉眼间的凝重也消失不见。 “朱帮主,既然我们已经化干戈为玉帛,我有几件事想要请教,不知是否能够如实相告?” 楚留香担心苏蓉蓉的安危,便也不再兜圈子,单刀直入的问道。 朱无畏沉吟了半晌,才一字一句的缓缓说道:“有些事我可以告诉你,但是有些事牵涉甚广,我也有不能说的苦衷。” “蓉蓉现在何处?究竟是因何被绑架?如何才能救她出来?”这是楚留香最关心的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很好回答,苏姑娘就在守备军大营之内,并无任何伤损,每日起居饮食自有专人负责,除了不能自由行动外,与常人无异。” “第二个问题,我不知道答案!我只知道守备将军王腾飞早就想要延请苏青山为他办事,而苏青山突然死亡,苏蓉蓉又被带离金陵,这一次总算等到了机会。” 他看楚留香似乎想问什么,摆了摆手说道,“你不用追问王腾飞究竟想让他们办什么事,我不清楚,甚至根本不想知道!我不希望天龙帮陷得太深,到时候无法自拔!” 说到这里,朱无畏的脸色变得有些阴郁,以他丰富的阅历,自然看得出这后面必有玄机。 “第三个问题不是我能回答得了的。守备军大营戒备森严,即便你轻功了得,也无法轻易将人带出来,而个人的武功再强大,也对抗不了千军万马。” 楚留香目光闪动,知道朱无畏说的是实话,便试探的问道:“若是让刘文正、孔宏文这些人出面,有没有可能说动王腾飞放人?” 朱无畏想不到这个小伙子居然真的能请动金陵府的高官,怪不得刚才有这么强的底气,想了想才答道:“虽说我朝是以文制武,名义上王腾飞也要受金陵知府的管辖,但也要看是什么事。” “如果苏蓉蓉存在的重要性很大,他也未必会卖这个面子!毕竟我是不会出面指认此事的,他完全可以说苏姑娘不在大营,难道刘文正还会亲自去搜?” 见楚留香面现忧色,朱无畏安慰道:“凡事不可操之过急,苏姑娘并无生命危险,还有时间慢慢想办法。” “朱帮主与叶天问是如何相识的?你们之间有什么约定吗?”既然一时没有思路,楚留香就转而问起了第二件关心的事。 “说起来相识的时间已经很久了,那是在十年前,我受了极重的内伤,药石罔效,兄弟们就从姑苏城请来了这位名医。” 朱无畏说起了往事,“结果他以叶家的祖传金针替我打通了经脉,救了我一命,从此就结下了渊源。” “当时我以千金相酬,被他婉言谢绝了!他说,只想要我多介绍一些金陵的显贵就行。刘文正、王腾飞这些人,都是我通过辗转关系介绍给他的。” “至于说叶天问结交这些人的真实目的何在,我并不清楚,只知道他与王腾飞之间不仅有利益往来,似乎还传了不少武功给他。” 楚留香一惊,看来这个王腾飞算得上是叶天问最强的后手了,估计他就是打算借助守备军的力量击溃拥翠山庄。 朱无畏似乎看出了楚留香的心思,微笑着说道:“王腾飞是朝中有名的福将!当年剿灭潇湘的水寇、平定川黔的民变都立下大功,早就被当今天子看中了。” “听最近致仕归养金陵的几位老臣闲谈时放出的消息,如今北虏猖獗,屡犯山海关,朝廷有意将其提拔重用,参与北面的防务。” “也许不久之后,他就要奉调回京了!” 这是个极为重要的讯息,所谓人走茶凉,一旦来了新的守备将军,未必能够给叶天问这样的支持,所以他一定要在此之前动手。 “你问了老夫这么多问题,也轮到老夫问你了!”朱无畏捋了捋胡须,说道,“你是如何得知我们天龙帮与叶天问之间的关系?老夫自认为平时并没有露出什么征兆。” 楚留香也不隐瞒,于是将逍遥丸一事和盘托出,解释道:“在那张名单上,天龙帮每月的逍遥丸数量极大,远远超过其他人,必然是与叶天问有很深的关联。” “原来如此!”朱无畏长叹了一声,说道,“看来百密一疏,什么事都会有漏洞。” “逍遥丸虽有镇痛效果,但长期服用对于身体有极大的损害,朱帮主应该清楚这一点吧。”楚留香正色提醒道。 “这一点我当然知道。”朱无畏随口回答之后,才醒悟过来,哑然失笑道,“你莫不是以为老夫、天龙帮在使用这些东西吧?” “逍遥丸名义上是给天龙帮的,实质上我们只是中间人而已,真实的买家是王腾飞!” “王腾飞?他为什么要这么多逍遥丸?” 朱无畏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清楚!但是我能确定一件事,王腾飞本人以及他手下的几名得力干将,绝对没有服用这些东西。” “朱帮主,晚辈还有个不情之请!”楚留香站起身来,拱手道,“拥翠山庄与叶天问近期必有一战,到时候还请前辈保持中立,不要牵扯进去,免得伤了和气。” 经过刚才的对答,如果朱无畏说的都是实话,那么他们与叶天问之间的关系也是相对松散的,顶多是提供了一条通道而已,并不存在上下的从属。 朱无畏点了点头,说道:“叶天问的野心很大,王腾飞的心思也是莫测高深,我虽然得罪不起他们,但也绝不会将天龙帮置于险境!” 第328章 表白 朱无畏爽快的态度和有问必答的诚意,超出了楚留香的想象,他一时有些看不懂眼前这个老人。 “每个人所处的位置不同,所看到的风景也不同!”在这一刻,朱无畏更像是一位长辈,“天龙帮创立与传承不易,我每一个重大的决定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我不敢得罪王腾飞、叶天问,还得为他们办事,因为我知道他们的凶狠和不择手段。” “但是我也很看好你!因为你代表了另外一种力量,这种力量目前似乎没有他们强大,却充满了生机,并非没有取胜的希望。” “我甚至有种奇怪的预感,你将来一定会做出某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若真是如此,就当是我提前下注押宝吧。” “我只想要你答应我一件事,若是你最终取胜,不要殃及天龙帮!”在朱无畏的目光之下,楚留香自然是当即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无论如何,我都会想办法救出蓉蓉!”楚留香没有犹豫,斩钉截铁的说道。 朱无畏若有所思的笑了两声,但什么也没有说,因为他已经看出这个年轻人的决心。 楚留香说完之后,便起身告辞,朱无畏亲自将其送到正厅门口,再次嘱咐了一句:“你既然将杨姑娘救了出去,就要好好照顾,保证她安全。” 楚留香虽然并不明白朱无畏为什么对这个女子如此上心,但还是点头答应下来,拱手道:“你我的约定,还请帮主勿忘。” 他心里想着朱无畏的嘱咐,又觉得他既然承诺不会去找杨珠家人的麻烦,正好可以尽快将其送走,免得节外生枝,于是就直奔巨鲸帮去找于平。 没想到的是,一贯勤勉的于平居然不在帮内办事,听守门的兄弟说,今天都没有出现,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 “楚公子,要不然您去里面等一会儿?”守门之人知道楚留香和于平关系很好,笑着请他进去坐。 楚留香抬眼看了看夕阳已经渐渐西坠,摇了摇头,说道:“我就不等了!等于平回来,告诉他一声,就说我有要事跟他商量。” 他大概没有想到的是,于平正陪着杨珠在大街上闲逛! 自从见到杨珠之后,于平便被其的一颦一笑迷的七荤八素,尤其是其身上带着某种英气,深深的吸引了他。 不仅安排她住进了最好的客栈,而且不停的嘘寒问暖,还主动提出带她去街上买几件衣服、胭脂等日用之物。 “那怎么好麻烦于大哥呢?” “不麻烦!你在天龙帮关了这么久,一定很寂寞吧。”于平眉飞色舞的说道,“这附近是金陵府最热闹的地方,多走几步就到了秦淮河畔,我带你去散散心也好啊。” 杨珠倒也爽快,并不如普通女子那般扭扭捏捏,有些欣喜的说道:“早就听说秦淮金粉之地,这次倒要多看看。” 不过每次当于平问起她家中的状况之时,都被她几句话敷衍过去,似乎根本不愿意多谈,也并不想着早日回家。 “于大哥,你说苏姑娘是不是喜欢楚大哥?”杨珠突然问道,“我在天龙帮之时,似乎听到过苏姑娘拒绝了少帮主。” “那是自然!”于平随口说道,“楚大哥相貌出众,武功好,对蓉蓉有救命之恩,又照顾的无微不至,哪个女子能够抵挡得住?” “我看蓉蓉的眼神就知道,楚大哥在她心中的的地位,这一辈子估计也很难离得开了!不过…” “不过什么?”原本神情有些黯淡的杨珠似乎找到了救命稻草,凤目闪光的追问道。 “不过楚大哥似乎没有往那方面去想,我看他至今还是将蓉蓉当成他的亲妹妹一般。” 于平本是无心之言,但余光瞥见杨珠听完自己的话之后,欣欣然有喜色,便心生疑惑,甚至还夹杂着一丝醋意。 “杨姑娘,你莫非是看上了楚大哥?”于平试探的问道。 “绝对没有!”杨珠答得异常坚决,根本没有丝毫犹豫,“楚大哥虽然很好,但是我不喜欢!” 这下子勾起了于平的兴趣,他笑着说道:“这倒是很难得出现的状况!就连天香楼的花魁也抵挡不住楚大哥的吸引力。” “萝卜青菜,各有所好罢了。”杨珠的目光闪烁,似乎不想继续讨论这个问题。 “那杨姑娘觉得我这个人如何?”于平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才问出了口,这是他人生第一次真正的动心,觉得这位姑娘哪里都好。 杨珠何等聪明,见于平脸颊泛红、眼中满是期待,便知道他真正想问的是:“我到底有没有机会?” “于大哥,我之前都已经说过了,你重情重义、办事干练,实在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将来巨鲸帮一定能够在你手中发扬光大。” 杨珠谨慎的酝酿着言语,怕太过直接会让于平接受不了,“但是,我对你只是敬重而已,还没考虑其他方面的事情。” “为什么?难道你已经有了心上人了?”于平脸色瞬间有些发白,尽管杨珠说的委婉,但其实已经是明确的拒绝了。 被于平这一问,杨珠幽幽的叹息了一声,有些无奈的答道:“你也可以这么说!只不过我喜欢的人并不喜欢我,无非是单相思而已。” 于平实在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像杨珠这样容颜绝美而又性情爽朗的女子,居然还有人不喜欢,若是换了自己,不知道会多高兴! 于平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被真心喜欢的姑娘所拒绝,难免有些怏怏不乐,提不起精神来。 杨珠见此情景,提高了嗓门说道:“大丈夫何患无妻!男子汉就要拿得起、放得下,何必效小儿女之态?” “我们虽然并没有这个缘分,但可以做好朋友,相互帮助勉励。再说,我也认识不少大家闺秀,若是有适合你的,那也是一桩美事啊!” 于平本来也是心胸开阔之人,在她的一番安慰之下,倒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笑着摆手道:“别的暂且不论,我倒是想看看能令杨姑娘单相思之人到底是不是长着三头六臂?” 第329章 将军的印象 杨珠并没有说话,眼神之中露出了几分温柔羞怯,抿嘴笑道:“情之一字,最是难懂!等遇到了那个人之后,你自然就会明白了。” “他在金陵府吗?这就是你不愿意离开的原因?”于平是个聪明人,反应也很快。 杨珠点了点头,目光又变得坚毅起来:“他如今不方便见我,但我一定会等到云开月明的时候。” 就在于平自怨自艾,但还是强打精神陪着杨珠之时,楚留香已经回到了天香楼。 这段时间因为楚留香的缘故,白牡丹只在白天陪几位贵客唱和应酬,晚上却都是以身体不适为由,早早的闭门谢客。 “你的脸色怎么不好看啊,是不是受伤了?”第一次看到他的脸色苍白,白牡丹担心的问道。 楚留香勉强笑了笑,摆手道:“被天龙帮看出来了,大战了一场,又跟朱无畏那个老狐狸讨价还价了半天,只是将伤势勉强压住。” 他终于放松下来,从怀里掏出温知新的那瓶灵丹,服用了一颗下去,然后闭目调息、运功一周天,将药力充分吸收。 白牡丹紧张的站在一边,亲眼看到楚留香的脸色逐渐变得红润起来,这才松了一口气,为他端上一杯清茶。 “天龙帮的事情算是勉强有个眉目,朱无畏亲口答应作壁上观,而且蓉蓉的下落也已经确定了。” 楚留香一边喝着茶,一边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也想听听这位花魁的能不能给他出谋划策。 白牡丹目光悠然,似乎在听,又似乎在出神,好像陷入了某种玄妙而美好的梦境之中,就如同在外奔波了一天丈夫回到家,对妻子说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这种感觉温馨而又美好,却是白牡丹从未体验过的,让她根本不想说话,只想这么永远的听他说下去。 “牡丹,牡丹,你听到了吗?” 楚留香轻轻晃了晃她,才让她从梦境中醒来,很恼火的白了这个不知趣的家伙一眼。 “按照朱无畏的说法,蓉蓉目前关在守备军大营之中,而对王腾飞有着重要的作用,因此性命无忧,是不是这样?” 白牡丹一边温柔的替楚留香续上水,一边说道。 “对!我曾经想过是不是要夜探大营,但又觉得太过鲁莽,反而弄巧成拙!” “守备军大营占地百亩,驻军数千,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白牡丹颔首表示同意,“而且万一惹恼了王腾飞,反而会危及蓉蓉的性命。” 白牡丹深知苏蓉蓉在楚留香心目中的地位,绝不会愿意让其受到伤害。 “昨天我已经放出风去,说是上次慢待了王将军,若是他再来,我必然会好好接待!” 白牡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也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式。 “擒贼先擒王!王腾飞若是前来,就是你最好的机会,不管是像刘文正那样谈判,还是直接动手,都要将蓉蓉妹妹救出来!” 这确实是目前最简单,也是最便捷的路径,但楚留香有些犹豫,目光几次掠过眼前娇艳如花的白牡丹,欲言又止。 “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面对白牡丹的追问,楚留香摇了摇头,沉吟道:“这法子固然是好,但却可能彻底得罪了王腾飞,以后你在天香楼又该如何应付呢?” 楚留香确实关心苏蓉蓉的安危,但他同样也不愿意白牡丹有危险,这番心思也让白牡丹心里有些甜蜜,觉得自己总算没有看错人,这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 “这一点你不用担心!”白牡丹倒是颇有些江湖豪气,“大不了我就一走了之,回老家去!王腾飞的手再长,也找不到我!” “秦淮金粉繁华之地,夜夜笙歌的日夜,已经快十年了,我替天香楼也赚了无数的金银,也算对得起他们了。”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停留在楚留香的身上,笑着说道:“到时候你总会帮我的吧!” “牡丹勿忧!若是真有这么一天,你想去哪里,我就送你到哪里,帮你安顿好一切!我和蓉蓉隔三差五的都会来陪你,只要你不嫌烦。” 看着楚留香澄澈而坚定的目光,白牡丹终于舒心的笑了,随后啐了一口,说道:“自作多情!我只是想多与蓉蓉妹妹叙谈,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两人相互对视,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彼此心中又多了几分温暖。 “王腾飞是个什么样的人?”楚留香收住了笑声,认真的问道。 “我也只见过两次。”白牡丹也正色道,“第一次是刘文正宴请金陵府的官员之时,他就坐在刘文正身旁,我只是演奏了几曲,给他敬了一杯酒,说了几句话而已,并没有太多的印象。” “只记得当时他的身材魁梧,面带笑容,似乎对刘文正很恭敬,与其他官员也都相谈甚欢,言语之间不像是个纯粹的武夫。” “第二次是他单独来的,所以放松很多,也喝了不少酒,还送了不少珍玩,大赞我才貌双全。不过,自始至今他心里好像都有根弦绷着,只要涉及到军务或是个人之事,都会很警醒的避开。” “这是个很厉害的角色!”楚留香面色凝重,手指肚轻抚着犹有余温的茶杯,缓缓说道,“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能够保持清醒和基本的理智,必然是心中有更大的图谋。” 白牡丹完全同意他的看法,毕竟在自己美艳绝伦的容貌之下,还能够全身而退的男人确实不多。 “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发现吗?” 白牡丹微微蹙起黛眉,想了想才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只有一次,他没有控制住,无意中说了几个字,大概是跟什么女真北虏有关,好像这件事对他很重要!” “这倒是和朱无畏所说的印证上了!他不久之后很可能会调往京师,参与山海关的北方防务。” “这件事会不会和叶天问、逍遥丸以及绑架蓉蓉有所关联呢?”楚留香似乎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询问白牡丹。 “对了,他的身手如何?你有没有见识过?”这是楚留香关心的另一个问题。 第330章 三十六弟子 “这一点不光是我,估计就连金陵府的许多高官都不清楚。”白牡丹笑着说道,“因为王腾飞出了军营之后,从来不显露身手,隐藏的极好。” “就算在大营里,估计除了一直跟随他的那几名心腹校尉之外,也很少有人见过。其他将军都很喜欢找机会显示自己的勇武,但他并不是这一类人。” “有一次我还听刘文正醺醺然之际无意中说起,这个王腾飞就是靠着运气而已!若是真刀真枪的上阵,哪里能有今日之地位。” “据说要不是潇湘水寇的大头领离奇死亡,老二、老三起了内讧,以他们多年经营的水寨、战船和千余悍匪,绝不止于被王腾飞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而川黔民变的平定则更像是一场笑话,王腾飞的大军刚到没两天,一仗没打,民变的首领就举白旗投降了,明面上的理由是仰慕王将军的威名!” 楚留香听的饶有兴味,笑着说道:“看来这真是一员福将!” “若不是福将,也不会将其调来金陵镇守,这里是朝廷的财赋重地,因此驻军大将不但要有威,还要有福。” 白牡丹也像是在说一件趣事,回忆道:“当时我还随意的说了一句,说朝廷不知道实情吗?” “刘文正当时哈哈大笑道,他们当然知道!不仅知道,天子还说这是因为他的虔心感动了上天,所以给他派来了这么一位福威双全的将军,为他护佑江山。” “怪不得天子有意将其调往北方,大约也是因为女真的侵扰日益猖獗,想要彻底扫清隐患吧。” 不过,对于刘文正略带鄙夷、讥讽的言辞,楚留香却并不同意,因为他深信世上绝没有无缘无故的好运气,绝大多数好运气都只是表象,通常都有着合乎逻辑的原因。 比如潇湘水寇的内乱、川黔民变的转折,王腾飞在其中很有可能发挥了旁人无从得知的作用。 更令人警醒的是,他从来不提这些,而是将这些全部归功于运气,不仅让天子高兴,也让上司、同僚放心,认为他仅仅是运气好而已,并没有什么真才实学。 韬光养晦如此之深,着实不易! 这样的人与叶天问、赵守正勾结起来,不知道又会掀起多大的风浪,或许不仅仅是拥翠山庄,甚至不仅仅是江湖。 一阵秋风吹过,楚留香感到寒意隐隐袭来。 楚留香在金陵府遭遇了重重障碍,而拥翠山庄那里也并不安静,因为在接到了李观鱼表面客气,实则暗含杀机的信之后,金刀门的掌门王天霸终于到了! 但是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准确的来说,一共来了三十七人! 三十六个精壮彪悍的弟子,是金刀门几乎所有的战力,当他们齐刷刷的迈入拥翠山庄之时,让早已迎候在此的李观鱼也是皱了皱眉头。 “什么意思?莫非是要跟我决战?” 按照他们事先拟定的剧本,王天霸也不过就是来走个过场,双方说几句客套话,拥翠山庄将擒住的人交还给他,换金刀门置身事外也就算了。 “王掌门,自从太湖一晤,至今已经三年了,别来无恙乎?一路辛苦了!” 不管心里怎么盘算,作为主人,李观鱼还是要保持礼节,并且是他写信邀请人家来的。 “当年李庄主的凌风剑法精妙绝伦,力压我东南十余门派,每每回想起来,都是钦佩不已。” 王天霸是个敦实的中年人,与李观鱼年龄相仿,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的两道浓眉,形似长刀,平添了几分威势。 “善哉,善哉!恩师天峰常说,若是论起刀法,江南一带当以王掌门为首,撑得起烈风如火!”一位清俊的僧人合十赞道。 “这位想必就是少林的无花大师吧,果然风采不凡!”王天霸脸色平静,并无得色,“天峰大师谬赞了,王某愧不敢当!” 随即他的目光又扫过李观鱼身后的众人,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说道:“昆仑卓不凡、万里独行、峨眉三秀,还有崆峒四奇,李庄主这里可算是群星璀璨啊。” 他指了指那三十六名弟子,解释道:“这些孩子在乡下呆的久了,听说我要来姑苏,还能见到不少各门各派的高手,都想要跟着来见识一下,我也就都带上了!” 卓不凡闻言,不由得心中暗笑,这个借口也太蹩脚了吧!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证明王天霸还有协商的空间,并不想把事情做绝。 “李庄主,不会嫌我们来的人太多,打搅了你吧。” 李观鱼微微一笑,说道:“王掌门不仅武艺高强,教导门下弟子更是在李某之上,正好借此机会让我拥翠山庄的弟子开开眼界,欢迎欢迎!” 李观鱼当先引路,将王天霸一行人引到了剑气堂,这是个足以容纳百人的议事厅。 “你们就站在这儿等着,哪里也不许去!” 王天霸随意吩咐了一句,便跟着李观鱼进了议事厅,那三十六人整齐如一人,六个一排,站定之后,竟然纹丝不动。 “是不是让他们也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至少喝口水嘛。”段然主管外联接待,自然要上前请示。 “年轻人嘛,哪有那么娇贵,让他们站着就好了!”王天霸挥了挥手,并没有同意段然的提议。 剑气堂内,就变成了王天霸一人,独自面对李观鱼以及各大门派的高手! 但他似乎根本不在乎,而是选了个随意的坐下,这股傲然的气势竟然与众人相抗而不落下风。 南宫灵冷眼观瞧,便觉得这位王天霸虽然并不算是江湖绝顶高手,但形貌气度甚是不凡,绝非等闲人物,与他打交道并不是件易事。 “李庄主,我收到了你的信,上面说是有几个不成材的弟子被您老人家擒住了,让我亲自来一趟。” 王天霸反客为主,先发制人,有些不解的问道:“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得罪了拥翠山庄,倒要请李庄主为我解惑!” 这一招出乎意料! 事先他们推演之中,设想过王天霸会否认、会解释,甚至会翻脸,但却没料到他摆出一副全不知情的模样,反而倒打一耙! 第331章 不同的证言 李观鱼一时间没有说话,而是思索了片刻,才挥手道:“将霍无病,还有几位金刀门的弟子带上来。” 他原本是想避免出现这种局面,搞得彼此尴尬,也让王天霸不好下台,但对方既然不领情,他也只好奉陪了。 过了不多时,霍无病被五花大绑推了进来,他本就受伤不轻,再加上这些日子被无花连续的逼供讯问,早已经委顿不堪,不复当日嚣张凶狠了。 而那几名金刀门的弟子则待遇好得多,既没有被绑,也没有受审,只不过被制住了穴道而已。 见到自己的掌门到来,顿时变得羞愧无比,眼神躲闪,头也不由自主的低了下来。 “站直了!” 王天霸果然有几分霸气,即便是在李观鱼的地盘,剑气堂中,依然气沉丹田喊了一声,震的众人耳膜发疼。 “我们金刀门只有流血不流泪的汉子,没有畏畏缩缩的胆小鬼!” 闻听此语,金刀门的弟子立刻齐刷刷的挺直了腰板,就如同有了主心骨一般,眼神也瞬间亮了起来。 “这位王掌门不怒自威,颇有胆色,很了不起!”这是卓不凡的想法。 而无花则心里琢磨起刚才王天霸的那一声大吼,似乎蕴藏着某种强横的内力,与狮子吼有异曲同工之妙。 “金刀门弟子在拥翠山庄多日,还要多谢李庄主的照应,王某不胜感激!” 王天霸自然一眼就能看出他们几个除了精神差些,并没有什么异样,甚至还略略胖了些,大约是拥翠山庄的伙食还不错。 “王掌门,彼此都是江湖同道,这些客气话就不必再说了!”李观鱼欠了欠身,作为回礼。 金刀门在江湖上的名声不差,还不时有些扶危救困的义举,他当然也要表示尊重。 “王掌门的为人素来刚直,只是这一次金刀门下的弟子居然与他人勾结,屡次于我拥翠山庄不利。” 李观鱼也不想兜圈子,直截了当将事情说了一遍,包括金刀门两次配合霍无病,一次是劫杀宋甜儿一家,另一次是与姬冰雁、胡铁花等人的一战。 “在老夫的记忆之中,金刀门与拥翠山庄并无嫌隙!以上种种,莫非是这些弟子瞒着王掌门私下所为?” “阿弥陀佛!霍无病,请将你对小僧所说的话再说一遍给王掌门听,如何?” 无花双手合十,言语轻柔的说道,而霍无病则浑身一颤,眼神里流露出恐惧来。 这个和尚满口的佛法无边、慈悲为怀,但是比起地狱的罗刹更凶狠。 他根本不动手,但是竟然能以佛法经文配合神秘的咒语摧毁心智,让人犹如溺水一般无力挣扎,永堕黑暗,甚至觉得还不如一刀杀了他更痛快。 霍无病经历了父母之亡,十方丛林的磨砺,早就心如铁石,却在无花手下支撑不过一个晚上,便一五一十的都招了。 自从他犯了几项大戒,被十方丛林惩戒,逃出来之后因为身受重伤,被叶天问收留治疗,还指点了他武功,并且答应给他机会报父母殒命之仇。 从此霍无病便听他的号令,归赵守正指挥,果然在密林之中杀了罗瑛、宋一刀。 ”我杀人不少,做了不少恶事,自当有此报应!不过,身为人子,已经报了父母大仇,也算死得其所。“ 说完这些,霍无病脸色平静,似乎并不担忧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冥冥中好像时刻有人在指引着他。 “为何金刀门的弟子与你同时出现?”这才是李观鱼将他带上来的主要原因,拿出令王天霸低头的证据。 “哦,这是赵守正给我安排的帮手。”霍无病似乎在说着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他说金刀门的掌门王天霸早就投靠了我们,说是只要能够扳倒拥翠山庄,他愿意出人出力。” “他还说,李观鱼不过是一个欺世盗名之辈,在江南武林作威作福,早就为同道所不齿。” “这些人的武功虽然不算很强,但是相互间配合很好,我们就一起做了不少事,包括你们说的那两次劫杀。” 听到此处,李观鱼的目光犹如利剑般射向了正襟危坐的王天霸,声音依然沉稳,却隐隐有怒意:“不知道老夫哪里得罪了王掌门,倒要好好请教?” 当李观鱼第一次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心中既有愤怒,也有疑惑,自己与金刀门素无往来,与王天霸也只是见过一两次,话都没说过几句,更不用提什么恩怨情仇。 王天霸孤身一人,面对剑气堂中的众多高手,并无半分惧色,而李观鱼的质问也并未让他惊慌失措。 过了良久,就在众人快要耐不住性子的时候,王天霸突然站起身来,气势暴涨,瞬间就让众人浑身一惊,心想莫非他恼羞成怒,想要动手? 他慢慢走到霍无病面前,两人相隔三尺之遥,微微挑了挑如刀般的双眉,轻描淡写的问道:“你所说的真是实情?” “当然!”霍无病回答的毫不犹豫。 “你所说的真是实情?”王天霸的声音大了一些。 “绝无虚言!”霍无病犹豫了一下,但咬着牙坚持道。 “你所说的真是实情?” 这一次王天霸的声音就像是滔天洪水奔流而至,势不可挡的冲破了霍无病的心理防线,让他瞬间崩溃了,竟然号啕大哭起来。 “王掌门,我也是没办法啊!那个无花太残忍,用尽手段让我招供,说是只要将金刀门拉下水,他就能饶我一命!” 这一顿哭诉,不仅让李观鱼目瞪口呆,负责讯问的无花更是猝不及防,他用了些手段是事实,但也从来没有刻意诱供啊! “霍无病,你可不能信口雌黄!诬陷好人!” 这一切似乎早就在王天霸的预料之中,他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嘲弄之意,紧接着追问道:“那么事实是什么样的?我王天霸究竟有没有委派弟子行此不轨之事?” 霍无病连连摇头,说道:“当然没有!王掌门只是基于与赵威仪的往日交情,派遣弟子前来帮忙而已!其实是赵守正以重金收买了那些弟子,让他们做了这些事!” 第332章 罗生门 听到霍无病说出这番话,那几名被擒的弟子都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露出羞愧的神情。 而王天霸的神色依然不变,平静的问道:“这些话你之前就说过吗?” “说过,说过!”霍无病慌乱而恐惧的眼神死死盯着不远处的无花,“但是那个和尚说这样不行,一定要将金刀门拉下水,还说,还说…” 无花再也没法容忍霍无病肆无忌惮的攻击,他讯问之时确实用了些手段,但却从来没有诱供,这些话他也是第一次听说。 他的名声、少林的声誉,绝不容许受到玷污! 一道白影闪过,无花含怒出手,便是少林降妖伏魔的第一大利器——金刚掌! 磅礴浩瀚的掌力席卷天地而来,硬生生的将霍无病的话堵在在咽喉之处说不出来,配合一苇渡江的身法,就连李观鱼也没来得及阻拦。 但是,霍无病身前还站着王天霸,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中年人。 无花的出手似乎在他的预料之中,左手轻描淡写的一抹,便将身材高大的霍无病藏于身后,右手单掌而立,便如一柄闪耀的金刀出鞘! 两股掌力在空中相撞,发出巨大的声浪,王天霸稳稳的接住了这一掌,只不过还是被掌力震退了三步,脸上忽红忽白了几次,才吐出了一口浊气。 “好俊的功夫!武林双璧、少林年轻一代的第一高手果然名不虚传!”王天霸的声音依旧稳定如恒,但在旁人耳中听来却是有些讽刺的意味。 “不过,这种突袭的手段,与少林的风范似乎并不相符啊!”王天霸的词锋就如快刀一般犀利。 硬对了这一记,无花也不好受,觉得自己的掌力似乎被凌厉的刀锋所切割化解,胸口烦闷翻腾不已,这才知道王天霸竟然已经将刀法化入掌中,着实了得。 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他才恢复了正常,朗声道:“王掌门得罪了!小僧只是不忿这霍无病胡言乱语,混淆视听,甚至玷污我少林名声。” “是啊,少林传承千年,向来持武林牛耳,少林清誉自然十分重要!”王天霸点点头,似乎很认同无花的说法。 然而他突然面色一变,目光如电般射向众人,语音变得坚硬似铁:“我金刀门不过是小门小派,就可以随意任人编排吗?” “王某不才,忝任掌门,若是李庄主不给我一个说法,那也就休怪我金刀门无礼冒犯了!” 霍无病的临阵反口,造成了极严重的后果,让李观鱼、无花背上了屈打成招、攀诬金刀门,如果处理不当,必将引起江南武林的巨大纷争。 金刀门带来的三十六弟子,虽然与拥翠山庄的战力相比还有差距,但若是全力一击,也会搞得元气大伤,这是李观鱼绝不愿意看到的。 “看来我们还是低估了叶天问、赵守正的心机啊。”李观鱼心中暗自盘算,“这个霍无病显然是早就准备好了应对策略,就连王天霸的到来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此时场面陷入了僵局,一时间无人说话,对于王天霸的质问,李观鱼也不好开口驳斥。 “王掌门,请暂且消消气,就如您不能完全相信无花大师所说,但是对于霍无病的说法更要谨慎对待。” 终于有人站出来了,正是在场之人中年龄最大、成名最早的戴独行,昔日的大盗,今日的丐帮长老。 三十年前他纵横江湖之时,在场的许多人都还没有出生,就连李观鱼、王天霸也尚未成名,说出来的话自然有不同的分量。 “我对戴长老久仰大名,您老有什么话不妨直说,王某洗耳恭听。”对于这位前辈,王天霸表达了某种尊重。 “我一个老叫花子,论本领哪里能跟王掌门相比。”戴独行嘿嘿一笑,摇头晃脑的说道,“不过经历的事情多了,鬼蜮伎俩也见的不少,愿意提醒一下诸位。” “虽然霍无病的证言前后矛盾,但根本点在于王掌门对于此事知不知情!因为金刀门参与此事已经是无可辩驳了!王掌门,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王天霸没有说话,脸色凝重的点了点头,自己的弟子确实出现在霍无病一方的阵营之中。 “既然您不清楚这件事,那么就请将这些弟子参与的前因后果说出来,也当是还了您的清白。” 戴独行一针见血,看出了问题的关键,因此回避了无花与霍无病谁在说谎的争执,而将焦点强行扳回了正道。 “我与姑苏千灯镇的赵威仪交情不错,主要是因为当年金刀门遭遇劫难之时,他曾经出钱出力,帮了我们很大的忙,后来也有不少往来。” “大概一年多以前,赵威仪突然致信给我,说是家宅不宁,要训练一批家丁,向我借一些武功底子好的弟子以为协助。” “并且还说这些人产生的花销,都由他负责,另外还会给我一笔银子作为酬谢。金刀门不事生产,也没有拥翠山庄的底蕴,能有这么一笔收入也是件好事,我就同意了。” 王天霸用手指了指那些弟子,继续说道,“总共不过十个左右吧,大都在这里了!你们说,是不是这样啊?” 那些弟子见掌门点名,便一个个的跪倒在地,为首的一人说道:“掌门所说俱是实情!我等原本也只是给赵家人传授些武艺,但看到他们的日常用度,出手阔绰,便起了艳羡之心。” “后来,后来,那个赵守正就说,只要能够帮他办事,每次任务都给一百两银子,我们就没能抵挡住诱惑,上了贼船。” “自此之后,我们便跟着霍无病,做了不少坏事,包括劫杀宋甜儿一家!”为首之人涕泪横流,“我们也知道这违背良心,也辜负了师父的教诲,但是终究抵挡不了诱惑,以至于越陷越深、不能自拔。” 王天霸看了他们许久,目光复杂,因为这些人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每一个的资质都不错,想不到意志竟然如此薄弱。 他长叹一声,说道:“这些人的所作所为,绝不可饶恕,王某绝不会徇私庇护!” 第333章 正义的一方? 霍无病的突然翻供、金刀门弟子的俯首认罪、王天霸的大义凛然,全都出乎李观鱼的预料,就像是说书人环环相扣的安排,让人觉得很巧合,但也找不出什么破绽。 就在他沉吟不语之际,王天霸又开口了:“李庄主、各位英雄,这些人当然不可饶恕,但他们毕竟是我金刀门之人,无论是死是活,我都会将他们带回去。” 这句话就有学问了,若是将他们送交官府处置,最轻也得判个流放三千里,王天霸的意思还是希望按照江湖的规矩处置。 “王掌门认为如何处置方为妥当?”无花已经恢复了高僧惯有的雍容气度,合十问道。 “破其气海,断其持刀之手,以儆效尤!”王天霸没有犹豫,斩钉截铁的答道。 练功之人的气海乃是储存真气的关键所在,若是气海被破,则修炼多年的真气消散,变成了普通人。 若是再将持刀之手砍断,那些金刀门的弟子就连招数也无法施展,这样的惩戒也算得上是不轻了。 跪在地上的金刀门弟子个个面色惨白,豆大汗珠滚滚而下,但仍是紧咬牙关,没有一个人出言求饶。 “王掌门,按照您的说法,金刀门是被牵扯进来的,事先并不知情?”无花并没有评论其惩罚的手段,而是微笑着问了另一件事。 “无花大师,刚才无论是金刀门弟子,还是我本人,都已经作了解释,莫非你还是不相信吗?” 他名字有个“霸”字,说话做事也很有霸气,容不得一个比他年轻了一半的人不停的质疑。 “王掌门勿怪!”无花并不为其所动,微笑着说道,“那就是说,您除了与赵威仪相熟之外,与叶天问并不认识?” “不认识!叶天问的名字我听说过,是姑苏的神医,不过这些年我的身体倒还康健,还没有什么人能够伤得了我,倒也没有麻烦过他。” 王天霸说的甚是自信,以他的武功造诣来看,也确实有资格这么说。 “那就奇怪了!”无花终于不兜圈子了,一针见血的追问道,“金刀门自从两年以前,一直获得逍遥丸的供给,莫非王掌门不是和叶天问交易?” “据小僧所知,这逍遥丸是由叶天问统一控制、安排发货,赵家并未牵扯其中。而以此药的功效和昂贵,小僧绝不会相信王掌门会不认识叶天问!” 这才是无花藏在手里的一张牌! 在此之前,王天霸并不知道有这样一份名单,因此说的甚是肯定,如今被无花反杀,一时竟然不知如何回应。 剑气堂中又恢复了寂静,良久之后,王天霸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声,声音比起刚才更是高亢了数倍,就连摆放的桌椅似乎都在微微的颤动。 “不错!我认识叶天问,也买了他的逍遥丸,但这也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买卖,并不是什么罪行吧?” 王天霸的脸色并不好看,但言辞却更是犀利,“再说,这件事与赵家收买了金刀门的弟子并无直接的关联吧。”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金刀门真的参与了此事,又能如何?”王天霸扫了一眼在场的诸人,问出了一个直击心灵的问题,“谁对谁错,谁正谁邪,诸位真的能够确定吗?” 这句话一出,无疑就是彻底翻脸了! 王天霸的意思很明白,叶天问、赵守正与拥翠山庄之间的恩怨情仇,其中纠葛复杂,绝非三言两语就能讲清,更不是外人能够评论的。 各大门派之所以派出高手为李观鱼助阵,一方面是由于李观鱼的威望,以及他与各派掌门之间的交情,更重要的是,星宿派死灰复燃这件事时时触动着相关门派敏感的神经。 在场诸人都是各派翘楚,却并没有想的这么多,被王天霸追问,竟然一时答不上话来。 “王掌门,莫非你是站在叶天问那一边?” 李观鱼的声音和他的脸色一样冰冷,成名多年、威震东南的第一剑客根本无法容忍王天霸的质疑和否定。 “李庄主,我不站在任何一边!”既然撕破了脸,王天霸也就不再留什么客气了,“我只是认为,您未必是有理的一方!” “难道你刚才所说对门下弟子的惩戒,也是违心之言?” “非也!他们未得到掌门的指令,便接受外人的利诱,做了恶事,当然应该受罚!” 面对李观鱼如利剑般袭来的言语,王天霸的回击也如刀般简单直接。 “但是,这并不代表我金刀门、王天霸就站在拥翠山庄一边!” 这么多年来,李观鱼已经习惯了江湖同道对他的颂扬、仰慕,却从来不曾想过自己也会面临这种场面。 来到姑苏之后,卓不凡亲身经历了许多事,本来他也认为正邪分明,此刻却也有些模糊了。 除了拥翠山庄之外,江南武林最大的三个帮派竟然都站在其对立面,究竟是因为叶天问的威逼利诱,还是他们本来就看不惯李观鱼的所作所为? 难道拥翠山庄、李观鱼本人真的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王天霸!师父好心好意请你过来,无非是想和平解决此事,以免伤了江南武林的和气!” 自从杜仲失去信任之后,段然的地位大大提升,他当然不能眼看着师父受到质疑,立刻站出来反击。 “星宿派余孽蠢蠢欲动,意图颠覆武林,必将死伤无数,在座的各大门派都是其目标!师父怀着悲悯之心,将大家联合起来,共同对抗其鬼蜮伎俩,乃是大智大勇之举,岂容你肆意玷污!” 段然长期担当与各大门派的外联,深知他们对于星宿派的恐惧和忧虑早已刻骨铭心,因此只要以此为抓手,自然能够挑起同仇敌忾的心理。 此言果然有效,当牵涉到自身利益和安危的时候,就不会再有人去考虑是否对错的问题了,况且谁的实力强,谁就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 王天霸看了看各派高手,冷冷一笑道:“金刀门并未有幸参与三十年前的行动,对其也不作任何评论!至于李庄主和诸位的立场,我也不能违心赞同!” “咱们就此别过,日后江湖再见吧!” 第334章 比武定输赢 王天霸这番话的意思很清楚,孰是孰非我也不跟你争了,咱们走着瞧! 他说完之后,也不待回答,转身便走,可谓干净利落。 这可不行!无论是李观鱼,还是无花、卓不凡,甚至是戴独行,几乎同时蹦出这个念头。 金刀门是叶天问的支持者,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也就是说与星宿派余孽勾结,那就是与各大门派站在对立面,怎么能如此让其全身而退? 而反应最快的是段然!他本就是站在大门口,此刻身形展动,拦在了王天霸的身前。 “王掌门请留步!此地乃是拥翠山庄,并非可以让你为所欲为之所!” 王天霸一皱眉,随手一拂,用上了三成内力,想着将其震开即可,谁料这段然的武艺着实不弱,不仅挡住了这一招,而且探手反击。 只不过是李观鱼门下而已,竟然敢如此大胆! 王天霸加了两成力,依然一拂,段然不知利害,正要格挡,却突然觉得劲风扑面、呼吸不畅,想要闪躲已经来不及了! 一股沛然莫御的真气击破了他的防御,将他撞出四五步,扑通一声坐倒在地,咽喉处一阵阵发甜,差点吐出血来。 段然此时才真正领教了金刀王天霸的厉害,而他的出手也使得双方彻底翻脸。 “王掌门,这里是我拥翠山庄,容不得你放肆!” 放肆两个字还在耳边,余音未绝,李观鱼的掌已经到了! 与段然使用的是同一套掌法,但威力却有着天渊之别,王天霸只觉得重重压力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就如同秋风起、黄叶落。 “好厉害的凌风真气!” 王天霸心中暗赞,手底下却丝毫不含糊,双掌一错,反守为攻,如同两柄大刀砍来。 距离两人上一次交手已经有好几年了,而且上一次也只是象征性的切磋而已,并没有使出自己真正的绝技。 两人掌力相交,王天霸才清晰的知道李观鱼的武功有多强! 凌风真气之中似乎还加入了某种的玄妙莫测的功法,力能开山,纵然自己使出全力,恐怕也难以匹敌。 “李观鱼的功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莫非他又有奇遇?” 王天霸并不知道,这是李观鱼得到先天功精要之后,闭关多日,将其融汇贯通之后的结果。 能够执掌金刀门数十年的王天霸也并非常人,虽惊而不乱,借着李观鱼的掌力往后翻飞,一方面消解其重重后劲,另一方面也可以避免在剑气堂中身处围困的局面。 院中的三十六名弟子已经纹丝不动的站了大半个时辰,没有一个人露出疲态,此时眼见掌门被震飞出来,也不待号令,阵型一变为六出梅花,正好留出花芯的正中的位置。 这六出梅花大阵乃是追慕蜀汉丞相诸葛亮六出祁山、以少胜多的神机而创,阵法玄妙,首尾呼应,能抵挡千军万马的围攻。 王天霸稳稳的落在阵中,看着李观鱼、无花等人先后跃出剑气堂,大声喊道:“李庄主,莫非真的要刀兵相见?” “若是王掌门改弦更张,愿意与拥翠山庄和各大门派站在一起,自然无需大动干戈!” 无花目露警惕之色,王天霸的武功固然很强,而他言语之犀利也不弱于武功,如果轻易放其离开,必然会有后患。 卓不凡却不是这么想!堂堂金刀门,可以选择支持拥翠山庄,也可以反对,这是他的权力,岂能强行要求? 于是他扬声说道:“王掌门,若是你执意不愿与我等同道,只要立誓不再支持叶天问,免得伤了和气!” 王天霸听出了无花与卓不凡之间的微妙不同之处,但归根到底还是要他做出选择,想不到江湖之中居然党同伐异到了如此地步。 王天霸哈哈一笑,反问道:“若是我金刀门就是不做选择呢?难道各位就要将我们赶尽杀绝?” 这句话甚是有力,金刀门无非是出了几个害群之马,其他人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要是以武恃凌,与黑道有什么两样?拥翠山庄的声誉何在? 就在众人踌躇难决之时,戴独行苍老的声音响起:“既然大家都是江湖中人,又各执一词,不如就按江湖的规矩办,比武定输赢!” “若是王掌门赢了,那么就按照之前所说,将这些弟子带走自行处置,采取何种立场也不作强求!” “若是我们这方赢了,那么就请王掌门或者加入我们,或者保持中立,不可再有其他选择。” “李庄主、王掌门,你们两位觉得如何?” 王天霸朗声道:“这个主意好!我金刀门若是输了,自当闭门反省,从此不问江南武林纷争。” 李观鱼暗自揣度,刚才那一掌王天霸未尽全力,但掌力之中金锐之气毕现,可见其武功已经渐入返璞归真的境界,与数月前的自己足可匹敌。 但自从闭关之后,凌风真气与先天功完美融合,自己的武功更上一层楼,已经隐隐有突破之征兆,取胜应该没有问题。 于是他也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丐帮的戴长老提出了这个办法,我自无异议。” 既然双方都同意,那么此事就变得简单了,场地就选在剑气堂前的空旷之处。 “王掌门,此地乃是拥翠山庄,老夫占了些地利之便,倒是有些惭愧。” 李观鱼不愧是江南第一剑客,行事自有其法度,缓缓说道:“我们如何比试,轻功、内力、暗器、兵刃,都由王掌门决定,老夫绝无二话。” 见李观鱼一脸雍容,平静之中带着自信,便知他对于此战的胜利极有把握。 王天霸也从刚才的对掌之中领略了李观鱼深不可测的内力,但他却并不因此而胆怯,反而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自己潜心苦练多年,不仅继承了金刀门历代传下来的绝学,而且有所创新突破,单以武功境界而论,已经远远超过了金刀门历史上的所有高手。 对于李观鱼江南第一剑客的称谓,他倒是没有意见,但自己或许也能与其并驾齐驱,成为江南第一刀! 第335章 全新的刀法 “李庄主的八十一路凌风剑法享誉武林多年,王某素来敬仰!” 王天霸越是到了紧要关头,便越是从容镇定,缓缓说道,“王某这数十年的功夫都在刀上,若是李庄主允许,我愿意比一比兵器,以刀对剑!”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无不讶然,都想不到王天霸居然敢选择李观鱼最强的剑法。 李观鱼闻听此言,心中也微微一动,更多了几分警觉。 他知道王天霸素来沉稳,根基扎得极牢,如此选择必然是对自己的刀法极有信心。 李观鱼点了点头,说道:“既然王掌门有兴趣,那我奉陪便是!” 随着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场中,各自调息凝神,便有两股杀气渐渐弥漫于空气之中,相互对峙搏杀,两人虽未动刀剑,但对决已经开始了。 两人的气势几乎同时到达巅峰,李观鱼一扬手,鞘中的长剑自动弹出,发出清脆的龙吟之声,光华乍现,让人目光为之一眩! “秋水剑!” 李观鱼近些年来与人交手不多,动用秋水剑的次数更少,就连拥翠山庄门下的弟子也很少见到。 无花、卓不凡等人都是江湖一流的高手,自然看得出这柄剑是罕见的神兵利器,有切金断玉之能,正是当年他赢得江南第一剑客的一大助力。 然而,他们又与寻常人不同,看到秋水剑的光华之中,还蕴藏着充沛的凌风真气,使剑身发出极细微、极快速的震动,就如雷霆到来之前,天空中不断撞击的风云。 如此之强的剑气更是让旁观的薛秀青、林秀玉目瞪口呆,想不到李观鱼的剑道已经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巅峰状态,不要说峨眉三秀,就算是掌门静虚上人到此,也要甘拜下风。 虽然李观鱼对于她们两人的秘密早就有所察觉,但一来顾及到峨眉派的颜面,二来也是避免打草惊蛇,所以也就始终没有挑明,想要看看后续变化。 薛秀青身在拥翠山庄,到处都是耳目,再加上杜仲已然被监视看管,一时也也无可奈何,只能静待时局变化。 这一次王天霸前来拥翠山庄就是变数! 如果李观鱼败在其刀下,那么他的声威便会大挫,拥翠山庄的号召力和凝聚力大减,或许群雄也会有不同的想法,这对于她们破局是极好的机会。 但李观鱼仅仅是秋水剑出鞘的一个瞬间,便让人产生了一种无力感,就好像他的对手是蚍蜉撼树一般不自量力。 如果说观战的众人各有各的想法,那么直接承受其剑意侵袭的王天霸感受更加强烈明显。 无孔不入的剑意在周身上下试探、攻击,就好像是某种有灵性的东西,只要自己的护身真气稍有漏洞,便会被其趁虚而入,一举击溃。 “想不到李观鱼的剑意已经到了行若实质的地步了!”王天霸不敢有丝毫大意,以金刀门秘传的铁壁玄功护住周身要穴,“看来这些年他必然是另有机缘,否则绝不可能有这么大的突破!” 王天霸固然对李观鱼的境界惊异不已,丝毫不敢大意,李观鱼也彻底改变了对王天霸原来的印象。 在自己的强大剑意之下能够神色不动的,天下间能有几人? 自己已经不断的催动剑意,但始终无法突破王天霸的防护,即使他的真气不如自己雄厚精深,但却能消解自如,厉害! 对于江南的这些武林门派,李观鱼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对其武功底蕴的深浅更是经过长期的研究,在他看来金刀门算是其中的佼佼者,但比起真正一流的武学还是有所差异。 然而,王天霸的表现突破了他的认识,最令人惊讶的是,到了此时此刻,在凌风剑意的逼迫之下,王天霸腰间斜插的金刀依然没有出鞘,居然如此自信! 就在众人揣度王天霸能够在李观鱼的剑下支撑多久,才最终拔刀的时候,一直如高山不动的王天霸突然动了。 似乎前一个瞬间王天霸还与李观鱼相隔数丈,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经到了李观鱼的身前。 这正是他登临高台,俯瞰烟波浩渺的太湖水,感慨人间兴替,所领悟出的身法——咫尺天涯! 正是以太湖浩荡的气势作为凭恃,他才能突破重重剑意,来到李观鱼的三尺之内! 三尺之内什么最强? 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答案。 很多人都认为是李观鱼的秋水剑,但是王天霸不同意,因为秋水剑比寻常的剑长了三寸,因此最有利的战斗距离应该是四尺。 而王天霸的兵器正好是二尺七寸! 这兵器并不是腰间斜插的金刀,而是随风而长、迎风而动的红袖刀! 三尺之内,红袖刀最强,这是他坚定的信仰。 这套刀并非是金刀门的传承,而是他在前代掌门所废弃的数十种刀谱之中提纯淬炼,再加上自己历年的所悟所得,以及蜗居于江南一隅的激愤之情,所创出的一门独特的刀法。 这门刀法的每一招都是离经叛道、异想天开,而且招数之间的衔接也无比生硬,就像是一位考了一辈子连个秀才都中不了的读书人,遣词造句拗口艰涩,处处别扭! 这就是王天霸二十年来的心得和成果,若是比拼正统传承,金刀门绝对没有出头之日,只有打破成规、剑走偏锋,才能闯出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 红袖刀光乍现乍灭,刀法奇诡,一时之间将李观鱼困于其中,纵然凌风剑法精妙绝伦,但竟然被这前所未有的刀法给困住了,剑光暗淡。 观战众人无不瞪大了眼睛,目睹着眼前这一幕,堂堂的李观鱼居然被这套看似不入流的刀法给困住了。 “卓师兄,你看这是什么刀法?”南宫灵低声询问身边的卓不凡,“我怎么觉得像是东拼西凑出来的。” 自从与南宫灵大战一场之后,两人的关系倒是好了许多,卓不凡笑着点头道:“你说的对!这本就是一套拼凑出来的刀法,说到底就是为了出其不意这四个字,让对手不知如何应对!” 第336章 反守为攻 看着被神出鬼没的刀光所笼罩的李观鱼,南宫灵皱眉道:“以李庄主的剑法难道还破解不了这不入流的刀招?” “善哉,善哉!这刀法前所未见,却似历经千锤百炼,可见王天霸在其中花了许多的心血,称得上奇诡二字。” “与正统的刀法观念全然不符,就如同一个正常人与一个疯子打架,一时之间有所疑惑是正常的,也没有这么容易破解。” “按照大师的说法,李庄主难道会输?”林秀玉的武功略逊,看不清场中局势,有些疑惑的问道。 “绝不可能!疯子打架来来去去就是那几招,刚开始或许能占些便宜,但邪终究不能胜正,武学大道从不曾更易!” 卓不凡自幼就在昆仑山中学艺,后来又行走江湖多年,对于各门各派的武学都有所了解,因此武学的见解远高于同侪,一眼就看出王天霸虽然招数迅猛,但如同疾风暴雨难以持久。 而李观鱼处于守势,静水渊深,斩之不断,有绵绵无穷的后势,一旦王天霸刀法露出丝毫破绽,就会被一举反杀。 他猜的不错,对于形势的预估也极为准确,因为王天霸的红袖刀法快要使完了。 红袖刀的招数毕竟有限,总共不过十七招,而再加上其中的变化,也超不过一百招。 这就是初创刀法很大的弱点,没有经过时间长河的淬炼,也没有被人反复使用,进一步的变化和发展,与少林、武当动辄历经数百年、变化万千的般若掌、太极剑无法相比。 就连李观鱼的凌风剑法,也是在李家祖传百年的剑法之上进一步发扬光大所致,体系完备,足足有八十一路之多。 当王天霸的红袖刀使到第二遍的时候,招数中本就隐含的破绽与不足就暴露在李观鱼的面前。 作为一代剑宗,他的目光何其敏锐,心意一动,剑招由守转攻,如一泓秋水般清亮无瑕,直挑其招数中唯一的右肋破绽! “绝妙!鱼翔浅底!”为李观鱼担心了许久的段然大声赞道,众人却并不以为他在阿谀拍马,因为这一招确实极好。 剑光闪烁,就如鱼儿在湍急的溪流中顺势漂流,准确的躲过了乱石杂草,自然而然的就到了该去的地方。 王天霸眼前剑光大盛,便知不妙,因为自己的下一招已经完全被李观鱼破解,森寒无情的剑意已经迫在眉睫了。 若是他应对稍慢,当即便会身受重伤,而以红袖刀重攻轻守的特点,根本无法抵挡凌风剑法中如此犀利的反击。 到了危急时刻,本能的反应还是自己最熟悉的金刀门镇派刀法,就连自己做梦都不会忘记。 王天霸清啸一声,刀法从险奇诡谲一变而为中正恢弘,以一招“风雨不透”的七个变化,才勉强挡住了李观鱼的这一剑。 即便如此,战局却已经完全逆转了! 李观鱼的凌风剑法一旦占据了先机,就如同掌握了江河奔流的大势,而王天霸就如同在江河中溺水不足的人,虽然拼命挣扎,却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 鱼翔浅底这一路剑法使完,王天霸已经极为狼狈,衣衫已有十余处破洞,若不是他根基深厚,恐怕早就血溅当场了。 李观鱼也是心中暗赞,剑法一变,就是更为威猛迅捷的秋风落叶! 秋水剑在李观鱼的手中犹如被赋予了灵魂,长剑中所蕴含的凌风真气越发酣畅淋漓,剑芒暴涨,不知不觉间两人之间的距离扩大到了五尺。 王天霸的红袖刀越发凝滞,刀法不自觉的被剑气带动,虽然还能勉强守住门户,但已经相形见绌,脸上的神色越发郑重,额角的汗水也已经顺着耳鬓滑了下来。 李观鱼也已经很久没有遇到如此顽强的对手,剑法的许多精要之处也在刀法的催发下更上一层楼。 王天霸的刀法越强,李观鱼的剑法也越强,稳稳的压住了他,就像是洪水滔天也无法漫过一叶轻舟。 等到秋风落叶这一路的剑法使完,王天霸身上已经多了几处剑伤,虽然并不很深,但在内力的催发和剑气的逼迫下,有种深入骨髓的疼痛。 原来这就是凌风剑法的厉害之处! 王天霸天性坚忍,当然不至于就此认输,但是附着在剑身上的气息能够轻易突破身体的防御,他也清楚若是再如此下去,再过三五十招,哪怕自己气力未竭也会被逐渐增加的细微伤口拖垮。 旁观的卓不凡、南宫灵,乃至薛秀青都是使剑的高手,当然都能看得出双方此消彼长的局面。 “最多五十招,王前辈就要落败了!李庄主的剑法犹如神来之笔,凡夫俗子很难与之抗衡!”卓不凡很有把握的说道,。 但在心底里,他对于王天霸能够抵挡这么久也是心生佩服,换了他自己也未必能够做得到,所以他不自觉的将称呼换为“前辈”,表达自己的敬意。 南宫灵、薛秀青也点了点头,认同卓不凡的判断,至于段然等弟子则更是喜笑颜开,就等着师父大获全胜。 唯一觉得有些不对劲的是老而成精的戴独行,经过漫长的江湖岁月,经验资历比起在场的年轻人加起来都多,嗅出了些异样。 第一是王天霸的反应太过于自然,毫无紧迫之感,甚至一点失败的预感都没有,与他的高手等级不太协调。 第二是金刀门弟子的反应,他们虽然面无表情,但眼神中所流露出的自信却掩饰不住,倒好像王天霸反而是那个占上风的人。 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王天霸和金刀门的弟子狂妄自大,要么就是王天霸还有什么绝技没有使出来。 他的目光与无花相遇,两人都看出了对方心中的疑惑:王天霸的后手究竟是什么? 王天霸的刀法越来越慢,破绽也在逐渐增大,李观鱼眉毛一挑,剑法随之一变,正是他平日鲜少施展的一路剑法:落木萧萧! 这是最为肃杀绝情的一路剑法!每一剑都精确刺向对手的要害之处,绝不浪费一丝一毫的力气,就像天地之间再也没有对手的容身之地。 第337章 天才与普通人 在李观鱼无孔不入的剑光之下,王天霸的红袖刀黯然无光,只是偶尔露峥嵘,随即又被死死的压制住。 又过了三十招,王天霸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出招也越发缓慢,往往在七八招防守之后,才能有一招反击,而且还未靠近对手就已经被消融无踪。 不要说是旁观的高手,就算是一个不通武功的人,目睹此情此景,也能准确的判断出王天霸败局已定。 李观鱼心中也有微微的诧异,毕竟像他们这个层次的对决,到了这样的地步,早就该投子认负了,王天霸却还在咬牙苦苦支撑,似乎根本看不到两者之间的巨大差距。 “既然如此,我就也不好手下留情了!” 李观鱼的剑法一变,冰冷的肃杀瞬间变成了温暖的春风,正是凌风剑法中最为温柔缠绵的一路——杨柳依依。 秋水剑似乎极为多情,附有很强的黏性,每一剑都如同柳枝被春风拂动,流连而不肯离去。 短短三招之内,王天霸就发现掌中的红袖刀已经被秋水剑的剑势所引导、旋转,一股离心力从秋水剑身上传导过来,手腕急剧颤抖。 “不好!”王天霸立刻意识到,李观鱼是想将红袖刀挑落,逼迫自己认输。 他虽然心里明白,但终究无法抗拒在凌风真气加持之下的剑招,随着李观鱼一招“吹面不寒”,剑光连续闪耀了三次,将红袖刀的真气消融殆尽。 随之一阵巨力传来,王天霸再也控制不住手腕,红袖刀被挑于空中,如一闪即逝的流星,而他自己也被带动向前冲了一步。 看到他兵刃脱手、步法散乱,围观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以为这场对决已经结束,拥翠山庄的弟子已经开始大声喝彩了。 但是无花不这么看!他并没有关注两人的招数比拼,而是死死盯住王天霸的脸,无论身处何种困境,即便兵刃被挑落,他都不见慌乱。 不对,没有这么简单,这个王天霸必然有后手! 他的目光突然被王天霸腰间斜插的刀所吸引,那是一把普通形制的环首单刀,刀鞘也很陈旧,在红袖刀的绚烂光芒之下毫不起眼,以至于大家都认为这只是金刀门掌门的某种象征或是某种装饰而已。 而且这柄刀斜插在左边,王天霸一直用右手使刀,此时红袖刀被绞飞,即使想要侧身拔刀也没有时间,因为李观鱼的秋水剑已经紧随而至。 难道是…左手刀?! 无花眼前一亮,因为借着刚才那一步,王天霸的身形已经向左偏移,而他的左手也已经不易察觉的无限接近那柄刀。 “小心!”无花示警的声音还在喉咙口的时候,一道炫目的金光亮起,如同烈日当空! 这才是王天霸最得意的烈风刀法!这才是只有掌门能使用的金刀!真正的杀招! 烈风刀法融合了烈日和狂风的凶猛,祖传的金刀又蕴藏了数百年的日月精华滋养,而且竟然是左手刀。 趁着李观鱼挑落红袖刀,精神松懈的一刹那,以左手金刀出其不意,全力一击,就是王天霸事先的谋划,事实证明他对于局势的判断极为准确。 不过,他还是看错了一点! 李观鱼的武功修为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就算这一刀的力度、准度、气势,甚至是突发性,都称得上是完美,但李观鱼的应变又岂是常人所能比拟的。 他遇变不惊,秋水剑顺势一变,就是防御最强的一招的“春风难度”!这一招绵密至极,如同雄关矗立,就连春风细雨也无法轻易度过。 这毕竟是王天霸最强的一刀,即便以李观鱼之能,也被这一刀逼退了一步,轻飘飘的袍袖也被刀锋削去了一小片。 “好刀法!” 在李观鱼眼中,这才是符合刀法奥义的正道,远在奇诡无比的红袖刀之上,因此也不禁挑眉赞了一句。 能得到李观鱼的赞扬,可见刀法确实精妙,但也可以发现两人之间的差距着实不小,王天霸不要说开口说话,就连呼吸也已经变得急促。 凭着手中的金刀加持,以及左手刀的与众不同,王天霸又坚持了三十余招,但是真气逐渐衰竭,金刀的光芒也暗淡下来,秋水剑重新占据了上风。 “不愧是江南第一剑客!”战到此时,看着依旧神态雍容的李观鱼,王天霸也不由得暗暗佩服,“想不到我苦心孤诣了这么多年,依然是难求一胜!” “难道说有些人真的是天才,而其他人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赶得上他们的脚步?” 王天霸并非是天资聪颖之人,在入门之时仅仅处于中下等的水平,一开始并不被师父看好,只是当他普通弟子教些粗浅的功夫。 然而,他的心志却极为坚定,练功又很刻苦,仅仅用了三年的时间便已经成为金刀门最出色的弟子,而那些虽然聪明但缺乏耐性的师兄弟们,则被他远远抛在了身后。 从此以后,他愈加勤奋,每日就算是睡觉,也在琢磨着武功心法,往往能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而师父也对其倾囊相授,早早就将其立为掌门弟子。 金刀门并不算武林大派,武功底蕴不够稳固,而他当上掌门之后就锐意进取,将本门武功去芜存菁,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让金刀门脱胎换骨。 叶天问的出现,给了他许多支持和帮助,甚至有意无意的将星宿派的一些武功精要传授给他,让他看到了另一片新天地。 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与叶天问具有类似的梦想,那就是打破旧秩序,建立新世界! 但有一点不同,他喜欢光明正大的行事,看不惯叶天问躲在暗处谋划的风格,以及所造成的伤害无辜的后果,因此也始终并不算是叶天问的铁杆支持者。 对此,叶天问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强求,而是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有些规矩不靠非常手段是无法摧毁的,就如同有些人不靠计谋是无法以武力击败的!” 此时此刻,这句话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中,振聋发聩! 第338章 第三种刀 “不!天才自然与众不同,但普通人也可以堂堂正正的获得成功!” 王天霸依然没有认输,也依然没有认同叶天问的话。 但是金刀门下的弟子们,却并非个个认同这一点,颇有一些人被叶天问的言辞蛊惑,劝说自己走捷径。 因此,这次他特意带着三十六名弟子一同前来,不是为了与拥翠山庄开战,更加不是为其助威,而是想要让他们看看身为金刀门的弟子,不宜妄自菲薄,也应该有值得骄傲的地方。 李观鱼接连换了好几路剑法,稳稳占据上风,总感觉王天霸马上就会坚持不住,但这个马上却推迟了好久,王天霸靠着信念苦苦支撑。 旁观的卓不凡曾经预言过五十招内结束战斗,然而已经过去了百招,浑身浴血的王天霸依然没有放弃,而发肤的疼痛反而激起了他的斗志,越战越勇! “惭愧,惭愧!”卓不凡摇头叹息道,“若是我与李观鱼交手,到了此刻早就支撑不住了,王前辈的根基和斗志远远在我之上。” 南宫灵更是看的目眩神迷,李观鱼固然是剑法中的泰山北斗,而王天霸的种种应对和反击,也堪称精彩,对于他来说是极好的学习机会。 他们都是被称为天才的年轻一代高手,眼界极高,本来并不是太看得起金刀门这种小门派,此刻却硬生生的被折服了。 “善哉,善哉!王掌门可谓壮烈!”无花双手合十,扬声高喊道,“胜负已分,王掌门不必再勉强了,以免伤了元气。” 无花本来是出于好心,以他的眼光当然看得出王天霸已经接近油尽灯枯了,即便就此收手,战后也免不了大病一场,非数月之功不能恢复。 谁料到他这么说竟然再次激发了王天霸的战意,什么叫胜负已分?我还没有倒下! 一念及此,王天霸手中的金刀突然一顿、一转,划出了奇怪的圆弧,将刀尖对准了自己。 他的荒诞举动就连李观鱼也不禁一愕,手中秋水剑却没有停顿,一招“折柳相赠”顺势而起,剑尖已经触及了王天霸的左臂,只要凌风真气注入,就能让他骨断筋折。 但就是在这微微的错愕之间,王天霸手中的金刀竟然高速的旋转起来,随即脱手而出,就如一轮太阳般发出耀眼的光芒,目标正是李观鱼的胸前督脉要穴。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就连镇定至今的金刀门弟子也不约而同的睁大了嘴巴,发出讶异的声音。 这可是金刀门传承数百年的掌门信物,代表了金刀门的光荣和传统,每一任掌门都爱护有加,如今却被王天霸毫不留情的甩了出去,就像扔出去的一条板凳、一个茶杯。 李观鱼的瞳孔陡然收缩,并非是因为这甩手的金刀多么犀利、无可抵挡,而是王天霸的心态,超越了世俗的观念,将兵器回归本源,说到底只是一件帮助人取胜的工具! 当王天霸甩出这一刀的瞬间,他在武学上的境界已经超越了所有金刀门的前代掌门,超越了在场观战的众人,甚至超过了李观鱼。 如果换做是他,也未必能够有勇气、有决心,在紧要关头将这柄秋水剑毫不留恋的撒手而出。 此时的他顾不得伤敌,秋水剑轻轻一触之后便迅速回收,横于胸前,以一招“柳色青青”抵挡疾飞而至的金刀。 与此同时,王天霸在激战隐忍了许久之后,终于再一次腾身而起,如同飞鸿踏雪一般轻盈,合身直扑李观鱼。 这是决定胜负的一击! 李观鱼的秋水剑还在与金刀相抗,但是他另一只手的凌风掌法同样威力强大,即便王天霸身形闪动,但还是被结结实实的击中右肋,清晰的听到了骨头折断的几声脆响。 王天霸就是在等这一刻! 他的右手突然一亮,掌缘竟然隐隐有金光闪耀, 掌势看似缓慢,但却力逾千钧,突破了李观鱼的护体真气,击中了李观鱼的胸口。 准确的说,其实更像是劈,因为掌力到处,李观鱼衣衫尽裂,被拉开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手刀!” 这才是王天霸真正的杀手锏!他花了整整十年的时间,将金刀门最精粹的刀法凝练成一招,并将其练到了右手。 即便以李观鱼之能,在猝不及防之下,还是被王天霸密藏许久的手刀所伤,这也是多年以来李观鱼第一次真正感受到威胁。 感受到了刀意的侵入,李观鱼体内的凌风真气与先天功被激发出来,就有一股强大而无可抗拒的力量反弹而出,循着王天霸右手的经脉进入了他的体内。 王天霸如同被狂暴的秋风吹落的最后一片枯叶,被强大的真气震到了半空之中,失去了对身体的所有控制能力,无助而急速的下坠。 三十六名弟子反应极快,伸手将他的身体接住,数十道微弱而精纯的内力毫不吝惜的输入了王天霸体内。 “咳咳,咳咳咳。”李观鱼咳嗽了几声,将残留体内的刀意压制住,脸色也有些苍白,却摇手制止了上前的段然等弟子。 刚才这一战,他当然是胜者!王天霸身上的经脉毁损了大半,再加上筋骨重伤,不要说再战,就连站也站不起来了,没有五年以上的修复之功,绝难恢复。 而李观鱼自身,只收到了一些刀意的侵袭,有轻微的皮外伤而已,但他却心有所感,久久没有说话。 此时此刻,他想起了数十年来自己的武功越来越强,似乎眼界却越来越窄了,只能看得到几个大门派,却根本没有注意到江湖处处藏龙卧虎。 即便是前段时日,与楚留香、胡铁花等人相识,他也只以为少年人的天资出众,又有名师传授,属于特例而已。 但今日就在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位武功和斗志远超各大门派高手的王天霸,焉知没有张天霸、李天霸呢? 想到这里,他发现王天霸睁开了眼睛,抿了一下毫无血色的苍白嘴唇,以微弱的声音说道:“李庄主剑法通玄,确实了得,我王天霸甘拜下风!” 第339章 苦肉计 “王掌门,你的红袖刀法以奇胜,甩手刀突破了兵器和暗器的界限,而手刀更是江湖罕见的功夫。” 李观鱼并无得意的神情,相反由衷的表示了自己的佩服,“你的武功虽然略逊于我,但只不过是所处的位置和机缘不同,但你对于传统武学的创新和尝试,实在是我万万不能及的。” 说到这里,他又环顾了一下四周,接着说道,“不光是我,就连这些武林中最出色的年轻人,恐怕也很少有着这样的勇气和心性。” “你我此战,最多只能算是平手!” 李观鱼的一番话不仅赞扬了王天霸,勉励了自己,甚至还对这些各门各派的高手有所警醒,让无花、卓不凡等人都不免有些羞愧。 若是论资源和人脉,少林有藏经阁,七十二绝技名扬天下,昆仑、峨眉也在数百年间积累了许多的精妙武功,然而他们却只是躺在前人开拓的成果上沾沾自喜,从来没有考虑过更深一层的东西。 “李庄主谬赞了!”听到李观鱼的话,王天霸的嘴角绽起一缕微笑,勉力挣扎着坐起身来,对着身边的弟子郑重说道,“今日之战是我此生最后一战!” “从此之后,我们金刀门将闭门谢客,暂离江湖的是是非非,潜心钻研武学,意图更大的进步,你们明白吗?” 众弟子刚才目睹了王天霸与李观鱼决战的全过程,亲眼见证了掌门与江南第一剑客酣战多时,将金刀门的武功推陈出新,为他们展示了一片新的天地,心中的底气也更足了。 他们齐齐应声道:“谨遵掌门之令!” 无花到此终于看清了王天霸的真正用意! 他从一开始就不是以战胜李观鱼为最终目标,而是以自身的武功、斗志和应变激励年轻一代的弟子,让他们潜心修炼,为金刀门的发扬光大奠定基础。 金刀门目前虽然不大,远远比不上少林武当,甚至是崆峒、点苍,但王天霸打下了第一块基石,只要后续的弟子能够沿着这条道路继续前进,未来可期! 往更深一层想,叶天问就算是对王天霸有恩,或者是要挟,但王天霸已经力战重伤,也算对得起他,正好能以此为借口,躲避接下来的更大风浪。 “诸位都是武林中最出色的年轻人,今日也算有缘相识,日后若是途经敝门,不妨进来一坐!”王天霸笑着说道,“如有机缘,日后金刀门的弟子也请不吝赐教。” 王天霸看的很清楚,在场诸人的年纪虽轻,但却是各门各派的翘楚,十年之后多半能够成为武林中举足轻重的人物,有过这样一段机缘,也不是坏事。 无花隐然是众人中的领袖,他合十赞道:“善哉,善哉!王施主不仅武艺高强,境界更是远超我等,实在令我钦佩之至。” “小僧深信,以王施主的武功胸襟,将来必能光大金刀门,使其成为江湖的重要一支。” 这倒也不是虚言,他们这些眼高于顶的年轻高手,作为观战者,也是受益良多,为他们自己也打开了一扇窗,看到了不同的风景。 “不过,小僧还是有件事想要多问几句。” “无花大师,你大约是想问我与叶天问的关系,以及逍遥丸的用途吧。”王天霸洞察世情,自然看出了无花的心思。 这也是他临走之前要交代清楚的,因此不等他追问,便主动说了出来。 “叶天问是我平生仅见的天才人物,能耐之大,眼光之高,图谋之深远,远远超出寻常人。” “我原本以为他就是图谋拥翠山庄、李观鱼庄主,最多也就是将参与围攻星宿派的各大门派一网打尽,但却并非如此。” “他的雄心并不仅仅是恢复星宿派的荣光,似乎涉及到整个江南、甚至是天下的大局!具体是什么,他想要怎么做,我也不清楚,但看他的布局以及人脉的搭建,都有着极为长远的考虑。” “若只是限于江湖之中的恩怨,倒也不好说星宿派与各大门派孰是孰非,我金刀门也未必就会站在拥翠山庄一边。” 王天霸看了看脸色略变的无花等人,继续说道,“但若是超出了这个范畴,我也就只能选择作壁上观了。” “因此,我也只能给李庄主和诸位一个建议,不要将眼光局限于一事、一地,这样才能看的更清楚。” “至于说逍遥丸,我倒是真的尝过。”王天霸从怀中掏了一颗出来,纳入口中道,“对于镇痛有奇效!但久服易上瘾,这只是我服用的第二颗而已。” “既然如此,王掌门为何大量的采购逍遥丸呢?” “说起来无非是两个原因,一来让叶天问放心,以免他对金刀门下手,二来也是储存一些药物在手,未来或许有用。” 有时候真相就是这么简单,王天霸苦笑着说道:“与诸位不同,金刀门太弱了,无法抵挡巨大的风浪,就只能出此权宜之计。” “以王掌门所知,叶天问究竟还与哪些人有过来往勾结?”卓不凡不自觉的追问道。 “他为人极为谨慎小心,若非必要,从来都是单线联系,而将所有的线头都抓在自己手中,我们金刀门只是其中很不起眼的一根线而已。” 王天霸已经被众弟子抬了起来,正在将他放置在马车内,听到卓不凡的问题,又停了下来。 “不过有一次我去延陵办事,远远看到他与当地神枪会的会首见面,大约他也是叶天问计划中的一部分。” “神枪会的会首?你是说吴回?” “对!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在会谈之中,但看起来更重要。” “什么人?” “我不认识!但显然不是江湖中人,即使他极力掩饰,但行为举止却暴露了他的身份,必然是军中之人,而且是职位不低的将军!” “因为他们在天目山半山腰的凉亭上,隔得太远,我也没有听清楚他们在商量什么,但是看到会首吴回很激动的向那位将军承诺着什么,而叶天问在一旁连连点头大笑。” “由此可见,神枪会与叶天问的关系极为紧密,很可能是深度参与了他的计划!” 第340章 李观鱼的忧虑 目送着王天霸的马车在弟子的簇拥之下滚滚而去,众人心中都有一番复杂的情绪,原本以为是帮个忙、露个脸,顺便在江南打响名号的简单任务,突然之间就变得不简单了。 “李庄主,我们各派中的那些与叶天问勾结之人如何处置?”卓不凡是第一个看到名单的人,对此也最为关切,“若是各大门派后院起火,那我们就不战自溃了!” 李观鱼点了点头,将外袍拉了拉,挡住了那处伤口,就是被王天霸的手刀所伤的地方,沉稳的说道:“不凡无需担心!我已经派人分头通知了,大约过不了几天,各派掌门应该都会收到消息。” “我也在信中明言,这份名单仅仅能证明其买了逍遥丸,并不能说这个人就一定参与了什么阴谋,让他们自行斟酌处置。” 卓不凡这才放下心来,毕竟人数不多,只要各派有了防范,还是掀不起什么风浪来的。 “如今金刀门已然置身事外,楚留香刚传来信息又说天龙帮也已经安抚,再加上李庄主的安排,武林之中的隐患已经基本消除了。” 李观鱼微笑着赞道:“楚留香果然了得,孤身一人便做了这么大的事情!不过,金陵那里情势复杂,我担心他独木难支,于是让胡铁花、高亚男赶过去了,也能助他一臂之力。” 无花的思虑更为缜密,他沉吟道:“现在的大事只剩下两个,一个就是拥翠山庄之内的隐患,第二个就是千灯镇的赵守正。” “至于说所有隐患的源头叶天问,反而失踪了!”无花有些无奈的说道,“大约他也察觉到了我们的怀疑,不仅自己消失了,就连叶家上下所有人都不知去向了!” “哦,无花大师没有看住啊?!” 卓不凡终于逮到一个机会,不怀好意的反问道,因为监视叶天问是无花所安排的事情。 “这件事也不能怪无花大师!”南宫灵也有些难堪的插嘴,“我自告奋勇让小洪去办,并且动用了姑苏分舵的不少弟子,让他们日夜监视。” “谁能想到,叶府之内暗藏乾坤,地下通道无数、纵横交错。小洪他们也算得上警觉,见叶府开着大门却无人出入,心生疑虑,但是等冲进去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了。” “所谓狡兔三窟,叶天问必然会给自己留下藏身之所,若是他一心隐匿,急切间是找不到的。” 在隐藏踪迹这方面的老权威是戴独行,他捋了捋胡须说道,“但他要继续推行这个计划,必然会再次露面的,这件事可以缓一缓再说。” “至于千灯镇赵家,已经经营多年,堡垒重重,并不是能够轻易攻克的地方。”说到这里,他敏锐的发现卓不凡脸上不屑的神情,便知道这位昆仑高手并不服气。 “更重要的是,就算将其擒拿,也只不过是斩断了爪牙,反而打草惊蛇!所以,老叫花子的意见是,也得先放一放!” “当下我们首要解决的,还是拥翠山庄的内患!” 说到这里,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投向了李观鱼,因为这是他的地盘,而所牵扯到的人,也是他的长辈、弟子。 大约是被刀气所伤,李观鱼的面色不如先前红润,秋风吹来,还咳嗽了几声,却一时没有说话。 从这么多的证据和证言推断,自己的二叔似乎与叶天问之间存在着极深的联系,与赵守正之间似乎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但是,二叔自小便对自己照拂有加,指点武艺,算得上是自己极为尊重的长辈,就算后来发生了那件惨案,也没有改变这一点。 另一方面,二叔李景隆若真是主谋之一,那么拥翠山庄的多年名誉会遭到破坏,而涉及父辈的许多隐秘也可能被暴露出来,这也是他迟迟下不了决心的原因。 不过事到如今,作为领袖,他也不能迟疑,以免冷了众人之心,所以咳嗽了几声,缓缓说道:“今日大战之后,甚为疲惫,待调息之后再做打算。”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诸人,在无花的脸上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了下去,“就请无花大师随我同去。” 这也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无花终究是修持多年少林僧人,即便听到了一些隐秘,也能够保守秘密,而卓不凡、南宫灵等人的武功虽然不弱,但心性定力难免差了一些。 二叔李景隆在多年前已经享誉江湖,若是如楚留香所料,武功未失,那么最多也就是与自己在伯仲之间,加上无花在侧,便是万无一失了。 另一方面,既然决定收网,那么也要防备薛秀青、杜仲等人,因此总要留下高手予以监视。 李观鱼回到了自己所居住的小院之中,这才彻底放松下来,刚才以真气强压住的伤情才释放出来。 “好厉害的刀气!”李观鱼喃喃自语,虽然伤口很浅,但刀气凌厉,还是对于体内的经脉产生了损伤。 “王霸天苦心孤诣了多年,其修炼的成就果然不可小觑,足可称得上英雄!” 李观鱼趺坐在静室之中,以凌风真气逐渐修复受创的经脉,但是进度甚慢,直到他以先天功予以辅助,脸色迅速的红润起来。 先天功的妙用无穷!虽然在临阵对决之时的威力似乎比不上凌风真气,但是协调阴阳、生生不息之能却是远在其上。 李观鱼修炼先天功的时间虽然不长,却借助其威能在武学上有所突破,若非如此很难挡得住王天霸超越常规的强大攻势。 这一战也让李观鱼受益匪浅,静下心来回想提炼,对于他的境界也有不少好处。 就在拥翠山庄成功解决了金刀门的矛盾之时,金陵天香楼的白牡丹也已经把守备将军王腾飞请了过来。 “王大人军务繁忙,戎马倥偬,已经很久没有来天香楼听曲了吧。” 白牡丹素手纤纤,奉上了一杯玉堂春,浅笑盈盈的说道。 “白姑娘,这可是你的不对了!”对面的男人笑着接过了酒杯,手指轻轻一触白牡丹如凝脂般滑腻的肌肤,笑道,“我三顾茅庐却被拒之门外啊!” 第341章 拉锯与试探 “彼时小女子偶感风寒,身体不适,声音暗哑,就连自己听了都难受,如何敢侍奉将军大人呢?” 白牡丹应付这种场面算得上是轻车熟路,一杯接一杯的美酒递过去,王腾飞酒到杯干,已经是七八杯下肚了,笑声也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了。 王腾飞长得并不像是个纯粹的武夫,遣词造句都颇有些读书人的风范,心思更是细腻机敏。 他挥了挥手,对远远站在门口的四名亲卫说道:“你们出去,将门带上!” “眼下没有外人了,酒也喝的差不多了,白姑娘若是有什么话要对本官说,尽管开口!” 王腾飞脸上的醉意全无,眼神冷静,不像是来天香楼寻欢作乐,而像是来审案的。 “王将军何出此言?莫非是小女子侍奉的不好吗?难道就不能是仰慕将军吗?” 白牡丹心中暗惊,却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盈盈起身,以袖掩面。 “白姑娘,我王某人能够升任金陵守备将军,护佑一方安宁,却不是靠着打打杀杀,而是凭我的一双眼睛。” 王腾飞丝毫不为所动,平静的说道,“姑娘虽然口中劝我多饮几杯,但眉宇间似有焦躁之色,心中必然有事。” “另外,姑娘与相距甚近,但双肩内扣,手臂环抱于胸前,分明又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这绝非是仰慕的表现啊。” 白牡丹闻言,嫣然一笑,灿若花开,轻启朱唇道:“既然大人明察秋毫,小女子当然无处遁形,确有一事相求,万望大人允准。” 听到白牡丹承认,王腾飞脸色不变,用筷子随意敲击着桌上高高低低的的杯碟,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白牡丹说话:“本官负责金陵府的防务,与白姑娘的日常生活似乎并无关联。” “据说刘文正大人与白姑娘的交情不错,他是金陵知府,尚且无法为姑娘解决此事,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有人犯了事,落在了本官手里,而这个人又与你有关,对不对?” 白牡丹从来没有小看王腾飞,但此刻听他的分析,抽丝剥茧、入情入理,更是大为惊异。 而精擅音律的她也听出了王腾飞并非是无意识的敲击,而是以碗碟发出的高低不同之音,奏出了一曲“将军令”! 一心二用! “将军果然是文武双全,不愧是连当今天子都看重的人。” 白牡丹被他挑明了心思,却也并不慌乱,只是在斟酒之时不小心碰翻了一个杯子,却因此打断了将军令慷慨铿锵的节奏。 这个女人不简单啊! 王腾飞也不由得重新审视起眼前的女子,生的固然是千娇百媚,但言行举止之间却自有法度,不要说风尘女子,即便是大家闺秀也未必能做得到。 他之所以一再以言语相逼,就是想要让白牡丹处于心理上的劣势,这样才能有效的控制接下来的谈话局面,想不到居然并未奏效。 “小女子只是新得了一幅佳作,想要与将军共赏而已。” 白牡丹袅袅婷婷的走到书案前,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卷纸,轻盈的递到王腾飞的手中。 “哦,是什么书法大家的作品,能够让白姑娘这么重视?” 王腾飞也将气氛缓和了下来,笑着打开来,几行熟悉的字体的映入眼帘,正是监察御史孔宏文亲手所书。 字数很少,内容极为光明正大,也没有指名道姓,却似乎在严厉的警告某些官员,以王腾飞之能,当然一眼就看出这是针对他而写的。 什么时候白牡丹居然与监察御史扯上关系了?她到底知道多少?她想要得到什么? 他心中犹如大海波涛起伏不定,脸上的表情却像是很享受,居然真的评论起了书法的好坏,摇头晃脑,甚至指点着其中的精妙之处。 “好字,好字!颜筋柳骨俱全,还有欧阳公的神俊潇洒,不输前朝大家,白姑娘果然有眼光!” 因为他深知,白牡丹既然拿了这幅字出来,自然有借势压人的企图,但归根结底还是要开口让自己帮忙,自己也就不用过于急切,以免落了下乘。 这一套流程其实是白牡丹与楚留香早就商量好的,孔宏文的字便是用来敲山震虎,想要试探王腾飞的反应。 想不到王腾飞根本不为所动,也不接这个话题,而是绕了过去,倒是比金陵知府刘文正更加滑不溜手。 不过从王腾飞掩藏在笑容之后的神情,白牡丹也看得出这幅字还是起了一点作用,至少他不如刚开始那般镇定自若,小牛皮靴的靴尖抖动了两三下。 “王将军若是喜欢,这幅字我就送给您,也当作数日前失礼的补偿!” 王腾飞呵呵笑着将手中的纸卷好,又推了回来,说道:“这么贵重的礼物,王某怎么好夺人所爱呢?再说,朝廷法度素来在王某心中,不需要御史大人提醒。” 这也是他的回击!意思就是,光凭这幅字就想要威胁我,恐怕还不行,若是没有真凭实据,孔宏文能奈我何? 但是从最初的“本官”到现在的“王某”,他也细微的调整了语气,让谈话的气氛始终维持在和谐之中,以免陷入僵局。 白牡丹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抿嘴浅笑道:“王将军当然是此中的楷模!小女子久居金陵,在王将军驻防此地之前,匪患四起,这几年变得海晏河清,都是您的功劳啊!” 面对赞许,王腾飞并没有说话,而是很有耐心的等着白牡丹的下文,光是这个忍字,就没有几个身居高位的人能够做到。 “不过,有些江湖上的帮派最近似乎很不安分,频频做出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来,不知道王将军是否耳闻?” “哦,王某倒未曾得到禀报,不知到底是何事,能令白姑娘如此忧心?” 两人一来一往,彼此都在揣测对方的心思,不愿意轻易吐实。 “我有个远房的妹妹,名叫苏蓉蓉,是个十来岁的小女孩,不知因何得罪了天龙帮,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其绑架。” 白牡丹的语气变得激愤起来,似乎是在为王腾飞担心,“这件事若是传扬开来,岂不是有伤大人的威名?” 第342章 现身 在天龙帮、苏蓉蓉那几个关键字从白牡丹口中蹦出来的时候,王腾飞眼中寒光一闪,因为这已经触及到他的核心利益了。 “哦,竟有这等事?”王腾飞故作不知,还好心的提醒道,“令表妹如今怎样,有没有让巡检司派人查找?本官与孙休倒也认识,要不要帮你去打个招呼?” 既然王腾飞愿意演戏,白牡丹也就陪着他演下去,她用手绢象征性的抹了抹眼角,声音凄楚的答道:“哎,巡检司早就派人查过了,那天龙帮极为霸道,拒不交人,还说是有某位大人给他们撑腰。” 这件事天龙帮怎么没有禀报? 天龙帮说到底是王腾飞所控制的帮派,为他出手做一些不方便的事情。 这么重大事件居然没有及时通报,令王腾飞颇为恼火。 但他却依然在打太极、装糊涂:“竟然真有官员勾结江湖中人?在刘知府和本官的治下,不可能会有如此状况,莫不是那天龙帮信口雌黄,糊弄巡检司吧?” 他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你说的什么天龙帮的事情,我不清楚,也跟我无关!他又再次用回了本官的自称,就是要提醒她官民之别。 “既然大人这么说,那也许就是天龙帮在说大话喽。”白牡丹聪明的没有与其争辩,而是换了一个话题,“不过我还听说,天龙帮每个月都会购买大量的药品,叫什么逍遥丸的,也许有什么特别的用途吧?” “不过我是妇道人家,不懂得这些东西,只是据说会让人上瘾,倒是要让巡检司、或者是孔大人好好查一查!” 逍遥丸!?她居然连这都知道! 他虽然不惧巡检司,但对于孔宏文那个清流孤臣还是有几分担忧的,若是他梗着脖子给朝廷一道文,那就会对自己的全盘计划产生严重影响,这么多年的努力很可能付诸东流。 “白姑娘,你知道三国时杨修的故事吗?聪明的人多半会在口舌上吃大亏!”王腾飞的语气突然变得森寒起来,目光中杀机陡现,死死盯住眼前的丽人。 他可不是个怜香惜玉的花花公子,而是手上沾了成百上千人鲜血的屠夫,冷酷无情的刽子手,若是真的有必要,他根本不会介意在天香楼这个金粉之地大开杀戒。 “哎呦,王将军你可别吓我,我的胆子很小,也没听过多少三国故事。” 白牡丹觉察到对方动了杀机,但却并不惧怕,而是从容说道,“只知道若是我出了事,也许全金陵的人都会传扬开来。” 王腾飞与白牡丹就在咫尺之间,彼此呼吸之声可闻,王腾飞似乎只要一伸手就能掐住这个美丽而危险的女人的咽喉,不消一时三刻就能让她香消玉殒。 他粗壮的手指勾动了几下,但还是忍住了,区区一个风尘女子敢于当面要挟,甚至不怕自己杀人灭口,必有凭恃。 “哈哈哈,好,好!”王腾飞仰天大笑,将酒杯举起来,饮了一口,赞道,“想不到白姑娘竟然是位奇女子!” 白牡丹也是心头一松,知道眼前之人已经放弃了动手,而是要与自己妥协,便笑着说道:“王将军谬赞了!一个弱女子而已,为了救自己的亲人,迫不得已出此下策,还请您见谅。” “说说看,王某可以如何帮到白姑娘啊?” “明人不说暗话!”既然已经挑明了,白牡丹也就不再遮遮掩掩,简单明快的说道,“天龙帮已经将苏蓉蓉送入将军的守备军大营,只要将军发一句话,我家表妹即可平安返家。” “若是王某不答应呢?或者说你的消息错了,那个叫做苏蓉蓉的姑娘并不在大营之中?” 王腾飞很少受到如此的胁迫,言语也变得咄咄逼人起来,“又或者是她已经死了呢?” 白牡丹却没有丝毫慌乱,甚至言语之间没有凝滞,而是极快的回应道:“我想不至于此!若果真如此,那小女子也就只有鱼死网破一途,是大人的前程重要还是几条性命重要。” 这正是她与楚留香反复推演的结果! 根据对王腾飞其人其事的了解,楚留香估计此人是个心机深沉之辈,前程仕途又到了关键时刻,这就使双方存在讨价还价的可能性。 假如王腾飞是个不管不顾的莽夫,行事毫无顾忌,事情反而不好办了。 王腾飞果然吃这一套! 当此紧要关头,他绝对不能冒险,哪怕面对的是一个看起来极为弱小的风尘女子,因为从那幅字、从她谈到巡检司的态度,甚至天龙帮的随意态度来看,她背后一定有高人。 那么这个人会是谁呢?他联想到那幅字的落款,想到苏蓉蓉的经历,又想到了叶天问曾经提到过的那些事,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了。 “白姑娘,王某很有诚意,但也请你拿出诚意来,这样我们才算得上对等啊。” 王腾飞笑了笑,身体松弛下来,斜倚在玫瑰椅上,眼神却在四处搜寻。 “王将军,您是什么意思?”白牡丹佯装问道。 “如果我所料不错,在这小小的香闺之中,不止我们二人,必然还有第三个人!”王腾飞又恢复了指挥千军万马之时的霸气,语气极为自信,“楚留香,请出来吧。” 话音未落,便从书案之侧、瑶琴之后,传出了朗朗的笑声,借助无双的轻功和隐匿身法,他没有露出丝毫的破绽。 这也是他与白牡丹事先说好,先以她为主去谈,更有利于创造相对缓和的气氛,到了必要之时,他自会现身。 王腾飞只觉得眼前一花,便有一位身穿月白色纱袍、身材颀长的年轻人端坐在自己面前,似乎他本来就在,从未离开。 “你就是楚留香?”王腾飞打量了着眼前之人,见他仪表风度无懈可击,脸上挂着微笑,确实与叶天问所说的完全一致。 “在下正是楚留香,今日借白姑娘的宝地与王将军一晤,实在是迫不得已,万望赎罪!” 见他现身,白牡丹暗暗松了一口气,刚才与王腾飞一番交锋,确实让她甚是疲惫。 “小女子抚琴一曲,以为助兴!”白牡丹袅袅婷婷的转身离去,将空间让给了对坐的两人。 第343章 各自的底牌 “听说你来金陵好几天了,看来你都没闲着,做了不少事啊。”王腾飞似乎在揶揄,又似乎是在说一件事实。 能在短短几天之内,与刘文正、孔宏文这两个人达成一致,可见其能力,因为他很清楚,这些人都很难缠。 楚留香含笑不语,他还在等待王腾飞继续说下去,做一个好的听众有时候比说话动听更难得。 “本官驻防金陵多年,先前也曾经驰骋大江南北,见过出色的年轻人不计其数,你也算是佼佼者。” 这是赞扬,更是某种试探,王腾飞继续说道,“叶天问与你们之间的江湖恩怨,我不想知道,也与我无关!” “只不过他能够为本官提供所需要的东西,因此本官也会对他有所回报。” “将军大人,您所说的回报,就是以军队的力量,参与江湖争斗吗?”楚留香突然插口问道,词锋极为犀利,“与江湖中人勾结,恐怕与您先前所说的恪守法度不符吧。” 王腾飞似乎没想到楚留香说话毫不留情,眉头一皱,心想:这个年轻人说话怎么如此直接? 但他倒也没有翻脸,而是笑了笑,说道:“有些事你不清楚,叶天问只是借了本官的势而已,至于是不是出动军队,还在本官的考虑之中。” “如果你手里有更好的条件,不妨提出来。若是比叶天问给出的更加诱人,本官自然也会考虑改弦更张、另起炉灶!” 王腾飞的表态并没有出乎意料,由于楚留香手中掌握着对他不利的一些证据,正处于仕途紧要关头的他不愿意冒险,于是双方就有妥协的机会。 “据在下所在,叶天问所凭恃的东西就是逍遥丸!无论是提供给将军,还是提供给其他朝内的大佬,而现在这东西已经落入我的手中。” 楚留香没有说废话,直奔主题而去,“若是将军依然想要,那就应该给我谈,给我一些承诺!” “你所说的承诺,就是像药罐子刘文正那样,两不相帮?”说起名义上自己的上司,王腾飞也毫不客气,语气中似乎带着嘲讽,“对于本官来说,逍遥丸只是助力而已,并非决定性的!” “所以,你这个条件似乎并不足够打动我!” 王腾飞的态度并不奇怪,要他抛弃之前合作良好的伙伴,这点筹码明显是不够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能够说服监察御史孔大人、知府刘大人在你的升迁之路上说几句好话,让你更快的踏上那个台阶,够不够有吸引力?” 这倒是个不错的条件! 王腾飞的脸色平静,心中却在迅速的盘算:刘文正倒也罢了,这是个老油条,最会见风使舵,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得罪人。 最怕的就是那个以孤臣自诩的孔宏文,谁都敢得罪,而自己的升迁程序之中,便有一条是需要征询驻地御史的意见。 既然楚留香能够拿得出那幅字来,可见他与孔宏文说得上话,若是能够确保他不坏事,那就太好了。 “若是将军大人依然不愿意合作,而要执意与我为敌。”楚留香察言观色,知道王腾飞已经动了心,便火上浇油,再添了一把柴,“那么我刚才所说的好处全部都会转化为您升迁道路上的障碍。”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就如一柄利剑直刺王腾飞的胸膛。 习惯了被人阿谀奉承的王腾飞除了进京面圣之外,几曾受过这样的气,顿时就被噎住了,脸色也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 虽然表面上在抚琴,但耳朵一直没闲着,白牡丹知道又到了自己该出场的时候。 她笑着站起身来,给王腾飞满满的斟了一杯酒,双手奉上,柔声细语的说道:“楚留香也只是因为记挂苏蓉蓉的安危,心中焦急,这才口不择言,将军大人有大量,不要见怪。” 楚留香接收到了白牡丹的信号,自己一连喝了三杯酒,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拱手说道:“只要蓉儿能够平安回来,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两人一番作态,让王腾飞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声音低沉的说道:“年轻人嘛,难免关己则乱,你且坐着说话吧。” “既然话已经说开了,本官也不瞒你,苏蓉蓉确实是在守备军大营之中。” 王腾飞终于说出了这句话,让楚留香、白牡丹两人放了一半的心,但王腾飞的下一句话却又让他们将心提了起来。 “但是,苏蓉蓉对于本官有大用,暂时不能交还给你。等到那件事办完了,她自能离去。”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白牡丹关切的问道。 “那就说不准了!”王腾飞仰头看着装饰精美的房梁,似乎是在计算时间,“大约最多两三个月吧。” “再过两三个月,将军的升迁已成定局了吧。”楚留香似有所悟的问道,“这大概就是大人扣住蓉儿的另一个目的吧。” “哈哈哈,果然是聪明人!”王腾飞大笑道,“既然在你手里捏着牌,我当然也要有王牌应对啊。” “只要本官的计划不受影响,等我离开金陵之时,自然会完璧归赵!”王腾飞突然目露凶光,阴恻恻的说道,“尔等若是坏了我的好事,就再也见不到苏蓉蓉了!” 楚留香与白牡丹对视了一眼,觉得王腾飞所言倒也符合他的个性,便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在下有个请求,希望能够允准,也是我们双方合作的开端。” “什么请求?”王腾飞的反应很快,立刻就猜道,“想要见见苏蓉蓉吧?” “将军英明!在下受苏青山所托,要好好照顾蓉儿,总要确认她一切安好,我们才能全心全意为将军办事。” 王腾飞的手指桌上轻轻敲了几下,似乎下定了决心,说道:“我可以让你们见一面,但你若是有什么其他想法,在我大营的连弩之下,你们都无处遁形!” “将军放心!”楚留香目光灼灼的拱手承诺道,“在下只是见蓉儿一面,说几句话,绝对不会有非分之举!” 第344章 细柳营 “既然如此,那么你就跟本官去一趟大营,一来可以看一看苏蓉蓉是否无恙,二来也把逍遥丸的后续供货交代清楚。” 王腾飞终究是武将,说话做事直截了当,根本就不给楚留香、白牡丹商榷的时间,自顾自站起身来。 今天谈的极为顺利,让楚留香、白牡丹喜悦之余又有些忐忑,王腾飞所有的反应都在他们的预料之中,事先准备的预案也都用上了。 王腾飞能够成为一方诸侯,手段心机都是一等一的,却如此轻易的被说服,会不会其中有诈? 白牡丹看向楚留香的目光中颇有征询和担忧之意,身处守备军大营之中,若是王腾飞心怀鬼胎,手下数千精锐环伺,楚留香即便武艺高强,恐怕也难以抵挡。 楚留香冲着她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表达了自己坚定的决心,守备军大营就算是龙潭虎穴,自己也得去闯一闯。 “既然将军有令,在下自当从命!”楚留香不卑不亢,朗声应答道。 王腾飞见他毫不犹豫,更增添了两分佩服,笑着对白牡丹说道:“你的眼光不错,这个家伙还算有点胆量。” 以他的经验,自然看得出白牡丹愿意全力相助,无非还是因为对楚留香的情意不浅。 此时门外守候的四名亲卫大约站的久了,都有些肢体僵硬的模样,被推门而出的王腾飞见到,脸色阴冷的斥责道:“身为军人,应该时刻保持警觉,怎么如此倦怠?” 那几名亲卫都跟了他多年,自然知道将军的脾气,唯唯诺诺不敢顶嘴,心里却在讥讽,你老人家在里面花天酒地,我们几个放松一下都不成! 不过,这天香楼的香气还真是霸道,刚才像是做了个美梦一般,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周遭发生了什么竟然一无所知。 他们让了一匹马给楚留香,再加上楼下等候的十余名亲兵,一行人扬长而去,只余滚滚烟尘,以及楼上绣窗所探出的美人,黛眉微蹙,心中颇多忧虑。 金陵守备军的大营果然戒备森严,营门之前有拒马、壕沟,营门两侧是高台,时刻有数十名手持连弩的士兵虎视眈眈。 进了营门之后,更是步步关卡,每一处均有固定的哨位、还有移动的巡逻队,井然有序。 “楚留香,你进过军营吗?有何感想?” 这儿是王腾飞一手一脚打造出来的堡垒,花费了无数心血,自问称得上犹如铜墙铁壁,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在下虽然年轻识浅,但也能感受到大营的威严肃杀之气,大概古之细柳也不过如此吧。” 听到楚留香以前汉平定诸王之乱的名将周亚夫与之相比,王腾飞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嗯,周亚夫也算是个将才!可惜的是生不逢时,遇上了刻薄寡恩的君主,竟然饿死狱中,终究还是缺了些胆略。” 听到王腾飞居然连周亚夫都有些看不上,楚留香似乎有些惊诧,反问道:“将军以为周亚夫应该如何才能躲过此难?” 这些问题大约时常在王腾飞心中盘算,不假思索的答道:“无非就是一死而已,大丈夫总要干些轰轰烈烈的事出来,让天下侧目,岂能死于小人之手!” 见楚留香目光闪烁不定,他又笑着解释道:“不过本官正逢盛世,天子圣明烛照、远见万里,自然与周亚夫不同。” 什么盛世?又有何圣明? 楚留香心中好笑,无非是这些官员联手讨皇帝开心,自己也能加官晋爵,谁顾得上百姓疾苦。 军营占地面积极广,六人走了多时,才来到一处独立的屋舍之前。 这处房子看似普通,周围的警戒之人却极多,甚至比他们刚才经过的粮仓、军械库守备的更加严密。 看到王腾飞亲自前来,守门的校尉拱手道:“将军,一切均无异常!” 这名校尉看起来比楚留香大不了几岁,瘦高的身形,两只眼睛一大一小,也就是俗话说的“雌雄眼”。 ”郑恩啊,这两天你辛苦了!苏姑娘这两天饮食起居如何?” “刚来的时候愁眉不展,时常叹息,今天好了许多,吃的也不少。” 王腾飞转眼看着楚留香,说道:“本官未曾骗你吧。”随后一推房门,两人先后走了进去。 屋内的陈设虽然算不上精致,但在军营之中也算得上是不错了,整洁清爽,看来王腾飞确实没有慢待苏蓉蓉。 此时苏蓉蓉托着小巧圆润的下巴,正在对着桌上的几幅人像发呆,手边还有一整套的工具,似乎正在考虑着什么难题。 听到门口响动,她头也没抬,淡淡的说道:“将东西放下就出去,我不喜欢被人打搅。” 但迟迟没有回音,她不经意的一抬头,看到了并肩而立的两个人,其中的一个就是将她抓来此处的官员,而另一个竟然是… 她的目光中闪耀出惊喜和诧异的神情,这一切表情都被王腾飞尽收眼底,他呵呵笑着说道:“苏姑娘,你看我带什么人来看你了。” “蓉儿,楚大哥来看你了!你还好吗?有没有受委屈?” 楚留香跨前一步,隔着精铁打造的围栏,急切的问道。 苏蓉蓉是个极为聪慧的姑娘,立即稳定了自己的情绪,甜甜的笑了,说道:“楚大哥放心,这位将军很客气,每日都有专人负责送饭,只是交给了我不少任务,难度不小!” 说完她还指了指摆在桌上的东西,还有些气鼓鼓的看了一眼王腾飞。 “苏姑娘兰心蕙质、过目不忘,手上的技艺高明至极!短短的时间之内,已经完成了两幅面具,大功告成之日我必然守诺放你离开。” “蓉儿,你好好休息!楚大哥早晚会来接你出去的,你做好准备就行!” 楚留香这句话的意思有些含糊,他趁着王腾飞不注意,还朝着苏蓉蓉眨了眨眼睛,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他相信以苏蓉蓉的机智,一定能够明白自己的言外之意和暗示。 ”好了,人也已经看过了,总该相信我的诚意了吧。“ 王腾飞没有给楚留香、苏蓉蓉太多的时间,只是让他们说了几句话,就很快将他带了出来。 临走之时还特意吩咐那位郑恩校尉,务必好生伺候、严加看管。 第345章 翻脸无情 “苏姑娘你也看过了,安然无恙,这下该放心了吧。” 王腾飞笑眯眯的说道,“接下来该好好谈一下我们的事情了。” 楚留香也没有异议,二人来到了军营正北的中军所在,这里是王腾飞日常处理军务的所在。 “你们四个守在这里,未得我的将令,不可擅自入内!” 这间屋子比刚才苏蓉蓉所居住的更为简单,除了书案、桌椅,还有一些文牍之外,只在墙上挂了一幅巨大的地图。 这幅地图并非金陵府,也不是江南行省,而是整个天下,覆盖了几乎一面墙。 “这是我延请专人花重金,用了整整三年时间才绘制完成,若是论起精细来,恐怕很难找出第二幅来了。” 见楚留香驻足观看,王腾飞不无得意的夸耀道,“每一处河流,每一座山川,地形地貌都准确无误,实在是行军作战的宝贝啊。” 楚留香点了点头,因为他留意到,不仅是江南一地的驻军,就连塞北、西域等各地的军力分布都被人以标签贴上,尤其是与东北女真对抗的防线,更是贴满了标签。 “王将军不愧是当世的名将,对于天下的大局了然于胸,怪不得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王腾飞似乎对这种恭维很满意,呵呵笑着,便请他坐下说话。 “旁人都说本官是因为运气好,这才剿灭了不少叛乱,立下大功,升迁之快不逊于开国之时。” “他们哪里知道,筹划一场战役有多么艰难,涉及到成千上万人的生死和命运,每一步都得战战兢兢。所谓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不过是书生的美好想象罢了。” 楚留香原本以为王腾飞是要跟他谈逍遥丸的交付安排,或者是说服孔宏文的方法,但是没想到他说起了不相关的事情。 “为将者,未虑胜先虑败,总要有个七八成的把握才能动手,再加上一两成的所谓运气,方有取胜的把握。你说对不对?” 听到王腾飞这么问,楚留香立刻警觉了起来,虽然不动神色,但体内的真气便已经运行全身。 大概是猜到了楚留香的想法,王腾飞笑着说道:“你的武功才智极为出色,能够得到叶先生的赞许,确实是不容易的。” “不过,本官与叶先生相交多年,彼此扶持,算得上是肝胆相照,却并非是区区几颗逍遥丸,孔宏文几句虚无缥缈的好话能够动摇的。” “你知道本官为什么要带你去见苏蓉蓉吗?” 王腾飞的态度似乎一直在变化中,从一路上的平和,初进此屋的自矜,到如今变成居高临下,甚至对叶天问的称呼也从直呼其名变成了“叶先生”。 他原本好像还对楚留香有些忌惮,保持着几分客气,到了此刻却已经完全抛开,看楚留香的眼神也如同是看笼中之鸟。 “大人前倨而后恭,态度转变之快也如用兵一般,神鬼莫测,在下佩服之至。” 楚留香却是毫无惧色,王腾飞就算手握重兵、权势极大,但在屋内也不过是一个武夫而已,难道还能擒住自己吗? 听到楚留香的讽刺,王腾飞却面露得色,似乎一切尽在掌控之中,他慢条斯理的说道:“本官的武艺不差,但都是马上功夫,若是单打独斗,多半不是你的对手。” “因此,本官在天香楼的时候,只能佯作应允,这才以苏蓉蓉为饵将你带回大营,想不到你胆子还不小。” 如同每次战役胜利之后,王腾飞总要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复盘一般,此时是他最为兴奋的时刻。 他也不等楚留香回答,便自顾自的说道:“叶先生说过,楚留香是我们的最大潜在敌人,有机会一定要除掉!” “我之所以让你见一见苏蓉蓉,有两个目的。”王腾飞终于揭开了谜底,“第一是让她安心,能够尽快完成我所需要的东西。此女虽然聪慧,但终究还是年少、情绪波动,而你就是那颗定心丸。” “至于第二嘛,我还想确认一下你到底是不是楚留香!所谓谋定而后动,总不能抓错了人吧。” “你现在就能够确认了?”楚留香嘴角含笑,意味深长的问道。 “你或许会伪装,而苏蓉蓉却还没有这种火候!”王腾飞说道,“她看到你之时所露出的惊喜神情绝无虚假,说完话之后的情绪立刻安定下来,便能确证无疑了。” “了不起!名将就是名将,思虑周全,让在下极为佩服!” 这句话倒并非是敷衍,能够在天香楼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想出这条计策,而且几乎面面俱到,可见其能力之强。 “不过,此刻屋内只有我们二人,我若是出手,你又如何抵挡呢?” 王腾飞无视楚留香咄咄的目光,笑着说道:“你以为这是一间普通的公房吗?这是天下机关之首墨家所打造的,任何高手都不可能逃得过…” 王腾飞的话还没说完,楚留香就已经动了! 他凌空而起,犹如一道闪电般直扑距离他不过数丈距离的王腾飞,双手已然摆出了擒拿手中的“封喉锁臂”一式。 只要接近王腾飞,他就有把握在十招之内就将其制服,至于什么机关埋伏,那就完全失效了。 王腾飞却是冷冷一笑,身体纹丝不动,手指一按座椅扶手上龙头,便有三十六支利箭从射来。 以楚留香的武功,当然看得出箭头上泛着幽幽绿光,分明是淬有剧毒!而且这三十六支箭像是计算好了角度,让处于半空之中的人无处可避。 “墨家的机关果然厉害!”楚留香一挥袍袖,便已经卷走了二十几支箭,又使出腾挪术,闪过了其余的箭,但真气一滞便被逼落在地。 但是原本看起来铺满青砖的地面,下面居然是空的,他只觉得脚下一软,整个身体就往下急坠。 “不好!” 在危急时刻,楚留香强提一口真气,向上疾冲! 目睹这一切的王腾飞面露得意之色,将龙头向右转动,立时便有重逾数百斤的大铁闸轰然而落,如同泰山压顶一般。 楚留香与铁闸一触,终究无法抵挡如此巨力,被震落深达数丈的陷阱之中。 第346章 营中大火起 楚留香的双足落地,扬起一阵白色的烟雾,虽然无毒,但却对口、鼻、双目有极强的刺激,令他一时无法动弹。 而那块巨大而沉重的铁闸与地面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之后便传来清脆的几声咔哒,便与地面牢牢扣实。 此时王腾飞才慢悠悠的走了过来,隔着铁闸说道:“你也不用怕,暂时我还不会杀你!” “那些白色的烟雾也不过是些生石灰而已,只要你不乱动,不沾到眼睛,便没有大碍。” 过了一会儿,地下的烟雾才渐渐散去,楚留香终于能够开口说话:“你既然动了手,为何不索性将我彻底除去,免留后患。” “我曾经说过,为将者,未虑胜先虑败!如今你在我手中,已然是无力挣扎,而你的价值却不小,对我来说还有用处,我怎么会舍得杀你呢?” “再说,我若要杀你,必然也会给你留下反击的机会,我既然已经胜券在握,何必去冒这样的风险呢?” 楚留香摇了摇头,笑道:“原来我还以为你是个男子汉大丈夫,想不到竟然是个胆小鬼,只敢躲在机关背后,用这种鬼蜮伎俩!” “楚留香,你已经是阶下囚了,口舌竟然还如此犀利,说明你心神镇定,不错不错!” 王腾飞走近了些,解释道,“但你不用激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等再过个一两天,你饥渴难耐之时,或许态度就会不同了!” 说完之后,他也不再与楚留香说话,而是转去了后面的书房,那里才是用来处理日常事务的地方。 承担着金陵府守备将军的重任,他所要处理的事务颇为繁杂,既要应付江南各地不断爆发的小规模冲突,维系财赋重地的稳定;还要管理数千人的日常训练、后勤,可以说日理万机。 只是半天的时间,他桌上的卷宗就已经堆到一尺多高,素来精明强干的他从不屑于使用幕僚,而是亲力亲为,只有这样才能牢牢掌控住权力。 “楚留香居然知道这么多事,看来他必然去天龙帮打探过了!”王腾飞花了半个多时辰处理公务,最后一份来自天龙帮,说是有人假扮巡检司闯入,被联手击退。 “朱无畏是个老滑头,惯于见风使陀,不知道他有没有泄露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得找个机会好好敲打他。” “逍遥丸的供应不能断,不过既然已经抓住了他,自然也就相当于控制了逍遥丸,他的朋友应该不会罔顾他的性命。” “叶先生传来消息,说是京城的辅相曾静大学士已经与兵部、吏部打好了招呼,等到下次朝会的时候便会将我的升迁奏折呈递上去,若是不出意外,下个月就能奉调回京了。” “而且江南这里的布局也已经大致完成,快要到收官阶段了,希望能够在我进京之前再立一个大功,也让皇上、朝廷更加放心。” 王腾飞他毕竟还不到四十岁,此刻却能看到眼前的光明大道,让独处的他终于有一些飘飘然了。 “叶先生固然高明,但也太过谨慎了!”王腾飞喃喃自语道,“说是楚留香如何如何了得,让我无比小心应付,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年轻人而已,收拾他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而且他的武功虽然不错,但还难以达到当世一流高手的水准,与叶先生所言不甚相合啊!” 王腾飞是个心细如发之人,此刻回想,却越来越觉得有些蹊跷,但哪里有问题却始终想不到。 就在此时,大营之中突然传来的巨大的喧哗之声,人喊马嘶混杂在一起,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 他霍然而起,几步跃出门去,却看见粮仓的方向似有黑烟升起,难道是天干物燥,粮仓起火了? 这可是大事! 粮仓乃是大营的命脉,为了防止将领拥兵自重、尾大不掉,每月朝廷拨付的粮草都有定额。 若是有所损失,那就要再度向朝廷申请拨付,丢脸是小事,让皇上心生不满那就糟糕了!再加上身边还有个监察御史孔宏文盯着,想瞒也瞒不住。 一念及此,王腾飞不敢耽搁,快步上马,向粮仓所在之处疾驰而去,但还没忘了让四名亲卫好好看守,不可擅离。 王腾飞算得上治军有方,虽然事出仓促,但将士们倒是并未慌乱,警戒、疏散、灭火,有条不紊,让王腾飞满意的点了点头。 “韩离,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否为守卫之人懈怠所致?” 所幸火势不大,很快就被扑灭了,而粮草也没有什么损失,王腾飞总算放下了心,语气不善的喝问站在马前的校尉韩离。 能够被委以守卫粮仓的重任,那是绝对的心腹,所以也早就习惯了这位将军的呵斥,按照他的说法:本官对你寄予厚望,才愿意教训你! “启禀将军,我等绝不敢懈怠,每隔半个时辰便要巡查一次,请将军查阅!”韩离恭恭敬敬的递上了一本册子,上面有每次巡查的签名。 “最近一次巡查是由卑职亲自执行,绝未发现任何异样!” 对于自己这位自从剿灭水寇就跟随自己的属下,王腾飞还是信任的,但他依然板着脸问道:“难道是天上降下的大火不成?” “卑职巡查之后,并未远离,其间只进去过一个人。”韩离回答的甚是清晰,但他的眼神还是禁不住向上看了一眼。 “什么人?胆敢进入粮仓重地,你为何不阻拦?” “因为,因为那人是大人的亲兵,就是那个叫马良的,说是奉令而来,卑职未曾怀疑,就让他进去了。”韩离一指身后的士兵,说道,“这些兄弟俱可作证。” 原来这个王腾飞手下有百余名亲兵,是从各营中精选出来,算是他亲自掌握的一支强悍战力,平时也会安排他们办些监督、传令的任务,各营校尉都习以为常了。 “怎么可能?本官并未有此指令!他现在人在何处?” 王腾飞勃然大怒,怒喝道,“不管这件事是不是因他而起,本官要打他一百军棍,以儆效尤!” 第347章 擒贼先擒王 “进去了就没从这儿出来,火起之后就再也没看到他的人影,卑职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王腾飞心生疑窦,这个马良素来听话,也跟了自己好几年,难道是有什么隐情? “本官问你,今日马良有什么异常吗?” 韩离犹豫了一下,才躬身答道:“他似乎嗓子不太好,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其他的倒是没看出来什么。” “哦,对了,还有一桩奇怪之处,他进来的时候朝我晃了晃腰牌,似乎怕我不认识他。” “不好!”王腾飞心念电闪,立刻猜出这个马良必然是假的! 他进了粮仓纵火,就是为了让营中大乱,他好趁机有所行动,而如今大营之中最重要的人就是苏蓉蓉!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楚留香明明已经被我擒住了,那个假马良又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传我的将令,立即封闭大营,严禁任何人出入!”身为大将,王腾飞的应变也算得上一流,“另外,即刻调一营连弩手来!” 对于王腾飞来说,既然一时想不通,那就不要浪费时间,只要看住苏蓉蓉,那就算是抓住了关键。 韩离不敢怠慢,立刻下去传令,顷刻之间大营之中号角声响起,将士各守其位,大营进入了戒备状态。 此时五十名连弩手已经整装待发,王腾飞没有丝毫的耽搁,掉转马头边往囚禁苏蓉蓉的居所而去。 “将军,你怎么又赶过来了?”郑恩疑惑的问道,“刚才不是已经让马良来传话了吗?” 王腾飞一惊,赶紧追问道:“他还在里面吗?” “您说马良吗?他进去了一会儿就走了,不过出来的时候有些脚步有些晃悠,好像站不稳,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苏蓉蓉呢?”王腾飞急迫的追问道。 “苏姑娘当然还在啊?”郑恩有些不明所以的答道,“马良走了之后,我还进去了一趟,看到她正对着窗户研究面具呢。” 王腾飞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有些疑惑,这个假马良来一趟是干什么的,难道仅仅是为了与苏蓉蓉见一面吗? 他还是有些不放心,让郑恩在外面等候 ,同时吩咐连弩手戒备,亲自进去查看。 “苏姑娘,刚才大营中出了些事,有没有惊扰到你?” 确如郑恩所说,苏蓉蓉背对着大门,手里拿着面具,迎着窗外射来的光芒,似乎正在研究着什么,并没有理会他。 这也是常态了,自从被王腾飞掳劫而来,苏蓉蓉就没有给他好脸色,只不过得到了他的承诺,只要完成面具制作就能放她离开。 王腾飞心中大定,只要苏蓉蓉在他手中,其他的事情都好解决,他满脸含笑的走了过去,想要看看她的工作成果。 “苏姑娘果然有一双巧手,看来用不了多久,我就能放你离开了,到时候自有…” 他本来想说“以重金相酬”之类的话,却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传遍全身,就好像是落入了某种陷阱一般,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这是他天生的直觉,无法说清楚原因,但每次都能在危难之际提前给他警示,让他有惊无险的脱身。 不过,这一次却是不同了! 因为他看到了转过来的脸,这张脸长的很好看,还带着春风拂面般的微笑,但却是一张男人的脸。 王腾飞久经战阵,立刻就有所反应,脚尖一点地,身体向后翻滚,与此同时抽出腰间的佩刀,随手就是一招地堂刀,不求伤敌,只为自保。 那人的动作不疾不徐,速度却似乎比竭尽全力的王腾飞还快了三分,数道剑气封住了他的退路,一掌轻描淡写的劈下,将王腾飞的刀光尽数淹没。 王腾飞心知不妙,对手的武功之强超乎想象,劈空掌的威势让他连换了数门刀法也无法化解,胸口就如同被大石压迫,就连呼救都做不到。 但他终究不是单纯的武将,在叶天问的点拨之下,学到了不少救命的绝技! 王腾飞凌空而起,连续踢出几十腿,只求能将对手逼退几步,自己就有逃生的机会。 “十二路谭腿!好快!”那人还小声赞了一句,但双手犹如穿花蝴蝶一般上下翻飞,速度之快令人炫目,将谭腿的攻击尽数消解于无形。 王腾飞却并不气馁,侧身而过,刀光一闪,便使出一套极为精妙的刀法,刀锋所向,甚至有破空之声。 “绝情刀!”那人似乎有些惊讶,这门刀法失传已久,乃是当年绝情岛主所创,曾经斩杀过不少成名的高手。 那人屈指一弹,便有数股劲风击中了刀脊,王腾飞只觉得手腕一热一麻,手中的刀便有些把持不住,那人趁势而进,掌风一扫,瞬间就将王腾飞手中的单刀打落在地。 王腾飞眼见情势不妙,一抬左肘,嗖嗖数声,便有三支袖箭激射而出,奇怪的是并没有射向对手,而是瞄着大门。 那人却是心中暗赞,这个王腾飞果然有些真材实料,反应极快,这分明就是给外面的人发出求救的信号。 王腾飞进来的时间比之前长了许多,门外守候的郑恩已经觉得有些不妥,但未得将令却也不敢贸然闯入。此时却听到了大门发出异样的声响。 他当先一脚踹开大门,连弩手也紧随而入,却看到王腾飞有些无奈的坐在窗边,而那位穿着苏蓉蓉服饰之人却是手持单刀,架在了将军的脖子上。 “快放了王将军!否则就让你在连弩之下尸骨无存!”郑恩抽出佩刀,喝令连弩手准备。 “如果你胆敢放箭,能不能杀得了我不好说,你们这位王将军肯定逃不了!” 那人的声音不大,但震的屋内嗡嗡作响,可见其内力之精深,“不如让我跟王将军好好聊一下,说不定能够化干戈为玉帛!” 在瞬息之间,王腾飞就被他擒住,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知道他并非虚言恫吓,只能长叹一声,挥手道:“郑恩你先出去,让我与这位朋友说几句话!” 郑恩有些不放心,但他是个识货之人,知道对手的武功太强,若是勉强出手,很可能先伤了主将,只得依令退了出去。 屋内再度剩下了面对面而坐的两个人,陷入了暂时的安静之中。 第348章 讨价还价 “如果我猜的不错,刚才出去的那个马良就是苏蓉蓉。” 王腾飞打破了沉默,苦笑着说道,“易容除了脸部之外,身高、体型都要大致符合才行,她的脚下还垫了东西吧,怪不得走路步态有些异样。” 那人点了点头,将手中的刀随手插回了王腾飞腰间的刀鞘之中,似乎根本不怕他动手。 “而那个天香楼与白牡丹一起出现的那个人,应该不是楚留香!” 王腾飞知道对方并不想要自己的命,情绪也稳定下来,思绪也就恢复了一贯的犀利。 那人赞许的点了点头,说道:“你猜的不错!他确实不是楚留香。” “真正的楚留香就是你!” 那人没有否认,到了此刻也不再需要否认,他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这就是肯定的答复。 他确实就是楚留香! 先前在天香楼出现的,是亲自送逍遥丸前来的姬冰雁。 楚留香的易容手法并不算太高明,但糊弄一个没有真正见过楚留香的人,还是有把握的。 “你之所以不在天香楼动手,就是因为苏蓉蓉在我手中,让你投鼠忌器。”王腾飞此刻已经全都想通了,语气里还有些许的佩服。 “然后你又利用我想要验证身份的想法,让我带着假楚留香去见了苏蓉蓉,估计还在沿途留下了记号。” “而苏蓉蓉当时的表情之中除了喜悦,更多的是惊讶,大概是她看出了你的手法,也知道不是你。所以你才要抢先开口,让她配合你。” “而你则是混在了我的亲兵队伍之中,进了大营,先去放了一把火,紧接着就循着记号来到此处,李代桃僵,救出了苏蓉蓉。” 王腾飞似乎心有不甘,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继续说道,“她应该在封闭大营之前就已经逃了出去,外面大概还有接应的人吧。” 楚留香笑着赞许道:“不愧是当世名将,虽然并未亲眼所见,但大致情形推理的几乎一丝不差,的确如此!” 王腾飞摇了摇头,缓缓说道:“这算不得什么本事!倒是你的布局设计颇为精巧,算准了人心,实在是难得奇才。” “不过我有一件事不明白,你的那位朋友难道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吗?你难道将苏蓉蓉看的比他更重要?” 这句话问的极为犀利,颇有攻心的奇效。 楚留香闻言,目光湛然,只说了八个字:“朋友之间,贵在知心!” “你留在这儿,就是为了等我吧。说说吧,准备开出什么样的条件来?” 王腾飞虽然想明白了一切,但毕竟是事后诸葛亮,已经于事无补,当下就是要坐下来谈判了。 “我们的诉求很简单,就是请将军不要插手拥翠山庄与叶天问之间江湖争斗,避免出现重大的动荡!”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王腾飞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那你们能够付出什么样的条件呢?” 楚留香意味深长的笑道:“将军性命就在我一念之间,难道还需要什么其他的条件吗?” 王腾飞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摇头道:“我的性命?本官以身许国,投身戎马之日,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十余年来的东征西讨本就是九死一生。” 这不是完全的虚言,楚留香看得出来,王腾飞说这句话的时候眉宇之间自有一股傲气。 “况且,本官乃是金陵守备将军,本官若是离奇而亡,那便是对朝廷的严重挑衅。事后追究起来,不要说是你楚留香,即便是拥翠山庄、各大门派的那些人都难逃罪责!” “再说,你还是不够了解叶天问,也不知道他的布局有多深多广!若是本官死了,他可以再扶持一个、两个上来,甚至会以替本官复仇为由,掀起更大的风浪!” 这番话倒是让楚留香冷静下来,王腾飞的话中当然有水分,但是也不乏实情,无论是挟持还是杀死朝廷命官,都会招来极大的恶果。 见楚留香沉吟不语,王腾飞便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接着说道:“若是你们能够给予我必然的支持,我也可以考虑保持中立,当然仅限于担任金陵将军这段时间内没有收到朝廷的旨令。” “王将军,那么你需要什么样的支持呢?” “第一,继续提供逍遥丸,数量绝不能少!” “第二,请苏姑娘在一个月之内替我完成剩余的三副面具!” “第三,刘文正、孔宏文不能在本官的升迁流程之中使小动作!” “做到了这三点,我保证不插手拥翠山庄之事,本官志在朝堂,本就不太乐于牵涉在江湖争斗之中。” 说完之后,王腾飞有些自得的看着楚留香,他相信凭着手中握着的数千精兵,在权衡利弊之后,楚留香会做出妥协的。 岂料楚留香连想都没想,应声答道: “逍遥丸危害极大,我绝不会再让其大规模流出,因此最多再供应一次,数量也会减半。” “蓉儿愿不愿意帮你,我可以转告,但不能为她做主,即便她同意,完全交货也要在拥翠山庄之事结束之后。” “只有第三点,我现在就能答应你!” 这个回答完全出乎王腾飞的意料,他愣了一下,随即便好奇的说道:“你如此强硬,难道真的不担心?” “在下做事,首要考虑的并非是利害得失,更不会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楚留香目光如炬的看向王腾飞,“若是要以逍遥丸作为代价,那么我宁愿放弃。” “放弃?那本官可就要助叶天问一臂之力喽?” 王腾飞并不死心,依旧在劝诱楚留香丢掉自己的执念。 “若果真如此,那就只有鱼死网破!我相信刘大人、孔大人也不会拒绝到手的功劳,而王大人即将实现的目标也将化为乌有!” 这就是楚留香最后的底牌! 不论出于什么考虑,王腾飞对于进京一事极为执着,他绝不会因小失大。 而苏蓉蓉所制作的面具,看起来对他是意义重大,只要将这些面具作为他保持中立的前提,也能起到有效的遏制作用,不怕王腾飞反悔。 第349章 天选者 苏蓉蓉与楚留香互换身份之后,以马良的身份混出了大营,而就在她离开大营没多久,便听到里面一阵喧哗,随即营门紧闭。 “看来他们已经发现了!” 苏蓉蓉抹去脸上的易容,将垫在外衣、靴底的棉絮扯了出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恢复了那个明丽青春的少女模样。 她对楚留香的能力有种盲目的信任,因此倒也不是很担心,只是奇怪为什么楚留香让自己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等候。 “蓉蓉妹妹,你终于出来了!” 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苏蓉蓉扭头一看,见到一男一女两个人正在快步向自己走来。 说话的人正是于平,他按照楚留香的吩咐在此等候了不短的时间,此刻见到苏蓉蓉无恙,自然是欣喜万分。 而他身边的人,正是楚留香从天龙帮救出来的女子杨珠。 她听说于平要去接应脱困而出的苏蓉蓉,便软语央求于平带她一起去,于平哪里抵挡得住她的温柔攻势,只能将她一并带来。 “你在里面还好吧?没有受什么伤吧?”还没等于平说话,杨珠抢步上前,拉住了苏蓉蓉的手,上下打量着,关注的询问。 “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天龙帮的…” 苏蓉蓉显然认出了杨珠,面露惊喜之色,但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杨珠截断了:“对啊,我就是被天龙帮掳去的女子杨珠,被楚大哥、于大哥救了出来。我们不是还在少帮主的院子里见过一面吗?” 一旁的于平点头道:“是啊,楚大哥只身夜探天龙帮救你,你却被送到了守备军大营。正好还有个被掳去的女子杨珠,楚大哥见她可怜,就将她带出来了!” 杨珠的凤目闪动,不住的附和道:“是啊,我这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全靠于大哥照应。” 于平得美人称赞,自然心中得意,将原本就高大的身躯拔得更直了。 不知道为什么,苏蓉蓉却有些忍俊不禁的模样,似有些好笑,也有些嗔怪的说道:“于大哥古道热肠,杨姑娘你不可欺负他哦。” “我们是在这儿继续等楚大哥吗?” 见杨珠与苏蓉蓉手拉着手,说话甚是亲热,于平也只是以为两人曾有一面之缘,并未多想,而是问起下一步的行动。 “刚才楚大哥跟我说过了,让我们不必等他,先回畅心苑就好!”苏蓉蓉简洁明快的回答道,“他出来可能要费些时间,让我们先保护好自己。” 说到这儿的时候,苏蓉蓉心中不免有些内疚,都是因为自己的武功不济,被人抓走,才连累楚留香四处奔波劳碌,还要冒偌大的风险。 大营之中,王腾飞与楚留香四目相对,过了良久之后,王腾飞才开口道,“若是你依约而行,我也不会插手干涉!” 这就相当于他完全同意了楚留香的条件,对于手握重兵、自尊心极强的王腾飞来说,算是极大的打击。 既然已经谈妥了,楚留香也就不再逗留,与王腾飞一同前往那间密布机关的公房,而郑恩也只能带着手下士兵和弩手紧紧跟随,唯恐误伤了主将的性命。 王腾飞按动扶手上的机关,巨大的铁闸缓缓升起,假扮楚留香的姬冰雁从地底一跃而出,站在两人面前。 虽然被囚禁了不短的时间,但他的脸上依然平静,似乎只是小坐了片刻。 “蓉儿已经救出去了?”这是他首先要问的问题。 楚留香点了点头,对着王腾飞说道:“将军若是无其他吩咐,在下便要告辞了,希望将军能够守约!” 说完,两人腾身而起,便如一阵风般消失在王腾飞面前。直到此时,郑恩、韩离等才率人进来,却只有将军一人默然不语。 “要不要我等派人截杀?”郑恩试探的问道。 “截杀?以楚留香的身手,若是没有负累,大营之中来去自如,何必徒增伤亡呢?” 王腾飞突然觉得有些疲倦,挥了挥手让他们都下去,并且吩咐道,“大营即刻解封!” 他素来言出必行,军令如山,郑恩、韩离等人只在心中暗暗庆幸将军并未责罚,连忙躬身告退。 沉重的公房大门关上了,王腾飞在这间近乎密闭的屋子里静静地坐着,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又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一道黑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站在王腾飞的面前,饶有兴趣的仔细打量了一下,才以极好听的中音问道:“将军觉得楚留香此人如何?” 王腾飞对于黑衣人的出现并不惊讶,对于他的语气也早就习惯了,略一思索便答道:“此人武功计谋、应变口才都是一流之选,而且心性坚定,不易为外物所惑,算得上是年轻人中的翘楚!” 黑衣人笑着追问道:“看起来将军很欣赏他!” “那是自然!若不是楚留香参与此事,叶先生的计划恐怕早就成功了,也不会被人从姑苏城逼出来。” “哈哈哈,说得好!”黑衣人仰天大笑,“若是我连楚留香的能力都不认可,那岂不是贬低了我自己,贬低了王将军吗?” 黑衣人正是施展了金蝉脱壳,离开姑苏城,刚到金陵不久的叶天问。 “如今李景隆、杜仲等人在拥翠山庄内部已经被严密监视,峨眉三秀也在李观鱼的眼皮子底下被看住了,就连金刀门也已经置身事外,看起来是处处受挫啊。” “赵守正手下的霍无病已经被擒,杀手蓝衫受伤远遁,战力大大削弱,与拥翠山庄的实力差距越来越大。” “而温知新出了事,导致逍遥丸的供应落到了楚留香的手中,我们又少了一张王牌!” 叶天问轻描淡写的叙述着当前的状况,奇怪的是他并不显得沮丧,反而有一种莫名的自信。 他看了一眼王腾飞,掰着指头说道,“刘文正、孔宏文倒向另一边,再加上暧昧不明的天龙帮,我们在金陵的势力也受了很大的影响。” “将军有没有觉得,我们这么多年来的布局和谋划,似乎被楚留香轻轻一推就倒了,莫非他真的是天选之人,是我们的克星?” 第350章 功夫在棋外 看着沉吟不语,若有所思的金陵守备将军,叶天问心中也不禁有些感慨,许多往事在眼前浮现出来。 当初王腾飞不过是个校尉,手下管着几百人,虽有雄心壮志,苦无机会建功立业,整日郁郁。 正是叶天问看出了此人的潜质,不仅替他疏通关系,获得了领兵出征的机会,还亲自出手替他解决了不少难题,比如水寇大头领的意外等等,这才使他扶摇直上,成为手握重兵、简在帝心的少壮派将领。 他从王腾飞的眼中看到了疯狂追求权力的欲望,而与叶天问之间的计划正好可以完美融合,两人相识近十年,彼此算得上是最好的搭档。 “叶先生说笑了!楚留香虽然出色,但终究是江湖草莽,岂能当得起天选之人的身份?” 王腾飞冷笑着说道,“而且他的每一步几乎都在叶先生的计划之中,说到底还是叶先生更厉害!” 就在昨日,叶天问已经悄然来到了金陵府,与王腾飞密议了大半夜,而王腾飞刚才的所有应对,几乎都是出自于叶天问的授意。 “不过,我也没有想到,楚留香竟然能以易容术混进大营,还弄了个自己的分身出来,确实高明!” 叶天问泰然自若的坐了下来,笑着说道,“逍遥丸对于我们来说已经不是最重要了,但可以作为一个诱饵,让楚留香觉得奇货可居,这样才能瞒天过海。” “至于苏蓉蓉的面具,已经制作的那两个其实勉强够用了,你说呢?” 王腾飞点了点头,笑道:“叶先生算无遗策,让楚留香以为拿住了我的要害,必然会放松警惕。” “下一步我们应该怎么做?” 叶天问想了想,曼声说道:“距离朝廷的调令到来可能时间不多了,我们要尽快行动,将拥翠山庄的局势导向混乱!” “只有让这件事闹大,大到让朝廷认为这些江湖门派有裹挟乱民、以武犯禁的重罪,我们才有机会将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全部收拾!” 叶天问年过三旬,俊美之外更有成熟的魅力,而此时说话却带着浓浓的杀气,就连刀山血海中滚过来的王腾飞也生了一股寒意。 自从他与叶天问结识以来,就知道叶先生的目标是将当年参与围攻星宿派的各大门派尽数扫平,这是从未有人做到过的事情。 单凭江湖的力量,笼络几个高手,控制几个门派是无法做到这一点的! 只有让朝廷介入,不仅是金陵守备军,甚至姑苏、延陵等地的军队都要参与其中,才有成功的可能。 而要达到这个目标,叶天问找到了最合适的对象——李观鱼和拥翠山庄! 李观鱼的父辈是参与围攻星宿派的主力之一,与各大门派的关系渊源深厚,再加上李观鱼本人长袖善舞,在武林中威望极高,因此一旦拥翠山庄有事,各派必然会拔刀相助。 叶天问的如意算盘就是以拥翠山庄作为支点,撬动整个武林,并以此酿成重大的冲突,甚至是民变,再以朝廷的力量将其一举剿灭。 这个计划的前提,就是要让李观鱼、拥翠山庄感受到巨大的压力,以及星宿派血腥报复即将来临的危机感。 被李观鱼父子囚禁多年、当年号称风流剑客的李景隆便是一个极好的切入点,这才有了后来的种种变化! 如同一位高明的棋手,叶天问从刚开始布局就已经算到了之后的上百步,以及可能的变化,如今已经到了中盘搏杀的后期。 李观鱼和拥翠山庄一方,拥有着江湖中几乎所有大门派的支持,高手如云,并且有楚留香为其筹划,如今在明面上占据着绝对的上风。 毫不夸张的说,只要李观鱼主动出击,甚至只需要动用一半的力量,便足以扫平赵家,击败赵守正一伙。 这正是叶天问所希望看到的,但为人谨慎的李观鱼却并没有这么做,而是按兵不动,似乎在等待观望着什么。 “他先要稳固后方!不彻底解决李景隆、杜仲以及峨眉三秀的问题,李观鱼绝不会轻易出击。” “另一方面,他也想尽可能消除外界的威胁,比如金刀门、天龙帮之类,避免出现变数。” “因此,叶先生想要为他们创造条件,使其自以为已经胜券在握,才能诱使李观鱼出击,实现我们的战略目标。” 王腾飞说出了自己的判断,让叶天问也不由得点头赞叹,他已经从一位只知冲锋陷阵的勇士成长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智将了。 “说的对!楚留香已经帮他们解决了天龙帮,当然也有来自金陵府的官方力量,金刀门的王天霸也已经败在李观鱼的秋水剑下,进展的极为顺利。” “接下来,我猜无论是李观鱼,还是无花、卓不凡这些助阵的高手,都会忍不住动手清除内忧,也就是与李景隆摊牌!” “叶先生看此战胜负如何?我估计李景隆绝不会束手就擒!” “当然不会!”叶天问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容,“不要说李观鱼他们着急,其实李景隆更着急。” “他在盛壮之年,被李景隆囚禁,忍气吞声十余年,早就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了!” “我听说李观鱼是江南第一剑客,剑术之强冠绝当世,李景隆毕竟年老,又受过重伤,有没有取胜的机会?” 针对王腾飞的问题,叶天问收敛起了笑容,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李观鱼算得上是位奇才,八十一路凌风剑法本就已经十分了得,如今修炼先天功也有小成,两者相辅相成,使他更上一层楼!” “如果说,研习了部分星宿派武功的李景隆原本还能与李观鱼相抗衡的话,如今却已经是完全的落于下风了!” “以李观鱼的性格,他必然不会独自前往!若是再加上无花或是卓不凡的任意一人在其身边,李景隆绝对不是对手。” 对于叶天问的判断,王腾飞素来是深信不疑的,但看他叶天问的脸色,似乎对于这个结果很满意。 不等他询问,叶天问说出了原因:“不过,李景隆给李观鱼准备的惊喜,恐怕也会让李观鱼吃不消!” 第351章 金秋之晨 今天是个好天气! 金秋的阳光温暖和煦,还伴着阵阵清风,让人感觉到充满希望。 李观鱼像平时那般早起,梳洗已毕,换了一件平时并不常穿的白色纱袍,腰间悬挂着秋水剑。 “李庄主今日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同啊!” 无花看着外表闲雅温和的李观鱼,感受到了远远超过平时的威势。 经过与王天霸的一战,经过数日的静思和调息,不仅修复了创伤,更好的融合了凌风真气与先天功,而且对于武学的见解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 如果说原来的李观鱼是一柄绝世名剑,望风披靡,但如今这柄剑却藏进了鞘中,含而不露,却显得更加莫测高深。 作为武林中最杰出的青年高手,无花也为李观鱼的武学造诣进步之快而咋舌,甚至感觉他又触及到了更高的层次。 今天是一个重要的日子,李观鱼终于准备好了,要亲自去向自己的二叔李景隆讨个说法。 两人并肩而行,无花稍稍落后半个身位,时刻保持着谦逊和警觉。 “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在武学上想要更进一步有多难。”李观鱼淡淡的说道,似乎是在回应无花刚才所说。 无花虽然修行多年,其实心中还是有些紧张,毕竟马上要面对的是成名三十年的高手,所以他稍微愣了一下,才回应道:“善哉,善哉!以李庄主的境界,若非极大的机缘,极高的天赋,确实难以突破。” “李庄主最近连续突破,不敢说是天下无敌,但至少在当今武林少有敌手了!” 无花一边注意着脚下的步伐,一边说话,同时还能感受到身旁李观鱼的剑意在不断向上攀升,似乎无穷无尽。 对于无花的造诣,李观鱼也有些诧异,能够不被自己所散发的强大剑意所影响,始终保持着稳定的步伐节奏,一心数用,不愧是少林弟子。 无论是少林、武当,还是昆仑、峨眉,除了几十年一两位绝顶高手之外,还有众多资质出色的弟子,这才是一个门派能够长盛不衰的根本所在。 否则就会如流星一般,闪耀之后便会陷入黑暗沉寂,就如当年力压少林的全真派,如今只沦为了二三流,拥翠山庄同样面临这个问题。 无论是章三、段然,还是自己唯一的宝贝儿子,都与楚留香、无花、卓不凡或者高亚男的资质相去甚远,即便再努力也很难达到自己的水准。 等到江南第一剑客老去,这块金字招牌不在,拥翠山庄又将会是个什么结局呢? 与李景隆的最终摊牌,固然是为了清除内患,但在李观鱼的心里,却未尝不希望二叔能够幡然醒悟,与自己携起手来,将山庄的兴旺延续下去。 “无花大师,无论是佛学造诣还是武学修为,你已经达到了极深的境界,我甚至在你身上看到了不属于少林的武功痕迹。” 李观鱼的这句话一出,让无花的步伐一滞,心神顿时有些慌乱,但李观鱼却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追问,而是以长辈的口气说道,“这也没什么,艺多不压身嘛,但也要避免产生武学障,就如当年我二叔一般。” 无花这才松了口气,他身上所背负的秘密极为重大,除了师父天峰之外,大约只有一两人知道,而他所隐藏的武功,就连天峰也未必尽知。 他自问平时隐藏的极好,从未在众人面前施展过,想不到还是难逃李观鱼的法眼,心中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无花迅速调整好了步伐,重新恢复了与李观鱼一同行走的和谐节奏,诚恳的说道:“善哉,善哉!李庄主的教诲,小僧必定铭记在心,时时警醒,绝对不会堕入魔道。” 李观鱼又叹了口气,无花问道:“李庄主何故接连叹息?” “老夫只是想起了不久之前,楚留香曾经说过他的推测,当时我还以为是荒诞不经,想不到最终的结果却很可能如他所料!” 说起这个人,就算无花眼高于顶,也不得不承认,这实在是他平生罕见的奇才,常能料敌机先。 最厉害的一点是,他似乎有种天然的魅力,能够让人在短时间内不知不觉间接受他的意见,认同他的立场,甚至成为他的朋友。 李观鱼看了他一眼,似乎在叮嘱,又似乎是在警告:“五年之后,你们两个或许会成为江湖的中坚,希望你们相互砥砺,不可存太多门户之见。” 无花心中一凛,他明白李观鱼的担心,而且这种担心并非无因,说不定他与楚留香真会有刀兵相见的一天。 “李庄主放心,若非万不得已,我也不愿意与楚兄这样的人为敌,而是希望能够一直做朋友。” 两人边走边说,转眼间已经来到了李景隆独住的小屋前,而李观鱼、无花的气势也正好达到了相当完美的状态。 李观鱼四名精选出来的弟子手持长剑,站在小屋的各个方位,神情专注。 自从得到楚留香的提醒之后,他就增加了警戒,专门调拨了八个人日夜轮流更替,对外的说法当然是为了保证长辈的安全。 “这几日二叔有没有什么异常?吃的如何?睡的好吗?” 李观鱼刻意的提高了音调,就是让屋内的李景隆知道自己已经到了。 “启禀师父,师叔祖除了不说话、不下床之外,一切都好!每日饮食也很规律,刚刚已经将早饭送进去了!” 弟子们的武功虽然不算出色,但各个都是机敏之人,知道增加人手绝非仅仅为了安全,所以行事说话都极为小心。 毕竟即将对付自己从小就敬仰的长辈,李观鱼即便做足了准备,心里也难免有些失落和无奈,神情颇有寂寥萧索。 “待会儿我与二叔有重要的话说,你们离得远一些,待在树林之外,未得允许,不可擅自靠近。” 他预感这次与二叔摊牌绝对不是一件轻易的事情,可能会有些不同寻常的变化,无论说些什么,或是动起手来,他都不希望传出去。 待众弟子领命而去之后,屋内传来苍老而熟悉的声音:“你终于来了,进来吧!” 第352章 坦陈 无花还是第一次见到李景隆本人,枯瘦的身材,如鬼火般幽幽的眼神,只有眉宇间残留的一丝英气还在证明着这位老者往日的荣光。 “多日未见,听说二叔身体康泰,侄儿心中甚是安慰。” 李观鱼深深一揖,也算是尽了对长辈的问候,不管待会儿会发生什么,他总归是李家的长辈,父亲的亲兄弟。 “这位无花大师,乃是少林掌门天峰大师的高足,今日随侄儿前来向二叔致意。” 见李景隆的目光转向了自己,无花连忙合十道:“阿弥陀佛,小僧久仰昔日江南风流剑客的美名,家师也曾多次提及前辈三十年前力斩星宿派两大护法的神威,今日有幸得见!” 这倒不是虚言,天峰曾经说过,若是论剑道的才华和悟性,李景隆不仅超过其兄长甚多,不在枯梅师太、李观鱼之下。 不过还有后半句话无花并没有说出来,天峰曾言:“李景隆性格过于不羁,皆随本性而为,不知克制忍让,终究还是没能得到应有的声名。 闻听此言,李景隆的喉间发出嘶哑而晦暗难明的笑声,如同砂纸摩擦一般刺耳。 “天峰收了个好徒弟!”李景隆的眼神里似乎有种穿透力,能够看透无花的肺腑,“也是他宅心仁厚之报啊。” 虽然只是淡淡一句话,但却道破了无花自以为隐藏极好的身世,让他的脸色骤变,一时竟忘了回答。 李景隆并没有就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看了两眼李观鱼,点头道:“从你走进来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你的武功大有进境,想必是修炼了先天功的缘故吧。” “二叔高明!侄儿将先天功与凌风真气相融合,自觉有些进益。” 李景隆问什么,李观鱼就答什么,就如同寻常的叔侄在聊天,丝毫没有隐瞒,就连近日与金刀门王天霸的对决也说了出来。 当说到叶天问、赵守正以及杜仲以及楚留香对他们之间关系推断的时候,李景隆突然停了下来,不再说话。 李观鱼也没有催促,无花站在一旁合十默念佛经,小屋之中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 过了良久,李景隆才开口问道:“你是想要一个解释?” “楚留香说这些事都与二叔有关,侄儿也觉得并非全是空穴来风,若二叔可以解释清楚,我自然是相信您老人家的。” “此事不仅关系到拥翠山庄以及我们李家的荣辱兴衰,也与江湖之中各大门派休戚相关,请二叔明鉴。” 李观鱼说这番话的时候,无花凝视着李景隆,聚气戒备,生怕他一言不合,暴起伤人!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李景隆似乎早等着这一天了,就连稀疏灰白的眉毛都纹丝不动,只是眼神之中流露出了一丝哀伤。 “楚留香是个不错的年轻人,跟我聊过一次,便看出了许多的破绽。自从那一夜之后,我便预感到他能够发现真相。” “只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居然还去府衙里查了黄册,果然别出机杼,让许多事浮出了水面。” 李景隆并没有作任何辩解,即便楚留香的许多猜想并没有事实依据,他也坦然承认了,眉宇之间似乎还带着些骄傲的神情。 李观鱼的面色有些发白,尽管他做了很充分的思想准备,但面对这样简单粗暴的冲击,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闯入宝库,杀人夺宝的人就是我!在秘道之中,狙杀高亚男等几人的也是我,当然以玄冥神功一掌重伤楚留香之妹的人也是我!”李景隆似乎在说着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神情淡漠,语速却越来越快。 “楚留香猜的大致不错!叶天问的父亲叶归元在参与围攻星宿派之役时,意外遇下了马空群重伤的女儿,并且对其一见钟情,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其偷偷带回了姑苏城,她就是叶天问的母亲。” “这件事除了叶归元之外,只有我和你的父亲知道这个秘密,因为他对我们有救命的恩情,所以我们就将这件事隐瞒了下来。” “回姑苏城差不多一年之后,叶天问就出生了!周岁的时候我们还曾经去道贺,你当时还有十多岁了,应该有印象吧?” 李观鱼终于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说道:“当时我还记得你们都说这孩子很聪明,将来必定能够继承叶归元的衣钵。” “事实证明,我们都没有看错,叶天问二十岁就能替父出诊,手段之高明甚至青出于蓝,至于武功更是一日千里,早就让其父望尘莫及了。” “后来嘛,正如你猜到的那样,他借着诊治的机会说动了我,于是我们就开始合谋对付你,我的侄儿!” 在李景隆嘴里说出的话,比世上任何兵器更加犀利,也更加无情,让剑道成就出神入化的李观鱼也无从抵挡,有些伤感的反问道:“为什么?二叔,虽然我父亲将你囚禁在此处,但毕竟是你有错在先,父亲已经算得上宽宏大量了!” 李观鱼的这句话像是一颗火星,点燃了李景隆这堆积了几十年的怒火,他仰天大笑,响遏行云,一改以往虚弱无力的表象。 “有错在先?宽宏大量?这就是我的好兄长告诉你的?”李景隆一字一句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着恨意,“他就是个将兄弟情义、夫妻情分置诸脑后,全无人伦的混蛋!” 这么恶毒的话语出自于李景隆之口,攻击的对象又是李观鱼的父亲、他的兄长,让李观鱼顿时勃然色变。 “我还尊称你一声二叔!但若是你再辱及先父母,我绝不能容,只能让秋水剑替天行道了!” 李观鱼双目炯炯,腰间的秋水剑发出阵阵龙吟之声,冲天的剑意弥漫在这斗室之中。 “当年你练剑走火入魔,杀了妻儿,还要杀先父,就连母亲也是因为受此惊吓,郁郁而终,你根本无从抵赖!” 看着恨意满胸的李观鱼,刚才激愤不已的李景隆反而冷静下来,他有些疲倦和无奈的摆了摆手,说道:“有时候眼见也未必是实!” “我给你讲个故事,如果听完之后,你仍然觉得我该死,不妨马上动手,我绝不反抗!” 第353章 惨剧 “李家历代单传,到了我们这一代,终于有了兄弟二人。”李景隆似乎陷入了美好而模糊的回忆之中,“你的祖父极为高兴,常常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李家的门楣就会在我们两人手中光耀起来。” “你父亲比我年长得多,小时候总是照顾着我,就连咱们李家的家传武功都是代替你祖父,一招一式的传授,从不懈怠。” “虽然那时候我因为年幼贪玩,经常挨打挨骂,但在我心中,却总是认为你父亲对我极好,我也将他奉若神明,从不敢违拗。” “现在回想,依然记得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这八个字!”李景隆说到这里,不禁有些怅然道,“若是我永远只有十多岁,那么这段兄弟情说不定就能长久的保持下去。” “可惜的是,到了我二十出头的时候,或许是天资禀赋出众,如同开了窍一般,将李家的剑法带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这是你父亲努力了多年而没有达到的。” “你祖父当然很高兴,拍着我的肩膀说,看起来你才是李家的千里马!” “我当时还年轻,并不懂得许多,只是因为父亲的赞许而高兴,却没注意到你父亲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李景隆的神情也随之越发暗淡,缓缓说道,“从此以后,你父亲就将我视为家主的有力争夺者,对我处处提防,面子上虽然过得去,但再也不复之前的亲密无间。” “值得庆幸的是,我有一位极好的大嫂!”说到李观鱼的母亲,李景隆脸上闪过了景慕的光芒,与只称呼李景耀为“你父亲”截然相反。 “她经常劝导父亲应该放宽心胸,鼓励弟弟的成长,并且说景隆绝对没有觊觎家主的心思,让他放心。” 听到李景隆提起素来慈爱宽容的母亲,李观鱼也不禁想起许多往事,有些眼眶湿润她的影响下,你父亲也逐渐减轻了对我的戒心。” “那时候正好你也有十岁了,我经常陪着你一起练武,就如同你父亲当年那般。” 听到李景隆提起素来慈爱宽容的母亲,李观鱼也不禁想起许多往事,有些眼眶湿润,此时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学武有疑难的时候,母亲总是让他去找二叔。 “之后,我们兄弟二人还一起参与了围攻星宿派,并肩浴血奋战,我以为兄弟感情又得以修复了。” 故事说到这里,在作为外人的无花耳中听来,也不过是为了争祖产而兄弟反目的老套传奇,之所以没有激化,无非是有一位仁心善意的好大嫂居中转圜。 “我们从西域回来没几年,你祖父就病逝了!临终之前,除了将家主之位传给你父亲外,还特意拉着手嘱咐我,一定要好好辅佐兄长,我也都答应下来了。” “你父亲一开始确实摆出了大哥的架势,说是要助我成家立业,之后才能心无旁骛的修炼上乘剑道。” “但是,当我告诉他已经有了喜欢的姑娘之时,却遭到他的强烈反对,说人家是外室所生,无法与李家的门庭相匹配,坚决不同意她进李家的门,就算是大嫂苦苦劝说也是无用。” “为了断绝我的念头,他还以家主的身份强行逼我娶了一位豪门的千金,只要我一提出反对,他就拿出家法来威胁将我开革出去。” “我在你父亲的威逼之下,也经不起大嫂的泪眼相求,终于无奈娶了那位千金,过了一段安生日子。” “后来她为我生下了一个儿子,你父亲却显得比我还高兴,为此大操大办,说是庆祝李家添丁之喜。” 李景隆的嘴角浮出了冷笑,让李观鱼心中一颤,担心他接下来所说的话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李景隆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却没有给他丝毫的缓冲机会,直接说了下去,“但是,我有一次出门提前了两天回来,便看到了令我五内俱焚、万念俱灰的一幕!” “你父亲,和我的妻子,竟然有了私情!”李景隆终于将这句话淤积在心中十余年的话尽数吐了出来,“而我的儿子,竟然也是你父亲造下的孽!” 李景隆眼前浮现出了当时的场景,李景耀惊慌失措,说是自己一定会补偿,而那个偷汉子的贱人则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说是自己受不了冷落,一时糊涂才做下了错事。 “哼哼!这种贱人和她所生的孽种,又怎么能留在世上!我堂堂李景隆,顶天立地,岂能受此奇耻大辱!” 李景隆面色狰狞,手中虽然无剑,但紧紧握住发出咯吱吱的骨节摩擦之声,就好像回到了那天,一剑刺死了妻子,又一剑劈死了幼儿,还提着血淋淋的剑直奔李景耀而去。 李景耀的剑法本就不如二弟,这些年忙于山庄之事,练剑的时间更少了,两人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 再加上他本就心有羞愧,十成武功发挥不到五成,转眼就被李景隆杀的大败,身受多处重创。 ”就在我想要结果你父亲性命的时候,大嫂赶到了!她以身体挡在我的长剑之前,说你父亲固然该死,但念在兄弟一场的份上,饶他一命!” “受此大辱,我如何肯依,便让大嫂让开,执意要杀此不仁不义之徒。”李景隆双目泛红,声音更显嘶哑。 “大嫂说,若是我执意要动手,那么先杀了她,否则她绝对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夫君横死!” “就在我左右为难之际,你父亲居然毫无廉耻的趁机逃走,将大嫂一个人留了下来,让她彻底心碎。” 说到此处,李景隆终于停了下来,用了不短的时间平息胸中的激荡,随后才说道,“你正好提剑而至,见到了我追杀你父亲,又见到自己的母亲伤心垂泪,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你好好想想,当时若不是我心丧若死,毫无斗志,就算你凌风剑法初成,我又怎么会如此轻易的被你二十招之内击败?” “若不是大嫂遭遇了至亲的背叛,看到了人伦的惨剧,以她乐天知命的性格,又怎么会不到一年就郁郁而终呢?” 第354章 李代桃僵 如此惨绝人寰的故事,在李景隆的心中已经放了许久,此时说出来,像是卸下了心中的重压,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 李观鱼当然不愿意承认,自己尊敬的父亲是这样的人,更不愿意相信就连母亲的亡故也是由他间接造成的。 但他却无力反驳,因为李景隆的话勾起了他的种种回忆,尤其母亲临终之前眼神的哀伤,以及谈起父亲时隐藏着的冷漠。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罪魁祸首是自己的父亲李景耀!他掀开了藏着魔鬼的盒子,让所有人都变成了不同的模样。 那么,他今天还有什么立场去指责甚至是处置二叔呢?说到底,是自己的父亲欠了李景隆很大一笔账。 即便李景隆要求李家的家主位置作为补偿,他似乎也不能有什么异议,他脸色惨淡的说道:“现在看起来,当初那失窃的七件宝物都是有其特定的原因!” “母亲的珍爱之物,象征家主传承的宝物,还有藏着无尽财富、无上武功的东西,其实都是你精心挑选的吧。” “对!当年叶归元也同情我的遭遇,在穿刺琵琶骨的时候手下留情,而他儿子叶天问又有为星宿派复仇的念头,有这样的机会摆在面前,我当然要好好利用。” “除了修炼叶天问传的玄冥神功之外,我还在秘道之中苦苦修炼,将李家剑法提升到更高的境界。” “你的徒弟马杰野心极强,杜仲又被叶天问的医术所征服,所以只要我给点好处,四大弟子之中倒是有两个愿意替我出力。” 李景隆目露凶光,似乎要择人而噬,“既然李景耀对我不仁不义在先,他偏偏死的又早,我就只能报复到你的身上,让长门一脉的荣耀至你而绝。” “以后,拥翠山庄依然存在,李家的剑法依然长存世间,只是这李家的家主换成了我而已。” 听了许久的故事,一直没有说话的无花突然微微一笑,合十问道:“善哉,善哉,老施主的故事可谓令人伤心,但却遗漏了一点。” “哦,你这小和尚有点鬼灵精的模样,比那个楚留香看起来还聪明。”李景隆瞥了他一眼,像是某种称赞,又像是在揶揄。 “关键的一环便在于老施主与赵威仪、赵守正的关系!” 无花正色道,“老施主在十余年前被囚禁,之后就算通过马杰、杜仲的帮助能够有所暗中行动,但终究大失灵活,因此小僧很同意楚留香的看法,你在更早的时候就与赵家建立起了联系。” 不知道为什么,说起赵威仪、赵守正父子,李景隆的神情有些变化,这些尽收无花眼中。 他也没有等李景隆回复,而是继续说了下去,“按照老施主适才所说,之前曾与一女子情投意合,这女子便是出自赵家。” “老施主与这位女子还生下了孩子,也就是赵守正!”无花侃侃而谈,如果当时楚留香只是推测,并无依据,那么此刻的无花在李景隆故事的基础上更有把握了。 “等到李观鱼前辈大败亏输,甚至各大门派都在此次争斗之中元气大伤,最后由你,还有你的儿子赵守正出面,重新将拥翠山庄存续下去。” 李景隆听完了他的猜测,沉默了很久,终于笑了出来,这不是否认,而带着某些感慨,“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了不起!楚留香、无花,卓不凡,对了还有能与对抗的高亚男,刺伤了我的中原一点红,甚至比起当年的我还要出色一些。” “你猜的大致不错!赵守正确实是我的儿子,在我成亲之前,我与赵宓便有了孩子,只可惜没法给他名分,就只能当作赵威仪的儿子。” “赵威仪虽然也痛恨李景耀,帮了我不少,而且对守正视若己出,悉心栽培。但他还是不支持我的计划,尤其是不愿意掺合到叶天问与各大门派的纷争之中去。” “他最担心的不是赵家的利益得失,而是为守正的安危忧心,怕守正被这个看不到底的漩涡所吞噬,赵威仪实在是个极尽心称职的舅舅。” “所以你们害死了他,然后取而代之,将赵家完全绑上了你的战车!” 无花的判断让李景隆不禁哑然失笑,意味深长的说道:“你这个小和尚的心思倒是不一样,与天峰大师颇有不同。” 无花是个极为聪慧的人,立刻听出了李景隆的言外之意,指责他没有继承其师的慈悲心怀,过于阴刻。 “善哉,善哉,金刚经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无花到底是通读三藏,佛经舌辩无碍的僧人,当即反驳道。 李观鱼也已经从最初的震撼、悲痛以及无助中恢复过来,领会到无花所说佛经的大意是,若李景隆所揣度的一切,都是内心深处的一种反映。 话是没错,无花的反驳也很有力,但李观鱼还是皱了皱眉,他终于想到了自己在无花身上看到了什么,这是在楚留香、高亚男,甚至是卓不凡身上所没有的。 无花太过出色,也太过骄傲、自矜,容不得半点违拗,即便这些都隐藏在他看似谦逊和善的外表下,但一旦被外界所刺激,立刻就会有所显露出来。 与此相对应的是,在他渊博的少林武功背后,似乎还隐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功法,常年修持的佛法暂时还能压制其暗黑属性,但终究对他的心性有所影响。 “我又不是李景耀那种人,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李景隆根本不屑于反驳,淡淡的说道,“赵威仪只是因为身染重疾,医治无效,才会在数年前过世!” “而彼时守正极为悲痛,且尚未完全掌控赵家,我才迫不得已,让守正秘而不宣,由我易容为赵威仪,稳住局面。” “为了避免被人识别出来,我也只能假装身染重病,将赵家所有大权悉数交给守正,让他能够排除干扰,全力实现我们共同的目标!” “如果一切顺利,此刻我们早就已经解决了拥翠山庄之事!我唯一后悔的是,被守正的未婚妻撞破此事,而我仓促之间的一掌,终究惹来了大麻烦!” 第355章 心剑 李景隆所说的后悔,就是重伤了小玉,从而导致其兄楚留香锲而不舍的追查,若非他的介入,这件事说不定早就已经大功告成了。 “想必你与叶天问合流之后,便不时通过秘道出去,或是假扮赵威仪,或是教授赵守正等人的武功,甚至闯入宝库动手杀了两名弟子。” “我还有个问题想不通。”李观鱼说道,“除了每日送饭之外,我每个月几乎也都会来探望,时间也不确定,你怎么能够保证不会露馅?” “因为我有个替身!”李景隆似乎想开了,什么都不打算隐瞒,坦然道,“虽然没有小神童那么神妙的易容术,但以叶天问的手段,糊弄一下你的那些弟子是再容易不过了。” “你想想,一个衰朽的老翁,看起来也就比死人多口气,整日连床都不下,又怎么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呢?每次都是将饮食放下转身就走,连句话都不说,生怕沾染上晦气,又怎么会发现呢?” “至于你嘛,这些年忙于武林中的大事,至少有一半时间都在外面,而你回来之后多半先会找杜仲问一下我的身体状况,过一两天才会来这儿。” 李景隆有些得意的解释道,“只要将杜仲拉到我这一边,你的行踪也就不难判断了。” “与浮躁的马杰不同,杜仲为人素来谨慎自持,甚至可以说是老实,在拥翠山庄的人缘很好,我也很器重,怎么也会被你拉过去?” 针对这个问题,李景隆笑着答道:“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自己的徒弟啊!” “这些年你的心思有多少用到了教导弟子身上?他们想要什么你知道吗?杜仲出生于杏林世家,想要的不是像你一样领袖群伦,而是要提升自己的医术,不仅当一个拥翠山庄的专属大夫。” “这些你既不会关注到,也无法为他做到!”李景隆越说中气越充足,“而叶天问可以,近两年你难道没有发现杜仲的医术有了极大的提升吗?” “不要说是你的徒弟,就连你的儿子玉函,也不曾尽心尽力的教导!”李景隆毫不留情的指责道,“在江南第一剑客之子的强大压力之下,他想要努力证明自己,却无法做到,剑道修为也受到了影响。” 当他将这些话统统说完,才心满意足的喘了一口气,平静的说道:“如今这些问题我都解答清楚了,你认为我做的对不对?你打算怎么做?” 无花看着脸色肃然的李观鱼,知道这是个极难回答的问题。 因为李景隆既然将一切和盘托出,就是将事实摆在李观鱼的面前,逼迫其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 这正是李景隆所要达到的效果,他对于自己这个侄子相当了解,知道他心怀侠义,素来行事正大光明,道德观念又极强,在遭受如此强大的精神冲击之后,心境必然会受到影响。 李观鱼如果对自己所做的事情缺乏了坚定信念的支撑,产生了怀疑,那么他赖以成名的凌风剑法也就无法充分发挥,他也就是战无不胜的江南第一剑客了! 这不是普通的剑法,而是心剑!虽然无形无影,却是一剑穿心! 无花甚至怀疑,这才是十余年以来,李景隆枯坐在此,思索如何击败李观鱼的真正成果。 但身处目前的处境之下,无花也不知道,换做自己能不能从泥淖中挣脱出来。 小屋之内,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三人都没有说话,似乎都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之中。 李观鱼的神情在不断的变幻之中,从难堪、痛苦,到迷惘、绝望,最后慢慢的平静下来,甚至还有一些轻松和释然。 终于,他发出一声长笑,目光清湛如深潭飞瀑,看着眼前的二叔,自己曾经极为尊敬的长辈,说出了两个字:“佩服!” “想不到二叔在此多年,果然是剑道之上有所突破,能够凭着三言两语就将我困入其中,险些无法自持。” “不过,二叔您忘记了一点,天地之间自有大道!” 这两句话说的掷地有声,让李景隆有些惊异,而使无花精神大振,因为李观鱼已经破解了这一招。 “无论先父做了什么错事,但他也因此重伤在你的剑下,并且早早的离世,也算是为此付出了代价,而我也无需为他的罪责承担责任。” “而二叔你呢,不仅杀了妻子、儿子,还杀了我的徒弟,加上这些年你图谋倾覆拥翠山庄所害死的那些人,其罪责远远超过先父,你又该如何承担呢?” “事情发展到了今天,已经不仅仅是家族之间的矛盾和斗争,而是演变为整个江湖的纷争!你们玩弄阴谋诡计,甚至不惜将朝廷的力量裹挟进来,将来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人会枉死,我绝不能坐视!” 说到此处,李观鱼周身上下剑意勃发,手中的秋水剑似乎有所感应,跃跃欲试,已然出鞘三寸。 “若是二叔你能幡然悔悟,与我等合作,共同消弭这一场大祸,我依然当你是长辈,绝对不会伤你性命!” “至于赵守正,若他真是我李家子弟,我也愿意放他一条生路,让他认祖归宗,戴罪立功!” 到了此时,李观鱼还称呼李景隆为二叔,说到底还是想要以骨肉亲情感化他,以免出现同室操戈的惨剧。 另外,他也敏锐的觉察出来,李景隆、赵守正与叶天问还是有所不同,只是叶天问庞大计划中的一部分而已,若是能够将其分离出去,那么对付叶天问的把握就更大了。 “善哉,善哉!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李庄主仁心厚德,给老施主父子二人指出了一条明路,何不化干戈为玉帛,日后必当传为一段佳话!” 无花合十念佛劝说道,只不过他的声音之中加入了说法时常用的秘传玄功,若是对手意志不坚,很容易被他所诱导。 但李景隆修炼数十年,心性何等坚定,哪里会受到他的影响,不过对于李观鱼的反应倒也有些意外。 “你终归是你父亲的儿子,只不过你的武功比他强得多,说话自然也更加理直气壮!” 第356章 攻守互换 李景隆并未反驳李观鱼的话,因为在世人眼中看来,李观鱼所说的乃是正理,而自己的所作所为当然是背离了所谓的大道。 他冷冷的一笑,反问道:“我们父子举手投降,你将我们废去武功,关押起来?而你则可以享受名声和荣耀,打的一手好算盘啊。” “我被李景耀害了大半辈子,现在难道我儿子也要被你害一辈子不成!” 李观鱼沉默良久才开口,声音竟有金铁交鸣之声:“既然二叔疑我,那便无话可说。只是不知道二叔究竟要如何才能放下屠刀、抛弃执念?” 在场的三人都清楚,这是李观鱼给予李景隆的最后机会了,就看他是否有诚意结束这一切。 李景隆的声音毫无波动,缓缓答道:“我只有两个条件,只要你能做得到,我马上认罪伏法,听凭各大门派处置。” “二叔请说,若是能够做得到,侄儿绝不推脱。” “第一,让各大门派放过我儿,不再追究过往之事,让他远离纷扰,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 “第二,将李景耀的罪名公之于众,让世人都看清他伪君子的真面目,让我出一口恶气!” 这两个条件,一个比一个难 ,无花心中暗想,即便是李观鱼答应,各大门派也绝不可能答应。 赵守正年纪轻轻就搅得武林纷争不已,让不少高手轻则受伤、重则丧命,若是让他销声匿迹,再修炼几年,将来又有谁能保证制得住他呢? 不说其他人,代表少林的无花就绝不可能会答应,武功全失的大风所在的武当更不可能会答应,当然还有在他手中损失惨重的崆峒四奇! 而第二个条件,也是戳中了李观鱼的死穴!子不言父过,为尊者讳是根本的道理。 更何况父亲已经仙逝多年,将此事公诸于众,不仅会让父亲的灵魂不得安宁,也会让天下英雄耻笑,拥翠山庄的名声也就毁于一旦。 李景隆提出这两个绝难实现的条件,其实也就是摆明了他的态度:决不妥协、抗争到底!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之处,说明这件事并非只靠语言就能解决。 “既然你执意与我李观鱼为敌,与拥翠山庄为敌,我也只好奉陪到底了!” 李观鱼神情肃穆,缓缓抽出手中的秋水剑,郑重而坚定的说道:“若是你能胜得过我的手中剑,那我便无能为力!如果我胜了,那就只有请你、赵守正在拥翠山庄之中度过余生。” 无花注意到,李观鱼已经不再称呼对方二叔,看起来已经放弃了和解的努力,以手中的长剑来决定孰是孰非! “当年你就凭着新创出的八十一路凌风剑法将我击败,转眼过去十多年了,你的剑道更上一层楼,想必是胜券在握喽。” 李景隆的手中没有剑,面对着天下最杰出的剑客以及一柄罕见神兵,却丝毫未有惧意,相反说话的中气更足了,目光也如利剑一般洞彻肺腑。 “你太过谦了!这十年来你何曾有过懈怠?”李观鱼沉声说道,“在秘道之中以一敌四,重创了四大高手,可见你的剑法也有精进。” “前几天我还亲自去过秘道,看到了你留在墙面的剑痕,其中所蕴含的剑道真谛,已经远远超过李家剑法的最高境界,与凌风剑法似有殊途同归之感。” 这才无愧于江南第一剑客的美名! 无花心中暗想,在决战来临之前,能够仔细研究对手的武功,是取得胜利的必要前提。 “不过,你的左肩终究受过伤,在运劲之时总会受到影响,这也让你左右平衡有一点点的问题,平时也许看不出,但到了紧要关头,总会不自觉的显露出来。” 李观鱼侃侃而谈,似乎根本不担心泄露了秘密,“你在秘道之中、越王洞中所留下的脚印就证明了这一点!到了我们这样的境界,也许这毫末之差就能影响最终的结果。” 李景隆没有否认这一点,他带着些赞赏的口气说道:“你的心性依然很稳重,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风雨磨砺,更多了大将之风,甚至还懂得虚虚实实、乱敌军心的道理。” 这个道理不仅他明白,无花也明白,这对叔侄都是顶尖的天赋,也都有睿智的头脑和深沉的心机。 李景隆所出的心剑扰乱了李观鱼的心境,而李观鱼坦然指出他的破绽,也让李景隆出招之间会受到不小的影响。 双方都还没有出招,但已经交上了手,谁都没有占到便宜。 “无花大师,先请你回避一下!”李观鱼并不是在和他商量,而是明确的要求,“在屋外稍候片刻,将这里留给我们。” 这有些出乎无花的预料,虽然他相信李观鱼能胜,但若是出现了意外,他也希望能及时出手弥补。 他的犹豫被李景隆看在眼里,他发出沙哑的笑声,说道:“此屋方圆不过数丈,两人对战已经是极限了,若是再加一个人,反而阻碍了剑法的发挥。” “如果你不放心,那就站在门口吧,凭你的武功自然可以听风辨声,若是觉得有必要,再进来也不迟。” 既然两人都这么说,无花也只能客随主便,冲着李观鱼合十一礼,便退了出去,将屋门关上,盘膝而坐,自顾自调息运气。 他已经想好了,李观鱼有八九成的胜算,即便败了,李景隆也必然元气大伤,以自己的武功也足以将其制服。 “这个小和尚心机太深,戾气甚重,却能将其极好的隐藏起来,再过个几年,天峰都未必压制得住。” 李观鱼也有同感,却并没有回应,无花毕竟是他请回来的客人。 “十余年前你受伤不轻,近日又被高亚男、中原一点红所伤,恐怕剑法会受到不小的影响,似乎我占了些便宜。” “那可不一定!王天霸的手刀也不是好对付的,再说,我在这里住了十几年,总是占了地利之便。” 李观鱼也不再做口舌之争,拱手道:“按照江湖规矩,请长者先出剑吧!” 第357章 幻觉 李家有史以来最强的两代剑客,还是第一次面对面的对决! 李景隆三十年前就已经是江湖成名的剑客,李家的剑法在他手中发扬光大,远超前人!而在这斗室之中、秘道之内十余年不懈的苦练,使得他的剑术境界更上一层楼。 李观鱼却也毫不逊色,在李家剑法上推陈出新,走出了自己的道路,早早就已经自创凌风剑法,成为一代剑道宗师。 在无花的心中,这两人的对决,必然是惊天动地,剑气纵横,说不定这小小的木屋都会经受不住,被彻底毁掉。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屋里没有丝毫的声响。 “这是怎么回事?” 无花极为惊诧,因为以他的耳力,虽然没有达到佛教“天耳通”的神通,但数丈之内飞花落叶都如同黄钟大吕般响亮,难道两个人对峙了这么久还没动手? 一时之间,原本稳定如恒的禅心也有些动摇了,开始怀疑李观鱼中了圈套,或是中了毒,已经无法施展剑法,已经被李景隆擒住了。 千百个念头瞬间在他心中盘旋,不可自持! 他又强压心神,勉强等了半个时辰,依然没有静谧无声,就连一粒灰尘都没有落下来。 无花终究是年轻人,难以抵挡住心魔的诱惑,毅然站起身来,口宣佛号:“南无阿弥陀佛!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坐看李庄主陷入危险。” 不过,他毕竟是无花,武功算得上当世一流,推开大门的左手掐着拈花指的法印,右掌如刀立于胸前,正是大力金刚掌,而脚下的步法则是少林轻功绝技“一苇渡江”。 即便如此,无花还是不放心,又以不动明王心法护住全身要穴,算得上进可攻、退可守,万无一失! 他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但是推开门迈步而入的一刹那,还是出乎了他的想象。 不是因为屋内的景象太惨烈、太诡异,而是与他一个时辰之内走出这扇门的时候一模一样! 李观鱼的秋水剑虽然持在手中,但依然是起手式,似乎连一招都没有施展过! 而李景隆依然盘膝而坐,似乎还在运气调息,就如他出去的那一刻,手中也没有剑! 两个人好像处于一个时间停止的空间,又或许是双双进入了兜率天,在听弥勒菩萨说法。 无花的闯入,就如同一颗石子落入平静无波的水中,泛起了一阵阵涟漪,也就打破了场上的平衡。 “不好!” 无花虽然不知道是哪里不对,但以他的悟性,立刻觉察到了落入了某种陷阱! 李景隆的眼睛眨了一下,似乎从泥塑木雕的神像活了过来,手中不知为何多了一柄剑,这就是那柄在秘道中连败四大高手的剑! 这柄剑光华四射,如同烈日当空,又经历了数次大战,沾染了不少高手的鲜血,正是来自星宿派的另一件宝物:摘星剑! 这柄剑与赵守正手中所持的残月双刀并称为星宿派的两大神兵,当年叶天问的母亲将其带了出来,而叶天问又慷慨的赠予了李景隆、赵守正父子。 不仅如此,他还将星宿派的内功、剑法、刀法一股脑儿传授给他们,似乎这些并非不传之秘,而只是街头卖艺的把式。 李景隆并非没有怀疑过武功的真假,但以他的高深境界,自然运气一试便能够分辨出来。 而将其与自身的剑法融会贯通之后,李景隆便有了更强的信心,也就更加积极的配合叶天问的计划。 但是,在秘道之中的一战确实损伤了他不少的元气,再加上李观鱼这十年的进步同样惊人,再加上先天功的加持,竟然又压了他一头。 今日与李观鱼一照面,他便立刻清醒的意识到,与其正面对决最多只有两到三成的胜算。 而那个无花的武功,也是相当出色,两人联手,自己就连一分机会也没有! 但是这个无花的出现,也给了他一个机会,尤其是他竟然想以旁门左道的玄功试图动摇自己的心志! 所以他也施展了玄功,将其反弹回去,在无花本就因为隐藏武功被揭露出来而心神不宁的时候,硬生生打开了一个缺口。 他所灌输进去的秘术有两个功效:第一个就是让人迷失神智,第二个则是混淆对于时间的敏感度。 以无花的武功,自然不至于完全丧失理智,但是足以使其心浮气躁,从而仅仅只在屋外待了极短的时间,却感觉像是过去了一个时辰。 当两人的气势调息到了顶点,准备全力出手之时,却被无花莽撞的推门破坏了节奏,而这对于李景隆是大大的有利! 他的摘星剑在手,却没有攻向李观鱼,而是向无花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招! 这本就是李家剑法中最强悍的一招,叫做“天诛”! 经过了他十余年的精研,加入了星宿派的剑意,将这一招蕴含的杀气完全发掘了出来,现在就可以称之为“天诛地灭”! 这一剑一往无前,丝毫不顾身侧另一位剑道高手李观鱼,似乎就算是让李观鱼杀了自己,也得先杀掉无花。 无花的拈花指力、大力金刚掌在李景隆的强大剑意之下一触即溃,不动明王心法所形成的真气防护也形同虚设,就连脚下的一苇渡江都被冰冷无情的剑意凝滞,无法顺利施展。 这就是李景隆的计划,他就是要以无花作为诱饵,牢牢占住先手。 李观鱼若是不去理会无花被攻击,那么自然可以将李景隆立刻击败,但同时无花就有可能重伤甚至丧命。 李观鱼若是去救无花,那么就要先去抵挡这一剑,完全破坏了其凌风剑法的完美性,必然落入下风,进入李景隆的剑势之内。 李景隆就是在赌博! 赌李观鱼不会见死不救,因为他是武林中人人景仰的江南第一剑客,他享有多大的名声,便得背负多大的责任,这是他无法挣脱的枷锁。 事出仓促!电光石火之间,留给李观鱼思考的时间只有一瞬,也许比眨一次眼更短。 李观鱼当然立刻就明白了李景隆的意图,但他也别无选择! 秋水剑光芒闪耀,使出了凌风剑法中从未在世人面前使用的一路——春风化雨! 第358章 算计 在八十一路凌风剑法之中,春风化雨几乎无人见过,就连李玉函也只见过一次,觉得其威力太小,根本没有耐心学下去。 与威猛霸道的秋风落叶、变化灵动的鱼翔浅底或者肃杀无情的萧萧落木相比较,这一路剑法似乎只有一个特点:守望相助! 像李观鱼这样的江湖名宿、剑道超凡的高手,本来就已经鲜逢敌手,更难遇到与人合战的状况,因此这一路“春风化雨”一直未曾找到用武之地。 有时候李观鱼也会觉得有趣,心想这莫非是我为了凑足九九之数而勉强创出的剑法? 而当李景隆的这一招“天诛地灭”使出来,小屋之内充满着令人窒息、毁灭一切的强横剑意之时,李观鱼几乎是本能的使出了这一路剑法。 如果说八十一路凌风剑法大多有着李家祖传剑法的痕迹,那么唯有这一路是全新的,带着鲜明的李观鱼个人印记。 李景隆的剑意凌厉无匹,已经攻破了无花看似坚固的防御,他纵有少林多项绝技傍身,但在更强大的实力碾压之下,全身气机被牢牢锁住,根本无从施展。 而李景隆之前所说的地利也并非虚言,因为无花的两只脚一前一后已经被高高的门槛阻隔开来,无论进退都会受到影响。 确如李景隆所料,无花除了少林传承之外,还有一门功夫!这门功夫凶暴、诡异、神秘,还带有某种暗黑的特性,与他的身份来历密切相关。 不到万不得已,他根本不愿意在人前施展出来,但此刻危及性命的一剑让他没有更好的选择。 眉心之间黑气乍现,身体如同被折断一般向后仰倒,袖底两枚十字形的暗器如电般射出,直奔李景隆的面门。 虽然这两件暗器四面开刃,其轨迹奇特,与中原截然不同,但无花也不指望能伤的了李景隆,只求能够让他的剑意缓一缓,为他换来一线生机。 然而,无论是暗器还是身形变化,都没能让李景隆缓上半分,他手中的摘星剑本就是神兵利器,灌注强劲的真气之后,还产生了某种斥力,两枚暗器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偏离了轨道,掉落在地。 就在无花陷入绝境之时,李观鱼的剑已经到了! 如同一股暖风轻柔的吹来,洗去了心中的仇恨和愤怒,勾起往日美好的回忆,就像唐诗中所说:“唯有目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 秋水剑的变化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极为简单,但只是一横、一揽、一收,却让李景隆大为讶异。 这一剑充满了友善和悲天悯人的情怀,竟然能够摘星剑上充斥的戾气;这一剑也产生了莫大的磁性,让摘星剑不由自主的改变了方向。 “这是什么剑法?” 李景隆熟知凌风剑法的绝大部分招数,但却从未见过这一招,居然不求伤敌,而且为了解救他人而主动吸引攻击。 无花险之又险的躲过了摘星剑的绝命一击,但残留的部分剑意还是穿透了他的护体真气,侵入了经脉,让他产生如同针刺一般剧痛,手足酸软,无法运气。 李景隆凝聚毕生功力的一剑又岂是那么容易化解,李观鱼仓促出手,春风化雨也未能准备充足,被强大的剑意逼退了两步。 从武学正理上说,退两步是天经地义的,因为不仅可以消解李景隆的部分剑意,还能为自己赢得更大的空间,从容反击。 然而正如李景隆所说,蜗居斗室十余年,已经对其中的方位、距离、陈设了如指掌,所以就连李观鱼的这两步也是在他的预计之中。 虽然他原本以为李观鱼就算退后也会被剑意所伤,而事实上对手的高深境界和从不示人的剑法超出了他的想象,因此李观鱼即使被动却也守的异常严密,针插不进! 李观鱼的反应也算得上极快,立即意识到了不妥,因为他身后距离墙壁只有数寸。 不好!他立刻知道了李景隆的意图,这是要将自己逼到绝地。 若是平常,不要说身后的木墙,就算是一堵砖墙,李观鱼也能在举手之间将其化为废墟残垣,但此刻不同! 他所面对的是前所未有的大敌!不仅剑法极高、功力深厚,而且熟知自己的剑路,稍有不慎便是大败亏输的结局。 李观鱼此刻灵台清明,意识到自己的春风化雨剑绝对无法抵挡李景隆接下来的攻势,而只要他再被逼退一步,那就必输无疑。 怎么办? 李观鱼在瞬息之间想到了唯一的办法,虽然冒险,虽然不完美,但也只有一试。 “反守为攻?!” 这不仅出乎李景隆的意料,更是让无花睁大了眼睛,在劣势被动的局面下反攻,意味着必须付出更大的代价,自身的防御将会承受超常的压力。 也许就在数月之前,李观鱼破解此招还没有这么简单,得失之间很难说得清,甚至就会放弃反攻,稳守待机。 但经过这段时间先天功的修炼,他的真气达到了浑然天成的境界,即便硬扛李景隆的这一剑也能够得到源源不断的真气补充。 李景隆威力巨大的天诛地灭剑意,被春风化雨消融了一大部分,剩余部分虽然看似击中了李观鱼,但其杀伤力大大降低了,几乎完全被先天功抵消殆尽。 李观鱼胸口一滞,知道还是受了李景隆剑意之伤,但随即气息运转,脸色转红,便已经恢复正常。 李观鱼剑势突变,正是鱼翔浅底一路,轻盈灵动、变幻莫测! 李景隆知道自己刚才那一剑所造成的损伤有限,并没有削弱李观鱼的战力,因为反击的剑势之快,已经在秋水剑的破风声之前。 “既然如此,我倒要看看这混杂了先天功的凌风剑法能不能击败李家剑法,李观鱼的资质是不是真的在我之上!” 不过,他自己也忘记了,他手中的李家剑法也早就不再是当初的模样,而是融合了星宿派的内力和剑诀。 两种得到改良的剑法,就在这数丈的小屋之内,展开了真正的比拼! 第359章 心存正道无所惧 论起功力深厚、剑招老辣,自然是李景隆略略占优,终究他比李观鱼多修炼了十多年。 但李观鱼是不世出的剑道天才,招数精妙绝伦,八十一路凌风剑法远远胜过了只有三十六路的李家剑法。 还有一点很重要,最近十余年间的武学有了极大的进步,而李观鱼与各门各派的顶尖高手切磋技艺,获益良多,而李景隆躲在暗处,并没有这样的机会。 因此,虽然李景隆年长许多,若论交手经验之丰富,依然在李观鱼之下。 但李景隆也有自己的优势,除了他自己所说的地利之外,还有一条很重要:占据先手! 就如两个水平极高的棋手对弈,原本水平相差无几,而先手之利将拥有极大的优势。 李景隆利用无花作为诱饵,迫使李观鱼被动的接下了这一招,也就落入了他预设的战斗局面。 李观鱼的剑法纵使天下无双,但在对手的先手压制之下,最多只能发挥六七成的威力,而神鬼莫测的七星步也因为环境的原因无法充分发挥。 两人的对决竟然呈现了一面倒的架势,李景隆占了七分的攻势,李观鱼只能占三分,始终落于下风。 李观鱼虽处守势,并不慌乱,一路鱼翔浅底使完,剑光一凝,便是招数最绵密的“杨柳依依”,随对手而动。 任凭李景隆的剑招如同狂风暴雨,威猛难当,而看似柔弱的柳枝却极为坚韧,随风而飘,难以被轻易折断。 李景隆占据绝对的主动,剑光闪烁如同天上的繁星点点,将李观鱼困在了这星空之下。 “这不是李家剑法!” 李观鱼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端倪,在李家剑法的招数之间多了一些神奇的微小变化,就好像每一颗星本来只是单独的个体,如今却被逐渐串联成了有机的整体,这种力量必然是来自于星宿派。 当这些繁星最终融为一体之时,必然会有莫大的神威,自己绝对不能等到那时,否则就真的难以对付了。 如何才能反击取胜? 李观鱼在心中将凌风剑法想了一遍,发现没有一路足以应付眼前的困境,最多只能延缓,却无法阻止星空的形成。 李景隆也有隐忧,聚星之剑是来自于星宿派的秘传,不同于李家剑法,短时间内所耗费的真气甚巨,若非他十余年的苦修,根本无法完成这一剑。 饶是如此,他本就瘦削面容似乎更添了十余道皱纹,越发显得苍老,就像他是在以生命作为代价,尽情的燃放。 李观鱼的剑法之强、应变之快,也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能够在极端不利的状况之下,守中带攻,绵绵不绝,蕴藏着无尽的潜力。 一旦聚星之剑未能完成,元气大伤的自己不仅将受到严重的反噬,挣脱束缚的李观鱼也会全力反击,这就是必败之局了。 想到此处,他越发急迫的催动真气,借着先手之利尽力困住李观鱼,一个群星璀璨的空间雏形即将形成。 双方都在与时间赛跑!准确的说,是三个人,因为无花也在尽力从经脉受创麻痹的状况中恢复过来。 所谓旁观者清,更何况还是一位武艺出众的旁观者。 无花看清了对战双方的局势,知道无论任何一方都处于临界点,只要再加上一根稻草,说不定就会被压倒,而他就是那根稻草。 十余年精修的少林武功绝非等闲,尤其是得掌门天峰大师亲授的洗髓经,有起死回生、脱胎换骨的神奇功效,正在迅速修复着经脉。 “再有一炷香的功夫,我至少能恢复八成的功力!”无花在心中盘算,“到时候我一掌一指,全力袭击李景隆!” “若是能重创他当然最好,如果不能,我也能给李庄主创造一个机会,破了李景隆这诡异的剑法。” “是他使诈偷袭在前,怪不得我东施效颦!” 此时的无花,虽然惑心之术的功效已经消失,但被敲开的心神却始终留有阴影,行事风格愈发暗黑。 李观鱼却突然想起了数年之前曾经远赴华山,与枯梅师太切磋之余,在险绝的峰顶仰望星空,对着一旁的枯梅师太感慨时光流逝,天地宏大,而人生犹如白驹过隙,太过匆忙,无法尽情领略时间的种种美好与无常。 转过头看枯梅师太之时,刚才还在称赞他剑法轻功双绝的华山派掌门却是沉下了脸,摇了摇头说道:“李庄主此言谬矣!” “人生在世,当行正道,固守本心,义之所存虽千万人吾往矣!”枯梅师太绝非普通的女子,言语间的豪气甚至超过了身为须眉男子的李观鱼。 “孟子也说,舍生取义!只要能够做到这一点,生命的长短又有什么要紧。过于贪恋尘世之中的一切,才是世间存在太多丑恶的根源,李庄主应该时时警醒。” 以李观鱼的身份和武功,在武林之中与枯梅师太齐名,而她说话如此不留情面,门下弟子也都面面相觑,有些担心。 谁料李观鱼沉默了良久,朗声大笑,冲着枯梅师太深深一揖道:“是李某着相了!若非师太如晨钟暮鼓般点醒,我还未能有此觉悟。” 枯梅师太也展颜微笑道:“李庄主宏图雅量兼备,能够时时警醒,实在难得!若再有几个出色的弟子,日后拥翠山庄必将愈加兴盛!” 此后的岁月之中,李观鱼虽然不断砥砺自省,但终究没有面临今天这般的困境,所以对于枯梅师太的话还是缺乏深刻的体会。 在李景隆的聚星之剑下,个人犹如蝼蚁一般,似乎随时会被无情的天道所碾压。 但是,那又如何? 对于千万年的天地来说,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一瞬间,但我绝不能放弃信念,此刻我才是自己的主人。 一念及此,李观鱼精神大振,眉眼之间再现自信,秋水剑似乎也感应到了主人的心意,剑身剧烈而快速的颤动,光华夺目,发出阵阵的龙吟之声。 就在聚星之剑即将最终成型的一刹那,李观鱼的反击也到了! 第360章 刚与柔 原本李观鱼处于被动防御之中,每一招也都是中正平稳,与他往日雍容大度的气质极为相似。 而他反击的第一剑就完全不同,谨慎、隐忍这些性格都不见了,而是一往无前、宁为玉碎! 与其说这一剑是李观鱼的剑法,倒不如说有了几分中原一点红的气质,只求杀敌、奋不顾身,甚至有些像胡铁花,热血而又冲动。 最先感受到李观鱼心态变化的,当然是他的对手,从李观鱼脱离常规、不问章法的第一剑开始,连续十余剑,每一剑都直指要害,却根本不考虑自身的防御。 正是因为直接、简单,其速度、威力也提升了一个等级,而聚星之剑即将完成的李景隆倒成为了束手束脚的那一个。 聚星之剑是李景隆花费了大半真气所构建出来的绝杀招,他绝不能中途而废,因此只能分心对付李观鱼突如其来的反击,被逼的左右支绌,攻受之势逆转! 李观鱼眉宇间的豪情和勇气,以及无惧生死的壮烈情怀,不仅让李景隆心生寒意,更令旁观的无花振奋不已,经脉中真气的流动也越来越快,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能加入战团了。 李景隆惊讶的发现,李观鱼不顾自身的疯狂进攻,反而激发了先天功、凌风真气的融合,对于他的身体起到了极大的防护作用。 李景隆的摘星剑数次与秋水剑相撞,每一次都感受到传来的力道比上一次更加强劲,竟然震的他的手腕隐隐发麻。 “看来到了关键时刻了!” 李景隆不明白为什么李观鱼突然有了这么大的心态转变,但也明白狭路相逢勇者胜的千古名言!若是不将他的锐气压制住,那么聚星之剑就难以完成。 他在斗室之中蜗居十余年,心中充满了仇恨,若是说起拼死一战的决心,他绝不会输给任何人。 李景隆的剑法同样一变,宁可减缓聚星之剑的成型,也要给予李观鱼正面的反击,否则就会让他气势大成,难以遏制。 他也放弃了李家剑法,更没有用星宿派的剑法,而是使出了这十年来自己揣摩钻研的全新剑法——不二剑! 这套剑法一共只有七式,每一式又有七个变化,合计七七四十九种变化。 每一剑都只有唯一的目标,以心驭剑,故称之为“不二”! 此剑一出,顿时将局势扳了回来,秋水剑似乎在星光之下暗淡了许多,李观鱼也连连遇险,好几次被不二剑的锋锐划破了衣襟。 然而李观鱼脸上并无任何焦虑、恐慌之色,因为这本就在他的预计之中,甚至可以说,这就是他取胜的战略。 他熟知这位二叔的性情,刚烈、执着,但有时就会过于偏激,因此绝不会容忍自己处处受制,而是会全力反击。 一旦他无法平衡聚星之剑和反击两者的比重,必然会使得聚星之剑的成型减缓,而作为凌风剑法的奥妙之一就在于能够以极少的真气消耗对手。 只要李景隆再与自己对上几十招,聚星之剑所需的真气就会不足,到了那时,自己就能稳操胜券了。 这是他与武当掌门青峰真人切磋的时候所学会的道理。 当年他的凌风剑法大成,与天下的剑术名家交手,竟无一落败,直到他上了武当山,遇见了比他年长十余岁的青峰真人。 无论他施展哪一路剑法,青峰真人都以太极剑应对,以慢打快、以静制动,硬生生的将比剑变成了比耐心,最后成了不胜不败之局。 “你的凌风剑法固然锋锐无比,但过刚易折,武艺的最高境界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青峰真人在围攻星宿派之时,便与李观鱼之父交好,也将李观鱼看作江湖的翘楚,因此也愿意多点拨几句。 “若是我的武功纯阳功再强一成,就算你是剑道天才,也得败在我的手中,因为你一定会真气不继。” “对决之时,最重要的就是要控制好阴阳平衡!只要能够让对手失去平衡,取胜也就并非难事了。” 枯梅师太的刚与青峰真人的柔,代表了两种不同的武学道路,最后却是殊途同归,都达到了武林之中至高的境界。 而在这次对决之中,李观鱼采用了先刚后柔的策略,让李景隆的消耗远远大于自己,这一点李景隆也发现了。 因为他的真气已经不足以支撑长时间的挥霍了! 这一战他虽然抢占了先机,但李观鱼的应对极为聪明,攻守阴阳之间的平衡控制的极好。 经过这数次转换,李观鱼已经稳住了局面,而将自己逼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若是继续对攻,聚星之剑就无法完成,而放弃对攻,则先机尽失。 虽然懊恼,李景隆不得不承认,在这十余年中,李观鱼的境界成长之快,对战经验之丰富,已经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 以剑道修为和临敌变化来说,自己已经处于下风了! 权衡利弊之后,李景隆终于重新加快了聚星之剑,为了降低真气的消耗,被迫完全处于守势。 若论起进攻来,天下几乎有任何剑法能够与凌风剑法正面相抗,尤其是在李观鱼处于主导地位的时候。 八十一路剑法随时切换,挥洒自如,剑气弥漫在斗室之中,光华四射,竟然再也看不见摘星剑的光芒。 李景隆以李家剑法中防守最强的一路相抗,但也无济于事,手臂、前胸连中了数剑,鲜血淋漓,而且所附的凌风真气更是冲击着他体内的经脉,延阻其真气运行。 “秋风落叶!”无花惊喜的脱口而出,这是凌风剑法中最威猛的一路,在李观鱼手中更是势不可挡,将李景隆逼近了墙角,身上的伤痕也越来越多,鲜血已经滴落在一大片。 无花终于完全恢复过来,也不再客气,立刻加入战团,痛打落水狗。 大力金刚掌蓄势而出,在空气中卷起一阵狂风,向着李景隆如排山倒海而去,似乎要将他彻底吞没! 无花坚信,只要李景隆被自己分去三成功力,李观鱼就能将其一举击溃,此战可胜! 第361章 聚星的威力 面对李观鱼的剑法、无花的少林绝技的双重夹攻,身处中心的李景隆在强大的压力之下,似乎就连摘星剑也无法举起来,崩溃只在旦夕之间。 但是,不知为何,他的眼神中没有慌乱,更没有绝望,相反有一种淡淡的骄傲,以及猎人看到猎物落入陷阱的得意。 李景隆之前说过,在这间小屋之中他住了十余年,占了地利的优势,并没有人太在意,此刻才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优势”! 只听到嗡的一声,从李景隆的身后,射出了铺天盖地的飞针,以李观鱼的目力,立刻就能辨认出针上淬有剧毒。 但以秋水剑的威力,岂惧这些雕虫小技,一股浑厚的真气附于剑上,当空一扫,那些飞针便如失去了方向的苍蝇,全数掉落在地。 李景隆对于这一切早就有所预料,将小屋之中的暗器机关尽数发动,逼得李观鱼多用了三剑! 三剑也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而这就是李景隆所要争取的,耗费了他大部分真气的聚星之剑终于完成了! 无花大力金刚掌的掌力刚到李景隆身前三尺,便被神奇的化解于无形,似乎变成了女子轻轻的一推,威力尽失。 而紧随其后的拈花指,连续三指都像是戳在了无形无色的泡沫上,转瞬之间就已经滑开。 就连李观鱼的秋风落叶剑,也遇上了这道无形的屏障,明明就在眼前,但剑锋会发生莫名其妙的偏移,所谓咫尺天涯,可望而不可及。 而李景隆则面露笑意,将摘星剑横于胸前,只是稍作移动,便能抵御来自于两大高手的进攻。 无论无花运用多大的真气,总是在那层无形的障壁之前无功而返,甚至那股反弹的力道越来越大,而李观鱼在连续出了十余剑之后,突然将剑一收,喝道:“停手!” “这大概就是星宿派的镇派绝技之一,聚星之剑的真正威力所在吧。”李观鱼并不为此而懊恼,而是为这一绝技而赞叹。 “星空之中,分为三垣二十八宿,除了紫微、天市、太微三垣之外,还有东西南北各七宿,聚星之剑便是将这些星宿勾连起来,形成了一张星网。” 李观鱼对于剑术的理解,绝不仅仅只限于中原,对于星宿派的聚星之剑虽然只闻其名,但根据李景耀带回来一些典籍,便能有所领悟。 “而你居于紫微垣,双手便如同天市、太微,操控指挥。对手的力量再强大,又如何能够冲破二十八星宿的防御?” 李景隆点了点头,带着些赞赏的口气说道:“你的资质不仅远超李景耀,也在我之上,能够在短短十数招之内,便勘透其中奥妙,实属难得。” “我与无花的攻击之力不仅被消除,甚至还有一部分被你利用,转而反弹回来。”李观鱼面沉似水,继续说道,“这就是为什么我感受到的力量来自于少林的缘故。” 无花耳闻目睹了眼前的一切,实在是有些难以置信,怪不得自己的金刚掌力被某种锋锐之气所破解,原来竟是来源于李观鱼的力量。 “因此,我们攻得越猛,反击的力度也越大,甚至能够让你回复真气。”李观鱼的目光在李景隆脸上一转,“你已经比刚才连剑都举不起来的状态好多了。” “北辰居其所,众星拱而环,不动以临之,万物由生殖。”李景隆随口吟诵了欧阳修的诗句,淡然道,“如今我居于九重之上,身边有群星拱卫,你们又如何能够取胜呢?” 无花看不惯他这副嘴脸,冷着脸说道:“我们就算攻不进,你也休想出得来!若是我们就此耗下去,看看谁能坚持?” 闻听此言,李景隆仰天大笑道:“小和尚,你的心机过重,眼界却不太高,若是此剑只能防御,又如何能被星宿派奉为至宝呢?” 言犹未尽,他手中的摘星剑向无花所处的东方一转,口称:“接我这一招角亢之剑!” 在东方七宿之中,角和亢乃是为首的两宿,这一剑就如同青龙俯首,张开血盆大口,以龙角相抵,威力极强。 在浩瀚的星空之力下,即便是无花以不动明王心法护住全身,以般若掌全力相抗,还是被震退了一步,气血翻腾不已。 随后李景隆顺势将剑斜斜的指向南方,一招“翼柳之剑”便如翱翔于九天的朱雀以尖喙利爪迅猛的扑来,还伴随着灼热的气息。 李观鱼面色凝重,先往后退了半步,再以秋水剑施展“松下清泉”一路剑法,以流水之绵延不断阻挡来势汹汹的烈焰。 在聚星之剑的威力之下,李景隆就如同高高在上的君主,随意而潇洒的舞动手中之剑,便有如同星辰之力的剑光向两人袭来,竟然又占据了上风。 无花虽然是佛门中人,但终究还有年轻气盛,被李景隆三番五次的击退,心中的怒火升腾,正要蓄势再次出击,却听到耳旁传来李观鱼的声音:“退!” 他心中一凛,已有警兆,依然后退了一步,只见他先前所立之地已经被一道剑光击中,深达盈尺。 “再退!再退!”李观鱼连唤两声,无花便以一苇渡江之术飘然后退,眼前的青石地面上又出现了两道深深的剑痕。 这正是形如龙爪飞扬的“氐宿三剑”! 无形无影,极难防范! 无花惊出了一身冷汗,李景隆的目光之中也有惋惜之意,刚才是重创无花的大好机会,可惜被李观鱼喊破了。 不过刚才无花进退之间犹如鬼魅,绝非纯正的一苇渡江心法,倒有几分像扶桑忍者的遁术。 无花站稳身形之后,略有些惊异,因为刚才他已经竭尽全力,若是李景隆再发一剑,自己绝难抵挡,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 难道以李景隆的眼力和经验看不出吗?绝对不可能! 那么,只有一种解释: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或者是聚星之剑本身所存在的缺陷,李景隆无法攻击三步以外的对手。 他能猜得出来,李观鱼当然也能。 所以,他笑了! 第362章 无名 李观鱼是个极具魅力的人,大凡与他交往之人,无不被其气宇风度所折服,这一笑也尽显其潇洒的风姿。 但是在李景隆的眼中,对手的笑容却显得十分可恶,因为以李观鱼的武功见识,多半已经看出了其中的奥妙。 “聚星之剑果然威力无穷,可攻可守,但是这门剑法也有一处极为致命的缺陷。” 李观鱼持剑而立,侃侃而谈,丝毫不担心李景隆突施冷箭,因为他就站在三步之外。 “这门剑法的覆盖范围有限,即便是功力极强之人,恐怕也很难触及一丈开外,而你也不过就是三步的距离。” “你所说的地利,说到底并不是那些暗器,而是在这十年之中,你将这小屋变成了聚星之剑最好的施展空间。” 无花仔细观察,才发现不知不觉之间,自己与李观鱼都被逼到了接近墙角的位置。换句话说,在这小屋的绝大部分位置,都处于聚星之剑的攻击范围内。 “而且,据我猜测,聚星之剑一旦成型,也无法随意移动,只能当作固定的堡垒,这也是又一弊端。” 见对手点了出来,李景隆也就不再隐瞒,点头说道:“不错,确实如此!若是聚星之剑能够自由移动,那当年各大门派围攻星宿派岂不是自寻死路?” “若非你及时发现了此剑法的奥秘,我不仅可以斗转星移,还能借力打力,将你们全部击败。”李景隆有些遗憾的长叹一声,“说到底,我还是低估了你。” “事已至此,你还不认输吗?”李观鱼似乎很有把握,微笑着问道。 “认输?”李景隆不屑的哼了一声,“即便你看出了聚星之剑的不足,那你不妨以你凌风剑法破之!” “其实,我根本不用自己动手!”李观鱼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怜悯,“因为你早已经真气枯竭,全凭着聚星之剑支撑至今。” “不用说与我对决,你甚至不能走出五步,走到聚星结界之外!” “我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安安静静的等几个时辰,你自会力竭而亡!” 李景隆也笑了,只不过笑的十分难看:“我相信作为江南第一剑客的李观鱼,绝不会通过这种方式赢得胜利,你必然会依靠自己的力量击败我。” 最了解你的人通常并不是朋友,而是你的对手,因为他始终都在琢磨着如何击败你,李景隆就是最了解李观鱼的人。 他很清楚,李观鱼外表温和儒雅,内心却极为高傲自负,对于自己的武功剑法有着极强的信心。 一旦见到聚星之剑这样神奇的武功,必定会想要亲手击破。 “李庄主,千万不可中计!” 无花号称慧眼识人,自然将李景隆的意图看的清清楚楚,他分明是要引诱李观鱼冒险尝试,从而反败为胜。 “李庄主,我们已经觑破其中虚实,且待其自败即可!”无花神情凝重,合十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您身负拥翠山庄乃至江南武林的重任,万万不可…” 李观鱼摆了摆手,让他无须再说,随后举起了手中的秋水剑,似乎是在与相伴数十年的老朋友交流些什么。 秋水剑大概真的有某种灵性,与李观鱼心神相通,剑身发出嗡嗡的声响,就像迫不及待想要冲上战场的勇士。 “老朋友,还是你明白我的心意!” 李观鱼不再说话,默默调息运气,将身体的机能调整到巅峰的状态。 无花却是干着急没有办法,与李观鱼相处了一段日子,便知道此人一旦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也不会更改,这就是一个剑客的执着! 若是没有这份对剑道、对胜利的执着,即便天赋出众,也不可能达到李观鱼这样的境界。 李景隆目睹着眼前的一切,也清楚最后决战的时刻已经到了。事实上,无论李观鱼能否取胜,经历过这一战的自己绝对会奄奄一息、任人宰割,但他报复的执念同样坚定。 “即便我倒下了,还有守正在,还有青霞在,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未来终究是属于年轻人的,而我就以最后的力量燃烧一次吧。” 一念及此,李景隆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将星空之中三垣二十八宿的全部力量吸纳进了体内,磅礴的星辰之力几乎要撑破他单薄瘦削的躯体,手中摘星剑也发出了点点星光。 李观鱼身姿飘逸,脚踩七星,如风而至,在他先天功与凌风真气的双重防御之下,无论是角亢,还是氐宿,甚至是来自北方七宿最为强大的虚危之剑,都无法阻止他的前进。 只在数个呼吸之间,他就来到了李景隆的面前,正是紫微垣的所在,而他的双脚正踩在天市与太微。 李景隆原本苍白的脸色此刻变得无比红润,手中的摘星剑似乎重逾千钧,一点一点的举了起来。 李观鱼的脸色也凝重了起来,他看得出这柄摘星剑之中所蕴藏的力量无比强大,似乎能够将世间万物化为齑粉。 若是寻常之时,李观鱼未必会选择硬拼,而是以七星步、凌风剑法逐渐消解,以千剑破一剑。 但今天他却不想这样做,因为他面对的是李景隆! 这个李家的剑道天才,这个十余年来以击败自己作为目标的二叔,我要让他明白谁才有资格成为拥翠山庄的主人! 当然,李观鱼深知,凌风剑法中的任何一路都是无法接下这一剑的,既然李景隆有聚星之境,他当然也有压箱底的绝技。 三年之前,在经历了与少林天峰、丐帮任慈等多位绝顶高手的切磋较量之后,他感觉到凌风剑法虽然精妙绝伦,但终究还缺一点什么。 在此之后,他将八十一路剑法融为一路,又将这一路融为三招,最后将这三招变成了一招,这一招被他称之为——无名之剑! 这一剑抛弃了所有繁复的剑招,就如同大闹天宫的孙悟空一般,抛开所有的束缚与枷锁,明心见性,直冲九霄。 聚星之剑对上无名之剑! 到底是星空广袤无垠吞噬万物,还是睥睨天地我自岿然? 现场唯一的观战者无花眼前,闪过了一道炫目璀璨的光芒,以他的慧眼也无法看清双剑相交的刹那! 第363章 尘归尘,土归土 这一场对决终于有了结果! 以无花的修为都无法看清的剑法,在经过了短暂而又猛烈的比拼之后,光芒散去,一个人站着,另一个人坐着。 站着的那个人是李观鱼,他的脸上有疲惫,有释然,更多的是骄傲,因为他不仅接下了这一剑,还以无名之剑大破之。 坐在地上的自然就是李景隆,此刻他的脸色已经惨白如灰,摘星剑也已经无力握持,凭着仅剩的元气支撑而未倒地。 刚才那一剑,他已经尽了全力,但依然无法抵挡李观鱼自创的剑法,这一剑充分体现了人定胜天的信念,已经全面超越了前人的水准。 “在我年少之时,曾经很痴迷于寻找上古的秘籍,以为里面都会有一些盖世神功,后来却是大失所望。” 被剑气震断了全身经脉的李景隆变成了一个平常的老人,虚弱的述说着过往,“那些所谓的剑谱、秘籍,其实还比不上我们李家的剑法,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他并没有等李观鱼回答,而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因为这些东西都已经陈旧、过时了,有些可能已经被证实是低效的,而经历了实战的李家剑法却在历代传人的手中不断的去芜存菁,自然远远要胜过他们。” 李观鱼点了点头,这些道理他也是在凌风剑法大成之后才有所领悟,沉吟道,“师古而不泥古,才能让武学不断进步,不可墨守成规。” 李景隆满意的看着眼前的侄儿,欣慰的说道:“原本我以为这些年的尊荣和声望会使你懈怠,从而影响剑道的修为,使你的心志不再坚定。” “现在看来,是我太小看你了!就凭最后这一剑所展现出剑道修为,以及勇气和信心,你远远胜过李景耀,也远胜于我!”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李景隆也要停下来喘息了几声之后,声音更加微弱,已有中气衰竭之象。 “我自问什么都比李景耀强,但他有这么一个儿子,将拥翠山庄发扬光大,就足以胜过我了。” 即便到了生命的最后阶段,李景隆心中所想的依然是比其兄的恩怨情仇。 眼见李景隆渐已不支,李观鱼走了过去,将他扶住,最后叫了他一声:“二叔,既然你已经败了,何不让守正放弃抵抗,回归拥翠山庄?” 随着一股先天功传入李景隆的体内,他的脸色又短暂的好了些,但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你还不了解叶天问,他是个洞悉人心的魔鬼!” “当初我无非是想夺回拥翠山庄,出一口恶气而已,但在他有意无意的引导之下,不知不觉的变成了与各大门派之间的战争。” “而光凭我们几个人,又怎么能与天下英雄对抗呢?他不仅将星宿派的武功、神兵相赠,还为我们收揽了众多高手、拉拢朝廷高官,并且全部交由守正管理,让我们又有了信心。” “到了最后,原本的合作关系变成了主从关系,所有的行动都不由自主的跟随他的策略,形成了如今的局面。”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李观鱼,无奈的说道,“其实你我这一战,也在其计划之中,在数日之前他离开姑苏之前,便已经告诉了我。” 此言一出,令李观鱼、无花都甚为惊诧,又感受到了某种寒意,数日之前就连李观鱼自己都还未下定决心,岂料竟被叶天问猜中了。 “现在想来,叶天问将这些星宿派的功法传给我,也并非什么好事。”李景隆惨笑了两声,指了指地上的摘星剑道,“对于他来说,这些都是工具,根本不被他放在心上。” 将神兵利器、高深的武功慷慨的送出去,毫不吝惜,只为了达到最终的目标,这个叶天问还真是称得上深谋远虑。 “叶天问的真正计划究竟是什么?” 无花终于忍不住问道,“既然老施主已然勘破此事,何不尽数告知,也当助李庄主一臂之力,让拥翠山庄度过此劫。” 李景隆摇了摇头,叹息道,“可惜的是,我也不知道!叶天问只是承诺,待大功告成之后,拥翠山庄是我的,江南武林都归我统辖。” “我只是隐约感觉到,他虽然举着为星宿派复仇的大牌子,但也只是个幌子,只是一个中间目标,后面还隐藏着更大的图谋。” “更大的图谋?”李观鱼也知道机会稍纵即逝,不能不多问几句,“是不是将武林各大门派全数消灭?” 李景隆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目光迅速的黯淡下去,“或许是吧,但我一直没想明白他怎么能够做到这一点?他哪有这么强的实力?” 此时的李景隆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时,他枯瘦的双手紧紧握住了李观鱼,挣扎着说出此生最后一句话,“若有那么一天,你对守正还要手下留情,就当我最后的请求!” 望着老人如同哀求的目光,李观鱼沉痛的点了点头,答道:“请您放心,但凡有一丝机会,我必会放守正一条生路。” 他又凑近了李景隆的耳边,轻声说道,“刚才聚星一剑的最后关头,您至少散去了三成威力,否则我也不免身受重伤。我明白,在您的心目中,拥翠山庄、李家还是有着至高地位。” 原来李景隆已经知道自己必将落败,而拥翠山庄的大旗却只有李观鱼能够扛起来,因此最后一剑并没有使出全力,也为日后的赵守正留了些机会。 这位老人在仇恨中度过了十几年,但在最后的生死关头,还是为了儿子放弃了。此时他的眼前如走马灯一般,浮现出几十年人生一幕幕场景。 少年早慧,青年成名,鲜衣怒马,邂逅挚爱,这些美好让他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随后喃喃的说了两遍“宓儿”,吐出了最后一口气,就此离开了人世。 无花走上前来,双手合十,默默念诵阿弥陀经之中的往生咒数遍,祈愿其托生西方净土、九品莲花之中,永享极乐世界的清净。 李观鱼默默沉思了许久,将身上的纱袍脱下,盖在李景隆的身上,随后招呼弟子将其好好安葬。 待一切处理完毕,他的脸色一变,一口鲜血喷出! 第364章 相见欢 无花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住李观鱼,见他脸色淡金,便知其伤势不轻。 “聚星之剑果然厉害!”李观鱼示意他无须担忧,叹息道,“即便我二叔未用全力,但星辰之力也不是这么好应付的,经脉肺腑终究还是受了些震荡。” “若是当年武功号称天下第一马空群施展出来,该是何等的盛况啊。” “善哉,善哉!小僧有少林的圣药小还丹,要不要服用两颗,镇住内伤?”无花关切的问道,同时从怀中掏出了朱红色的小瓶。 李观鱼摆手道:“我这个伤并非靠外物所能疗愈,只能以我本身的真气与先天功自行修复,估计需要七日的静修。” “在此期间,大师就代我暂时执掌拥翠山庄,如何?” 无花合十道:“出家人本不应沾染红尘俗事,但既然李庄主重托,小僧自当勉力而为。” 他随即问道,“如今既然形势明朗,也就不用再放任薛秀青、林秀玉二人在外,当然杜仲也是如此。” 他虽然说的隐晦,但李观鱼明白,他的意思就是要将三人拿下,以免引起拥翠山庄的内乱。 他沉吟了片刻,说道:“杜仲是我的弟子,如今被章三监视,随时可以动手。” “但是峨眉三秀终究地位不同,尤其是薛秀青,是峨眉派的未来掌门,不可轻动。” “李庄主,若是内部不靖,恐怕会有事端啊!”无花再次劝说道。 “之前我已经修书给峨眉掌门静虚上人,将此间情形告知,待她的回信一到。大师就可以出手了。” “至于先父与二叔之间的恩恩怨怨,我也无心去辨明真假是非了。”李观鱼的伤势固然来自于聚星之剑,但父亲在道德上的不堪也让他不免沮丧。 “如今二人均已逝去,也就不必再去追究了,大师以为如何?” 无花立即明白了李观鱼的弦外之音,合十答道:“善哉,善哉!李庄主所言甚是,为尊者讳,让逝者安息,正体现了我佛的慈悲为怀,小僧自当一体奉行。” “另外,让人通知楚留香,告诉他无须担心拥翠山庄,全力应对金陵府之事,务必断绝叶天问、赵守正可能的外援。” “小僧也有此意!”无花点头道,“将神枪会与金陵守备军之间的勾结也一并告诉他,看有没有办法一并解决。” 闻听此语,李观鱼不由得莞尔一笑,就连脸色也好了不少,见无花诧异,他才慢条斯理的解释道:“看来大师与老夫一样,都觉得没有楚留香解决不了的事。” 他说者无心,无花却是听者有意,暗忖道:“是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都对楚留香深信不疑,甚至超过了我、卓不凡,而他分明才初出江湖啊。” “若是成功解决了拥翠山庄之事,他在江湖上的声名很快就能超越我们,这倒也不可不防。” 就在无花已经开始思索如何防范楚留香的时候,在金陵府的畅心苑之内,却是分外的热闹。 除了从大营安然返回的楚留香、姬冰雁,还有先返回的于平、杨珠、苏蓉蓉,以及不久之后赶到的胡铁花、高亚男,可谓是济济一堂。 以苏蓉蓉为主厨,杨珠为副手,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整治出了一桌丰盛的酒宴,一来是庆祝苏蓉蓉安全脱险,二来也是与胡铁花、高亚男等再度重聚。 “蓉蓉啊,你胡大哥来迟了一步!”多喝了两杯的胡铁花已经满脸通红,拍着胸脯说道,“若是有我在,直接就杀进大营将你救了出来,哪用像老臭虫那样磨磨叽叽的,害你多受了两天苦。” 楚留香深知喝多了胡铁花是不可招惹的,更不用企图与他争论,只好无奈摸了摸鼻子,笑道:“我当然比不上你厉害!不过,蓉儿总算安然无恙,也是大幸!” 苏蓉蓉心情欢畅,抿嘴一笑,为楚留香辩解道:“楚大哥已经反应很快了,再说我在大营之中也没有受苦,只是被逼着做了几个面具而已。” “哦,是什么样的面具?很特别吗?”高亚男不屑理会醉醺醺的胡铁花,关切的问道。 苏蓉蓉摇了摇头,答道:“都是男人的面具,看起来有年纪大的,也有年轻的,但我都没见过,也不知道他们用来干什么。” “为了这些面具,守备军大动干戈,必然是叶天问计划中的关键人物。若是蓉蓉能够将其画出来,对我们可能也会大有帮助。” 姬冰雁假扮楚留香,与王腾飞当面交谈过,感受到了苏蓉蓉的重要性。 “嗯,姬大哥说的有道理!”高亚男赞许道,不满的瞥了一眼胡铁花,“比这只醉猫强多了!”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高亚男的目光和笑容,姬冰雁竟然有些语塞,原本冷静自持的他竟然心跳加速,就连脸也有些微红了。 “好啊,好啊,我从小就喜欢画画,也可以给蓉蓉帮忙!” 自从与苏蓉蓉重逢之后,杨珠便与她形影不离,无论做什么都在一起,此刻更是拉着她的袖子嚷着要帮忙。 楚留香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没有说出来,只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着说道:“若是杨姑娘愿意出手相助,那是最好不过。” 胡铁花、高亚男原本是想来助楚留香一臂之力,解决金陵的问题,但等他们赶到,发现楚留香居然单枪匹马搞定了金陵府的上上下下,都有些惊异。 但当听完楚留香所述的事情经过,胡铁花才发出嘿嘿的笑声,不怀好意的眼神是男人都会明白的。 “怪不得老臭虫你如有神助,说到底还是人家白牡丹姑娘的手眼通天,你也不过是适逢其时而已。” 高亚男虽然没有附和,但嘴角一撇,大概与胡铁花的想法差不多,觉得楚留香只是运气好,才能够得到这么多人的相助。 但是他们却没有好好想一想,孔彦钧以私章相赠、于平为其上下奔走,白牡丹更是愿意动用自己的人脉,说到底还是因为楚留香以诚待人,广结善缘。 这才是运气好的真正原因! 第365章 江湖与庙堂 “我们离开拥翠山庄的前一天,便已经收到消息,说是叶天问失踪了,不知去向。我跟小高在路上想,多半会是来金陵。” 此时已经夜深三更,苏蓉蓉、杨珠已经熬不住困顿,早早的去睡了,而于平还要赶回巨鲸帮,高亚男也回房去了,只留下楚留香、胡铁花、姬冰雁等三人。 这会儿的胡铁花全无刚才醉眼乜斜的模样,似乎换了一个人,思路清晰,“金陵守备军是决定他成败的关键因素,如果他知道你已经到了金陵,必然会衔尾而至。” 自从高亚男离开之后,姬冰雁也恢复了正常,点头道:“小胡说的不错!我与王腾飞周旋之时,总感觉他的一举一动事先都安排好了,只是陪着我走一遍而已。” 听到两个好友的分析,楚留香笑着说道:“冰雁素来细心,有此发现并不奇怪!倒是小胡这些时日长进不少,莫非是真的开窍了?” 胡铁花一瞪眼,拍着桌子道:“胡大爷智如诸葛、勇赛云长,岂是你所能想象的?” 一番话引得众人大笑起来,待笑声停歇,楚留香才缓缓说道:“王腾飞手握重兵,算得上一位名将,很得当今天子的垂青,据说不久就有奉调进京,参与北方的防务。” “一旦他离开金陵府,按照我朝的律例,金陵守备军便与他再无关系,他也绝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调动军队,否则便是谋逆大罪。” “你们认为,这意味着什么?” “王腾飞不管与叶天问有什么重大图谋,都一定要此之前完成。”姬冰雁声音不高,但却极有自信。 “说的对!问题在于,他们能够以什么名义让守备军介入此事?”楚留香又习惯性的摸了摸鼻子,“我原先以为,只要将守备军与叶天问勾结的证据拿到手,就能牵制和阻止他们,现在来看并非如此。” “以我的估计,叶天问、王腾飞在近期就会制造一个大事件!这个事件不仅牵扯到拥翠山庄,而且与各大门派也有关联。” “并且以此为借口,让守备军在朝廷的指令下介入其中,达成他们的最终目标。” 胡铁花摸了摸已经长出些胡须的下巴,问道:“究竟能制造出多少的争端,才能让军队介入其中,除非…” “除非是危及东南半壁江山的稳定!”姬冰雁接过了话,继续说道,“当朝廷感受到金陵、姑苏这些财赋重地遭到了威胁,认为江南武林是其中的罪魁祸首,那就只有动用军队镇压。” “而担任金陵守备将军的王腾飞,有过多次镇压起义、平定叛乱的胜绩,自然就会成为领军主将。” “到了那时,不管是拥翠山庄,还是什么各大门派,都会面临极大的浩劫!” 胡铁花闻言大怒道:“这个叶天问也太歹毒了,竟然想要消灭天下武林,难道就是为了三十年前的星宿派复仇?” 楚留香摇了摇头,并不同意他的看法:“我与叶天问有过几次交谈,此人心机深沉,思维缜密,绝非是为了复仇不顾一切的人。” “他出生之时星宿派早已覆灭,又在叶家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即便他真是什么马空群的后裔,也不会有什么深切的感受,花上十几年的时间来进行布局谋划。” “我猜,复仇只是一个取信于人的由头,尤其是他想要将李景隆拉到自己这一边来的时候,能够引起他的强烈共鸣。” 楚留香的分析和推断永远是抽丝剥茧般的细密,“你们想想,若不是有李景隆在拥翠山庄内部的行动,有赵守正在外面的不断骚扰攻击,就不可能形成拥翠山庄面临极大危机的状况。” “李观鱼前辈也就不可能重视星宿派复仇之事,进而引起各大门派的警惕,越来越多的人被卷入进来,也许这就是叶天问想要看到的结果。” “这混蛋好大的胃口,也不怕被撑死?!”胡铁花将桌上的残茶一仰脖灌了下去,还是被叶天问的野心给吓了一跳。 “做成这件事之后,一来可以完成星宿派的复仇,他可以堂而皇之的重建星宿派,武林之中再也没有反抗的力量;二来,让王腾飞再立一功,更加得到天子和朝廷的看重。” 姬冰雁嘿嘿冷笑一声道:“他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一箭双雕啊!” “也许还不止!”楚留香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却大大压低了声音,“等到王腾飞挟大胜之势进京,叶天问很可能也会在其左右,京城之中说不定会有更大的风波!” 这一下不仅是胡铁花,就连姬冰雁也张大了嘴巴,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叶天问的最终目标也许根本不在江湖之中,而是在庙堂之内。 “老臭虫,你这话是不是有点太高看叶天问了?他就算再有野心,难道还能谋朝篡位不成?” “是啊,王腾飞即便是天子看重,也不过是区区一名将领,在偌大的朝堂之上根本轮不到他说话,能够掀起多大的风浪?” 即便一向对楚留香信服,但对于他这种天马行空的思绪,还是无法认同。 楚留香也拿不出什么确凿的证据来说服他们,也就没有继续讨论,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 “小玉很有可能未死,目前就在叶天问的手中!” 这个消息在此之前只有楚留香、卓不凡、姬冰雁三人知道,此时突然说出来,胡铁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又惊又喜的拉住了他的手。 “你是说真的?小玉尚在人间?”情绪激荡之下,不仅声音颤动,就连眼中也有泪光隐现。 于是楚留香就将温知新、天香豆蔻以及亲自开棺查验的事情说了一遍,正色道:“即便小玉尚在世间,但多半是在天香豆蔻的作用下陷入了沉睡,又被叶天问掌握在手中,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最担心的,便是叶天问有什么特别的企图,对小玉造成什么重大的伤害!” 所谓事不关己,关己则乱! 即便是楚留香这般人物,遇到这种事的时候,同样也会心乱如麻、不知所措! 第366章 心里有数 “我倒觉得,叶天问对小玉可能并无恶意!”自从姬冰雁知道这件事之后,考虑了不短的时日,自然也有自己的观点。 见胡铁花怒目而视,姬冰雁摆了摆手道:“天香豆蔻何等珍贵,叶天问若有什么恶意,犯不着将其用在小玉的身上。” “有记载的几次天香豆蔻的使用,都用在至亲之人身上,只是为了保存一线生机而已。” 胡铁花一时想不到反驳的语言,只得哼了一声:“难道他还是好心?若不是他,小玉也不会身受重伤!” 姬冰雁与小玉的感情没有那么深,相对来说看问题也更加客观:“刚开始当然是要除之而后快的,但是半年之后,或许他的想法有所变化也说不定。” “以我的分析,无非存在两种可能;第一,他发现了小玉身上有什么重大的秘密或者很有价值的东西,必须要让她活下去才行,这一点相对好理解。” 见楚留香、胡铁花先后点头,姬冰雁神秘的笑了笑,继续说道,“第二,叶天问喜欢上了小玉,想要将她留在人世间。” 这句话可谓石破天惊,让楚、胡两人都有些始料未及,刚开始觉得荒诞不经,仔细想想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以小玉的性格、容貌、才华,若是长期接触,大约很少有人能够不被她吸引。”楚留香沉吟道,“这也许正好能够解释另一个疑点,赵守正并不清楚小玉的生死。” “如果小玉有什么特殊价值,对他们的计划很重要,叶天问不会冒离心离德的风险,隐瞒他最得力的干将赵守正!” “好了,好了,不用再作这种无意义的讨论了!”胡铁花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挥舞着拳头说道,“不管叶天问存着什么鬼心思,我们也要将小玉从他手里救出来!” “小胡说的有理!”姬冰雁难得这么坚定的支持胡铁花,“不过楚留香的目标太大,很容易被叶天问察觉,若是他预先作了防范就麻烦了。” “交给我!”胡铁花当仁不让,拍着胸脯主动请缨。 楚留香却摇了摇头,并没有同意,见胡铁花满脸不悦,便问道:“叶天问极为机警,稍有风吹草动就会产生隐患,因此与你的风格不符。” “冰雁现在的重点在于逍遥丸的改进上,也不适合此事。”楚留香也不准备让姬冰雁出马,因为稳住刘文正、王腾飞这些人,很大程度上还要靠他。 “那你准备让谁去?小高?”胡铁花摇了摇头,自己否定了这个想法,高亚男虽是女流,性情却也甚为急躁,干不了这个细活。 “我考虑过了,这件事宜缓不宜急,更不能因此打乱了我们的节奏。”楚留香思考了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叶天问主要活动的地点便是在江南,一个是金陵府及其周边,另一个是姑苏府。” “小玉服下天香豆蔻之后,必然会找一处绝对隐蔽、安全的地方,对我们来说无异于大海捞针,而最为熟悉的就是当地之人。” “所以,我准备让小洪负责姑苏,让于平负责金陵,发挥他们各自的特长,悄无声息的寻访,才有成功的可能。” 胡铁花虽然心中不服,但也知道辩不过楚留香,只得气呼呼的又坐了回去,将壶中剩下的美酒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对了,你从天龙帮救出来的那名女子似乎不简单,依我看绝非来自寻常百姓家,倒有几分发号施令的威严。” 姬冰雁的话也提醒了胡铁花,他将碗里的酒咕嘟咕嘟一饮而尽,抹了抹嘴边的酒渍,粗声粗气的说道:“你可别被美色迷了眼,留一个祸害在身边。” “还有那个于平,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刚才吃饭的时候,一双眼睛根本就离不开那个叫杨珠的女子。” 楚留香淡淡一笑,说道:“你们放心,此女虽然并不单纯,但是对我们倒没有多少恶意。” “哦,何以见得?”胡铁花很久没跟楚留香抬杠,此时终于逮到了机会。 “你没看到她看着蓉儿的眼神吗?”楚留香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就揭开了真相,“我看她是真的喜欢蓉儿。” “而以蓉儿的聪慧和悟性,能够与杨珠亲密无间,必然是对其很深的了解,这就是我并不十分担心的原因。” “杨珠是从天龙帮少帮主的小院里被救出来的,若是掳掠而来的良家女子,即便与蓉儿投缘,也会想要先回家看看,报个平安,但她却安安稳稳的住着,毫不着急。” “另外,我在与天龙帮帮主交手之后,他还特意提到了杨珠,说是让我们好生照应,若是普通女子绝不至于如此。“ ”因此,她必然是与天龙帮中重要人物关系密切之人,留她在身边,说不定日后还有用处。” 楚留香说完之后,便让胡铁花哑口无言,只得皮笑肉不笑的恭维道:“说到底,还是你这个老臭虫狡猾,骗你实在不太容易。” “小胡,你既然来了金陵,那便交给你一个任务。”楚留香知道自己这位老友是个闲不住的人,“死死盯住王腾飞!” “你跟小高两个人的轻功都不错,再让蓉儿给你们易容伪装,跟踪王腾飞应该不成问题。” “而且,我判断他很可能认为与我达成了约定,从而发送警惕,你们可以借此机会发现些重大线索。” “我相信,他与叶天问谋划这么大的事,绝不可能仅靠自己的力量,一定会将触角伸出去,我们发现一根就斩断一根!” “都包在我身上!”胡铁花眉开眼笑的说道,“还是老臭虫你有眼光,知道胡大爷能干大事。” 三人计议已定,便各自休息,第二天一早姬冰雁便匆匆赶回姑苏,除了楚留香的嘱托和安排,还有一张捎给小洪的画像,画中之人清丽脱俗,正是楚留香连夜绘制而成的小玉之像。 而当他尚在返回途中之时,千灯镇的赵守正已经接到消息,自己的亲生父亲、当年的风流剑客李景隆在与李观鱼的对决之后,驾鹤西去了! 第367章 指引 赵守正身披麻衣,头缠白布,默默的往炭火盆中扔纸钱和元宝,正中摆放着李景隆的灵位,身边只有一个人——青霞。 他没有办法给李景隆操办葬礼,不仅仅是因为尸体在拥翠山庄,更重要的是,他名义上的父亲赵威仪早就已经故去了,而在赵家人的眼中,李景隆与他毫无关系。 若是他的身份暴露了,那么也就不再是赵威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赵家所有的一切就与他无关,这是完全无法承受的。 因此他也只能在密室之中,与唯一的知情人青霞一起,祭奠亲人的离世。 “师父究竟是怎么死的?真的倒在李观鱼的剑下?” 青霞虽然只是弟子,但李景隆对她悉心教导,与亲生儿女没什么两样,因此她心中的悲痛着实不浅。 赵守正将手中的纸钱扔了些进去,让炭火盆烧的更旺些,说道:“据说当时只有父亲、李观鱼和无花三人在场,我估计父亲施展了聚星之剑,结果力竭身死。” 与青霞不同,赵守正的童年时代是无忧无虑的在赵家长大,直到十岁时才得知自己的身世,并且开始了艰苦的修炼,将自己锻造成一把复仇的刀。 血脉承继的亲情当然是存在的,但这么多年来父子之间谈的都是谋略、复仇,以及如何提升自己,感情并不是特别的深厚,倒是与自己的舅舅赵威仪之间还有着家人的温情。 “聚星之剑的威力我虽然没见识过,但听说能够凝聚星辰之力,几乎没人可以抵挡,难道说李观鱼的武功居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赵守正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在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只是为自己的父亲哀悼了半炷香的时间,接下来就是思索如何将这个计划进行下去。 拥翠山庄内部已经没有机会了!李景隆已死,听说杜仲也被囚禁起来了,薛秀青处于严密的监视之中,很可能自身难保。 外部更加不乐观!金刀门的王天霸被打成重伤,宣布不问江湖之事,首先退了出去。天龙帮那边也是墙头草,根本没法指望。 最好用的霍无病成了阶下囚,蓝衫也不知去向… 他面对的是个极为困难的局面,因为就连布局之人叶天问也被迫潜逃出了姑苏城,不知去向。 若是换了寻常人,恐怕早就支撑不住,赵守正却不同!他背负着父母都因李家而死的深仇大恨,绝不会半途而废。 “是啊,父亲的剑道已经到了巅峰之境,青霞你也是知道的。”赵守正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一身素衣、颜容略有些憔悴的女子,叹息道,“可见李观鱼武功之强,实在是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我们名分上虽然是师兄妹,但无论是父亲还是我,都将你看成是家人一般。如今父亲不幸离世,我们的力量又大大削弱,胜算不高啊。” 赵守正苦笑道,“父亲的遗愿,我一定要完成,因此只能坚持下去。而你,全心全意的帮我到如今,已算是仁至义尽了。” “若你就此退出,远离这是非之地,我相信不仅是我,就连九泉之下的父亲也会同意的。” 听到赵守正这么说,青霞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起来,眉宇之间多了些慷慨豪迈之气,语气坚决的说道:“师父待我,恩重如山!只要是他老人家的心愿,即便粉身碎骨,我也要替他完成!” “再说,我们也未必一定输!经营了这么多年,哪怕没有叶天问的支持,也能和拥翠山庄拼一把。” 看着眼前英气毕露的青霞,赵守正也甚为振奋,展颜道:“既然你有这份心意,那我们就好好研究如何将这个计划推进下去。” 就在此时,突然传来两短一长的敲门声,这是有紧急情况的意思。 “进来吧!” 赵一帆快步走了进来,将手中所持的信件恭恭敬敬的递了上去,说道:“少主,这是从金陵城以飞鸽传书而来的信,应该是来自叶先生。” 赵守正撕开被火漆封印好的信件,一手蝇头小楷出现在自己眼前,正是出自于叶天问的手笔。 “守正如晤!令尊近日与李观鱼之战,胜算极微,若是有不忍言之事,还望节哀顺变!” “我料你悲痛之余,必然心有彷徨,担心我方实力大损,内外交困,这也是人之常情。寄来此信,便是为了让你无须担忧。” 这封信寄出的时候,说明叶天问还不知道这场对决的结果,但猜的一点不差,可见其对于双方实力的精准判断,甚至估计到了赵守正的情绪反应。 叶天问不仅是这件事的主谋之一,而且还传授过他们两人武功,算得上半师半友,因此说的也就简单直接。 “令尊即使落败,但以聚星之剑的威力,必然也给李观鱼造成不小的伤势,也会让他的心境受到打击。” “外围的一些损失,无足轻重,我们随时可以补充,关键是对拥翠山庄保持压力,将他们的行动引导到预设的轨道。” “与拥翠山庄的正面对决即将到来,目前有两件事要马上着手去做:第一,让薛秀青脱离拥翠山庄的控制,她的地位极为特殊,若是静虚上人出了事,她就是峨眉派的下一任掌门,对我们大大有利。” “第二,尽快集合手中的全部力量,并且与延陵府的神枪会合兵一处,等待我的通知。” “守正、青霞,务必坚定信心,拥翠山庄之内人心各异,绝难形成合力。而我在金陵府的活动,也可以牵制楚留香等人,让他无法分身。” 看完了手中的信件,赵守正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原来他早就预料到了!” 青霞思索了片刻,说道:“我觉得叶先生所说的很有道理!不如我们就来分工执行如何?” “好!集合力量、联络神枪会这件事就由我来办!”既然方向明确,赵守正也就很快作出了安排,“秀青的事情,就要偏劳青霞你了!” “如今不同往日,拥翠山庄之内高手甚多,而且戒备森严,稍有不慎便会落入对手的陷阱,你务必要小心从事!” 第368章 峨眉信使 青霞当然知道其中的艰难,但是师父已经离去,完成他的遗愿,作为弟子的自己责无旁贷。 不过,至少有一个好消息,最麻烦的楚留香如今不在拥翠山庄,成功的可能性大了不少。 而她面临的最大难题在于,如何与拥翠山庄之内的秀青互通消息! 她很清楚,无花、卓不凡的武功极强,只要遇到他们任何一个人正面阻挡,自己绝对无法带走薛秀青。 最有效的办法,还是必须里应外合,也就是在制造出混乱破绽的时候,让她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成功逃离。 青霞不愧是让叶天问都极为看重的女子,不仅武功出色,而且颇有决断力,她下令以拥翠山庄为中心,不计成本,向周围一百里派出暗探人手。 这么做虽然有些像大海捞针,但她存了一个信念:拥翠山庄总会与外界有信息交流,如果能够掐住其中一条,说不定就能解决问题。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西南方向的官道上的暗探传来消息,有人操着川蜀的口音在距离拥翠山庄五十余里的饭庄歇息,嚷嚷着嫌菜不够辣,而且身手敏捷,看起来身怀武功。 青霞得报之后,未有丝毫犹豫,立刻快马加鞭,在距离拥翠山庄十里外的地方截住了他。 那人见势不妙,拨转马头想要逃走,却脚尖在马镫上一点,身形一动便腾空而起。 却不料青霞飞身而至,手中长剑舞动,剑光凛然,将那人逼落在地。 那人以峨眉派秘传的白眉拳抵挡了十余招,便被青霞刺伤右臂,虽然伤势不重,但却鲜血淋漓。 “你们是哪一路的?”那个汉子身材不高,说话声音却是响亮,“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伤人劫道,难道姑苏府没有王法吗?” 青霞走上前来,冷冷的说道:“姑苏府有没有王法与你无关,不过既然落在我们手里,老实说出你的来历!” 那汉子的箭伤不轻,极为恼火的嚷道:“你们难道没听说过峨眉派的名号吗?” 青霞心中暗喜,脸上却做出惊讶的神情,说道:“原来是峨眉派的英雄,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失敬失敬!”说着一使眼色,便有人将其扶起,并且帮他包扎伤口。 “你们是?”大汉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们,不知道这伙人是什么来历。 “我是华山派的高亚男!”青霞说着举剑摆了个长虹贯日的架势,解释道,“家师枯梅师太与李观鱼庄主有旧,派我过来助阵!” “最近山庄周围不太清净,经常有星宿派的余孽出没,我就带人出来巡视,想不到误伤了英雄,惭愧,惭愧!” 那汉子本来还有些疑虑,但看到青霞的华山剑法,又想起掌门说华山派有不少杰出的弟子,其中好像就有一个叫高亚男的,便已经信了八九分。 青霞又跟他说了些拥翠山庄之事,那汉子便彻底放下了戒心,拱手道:“原来是华山派的师妹,我乃峨眉派弟子宋青树,奉掌门之命给李庄主送信而来。” 青霞闻言,秀眉一挑,说道:“前几日还听李庄主说过,有些事宜涉及峨眉内务,需要得到静虚上人的允可才行。” 宋青树的脸色略有些尴尬,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这位美貌的女子这么说,看来确实与李庄主熟识。 “宋师兄,由于我的过错,让你受伤,实在过意不去。”青霞带着些歉意说道,“不远处就有一处医馆,不如先去处理好伤势,我们再将你送去拥翠山庄如何?” 宋青树本来想着撑一下到了拥翠山庄再说,但华山派的师妹既然这么说,再加上伤口确实疼痛,也就点头同意了。 “我看宋师兄英气勃勃,想来在江湖上也应该颇有名声吧。”青霞试探着问道,心里却在盘算怎么利用好这条线。 “说来惭愧!我在峨眉派学艺十余年,主要是听候掌门差遣,办些杂事,没有在江湖上闯荡过,这姑苏城也是第一次来,实在比不上峨眉三秀的名声。” “宋师兄太过谦了,能够在静虚上人身边办事,自然也算是亲信弟子,日后必当有所成就。” 不管怎么说,被一个美貌的女子如此夸赞,让宋青树顿感身上的伤痛也轻了不少,说道:“若真是有这么一日,要好好谢谢高师妹的金口。” 两人说笑之间便到了医馆,青霞一使眼色,自有人将大夫请了出来,这其实是安插在拥翠山庄附近的一处暗桩。 “请这位大爷将身上的包裹取下来,解开衣服,让我看一看伤势。”宋青树不知是计,便照着做了,只是眼睛始终不离包裹。 随着药粉撒上伤口,一阵清凉传遍全身,同时又有些困倦,眼前也渐渐迷糊起来,竟然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原来在金创药之中混合了青霞特制的迷幻药,顺着血液流动,使其神志昏迷。 青霞趁此机会,迅速打开包裹,取出了静虚上人手书的那封信。虽然打着峨眉派的印信封蜡,但却难不倒行家。 信中的内容很简单,就是静虚上人明确表示,无论是峨眉三秀中的什么人,如果确实与星宿派余孽相勾结,便让李观鱼将其立刻擒拿,待事情结束之后送回峨眉,她自会以帮规严惩。 静虚上人的态度并不令她意外,她对此事的处置也符合常理,只不过这样一来,就彻底断绝了营救薛秀青的希望。 青霞眼看仍在昏睡中的宋青树,心生一计,便模仿了静虚上人的语气和笔迹,重新写了一封信,依旧放回了原处。 待到宋青树悠悠醒来,觉得浑身精力充沛,原来已经睡了一个时辰,日头也已经偏西了。 “宋师兄,你一路劳顿,刚才睡的很香,我也就没有叫醒你。”青霞笑着说道,“如今距离拥翠山庄不过十余里,你就自行前往吧,我还要继续巡视。” 见宋青树拿起桌上的包裹就要离去,青霞突然拦住了他,有些忸怩的说道:“还请宋师兄千万不要说出遇见我的事情,否则必会被众人耻笑,也免不了被师父责罚!” 早就听说枯梅师太性情严厉,看来倒是真的。被如此美貌的女子软语相求,宋青树又怎么能拒绝,自然是慨然应允了。 第369章 束手 “你是峨眉派的弟子?怎么身上有伤?” “无花大师,我是静虚上人门下弟子,受掌门委托,有重要的书信交给李庄主。至于伤势嘛,只是不慎摔倒被树枝刮伤的。” 无花见到宋青树的时候,并非没有怀疑,不过满口的巴蜀口音倒是让他疑虑减轻了不少。 “静虚上人将书信交给你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嘱咐?” 宋青树不假思索的说道:“掌门让我亲自见一见几位师姐,传喻她们不得违抗信中的指令,否则就将其永远开革出峨眉派。” 无花点了点头,心想:这静虚上人不愧是当了二十年掌门的人,做事果然周全,似乎预料到可能会有争斗。 “宋施主,实不相瞒,李庄主正在闭关之中,不能打搅。如今拥翠山庄大小之事,就由小僧代为处理。” “既然如此,那就请无花大师代李庄主收下此信。” 无花在江湖中的声望不低,又身处拥翠山庄之中,宋青树自然不敢违拗,连忙从包裹中取出信来,递给了无花。 无花虽是僧人,却常代天峰大师处理寺务、接待外客,更是在江湖上历练多年,绝非只懂念阿弥陀佛。 他首先看了一下火漆,见其封印完好,并无私拆的痕迹,这才将其打开,从头到尾读了三遍,眉头却是皱了起来。 “善哉,善哉!这封信果真是静虚上人所书,亲手交付于你?” “在下怎么敢欺瞒大师,这封信是掌门亲手交给我的,而且离了峨眉之后从不曾离身,就连睡觉都要放在枕头下。” 宋青树见无花怀疑自己,心中不平,“大师若是不信,可将掌门与李庄主的往来信件予以对照,便可知是否掌门亲笔。” 无花点了点头,吩咐弟子去书房之中取来静虚上人过往的书信,对比之下,确实并无差异。 原来这就是青霞的高明之处,这封信绝大部分的字确实是静虚上人亲笔所写,只是将其位置进行了变动,句子前后调整,就改变了信里的内容。 无花再三追问,宋青树更是委屈,说道:“若是大师不信,就请将书信返还,我自回峨眉告知掌门就是了。” “这可不行!”无花暗忖,“若真是如此,不仅影响了峨眉与拥翠山庄的关系,少林也会卷入其中。” “宋施主勿怪!”无花打定主意,合十道,“实在因为此事关系重大,小僧不得不多问几句,既然静虚上人有此安排,小僧这就带你前去。” 宋青树并不知道信中的内容,不明白这位高僧怎么神神叨叨,但也只能跟在他的身后,往峨眉三秀的居处而去。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无花又安排卓不凡、南宫灵隐蔽在暗处,以防峨眉三秀之中有人翻脸动手,以他的武功虽然不惧,但也不想将事情扩大。 薛秀云被软禁之后不久,便被李观鱼放了出来,说是查无实据,不可慢待峨眉贵客,因此三人依旧比邻而居,只是再也不复往日的亲密无间。 因此,当听到掌门有书信谕令到来,三人齐齐站好,秀青居中,秀玉、秀云分列左右,恭恭敬敬的等候宣读。 薛秀青心中最是忐忑,知道自己的行藏多半已经暴露,而李观鱼这个老狐狸一定是告诉了师父,而以师父的个性,必然会重重严惩。 林秀玉与她命运休戚相关,自然也有些惶然,目光不时瞟向气定神闲的无花,想着待会儿会不会动起手来,自己应该怎么办? 唯有史秀云心中坦荡,但也感觉到了身边二人的气息微乱,不免有些唏嘘。 “峨眉弟子薛秀青,与星宿派余孽似有关联,存有重大嫌疑。为护我峨眉清誉,着将其带回峨眉盘查询问。” 带回峨眉?峨眉三秀都大为惊讶,因为这并非是掌门一贯的行事风格。 就连送信的宋青树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因为掌门从来没说过还要将人带回去,一来一回千里之遥,难道不怕路上出事? “掌门有令,我等弟子自应遵照办理!”薛秀青毕竟久经风浪,比其余两人都要成熟练达不少,“能否将书信给我等传阅,亲眼确认掌门的手谕。” 无花点了点头,宋青树便将书信交给了她,史秀云、林秀玉也凑了上来,一同观看。 薛秀青这些年一直在代静虚上人处理庶务,对于她的笔迹极为熟悉,一眼就看出这是模仿她的笔迹所写,虽然每个字都很像,都缺少某种神韵,像是硬生生的拆开组合起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宋青树有问题?”她心中盘算,脸上却没有任何反应,甚至嘴里还在说着,“师父的字果然更加苍劲有力了。” 另外两人却没看出来破绽,只是史秀云有些奇怪,师姐回到峨眉便会遭到严惩,她怎么一点也不慌乱,倒像是成竹在胸的模样。 而时刻在凝神戒备,生怕薛秀青翻脸动手的无花也松了一口气,看来静虚上人的权威还是足够压服弟子。 薛秀青将书信拿在手里,从头到尾看了两遍,突然在信纸的右下角看到了两道交叉在一起浅浅的痕迹,立时精神大振。 因为这个暗记便是当年赵守正与她通信之时约定的,只要看到这个痕迹,便代表一切安排妥当,不需要她额外做些什么。 她瞥了一眼宋青树,见他也是一脸懵懂的模样,便知道肯定是有人做了手脚,将真正的书信掉了包。 “我们姐妹都看了这封信,确实是掌门亲笔所书!”薛秀青恭恭敬敬的将书信交回,“既然如此,我就即刻随青树上路。” 旁观的无花却是口宣佛号,说道:“薛施主是峨眉三秀之首,此去千里迢迢,若是路上起了争执,那该如何是好?” 他虽然说的隐晦,但在场之人都听得出,这是暗指薛秀青可能会在途中逃脱,不可不防。 林秀玉甚为不满的说道:“大师莫要太过猜疑,我峨眉弟子怎会违背师父之令?” 薛秀青倒是不急不躁,微笑道:“那么依大师之见,该当如何?” 第370章 十八相送 “若是薛施主允可,小僧便以拈花指力封住你的气海,让你无法动用真气,待到达峨眉之后,以静虚上人的武功自可从容化解。” 这是无花想到的办法,毕竟静虚上人要召峨眉弟子回去,谁也没有权力阻拦,但他始终觉得这件事颇有蹊跷,绝非寻常。 薛秀青拦住了想要反驳的秀玉,说道:“既然大师不信,那就请吧,我绝不反抗。” 以无花的武功,自然不需要触及薛秀青的身体,凌空一道指力,认穴奇准,瞬间就将其真气封住。 这种拈花指力中正平和,并不会对身体有其他伤害,但却极为难解,非得有武功在无花之上的人出手。 “若是我师姐在途中遭遇险情,又当如何?”林秀玉关切的问道。 对此无花也已经考虑好了,他从容说道:“除了这宋施主之外,我还会安排高手护送。” 岂料林秀玉摇了摇头,说道:“其他人我不放心,还是由我亲自护送吧,反正拥翠山庄高手如云,不缺我们两个。” 无花皱了皱眉头,并没有答应,因为林秀玉虽然没有那么大的嫌疑,但她与薛秀青的关系甚好,难免不会徇私情。 “无花大师,我们峨眉三秀素来共同进退!如果师父真的对我们有所怀疑,我们应该一并返回解释清楚,我也陪着一起回去。” 史秀云倒不是看出了其中的问题,而是下意识的认为应该陪同师姐,这一路上可能会遇上不小的麻烦。 对于史秀云,无花是完全放心的,此女襟怀坦荡,与高亚男都称得上年轻一代中难得的侠女。 只是,这样就足够了吗? “近日天色已晚,明日一早再动身吧!”无花并未明确表态,只是让她们多留一晚,“宋施主一路辛苦,也要先养足了力气才行。” 史秀云朝着秀青、秀玉点了点头,也不说话,便自回房收拾行装,不知从何时起,三人的关系便落到了如此境地。 “师姐,你这次回去,师父会不会…” 秀玉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秀青举手阻止,随后观察之后四下无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从容说道,“师妹放心,绝无大碍!” 见她如此镇定,秀玉倒是有些不明白,低声问道:“师父素来严厉,我们三个若是犯了错,处罚比寻常弟子更重三分。” “若是她老人家真的认定你与星宿派余孽勾结,那恐怕废掉武功、逐出峨眉!” 薛秀青看着神情惶急的师妹,便知她是真的为自己担心,心中也有些感动,随口问道:“若真是如此,秀玉师妹会怎么办?” “我自然会恳求师父将你留下,我也愿意与你分担罪责!” 秀青神秘的笑了笑,凑到师妹的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阵子话,秀玉越听越觉得惊讶,眼睛也睁的更大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师姐如此镇定,说起来这确实是抽身的大好机会。”秀玉想起了什么似的,提醒道,“我看无花似乎有所怀疑,他会不会过了一晚就又拦着不让我们走。” “不会!”论起人情世故,薛秀青自问不在任何人之下,比起秀玉来更是强了不少,“少林、峨眉都是武林中顶尖的门派,彼此都要给对方三分面子。既然峨眉掌门发了话,少林弟子又怎么敢随意反对呢?” “更何况无花此人表面上满口佛理、慈悲为怀,实则野心勃勃,绝不会在这当口给自己和少林树敌。” “但是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无花一定会有所防范,我们见机行事就好!” 果然如薛秀青所料,无花对此并不放心,尤其是薛秀青极为配合的态度,连封住气海也能接受下来,不像她的一贯作风。 “难道真的是因为在静虚上人的威严之下,她不敢有反抗之心?”卓不凡轻抚宽剑,说出了自己的看法,然后拍了拍身边明显神思不属的南宫灵,“你说呢?” “我、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对,若是义父有亲笔信给我,我也必然会从命。”自从知道林秀玉也将离去,他的心里就有些空落落的。 “关键是在这个时候让薛秀青返回峨眉,难道不奇怪吗?”无花捻动手里的佛珠,沉吟道,“正确的做法应该将其就地关起来,等大事结束之后再走。” “也许静虚上人护犊,怕李庄主和我们冤枉她的爱徒,所以要亲自审理。”卓不凡却有些不以为然的反驳道,“毕竟薛秀青本是下一任掌门的不二人选,身份地位太过重要吧。” 见无花依旧在摇头,卓不凡不耐烦的问道:“你究竟在担心什么?薛秀青已经被你封住了真气,还有史秀云在旁看管,难道还会出什么事?” “若是叶天问、赵守正一伙在途中下手,将薛秀青劫走呢?”无花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先不说他们怎么知道薛秀青的行踪,退一万步说,如果真的被救走了,不就正好说明他们之间有勾结?薛秀青从此再也休想回峨眉,她还会有什么威胁?” 在卓不凡的眼中,薛秀青武功虽然不错,但如果失去了峨眉派掌门的光环,却并没有太值得重视的地方。 “我觉得无花大师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我们可以做些防范。”南宫灵沉思了片刻之后,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从姑苏回峨眉,最方便的路径便是从陆路到金陵,再从金陵上船,沿江而下。”南宫灵虽然年轻,但走的地方不少,对于地理颇有些心得,“最容易出问题的,就是这一段陆路。” “等到他们上了船,大江苍茫,无论是想救人还是有其他意图,都没那么容易了!” “不如派一二高手,沿途悄悄跟随保护,直至他们上船。在下愿意亲自走这一趟,看看究竟有什么花样!” “好主意!”无花点头道,“怪不得任帮主如此看重,果然不愧是少年英才。” 卓不凡却不怀好意的笑了笑,揶揄道:“也许是有些人心里不舍得,又不好意思说,能多送一段也是好的。” 第371章 家常菜 虽然之前在与卓不凡大战之后,已经在心中告诉自己,要放下这段单相思的感情,但却是没有那么容易。 如今听说他们明日即将返回峨眉派,南宫灵确实有些依依不舍,卓不凡本是开个玩笑,却无意间戳中了他的内心。 “卓施主不可妄言!”无花口宣佛号,正色道,“男女之情发乎自然,止于礼法,并没有不妥之处。” 随即却又叮嘱南宫灵,“你一路跟随而去,不可暴露行藏,更不可感情用事!” 南宫灵被两人这么一说,脸色有些微红,但他还是拱手道:“两位放心,我必能不负所托。” 第二天一大早,峨眉三秀便上了拥翠山庄事先准备好的马车,与送行的诸人挥手告别。 而眼尖的薛秀青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一般,凑到师妹秀玉的耳边说道:“南宫灵没有来哦!” 林秀玉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见薛秀青容光焕发,丝毫没有沮丧之意,便轻叹了一口气道:“没来是好事啊。” “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史秀云没有她们那么复杂的心态,而是想起了来姑苏的这么多天,发生了许多事。 在此之前,除了薛秀青之外,她们其实并没有真正体会过江湖险恶、人心诡谲,有了这段风雨中的磨砺,她也似乎成熟了不少。 她只有两个遗憾,一个是没有机会亲身参与拥翠山庄最后的决战,另一个,则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与楚留香见一面。 自从将宋青树送去了拥翠山庄之后,青霞一直关注着山庄的动静,果然如她所料,看到薛秀青一行上了马车,看起来是要往金陵方向而去。 令她意外的是,除了薛秀青之外,林秀玉、薛秀玉也一并回去了,这一下破坏了她原先的计划。 林秀玉、史秀云的武功不弱,她们两个如果联手,自己也未必是对手。另外,看样子薛秀青的武功已经被封禁了,很可能在混战之中有所伤损。 “看起来要改变计划了!” 青霞心中浮现出了马车的行进路线,预计她们两天之内必然会到达金陵,从江浦码头上船。 她的眼前一亮,快马加鞭,以最快的速度往金陵城而去,要抢在峨眉三秀之前布置好一切。 叶天问在金陵府的居所很小,藏在状元坊喧闹的民居之中,毫不起眼,唯一的不同是院中栽着几棵杏树,枝叶茂盛的探出墙来。 青霞推开虚掩的院门,却并没有直接走进去,而是在右侧的院墙之上连击了三掌。 这三掌之中蕴藏了玄冥神功,看似力道不强,但传导极远,能够让屋里的人立刻有所察觉。 说来也怪,这三掌拍完之后,原本在院中似有若无的杀气瞬间消散,只留下满园的花团锦簇。 青霞这才举步走了进去,沿着一条碎石子铺成的小径,来到了一扇古朴的大门之前,似乎感应到了她的气息,大门无风而动,留出了仅容一人通行的空间。 几乎就在她跨入门内的一瞬间,身后的大门又自动关上了,呈现在她眼前的一间宽敞的大厅,正中间摆着八仙桌,桌上热气腾腾的摆着几碟菜。 而一身轻便灰衣的叶天问手里端着两副碗筷,正掀开门帘从大灶过来,见到风尘仆仆的青霞,微笑着说道:“一路辛苦,坐下吃饭吧。” 看到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算无遗策,将姑苏城搅得天翻地覆,让天下武林侧目的叶天问,竟然也有如此平常的时刻,青霞不禁有一种错愕感。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心境,叶天问用袖子随意抹了抹脸上的油污,淡淡的解释道:“只要不是大罗金仙,总要吃饭睡觉,金陵饭馆的菜肴油盐太重,我实在是吃不惯。” 两人面对面坐下,青霞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肴,一碟香菇白菜,一碟红烧肉,一碟盐水鸭,还有一碗飘着青青葱花的蛋花鱼羹,可谓色香味俱全。 “来吧,尝尝我的手艺!” 叶天问大约忙乎了很长的时间,也有些饿了,当先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而青霞也不是矫情之人,再加上味道确实上佳,很有烟火气,让她也难得的多吃了一些。 “我从小吃饭就快,被父亲教训过无数次,说是如此进食必会伤及脾胃,导致运化不力,但总是改不了。” 叶天问很快就干下了两大碗米饭,仰靠在太师椅上,望着屋顶漏下来的阳光,喃喃自语道。 青霞吃饭的速度也很快,根本不像是女孩子,甚至饭量都不比叶天问差,桌上的菜和汤也已经一扫而光,这一点让他甚是欢喜。 “做菜的人,最喜欢见到的就是这一幕!”叶天问看了看端坐的青霞,便知道她必有大事要说,“说吧,有什么大事?是不是关于峨眉三秀?” 青霞大为震惊,自己什么都没说,这位叶先生竟然就猜到了,实在算得上未卜先知。 “其实不难猜!”叶天问也坐直了身子,传授自己的诀窍,“我在给你们的信中,提到了薛秀青的重要性,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会想到法子营救她。” “按时间推算,这会儿你应该已经出手了,不论是成功和失败,你都不必要专门跑一趟,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出现了一些事先未曾预料到的变故,对不对?” 青霞点了点头,按捺住内心惊异,将她的计划和实际情况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叶天问一边听,一边点头,不住的赞许道:“好办法!好办法!” “你的应对完全无误!”叶天问简明扼要的作出了评论,“当年我教你兵法韬略,看起来你都已经融会贯通了。” 除了已经死去的李景隆之外,叶天问算是她和赵守正的第二个师父,教授了星宿派的武功,也将医术、兵法悉数传授,就连那种迷人心智的药物,也是在叶天问的指导下萃取而成的。 “不过,既然实际情况变了,你的计划也应该要做相应的调整!”叶天问的眼前一亮,似乎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也许并不应该急于在金陵城就将薛秀青救出来!” 第372章 疯狂的计划 叶天问随口说出的一句话,让青霞有些不知所措! 在叶天问的信中,再三强调了薛秀青的重要性,而此刻却又换了一种态度,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你与守正都是天资聪颖之人,无论学什么都很快。”叶天问似乎又回到了当年传道授业的时候,“我只是教了你们三年,就发现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继续教了。” “但是,今天我还要给你上一课,这一课叫做——全局!” “我之前的信中之所以要求你们将薛秀青救出来,是因为我判断静虚上人会将她交由李观鱼处置,这就会导致她被囚禁在拥翠山庄之内,无法发挥其作用。” “如今形势却不同了!”叶天问双目之中,光华闪现,似乎变得更兴奋了些,“你伪造的那封信,让薛秀青可以回到峨眉!可能连你自己也没想到,这给了我们极好的机会!” “什么机会?”青霞皱起了眉头,心中暗忖,“难道不是在途中将她救出来的机会吗?” 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叶天问微笑着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说道:“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你以为无花、卓不凡这些人对于薛秀青有可能在途中被劫毫无防备吗?绝对不会!”叶天问站起身来,一边收拾桌上的碗筷,一边说道,“以我的判断,必定有高手在暗中窥伺、保护。” “只要你们动手,很可能就会中了他们的埋伏,偷鸡不着蚀把米,反而更加坐实了薛秀青的罪名。” “而且,如今金陵城中风起云涌,经过楚留香前段日子的频繁活动,再加上胡铁花、高亚男等人陆续到达,他们的实力已经很强了。” “巨鲸帮一早就与他结盟,港口码头的动静又岂能瞒得过他?以他们几个的武功,还有早就与薛秀青不和的史秀云,以及暗中潜伏的高手,你的营救计划很难顺利实施。” 经他细细点拨,青霞这才发现自己考虑的不够全面,对手的实力远超想象,计划确实需要调整。 叶天问却回避了她询问的眼神,自顾自将碗筷收拾好,说道:“我去洗碗,给你一点时间好好想想,在此情势之下,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厨房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青霞闭目冥想,将营救计划从头到尾推敲了好几遍,却还是找不到破局之道。 就在焦躁之际,厨房突然传来了一声清脆的饭碗落地摔碎的声响,似乎是提醒了她,与此相伴而来的是两个字:大局! 对啊,营救薛秀青只是某种方法和手段,并非最终所要达到的目标!如果能够将峨眉派变成自己人,那么一切就好办了。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青霞眼前顿时豁然开朗,似乎多了好几条金光闪闪的路径,而强行营救只是其中最黯淡的一条。 此时鼻尖传来一阵清香,叶天问端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说道:“这是竹叶茶,虽然有些苦味,但是能够清心明目。” “怎么样?”叶天问笑眯眯的问道,“有什么新的想法?” 感受着口舌之间苦涩的味道逐渐弥散,之后却还有淡淡的回甘,青霞比起刚才更加清醒,她放下茶杯,试探的问道:“是不是要借此机会,一举消除峨眉派的隐患?” “哈哈哈,说的好!”叶天问闻言先是一怔,随后仰天大笑起来,不住的点头赞道,“没白费我这一顿饭,这就是釜底抽薪之道!” 得到了叶天问的肯定,青霞反而有些惶恐起来,因为她所面对的是武林之中最为顶尖的门派。 峨眉派虽然比不上少林、武当的威名,也比不上丐帮人多势众,但帮中内外弟子加起来也有近千人之众,绝非轻易能够撼动。 “如果是正面交战,当然胜算极小!”叶天问明白她的担忧,平心静气的说道,“但我们手里有峨眉三秀,尤其是薛秀青,在峨眉派地位超然。” “没有十足的证据和把握,就连静虚上人也不可能轻易处置,因此她一定会亲自审问,而峨眉三秀必然都会在场。” 青霞已经猜到一些叶天问的思路,被这个外貌俊朗随和,实质胆大包天的家伙所震惊,提醒道:“史秀云不是我们的人!” “但是林秀玉已经站到了我们这一边!”叶天问赞赏的看了一眼青霞,知道她已经跟上了自己的思路,“猝不及防之下,以二对一,史秀云绝对抵挡不过一百招。” “静虚上人呢?”青霞说出了她最大的担忧,“就算只有她一个人在,以她的武功,也足以压服峨眉三秀吧。” 叶天问没有反驳,点头表示同意:“当年我曾随父亲游历巴蜀,有幸见过她的武功,确实称得上出神入化,与李观鱼相比,可能也就是一线之差。” “所以,我们不能让她出手!”叶天问终于说出了他的意图,犹如一剑封喉,“至少要让她暂时丧失出手的能力。” “这是我们计划成功的关键。”叶天问依然是一贯平和的语气,“等到史秀云落败,再以薛秀青宣布静虚上人出了意外,无法视事,林秀玉从旁襄助,峨眉派就此易主。” 如果光凭他说话的语气而不听具体内容,就好像是某家小店面租约到期,换了个主人而已,而并非是百年传承的名门大派的归宿。 “对付静虚上人,需要薛秀青、林秀玉的配合,还有你亲自出马,另外我还安排了一个秘密高手,你们几人合力,多半就能办到。” 叶天问也喝了一口茶,才将自己的设想一一说出,其中的主要关节又不厌其烦的细细解释了一遍,直到青霞点头为止。 青霞不得不承认,这个设想虽然有些异想天开,但如果每一个环节都能够控制好,成功的可能还是不小的。 “既然你认同,那么就可照此执行!”叶天问眼中的杀气一闪而逝,随即又放低声音道,“现在只差两件事:第一,让薛秀青知道并且全力配合我们;第二,保证峨眉派的其他人不会提出异议!” 第373章 盯梢 “这两件事都不好办?” 青霞微蹙秀眉,有些为难的说道,“我料不论是谁沿路监视,到了金陵之后,必然会与楚留香见面,若是再让他插一脚,传递信息就很难完成了。” 叶天问对于青霞的意见颇为重视,对于楚留香的防范他更是一刻都不能放松,若不是他及时赶到金陵,恐怕不光刘文正、孔宏文,就连王腾飞的守备军也被他一并解决了。 “你说的很有道理!”叶天问眉头一皱,便又有了个主意,“若是强行将其阻挡在外,反而引起他的疑心,于我们的计划不利,倒不如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青霞虽然聪敏,比起叶天问来终究还是差了几分岁月的沉淀,一时并未反应过来。 “他们不是担心我们营救薛秀青吗?好,我们就给他们演一场戏,让他们将注意力全力都集中到这个方向上来。” 叶天问嘴角的笑意似乎怎么也压不住,继续解释道,“甚至可以做出一种如果 救不出来,也不能留她活命的架势,反而让楚留香他们手忙脚乱。” “而你,就要趁乱将信息传递到薛秀青的手里,之后再悄悄尾随其一路西去,直到峨眉派!” 青霞点了点头,说道:“这个可以交给我,那么制造混乱的事…” 叶天问摆了摆手,让她不必说下去:“我在金陵还能动用一些人手,虽然不多,但也足以搞出一些声势来,你替我去一趟大营即可。” “即便一切顺利,到了峨眉之后还会遇到不少困难,毕竟事起仓促,我担心不少峨眉弟子会起疑心。” “若是他们坚持要静虚上人出面,证实其传位于薛秀青,那又该如何应对?” 青霞年纪轻轻,但言语之间已经颇有运筹帷幄的气度,让叶天问也不禁赞许道:“思虑周全,防患于未然,理应如此。” “不过,在我看来,这件事倒没有那么复杂。”叶天问似乎是在告诉青霞,又像是回忆之中,“当年我与王腾飞合作,剿灭川黔之地民变的时候,认识了不少朋友。” “这些人原本被裹挟于民变之中,位次也很靠前,即便投降也好不了刺配流放之刑。我看他们都算是才俊之士,于是说服王腾飞将他们以死于乱军之中上报,给了他们一个机会。” “那会儿正好静虚上人有志于光大峨眉,收揽巴蜀一带的豪杰,他们也就改名换姓进入了峨眉派,凭着各自的武功才具,如今也已经统率不少弟子了。” “为首的那个名叫田光,已经是峨眉掌门座下的四大护法之一了。” 青霞万万没有想到,叶天问居然在多年之前就在峨眉派布下了一招暗棋,竟然能在此刻发挥作用。 而且从峨眉派的位阶尊卑来看,四大护法是仅次于峨眉三秀的重要人物,掌管着峨眉派日常的大小事务。 叶天问捋须微笑,将与田光的联络方式告知,并且又补充了一句:“我再告诉你一个道理,并不是人多就管用!只要有关键的人物出来说几句话,大众的情绪就会被成功引导。” 胡铁花和高亚男自从被安排了跟踪王腾飞这个任务之后,信心满满,日日在大营外蹲守,四只眼睛就像是阳光般的灼热。 金陵并非边关重地,也没有什么紧急的军情,按律每天进进出出的将士不少,但是王腾飞偏偏就不出来! 到了第三天,胡铁花就开始骂骂咧咧的抱怨:“小高,你说老臭虫会不会怕我们碍事,故意将我们甩到这儿来。” 高亚男也有同感,但她是名门之后,自然要讲究风度,揉了揉有些发涨酸涩的眼睛,说道:“再等一等吧,既然答应了楚留香,总要有始有终啊。” 胡铁花还不服气,正要继续控诉,却冷不防被高亚男捂住嘴巴,手指着前方道:“快看,王腾飞出来了!” 果然是他!虽然没有顶盔贯甲,但步履之间虎虎生威,颇有大将的气度,身边的几名亲卫也各自按刀戒备,似乎在等什么人。 过了没多久,就有人来了,虽然蒙着脸,但看身姿婀娜、步履轻盈,有种极为熟悉的感觉。 “哦,就是那个妖女青霞!” 胡铁花终于记起来了,当日在水牢之中她也是蒙着脸,与今日极为相似。 高亚男对于胡铁花能这么迅速的认出青霞明显有些不满意,但至少他在前面加了个妖女作为前缀,也就没有再计较了。 “你说她来金陵干什么?”胡铁花悄声问道。 “我怎么知道?”高亚男的耳垂被胡铁花说话的气息碰触,莫名的有些心浮气躁,横肘用力撞了他一下。 胡铁花痛的呲牙咧嘴,却不敢发出声音,齿缝间不断倒吸着凉气,说道:“说不定是来找老臭虫的,他对付女子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哼!花花公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敢辜负蓉蓉对他的一片心意,看我怎么收拾他!”说到这里,她又狠狠的瞪了胡铁花一眼,补充道,“你也差不多,一丘之貉!” 胡铁花遭遇了无妄之灾,但却乖乖的闭上了嘴,因为楚留香曾经告诉他:与女人争论是非,最终吃亏的永远是男人。 “你看,他们要走!” 高亚男发现王腾飞朝身后的亲卫做了个手势,大约是让他们不用跟着,然后与青霞两人一前一后,朝他们这个方向而来。 “糟了!”两人情急之下,借着矮墙的掩护,侧身一闪,便隐身于巨树之上,屏息凝神,隐藏行迹。 说来也巧,两人也看中了胡铁花先前窥伺大营的地方,青霞在四周抓了几根树枝,在泥地里写写画画,看起来像是道路,又像是江河。 随后她又画了几个小人,似乎是在船上,然后又画了个圈,将这些小人围住,隐隐约约听到她说:“江浦渡口…峨眉派…营救…” 王腾飞点了点头,接过她手里的树枝,又在先前的圆圈之外画了几个小圈,似乎是在说:“埋伏…以策万全…” 巨树上的两人精神大振,心想若非潜伏在此,怎么获得如此重要的讯息? 第374章 布阵 青霞与王腾飞在树下比比画画的说了小半个时辰,胡铁花还看到王腾飞拍着胸脯说了句:“明日一切包在我身上!” 胡铁花、高亚男喜滋滋的回到畅心苑,正要向楚留香吹嘘表功之时,正好见到从姑苏一路暗中监视而来的南宫灵。 “你怎么来了?”胡铁花有些疑惑,随口问道,“莫不是陪着你的秀玉师姐来的?” 所谓无心之语,却正好戳中了他的心思,南宫灵尴尬的干咳了两声,说道:“胡兄莫开玩笑,小弟是为了正事而来。” 不喝酒的时候,胡铁花的脑子还是很灵活的,他联想到刚才在大营之外的见闻,试探的问道:“不会是峨眉三秀都来了吧?” 南宫灵霍然一惊,当即问道:“胡兄如何得知?我刚才正与楚兄说到此处,你怎么…” 胡铁花洋洋得意,总算在这些平时自以为聪明的家伙面前露一回脸,昂起头来道:“这有什么?我还知道他们准备在江浦码头上船呢!” 这下就连楚留香也有些惊讶,但看身边的高亚男并未惊诧之色,并立刻明白并非是胡铁花临时想出来的,而是他们两个人都已经知道了。 楚留香一扬眉,并没有追问下去,而是招呼两人坐下喝口茶,又与南宫灵谈起了拥翠山庄的现状。 当听说李景隆在与李观鱼的决战之中殒命,他也不禁有些动容,这位名动江湖的风流剑客,最终还是因为仇恨倒在了自家侄子的剑下。 “不过,楚兄你的猜测几乎八九不离十,在临死之前,李景隆终于承认了赵守正便是他的儿子,而赵威仪也是由他假扮的。” “李景隆的剑法也确实出色,即便是以李庄主的修为,也受了不轻的伤势,如今正在闭关调养之中。” 楚留香沉吟着点了点头,追问道:“李景隆除了这些,还有没有说起什么别的,例如与其兄长的仇怨因何而起之类?” 南宫灵摇了摇头,说道:“当时除了李庄主,只有无花大师在场,他们两个都不肯多说什么。” “不过,无花大师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世间之事都逃不过一个情字!” 若是旁人,可能听不懂,就连南宫灵也很懵懂,但楚留香将这件事前后因果都推导过一遍,自然明白自己的猜测多半无误,李景隆的兄长并非无辜。 “关于叶天问他们下一步的行动,李景隆也不太清楚,只是说他的野心很大,一旦与他结盟,便再也无法摆脱。” 胡铁花见他们说起了拥翠山庄之事,将自己撂在一边,心内不爽,便大声的咳嗽几声,问道:“你们难道不想知道我怎么猜出来的吗?” 楚留香看了他一眼,笑着递了一杯茶给他,说道:“这还用问吗?多半是你们两人监视王腾飞的时候听到了什么吧。” 楚留香的一句话就如针一般戳破了气球,胡铁花泄气的说道:“真没劲,真没劲!”随后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南宫灵也习惯了他这般做派,笑了笑就继续刚才的话题:“前日我们接到了峨眉派静虚上人遣人送来的信,说是既然薛秀青有与星宿派余孽勾结的重大嫌疑,那就索性让她回峨眉派受审。” 楚留香沉吟着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南宫灵说道,“林秀玉、史秀云都愿意陪同回去,说是要一起向掌门禀报。” “这件事很蹊跷啊!”楚留香终于说话了,眼神中有些怀疑,“静虚上人执掌峨眉多年,怎么会在这个紧要关头让嫌疑返回呢?难道她不担心路上会有意外吗?” “楚兄所虑极是!无花大师、卓兄和我再三验证了来人的身份、书信中的笔迹,确认是来自峨眉派。” “无花大师还以拈花指封住了薛秀青的气血,使他无法动用真气。而我,也自告奋勇一路暗中跟随而来,以防万一。” “我们此来金陵一路平安,若是明日能够顺利将她们三位送上船,那么此事也就算了结。” “楚兄与巨鲸帮的关系匪浅,可以帮她们一行安排一艘平稳坚固的大船吧?” 楚留香点了点头,说道:“待会儿于平就会过来,由他安排就好了。” 他们两个说的热闹,胡铁花却在一旁冷笑道:“明日究竟能不能顺利离开金陵府尚未可知!” “胡兄,你有什么高见?不妨说来听听!”南宫灵颇为诚恳的说道。 见他的态度不错,胡铁花满意的答道:“我们今日对王腾飞的监视,意外发现了另一个熟人,你们知道是谁?”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还特意瞟了一下楚留香,凭着直觉他就认为这两个人之间必然有些隐藏的暧昧。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目中似有光芒一闪,说道:“如果我所料不错,多半便是青霞吧!这种追踪、暗杀之事,她最为擅长!” “是!她与王腾飞密谋,要在明日的江浦码头动手,营救薛秀青!”高亚男的性情明快,一口气就说了出来,“我想应该早做防备才行!” 南宫灵心中大惊,却又皱眉道:“码头乃是人流密集之处,人多嘴杂,难道王腾飞真的敢于出动大军?他就不怕被人盯上?” “嗯,南宫兄所言甚是有理!”楚留香点头道,“而且此时正是他升迁的关键时刻,肯定会更加小心。” “老臭虫,我们辛辛苦苦得来的消息,难道就毫无价值吗?”胡铁花勃然变色道,“我可是亲眼看着王腾飞说一切包在他身上的。” “你莫急!我的意思是,王腾飞不会出动大军,并不是说他不会动手!”楚留香似乎智珠在握,侃侃而谈,“若是以江湖力量对抗,我们这边自然胜算极大!” 南宫灵笑着承认:“确实如此!就算是在座的这些人,也绝非那些二三流的角色所能抵挡。” “我的想法是,明日我们化妆成寻常船工,混迹于码头之上,互为支援!”楚留香安排道,“一旦发现异常,便可将其拦截。” “小胡带着巨鲸帮的兄弟负责外围,于平、亚男姑娘陪着她们身边以防不测,我与南宫兄则准备随时应变!” 第375章 混战 江浦不仅是金陵府最重要的码头,甚至是整个江南的水运咽喉,一船一船的货物被运到金陵进行周转、包装,运往全国各地。 货船犹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而船员、搬运工、商人各色人等汇集在此,繁忙而喧闹。 作为巨鲸帮的管事,于平在这儿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熟人也多,他一边应付着热情的问候,一边在前边引路,将峨眉三秀一行往相对人少的客运区域而去。 那里停泊着一艘足可容纳数十人的大船, 船头翘起,如同一只大鸟,船帆已经升起,在风中猎猎作响,还有三五名熟练的船工正在忙前忙后,做着开船前的最后准备。 “几位贵客,这是我们巨鲸帮最好的一艘船,航速最快、船身最稳,这几个船工也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手脚麻利的很。” 说起水路、船只这些话题,于平显得比平常更加自信,因为这是他所专精的领域,他还指着货仓说道:“这些原本是可以顺便运货的,这次专门储存了不少日用之物,以备不时之需。” 薛秀青环顾了四周,点了点头,冲着于平微微一笑,说道:“如此就要多谢这位于兄弟帮忙了,听说楚留香与你们巨鲸帮关系不错,他怎么今天没来啊?” 这是早就准备好的问题,于平也不慌张,拱手道:“薛女侠,楚大哥今天有急事处理,大约是与守备军有关,就不能亲自过来送行,特意托我带话,祝你们一路顺风。” 高亚男今日也是一身劲装,笑着说道:“胡铁花那个醉猫昨晚喝多了,估计到现在也没醒,待会儿要好好收拾他一顿。” 薛秀云站在一旁,似乎在看远处来往的船只,但耳朵听到楚留香三个字的时候,还是微微一缩,心中不免有些惆怅和失望。 “于兄弟,我们几时开船?”宋青树先去船上转了一圈,发现各舱房收拾的甚为干净,心中高兴,便笑眯眯的问道。 对于他来说,与峨眉三秀这一路都得提心吊胆、小心伺候,既不能太生疏,也不能太热情,实在是很难把握分寸,巴不得早点上路,将她们送到峨眉,自己也就算是功德圆满。 薛秀青嘴上在与于平等人说话,脑子却是一刻也没停。她的判断与南宫灵等人几乎相同,若是要将自己救出去,江浦码头是最好的地点,也是最后的地点。 这儿人多、船多,极易制造混乱,若是再放把火,搞点烟雾出来,成功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但是有一点让她心神不宁,因为不仅楚留香,就连胡铁花也没有出现,只是让于平、高亚男招待,这与常理不符。 也许他们正躲在暗处,观察着这一切吧!那么究竟是现在就动手好,还是到了峨眉,让自己面对掌门去解释好呢? 于平是个伶俐人,看到了薛秀青、于平等人面色各异,便心有所悟,笑着应道:“快了,快了!如今是逆风,不适合开船,等到风向转过来,诸位就可以出发了。” “以我的经验,最多再等半个时辰就行了,各位要是累了,可以先回船舱休息片刻,码头上毕竟不太清净。” 他说这话本来就有些试探的意味,果然如他所料,薛秀青摇了摇头说道:“船舱之中太闷了,我还是先在外面吹吹风。” 她既然这么说,大家就只能在码头上陪着,林秀玉猜到了待会可能会有事发生,脸色微变,就连呼吸也略微急促了一些。 胡铁花带着十来个巨鲸帮的好手,就在离他们不远处的货船边,假扮成搬运工的模样,肩膀上搭着一块粗布,几个麻袋摞的高高的。 这工作对于胡铁花来说倒是不陌生,之前他流落在外的时候,也在码头打过零工,只是要不停的观察于平那边的动静,脖子和眼睛有些忙不过来。 “这个薛秀青倒真沉得住气,眼看就要开船了,居然一点都看不出慌张来。”胡铁花心中暗忖,“莫非她已经认命了?” 而隐在不远处另一艘客船上的南宫灵也有些疑惑,低声问道:“楚兄,眼看她们都要上船了,怎么还是没有动静?莫非我们都猜错了?” 楚留香看了看天色,沉吟道:“大约还有一会儿风向就要变,我觉得最好的动手时机应该是即将登船之时,那会儿大家的戒备心最低。” 过了不多时,船帆的方向慢慢转过来了,于平连忙说道:“此时好风助力,不可误了时辰!” 就在此时,却见不远处的一辆马车突然着火了,浓烟滚滚,受惊的马不受控制,直直的向薛秀青等人所在疾速冲来。 众人脸色都是一变,无论是高亚男还是林秀玉,右手已经握住了长剑! 更有趣的是,两人凌厉的目光对上了,似有火花四溅。 倒是薛秀青只是眉毛微微一扬,似乎是在抱怨秀玉沉不住气,说道:“不用慌张,只是意外而已。” “等的就是你!”胡铁花扛了这么长时间的麻袋,就是等这一刻。 他一声令下,手中装满了碎石子的麻袋当先扔出,随后十几个麻袋相继而至,转瞬之间形成一道屏障,将那辆着火马车的路堵住了。 马车在原地不断的打转,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而在另外两处货船的隐蔽处,突然冒出十几个黑衣蒙面之人,张弓搭箭,向着峨眉三秀的驻足之处射了过去,瞬间箭如雨下。 史秀云、林秀玉两人知道师姐真气被封,双双拔剑,剑光凌空飞舞,就如两道彩练密不透风,将箭支悉数挡下。 高亚男则是长剑出鞘,身形展动,化为一道长虹般直扑那群射手,剑锋到处,挡者披靡,血光迸现,黑衣人纷纷倒地退缩。 几乎与此同时,十余名手持单刀之人从水中纷纷冒出头来,冲向了峨眉三秀。 不好!南宫灵来不及跟楚留香商量,脚尖在船舷上一点,便已经如箭般射了出去,双手的短剑灵动如毒蛇出洞,加入了战团。 楚留香却没有动! 因为他觉得这样的谋划看起来太过寻常,似乎是一场演练,好像还缺了点什么! 第376章 箭之语 就在百步开外,还有一个人也在观察着混战中的场面,嘴里还在喃喃自语:“嗯,胡铁花、高亚男都出现了!哦,还有南宫灵,原来他一直跟到了金陵!” “似乎还缺一个人,这么热闹的场面怎么缺得了楚留香呢?看来这家伙很沉得住气。” 青霞缓缓的站起来,取下背上的铁胎弓,一连扣上了三支箭,平顺住呼吸,瞄准了峨眉三秀中的某个人。 楚留香突然感到一阵杀气,抬头看时,便发现一个身姿绰约的身影站在高处,手中的箭正在蓄势待发。 “果然是她!” 看到久违的青霞,楚留香也说不清心中是个什么滋味,但现在也没空想这些,他大喊一声:“小心冷箭!”身形便已经掠了出去,直扑青霞所在。 这些变化都在青霞的预料之中,她并没有受到干扰,手指一松,三支箭呈品字形射了出去,目标竟然是薛秀青! 楚留香那一声大喊,让林秀玉和史秀云都警觉起来,而薛秀青也看清了射箭之人正是自己的老相识。 她的真气虽然被封,但多年习武所练就的敏感性和反应能力却是丝毫未减,甚至还在两个师妹之上,因此她立刻判断出这三支箭的目标就是自己。 “这是什么意思?莫非要杀我灭口?”薛秀青只是心中一闪念,便已经否定了这个想法,以赵守正、青霞的智慧绝不至于如此笨拙。 “那为什么要青霞来射呢?”那三支箭转瞬即至,史秀云使出一招“金顶佛光”拨落了两支箭,还有一支是留给林秀玉的。 以她玉女剑法的造诣,本是挡住这一箭毫无问题的,但是她持剑的右臂突然被薛秀青一碰,剑法就有了疏漏,这一箭就突破了她的防御。 这支箭正好射中了薛秀青的肋下,虽然不深,但也让她痛呼一声,捂住伤口,鲜血从指缝中不断渗出来。 林秀玉心中疑惑,不明白师姐为什么要这么做,却见秀青给了她一个眼神,咬牙将箭从身上拔了出来,塞到了她的手里,这才痛的晕了过去。 看到薛秀青中箭倒地,其余几人也都无心恋战,护着她进入了船舱,让秀玉紧急给她包扎,而宋青树和史秀云则持剑守在门口。 箭伤不过一寸,伤势并不太重,林秀玉还是不太明白师姐为何故意挨这一箭,但却知道这支箭似乎很重要,于是一并放在了床头。 就在她刚刚敷上峨眉的金创药,薛秀青就睁开眼来,并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染血的箭,秀玉连忙递给了她。 只见她持箭在手,旋转箭身,听到咔哒一声轻响,箭身竟然是中空的,而其中还藏着一卷纸。 林秀玉看的目瞪口呆,她哪里知道,这中空的箭身所发出的声响与实心的略有不同,这就让薛秀青瞬间明白了青霞的用意。 她并非为了伤敌,而是要传递情报!所以,她才故意阻挡了秀玉的长剑,以身接箭! 箭杆本就很细,其中的所藏的纸片也就不可能太大,不过寥寥百余字而已,但这百余字却让薛秀青本就血色不足的面容又白了几分。 她虽然心机深沉,野心也大,但总还是有个基本的底线,想不到赵守正一伙所提出的方案竟然如此疯狂! 但是事已至此,一旦回到峨眉,就会面对师父严厉的责罚,若是一切都查实,废去武功、逐出峨眉都有可能! 而即便她中途逃脱,也就坐实了罪名,自此成为峨眉的叛徒,她的所有前途也就一扫而光了。 沉下心来细想,这也许就是死里求生的唯一路径,所谓的富贵险中求。 她对于自己的师父还是了解的,回到峨眉所经历的程序也能够对的上,何不奋力一搏呢? 当下她就打定了主意,将手中的纸片撕的粉碎,随后倒上药剂,将其化为一滩纸浆,随后拉住林秀玉的手,低声嘱咐道:“无论如何,将另外两支箭秘密收集起来,不可落入其他人的手中。” 林秀玉见她如此慎重,便知道此事非同小可,立刻起身前去办理,而对舱外的史秀云、宋青树说师姐中箭之后需要休息,不要打搅。 射出这三箭的青霞,看到了薛秀青中箭、拔箭、倒地的场景,尤其是她将箭塞给林秀玉的那一幕,便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她转身欲走,楚留香却已经来到了近前,数道剑气划破长空,直刺她数处要穴,青霞以手中长弓格挡,却觉得手腕剧震,心中大惊。 这段时间她未曾懈怠,自觉武功大进,想不到楚留香的进步更快,剑气之犀利比起过往强了许多。 她不敢怠慢,扔掉手中的弓,反手抽出长剑,便是纯正的武当太极剑法,且战且走。 楚留香见此良机,怎能轻易放过,凭恃着妙绝天下的轻功和无坚不摧的剑气,迫的青霞左右支绌,应接不暇。 两人大战了百余个回合,青霞渐渐不支,招数已趋散乱,而楚留香步步紧逼,连中其肩背数处穴道,剑气透体而过,让她更是无力招架。 青霞乃是叶天问手下仅次于赵守正的干将,若是将其擒住,大大有利于最后的决战! 楚留香想到此处,手底掌力微吐,招数从犀利转为绵密,如同蚕茧一般将青霞困于其中。 青霞当然明白楚留香的意图,但毕竟技不如人,想要脱身也没那么容易。她自然有一两招保命的杀招,却还在犹豫是否施展。 就在此时,数十道金光在楚留香面前闪过,正是来自于叶家的祖传绝技——金针渡劫! 在拥翠山庄与叶天问初次见面之时,楚留香就曾经见识过,但毕竟只是旁观,如今正面应对,方知势道之猛超乎寻常。 楚留香也不得不后退一步,变换身形,以劈空掌破之! 但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强大的内力,掌势虽然无声无息,但却阴寒至极,如出冰窖之中,正是星宿派的绝技——玄冥神功! 楚留香以夜帝秘传的心法相接,只觉得其内力犹如滚滚江河,一浪高过一浪,连续被震退了三步。 第377章 对决 这是真正意义上楚留香与叶天问的第一次正面交锋! 楚留香固然被玄冥神功震退,但其掌心所蕴含的暗劲也刺叶天问的经脉,使其气血翻腾不已。 叶天问出手的时机掐得很准,正好是楚留香变招的阶段,因此顺利的斩断了他对于青霞的持续攻击。 青霞亦未趁此机会远去,而是持剑当胸,迅速的平复着急促的呼吸,而叶天问正挡在他面前,眼角似乎还有笑意。 原本他并不准备出手,只要青霞在混乱之际顺利将消息传递出去,安然撤退就行了,但是没想到楚留香的应变极快,轻功又实在太强,竟然缠住了青霞。 生性谨慎的叶天问只好从压阵的角色,变成了断后的主力。 刚才那一掌竟然未能将楚留香击伤,实在有些出乎意料,但他对于自己的武功极有自信,倒是并未慌乱。 “叶先生,久违了!”楚留香率先开口,语音清朗坚定,“你在拥翠山庄安排的所有内应都已经暴露,外援也大多被切断,难道还要顽抗到底?” 楚留香这么说,自然有他的目的。 从交手的结果来看,自己的武功本就略逊于叶天问,再加上青霞,那就更加不是对手。 因此他的策略有两条:一是以言语搅乱其心神,软化其斗志,二是试图将其拖住,等待南宫灵、高亚男和胡铁花等人赶到。 按照他的判断,高亚男足以缠住青霞,数百招之内未必能分出胜负,而自己加上另外两名高手,胜算就大大增加了。 若是在此时就将叶天问擒住,那么无论他有多少计谋,拉拢了多少高官,也会化成青烟,拥翠山庄之事到此结束。 当然,对于楚留香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小玉的下落。 叶天问体内真气流转,全神戒备,对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丝毫不敢大意,但楚留香若是仅靠言语就想有取胜,未免也有些异想天开了。 “不错!你很聪明,猜到了李景隆是我的盟友,也猜到了马杰、杜仲的身份,他们如今都或死或囚,确实帮不上我了!” “就连金陵府的刘文正、监察御史孔宏文也被你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拉拢过去,已经无法成为我的外援了。” “李观鱼的武功也超乎我的想象,居然能破得了王天霸的手刀,击败了李景隆的聚星之剑。” “现在看来,你们大占上风,莫非想要劝我投降?” 叶天问缓缓说来,声音不高,但没有一丝一毫的胆怯,似乎一切仍然在其掌握之中。 楚留香微笑道:“若是如此,也能免了不少杀戮损伤,也是美事。” 叶天问闻听此言,仰天大笑,边笑边说道:“楚留香啊楚留香,你可真会说笑话,难道当真以为我已经山穷水尽了吗?” “我不妨告诉你,你现在所能看到的、猜到的,都不是事情的全部,而我所要做的事没有人可以阻挡我!” 叶天问的脸色突然从和煦变得阴冷起来,声音也如针刺一般:“莫要说你,就算是十大掌门齐聚,也无能为力!” 他的声音又柔和了一些,问道:“你引我说这么多话,是不是想要拖时间,拖到胡铁花他们过来,将我们团团围住?” “但是,你有没有觉得奇怪,码头那边的声音已经停下来一会儿,他们几个却都没有赶到,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不好!”楚留香这是才醒悟过来,自己多半是落入了叶天问的陷阱之中,但他神色不变,淡淡的说道,“应该是叶先生的安排吧。” “不错!如果一切顺利,你心里所想的那几个人,应该已经被困住了!”叶天问终于揭开了底牌,“在神机营的连弩之下,没有那么容易脱身。” 说完了这句话之后,他死死盯住楚留香,却意外的发现他竟然没有丝毫恐慌,就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更没有出现想要去营救的意图。 “你似乎对那些朋友的生死很不关心,跟你一贯重情重义的性格很不一样啊。” “正因为他们是我的朋友,我才相信他们的能力,以区区连弩就想伤害他们,大概没那么 容易。” 楚留香说的很镇定,即便他的心中不免担忧,“最多只能将他们困住而已,而我一旦慌乱,才是真正中了你的计。” “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你好像每一次都有所成长,这种速度有点太快了。”叶天问由衷的赞叹道。 “刚才你哪怕有一瞬间的分神,也许就已经躺在地上了!”叶天问拍了拍手,十余名黑衣人手持诸葛连弩,在楚留香的身后出现,寒光闪闪的箭簇都指向同一个目标。 “以你的武功,若是我不出现,牵制你的注意力,又怎么能够让神机营的人逼近你的三丈之内呢?” 原来叶天问竟然调了两批弩手,一批用于码头,另一批则是以防万一,想不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现在看来,我好像无路可走了?”楚留香好像认命了,说了一句废话。 “是的!我和青霞联手挡住了你的去路,而连弩手挡住了你的归路,现在该轮到我问一句了。” “你难道还要顽抗到底吗?” “如果我说放弃抵抗,你会相信吗?” “不会!因为楚留香不是这样的人。”叶天问既然抓到了这难得的机会,就不打算白白放过,“但是,我可以给你说遗言的时间。” “既然横竖要死,我还不如搏一搏!”楚留香目光闪耀,说了一句让青霞没有听懂的话,“活下来才有机会见到小玉!” 这句话是不是说反了?青霞心中疑惑,小玉不是早就去世了吗? 而叶天问却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心中一怔,原本攻守平衡的架势顿时有些散,楚留香就是等这个时机! 他就如闪电一般掠到了叶天问的身前,弹指之间,剑气纵横漫天,将他的全身要穴笼罩其中。 失了先手的叶天问只得以玄冥神功护体,以星宿派的揽月拳应对,一时之间竟然处于下风。 第378章 变化无常 揽月拳是星宿派至阴至柔的拳法,如同月色朦胧之际,似有若无,让对手无从着力。 因此,即便楚留香的剑气无坚不摧,但大部分都被拳意化解,有种使不上力的感觉,反而像是陷入到了泥潭之中。 更为关键的是,青霞已经恢复过来,手中长剑光华又现,虽然没有出手,但仅凭目光就让楚留香觉得芒刺在背。 楚留香的选择也让叶天问有些看不懂! 在他看来,唯一有效的途径应该是以绝世的轻功冲破连弩的覆盖范围,哪怕受一些伤也无所谓,尽快与胡铁花等人汇合才是上策。 难道他真的自大到认为可以一个人战胜我们两个人? 就在思索之间,楚留香已经变招了!他果断的放弃了威力最强的剑气,而是施展了一套夜帝秘传的掌法。 当年夜帝传授给他的时候说是在当年游历巴蜀之时,突遇大雾弥漫、不辨方位,心有所感便创出了这套掌法,故称其为“云梦掌”。 云梦掌的掌势奇诡,一招一式似乎都在睡梦之中,雾气氤氲,不知该往何处去,自然也让对手不知如何防范。 揽月拳终究是在月光之下,但拳路被大雾笼罩之后,威力大打折扣,被楚留香连续逼退了好几步,差点中了他一拳。 叶天问想不到楚留香的武功如此驳杂,竟然能找出一套克制揽月拳的掌法来,不由得心生好胜之念。 这些年来叶天问多是依靠自己的智谋进行筹划,鲜少与人动手,更是很少在人前展露武功,但终归不过是三十出头,还在血气之勇的巅峰阶段。 见楚留香咄咄逼人,他也不再退让,脚踩天市、太微,双手一左一右,交错拍出,左手如奎狼,右手如昴日。 此招一出,形势顿时逆转,楚留香就觉得一股浩瀚的星辰之力传来,他并不知道,这正是星宿派的镇山之宝——聚星之剑。 叶天问是武学奇才,竟然以掌化剑,威力不减,而又更加灵动不可测,一道虚渺的剑气从天而降,云梦掌的威力瞬间被消解殆尽,犹如明净澄澈的夜空之中群星闪耀。 楚留香只觉得压力陡增,连遭数次重击,脚步虚浮,气血翻腾不可自持,终于领教到了叶天问真正的实力。 聚星之剑取二十八宿之力,可随意变换方位,让对手防不胜防。 刚才那一招来源于西方白虎七宿,而接下来的一招“天狼之射”则是来源于南方七宿,就如弧矢九星直射天狼。 楚留香以绝世的身法左闪右避,但还是难以完全逃脱星辰之力,左臂连续数次被其掌风掠过,阴寒之气侵入,竟隐隐有种运转不灵的迹象。 叶天问虽然占据了绝对上风,但聚星之剑对真气的耗费极大,即便是他也不可能支撑太久。 因此,他的眼神一瞟,便给了青霞一个明确的信号:即刻出手! 青霞眼看楚留香已经不支,不免有些怔忡,再加上之前那句“小玉”,让她的心神更是游移不定。 那段时间她与小玉明面上是主仆,实则监视,朝夕相处之下,人非草木,总会有情意产生,小玉去世之时,她也甚是伤心。 但听楚留香的口风,以及叶天问的反应,莫非这小玉之死也有蹊跷? 但不管她对小玉、对楚留香存留了怎样的情意,但这么多年来养成的条件反射,还是让她挥起长剑,直刺楚留香任脉的要穴。 按照叶天问的估计,他以聚星之剑压制楚留香,青霞只需再出数剑,便能顺利擒下楚留香。 然而,他没有想到,楚留香退让至今,也是为了这一刻! 楚留香无视身后青霞的长剑,将积蓄已久的真气倾囊而出,化为三十六道剑气直击叶天问。 这不仅是存于气海丹田的,还有存于经脉之中的,其浑厚精纯甚至不在叶天问之下。 剑气至阳至刚,冲破了夜空,甚至遮蔽了群星,而叶天问也在这股锋锐之气下吃了大亏,摇晃了几下,勉强稳住了身形。 与此同时,叶天问背后有一道剑光亮起,比青霞的剑更狠、更快、更绝! 带着无惧生死的气息! 这一剑所刺的目标并非是叶天问任何一处要穴,而是毫不起眼的地方,他左脚的脚踵。 叶天问腹背受敌,便知大事不妙,因为聚星之剑的根本就在于双腿所占的方位,若是根基一松,则剑势立破。 事到如今,他却不得不动,左手居于胸前挡住楚留香的攻势,而右手如断般的向后一掌,直击刺客的百会穴。 这一招便是围魏救赵,若此刻不想丧命在这一掌之下,便要改变剑路,叶天问就能顺势摆脱困局。 想不到这名刺客竟然连死都不怕,只是将头歪了一下,竟然以肩膀卸力,硬生生的扛下这一击,而手中的长剑犹如铁铸一般,方向丝毫不变。 虽然叶天问的大部分真气都在与楚留香抗衡,回手的那一掌只用了三成力,但三成的功力依然不是刺客所能抗衡的。 只听到几声肩骨碎裂的声音传来,刺客口中的鲜血狂喷而出,身形也就此一顿。 但在此之前,他的剑已经刺中了叶天问的脚踵,血光迸现。 叶天问剧痛之下,脚步虚浮,便无法维持聚星之剑的威力,被楚留香连续击中了两记劈空掌,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而楚留香也不好受!他身后的青霞虽然没有下杀手,他也凭借其神妙无比的身法避开了致命之处,但还是中了好几剑,伤口也有寸许的深浅。 一时之间,场中四人之中,倒有三人受伤,陷入了暂时的沉寂之中。 “中原一点红,果然名不虚传!” 叶天问虽然遇袭,但是风度不减,能够使出如此迅捷冷厉的这一剑,必然是中原一点红。 “我之前听李景隆说在秘道大战四大高手之时,剑术天分最高的是高亚男,但最危险的还是中原一点红,今天我总算是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了。” 中原一点红结结实实挨了一掌,是伤势最重的一个,但手中的剑却牢牢握住,眼神也依然如狼般的孤傲! 第379章 各退一步 “若是你的剑再深一寸,说不定就能切断我的跟腱,那就会造成无法逆转的伤势。” 一点红所中的那一掌玄冥神功,威力极大,除了肩骨大部分碎裂,还有三处经脉受创,若非他护住心脉,说不定也会如小玉那般。 他艰难的摇了摇头,说道:“刚才那一剑已经是我能力的极限了,不要说一寸,就连深半寸都没有办法。” “你的武功还在李景隆之上!”一点红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因为痛楚而嘶哑,“你的跟腱在中剑的刹那已经移开了,这种功夫很罕见。” 他精研杀人的本领,对于人体的关节、神经,以及几乎每个致命的部位都有很深入的了解,但也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的,这已经不是中原武学的范畴了。 而他们俩的对话,却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叶天问也很少遇到这样的对手,能够说得出自己武功中的妙处。 “嗯,这并非中原武功,一点红的眼界果然高明,能够有如此细微的感应。”叶天问脚踵的血已经止住了,他说话也更气定神闲。 “从西域再往西南走,便到了天竺,那里的功夫虽然比不上中原的博大精深,甚至可以说差距很大,但有一门体术却极为神奇,能够凭借对神经、骨骼和肌肉的控制,让身体的某些部位呈现出不可思议的挪移。 “你说的体术,就是瑜伽术吧。”楚留香突然插口说道,“据说瑜伽术不仅能够做到你以上说的这些,还能让人处于龟息状态,超然于物外。” “不错,不错!”叶天问有些惊喜的点头道,“想不到竟然遇上了知音。” “你虽然绝口不提自己的师承,但以我来看,如此渊博、武功有极高的前辈高人也不过三五人而已,怪不得你一出江湖便已经如此出色。” 他看了看楚留香,还有持剑在手凝神戒备的青霞,以及痛苦不堪的中原一点红,说道:“一点红已经无力再战了!你也受了伤,而我手中还有十几名弩手和青霞,你们还有胜算吗?” “谁说我无力再战!”一点红就如他手中的长剑一般,坚毅不屈,即便脸色苍白如纸,肩膀也塌下去了一半。 “那你可以试试,说不定我们就会尽殁于此呢?”楚留香却是云淡风轻,似乎是在挑衅,又似乎是设置了一个陷阱。 叶天问沉吟了片刻,笑了笑说道:“不如就此作罢!你们受了伤,我也受了伤,为了不影响最终大战的效果,我们还是先养好伤再说吧。” “而且,你的武功之强超乎想象,说不定还藏了什么花样,我也不想冒险!”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目光如电,在青霞的脸上一扫而过,似乎已经看出了她刚才手下留情。 在这种状况下,叶天问绝对不愿意冒险,因为他还有极为宏伟的目标等着去实现。 楚留香也不愿意! 哪怕是击败了叶天问,或是杀了他,若是让自己的朋友一点红因此而死,在他看来就是天大的得不偿失。 一点红虽然还握着剑,目光也很坚定,但他很清楚玄冥神功的威力,再打下去很可能会两败俱伤。 叶天问从楚留香的目光中看出了什么,笑了笑,说道:“既生瑜,何生亮!想不到你跟我还有些相似,最像的一点就是能知进退!” 说完,他挥了挥手,不远处的连弩手便齐刷刷的消失于树林之中,楚留香语带讥讽的说道:“看这令行禁止的架势,多半是来自大营吧。” “呵呵,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走吧,我们就不要耽误楚留香送别峨眉三秀了。”叶天问促狭的说道,“有个叫史秀云的女子还不错,慷慨豪迈,我看还算是个人物。” 楚留香一愣,不知其用意何在,却没发现青霞的脸上掠过一丝阴云,随着叶天问消失在树林深处的小径。 “红兄,你怎么样了?”楚留香跃到一点红身边,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将自身真气毫不吝惜的传了过去。 一点红眼见危机已经除去,心头一懈,便再也支持不住了,身体也如秋风中的落叶颤抖不停。 楚留香见此情景,知道需要立刻控制其伤势,否则很可能危及性命,于是连忙掏出瓷瓶,倒出两颗雪莲灵丹,让其服下。 这药颇有奇效,仅仅过了数息,一点红的脸上便已经有了些颜色,笑着说道:“这药不错,看来我死不了了!” 听他这么说,楚留香放下心来,以真气渡入其体内,一方面加快药力运行,另一方面也是激发他体内的真气,修复受创的经脉。 过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一点红终于可以自己调息运气,而耗费了不少体力的楚留香站在一旁,静静地守护着。 此时,传来了一阵衣袂带风之声,楚留香看到胡铁花一马当先,还有高亚男、南宫灵均已赶到了。 “怎么回事?你们受伤了?遇上什么高手了?”胡铁花是个急性子,甫一站稳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楚留香淡淡一笑,将刚才与叶天问的那一战说了一遍,一半认真一半调侃的说道:“若是你们能够早一些到来,说不定真能将叶天问捉住。” “哪有那么容易?”胡铁花大声嚷嚷着,最终还是南宫灵口齿灵便,说出了他们的遭遇。 无论是放火的,还是从水里冒出来的那些人,武功都不算高,但胜在人数众多,纪律严明,互为支援,因此即便他们三个武功再高,也很难轻易突破防线。 等到他们好不容易肃清了这一伙人,却发现楚留香不见了,只有史秀云看到他朝着这个方向扑了过去。 但是正如叶天问所说,他们在途中遭遇了神机营诸葛连弩的袭击,而且并未大规模的正面攻击,而是射一阵箭就换一个地方,让他们不敢全力追赶。 直至听到一声呼哨,那些弩手才完全退去,他们就赶了过来。 听完南宫灵的叙述,楚留香不由自主的揉了揉鼻子,自言自语道:“看来叶天问并没有想要下杀手,只是为了延阻你们!” 第380章 情之一字 “他想要下杀手那也得有这个本事!”胡铁花晃了晃钵大的拳头,说道,“我刚才一共打倒了十三个,再来几十个,照样会倒在我胡大爷的拳下!” 南宫灵却是听出了弦外之音,问道:“莫非楚兄以为这些都是佯攻?还是某种试探的障眼法?” “未必是佯攻。”楚留香沉吟道,“若是能将我们一网打尽当然最好,但一旦达不成这个目标,他就会进行变化。” “不管叶天问动了什么鬼脑筋,现在还是两手空空啊!”胡铁花说的简单直接,但也无可反驳。 “薛秀青没能救出去,还中了一箭!他的计划就算是失败了,等到她们的大船开动,直抵峨眉,他手里又少了一张牌。” 楚留香若有所思,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在心中反复思量,叶天问的意图真的就这么简单?还是有些隐藏的东西并没有被发现? 叶天问与青霞并肩而行,一路上没有人说话,直到某个僻静之处停了下来。 叶天问找了个石头坐下,招呼青霞坐在自己身边,并且将浸染了鲜血的鞋子脱了下来,让她给自己上了金创药,将脚踵整体包裹了起来。 “中原一点红的剑法果然犀利,直到此刻我还能感受到森寒刺骨的剑气!”叶天问皱了皱眉头,像是有意又像是无意的说道,“你的剑法精妙不下于一点红,但似乎就是差了一点决绝的气势。” 青霞默然无语,低垂螓首,心中明白这是叶天问隐晦的提醒。 “楚留香这个人武功才智自然是没得说,更难得的是胸怀宽广,待人真诚,很重情义,再加上形貌出众,实在很容易引起女子的爱慕之心。” 这已经不是提醒,而是很直截了当的劝诫,“但是这样的人,总是会招惹很多女子,他的心肠又不够硬,或许对每个女子都是这般温柔体贴,你说是不是?” 青霞的脸色不变,就连目光也没有闪烁,但叶天问是何等人,懂得这样的镇定其实就是某种伪装,否则总会有情绪波动。 他笑了笑接着说了下去:“仅仅就我所知,除了他的身边须臾不离的苏蓉蓉,胡铁花救下的宋甜儿,还有天香楼的花魁白牡丹,甚至连峨眉三秀中的史秀云也对他颇有好感。” “我从十多岁就认识你了,这么多年以来,早就将你当成妹妹一般看待,所以你的心思我并非看不出来。” “就在刚才那一战之中,若是手底下多用三分力,楚留香未必就能全身而退,我说的对不对?” 叶天问的眼神瞬间变得冷厉了不少,而青霞却只是犹豫了片刻,便坦然承认道:“我对楚留香确实不同,出手之时心有牵挂,以致于误了叶先生的大事!不管如何惩罚我都没有怨言。” 叶天问看了看她,却没有意料之中的怒火,而是忽然大笑起来,就连眼角都泛起了笑纹。 “惩罚?为什么要惩罚?男女之间,相互吸引本是人之大欲,青霞你能如实相告,我很欣慰。” 叶天问的嘴角微微向上一挑,用更温和的语气说道,“不仅如此,如果将来你真的与楚留香能够有好的结果,我必然送上一份厚礼!” 听到他这么说,饶是青霞冷静理智,也不禁有些愕然,一时不知如何接下去。 “这就是我常跟你说的大局!虽然眼下大家处于敌对的状态,但说到底无非是两个因素,第一就是小玉,第二则是拥翠山庄李观鱼的人格魅力以及所谓江湖正道的立场。” “但最重要的还是小玉!你刚才肯定也注意到了,楚留香怀疑小玉未死,依然在我手中,这就是最好的一张牌!” 叶天问似乎并不担心在青霞面前暴露这个秘密,但他也没有把话说死,而是轻描淡写的说道,“若是有一天,干戈停歇,我们能够与楚留香握手言和,那么你们两个之间也就没有什么障碍了!” “以青霞你的容貌、性情、智慧,又岂是其他人所能比的?”叶天问的目光中似乎有些激动,“我相信楚留香无法抗拒,也相信你有足够的能力将他收服。” 原本在青霞心中不可能的事情,经过叶天问这么一分析,尤其是小玉这张似有若无的重量级牌面一亮出来,好像有种柳暗花明的感觉,她眼中也闪过了一抹异彩。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叶天问结束了这个温情的话题,严肃的说道,“但做到这一切的前提,就看你接下来的行动了!” “如果我所料不差,此刻楚留香正在与峨眉三秀话别,你要尽快出发,在她们之前赶到峨眉,提前布置好一切。” 青霞点了点头,应声答道:“我有一条船,速度极快,至少能够比她们提前一两天到达峨眉!” “那就好!按照我教你的法子联系上田光,他在峨眉派内有一股不小的势力,是你最得力的帮手。” “以静虚上人的谨慎性格,必然会召薛秀青等峨眉三秀当面询问对质,到时候只要保证值守在外的是田光,我们的计划就成功了大半!” 见青霞已经全部记下、准备停当,叶天问又补充了一句:“你知不知道,若是这次薛秀青被重重处罚,谁会是最大的得益者?” “史秀云!”不等青霞回答,他就说出了心中的答案,“林秀玉身体上的顽疾注定了她不可能接任掌门,而武功、性情都更好的史秀云就会上位。” “到了那时,以峨眉掌门之尊出现的史秀云,再站到楚留香那一边,就不是你所能抗衡的!” 叶天问这句话一语双关,既指他们与拥翠山庄的这场大战,也指青霞与史秀云在争夺楚留香这场战争中的胜负。 青霞自然是聪慧过人,立时便明白了其中利害关系,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冲着叶天问拱了拱手,便悄然离去,身法之迅速,竟比往常还快了三分。 目睹她消失在视野之中,叶天问挂在脸上的笑意也荡然无存,神色颇为严峻的自语道:“楚留香这家伙的吸引力倒真是不小,绝不能让青霞被情所困!” 第381章 送别 等中原一点红无视重伤坚持离去,楚留香等人回到码头之时,看到那艘载着峨眉三秀、宋青树等人的大船已经缓缓离岸了,船头上立着一位英姿飒爽、单手按剑的女子,正是史秀云。 “楚大哥,风向现在正适合出发,薛姑娘、林姑娘也坚持立刻就走,我也只好让船工启航了。” 楚留香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双目凝注正在远去的史秀云,心中甚是感慨不舍,这位性情疏朗的女子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史秀云也发现了赶到码头的楚留香,嘴角掠起一丝微笑,四目相对,似有丝线缠绕,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久久不能分离。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这是才子柳永最出色的离别之词,在南宫灵口中吟诵出来,别有一番风味。 至少史秀云还站在船头,而他心中所倾慕的姑娘,却躲在船舱再也不露面了。 船已经离岸很远了,高亚男看不惯这两个男人依依惜别的模样,说道:“好了,不要看了,都已经走远了!” 说完狠狠瞪了一眼依旧沉浸其中的楚留香,又刻意的提高嗓音道:“我们这会儿没回去,蓉蓉不知道有多担心呢。” 楚留香明白高亚男的心思,知道她只喜欢苏蓉蓉,最看不惯自己身边老是有些莺莺燕燕,只好笑了笑,转头问于平:“我们离去之后,可有什么异常吗?” 于平想了想,摇头答道:“当时薛姑娘受了箭伤,大伙儿都乱作一团,也没心思注意其他的事情。” “后来,那位林姑娘出舱说她的伤势已经稳定了,我们才放下心来。”这句话倒真是于平的心里话,若是峨眉派这么重要的人物在巨鲸帮的船上出了意外,也是一件牵扯不清的麻烦事。 “对了,林姑娘说想将射向薛姑娘另外两支箭也收集起来,好好研究一下箭身的构造,林姑娘找了半天才在船舷边找到。” “哦,这箭有什么异样吗?”楚留香素来心思细密,多问了一句。 “与普通的箭略有不同。”跟着楚留香这么些日子,于平也有不小的长进,而且他事先料到楚留香会这么问。 “我将这两支箭与其他的箭比较了一下,发现箭杆更长,箭羽更短,而箭的重量却要轻一些。”于平比划着说道,“不过我没来得及细看,林姑娘就匆匆拿走了。” 箭杆更长、箭羽更短,乃至分量更轻,多半是为了确保箭射出来之后的稳定和精度,甚至速度也会更快。 但以林秀玉的武功剑术竟然连一支箭都挡不住,而史秀云却拨开了两支箭,难道两人之间的武功差距有如此之大? 楚留香并未细想,只是隐隐觉得其中有些不妥,但斯人已去,这些事就交给峨眉派自己去处理吧。 苏蓉蓉见众人安然归来,心中甚喜,但看到楚留香的背上隐现血痕,不由得花容失色,追问道:“楚大哥受伤了吗?要不要紧?” 楚留香笑着摸了摸鼻子,轻松的说道:“不碍事,只是划破了些皮肉,并无大碍。” 苏蓉蓉总归是不太放心,拉着他的袖子问长问短,看的胡铁花有些不耐烦了,粗声粗气的吼道:“你们家楚大哥好得很,只是与美丽的青霞姑娘过了几招,手底下自然有数!我们忙了一天倒是快饿死了。” 这位青霞姑娘,苏蓉蓉也是见过的,称得上容颜绝世,再加上气质清雅,比起艳压群芳的天香楼花魁也要强上半分。 但她却丝毫没有露出不悦的神情,浅浅一笑,便已经转换了话题:“饭菜早已经准备好了,还有最好的酒。” “如今内忧已经尽除,外患也已经大致肃清,我们是不是应该直捣赵家,将那个赵守正捉住,替令妹出一口气,也让叶天问彻底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几杯酒下肚,南宫灵总算是将林秀玉暂时放下,举杯向楚留香问道。 “那是自然!要不是赵守正这王八蛋,小玉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胡铁花酒酣耳热之际,是胆气最为豪壮之时,“我一定要亲手抓住他,打他七七四十九拳,让他生不如死!” 楚留香沉吟了良久,没有说话,若是小玉已死,那么现在确实是个好时机,可以斩断叶天问伸出来的一只手。 但是小玉还在对方手里,准确的说是被叶天问藏起来了!今日交战之时,他所喊出的那句话便有试探之意,叶天问与青霞的反应证明了自己的猜测。 直到现在,他并不清楚叶天问瞒着几乎所有人将小玉藏起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也就不赞成立刻对赵守正下手。 他担心的是,一旦赵守正出事,万一让叶天问恼羞成怒,会不会危及小玉的性命,在他心目中,没有什么比这一点更重要了。 苏蓉蓉是最快明白楚留香心中所想的人,她说道:“楚大哥是在担心叶天问狗急跳墙,毕竟他手里掌握着不少东西呢。” 楚留香目光闪动,似乎是在称赞苏蓉蓉聪明,随即对南宫灵说道:“金陵这边的事情大致已经稳定,除了守备军之外,其他的都不会影响最后的决战。” “李庄主之前写过信来,说是延陵神枪会是与叶天问、守备军勾结最紧密的帮会,很可能有什么重大的图谋。” “我想,这几天我就跟小胡、亚男姑娘去一趟延陵,看看是否能够将解决掉这个隐患。” “到了那时,李庄主的伤势应该也差不多恢复了,我们再商量下一步究竟应该如何行动。” 苏蓉蓉没听到自己的名字,心中不喜,拽住楚留香的袖子道:“楚大哥,我也想去!” 楚留香笑着说道:“当然要带你去!” 随即又看了看苏蓉蓉身边的杨珠,意味深长的说道:“顺道去杨姑娘的老家,可以将你送回去,好不好?” 苏蓉蓉与杨珠相处多日,见此情景,自然拍手叫好,搂着杨珠的肩膀说道:“我正好陪着一起去,看看杨姐姐家乡的风光!” 杨珠却是脸色大变,想不到自己随口编的家乡竟然让他们当真了,但此时也只能强颜欢笑。 第382章 永胜乡的秘密 与楚留香等人预想的不同,受伤之后的叶天问并没有回到看起来最安全的守备军大营,也没有回到自己在金陵府的居所,而是乘着一辆马车出了城。 坐在马车上的叶天问,掀起车帘,看到窗外一片金秋光景,微微一笑,吩咐道:“老杨,往延陵府的方向去!” 延陵府在姑苏府与金陵府之间,虽然比不上两城繁华,但也算得上是江南名城,历史悠久,绵延千年,还曾经出过南朝的两任皇帝。 老杨跟了他多年,是叶家的老人,所以几乎知道叶天问所有的居所,无论明暗,听他这么一说自然心里有数,鞭梢一挥便沿着官道往东南方向而去。 马车行驶了大约两个时辰,天光渐暗,已经到了一处村落前,村口有块石碑,上面刻着两个工工整整的楷书:永胜。 此时,车内传来了轻轻的敲击声,老杨会意,吁了一声就将马车拉停了了下来。 这是叶天问立下的规矩,每次都只让老杨送到村口,却从不让他送进去,刚开始老杨还觉得有些心中不满,但叶天问的一番话让他打消了顾虑。 “老杨你跟了我十年,我如果不相信你,那也就无人可以信任了!但是,我总也要为了你的安全考虑,有时候不知道才是最保险的。” 叶天问掀开车帘,纵身一跃而下,虽然脚踝有伤,但却好像丝毫没有影响他的身法。 他伸了个懒腰,看着不远处家家户户升起的炊烟,闻着空气中逐渐弥散开的香味,似乎有种彻底放松的感觉。 “老杨,辛苦你了!现在回金陵府有点晚了,你就在路上找个地方睡一晚再回去也行。” “不用!我这条路熟的很,慢一些就行了!”老杨问道,“什么时候来接您呢?” 叶天问想了想,说道:“那就第三天上午辰时吧,我就在这里等你!如果当时我没有出现,你就按我们之前约好的办。” 老杨答应一声,也不再废话,吆喝着让马车调转了方向,朝着金陵方向而去。 这是个老实人,也是个聪明人! 叶天问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人,心里什么都清楚,但却都含而不露,踏踏实实的做好自己的事情,从不多嘴多舌。 就像老杨一样,如果按照传统的礼仪,那就得目送主人离开才行,但是这样就会让自己的行踪暴露,所以他反而先走了。 叶天问沿着青石板和碎石子铺成的街道,走进了永胜乡。 这是一处规模不小的村落,足足有三四百户人家,沿街的商铺还有几家开着的,见到他走过来,都笑着打招呼:“您回来了?这次待几天啊?” 这里有一块地是叶家的祖产,也是他的祖父当年救下了延陵首富的性命,所获得的回报,但是直到三年前叶天问才在这里建好了房屋。 一年以前,更是调集了不少工人,又干了三个月,这才算是大功告成。 虽然他来的次数不多,但是每次都会照顾那些杂货铺的生意,出手又很大方,因此很受欢迎。 “谭大爷,你家的香油不错,再给我来两升!” “小陆,那几块咸肉,还有香菇,都包起来!” “对了,钱大夫,上次的熏香味道很好闻,来十盘!” 随着他闲庭信步的走下去,几乎每个商铺都能做到不少生意,参差不齐的应答声此起彼伏,老板们个个喜笑颜开。 “叶老爷有没有吃过饭,要不要用一些?”年纪最大的谭大爷笑眯眯的问道,“这些东西一时也没这么快准备好,可能要等一会。” “不用急!”叶天问冲着大家拱了拱手,说道,“我今天有点累了,会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请你们送过来就行了!” “若是有什么新鲜事,明天有空的时候也可以跟我聊聊,我那里有好茶!” 说罢,他挥了挥手转身而去,背影潇洒自如,颇有出尘的风采。 与大部分乡村一般,永胜乡也是有贫有富,从沿路走过的房子便能看得出来,有些是深宅大院,而有些则已经破旧不堪。 叶天问的宅子正好在众多院子中间,外表甚是普通,白墙黑瓦,就像是一户殷实的农家攒了几年银子,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家当。 唯一有些不同的是,这墙壁似乎特别厚实,据懂行的人说,这些巨石极为难得,能够吸热除湿,冬暖夏凉,是皇帝老子建行宫同类的材料。 叶天问到了宅子之前,便有几名仆佣出来迎候,这些也都是伺候叶家多年的老人。 当他从姑苏城中金蝉脱壳之后,便给了家仆两个选择,一是拿上银子走人,另一个就是继续跟着他,但是要换个地方生活。 大约有一半的人走了,因为叶天问给的银子实在不少,根据其年限从一百两到一千两,他们都想着可以回家享福了。 还有一半人则是习惯了跟着叶天问,即便是换了地方生活也无妨,就来到了这永胜乡,除了这个宅子里的人之外,还有附近的三间大屋,正好呈品字形,将这个宅子围在当中。 叶天问简单吃过了饭,跟老管家说了几句话,安排了一些琐事之后,就让他们都退下,而自己则独自进入了书房之中。 老管家明白主人的意思,挥了挥手,让所有人都不许靠近书房,这是叶天问给他们下的一道禁令。 书房之内的陈设很简洁,但每一样东西都是他的心爱之物,跟着他搬到了这里。 叶天问走到书桌之前,用力一扭桌上的油灯底座,便听到轻微的咯吱声响,似乎是机关启动。 在他眼前的地面上,瞬间出现了一个洞口,却并不黑暗,除了光亮之外,还有阵阵幽香传来。 叶天问的眼神彻底褪去了冷峻,变得有些温暖,他沿着阶梯一步步的走了下去,一股凉意瞬间袭来。 在地下密室的正中,便摆放着一张整块玉石所雕成的大床,散发出寒意,而床边的熏香、长明的烛光,都围绕着床上闭目而卧的一位佳人! 叶天问慢慢走到床边,低声说道:“小玉,我今天跟你大哥打了一架!” 第383章 初见 这座寒玉床是他多年前就搜罗到的,据说原来的主人就是前朝皇后,因为英年早逝,皇帝为了将她的容颜尽可能留住所制作。 躺在其上的小玉似乎只是陷入了沉睡,眉宇间有一种静谧自然的感觉,脸颊上还带着浅浅的红晕,若非胸口极细微的起伏证明了她活着,一切就如同绝美的西洋油画般。 叶天问轻轻摸了摸她的手,温暖而光滑,蕴藏着生机,他放心的坐了下来,笑着继续说道:“你嘴里那位无所不能的兄长,确实很了不起!” 即便知道小玉没法听到,每次来到这里他还是很愿意多说说话,就像是与一位无法发出声音的老友聊天。 “我说他了不起,倒不是因为他的武功多强,应变多快,当然也不是他对于美貌女子的吸引力有多强,而是他的心胸宽广,对于情义看的很重。” 说到这里,他下意识的看了看小玉,当然是不会有什么反应,但在叶天问的眼里,似乎小玉的神情更愉悦了。 “我知道你听到这些一定很高兴!刚才那一战,我故意让一点红的剑刺的深一些,就是想看看在面临绝大诱惑的时候,他会不会为了成功而舍弃朋友,最终楚留香还是抵守住了诱惑。” 他放下小玉的手,将其薄薄的丝缎被搭在她身上,笑着说道:“而且他也已经猜到你尚在人间,说不定现在正在满世界的找你呢。” “但是,就算他再聪明,也不过能在金陵、姑苏这两座城里搜寻,万万想不到我居然将你藏在了延陵府,藏在了这么不起眼的乡村里。” 说到这里,叶天问的脸上露出了有些狡黠自得的微笑,投注在小玉脸颊上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柔情。 “他也许会来延陵,因为既然知道金刀门、天龙帮,一定会知道神枪会也是我布下的暗棋之一,那时候你们兄妹就离的更近了。” “我猜,他现在一定想要知道我为什么留下你的性命,并且不惜使用最昂贵的天香豆蔻,只为了一丝渺茫的复生希望。” “或许,他还会认为这是我手里的一张牌,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用你来威胁他,哈哈,哈哈,真好笑!” 叶天问的笑声在地上密室中发出阵阵回声,而唯一的听众小玉却不可能给出任何的回答。 “他不知道,在我的心目中,你要比他重要的多!” 叶天问离小玉又近了一些,声音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柔:“自从在虎丘惊鸿一瞥之后,你的倩影便已经深深刻在我的心里了。” “唯一的后悔就是我当时背对着你,等到我回头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李景隆所发出的那一掌了!” “就是这一掌所蕴含的玄冥神功伤了你的心脉,但你临危不乱,镇定自若的风范让我更是欣赏。” 叶天问停顿了很久,似乎还在回想一年前第一次见到小玉时的情景,嘴角慢慢翘起了一个弧度。 他的眼前浮现起李景隆、赵守正父子争执的画面,一个坚持要绝后患,另一个却以小玉留下了讯息为由坚决不同意。 最后还是他出面提了一个两方都能接受的方案,以诊治为由,将她与外界隔绝,毕竟以李景隆的武功,她也坚持不了多久。 “赵守正于是向你的父母推荐了我,我也就顺理成章的可以和你说几句话,也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 “与你接触越久,越觉得可贵,无论是性情还是容貌,都是我梦寐以求的女子,可偏偏玄冥神功所造成的伤害,即便是我也无法挽救。” “眼看着你身体渐渐虚弱下去,我也只能尽力以金针渡劫之法延缓,终于拖到了一个奇迹出现。” “这个奇迹就是天香豆蔻!温知新在与西域药材商打交道的时候,听说他手里有一颗,我便让他不惜重金买到手!” “就在你生命的最后一刻,我终于赶到了你的身边,以祝由之术为名,让你服下了那枚天香豆蔻,随后又以镇魂术让你失去了心跳和脉息。” “当时温知新也在场,我估计只有他看出了不妥,最后你的兄长楚留香多半也是从他的口中得知这一切的。” “我知道,你也许并不知道我的这番心思,也只当我是个寻常的医生而已。但是,我并不介意,等到此间事了,我再拿到另一颗天香豆蔻,便能将你复活。” “以我现有的功力和搜集的灵药,足以让你健康如昔,那时候我们还有许多时间相互了解,以后一起遨游四海,不再问红尘俗事。” 叶天问眼中露出向往憧憬的神情,喃喃自语道:“你说好不好?” 今天一战,消耗了不少真气体力,此时倾吐了心事之后,便也有些困倦了。叶天问最后看了小玉两眼,将即将燃尽的熏香换掉,重新点了一根,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密室,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经过了一夜的调息,叶天问的真气便已经恢复了,精气神又恢复到了十成的水准。 这是他与生俱来的独特本领,不管他学什么都特别快,恢复的也比平常人更快,就连一生钻研医术的老神医叶归元也想不明白,只能说是前世的宿慧。 而据叶天问自己揣测,叶归元多年行医,又懂得滋补,机缘巧合之下吃了不少的灵药,这些天地之间的至阳之气增强了他的体魄,并且遗传给了自己。 叶家祖传的武当内家心法又与母亲所传授的玄冥神功相辅相成,这也让他的武艺突飞猛进,练一天就相当于寻常人练十日。 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在弱冠之年就能说服李景隆与他合作,也不可能让赵守正、青霞这些心高气傲、天资出众的人对他言听计从。 无论是星宿派的悲惨经历,还是李景隆的人生悲剧,都给了他一个同样的启示: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因此近期就算是遭遇了一些挫折,以往十年所构筑的势力被楚留香等人一一瓦解,但他却泰然处之。 因为只要他还活着,取胜的机会就一直存在! 第384章 前所未有的条件 金秋时节,天高气爽,惠风和畅,叶天问神采奕奕的出了门,却没有走远,而是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前,享受着难得的悠闲。 人就像是一张弓,若是每天都拉的很满,很快就会把弓弦崩断,需要定期的维护保养,这三天本来就是叶天问留给自己的时间。 过了没一会儿,就有人推着小车将他昨天订下的货物陆续送了过来,自有仆佣出来搬东西,而叶天问就斜倚在太师椅上跟商贩们聊着天。 许多事情不需要派多少人,花多少钱才能打听出来,留心听一听身边的百姓怎么说,就能知道个八九不离十了。 比如这位谭大爷,已经快七十岁了,一辈子都没怎么出过永胜乡,但村里的大事小情没有人能瞒得过他,就像是当地的土地公一般。 就连那些离乡多年,回来探亲访友的人,进了村口的第一件事,也是要向谭大爷报到,就像是某种约定俗成的形式一般。 “昨天我看叶老爷有些疲倦,过了一晚上就又生龙活虎了,毕竟还是年轻啊。” 谭老爷坐在叶天问对面的板凳上,捋着花白的胡须,随意的说着话,就如同与某个晚辈聊天而已。 这位叶天问,虽然不常回来,但每次都会照顾自己的生意,说话也很亲切随和,有钱人的跋扈傲慢在他身上丝毫无踪,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这就是天大的好人了。 “今年村里的收成怎么样?好像雨水不太充足啊?”叶天问随口询问道。 “说的是啊,您还懂庄稼活呢?”谭大爷叹了口气说道,“今年的粮食不足去年的七成,估计好多家又要卖地了。” 当地里的收成无法承担沉重的赋税,满足自己生活所需的时候,他们也就只能将田地折价卖给财主,然后自己就从自耕农变成了佃户,也就是为别人干活,勉强维持生计。 过去几年风调雨顺,永胜乡的日子倒还好过,想不到今年降雨量大幅减少,愁坏了不少人。 “当初我让你们种些药材,保证有销路,可是最终没几个人愿意试试,否则的话多少也能贴补一下吧。” 谭大爷闻听此言,更是满脸的懊悔,因为他的两个儿子本来也想种,结果被他拦下了,说是从来没有弄过,成本又高,万一种不好就都赔进去了。 “不用急,不用急!老天爷总不会年年如此的,你老人家撑过今年,等开春的时候别忘了就行。” 叶天问看着对面老者忧愁的情绪,笑着安慰道,却看到有人拎了咸肉干货过来,正是年轻的杂货铺小陆老板。 “谭大爷,您起的这么早啊!”小陆是个乐天派,笑嘻嘻的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叶家的人,随口道,“远远就听着您唉声叹气的,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无非是今年天旱,庄稼收成不好,刚刚说到有人可能要卖地了!”叶天问解释道,“你听说了什么吗?” “这您可问对人了!”小陆一脸神秘的说道,“还真有人卖地,就连买主都找到了!” “这些无良的财主,都是趁此机会赚这种昧心钱!”若不是有自己这家香油铺撑着,两个儿子恐怕也会走上这条路,让看不惯那些人嘴脸的谭大爷愤愤不平的咒骂道。 “这回您老可猜错了!”小陆摇着头说道,“还真不是无良的地主,价格比正常的高了三成!” “三成?!”不仅是谭大爷,就连叶天问也睁大了眼睛,三成本来就是财主们要赚的钱,高了三成几乎就无利可图了。 “不但如此,这些田地依旧由他们耕种,每年上缴的比例也降了两成,几乎达到了五五分账。”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谭大爷的胡子都快要被他呼出来的气吹上天了,“最多也就是七三分成,还得是心地最好的财主!五五分成,哪还有赚头啊?” “这还不是全部呢。”小陆难得在谭大爷面前显摆一下自己,笑着补充道,“若是遇到灾情,连糊口都做不到,还能暂缓缴纳!” “不可能,不可能!”谭大爷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根本不愿意相信世上有如此的好心人。 “莫非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下凡,化身千万普度众生?” 叶天问觉得极为惊讶,因为叶家算得上是一方财主,虽然以行医为主,但也有不少良田,从未听说过如此优厚的条件。 就在此时,送熏香的钱大夫也到了,听见他们的争执,连忙解劝道:“莫要争了!我听说已经有人签好了契约,兴冲冲的拿着银子回来了,直接找他们问一下不就清楚了吗?” 说来也巧,正好有个谭大爷五服内的一个晚辈,喜滋滋的从他们面前经过,嘴里还哼着小曲。 还没等他行礼,谭大爷就跳了起来,捏住他的手,急切的问道:“你是不是把自己的土地卖掉了?” 这小伙子被吓了一跳,点了点头答道:“是啊,刚卖掉,比市价最好的时候还高了三成!” “听说这是一位从姑苏来的大善人,原来也是穷苦人家,说是有了些钱就想要救助大家。” 小伙子挠了挠脑袋,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略带着些激动说了下去,“刚开始我还不不信,但是契约上写的明明白白,到手的银票也是真金白银,真的是遇上好人了!”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契约,还有一叠银票,展示给众人看。 谭大爷从头到尾看了三遍,又将银票对着阳光验证了好几次,确认无误之后,这才彻底相信了,嘴里喃喃自语道:“真的是菩萨心肠啊!” 叶天问接过契约,仔细看了一遍,确实如他所说,条文清晰,并无暗藏玄机,农户所得到的好处也是实实在在的。 “姑苏城什么时候出了一位大善人?”叶天问惊异之余,起了好奇之心,毕竟在姑苏居住多年的他,还没听说过这样的人。 翻到最后的契约签名画押之处,在鲜红的指印之旁,有个字迹并不工整,却如同斧凿般有力的名字:王六! 第385章 万事开头难 王六选择了与福顺不一样的道路,就是因为他被楚留香的情怀所吸引,觉得自己有能力做一些利乐百姓的事情。 但是这件事说起来容易,真正做起来却很繁杂,既要将财宝变现为银子,又要去买地,还得有合适的人去耕种,王六刚开始的时候确实有些手忙脚乱。 而且,姑苏城的地主势力极大,田地兼并的规模是江南首屈一指的,而一旦田地控制在地主手中,想要购置就得付出极大的成本,显然并不合适。 不过,他还记得楚留香嘱咐的话,若有疑难不决的事情,可以找他的父母商量,于是王六专门跑了一趟清溪镇。 楚留香的父母已经从丧女之痛中走了出来,当听说儿子有此宏愿,自然心中欢喜,给王六出了不少主意,许多都是他从未想到过的。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原本楚留香所构想的从 官府、地主的手里买地,并不实际,相反从暂时处于困窘的普通农户手中买地更为合宜。 “楚大爷,这一点我就不明白了!”王六踌躇道,“农户本来就是靠这些地生活,卖掉了岂不是少了活命的本钱?” “再说,若是手里有了钱,又少了日常的劳作,可能会游手好闲,短短数年之后就会陷入更加贫困无助的境地。” 他这么说是有亲身体会的,村里有几个农户的土地因为风水好,被财主出高价买走,他们获得了有生以来最大的一笔财富。 结果,这些人游手好闲,吃喝嫖赌,仅仅一两年时间,就将钱财全部败光,有一两个直接沦落为乞丐。 “你说的不错!”终究姜是老的辣,楚父笑着解释道,“若是只做一步,当然有这个问题,人都是好逸恶劳的,但是我们还有第二步,那就是将田地继续租给他们耕种,每年所征收的比例再降低。” “这样一来,他们不仅能够度过眼前的难关,还有很高的热情积极耕种土地,我估计就连亩产都能有所提高。” “而有了这些积累,你就可以去购置更多的地,帮助更多的陷于困境的农户,这样不是两全其美了吗?” 王六恍然大悟,朝着眉眼与楚留香与五六分相似的老人深深一揖,说道:“多谢老人家指点!现在我才知道楚大哥的仁心和智慧是从哪里来的。” 楚父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仰天大笑道:“小兄弟过奖了!吾儿虽然聪明,但终究从未体验过稼穑之劳,就靠我这个当父亲的帮衬一把了。” 一旁的楚母有些嗔怪的推了推他,想要提醒他不可如此失态,但转瞬之间又想起他好不容易走出伤痛,也就跟着笑了起来。 有了楚留香的构想,又经过楚父楚母的策略修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王六将财宝变卖所得来的钱财大多数先存放在楚家,并且由楚母统一记账管理,确保这些钱都用到了刀刃上。 另外,还与楚父、楚母商议,拟了一份契约的文本,然后怀揣着银票,就开始了他的行动。 万事开头难! 他很聪明的选择了自己的老家作为开端,经过了多次的谈判和讨价还价,终于最后将契约修正完成,并且成功的买下了三五家农户的田地,而所支付的成本比起之前预想的还要低一些,更是远远低于官府手中的土地。 有了经验之后,他又去了几处村庄,地域也逐渐从姑苏城扩展开来,到了周边的延陵、湖州等地。 对于王六来说,风餐露宿当然很辛苦,要与那些农户们讲清楚道理也得费些口舌,但眼看着这个构想逐渐变为现实,这种极大的满足感让他充满干劲,根本感觉不到疲累。 永胜乡原本并不在他的计划之内,只不过经过此地的时候,看到不少百姓聚集在一起,唉声叹气,一问才知道这两年的收成不好,日子难过。 他是农户出身,对于土地还是了解的,一眼就看出这永胜乡的土地肥力其实不差,算得上是良田。 但是一来老天爷不帮忙,没有给充足的雨水,二来呢,也没选好种植的东西,缺乏因地制宜。 想到此处,他就停下了前进的脚步,与永胜乡的农户们聊了起来,当他们听说有人愿意以高价收购,自家也还能继续耕种之时,顿时就来了兴趣。 一开始众人还有些不信这么好的事情,因为见惯了那些财主们的奸猾,都颇为犹豫。 当他掏出一叠银票,在众人面前一晃之时,所有人的心都悠荡起来,心想:不管怎么样,只要这银票是真的,光卖地这一项就已经赚到了。 经验充足的王六将之前签好的契约拿出来,现身说法,并且一再表示,一切都以大家自愿为主,绝不强求。 于是,陆续就有人来跟他商量,他手里的银票也就慢慢消耗的差不多了。 王六在这儿一连待了三天,到了最后一天的下午,人群已经渐渐消失了,该卖的已经卖掉了,看热闹的的人也走了,最后只有王六一个人埋头整理着地契、契约,并且一个个填入事先编好的册子中。 就在此时,他突然感觉到有人靠近,他是习武之人,耳目比常人敏锐的多,以为是来咨询卖地的,便头也没抬的说道:“老兄先等会儿,我把这个写完再谈。” 那人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依言停了下来,站在几步远的地方,观察着眼前这个埋头疾书的人。 王六又花了些功夫,将所有的数字对了一遍,与他手中现存的银票核对无误,这才放下心来,抬头说道:“这位仁兄,你也有…” 他本来想说“你也有地要卖”,但一打眼就觉得此人气势俨然,身形稳如泰山,而且目光如电、顾盼自如,绝非寻常农户。 他的武艺本就有些根基,楚留香又传了些,算得上身手不凡,但此人的武功就连他也看不出深浅,似乎与周遭的清泉茂林融为一体。 王六顿时有些紧张起来,虽然坐姿未变,但右脚已经扣住地面。左膝顶住了桌子,沉声问道:“仁兄意欲何为?” 第386章 止于至善 “左膝顶住桌子,一旦发力便可使其弹出,挡住我的去路;右脚勾地,大约是平沙落雁,能够迅速翻上身后的土坡,隐匿于树林之中。” 来人当然就是叶天问! 听到有人能够进行如此的操作,他当即觉得其中必定不简单,想要与王六见上一面,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有如此的胸怀。 而王六的形貌不过是个寻常农户,穿的也很普通,将他扔进叶家的仆佣之中,可能很难被分辨出来。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能够察觉到自己的行踪,并且瞬间做出了极为合理的应对方式。 尤其是他的左手,已经摸到了靴筒边缘,看形状应该有一把短刀藏在那儿,倒像是个杀人越货的老手! 这就更有趣了。 “你不要紧张,若是我想要做什么,恐怕你再怎么准备都无济于事!”叶天问继续说道,随即随手一拳击出,正中身侧的一棵碗口粗细的榆树。 只听的砰地一声,声响也并不怎么大,但那棵榆树摇了三摇,却并未立即倒地,只是王六的脸色却变得更为凝重。 因为榆树从上到下的树干、树枝、树叶都变成了枯黄色,可见其内力的阴沉霸道,瞬间摧毁了大树的根基。 就他所知,原先的主子赵守正、青霞的武功都没有达到这种境界,楚留香能不能做到,他也没有把握。 想不到在这个籍籍无名的乡村之中,竟然还有这么一位绝世的高手,王六心中一瞬间闪过了无数的念头,最终还是颓然一叹,放松下来。 因此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就如婴儿与成年人相抗衡,他的挣扎、计谋或是其他想法,都根本没法发挥作用,还不如光棍一些。 “嗯,知进退,更不错了!”叶天问看出了王六的心思,慢悠悠走到他面前,说道,“你也无需害怕,我只是想要跟你聊几句而已。” 王六站了起来,抱拳道:“不知道这位先生怎么称呼?又有何事见教?” 此时他已经恢复平静,双脚站的极为稳当,言语之间更无半分怯意。 “我知道你叫王六,这就够了!我的姓名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免得横生枝节,招惹上麻烦。” 叶天问这么说倒并非高傲,看不上王六,而是他的身份特殊,并不想泄露自己的行踪,若是说了出来,免不了要杀人灭口了。 王六笑了笑,他也算是行走江湖多年,在赵守正的手下见识过不少奇人异士,不愿意说出姓名甚至算不上什么怪癖。 叶天问看了看桌上的账册、契约还有一些银票,一伸手就取到了一张银票,对着阳光看了看,笑着问道:“这是来自于招商钱庄在姑苏开的分号所发,信誉上佳,见票即付。” 王六点了点头,他将那些巨寇所搜罗来的财宝分批变卖之后,将银钱大部分存在了招商钱庄,也就开出了这些便于携带的银票。 “据我所知,要开出这么大面额的银票,在招商钱庄得有相应的存银,还得有人作保,看起来阁下的身家不菲啊。” 叶天问身家豪富,与钱庄打交道算得上很有经验,因此一句话就问到点子上,“怎么我从来没听说过阁下的名号?” 王六心中暗暗苦笑,自己的身家在不久之前还是一贫如洗,而那批银子存入招商钱庄之后,也确实没法开出足够的银票来,因为实在找不到有钱有势的人担保。 他也想过找拥翠山庄的章三、段然这些人出面,但又想到楚留香此时与拥翠山庄牵扯颇多,为了保密起见,并没有选择这一条路。 想来想去,他去找了严知府手下的那位典史杨瑾,如今已经被提拔,暂代别驾之职,算得上春风得意马蹄疾。 王六也没有废话,从难以变卖的财宝之中取出一柄玉如意、两件大号的官窑瓷瓶,送了上去,顿时就让杨瑾挪不开眼睛。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咱们都算是一起共过事的嘛!那个福顺,捕快干的不错,再过个一两年,也能提拔了!” 但王六说出来意后,杨瑾一拍胸脯,豪气的说道:“没问题,都包在我身上,招商钱庄怎么敢不卖我姑苏别驾的面子!” 随即提笔刷刷写下一道文书,盖上大印,并且将自己的名刺附于其后,一柄交给了王六。 招商钱庄毕竟要在姑苏城做生意,怎么也不敢得罪官府的人,于是就顺利开出了银票。 “先生说的是,只不过我认识一些官面上的人,帮我解决了这个问题。”王六不慌不忙的答道,“至于钱财,那是一笔意外之财,在下本就是个穷人出身。” 叶天问似乎有一双洞察人心的眼睛,他发现眼前之人居然说的都是实话,便更加缓和了下来,说道:“你不仅聪明,还算诚实,这就很难得了!” “不过,你怎么会想到做这件事的?据我的测算,这样下来,每年并没有多少的收益,还不如放高利贷,利滚利赚钱多。” “您有所不知,我本是穷苦之人,如今侥幸得了这一笔财富,自然要好好的利用。”王六清楚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 不久之前,楚留香与他聊天的时候,就曾经告诉过他,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说谎,宁可只说部分真话,这样日后就不会面临需要以新的谎话去掩盖的局面,这将会极为被动。 “种地之人本就是天底下最苦之人,每年辛辛苦苦好几个月,最后的收成却还要看老天爷的脸色,再加上朝廷的赋税年年都在增加,各地的乡绅地主也都层层盘剥。” 说到这里,王六倒真的想起了那些乡亲们,有些激动的说道:“我也曾目睹了不少乡邻被迫卖地的惨状,就想着要有个办法来帮一帮他们。” “以前我有心无力,如今既然有了钱,当然要这么做!我并不是为了挣钱,即便是先生您所说的每年的收益,大部分也是要用于扶危济困的!” 这番话振聋发聩,让素来自命体恤民众疾苦的叶天问也不禁有些惭愧,与王六所做的事情相比,自己的格局似乎差了不少。 但他还是无法相信,世上竟然有如此不图回报的至善之人! 第387章 神枪会 只是有一点让叶天问甚是怀疑,王六算得上有才干、反应快,但以他的经历和学识,似乎很难想到如此之大的计划,并且所谓天降横财,也太过虚无缥缈。 但王六的嘴巴很紧,不管叶天问如何试探,他也只是笑着回应:“既然是惠及百姓的好事,由谁提出来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叶天问自幼学医,悲天悯人的情怀是刻在骨子里的,倒也不愿意强行逼迫王六,一挥袖子说道:“既然阁下不愿说,我也不再强求!” “只是如此行事,无非是杯水车薪,救得了十个、八个,甚至成百上千,但天下之大,有亿兆黎民,恐怕你也救不过来吧。” “先生所言极是!不过在下想来,姑苏城有我王六愿意做这件事,或许金陵府也有人愿意这么做,做的人多了,自然就能覆盖更多的百姓。您说是不是这样?” 这番话虽然并不深奥,但却极有道理,也是离别之时楚留香专门跟他说过的,此时用来回应叶天问,就好比两人隔空又过了一招。 叶天问颇为赞赏的点了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这种想法很好,但并非是解决问题的根本路径。 “芸芸众生之中,又有几个像阁下这样的人,大都是自扫门前雪的庸碌之辈。” “如今边患严重,内忧不断,说到底是朝廷无能、群臣尸位素餐,只有彻底的革新体制,换上有为之人,天下才会真有希望,像阁下这样的人就会越来越多。” 这几句话迹近反叛,直指九重,就算是王六这般胆气豪壮之人听了也免不了心惊胆战。 这是两种道路,一种是在现有的框架中进行改良,另一种是彻底打破现有格局,破旧立新! 两人一番议论,谁也没法说服谁,此时天色已晚,王六拱手告辞:“与先生一席话,颇有启发,在下还有其他事情要办,就此告辞了!” 王六站在叶天问面前的时候,总能感觉如同泰山压顶,一股似有若无的杀气萦绕在身边,精神压力极大,早就想要寻机离去了。 叶天问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淡淡一笑道:“对于阁下所行,我也极为佩服,若是日后有缘再见,说不定便会知谁对谁错了!” 王六将一切东西收拾好,便匆匆离去,叶天问眼尖,看到他的棉袍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想不到乡野之间还有这样的人才,将来若是我的计划能够完成,王六倒是个好帮手!” 楚留香一行人来到延陵之后,立刻就被城内小桥流水的清雅宜人所吸引。 “想不到你的家乡景致如此优美,真不愧为江南名城。” 楚留香看着身后与苏蓉蓉形影不离的杨珠,笑着说道:“杨姑娘的家在何处,我们陪你一起过去可好?” 对于杨珠的身份,楚留香早有怀疑,正好借此机会验证一下。 而前两天明显有些慌乱的杨珠却已然镇定下来,泰然自若的回应道:“那诸位就随我来吧。” 说完便当先引领着众人穿过青果巷、吊桥弄,走到一处名为后北岸的地方。 “就是这儿了!”她指着眼前那座三进的院子说道,“大家进去喝杯茶吧。” 大约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里面就有好几个人跑了出来,有老有少,都甚是热情,围着他们问长问短。 楚留香却是微微一笑,看出了其中的蹊跷,若是女儿被劫掠多时,如今终于返家,那位自称是其母亲的中年女子绝对会惊喜异常,甚至是喜极而泣。 而无论是其父母,还是其兄弟,每个人都表现得太过理智,似乎早就知道她的归来,而从身形看,每个人都有些武功底子。 最有趣的是,他们看向杨珠的眼神并不是亲人之间的关切,倒是有几分小心翼翼,带着等候吩咐的意味。 不过,楚留香也没有戳穿,既来之则安之,到了延陵的地面,少不了还要麻烦这些人帮忙。 众人进屋坐定之后,寒暄了一阵之后,楚留香便对自称是杨珠父亲的老者说道:“杨老伯,您是本地人,我们想要打听神枪会的情况,不知能否赐教?” “神枪会”三个字似乎有种魔力,让老者脸色陡变,就连声音也有些颤抖:“年轻人,你与神枪会有何瓜葛?” 楚留香似乎没看到这些,笑着说道:“我朋友与神枪会的吴会首有旧,算是有些生意上的来往,这次来延陵就是受他所托想拜望一下,别无他意。” 这句话倒也不算扯谎,毕竟神枪会从温知新那里拿了不少逍遥丸,如今则是被姬冰雁所全盘接收了。 老者的目光转向了身边扮足了女儿模样的杨珠,似乎是在询问,杨珠一皱眉低声道:“这些人都是女儿的恩人,父亲但说无妨!” 得到了允准的老者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子,便开始介绍这神枪会的由来。 神枪会与其说是一个武林帮派,倒不如说是一个庞大的家族,也是延陵府有据可考的最古老的家族,其远祖可以上溯到春秋战国时的楚国名将吴起的嫡系子孙。 当年楚悼王任用吴起变法,一时楚国强盛引得群雄侧目,但最终还是丧命于旧勋贵的反扑。 其子弟辗转避祸于此,繁衍生息,历朝历代都有出众的人物,本朝更是成为了太祖的从龙之臣,位至公侯。 “本以为家族兴旺可期,谁知江山底定之后这些功臣竟然被太祖所诛戮,险些牵连全族。”说起这些,老者也只能叹息一声。 “从此之后,吴家决意不再沾惹仕途,家中子弟读书习武,由于盛名在外,天下便有不少人上门拜师,百余年来便渐渐有了这神枪会!” “所谓神枪,便是吴家子弟在战场上戈矛的击刺之术基础上演化而来,既可单人独战,又可群起而攻,枪法之神妙可称天下无双。” 说到这里,老者顿了顿,又看了一眼杨珠,见她并未阻止,便接着说了下去,“神枪会的会首都是以吴起的嫡系子孙担任,这一任便是吴回!” 第388章 佯作不知 “我听说江湖上给吴回一个绰号,叫做有去无回!” 高亚男来江南之前,曾经听枯梅师太说起过当地知名的高手,吴回排在第二位,仅次于李观鱼。 “据说,凡是与他较技的枪术名家,没有一个能够全身而退!” 高亚男的话引起了胡铁花的兴趣,他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真是如此吗?他这么心狠手辣,全部将他们杀了?” “那倒没有。”高亚男摇了摇头,解释道,“只是他们的成名兵器,无一例外的折损在吴回的手下。” “而当有人问及当时的战况之时,所有人都缄口不言,只是自承技不如人,就连纵横中原数十年的金枪无敌卢青、威猛强悍的霸王枪项若愚都从此不再使枪!” “这位姑娘可称为渊博,事实的确如此!” 老者竖起大拇指赞道,随后又补充道,“吴回在延陵的声望,甚至超过了李观鱼在姑苏城,只不过他很少涉足江湖之事而已。” 枪法如此出众,却又沉稳低调,不慕盛名,这种人比起声名显赫的江湖大豪更加难以对付。 楚留香一边听一边在心中思忖,而且他们祖上先辈又曾经被朝廷被杀,令吴家隐忍至今,必然蕴藏着熊熊火焰。 “杨老伯,据您所知,神枪会到底势力有多大?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楚留香微笑着问道,这也是在座诸人都关心的问题。 老者苦笑了几声,说道:“楚公子您也太高看我了,老朽不过是一介草民,所说的也都是道听途说,这些事情实在非我所能知。” “但以我的浅见,以神枪会的人才济济,若是想要接管延陵府一点问题都没有,甚至可以比现在的官府管理的更好。” 老者虽然没有明说,但听在楚留香耳中,别有一番深意,似乎在暗指神枪会的暗藏实力之大,足以掀翻一州一府。 在胡铁花、高亚男以至于苏蓉蓉听来,甚为匪夷所思,但在楚留香的眼中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当年汉高祖刘邦起事,手下的官员班底大都是在沛县的亲友,不过是书吏的萧何、曹参日后都做到了宰相,更何况神枪会深耕多年所培养出的人才。 见楚留香似乎还有话问,杨珠轻轻一扯老者的衣袖,老者立刻会意,笑着说道:“诸位恩公远来辛苦,不如先去用饭,我也要与小女说几句话。” 人家的女儿离开了这么久,作为家人总要说些私房话,完全合情合理,无论是谁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楚留香当然也只能含笑点头。 延陵的菜肴似乎不如姑苏城的那般精致,也没有金陵府的贵气,但从味道来说,却是咸鲜适中,清淡爽口,既没有姑苏的甜腻,也没有金陵的重盐。 杨家厨子的手段也极为不错,即便是简简单单的豆腐百叶、红烧鲢鱼头也做的极有水准,再加上一坛女儿红,让胡铁花吃的心满意足。 ”这个蟹糊羹更是鲜美至极,从来没有尝过!”苏蓉蓉的厨艺精湛,也不禁对这些菜肴赞叹不已。 此时就只剩下他们几个人,杨家上下都躲的远远的,大概是为了方便他们说话。 “你觉得这些人是敌是友?”高亚男压低声音问道。 楚留香略微沉吟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这些人肯定不是那位杨姑娘的家里人,倒像是她的属下,陪着她演了这出戏而已。” 不仅是高亚男,就连苏蓉蓉、胡铁花也都点头,他们也看得出那老者说话的时候不住的看杨珠的脸色,生怕说错了话,绝非寻常的父女。 “但从这些天的接触来看,杨珠对我们似乎并无恶意,刚才关于神枪会的一些信息,也愿意主动提供给我们。” “所以,我判断,这些人多半是天龙帮在延陵的一处基地,而杨珠本就是天龙帮中地位很高的人,他们的帮主朱无畏已经与我有约在先,因此目前阶段应该是友非敌。” 见众人并无异议,楚留香笑着说道,“既然杨珠愿意,我们何不将计就计,陪着她将戏演完,也不用伤了和气。我们与神枪会之间总要有个了断,说不定到时候还能用得上她。” “楚大哥,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是不是要出去打探一下?”苏蓉蓉同样低声问道。 “嗯,理应如此!”楚留香目光闪动,沉吟道,“神枪会除了购置逍遥丸之外,其他的信息都很零碎,并不足以证明他与拥翠山庄对立,或者他与叶天问、赵守正等人结盟。” “吃完饭之后,小胡、亚男姑娘你们一组,我与蓉儿一组,我们都到延陵的街面上走一走。”楚留香有了个初步的想法,“神枪会的影响力既然如此之大,总能露出一些端倪。” 就在他们讨论之时,在杨家大宅另外一个屋子里,也有一场会议在进行,而坐在中间,气度俨然的人正是刚才还小鸟依人一般的杨珠。 “属下等遵照您的吩咐,提前做了些准备,应该没有被看出破绽吧。”说话的老者正是冒充杨珠父亲的那人,此时早已是满脸堆笑,哪还有半分威严。 “哼!破绽百出!”杨珠风目一扫下面那些诚惶诚恐的人,厉声说道,“不要说是那个最精明的楚留香,就连粗枝大叶的胡铁花都未必瞒得过。” “他们只是不想拆穿我们而已!”杨珠此刻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在她的威慑之下,众人纷纷低头,不敢反驳。 “之前帮主便有文书来,说是您有可能会来延陵,让我们做些准备!” 那位老者大概是个头目,小声的辩解道,“我们以为您是来巡视,所以仓促之间难免有些疏漏。” “算了,算了!”杨珠挥了挥手,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梁舵主不用多解释了,他们现在用得上我们天龙帮,而我们也可借助他们的手达成自己的目标,各取所需。” 梁舵主小心的询问道:“神枪会与我天龙帮平日关系还算不错,还有些往来,以他们几个人,难道真能撼动神枪会在延陵的势力吗?若是将我们也搭进去,那就得不偿失了。” 第389章 天宁寺外 杨珠微微一笑,凤目微阖,此刻的她不像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倒像是指挥若定的主将。 “金刀门的王天霸受了重伤,已经闭门不出,拥翠山庄自顾不暇,据我判断,即便李观鱼能够熬过这次劫难,也会元气大伤。” “眼下江南武林之中,最大的两股力量就是我天龙帮和神枪会!”杨珠分析这眼下的局势,“天龙帮想要成为江南武林的龙头,就必须要大大削弱神枪会的力量。” “你不要小看楚留香、胡铁花那些人,他们虽然看起来没什么背景,也没有庞大的宗门势力支持,但同样不被世俗所约束。“ ”短短数月,已经做出了不少大事,若不是有楚留香在,拥翠山庄搞不好早就一败涂地了。” 在她说话的时候,底下的人没有一个敢发出声音,可见杨珠平时御下极严,即便这些人是她最亲信的属下。 “总之,楚留香他们想要什么帮助,我们就尽可能的提供,但是记住一点,不要暴露天龙帮,以免提前造成两派之间的冲突。明白了吗?” “属下谨记,不敢疏忽!”以梁舵主为首的六人齐齐躬身领命。 “这些年天龙帮越发兴旺,除了帮主他老人家坐镇之外,我看倒有一半功劳是出自于您筹谋,将来…” 梁舵主陪着笑,还没把话说完,就被杨珠挥挥手打断了:“将来的事情无须想的太多,不可好高骛远!做好当下的事吧。” 不等梁舵主接话,她又吩咐道,“楚留香他们多半闲不住,出去打探消息,到时候我们就分头陪同。” 等到他们再次出现在楚留香面前的时候,杨珠又恢复成了那个羞怯怯的女子,梁舵主也自然回到了父亲的角色。 “诸位有什么需求尽管提,老朽一定会尽力满足,以报诸位解救小女之恩。” 而杨珠则又紧紧拉住了苏蓉蓉的袖子,说道:“延陵我很熟的,你们要去哪里我都可以当向导。” 这一幕也在楚留香的意料之中,但他同样也装着糊涂,拱手道:“如此那就多谢了,我们想要分头在延陵城中转一转,领略一下风土人情。” “好啊,好啊,老朽也正有此意。”梁舵主笑着应道,“延陵城虽然比不上金陵宏伟,姑苏繁华,但也自有一派风流。” “城东的藤花会馆乃是昔日东坡先生的故居,他人生的最后一段日子就是在延陵度过。” 东坡先生乃是宋代以来最受人敬仰的文人,集诗、书、文于一体,虽然仕途坎坷,被无数次的贬谪,却留下无数脍炙人口的名篇。 “想不到东坡先生竟然终老于此,后学晚辈自当前去瞻仰。”楚留香对于东坡先生的水调歌头烂熟于心,推为词中第一,便欲前往一访。 ”那我也陪着楚大哥一起去!“苏蓉蓉对于去哪里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只要跟着楚留香就好,而杨珠则像是黏在她身上,根本无法甩脱。 “城南还有一处天宁寺,乃是东南第一丛林,大雄宝殿中的佛像宝相庄严、巍峨高大,据说天下仅有白马寺可与之相比。所求无不灵验,因此香客如云而至。” “寺外便是京杭大运河,这是连接京师与东南的水路要道,沿岸的景致也颇为不错,更有不少酒肆、商铺,也值得看一看。” 胡铁花本来兴致缺缺,听到酒肆两个字,便眼前放光,喉咙处不由自主的咽了一下唾沫,中午还未尽兴的酒瘾又被勾了起来。 但为了掩饰,他还是摇头晃脑的说道:“小高啊,所谓心诚则灵,这天宁寺既然如此灵验,我们总还是要去礼拜一下的。” 高亚男跟他相处日久,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不屑的白了他一眼,说道:“我没有意见。” 说了半天,梁舵主压根没有提神枪会,似乎早就忘了这个茬,而楚留香也心照不宣的什么都没有说。 于是他们兵分两路,一路由梁舵主带领,往城南的天宁寺而去,另一路则在杨珠的指点下,前往藤花会馆。 梁舵主是个很会看眼色的人,也很会说话,在不知不觉之间就将胡铁花、高亚男的底细摸了个八九不离十。 “想不到高姑娘是华山派门下,剑道宗师枯梅师太的高足,怪不得风采如此出众!”梁舵主简单的几句话,就捧了华山派、枯梅师太和高亚男,让她的头抬的更高了些。 “这便是天宁寺了!”三人脚步轻快,走了大约半个多时辰,梁舵主指着前面一处金瓦红墙的所在说道。 胡铁花、高亚男举目观瞧,果然这寺庙的外观便是极为巍峨壮丽,在阳光之下闪耀着光芒,门口更是人头攒动,香烟缭绕,看起来还有不少是远道而来。 “这天宁寺的香火如此繁盛,实在是我平生罕见!”高亚男不禁赞叹道,她自幼长在华山,本就是人烟稀少之处,而姑苏城中的所谓青牛观、玄妙观,论起香火来根本没法跟天宁寺相比。 梁舵主却皱起了眉头,天宁寺今日的人似乎太多了,好像还有人在排着长队,莫不是有什么事发生? “你看,好像有人在施粥!”胡铁花眼尖,看到了寺外搭起了凉棚,有两个大锅正冒着热气腾腾的雾气,与香烛的烟雾混在了一起。 “怪不得有这么多人,原来是有善人啊。”胡铁花、高亚男挤上前去,看到不少人手持空碗,正在一个一个的接大勺中的白米粥。 华山派每年也会定期施粥,赈济周边贫民,而胡铁花本就是穷苦人家出身,自然一眼就看出其中的关键。 “这是纯以白米所熬,实在难得!” “米粥黏稠,可见其用料颇足!”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施粥之人算得上心地仁厚,即便是平常百姓家的白米粥也未必能够熬到如此程度,而且没有其他添加。 奇怪的是,他们发现手捧粥碗的人,并非全是贫苦之人,颇有不少衣冠楚楚的香客,也排在队伍之中,伸手接粥,竟然也不觉得有丝毫的尴尬。 而负责施粥的大师傅,更是视若无睹,无论谁来,都是一勺子粥下去,分量几乎丝毫不差! 第390章 心肠和手段 “此人的武功不弱,腕力极强。”高亚男看了一会儿,低声对胡铁花说道,“你看一送一收,劲力控制的恰到好处,勺子里那么满的粥却没有漏掉一滴。” “而且,看这大铁锅的容量,他至少维持了这个动作一个时辰了,额上连一滴汗都没有,手一丝一毫都没有抖动,实在是难得。” 当年高亚男学剑之时,为了锻炼手腕的稳定性,也曾经尝试过在剑身绑一块石头,自然知道其中的难度。 也许施粥之人的耳目特别灵敏,他似乎听到了高亚男的评论,抬起头来深深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一扬,似乎露出些笑意。 与印象中膀大腰圆的大师傅不同,这个人不过三十岁出头,棱角分明,白面微须,神态飞扬,不像是在施粥,倒有种高中状元、跨马游街的自信。 不知为何,胡铁花看着这人就有些不爽,瓮声道:“武功嘛,也就马马虎虎,摆谱倒是一把好手!” 掌勺之人的身边还有两三个帮手,俱是耳聪目明,闻听胡铁花此言,顿时大怒,正要反驳,却被他鼻子哼的一声给堵了回去。 他左手持勺,继续施粥,右手却操起两个碗,随手甩了过去,说道:“两位不如也来尝一尝我的手艺啊!” 高亚男一见此碗飞来的速度和角度,便知道其中加了三分上旋之力,还有三分暗劲,心中暗道:此人的武功还在我之前揣度之上。 她嘴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貌似随意的笑道:“如此却之不恭了!”说话间闪电般的伸出手来,只用两指在碗底轻轻一勾,输入了些许反方向的力道,轻轻松松的接下了这个大碗。 胡铁花却不懂得这些窍门,但他也看得出此碗内藏玄机,不敢大意,举起拳头凌空一击,以至阳至刚的拳劲消解,随后换了另一只手,将大碗牢牢的抓住了。 掌勺人也是眼前一亮,因为他看出了这位英气勃勃的女子以指代剑,用的是华山派的武功,则那位大汉的拳法颇为刚猛,倒与铁血大旗门相似。 此时施粥已经接近尾声,高亚男、胡铁花便排到队伍末尾,领到了最后两大勺白粥。 梁舵主这时走上前来,悄悄告诉两人,这粥棚便是吴家所设!每月总有几天,有时会在天宁寺外,有时则在城北的蓑衣巷。 “看起来这吴家在延陵城颇做了些善事啊!”胡铁花大口的喝着热腾腾的白粥,觉得软糯清香,心中的不快也就烟消云散了。 “嗯,做个一两次并不算难,若是常年坚持,便很不容易了!”高亚男点头赞许道,“吴家若是这么做,在延陵城的声望必然不低吧。” 梁舵主压低声音道:“岂止不低,比衙门的威信高多了!百姓都说,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衙门还会有朝代更替,但吴家的千年传承不会断。” “他们的家主,也就是神枪会的会首吴回,深居简出,很少露面,但只要在延陵地面上发生的事情,却没有他管不了的,说一句话连知府老爷都得乖乖听命。” 就在梁舵主絮絮叨叨的讲述着神枪会的威风之时,耳边传来一声长笑,打断了他的低语。 “这位仁兄,有些夸大其词了吧!我们吴家行事素来谨慎,子弟俱是奉公守法之人,平日里只做些惠民的小事,怎敢去干涉官府之事?” 不知何时,掌勺人已经到了三人面前,言语虽是有些开玩笑,但严厉的目光却是紧紧盯着多嘴的梁舵主。 胡铁花却是大口的喝着白米粥,含糊不清的说道:“只要对百姓好,其他的都是小事!不过,老兄啊,你这粥是怎么熬的,怎么会如此香甜?” 掌勺人闻听此语,甚是欢喜,笑道:“无非是好米、好水,花上足够的时间罢了。就如练武一般,既要有天资,又要下得了苦功,才能有所成就。” 此时那几个打下手的年轻人也已经收拾完毕,推着车过来了,倒没有一个人上前说话,站的犹如标枪一般,静静地等候着。 高亚男微笑道:“利乐众生自然是好事,但我有一事不明,倒要请教!” 掌勺人一掸衣袖,意态从容地说道:“这位姑娘眉目之间英华内蕴,必然是名门高弟,有何赐教但说无妨!” “我看喝粥之人,大多是穷苦百姓,但也有不少是从外地来进香的香客,衣食无忧,为何也给他们?”高亚男毫不客气,秀眉一挑,“这样岂不是让其他本应喝粥之人失去了机会?” 掌勺人哈哈一笑,微微颔首道:“姑娘词锋锐利,就如背后之剑,大约便是得了枯梅师太的真传吧。” 说着他用手一指其中一名伙计腰间鼓鼓的皮囊,缓缓解释道:“我们吴家的粥谁来都可以喝,但并不是谁都可以白喝!” “那些香客是慕名而来,几乎每个喝粥的人都会往皮囊之中扔一些银钱进去,价值远远超过了他们所喝的部分,这些钱加起来足够再搞一次施粥了!” “对于香客来说,他们在佛祖眼前做了善事,自然心中喜乐,对于我们来说,也使施粥多了一个资金来源,而那些穷苦之人则得到了更多的好处!” “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呢?” 这番话合情合理,兼顾了各方的利益,不是心有慈悲、胸藏锦绣之人断断难以想到,就连胡铁花也放下了碗,改变了对眼前之人的印象。 “两位刚到延陵,便来天宁禅寺,可见也是心底纯良之人。”掌勺人朝着两人一拱手,说道,“若是有暇,不妨移步城西同济巷吴家坐一坐,只要告诉门房说是施粥所结识的朋友就行。“ ”吴家虽然没有大好的风光,但家主素来喜欢结交英雄豪杰,更有不少朋友经常来此切磋较技,必会令两位满意的。“ 他又用余光瞥了一眼梁舵主,似乎是带着讽刺的说道:“这位仁兄对于吴家颇有偏见,倒也不必来了!” 说完之后,他一挥手,几人推着大锅等应用之物,列队而去,区区几人硬是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第391章 龙生九子 看着他们渐渐走远,胡铁花不禁感叹道:“吴家的气势果然不同寻常,颇有威严肃杀之气。” “此人的心机手段都不弱,若只是神枪会里的普通一员,那这吴家的实力也太强大了。” 听了高亚男的话,胡铁花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不管是神枪会还是吴家,我们总要去跟他们碰一碰的,能够化干戈为玉帛当然好,动手咱也不怕!” 他说话的声音大了些,被附近的几个香客听到,脸色骤变,赶紧离得他们远远的,似乎怕惹祸上身。 虽然被施粥之事耽误了一些时间,但到了庙门口,总要进去烧炷香,于是两人在梁舵主的引领之下,将天王殿、大雄宝殿、观音阁依序游览了一遍,寺内的佛像果然如传说般高大。 而在寺内的功德碑上,也不出意外的镌刻着吴家出资为释迦摩尼佛重塑金身的内容,大段溢美之词便是出自当时的延陵知府笔下。 “朝廷官员如此吹捧其治下的士绅,似乎有些不妥吧?”高亚男皱了皱眉,有些不解的问道。 “莫非是收了吴家的钱?”胡铁花得出了一个看似合理的答案。 梁舵主却是将两人拉到了钟楼下的僻静之处,见左右无人,这才小声说道:“吴家从来不给官员送钱,却依然被知府奉为上宾,你们知道是为什么?” “前任知府已经升任外省的布政使,而再前一任知府已经回京出任户部侍郎,最显赫的就是我朝辅相的曾静大学士!” “也就是说,在延陵府当过知府的人,几乎无一例外都能高升!” “你是说,这都是吴家起的作用?” “即便不是全部,也有极大的影响。”梁舵主解释道,“吴家的影响力遍及了延陵城,只要他带头,朝廷想要什么政绩都能轻而易举的办到,这么能干的官员自然就会得到提拔。” “再加上吴家虽然不做官,但不代表他们在官场的影响力不足,许多江南贫穷的士子幼时都是在吴家所兴办的私学启蒙,受过其恩惠,这就是一股举足轻重的力量啊。” 这番话说的胡铁花、高亚男面面相觑,他们原本以为吴家、神枪会不过是延陵城的一个半家族式的门派而已,想不到在水面之下竟还隐藏着一座冰山。 三人边走边说,信步迈出了寺门,再走几步,便看到了船只往来穿梭的京杭大运河,以及河边密布的各色店铺、仓库,人声鼎沸,甚是热闹。 “你们看,这些米铺、医馆、饭馆、布庄,只要在旗上绣着一个小小的枪头,要么是吴家的产业,要么是听其号令、与其关联。” 两人举目观瞧,一眼望去几乎有五六成的的店铺都有相同的标志,就连往来的货船也不例外,高亚男骇然之余不禁脱口而出:“那延陵城岂不有一半都是吴家的?” “对啊,所以吴家还才有了个绰号,叫做’吴半城‘!” 正在三人说话之时,离他们不远处,有个扛着大包的苦力突然一头栽倒在地,引得众人一阵惊呼。 胡铁花是干过这行的,当即便估摸着多半是常年超负荷劳累所引起的心力衰竭,甚是凶险,见到了却不能不管。 他一个箭步的冲了过去,见他牙关紧咬、面色青白,手脚却是冰凉,便知不妙。 右手一按脉门,输入一股真气,随后左手呈鸟啄般击打其胸口,两相内外刺激之下,竟然让那个苦力吐出了两口浊气,悠悠醒转过来。 那些苦力的同伴纷纷致谢,将他搀了起来,胡铁花也享受着周围赞赏的目光,心中颇为得意。 “将他放平,不可妄动!”人群中传来一声大喝,随即冲出一个褐衣男子,大约五十多岁,身材极为瘦削,中气却是很足。 “吴先生来了!”人群之中有不少认识他的人,都发出了惊喜的声音,那些苦力更是不敢怠慢,又将那人放置在地上。 这位吴先生看起来并不像是大夫,倒颇有些书卷气,他快步来到苦力身前,搭了搭他的脉,又掏出一颗药丸塞入他的口中,说道:“此乃冰片所制的药丸,可以开窍醒神、化淤通窍。” “刚才这位壮士以急救之法将你从生死关头拉了回来,但若是急于行动,便会落下病根,日后再犯之时便更加危险了。” “你在此躺上半个时辰,等药力化开,体内气血通畅之后,便可无碍了!” 人群中响起了掌声、赞叹声,不少人七嘴八舌的说道:“吴先生是咱们延陵城最有学问的人,他说的话准没错!” “是啊,这个苦力运气真好,能够遇到他老人家亲自出手救治。” 高亚男悄悄问道:“这位吴先生似乎声望很高,大家都认识他,难道是延陵城最好的大夫吗?” “非也,非也!吴先生名叫吴闻道,是个教书先生,创办了延陵城最大的白鹿书院,已经教书逾三十年,传道授业不问出身贵贱,德望甚高,百姓们都将他说的话奉为圭皋。” 比起说到吴家的皮里阳秋,梁舵主对这位吴先生倒是很崇敬,看了看没人注意,又补充道,“他也是吴家的一支,据说与当年的家主起了冲突,从此不相往来。” 与楚留香不同,胡铁花的鼻子在不喝酒的时候还是颇为灵敏的,他闻出了那枚药丸的味道,笑着拱手问道:“敢问老先生,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诸葛行军散?” 吴闻道一愣,想不到这个小伙子倒识得此物,便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只是我做了些改进,增加了通心窍、活气血的功效。” “刚才若不是你以急救之术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我的这个药也就很难发挥作用了。” 吴闻道对于这种急公好义之人素来颇为赞许,对于他的手法也甚为好奇,不自觉地多问了几句。 胡铁花挠了挠头,就给他展示了几下,说道:“我也是因为在码头混过几日,侥幸学到了这招,想不到还能派上用场。” “英雄不问出处!你眉目舒阔,鼻直口方,一看便知是乐天知命、正直侠义之人,眼下虽有小小的挫磨,不久即可云开见月了。” 第392章 藤花会馆之巧遇 吴闻道腹有诗书,教书育人三十年,自有一股浩然之气,最看不惯表里不一之人,反而对于胡铁花这种颇有正气、心直口快之人甚是欣赏。 他虽然因为身体所限,未能习武,但也见过不少高手,自然能看得出胡铁花刚才所显露的身手甚为高明。 “行走江湖之间,自当秉持正气,锄强扶弱,这才称得上大丈夫!绝不可像某些人挂羊头卖狗肉,搞些小恩小惠,背地里却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吴闻道在劝勉之余,似乎意有所指,胡铁花只是拱手领受,旁观的高亚男却好像有所悟,小恩小惠所指为何。 杨珠领着楚留香、苏蓉蓉走了好久,才来到一处外观颇为破旧的院子,里面的瓦房也有些年久失修,门口倒是有不少人进出,大多作读书人打扮。 “这就是藤花会馆了!”听到杨珠的介绍,苏蓉蓉不禁有些失望,与她想象中的大不相同。 “东坡先生抵达延陵之时,已经身染沉疴,在此也就住了短短的一个多月便驾鹤西去了。”杨珠心思灵巧,猜到了苏蓉蓉的心中所想,便主动解释了起来。 “因此,也就没有留下多少诗文、轶事,让后人少了许多追念的东西。”杨珠目光一闪,继续说道,“原本这里已经荒废了,不久之前吴家出资向原本的主人将其购下,说是为了追慕先贤。” 就在此时,便有一队泥瓦工匠装扮的人手持各色工具,来到了藤花会馆前,为首之人对着院墙、旧屋指点了一番,大约是在分派任务。 “大约这便是吴家所雇请之人,要将此地重新修缮,按当时的记载重新陈列布置。” 楚留香点了点头,说道:“这也是一件好事,可见吴家有志于振兴文风,倡导德化。” 闻听此言,杨珠不禁笑出声来,倒是让楚留香一愣,而苏蓉蓉更是不悦的反问道:“莫非楚大哥说的不对吗?” 杨珠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苏蓉蓉瞪眼生气,连忙止住笑声,解释道:“楚大哥说的都对,只是这个时机选的很好。” “对于延陵知府来说,明年就到了三年考评的大限,能不能更进一步,就要看吏部能不能给个中上的评价。” “当今天子最是看重德化,对于东坡先生也很推崇,经常吟诵其诗文,若是延陵有了这么一个东坡先生的故居,再办些文坛唱和、兴学教化的盛事,自然会让天子对其刮目相看。” 苏蓉蓉恍然大悟,问道:“原来吴家做这件事目的不纯,就是为知府升迁创造条件啊?” 楚留香对此并不惊讶,只是淡淡的说道:“上有所好,下必盛焉!这本来也没什么,若是百姓能够因此而受益,又何必问其缘由呢?” 他嘴上这么说,心中却颇为惊异,这个杨珠到底是什么来历,不仅能够提前在延陵城安排一出戏,还对于朝廷官场颇为熟悉。 更重要的是,她的言语之间似乎隐隐针对吴家,莫非是想要利用我们? 杨珠见楚留香不上钩,倒也不好操之过急,于是也笑了笑,说道:“楚大哥说的也对,咱们普通百姓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呢。” 藤花会馆虽然被吴家买下了,倒也不禁百姓游览,却在门口的醒目处挂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东坡先生故居,随意瞻仰,不可折损”寥寥十余字,签名处则只有一个“回”字。 “这就是神枪会的会首、吴家家主亲自立的牌!”杨珠指着那铁钩银划、一丝不苟的书法说道,“也是他亲笔所写。” “字倒是不错,但他并无功名,挂在这里有用吗?” “蓉蓉啊,若是延陵本地人,只要看到这个牌子,立马就懂了!”杨珠说道,“前两天据说有个外地来的,没当回事,随意折了这儿的一朵花,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莫非他还敢动手不成?” “那倒没有!只是让这个外乡人亲手种了一百株花而已。” “一百株是有点多,但如此惩罚也不过分啊!”苏蓉蓉不以为然的说道。 “偏偏他摘的花叫做虎刺梅!”杨珠终于揭开了谜底。 “这虎刺梅所含的汁液有毒,若是接触到手,便会发痒难忍,甚至呕吐、眩晕,这一百株下来,估计手都要肿成馒头了吧。” 虎刺梅是来自极西之地,随着郑和下西洋的船队来到中原,楚留香在终南山麓见识过这种花的厉害,倒是有些佩服吴回的手段,笑着向苏蓉蓉解释道。 “他还不许别人为其上药,让他在门外硬生生捱了三天,惨叫不止,伤口溃烂,路人皆可闻,这才放过了他。” “从此,再也没有人敢于在藤花会馆擅动一草一木!” 苏蓉蓉想象其惨状,眉心不禁一缩,就连楚留香也有些慨叹此人的心肠之刚硬。 三人刚走进藤花会馆,还没来得及仔细看东坡先生的衣物、用具等物,却有一人从屋外冲了进来,结结实实的撞到苏蓉蓉身上,两人同时发出“哎呦”的呼痛之声。 听声音甚是娇嫩,竟然是个女孩! 楚留香定睛一看,年龄与蓉蓉相仿,一袭红衣,身量更高挑一些,也更瘦削一些,容颜颇为俏丽,但脸上满是惊惧慌乱之色、额角也挂满了汗珠,似乎是被什么可怕的人在追赶。 还没等楚留香开口询问,屋外传来了呵斥之声:“你们这些人是干什么吃的,居然让一个小丫头跑了出来!害得我追了这么远,赶紧围住这屋子,不要再出意外!” 顿时便有几个大汉应声道:“一切都听总管的吩咐!” 听到这个声音,那女孩的惊恐之色更甚,想要躲藏之时,却发现屋内几乎没有任何可以遮掩的物件。 此时门口刹那间暗了下来,原来是一个身高九尺的巨汉走了进来,几乎将所有的光线挡住了。 在楚留香的记忆之中,就连身量惊人的卓不凡也要略逊一筹。 而在他的眼中,在场之人都需要俯视,当然一眼就看到了手足无措的女孩。 “你居然敢私自外逃,还不乖乖跟我回去!” 第393章 逃婢 巨汉虽然已经尽量压低了音量,但依然在屋子里引起了嗡嗡的回响之声,似乎就连房梁上的灰尘都被震落了下来。 女孩的惊恐之色更浓,不住的往后退,拼命的摇着头道:“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巨汉倒也没有发火,只是如老鹰抓小鸡般慢慢的靠近,蒲扇般的大手示威似的晃了几晃,劝说道:“听话,你不过是犯了些小错,回去被主人小小责罚也就是了,有什么好怕的?” 不知为何,他越是和颜悦色,女孩的脸色越是苍白,腿脚也可以颤抖,几乎站立不住,只会拼命的摇头。 楚留香冷眼旁观,这女孩大概是某一大户人家的丫鬟,不知道犯了什么错,担心被责罚,所以就跑了出来。 若是以前的他,定然会挺身而出,不管怎么样先将这看似可怜的女孩护住。但经历了这么多风雨,见识了这么多的人心诡诈,他也慢慢学会了谋定而后动。 他能沉得住气,一旁的杨珠却是无法容忍,看到楚楚可怜的女孩被人逼迫,顿时怒火上冲,跨出一步挡在了女孩的面前。 “等一等!这位仁兄且住,如此强迫威逼一名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那巨汉站定了,仔细打量着站在他身前的杨珠,又看了看她身后的一男一女,并未发怒,而是正色道:“这位姑娘,我们素昧平生,这是家务事,希望你不要插手,免得伤了和气!” “家务事?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偏偏要将人家逼的逃出来?”杨珠风目带煞,气势十足的反问道,“我看多半是你们没干什么好事!” 巨汉并不是冲动鲁莽之人,他皱了皱眉,还是尽量克制的回应道:“姑娘,我说过了,这女子乃是我们家仆佣,犯了错,要将其带回去问罪,难道不行吗?” “若是天底下所有人犯了错就能一走了之,那规矩何在,法度何在,世道人心不就乱了吗?” 这两句话说的极有道理,按照本朝的律例,仆佣若是犯了家规,主人是有权进行责罚的,而且有错不罚所带来的恶果也确实不小,极易让秩序混乱。 杨珠本就是天龙帮的重要人物,统辖管理帮众也有些年头了,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不免有些沉吟起来。 那红衣女孩见杨珠被问住了,连忙拉住了她的衣袖,嘶声嚷道:“不是这样的!我并没有犯错,他们,他们的手段太狠了,我,我害怕才跑了出来!” 杨珠回头看时,那红衣女孩的眸中噙泪,白皙如玉的脸上满是哀求之色,不禁心软了几分。 “姑且不论孰是孰非,既然这女孩如此惧怕,想必事出有因!”杨珠说话也颇有锋芒,“既然被我看到了,也不能不管。” “你看这样可好,我正好缺个丫鬟,你就将她卖给我,如果她之前犯了什么错,我也一并补偿。” 杨珠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来,继续说道,“这里是五百两,在江南也足够买三五个仆佣了,你看如何?” 这倒也的确是个办法,这笔钱着实不少,可见杨珠的诚意。从另一方面说,能够随随便便掏出五百两的人,必定家底丰厚,绝非寻常人家。 巨汉却摇了摇头,只说了两个字:“不行!” 杨珠心想,莫非他想漫天要价不成?于是又多拿了几张银票出来,总共是一千两! 这笔银子不要说买一个丫鬟,足以买上十几个了! 杨珠还补充道:“无论是哪一家的主人,能够得到这么多银子,定然不会怪你的,说不定还得奖赏你呢。” 巨汉嘴角抽动了一下,却还是同样的两个字:“不行!” 杨珠勃然大怒,喝道:“那你说个数目,我自然能筹钱给你!” 楚留香眼见情势不对,便挥了挥手阻止杨珠继续说下去,含笑拱手道:“这位仁兄大概并非是觉得钱不够,而是认为再多钱也没用,是不是?” 巨汉看着眼前之人风度翩翩,言语温和,天生有种亲近感,倒也并未托大,而是拱手还礼道:“公子所见甚是!某家受主人所派,便是要将此女捉回去。” “家主的命令便是金科玉律,绝不可以更改,小姐见谅!” “我看几位的形貌,应该也非平常人,应该明白’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句话,若是流几滴眼泪、哭喊几声就能脱罪,那也于理不合吧。” 楚留香有些诧异的看了看眼前的巨汉,见他面容沉毅、目光如炬,而且说出来的话句句占住了情理,让人几乎无可辩驳,确实很不错。 杨珠还是不服气,拉住了女孩的手,回击道:“有罪没罪,都是你们那位主人所说的,若是颠倒黑白、指鹿为马,岂不是冤枉了好人?” “再说,你们家的主人有什么了不起,还什么金科玉律?你怎么不说延陵城都归他管啊?” 那巨汉面现怒容,声音也陡然高亢起来:“铁某只为了捉拿逃婢而来,已经将事情原委告知,算是尽了人情,小姐不可如此出口伤人。” “我也不妨告诉你,这延陵城还真的就归我家主人管,这全城数十万百姓都会这么说,就连知府也不敢反对!” “我家主人有个外号,叫做有来无回!他就是吴家的当代家主,神枪会的会首!” “我家主人说出来的话,延陵城没有人不听,也没有人敢于怀疑!” 这番话如连珠炮一样,又急又快,言语之间充满了自信和霸气。 大概是他也不想多废话,拍了拍手,就有四名劲装的男子走了进来,站定之后,将手中长枪往地上重重三击,便有一股杀气弥散开来。 “诸位请不要为难在下,也不要为了一个犯了错的逃婢伤了和气,甚至危及性命。”巨汉说话依然不疾不徐,“咱们神枪会广交天下朋友,日后有空咱们还可把酒言欢。” 他的眼光不错,看得出楚留香等步履沉稳,目光炯炯,便知武功不弱,未免节外生枝,不妨将事情做的更妥当周到些。 第394章 失言 “他胡说,我根本就没有犯错!”红衣女孩眼见情势不妙,大声喊道,“我只是无意中看到了他们的秘密,被吓坏了!吴家…” 她的话刚刚说到一半,巨汉铁总管的脸色瞬间就变了,春风消失不见,只留下冷酷无情。 只见他迅捷无伦的向前跨了一步,也许对于他来说只是很小的一步,但远远超过其他人的两大步,右手如鹰爪般探出,直取红衣女子的肩井穴。 楚留香看的很清楚,这并不是最狠辣的鹰爪功,而是招数更为繁复的大擒拿手,可见这位铁总管并不想要她的性命,只是想将她制住。 更重要的是,阻止她接下来想说的话。 楚留香衣袖一动,但是并没有立刻出手,因为无论是杨珠,还是红衣女子,都算不得可靠,他也想看看她们的武功。 杨珠挡在红衣女子面前,首当其冲感受到一股剧烈的劲风,几乎让她的眼睛都睁不开,而这位铁总管分明未尽全力。 “吴家的底子果然雄厚!” 其实杨珠从他一进来的时候,便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来历,但却偏偏不挑明,就是想要借机将事情闹大,逼的楚留香出手,使他不得不与吴家、神枪会为敌。 想不到楚留香这么沉得住气,并没有因为女子的哭泣哀求而出手,甚至直到此刻依然冷眼旁观,逼的她不得不自己面对这一招。 不过杨珠也绝非庸手,并非是她平时所表现的那样,眼见对方来势凶猛,身形一闪便已经避开锋芒,右手运集了十成功力,一掌击出,掌势轻灵却蕴藏暗劲,结结实实的击中了巨汉的腰腹之间。 此处乃是人体最柔弱的部位,也是脏器集中之所,杨珠自觉无论速度、力量还是部位,都极为完美,心中甚是满意。 但是当她击中的瞬间,便知道不妙,因为对手的腰腹就像是个充满了气的皮囊一般,根本无从着力,无论她如何力透掌心,也无法攻破。 铁总管嘿嘿一笑,运气一顶,就有比她的掌力更强的力量反弹回来,将她连续震退了三四步,手腕被挫,气血一阵翻腾。 “你的速度不慢,可惜力量不足!”铁总管好整以暇的向前迈了两步,笑着说道,“所谓一力降十会,又怎么能够是我的对手呢?” 杨珠想不到自己的武功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心中羞恼至极,却见铁总管粗黑的浓眉皱了起来,正色问道:“这是龙行掌的内力,你是天龙帮的人吧?” 杨珠为了掩饰身份,并没有使出龙行掌的招数,但想不到这个巨汉竟然如此厉害,竟然从内力之中辨识了出来。 “天龙帮在金陵,我们神枪会在延陵,但是江南武林的一份子,虽算不上同气连枝,但也素有往来。”铁总管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难道天龙帮想要与我们作对?” “什么天龙帮?我从来没听说过,本姑娘就是看不到你欺负弱女子,仗义出手,休要扯到其他!” 若是真的将此事变成了两大门派之间的斗争,不要说杨珠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就连墙头草、老油条朱无畏也得好好考虑。 在铁总管的眼里,这女子就像是偷吃了糖的孩子,明明嘴里已经塞满了,却还在无理强辩,但他也不会揭穿。 出于几乎相同的考虑,他并不想将事情闹大,点破杨珠身份的目的,就是让她不要再阻拦。 “或许是我看错了!”铁总管沉吟道,“不过,若是姑娘再出手,那就给我多了一个验证的机会。” 杨珠被这句话逼住了,心中踌躇,脸上自然就有了疑难之色。 不过,“天龙帮”这三个字倒是提醒了那名红衣女子,她眼见唯一愿意出手庇护自己的杨珠都无法依靠,索性也就破罐子破摔,大声嚷道:“我知道,天龙帮与神枪会有密谋,还跟官府、守备军勾结,图谋不轨!” “我手中有证据,藏到了谁也找不到的地方!”红衣女子终于露出了刚烈的一面,“若是你们抓了我,自然有人会将这些证据交给朝廷,将你们满门抄斩!” 她的声音在屋内回荡,出乎意料的是,铁总管并没有即刻将其擒拿,也没有阻止她说下去,而是用某种怜悯的眼神看着她,就像是看着死人一般。 等她的喘息终于停了下来,铁总管对着屋内的楚留香等三人拱了拱手,说道:“实在抱歉,让你们都被牵连进来了!” 苏蓉蓉还有不明所以,楚留香笑着说道:“铁总管的意思是不是说,要将我们一并带走啊?” “此女虽说之语虽然荒诞不经,但若是流传出去,难免会引起轩然大波,影响我家主人的清誉,更是会让江南武林陷于动荡。” “两位朋友,还有这位天龙帮的姑娘,如果愿意随我回去,那么我保证神枪会将视诸位为贵宾,好好招待,待此事了结,自可离去。”铁总管继续说道,“到时候自会有厚礼相赠,金银珠宝不在话下。” “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听起来还不错!能够与江南武林的翘楚吴会首切磋,也是一件幸事!”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着问道,“只是不知道要待多久,我也可以写信告诉家人,让其不用太过担心。” 铁总管心中一宽,神志难免有些松懈,随意的说道:“用不了多久,最多也不会超过两个月,我们可以…” 他本来想说“代为传递信息”,但却瞥见了楚留香似笑非笑的神情,立刻就察觉出不对,这小子竟然在套我的话! 自己刚才说了两个月,分明就是告诉了他,有些事情会在两个月内结束,这岂不是给人以口实。 “阁下心思机敏,铁某人甚是佩服!”铁总管终于板起脸来,说出了狠话,“若是你们好好配合,我之前所说的话都算数,不会让你们吃亏。” “如果你还有什么别的心思,哼哼!”铁总管的鼻子里发出了两声轻哼,随即招了招手,四名手下的长枪便同时举起,枪尖斜指,正是吴家枪法的起手式:拒敌千里! 第395章 攻敌之必救 “诸位,我最后再劝一句:不要为了一时意气,赔上自己的性命!”铁总管紧紧盯住楚留香,知道他才是这些人之中的首要人物。 “你们都是江湖中人,也应该听说过神枪会的名头,难道就凭你们几个,就想与神枪会抗衡?未免太过高估自己了吧。” 楚留香笑道:“我初来乍到,也不愿意与神枪会为敌,不如这件事就此作罢,你让我们几个离去,如何?” 铁总管摇了摇头,露出惋惜的神情:“既然你们执意如此,我也无话可说。我已经遵照主人的意思,再三警告了。” 每个人都知道,等他的话说完了,便是双方对决的开始,尤其是手持长枪的四人,全神贯注的等待号令。 铁总管负在身后的右手手指微微屈起了三根晃了晃,而左手则竖起一个拇指,这就是相当于他已经下达了明确的命令。 他一个虎跃来到楚留香近前,双手如鹰爪,使得依然是大擒拿手,目标也同样是肩井穴,但力道不可同日而语,竟然夹带着风雷之声。 “认穴奇准,速度极快,这样的功夫即便称不上一流,但也足以江湖上闯出名堂来了。” 楚留香的轻功身法天下无双,间不容发的一闪就躲过了他的这一击,而那位铁总管似乎也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紧接着连续三招擒拿手,分别攻向其肩、肘、膝。 以他的功力,只要被他坚硬如钩的手指搭上,立时就能卸掉关节,让楚留香失去行动能力。 然而楚留香的武功还是大大超出了他的估计,接二连三的出手居然并未沾到楚留香的衣角,这就立刻让他产生了警觉。 在连续攻击了三十几个回合之后,他发现楚留香气定神闲,在自己的掌风之中犹如一叶扁舟,随浪而动。 他是个识货之人,自然知道这是极上乘的武功,别看楚留香只守不攻,等到了反击之时,自己恐怕就不是对手了。 被他奉若神明的神枪会会首吴回曾经告诫过他,如果遇上轻功极佳的对手,切忌浪费真气,因为对手会选择消耗的战法,等你精疲力尽之后,再行反击。 “那我应该如何应对?” “每个人都有弱点,即便他本身没有,他的身边也会有!”吴回的声音在他耳边萦绕,“当他的弱点被攻击,他的武功也就没有那么可怕,因为有一根线会将他的手脚束缚住。” “其实,在兵法上有一句话,叫做攻敌之必救!” 而自从他进了大门之后,就一直在观察这几个人,在楚留香身后的那个紫衫女孩,容色出众,虽然没有说话,但从楚留香的身体姿势而言,与她是最亲密的。 而当他出手试图捉拿逃婢之时,楚留香并没有急着上前援手,而是下意识的护住了身后的女孩,更加证实了他的判断。 因此,他在出手之前所做的那个手势,就是让其余四人等待自己的命令,攻击另外三人。 现在就是时候了! 他大吼一声,声音之大,让苏蓉蓉等三人的耳膜都嗡嗡作响,心慌意乱,而他的招数也随之一变,从相对温和的大擒拿手变成了更为狠辣的鹰爪功,出手直取楚留香的要害。 楚留香脸色一变,只来得及说了“小心”这两个字,四支长枪便已经出手了! 两支长枪刺向杨珠、红衣女子,另外两支却是直扑苏蓉蓉而去,枪尖的红缨抖动,犹如红莲盛开,瞬间即将几人彻底分隔。 杨珠知道苏蓉蓉的武功深浅,心中大急,再也顾不得身边的红衣女子,便要飞身上前救援,但是却被一上一下两支枪挡住了去路。 他们所使的枪法看起来很平常,甚至有些太过简单,无非就是撩、刺、扫,但却有股一往无前的气势,不求毙敌,只求伤敌。 这就是神枪会这套枪法的精髓所在,也是在千年以前的战场上浴血奋战所延续下来的魂魄。 当年吴起在被迫前往楚国之前,曾经在魏国主持变法,并且为其训练了一支那个时代最精锐的军队,足以压天下诸侯,称霸中原。 就是传说中的魏武卒! 在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大家都杀红了眼,根本就没有选择和判断的时间,因此攻击所有能够攻击的的地方,以求尽快让对手受伤,削弱其斗志,就是吴家子弟所领会的枪法精要之一。 还有一条,就是配合!每个人都要敢于将自己的身后交给并肩作战的袍泽,彼此相信对方能够替自己挡下攻击。 因此,无论杨珠的龙行掌招数如何精妙,总有一杆长枪及时出现,而另一杆长枪则寻隙攻击。 因此她全身的每一处都有可能遭到攻击,脚尖、手腕、甚至耳垂,逼的她只能先求自保,根本无力反击。 苏蓉蓉却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柔弱! 哪怕楚留香没有喊出那一声,她也已经做好的防备,眼看两杆长枪急速而至,她却神奇的一扭、一闪,身形变化轻灵飘逸。 楚留香只要看到适合苏蓉蓉的,便会仔细研究,并且将其传授给她,而这一路的步法,便是他与叶天问对决之时所领悟到的。 不仅融合了楚留香自身的轻功,还加入了星宿派的星辰变化之术,虽然并不复杂,但足以让她在紧要时刻坚持更多的时间。 苏蓉蓉本就天资聪颖,这套身法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制的,只用了短短两三天,便已经运用自如。 今天虽然是第一次应用于实战,但丝毫不见生涩,从容不迫的闪过了两杆长枪连续数次的攻击。 那两人似乎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娇怯怯的小姑娘,轻功身法如此神妙,心中顿生警惕,手中的长枪也就不再留情,撩刺之间,发出呼呼的风声。 苏蓉蓉终究身体单薄,气力不足,在漫天蔽日的长枪攻击之下,难免心虚,香汗淋漓,身法也渐渐有些凝滞。 两人见状大喜,手上又加了三分力道,全力进攻,果然不久之后便收到了成效! 苏蓉蓉似乎是脚下一软,一个踉跄,就要摔倒! 第396章 胜利 于此同时,楚留香也似乎心有所感,掌法略有散乱,在霸道的鹰爪功之下稍显局促,铁总管心知战术生效,趁虚而入,直取中宫! 一时之间,楚留香等人陷入了被动。 眼看两支长枪已经到了眼前,一支直刺前胸,一支横扫腰际,苏蓉蓉突然之间却是轻笑了一声,双手一甩,便有数道黑影发出,喊道:“小心暗器!” 两人配合已久,心头一惊,知道对手刚才是故意卖了个破绽,立刻变招,双枪一纵一横,十字交错,犹如高速旋转的扇叶一般,水泼不进。 只听到当当数声脆响,原来是几颗飞蝗石,被长枪弹落在地!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这暗器的准头不错,但是腕力太弱,即便被打中了也不过皮肉之伤。 顿时放下心来,长枪再次直逼而去,一枪横扫千军,另一枪高山流水,眼看苏蓉蓉已经被逼入困境之中。 “看暗器!”苏蓉蓉又是一声大喊,又有数道寒光发出,但只看其速度奇慢,便知威力全无,两人并未变招,只是觑准来势,闪身躲过。 果然不出所料,这次不但力道差,就连准头也偏了一尺,几颗飞蝗石无力的坠落在地。 苏蓉蓉神情惶急,显然在双枪夹攻之下已经无法支撑,险险躲过横抽过来的枪杆,但还是被这股强大的劲力带倒在地。 就在此刻,苏蓉蓉又喊了一声:“看暗器!” 两人实在忍不住的轻蔑一笑,心知她不过是困兽犹斗,看着方向明显偏离的暗器未加理会。 正要长枪顺势一翻,使一个挑字诀,将苏蓉蓉制住之时,异变突生! 原本偏离方向的暗器像是注入了某种力量一般,突然速度加快,就连方向也变得诡异起来,绕了个极大的弧度,直奔两人的面门而去。 这会儿他们才看清这暗器并非先前的飞蝗石,而是形状相似而威力更大的无尾飞砣,锋利的边缘散发着幽幽的寒光。 无尾飞砣的威力虽然很强,但会的人很少,很久没有在中原出现过了。 一来是因为本就是在岭南流传的暗器,二来也是因为很难控制方向,甚至误伤自己。 没有十年以上的苦练和深厚的内力,很难将其操控自如,这个小丫头的内力明显很差,暗器手法也很生涩,怎么可能控制飞砣呢? 然而事实就在眼前,飞砣来势极快,根本没有留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急切之间,两人手中只能弃掉手中的长枪,双臂凝聚真气,挡住了要害,但飞砣划过,终究给他们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苏蓉蓉眼疾手快,脚尖一挑,便将两杆长枪持于手中,心中却是狂跳不已,暗道侥幸! 原来这飞蝗石和手法都是来自于宋甜儿,前两次失手固然有表演的成分,但她的暗器功夫确实不算高明。 只有最后这一下无尾飞砣,她是下了一番苦功的。 当日她在拥翠山庄之时,偶尔撞见点苍派的木、龙两位高手修炼,差点被这无尾飞砣所伤。 对于这个可以拐弯的暗器,她很感兴趣,问了不少问题,倒是正好搔中了木、龙二人的痒处。 他们不仅详尽解释了无尾飞砣的特点和威力,还送了两支飞砣给她作为礼物,但是对于飞砣的使用要诀,却只能浅浅带过,毕竟这也属于点苍派的不传之秘。 而且,在他们心目中,苏蓉蓉一介弱质女流,想要将无尾飞砣运转自如,即便有他们教授,也得有十年之功。 没想到的是,以苏蓉蓉的聪慧,只是靠着他们随口的几句话,再加上无尾飞砣原理的研究,尝试了几次之后,居然能够似模似样的将其施展出来。 只不过在楚留香眼里,苏蓉蓉的内力不足,即便能够施展,也很难发挥其威力,还容易被其误伤,于是苦思了数日之后,竟然找到了一个解决办法。 这还是受到青霞在追星逐日箭的箭尾系上蚕丝的启发,他在无尾飞砣之后如法炮制。 由于丝线细小,肉眼几乎难以发觉,而且以丝线能够更好的操控方向,也就是在飞砣到达某一位置的时候,灌注内力,使其突然转向,能够起到猝不及防的效果。 苏蓉蓉如获至宝,一有余暇便自行揣摩研究,多日的积累今天终于派上了用场。 这次能够成功,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他们身处室内,光线不足,丝线更加难以察觉。否则,若是对手抢先破坏了丝线,苏蓉蓉也就无计可施了。 铁总管耳听八方,并未听到苏蓉蓉被擒,反而传来了长枪落地的声音,以及两名手下受伤之后倒吸冷气的轻响,便知情势不妙。 而楚留香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掌法忽然变得难以捉摸,反守为攻,如同暴风骤雨一般,转瞬之间就将他的鹰爪功牢牢克制。 他的武功本就不是楚留香的对手,如今心慌意乱更是抵挡不住,庞大的身躯接连中掌。 直到楚留香的第五掌击中他胸口的时候,铁总管忽然冷笑了一声,一股强大的真气涌起,将楚留香的手掌牢牢的黏住了。 这就是他的看家本领——混元气! 这门气功最厉害的地方,便是可以产生强大的吸附力,使对手的真气不断消耗,先前他接连中掌便是某种试探,也是示弱,诱使楚留香全力进攻,并且还在胸口露出了不小的破绽。 这门功法其实与当年名震江湖的化功大法系出同源,铁总管凭此摆平了不少江湖上的高手,而楚留香似乎也被其混元气困住了。 但是他算错了一点,这一点相当致命:楚留香的体内不仅有真气,而且蕴藏了剑池之中无数名剑的剑意,可以说是无坚不摧! 铁总管正要开口劝说楚留香乖乖罢手投降,免得耗尽真气之时,突然感到一道锐利的剑气从对手掌心涌出,就像一根铁针轻而易举的戳破了气囊! 不仅如此,这道剑气循着经脉冲入体内,自己苦修多年、引以为傲的混元功刹那间土崩瓦解! 铁总管颓然一叹,万念俱灰,只得束手待毙。 第397章 敌或友 铁总管的经脉在楚留香的掌力控制之下,手足酸麻,生死尽在楚留香的一念之间。 但楚留香却凝劲不吐,掌力却也不撤,只是看着满脸失落寂寥,还带着几分绝望的铁总管。 铁总管心中一怔,便明白过来,高声喊道:“都住手吧!” 神枪会门下当真说得上是令行禁止,随着他一声号令,另外四人立刻就停了手,齐刷刷站在原地,并无半分犹豫。 而在长枪的攻击之下已然身心疲累、娇喘吁吁的杨珠,以及全身戒备的苏蓉蓉看到情势逆转,也长长的松了口气。 楚留香暗暗点头赞许,这些人武功虽然不错,但比军队更胜一筹的服从度和整体性才是神枪会最厉害的地方。 虽然这位铁总管已经落入自己的手中,但他并不想杀他,甚至不愿意重创他,主要原因有两个。 第一个原因是这位铁总管为人还算磊落,动手之前三番五次的警告,出手所用的招数也并不是致人死命,从始至终他只不过想要擒住众人罢了。 第二个原因更重要,铁总管看起来身份不低,想来也是神枪会的重要人物,在判明其真实意图之间,楚留香也不愿意将事情弄僵,双方也就没有了转圜余地。 因此见铁总管依言停手,他也不为己甚,掌力微微一吐,让对手的经脉暂时处于封闭状态,随后便身形一闪,又回到了苏蓉蓉的身边。 本来以为难逃一劫的铁总管甚是惊讶,没想到楚留香竟然这么轻易就放过了自己,虽然手足酸麻,真气一时无法顺畅的流转,但只是暂时的禁制而已。 但他是个明白人,刚才一战的结果已经证明了楚留香的武功之高远超他的想象,而楚留香手下留情必然也有原因。 “阁下的武功出类拔萃,不要说是在延陵,即便在整个江湖之上,能在这个年纪有如此修为的,大约也不过是三五人而已。” 铁总管稳住心神,从容说道,“能与少林无花,昆仑卓不凡等人武功相当,必然不会是无名之辈!在下是神枪会的内务总管,铁开山,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不敢当铁总管赞誉,在下楚留香!” 闻听此言,铁开山的神情一滞,因为这个名字在会首吴回的嘴里曾经听到过不止一次。 “怪不得如此了得!”铁开山说道,“阁下自出江湖以来,还不到一年时间,便已经做下许多大事,说得上名动江湖!” 楚留香倒是略有些惊讶,他却不知虽然自己的活动范围不广,但所接触的都是江湖第一流的人物,所做的也都是影响江南武林大局之事。 寻常人自然不知内情,但是在许多重要人物的眼里,他已经是一个十分出色的年轻人,前途不可限量。 听到楚大哥被人赞扬,而且是让对手心服口服,最开心的莫过于苏蓉蓉,心里比三伏天喝了冰凉的蜜水还要开心。 而听到楚留香三个字的时候,那名红衣女子的脸色一变,眼中露出异样的神采,但随即便又恢复了常态。 “阁下此来延陵,与神枪会有关吗?”铁开山说话就如同他的名字一般,开门见山。 “确实如此!”楚留香也不隐瞒,爽快的承认了。 “莫非你要与我神枪会为敌?”铁开山虽然武功不如楚留香,脸上倒是毫无惧色,“若真是如此,铁某人就算自知不敌,也会与尔等决一死战!” 其余四人此时也都站在铁开山身后,神情肃然,却并无慌乱之意。 楚留香笑了,他的笑容总是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能够让有些紧张的气氛瞬间变得平和。 “铁总管误会了!我此来的目的,绝非是为了与神枪会作对!”楚留香面带笑容,侃侃而谈,“恰恰相反,我是希望与贵会协商,看能不能找到和平相处的方式,最好是能成为朋友!” 在“朋友”这两字上,楚留香特别加了重音,铁开山也从他的眼神中读到了某种诚意,紧绷的身体也松弛了下来。 “楚公子,铁某是个粗人,只知道听令行事!既然您无心与神枪会作对,能不能高抬贵手,让我等将这个女子带回去,也将您的意思转告会首?“ 那红衣女子的眼神顿时紧张起来,双手紧紧抓住杨珠的衣袖,用力之大就连指间关节都有些发白。 楚留香沉吟半晌,却还是摇了摇头,他抬手阻止了想要解释的铁开山,说道:”这个女子究竟与贵会有什么恩怨瓜葛,在下也未敢下断言,但既然她说出了一些在下所关心的事情,就不能轻易放她离开。” “这女子本就是会首身边一名婢女,端茶倒水,点灯添香而已!”铁开山急忙解释道,“大约是犯了错,怕被责罚,突然从会首身边逃走,这才派了我们出来捉拿。” “此女所说的话,并不可信,楚公子千万不要上了当!” “你胡说!”那红衣女子性情颇为刚烈,当即反驳道,“分明是你家会首做了见不得光的事情,怕泄露出去,才想要将我灭口,我才迫不得已逃了出来。” “楚公子,还有两位姑娘,你们可一定要救我啊!” 眼下双方各执一词,似乎说的都有道理,但在楚留香耳里听来,却都有不小的破绽。 孰是孰非,楚留香一时也很难判断,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位铁开山总管坚持要将几人一并带走,至少说明红衣女子所说之事必然极为紧要。 “铁总管,这女子所说的,与你所说的,恐怕都不尽不实!”楚留香如电般的目光在两人脸上一扫,淡淡的说道,“人我就只能先留下了!” “不过,也请你禀告神枪会的吴会首,不论情形如何,过几日楚某必然登门拜访,到时候也会带着这名女子同往,你看如何?” 楚留香的语气虽然像是在征求意见,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铁开山自知坚持下去也讨不了好,只得长叹一声道:“既然如此,我就禀告会首,一切听凭他做主吧!” 第398章 密信 铁开山领着手持长枪的四名属下,铩羽而归,但从他们的脸色看倒也没有多少沮丧,因为他们记得会首曾经说过:技不如人,那就夹着尾巴回来好好练,不要争一时之气丢掉了根本。 什么是根本?就是性命! 眼见神枪会的五人渐渐走远,离开了他们的视线,那红衣女子面露喜色,朝着楚留香等三人盈盈下拜,口称:“小女子红袖,多谢诸位恩人搭救,才免于落入坏人之手。” “你叫做红袖啊?好名字!红袖添香夜读书嘛,倒是颇为风雅。”楚留香面色如常,淡淡的说道。 “红袖姑娘,既然有缘相识,不如就跟我们回去一叙。”杨珠极有眼色,抢先说道,“正好关于神枪会,我们也有话要问。” 红袖似乎并不太情愿,但是在楚留香咄咄的目光之下,自知也无可避免,只得低声应道:“既然恩人们如此说,我自然并无异议。” “哎,不要恩人长,恩人短了!”苏蓉蓉走上前去,拉住了红袖的手,说道,“我和你年龄相仿,杨姑娘也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就姐妹相称即可。对吧,楚大哥?” 楚留香笑着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藤花会馆内被激烈打斗所震落在地的一些文稿,红袖连忙机灵的跑了过来,将这些文稿按照原位放好。 楚留香仔细观察,发现她竟然只用了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将十几页顺序已经分不清楚的书页整理好了,想不到原来还是个小才女。 等他们回到后北岸的杨家之时,天色已经黑了,而胡铁花、高亚男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看着他们进来,胡铁花站了起来,大笑着说道:“今日我们在天宁寺外、大运河边可是遇到了两拨人,都是来自吴家,这一次老臭虫你总是比不过了!” “你是谁?老臭虫,你从哪里拐来的女孩?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胡铁花看到红袖,不禁又嚷嚷了起来。 楚留香无奈的摸了摸鼻子,即便是他的呼吸不畅,但还是闻到了一股酒气,这家伙肯定又喝了不少。 “胡大哥,这是我们去藤花会馆的时候救下来的女子,她当时正在被神枪会的人追杀!”苏蓉蓉笑着打断了胡铁花的酒话,简单的解释道,“嗯,她可是伺候神枪会会首的丫鬟呢。” “我们刚到延陵,随便找两个地方逛一逛,却能遇到这么多神枪会的人,你们说是不是太巧了?” 高亚男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楚留香皱起了眉头,虽说神枪会在延陵势力大,但要是处处遇见,确实有些异常。 楚留香不易令人察觉的瞥了笑语嫣然的杨珠,心想:“莫不是她将我们的行踪泄露出去了?” 听胡铁花、高亚男讲完今天的所见所闻,既关心百姓疾苦,又与官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既讲道理,手段也会强硬的神枪会,隐隐约约出现在大家面前。 终于轮到今天救回来的焦点人物红袖了,见众人都将目光投向自己,她也不免有些胆怯,站了起来,小声说道:“你们想让我从何说起?” 楚留香从容地说道:“现在有的是时间,你坐下慢慢说!就从你怎么会进入神枪会开始说起。” “是啊,是啊,我听你的口音并非是江南人氏,应该不是本地人吧。”杨珠饶有兴致说道。 “杨珠姐姐,您说的对!我确实并非延陵人,从小生长在东海府,家中以捕鱼为生,勉强维生而已。” “三年多以前,我刚刚过了十岁的生日,父亲身染重病,没钱治病,我也不得不到附近城镇的富户家帮佣,贴补家用。” “后来,神枪会的会首吴回去了东海办事,正好住在那家富户,他见我手脚麻利,也略通文墨,就说想把我买下来,带回延陵。” “那你父母呢,难道就这样同意了?”苏蓉蓉见红袖一脸的凄楚无奈,关心的问道。 “他们当然舍不得,但是我想父亲看病还需要钱,而且他给的钱也不少,于是同意了,跟着他到了这里。” “你跟我年龄相仿,想不到已经吃了这么多苦,真不容易。”苏蓉蓉不禁感叹道,因为她也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同样充满悲情与无奈。 ”既然你是自愿前来,那为什么又要逃出来呢?“楚留香平静的问道,”据我所知,神枪会吴回的名声不坏,也不曾有苛待下人传闻。” “刚开始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心中还有些小小的庆幸。因为吴回确实还算是宽容,对于我们也算大方,我每个月还能寄些钱回家。” 红袖从悲伤的情绪中迅速抽离出来,进入了关键的部分,“但是就在半年之前,我偶尔看到吴回的书桌上有几封信。” 说到这里,红袖咬了咬牙,似乎下了某种决心,才接着说下去,“为他整理书桌,清扫书房都是我的任务,于是我也就没太在意看了一眼。” “想不到,这封信是写给金陵守备将军的,他们似乎要图谋一件大事,这件事情干成了,吴家也好,那位王将军也好,都会有很大的好处。” “但因为信上的内容很隐晦,我也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所以也就慢慢忘记!” “直到昨天,我又看到了另外一封王将军寄来的信,说是一切准备妥当,马上就要动手,让他做好准备,与一个叫赵什么正的人联合。” “你是说赵守正?”高亚男很快就反应过来。 “对!就是赵守正!” 众人齐齐长吁了一口气,终于确认了金陵守备将军与神枪会之间的关系,证实了当日金刀门王天霸所言。 “这封信上有没有写具体的计划?”楚留香悠悠的问道。 “写的很含糊,似乎是神枪会与赵守正的人策划对拥翠山庄的进攻,并且将其演变成江湖上的仇杀,伤及平民,然后给王将军一个借口,向朝廷奏请调兵镇压,将其一网打尽!” “但是信上没有写具体的时间和行动步骤,说是事关机密,由两人面商!” 楚留香虽然有过类似的猜测,但众人还是第一次得到了证实,无不被叶天问庞大的阴谋而震惊。 第399章 怀疑 “这个叶天问,果然是狼子野心!我怎么没早一点看出来,当时就应该一剑结果了他!”高亚男手按长剑,甚为激愤。 尤其是想到自己初到拥翠山庄之时,还曾经一度对其的翩翩风度、妙手仁心颇为仰慕,如今回想真是瞎了眼。 “他就算是什么星宿派的传人,想要复仇,也该明刀明枪,一一前往挑战!搞这种鬼蜮伎俩,连累这么多无辜的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胡铁花的拳头重重的敲在桌面上,茶壶、茶杯叮当乱响,他看着楚留香说道,“老臭虫,你说是不是?” 杨珠没有说话,只是观察着众人的表情,时不时与她的西贝父亲交换一下眼神,心中甚是高兴。 对于她来说,只要楚留香、拥翠山庄与神枪会开战,必然是一场龙争虎斗,两败俱伤之后,天龙帮便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楚留香却很冷静,他的心中其实并不认同胡铁花的话,因为太过理想主义了! 试想一下,叶天问孤身一人,前往少林挑战,说是要报三十年前的星宿派灭门之仇,结果会如何? 恐怕等不到正主天峰大师出面,仅凭着少林达摩院、般若堂的上百名高手,便足以将其淹没其中。 少林如此,武当、峨眉,甚至华山派,哪一个门派没有数十名高手,而且只要听到是星宿派的余孽,自然就会全力剿灭,叶天问就连一分机会都没有。 相反,只有当他拥有了足够强大的势力,才可能与各大门派清算旧账,当然他的手段是否狠毒,或者他是否另有所图,那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因此,他没有接胡铁花的话头,而是郑重的问了红袖一个问题。 “红袖姑娘,你只是一名婢女,即便神枪会出了事,吴回被满门抄斩,按照我朝律例,也不会连累到你,为何要如此急迫的逃离吴家呢?” 红袖是个聪明的姑娘,又有满腹的诗书,自然听得出楚留香话语中怀疑的成分。 “楚公子,红袖虽然只是一介婢女,身份低微,但也知道是非曲直,懂得江湖道义!” 红袖的声音铿锵有力,余音绕梁不绝,“我不忍心看到无辜的百姓丧生在这场阴谋之中,让江南生灵涂炭,因此才决意逃了出来。” “哦,既然如此,我还想请问,红袖姑娘逃出来的时候,有没有想好是去找谁呢?毕竟我们只是偶遇而已,只能说机缘巧合。” “自然是去姑苏城,找拥翠山庄的李观鱼庄主和那些武林高手,让他们早做防备,从而破坏这个计划。” 红袖回答的行云流水,毫无凝滞之感,甚至还带着一丝丝的委屈,“若是楚公子和诸位恩人不信,那就将我送回神枪会吧!” 说到此处,她的眼眶一红,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落了下来,语声哽咽,“无非就是一死而已!” 她这么一说,哭的如同梨花带雨,顿时让高亚男、苏蓉蓉的人心生怜意, 高亚男给她擦掉脸上的泪水,对着楚留香恶狠狠的说道:“你就待在这里,哪儿也不用去!既然逃出来了,我们一定会护你周全!” 就连胡铁花也埋怨道:“老臭虫,你不是一向怜香惜玉吗?怎么这样对待小女孩,人家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 “再说,你前几天跟我们说的,不正好被红袖姑娘所言证实了吗?难道还要怀疑人家?” 连续被两人质问,楚留香尴尬的揉了揉鼻子,无奈的笑了笑,却也没有合适的言语应对,他虽然有所怀疑,但缺乏证据。 “好了,好了,楚大哥也不是说要送她回去啊!”善解人意的苏蓉蓉为楚留香解了围,“只是想要问的清楚一些啊。” “至于我们如何应对神枪会,还得好好想想!既然知道了他们的阴谋,也不急于一时,总要谋定而后动啊!” 苏蓉蓉的话入情入理,引得大家纷纷点头,就连刚擦干泪水的红袖也似乎有所领悟,微红的杏眼中流露出异样的神采。 “红袖妹妹,你先跟我来,住处已经给你安排好了!” 杨珠站起身来,牵着她的手说道,“今日劳心劳力,担惊受怕,想必也是累了。先好好睡一觉,等明天睡醒了再说不迟。” 胡铁花、高亚男等人也都先后离去,而临走之时高亚男还瞪了楚留香一眼,只留下楚留香和苏蓉蓉二人。 ”楚大哥,你是不是觉得红袖说的话有问题,难道是她说谎了?“苏蓉蓉与楚留香相处日久,自然而然就有些心灵相通。 ”但是,从她所叙述的密信的内容上看,又不像是编造的!“ 楚留香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这个一天天成长起来的女子,稚气全脱,容光初绽,可以称得上“钟灵毓秀”这四个字,越看越是欢喜。 “哦,为什么如此说?你有何根据?” 知道楚留香在故意考他,苏蓉蓉娇嗔的看了他一眼,玉面微红,定了定心神说道:“如果她不是确实看过密信,绝对不可能知道如此机密之事,而且与楚大哥事先推测几乎一致,这是第一个原因。” 楚留香点了点头,这与他的判断是一致的,无论是内容还是时间,根本不是能够信口编造出来的。 “听你的口气,似乎还有第二条?” “嗯,第二条就是铁开山的反应!”苏蓉蓉微蹙娥眉,有种说不出来的好看,“当他听到内容之时,便脸色大变,甚至不惜要将我们一起抓回去。” “以他的身份,就算不知道全部计划,肯定也会有所察觉,既然他是这个反应,也从侧面印证了红袖所说的话是真实的。” 一口气说完了自己的判断,苏蓉蓉微微仰起头,看着沉思中的楚留香,目光之中既有情意,也有仰慕,就像是学生等待着老师的评价和夸奖。 楚留香笑了,这次笑的很舒畅,很自然,因为他看到了苏蓉蓉的成长,或许用不了多久,她就有能力脱离自己的翼护,展翅高飞了。 “你说的很好,判断的依据也很充分!”楚留香的声音永远是那么的清朗悦耳,“我不是怀疑密信的内容,而是怀疑红袖的真实身份!” 第400章 红袖的来历 “红袖的身份?她不就是来自东海的女孩,给吴回当婢女吗?”苏蓉蓉有些惊讶,不解的问道,“楚大哥难道认为不是如此?” 楚留香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疑问,而是反问道:“只是今天一天时间,小胡他们在天宁寺外,我们在藤花会馆所遇到的事情,都与神枪会有关。你告诉我,神枪会是个怎么样的组织?” 苏蓉蓉想了想,缓缓说道:“神枪会组织严密,势力庞大,恩威并用,对于延陵城有着极强的掌控能力,其门下之人的能力也不弱。” “说的对!除此之外,神枪会还与官府来往密切,并且与金陵守备军、叶天问有所勾结,图谋之深远,绝非寻常帮派可以相提并论。” “那么,神枪会的会首吴回,必然是个极为精明能干而又很有手段的人,否则又怎么能驾驭这个组织呢?” 听到这里,苏蓉蓉似乎有些明白了,她试探的问道:“楚大哥,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像这样的人绝不会随意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在身边?” “不仅如此,他也绝不可能将如此机密的信件随意放在桌上,往大里说,这是足以毁家灭门的罪过!”楚留香肯定了苏蓉蓉的判断,并且补充了一句。 “我猜红袖来自东海不假,在吴回身边当差也不假!但是,她是怎么到吴回身边的,如何能够获得吴回的信任,关于这一点她肯定没说实话。” “我仔细观察过她的手,干净白嫩,一点老茧都没有,绝不是出生于那种贫苦的家庭。” “我怀疑,红袖的身后可能存在某个势力,她的一举一动都是在别人的授意下进行。” “那她的目的何在呢?” “这一点我也说不清楚。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她的身份已经被吴回发现了,因此她不得不逃出来。” 楚留香沉吟道,“恰好我们与神枪会之间存在着冲突的可能,她也就顺势利用我们一把。” “我看她的年纪与我相仿,怎么会如此有心机呢?”苏蓉蓉还有些不相信,在红袖明艳的外表下,还潜藏着这么多的东西。 楚留香微笑着摸了摸她如云般的秀发,感慨道:“世上有些事不能以常理度之!我听说有些组织,就是招收一些孩子,从小进行残酷的训练,将他们塑造成为冷血的杀人工具。” “红袖如果也是从小就被训练、培养,背负着某种使命,那她的所有行为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苏蓉蓉有些苦恼的说道,“原来我以为证据确凿,楚大哥直接前往神枪会,就能解决此事。现在看来,其中还有暗藏的玄机。” “具体怎么做,我暂时也没想好!”楚留香站起身来,看着窗外万籁俱寂的夜空,悠然道,“但有一个原则是确定的!那就是不能做对手希望你做的事情。” “我们对手不仅是神枪会,叶天问,以及王腾飞这些人,还有隐藏在暗处的红袖身后的人,杨珠所代表天龙帮。”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们固然不想做渔翁,也不能被当作鹬蚌。”楚留香突然停了下来,说道,“我们就在延陵等两天,什么都不做!” 苏蓉蓉咯咯笑道:“那胡大哥、亚男姐姐岂不是要急死了!” 楚留香心领神会的一笑,说道:“我给他们安排些事情做就行了!待会儿,你去找胡铁花…” 他附在苏蓉蓉耳边悄悄的交代了几句,苏蓉蓉眼前一亮,连连点头道:“好,好,就这么办!” 果然,第二天胡铁花就催着楚留香赶紧去神枪会,揭破他们的阴谋,却被楚留香拒绝了。 他悠哉悠哉的整理一下衣冠,说道:“我想还是三天后登门拜访吧,还有两天时间,正好游览一下延陵风光。” “听说城内有座唐朝的红梅阁,重檐回廊、斗拱翘角,周围遍植红梅,可谓绮丽仙境,还是当年紫阳真人修炼得道之处,自当前往瞻仰。” 随后,冲着苏蓉蓉眨了眨眼,便扬长而去,他的轻功天下无双,瞬间便已踪迹不见,只留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这个老臭虫放着正事不干,还游山玩水起来?”胡铁花老大不满意的嚷道,“更过分的是,就连蓉蓉也不带着。” 梁舵主是过来人,压低声音向胡铁花解释道:“楚公子不带苏姑娘去,也是有缘故的。那红梅阁因其景致清雅,文人墨客常常流连忘返,天长日久,周边也就多了些特别的去处。” “比如怡红院、丽春园、忘忧居,嘿嘿,确实不适合苏姑娘啊。” 一听这名字,就知道与金陵的天香楼属于同一类场所,胡铁花心中暗道:“这个老臭虫,去好地方居然不带着我。” 面子上却装的大义凛然:“这种地方藏污纳垢,像胡大爷这样的正人君子,是从来不踏进去半步的!” 高亚男呲的冷笑一声,不屑的瞟了他一眼,拉着神情有些不悦的苏蓉蓉道:“蓉儿妹妹无须烦忧,男人嘛,有几个好东西?我昨天在大运河边看到几家胭脂水粉店不错,我们也去转一转。” “对了,红袖、杨珠,你们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啊?” 杨珠对于楚留香突如其来的变化有所不满,更是为苏蓉蓉不值,便接口道:“好啊,我知道那附近还有布庄,还能选几匹当地的绸缎,做身新衣啊。” “家里的事情,父亲就多操心了!”说着给了梁舵主一个含义明确的眼神,他当即心领神会的应道,“你们尽管放心去吧,多转一转!” 红袖却是轻叹了一声,说道:“我昨日一路奔逃,至今未曾恢复,手足酸软,想要在此静养,只在周边转转就好。” “再说,神枪会在延陵城到处都是耳目,我出去也不太方便啊。” 她的说法也有道理,众人也就没有强求,胡铁花本来还想跟着去,却被高亚男凶狠的眼神给瞪了回来。 “那就找个地方喝两杯吧!”他摸着肚子,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什么人说道。 第401章 潜行者 红袖见众人离开,便返回了自己的房间,紧闭房门,悄无声息,不知道在里面做了些什么。 梁舵主则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杨珠临走之前给他的眼神,便是一种信号,就是让他尽快将消息传回天龙帮! 在此之前,无论是朱无畏还是杨珠,对于守备军与神枪会的计划都只是隐约猜到一些。如今既然形势已经明朗,而天龙帮在此形势之下,应该作何选择,也需要早做决定。 从杨珠的角度来说,她并不赞成与王腾飞过于靠近,这个人手握重兵、野心又大,稍有不慎便会被卷入到巨大的旋涡之中,无法自拔。 对于天龙帮来说,最佳的选择其实就是坐山观虎斗!趁着江南武林纷乱,各大势力均有所削弱之时,实现天龙帮的全面凌驾。 但这终归这是她的想法,天龙帮究竟如何抉择,还是要看帮主朱无畏,因此她才急于让梁舵主尽快上报。 梁舵主是她的心腹,办事明快,将事情原委写了下来,交给一名属下,让其立刻动身,务必在今日之内送到金陵天龙帮。 一切安排妥当,梁舵主忽然想起红袖已经回房很长时间了,一直没有出来,既没喝水,也没吃饭,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终究是老江湖了,心中觉得有些不妥,在屋外敲了几次门,喊了两声,又侧耳倾听,房中依然毫无动静,似乎就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 “不好!”梁舵主也顾不得掩藏自己,一脚踢出,快如闪电,正是江湖上出名的旋风腿! 只听得嘎吱一声,坚硬的门闩被他威猛的腿力所震为两截,屋门也应声而倒,只是屋中的红袖已经杳然无踪,不知去向了! 梁舵主知道,这个红袖算是个关键人物,她不仅是证人,掌握着重要信息,很可能也是以后与神枪会交涉的重要筹码。 若是几日后,神枪会反过来向我们要人,诬赖红袖是我们强抢的,官府也在他们一边,那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为了以防万一,他还在屋外布置了一个暗哨,看来也没能起作用。 这可如何是好?他头上的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梁舵主立刻召集所有属下,要求他们立刻出动,务必要找回红袖!但他自己也很清楚,天下之大,自己手下的这几个人就如同大海捞针一般,机会渺茫。 红袖轻功比想象中的要好很多,她的潜行脱身能力也是一流的,因此对于窗外的暗哨早已心知肚明,就连他行走的时间间隔也很清楚。 因此,她只是将外衣外面披上一件黄绿色的布,将身形隐藏于草木丛中,等到暗哨转头的一刹那,便已经纵身而起,跃上了屋檐。 而她身上的灰黑色外衣,正好与屋顶瓦片的颜色极为相似,身姿轻盈的几次跳跃之后,便已经轻轻松松的落在了大院之外。 昨天当她听说眼前之人就是楚留香的时候,便有一种意外的惊喜,因为她早就知道楚留香在此事中具有极关键的作用。 所以她毫无隐瞒的将自己所看到的密信内容都说了出来。 但是没想到楚留香比预想中的更冷静,也更聪明,甚至从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判断,他对自己所说的话、编造的身份也产生了怀疑。 若是再多留两日,说不定破绽就会越来越多,自己面临被揭穿的风险,那可不行! 今天众人都出了门,正是天赐良机,只要能从这里脱身,到达组织在延陵城的接头点,凭着手里的情报,就能改头换面,从容离开。 她一边想着,一边加快脚步,竟然又回到了藤花会馆附近的巷子里,有一处荒凉破旧的城隍庙,看起来很少有人前来参拜。 原来昨天她本就是想逃到这里来,却在铁开山的穷追不舍之下,慌不择路,遇到了藤花会馆中的楚留香一行。 她看了看身后无人,便轻轻扣动了城隍庙门上生锈的铁环,一次一停,足足敲了七下! 庙门吱呀呀的打开了,一名满脸胡须、衣冠邋遢的庙祝用白多黑少的眼睛看了看她,似乎有些惊讶,但也没有说什么,就放她进来了,将她带到了神像之后的静室之中。 “你确定身后没有人跟踪吗?”庙祝的声音有些沙哑。 “组织训练了这么久,这点本事还是有的!”红袖自信的回答道。 “那就好!”庙祝似乎放下了心,缓缓问道,“刚才你敲了七下,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七下就是身份暴露,需要尽快离开的意思!”红袖很自然的回答道。 庙祝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眼中的白色越发明显,强压着怒火说道:“我们花了很多代价,才将你安插到吴回的身边,如今你竟然暴露了!?” “你知不知道,没有完成任务的人会有怎么样的下场?” 他的声音带着某种阴寒之气,就好像是从地底的幽冥地府传出来的,飘忽不定,“上一个失败的人被砍成五截,就埋在神像之下。” 红袖浑身打了个冷颤,组织的手段有多残酷,她当然心知肚明,因此赶紧说道:“虽然我被发现了,但我也得到了重大的信息,是关于神枪会、金陵守备军对付拥翠山庄的计划!另外,我还遇到了楚留香、胡铁花他们!” 这句话一出,气氛顿时就缓和下来,庙祝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是什么重大的消息啊?你可别想蒙骗我!” 红袖终于掌握了主动,笑着说道:“既然您觉得这个消息有价值,那得答应我两件事,我就全部告诉您,如何?” 庙祝有些不耐烦,眼里闪过一丝寒意,但他也知道红袖一直在吴回身边,这次暴露多半是为了获取情报,因此也就忍了下来,缓缓说道:“你尽管说,只要这个消息有价值,我一定会答应的。” “第一件事,告诉我出城的秘道在哪里,因为无论是神枪会,还是楚留香他们,都在找我,我不能再次落到他们手里。” “第二呢?” “第二,就是将父亲的下落告诉我!” 第402章 条件 庙祝沉默了好一阵子,这才一字一顿的问道:“你对这次情报的价值估计如此之高?欺骗组织的后果你是清楚的!” 红袖点了点头,自信的答道:“那当然!只要你能答应我这两个条件,我就将此事原原本本告诉你。” “哈哈哈,我最喜欢的就是敢于跟我谈条件的人,想必你真的掌握了不少东西!”庙祝干笑了两声,突然右掌一拍神像的底座,震落了不少灰尘。 红袖看得分明,一个寸许深的掌印清晰的印在了巨石底座之上,这是对她的警告。 但同时也是开启机关的方式,随着石板移开,在她面前出现了一条黑黢黢的通道,看起来很深,却不知通向何处。 “这条秘道很长,大约有二十余里,另一头已经到了延陵城的郊外。”庙祝指着秘道说道,“你出来之后,便恢复了自由身,可以前去找你父亲了!” 红袖闻言欣喜若狂,连忙问道:“那我的父亲究竟在哪里?” 庙祝却冷冷的回应道:“我已经满足了你的第一个条件,你也该告诉我一下有价值的东西,看看是不是值得我付出第二个条件。” 红袖也不再隐瞒,将她从吴回的来往信件之中所发现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她看了看陷入沉思的庙祝,补充道:“若非是我冒险潜入吴回书房,恐怕也很难获取如此重要的情报,我也不至于暴露。” 红袖被这个组织悉心培养之后,又在吴回前往东海的路上专门布置了一个截杀之局,牺牲了好几条性命,这才让她有机会来到吴回的身边。 而她虽然年少,但超群的记忆力、满腹的诗书,以及不凡的气质,也让吴回颇为欣赏,于是就成了他处理公事的侍女。 红袖之所以这么尽心尽力的为组织效命,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她的父亲与她失散了多年,始终无法找到,而组织却掌握着重要的线索,可以让她得偿所愿。 在她的记忆里,父亲是一位温文尔雅的读书人,才华横溢,写的一手锦绣文章!母亲也常说,自己多半是遗传了父亲的聪慧。 他是在上京赶考的途中与母亲邂逅,一见钟情,私定终生。但是,好多年过去了,红袖也已经有了四五岁,父亲却始终未能金榜题名。 虽然母亲不住的劝慰,但他的神情却始终郁郁,唯有抱起她温软的身体之时,脸上才会露出几分微笑。他还经常会教自己读书、认字,手把手的矫正自己的握笔姿势。 终于有一天,他还是留下一封信,不告而别,说是要寻求新的道路,三年之后必然回来。 母亲因此得了一场大病,不过一年就过世了,而她也被这个神秘的组织带走,从此就再也没有了父亲的消息。 转眼已经六七年过去了,如今能够再次得到唯一亲人的消息,红袖的心中激荡不已。 庙祝大概看出了她的心思,长吁了一口气道:“天伦之情不可断绝,既然你为组织带来了如此重要的消息,我也就告诉你,你的父亲行踪不明、四海为家。” 红袖闻言,勃然变色道:“这算是什么消息?你莫非是糊弄我吗?”即便自知武功不敌,但她的满腔怒火也无可压制。 “红袖,你不要着急!组织向来是言而有信的,你的父亲已经弃文习武,加入某一个杀手组织,成为了一名最出色的刺客。” 这句话让红袖目瞪口呆,想不到一身书卷气的父亲竟然成了刺客,实在是反差太大了! “之前,他曾经在姑苏城出现过,很有可能与楚留香、拥翠山庄有关,或许两人还曾经交过手。” 庙祝不紧不慢的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他在江湖上的名号就叫做‘蓝衫’!” “蓝衫?阑珊?”红袖不住的念叨着这两个字,似乎又看到了父亲的面容。 “众里寻她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首柳永的词是父亲吟诵最多的,还曾经一字一句的给她讲解过其中的离别与相思。 等她的情绪稍稍稳定下来,庙祝又补充道:“根据我们的情报,他此刻应该已经离开了江南,最有可能的方向便是巴蜀!” “巴蜀?我父亲去巴蜀做什么?”红袖不解的问道。 “这一点我们也不清楚。不过,看在你给我们提供了重要信息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个方向——峨眉山!” 红袖已经得到了父亲的消息,又可以从此脱离组织,神情也就有些放松下来,她笑着说道:“这两些年全靠您照应,以后我们就相忘于江湖吧。” 说完之后,身形一矮,便要从秘道之中离开,却没有注意庙祝嘴角露出的诡异笑容。 红袖突然觉得眼前有些晕眩,身体失衡,差一点摔倒在地,心中不禁诧异:莫不是我昨天消耗过度,有些脱力了? 谁料到她一提真气,居然发现丹田空空如也,似乎一下子就被掏空了,而对面的庙祝却好整以暇的问道:“红袖,你怎么了?要不要我来扶你一把?” 聪慧机警的她立刻明白中了某些迷药,暂时丧失了武功,脸上却没有露出一丝怯意,镇定的答道:“只是昨晚没睡好而已,无须挂怀!” “哈哈哈,果然不愧是组织精心挑选、训练出来的人才,小小年纪就能临危不乱,可惜的是你已经中了软筋散,就混在刚刚落下来的灰尘之中,此刻应该是无法行动了吧。” 眼见庙祝已经揭开了真相,红袖甚是愤怒,扬声斥道:“我明明已经完成了任务,组织怎么能够如此不讲信义?” “红袖啊,组织说话算数!已经将秘道入口摆在你的面前,还将你父亲的情况如实告知,有什么不妥吗?至于你自己能不能走出去,那就与组织无关了。” 红袖想不到他竟然如此狠毒,竟然会耍这种无赖的手段,拼了最后一点力气,喊道:“莫非你们不怕我还藏着什么秘密没说吗?关系到组织,也关系到神枪会!” “这些都不重要了!从你探听到这个重大消息之后,其他的秘密都会随着你埋在这里,永远没有人知晓!” 第403章 救援 直到此刻,红袖才认清了这个所谓的组织,满口江湖道义,实则背信弃义,做惯了卸磨杀驴的事情。 庙祝看了看满脸激愤悲郁的红袖,想到她还是豆蔻年华,也不禁叹了口气,说道:“红袖啊,你莫要怪我,上头的命令谁也无法违抗!要怪你就只能怪自己的命不好。” “我动手会很快,你不会感受到痛苦,也能尽早托生一个好人家!” 说罢,庙祝从身后抽出一柄狭长的单刀,刀柄鎏金错银,寒光闪闪,还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不知为何,当庙祝取出此刀之后,整个人的气质就变得威武起来,似乎那个邋遢的庙祝不见了,而变成了身经百战的将军。 他深深的看了红袖一眼,双手持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半圆形的弧线,刀速极快,如同银白色的月牙,向着红袖的劈砍了过去。 红袖此刻浑身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刀光迅速的朝自己迫近,双目之中满是不甘和绝望。 就在此时,异变乍生! 数道劲风向着庙祝袭来,发出尖锐的破空之声,将其全身的要穴笼罩其中,来势之迅猛前所未见。 庙祝是识货的高手,应变也是极快,硬生生的收回单刀,使出一招八方风雨,刀光如山,护住全身。 还没等他缓过气来,身后又有一道极为刚猛的拳风袭来,虽然是偷袭,但还是带着堂堂正正的血气之勇。 糟了! 庙祝知道自己遇到了前后夹击,而且这两个人的武功都不在自己之下,但他也算是身经百战,刀锋一转,便是一招“回头望月”,以单刀的锐利迫其回防。 想不到对手竟然选择以血肉之躯与锋利的刀锋对抗,拳风一侧一转,便已经重重的撞上了刀脊,强悍的拳劲竟然循着刀身传导,将手腕震的发麻。 而不知从哪里伸过来一只手,在他的肘下轻轻一点,庙祝持刀的右臂顿时酸麻无比,只觉得手腕一松,单刀已经莫名其妙的到了别人的手里。 庙祝大惊,身体向后一跃,正好站在了红袖的身后,五指如钩,扣住了她的咽喉,沉声喝道:“站住!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她!” 此时,他才看清,对面站着两个人,其中身材魁梧的那个拳头被刀锋划破,有几道血痕,而另一个相貌俊雅,正饶有兴致的看着单刀,啧啧称奇。 “你们也算得上是武林高手,两个打一个,还暗中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庙祝的经脉在他们连番攻击之下,有些震荡,就连声音也更加沙哑了。 “使用迷药对付一个小姑娘,还想杀人灭口,像你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跟我们谈什么英雄好汉?” 此时红袖面露惊喜之色,随即却又有些尴尬,因为对面来的正是号称去红梅阁的楚留香,还有出去喝酒的胡铁花,想不到自己自以为聪明,早就在他们的监视之下。 “红袖姑娘,怎么不告而别啊?太不够意思了!”胡铁花似乎根本没注意庙祝正扣住她的咽喉,大大咧咧的问道。 “是啊,红袖姑娘的潜行之术确实高明,我们差一点就跟丢了。”楚留香抬起头笑着说道,那柄单刀在他手里似乎也敛去了杀气,变得平和起来。 两人一吹一唱,似乎根本就不急着救红袖,而庙祝将方才红袖所说的情报一对照,便已经猜出了对面人的身份。 “两位都是少年英雄,也该知道江湖规矩!”庙祝知道自己并非两人的对手,只好放缓语气说道,“红袖我们组织的人,自然应该服从组织的命令,希望外人不要横加干涉。” 胡铁花浓眉一挑,面露怒色,却被楚留香拦了下来,他平静的应道:“红袖姑娘已然完成了任务,而你们却并未兑现承诺,反而想要杀人灭口!江湖规矩虽大,但也比不得天道人情吧。” 庙祝暗忖,眼下若是动手杀红袖,自己也难逃一死,看这情形只能与他们做个交易了。 “既然楚、胡两位好汉出面,我当然也要给个面子。”庙祝干笑了一声,说道,“我将红袖放了,你们将我放了,一命换一命,如何?” “嗯,不错!懂得取舍,当机立断,是个人才!”楚留香微笑着说道,方才虽然只是交手了几招,但他也察觉出对手的武功不弱,要是搏起命来,恐怕伤到红袖。 “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庙祝瞥了一眼楚留香,说道,“这把刀陪我多年,必须还给我!” “哦,这把刀看着倒是挺漂亮的,我本来还想自己留着呢。”楚留香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庙祝,又端详了一眼手中的刀,说道,“若是我不同意呢?” 庙祝已经挟持着红袖走到秘道的入口附近,闻听此言,面目有些狰狞的答道:“若是如此,那就只能鱼死网破!” 说着手指微微加力,陷入了红袖白皙的脖颈,顿时使其呼吸不畅,脸色也涨红了,根本无法发出声音来。 楚留香沉吟了片刻,便潇洒的挽了个刀花,随手将刀扔了回去,说道:“兵器只是身外之物,与性命相比,更是微不足道。 持刀在手,庙祝的心中大定,同时又有了新的想法,他佯装温和的笑了笑,手指放松,红袖的脸色也渐渐恢复的了正常。 “既然两位愿意与我做一个交易,那么两位就请站在原地不动,等我进入秘道之后,自然就会放开红袖。” 胡铁花有些不放心,凭着直觉他发现庙祝的神情有些诡异,楚留香却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说道:“无妨!只是希望阁下能够信守承诺,如若不然,必有报应!” 庙祝心中暗笑,想不到看起来聪明的楚留香竟然也是个迂腐之人,还相信什么报应之说,但他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一步一步的往秘道入口处移动。 他一脚已经踩进了秘道之中,左手也放开了红袖的咽喉,笑着说道:“我就把红袖交给你们了!” 说完便在红袖的背上用力一拍,身形一闪就已经向秘道之中蹿了过去! 第404章 庙堂与江湖 庙祝这一掌看起来轻飘飘的,其实暗藏玄机!这是一种阴毒的功法,足以破坏人的中枢神经,使人无法动弹,更无法说话。 既然没法杀了她,但也不能让她将组织的秘密泄露出去,这是庙祝的念头! 而且他认为红袖已经中了自己的迷药,并无反击之力,等到楚留香等人发现的是时候,他早就通过秘道溜之大吉了。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 他这一掌下去,竟然莫名其名的没有击实,红袖神奇的闪过了要害! 与此同时,她手上绽出数道寒光,十余名银针甩手而出,两人的距离本来就很近,庙祝也无从闪躲,被银针刺中了好几处穴道,身形一滞,差点摔落下来。 一阵剧痛伴随着麻痒之感袭来,瞬间传遍全身,他立刻意识到:针里有毒! 他顾不得思索红袖怎么突然恢复了功力,也不清楚这些毒针的成分,当即咬破舌尖,迫出体内所有的潜力,一头扎进了秘道之中。 “穷寇莫追!”楚留香拦住了想要跟踪而去的胡铁花,“秘道之中说不定还有机关埋伏,不可妄动!” 随后俯下身,对倒在地上的红袖关切的问道:“伤势如何?” 红袖虽然躲开了要害,但还是被其掌力所伤,脸色苍白,嘴角也有鲜血沁出,只能任由楚留香将她扶了起来。 她平复了呼吸,吐纳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恢复过来,向两人深深施了一礼道:“多谢两位不计前嫌,再次相救!若非楚公子有先见之明,恐怕我已经遭了毒手!” 原来当楚留香的指风剑气向庙祝攻击的同时,他看出红袖身中迷药,于是屈指一弹,将一颗雪莲丹送进了红袖的嘴里。 他跟胡铁花两个人说了这么多的话,也就是为了分散庙祝的注意力,让药力发挥。 果然庙祝不守信义,临走之际还向红袖下了毒手,恰好此时她调息完成,也就顺势反击,让庙祝吃了不小的亏。 到了此时,红袖也已经走投无路了,一方面被神枪会追杀,另一方面所属的组织也要灭口,只能以凄楚乞求的目光看着楚留香、胡铁花二人。 胡铁花对于红袖的欺瞒行径本来甚是不满,但他被楚楚可怜的眼神一扫,心肠立时就软了下来。 他叹了口气说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而且你小小年纪,就已经承受失父丧母之痛,也算是经历了人间的苦难,能够坚持到现在,实属不易啊。” 胡铁花并不是个会说话的人,但他却有着切身的感受,平平淡淡的一番话说出来,倒是勾动了红袖的心绪,淤积心头多年的苦痛一朝倾泻而出,竟然号啕大哭了起来。 楚留香面露欣慰之色,他明白人在遇到危难的时候,往往会将自己包裹起来,避免受伤,但包裹的越久,日后的反弹也会更强烈。 红袖虽然忍受了至少了六七年,但终究还是少年,现在哭出来了,也算是某种排毒,泪水能够洗去很多东西。 于是他没有说话,更没有解劝,而是与胡铁花两人静静地等待着,直到红袖哭声渐歇,虽然眼睛红肿,但另有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我的父亲姓李,因此我就叫李红袖!”哭过一场之后,红袖与过去的一切彻底划清界限,就连声音也清亮了不少。 楚留香与胡铁花对视一眼,知道这女孩已经想通了,笑着说道:“别急,慢慢说吧。” 李红袖再无半分隐瞒,将她的出身来历,父母相识、父亲离去、母亲身亡,随后自己被一个神秘组织收养、训练了三年,教自己潜行、暗器、刺探等种种技能。 后来,又以父亲的下落为诱饵,费了不少功夫,设了一个局,让她潜伏到了神枪会会首吴回的身边,随时窥伺其一举一动。 而这个城隍庙便是他们在延陵的联络点,每次获得消息之后,她都会找机会来这里,通过这个庙祝传递消息。 “这是个什么组织?他们的首领是谁?为什么要让你潜伏在吴回的身边?” 胡铁花连珠炮似的问题让李红袖无奈的笑了,说道:“胡公子,我只是这个组织最底层的人,根本不知道这么多。” “不过,我在受训的时候,见过不少年龄相差很大的成员,听口音也是天南海北,似乎分布范围极广。” “另外,在我正式执行任务之前,有一位用黑纱蒙面的人在众人的簇拥下看了我一眼,然后对着身边的人说了几句话。看其他人毕恭毕敬的神情,像是组织里的大人物。” 胡铁花顿时来了兴致,便追问道:“那他究竟说了些什么呢?” “隔着太远,他的声音又很轻,听的不太真切。”红袖努力回想当时的情景,说道,“我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人带着京师的口音,很可能来自直隶境内。” “这么庞大的组织,将你派到吴回身边,又不是为了暗杀,也不是窃取特定的机密,倒像是密探,起到监视的作用。” 楚留香喃喃自语,摸了摸鼻子,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 “红袖姑娘,我再问你,你在神枪会待了好几年,在那个组织里也待了三年,两者给你的感觉是不是很不一样?” 红袖刚开始并不明白楚留香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但她终究是个聪明的姑娘,慢慢咀嚼出了其中的味道。 “嗯,确实不同!神枪会虽然组织严密,吴回的威望很高,但终究是江湖中的一个门派,上下尊卑之间的界限并不是太过清晰,他也经常与人兄弟相称。” “而组织却大不相同,每个人似乎都有明确的地位,地位高者对地位低的人都是呼来喝去,张嘴就骂、举手就打,而没有人敢于反抗,甚至连争辩一声都不敢!” “还有这样的江湖组织?”胡铁花有些诧异的说道,“这跟官府的那些大老爷做派有什么区别?” 楚留香拍了拍胡铁花的肩膀,说道:“看来你今天确实没喝酒,脑子很清楚!这根本就不是江湖组织,而是来自于朝廷的力量!” 此言一出,让红袖、胡铁花都愣住了! 第405章 天子亲军 “老臭虫,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胡铁花嘴上虽然不说,但素来佩服楚留香的判断,只不过这次的结论让他也有所怀疑,朝廷为什么会派人来一个神枪会刺探、卧底呢? 虽然李红袖没有说什么,但从她的眼神来看,也是不太相信的。 “我这么猜当然有根据!”楚留香解释道,“首先是红袖受训的过程,并不像是江湖组织,而是有着等级分明的上下尊卑,流程之严谨、规模之庞大也远非江湖帮派所能比。” “另外,红袖在受训之后,派遣到神枪会刺探,其实一开始并没有明确的目标,只是为了监视而已,而江湖上的门派几乎不会进行如此长时间的布局,倒像是朝廷中有人认为神枪会可能有麻烦,预先作了些安排。” “当然,这些只是间接的证据,在与庙祝交手的时候,我还发现了他所使用的刀法,并非江湖功夫,而是内廷秘传的武艺。” “庙祝使用的刀,刀身比正常的短一些,更狭长,而且极为锋锐,是用百炼精铁所打造的制式兵刃。” 楚留香似乎是在回想那柄刀的模样,缓缓说道,“虽然他作了掩饰,但我可以断定,这就是传说中的‘绣春刀’!” 此言一出,两人更加吃惊,红袖善睐的明眸睁得更大了些,胡铁花却追问道:“老臭虫,你莫要诓我!绣春刀乃是锦衣卫的专属佩刀,你什么时候见到过?”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说道:“我虽然没有见过,但是师父曾经详细跟我说过这种兵器,与我今天所见一般无二!” 锦衣卫是天子亲军,直接由天子统领,设南北镇抚司,掌管刑狱、巡查缉捕、拱卫皇室,绝对可以称之为“天家鹰犬”。 “江南是赋税重地,更是中都所在,锦衣卫在此布局,防患于未然,也是其职责所在。” “神枪会的势力颇大,对于江南有着不小的影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为其祖上曾是开国功勋,又被太祖所杀,其中的恩怨纠葛也让锦衣卫不敢掉以轻心。” 原先看起来很不合理的事情,经过楚留香的分析演绎,顿时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莫非我竟然是朝廷的密探?”红袖怯怯地问道。 ”嗯,而且你在受训时所见的那些人,应该也有不少派往各个地方的密探。“楚留香微笑着解释道,“就像是锦衣卫所伸的触角,随时为他们提供消息。” “红袖,你说这里是你们日常的联络点?”楚留香突然想到了什么,带着些激动问道。 “对!每次都会在这里交接情报。” 楚留香目光闪动,开始扫视这破旧的城隍庙,自言自语道:“既然如此,那这里一定还会隐藏着某些秘密。” “这么小的屋子,一眼就能看到底,会有什么东西?”胡铁花也跟着搜索起来。 “那个庙祝的武功和心机都不弱,我想在锦衣卫之中至少也是个五六品的官员,绝不可能只管你一个人,神枪会一个帮派,多半是锦衣卫在江南的重要据点之一。” “还有一点,你们不要忘记,天子还授权锦衣卫对官员进行监督,无论是知府还是守备军统领。” “而他与我们交手,仓皇而去,肯定有一些机密的东西来不及处理,也许我们能够找出来,除了能进一步确认其身份,或许还能得到重要的信息。” 听他这么一说,两人便打起精神来,在城隍庙内外搜了个遍,发现除了几件换洗衣物,日常起居的用品之外,竟然连一张纸、一支笔都找不到。 “莫不是他早就有所准备,把东西都销毁了?”胡铁花问道。 楚留香摇了摇头,心想:就算是寻常的庙祝,总也要有几只笔,用来画符写字,这也未免太刻意了。 突然间,他抬头看到了巨大的城隍神像,心有所感,横竖看了看,又往后退了几步,细细打量。 “红袖,你觉得这个神像有什么蹊跷之处吗?” 红袖看了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说道:“我看不出什么,只是每次来的时候,都觉得这个城隍太大了,几乎跟庙里的佛像差不多。” “哈哈哈,说的好!”在楚留香的利眼之下,终于看出了破绽,那就是这个神像与下面的基座乃是浇铸而成,外表涂抹了石粉进行伪装。 “你们来看,如果这神像是实心的,就得数千斤重,而方才移开秘道入口之时,却显得轻而易举。” “哦,我明白了,你是说里面是空心的,可能藏着东西!” 楚留香点了点头,纵身一跃,踩在了基座之上,绕着神像走了一圈,便找到了一处颜色明显与其他地方不同。 “这儿多半就是庙祝进入神像之处!” 红袖身形苗条轻盈,就在楚留香身边,学着他的样子,在神像上摸索,试图找到机关所在。 不久之后,楚留香的耳朵里传来了咯吱一声,原来是红袖的手指无意中碰到了城隍官帽左边的帽翅,眼前缓缓开启了一道狭窄的小门。 “想不到里面别有洞天啊!”三人鱼贯而入,却并不觉得拥挤,可见其空间之大,只不过胡铁花说话的声音太响,震得嗡嗡直响。 神像内部布置的很紧凑,除了一张床、一张书桌之外,还有一套绣有的飞鱼纹样的红色公服,以及堆在桌上的不少卷宗。 “老臭虫还真是被你蒙对了,这小子真的是锦衣卫!”看到飞鱼服,胡铁花终于相信楚留香的推断。 而楚留香则借助从神像双眼射入的阳光,翻阅着桌上的案卷,不出他所料,其中不仅有江湖帮派,还有朝廷派驻江南的官员、守备军的动态,不少是这几天才收到的,可能还没来得及销毁或是送出。 楚留香发现,金陵府守备将军王腾飞是他们的重点关注对象,将他近日的所有行动几乎一一记录下来,若非是他身边的人,根本无法了解的如此详细。 “看来,王腾飞的手下也不是铁板一块,锦衣卫已经渗透了进去!” 第406章 究竟有几个好妹妹 “不过,锦衣卫之前显然还没有获取王腾飞与叶天问勾结的证据,因此庙祝对于红袖的这个情报才会如此重视。” 看了桌上的一份卷宗,楚留香平静的说道,“但是看起来朝廷中有人对于王腾飞也不太放心,否则不会记录的这么详细。” “就连他上个月去了几次天香楼,在大营之中进行了什么样的训练,以及见过什么人,都一一列了出来。” 胡铁花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说不定皇帝老子就把他给收拾了,也省的我们动手。” 楚留香笑了笑,答道:“恐怕没有那么乐观!这里面的信息看起很全面,事无巨细,事实上却遗漏了不少重要的事情。” “比如,在他去天香楼的这一天,我还混进了军营,放了一把火,还救出了苏蓉蓉,这么大的事情,整个军营都知道,在这上面却只字不提。” “我估计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就是天子在提拔重用王腾飞之前,除了要征询金陵知府、监察御史的意见之外,还要在暗处观察他的为人品行,是否足够忠诚。” “第二种,则是上面有人察觉了王腾飞的异动,甚至查到他与神枪会之间的蛛丝马迹,但又无法确认,于是就进一步的派人细查。” 说到这里,他又看了一眼红袖,继续说道,“红袖就是在这种背景下,被安插进了神枪会,放在吴回的身边。” “而无论是哪种可能,从卷宗故意的疏漏,以及红袖被灭口这些状况来看,王腾飞确实厉害,必然在锦衣卫之中也有人脉,有人想要助他上位!” 李红袖听完了楚留香的分析,不禁打了个寒战,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想不到自己竟然成为了高层角力的工具,更是可以随时被牺牲的弃子。 也就是说,她很有可能会一直处于被追杀的状态。在这一瞬间,她对于自己的命运已经有些绝望了,天大地大,竟然不知道何去何从。 楚留香自然看出了红袖心中的彷徨无助,他也没有多说,只是嘱咐她将那套飞鱼服和卷宗整理好,一并取了出来。 三人默默无言的回到地面,楚留香温言道:“红袖,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红袖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原本她是想着结束了这一切之后,就可以去峨眉山找自己的父亲,但现在看来暂时无法成行。 “我有个想法,不知道红袖你是否同意?”楚留香接着说道,“不如过些天跟我们一起去一趟神枪会,将这件事解决掉,你看如何?” 红袖万没想到,楚留香提出了这么个主意,心中顿时有些慌乱,问道:“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还偷看了密信,若是再回去,岂不是,岂不是…” “岂不是有去无回!老臭虫,你这不是要陷红袖于绝境吗?”胡铁花看似粗豪,却是个心肠很软的人,对红袖也产生了不少同情。 楚留香却是微微一笑,气定神闲的摆了摆手,解释道:“红袖也是被逼无奈,才会成为密探,但确实窃取了神枪会的机密,于情于理,都不能一走了之。” “不如就找个机会,将这件事解释清楚,一来也能避免红袖日后的麻烦,二来或许还能与神枪会商量出一个解决的办法来。” 此言一出,无论是胡铁花还是李红袖,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以神枪会会首的身份和实力,怎么会轻易被楚留香说服。 “之前确实很困难,不过我们现在有了这个!”楚留香指了指那件飞鱼服和那堆卷宗,说道,“吴回大概也不知道,有如此的庞然大物在窥伺着自己,他肯定会有所惊惧,这就是我们能够坐下来好好谈谈的基础。” “你们想想,神枪会选择跟王腾飞合作,多半也是因为他手中的资源,能够实现他们自身的目标。但是,如果王腾飞这棵大树已经不牢靠了,他会不会想一想,对付拥翠山庄是否还有胜算?” “日后在江南武林,是否会成为众矢之的,难以立足?” 胡铁花一拍大腿,赞道:“这句话有道理!要是拥翠山庄赢了,与武林各大门派为敌的叶天问、赵守正,乃至吴回,都没有好果子吃,会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吴回执掌神枪会,一定会做出最有利的决定!至于红袖你所做的事情,在这件大事面前,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是啊,老臭虫虽然做事磨磨唧唧,比不上我胡铁花大侠干脆利落,但也算是有两分小聪明,听他的应该没错!”胡铁花拍着胸脯道,“若是有什么意外,我老胡带着你杀出神枪会!” 在他俩的一吹一唱之下,竟然奇妙的让红袖的愁绪减轻了不少,她也深知楚留香、胡铁花是在为自己考虑,心中便有一阵阵暖意袭来,这是她丧母之后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情感。 “多谢两位公子相救,为我指出一条明路,红袖感激不尽!” 见她双膝跪倒,胡铁花连忙伸手相搀,连忙说道:“无须如此!大家都是江湖儿女,既然有缘相逢,以后你也不要叫公子这么生分了,我们也算不得什么王孙公子!” “小胡说的对!以后你就像蓉蓉那般称呼我们就好了。” 红袖眼中闪过一丝泪花,深施一礼道:“楚大哥、胡大哥,小妹有礼了!” 楚留香、胡铁花对视了一眼,不禁仰天大笑了起来,就连刚刚起身的红袖也被他们的豪情感染,笑容挂上了脸颊。 “等到此间事了,说不定我们还会陪着你一起去趟峨眉山呢。”楚留香想起了方才庙祝所说的,李红袖的父亲,那位出色的刺客,很可能就在峨眉山。 他与蓝衫交过手,准确的来说是蓝衫受赵守正的委托曾经刺杀过他,后来还曾经伏击过胡铁花、姬冰雁,是个很难对付的高手。 他出现在峨眉山,绝非偶然,而不久前刚从金陵返程的峨眉三秀,尤其是那位英姿飒爽的史秀云,会不会有危险呢?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要花些时间,好好研究一下那些卷宗。 第407章 千里江山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载着峨眉三秀、宋青诗等人的大船,在老船工的娴熟操作之下,乘风破浪,从金陵出发之后,历经多日,便已经驶过风光旖旎的长江三峡和西南重镇渝州。 大船到达三江交汇的叙州之后,沿着西北方向的岷江行驶,不久就看到了层峦叠嶂的巍峨山脉。 船老大辛苦了好些日子,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看时,正是峨眉三秀之首薛秀青。 峨眉的疗伤药颇有神效,再加上她修持多年的玄功深厚,因此箭伤已经差不多痊愈了。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青霞所射出的那一箭并未附着星宿派的玄冥神功,看着鲜血淋漓,其实主要还是皮肉之伤。 相反,她这一箭所附的真气破解了无花加诸于其身的禁制。 船老大是个老江湖了,看出薛秀青是这些人之中身份地位最高之人,不敢怠慢,连忙搬了把椅子放在船头。 “您的伤势好的差不多了吧,正好出来透透气!不过江上风大,您小心别着凉了!” 见船老大殷勤,薛秀青也笑了笑,说道:“一路之上,船开的又快又稳,几乎感觉不到颠簸,实在是难得!” 说着她从袖子里取出几两银子递过去,“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莫要推却了!” 船老大乃是巨鲸帮之人,得了于平的指令送他们回峨眉,已然得了些好处,此刻却不敢再要,连忙推辞道:“你们都是峨眉派的高人,就像是仙子下凡一般,能坐我的船都是我的福分,无须客气!” 薛秀青摆了摆手道:“世上之人各有使命,无所谓高低,若是让我操舟于江上,更是远远比不上你。” 见船老大仍在推辞,她剑眉一挑,低低的哼了一声,便有一股无可言喻的逼人之气袭来,船老大哪里受得了这个,浑身一颤,连忙躬身接了过来。 他的心中不免忐忑惊惧,平时看起来温柔秀美的女子,怎么会有如此威势,竟然有种号令天下的气概。 船老大怎么会知道薛秀青统御峨眉上下弟子已经好几年了,称得上杀伐决断、人人敬服,均视之为峨眉掌门的不二人选。 拿了银子之后的船老大愈加小心巴结,因为岷江水流比起长江更为平缓,此处也没有什么险滩暗礁,他就陪着薛秀青,将两岸的风景指给她看。 以往薛秀青的心思都在武功修炼、峨眉事务,倒是没有留意这些,因此两人说的倒也颇为投机。 薛秀青是何等样人,嘴上在与船老大说着话,心里却是另有盘算,突然长叹了一声,神情颇为萧索。 船老大大惊,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惹得贵客生气,尤其是这位薛姑娘,皱起眉来竟也如此好看。 “我看你们这样的生活,虽然奔波劳碌,但也没什么烦恼,而且兄弟之间相互照应,也算是其乐融融,让我甚是羡慕。” 船老大放下心来,咧嘴笑道:“我没什么本事,但是对兄弟们讲义气,大家都愿意跟我一起干!” 他看了看薛秀青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补充道:“我看那位林姑娘天天去看你,每次都说不短的话,你们的感情也很好啊!” “不过,那位史姑娘好像就差一些,倒是去找过几次宋青树,好像还拿着一支箭比比画画的说了半天。” 薛秀青一惊,她原本只是借着这个由头,想从船老大嘴里听到些自己未曾关注的东西,想不到居然真的出了问题。 青霞所射出的三支箭虽然都被林秀玉找到了,也将内藏的信息销毁了,但箭支来不及丢弃,只能与其他射来的箭混在一起,堆在杂物舱中。 史秀云一定是回想自己当时中箭的场景,产生了怀疑,才会去翻找那些箭支,而能够让他们两人议论的肯定就是中空的。 她的脸上却还是平静如昔,淡淡的说道:“我这位师妹做事素来仔细,不知道研究了什么出来?” 船老大摇了摇头,说道:“隔得太远,我也没听清楚,好像他们刻意背着人。” “不过,我似乎看到他们还尝试着拿弓射了几次,大约是在看力度有多大。” 薛秀青心中明白,这是史秀云怀疑自己中箭的真实性,想着当年亲密无间的师妹如今也开始处处提防,心中感慨万千。 船老大善于察言观色,试探的说道:“我看几位都是极为出色的人物,彼此之间或许有些嫌隙,但终归是出自同门,说开了也就好了。” 薛秀青嘴角泛起微微的苦笑,船老大说的轻松,但是谈何容易啊!他们这些人之间的矛盾并不是简单的意见不合,而是方向与原则的重大分歧,根本不存在调和的可能性。 若是被史秀云猜到了箭支的秘密,提前有所防范,那么之前所作的部署可能会付诸东流。 师父静虚上人本来就对自己有所怀疑,而此次回来又非她的原意,如果史秀云再将这些疑点讲出来,以师父的脾气,说不定就会当场震怒,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 “看来在此之前就得想个办法,先下手为强,让史秀云没有机会说出自己的怀疑才行!” 薛秀青暗自下了决心,脸上却是丝毫不露声色,微露皓齿笑道:“多谢你了,只不过是些小事,师妹也只是敏感些而已,我会慢慢开解。” “薛姑娘,天色已晚,江风又冷,您还是先回舱休息吧,再过一两天便能到了。”夜间行船更要小心,船老大也要回去亲自掌舵,便嘱咐了一句匆匆离去。 在她回舱之时,正好遇上史秀云,两人目光一触而分。 “师姐好些了吗?” “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多谢师妹关心!” 相互之间只是敷衍了事,随后也就不再多说什么,相背而行,如同点头之交的朋友一般。 等回到舱房,发现林秀玉已经在里面等了不短的时间,见她进来,立刻站起身来,说道:“师姐,我思来想去,这个计划太过冒险了,成功的可能性太低,一旦失败我们就是万劫不复啊!” 第408章 决绝 薛秀青皱了皱眉,这个师妹终究是胆气不足,瞻前顾后,这些天已经犹豫退缩了好几次,每次都需要薛秀青花费不少口舌。 但是林秀玉又是个极重要的人物,无论在与静虚上人的周旋、掩护,还是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表态支持自己,都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毕竟在人数上她们以二对一,就能压制、抵消史秀云的影响力,避免出现意外情况。 “师妹,你怎么还是没想清楚?我前两天不是已经说过,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吗?” 薛秀青将舱门锁好,压低声音说道,“以师父的脾气,知道了这些事,我们还能有活路吗?” “师姐,我又想了好久,觉得也不尽然。”林秀玉素来敬服师姐,但涉及这么大的事情,生死攸关,她也难得的坚持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一来,我们的所作所为并未损害峨眉,二来,事实上也没有造成很严重的后果。师父对我们,尤其是对师姐你寄予厚望,大不了我们苦苦哀求,说不定还有挽回的余地。” 她有些怯怯的看了一眼薛秀青,声音变得更低了,“若是,若是我们真的按照你说的计划走下去,就真的无法回头了!” 薛秀青沉默了很久,突然笑出了声,只是这笑声有些瘆人,透着彻骨的寒意,让林秀玉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 “我的林师妹啊,不知道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师父是一个将峨眉派的声誉、她自己的面子看得比天还要大的人。” “她写信给李观鱼,让他便宜处置,就是已经认定我们罪不可赦,甚至不想再看到我们,听我们辩解,又怎么会被你的几滴眼泪打定?” 薛秀青走到林秀玉身边,牵起了她有些冰冷的小手,温和的说道,“如今我们又偷换指令,回到峨眉,更加了一个大罪!若非青霞替我们打前站,避免消息泄露,恐怕我们都未必能上得了峨眉山!” 林秀玉娇弱的身躯一阵微颤,本就瘦削的脸颊变得更加苍白,她入峨眉派多年,早就将其作为自己的家,如今却可能被其抛弃,心中凄楚可想而知。 “早知如此,便不该受薛秀青的威逼利诱,大不了被师父重重的责罚,也好过现在。” 看到师妹不无幽怨的眼神,薛秀青自然猜到她心中所想,微笑着说道:“若是你现在后悔了,也可以退出,我绝无怨言,更不会强迫于你。” “但你也要想清楚,若是你的那些事被师父知道,可再也没有人能够帮你遮风挡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结果,你也能想得到吧。” 薛秀青的声音很轻柔,但听到秀玉的耳朵里,却与响鼓重锤无异。 她终究是个聪慧的女子,在这一瞬间就想清楚了利弊得失,自己已经与薛秀青紧紧绑定在一起了,根本无法撕扯清楚。 “我还知道,史秀云已经怀疑到了空心的箭,很有可能会猜到什么,你觉得她会不会去禀告师父?” 这句话就像锋利的长剑,彻底刺穿了林秀玉的心理防线,薛秀青明显感觉到她的手剧烈抖动,直到慢慢平稳下来。 薛秀青很有耐心的等待着,她知道林秀玉最终会作出如何的选择,事实上她也没有猜错。 “既然事已至此,我也别无选择,一切就听师姐的安排!”也许是因为想通了的缘故,林秀玉眉宇之间多了不少坚定,“只是希望师姐信守承诺!” “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薛秀青目光灼灼,言语间充满了自信,“而且这件事成功的概率远远超过你的想象!” 江面上激起的浪花不断拍打着船舷,发出颇有规律的哗哗声响,灯下的薛秀青与林秀玉似乎不知疲倦,全神贯注的讨论着什么。 她们都没有注意到,船头处的史秀云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充满着伤感。虽然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但两人深夜密谈,神情又如此郑重,她也能大约猜出几分来。 与薛秀青的精明能干、长袖善舞,而且能够得到众人拥戴的资质相比,她远远不及,也从未想过取而代之,一直认为秀青师姐才是接掌峨眉派的最佳人选。 但是此次往拥翠山庄一行,秀青师姐的种种表现,都显示了她的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与星宿派余孽合作,置众多武林同道的性命于不顾。 更有甚者,她还以某种手段,迫使林秀玉站到了她一边,将自己诬陷为内应,就连这么多年的姐妹感情都抛在脑后。 若是让这样的人接任掌门,势必让屹立江湖数百年的峨眉派陷入莫大的危机,会被她拖进万丈深渊。 作为峨眉三秀之一,史秀云绝对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她紧紧捏住了拳头,骨节发出咯咯的声响。 各怀心思的峨眉三秀在船上度过了最后两个晚上之后,大船终于停靠在峨眉山麓的嘉州码头,众人相继踏上了这片熟悉的土地。 “诸位贵客,一路以来多有怠慢,幸有大家包涵!”船老大立于船头,按照惯例向四人告别,“日后若来金陵城一游,我一定尽地主之谊。” 目送着大船远去,史秀云对宋青树说道:“我们是否立即前去拜见掌门,禀告姑苏城所经历之相关事宜?” 宋青树有些犹豫,论身份他比起峨眉三秀低不少,却也不敢自作主张,却听到薛秀青清冷的声音传来:“今日天色已晚,我们长途归来,满身尘埃,还是应该焚香沐浴,收拾清净之后才好去见掌门。” 林秀玉也点头附和道:“师姐说得有理,不如我们明日一早再去拜见!” 薛秀青现在依然是三秀之首,权威非史秀云能比,再加上静虚上人天性好洁,这番话倒也无可辩驳。 史秀云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但一时也找不出反对的理由,宋青树更是无法抗衡其权威,于是她也只能勉强同意道:“既然如此,那就依秀青师姐之言。” 她准备用这一晚的时间,好好整理思绪,却根本没有注意到薛秀青眼中流露出的决绝目光。 第409章 双雄 峨眉天下秀! 峨眉山脉峰峦起伏,山势雄伟,重岩叠翠,更有佛道两脉的深厚流传渊源,无论是论山色,还是论底蕴,都不在五岳之下。 自从佛教大兴之后,峨眉山因为山形如白色神象,而被公认为普贤菩萨的道场所在,更是声誉日隆。 当年大侠郭靖之女郭襄对于神雕大侠爱而不可得,孤身闯荡江湖多年,终于大彻大悟,在峨眉山削发为尼,从此江湖上少了一个“小东邪”,取而代之的便是峨眉派的开山祖师。 郭襄不仅继承了其父宽厚的胸怀,也有着兼收并蓄的气度,更不乏其母的聪明灵秀,因此峨眉派自创立之初,更有着欣欣向荣的气势。 峨眉派的武功不仅是郭襄自身所学的黄药师一脉、郭靖一脉以及部分九阳真经,而且与巴蜀当地的民间技击之术有机融合,不仅自出机杼,而且基础更为博大。 对于弟子的教导,郭襄也提倡以因材施教,传授其适合先天体质的武艺,也不强求弟子信奉佛教,或是必须剃度出家,因此在她执掌峨眉的二十年奠定了兴盛的基础。 其后的几代掌门,都秉承祖师的遗训,因此峨眉派地处西南,但因为郭襄的声望以及峨眉的兴盛,也被公认为仅次于少林、武当的八大门派之一。 这一代掌门静虚上人,执掌峨眉多年,在江湖上是与华山派的枯梅师太并称为武林之中武功最强的两位女子之一。 若是论剑法,自然是枯梅大师占优,但比起武艺渊博来,静虚上人所学远远超过了枯梅师太。 与前任掌门恬淡温和的性格不同的是,静虚上人虽然是佛门中人,但却有着万丈雄心,想要与少林、武林一争长短。 “当年的郭襄祖师,论身份地位,论武艺,论起渊源,是当之无愧的武林第一人,我们峨眉派终有一天也会成为与之相匹配的宗派。” 她不仅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训诫自己的弟子,因此峨眉派近十余年来的扩张极为迅速,门下弟子的数量更是郭襄圆寂之时的十倍以上。 巴蜀之地的武林高手纷纷投于峨眉门下,其中也包括在川黔民变之中侥幸逃生的田光以及他的几十名手下。 因为田光在叛军之中本就是中军副将,无论武功才具都是一流的,更重要的是有极强的统御管理能力,投入峨眉之后立刻脱颖而出,成为四大护法之一。 近两年来,峨眉派的日常事务大部分交给了峨眉三秀之首的薛秀青,另一部分则是由田光处理,两人相识已久,但从未想到竟然还有着另一层羁绊。 当薛秀青回到自己的住处之时,不出意外的看到了早就在此等候的田光,一个年近四十、形貌普通的男子,但有着极为机警灵动的眼神。 “薛姑娘,一路辛苦了!”田光淡淡的说道,“千里长江,想必风景不错啊。” 薛秀青心中暗暗佩服,这个田光果然是个人物,两人要密谋实施的是篡位夺权、颠覆整个峨眉的大事,他却能够如此沉稳,就连一丝激动都看不出来。 她哪里知道田光的过往,那是指挥数千人与朝廷周旋过的人,连抄家灭门的威胁都扛过来的人,对于这样的事情也就没这么紧张了。 “江景虽好,哪里比得上峨眉山的景致!”薛秀青自然也不能落于下风,“我在峨眉这么多年,只有一个地方的风景是最好的!” “哦,哪个地方?”说实话,对于叶天问的谋划,田光是有些不放心的,最不放心的就是薛秀青。 峨眉三秀的能力,尤其是薛秀青这几年经营峨眉的手段,他倒也不无佩服,但女子在心性上的先天不足,是干这种事最大的障碍。 有些人平日里能言善辩,做事有条不紊,但到了生死关头便会手足无措、汗如雨下,就如同当年的刺杀嬴政的秦舞阳一般。 因此,尽管他已经做好了部署,但还是不放心,要亲自与薛秀青见一面,看看她到底是不是这块材料。 想不到薛秀青从容镇定,说话就如平时一般无二,心理素质之好出乎了田光的预料,因此脸上也多了微微的笑意。 “清音阁!”薛秀青不假思索的说出了三个字,看起来已经隐藏在她心底很久了。 “哈哈哈,好,好,说得好!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不愧是峨眉三秀之首!”田光笑的极为酣畅,有这样的人一起合作,成功的概率就大了许多。 清音阁乃是峨眉胜景之一,在牛心岭下黑白二水交汇之处,不仅能够看到山光水色,还听到清泉与牛心巨石的撞击之声,以“何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中的清音二字为名。 但清音阁还有另一个作用,那就是每年深秋时节,山色最为绚丽多彩之时,静虚上人便会从掌门的长居之处,供奉着普贤菩萨骑象的白水普贤寺,移居到清音阁,不过每年所停留的时间并不固定。 薛秀青能说出“清音阁”,至少说明了两件事:第一,清音阁从某种程度上象征了峨眉派掌门的权位,表明了自己的雄心壮志。 第二件事更为重要,说明仅仅是下船回到居处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她已经知道静虚上人已经移居到了清音阁,并且猜出了田光所预设的战场。 这样有野心、有信心,又有能力手腕的人,才是最好的合作伙伴,但是田光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笑眯眯的看着薛秀青,似乎还在等待着什么。 薛秀青何等的聪明,立刻就明白了田光待价而沽的心态,她也是个极为爽快大气的人,轻轻一挥衣袖,说道:“天池峰距离白水寺、清音阁都有些远,来回颇为不便,以后还要麻烦田护法多多照应。” 田光眼前一亮,立刻就听懂了对方所开出来的条件。 天池峰乃是峨眉派的重地,距此不远,弟子日常的选拔、训练都在此地进行,也是物资财富的汇集之处,本是薛秀青办事的所在。 她这句话分明就是说,掌门这个位置是我的,道统绝不可让,但日常事务的大权我就交给你! 第410章 三根手指 既然双方已经谈妥了利益分割这件最重要的事情,接下来就是能够实现所有预想的前提:如何对付静虚上人! ”你的消息很准确!数日之前,静虚已经从白水寺那边移居到了清音阁,这几天静坐、抚琴、观瀑,似乎心有所思。” 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因为作为峨眉三秀之首、钦定的接班人,薛秀青身上所出现的事情,尤其是与星宿派余孽勾结,必然让这位雄心万丈的峨眉掌门如遭雷击一般。 以李观鱼的信用,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绝不会轻易向静虚上人挑明此事,那么她接下来就要考虑如何处置,以及如何善后的问题了。 “嗯,以师父的个性,只怕是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吧。”薛秀青的语气不愠不喜。 “以我的估计,多半是想另选她人取代,秀云师妹应该是她的第一选择,不知道我猜的对不对?” 林秀玉的排名在峨眉三秀之中位居第二,薛秀青出了事,原本应该是由林秀玉顶上,但她的体质禀赋不强,难以承担掌门的重任。 再加上她的性情太过内敛,很难服众,因此静虚上人绝不会传位给她。 而史秀云不仅资质出色、武艺精湛,而且性格豪爽,处事得体大气,在峨眉派的弟子之中人缘甚好,曾经屡次被静虚上人称许为“颇有郭祖师之风”。 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赞誉,能够具备创派祖师的遗风,哪怕只是一小部分,也足以证明她拥有接掌峨眉的潜质。 田光颔首道:“你猜的不错!这些天静虚作了一些人员上的调整,四大护法之中与你关系最好的卫道子已经另有他用,而素来跟在史秀云身后的慕天言接任了护法。” 薛秀青微微一皱眉,心中甚是不悦,想不到师父这么快就开始清理自己的班底了,显然是为了减少秀云上位的阻力。 “不仅如此,白水普贤寺的总管之权也交给了程先开,他是薛秀云手下最得力的干将。”田光似乎没注意到薛秀青的神情,继续说道,“掌门将自身的安全交付给了更值得信任的人。” “天池峰那边,倒还是由你的人在主持,大概是因为事情最多、最杂,外人很难插得上手。不过,听说静虚已经在物色人选了,不日就要宣布。” 一连串的消息说明,静虚上人的动作很快,明显已经抛弃了自己这枚棋子,而准备扶持史秀云上位。 “这还是真符合掌门的性格啊!”薛秀青感慨的说道,“生性好洁,容不得自己的声誉遭到一丝玷污,而我则是让她颜面无光的那个人。” “田护法,你是四大护法之首,平时不偏向于任何一方,想必应该没有受到影响吧。” 田光为了更好的掩藏自己的身份,自从到了峨眉派之后,谨言慎行,从不轻易表态,只是紧跟在静虚的身后,勤勤恳恳为她处理各种事务,倒是有些孤臣的架势。 “说的也是,在此动荡之际,静虚还是想要维系住基本的局面,也不能有太大的动作。” 田光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的职责还是保持不变,这次清音阁的宿卫也照例由我全权负责。” 薛秀青突然笑了笑,突兀的插嘴道:“听说你在清音阁双桥的两侧安排了不少的人手,究竟意欲何为啊?” 田光突然心中一惊,这是极为机密之事,而且部署之时她还没有上岸,薛秀青怎么会知道? 他自从接到叶天问的书信之后,倒也没什么惧怕,反而有几分兴奋之感,能够在自己手中完成峨眉派的改朝换代,虽然比不上推翻朝廷过瘾,但也算是一件大事。 因此,他紧锣密鼓的进行了准备,并且将动手地点选定在了清音阁,清音阁内外几乎都是他最亲信的手下。 而在双桥之下安排了八名最精锐的死士,是这次行动的关键所在,想不到竟然被薛秀青一语道破。 “你不用紧张,在那八个人之中,也有我的人!” 薛秀青淡淡的说道,眉宇之间除了自信之外,更流露了一股前所未见的杀气,让田光为之一怔。 原本他以为自己的部署滴水不漏,计划也算是周详,薛秀青不过是仗着峨眉三秀之首,捡了个便宜而已,颇有一些傲慢的心绪。 想不到薛秀青一语点破,由此可见她在峨眉派经营多年没有白费,就连自己的亲信之中也有她的人。 不过这是一件好事啊! 这充分说明了薛秀青的实力,是一个足以和自己平起平坐的策划者,那么清音阁行动成功的把握就从六七成上升到了八九成。 剩下的一两成,就要看天意了! “双桥之下的八名死士,是我安排的最后一击!”田光敛去了憨厚的外表,凶光毕现,粗短的手指蘸了些茶水,在桌上简单勾勒出了清音阁的布局结构。 “揽胜亭是第一关,是进入清音阁的要道,两边都是悬崖峭壁、万丈沟壑,只要扼住了这里,外面就算有千军万马也攻不进来!” “我已经调遣了十八名精锐手下,一旦等我们进去,立刻将这条通道封闭,禁止任何人出入!” “经过此亭之后,便是清音阁的正殿,里面供奉着华严三圣,也是静虚日常的焚香参拜之处。我在正殿前安排了八名守卫,明面上是宿卫,实则是为了阻挡静虚的退路。” “平时静虚居住在清音阁后面的小筑之处,风景绝佳,可以观赏双桥、山色,聆听清音,这里就是我们真正动手的地方。” 说到这里,田光的手指缩了回去,变成一个拳头,狠狠的砸了下来,解释道,“因为她一定会在这里与你见面。” “这里无法安排伏兵,否则就会引起静虚的怀疑。”田光面色凝重的说道,“只有你、我、林秀玉三个人出手,你觉得有没有胜算?” 到了现在,他还想试探一下薛秀青的成色,看看她到底有没有足够的判断力。 薛秀青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了三根手指。 “你是说我们三成胜算?” “非也非也!我想起了在江南学到的一句谚语,正好适合现在的状况,掌门 要对付我们三个,就像是三只手指捏田螺,万无一失!” 第411章 周密的计划 田光心中一沉,想不到薛秀青的估计比自己更加悲观,佯作不信的说道:“秀青姑娘的白猿剑法早已经出神入化,就连静虚也说青出于蓝!而林秀玉的玉女剑法我也是见过的,称得上攻守兼备。” “田某人的武功虽然比不上两位,但自信绝不会拖后腿。”田光嘴上说的谦逊,实则极有信心,“我们三人联手,难道还没有胜算吗?” “田护法太客气了!你的刀法威力极大,似乎源自于唐朝大将李嗣业的陌刀法,却又融入了西域秘技,足可以胜过秀玉师妹,与我大约也是平分秋色。” “但就算如此,我们也绝对不是静虚上人的对手!” 薛秀青的称呼从“师父”到“掌门”,如今又变换成“静虚上人”,由此可见在她的心目中,已经下定了决心,彻底推翻峨眉现有的格局。 “难道静虚的武功如此厉害?”田光有些不信,“这些年我只见她参禅打坐,流连山水,倒是很少看到她展露武功。” “你有所不知,我们所修炼的白猿剑法、玉女剑法,当然是峨眉派的上乘武学,但峨眉派之所以能够屹立在少林、武当之侧,靠的是峨眉九阳功!” 薛秀青眉眼处笼罩了一层阴翳,继续说道,“这是郭襄祖师在九阳神功的基础上,融合了桃花岛、丐帮以及全真派的武学精要,所创出神功。” “这门武功从不轻传,一来是因为精深奥妙,很容易让习练者走火入魔、经脉尽废,就连我们峨眉派的第四代掌门妙鸿也因此而死;二来,此功威力过大,若是被心术不正之人习得,那便会后患无穷。” “因此,整个峨眉派之中,只有静虚上人会这门功夫。而我们三个,直到两年前才得到了入门的许可,开始修炼基础功法,其中的神妙之处简直难以言喻。” “我和秀云师妹进境快些,已经触碰到了第三重境界,而秀玉师妹则才刚刚达到第二重,你知道静虚上人到了第几重?” “第七重!”不等田光回答,薛秀青就说出了答案,“九阳功一出,我们就算联手,也绝对会在五十招之内落败!” 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了下来,说道:“以你的行事风格,绝不会如此大意,对于静虚上人的判断也不会出太大的偏差,莫非还有后手?” 田光哈哈一笑,眉宇间顿时舒展开来,似乎心情变的更好了。 “你刚才若是说,我们三人与静虚一战还有取胜的机会,那这件事就此作罢,哪怕我欠了叶天问一条命,也不能让更多的人白白牺牲。” “既然你已经说出了正确的答案,那我也就说实话了。”田光说道,“如果再加上一个人呢?” “你是说青霞?” “对!我说的就是她。”田光点头道,“她的追星逐日箭号称能够追魂夺魄,若是冷不丁的射出几箭来,是不是机会大增?” 薛秀青想了想,依然在摇头,“顶多增加了一成机会,能够让我们坚持的久一些,但绝对撑不过一百招。” 田光笑了,笑的有些莫测高深,他反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静虚能够撑得到一百招以上呢?” “静虚上人不到五旬,内力精深,不要说一百招,就算是三百招也不在话下。”薛秀青终非常人,目光突然一闪,问道,“莫非你想要用毒?” “我知道普通的毒物当然对她没有影响,甚至会被她察觉,但是有一种毒的气味与山川草木融为一体,我已经将其种在了清音阁的花木之中。” 这倒是超出了薛秀青的认知范围,为了稳妥起见,她还是追问道:“此毒的功效如何,能够起到作用吗?” “这株植物外表酷似静虚所喜爱的滴水观音,不仅色泽叶片一般无二,就连气味也很像,能够在不知不觉间渗入她的体内,而她根本无法察觉。” “但若是她持续催动真气,并会让这种毒药循着她的真气运行,遍布于经脉之中,乃至五脏六腑之内。”田光说到得意之处,不自觉的昂起了头,“就算静虚的内力再深厚,也绝对支撑不到百招!” 薛秀青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随后拍了拍手说道:“秀玉,你已经听了很久了,可以出来了吧。” 帘幕轻摇,身形一闪,便有一位娇怯怯的美人出现在屋内,正是峨眉三秀之一的林秀玉。 她已经听到了两人的密谋,脸色有些发白,但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倒也并无退缩之意,只是简单的应道:“我一切都听师姐吩咐。” 薛秀青见她一身劲装,气势逼人,心中自然大喜,当即允诺道:“事成之后,秀玉师妹的心愿一定会实现,我还会将峨眉山的仙峰禅院一带划为你的别院,从此再也不会有人搅扰你们这对神仙眷侣。” 仙峰禅院坐落于华严顶之下,白云缭绕,清幽异常,春夏之际更是繁花似锦,是秀玉常常流连之处,若是能够久居此地,当然是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既然如此,我们就来说一下今晚行动的具体安排。” 田光筹谋了许久,如今就要付诸实施,声音也不免有些激动,极为迅速的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我负责封锁揽胜亭,隔绝清音阁,并且亲自前去通报静虚,说是你们有重要情况禀报。” “静虚素来谨慎,一定会即刻召见你们,问明缘由。”田光目中的杀气毕露,“而她对秀玉的戒心最低,所以必须要要由秀玉出第一招!” “这一招不求伤敌,只需要让静虚的心神动摇,随之而来的便是埋伏在远处的青霞所射出的追星逐日箭,此箭除了能伤敌之外,还附有药引,让其所中之毒加速发作。 “接下来就是我们三个联手,只要能坚持到五六十招,便要且战且退,将其引到双桥之上,那里埋伏的人以诸葛连弩实施最后一击!” 等到静虚败亡之后,我们便对外宣布其猝逝,留下遗命,让峨眉三秀之首薛秀青接任掌门。秀青姑娘,你应该能模仿静虚的笔迹吧?” 第412章 玉音 薛秀青自信的笑了,说道:“其实这三年来,峨眉派大部分对外的书信、文告,名义上是静虚上人所写,实际上都是出自我的手笔。” “换句话说,我所写出来的文字,就是静虚上人的文字,两者并没有区别。” 田光松了一口气,说道:“这样就好!否则若是有人提出异议,再加上薛秀云那一脉的支持者,说不定还有一场大乱。” 三人计议已定,田光看了看漆黑的夜色,说道:“已经快要三更了,事不宜迟,我们必须立刻动手,今晚是最好的时机!” “我先回去布置一下,你们随后就来,大约在三更二刻左右。“田光站起身来,“揽胜亭的人我已经交代好了,除了你们两个谁也不许放进来。” 突然他又想起了什么,伸手道:“你们的兵器都给我,难道你们还能带剑进清音阁?” 原来静虚上人说清音阁乃是佛门清净之地,立下了严令,不许任何人带兵器前往,以免沾染了血腥之气。 若是她见到秀青、秀玉两人持剑前往,必然就有了戒备心,接下来就不好办了。 薛秀青点了点头,将随身佩剑交给了田光,林秀云也依样照做,田光道:“就按我们商议的那样,到时候将剑交到你们手中。”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师姐妹二人相对无言,因为这将是决定命运的一晚,就算事先准备的再充分,心中也不免忐忑。 “我若是遭遇什么不幸,还望师姐不要告诉他实情,就说我移情别恋,已然远去,莫要让他空自蹉跎岁月。” 林秀玉的语声悠悠,好像在说一件不相干的事,薛秀青却是心弦一震,笑着说道:“莫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要相信自己!” “你想一想,如果你死了,他还会独活吗?以你们俩的感情,难道真的能骗过他?” 薛秀青深谙言语三昧,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反问,就让林秀玉重又振作起来,苦笑道:“不知百年之后,峨眉派上下会怎么评判我们?” 薛秀青傲然挺立,秀眉如剑,说道:“我是峨眉派的第十代掌门,你是供奉长老,千秋万代之后,当然是峨眉派的中兴之宗,受后世弟子的敬仰。” “你也不想想,当年玄武门之变,李世民做尽了弑兄、屠弟、逼父这等毫无人伦之事,还将其满门抄斩,不照样是万民称颂的圣主贤君!”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收拾起你的小女子情怀,去干这件惊天动地,足以改写峨眉历史的大事吧。” 在这一瞬间,林秀玉甚至有个错觉,眼前的薛秀青似乎换了一个人,不再是平时言笑嫣然的师姐,而像是杀伐果断的一代霸主! 薛秀青的居处离清音阁不远,两人的轻功又很了得,虽然夜色渐浓,但丝毫没有影响他们的速度,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已经来到了揽胜亭前。 果如田光所说,揽胜亭前站着十余名手持斩马刀的大汉,个个身高体壮,面目凶悍。 见到有人前来,为首的一人沉声喝道:“何人胆敢擅闯禁地!” 随即身后的长刀几乎同时竖起,刀刃冲外,在火把的照耀之下寒光闪闪。 薛秀青一看,就知道这是田光精心训练的长刀队,不仅单兵作战能力极强,还精通各种阵法,专司保护静虚上人之责。 “我是薛秀青,这是我师妹林秀玉。”她从容不迫的走上前去,气质高华,即便是夜色也难以尽掩。 “原来是两位姑娘,失礼失礼!” 为首之人乃是田光旧日叛军中的手下,名叫石岗,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但做事从来没有过疏漏。 因为早就得到田光吩咐,石岗一挥手,让手下将长刀都收了起来,压低声音道:“薛、林二位进去吧,田护法已经在清音阁前等候多时了。” 薛秀青看起来并不着急,上下打量了一下人如其名的石岗,缓缓说道:“今晚还会有其他人进来吗?” “不会!由我守在此处,任何人都休想踏入清音阁半步!” 石岗的声音铿锵有力,就像是他手中加长加厚的斩马刀一般,稳定而可靠。 薛秀青满意的点了点头,与林秀玉两人穿过凛冽的刀丛,沿着揽胜亭后的小径来到了清音阁前。 此时已经过了三更,清音阁内虽然还有长明灯在轻轻摇曳,但华严三圣的面目晦暗不明,失去了白天令万人膜拜的宝相庄严。 “启禀掌门,薛秀青、林秀玉二人前来,说是有涉及峨眉生死存亡的大事禀告,弟子不敢擅专,特来向掌门请示。” 田光看到了她们,眼神之中微微示意,随后吐气扬声,向着清音阁的后殿高声传报。 这也是静虚上人立下的规矩,没有她的允许,就算是峨眉三秀也不能擅入她的居所,否则便会以叛徒论处。 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之中显得格外清晰,却久久没有回音传来,田光连续说了三遍之后,便静静地等候着。 过了良久,才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咦”,似乎甚是惊讶,但在等候三人的耳中,这声音好像就在耳边。 “好精纯的内力!”薛秀青心中暗忖,“比起一年前静虚上人所展露的武功,又有了精进,看来峨眉九阳功确实博大精深。” “既然都回来了,那就进来吧。” 静虚上人的声音没有愠怒的表示,反而有种淡淡的无奈,就像师长对于犯了错的晚辈所惯有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薛秀青、林秀玉在田光的引导之下,穿过了清音阁的正殿,来到配殿,也就是静虚上人的居所之外。 薛秀青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悲怆的说道:“师父在上,徒儿这次去姑苏城,身犯大错,难以弥补,特地回来领罪,请师父重重责罚!” “哦,堂堂峨眉三秀之首,我们的未来掌门也会犯错吗?”声音依然悠远悦耳,却颇有几分讥嘲,而且飘忽不定,根本无法确定静虚上人的位置。 “师父,弟子林秀玉同样有错,这次陪同师姐回来,一起领罪!”林秀玉也跪倒在地,磕了一个头。 屋内突然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之声,虽然并不很响,就像是无数银针争先恐后的扎向她们的耳膜,产生了极为剧烈的疼痛。 第413章 反驳 薛、林二人两人就如秋风中的落叶一般,被音浪震的簌簌发抖,却不敢运功抵抗。 因为她们清楚这是掌门对她们的惩戒,若是稍有反抗,音浪的威力将会成倍提升,以她们的功力绝对无法与之抗衡。 虽然实际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但对于她们来说却像是熬过了一夜般的漫长。直到静虚上人停下,似乎还有嗡嗡的余音挥之不去。 “进来吧!” 颇具古意的大门在她们面前悄无声息的打开,汗透重衫的两人站了起来,一前一后迈了进去。 室内空间不大,陈设也很简单,一床、一桌、一琴、一灯而已,墙上所挂的郭襄祖师立于峨眉山前之画乃是出自于其当时的第一画师之手。 画面上的郭襄侧身而立,手持长剑,衣袂翩翩,飘然有出尘之感,嘴角似笑非笑,双眸之中似有某种感悟人生的透彻。 “郭祖师的前半生历经红尘劫难,遇到了多少生死关头,但她天性纯良,秉持郭靖大侠的仁义家训,总是以善意对待世人,得到天下的一致赞誉。” “及至她看透世情,大彻大悟,创立了峨眉派,以她远大的目光和慈悲的胸怀为我峨眉奠定了数百年的基业。” 静虚上人的目光并没有看这两个跪在自己身前的得意弟子,而是停留在郭襄的画像上,缓缓说出了这番话来。 “为师无论资质心性自然不及郭祖师之万一,但自接掌峨眉以来未敢有丝毫懈怠,夙夜忧心的无非是如何让我们峨眉派自强自立而不坠。” 薛秀青熟知其个性,若是她一开口就是严厉训斥,就说明还有挽回余地,因为她还当是自己的弟子。 而语气越是平淡,则说明她蕴含的怒意越盛,可想而知会是怎么样的结果。 “这些年你们三个慢慢成长起来,尤其是秀青,无论资质还是办事能力,都超过了为师年轻之时。” “我想着十年之后,等你三十多岁的时候,就将掌门之位传给你!有秀玉、秀云帮你,你们三个齐心协力,将峨眉派发扬光大,我也算是无愧于郭祖师以及历代先师的托付。” “这次你们三个去拥翠山庄,也是为师的一点私心,想让你们与天下英雄们相互切磋,展示峨眉的风范。唉!” 说到此处,静虚上人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些变化,目光投注于跪在她眼前的两名弟子,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恩师教训,弟子领受了!”薛秀青终究是大弟子,心性修为远超林秀玉等人,迅速回过神来。 “弟子等或许处事不当,有损峨眉清誉,但也是无心之过,绝非有意。”薛秀青说了几句话之后,思路越发清晰起来,口才也恢复到了正常水准。 “我想或许是因为姑苏与峨眉相隔千里,弟子未能时时禀报,恩师也许受到了一些不实信息的影响,才会有此震怒。” 林秀玉在静虚上人的积威之下,本就心虚的她就连头也不敢抬,更不要说反驳了。 而听到薛秀青面不改色的辩白之语,竟然说的头头是道,甚至将罪名隐晦的甩到李观鱼身上,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归结于“无心之过”,不由得大为佩服,心道:怪不得她能居三秀之首! 屋外的田光也听的真切,心中知道这是薛秀青已经撕破脸皮,试图激怒静虚,为林秀玉寻得出手机会。 他身上暗藏的两柄长剑已经握在手中,就等着决定性的时刻到来。 静虚上人没想到薛秀青在自己面前还能够理直气壮的狡辩,指黑为白,分明是不将自己这个师父放在眼里,怒气顿时涌上心头。 “好!好!好!”静虚上人冷笑了一声,连说三个好字,“不愧是我的好徒弟,做下了这等有违江湖道义、天理人情之事,还能如此振振有词!” “与星宿派的余孽赵守正等人勾结,暗中传递消息,还伙同他人杀人灭口、销毁证据,使得拥翠山庄处于被动局面,众多各门派高手身陷困境。” “为师虽然身处峨眉,但自有人将你的所作所为一一禀报于我,更有甚者这次竟然违背为师的旨令返回峨眉,你究竟意欲何为?还将为师放在眼里吗?” 她盛怒之下,不自觉散发出强大的气息,席卷天地而来,若是胆气武功稍弱一些,恐怕早已昏厥倒地了。 就连只被这股余波所震的林秀玉都已经运集真气,才能勉强抗衡,她此时才明白原先看起来温柔可亲的师父竟有如此神威。 首当其冲的薛秀青所受到的压迫是最大的,但她除了峨眉武学之外,还融合了玄冥神功,这些年勤修苦练的成果顿时显现出来,她竟然抬起头来,双眸之中神光一闪。 “师父此言差矣!武林之中是否对错本就没有公论,所谓勾结云云也是无稽之谈!敢问师父,您与李观鱼、枯梅师太等人交好,算不算勾结?” “至于毁灭证据、杀人灭口等事,无非是李观鱼等人凭空猜测,根本毫无证据,师父怎可轻信?” “至于我等回峨眉,分明是从宋清树手中接到师父的书信,这才匆匆赶到,又何来擅自一说?” “弟子素来以恩师作为典范,无一日不以光大峨眉为己任,从不曾懈怠疏忽!若是恩师不满秀青,尽可随意处罚,我领受便是,无需强加莫须有的罪名!” 这番话滔滔不绝,中气十足,丝毫不顾及静虚上人的颜面,最后竟然以“莫须有”三字结尾,就连林秀玉也是心中一凛,全身真气已经暗暗凝聚,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静虚上人果然被一连串形同质问的话语成功激怒,原本白皙如玉的肌肤微微泛红,呼吸也变得稍稍急促起来。 方才薛秀青所说的话当然令她恼怒,但更令她惊异的是薛秀青所表现出的武功造诣,竟已经远超了自己的认知。 不要说自己在她这个年纪没有达到这一水准,恐怕历代掌门之中也不多见,再假以时日,甚至可能达到郭祖师当年的境界。 正因为如此,她才分外痛心,也决心不可让这一祸患继续存在,以免日后使峨眉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第414章 伤心之剑 “秀玉,方才秀青所说的话你都听到了?你们素来交好,有什么想说的?” 静虚上人在出手之前,还想看一看秀玉的态度,就她所知,这是一个害羞内向的女子,向来乖巧恭顺,即便一时被裹挟,还有迷途知返的可能性。 “师父,秀青师姐所言均为大逆不道!”林秀玉面色苍白,羞愧的说道,“弟子一时不察,被其利用,忘记了师父往日的谆谆教诲,午夜梦回之时,泪湿衣襟。” 这确实是她的真情实感,语出至诚,让静虚上人也微微点头,神色间流露出一丝温柔。 “秀青师姐勾结外道,背弃峨眉祖训和师父,弟子决心与其划清界限!”林秀玉语气坚定的说道,“弟子愿意与其一战,以鲜血洗清自身的罪孽!” 静虚上人闻言颔首道:“你有此心甚好,为师也会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但你并非秀青的对手,暂且站在一旁,等为师亲自清理门户。” “剑来!” 只是简单的两个字,但门外的田光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一道寒光掠过,直扑刚刚站起身来的薛秀青而去。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皮,薛秀青也就无所顾忌,单手一扬,便将伴随自己多年的长剑接了下来,还顺手挽了一个剑花,傲然而立。 静虚上人仅仅从她接剑的一连串动作,便可以看出她身怀多门武功,甚至有着星宿派武功的痕迹,怪不得这些年进境如此之快。 几乎与此同时,站在静虚上人身后的林秀玉察觉到手边有异动,不自觉的轻轻一握,竟然是自己的那柄淑女剑。虽然尚在鞘中,但反手一拔便能出手。 “秀青,你入我门下十余年,师徒情分犹存!既然你一意孤行,想必对自己的武功很有信心,那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无论你用什么手段、旁门武功,若是能够挡得住我的右手,此战便算是你胜了,我即刻让出掌门之位,退隐山林。” 静虚上人说罢,缓缓伸出右臂,笔直如剑,而剑锋便是她保养极好的右手,此时竟然隐隐显出淡金色的光芒。 “以手为剑?!”薛秀青心中大惊,这是剑道之中的绝顶功夫,据说整个峨眉派历史上只有郭襄祖师、第二代掌门练成过,想不到静虚上人的境界已经到了如此程度。 但事已至此,也已经没有退路了! 薛秀青长剑横于胸前,正是峨眉派白猿剑法的起手式,而双足所踩却并非峨眉步法,而是来自于星宿派的聚星步。 她也算得上是剑道奇才,知道以自己的内力无法驱使聚星之剑,就将其与白猿剑法相融合,创出了一套全新的剑法,将其命名为:神猿之怒! 不仅能够发挥白猿剑法轻灵快捷的特长,还能在每一剑附有星宿之力,就如同齐天大圣大闹天宫一般,不受束缚,恣意而为! 以静虚上人的武功,自然一眼就看出薛秀青的剑法奥秘,倒也不敢轻敌,浑身的真气运至右臂,其浑厚精纯竟然连袖子都鼓了起来。 薛秀青并没有草率出剑,因为在静虚上人这样的绝世高手面前,也许一两招之差便会立刻落于下风,再无还手之力。 她不断的提升自身气势,真气不断灌注到手中长剑之中,发出嗡嗡的声响,剑尖也进行了极为微妙的颤动,看似没有规律,其实每一次都指向静虚上人的要穴。 但是无论她的变化如何之快,都被静虚上人一一看破,她的目光看向哪里,薛秀青的神情就凝重一分,因为正是其破绽所在。 薛秀青的武功再高,也绝对不是静虚上人的对手,这一点毋庸置疑,那么她为何要以卵击石呢?以薛秀青平日里的精明能干,绝对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莫非… 就在静虚上人思索之时,远处传来了呼啸之声,似乎有人在揽胜亭方向动起了手,而那一声长啸便是来自于史秀云。 静虚上人闻声一惊,为何史秀云深夜来此,又为何与宿卫的长刀队大打出手,这其中必有蹊跷。 她执掌峨眉多年,算得上深谋远虑,只是心神一动,便已经猜出了七八分,而就在这一刹那,林秀玉动了! 论起对静虚上人熟悉,她才是排名第一!因为她自幼体弱,得到静虚上人治疗,不时观察病情变化,因此耳闻目睹了许多生活片段,也了解到许多不为人察觉的习惯。 每当静虚上人心神略分之时,她的耳朵便会轻摇的晃动,而这就是最好的出手时机。 于是她一咬牙,反手抽出长剑,以全身的功力使出了玉女剑法中威力最大的一招:天地同悲! 这一招的剑意取自于孟姜女千里寻夫、哭倒长城的故事,以无尽的痛苦引发天地之间的共鸣,不惧生死! 这一剑的目标,正是静虚上人后背的灵台穴。 两人距离本来就很近,而静虚上人又在与薛秀青对峙,有那么一瞬间,林秀玉觉得自己的剑尖就要触及她的肌肤了。 然而,她的剑却无法再往前刺出哪怕一分一毫,因为静虚上人负于身后的左手,竟然不可思议的出现在她的剑路之上,并且以中指和食指夹住了她的剑。 无论她如何运气,都无法突破那两根犹如铜浇铁铸般的纤细手指,而静虚上人没有回头,只是悠悠地问道:“难道我这个师父做的如此失败,就连你也要背叛我?你忘记了当年是谁屡次将你从鬼门关救回来?” 与此同时,一股沛然莫御的真气循着剑身传导了过来,林秀玉虎口剧震、心头狂跳,再也握不住手中剑,踉跄倒地,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只是一个照面便已经身受重伤。 而静虚上人之所以能够有所防范,是因为当林秀玉的手握住剑之时,人与剑合为一体,不自觉的产生了一股杀气。 虽然她尽力掩饰,但还是被早已六识通明的静虚上人察觉到了。 她所刺出的这一剑并未损及静虚上人分毫,但是却大大损伤了她的情感和心绪,让这样一位绝顶高手出现了犹豫、疑惑、伤心,而这就是青霞等待的机会! 第415章 各展其能 清音阁的窗外便是一道飞瀑,犹如银河落九天,溅起的水珠也如珠玉一般,汇入了双桥之下的清泉之中。 但是,没有人知道,在这道飞瀑之后,便是青霞的藏身之所! 以静虚上人的武功和超卓的感应,青霞无论躲在清音阁周边的哪个位置,稍有不慎,就会被发现,导致计划功败垂成。 因此,她以飞瀑所形成的天然水幕将自己的气息与清音阁隔绝开来,屏息凝气,静静地窥伺着静虚的居处。 此时虽然已经快到四更天了,四周漆黑一片,但是以她多年修炼的夜眼,能够从微弱的烛光中看到静虚上人的一举一动。 从薛秀青接到长剑的那一刻起,她的弓已经拉开,箭已经上弦,就连呼吸也变得悠长而缓慢,似乎进入了龟息状态。 她还在等待最佳时机,只有等静虚上人分心、分神的一瞬间,追星逐日箭才能发挥出最强的效果。 就在林秀玉出剑的一瞬间,她就知道不能再等了! 因为以静虚的武功,这一剑根本无法造成实质的伤害,而林秀玉必然身受重伤,但却能够将静虚无懈可击的护体真气撕开一个缺口。 若是失去了这个机会,那么所有的安排都白费了,就算她们一起出手,也绝对不可能胜过静虚上人。 因此,在林秀玉的剑被夹住的一瞬间,青霞的手一松,三支闪耀着红色光焰的箭刺破了水流绵密的飞瀑,向着目标飞去。 这是青霞这一生所射出的至强的三箭,几乎凝聚了她所有的功力,箭离弦之时,她也已经无力的瘫软在地,就连手指也无法动弹。 在林秀玉倒地的瞬间,有三支箭突然出现了!箭速之快似乎突破了空间上的距离,前一刻还在青霞的弓弦上,后一刻便在静虚上人的眼前。 曾经亲历过三十年前那场大战的静虚上人,自然认得出这三支箭,她的瞳孔微微收缩。 因为即便是以她的武功,也感受到了某种致命的威胁,当年马空群凭此箭所射杀的高手不计其数。 与此同时,她感到有数道劲风朝自己袭来! 斩马刀?莫非是田光? 她所料不差,田光所擅长的就是双手斩马刀!斩马刀的分量、长度都更适合双手持握,而田光天生神力,竟然能左右两手各持一刀,施展完全不同的两种刀法。 想不到不仅是自己的弟子,就连护法田光也背叛了自己,而且他负责清音阁的宿卫,也就是说秀云很可能遭到了截杀。 那可不行!峨眉三秀之中,只剩下豪迈开朗的史秀云了,绝不能让她出事! 而薛秀青也已经调息完毕,纵身一跃,长剑凌空而刺,招数诡异莫测,又暗含星宿之力。 几乎就在一瞬间,静虚上人已经陷入了重围,至少在这一刻,她处于极端孤立的状态。 她的眉间怒气一闪,运转峨眉九阳功,全身真气鼓荡,长袖挥舞之间,飘飘若仙,房中的烛光也抵受不住压力,一闪、两闪、三闪! 只听砰砰的几声响,薛秀青右肩中掌,手中长剑无力的垂落在地,几缕青丝无助而零落的飘落,口角有鲜血溢出。 田光则更惨,威猛无比的斩马刀被九阳功震断了一柄,胸口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掌,连着倒退了好几步,脸上就如充血一般殷红。 而静虚上人则屹立在原地,单手接住了三支追星逐日箭,白皙的手上似乎就连皮也没有蹭破。 林秀玉已经勉强站了起来,倚墙而立,目睹这一切的时候都有些绝望了,想不到静虚上人举手投足之间,就化解了所有的攻击,而自身毫发无损。 奇怪的是,静虚上人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依然静静的立在原地,似乎还在思考着什么。 ”好厉害的追星逐日箭!”静虚上人一松手,三支箭落到了地上,却只发出了一声,原来竟已经被峨眉九阳功熔在了一起。 此时,眼尖的薛秀青看到,有一支箭的箭头上沾染了一丝血迹,也就是说静虚上人还是伤在了这一箭之下。 伤势轻重并不是最重要的,而是证明了他们的战术有效,即便是绝顶高手,也是有可能被群狼战术所伤,甚至击败。 而田光则从静虚上人略带沙哑的声音中听出了蹊跷,原来追星逐日箭不仅伤到了她的皮肉,而且其所附的杀意已经突破了护身真气,而箭上的药引也进入了她的体内。 静虚上人当然并不轻松,无论是田光的斩马刀,还是薛秀青的剑法,都算得上是一流的身手,再加上那三支摄魂夺魄的箭,即便是她也很不容易应付下来。 更令她惊骇的是,只是短短几个呼吸之间的出手,她体内的真气就有些控制不住,与平时大不相同。 “哈哈哈,静虚老尼姑,你是不是感觉出来了?”田光大笑了数声,双手握住剩下的斩马刀,说道,“你已经中了毒,支撑不了多久了,还不如投降算了。” 攻心之术! 薛秀青立刻就反应过来,持剑当胸道:“师父,您也年将五旬了,若是愿意将掌门之位传给我,我保证让您老人家不为俗事烦忧,悠游山林,岂不美哉?” 薛秀青当然知道以静虚上人的个性,宁可战死也不会投降,但能够以言语扰乱其心志,也会大大增加胜算。 “峨眉上下的弟子,绝大部分都对我心悦诚服,假以时日,我也一定能够完成您老人家的心愿,光大峨眉,甚至力压少林、武当,岂不更好?” 静虚上人冷笑了一声,说道:“我身为峨眉掌门,绝不容许郭祖师开创的基业落入奸邪之人手中,莫非你们认为用了区区的毒物就能让我无力再战?今日就让你们领教峨眉九阳功的厉害!” 话音未落,她已经出现在薛秀青眼前,一掌拍出,看似轻松,其实蕴含了劈山裂石的真气,对于这个背叛峨眉的孽徒,她也不再手下留情,决心将其毙于掌下。 田光、林秀玉当然不能坐视,双双出手,夹击静虚,试图缓解其攻势,而静虚只是以单手袍袖挥洒,便挡住了两人。 第416章 大杀四方 峨眉九阳功虽然脱胎于九阳神功,但却经历了从郭襄开始的历代峨眉掌门的修正和完善,因此在其至阳至刚之中,更多了几分阴柔。 静虚上人的这一掌又是挟怒而出,掌势极为凶猛,轻灵迅捷,薛秀青的手腕已经被方才那一击震的发麻,右肩隐隐作痛,根本来不及以其剑法防御。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镇定的抬起左掌,迎了上去,难道她真的狂妄自大到认为自己的武功足以与静虚上人抗衡? 来不及思索,两掌相交,发出一声巨响,屋内似有狂风卷起,薛秀青连退了三步,脸上愈加苍白,但她竟然未倒,依然勉强站立。 静虚上人甚是惊讶,这位弟子今天所表现出的武功、胆识和口才,的确不凡,这一掌她并未留情,薛秀青竟然硬碰硬的接了下来。 尤其是薛秀青所退的三步,极为神妙,似乎让自己的九阳功被某种力量所抵消化解,从而大大减轻了她所承受的压力。 薛秀青多年的苦练终于得到了回报,她证明了自己有着与师父正面相抗衡的潜质,即便目前还远远不及,但三五年之后便有了战而胜之的可能性。 因此,她的脸上露出了骄傲的笑容,犹如花开般灿烂,不仅林秀玉、田光被她的荣光所震撼,就连静虚上人也是一怔。 她当然明白薛秀青在笑什么,也明白只要她活在这世上,等到数年之后武功大成,整个峨眉派恐怕无人可制。 薛秀青越出色,峨眉的风险越大,静虚上人也绝不能留她! 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薛秀青更是深谙她师父的心理,不敢丝毫懈怠,提剑摆出了神猿之怒的最强守势,准备迎接静虚更猛烈的攻击。 田光当然不能坐视不理,打了一个呼哨,屋外的八名大汉手持斩马刀冲了进来,将这个不大的屋子堵的严严实实。 “静虚老尼姑,你已经年老色衰了,还是赶紧让位吧!别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讨人嫌!” 其实静虚上人不过五旬,由于内力精深,善于吸收天地灵气,看起来也不过三四十岁,他偏偏这么说,目的还是要让她心浮气躁。 身为女子,哪怕是世外高人,也无法容忍如此的辱骂,静虚上人眉心一凝,便是两掌拍出,势如闪电,直击田光。 而那八名大汉齐齐出刀,犹如一座刀山,声势极大,挡在了静虚的面前。 静虚上人视若无睹,拳脚相加,只听哎呦之声不断,只是两三招之间,八名大汉已经躺下了六个,而田光已经两手空空,那柄斩马刀斜插在房梁上。 若不是有人冒死替他挨了一掌,此刻他也应该躺在了地上。 随着静虚上人的步步紧逼,林秀玉、田光以及剩下的两名大汉都围在了薛秀青的身旁,似乎人多势众的并不是他们,而是手无寸铁的静虚。 静虚心中也是有苦自知,连续运转九阳功之后,体内的真气已经开始有散乱的感觉,若是不抓紧时间解决这些叛徒,恐怕毒性就要控制不住了。 她的性情本就坚毅,暗自下了决心,今夜哪怕拼的真元大损,也要将他们一举擒杀。 此刻揽胜亭那边的声音渐渐微弱,几乎不可闻,难道秀云出了事?想到此处,静虚不再犹豫,峨眉九阳功尽出,薛秀青等人顿时陷入了苦战。 十招之内,那两名大汉被击倒在地;又过了五招,秀玉的手中剑被她夺走,还中了一掌,无力再战;二十招之后,体力最强的田光被一掌拍中腰腹,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的撞到了墙壁上,几乎昏厥过去。 唯有薛秀青凭着自创的剑法,竟然坚持到了五十招,以星辰之力苦苦抗衡着泰山压顶般的峨眉九阳功。 不过她终究年轻,内力远远及不上静虚上人,一招稍缓,便被拍中胸口,薛秀青就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远远的落在了双桥之下。 看着屋外无力再战的田光、林秀玉,再看看清泉旁正在挣扎起身的薛秀青,静虚几乎没有犹豫,从窗口飞身而出,直追而去。 她很清楚,只有拿下薛秀青,才算是彻底消除了隐患。离开了她,林秀玉、田光都不可能支撑大局。 静虚上人的身形轻盈曼妙,速度却疾如闪电,转瞬之间已经掠过清音阁下的草丛,而此时的薛秀青却露出了一丝微笑。 因为方才这一掌便是她故意挨的,深谙静虚心态的薛秀青就是要将她引到双桥之下,这才是一击绝杀的地方。 果然就在静虚上人身在半空之时,响起了沉闷的弓弦之声,百余枚羽箭铺天盖地而来,正是早就埋伏在此的诸葛连弩。 这些人可不仅仅是弩手,而是经过专门的训练,足以对付武林高手的精英! 不仅需要具备极好的判断力,还要能预判对手的动作轨迹,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完成上弦发射。 因此在极短的时间内射出了三轮箭雨,第一轮、第二轮与第三轮的方向、位置都有着明显的区别,总而言之,封死了静虚上人几乎所有的变化。 而只要静虚上人进行闪躲,那么下一轮羽箭便已经准备就绪,总有让她真气不继的那一刻。 静虚上人也没有料到自己的徒弟居然如此狠毒,不仅使用了下毒这种手段,甚至还动用了明显是军中才有的诸葛连弩,看来处心积虑已久了。 但峨眉九阳功已经练到第七重的静虚就算是中了毒,也不是可以轻易击败的! 真气鼓荡之下,她周身上下似乎被一个无形的气罩包裹,箭支还未及身便纷纷坠落,只有两三支箭侥幸的射中,却也只是皮肉之伤而已。 不仅如此,她已经看到了隐藏在桥下的弩手,扬手一挥,便抓住了十余支箭,又将其甩了回去。 随之而来的,便是几声闷哼,接二连三的弩手中箭倒下,再也没有出手之能。 “这就是峨眉派掌门的不传之秘吧。”看着缓缓走近自己的静虚上人,薛秀青擦去了嘴边的血迹,笑着说道,“倒是与少林的不动明王心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第417章 最后的杀招 “两者同出一源,只是峨眉派走的是轻灵,而少林派更为厚重而已。” 夜色之中渐渐走近的静虚上人也已经不复先前的雍容恬澈,因为这一番激战之后,她终于明白这些人居心叵测,无所不用其极,为的就是峨眉掌门之位。 薛秀青现在就能如此胆大妄为,无视江湖道统,与朝廷官员勾结,若是真的让她上位,将会带来极严重的后果。 因此,她冷峻的脸上满是杀气,纵然体内的真气只剩下三成,但将这个身受重伤的孽徒毙于掌下还是绰绰有余的。 此刻,林秀玉、田光已经伤重倒地,无力再战,青霞已经耗尽了真气,而剩下的那两三个弩手也不敢轻易出手,就算出手也奈何不了已经有所防备的绝顶高手,薛秀青看来已经没路可走了。 但她还是站了起来,双目毫无畏惧之色,同样摆出了峨眉九阳功的架势,说道:“既然您老人家一定要将我置于死地,我也只好全力一搏了!” 抛开其他不说,薛秀青这种永不放弃的心志和胆识,还是极为难得的,尤其是出现在一个女子身上。 静虚上人的心情却是极为复杂的,就像是一个玉石匠人将自己精心雕琢的玉璧毁弃一般,但为了峨眉道统的存续,她也只能痛下杀手。 “好!那本座就以峨眉九阳功结束这一切吧!” 说着她飘然而至,一掌拍出,掌势神妙无方,掌影化身千万,正是峨眉九阳功的第七重的巅峰境界, 这一招已经远远超过薛秀青所能达到的境界,掌未至,仅仅是掌风就已经让她呼吸困难,就连眼睛也睁不开。 薛秀青不明白为什么毒药的效用到现在还没有发挥,静虚上人依然可以全无顾忌的施展峨眉九阳功,但事已至此,避无可避,她一咬牙,施展自己只有三重的峨眉九阳功迎了上去。 双掌一碰,就有排山倒海的强悍真气涌来,薛秀青完全不是对手,被震得身体不断颤抖,口鼻之中鲜血狂喷,脸色也惨白至极。 然而,静虚上人发现,无论她如何运气攻击,哪怕薛秀青已经全无抵抗之力,但有一种诡异的功夫似乎在不断的消解她的真气。 更危险的是,薛秀青的掌上还产生了强大的黏力,让自己一时不能抽身,也不能再次攻击,只能被动的与其比拼内力。 田光当时的预计略有偏差,因为他低估了静虚上人的真实武功,但到了此刻,毒性终于开始压制不住了。 尤其是当她的内力源源不断的输入,试图尽快击倒薛秀青,毒性便开始蔓延全身了。 这个时候,静虚上人其实还有一种选择,撤回内力,放弃追杀薛秀青,然后迅速离开此地,先寻一个僻静安全的地方逼出体内之毒。 但她还是有些犹豫,因为这么一来,薛秀青可以趁此机会将峨眉派进行大清洗,即便她数日后再来,也许就已经于事无补了。 而且她也发现薛秀青已经支撑不住了,内力已经耗尽,全身的经脉接近崩溃,只要自己再加一把力,就能大功告成了。 就在静虚上人将几乎全部功力云集于掌上,即将进行摧毁其抵抗的最后一击之时,异变乍生! 牛心石后、清泉深处,突然发出一声巨响!一道暗蓝色的人影出现在了静虚上人的身后,三十六根夺命飞针一股脑儿射向她的后背。 来人正是血手最优秀的刺客——蓝衫! 他已经潜伏在此地三天三夜了!自从接到配合刺杀静虚上人的指令之后,他便勘察好了地形,在预设的战场隐匿踪迹,等待着最后一击的机会。 原本他还以为叶天问小题大作,将这个静虚上人看的太高了,堂堂的蓝衫居然还要跟别人配合,岂不是笑话? 但他亲眼目睹了静虚上人的神威,才明白之前的安排不仅不过分,甚至还有点不够。 所以他一直忍耐着,等到静虚上人将全部精力集中到薛秀青身上之时,他突然发动,就是想要来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静虚上人立刻就感受到了背后出现的威胁,她来不及回身,只能强运真气护体,三十六根飞针如同射中了铁板一般,纷纷掉落在地。 但蓝衫的第二波攻击已经到了,右手武当纯阳剑法绽放出点点寒光,左手化骨绵掌的弥漫着淡淡黑气。 他知道静虚上人之能,因此不敢藏私,用出了自己最强的两门武功,力图一招致命! 转瞬之间,强援已至,本来已经濒临崩溃的薛秀青重又振作起来,挡住了静虚上人最后一次真气的攻击。 “难道是天意如此?还是我真的已经老了?” 静虚上人的心头掠过一阵悲凉,只得暂且撤回到薛秀青的攻击,回身接下蓝衫的两记杀招。 经历了如此高强度的对决,静虚上人体内的毒性终于彻底失去了控制,开始麻痹她的任督二脉,真气运行也渐渐凝滞下来。 蓝衫最擅长的就是寻找对手的弱点,眼见静虚上人的出手威力越来越弱,便已经猜出缘由,纯阳剑法使得越发绵密,将是要将她死死困住,待她毒发。 薛秀青长吁了一口气,暂时控制住体内的伤势,又举起了手中的长剑,正要上前夹击,却被青霞拦住了。 “困兽犹斗!不可大意!”她虽然已经无力再射出追星逐日箭,但已经恢复了一些体力的她,依然可以用弓箭伤敌。 在她的指挥之下,尚存的三名弩手,向着静虚上人发射出一波又一波的弩箭,而其中还夹杂着青霞所射出的利箭,想要让她的体力迅速消耗,以至于无力再战。 静虚上人身中数箭,又被蓝衫的纯阳剑法所伤,浑身浴血,已是苦苦支撑,眼看即将不支。 此时,一声清叱传来:“薛秀青,你竟敢欺师灭祖?” 史秀云终于冲破了长刀队的阻拦,虽然身中数刀,但还是咬牙赶到了,正好看到了眼前这一幕,更是睚眦欲裂。 第418章 大局为重 薛秀云自从回到峨眉山自己的居所之后,便有些心神不宁,陆续有些消息传到她的耳朵里,四大护法的变动,白水普贤寺的宿卫调整,无不显示着山雨欲来风满楼。 “看起来师父真的想要责罚秀青师姐。”薛秀云虽然性情疏朗,但也并非不谙世事,并且猜到了自己可能会取代薛秀青的位置。 她对这一变化有些惊喜,但更多的是惶恐,以薛秀青的处事之才,打理峨眉上下尚且不易,更何况是自己呢? “更何况,秀玉师姐的排名还在我之上,她的心里又会怎么想?” 她思来想去,总觉得哪里不对,尤其是薛秀青坦然回到峨眉,似乎有恃无恐,这与她平时谋定而后动的风格大不相同。 再加上她拒绝即刻面见师父,那支空心的箭中藏过什么东西,这些疑团汇聚到一起,让她无法安眠,霍然而起。 果然不出她所料,无论是薛秀青还是林秀玉,都不在自己的居所,而且没有人说得清她们两个去了哪里。 只有一个与她相熟的峨眉弟子说出,田护法曾经找过薛秀青,但是说完话之后就先走了。 “田光?”这是个似乎与峨眉三秀都没有过多交集的人,位居四大护法之首,担任着清音阁的宿卫。 “不好!”史秀云机敏的想到了一种可能,虽然听起来很荒诞,甚至像是以卵击石,但却是薛秀青唯一能够反客为主的机会。 想到此处,史秀云的头皮都有些发麻,脚尖一点地,身形展动,向着清音阁的方向狂奔而去。 驻守在揽胜亭的石岗,人如其名,强硬的拒绝了她想要入内参拜的诉求,横刀说道:“掌门已经休息了,有什么事情可以明日再说。” 看着不远处透露着微弱灯光的清音阁,史秀云心急如焚,但又不敢凭着自己的猜测硬闯,否则便是以下犯上的大罪。 此时,清音阁内的烛火似乎晃动了几下,史秀云急中生智,佯作转身离去,嘴里却似乎是无意的说道:“我听说待会儿秀青师姐也会过来。” “不可能!薛姑娘、林姑娘已经进…”石岗一时不察,中了秀云的圈套,说到进字之时,便已经醒悟出来。 他面对秀云愤怒的目光,连退了三步,一声令下,十八柄斩马刀齐齐举了起来,沉声喝道:“若敢擅闯,杀无赦!” 峨眉三秀在峨眉派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就算清音阁是重地,若无人授意,绝对没有人敢于对她们说出“杀无赦”这三个字,这分明是薛秀青的布置! 联想到方才的灯火,颇有烛影摇红之意,史秀云已经肯定对方已经先下手了,而且是釜底抽薪。 于是她与长刀队之间爆发了一场激战,虽然她的武功远胜其中的每一个人,即便石岗也不过是二流身手,但他们彼此间的配合默契、进退有度,足足用了百余招才以通臂拳击倒了石岗等七八个人。 拼着身受三处刀伤,冲过了揽胜亭,直奔清音阁。 清音阁之中,躺倒了好几个人,而林秀玉、田光因为伤势不轻,也来不及阻拦、示警,这才来到了双桥之下。 眼见师父已经左右支绌,史秀云来不及多说,便已经加入战团,两人合战蓝衫,顿时便占了上风。 静虚上人心中甚是欣慰,毕竟峨眉三秀之中还有一个真心敬爱自己的人,但是她同样清楚,此地危机重重,若是连史秀云也一并被擒,那就再无翻盘的可能了。 薛秀青等人虽然受了伤,但自己所中之毒太深,她们师徒两人依然不是对手,与其仅殁于此,倒不如为峨眉派留下一线希望。 想到此处,她趁着蓝衫闪躲之际,将一物塞进了史秀云的手中,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快走!” 史秀云闻言一怔,随即明白了师父的意思,但此时此刻又怎忍心能弃她而去? 薛秀青却极为警醒,立刻感知到了她的意图,高声喝道:“不要让薛秀云跑了!” 说罢当先纵身一跃,长剑晃动,直刺史秀云!若是能一次性解决掉两个人,那么她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眼见这个心狠手辣、背叛师父之人,史秀云施展通臂拳,便要与她决一死战。 静虚上人看出来秀青的心思,心中大急,担心史秀云一旦被缠住,待到自己毒发无力再战,结果可想而知。 她一咬牙,硬生生以身躯挡住了蓝衫的化骨绵掌,又以一指逼退了薛秀青,随后不顾体内伤势,用最后一股真气将史秀云抛了出去,口中喊出了四个字:“峨眉为重!” 峨眉九阳功的威力之强,即便是强弩之末,也让史秀云如同腾云驾雾一般掠出了十余丈,而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以余光见到师父颓然倒地,被薛秀青的长剑指住了咽喉。 “峨眉为重”这四个字让她明白了师父的苦心和自己身上的责任,深知要留下有用之身,才能为师父报仇,让峨眉派重回正轨! 于是借着九阳功之威能,再加上自身的轻功,如划过天边的流星,一闪即逝,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就连青霞的箭也没能赶得上。 青霞知道无法追上,只得放下手中的弓,来到薛秀青身边,轻声说道:“大局已定!” 薛秀青虽然知道静虚上人已经毒性发作、内外之伤极重,但还是为了稳妥起见,连点她身上七大要穴,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此时林秀玉、田光以及石岗也纷纷赶到,至于蓝衫则功成身退,就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又不知所踪了。 “恭喜薛姑娘荣任峨眉掌门!” 田光当先施礼恭贺,方才那一战若无薛秀青牵制,与其苦苦周旋,将其诱至此地,说不定静虚在清音阁内就将他们收拾了,双桥之下的埋伏根本就派不上用场。 无论武功还是心智,只有薛秀青才是当之无愧的峨眉掌门。 但是这位即将执掌峨眉大权的女子却是眉头紧锁,目光死死盯着盘膝而坐,神态俨然的静虚上人。 “掌门指环在哪里?” 随着薛秀青的喝问,众人也都发现了异样,静虚上人从不离身的玄铁指环不见了! 第419章 上位与酬功 薛秀青口中所说的指环,便是当年以熔铸屠龙刀、倚天剑所余的玄铁打造而成,刻有“留贻襄女”四个字,乃是丐帮前任帮主黄蓉送给女儿郭襄的礼物。 后来,郭襄创立峨嵋派之后,这枚玄铁指环也就成为了掌门的信物,一代又一代的传了下来。 玄铁指环的存在使得前任帮主出现意外,或是口不能言、手不能写的时候,只要将指环交给谁,谁就是下一任的帮主,众弟子也就不会有异议。 薛秀青心思转的极快,因为她在清音阁中之时,明明看到了指环,而此时不见,只有一种可能:被静虚上人交给了史秀云! 本来以为大获全胜,却没想到还留了一个这么大的尾巴,薛秀青甚是懊恼,目光紧紧盯住面色痛苦,正在与体内毒力抗衡的静虚,说道:“如今大事已定,你又何苦横生枝节?” 静虚上人虽然身体痛苦,但灵台清明,她抬眼看了看聚拢在薛秀青身边的众人,用极为低沉的声音说道:“我将玄铁指环交给秀云的那一刻起,她就是峨眉派的第十代掌门!” “你们若还是我峨眉弟子,便当遵奉新掌门,否则便是我峨眉的叛徒,为后人所唾弃,被天地所不容。” 一连串说了这么多话,静虚上人耗尽了体力,到最后几个字已经微弱而不可闻,但语气之中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势却是表露无遗。 静虚上人掌管峨眉多年,自有威严的气度,众人为其所慑,纷纷低下了头,尤其是林秀玉,心中强自压抑的羞愧和痛苦一齐涌上心头。 唯有薛秀青傲然而立,并没有分毫的退缩,她哼了一声道:“天子者,兵强马壮者为之!掌门同样是这个道理!” “如今峨眉上下,至少有七八成的弟子都是我与秀玉师妹统御,一应大小事务都由我处理,武林之中也都默认我薛秀青为峨眉下一代掌门,有没有玄铁指环根本不重要!” 静虚上人见她已经深陷名利权位之中,不可自拔,知道多说无益,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自己这位曾经的得意弟子。 “田护法,本座即刻拟一道文告,作为前任掌门的遗命,请你将其传于峨眉所有弟子。” “文告上就说,峨眉三秀之一的史秀云与外人勾结,图谋掌门之位,虽然被薛、林等人联手破解,但静虚上人自知不起,故将掌门之位传给薛秀青。” “请你晓谕峨眉弟子,凡能提供叛徒秀云的消息,或是将其擒来,本座将重重有赏,不吝护法之位。” 田光拱手道:“田某谨遵掌门之令!” “石护法何在?石护法何在?”薛秀青喊了两声,竟然没人答应,而石岗愣愣的站在原地,根本没有意识到是在叫自己。 “石岗忠勇无双,与叛徒交战也受了不轻的伤,本座特擢升你为护法!” 石岗闻言喜出望外,他原本距离护法还有极远的距离,想不到薛秀青一句话便已经让他与田光并列。 “本座另外拟一道文告,你用最快的方式传递给各大门派掌门,就是峨眉派遭遇重大变故,叛徒秀云的悖逆之举疑与拥翠山庄有关,本派暂不参与此事,待详细调查之后再作决定。” 随即她又将目光投向了始终低着头的林秀玉,说道:“秀玉师妹,我会再拟一道文告,晓谕峨眉上下,擢升你为供奉,另外你手下的两个得力干将,调来负责掌门宿卫,你看如何?“ 虽然她嘴上在征求林秀玉的意见,但是语气坚定,不容置疑,两人的位置也从一前一后的平等,变成了上下尊卑有别。 林秀玉微微欠身道:”秀玉多谢掌门!只是掌门你答应过的事情,不知…“ “本座所说的话,从来都是算数的!”薛秀青嘴角掠过一阵笑意,也不避讳的说道,“你那如意郎君与峨眉派的恩怨是上一代的事情,本座绝不会干涉,到时自会送上一份贺仪。” 静虚上人虽然没有说话,但薛秀青的每一句话都听的清清楚楚,见证自己这个弟子上位之后的种种手段,算得上是极为周到,几乎将方方面面都计算到了。 尤其是林秀玉,她一直没有想明白,素来乖巧听话的弟子怎么会鬼迷了心窍愿意与跟着薛秀青一条路走到黑,现在才知道,原来她所喜欢的人竟然与峨眉有过节,想必是自己往日的严厉让她心生绝望。 “师父,您看我处置的如何?”薛秀青说完了这番话,笑吟吟的走到静虚上人身前,俯身问道,就如同当年她第一次独立处理重大事务之后,期待着赞扬。 “并无什么不当之处,除了一条!”静虚上人淡淡的说道,“立身不正,纵有千般聪明、万般手段,也难免竹篮打水一场空!你熟读史书,难道不见殷纣、杨广等人的下场吗?” 静虚所说的便是历史上的两位名人,可以称得上文武双全,但最终纣王自焚、杨广自缢,都没有落到好下场。 “公道自在人心!”说完这六个字,静虚上人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薛秀青也没有动气,而是凑的更近了些,在她耳畔轻轻说道:“我还知道一件事,峨眉九阳功的修炼秘籍就在郭襄祖师的画像之中,因此你无论住在哪里,都要摆放在屋内。而如果你出门,则一定会放置在峨眉派的藏经阁之中。” “我猜的对不对?” 静虚上人没有睁眼,但心中一阵激荡,想不到这孽徒居然窥伺已久,竟然早就猜到了峨眉九阳功的所在。 静虚上人细微的呼吸变化瞒不过薛秀青,她知道自己猜对了,得意的笑着说道:“师父说我处事周到,但如果最后一件事没有办好,我这个掌门的位置也坐不稳。” 说到这里,薛秀青的脸色一变,双拳齐出,结结实实的击中了静虚上人的丹田要穴。 静虚上人只觉得眼前一黑,浑身的气力像是一下子都被抽干了,在极为刚猛的拳劲之下,经脉尽断,返魂无术。 但她直到死去的那一刻,才明白薛秀青有多狠! 因为这正是史秀云最擅长的通臂拳中的一招:双峰并峙! 第420章 灵前继位 在今晚之前还高高在上,号令百千弟子的峨眉第九代掌门静虚上人,就在黎明破晓的前一刻,死在了薛秀青的手中。 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薛秀青无心去理会仍在惊骇之中的林秀玉,而是指挥着长刀队将现场整理好,并且将静虚上人的遗体抬回了清音阁之中。 田光手持着墨迹未干的“掌门遗命”,迅速离开,除了要向峨眉弟子传达之外,还要召集四大护法以及各执事弟子尽快赶到清音阁,拥立新掌门。 经过了这一夜的耳闻目睹以及薛秀青的表现,他也有些不寒而栗,想不到这外表娴静、斯文有礼的女子动起手来就如同疯子一般,下手杀静虚的时候,就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石岗则按照薛秀青草拟的文告,找人抄写了二十余份,用了峨眉掌门之印后,便以各种渠道,发往少林、武当等各大门派,甚至包括拥翠山庄。 青霞算是完成了使命,看着眼前死去的静虚、忙碌的薛秀青,不仅也有些感慨,但更多的是对远程操控整个阴谋的叶天问的敬佩。 虽然整件事之中出了不少意外,静虚上人的武功也远超预计,但最终的结果就是峨眉派换了人,名义上保持中立,这就让他们手中的筹码又多了一块。 更重要的是,峨眉派的退出,很可能会干扰崆峒、点苍,乃至丐帮、武当、少林等门派的态度,拥翠山庄所结成的联盟也就不再是铁板一块了。 “薛掌门,既然大事已定,我也就不再久留了!”青霞起身说道,“希望峨眉派与我们长期友好下去,未来的前景光明!” “这次也要多谢你千里跋涉,提前布局,若非如此,也不可能有好的结果。”薛秀青已经完全适应了自己新的身份,颔首道,“本座郑重承诺,也请你转达相关人士,峨眉派永远是你们的朋友。” 青霞笑了笑,她明白所谓的“相关人士”,便是赵守正,也是叶天问,以及他们手中所掌握的势力。 薛秀青借助他们的帮助登上了掌门宝座,自然会有所回报,而叶天问所允诺的“以朝廷的力量压服各大门派,让峨眉派成为武林之首”也是一个极大的诱惑,野心勃勃的薛秀青一定有很大的兴趣。 随着青霞的飘然而去,清音阁的偏殿之中仅剩下秀青、秀玉两人,相对而坐,良久无言。 “为什么要杀了师父?将她软禁起来,废去武功,也未尝不可。”林秀玉有些不解,也有些愤怒,一方面是对师父的感情,另一方面也是对薛秀青的独断专行。 “秀玉师妹,我们两个早就是捆在一起的,我所做的所有事都是对于我们有利的。”薛秀青在秀玉面前,难得的放下了掌门的架子,耐心的说道。 “秀云还在外面,她在峨眉也有一股不小的势力,说不定此刻就躲在哪里密谋反扑。”薛秀青脸色肃然,“若是师父活着,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被人救了出去,那我们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而只要师父死了,并且是死在秀云的通臂拳下,那么我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任何人能够提出反驳。” “即便秀云侥幸躲过一时,众口铄金之下,她也将永远背负弑师的重罪,再也没法对我们构成威胁。” “等今天的会议开过之后,我将会以峨眉新任掌门的名义,号召所有江湖同道一起追杀这个背叛师门之人,至于她手下的那些人,我也会即刻清理。” 薛秀青声音不高,甚至刻意压低了一些,但林秀玉还是被她充盈的杀气所震慑,眼皮不禁跳了几下,脸色有些发白。 “秀玉师妹,你暂时还得帮我一阵子,把这些善后处理完毕。几个月之后,你便可以双宿双栖,过你的小日子去了,我保证不会有人来打搅。” 当薛秀青说起自己的私事,秀玉的脸颊微红,心绪终于轻松了一些,她不惧生死,做了这么多事,说到底也是为了自己后半生的幸福。 两人说话之间,石岗已经安排人将灵堂搭建了起来,黑纱白幛,素蜡高烧,并且给她们换上了孝服。 又过了一两个时辰,收到消息的四大护法,十余名执事弟子纷纷赶到,见到眼前的情景,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静虚上人修为高深,而且年龄也不算老,任谁也想不到她会猝然而逝,无论是虚情假意,还是真的伤心感怀,这些峨眉派的核心人物都在她的灵前痛哭了一场。 等到众人到齐,身为四大护法之首的田光又将静虚上人的“遗命”讲了一遍,随即说道:“掌门不幸仙游,峨眉派顿失依靠,我等心中自然惶恐不安。” “但幸好先掌门已经指定峨眉三秀之首、久孚厚望的薛秀青继任掌门,我等理应遵照先掌门的遗命,请薛师姐即日接掌峨眉掌门之位。” 在场的四大护法和十余名执事之中,倒有大半是薛秀青一脉的人,因此即便觉得有些蹊跷,也不愿意深究,纷纷表态愿意听从薛掌门号令。 唯有一人双眉紧锁,迟迟没有说话,正是新任的四大护法慕天言。 眼见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自己,慕天言咳嗽了一声道:“掌门仙逝,死因颇有疑点,也许并非秀云师姐所为,是否应当先查明真相之后,再说其他。” 田光一皱眉,想不到慕天言还是个刺头,居然还不服软,当即冷冷的说道:“先掌门已经在遗命中说的清楚,就是史秀云这个叛徒所为,还有薛、林两位师姐,以及长刀队作证,难道你还有所怀疑?” “各位护法、执事也都检视过,先掌门的致命之伤便是丹田所中的通臂拳。” “莫非你与这史秀云也有勾结不成?否则,为何如此维护她?” 田光声色俱厉的说了这番话之后,不再理他,也不等他辩解,当先单膝跪倒,口称:“我等均遵奉先掌门之令,拥戴薛师姐继位!” 有他带头,众人纷纷跪下,哪怕心有疑虑之人,也在大势之下不得不随波逐流,唯有慕天言一人孤零零的站在原地,颇为醒目。 薛秀青假意推辞了两次,便在灵堂之上正式接任了掌门之位。 从此之后,就再也没有峨眉三秀之首薛秀青,只有峨眉派的薛掌门! 第421章 千里之外 “既然慕护法对于先掌门如此忠诚,那么本座就将追捕叛徒史秀云的任务交给你。”这是薛秀青接掌峨眉之后所下的第一道令,“本座给你七天,希望能有一个好的结果。” “七天?”众人无不惊异,峨眉山方圆百余里,若是史秀云躲藏了起来,不要说七天,即便是几十天也未必能够找得到,这分明是掌门以慕天言立威,惩罚他的不敬。 慕天言当然心知肚明,但他始终不相信史秀云会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但形势所迫,也只能瓮声瓮气的应道:“在下自当竭尽全力,找到史秀云,查明真相!” 眼见他到了此刻依然不忘维护史秀云,薛秀青眼中杀气毕现,嘴上却笑着说:“本座就等着慕护法的好消息了!为了保证搜寻力量,本座让石岗护法率领长刀队一并协助。” “谨遵掌门之令!”石岗是峨眉新贵,自然明白掌门的心意,“属下一定会全力配合。” 安排完这件事,薛秀青又调整了各处的主要人员安排,其结果就是她的亲信占据了所有的重要位置,而史秀云一脉则几乎全部沦为可有可无。 当然,天池峰的大权她也慷慨的授予了此战的首功之臣田光,并且在他的护法头衔上加了一个前缀:首席! 原本四大护法都是平等的,虽有位次先后,但并无位置高低之分,而田光冠以首席护法的头衔之后,便成为了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峨眉第二人。 薛秀青踏上人生巅峰之时,史秀云却背负着叛徒之名,在峨眉山之中潜行躲藏,心中充满着悲愤,尤其是她听到静虚上人圆寂,而薛秀青接任掌门之位的消息之后。 她万万没有想到,薛秀青丧心病狂至此,为了掌门之位,不惜杀害师父,更是将污水泼到了自己的身上,如今自己反倒成为了人人喊打的峨眉叛徒。 她不敢回到自己的居所,也不敢联系关系好的峨眉弟子,一来有可能暴露自己的行踪,二来,她也担心会连累对方。 不过,她终究是生长在峨眉山,还是有一些不为人知的藏身之地,再加上平时乔装打扮出外觅食时尽量少说话,一时之间也很难被找到。 此刻她的性命并不完全属于自己,而是属于峨眉派、静虚上人,一定要为师父报仇,洗清冤屈,让峨眉重回正轨。 史秀云在仅容一人的岩洞之中,手握着静虚上人塞给她的玄铁指环,默默的在心中发下誓愿。 但此事又谈何容易?当夜参与此事之人,都是薛秀青的死党,几乎不可能站出来为其证明。 而以薛秀青的手腕,一定会将所有的事情处理干净,并且尽快完成人员调整,过不了多久,峨眉上下都只会记得薛掌门,而将静虚上人抛在脑后,更不会有人关注她的死因。 二十年的人生在她面前闪过,思绪万千,其中有个念头却越来越清晰:留下有用之身,永远不能放弃希望。 这句话是当日楚留香在她被囚禁于拥翠山庄的水牢之时,亲口对她说的话,她至今还记得,楚留香曾经说道:“纵观历史长河,阴谋恶行只可得逞于一时,只要我们坚持下去,做好自己的事情,总能见到正义获胜的那一天。” 想到此处,她的目光又变得坚毅了起来,手中的玄铁指环似乎又有了温度,那是师父静虚上人的体温,更是代表了峨眉真正的传承。 若是楚留香在身边该多好啊! 远在千里之外的延陵城中,正准备出发前往神枪会的楚留香突然觉得鼻子一痒,连打了三个喷嚏。 “我的鼻子向来敏感,但多半只在春季花粉弥漫之时,想不到天气已经转凉,竟然还会有此反应。” 楚留香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子,向整装待发的众人解释道。 “我们延陵有句老话,一想二骂三念叨!”梁舵主送众人出门,笑着解释道,“刚才楚公子打了三个喷嚏,多半是有人在念叨你呢。” “哼哼,念叨我们这位楚公子的人可不少呢?”高亚男一向看不惯楚留香的做派,鼻子里不屑的哼了两声。 “我看啊,多半是老臭虫这次离开金陵的时候,没有与天香楼的那位花魁好好话别,惹恼了人家吧。”胡铁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当然要凑这个趣。 只有苏蓉蓉,有些担心的问道:“或许是因为昨夜霜重天寒,楚大哥受了凉吧,要不要喝一碗姜茶再走?” 楚留香笑着摇了摇手,说道:“不用了,蓉儿你就在此好好待着,等我们回来,没事就不要出去逛。” 这儿是神枪会的地盘,又有锦衣卫的势力出现,局势甚为复杂,楚留香也有些担心苏蓉蓉的安全,所以才多嘱咐了几句。 苏蓉蓉乖巧的点了点头,用手指轻轻勾住楚留香的衣角,小声嘱咐道:“楚大哥也要小心。” 李红袖有些羡慕的看着他们相互之间所表现出的情谊,今天她也是主角之一,需要与楚留香等人一同前往,心中甚是紧张,以至于昨晚都没有睡好,隐隐出现了黑眼圈。 “好了,好了,不要再你侬我侬了!我们只是去一趟神枪会,向他们解释清楚,又不是要大打出手。” 杨珠今日换了一身劲装,收拾的干净利落,催促着楚留香尽快出发。 原本她并没有在同行之列,但她说自己生长在延陵当地,认识神枪会中的不少人,软磨硬泡的一定要去。 楚留香自然清楚她此去神枪会的目标并不单纯,很可能承担着为天龙帮打探消息的任务,但转念一想,若是天龙帮能够在其中起到某些特定的作用,倒也值得一试,于是就点头同意了。 “红袖,还记得我告诉你的话吗?你只要将前后缘由一一说清楚,我们还有相应的证据,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当他们走到同济巷吴家的大宅门前之时,楚留香看出了李红袖的紧张,又笑着宽慰了她几句。 此时,吴家紧闭的大门突然打开,一位魁梧的巨汉当先走出,冲着他们一拱手道:“欢迎各位贵客,里面请!” 第422章 评定大会 出门迎接之人,正是数日前在藤花会馆之中与楚留香等人交过手的铁开山,也就是吴家的内务总管。 他出门的时机掌握的恰到好处,若是出来早了,显得吴家的气度不够,心浮气躁,若是出来晚了,难免会有待客不周之嫌。 由此可见,神枪会在延陵城的势力之大,想必是楚留香等人早就在其监视之下,他们一出门,铁开山就收到了消息,这才能够如此恰到好处。 当他看到低着头躲在楚留香身后的红袖之时,眼中寒光一闪,但什么都没有说,当前引路。 吴家的大宅占地极为广阔,在楚留香等人的眼中,与拥翠山庄的规模几乎不相上下,但从布局的结构来看,却有极大的不同。 拥翠山庄之内,处处绿树成荫,小桥流水,亭台楼榭,建筑也都颇见巧思,各有千秋,就如同园林一般。 而吴家的大宅之中,每一栋建筑的样式几乎相同,功能划分极为明确,笔直的道路、巨大的演武场、列队而行的弟子,就如同军营一般齐整。 高亚男出自华山门下,眼界自然不同,腹中自有机杼,悄悄的说道:“吴家的这些屋舍的排布颇有心思,若是没有人引路,很容易迷失方向。” 楚留香也留意到了这一点,因为一路之上几乎没有看到一个与众不同的建筑、树木,也就是说,缺乏记忆的支撑点。 铁开山虽然在前面引路,但却耳目敏锐,听到了高亚男的话,他笑着回应道:“这位姑娘说的不错,之前曾经有不少人在里面迷路过,就连自己的弟子都要一年半载之后才能记清。” “不过我们倒也不是刻意如此,只是吴家的先祖吴起有遗训:为将者须当体恤士卒,虽有上下等级之分,法纪应该严明,但衣食不可异同。” 楚留香点了点头,当年吴起在魏国为将之时,与士卒同吃同睡,还曾替年轻的士兵吸吮脓液,打造了战国第一支堪称为精锐的军队——魏武卒,战必胜、攻必取,战功显赫。 “虽然神枪会从会首开始,直到刚刚入门的弟子,分成了七个等级,但只是为了明号令、知进退而已,所吃所穿完全一样。” “即便是我们会首,也没有私财,所有的财物都是神枪会所有,并且由专人管理和分配。目前,这个人就是我!” 听着铁开山不无自豪的介绍,楚留香、胡铁花等人都有些惊异,无论是在武林,还是在朝堂,居上位者能够贯彻的这么坚决,可以说是绝无仅有。 他们在拥翠山庄住了很久,当然知道李观鱼的居处乃是最为雅致的所在,就连他喝的水、穿的鞋都与普通弟子完全不同。 就连一向清素的华山派,也做不到这样,枯梅师太的用度自然是最好的,谁都不会有异议,都视之为天经地义。 若是有一个手握权力的人,能够如此克制自己生活中的欲望,古往今来的历史之上,除了那些先贤圣人之外,楚留香只能想起一个人:王莽。 “再往前走上一会儿,就到了会首的居所,与这些屋舍完全一样,若是无人引导,诸位是没法找到的。” 铁开山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转头笑着说:“诸位今天来的很巧,碰上了每月一度的评定日,待会儿有兴趣的话可以多看一看。” “评定日?” 自从进了吴家大宅之后,杨珠的眼睛就没有停过,似乎要将一切都记在心里,又像是在与天龙帮比较优劣。 此时听到这个陌生的名词,不自觉的开口问道,“评定什么?由谁来评定?” “评定神枪会从上到下每个人在过去的这一个月之中表现如何,是否应该获得奖赏?或者是受到处罚?” 铁开山应该不是第一次向客人介绍,说的相当简洁精确,“我们都会让弟子自己来说,而由在场的所有其他人予以确认。” 这倒是个新鲜事!高亚男心想,这与华山派定期的比试切磋有些相似,只不过好与不好都是枯梅师太说了算。 “哪些事可以列入评定?”这是楚留香所关心的问题,“莫非是看武功修炼的进展,或者是会首交办之事的完成状况?” “能够得到什么奖赏?一坛好酒,金银财宝,还是神兵利器?”这是胡铁花最关心的。 “楚公子,您所说的只是其中的两个方面而已,远远不止这些。”铁开山对于楚留香最为恭敬,带着些神秘的笑容解释道,“我们马上就到了,你们自己慢慢看吧。” 过了不多时,在他们眼前出现了一片空旷的场地,与传统的演武场不同,竟然是圆形的,簇拥着几十号人,而在这片场地中央则是以砖块垒砌的约半人高的台子。 “神枪会总共只有这么多人?”杨珠有些不信,转头问道。 “哦,神枪会每七人为一小队,来的大都是每一队的队长,当然也有一些是来看热闹的。”铁开山平静的介绍道,根本没有问及杨珠的来历。 大约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气氛越来越热烈,在推搡之中,有一个小伙子翻身跃上了平台,姿势甚是优美,场下还响起了喝彩之声。 “我是第三十一队的队长吴不疑,我们小队这个月为梳蓖巷的十余户百姓修缮了屋舍,还抓了两个窃贼,送进了官府。” 吴不疑颇为自得的说道,“除此之外,我们的枪阵又研究出了新的变化,足以应付数倍之敌,能不能评为上等?” 在一连串的“能!”“好!”呼喊声中,也夹杂着“不够”之类的声音,直到一个沉稳平和的声音响起,压过了在场的所有喧闹。 “若是论德行,第三十一队勉强够得上,但还要看看你所说的枪阵新变化如何,方能确定。” 大约说话的人很有威望,现场瞬间就平静了下来,台下有人扔了一杆长枪来,吴不疑轻轻跃起,双手接枪,身在空中之时便已经抖出数朵枪花。 楚留香看他身形矫健,枪法轻灵,人枪合二为一,可见其功底不弱,不禁微微点头。 而方才说话之人正好抬头,与他们眼神相交,而胡铁花惊喜的说道:“这不就那位天宁寺外的大师傅吗?” 第423章 会首 吴不疑一枪在手,神采飞扬,枪尖颤动带起梨花点点,枪杆扫荡势如雷霆,台下之人都频频点头。 “好枪法!”胡铁花最欣赏的便是这种大开大合的功夫,颇有雄壮威武之风,不由得开口赞道。 “嗯,确实不错!”高亚男看的很仔细,这枪法高效、简练,又带着某种撼人心魄的气势,也让她大开眼界。 “虽然这位吴不疑还很年轻,功力也未够深厚,但就枪法而论,已经可以称得上精湛二字了。” 楚留香却是笑了笑,转头问铁开山道:“这吴不疑是三十一队的队长,为何如此排序?却并非按照天干地支或是千字文来排?” 铁开山愣了愣,想不到楚留香关注的是这一点,当下倒也没有隐瞒,回答道:“会首说以数字的大小作为排列的顺序最为合理,也最为高效,更加便于指挥。” “三十一队并不代表其能力或是武功,只是纯粹的入门时间前后而已。”铁开山继续解释道,“吴不疑虽然入门并不算早,在神枪会也还不到八年,但进步之快,远超同侪。” “停下!”吴不疑正施展到紧要之处,忽然听到耳边传来指令,当即撤步凝神,硬生生的收回了刺到中途的长枪,顿感一阵气血翻腾。 喊出这两个字的人正是胡铁花眼里的大师傅,他方才观看吴不疑枪法演练的时候眼露欣赏之意,但始终颇为淡定,直到吴不疑收枪的瞬间才算是让他点了点头,露出满意的神情。 “上个月第三十一队的表现甚好,我认为可以评为上等,得大赏!”他这番话一出,台上众人都纷纷露出艳羡的啧啧赞叹声。 吴不疑更是喜出望外,冲着台下一拱手,纵身一跃便翻了下来,也不再停留,大笑着嚷道:“我去向兄弟们报告好消息!” “今日的评定大会就到这里吧。”铁开山看到还有人跃跃欲试,被吴不疑的成果所激励,就扬声说道,“下个月大家还有机会。” 看起来铁开山的威权甚重,那些小伙子们虽然都有些不愿意,但还是乖乖的散去了,几乎就在顷刻之间,场中只留下了寥寥数人。 胡铁花大笑着走了过去,拍了拍那位大师傅的肩膀,说道:“看不出你除了会熬粥,居然在神枪会还有些威望啊。” 胡铁花虽然粗豪不羁,但眼光不差,知道这个人身份不低,绝非仅仅会熬粥。 那人也认出了天宁寺外邂逅的胡铁花、高亚男,颔首微笑道:“当日匆匆一会,未及深聊,想不到两位竟然来历不凡啊。” 而他的目光却只在两人身上一扫,便停留在了他们身后的楚留香身上,突然问道:“楚公子,你觉得这神枪会如何啊?” 这个问题问的很宽泛,就好像在问新熬出的粥香不香一样,楚留香沉吟了片刻,说了三个字:“了不起!” 那人似乎听的很高兴,微笑道:“楚公子见识过拥翠山庄的繁华,与少林、武当、丐帮都有些交情,就连峨眉派的女侠也算是朋友,还闯过天龙帮,登过天香楼,闯过御史府,可谓惊才羡艳。” “想不到小小的神枪会竟然能入得了你的眼?” 楚留香闻言,不由一惊,想不到神枪会的消息如此准确,看来对方是下了一番功夫,对自己了解甚多。 “在下只是侥幸而已,惭愧惭愧!”楚留香淡淡一笑,回应道,“哪里比得上神枪会法度森严,人才济济,在这延陵城之中说一不二呢?” “更令在下没有想到的是,如此雄才大略的神枪会会首居然如此年轻!” 胡铁花、高亚男大惊,楚留香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说眼前这位三十出头、天宁寺外施粥的大师傅就是神枪会的会首、江湖人称“有去无回”的枪术第一高手吴回。 那人也是一怔,但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这种笑并非否认,而是某种认同。 “好眼力!”吴回如电的目光掠过眼前诸人,说道,“今天来的人倒是很齐全,不仅有红袖,还有来自天龙帮的客人。” 杨珠被他的目光一扫,心中顿时有些忐忑,正要开口说话,却被吴回的一句话顶了回去:“好些年没有与朱帮主面晤了,令尊一向可好啊?” 此言一出,杨珠的脸色大变,急忙辩解道:“会首大约是看错了吧,我怎么会与朱帮主有关呢?我是被他们强掳而去,幸被楚公子救出。” 吴回笑了笑,没有继续追问,转身而走,众人也随着他来到了一处规模最大的建筑,匾额上写着三个大字:议事堂。 议事堂足可容纳数百人,但是除了桌椅之外,并未额外的装饰,仅仅在正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吴起练兵图。 “方才诸位也看到了,我神枪会上下平等,我所居住的地方与其他人无异,因此也招待不了客人,只能将你们带到这儿来了。” 吴回径直坐了主位,众人依次落座,铁开山则是站在大门口,就像是一座山阻挡住了外面的风雨。 “楚公子的大名,还有胡铁花、高亚男,我都是有过耳闻,算是近日来江湖中最出名的少年英杰。” 吴回嘴里说着客套话,脸上的神情却很严肃,预示着接下来的谈话并不会轻松,果然他话锋一转,直截了当的质问道,“我不明白的是,诸位为何要插手神枪会的事?” 说到此处,他用手一指缩在椅子里,目光惶恐不安的李红袖,继续说道:“她是我神枪会的逃婢,窃取信息,使我神枪会的机密外泄,罪责甚大。我派铁总管予以缉拿,完全合乎规矩,你们说是不是?” “而楚公子竟然出手阻拦,不仅击伤铁总管,还打落我门下弟子的长枪,这分明就是对我神枪会的挑衅!” 吴回越说越是恼怒,一拍桌子怒喝道:“今日你们还敢堂而皇之的来我吴宅,莫非真的是自恃武功高强,想要来我们神枪会耀武扬威吗?” “神枪会虽比不上少林、武当这些名门大派,但门下弟子也有数百,只要我一声令下,便可让你们有来无回!” 第424章 挑破 胡铁花原本对吴回颇有好感,觉得此人心地不错,看起来坦荡无私,统御会众也颇为得法,算得上是个人物。 想不到他说翻脸就翻脸,疾言厉色的指责、威胁接踵而至,令胡铁花心头火起,正要拍案而起,却发现自己的手被身旁的楚留香拽住了。 看似轻轻的一拉,但却巧妙的抵消了他的所有力量,又不至于让自己出丑。胡铁花知道楚留香此举必有缘故,也就只能气呼呼的瞪着吴回。 吴回的一番话让议事堂内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楚留香却只是淡淡一笑,摸了摸鼻子,悠然说道:“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 他双目精光一闪,回应道:“会首是昔日战国吴子之后,不仅武艺高强,而且熟读兵法,自从我们进这神枪会的大门以来所见种种,无一不是会首的安排。” “我想,若无会首的允许,铁总管绝不会向我们介绍这么多,并且主动带我们去看评定大会,会首多半是想展示神枪会的实力,在其后的谈判之中占据有利地位。” 楚留香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正色道:“既然我们来到神枪会,自然是秉持着愿意与会首建立良好关系的目的而来,在下以为会首就无须再行试探了。” 楚留香这番话说完之后,吴回的脸色微变,沉吟了片刻之后,忽然展颜笑道:“叶天问果然没有骗我,楚留香真是个难缠的对手!” 吴回的这句话并不简单,至少表达了两重意思: 第一,他与叶天问之间确实存在紧密的联系,很可能深度参与了他的计划; 第二,他很坦然告诉对手,证明双方还是存在着协商的可能性。 这就够了! 楚留香并没有指望振臂一呼,应者云集。 在此之前,叶天问也好、王腾飞也好,肯定已经与他进行了长时间的交流,各种利益分配都谈好了。 像吴回这样的人,一举一动牵扯着千年家族的兴衰,绝对没有可能当场就做出改弦更张的重大决策。 现在就看楚留香能不能拿出更好的条件,或者是指出他们计划之中的致命漏洞! “吴会首,虽然我并不能完全确定叶天问、王腾飞他们给你的承诺,以及你们所商定的计划,但是我可以大致猜一猜,若是说的不对,可以随时打断我。” 楚留香对此早已经做好了准备,这几天不仅将整件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而且仔细研究了从神像中取得的秘密卷宗,从中也有了新的发现。 “从逍遥丸的供货记录来看,大约至少在五年之前,吴会首已经与叶天问相识,以叶天问武功、头脑和医术,一定与会首相谈甚欢。” 所谓良骥不与驽马为伍,能够与吴回平等交谈,并且能够说服他加入这么一个庞大而具有风险的计划,也只有叶天问能够办得到。 吴回果然点了点头,承认道:“你所说的时间点大致不错,叶天问与我年龄相仿,确实是我平生仅见的天才型人物。” “这个计划的内容,无论是我们事先的推测,还是根据红袖从会首的来往信件之中获悉,大致上就是借助拥翠山庄内部的纷争和恩怨,以星宿派死灰复燃作为契机,将武林之中的各大门派齐聚姑苏城。” “随后,再挑动江南武林几个重要门派,包括神枪会、金刀门以及天龙帮,与拥翠山庄发生冲突,从而引起规模更大的武林之中争斗和仇杀。” “而身为金陵守备将军的王腾飞,负有安靖东南财赋重地的职责,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楚留香说到了关键之处,略微听了听,见吴回并未反驳,便接着说了下去,“他就会调集大军,将拥翠山庄的相关人等一网打尽,并且以朝廷之名,对于武林中的少林、武当等各大门派进行严厉的惩罚。” “最后的结果就是,拥翠山庄成为过眼云烟,江南武林就由你们几家分而治之;武林各大门派都遭到极大的打压和控制,除了一两家依附于他们的之外,叶天问也算报了当年各大门派围攻星宿派之仇。” “至于王腾飞,则可以挟平定江南之功入京,获得天子和朝廷的信任,获得更大的权力。” “虽然我猜测在此之后叶天问、王腾飞必然还有其他更大的图谋,但还没有找到实据,但至少到目前为止,各方都还能够各取所需。” 吴回只是静静地听着,既没有表示同意,也没有反驳,似乎全无态度,但有时候不说话也代表着某种态度。 “接下来就要说到红袖了!”楚留香的话题突然转到了红袖身上,“她被人训练之后安插到会首的身边,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守在门口的铁开山不假思索的说道:“大约在三年多以前,我们在路上遇见了行凶劫道之人,救下了这个女孩。” 他狠狠的瞪了一眼缩着脖子的红袖,继续说道,“想不到竟然是个内奸!” “吴会首、铁总管,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时间很巧合,不早不晚,就在神枪会与叶天问有所图谋的时候,就将红袖安插了进来。” 这句话甚是有力,像是一把刀劈了下来,让他们透过屏障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铁开山自语道:“莫非是叶天问、王腾飞他们派来监视我们的?不太可能吧。” “当然不是!红袖甚至不是任何一个江湖门派所派出的人,而是来自于朝廷的锦衣卫!” “我想,多半是朝廷对于江南武林不太放心,而且又听到了某些风声,这才有计划的安排了一些人到江南的重要人物身边,作为密探。” “也就是说,红袖的身后代表的是朝廷的另外一股势力,据我判断,他们的真正目标也许就是王腾飞,而吴会首则是与其相关联的一方。” “那么,我就想问,如果真是如此,吴会首对于这个计划是否还有十足的把握吗?” 第425章 舌绽莲花 楚留香虽然不清楚叶天问允诺给吴回、神枪会的具体好处是什么,但可以确定一点,这个好处必定建立在他们这一方获胜的基础上。 而获胜的关键一环,在于王腾飞掌握的金陵守备军所具备的强大战力,并且能够获得朝廷的诏令,明目张胆的插手江湖争斗。 他也相信,以吴回的头脑必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认为赢面极大,这才下了重注,而一旦这个前提不成立,神枪会何去何从就不一定了。 “你说红袖乃是锦衣卫的探子,这属实有些骇人听闻。”吴回沉吟了半晌,又将目光投向楚留香,问道,“我们神枪会安分守法,怎么会招来朝廷的关注,你有什么证据吗?” “安分守法?”一旁的高亚男差点被这四个字逗笑了,神枪会在延陵城说一不二,甚至能够操纵官府,若说是守法,守的大约就是他们自己的规矩了。 楚留香早有准备,让胡铁花取下背上的包裹,打开之后摊放在桌上,除了案卷之外,那套红色的飞鱼服分外耀目。 吴回伸手摸了摸飞鱼服的质地,又对着光看了看,点头道:“这确实是锦衣卫的公服,看起来在锦衣卫的位置还不算低,至少是个千户。” 随后他翻阅起了那些卷宗,越看眉头皱的越紧,因为这些卷宗里的内容有不少是关于江南的几个帮派,还包括拥翠山庄在内,大都已经持续了不短的时间。 当然,数量最大的还是对于金陵守备将军王腾飞的监控报告,事无巨细都列于其上,不管怎么说,朝廷里有人对他不放心这件事应该是毫无疑问。 “吴会首,如今的局势已经与您和叶天问等人定计之时大不相同了。”楚留香乘胜追击,补充道,“当初他所说的那些有利条件,究竟还剩几条呢?” “金陵府的刘文正大人、监察御史孔宏文都表示会慎重考虑,尤其是朝廷在征询当地官员的时候,他们也将如实陈奏,不会为王腾飞的所作所为张目。” “武林各派的精英齐聚拥翠山庄,挫败了叶天问、赵守正等人的屡次攻击,他在姑苏城的势力已然折损大半,已经悄然远遁。” “金刀门的王天霸门主与李观鱼庄主巅峰一战,已经身受重伤,宣布退出此事!” “至于天龙帮嘛,是在下亲自前往,与朱无畏帮主把酒言欢,他也已经表示置身事外,看看形势发展才说。” 说到这里,楚留香的目光瞟了一眼杨珠,发现她神思不属,笑着说道,“这位杨姑娘与天龙帮的关系甚为密切,而与我们同行,吴会首应该也能明白其中的含义。” “我们神枪会岂是其他帮派可比?”沉默了很久的铁开山突然开腔,浑厚的声音让议事堂的桌椅都有些微微颤抖。 “神枪会不管是从历史传承,还是组织严密,乃至真正的实力,确实在两者之上。” 在这一刻,楚留香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师父夜帝曾经教导过他,言语的力量胜过刀剑甚多!如果你能说服一个人站在你这一边,那么不仅是增强了你的实力,而且削弱了对方的实力,这就是所谓的此消彼长。 “如何才能说服对方呢?”十来岁的楚留香急切的问道。 夜帝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说道:“方法有很多种,就是写十本书也是写不完的。不过,你最需要记住两点。” “一是设身处地,为对方考虑,使其获得更大的利益,或是更安全的位置。” “二嘛,就是不管对方怎么说,先同意对方的观点,从对方的观点中引申出的道理是很难被反驳的。” 楚留香在心中回味着师父的话,嘴上也正是这么说的,“但也正因如此,吴会首所承担的压力也比王、朱两位要大得多。” “神枪会千年的基业,无数人的血汗沉淀积累,才让吴子的后人在延陵城繁衍生息,坐享太平。” “可以预见的是,如果没有意外,再过数百年,神枪会、吴家必然会更为繁盛,而吴会首的名字也将被子孙后代所铭记。” 说到这里,楚留香明显感受到了吴回、铁开山的情绪有所变化,于是并未停歇继续说道,“据我所知,吴家在我朝开国之初曾经遭到过重大的打击,折损了不少精英。” “如果神枪会参与了这一次事件,而事情最终失败了,那么可以想见,朝廷一定会将此事与吴家被诛杀的几位祖先联系在一起,甚至认为吴家意图谋逆,这可是天大的罪名。” “一旦做实,吴家千年延续的局面不保,神枪会上下成百上千的弟子也将遭遇灭顶之灾。” “吴会首,若是面对此情此景,你也该如何自处呢?难道还要为了眼前的利益,将一切都押上去吗?” 这番话入情入理,完全是从吴回、神枪会以及吴家传承的角度去考虑,无论是谁,都很难挑出毛病来,也让吴回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吴会首,我再请您细想,少林、武当、昆仑、峨眉、崆峒、华山、点苍这七大派,再加上丐帮这个天下第一大帮,真的是那么轻易就能撼动的吗?” “朝廷对江湖势力有所忌惮是事实,但会不会因此而大动干戈,也是疑问啊。”楚留香说的有理有据,不卑不亢,“若是朝廷不出兵,单凭叶天问恐怕也很难掀起什么大的风浪吧。” “吴会首自然是武功超群,手下也有众多的精兵强将,与单独的一派抗衡可能还稍占上风,但是与全武林的势力做对,恐怕还是力有未逮吧。” 见吴回依旧沉吟不语,铁开山走上两步,说道:“楚留香所说的不无道理,此事关系重大,我们是否还应该…” 吴回抬了抬手,便打断了铁开山想要说的话,虽然他的年龄比铁开山小了不少,但神态凛然,就如一军之统帅。 “楚公子果然舌绽莲花,将双方的形势理得一清二楚,实在令我佩服。”吴回的面容突然又冷厉了起来,“不过,我们先要解决红袖的问题!” 第426章 家规无情 他犹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扫到了红袖的脸上,吓得红袖脸色发白,缩在了楚留香、高亚男的身后,连头不敢抬。 “你本是我吴家的婢女,一应用度都没有少过。现在有这么多人在场,你不妨说一说,我可有什么地方待薄了你?可曾打骂过你?或是言语侮辱?” 在他咄咄的逼问之下,红袖也只得低垂着头,以几乎轻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会首待我甚好,并无任何虐待,红袖铭感五内。” “铭感五内?”吴回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语气也变得低沉了些,“我看你通些文墨,长得也很乖巧伶俐,便想着再过几年为你在神枪会内选一个如意夫婿,也能补偿你自幼流离之苦。” “但是,你竟是如此报答我吗?”吴回的话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窥视我的一举一动,偷阅重要的书信,还敢私自外逃,抗拒追捕!” “如此严重的卖主罪责,若是不能严惩,我颜面何存?如何还能管束神枪会上下弟子?” ”楚留香、胡铁花,还有华山派的高姑娘,你们都是江湖中声名鹊起的少年英杰,想必明白上下尊卑,不会阻拦我实施家法吧。“ 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冲着楚留香说的,言语之间便将他们出言劝阻的路堵死了! 第一个皱眉的高亚男,她自幼就受枯梅师太的教导,对于这些规矩道理自然是烂熟于心,吴回的话句句在理,她也无言以对。 胡铁花的心思则简单得多,他才不理会什么规矩,什么尊卑,自从在城隍庙之中被红袖叫了一声大哥之后,便将她当成自己人看待。 他暗忖若是这家法只是训斥几句,或是抽几藤条,那也就算了,但若是太过分,那老胡可是要出手的。 楚留香则默然无语,眼中隐有光芒一闪,旋即又消失不见。 铁开山见三人都没有说话,朗声宣布道:“红袖在吴家的三年之内,窥伺主人、偷阅机密、私通外人、背主外逃、抗拒抓捕等五款,均为家规所定之重罪!” 说到此处,他的目光扫过泰然自若的楚留香、焦虑的高亚男,还有惶恐不已、脸色惨白的红袖,又看了看吴回,得到了他肯定的眼神。 “五罪并一,若是将所有处罚合并相加,则非人所能承受。”铁开山面无表情的宣读道,“上天有好生之德,酌情予以减免。” 听到这里,胡铁花略略有些放心,正要安慰红袖几句,却不料铁开山接下来的话让他再也坐不住了。 “法棍一百下!砍去右手!废掉武功!逐出神枪会!” 除了最后一条是理所应当,前面三条都是严厉至极,想像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身形单薄,怎么能经得起一百记重击! 即便她侥幸不死,再被砍去右手、废掉武功,无疑是让红袖从此成为废人! 如此严酷的刑罚,竟然还敢美其名曰“好生之德”,真是荒谬可笑,不要说炮筒子胡铁花要翻脸,即便是高亚男的脸色也变了。 而杨珠则更是睁大了眼睛,原以为天龙帮已然是帮规森严,想不到与神枪会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 唯有楚留香面容安宁,静静地看着铁开山,似乎知道他还有话要说。 “诸位也许觉得惩罚过重,但吴家素来以军法治家,千余年来都是如此。”铁开山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放到了众人的面前。 “在入神枪会之前,所有人都必须认真诵读家规,并且从头到尾抄写一遍,以示郑重,也证明其已然接受这个规矩。” “在下刚才所说之处罚,确实是大大减轻了的!”铁开山身为内务总管,当然对家规烂熟于心,“若是完全按照家规,恐怕至少也要打三百棍!” 敢于将家规取出来对照,在场众人都很清楚,这绝对不可能作假,而看过执行家法的红袖更是珠泪盈盈。 这还算是她心志坚强,若换了一个寻常女孩,大约早就被吓的昏厥过去了。 “什么家规竟然如此残酷!”胡铁花终于忍耐不住,拍案而起,“红袖还是小女孩,即便犯了什么错也应从轻发落,怎可将其置于死地!” 高亚男则比额头青筋爆出的胡铁花冷静一些,她微微侧身向吴回说道:“神枪会的规矩严,我能理解,我华山派的门规也不少!但总要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不可太过绝情。” 对于胡铁花所说的话,吴回的眼睛眨都没眨,视若无睹,因为根本没有反驳的必要。 而高亚男所说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他倒也解释了两句:“高姑娘所言甚是!但我身为会首,若是不能严明法纪,如此轻易的宽宥了红袖,日后此类情况必将层出不穷,又当如何?” “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只有防微于杜渐,才是长治久安之策,无论于国于家,均是如此。” 高亚男一时语塞,不知说些什么,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了依旧沉默楚留香,不知从何时开始,在众人的心目中,楚留香成了破解难题的最佳选择。 吴回也在观望,他相信楚留香不会坐视不理,否则绝不会将红袖一并带来,化解她与神枪会的这段纠葛。 楚留香看似无语,心中却一直在盘算,无论是吴家的家规,还是神枪会的传承,都只不过是托词而已。 身为会首,尽管与所有人的生活标准一样,但他所拥有的是确定战略、方针的大权,区区一个婢女的处罚远远达不到这样的高度,若是在平时,恐怕吴回都不会亲自处理,而是直接交给铁开山。 但是,今天又有所不同! 楚留香方才的一番话当然并不能全信,但有很多情况已经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再加上锦衣卫的介入,让吴回当初所制定的计划出现了不小的漏洞,很有可能将吴家拖入险境! 这才是吴回真正恼火的地方。 如果事情发展到神枪会不得不改弦更张,重新选择自己的方向,那么如何应付楚留香,使自己不致处于下风,正是吴回扬言要重重惩处红袖的根本原因! 第427章 七绝阵 楚留香摆了摆手,制止了暴怒的胡铁花,又看了一眼惊恐中的红袖,平静的说道:“吴会首如此处置甚是不妥!” 终于等到楚留香说话,吴回并没有因为他的反对而恼火,相反倒还有一种期待。 铁开山低沉的声音回荡在议事堂中:“依据家规处置,有何不妥?” “诚如吴会首所言,神枪会的规矩已经延续了千年,而千年之前与今天已经大为不同了啊。” “世异时移,变法宜矣!这是千古不易的真理,我相信像吴会首这等雄才大略的人,绝对会明白。” “而且我相信,在这一册的家规之中,已经经历了很多次的修改,对不对?” 吴回、铁开山均默然无语,这是事实,这家规说起来延续千年,就像先秦的万里长城一样,如今所呈现的大都是陆续增建的。 “红袖所为,确实有违家规,但毕竟情有可原!她受到朝廷势力的胁迫,身不由己,并非刻意为之,属于无心为恶,还是有值得宽宥之处的。” 吴回嘿嘿冷笑了两声,说道:“楚留香果然能言善辩,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但是如今的家规就是这么规定的,我也无可奈何。” 楚留香淡淡一笑,将手中的小册子翻到最后一页,说道:“但是家规上也有一条,若是面临重大危机之时,可由家主酌情处理。” “最后一条,则是如犯错之人诚心悔改,并且有功劳,也可以从轻发落。” 所有人都只看了每一条所对应的惩罚条款,而只有楚留香一目十行,看到了最后那不起眼的两行字。 吴回脸色微变,楚留香继续说道,“红袖为神枪会带来了如此重大的信息,使吴会首必须重新判断当前的形势,也使神枪会有免于倾覆的可能,这么大的功劳难道还不能抵消她的罪责吗?” 无论是吴回,还是铁开山,都无法对这句话反驳,因为他们事先没有想到竟然有锦衣卫参与其中,红袖之功确实存在。 楚留香也清楚,即使吴回承认红袖之功,但如何减轻惩罚,还在于他的裁量,不可一味揪住家规不放。 他又换了个恳切的语气,说道:“红袖身世凄惨,在下也甚为怜惜,已经将其认作小妹,视她如同家人一般。” “若是吴会首能够网开一面,减轻对于红袖的处罚,在下深表感激。若是神枪会或是吴会首有什么要求,尽可直言。“ 他这番话的意思就是,只要你们给我这个面子,我楚留香一定会领你们的人情,并且愿意有所回报。 红袖听到楚留香这么说,心中极为感激,渐渐从惶恐不安中平静了下来。 “既然楚公子你愿意承担这件事,那我神枪会也并非完全不可通融。”吴回的脸色也放缓了一些,一字一句的说道,“若是你能赤手空拳闯出七绝阵,红袖的这几款罪责我就一笔勾销,从此与我神枪会再无干系。” 当他说到“七绝阵”这三个字的时候,红袖脸色一变,紧紧抓住楚留香的袖口,急声嚷道:“万万不可!七绝阵极为凶险,可以说是九死一生!” “我曾经见过神枪会之中有个武功很高的弟子犯了重罪,在阵中没有撑过十招,就被长枪穿体而死!” 铁开山点了点头,并没有阻止红袖的提醒,相反还补充道:“七绝阵确实威力不小,不少自恃武艺高强之人前来挑衅,没有一个能破得了七绝阵,你要好好考虑,不要意气用事!” “是啊,看在你的面子上,红袖的一百棍就算了,只有砍掉右手、废去武功,我们也可就此作罢,如何?” 红袖闻听此语,脸色惨淡的咬牙说道:“楚大哥,我做错了事,就由我来接受惩罚,不可连累了你。” 楚留香微微一笑,按住了红袖的肩膀,说道:“莫要担心,我既然认了你做妹妹,也相信你从今往后可以行正道,自然也要为你遮风挡雨!” 他站了起来,目光澄澈坚定,说道:“那就让楚某领教一下贵会的七绝阵!” 楚留香对于吴回的心思颇为清楚,一来是给神枪会一个台阶,二来也想借此机会掂一掂楚留香的分量,从而对双方的实力对比有个相对准确的估量。 “所谓七绝阵,就是七人七枪!”吴回挥手让铁开山准备,自己也站起身来,走到楚留香面前,做个简单的介绍。 “当年先祖所训练的魏武卒乃是战国的第一强兵,也为其后的赵军、秦军所仿效,其中配合作战便是其中的精髓所在。” “七绝阵就是后人在此基础之上,结合人数、技法等要素,并且配合不断创新的吴家枪法,所创立的阵法。” “此阵一经发动,便已经沾染了战场的血腥杀戮之力,犹如雷霆万钧,不分出生死胜负很难停下来!” 楚留香点了点头,自从刚才看了吴不疑所施展的枪法,他对于吴家祖传的枪法也算有些了解,知道其刚猛迅捷,招招致命。 ”老臭虫,你行不行啊?要不然这一阵让给老胡?“ 面对胡铁花的询问,楚留香摇了摇头,虽然这七绝阵他是第一次听说,但能够让吴回郑重其事的提醒他,可见威力之大,怎么能让朋友涉险呢? 就在众人说话之间,铁开山领着七个人已经到了。 这七个人年纪都在五旬开外,高矮胖瘦各有不同,唯有手中所持的长枪都是相同的制式,枪杆、枪尖、红缨都几乎一模一样。 高亚男的六识极为敏锐,但她竟然没法感受到那七名老者的气势,一丝一毫的杀气都没有外泄,倒像是普通人一般,让她极为惊骇。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些人的武功已经进入极高的境界,看似随便的一站,便已经将身体气势与大地融为一体,无从捉摸。 具备如此身手之人,足可以称霸一方,任何一个都不好对付,而楚留香所要面对的是七人联手! 胡铁花的眼光也不差,嘴里嘟囔道:“这些家伙每个人看起来都比铁开山强,这神枪会倒是有两把刷子!” 第428章 破绽与先机 “诸位,这七位乃是我神枪会的长老,都是我的叔父辈,平日不问世事、潜心修炼!” 吴回面露得意之色,这就是神枪会的底蕴所在,不仅有英姿勃发的年轻人跃跃欲试,还有功力深厚的长者压阵。 神枪会的七绝阵也是有等级之分的,能够出动这七位长老,说明吴回丝毫没有小觑楚留香。 而这七人站定之后,便开始闭目养神,既没有跟吴回说什么,更是连对手是谁也没关注,似乎就连说一句话都觉得是浪费力气。 楚留香的目光如蜻蜓点水一般掠过七人,以他的武功,当然看得出这些人常年在一起切磋较技,早已心意相通。 他来到七人面前,深施一礼,说道:“神枪会的七绝阵乃是天下第一流的阵法,而由几位前辈施展,想必更是威力无穷,可以与当年张三丰门下武当七子所施展的阵法相媲美。” 这是极高的赞誉!虽然全真教的天罡北斗阵成名更早,少林派的十八罗汉阵声势更为浩大,但是以武当七子的修为所施展的真武七截阵乃是武林公认的第一大阵。 亲眼目睹过此阵的武林高手都认为,就连张三丰这位震古烁今的武学大宗师也很难破得了此阵,更不用说其他人。 吴回心中暗笑,楚留香倒真是个妙人!还未交手,就先恭维对方,目的不外乎软化其斗志,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机会。 可惜的是,他不知道这些人已经修炼到不为外物所惑的境界,就算是听到耳朵里,如同过眼云烟一般不萦于怀。 果然,楚留香的话没有激起半分涟漪,不要说开口应答,那七人就连脸上的表情、身体的姿势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高亚男、胡铁花乃至杨珠、红袖也都看出了楚留香的用意,知道他对这一战并没有太大的信心,都不禁皱起了眉头。 楚留香却像是视若无睹,继续说道:“七位前辈修为极高,晚辈自知不是对手,还望诸位能够手下留情!” 不对!胡铁花与楚留香相处时间最久,对他的脾性甚是了解,知道他绝不会做无用功,这个老臭虫的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药? 难道他心虚胆怯,不敢打了? 楚留香仍然没有等到回应,却还是不急不躁扯着闲话,不仅说到了吴起一生的光辉战绩,还赞颂了神枪会在延陵的种种善举,讨好的心思溢于言表。 那七位老者刚开始自然不为所动,但架不住楚留香长篇累牍的言语轰炸,更重要的是,楚留香从无花的佛门狮子吼、武当的金科玉律这两种功夫中得到了启发,使其言语的威力大大增强了。 终于,七人之中站在最右边、距离楚留香最远的一位红衣长老忍不住开口道:“要打便打,何必…” 他原本大概是想说“何必逞口舌之利”,但却只说到一半。 观战的吴回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变色道:“不好!”想要提醒长老却已经来不及了。 为什么?因为就在刹那之间,楚留香突然发动了! 轻功天下无双的楚留香眨眼之间就越过了其余六人,来到了说话的老者面前,一出手就是夜帝秘传的劈空掌,双掌呼啸,直取中宫! 那老者的武功当然极强,但是刚才稍有失神,便被楚留香抢占了先机,两人相距不过三尺,手中的长枪的威力根本无从发挥。 这个变化让胡铁花等人始料未及,根本想不到楚留香前一刻还言笑殷殷,转眼之间便已经出手了,而且挑选的是那个离自己最远的人。 高亚男是在吴回之后,第二个看出端倪的人。 “楚留香刚才故意说了很多话,既是骄兵之计,也是为了试探谁的武功最弱!”见胡铁花还是有些发懵,高亚男简单的解释道,“而那位离他最远的老者忍不住开口,可见他的心志略逊一筹。” “武功到了某种境界,天资本就很好,招数、内力可能也都相差无几,而心志是否足够坚强,决定他最终能够达到的高低。” 胡铁花这时才明白过来,摇了摇头叹息道:“老臭虫似乎长了七窍玲珑心一般,眨眼之间就能想出解决办法来。” 那位红衣老者在楚留香迅猛的掌法之下,以吴家散手相应,凭着精湛的内力和数十年的经验,勉强支撑,更是被逼的连连后退。 而原本气势已经成型的七绝阵,被他这么一退,便出现了破绽,为首的黑衣长老一声号令,几人亦步亦趋跟着后退。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不仅红衣老者的长枪无从发挥,就连其余六人也都无法施展,因为楚留香与他的距离实在太近。 这就是楚留香苦思之后的策略,他深知若是等到七绝阵站定,对手气势已成,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取胜。 不要说以一对七,就算是以一对三、以一对四他也无法抵挡,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其中最弱的一环,并以此来牵制、迟滞整个阵法的运行。 而当他扫视七人的时候,凭借敏锐的目力,发现看似每杆长枪都一样,但其中还是有着细微的差别。 那位红衣老者长枪的枪头上磨损的痕迹显然更深一些,也就是说他在与其他六人切磋之时,相对处于弱势。 因此,他在说话的时候,特意将真气贯注其中,大部分传送到了红衣老者的耳中,这才造成了他的心神松懈,创造了难得的战机。 但是说到底,这只是一个稍纵即逝的空档,若是楚留香的轻功没有达到如此的境界,他根本不可能如此神速的出现在红衣老者面前。 若是他的武功不够出色,哪怕只要再弱三分,红衣老者也就能缓过手来反击,反而将他置于险境。 楚留香的表现不仅证明了他的头脑,更展示了不凡的武功,令观者颇为动容。 “老臭虫的武功居然到了如此地步,老胡还以为这段时间已经快要赶上他了呢。” 胡铁花看的有些发愣,言语间颇多感慨,想着自己平日也算勤奋,尤其是被高亚男督促,但似乎两人之间的差距反而拉大了。 而吴回虽然脸色保持着镇定,但心底却开始比较起楚留香与叶天问来! 第429章 夺枪 吴回之所以加入这个庞大的计划,归根到底是因为叶天问所展示的不凡,以及他背后所隐藏的朝廷力量。 在他的眼中,叶天问的武功和头脑远远超过了江南武林中人,甚至不弱于天下最顶尖的高手。 他手下的赵守正、青霞都是一时俊彦,还网罗了不少武林高手,将整个计划推进的极为顺畅。 再加上金陵守备军的强大战力作为后盾,扫平区区一个拥翠山庄根本不算什么大问题。 如今与楚留香真正面对面交锋,即便只是言语之间,但还是看得出这个人的潜质远远超过同年龄段的赵守正,甚至不在叶天问之下。 如果朝廷确实存在另外一股制衡的势力,那么自己是否也要慎重考虑,是不是要彻底绑在叶天问的战车上。 毕竟从现在来看,神枪会还没有过多的陷入其中,因为在叶天问的计划里,神枪会直到最后再登场,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 吴回已经为了这个计划挑选了三十六队精锐弟子,这些人将会成为进攻拥翠山庄的主力,并且将这场争斗演变为大规模的江湖械斗,使王腾飞获得出兵的借口。 事成之后,不仅整个江南武林都将由神枪会代管,背靠富庶之地,将使吴家的势力得到迅速的增长。 除此之外,叶天问还承诺,会找到机会和方式让吴家重回政、军两界,恢复其祖先的荣光,这更是深藏在历代神枪会会首心里的愿望。 他并非没有怀疑过叶天问,毕竟这是本朝太祖所定下的铁案,后世之君怎么敢擅自更改,但是当叶天问向他展示其与京师诸多高官来往的信件,以及当今朝廷的局面之后,他终于相信了。 吴回的思索也许只是极短的时间,但场中的局势又发生了重大的变化! 红衣长老开始了反击! 虽然他从一开始就被楚留香抢占了先机,无论是轻功还是招数,都逊于风华正茂的楚留香,但是他认为自己也有优势——内力。 楚留香无论如何努力,天资如何出色,也不过习武十年,而自己已经超过了三十年,从内力的雄厚来说,绝对在其之上。 想清楚了这一点,红衣长老面对楚留香犹如疾风暴雨般的攻势,不退反进,宁可挨了楚留香三掌,受些轻伤,也要摆脱被动的局面。 果然不出他所料,楚留香的掌力虽然不弱,但还不足以彻底穿透他的防御真气,而他不顾体内气血翻腾,单掌击出,正是吴家散手之中最简单直接的一招,目标就是楚留香的面门要害。 只要楚留香应下了这一招,那么就会演变成两人互拼内力的局面,红衣长老觉得自己稳操胜券。 即便楚留香能够勉强支持,身后的六杆大枪可不会闲着,也许只需要三五招,就能将其重伤,因为会首有过交代,不要伤其性命。 观战的铁开山轻轻的咦了一声,因为他与楚留香交过手,体会过其真气之中所蕴含的金锐之气,威力极大,但却被长老护体真气轻易的挡住了,让他觉得有些奇怪,莫非长老的武功又有精进? 而胡铁花混迹于江湖多年,打过无数次群架,也挨过打,吃过亏,因此打架经验极为丰富,立刻就看出了红衣长老的意图。 若是楚留香被他缠住,身后的六杆大枪立刻就会发动,到时候便会腹背受敌,难以兼顾了! 易地而处,他宁可放弃之前所获的先机,也要回避硬接这一掌,以轻功和招数与其游斗。 但这么一来,七绝阵的运转再无障碍,楚留香所面临的压力也可想而知。 楚留香到底会如何选择呢? 他似乎根本没有想到那么多,只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硬碰硬的接下了红衣长老这一掌。 两人都是蓄力而出,两掌相交的瞬间便产生一股气浪,让吴回也是心中一惊,想不到楚留香年纪轻轻,内力竟然如此之强,与长老三十余年的修炼旗鼓相当。 红衣长老心中暗喜,掌中的内力源源涌出,产生了强大的吸附力,将楚留香的手牢牢粘住。 身法、招数和应变已经不再重要了,现在就是看谁的内力更强,这一点他有着极强的自信。 七绝阵中的其他六人与他心意相通,黑衣长老一声令下,六杆长枪蓄势待发,一旦楚留香无法抽身,便能一击而中。 见此情景,高亚男、胡铁花神色大变,而杨珠、红袖虽然武功稍弱,但也看出了形势不妙。 吴回担任会首多年,无论是武功还是眼光,在江南也许只是略逊于李观鱼,所以他并没有认为胜券在握,因为身后绝命长枪的威胁并没有让楚留香的脸色有丝毫波动。 从楚留香抢先发动,准确的找到其中最弱的一环,就能看出这个人在战斗方面极有天分,也很善于利用一切有利因素,不会如此轻易输掉。 红衣长老也发现了有些不对了,他自恃内力雄厚,不断冲击着楚留香的经脉,试图击溃其防御,但竟然毫无用处。 楚留香的经脉像是个无穷无尽的容器,无论输入多少内力,也无法动摇其根本,而相应的反击力量也越来越强。 黑衣长老是其中最强之人,眼光也最为敏锐,自然看得出同伴已经有所不支,便要下令六枪齐出,趁着楚留香还未彻底占据上风,尽快解决战斗。 就在此刻,楚留香预感到了身后浓烈的杀气,于是他先动了! 他的右手五指突然闪电般弹出,数道剑气破空而出,直削红衣老者持枪之手。 红衣老者哪里想到楚留香在与自己比拼内力之时,居然还有余力发出剑气,加之双方距离极近,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手指酸痛欲折,手腕发麻,不自觉的放开了紧握的长枪。 楚留香得势不让人,右手迅捷无比,从红衣老者手中夺过了那杆长枪。 几乎就在同时,身后的六杆枪已然发动,分为上、中、下三路,将楚留香的身形完全笼罩于其中。 漫天卷起的枪影,恍惚间又像是回到了诸侯争霸的战国,戈矛如林,杀声震天! 第430章 破阵之法 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厮杀,讲究的并不是招数有多么精妙,身法多么轻灵,而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杀伤对方,使其失去战斗力。 事实上也曾经有不少武林高手身怀家国大义,毅然投身于战场,但其结果却往往令人扼腕。 当他面对一群杀红了眼,身披重甲,毫不顾忌自身生死的精锐士兵之时,或许能砍倒一个、两个,但终究难逃一死。 即便是当年几乎天下无敌的郭靖、黄蓉夫妇,江湖上更是一呼百应,尽力守护襄阳多年,最终还是倒在了无坚不摧的蒙古铁骑之下。 有史以来,既是武林高手,又能在军中战绩卓着的人,也许十个指头就能数得出来,而本朝的俞大猷将军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他的武功也是走的简洁高效、一击致命的路数。 而楚留香此时所面对的六杆长枪,施展的便是经过战场千锤百炼的枪法,不求毙命,只求伤敌! 六枪蓄势已久,每个人又心意相通,封死了他的所有进退之路,更不用说他的一只手还被红衣长老缠住。 观战的胡铁花等人自然是极为担心,就连吴回、铁开山也有些紧张,想要看看出楚留香究竟有没有办法能够破解这一击。 楚留香当然清楚,不管自己用什么武功,都没法抵挡这六枪相加的巨大的威力,不要说是现在,就算再修炼五年,也未必能够做得到。 如果七绝阵成型,楚留香唯一的选择便是认输,因为毫无胜机,但现在至少多了一张牌:红衣长老和手中的那杆长枪。 楚留香虽然没有学过吴家的枪法,但从藤花会馆的交战、吴不疑的枪法展示之中,获得了不少灵感,因此当他手握长枪之时,自然而然就有了一种壮怀激烈的心绪。 他的师父夜帝是亲身参与过大战,目睹过千军万马的厮杀,因此曾经不止一次的感叹道:“人力有时而穷,无法阻挡天意人心!” “难道就只能等死吗?” “那倒也不是!”夜帝对这个自己的关门弟子甚是喜爱,将心得传授了给他,“到了紧要关头,抛开一切杂念,以及武学的那些天经地义、金科玉律的规矩,心中默念两个字:求生!” 楚留香心中默念着“求生”这两个字,将体内的真气毫不吝啬的灌输到了手中的长枪之中,似乎让这杆枪也具有了某种灵性,在他的手心微微的颤抖着,跃跃欲试! “去吧!” 在这一刻,他就像是投掷重物一般,反手将长枪挥了出去,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极为奇妙的与那六杆枪的枪尖相继邂逅,发出了阵阵金铁交鸣之声。 这是什么枪法? 吴回大为惊骇,楚留香的这一枪犹如天外飞仙,竟然神奇的挡住了六枪的合围,最令他想不到的是,楚留香连头都没有回,他是怎么做到的? 楚留香能够做到这一点,看起来很轻松,信手拈来,挥洒自如,其实却一点都不简单,是三个重要因素的集合! 第一个因素是楚留香内心深处对于吴家枪法的观察、思考、总结,对于其枪路和招数有了最基本的认识。 第二个因素是刚才与红衣长老比拼内力之时,敏锐的体会到了吴家独门内力的些许精妙之处。 方才那一挥看似随意,其实不仅蕴含了吴家枪法的精要,还掺入了红衣老者自身的内力。 但是最重要的一点,还是楚留香始终保持清醒的头脑,冷静的反应,以及夜帝门下多年的修炼所形成的极为高效敏捷的应对。 这一枪当然很了不起,但毕竟只是一枪,而在此之后那六位长老还有上百枪接踵而至,他还能挡得住吗? 楚留香自己也很清楚,挡不住! 方才这一枪已经用尽了他对于吴家枪法的领悟,并且出其不意,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之后无论如何不可能再出现同样的状况了。 而他持枪的右手,也因为连续剧烈的碰撞而隐隐发麻。 于是他做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顺着长枪掠过之势,将身体如陀螺般的顺势旋转起来,而手中的长枪也脱手而出,远远的飞了出去。 因为他左手与红衣长老的右手牢牢粘在一起,两人的内力比拼也到了关键时刻,完全无法分开,也只能跟着一同旋转。 当六杆枪再次袭来的时候,他们惊愕的发现,枪尖所指的目标竟然变成了自己人,而楚留香反而躲到了红衣长老的身后。 所幸这些长老的应变极快,纷纷撤回长枪,而内力却也倒冲回去,让他们气血翻腾,脚下也有些踉跄。 此时的七绝阵已经完全失去了阵型,那些长老的士气也已经被大大挫伤,再也无法重新凝聚必杀之气。 红衣长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当成肉盾,阻碍了阵法的运行,心中羞愧难当,气的七窍生烟。 他在羞恼之中,竟然完全放弃了与楚留香真气的比拼,一拳两脚直击他的胸腹要害。 这是吴家散手的一记绝招,叫做“一拍两散”! 若是失去兵器,在战场肉搏之时,便能用到,拳头只是诱饵,下三路才是攻击的关键。 吴回脸色一变,失声叫道:“不好!” 因为楚留香若是趁虚而入,红衣长老的经脉必然受到重伤,他原本只是想掂一掂楚留香的分量,想不到转眼就变成了生死相搏。 楚留香却没有这么做,见红衣长老来势汹汹,他竟然主动撤回了内力,身形一晃,便已经闪过攻向下盘致命的两脚。 但轰向胸口的那一拳却没有能够躲得开,砰地一声响,楚留香脸色发白,往后退了两步,这才消去了拳劲。 与此同时,一股绵柔而又无从防御的劲力袭来,红衣长老不自觉的倒退了好几步,等他站定脚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七人的阵列之中。 红衣长老面色一凝,便知道这是楚留香手下留情,让七绝阵保持原状,也免得伤了双方的和气。 黑衣长老见状摇了摇头,又叹息了一声,拱手道:“会首,这位楚公子的武功出神入化,而且心性很好,七绝阵是困不住他的。” 第431章 抉择难下 楚留香脸色略略有些发白,刚才挨的那一拳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轻松,他仓促之下也受了些轻伤。 此时听到黑衣长老自承不敌,他勉强笑了笑,说道:“七绝阵的威力太大,若是硬碰硬,在下必然会落败!” “所以我趁诸位阵型将成未成之时,抢先出手,破坏阵法的正常运转,这才能够侥幸自保,惭愧,惭愧!” 吴回暗暗赞许,这个年轻人果然了得,不仅破阵而出,而且巧妙避开了双方的胜负,因为七绝阵未成,也就不能算神枪会败了。 若是真刀真枪打起来,以楚留香所表现出的武功,多半是两败俱伤的结果,反而得不偿失。 “哈哈哈,好!楚留香的武功果然了得,能在我神枪会的七绝阵之下全身而退者,实在寥寥。” 吴回让七位长老先行离开,那位红衣长老深深的看了楚留香一眼,微微点头,表示了心中的感激。 他心里清楚,方才楚留香只要心存伤敌之念,自己就算不死,也得身受重伤,自己倒是欠了他一个人情。 红袖看到楚留香为了她不惜以身犯险,虽然并未落败,但也受了伤,心中极是感激,眼眶一红,又有泪珠滚落了下来。 “吴会首,你可要说话算数!”胡铁花见楚留香并无大碍,声音便又响亮了起来。 吴回的目光在红袖身上一转,微笑着点点头:“我统御神枪会上下数百人,向来是言出必行!” “既然楚公子做到了我开出的条件,那么红袖之事我就不再追究,那些责罚也就免了。” 吴回说到此处,顿了一顿,沉吟道:“不过最后一条还是有效!从今往后,将红袖逐出神枪会,从此两不相干!” 楚留香面露欣喜之色,拱手道:“吴会首一诺千金,胸襟开阔,在下极为佩服!” 这倒也不算虚言,红袖毕竟在神枪会当了好几年的卧底,泄露了不少消息,若是吴回坚持要问罪,事情难免就会陷入僵局。 对于楚留香来说,既要能将红袖从这个泥淖之中救出来,也要避免与神枪会产生过于激烈的冲突,需要保持相对的平衡。 红袖也盈盈走上前去,向着自己昔日的主人磕了三个头,轻声说道:”红袖为人所迫,不得已做下了有损会首、神枪会之事,实在是罪孽不轻。“ ”幸有会首宽宏大量,饶恕了我,红袖内心感激不尽!若是日后会首有所驱策,红袖定当全力报效。“ 吴回点了点头,叹息了一声道:“你虽然限于先天的体质,在武学之上的成就有限,但是博闻强记、心思灵巧,也算是极好的资质了。” 至于红袖所说的回报云云,吴回只是一笑置之,自己是堂堂的神枪会会首,手握大权,在延陵府说一不二,又怎么会需要一个小女子帮忙? 见楚留香的目光始终盯着自己,吴回当然明白他的心思,便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涉及到我神枪会的根本,我纵然是会首也不能擅作决策,至少给我几天的时间,让我仔细筹谋方可。” 铁开山虽然不姓吴,但却是吴回第一心腹,参与了几乎所有的机密大事,也拱手道:“兹事体大,不能贸然决定!待会儿我家会首还有要事处理,就让我先送各位出去吧。” 吴回站在议事堂中,一动不动,直到铁开山将几人送了出去又返回来,才淡淡的问道:“楚留香有没有说什么?” 铁开山恭谨的答道:“一路上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临别之际,说了一句话很有意思。” “哦,他说了什么?”吴回很有兴趣的问道。 “他说想起了三国之时的司马懿,实在不知道他算是个赢家,还是个输家?” 吴回一皱眉,怎么好好的说起了司马懿,这又不是群雄逐鹿的年代,神枪会也没有争夺天下的野心。 “你怎么看司马懿?” 铁开山想了想,回答道:“我在回来的路上也一直在想,司马懿算得上文武双全,又精通韬晦之术,硬生生熬死了一代雄主曹操以及其子曹丕,就连英明强悍的曹睿也死在他前头,最终成为了权臣,为司马炎篡位奠定了基础。” “楚留香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们应该学司马懿?”铁开山有些不确信的问道。 吴回摇了摇头,语气中有些萧瑟,说道:“司马炎建立晋朝不过数十年,便已经土崩瓦解,司马氏一脉几乎死伤殆尽,中原从此陷入纷争的乱局。” “若是司马懿始终恪守臣节,也许司马氏一门能够安享富贵,而天下也能更加太平。” “因此,这是楚留香对我们的劝诫!”吴回若有所思的说道,“我吴家绵延千年,总算积累下了如今的人望地位,若是在希求非分之荣,也许会适得其反。” 铁开山闻听此言,悚然而惊道:“原来楚留香是这个意思,倒也值得细细琢磨!此事确实干系甚大,会首不可不慎!” 吴回又沉默了片刻,这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道:“赵守正到了没有?” “已经到了!”铁开山说道,“刚从侧门进来,看起来神情颇为严肃,与往日的轻松随意大为不同。” “他带了几个人来?” “还是如往常一般,就是他与赵一帆两个人,我已经将其安排到会首的居处,让他们稍等片刻。”铁开山知道吴回关心什么,于是就不待他询问,一并说了出来。 “他此来必然是要催促我与他联手,尽快安排与拥翠山庄的决战事宜,上次叶天问在给我的书信之中也挑明了此事。” 吴回的眉心拧成了“川”字形,如果说原本他对于这次计划成功的可能性评估达到八成以上的话,经过今早的一番晤谈,又亲眼目睹了楚留香的武功才智,已经下降到了三成。 但是叶天问也不能得罪,他的手段以及背后的金陵守备军也不能得罪,否则说不定他掉过头来先对付自己,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吴回有些无奈的对身旁的铁开山说道。 第432章 质问 “之前我们每次来吴家,少主看起来都很自然随意,而这一次却有些不同啊。”赵一帆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眼睛不时看一眼窗外千篇一律的景致。 确实如铁开山所说,从生活待遇上说,神枪会上下一视同仁,并无区别,他们现在所在吴回居处,也是如此。 屋内仅有一桌、一床、一椅,几乎没有任何装饰,也根本就不怕外人看,赵守正坐在了唯一的椅子上,而赵一帆就只能站着。 “难道你没有发现这次有什么不同吗?”赵守正慢悠悠的问道,这是他的父亲再三告诫过的,每临大事有静气! “有什么不同?”赵一帆想了想,似乎恍然大悟道,“每次都是铁开山总管亲自迎接我们,这次却换了一个什么队长,没那么隆重了?” “或许铁总管有事,少主也不必太过介怀。” 赵守正的嘴角微微翘起,似乎在笑,又带着些嘲讽的味道:“一帆啊,你的嗅觉还是不够敏锐啊。” “我们在三日之前已经告知了神枪会今日前来,商谈的又是关乎吴家兴衰的大事,有什么事会比这件事更重要,而让铁总管抽不开身?” 被赵守正的反问噎住了,赵一帆想了半天,也没有能找出答案,只得又将问题抛了回去,说道:“少主以为到底是什么原因?” “我认为原因可能无外乎以下几个,要么是吴回、铁开山他们得到了消息,我们赵家在与拥翠山庄的屡次交锋中处于劣势,损兵折将,便以为我们的实力不足,成功的机会渺茫,因此改变了态度。” 赵一帆点点头,确实有此可能,赵家无论从实力和底蕴上,都无法与拥翠山庄抗衡,更何况还有八大门派的鼎力支持。 但是这并非是新近发生的事情,而是早已存在的现象,事实上他们也从来不认为仅仅凭借赵家的实力、网罗的高手就能推倒拥翠山庄,真正的杀招在叶天问、王腾飞这些人手里所掌握的力量。 吴回不但知道这些,他还亲自参与了策划,因此这种可能性不大。 “那么只剩下另外一种可能,就在这一两天,拥翠山庄已经派人与神枪会接触,并且夸大了这次行动的风险和不确定性,让吴回对此产生了怀疑。” 赵一帆大为震惊,连忙追问道:“少主,以金陵守备军的力量难道不足以推平拥翠山庄吗?这绝对不可能啊!” 赵守正微笑着回答道:“但是如果我告诉你,金陵守备军到时候也许根本没法出动,你还会如此有信心吗?” “怎么可能?”赵一帆反问道。 “怎么不可能?”赵守正鼻子里哼了一声,“楚留香在金陵府上蹿下跳,据说与刘文正、孔宏文那些人勾勾搭搭,成效甚好。” “朝廷用兵是件大事,绝不可能只听王腾飞一面之词,必然要征询地方大员、监察御史的意见,如果两人都反对,朝廷也会慎重考虑。” 赵一帆是今天才听到这个消息,脸色大变,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与金陵府的关系是叶先生亲自建立和维系起来的,可以说极为稳固,楚留香居然能这么轻易的将其破坏?” “世间万事,无非是为了名利二字!叶先生能够将他们拉过来,楚留香自然也能找出办法将其拆散。” 赵守正的语气里有些萧索之意,“虽然我很讨厌他,但也不得不佩服他!一眼就看到了其中的关键所在,若不是有他在,拥翠山庄早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 “不仅如此,天龙帮的态度也变得暧昧,金刀门更是闭关不理江湖之事,如果你是神枪会的会首,恐怕也会重新考虑自己的抉择吧。” “如果我所料不差,能够让吴回心生犹豫,一定是楚留香亲自出马!” 不得不说,赵守正确实是个人才,虽然很多细节并不知晓,但还是凭着对局势的清晰判断和人性的了解,大致猜出了前因后果。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听到局势逆转,原本很有信心的赵一帆也显得有些慌乱,急切的问道。 “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坚定吴回的信心,让他尽快回到正确轨道上来。”赵守正目光一闪,突然笑着说道,“吴会首、铁总管,两位终于忙完了大事,有暇接待小弟了!” 赵一帆转头看时,才发现在他分心之时,吴回、铁开山两人联袂而入,带着些歉意的笑容后面似乎藏着些什么。 “守正啊,实在抱歉!事出突然,怠慢了你们二位,吴某给你们赔个礼!”吴回笑着拱了拱手,他与赵守正多次打交道,也颇为赏识这个年轻人。 在楚留香出现之前,在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之中,他向来认为赵守正是排在最前面的一个。 赵守正站起身来,笑着回礼道:“神枪会的事情千头万绪,全赖吴会首、铁总管操持,我们都能明白。” “再说,近来江湖风云诡谲多变,吴会首难免会听到一些外界传闻,需要花些时间甄别真伪,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此言暗藏机锋,分明是赵守正暗指吴回在此局势变幻之时,意志不坚,有所动摇。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铁开山敏锐的感到赵守正话中有话,连忙说道,“更何况江南武林目前正处于关键时刻,吴会首不得不谨慎从事。” “是啊,是啊,开山说的对!”吴回丝毫不恼,打着哈哈道,“我与叶先生相交多年,与守正也是常来常往,我的脾气秉性你们也应该清楚。” 吴回这么说,也隐隐表达出自己还未作出改弦更张的决策,但他接下来的话却毫不客气。 “守正,既然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将来共谋大事,彼此之间就应该坦诚相待,你说是不是?” “原本说好的天龙、金刀、神枪三家联合出手,配合守正你那边的力量,共同围攻拥翠山庄,形成最大的声势。” “如今呢,我却听说天龙、金刀已经退出了计划,这么大的事情无论是叶先生,还是守正你,都没有及时相告,未免有些不够朋友了吧。” 第433章 天大的消息 吴回先声夺人,在赵守正开口之前便占据了有利位置! 事实也确实如此,楚留香今天所透露的许多状况都极为重要,而无论是叶天问还是赵守正竟然从来没有提过。 赵守正自从进入神枪会之后,便知道事情不对,心中一直在盘算着应对之法,所以此时即便吴回疾言厉色,他也早就有了准备。 听吴回说完这一连串既像是抱怨,又像是推卸的话,赵守正反而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摇头道:“我原本还有些怀疑,现在则可以确认无疑了。” “楚留香一定来过这里!” 吴回的脸色不动,但铁开山一瞬间的惊异却全数落在了赵守正的眼中,他收起笑容,哼了一声道:“我们合作多年,相互之间的信任居然被一个刚认识的楚留香破坏了,难道不觉得可悲吗?” “我们当然是想借助神枪会的力量,但是吴会首也不要忘了,我们也给了不少的好处,更不用说事成之后的丰厚回报。” “吴会首,你不要忘了,神枪会之所以这些年发展的极为兴盛,说到底还是叶先生的周旋,当朝辅相的维持!” “再加上吴家先祖曾经被我朝太祖皇帝所诛杀,你们心存怨望,勾结江湖匪类,操纵官府,意图谋逆!” 赵守正清俊而瘦削的脸上露出一股狰狞的神色来,从牙缝中挤出了最后的警告:“到了那时,你还能指望楚留香来救你吗?”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也是赵守正面对质问最犀利的反击! 在这个时候,只要稍有软弱退却,很快就会失去神枪会这股极为重要助力,而计划的推行也将面临困境。 他的话很直白,意思就是如果你不跟我们合作,大不了一拍两散,我们收拾不了拥翠山庄,那就全力对付神枪会。 吴回、铁开山都听出了其中的杀气,脸色都是一变,没想到赵守正既没有解释缘由,也没有极力挽留,反而正面硬刚、毫不留情! 屋内的气氛随着双方的唇枪舌剑即刻陷入了冰点,铁开山冷冷的说道:“赵公子这么说,莫非是不把我们神枪会当成朋友了吗?若果真如此,神枪会倒也不惧!” 赵守正自然不愿意就此谈崩,但他却不能放低身段,否则就会泄了气势,那么他身旁的赵一帆就至关重要了。 若是论武功,赵一帆顶多只算是三流,但心机却一点不弱,跟了赵守正多年,早就练会了察言观色、见风使舵。 他很清楚,这次来是为了最后的行动进行提前协调,为了保证成功,绝对不能让神枪会中途退出。 所以他向吴回、铁开山拱手道:“吴会首,铁总管,方才我家少主说话急了些,有些话只是出于激愤,可能并没有说的很清楚,不如就由我补充两句吧。” “吴会首所说的那几件事,比如金刀门、天龙帮等等,我们也是获悉不久,为了应对此事,叶先生也已经出马。” “少主这次来,其实也就是想就新近发生的这些事与吴会首作个交流,共同探讨如何能够避免不利的影响,继续推进下去。” 赵一帆看了一眼身边的主子,赵守正虽然面不改色,但眼神中所透露的信息是让他继续说下去。 “除此之外,这次来还有个极大的好消息要告知吴会首,这对于我们最后的胜利有着极为重大的意义。” 吴回与铁开山对视了一眼,心中不免疑惑,这个赵一帆言之凿凿,莫非他们还真有什么底牌没有亮出来? 赵守正固然要将神枪会绑在战车上,吴回想要改弦更张也不是那么容易,双方都在小心翼翼的博弈,实现自身利益的最大化。 ”哦,怪不得守正今天红光满面,不如将好消息说出来,也让我们高兴高兴!”吴回率先将调子降了下来。 赵守正也就顺着梯子下来了,将语气放缓道:“金刀门的事情确实已经无可挽回,而天龙帮则未必如此,在金陵的地面上还容不得朱无畏首鼠两端!” 这倒也是实话,因为王天霸已经身受重伤,以此表明了坚定的态度,而朱无畏素来与金陵守备军过从甚密,到了关键时刻,恐怕还是抵受不住压力。 “吴会首是否相信,用不了多久,八大门派内部就会出现严重的分裂,拥翠山庄立时便人心涣散!与金刀门的退出相比,这算不算事更大的好消息?” 眼下青霞前往峨眉,配合薛秀青等人意图谋夺峨眉派掌门,虽然还没有传来成功的消息,但看时间决战也就是在这两天。 赵守正对青霞的成功有着坚定的信心,因为没有人能够想得到峨眉三秀中的两个会猝然发难,就连静虚上人手下的护法也是我们的人,再加上刺客蓝衫,赢面极大。 无论如何,就算最终失败,赵守正也要先将这件事说出来,因为他看得出,在楚留香的鼓动之下,吴回已经动摇了,此刻唯一要做的就是先将他稳住! “八大门派?”吴回露出了凝重的表情,从赵守正说话的语气来看,绝非空穴来风,“难道他们内部会出什么问题吗?” 据吴回所知,自少林、武当之下,这些门派都与李观鱼颇有渊源,交情深厚,更重要的是对星宿派的余孽都有着共同的态度,因此纷纷派出了高手助阵。 但是,如果其中有一两个门派公开站出来,表示对这件事的不认同,甚至退出,那么确实会造成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最严重的后果,就是有其他门派效仿退出,拥翠山庄的实力折损大半,李观鱼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而这比起区区一个金刀门的退出,显然重要的多。 “守正啊,我们都是老朋友了,素来都讲求诚信,你不会诓我吧?”吴回笑着试探道。 “吴会首应该知道我的性格,也应该相信叶先生的能力!据我估计,十日之内,吴会首必然会收到确切的消息!“ ”如若我所说为虚,到时吴会首自可退出,我们绝不会有任何怨言!“ 第434章 杨珠的真面目 “十天?”铁开山追问道。 “十天!”赵守正坚定的重复道,“最多十天!” 从根子上说,吴回作为神枪会的会首,还是有雄心壮志的,否则也不会被叶天问说服参与进来。 楚留香给他指出了其中隐藏的种种危机和风险,但还是不足以彻底打消,如果真如赵守正所说,八大门派出现分裂,那么他还是倾向于继续执行这个计划。 “对于守正的话,我自然是相信的!”吴回的笑容更加灿烂了,“那我们就以十天为限,如何?” “一言为定!”赵守正的笑容充满信心。 “不过,在此之前,我们是不是应该事先探讨一下行动具体步骤,将所有的关键环节明确下来,以免到时出现混乱。” 这才是赵守正亲自过来一趟的真正目的,神枪会数百人的指挥调度,以及如何扩大声势,甚至在官军介入之后如何全身而退,是个难题。 叶天问只是给了他一个方向的思路,具体如何操作,还是得由他与吴回好好商讨才行。 楚留香一行人离开了吴家大院,一路上红袖的心情是最好的,摆脱了压在身上多年的枷锁,像云雀般开心的跳跃着。 高亚男却是若有所思的问道:“司马懿这个名字会不会对吴回有所触动?” 楚留香笑了笑,摸着鼻子道:“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吴回掌控神枪会多年,更算得上是延陵的半个主人,是个极为厉害的角色。” “正因为如此,他对于现有的成果会看的很重,外在局势的变化大约能够让他冷静下来,想想是否要坚持跟着叶天问走下去。” 胡铁花也听到了两人的谈话,哼了一声道:“如今他们外援几乎已经断绝,手下高手也不多,比拥翠山庄的实力弱的太多,不等到官府插手,也许就已经被我们收拾了!” “小胡这句话倒是很有道理!”楚留香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只要拥翠山庄够快,便能避免金陵守备军的介入。” “如此看来,你们胜券在握了?”许久没有开口的杨珠突然问道。 “那倒也不一定!”楚留香神秘的一笑,继续说道,“若是天龙帮的少帮主能够站在我们一边,胜算就更大了!” “天龙帮?少帮主?”杨珠闻听此言,脸色发白,但还是强装镇定,四处张望,“他在哪里呢?” 楚留香敛去了笑容,说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胡铁花有些惊讶的看了看杨珠,又看了看楚留香,不可置信的摇头道:“老臭虫,你是在说胡话吧?天龙帮的少帮主叫朱胜阳,明明是个男人!” 楚留香瞥了他一眼,反问道:“你确定是男人?“ ”那当然!我虽然在金陵城待的时间不长,但也耳闻这个朱胜阳极为荒淫,抢掠良家妇女,只是碍于天龙帮的势力,百姓敢怒而不敢言!“ ”老臭虫啊,这次你大概是昏了头,才会说出这么荒谬的话来!“ 不要说是胡铁花,就连高亚男、李红袖也认为楚留香所说的很难令人信服。 楚留香却很淡定,缓缓说道:“谁说强掳民女的只能是男人啊?刘文正治理金陵多年,算得上是一位能吏,若是真搞的民怨沸腾,他不可能不管!”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些人虽然被掳,但未损清白,而且天龙帮又给了极丰厚的补偿,堵住了他们的嘴。” “我在天龙帮救出她的时候,就觉得蹊跷,既不急着回家,也不担心天龙帮追捕,就连朱无畏也让我好生照顾,这又是什么原因呢?” “到了延陵府,看那些假冒你家人的态度,我就更加确信了!那不是对待自己亲人的亲热,而是对待主子的恭敬!杨珠,这个名字,不就是朱胜阳取了首尾两个字吗?” 经过楚留香的一番分析,胡铁花等人都将惊异的眼神看向杨珠,他们虽然也认为她与天龙帮有关系,但实在没想到竟然就是少帮主! 杨珠在楚留香的追问之下,无言以对,只得又搬出了女人常用的招数,泪光盈盈的泣道:“我有什么办法?为了天龙帮的基业稳固,不得不以男子面目对外,还要搞出些风流韵事来,免得被人怀疑。” 她越说越伤心,大约是真的触动了伤情,说道:“我被楚留香救出来之后的这段时间,是我过的最为轻松随意的日子!再说自始至终,我也没有做出什么损害你们的事情来吧?” “你们这些男人当然没有体会,但红袖、亚男都是女子,谁没有体会过这世间的恶意和偏见?” 他们本就行走在大街上,突然有个女子号啕大哭,引起了过往人群的注目,尤其是这位女子还生的甚是美丽,就有不少人将质疑的目光投向了楚留香,倒好像他就是那个负心汉一般。 “好了,好了!”楚留香也被搞得有些无奈,摸了摸鼻子说道,“我只是说出你的身份,也没有说要对你怎样啊?” “若是你愿意,继续与我们一起也可以啊!我看蓉蓉与你颇为投缘,可以相互照应。” 楚留香这么说一来是为了安慰杨珠,二来也有一层特别的考虑,天龙帮的少帮主在自己身边,总是具有某种象征意义,朱无畏这个老狐狸在背后捅刀之前总要先想想女儿的安危。 听楚留香这么说,杨珠才止住悲声,擦干眼泪,说道:“只要你们不赶我走就行!” 她身为天龙帮的少帮主,自然有着自己的算计,眼下双方的对战局势虽然尚不明朗,胜负也有不确定性,但楚留香一方似乎胜算更大。 天龙帮就算不能在这场大战之中获得好处,也要至少确保站在胜利者一边,方能进退自如! 就在每个人都在打着自己如意算盘的时候,在街边走过一人,行色匆匆,但却颇为面熟。 楚留香眼光敏锐,一眼就认了出来,喊了一声:“王兄弟,好久不见,这是去哪里啊?” 在街上遇见熟人打个招呼,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没有其他人注意,而那人觉得声音熟悉,抬头一看,顿时喜出望外! 第435章 王六的成果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王六! 这些日子以来,他都在延陵府周边奔波,已经累计购买了上千亩良田,与上百家农户签订了契约。 一传十、十传百,如今江南地界都纷纷在传说出了一位王大善人,解救不少陷于困顿中的人,似乎比起正一道的祈禳赐福更为实际,说不定是哪位神仙的化身,来拯救苍生。 当然,有人喜欢,必然有人讨厌,尤其是那些占据着江南大片土地仍然不满足,还想着低价收购良田的地主豪门,造谣说这个王六其实是江洋大盗,手里的钱都不干净,小心被株连,以此来吓唬那些动念的农户。 也许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有趣,他们只是随便攀污而已,想不到却与事实相去不远,这些钱财确实是江洋大盗的多年积累! 这些日子虽然奔忙、劳累,还得费心费力的说服农户、计算花销,比起他在赵守正手下看守水坞的繁忙程度不可同日而语,但他的心里却总是有一团火,因为他相信在做一件天大的善事。 因此赵守正的势力不小,他为了避免麻烦,每次出门都会做些简单的伪装,想不到还是被眼尖的楚留香认了出来。 大街上却不是说话的地方,王六跟着楚留香一行人回到了杨珠的居处,这才撕去了贴在脸上的花白胡须,摘下厚厚的毡帽,露出了本来面目。 这还是王六与胡铁花、高亚男等人第一次见面,这位中年汉子精悍干练,却又颇有和善之色,倒是并不多见。 “这位王六兄弟原本是赵守正手下的人,与我有缘,几次邂逅,后来弃暗投明,愿意放弃衙门的美差,帮我做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楚留香寥寥数语,就将王六介绍了一遍,而王六则拱手道:“在下也是被楚公子宽仁博大的心胸而感染,觉今是而昨非,愿以自己的后半生做些好事,弥补自己的罪愆。” 他将其中的来龙去脉详细讲了一遍,还将随身携带的册子递给了楚留香,说道:“这段时间已经略有些成果,请楚公子过目!” 胡铁花听着王六这么说,看到楚留香信息的翻阅着册子,有些感慨,因为他还记得与楚留香多年之后重逢的那一晚,不仅巧遇中原一点红,还听他说出了心中的抱负:多怀人心,多行善举! 当时这句话被中原一点红嘲笑过,他自己也觉得楚留香的理想很美好,但作为居无定所、四海为家的江湖人,很难做到这一点。 想不到还不到一年的时间,楚留香居然已经身体力行,并且听王六的描述,已经形成了不小的规模,看来这个老臭虫倒真的比我胡大爷多想了一步。 高亚男出身名门正派,每日听师父说起锄强扶弱来,想到的无非是凭着掌中之剑快意恩仇,却没有料到楚留香已经走的如此之远。 与他相比,即便是天宁寺前的施粥也显得暗淡了些,世间竟然有如此胸怀之人!在这一瞬间,她便感觉这个小白脸似乎也有可取之处。 “王六兄弟,你这些时日到处奔波,着实辛苦了!”楚留香将册子合上,递还给他,深施一礼道,“急公好义、救危扶困,这八个字你当之无愧!” “哪里哪里,若是楚公子点破,为我指明出路,王六至今还在浑噩度日!再说,其中策划筹谋,也多赖楚老爷子,我只不过是跑腿而已!” 能够得到楚留香的认可,王六极为欣喜激动,觉得自己的辛苦并没有白费,嘴上却还在逊谢。 “不过有一件事还得禀告,因为购买田产速度太快,而尚未获得那些农户的收益,因此那笔钱已经花了七八成了,若是按照这个速度,可能再过两个月便会无以为继了。” 这是王六所担心的事情,他看了一眼镇定自若的楚留香,接着说道,“我想着是不是先停一停,等到明年有所收获的时候,再继续投进去。” 这是他想了许久之后才得出的方案,本来是想回清溪镇与楚老爷夫妇商量,想不到在此地遇上了楚留香,便一并和盘托出。 楚留香面露微笑,说道:“这件事我既然交给了你,便是完全信任你,如何处置由你决断,必要的时候听一听我父亲的建议即可。” “不过,我有个想法,也希望你能考虑,那就是不要去管资金的使用,也不无需去刻意延长时间。” 楚留香说到这里,脸色又变得有些严肃起来,“只要看到需要救助之人,便应该出手,能救下多少就是多少。” 高亚男皱了皱眉,终于忍不住反问道:“我倒是觉得王六说的有道理,如果不加控制,如果遇上了最值得救助之人而手中已然无钱,该当如何?” 这其实也是王六的担心所在,他点了点头附和道:“我也是这么想,总觉得要将钱留在最需要的时候使用。” 红袖在一旁听着众人议论,心中思绪万千!她也曾经历过困窘的生活,知道能有这样的善心有多难得,对于高亚男、王六的想法也很赞同。 楚留香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你们都想错了,这世上本就没有所谓最需要救助之人!” 这句话让众人都有些发懵,楚留香接着解释道,“每个人的处境都是在不停的变化之中,你当下所做的所有举动都会影响到未来,或多或少。” “比如我们救助了一个农户,让他们能够吃上饭,甚至还能多一口余粮,那么他们也就有能力去帮助一个更穷困的人,也就是你们所说的最需要救助之人,那么这个人的生活处境也就得到了改善。” 见众人露出了深思的表情,楚留香继续说道,“我们不是神仙,无法了解或者控制所有的事,因此只能做好眼前,相信这世间人心终归会将仁心善举传递下去!” 王六终于明白了楚留香的意思,点头道:“楚公子所言有理,是我想岔了!等我回到清溪镇与楚老爷子商量之后,便会继续进行此事,不再拖延迟疑!” 高亚男却更是聪慧,她从楚留香的话里品出了一些不同的东西,这种混沌而相互联系的理论似乎也适用于武学之中的创新! 第436章 踪迹 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他们在吴家待的时间不短,到了此时也有些饥肠辘辘,尤其是胡铁花,肚子里已经咕咕直叫唤了。 苏蓉蓉精心烹制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尤其是几个延陵当地的名菜都做的极为地道,就连帮手的厨娘也不住口的称赞她心灵手巧。 王六这些日子以来,风餐露宿,不敢有丝毫懈怠,虽然怀中揣着银票,但已经很久没有安稳的坐下来,好好吃一顿了。 他也是唯一一个在吃饭速度上能够与胡铁花不相上下的人,只见他筷子翻飞,快如闪电,似乎比高亚男的剑都要快上几分,转眼已经是两大碗饭下肚,转身去盛第三碗。 而胡铁花最爱的糖醋排骨,已经被王六消灭殆尽,让他也不得不摇头苦笑,恶狠狠的瞪了王六一眼。 “王大哥一路奔波,确实辛苦了,多吃一点才好!”苏蓉蓉见自己的菜大受欢迎,也颇为高兴,还安抚胡铁花道,“若是你也喜欢排骨,我再多做一份就好!” 胡铁花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失声笑道:“算了,算了,看在这家伙是个拥有千亩良田的大地主,却还这么缺油水,我就不跟他计较了。” 胡铁花这句话颇有深意,其实是对王六的某种肯定和赞美,可见他真的是全心全意的在做这件善事,而无心顾及其他,更没有中饱私囊、贪图享受,否则绝不至于如此。 看了看颇有风霜之色,但眉宇之间原本的戾气已经尽消的王六,楚留香也甚是欣慰,觉得自己看人的眼光不错。 其实他还有一句话藏在心里没有说,这一笔钱财用完了,还会有下一笔,说不定在终南山的玄宗宝藏也能对自己的宏大计划有所助力。 “老王啊,你也算是在姑苏、延陵这些江南富庶之地跑了不少日子,难道真的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胡铁花是个自来熟的人,而且混迹民间的经历让他看王六分外有亲切感。 “只是来去匆匆,我既然将事办好,又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或是被人盯上,不敢稍有懈怠,就连吃饭也尝不出味道。” 王六一边说,一边将将糖醋排骨的汁水通通拨到了碗里,用筷子拌了拌,大口大口的吃起来,分外的香甜。 “哦,对了,只是在永胜乡的时候,尝过那里的咸肉蒸百叶,算得上鲜美,至今不曾忘记…” 王六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就连咽到一半的米饭也卡在了中途,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莫急,先把饭咽下去,小心岔了气!”楚留香当即看出了不对,倒了杯水递了过去,说道,“是不是在永胜乡遇见了什么特别的事情?” 王六涨红着脸,点了点头,用力将米饭咽了下去,说道:“永胜乡买田的事情进行的很顺利,但就在临近结束的时候,我遇见了一个人,与众不同!” 于是他将遇上此人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还心有余悸的说道:“这个人的武功太厉害了,只用一拳就将大树震得当即枯黄,当时我吓得背上直冒汗。” “哦,竟有这样的事?”楚留香目光一闪,便觉得王六口中描述的武功与中原各大门派均有不同,阴沉霸道,倒是有几分像是星宿派的玄冥神功。 “他还说了些什么?”高亚男也很敏锐的意识到了其中隐藏的玄机。 “说的东西不少,不仅问了我的钱是从哪里来的,还问这个主意是谁想出来的,甚至说这种方法只能治标,无法治本,只有自上而下的彻底变革才有用!” “他的相貌外形如何?” “大约三十岁,长得甚是俊朗,举手投足之间颇有气度。”王六皱眉回想,缓缓说道,“当时我还在想,气质倒是与楚公子有些像。” 楚留香、高亚男、胡铁花三个人相互看了看,眼神中透露出同样的讯息,但并未说出口来。 “你是在哪一天遇上这个人的?” 王六想了想,翻出册子一看,便说出了准确的日期,竟然正好是叶天问与楚留香大战,送峨眉三秀上船的第二天。 “哦,那他行走之间是否有些什么异样?”楚留香突然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这一点我当时倒是没注意,但现在回想起来,倒真有些异样!”王六的眼睛闪过一道光芒,“他的一只脚似乎包扎过,走起路来虽然没有明显异常,但两只脚的轻重略有不同。” “叶天问!” 这下毫无疑问,三人同时脱口而出! 符合王六口中的身材形貌、霸道的功夫,胸怀大志,而且足部受伤这些条件的,只有叶天问一个人! 王六吓了一跳,连手里的碗都差点掉在地上,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然遇到了这个传奇人物。 他虽然原本是在赵守正的手下,但却只知道姑苏有位神医叶天问,声名卓着,从没有想到叶天问才是幕后的操纵者。 直到他从其中抽身出来,借助水坞被查封之事脱离赵守正之后,才陆陆续续的听到了一些,知道这个人志大才高,还是星宿派的余孽,只是无论如何也没料到竟然在无意间撞上了。 “这,这,这也太巧了吧?”王六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江南这么大,叶天问怎么会跑到永胜乡去呢?这只是个介于金陵、姑苏之间的小乡村而已啊。” 不仅是他心生疑惑,楚留香也不禁沉吟,在这种剑拔弩张的生死关头,他受伤之后,居然没有回到守备军大营,而是长驱百余里来到一个偏僻的乡村。 “叶天问绝不会白白浪费时间,去做一些无意义的事情,更不可能是去永胜乡养伤,我觉得永胜乡必然藏着一些重大的秘密!” 高亚男的反应极快,所说的话也正合了楚留香的心思,他缓缓点头道:“或许永胜乡是他的一个基地,若非王六碰上,我们都不会想到,他竟然与我们同处延陵府!” “那还等什么?”胡铁花霍的站了起来,激动的说道,“咱们立即出发,杀到永胜乡,打他个措手不及!不管他藏着什么秘密,都不济事!” 第437章 永胜乡的馒头 楚留香好像没有听到他说话,刹那间有许多线索涌入心头,小玉的生死未卜、于平的搜寻无果、小洪传来消息说姑苏城内并无叶天问的其他居所,以及方才王六所说的一切。 思绪中忽然有一道闪电击中,他的眼前一亮,就连声音也变得激动起来,高声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胡铁花与他认识多年,很少看到他如此失态的模样,推了推他道:“你知道什么了?” “小玉也许就在永胜乡!”楚留香一共只说了九个字,却让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见众人不解,楚留香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忙压低了声音,解释道,“无论是于平还是小洪,都没有在姑苏、金陵发现叶天问新的居所,当然也没有找到小玉的踪迹。” “若是小玉真的服下了天香豆蔻,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以真气进行微调,以避免其体内经脉出现凝滞的情况,叶天问身为当世神医,自然不会忘记。” “而叶天问在受伤之后,既没有回金陵守备军大营,又没有回姑苏,而是直接来了延陵府的永胜乡,目的何在呢?” 在场之人中,胡铁花与小玉的感情最深,相处的年头甚至比楚留香还要长,闻听此言,猛的站起来,问道:“莫非就是专门去为小玉调理?” “这虽然只是猜测,但可能性很大!”楚留香也站了起来,只要是涉及到小玉的事情,都是被他放在第一位的。 “小胡说的不错,事不宜迟,我们要尽快出发!趁着叶天问还没发现王六兄弟的真实身份,直捣黄龙,救出小玉!” 众人被他说的群情激奋,却看他又坐下来,摇了摇头说道:“此事不可张扬,只能暗中进行,否则容易打草惊蛇。” “你们想,我们这些人都在延陵城内,在神枪会的监视之下,若是一窝蜂的行动,必然会引起怀疑。”楚留香解释道,“再加上叶天问与神枪会之间的关系,说不定会有所察觉。” “那你说怎么办?小玉我一定要去救。” ”不如我们分批出发,以策万全。“楚留香目光一闪,转头看向王六,说道,”我与王六兄弟连夜出发,先行抵达永胜乡。“ 他看到胡铁花又想要说话,做了一个阻止的手势,继续说道,“我们两个人目标小,不易被察觉,而且可以提前到永胜乡打探一下叶天问所在的位置。” “等到明天天亮之后,小胡、亚男姑娘你们两个再出发,与我在永胜乡汇合。以我们四人之力,无论遇到什么样的高手,至少也能全身而退。” “那我们呢?”苏蓉蓉一听这次楚留香又不让她同去,心里自然有些委屈,眼波哀怨的说道。 “蓉儿,红袖,你们几个雇一辆马车,沿官道而行,直接返回拥翠山庄即可!” “拥翠山庄?”苏蓉蓉有些不信,又重复了一遍。 “对!”楚留香重重的点头,“眼下的局势已经明朗,已经摸清了对手的底牌,决战即将来临!你们先回去,等我们处理完延陵之事,自会去与你们会合。” “杨姑娘,你是天龙帮的少帮主,身份不同,是去是留,或是回到金陵均可。”楚留香含笑看着杨珠说道。 杨珠两步跳到苏蓉蓉身边,拉着她的手说道:”我亲自护送蓉蓉到拥翠山庄!” 楚留香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若有所思的说道:“此地并非金陵,也不是天龙帮的地盘,你们一路上务必小心,叶天问、赵守正等人出手从不留情!” 杨珠凤目含威,一副不屑的模样回应道:“我以性命担保,绝不会让他们有机可乘。” 众人计议已定,各自分头准备,楚留香则将苏蓉蓉单独留了下来,又细细嘱咐了好一阵子。 “楚大哥,你不用担心!”苏蓉蓉说道,“不过百余里的路程,坐马车一天也就到了,还有杨珠、红袖作伴,等闲的江湖毛贼还不在话下。” “总之,一路上不可松懈,若是遇见紧急情况,以脱身、保命为先!” 楚留香不厌其烦的嘱咐完之后,才与王六两人趁着夜色而去,驱马狂奔之下,两个时辰之后便到了永胜乡的村口。 此时天光已经微露晨曦,有些年龄大的老人闻鸡鸣而起,而沿街的饮食铺子也渐渐开始冒出热气,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两位客人,是刚刚到吧?“眼尖的伙计看到两人下马,衣着甚是精致,便知道来了主顾,连忙热情的打招呼。 ”我们这儿有菜馒头、肉馒头,还有豆沙馅、萝卜丝馅的,油条是刚炸的,酥脆着呢!还配有豆腐花、豆浆,客人要几样尝尝啊!“ 与北方严格区分包子和馒头的习惯不同,此地不管有馅没馅都叫做馒头,只是在前面加上馅料的名称而已。 两人被这伙计一说,再加上温暖的香气在深秋的早上分外的诱人,肚子里还真的有些饿了,于是就走进了店里。 王六的食量大些,昨晚并没有尽兴就出来了,因此一口气点了四荤四素八个馒头,倒是让伙计有些惊讶,忙提醒道:“我们这儿的馒头个儿可不小啊,您别吃撑了!” 楚留香笑着挥手道:“放心端上来吧,这位是个大肚客。” 老板掀开热腾腾的笼屉,将包子取出来,摆放整齐,端到了两人的桌前,说道:“诸位慢慢吃,豆浆马上就来。若是有什么需要,随时…” 这句话说到一半,这位五十多岁的老板突然顿住了,仔细打量了王六一番,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您就是,就是那位王大善人吧!” 王六一愣,抬头看时,却发现这位老板很面生,似乎没有从他手里买过田地,便笑着说道:“不敢,不敢,正是王六!老板您怎么认出在下?” “我说今天怎么眼皮直跳,原来是遇上贵人了!”老板喜上眉梢,摆手道,“我女儿家的田地今年歉收,眼看就要支撑不下去了,幸亏有您,这才让他们小夫妻一家三口度过了难关。” “他们去签契约的时候,我也在人群之中,不过您可能没注意到!” 第438章 枣树下 王六想了想,回忆道:“您说的是村东头的韦家吧,我记得当时是他们夫妻二人一起来的?” “好记性!”老板竖起了大拇指赞道,“我还担心他们上当受骗,结果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今天的馒头、豆浆就当是我请的,您二位慢用!” 老板笑眯眯的说完,正要离开,却被王六叫住了:“我看外面的招牌是高家大馒头,您就是高老板吧?” “是啊,是啊,我们高家这个铺子开了好几十年,从我爷爷辈就开始了。”高老板终究是做了多年的生意,察言观色的本事还不小,低声问道,“王老爷有话要问吗?” 王六与楚留香对视了一眼,见店里左右没人,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想向您打听个人,应该就住在永胜乡,不知道您认不认识?” 高老板一拍胸脯,说道:“永胜乡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没有我不认识的,您尽管问吧。” “我想问的是,这里是不是有一位姓叶的,应该是后搬来的,相貌俊雅,风度也是不凡。” 只是寥寥数语,却让高老板的脸色一变,他俯下高大的身躯,小声道:“两位与那个人是什么关系?” 他这么一问,楚留香便知道叶天问肯定曾经在此居住过,于是便笑着解释道:“高老板不用慌,我们是他的朋友,也是从姑苏城来的!” “叶先生的医术高明,我们家中有人得了急症,却找不到他,这才想起来他之前曾经说过,若是有急事,可以来永胜乡找他。” “因为王大善人是我的远房兄弟,自告奋勇陪着我连夜过来,就想请叶神医回去治病。” 听了他这番话,点出了姑苏城、大夫这个关键因素,高老板才放心来,松了一口气说道:“原来是叶先生的朋友,那我就放心了。” “叶先生是来了也没多久,不仅相貌出众,做人行事也颇得人心,出手又大方,我们这些铺子都得了不少的好处!” 高老板解释道,“只不过他叮嘱我们,他性喜清净,若是外面有闲杂人等打听,不要泄露出去。” “不过既然两位是他的朋友,那就无妨了!”高老板抬手指了一个方向,说道,“沿着这条路往下走大约二里多地,有一处院子颇为干净,白墙黑瓦。” “看起来与周围的房子差别不大,但是门口有两棵枣树颇为醒目,那就是叶先生家了。” “两棵枣树?”王六倒并不怎么敏感,却令楚留香心弦一动,因为在清溪镇老家的院子里,也有枣树,只是因为小玉喜欢。 “多谢高老板了!”王六装作不经意的问道,“不知道叶先生在不在家?” 高老板摇了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叶先生每次来的时候,都会跟我们打个招呼,但是什么时候走的,却没有人知道。” 楚留香谢过了高老板,与王六两人趁着路上行人稀少,一路疾行,不多时便看到了那两棵枣树。 “我们为何不直接冲进去?”待两人隐匿身形,王六小声问道。 “叶天问的武功极高,很难对付,再加上小玉在他手中,若是争斗对决之时伤到她,岂不是功败垂成。” “若是叶天问不在呢?”王六继续问道。 “以叶天问的谨慎,必然会妥善交代如何应对突发情况,我们也不能不防他们狗急跳墙,毕竟这些人愿意跟叶天问来这里,必然是极为忠诚的。” “这屋子看似普通,其实极为坚固,若是他们看出蹊跷闭门不出,急切之间我们也很难闯得进去。” “那便如何是好?” 见王六疑惑,楚留香却神秘的一笑,答道:“这就要发挥你王大善人的作用了。” 过了没多久,就有高亢的声音在叶家院子门前响起:“我就是上次在永胜乡买过地的王六,再次前来有好消息要告诉大家!“ 王六就站在枣树下,连续喊了十余声,可谓响遏行云,不要说叶家的人被吵醒了,就连周围的乡亲也都纷纷披衣出门观瞧。 其中有几家就是将地卖给了王六,认出了他,连忙上前问好,王六自然一一寒暄,但当问及有什么好消息时,他却笑而不答,说是要等人到齐了再说。 如此一来,人越来越多,不仅卖地给王六的人几乎都到齐了,看热闹的人更多,人头攒动,声音更是震耳欲聋。 叶宅的老管家从窗口看出去,花白的眉毛微微一颤道:“这个站在中间的王六是谁啊,怎么好像很受欢迎的样子。” “哦,王六啊,就是那个在咱们永胜乡收了不少地,给的价格甚是公道,那些人都称其为大善人。” 身边的仆佣年轻些,看的清清楚楚,“我有时也在奇怪,手里有这么多钱,为何要干这种事呢?” “大可以放印子钱,开当铺,来钱要快得多了!” 老管家哼了一声,不屑的瞄了眼身边的年轻人,带着些教训的口气说道:“你懂什么?老爷不比你高明,他临走的时候还跟我提起,说王六的善行颇有门道,绝非寻常人所能为,说不定背后有高人指点呢。” “不过这样下去也不行啊!”老管家见外面越来越热闹,声音也越发喧哗,吩咐道,“你去对那位王六说,他的善举我们都很钦佩,但叶家人喜欢清净,希望他另换其他场地。” 叶天问曾经嘱咐过,他不在期间必须谨守门户,每日尽可能少出门,更要提防有人潜入。 年轻的仆佣答应了一声,便领命而去,而身处枣树浓密之处的楚留香一直死死盯着叶宅,终于等到厚重的大门缓缓开启。 他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凭借天下无双的轻功身法,倏然之间便从仆佣的身边闪过,掠进了大门,而没有引起他的注意,竟然以为只是有一阵清风吹过。 而老管家则是转身去忙其他事情了,也没有注意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就藏身于房梁之上。 “看起来叶天问不在,而这些仆佣的武功也是平常,我只要小心一些,便可以无需惊动他们!” 第439章 兄妹 楚留香居中俯瞰,发现里面的结构颇为精巧,每个房间都各具特色和功能,相互独立但又环环相扣。 而在最里面那一间的黑色房门却紧紧关闭,看起来像是叶天问的房间,来往行走的仆佣没有任何一个靠近那扇门。 楚留香觑得无人注意,将身体缩成一团,如同一只灵猫般轻盈跃起,几个轻巧的垫步,便已经来到了黑色房门的正上方。 他在房梁之上,扬手发出一道暗劲,竟然让房门悄无声息的裂开了一条缝。 楚留香心中大喜,知道里面并未锁住,身形如风般掠起,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闪进了房内,并且顺手合上了房门。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正是叶天问的书房! 看来叶天问走了没有多久,因为桌上那方端砚里的墨汁犹未干涸,有一支毛笔的鼻尖还有些湿润。 他扫视了一下四周,发现室内极为简约,但每一件都是精品,比如摆在架子上的那一尊观音以整块羊脂白玉雕成,妍态毕现,而墙上所挂的也是前朝的游春图。 不夸张的说,随便拿一件出去便足以舒舒服服的过完下半生。 叶天问同时也是个极为谨慎的人,即便是在自己的书房,除了一套宋版的资治通鉴之外,竟然没有留下任何文字。 楚留香绕着房间走了三圈,任何地方都没有遗漏,却并未有什么发现,只是他平常并不太灵敏的鼻子似乎闻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那是一种熏香的味道! 他之所以能闻得出,是因为与小玉房里常用的那一种极为相似,即便过了十年,他依然记忆犹新。 而且这种味道并不是从床、桌椅、书架等地方散发出来,而似乎集中在床前那三尺见方的空地之上。 虽然楚留香与戴独行这样的老江湖比起来还有些差距,但对于机关埋伏还是有所涉猎,立刻就意识到这里有一个隐藏的入口。 楚留香以手掌按在青石地砖上,一股真气发出,便遇到了不小的阻碍,便知道此处砖层极厚,强行击碎动静太大,甚至可能损坏机关。 于是他又站起身来,目光在屋内不停的扫视,书、画、桌、椅,每一件都摆放的恰当好处,只有一样东西有些碍眼。 油灯! 在所有的摆设之中,只有这一件东西看起来比较普通,与周围格格不入,而且油灯的底座明显要比灯芯的旋钮更加光亮。 这足以说明,油灯底座的使用频率竟然比调节灯芯更多,这是极为反常的现象,那么其中必然就有蹊跷。 楚留香握住了油灯底座,拇指与食指微一用力,随着底座的旋转,床前的青砖也缓缓移开,露出了洞口以及更重的熏香味。 他强压住剧烈跳动的心脏和惊喜的心情,似乎冥冥之中便有某种预感,他从洞口一跃而入,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当他看到安安静静仰卧在鲜花之中的少女,再也无法保持镇静,一个箭步来到床前,颤抖的伸出手指抚摸着女子娇嫩的面颊。 “小玉,小玉,原来你竟然在这里,让哥哥找的好辛苦啊!”楚留香喃喃自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这位少女,当然就是自己十年未见的妹妹小玉! 十年了,原本的小丫头已经长成了清丽脱俗的女子,只是眉宇间似乎还留存着几许坚毅之气。 想到她受了重伤,又被人日夜监视,无论身体还是心理都承受了极大的痛苦,楚留香便不由自主的落下泪来。 哪怕他平日里如何风流不羁、潇洒自如,但是在唯一的妹妹面前,他永远是那个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兄长。 当他终于平复了自己的情绪,伸出三根手指搭在小玉的手腕上,感受着她极为微弱的脉息,以真气探查着她的伤势。 过了良久,他才将手指收了回来,眉头却紧紧的皱了起来,因为小玉的伤情比他想象的更严重。 那股玄冥神功确实已经损伤了她的心脉,其实已经相当危急,若非天香豆蔻的神奇药力阻断了任何伤势的蔓延,用不着半天的时间就会返魂无术。 另一个关键的因素就是小玉所躺的寒玉床!这种寒玉能够让小玉的身体保持最初的状态,就像是让时间暂时停止,还能避免全身肌肉和经脉的萎缩。 楚留香看到小玉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将她带走,时刻守在她的身边,再也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凭着他的武功当然可以做到,但他最终还是放弃了。 因为小玉此刻处于最佳的休眠状态,若是贸然破坏了这种平衡,小玉的身体就可能会出现崩坏。 等到将来找到另一颗天香豆蔻以及治伤灵药的时候,恐怕也不能让小玉恢复如初,楚留香绝不敢冒如此巨大的风险。 他又看了看周围精心的布置,也开始明白叶天问的心思了,尤其是他将小玉救下来偏偏不告诉赵守正,现在看来,只有一个解释:他喜欢上了小玉! 之前姬冰雁就曾经这么猜测过,但是他与胡铁花只是半信半疑,此时回想,也许只有外人才能如此冷静的分析和判断。 楚留香又深深的看了一眼安详的小玉,终于下定了决心,让她继续留在这里,直到时机合适! 一方面是因为叶天问的医术以及寒玉床暂时无可替代,对于小玉的身体维护极为关键,另一方面是既然他已经找到了小玉的所在,那么也许这是个让叶天问、赵守正之间的联盟土崩瓦解的绝好机会。 叶天问再如何计谋深远,但如果缺少了赵守正、青霞等人的辅助,这个计划根本无法推进下去。 到了那时,拥翠山庄便可以凭借各派联手的强大武力,一战而胜! 想到此处,楚留香又摸了摸小玉脸颊,转身离去,将室内的所有一切恢复原样。 随后他又从原路返回,以迅捷无比的身法和隐匿之术,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飘然而去。 只是老总管有些疑惑,怎么今天熏香的味道比往常重了一些?但因为叶天问的严令,他也不敢擅自查看。 第440章 官道行 此时围拢在叶宅大门口的人群在劝说之下,已经换了一个地方,而王六也将今年的分成比例再调低一成的好消息说了出来, 那些卖地的农户自然个个雀跃,因为这意味着又可以多吃几顿荤腥、多做几件新衣,心里也就是更加踏实了。 而之前还能维持生活的农户反而有些羡慕,觉得自己没沾到好处,纷纷向王六询问还收不收购土地。 王六却是微微一笑,拱手道:“诸位的盛情我都感受到了,只是目前暂无多收田地的计划。” 见他们面露失望之色,王六又补充道:“诸位的田地都是良田,每年的生计也足以养家糊口,王某还是愿意多帮一帮那些生活无着的人,想必大家都能理解。” 这话说的入情入理,那些人想着也确实如此,也就不再纠缠,各自散去,而已然混在人群中的楚留香却颇为感慨。 从王六的身上,他体会到一个道理,每一个人都有无穷的潜力,只要遇到合适的机会,就能飞速的成长。 眼前的王六口齿伶俐、思维清晰,更重要的是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已经颇有了几分领袖群伦、振臂一呼的气质。 而当年在虎丘乞讨、被人詈骂的洪启熙已经在丐帮干的有声有色,于平则已经坐上了巨鲸帮管事的位置,统领着千百帮众。 他相信,假以时日,不仅是这些人,在他身边的苏蓉蓉、李红袖、宋甜儿天赋更高,必然都会成长起来,具备各自独特的才能。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人群散尽,王六已经来到他的身边,在大树的遮挡下,低声问道:“有没有发现?” 楚留香点了点头,压抑着语气里的激动和喜悦,回答道:“我找到了小玉,就在叶宅之中的地下密室中!” 楚留香正要说话,却看到胡铁花已经赶到了,只不过做了些伪装,看起来是普通的农人模样。 “高姑娘呢?没跟你一起来?”楚留香有些诧异的问道,在他的印象里,这两个欢喜冤家似乎很难分开。 胡铁花一路疾驰而来,额角也有了些汗水,他随手一抹道:“小高说苏蓉蓉、李红袖他们几个回姑苏一路上可能遇到危险,因此就随着他们一起走了。” “她还说,你我二人多半能应付此事,若是应付不了多她一个也未必济事。” 王六有些好奇的问道:“高姑娘怎么说回姑苏有危险?这一路都是官道,难道还会遇上劫匪?” 胡铁花这次倒是难得的板起了脸,说道:“小高说,其他人倒也无妨,这红袖乃是锦衣卫派出来的人,不可不慎!” “华山有个弟子曾经受锦衣卫的派遣,但是任务并未完成,还连累损失了好几个人,没过几天就丢了脑袋。” “师父枯梅师太正好云游至此,亲眼看到了这一幕,从此便告诫他们,千万不要与官府、朝廷沾染过多的关系。这些人心狠手辣,根本不讲什么规矩!” 楚留香点了点头,颇为赞许的说道:“这是我疏忽了,幸亏高姑娘细心。” 说罢就将方才他潜入叶宅所看到的情形详细的说了一遍,当听到小玉就在里面的时候,胡铁花兴奋的低吼一声,便要冲进去救人,却被一双犹如钢铁般坚硬的手拉住了。 “你什么意思?老臭虫,既然都知道小玉在这里,还不救她出来?还要继续让她留在狼窝虎穴,你到底是不是她亲哥哥?!” 面对胡铁花近似咆哮的质问,已经考虑清楚的楚留香简短的说出了自己的理由:“将她救出来容易,但外面没有寒玉床,根本没法让小玉的身体得到保护,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这寒玉床重达数千斤,其底座又与地基浇筑在一起,单凭人力,根本无法搬动。再说,你怎么知道床下没有机关,会不会危及小玉?” 楚留香松开了手,语重心长的劝慰道:“至少目前小玉是安全的,状态也很稳定,我们派人将这里死死盯住,等到我们解决了叶天问、赵守正之后,小玉也就不用再换地方了!“ 胡铁花只是一时激动,但脑子反应还是很快,明白楚留香所说才是当下最好的选择,也就忍住了一时之气。 ”我这样想,就找南宫灵打个招呼,让小洪安排丐帮延陵分舵的弟子来干这件事。”楚留香转头看着王六,说道,“你帮我回姑苏城带个口信,就说不可大张旗鼓,只要盯住村口的动静就好。” 就在他们几人商量之时,一辆马车已经从延陵城一路向东南方向而去,车上坐的正是苏蓉蓉等人。 “亚男姐,你为什么不陪着胡大哥啊?” 红袖虽然与他们相处时间不长,但极为聪明伶俐,早就看出了胡铁花与高亚男之间似乎颇有情意。 被她这一问,苏蓉蓉、杨珠固然是掩嘴轻笑不已,高亚男白皙的脸上却是笼罩了一层红晕。 “你瞎说什么?那个老酒鬼,谁要去陪他?”高亚男旋即又正色道,“楚留香、胡铁花两人便足以应付了,我来这里主要是因为你啊。” “我?”红袖睁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明所以。 “你不要以为楚留香替你解决了神枪会那一头便高枕无忧,锦衣卫那边更加不是善茬,怎会如此轻易的让你脱离组织?” “再说,那位庙祝承担着江南地区的监控任务,肯定是重大机密。如今你跑了,还打伤了他,破坏了联络点,让锦衣卫受到了这么大的损失,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经高亚男这么一说,红袖才变得紧张起来,眼神向车外不停扫视,像是下一刻锦衣卫就会出现。 “亚男姐,现在是大白天,官道之上人来人往,难道锦衣卫还敢当众行凶不成?” 说起来高亚男也不过是比苏蓉蓉年长两三岁,但却已经是被许多人称赞的女剑客,再加上连续经历了多场恶战,所以言谈举止之间也增添了不少气度。 “锦衣卫乃是天子亲军,直接奉天子手诏行事,因此出手更加狠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们万万不可大意。” 第441章 捕快的使命 福顺自从跟了别驾杨瑾,当了姑苏府的一名捕快,自知机会难得,做事兢兢业业,不畏艰险,倒是颇得上司赏识,承诺他再立一两个大功就升他做捕头。 他与王六的感情很好,却也很难见上面,听说他帮着楚留香在办一件大事,收购田地之类的,他虽然自知干不了这等大事,但也希望王六顺利。 “等我当了捕头,也请王六哥喝个酒,若是他那边不顺利,也可以劝说他和我一起干,咱们兄弟又可以在一起了。” 他边想边走到了一个临时设置的哨卡之前,举出怀里的一幅画像,先看了看,又扔给身后的两名捕快道:“再多看两遍,这是前几天发下来的,说是延陵府新出了一个江洋大盗!” 福顺现在也算是个小头目,负责延陵城到姑苏的官道稽查,这个哨卡原本只是几天来一次,抽查即可。 但自从出了这个所谓的江洋大盗,他就接到上司的严令,连续好几天待在这里,而他身后的两个小捕快同样如此。 “福哥儿,这个画像咱们都看过了,背也能背得出来!”这是其中一个年轻的捕快,天天待在这里早就有些不耐烦了,“你说是不是搞错了,看起来这么娇滴滴的小美人儿怎么会是大盗呢?” “就是,就是,我一口气都能将她吹倒!这样的人还能杀人越货?”另一个人也附和道,“我听说是咱们知府大人接到了上头的什么指令,才不得不大张旗鼓的?” 这一点福顺倒是没听说,转头问道:“燕小乙,你是出了名的包打听,有什么消息说来听听啊!” 燕小乙的年龄还比福顺大一些,已经是个老油条了,他们家在姑苏城也算是有名有姓的富户,来这里当捕快不过是谋个正经差事而已,并不指望他微薄的俸银。 也正因为他不挡任何人的路,出手又大方,在府衙内上上下下都很吃得开,所以消息也就最为灵通。 “福顺啊,以老哥我的眼光,凭你的能力,将来是一定能够升上去,但是有一点还有些欠缺。”燕小乙与他搭档日久,也算熟悉,说话自然也就随便一些。 “那就是跟上头的关系,你得要经常走动、打点才行!”燕小乙继续说道,“杨别驾知道你有能力,其他人知不知道?有没有人在背后说你的坏话?” 见福顺无言以对,燕小乙得意的一笑道:“这次咱们三个被调到这儿来,你知道是谁的主意吗?” “是马捕头!”燕小乙憋不住自己就揭了谜底,“听说这个江洋大盗的价值很大,若能够抓到便是一件大功,老马感觉你是个威胁,因此绝不会让你有机会立功。” “因此他的嫡系人马还有他自己都在小路蹲守,而把你扔到官道上来,潜逃的江洋大盗怎么可能走大路呢?” 福顺闻听此言,颇为郁闷,心想这位马捕头平时笑脸相迎,经常夸他能干,想不到背后竟然有如此心机。 “不过呢,老弟你也不必烦恼!能立大功当然是好,但若是将自己的性命丢了,立再大的功又有什么用呢?” 燕小乙见他脸色郁郁,便安慰了几句:“有件事就连马捕头都不知道,是在严知府身边当差的本家叔叔偷偷告诉我的,这个大盗来头不小,竟然惹上了锦衣卫的人!” “这次也是锦衣卫亲自出了呈文给严大人,这才有了我们的行动,由此可知,必定是个硬骨头!我看老马只想着立功,说不定也得崩掉半嘴牙!” “你有没有注意到,这两天经常有几个便装的人在我们周边出现,据说那就是锦衣卫的高手!个个杀人不眨眼!” 燕小乙嘻嘻笑着,话里都是幸灾乐祸的意味,“若是老马出了事,干不了捕头了,那将来这个位置还不是福顺兄弟的吗?” 想不到后面有这么多的弯弯绕,让福顺一时有些无语,人心之中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在官场体现的淋漓尽致。 “怪不得六哥宁可帮着楚公子做事,而不愿沾染进这个大染缸。” “福哥儿,你看!”那名年轻的捕快手指前方,说道,“有辆马车驶来了,我们要不要拦下查问?” “既然府衙出了严令,我们还是要走个过场,总不能贻人口实啊。” 福顺说完之后,一按腰间的佩刀,站到了官道中央,右手握拳举起,高声喊道:“姑苏府捕快在此,停车检查!” 这辆马车上正坐着苏蓉蓉等四人,眼看姑苏城就在眼前,心情甚是舒畅,尤其是红袖担心了一路,此刻终于放松下来。 而马车突然被拦停,倒是让她吓了一跳,但杨珠从车帘看了一眼,便小声说道:“是苏州府的捕快,应该只是例行检查。” 马车夫是天龙帮的老人了,知道这些官差的德性,连忙下车点头哈腰,塞了一些碎银子过去,陪笑道:“我这车上是几位女眷,前往姑苏城探亲,还望差官通融放行。” 福顺掂了掂手中的钱袋,大约有个五六两,也算得上是出手阔绰了,再看马车装饰精致,像是大户人家的,倒也不愿意得罪,谁知道人家是不是有什么后台。 “我们奉府衙之令,在此盘查江洋大盗,所有来往人等均要配合。”福顺将手从刀柄上离开了,说道,“看你也是老江湖了,我也不为难你,你将车帘挑起来,让我们看一看车里的人长什么样,如何?” 对于捕快来说,这算是相当客气了,主要看在银子的面上。若是遇上不懂事的,不由分说就将人从车上揪下来,非得好好折腾不可。 老车夫回到马车前,隔着车帘对杨珠禀告了几句,杨珠心想:原来是为了抓捕江洋大盗,与我们无关,倒不如让他们看一眼,尽快过去就好。 她也就没多想,一口答应了,于是老车夫将三名捕快引到了马车前,一掀车帘道:“各位差官老爷请看,里面总共只有四位姑娘,绝无江洋大盗!” 车内女子虽然相貌各异,但个个容色出众,一时间让福顺等三人看花了眼。 但等福顺定睛一看居于左侧的红袖样貌,不由得大惊失色,手按刀柄,连退了三步! 第442章 左千户 在马车中的四个人中,福顺其实最先认出的不是李红袖,而是坐在中间,容颜清雅的苏蓉蓉。 他在姑苏城内巡查之时好几次遇到过楚留香,而在楚留香的身边便是这位苏蓉蓉,有时也会打个招呼,也算是熟人。 而她身边的红衣女子,却与画像之上几乎一模一样,这才让福顺按刀后退,就怕她突然发难。 苏蓉蓉也认出了这名年轻的捕快,却发现他突然脸色大变,心中惊疑不定,便开口问道:“这位官差,难道我们之中还有江洋大盗不成?” 而另外两名捕快的反应虽然慢一些,但也看到了红袖的样貌,纷纷惊恐的后退,像是看到了凶神恶煞之人一般,按在刀柄上的手也有些微微颤抖。 福顺终究是为首之人,锵的一声拔刀在手,先护住自己,随后正色道:“车中的红衣女子与我们所查之人甚为相似,很可能便是江洋大盗!” 杨珠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曼声道:“这位官差真会开玩笑,这样娇滴滴的小姑娘怎么会是大盗呢?” 高亚男却是心中一动,看出眼前的捕快绝非虚张声势、意图索贿,而是真的认为红袖就是所谓的大盗。 “图来!” 因为苏蓉蓉与楚留香的关系,福顺也不能太过唐突,而是伸手接过了那张人像图,将其展示在众人面前,沉声说道:“这便是府衙发下的画影图形,诸位可以对照,便知我所说是真是假!” 苏蓉蓉等人定睛一看,发现画中之人确实与红袖一般无二,就连眉心浅浅的朱砂痣也画了出来。 红袖更是大惊失色,不知自己为何变成了大盗,还惹得姑苏府衙抓捕,难道是吴回搞的鬼? 不会!以神枪会的势力,若是要对付红袖,直接就会在延陵城内动手,而不会惊动姑苏府衙。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无论是苏蓉蓉还是高亚男,都是聪慧过人的女子,立刻便猜到必定是锦衣卫出手了。 眼下便处于极为棘手的局面,对面的几个捕快武功并不算强,不要说高亚男,就是杨珠都足以应付,但接下来又该如何呢? 一旦她们拒捕,这个事情就大了,说不定还会连累楚留香,乃至拥翠山庄,破坏了全局的计划。 一时之间,苏蓉蓉轻轻蹙眉,神情之间似有为难之色,而福顺也不想将事情弄僵,以他的眼力,当然看得出车中的几个女子都不好惹。 尤其是在右侧的那一位,虽然年龄不大,但是英姿飒爽、目光如电,手中的长剑虽未出鞘,自有一种摄人心魄的气势。 他在赵守正手下混了好几年,也算见过不少高手,但估计多半都不是这位女子的对手。 “咳咳,四位姑娘先莫要惊慌,我们也未确定她便一定是画中之人。”福顺镇定的说道,“但我们职责所系,还是要将其带回府衙问话。” “其他几位姑娘也请与我们一同回去,作个旁证,也许能换这位姑娘的清白也说不定。“ “福哥儿,按规矩我们要先发信号,告知马捕头才行!” 听到手下的提醒,福顺才想了起来,掏出怀中的烟花炮立刻放了出去,半空中闪过一道红光,这就是告知了马捕头,官道之上发现了大盗的踪迹。 马捕头率领着十几名捕快,正在距离此地大约五六里的地方埋伏,却看到了福顺的报讯烟花,眉头一皱,心想:又被这小子占了先,他的运气也忒好了吧。 正要吩咐手下捕快前去接应,却被他身后的黑衣人拦住了:“马捕头,这江洋大盗狡猾的很,我担心你的手下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你不可轻动,擅离职守!” 马捕头似乎对这个黑衣人有些恐惧,点头哈腰的说道:“左千户说的是!您有什么指令尽管说,我一定会全力配合!” 那黑衣人便是锦衣卫的千户,论官职远在捕头之上,而且常年在皇城内外,自然随身就有不少炫目的光环。 “马捕头劳苦功高,若是此次抓捕顺利,我必然会向知府大人进言,大大的赏赐提拔!” 老马眉心眼角的皱纹瞬间舒展开来,就如同菊花绽放一般,这位左大人虽然官位没有严知府高,但若是说上两句好话,也是极为有用的。 左千户心中轻蔑的一笑,也没有心思与他在此耗着,毕竟红袖的事情更加重要,挥了挥手便从暗处走出了八个身手矫捷,同样黑衣蒙面的人。 “马捕头,你在此继续监视,不可懈怠!至于官道之上的事情,就由我亲自前去查看如何?” 他嘴上看似在与马捕头商量,实质语气坚决,根本不容反驳,马捕头当然是赔笑点头,说道:“此等小事,便要劳烦千户大人,实在是惭愧啊。” 左千户笑了笑,一摆手便带着人向官道的方向而去,看着他们一闪而逝的背影,马捕头的亲信手下不禁问道:“那些是什么人?看起来像催命鬼一样,让人浑身发冷?” 马捕头回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斥道:“不要乱说!那些都是左千户的手下,锦衣卫派驻江南的高手,人家一个手指头就能将你摁死。” 那位亲信挨了一记之后,压低声音道:“看来这个江洋大盗还不简单啊!咱也当了十多年捕快了,还没见识过锦衣卫亲自拿人!” 马捕头点了点头,说道:“那是自然!我隐约听说,这件事还牵扯到金陵府、守备将军这些大人物,甚至可能还与京师的大佬们有关系,这才出动了锦衣卫!” 他的语气虽然很平淡,但让他的手下不禁打了个寒战,立刻噤口不言,像这种事情当然是躲得越远越好,否则难免做了糊里糊涂的替死鬼。 左千户赶到官道哨卡的时候,正好看到福顺正在劝说车内人跟他回府衙接受盘查,立刻伸手将正要冲出去的手下拦住了,并且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深谙兵法之道,知道若是锦衣卫出现了,说不定会引起更激烈的反抗,而对方实力未明,混乱之中甚至可能让红袖逃脱。 不如静观其变,伺机动手,才能一举制敌! 第443章 一勺烩 福顺依然在好言相劝,他实在不愿意闹到双方交手的地步,一来毕竟楚留香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二来,多半他也打不过。 高亚男的目光与苏蓉蓉相接,似有征询之意,以她的武功收拾这三个捕快,也许都用不着长剑。 “这位官差,我们姐妹可以跟你回姑苏城。”苏蓉蓉还是开口了,她接受了福顺的劝告,让他喜出望外。 “不过,我们有一个要求!进城之后请先去一趟拥翠山庄,我们有些要紧事跟李观鱼庄主交代几句,随后才去府衙,如何?” 苏蓉蓉做出这样的选择,主要基于两方面的考虑,一来避免与官府发生正面冲突,使事态扩大,二来是借助拥翠山庄的声望以及众多高手,解决红袖的困境。 福顺听到她这么说,皱着眉想了想,也就同意了,毕竟拥翠山庄距离府衙也不是很远,多绕几里路并不费什么功夫,总比当场撕破了脸好。 “既然如此,我们就出发吧!”福顺没有等到马捕头的人,正要启程,却看到一道黑影闪过,左千户已经出现在他眼前。 “这是府衙的令牌,我受马捕头之托,与你一同押送嫌犯!” 左千户将令牌晃了一晃,便有八名黑衣人似乎是在地下钻出来的一般,围绕在马车周边,个个手持狭长的单刀。 高亚男靠着车窗,听到声音往外一看,便觉得有些不对,这些黑衣人的武功身手比起那些捕快来高明得多,浑身还散发着一股血腥之气。 “姑苏府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些高手?”高亚男心中暗忖,“倒像是经历过战场厮杀的精锐,莫非是…” 苏蓉蓉、杨珠、红袖的武功虽然比她弱得多,但也感受到了某种莫名的压力,心中也升起了戒备之心。 福顺知道眼前之人的身份地位远在自己之上,根本无从拒绝,于是他当先领路,身后跟着两名捕快,而左千户则与其他八人随着马车缓缓向前行进。 其实,左千户这次也是私自行动,并未得到锦衣卫的授权,说到底还是因为锦衣卫内部的法度森严,惩罚也极重,尤其是对左千户这样放跑了红袖、泄露了重大机密的人。 因此,他调动了手下最精锐的高手,又以锦衣卫的名义调动姑苏府的兵力,为的就是能够将红袖重新抓回来,掩盖之前自己所犯的错。 如果让她们顺利回到府衙,严知府必然会根据程序,予以上报,这就会让他的意图落空,因此必须在此之前解决问题。 他所预设的地点便是从官道拐到姑苏城的外城之间,有一片大约方圆十里的密林,只要堵住两头,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这些人通通解决掉。 他想要解决掉的不光是红袖等人,甚至包括福顺他们三个捕快,事后只要说是江洋大盗的同伙劫囚,押送之人力战而死也就是了。 更妙的是,这种丢脸的事情,他料定严知府绝对不会向上奏报,以免影响了自己的升迁。 那三个懵懵懂懂的捕快自然不知道左千户狠毒的心思,反而心情很放松,边走边窃窃私语。 尤其是燕小乙,早就受够了哨卡盘查之苦,总算可以回去好好放松一下了,他笑着说道:“福顺老弟啊,等咱们回到府衙,交卸了差事,我请你们一起去松鹤楼吃顿好的,然后再去玉液池泡一泡,解解乏!” 松鹤楼是姑苏城最老牌的酒楼,而玉液池是最高档的浴池,以他们的俸银平日里是消费不起的。 “小乙哥,今天这么大方啊!” “你小子闭嘴吧,你算是赶上了!我主要是请未来的捕头老爷,以后可要多多关照哦!” 原来燕小乙觉得福顺这次又立了大功,又有杨别驾为他后盾,捕头这个位置或早或迟都是他的,倒不如早早讨好一下,以后也能混的更舒服些。 福顺终究是年轻,被人一捧心里自然是高兴的,但他却记得六哥常说的话,不可轻易暴露自己的心事,以免被人所趁,因此还是强装着正色道:“休要胡言,咱们兄弟以后相互照应就是了。” “嗯,就这个气度,别说是捕头,就算是典史也不在话下!”燕小乙嘿嘿笑着,竖起了大拇指。 被燕小乙这么一吹一捧,福顺虽然还是克制着自己,没有露出太多喜色,但头却不自觉昂的更高了些,觉得自己的前程一片光明。 此时不知不觉之中,他们已经走入了那片密林,阳光几乎被茂盛而相互叠加的树叶所遮挡,不仅光线暗了许多,就连温度也下降了不少,让人感觉到有阵阵寒意袭来。 左千户一使眼色,便有两人悄悄的停下了脚步,持刀拦在了密林的入口处,而提前到此的锦衣卫已经将出口处封住了,远远的挥动红旗示意。 “停!”正在往前走的三名捕快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福顺连忙回头问道:“大人,出了什么事?” 左千户缓缓走到他们身边,脸上挂着莫测高色的微笑,说道:“我看这里树高林深,恐怕会有江洋大盗的同伙前来劫囚!因此,我想…”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三人不自觉地凑过去,想要听的清楚一些,福顺还有些不耐烦的想道:这位大人真的是杞人忧天,这儿有捕快,还有锦衣卫,光天化日之下,怎么可能会有劫道之人呢? 就在几人越凑越近,几乎丧失了戒备心之时,只见一道炫目的刀光闪过,无声无息的划过了那位年轻捕快的胸口,鲜血如泉涌般喷出! 他连声音都没有能够发出,就摔倒在地,脸上还凝固着先前的微笑。 而燕小乙同样来不及反应,只不过幸运的将身体侧了一侧,躲过了要害,却有一只手臂被斩断,飞上了半空,急促而凄厉的惨叫声从他口中发出! 福顺是这些人之中反应最快的,就连说话的时候,手也没有离开佩刀,但刀光实在太过突然,根本来不及拔刀! 不过当年在赵守正手下之时,倒也学过几手保命的招数,此刻情急之下,将佩刀连同刀鞘向身后一竖,竟然险之又险的挡住了这势在必得的一刀! 第444章 各自为战 虽然福顺在半梦半醒之间,凭着直觉和本能挡住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刀,但眼前倒地的同伴、淋漓的鲜血和哀嚎,让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我们姑苏府衙的捕快,是官差,从来只有我们砍别人,怎么也会被别人砍? 锦衣卫虽然与我隶属不同,但终究也是朝廷的人,都是为天子服其劳,怎么会对我们持刀相向! 几乎就在燕小乙凄厉的惨叫声发出的同一瞬间,高亚男就觉察到了不对,因为周围突然静了下来,静的令人不安。 这是一名剑道高手出于本能的反应,浑身的真气顿时凝聚,耳目之灵敏也攀升到了最高的程度。 嗖、嗖、嗖嗖嗖,数十支之箭瞬间从密林四周射了出来,这是提前赶到埋伏在此的十余名箭手,也符合锦衣卫办事流程的第一步:远程攻击! 高亚男长袖一振,便有无形的气浪翻腾,挡住了大部分的箭,但是车内空间毕竟狭小,还是几支箭直奔苏蓉蓉、红袖而去。 幸好苏蓉蓉提前穿上了特制的贴身护甲,挡住了射向胸口的那支箭,只不过箭身所附强劲的冲击还是让她面色惨白,气息紊乱。 而红袖的运气就没有这么好,即便闪躲了两支,还是有支箭射中了她的左臂,痛入骨髓,忍不住发出呻吟之声。 杨珠毕竟是天龙帮的少帮主,虽然功力还达不到朱无畏的程度,但是龙行掌毕竟也练了十年,十指如龙爪挥出,夹住了三支直奔其面门的羽箭。 高亚男眼明手快,看到羽箭的形质和杀伤力,便知道这是朝廷统一制造的兵器,是极为精良的军械,并非地方官府所能配备! 这些人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是无差别攻击,显然是要一并灭口。而之前的惨叫声,似乎就来自于捕快所在的方位,他们竟然连自己人都杀! 高亚男心中气愤,但也知道眼前面临的劫杀极为凶险,对手组织严密,绝非寻常江湖匪类可比,当即吩咐道:“蓉蓉,你帮红袖处理一下伤势!杨珠,随我来!” 说着长剑出鞘,从车帘处掠了出去,向着最近的两三名黑衣人刺了过去。 黑衣人当然早有防备,手中的绣春刀一晃,便是宫中秘传的“百胜刀法”! 锦衣卫的前任指挥使纪纲是一名刀法高手,曾跟随太宗参与了靖难之役,见识过众多的用刀好手,将其简化融汇为一炉,创出了这套简洁实用的刀法,仅仅在锦衣卫内部流传。 若是遇上寻常高手,即便是像杨珠这般颇有造诣之人,自然是毫无问题,可惜的是他们今天遇上的是怒气满胸的清风女剑客。 他们所面对的剑法也是号称天下第一的“清风十三式”,犹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一招清风徐来,便已经让三人的绣春刀失去了目标,刀身被某种气劲带动,不由自主的颤动起来,随之而来的“清风绕梁”,更是神鬼莫测,三人持刀的右臂几乎同时被重重划伤。 三名黑衣人的绣春刀几乎把握不住,踉跄后退,目光中露出恐惧的神色。想不到这女子看起来秀气,剑法的威力居然这么大。 左千户本想一鼓作气解决掉福顺,却瞥见高亚男出手,心中大惊,知道自己这些手下都不是她的对手。 当即飞身而起,一刀如电,直劈高亚男的头顶! 这一刀势大力猛,高亚男也不敢大意,回手便是一招“清风长空”,反守为攻,凌厉的剑气逼得左千户在空中疾速闪躲,但胸前的衣襟还是被划破了! 左千户自知不敌,高声喊道:“列阵!” 尚未受伤的三名黑衣人,再加上先前埋伏的箭手,将高亚男团团围住,受伤的三人将杨珠围在了中间。 高亚男一觑之下,便知道这刀阵绝不简单!每个人的位置、绣春刀的高低和角度都不同,有种铜墙铁壁般的气势。 这是锦衣卫的百胜刀阵,创设的初衷是为了困住武功高强的刺客,让天子能够从容撤离,因此刀法讲究有功无过、但求不败! 再加上左千户的武功着实不弱,由他居中调度,担当阵眼,即便高亚男连连施展清风十三式的绝妙剑法,但也很难在极短的时间之内破了刀阵。 此时的福顺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知道这伙人不但要杀了车里的女子,就连自己也会被灭口,难道锦衣卫就能这么草菅人命吗? 燕小乙此时因为断臂失血过多,昏厥倒地,而另一名捕快则已经气绝多时,他虽然以刀鞘挡住了必杀的一击,但左千户刀上的真气也让他肋下剧痛无比,几乎不能呼吸。 此时三名黑衣人正在围攻杨珠,眼看这女子就要支撑不住了,福顺当即拔出刀来全力冲了过去! 他并不是对杨珠有什么感情,只是直觉上认为若是杨珠失手,接下来自己的性命也难保。 他的当机立断缓解了杨珠的压力,也让战局有了转机。 若是论招数、功力,杨珠原本是不差的,但毕竟很少能够有机会经历这样的生死搏杀,心气不足,才被压制住了。 此时见有援兵到了,胆气顿生,龙行掌的精妙之处便逐渐显现,三个黑衣人接连中掌,局面又扳了回来。 此时车内的苏蓉蓉正在为红袖处理伤势,幸亏红袖随身带有神枪会秘制的金创药,颇有神效,苏蓉蓉再以绢布包扎,立时止住了鲜血。 “因我之故,连累了大家,实在是过意不去!”红袖眼看车外的战斗激烈,而这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不禁心生愧疚。 “这都是人祸!朝廷的纷争所致,与你何干?”苏蓉蓉温柔的安慰着她,犹如潭水般清澈的目光一闪,“何况胜负犹未可知呢。” 红袖想不到看似柔弱的苏蓉蓉竟然还有这等坚毅的心性,大受鼓舞,说道:“我的伤不碍事,要不要出去助高姑娘一臂之力?” 她见高亚男面对十余人围攻,心中担忧,便如此提议道。 苏蓉蓉却摇了摇头,说道:“高姑娘剑法高超,自保应是无虞,我们应该先帮着杨珠将那三个黑衣人解决掉!” 第445章 无常 红袖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待在苏蓉蓉身边,就会获得某种精神力量的加持,似乎连手臂的箭伤也没有那么疼了。 她的手掌一翻,指缝之间多了十余枚银针,这是她防身的绝技,之前就曾在城隍庙中伤了那位庙祝、也就是如今的左千户。 “此地距离太远,难以瞄准,力量也不够!”红袖轻声说道,马车距离激战中的五人还有十余步,她受伤之后确实力有未逮。 “那我们就下车!” 蓉蓉与红袖两人悄然下车,缓慢的靠近三个黑衣人,此时他们的全部精神都在杨珠和福顺身上,丝毫没有注意有人逼近。 而杨珠的目光已经瞥到了两人,精神大振,龙行掌越发凌厉,黑衣人的压力顿时大增,脚步也有些散乱。 两人对视了一眼,随即轻叱一声,红袖指间的银针、蓉蓉甩出的无定飞砣,集中攻向受剑伤最轻、武功最强的一人。 那人听到身后恶风起,便知不妙,想要闪躲却已经来不及了,后背一阵酸麻,而腰间更是重重的挨了一击,剧痛之下胸前又中了一掌,眼前一黑几乎一头栽倒在地。 另外两人大惊,连忙虚晃一刀,护住身形,不住的喘着粗气,面对着杨珠、福顺等四人的围攻,心中便知大事不妙。 福顺提刀上前,目光中似有怒火熊熊,大喝道:“大家都是朝廷之人,为何要痛下杀手?!莫非你们不怕王法吗?” 根据本朝律例,若是无故杀害朝廷官差,便是杀无赦,绝无宽贷。 虽然身处劣势,两名黑衣人目光中却不约而同流露出一丝嘲讽的意味,好像是在说:咱们锦衣卫办事,只求成功,不问手段! 正以刀阵围攻高亚男的左千户也看到了这一幕,却也无力救援,因为看起来是他们这十余人困住了高亚男,但同时他们也被高亚男缠住了! 这女子的剑法怎么会如此潇洒随意,竟然有了剑道名家的风范,每一招都是攻守兼备,不但自身毫发无伤,还刺伤了好几个兄弟。 刀阵的运行固然严密,暂时不会有什么问题,但他明显能够感受到高亚男的剑法如同暂时被长缨缚住的苍龙,反弹的力量越来越强,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破阵而出,翱翔九天。 一旦红袖那边没法取胜,让她跑了,那不就前功尽弃了吗?还有那个捕快,必然会指证我们,到时候禀告上去,我私自行动、隐瞒不报的罪行也足以丢掉项上人头。 无奈之下,他只好动用了最后一招,发出了两声凄厉的尖啸之声,在寂静的密林中显得尤为清晰。 此时两个人影缓缓出现,一黑一白、一高一矮,一人手中持锁链,另一人手中持哭丧棒,就如无常一般阴森。 这就是纵横江南、凶名昭着的黑白无常!他们出道二十余年,杀人无数,李观鱼、王天霸,甚至是神枪会的吴回都曾经想要将其消灭,每次都被他们逃脱了。 他们能活这么久,固然是因为本身武功高强,机变狡诈,保命的手段不少,但更重要的原因在于,他们早就被招揽为锦衣卫的外围成员。 虽然不能算是锦衣卫的正式编制,但会根据锦衣卫的要求,为他们办那些不方便的事情,作为回报,锦衣卫也会给予他们庇护和相应的金钱。 但是这毕竟是江湖上知名的凶徒,要是被人知道与锦衣卫相关,难免引起轩然大波,甚至会让朝廷里那些本来就厌恶锦衣卫的清流大臣们找到压制的机会,因此只有在必要之时才会动用。 左千户原本调遣黑白无常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但是没想到凭空多了一个高亚男出来,将几乎所有的战力都缠住了。 眼看红袖有可能趁机逃脱,无奈之下,他也只有动用黑白无常了!至于如何善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黑无常瘦瘦高高,手中的锁链不断的盘旋,发出刺耳而饶人心神的摩擦声,而白无常矮矮胖胖,脸上似乎还挂着笑容,镔铁打造的哭丧棒在他手里轻如鹅毛一般随意挥舞。 在他们经过两名捕快躺到的地方之时,黑无常的鼻子嗅了嗅,阴阴的说了句:“还有个活口!” 白无常嘻嘻笑了一声,没有多说一句话,手中的镔铁哭丧棒随手落下,正中昏迷的燕小乙的天灵盖,噗的一声响,坚硬的头骨也被打的凹下去一块,顿时气绝身亡。 他们两人如此行径,杀人如草芥一般,顿时令苏蓉蓉等人心生愤怒,同时也知道这两个古怪的家伙绝不好惹。 其中最为悲愤的便是福顺,眼看着同伴如此悲催的死去,他手中的刀都不自觉的微微颤抖,恨不得当时冲上去跟他们拼命,却被身边的杨珠拦住了。 她毕竟是天龙帮的少帮主,对于江南武林的熟悉远远超过在场的诸人,立刻就想起父亲朱无畏曾经跟她提起过的黑白无常来。 “黑白无常不仅武功诡异,而且心思狠毒、手段残忍,你以后若是遇上,务必退避三舍!” 此时那三名受伤的黑衣人相互搀扶着,退到了后面,而黑白无常则施施然的站在四人面前,一副居高临下、俯瞰众生的裁决者模样。 “嗯,不错,不错!”白无常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过,就是有带着某种阴寒之气,说出来的话更令人毛骨悚然,“这三个女子的资质都不错,尤其那个紫衣的,正好抓回去服侍我!” “至于这个小伙子,就交给你了!”白无常随意的安排着眼前众人的命运,就像是分猪肉一般,“反正你练傀儡术也不讲究男女!” 黑无常神情淡漠,皱了皱眉说道:“这小子的资质还可以,倒也合用,不至于像上一个那样,三天都熬不过来。” “你倒是要小心,这三个女子看起来都很娇弱,估计经不起你的折腾!” 他们说的很随意,倒像是在聊天一般,但落在对手的耳朵里,却都是脸色大变,想着要是被他们抓到,必然是生不如死。 第446章 斗智斗勇 “两位都是江湖上成名的高手,用这种法力诈术来对付我们这些后辈,是否有些胜之不武呢?” 黑白无常闻言一惊,目光齐齐看向中间那个紫衣的女子,容貌自是出众,但眉宇之间更有聪明灵秀之气。 他们刚才的做派说到底也是某种心理战术,塑造出凶残、好色的人设,便能在一定程度上摧毁对方的抵抗意志,让接下来的战斗更加轻松而已。 想不到看似柔弱的苏蓉蓉却是一眼看出了他们企图,朗声说道:“两位以大欺小,助纣为虐,却还在大言不惭,难道真的全无良知,不晓得羞愧吗?” “我们或许武功不如你们,但绝不会束手就擒,无非就是拼死一战罢了,只要心中有正义,又有何惧!” 这番话掷地有声,不仅让黑白无常有些哑然,更是激起了杨珠、红袖,以及福顺同仇敌忾的斗志。 杨珠凝神调息,摆出了龙行掌的架势,红袖的指间又有银光闪耀,而福顺也悲愤交加的举起了手中刀,方才短暂的恐慌已然一扫而空。 “好厉害!”黑白无常对视了一眼,脸上竟然浮现出了笑意,摇头叹息道,“好口才、好心机,尤其是这个年龄便如此沉稳大度,实在是江湖难得一见的奇才。” “你们阵中若是再多一位高手,即便略逊于那边的女剑客,我们兄弟两个也只能掉头就走。” 黑无常恢复了正常说话的声音,平稳之中带着莫大的自信。 “可惜的是,你的口才应变虽强,毕竟实力太弱,单凭龙行掌,或者是无定飞砣,根本赢不了我们。” 白无常接着说了下去,他们两人合作已久,彼此心灵相通,就像是一个人说话那样顺畅自然。 “与其勉强,倒不如束手就擒!”黑无常的目光中难得露出了些惜才的意思,“也能少了许多痛苦和麻烦。” “是啊,除了那个红衣女子是锦衣卫要的人,其他的都可以不死!”白无常恰到好处的给了条件,“只要你们答应跟我们走,锦衣卫也没办法拦得住。” 这倒是一句真话,这几个人之中除了红袖之外,只要他们能够担保其他几人再也不出现在世间,左千户也会同意。 “至于那位会使龙行掌的姑娘,更不用担心,我们自然会用你来跟朱无畏那个老家伙谈谈条件。” 一番话说完,就相当于给了即将溺水的人一个重生的希望,每个人心中都会产生不同的想法,这正是黑白无常想要达到的目的。 乱其心志! “我们四人共同进退!”苏蓉蓉丝毫没有犹豫,扬起飞砣道,“绝不会有人忍辱偷生!” “说得好!”杨珠听到这两个家伙还想用自己要挟父亲,也极为恼火,回应道,“今天说不定输的就是你们!” 福顺缓缓举起了刀,似乎是在对自己说,又好像在对着死去的同伴说:“你们两人杀害府衙公差,已然触犯国法,我又岂能容你们逍遥法外!” 黑白无常沉吟了片刻,长叹了一口气,惋惜的说道:“既然你们执迷不悟,那就休怪我们以大欺小、恃强凌弱了!” 言犹未了,福顺的刀就劈过来了,这一刀蓄势已久,凝聚了他的怒气,也挟带着呼呼的风雷之声。 黑无常面现惊异之色,想不到这个貌不惊人武功稀松的小捕快居然能砍出这么一刀来。 但双方的差距毕竟极大,黑无常的锁链一转,便已经套住了福顺的单刀,只要他一发力,便可将单刀震碎。 而就在此时,红袖的银针倏然而至,直奔他的面门而来,目标就是就是双眼! 目睹这一切的白无常并没有出手,而是笑眯眯的背着手欣赏眼前的这一幕,因为他相信凭着同伴的武功,足以轻松应对。 黑无常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大吼了一声,口中激荡而出的真气,正好将那些银针尽数吹落。 而苏蓉蓉的无定飞砣也没有取得预想中效果,黑无常的另一只手就如铁铸一般,准确的抓住了飞砣,让其后续的变化无从施展。 这些人之中武功最强的杨珠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参与围攻黑无常,相反却攻向了负手而立看热闹的白无常,左手龙行掌,右手持一件黑乎乎一尺余长的奇门兵器。 白无常单掌相迎,只用了五成功力就将杨珠震飞出去,但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高喊道:“小心毒龙锥!” 毒龙锥是天龙帮的镇帮兵器,很少现于人前,白无常凭着经验,猜出了眼前的兵器,并且猜出了杨珠真正的目标依然是黑无常。 果然不出他所料,杨珠手中的毒龙锥迎风一展,七枚小锥离开了锥体,发出尖锐的呼啸声,角度极为诡异,如闪电般射向了黑无常。 黑无常也没有想到这几个年轻人居然配合的这么好,竟然将自己逼到这种境地。 但他临危不乱,双脚交错,转瞬之间连续踢出了十余腿,劲风回旋,将七枚小锥笼罩于其中。 若是朱无畏亲自施展,这一招就算不能杀了黑无常,至少也能让他身中数锥,但杨珠的内力毕竟不强,七枚小锥的威力也就大减。 最终六枚落空,只有一枚擦过了黑无常的腰际,划出一条血痕来! 受伤的黑无常怒吼一声,发力一震,福顺的单刀断成数截,随之而来的磅礴真气也让他倒退了七八步,口吐鲜血,眼前发黑,栽倒在地,几乎要昏厥过去。 而无定飞砣也被他反手掷了回去,苏蓉蓉躲闪不及,被飞砣划过胸口,紧接着又划伤了红袖的右肩。 虽然苏蓉蓉的软甲发挥了至关重要的防护作用,但飞砣所蕴含的真气却还是她难以承受的,闷哼了一声,脸色惨白,体内的经脉已然紊乱无序。 而红袖则更惨,又添了一道深深的伤口,如今就连手都抬不起了! 挨了白无常一掌,又将几乎所有真气灌注到毒龙锥的杨珠,气血翻腾不已,丹田之中也几乎空空如也。 只是在瞬息之间,黑白无常几乎已经摧毁了对面所有的人的再战之力,但他们的脸上却没有得意之色,反而愈加狠戾。 因为,毒龙锥上有剧毒! 第447章 胆气 毒龙锥上所淬之毒,并非是无药可救、让人即刻毙命,而是从某种蛇毒中所提炼的,能够在极短的时间麻痹神经、令呼吸逐渐衰竭的毒药。 黑白无常闯荡江湖多年,并肩作战的次数太多了,多到他们虽非双胞胎,却有着神奇的心灵感应。 黑无常的腰间刚刚被擦伤,就在麻痹之感乍起之时,白无常竟然也感应到了! 他脸色阴沉,出指如风,连点黑无常腰际的十八处穴道,将毒性牢牢锁住。 黑无常则后退了两步,面色凝重,服下一颗解毒的灵丹,并且试图以自身强悍的真气将所中的剧毒逼出来。 白无常见黑无常中毒,心中恼火,手中的哭丧棒当空挥舞,发出震慑心魄的呜呜之声,就像是催命一般。 “既然你们这么不识抬举,那我就一个个送你们去见阎王!” 言犹未了,他一棒就朝着最近的福顺砸了下去,就如同泰山压顶一般,直奔其天灵盖而去。 福顺先前已经被黑无常的内力震伤,手中的单刀也已经断成数截,但他终究心性坚定,并没有放弃,而是随手抓起了刀鞘,咬着牙硬接了这一棒。 当然是以卵击石!刀鞘被劈成两截,就连他的双臂也被震断,疼痛无比,但总算是赢得了一丝躲闪的时间,避过了当头一棒。 饶是如此,这一棒结结实实的扫中他的左侧身体,发出一记沉闷的声音,十几根肋骨被打断,内脏也受了极大的震荡,坚持至今的福顺终于发出一声惨呼,倒地不起。 白无常看出此人已经是个废人了,若是不能及时施救,捱不过一时三刻,于是目标就转向了那三个聚在一起、相互依靠的女子。 他一边走一边叹息道:“资质这么好的女子,偏偏要跟我们哥俩作对,逼得我要下杀手,实在是暴殄天物啊!” 苏蓉蓉被飞砣所反震,胸口传来阵阵剧痛,但她却扬眉质问道:“你们擅杀朝廷官差,伤害无辜妇孺,难道不怕遭来天谴吗?” 白无常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几乎喘不过气,说道:“黑白无常不知道送了多少人去见阎王,男女老少都有,若是真有报应,也不在乎多你们几个!” “我不是没给你们机会,但你们不仅不领情,还伤了我的兄弟,这就不能容忍了!” “你放心,等你们死了,锦衣卫自然会编一套说法,说是你们这些江洋大盗意图中途逃跑,与尽心办差的捕快发生激烈的战斗,结果两败俱伤!” 白无常越走越近,哭丧棒中所灌注的真气也越来越多,阴鸷的目光不时在三个人身上来回逡巡,似乎是在挑选下手的对象,同时也给予了她们莫大的精神压力。 “你难道不担心我们还有什么绝招没使出来吗?” 苏蓉蓉却不为所动,摆出了拼死一战的架势,虽然功力不足,但气势却丝毫不输。 而杨珠、红袖也受到了鼓舞,虽然已经几乎没有出手的能力,但还是勉强摆出了防御的招数。 “我知道,你跟我说了这么多话,一来是为了让你的同伴多一些喘息的时间,能够振作起来,二来嘛,大概也是想拖延时间,看看有没有救兵出现。对不对?” 白无常本就是心思机敏之人,又在江湖上混迹了这么久,自然看出了苏蓉蓉的意图,他的目光中透露着残忍和不屑,“不过你们终究是等不到的,还不如乖乖受死,我给你们一个痛快!” 苏蓉蓉却突然笑了,犹如芙蓉盛开,令百花失色,也令正要下杀手的白无常一愣,却见她轻启朱唇道:“谁说我们等不到呢?” 白无常心中一惊,正要转头,却有十余根银针飞来,而无定飞砣、毒龙锥紧随其后,尽数朝他袭来。 “竟然又敢诓我?” 白无常怒意上冲,哭丧棒凌空一挥,将这些徒具其形,却没有内力支撑的暗器一扫而光,左手闪电般的一掌拍向了居中的苏蓉蓉。 这个小丫头最是可恶,先结果了她! 苏蓉蓉本来武功就弱,再加上白无常的出手快如闪电,她只来得及略略错开要害,还是无可避免的被这一掌结结实实的拍中了。 犹如狂飙般强劲的真气将她整个人拍飞了出去,苏蓉蓉就如断线的风筝一般,摔落在地,脸色如纸般苍白,气息微弱至极。 但白无常却在击中苏蓉蓉的一刹那,便知道又上了这个鬼丫头的当,她竟然穿了一件长着倒刺的软甲。 这件软甲的质地很特殊,有极强的防御力,所以他十成的掌力大约只有四五成最终落到了苏蓉蓉身上。 而他的手掌反倒被锋利的倒刺所伤,出现了好几个细小的伤口,还伴随着一种淡淡的花香,让人有种疲惫的感觉。 楚留香为苏蓉蓉精心设计的软甲又一次发挥了奇效,暂时挡住了白无常的攻势。 就在白无常用内力逼出了迷药,准备再一次出手,将眼前这些讨厌的女子统统干掉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冰冷而又平静的声音:“住手!” 白无常此时才发现,就在自己出掌的刹那之间,身后的几名黑衣人已经倒地,似乎是被在同一时间人点中了穴道。 而正在运功逼毒的黑无常的身后,则站了一个瘦削的身影,手中判官笔的笔尖正对着他的咽喉要害,只要一用力,便可以让他的颈椎瞬间断裂,神仙也难救! 此时他才明白,苏蓉蓉方才的笑容就是因为看到了救兵,而不惜以身犯险,硬生生的接下自己一掌,为的就是让自己的心神无法兼顾,为这个家伙创造出手的机会。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了不起!”白无常收起了哭丧棒,遗憾的摇头道,因为他看得出这位能在瞬息之间打倒黑衣人,控制黑无常的家伙也不过二十岁上下。 他也不由回想起自己与黑无常年轻时闯荡江湖的场景,忽然觉得好像已经不复当年的豪情了,变得有些麻木了。 “我们交换!”年轻人说话很简洁,也很有效率,“若是不同意,就看谁的出手更快!” 第448章 一招错满盘输 白无常又仔细打量一下了这个年轻人,他的手很稳,眼神也很坚定,从他出手的姿势来看,似乎并非是江南的武功。 “哦,我手头有三个女人,而你只有一个。用一个换三个,我难道不是吃亏了吗?” 白无常故意这么说,他还想尝试一下能不能用言语软化其斗志,找到弱点。 “对于我来说,那三个女子中只有一个勉强算是我的朋友!”年轻人说话的时候,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白无常,语气平静的不像是生死相搏,倒像是跟人谈一笔买卖,正在议论价格的合适程度。 “而这位仁兄却是你的手足,要是少了他,从此江湖上就再也没有黑白无常了!说到底,我还是吃亏的!” 白无常尝试了两次,想要改变站位,发动突然的一击,但每一次都被对手的眼光打消了念头。 若是黑无常并未中毒,那倒还可以试一试两人配合,但眼下显然已经没有这么可能性了。 “你想如何交换?”白无常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很简单,我会重手法封住他的穴道,让他一时三刻之内无法动武!”他早就想好了对策,稳稳的说道,“随后我将他交给你,而你们就此离去。” “哦,你难道不担心我反悔吗?”白无常扬了扬手中的哭丧棒,似乎是在威胁。 “那也无妨,你可以试试!”年轻人说的很镇定,“是你先杀掉我,还是那三个女子先杀掉手无缚鸡之力的黑无常。” 白无常自己也判断要拿下对手没有一百招几乎是不可能的,而黑无常却会在瞬间丧命。 眼看这个年轻人油盐不进,将双方的实力算到了精细的程度,白无常也只得皱眉同意,只是不知道江湖上什么时候又多了这么一号人物。 武功虽然并不算最强,但论起计算精明,应变迅速,却是鲜有人能够企及。 就在他扶起黑无常,准备飘然远去的时候,忽然回头问道:“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我总该知道对手是谁吧?” 从他们出现直到现在,是第一次问起对手的姓名,可见即便是眼高于顶、冷血无情的黑白无常也认同这个年轻人的实力。 他将苏蓉蓉从地上扶了起来,眉峰一挑,沉声说道:“在下姬冰雁!” 姬冰雁出现在此处,其实是个意外。 前两天,温家老宅传来好消息,说是逍遥丸的改进已经有了进展,降低了原有的成瘾性,相应的效果更加温和,完全可以当作镇痛药使用,而无需担心对其产生依赖。 因此,姬冰雁想起了之前与金陵知府刘文正的约定,会继续提供改良后的逍遥丸,用以缓解其腿部的疼痛。另外,金刀门依诺退出了对拥翠山庄的围攻,他们所需的药丸也可以继续保持供应。 这一次他随身携带着新制成的药丸,先去了湖州,随后又回到姑苏,正准备往金陵府的方向而去。 从地理位置上看,官道从姑苏府出发,需要经过延陵府,才能到达金陵府,因此他就选择了从这片密林穿插,直上官道。 但是他却在路口被拦住了,那些人手持单刀,颇为凶神恶煞,还出示了府衙的令牌,说是禁止进入。 而姬冰雁的耳力极为灵敏,听到密林之中似乎有金铁交鸣的叱喝之声,便佯作绕路,悄悄的跃上树梢,往林中而去,正好看到了苏蓉蓉等三人被白无常步步紧逼。 而另一边的高亚男纵然剑似长虹,还是被十余人的刀阵所压制! 只在转瞬之间,他便做出了与苏蓉蓉相同的判断,高亚男暂无危险,先要解决掉这一黑一白的两个家伙。 苏蓉蓉发现了他的踪迹,于是就以自身为代价,让姬冰雁有机会悄无声息的干掉了三个黑衣人,挟持了黑无常,这才有互换的结果。 姬冰雁跟着温知新好几年,对于医道也颇有了解,一探苏蓉蓉的鼻息,便觉其气若游丝,伤势极为沉重。 他连忙掏出新研制出的逍遥丸,如今改名为宁神丹,塞进她的口中,再以一道柔和的真气助药力行走全身。 此药果有神效,苏蓉蓉脸上渐渐有了血色,呼吸也逐渐平稳,姬冰雁长出了一口气道:“已经稳住了伤势,不至于恶化,但也要尽快送到拥翠山庄,否则内伤拖的久了也是极为麻烦。” 至于红袖与杨珠,相对来说伤势较轻,服用了宁神丹之后,又调息了片刻,便已经略有气色。 而伤势最重的是福顺,不仅全身的骨头断了许多根,肺腑之间也受了极大的震荡,姬冰雁只能先强行喂下宁神丹,护住其心脉,至于能不能恢复,则要看他的命是不是够大。 “你们看好苏蓉蓉,还有这个捕快,我去助高姑娘一臂之力!” 高亚男与刀阵的对决也到了关键时刻,原本她见到黑白无常出现,心中难免焦躁,险些被左千户的绣春刀所伤。 不过她总算稳住了心神,知道只有一心一意破了此阵才有可能腾出手来救苏蓉蓉,于是手中的长剑越发凌厉无情。 即便有刀阵的威力加持,也已经有三五名黑衣人的接连中剑,伤口虽然不深,但也大损斗志。 姬冰雁的出现对于高亚男来说,就如同强心剂一般,她长啸一声,清风十三式妙招迭出,刀阵的缺口眼见越来越大。 左千户心中暗暗叫苦,知道自己犯了个极大的错误!若是一开始就以刀阵困住高亚男,而自己与黑白无常联手,早就擒住了那几个女子,更不会拖延至今。 但此时悔之晚矣,就在他筹谋应对之策的时候,手持判官笔的姬冰雁已经杀到了! 只见他左掌右笔,连劈带点,刀阵外围的三人应变不及,瞬息之间便已经倒在地上,腹背受敌之势已成。 正面对敌的三人,也在慌神之际被高亚男的长剑所伤,退出了战团。 左千户大喊变阵,将余下之人聚拢在身边,相互遮挡,抵挡高亚男和姬冰雁两人合击的攻势。 眼见情势危急,左千户其实也只剩下了最后一招:逃! 第449章 虽生犹死 左千户一声号令,黑衣人忽然同时收刀,不顾身后的高亚男、姬冰雁,四散奔逃,其逃命的态度极为果决。 而且他们逃命也颇有章法,每个人的方向都不相同,这就让敌人无论追哪一路,总有一些人可以安全离开。 但是高亚男、姬冰雁两人却似乎是心灵相通,根本没有去看四处逃窜的黑衣人,而是牢牢的盯住了为首的左千户。 两人一左一右,一剑一笔,配合之好如同演练过的一般,即便左千户的轻功身法极好,最终还是被他们在密林的边缘被截停下来。 左千户与两人已经交过手,知道自己无法取胜,而地上躺着的除了三名捕快之外,还有八九名自己的属下,生死未知,也令他心生悲凉之感。 “这次行动看来是完全失败了!”左千户惨然一笑,喃喃自语道,“想不到遇上华山派的高手,还有这位似乎是铁血大旗门的武功,输的也不算冤。” “不过,幸好并未全军覆没,还有一半的兄弟逃了出去!” 为了这场暗杀行动,左千户不惜假造锦衣卫的呈文,动用了江南地区的绝大部分精锐力量,甚至连黑白无常都动用了,结果却是如此的惨淡。 不要说姑苏府衙的这些死伤无法瞒得住,严知府必然会上奏,就连锦衣卫内部也必然会受到指挥使大人的质询,自己这般胆大妄为,多半是要被关到镇抚司大牢里去的。 想到这里,他的眼前浮现起自己曾经亲眼见过无数名臣大将、江湖高手,在镇抚司的十八般刑具之下,生不如死的情状,那是个比地狱更可怕的地方。 “与其牵累家人亲友,忍受无休无止的痛苦,倒不如就此一死了之,来个死无对证!” 按照锦衣卫不成文的规矩,哪怕这个人犯了再大的错,若是未经审讯定罪便已经身死,也就不再追究,主要还是为了维系锦衣卫的体面。 想到此处,左千户目光一凝,手中的绣春刀已经暗自蓄力,脸上的神情却很自然,看向了全神戒备的两人,笑道:“败在两位手里,左某心服口服,但若是两位想要从我口里问出点什么,恐怕…” 若是常人对话,说到这里的时候,通常都会顿一顿,而对方也会下意识的等待,心神难免出现一丝松懈。 左千户等的就是这一刻,手中的绣春刀如风而至,不过这一次不是对敌,而是抹向了自己的咽喉。 不远处的红袖已经将苏蓉蓉扶上了车,正在查看周遭受伤的人,正好看到眼前这一幕,而她也认出来,此人就是那位城隍庙的庙祝。 左千户既然已经心存必死之念,绣春刀上自然灌注了全身的真气,眼见刀锋及体,心中百转千回,少年从军、浴血北疆、奉调回京、选入锦衣卫以及派往江南诸般往事,瞬间一齐浮现在眼前。 红袖的惊呼还没来得及的出口,高亚男的长剑已经动了,一招“清风拂弦”,看似轻松随意,实则迅捷无比,后发而先至,将那柄杀敌无数的绣春刀缠住了! 高亚男的剑尖连续颤动,伴随着华山派秘传的真气,将绣春刀上所附的真气消弭殆尽,轻轻一挑,刀光一闪即逝,落在了脚下。 而姬冰雁的速度同样快逾闪电,判官笔疾点左千户胸口要穴,又辅以一掌击破其护身真气,使其全身无一丝内力可用,顿时僵立在原地无法动弹。 “好快的剑!”姬冰雁并不是个喜欢说话的人,但刚才高亚男那一剑却是值得他赞叹。 高亚男微笑着收起了长剑,眼波流转的看了一眼满脸肃然的姬冰雁,说道:“你的反应也不慢啊,点穴的功夫不下于天下任何一位名家。” 不知为何,被高亚男一赞,姬冰雁的脸色竟有些发红,往日的镇定荡然无存,喏喏道:“谬赞,谬赞了!” “你是怎么猜到他的行动?”高亚男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走近了一步问道,“我是以剑心感应所知,因此才蓄势而发。” 高亚男本就貌美,经历了这场大战之后,脸上红晕使得她容光焕发,让姬冰雁更是紧张,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眼睛望着半空,勉强解释道:“我只是,只是见他握刀之手骤然加力,也就有所防备。” “哦,原来如此!”高亚男虽然有些奇怪姬冰雁略有些呆滞慌乱的神情,却也没有追问,只是转身去询问红袖等人的状况。 看着她潇洒自若的背影,姬冰雁心中便有种异样的感觉,但他随即收敛心神,暗自告诫自己不可逾越。 “这些黑衣人虽然受的伤有轻有重,但大都没有性命之忧!”红袖已经检视过一遍,带着些惋惜说道,“这两名捕快已死,而剩下的那个人伤势沉重,需要尽快医治。” “此前蓉蓉姐跟我说过,这名捕快与楚大哥认识,大概是原先赵守正的手下,在姑苏城遇到过,为人还算不错。” 杨珠也点头道:“确实如此!他受伤之后还能拔刀助阵,即便面对黑白无常也没有畏惧,算得上是条汉子!” “既然如此,那就将他一起带上吧!”听她们这么说,高亚男也颔首赞许,“蓉儿的伤势也很沉重,需要尽快赶到拥翠山庄!” “以李庄主、无花大师这些人的内力,应该能够祛除她体内的真气,绝对不能拖延!” “那他呢?”姬冰雁指了指僵卧在地,全身无法动弹的左千户。 “他是这次事情的主谋,说不定会有大用。”高亚男简单明快的下了判断,并且看着姬冰雁道,“马车放不下这么多人,就要麻烦你陪我们走一趟了!” 心丧若死的左千户耳朵里听着这些,思维却已经麻木了,既然没有死成,后面的事态发展也将大大偏离之前的轨道。 他被姬冰雁提在手中,随手一甩被扔上了马背,随着一声吆喝,一车一马迅速的离开了密林。 而当马捕头姗姗来迟,看到眼前的场景之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一时没想清楚锦衣卫到底是招惹了什么人,会弄的如此狼狈! 第450章 官样文章 马捕头毕竟是二十多年的老捕快了,经验还是丰富的,他仔细看了一遍现场,吩咐手下将锦衣卫悉数救治,便皱起了眉头。 自己手下的两名捕快死了,但福顺却不见了,同样锦衣卫倒下了八九个,而那位左千户也踪迹全无。 再结合锦衣卫的口述,他们遇上了武功高明之人,不仅帮着江洋大盗杀出了重围,还将左千户、福顺统统带走了。 毕竟对于普通锦衣卫来说,并不清楚内情,只以为是左千户带着他们来执行上头的任务,结果功败垂成。 “他们什么时候离开?去了哪里?” 马捕头继续追问道,现场之人大都因为伤重,心神涣散而未曾关注对手的交谈,只有一名锦衣卫,也就被姬冰雁出现时点倒在地的三人之一伤势较轻,隐约听到了“拥翠山庄”四个字。 “拥翠山庄?”马捕头是个极为谨慎的人,知道拥翠山庄、李观鱼在姑苏城的地位,但也清楚现在正处在旋涡之中,若是轻易接近,恐怕就连自己也会被吞噬进去。 “既然已经知道了去向,马捕头应该立即前往拥翠山庄!”锦衣卫中的一名小旗虽然语气很客气,但催促的意图极为明显,毕竟自己的上司在对方手中。 不过,眼下的局势又与之前不同,锦衣卫大败亏输、左千户被人所擒,因此气势也就没那么盛,马捕头也没有那么惧怕。 “左千户被擒自然是大事,我们府衙也死了两名捕快,被抓走了一个,我肯定是要追查到底的。” 马捕头打起官腔来,远远比他手底里的功夫强,“但是对方究竟是不是往拥翠山庄而去,我还要进一步查探。” “另外,拥翠山庄的李观鱼并非平民百姓,身上也有爵位,再加上威望、武艺都是江南顶尖的人物,即便是上门询问、找人,也得讲究章法。” 说罢,他立即吩咐两个机灵的捕快,沿着马车的痕迹追踪,另外又安排了一辆大车,将这些受伤之人,外加燕小乙等殉职的两名捕快,一并抬上了车,往府衙的方向而去。 马捕头算计的很清楚,无论是锦衣卫还是拥翠山庄,他这个窄肩膀都是扛不住起来的,只有将此事禀报严知府,让他老人家定夺才行。 这些日子的严知府也有些无所适从,之前被他奉若神明的叶先生忽然失踪了,原先答应的金陵府知府的位置遥遥无期,而以往定期供应的灵丹妙药——回春丹也已经断供好久了,让他雄风骤减了不少。 现在看来,叶天问与拥翠山庄之间的博弈还不知道鹿死谁手,习惯于站在胜利者一边的严知府只能暂且作壁上观。 而接到马捕头禀报的时候,他的心腹杨瑾正在跟他商议大牢之中的安排,两人都被锦衣卫铩羽而归的消息震惊了。 “不过是一个区区的江洋大盗,锦衣卫、府衙出动了这么多人,竟然是如此的结果?不仅死伤惨重,还让她溜之大吉?” 严知府甚是恼火,也有些不解,“莫非锦衣卫,还有那个左千户没有什么本领,只是大言炎炎,虚张声势?” “府台大人,依卑职看,并非如此。”马捕头将自己所见所闻一一说了出来,并且重点提到,“若是这个江洋大盗与拥翠山庄有关,那么出现高手助其脱困便也能说得通了。” “怎么又扯到了拥翠山庄身上?你能确定吗?” 严知府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头,李观鱼的声望之高在姑苏城无出其右,自己往日也与他来往甚密,难道他还能窝藏江洋大盗不成? “应该不会错!”马捕头既然前来禀告,必然是做了充足的准备,“卑职专门派人跟踪了马车的车轮痕迹,确实直到拥翠山庄的大门前才消失。” “而且,马车上有不止一个人之前就曾住在拥翠山庄,包括华山派的女剑客!只是不清楚他们为什么会与江洋大盗勾结在一起。”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去拥翠山庄查问啊?你是姑苏府的捕头,总要有些担当吧。” 严知府随口问道,却把跪着的马捕头气的半死,心想:这拥翠山庄是说查就能查的吗?你老人家有事情要问,都要写个请柬客客气气的递过去,何况我这未入流的微末官职。” 但他嘴上可不敢这么说,只得委屈的答道:“卑职未得大人允可,不敢擅自做主!再说,此事还牵涉到锦衣卫,实在并非卑职所能应对,请大人恕罪。” 严知府知道这家伙生性油滑,但也说不出什么指责的话,因为就连他自己也感到有些棘手。 “杨别驾,你之前跟拥翠山庄打过交道,你看此事应该如何办理方为妥当啊?” 杨瑾自从听了马捕头的禀报之后,虽然没有说话,但心中却一直在思量,此刻听到知府大人询问,拱手道:“下官有一些浅见,请大人参酌。” “据我所知,拥翠山庄虽有些江湖的背景纠葛,但素来行事颇正,更从未听说作奸犯科之事,因此与江洋大盗勾结的可能性不大。” ”嗯,这一点我也同意。但马捕头不是说,那辆马车确实进了拥翠山庄吗?“ “而下官所怀疑的,正是锦衣卫的这次行动,以及那位左千户所说的理由!”杨瑾目光一闪,解释道,“虽然锦衣卫的身份是真的,但锦衣卫指挥使究竟知不知道这件事,或者是左千户的私自行动,也未可知啊。” 严知府闻言,悚然一惊,经杨瑾提醒,他也想起当时左千户只是有江南锦衣卫的令牌和呈文,却没有锦衣卫指挥使签发的文书,与以往的惯例确有不同。 “依下官之见,既然此事存疑,且左千户已被人所擒,就应当向京师递交呈文,让锦衣卫指挥使有个明确的态度,我们这边才好办理啊。” “嗯,说得好,说得好!”严知府甚是欣喜,自己这位心腹的脑子转的够快,想出了一条攻守兼备的拖延之计。 “另外,还请马捕头派人在拥翠山庄周边布下暗探,时刻关注其动向,以防万一!” 第451章 疗伤 无论这次行动是左千户自作主张,还是奉命而为,指挥使接到呈文之后,自然要给一个明确的答复。 接下来无论是营救左千户,还是置之不理,或是派人暗杀,都取决于锦衣卫指挥使,作为当地官府的长官,严知府自然可以最大程度的置身事外。 至于两死一伤的捕快,在严知府的眼中,并不是多重要的事情,死者予以抚恤而已,福顺既然在拥翠山庄,应该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主意已定,严知府吩咐道:“杨瑾,给指挥使的呈文由你来起草,马上去办,争取今天就以快马送往京城,不得延误!” 杨瑾文笔极佳,欣然接下了这个任务,说道:“府台大人放心,下官会把握好言语的分寸,避免姑苏府过多卷入此事。” 严知府满意的笑了笑,随即嘱咐马捕头:“今日之事,务必保密,不可泄露出去!另外,就按杨别驾所言,严密监视拥翠山庄,若有变故,随时禀告。” “大人,那些受伤的锦衣卫如何安排?” “好生延医诊治,毕竟都是朝廷的人,不可怠慢!”严知府答道,“依本官所见,按锦衣卫的规矩,他们也不会在此久留的。” “哦,假使他们问起左千户之事,你就告诉他们,一切等锦衣卫指挥使那边的呈文回来再行定夺。” 姑苏府衙之内固然有种种安排,拥翠山庄之内也因为高亚男一行人的到来而泛起了阵阵涟漪。 “苏姑娘受伤了?”李观鱼看到眼前紧闭双目、呼吸微弱的苏蓉蓉,嘴上在询问,三根手指却已经搭到了她的脉门上,一股柔和精纯的真气渗入了她的体内。 无花、卓不凡、南宫灵以及点苍派、崆峒派的高手纷纷赶到,都想要知道事情的原委,剑气堂内顿时有些喧闹。 “都住口!让亚男姑娘从头说起!”李观鱼一皱眉,将手指从苏蓉蓉的脉门移开,他已经探查出其体内的伤势,虽然沉重但并不致命,心也就放下了。 这一声蕴含着他数十年的真气,瞬间盖过了屋内所有的声音,无花一扬眉,似乎有些惊讶,因为经过与李景隆那场大战之后,经过一段时间的闭关,李观鱼的武功似乎又有精进。 原本他一直认为李观鱼就算剑术精妙绝伦,但比起精通少林绝技、又比他年长十余岁的天峰大师还是稍逊一筹,现在看来却未必如此。 大约是与王天霸、李景隆接连的大战,就如同一块磨刀石般,让李观鱼的武功更加精粹,而先天功与他自身的武功融合也更加完美了。 高亚男也知事关重大,便将他们从金陵府监视王腾飞开始,围攻叶天问,送走峨眉三秀,以及前往延陵府,与神枪会吴回之间的切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当众人听到途中遭遇截杀,竟然还与锦衣卫有关,均有些意外。毕竟牵扯到天子身边的密探,甚至将锦衣卫之人带回拥翠山庄,各大门派也都有些担心。 “善哉善哉,楚兄的武功智谋着实了不起!”无花目光一闪,看到高亚男等人,继续补充道,“高姑娘也是功不可没!” “楚公子为了拥翠山庄之事尽心尽力,令老夫甚是感激!如今连累苏姑娘受此重伤,实在是心中有愧,自当全力诊治。” “至于锦衣卫涉入其中,诸位也不必忧心!”李观鱼目光一凝,从容道,“拥翠山庄屹立数百年,也不是能够轻易撼动的!若有什么变革,老夫自会一力承担!” 卓不凡是个胆气豪壮之人,笑道:“朝廷对于各大门派的忌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叶天问不就是想利用这一点吗?如今锦衣卫又掺合进来,对于我们未必是一件坏事。” 戴独行本来蜷缩在人群之后,此时听卓不凡这么说,也扬声道:“说得好!在我看来,朝廷不仅对于江南的武林不放心,对于金陵守备军也不太放心,所以才会派出锦衣卫予以监控。” “若是我们能够善加利用,说不定能够借力打力,造成两虎相争的局面,我们也能从中得利!” 所谓姜桂之性老而弥辣,戴独行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玄机,倒是与楚留香的思路不谋而合。 “这样吧,我先以先天功替苏姑娘疗伤,随后无花再施以少林禅功,祛除她体内的阴寒之力,估计只需一晚,便能让苏姑娘醒来,到时候再施以汤药,便能痊愈。” “至于那位身上携带着千户令牌的锦衣卫,暂时先麻烦卓不凡将其看管起来,明天再好好审问。” “那名捕快呢?据说也跟楚公子相熟。”章三指着同样昏迷不醒的福顺问道。 “此人身上的骨骼多处碎裂,外伤极重,幸好他年轻体质强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李观鱼沉吟道,“你找个好的大夫,多灌些补充气血、宁神补气的中药下去即可。” “大约也只要两三天便会苏醒,到时问明情况,便可让其返回府衙。” 章三领命而去,而李观鱼则与无花带着苏蓉蓉回到了他所居住的小院,立即开始运功疗伤。 “苏姑娘体内的阴寒之力甚为诡异,虽然比不上玄冥神功,但在江南一带也极为罕见,听高姑娘的描述,应该就是二十年来时隐时现的黑白无常!” 李观鱼一边以先天功输入苏蓉蓉的体内,一边还能从容与无花交谈,可见其功力之强,竟然达到了分心二用的状态。 “黑白无常杀人如草芥,江南正道屡次想要铲除他们,结果都没能如愿,这几年忽然销声匿迹,想不到竟然与锦衣卫勾结到了一起。” 说到此处,李观鱼将手掌从苏蓉蓉背上移开,脸色如常,根本就不像损耗了真气的模样。 “接下来就交给无花大师了!”少林禅功对于固本培元极有益处,因此在李观鱼以先天功修补了苏蓉蓉的经脉之后,便要以禅功促进其自身的恢复功能。 无花可不敢像李观鱼这般托大,凝神聚气,将一道温和的真气缓缓度入苏蓉蓉的体内,察觉其在先天功的修复之下,生机旺盛! 第452章 真相 李观鱼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直到无花收住禅功,长出了一口气之后,问道:“伤势如何?” 无花再如何天才,终究功力修为逊于李观鱼不少,脸色也有些发白,不过神情还算镇定,从容答道:“李庄主之前的先天功修复已有成效,再加上少林禅功,明日便可苏醒。” “嗯,跟老夫的判断大体无差,看来无花大师的武功确实不凡呐。”李观鱼一半揶揄一半认真的说道。 “岂敢与前辈相提并论?”无花合十道,“说到底还是苏姑娘先天的禀赋不错,又有护身软甲卸去了一部分力量,这才是她能很快恢复的根本所在。” “说的不错!”李观鱼目光一闪,突然说道,“不管人的天赋有多强,总要顺天行事,才能有所成就。大师你说呢?” 无花心中暗惊,不知道这句话李观鱼指的是什么,只得回应道:“李庄主但有指教,还请直言。” 李观鱼目光中正温和,缓缓说道:“少林七十二绝技乃是天下至高的武学,只要通晓其中数门便可纵横武林,你千万不可贪多,学的太过驳杂,误入了歧途!” 无花何等聪明,立刻就明白李观鱼所指,便是在与李景隆决战之时自己所施展的形如鬼魅的身法,这确实不是少林武功。 “善哉,善哉!李庄主所言极是,小僧对于各门各派的武学都颇有涉猎,甚至是扶桑的忍术也略通一二,乃是达摩院的长老天色大师所授,只为了取长补短、兼收并蓄,倒也没有在这方面花费太多的心思。” 达摩院的天色大师精通天下武学,是武林之中绝无仅有的通才,号称前无古人,无花从他那里学到一些旁门左道的功夫,倒也在情理之中。 李观鱼微微点头,他自从见到无花所展露的武功之后,便心有疑忌,担心这位少林出色的弟子误入歧途,所以出言点醒。 如果无花故意遮掩,或是顾左右而言他,李观鱼自会提醒天峰掌门留意,既然无花坦荡承认了,他也就轻轻放过了。 “对于锦衣卫介入一事,你有何看法?”虽然刚才李观鱼在大庭广众之下稳定了军心,但还是想听听无花的意见。 “锦衣卫的真正目标或许从来就不是我们这些江湖中人,无论是神枪会,还是拥翠山庄,其实由于朝廷对地方大员的监控而与其相牵扯。” 这是无花的基本看法,见李观鱼颔首,便接着说了下去,“这次锦衣卫动用了不少力量,无非是要捉拿李红袖,而并非针对江南武林,只是由于楚留香意外的救下李红袖,这才产生了关联,导致苏姑娘受伤。” “反正人在我们手上,便有着进退的空间!”无花虽然没有明说,但李观鱼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为什么那位锦衣卫千户不能光明正大的说出李红袖的身份,而是要给她加上一个江洋大盗的名号,莫非其中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李观鱼的眼光果然老辣,立刻看出了其中的蹊跷,沉吟道,“若真是如此,也许与锦衣卫之间的冲突并没有想象中严重。” 第二天对于左千户的审讯,并没有什么成果,他始终紧闭双目,不言不语,倒是让李观鱼颇感棘手,毕竟是朝廷的人,又不好动刑,只能将其暂时羁押。 奇怪的是,接下来的数日,姑苏府并没有派人前来拥翠山庄索回左千户和捕快福顺,倒像是压根儿忘记了这件事,而福顺也终于醒转了过来。 “李庄主,多谢救命之恩!”哪怕身体还不能动弹,福顺还是强撑着一口气向李观鱼道谢,灰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你是楚留香的朋友,便是我拥翠山庄的朋友!”李观鱼缓缓说道,“据高姑娘说,你是被锦衣卫所伤,另外两名死去的捕快亦是如此,不知其中有何内情?” 福顺正要说话,却见外面闯进一人,正是王六!他受楚留香所托,来拥翠山庄传讯,却听说福顺受了重伤,立刻就赶到了。 “兄弟,你这是怎么了?什么人伤你如此之重,六哥一定会为你报仇!”看着眼前虚弱无力、目光黯淡的福顺,王六心如刀割,双目之中也隐含泪光。 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福顺最为信任的人,那就是一直照顾他的王六了,死里逃生之后又见到他,福顺也是眼角泛泪,声音颤抖:“原以为再也见不到六哥了!” 当下他也再无犹豫,将参与此事的前因后果一一说出,尤其是在发现红袖踪迹之后,左千户将他们诱入密林,意图尽数灭口。 “之前我一直想不明白,江洋大盗既然已经抓住了,押回府衙受审也就是了,为何要在中途痛下杀手?” “重伤昏迷之时,我终于想到了一种可能:左千户必有不可告人的缘由,必须确保红袖不能落入官府之手,就连我们这些捕快也要杀人灭口,或许他根本就是自行其是!” 人在身体受到重伤的时候,或许真的会刺激到思维,这就让福顺触及到了这件事的本质所在。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李庄主,此事关系重大,我想知府大人肯定还不知道锦衣卫杀捕快,请您安排人将我送回去,避免拥翠山庄身背不实的罪名。” 福顺的话很有道理,李观鱼问弟子章三:“他的伤势如何?能够经得起马车颠簸吗?” 章三连忙回道:“绝无问题!我问过大夫,福顺的底子很好,只要按时服药,修养一两个月便能痊愈。” “李庄主,不如就将福顺交给我,我来送他回府衙复命!”王六拱手道,“当日我与福顺都曾见过严知府、杨别驾,也可从旁予以说明。” “如此甚好!”无花合十赞道,“王兄弟亲自去,既可以解严知府之惑,也能将前后因果说清楚,使其明白当前局势,不要被人所利用。” 目送几名弟子将福顺抬上马车,缓缓离去之时,便有一名弟子急匆匆的赶到,手持一函,口称:“峨眉派有文告到了!” 第453章 余波 “峨眉派?”李观鱼有些疑惑,若非发生重大事件,峨眉派绝不会向江湖各大门派、势力发送文告。 他急忙接过来,从头到尾来回看了三遍,心中的疑惑不仅没有解除,反而更深了。 “静虚上人仙逝,峨眉三秀之首薛秀青继任峨眉掌门,通告天下武林,峨眉派决意退出拥翠山庄之事,并且追捕害死前任掌门的叛徒薛秀云。” 这几件事都很蹊跷,但根子还在静虚上人突然仙逝这件事上,他明明记得自己已经写信给她,几乎直白的说出了薛秀青勾结外人的图谋,怎么会是如此这个结果? “也许,静虚上人的回信说让薛秀青回去查问,就有传位的打算?”无花也看过了文告,喃喃自语道。 “当时静虚上人的回信何在,拿来一看!”李观鱼吩咐道。 静虚上人与他相交多年,算得上是老朋友,她的仙逝自然令李观鱼十分悲痛,而无花的话也让他怀疑起了静虚上人真正的死因。 “不对,这不是静虚上人的手笔!分明是有人模仿起笔迹!” 李观鱼此时细看这封信,虽然每个字的结构用笔都不错,但缺少一气贯通的神韵,更像是集字而成的。 既然书信是伪造的,那么一定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故意让峨眉三秀回去,从而实现峨眉派的改朝换代。 ”好厉害的手段!这是釜底抽薪之计!”纵然是对手,李观鱼也不得不佩服叶天问的计谋。 天下间估计没有谁能猜到,就算猜到也不敢有人说出来,薛秀青居然谋害了成名多年、武功高强的峨眉掌门,如此胆略实在是不让须眉。 “我还是低估了对手啊!”李观鱼喟然长叹,因为这不仅仅是峨眉派换了个掌门,而是八大门派之间出现了不同声音。 峨眉派的声誉虽然逊于少林、武当,但也是历史悠久的大派,对于点苍、崆峒,甚至华山都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原本拥翠山庄集合各派的实力,能够稳稳碾压对手,如今却因为峨眉派的退出,生出了许多的变数。 那些原本驻足观望、首鼠两端的人也会做出新的选择,比如天龙帮、神枪会,而对手的信心更足,自然也会影响金陵守备军的心态。 “李庄主勿忧!”这次是卓不凡第一个说话,“我们昆仑派绝不会受到这种意外的影响,必然会自始至终与前辈站在一起。” “丐帮也是如此!”南宫灵拍着胸脯保证,他也是少年豪气,此刻却还有些惦念千里之外的林秀玉,不知道她在这场变故之后过的如何。 崆峒和点苍却没有这么快的表态,因为他们与峨眉派的关系更深一些,但还是说若无掌门手令,他们依然会同仇敌忾。 “善哉,善哉!”无花合十道,“天峰大师智慧圆满、清净无碍,必然不会被外物所扰。” 李观鱼摇了摇头,叹息道:“世事难料!叶天问居然胆大妄为到了如此境地,可见为了达成目的,他是会使用任何手段的,我们务必小心。” “峨眉派之事,虽然明知其中必有玄机,但传承已定,外人根本无法提出质疑,或许只有一个办法能够解决这个问题。” “史秀云!”李观鱼不等众人回应,便说出了这个人的名字。 “以我对静虚上人的了解,若是薛秀青犯了大错,林秀玉本来身体就不好,那么最有可能接任峨眉掌门的就是史秀云。” “如今峨眉派的文告里将其列为叛徒,指其杀害静虚上人,恰恰证明了史秀云的重要性,她必然知道内情。” “如果能够找到她,还原真相,找到证据,方才能够正本清源。”李观鱼的目光中隐隐透露着沉痛,“我不仅是为了拥翠山庄的兴亡,更是为了郭襄女侠所开创的峨眉派不能落入奸人之手。” 众人尽皆点头,李观鱼这话说的很有道理,若是连峨眉派都被倾覆了,岂不是会给居心叵测之人一个暗示,那就是各派的传承都可以凭这些鬼蜮伎俩获得? “李庄主,不如就由我去峨眉,一探究竟!否则,等到薛秀青坐稳了掌门之位,一切都晚了!” 说话的正是南宫灵,他忧心林秀玉的安危,因此主动请缨,而身边的戴独行早就看出了他的心思,暗暗叹了口气,心想这孩子若是不能克制自己感情,终究难成大器。 但身为南宫灵的半个师父,受到帮主的重托,他也不能置身事外,于是慨然说道:“若是李庄主允可,老叫花子陪着去一趟。” 李观鱼的一双慧眼早就看出了南宫灵的心思,他与峨眉三秀之一的秀玉始终纠缠不清,让他不免有些担心。 但是既然戴独行同行,他也就放下不少,若是让丐帮未来的帮主不明不白的折损在峨眉,他可没法向自己的老朋友任慈帮主交代。 不过他还是多说了一句话:“此时楚留香正在延陵城,二位不妨听一听他的想法,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南宫灵毕竟少年心性,并没有往深处去想,而戴独行却听出了弦外之音,李观鱼分明是认为此行甚为凶险。 以楚留香的智谋,再加上与薛秀云的关系,必然会提出更好的策略。 “大家不妨耐着性子等几天,一来可以看神枪会的反应和答复,二来也等着姑苏府、锦衣卫的动静。” “如果我所料不差,用不了两天,严知府就会请我过府商议。”李观鱼说道,“等到了那时,我们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当王六带着担架上的福顺回到府衙之时,严知府、杨瑾两人都在,见到手下身受重伤,杨瑾自然要安抚几句。 “你们是如何与对手冲突的?燕小乙他们是如何死的?你又是怎么被打伤的?” 马捕头毕竟去得晚,许多情况说的模糊不清,尤其是捕快到底是被谁所杀,更是一问三不知,只能推到不知所踪的神秘高手身上。 而福顺的归来,则是让严知府、杨瑾彻底了解这件事情的原委! 第454章 老狐狸 “这个左千户居然如此胆大妄为,简直目无王法!”严知府拍案而起,“本官还以为他只是私自行事,想不到还敢擅杀朝廷官差!” 杨瑾也勃然色变,附和道:“单他杀害捕快,便足以将其明正典刑!怪不得仵作查验尸体的时候,还说什么刀口狭长,似非寻常兵器之类含糊其辞,原来根本就是绣春刀所伤! 福顺虽然身体还不怎么能动弹,两行热泪已经滚落下来,说道:“卑职等尽心竭力,想不到落得如此下场,府台大人一定要为卑职做主啊。” 若左千户真的是奉命行事,那么就算杀了几个捕快,严知府也绝不会因为此事与锦衣卫起冲突,为官之人的心肠比普通人要硬的多。 虽然锦衣卫的回函还没有到,但凭严知府的官场经验,早就猜到左千户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自作主张,那这件事反倒好办了。 一方面,他手里有尸体、有验伤的证据,还有证词,足以将左千户治罪,给姑苏府衙上下、全城数十万百姓看看,他是如何铁面无私,敢于将锦衣卫治罪。 另一方面,他也可以将部分证据藏起来,卖锦衣卫一个人情,以免其因为此事遭到朝廷清流的弹劾。 他打定了主意,难得温言道:“你临危不惧,没有丢了我姑苏府的威风,本府自当大大褒奖。至于左千户这等害群之马,我自然会好好料理,以正朝廷纲纪。” 此时杨瑾也在一旁说道:“虽然你担任捕快时日尚短,但功劳不小,府台大人也都记在心里,前几天还在跟我说马捕头老迈无用,将要择日提拔你呢。” 马捕头虽然年龄稍长,也不过四十出头,正是盛壮之年,但上官说你老迈,你就得将位置腾出来。 严知府闻言一怔,但随即就反应过来,在这件事上只有福顺能够配合自己,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才能获得最大的好处。 至于那个小小的捕头位置,就当是事先酬谢好了,于是笑着点头道:“福顺啊,你好好养伤,日后自有更重要的位置交给你。” 王六冷眼旁观了良久,虽然他并不清楚严知府、杨瑾心里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但也能猜出多半是朝廷权力倾轧的那些事,不禁有些齿冷。 而福顺则是满心感激,觉得自己遇到了明主,就连身上的伤痛似乎都好了一些。 “对了,左千户被你们擒住之后,现在状况如何?” 这是严知府目前最关心的问题,将他抓到手里,就是一张王牌。但是拥翠山庄也非等闲,不仅在姑苏当地,就连朝廷之中也不乏人脉,不能轻易得罪,更不可贸然闯入。 “府台大人,据我所知,目前左千户只是受了些伤,并无危险。”王六抢先说道,“李观鱼庄主将其暂时囚禁了起来,以待大人垂询。” 严知府眼前一亮,王六的这句话说的很有水平,立即就将李观鱼私擒锦衣卫的事情弱化了,听起来倒像是配合姑苏府衙的举动。 他自然顺着杆子就往上爬,说道:“李庄主乃是我姑苏府的贤达,素来深明大义,此次不仅在危难之际救下了福顺,也避免了更大的伤亡,可谓颇有功德。” 两人一吹一唱,便将什么江洋大盗之类的事情置于脑后,将事情的性质完全改变了。 “本官理解李庄主的用意,不过左千户毕竟是锦衣卫的人,还是放在姑苏府衙更为合理,日后也少了不少麻烦。” 这句话是说给王六听的,更是说给李观鱼听的,见王六点头,严知府便知其已经领悟了自己的意图,甚是欣喜。 “王六啊,所谓一事不烦二主!本府就请你回去转达,李观鱼庄主有暇之时,不妨来府衙一坐,有事当面相商。” 说罢取出书案上的名刺,提笔刷刷写了几个字,递了过去,又嘱咐道:“务必转告李庄主,大家都是姑苏人,莫要被外人坏了情谊。” 他在这里虽然没有明说是那些外人,但相信李观鱼只要听到这句话,自然知道自己已经伸出了橄榄枝。 李观鱼果然没有令他失望,第二天一大早,便亲自来到姑苏府衙,随行的弟子章三手里还拎着那位左千户。 严知府自然喜出望外,不仅亲自到中门迎接,而且还隔着老远就拱手道:“李庄主已经好久没有光临了,风采更胜往昔啊!” 看起来两人之间似乎从未有过龃龉,而自己与叶天问的勾结似乎从未发生。 李观鱼吩咐章三跟着捕快前去,将左千户关押起来,随后也是满面春风的回应道:“府台贵人事忙,李某一介江湖草民怎敢轻易打搅呢?” 严知府听得出,李观鱼虽然说的是客气话,云淡风轻,但还是隐隐的露出些怨气来,多半是水坞一事自己虎头蛇尾,让他有些不满。 “李庄主说笑了!不过姑苏府人口众多,难免会遇到一些妄人,意图影响本官,总是会被人戳穿嘛。” 李观鱼闻听此言,微微一笑,便知道叶天问失踪一事已经传到严知府的耳朵里了,他大约又想换一边站了。 两个老狐狸相互虚情假意的客套了一番,彼此大致摸清了对方的底牌,便携手进入了花厅,屏退众人。 “左千户擅杀朝廷官差,罪大恶极,人人得而诛之!但府台大人毕竟是父母官,因此特意交还,相信大人自会按律惩处。” “本官绝不会忘记李庄主的深情厚谊,若是有什么用得上的地方,本官也绝不会推搪。” 既然李观鱼已经表明了姿态,严知府当然也要投桃报李,如今局势虽然尚未明朗,但拥翠山庄还在,而叶天问跑了,便是极大的不同了。 “李某素来奉公守法,也清楚大人两袖清风、公正廉明,怎么敢来麻烦大人呢?”李观鱼一边说话,一边取出一个锦盒来,用手指轻轻推了过去,说道,“有位朋友送了一件礼物,李某借花献佛,不知是否合大人的心意?” 严知府打开锦盒,眼前一亮,竟然是整整齐齐的十枚回春丹! 第455章 三人行 与逍遥丸相比,回春丹并不具有太强的成瘾性,即便是不服用,顶多是雄风不再而已,还能带来不菲的收益,因此并未停止生产。 李观鱼将回春丹取出来,当然是为了拉近与严知府的关系,但更重要的是告诉他一件事:当年叶天问能提供的东西现在已经到了我的手上。 严知府自然明白这一点,眉开眼笑的收下了,这些玩意儿让他又有了再战三百回合的信心。 “李庄主,以往赵家水坞一事,后续受到了不少干扰,难免让您多心,实在是抱歉。” 既然李观鱼已经表明了态度,严知府也不会介意在只有两个人的场合里低一低头,身段柔软向来是他的优势。 “府台大人无需多言,过往种种李某并未放在心上。”李观鱼对于这种顺风倒的人并没有太多好感,却也不愿意得罪,淡淡的说道,“只要大人记得当初的承诺,不要插手江湖纷争,维护姑苏一城的安宁便足够了。” “此事请李庄主放心!赵家水坞一事所牵扯的相关人等俱在大牢之中,若是有人企图干涉本府的处置,自有朝廷法度在,自有姑苏驻军在,容不得放肆。” 这番话说的冠冕堂皇,大约忘记了当叶天问以金陵知府的高位相诱之时,自己所表现出的急不可耐。 李观鱼笑了笑,他此来的目的就是将左千户这个烫手山芋交还给严知府,让他们自行解决,避免拥翠山庄卷入险恶的政争之中。 另外,还提醒了严知府,希望他能在关键时刻起到维系秩序的作用。 临别之时,他还意味深长的补充了一句:“叶天问若是获罪,便会牵连无数大小官员,幸好府台大人不在其中,幸甚幸甚!” 目送他远去的身影,严知府的背脊上似乎有股寒意,锦衣卫的出现让他觉得李观鱼所说的话很可能会变为现实。 严知府自会考虑应对之策,而南宫灵、戴独行却已经出发,按照杨珠给的地址与楚留香、胡铁花汇合。 “出什么事了?”见他们联袂而至,楚留香便知道出了大事,连忙问道。 “峨眉派掌门静虚上人被叛徒史秀云所杀,如今薛秀青已然接任掌门之位!并且传檄武林,追捕史秀云,退出与拥翠山庄的联盟!” 这两个消息如同震天雷一般,让楚留香、胡铁花二人大为惊异。 “不可能!”楚留香坚定的说道,“此中必有蹊跷,史秀云性情直爽,绝非弑师之人。” “李庄主也这么想,认为是叶天问、赵守正这一伙人在背后操纵,所以想让我们前往峨眉派一探究竟,以免这件事影响了武林各大门派之间的关系。” 楚留香目光一闪,说道:“如今薛秀青是峨眉掌门,手握大权,两位若是明着去,恐怕事倍而功半。” “我倒是觉得,不如暗中查访更好!”他看了一眼南宫灵,叮嘱道,“林秀玉是个关键人物,她虽然被迫站在薛秀青一边,肯定参与了计划,但心性却并不坏,也许能找到突破口。” “她身为峨眉三秀之一,存在感略逊,但如果能站出来说出真相,以她与史秀云两人合力,也不是没有扳回局面的可能性。” 南宫灵点头道:“楚兄所言极是!一路上我与戴长老商量,也是这个想法。” “还有一点务必小心!”楚留香提醒道,“既然薛秀青敢于放手一搏,就连静虚上人也被她所害,可见其手段之强硬、心肠之狠毒。” “此时峨眉上下多半已经全部换成她的心腹了,你们千万要小心,不可泄露此行的目的,否则必将陷入危机。” 几人正在说话之时,却见有人推门而入,正是伤势未愈的李红袖。 “红袖,听说你受了伤,怎么不在拥翠山庄养伤呢?来回奔波,若是伤口崩裂就麻烦了!” 楚留香看似严厉,实则关心的话语,红袖自然听得出来,她嫣然一笑道:“楚大哥无需担心,红袖的伤不碍事,只是因为听说戴长老他们要前往峨眉,我就跟着出来了,想要与他们同去。” 楚留香一皱眉,此时峨眉派的情势必然凶险,以红袖的武功恐怕很难自保,可能还会拖累南宫灵、戴独行,便要出口阻止。 戴独行却有不同的想法,峨眉派上下女子甚多,若是红袖同去,说不定能够发挥特殊的作用。 这个小姑娘看起来是一路跟踪而来,自己号称纵横江湖三十年,竟然没有发现,可见其潜行匿踪的本领,也能够随机应变。 “楚公子,红袖姑娘的身手还不错,若是一同前往,也是个帮手。” 楚留香知道,红袖一心要去峨眉,主要是因为听说自己的父亲在那里出现过,一片孺慕思念之情实在也不好阻止。 既然戴独行这么说,他也只好笑了笑,嘱咐道:“你一路上要听戴长老的吩咐,不可私自行动,明白吗?” 红袖喜出望外,连连点头道:“楚大哥,你放心!戴长老说东,我绝不向西!” ”事不宜迟,我们就尽快出发了!“南宫灵牵挂着林秀玉的状况,急于动身,楚留香也没有挽留,只是再三叮嘱他们处处小心。 “老臭虫,你说他们三个能不能达成目的?你的脸色似乎很不好看。”胡铁花看似粗豪,其实甚是细心,一眼就看出了楚留香的心事。 “难!”楚留香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千山万水,能看到峨眉派的景象,“从峨眉派出事,薛秀青接任掌门开始,到现在已经不少时日了,以薛秀青在峨眉派十余年的经营和培植的势力,必然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戴长老的经验丰富,南宫灵的武功也还不弱,再加上红袖机灵,但我总觉得还不足以撼动薛秀青的根基。” “他们唯一的胜机,只有找到薛秀云,并且说服林秀玉,以她们两人的合力,共同对抗薛秀青,让峨眉派不再是铁板一块!” 他看了看胡铁花,有些无奈的笑道:“现在我明白神枪会的吴回为什么迟迟没有做出决断,他多半是事先知道了什么,在等待结果而已。” 第456章 分兵 “你是说,吴回此时应该也已经知道峨眉派的变故了?” “不错!” “那神枪会就拉不回来了?” “目前来看,他还是会继续往前推进这个计划。” 胡铁花狠狠的一拳砸到桌上,大骂道:“都是一些蝇营狗苟的小人,只看到自己的利益,全无公道廉耻之心。” 楚留香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世道艰难,人心不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标和执念,我们只能尽到自己的一份力就好了。” 果然不出所料,吴回这一次连面都没有见,只是让铁开山亲自上门,送来了他的一封书信。 “会首说,峨眉派的消息想必两位都已经知道了,拥翠山庄的联盟必然会出现分裂。” 铁开山神情庄重,复述着吴回让他转达的话语,“人心一散,就算将天下的高手都聚拢在一起,也未必能够取胜。” “楚公子已经为了拥翠山庄之事尽心竭力,也算对得起李观鱼了,又何必陪着他死撑到底呢?” 楚留香神情淡然,微笑着反问道:“莫非吴会首还要为叶天问招揽楚某吗?” “那当然不是!”铁开山坚定的摇了摇头,“我们与叶天问、赵守正不过是暂时的合作,会首对于他们不择手段也并非没有意见。” “我们神枪会人才济济,实力雄厚,若是两位愿意,我们会给予客卿之位,并且会让两位登上武林的巅峰!” 见楚留香、胡铁花似乎不为所动,铁开山压低声音道:“此事之后,江湖形势将有翻天覆地的变化,除了少数的几个门派之外,无论多么显赫,也就处于被打压、监控,乃至削弱的境地。” “那些深度参与拥翠山庄一事之人,更是会被贴上乱民的标签,从此举步维艰。” “吴会首知道两位是大才,又与八大门派没有直接的关系,这才起了爱才之心,两位千万不可错过机会啊。” 吴回能够执掌神枪会,识人之能算得上极为出色,这些年神枪会涌现的不少青年才俊,都是他一手造就。 楚留香与他虽然仅仅见了一面,但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他意识到这位年轻人蕴藏着无穷的潜力,若是能归入神枪会门下,日后不要说江南武林,就算是放眼天下,也将会在神枪会的掌控之中。 因此,他即便认为叶天问的计划能够成功,拥翠山庄必将失败,但还是想要将楚留香收为己用,这是铁开山临行之前他再三嘱咐的。 楚留香沉吟良久,没有说话,他当然不是在考虑铁开山的提议,相反是在铁开山不加掩饰的急切感之中,捕捉到了一丝灵光。 “不知道这个客卿是什么职位?”楚留香缓缓问道。 铁开山喜出望外,没想到楚留香真的有兴趣,连忙解释道:“这客卿乃是神枪会除了会首之外最高的一级,就如同会内长老一般尊贵。” “平日神枪会并不会管束诸位的行动,并且提供足够的资源,只在神枪会遇到紧要之事的时候,才会请动客卿出手。” “能成为我们神枪会的客卿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近三十年来不过寥寥十余人,虽然不能透露他们的姓名,但我可以告诉两位,都是些江湖之中闻名遐迩的人物。” “他们最初也如楚公子一般才华横溢,却缺少助力,但在神枪会的全力支持和运作下,大约只用了五年时间就能成为一方大豪。若非如此,叶天问这样的人怎么会选择与我们神枪会合作呢?” 楚留香暗忖,看来神枪会隐藏在水底的实力也极强,若铁开山所言属实,至少还有十余股势力与其相关联,怪不得叶天问有信心能够将事情闹大。 但他的语气里却恰到好处的流露出了一丝羡慕:“听起来颇有吸引力啊,我大概有多久的考虑时间?” 捕捉到了这一情绪的铁开山大笑着说道:“楚公子说笑了,只要两位愿意,我们神枪会随时欢迎!只不过最好在下个月底之前有个说法,免得夜长梦多。” “既然吴会首盛情相邀,楚某自会慎重考虑。”楚留香给了一个模棱两可,但又颇为积极的回应。 “老臭虫,你不会真的想改换门庭吧?”胡铁花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道。 “当然不会!”楚留香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澄澈,“为了一己私利,让成百上千的人卷入其中,伤亡必然众多,我绝不会坐视不理。” “但听铁开山那个家伙的口气,神枪会一定会配合叶天问行动,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我给你一个任务,去永胜乡!” 楚留香的话让胡铁花不太明白,他反问道:“小洪已经带着丐帮的人去蹲守了,有消息自然会通知我们。” 楚留香摇了摇头,说道:“小洪毕竟年纪还小,武功太弱,即便发现了叶天问,恐怕也很难追踪。如果有你在,那就好办多了!” “你虽然不是叶天问的对手,但是悄悄的跟着,看一看他的行踪,以便有所防范,我认为你还是做得到的。” “切记,不可轻易出手!” 见胡铁花点头,他又继续说道:“我要先去一趟金陵,在那里与白牡丹、姬冰雁碰一下头,稳住刘文正,时刻关注金陵守备军大营的动静。” “如果我所料不差,大约在十一月份前后,便是叶天问预设的行动时间!” “哦,你怎么知道?” “铁开山说是下个月底之前答复,下个月不就是十月吗?”楚留香语速稍慢,但却极为自信,“另外,北疆的战事通常在春季开始,王腾飞必然会在此之前奉调进京,以便提前熟悉相关战备事宜。” “接下来呢?” “我决定去一趟峨眉!只要峨眉派能够恢复原状,各派齐心协力,那么即便叶天问耍什么花招,总是能够应付。” “若是再拖下去,我担心还不等敌人来袭,拥翠山庄内部的分裂便会提前爆发!到时就会不战自乱了。” 胡铁花神情郑重的点了点头,忽然又笑了两声:“老臭虫,你嘴上说的大义凛然,其实还是担心秀云姑娘的安危吧。” 第457章 石洞之中的人心 曾经的峨眉三秀、如今的弑师叛徒史秀云的日子确实很艰难。 自从薛秀青接掌峨眉之后,其实总共只做了两件大事,第一件事是退出拥翠山庄的同盟,第二件事就是整顿峨眉上下、肃清史秀云的影响,并且对其全力搜捕。 以史秀云的武功,自然不惧,那些搜捕之人无一是她的对手,但作为峨眉弟子,又被掌门静虚上人授予了玄铁指环,她又怎能对这些人痛下杀手呢? 眼看着这些年轻热血的青年,有些还曾经是自己指点过的人,却在薛秀青的蒙骗和蛊惑之下,走上了歧途,史秀云心中所受的创伤远远大于身体的伤痛。 她也曾经想过,一走了之!这对于自己来说,是一种解脱,免得每时每刻都在担心与峨眉派的人发生冲突,天下之大总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实在不行,大不了回江南,找他帮忙,若是他也无能为力,大不了寻一个破庵,削发为尼、青灯古佛了此一生算了。 但她思虑再三,还是留了下来,说到底还是师父临终前的嘱托不敢忘,薛秀青弑师的大罪不可饶恕,峨眉派绝不能成为野心家的工具! 还有一件事,她始终没想清楚,林秀玉素来胆小谨慎,对静虚上人也算得上是侍奉周到,怎么会大异本性,与薛秀青沆瀣一气,做下如此十恶不赦之事呢? 无论如何,一定要找个机会见一见林秀玉,至少也要她说清楚为什么如此对待师父,对待自己。 想到此处之时,石洞外传来轻轻的三声叩击,史秀云收敛心神,应声道:“进来吧!” 闪身而入的人叫做肖明,他还有个弟弟肖亮,兄弟两人常年跟随她左右,办事也甚为得力。 “史姑娘,这些日子住在这种粗陋之地,实在是惭愧啊。”肖明一边说一边打开手中的食盒,“不过此处极为隐秘,薛秀青必定是找不到这里的。” 食盒之中除了米饭、蔬菜之外,还额外多了一碟口水鸡,红艳艳、油光光,散发着诱人的香辣之气。 “这些天外面的情况如何?”史秀云问道。 “翻天覆地啊!”肖明摆好碗筷之后,长叹了一声,“原先史姑娘所掌管的人都被重新安排,原本倾向于您的执事也已经被闲置了。” 这是意料中事,以薛秀青的手腕,自然早就想好了如何彻底消除自己的影响力。 “哦,对了,就连四大护法之一慕天言也因为办事不力,被薛秀青免去了护法之职,而那个长刀队的石岗则名正言顺的升任了护法。” 听到石岗这个名字,史秀云心中顿时燃起熊熊烈火,若不是这家伙率领长刀队将自己拖延了这么久,自己早就能见到师父,事态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我知道,他与田光两人都是薛秀青弑师的重要帮凶,如今自然要论功行赏!” 肖明点头道:“我还听说林秀玉已经被封为什么供奉,只在掌门一人之下,并且将仙峰禅院一带划为其别院。” “就是华严顶之下的仙峰禅院?那里极为清幽,以往林秀玉经常独自一人前去,说是有利于修炼,如今看来,说不定另有蹊跷。” 林秀玉背叛师门,与薛秀青勾结,史秀云言语之间也就不再称其为师姐,倒是华严顶引起了她一些联想。 “另外,发给各大门派的文告据说都差不多到了,薛秀青还单独给好几派的掌门单独写信,多半还是为了拥翠山庄之事。” 史秀云哦了一声,这也是意料中事,作为赵守正的同盟,并且得到他的帮助才能登上掌门之位,总要有所回报。 “史姑娘,你别光顾说话,多吃一些吧。”肖明殷勤的说道,“这碟口水鸡是我亲自去金光楼买的,味道很正宗。” 金光楼是峨眉山最出名的酒楼,价格也很高昂,多半是招待游览峨眉的达官贵人,即便是峨眉三秀也只是在逢年过节之时去吃一顿。 史秀云却不急着吃,轻轻转动着玄铁指环,问道:“你们兄弟俩也是峨眉派的重要干将之一,薛秀青倒没有对你们下手?” 肖明似乎早就料到她这么问,笑着答道:“怎么会没下手呢?已经剥夺了我们两个看管武库的职责!不过这样也好,无事一身轻嘛。” 史秀云默默的点了点头,说道:“实在是委屈你们了,能将我藏在此处多日,也算有情有义。” 肖明拍了拍胸脯,说道:“您说哪里话?我们当初也不过是流浪的孤儿,蒙静虚上人收列门墙,又得到史姑娘的传授和指点,这种恩情又怎么能够不报呢?”说话之间,双目之中隐隐有泪光闪动。 “若是您有什么差遣,我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到这里,肖明突然又压低了声音道,“您有没有想过写封书信,我们虽然力量微薄,但若是能请动高手出马,说不定还能扳回来。” 史秀云似也有所触动,却摇了摇头,说道:“此乃家务事,终须峨眉自己来解决!” 她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匆匆吃了几块口水鸡,三五根蔬菜,还有小半碗米饭,便停箸不食。 肖明还想劝她多吃两口,却被她挥手阻止了,说道:“我觉得有些困倦,想要休息一会儿。” 肖明连忙收拾好碗筷,应道:“那您就先歇着,外面的事情不用太过忧心,船到桥头自然直。” 又过了半晌,石洞之内悄无声息,就连呼吸也变得轻微了不少,似乎已经进入了睡梦之中。 此时,石洞突然又被打开了,肖明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看到和衣而卧的史秀云,脸上露出了有些得意的笑容。 原来他在口水鸡之中加了某种无色无味的迷药,分量正好能够让史秀云陷入昏睡之中。 他走到史秀云的床前,单膝跪倒在地,轻声说道:“我知道您一定会怪我背信弃义,胆小怕事,还做出下药这种卑鄙勾当,不配做峨眉弟子。” “但是我肖家数十口人都在峨眉,我们还想好好地生活下去!其实,无论是谁当掌门又有什么区别呢?” 第458章 坚定 “薛掌门答应我,只要将你交给她,不仅会提升我做执事,我们兄弟俩统揽以后峨眉所有的兵器铸造、收藏以及保管。” “薛掌门还说,她不会杀你,只会废掉你的武功,到时候如果我愿意,甚至可以将你娶进门,只不过是改名换姓而已。” 说到这里,肖明的眼神变得有些浑浊,射出贪婪的光芒,在史秀云高挑而窈窕的身材上逡巡,还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 他对史秀云仰慕已久,但终归觉得自己的身份无法匹配,因此强行按捺住心中的情欲,如今薛秀青却如魔鬼般的看出了他的心意,给出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肖明总算还有几分理智,知道当务之急是趁着其昏迷,将其穴道封住,以免夜长梦多。 于是他收敛心神,凝聚真气于指尖,对准其身上的气海要穴点了下去,若是此处被封,那么史秀云就算有天大的本领,也会无从施展。 然而,他的手指戳到了一件坚硬的东西,产生了极强的反震之力,让他的指骨几欲碎裂,剧痛和不安一齐到来。 而与此同时,史秀云清澈的明眸突然睁开,闪出了不解、愤怒、鄙夷的复杂神情。 肖明没想到这迷药竟然并未起到作用,惊慌失措之下,便要转身逃跑。 他很有自知之明,在史秀云的手底下,他绝对撑不过十招!不过以他的轻功,想要逃走还是有三分可能。 可惜的是,他所了解的史秀云还是未去拥翠山庄之前的她,经历了江南之行,与天下高手切磋较量,又得到楚留香的启发,武功有了极大的进步。 见肖明想要溜,她单臂一挥,便是通臂拳中极强的一招“沾衣跌”!肖明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道顺着衣衫而至,似乎有座大山将其压住,无法动弹。 史秀云生平最恨这种卑鄙之人,而肖明还是自己最为看好的属下,一时之间觉得自己有眼无珠,怒火中烧,出手也就不留余地。 紧接着一招“飞云斩”朝着肖明的胸口而来,迅捷无比,比起他平时所见快了数倍,肖明忙不迭抬手遮挡,却被强横无比的真气横扫,臂骨当即折断。 飞云斩气势不减,顺势抬高三寸,直指其咽喉,眼看着性命不保,肖明大喊道:“饶命!饶命!” 史秀云眼前突然浮现出他们兄弟二人跟着她办事的场景,不畏烈日、不惧辛苦,可谓尽心尽力,心中不由一软! 纤细而有力的手指在距离肖明咽喉三分处停住了,掠过的劲风让他的肌肤如同刀割一般疼痛。 原本史秀云对肖明是绝对信任,根本没有怀疑,但当他将那碟口水鸡取出来的时候,突然产生了一种警兆,玄铁指环似乎变得更紧了一些。 玄铁指环的大小是一定的,那么只可能是自己的肌肤感受到了什么刺激,发生了一些变化。 因此她故意当着肖明的面将每样东西都尝了一遍,实则并未真正进入胃中,她佯装昏倒,就是想看看这个家伙究竟想要搞什么花样。 令她痛心的是,肖明果然去而复返,还将心事和盘托出,想不到他不仅贪生怕死,希求财帛地位,竟然还对自己有觊觎占有之念。 “究竟是为什么?” 她并没有撤去真气,只用轻轻一送,肖明就会命丧当场。 肖明大概从生死之间走了一遭之后,心态也彻底放开了,嘶吼道:“为什么?你怎么不去问问那些因你而死,因你而家破人亡的峨眉弟子?” “史姑娘,你确实是个好人,峨眉弟子之中也有不少人站出来为你抱不平,但又有什么用呢?” “薛秀青的势力太强大了,凡是那些敢于出头的人,或死或伤,甚至被逐出峨眉!我相信您所说的,薛秀青一定是得位不正,但那又如何?” “无论是护法,执事,还是峨眉弟子,九成以上的人都已经向她效忠,她已经坐稳了掌门之位,你何必螳臂当车呢?” “我不是个英雄,而是个卑鄙小人!”肖明低下了头,缓缓说道,“薛秀青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她给我开出了最好的条件,我实在无法拒绝。” “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今天即便不是我,换了其他人,也会跟我做出一样的选择。” 史秀云的眉毛几乎要飞出云鬓,她万万想不到人心崩坏到了如此地步,难道峨眉派真的就没有了希望吗?她的坚持已经毫无意义? “史姑娘,依我看,你不如远走高飞吧!”肖明发泄完心中的情绪之后,又变得心志消沉,“离开峨眉山,回江南去,天高皇帝远,你也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 看着自己眼前这位闭目等死的曾经属下,史秀云百感交集,自己真的能够与精明能干、心狠手辣的薛秀青抗衡吗? 论武功,她本就是三秀之首,又修习了星宿派的武功,敢于向师父挑战;论实力,她已经掌控了峨眉,就连原本最忠诚于我的人都背叛了。 她的心绪不宁,就连原本稳定如恒的手掌也微微颤抖起来,肖明敏锐的察觉到了,眼前浮现出生机的他连忙说道:“若是您能放过我,我不仅将所有资财相赠,还安全的将您送出峨眉,如何?” 不知为何,此时史秀云又想起了与楚留香相处的情景,这个人看起来风流不羁,潇洒随意,但是心中自有其信念,从不为外力所动摇。 而且,不论自己遭受怎样的诬陷,他始终坚定的相信自己,想尽办法保护自己,若是他在此地,会说些什么呢? “史姑娘,天地之间自有正气,绝不可以屈从于强权,而应该相信凭借自己的力量与之抗争,即便最后并未胜利,也可无愧于心。” 史秀云不住的转动那枚玄铁指环,心中泛起了无尽的勇气,她看了看一脸希冀的肖明,淡淡一笑道:”你说的很好,但我还是要借你的命向薛秀青、峨眉上下表明我的态度!“ 言犹未了,手掌如同利刃一般划过肖明的咽喉,也抹去了他最后一线生机,肖明惊恐而又无助的眼神永远定格在了这一刻! 第459章 翻案的关键 当新任护法石岗将肖明的死讯禀告薛秀青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了。 “掌门,肖明的尸体被挂在峨眉派弟子聚集来往之处,尸体上还有一张字条,写着‘倒行逆施,必有天谴’八个字,还留下了史秀云的名字。” 石岗一边说话,一边偷偷打量高高在上的薛秀青,并且将字条递了过去。 “这正是史秀云的笔迹!想不到她做事也变得直接起来了。”薛秀青已经适应了掌门的身份,自然而然的增添了不少威严,身旁侍立的护卫都恭敬小心的低着头。 “峨眉弟子有什么反应啊?” “属下只是听到有人议论,说史秀云素来豪爽大气,不像是会背叛师门的人,还有人说,说这个肖明多半是受了上面的指派,才惹来杀身之祸。” “嘿嘿,想不到秀云师妹的人缘还真不错,看来前两天的大清洗还是不够彻底啊!” 薛秀青嘴角挂着笑,声音也不高,但落在众人耳中,却隐隐透露着杀机。对于像石岗这样的亲历者,自然明白薛秀青最忌讳提起的就是那天的事情。 “只是一些无知之徒罢了!”石岗陪笑解释道,“峨眉上下这么多弟子,总有些不识相的,并不会影响大局,更不至于令掌门为之烦忧。” “石护法,你真这么想?”薛秀青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回音在议事厅内锵锵作响,久久不息。 首当其冲的石岗在音浪冲击之下,也不免有些晕眩,心中大为震惊,短短十数日,掌门的武功比起当夜与静虚上人对决之时,又有了不小的进境。 他不知道的是,自从上位之后,薛秀青便从郭襄祖师的画像之中取出了峨眉九阳功的心法,开始修炼。 这是郭襄在九阳神功的基础上所创,又经过历代掌门的修正完善,是一门极为高深的武学。 以往的历代掌门都是经过前任的指导,方能有所成就,而薛秀青则全靠着自身的武功和禀赋,自行琢磨,可见其悟性之强。 “本座已经给了你不少时间去追捕史秀云,却是一无所获,令本座甚为失望!” 薛秀青的目光犹如实质,穿透了石岗的肺腑,“而且你竟然没有看出肖明之死的重要性,更是失职!” 自从薛秀青接掌峨眉之后,对于有功之臣田光、石岗等人都十分客气,此时突然疾言厉色,石岗只得赶忙下跪认错。 “属下无能,令掌门忧心!”石岗说道,“只是史秀云毕竟在峨眉派多年,根深蒂固,且又熟悉地形,抓捕一事实在不易啊。” 薛秀青故意发威,就是要给石岗一个教训,让他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老老实实当好马前卒。 “你这话有三分道理,但却没有找到其中的根本。”薛秀青放缓了语气,提醒道,“史秀云为什么没有远走高飞,她想要做什么,你想过吗?” “掌门,属下愚钝,请您明示!”石岗未必不能猜到二三,但在薛秀青面前他还是宁愿藏拙。 “说到底,只有两个字:翻案!”薛秀青说的很肯定,她与史秀云当了十几年姐妹,对其刚烈不屈的性子很是了解。 “因此,你要追捕史秀云,一定要站在她的角度去思考。”薛秀青似乎又化身为先生,循循善诱,“如今本座接掌峨眉,名分已定,她要怎么做才有可能扭转乾坤?” 石岗低垂着头,没有立即回答,因为他即便猜到了也不敢大声说出来,毕竟这涉及到峨眉掌门的合法性问题。 “她一定要找帮手!”薛秀青没有犹豫,如果易地而处,她也会这么做。 “帮手?”石岗有些疑惑的抬头问道,“就连肖明、肖亮兄弟这样的追随者都已经被掌门收服,她还能找到什么帮手?” ”肖明等人不过是众多峨眉弟子中的一员,充其量只能为她提供藏身之所,苟延残喘而已,根本无助于她翻案。” “所以,她要找的只可能是另一个人:秀玉师妹!” 石岗惊愕的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掌门,并非属下质疑,林供奉是我们的人,她也是此事的亲历者,又怎么会…” 薛秀青冷哼了一声,截断了石岗的话:“她们两个的关系一向都很好,再加上林秀玉身心脆弱,很难在重压之下保持冷静,我担心她有可能会被史秀云说动。” 还有一句话她藏在心里没有说出来,那就是林秀玉不过是在她的威逼利诱之下参与了进来,而她与静虚上人如同母女的感情又岂能轻易忘记? 当时或许不觉得,但她事后回想,难保不会心生悔恨,这时候再加上史秀云的劝诱,说不定就能让心理防线崩溃。 而如果峨眉三秀之中的另外两个站到一起,说她得位不正,必然会给她造成极大的麻烦,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掌门深谋远虑、明见万里,属下自然远远不及。”石岗见薛秀青脸上阴晴不定,连忙表态,“但掌门若有吩咐,属下自当兢兢业业、全力以赴!” “嗯,本座相信你的忠诚!”薛秀青和颜悦色的说道,“否则也不会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去办了。” “你即刻调集靠得住的精锐手下,将仙峰禅院周围严密监视起来。”薛秀青见他点头,又嘱咐道,“千万不能让秀玉师妹知道,一切要秘密进行。” “如果没有意外,绝对不允许打搅秀玉师妹的生活,这是我亲口答应她的,明白吗?” 石岗连忙应下,但他还是问了一句:“如果史秀云真的去了,我们该如何应对?毕竟她的武功之高,也只在数人之下。” “以阵法困之!生死不论!” “若是,若是秀玉供奉被其说动了,与我们为敌,又当如何?”石岗艰难的问出了这句话。 薛秀青俏丽而又不失威严的脸上顿时笼罩了一层阴云,她几乎没有犹豫的回应道:“一并困之!” 看着石岗远去的背影,她的目光似乎穿透峨眉山中的云雾,喃喃道:“秀玉师妹,你可要站稳啊!” 第460章 神仙眷侣 峨眉山华严顶旁的仙峰禅院,是风景绝佳之处,草木葱茏、溪水潺潺,还有三五猕猴在林中跳跃。 寺院之后,便是传授黄帝修仙之道的九皇仙人居处,人称“九老洞”,在参天的珙桐古木掩映之中,一处精舍依山而建,颇有古朴素雅之美。 在此居住的十余日,便是林秀玉此生最快乐的日子,食朝露餐云霞,神游天地之间,轻松惬意,忘记了世间忧愁,就如同神仙一般。 更重要的是,她所深爱之人能够常伴左右,举案齐眉,再也不用担心被师父发现,再也不用晨起练武,再也不用理会那些红尘纷扰。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武功和斗志已经大大减退了,但却并不在意,因为伴随着心情的舒畅愉悦,困扰她多年的顽疾也不药而愈。 一开始薛秀青出于尊重,过个两三天还会派个人来告知峨眉派的大事,但每次都没说完就被她赶走了,之后就再也无人来打搅她的二人世界了。 唯一让她心中不安的,便是师父静虚上人痛心疾首的眼神,以及漂泊在外、不知所踪的秀云师妹,但是在爱情的环绕之中,这些不安都只是昙花一现,转瞬便消失不见了。 “卫郎,帮我切一下新采的蘑菇,中午就能吃了!”她开心的张罗着眼前一大堆各类蔬菜菌菇,如同一个快乐的小主妇。 一位青衣男子正手持毛笔,对着眼前秀丽的山水凝神思索,听到秀玉呼唤,展颜一笑道:“娘子稍候!” 随后放下手中的笔,身形一晃便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看着眼前气质高雅、外形俊美的男子,秀玉的眼睛弯成了月牙一般,将一箩筐蘑菇递了过去。 这名男子叫做卫子虚,是乐山派的弟子。 二十年前不知何故,乐山派与峨眉派发生了一场激战,双方死伤不少,结下了极深的仇怨。 峨眉派前任掌门静虚上人的兄长,也是丧生于那场大战之中,之后静虚上人虽然并未再启战端,但也对乐山弟子深恶痛绝,严禁门下弟子与之来往,违者逐出峨眉。 而卫子虚并不是普通的乐山弟子,还是乐山派掌门之子,而其父便杀害了静虚上人的兄长。 但是感情这种事却是无法控制,两人私定终身,常常偷偷幽会,便被薛秀青察觉,有了拿捏她的把柄。 “卫郎今日又有何新作啊?”秀玉一边翻动着手里的锅铲,一边对正在持刀切着蘑菇的卫子虚问道。 只见一把普普通通的菜刀,在卫子虚的手中如同活了一般,上下翻飞,寒光四射,每一片蘑菇都切的同样厚薄。 “无非是山水而已,此处一步一景,就连早上看与黄昏看都有不同的色彩,实在是难以描摹穷尽啊。” 卫子虚的画工甚是了得,当初就是为林秀玉画了一幅美人图,才让她心神迷醉,不可自拔。 卫子虚将切好的蘑菇摆放整齐,擦了擦手,这才挨近了秀玉的身边,在她的耳侧轻语道:“山水再美,也比不过娘子的神仙容颜啊。” 听到情郎如此夸奖,秀玉不仅脸红,就连身子也酥了一半,一不留心将油溅了出来,白眼娇嗔道:“都是你,害得我炒菜都分心了,待会儿只能吃炒焦的了!” “哈哈,娘子做出来的菜,就算是砒霜,我也甘之如饴啊。” 说实话,林秀玉的厨艺算不得精湛,甚至可以说差强人意,再过往的十余年所有精神都花在武学修炼之上,如今洗手作羹汤还有个磨练的过程。 不过每次卫子虚看到她被油烟呛的花容失色,想要帮把手的时候,都被她推开了,不许她剥夺做菜的乐趣。 经过秀玉的一番不大不小的折腾,又摔碎了两个碗之后,两人终于可以坐下来吃饭了,卫子虚能感觉得到秀玉的厨艺确实进步了,至少已经将糖和盐分清楚了。 听着耳边卫子虚的由衷赞美,秀玉自然是喜笑颜开,犹如桃花般的俏脸之上满是幸福的表情。 不过,她的神情一黯,似乎又有些怏怏不乐,倒是让卫子虚有些讶异,连忙问道:“莫非是我哪里说错了,惹得娘子生气?” “卫郎,你是未来的乐山派掌门,身上的责任也不轻,如今却整日陪着我在这儿吟风弄月,荒废时光,将来你会不会怨我?” 原来这就是她藏在心底的隐忧,眼下两人自然好的蜜里调油,但随着时间流逝,难免会让卫子虚产生壮志消磨之感,难免会对自己产生怨怼之心。 卫子虚闻言一怔,却是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站起身来,将刚刚写好的字递到她的眼前,说道:“你看看就知道了。” 秀玉定睛一看,原来刚才卫子虚并非是在画画、作诗,而是写下了乐山派眼下亟待解决的几个事宜,并且还有应对方略。 “与峨眉派不同,乐山派的规模小一些,父亲的身体康健,自然能应付得过来。而我则趁着闲暇时间为他老人家出些主意,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吗?” “若是乐山派真遇到了紧要之事,我当然也会赶回去处置!”卫子虚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柄镶金嵌玉的长剑,笑道,“每日的武功修炼,我也不曾荒废啊。”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卫子虚见秀玉转阴为晴,趁热打铁的说道,“等过几日就是我父亲的生辰,到时候你陪我一起去,也当见见尊长了。” 卫郎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让秀玉心中怦怦乱跳,她与卫子虚在一起,早就将世俗礼教抛诸脑后了,只求两人能够长相厮守。 但如今静虚上人已死,若是卫家也能够接纳,两人能够光明正大的行夫妻嫁娶之礼,岂不是更好? 但她毕竟是女子,羞怯之情不免,掩面不语。卫子虚却看出了她的心思,故意正色道:“若是秀玉不愿前往,我也不会强求。” “谁说我不愿意去?我只是…” 秀玉连忙反驳,却看到他满脸的嬉笑神情,便知被他捉弄了,娇嗔着扭头就走! 卫子虚也未曾在意,正准备收拾桌面上的残羹,却听到房内传来秀玉的一声轻呼,充满了惊讶! 第461章 姐妹重逢 卫子虚一惊,以为秀玉遇到了什么意外,身形当即掠起,如风般直奔内室。 却见秀玉手指着窗台上的一只小鸟,说道:“卫郎,你看这鸟儿红头白尾、体态修长,飘飘若仙,倒是极为罕见啊。” 原来只是见到了稀罕的鸟儿,卫子虚便放下了戒备,笑着应道:“方才听娘子惊呼,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这不就是峨眉山特有的白鹇吗,号称林中飞仙,确实漂亮!” 见秀玉甚是喜欢,目不转睛的看着白鹇,卫子虚探手道:“若是娘子喜欢,我将它擒下来,养在我们小筑之中,你也可以时时欣赏。” “算了,还是让它在山间林中自由飞翔吧,若是圈禁起来,就没有了那股灵气!”秀玉大概是联想到了什么,悠悠地说道。 说罢,手指一甩,便有劲风朝着那只白鹇袭去,鸟儿受惊便扑闪着翅膀腾空而起,发出清越的鸟鸣,如同白云飘然而逝。 “卫郎,家中的米油等物已然告罄了,盐也不多,你不如去一趟集市,买一些回来吧。” 卫子虚心中一怔,心想昨日的大米还剩半袋,怎么会一下子就没了,至于其他应用之物,峨眉派都会定期送来,根本不用自己去买。 莫非秀玉有什么心事? 他暗自盘算,脸上却没有露出半分,微笑着说道:“好啊,不过二十余里的路,我骑马来回也不过一个多时辰,耽误不了晚饭。” 见他转身欲走,秀玉又多嘱咐了一句:“再帮我去买几匹布,可以做几件冬衣。” 卫子虚一并含笑答应了,看着他上马疾驰而去,秀玉发出了一声悠悠的叹息,而在她的身后却传来冷冷的声音:“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 秀玉没有回头,缓缓说道:“有心爱之人相伴左右,不理红尘纷扰,岂非人人羡慕之美事吗?” “你只想着自己超然物外,画眉之乐,有没有想过对你有大恩的师父,有没有想过那些跟随你的峨眉弟子,有没有想过峨眉派的将来?” 伴随着越发凌厉而毫不留情的斥责,史秀云高挑的身形出现在她的身后,也就是刚才那只白鹇所停留的窗口。 原来刚才她所见的并非是白鹇,而是潜行至此的史秀云,她的心中充满了愤怒,也有许多不解。 秀玉明显感觉到背后一阵阵杀气袭来,知道这位师妹动了真火,却没有太过慌张,而是从容的整理了仪容,回过身来,看着才十几日不见,便已经明显憔悴的师妹。 “峨眉三秀之中,薛师姐志存高远,向来是以接掌峨眉为目标,她所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这个目标做准备,论办事能力、精明强干,甚至是习武的刻苦,我们都不及她。” “而你,秀云师妹,却是我们三个人之中武学天分最高的人,师父所传授的武艺你是最快领悟的,加上性情爽朗乐天,峨眉上下也都乐于相交。” “我呢,天生体质便有缺陷,若非另辟蹊径,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又怎么能跟你们平起平坐呢?” 伴随着林秀玉的娓娓道来,秀云面前出现了她们姐妹三人往昔十余年的成长经历,有欢笑,有泪水,当然也有暗中的竞争。 “师父对我有大恩,不仅传我武艺,还多次出手替我治疗体内的痼疾,若非有她老人家,我多半早就已经成为废人了。” 史秀云目光如火一般灼灼,沉声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助纣为虐,倒行逆施,去做薛秀青的马前卒,甚至不惜害了师父!” “说到底不过是情之一字罢了!”秀云幽幽一叹,似乎并没有看到史秀云握住长剑、似乎随时都要拔剑相向的模样。 “乐山派与峨眉派有世仇,而卫郎的父亲又是杀死师伯的凶手,秀云师妹,你说以师父的个性,怎么会同意我与卫郎长相厮守呢?” 这句话倒是让秀云无力反驳,这确实是师父此生最大的心结,虽然格于前代掌门与乐山派所订立的盟约,她无法亲手复仇,但每次谈起都难掩伤痛。 “为了儿女私情,放弃大义,你认为值得吗?” “男女之情是世间最难控制的情感,你有一天也会明白,并非是可以用理智来控制的。” 秀玉似乎并不想多做解释,淡淡的说道,“薛师姐发现了我这个秘密,因此她不仅以此要挟我站在她那一边,而且承诺事成之后,让我得偿所愿。” 说到这里,林秀玉白皙如玉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些愤怒和不甘,她低声嘶吼道:“但是我从来没想到薛师姐会真的下毒手,将师父置于死地!” “我一直以为她无非是将师父擒住,逼迫其退位,想不到她竟然心狠至此,不留丝毫余地。” “可是大错已经铸成,根本无法回头了!”林秀玉的声音中充满了某种宿命的意味,“薛师姐提前掌控了一切,我只是她的一件工具而已。” “等到她接任掌门之后,我才知道峨眉派上下早就已经都是她的人了,以田光、石岗为代表的另一部分,则在叶天问的指挥下,与她配合默契。” “既然大局已经无可挽回,我也只能认命,退回到这仙林禅院,过自己的日子。薛师姐说话算数,总算是成全了我们两个。” 史秀云紧紧盯住师姐的眼睛,看得出她所说的大半都是真心话,因为在说起师父遇害之时,心中的悲恸是无法作假的。 但她却不能认同! “师姐,你什么都说到了,感情、恩怨、大势、实力,但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你却忽略了!” “那就是天理公道!” 史秀云的声音变得高亢激昂,似乎是战斗之前吹响的号角:“你们两人使用鬼蜮伎俩,杀害了师父,篡夺了峨眉派的大权,让传承数百年的峨眉派偏离了正确的方向,玷污了郭襄祖师以来历代峨眉掌门所维系的清誉!” “我身为峨眉弟子,便要承担起除魔卫道的责任。”史秀云抽出手中的长剑,说道,“为师父报仇,为峨眉正名!” 第462章 俱伤 林秀玉看着眼前肃杀的师妹,并没有显得太过紧张,而是缓缓的沉肩曲膝,双手交错,一高一低,摆出了防御的架势。 “若是论武功,你不是我的对手!”史秀云说的很平静,也很自信,因为这就是事实。 “我有些不明白,方才为何不喊破我的行藏,你和卫子虚两人合力,未尝不能一战!” 林秀玉微微点头,说道:“你说的对,我的武功原本就不如你,这些日子寄情山水,可能还有些退步,差距也许更大了。” “但这是我们峨眉派的家务事,我好歹也是峨眉三秀之一,总要亲手解决,不能让乐山派的人牵扯进来。” 史秀云听出了她语气中的骄傲,心中微微一酸,这么多年的姐妹感情岂能尽数消失,但师恩如海,传承道统,也不容她放弃。 “师姐,若是你幡然悔悟,愿意与我一起站出来揭露事情的真相,让峨眉派重回正轨,那你便为师父终身守墓,也当赎了罪愆。” 在生死相决之前,史秀云还是不愿意放弃希望,劝说秀玉站到自己一边。 林秀玉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若是此事真相大白,纵然我想苟延残喘,偷活于世,恐怕也不可能了。” 她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就算史秀云放过她,天下武林还是会将她钉在耻辱柱上,不知道会有多少高手前来寻仇,这种睡觉都要睁着眼睛的日子比死还要难受,更不用提还要连累卫郎。 若是这件事代价如此之大,要破坏她费尽心力得来的所有一切,秀玉是绝不会同意的。 此时,她的目光一闪,看到了秀云手指上黝黑发亮的玄铁指环,冷冷一笑道:“师父将掌门指环交给了你,那你就应该承担起责任,我一个闲云野鹤般的人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闻听此语,史秀云又细又直的眉毛微微上翘,双目之中隐现杀机,手中长剑缓缓扬起,声音如同从天外传来一般:“既然你执意要与薛秀青同流,那我只能代师父清理门户了!” 只见剑光闪烁不定,似断似续,蕴藏了绵绵后招,林秀玉展颜一笑,说道:“想不到师妹也会使这玉女剑法!” 史秀云应道:“你不用剑吗?” 要知道林秀玉一身的功夫多半便是在这一套玉女剑法之上,造诣之精妙就连静虚上人也是赞许的,但若是空手相对,史秀云有把握在五十招之内取胜。 “自从来到这世外桃源,我就连剑也不知道放在哪里了,不如我就用通臂拳领教师妹的剑法吧。” 林秀玉弃剑用拳,而且用的是以刚猛迅捷、变化多端的通臂拳,岂不是正好暴露了自己气虚体弱的短处吗? 不过既然事已至此,史秀云也就不客气了,一招“浣溪沙”泛出数十道剑影,就如同水面泛起了阵阵金光,让人目眩神迷。 林秀玉想不到她竟然真的掌握了玉女剑法的精髓,不敢撄其锋芒,脚下步法灵动,使出一招“断锁崩甲”,拳法凛冽,不落下风。 史秀云也没想到师姐所施展的通臂拳虽然少了几分刚猛,但更为轻灵飘逸,由此可见她下了不少苦功,能够成为峨眉三秀的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她心中如此想,手下却丝毫不停,“玉女投梭”、“月下独酌”、“西子捧心”等招数连环而出,长剑挟真气呼啸而至,将林秀玉全身笼罩在剑光之中,就连周遭的空气都似乎凝结了。 林秀玉虽然处于下风,呼吸困难,但她却丝毫不乱,通臂拳使得中规中矩、应对无误,虽然几次差点被剑锋掠过,但终究是有惊无险。 她们姐妹之间相处十余年,相互间的对招拆招不知有过多少次,彼此之间极为熟悉,急切之间想要取胜却也没那么容易。 但是林秀玉的体质毕竟不耐于久战,三十招之后,云鬓之间便已经香汗淋漓,在史秀云的剑招之下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了。 史秀云虽然不清楚她为何偏偏以己之短应战,但也无暇细想,剑光越发绵密,便如同情丝一般,无法斩断。 此处虽然偏远,终究还是峨眉派的地盘,若是缠斗的时间久了,难免有些麻烦,史秀云一咬银牙,剑法一变,竟然是峨眉派最生僻的冷月剑法! 这套剑法乃是第五代掌门所创,因为她有失德之举,以致引咎退位,自封于石洞之中,每日打坐参禅,不问世事。 直到她去世之后,众人才在石洞的墙上发现了这套剑法,孤冷清秋、寂灭无情,不少人尝试练过,却一直没有人能够领悟其中的剑意,史秀云也是其中之一。 直到她遭遇了师门惨案,姐妹反目成仇,被诬为叛徒之后,独坐石洞之中,方才领悟了剑中真意,并非忏悔,而是不论身处何地,也要维系正道的决绝。 此剑一出,犹如上天的审判降临,每一剑都带着刺骨的寒意,林秀玉再也无法支撑,手臂之上连中了数剑,血痕虽浅,但也让她花容失色。 史秀云并不想一剑杀了她,一来是不忍心,二来是秀玉良知未泯,受人胁迫,只需施以重手、废去武功,也就算向师父请罪了。 因此她最后一招便直取秀玉的气血要害,剑势凌厉,迅捷无比,秀玉却仿佛料到了,嘴角似乎还带着些微笑,右手轻柔的扫过,像是掸去眼前的灰尘。 “住手!”伴随着一声怒吼,斜刺里闪过一道刀光,竟然是来自于厨房的菜刀,出手之人自然就是卫子虚。 这一刀蓄势已久,纵然史秀云的武功高于他,却也不敢大意,左手一拳轰出,正是她最擅长的通臂拳。 菜刀虽然被其震开,但她的最后一剑也被略微带偏了方向,没有刺中气血丹田,而是往上偏了两寸。 与此同时,林秀玉的右手也到了,看似轻飘飘的毫不着力,却蕴含着某种神奇的力量,灼热而强大! “九阳功!”史秀云大惊失色,急速闪避,但还是没有避过这看似普通的一掌,肩头如同挨了重重的一锤,让她气血翻腾,踉跄而退! 第463章 割袍 卫子虚虽然并未察觉到史秀云的到来,但他感应到了秀玉当时的心境,便知道她是故意将自己支开。 他不太放心,佯装远去,却又悄悄返回,目睹了姐妹二人争执与对战的那一幕,在最危急的时刻终于出手,身边只有这一把菜刀。 卫子虚一把扶住摇摇欲坠、面容惨白的秀玉,看到腹部的伤口向外汩汩的流着鲜血,心中虽是慌乱,手下却丝毫不慢,掏出金创药给她敷上、包扎,并且将她腹部的几处穴道封住,避免伤势加重。 “我这一剑只用了七成真气,本就没有要置她于死地。”史秀云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克制胸口的烦闷之感,她也意识到秀玉这一掌同样留有余地。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位卫子虚,果然英俊潇洒、温柔体贴,怪不得秀玉就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与他厮守。 卫子虚却不理会这些,不断将自身真气输入其体内,柔声问道:“怎么样了?好些没有?” 秀玉本就体弱,再加上失血甚多,软软的身体全部都支撑在卫子虚的臂膀之上,勉强笑了笑,说道:“无妨,我这位小师妹嘴上说的狠,其实还是念旧情的!” 卫子虚心痛之余,怒目而视,厉声斥道:“秀玉在此不问世事,你为何一定要与她为敌?卫某虽然武功不如你,但也绝不会容你再伤害娘子。” 不知何故,卫子虚的话让持剑而立的史秀云有些惘然,甚至有些羡慕,觉得秀玉付出这么多代价,最后得到一个真心之人相伴,也算是心意顺遂。 此时凉爽的秋风吹过,史秀云的衣袂飘飘,侧身而立,落在秀玉的眼中,却发出了暗哑的笑声,震动伤口又是一阵剧痛。 见她不解的看向自己,秀玉缓缓说道:“刚才的那一幕,与画像上的郭祖师竟有几分相似,看来你与薛师姐还有一场生死之战!” 不待史秀云说话,秀玉接着说道,“我自知罪孽不轻,有负于峨眉派,更愧对师父,隐居此处,不会再过问峨眉之事。” “不过,我还是有一事要提醒你,以你现在的武功,绝对不是秀青师姐的对手!” 听到她这么说,史秀云却有些不相信,因为这半年来她自觉武功大进,足以与秀青一战。 “方才我故意施展峨眉九阳功,便是让你知道,历代掌门秘传的至高武学已经落在了师姐的手中。” “另外,秀青师姐接掌峨眉之后,便已经正式搬到白水普贤寺,重新增调了人手,禁卫重重,你千万要小心。” 原来在静虚上人被杀之后,薛秀青当即就打开那幅画像,从中取出了峨眉九阳功的心法。 林秀玉只是出于好奇,看了几眼,记住了其中的第一篇,而薛秀青则是从头到尾全部研习,如同脱胎换骨一般,武功之强已经直追静虚上人了。 “我身为峨眉弟子,受师父重托,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与薛秀青决一死战,即便不敌身死,也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公道正义。” 这是积压在她心头许久的话,如今持剑说来,觉得心中有无穷光明,让重伤的秀玉也微微点了点头。 “既然你已经抱定了这样的决心,我也无话可说,就将峨眉九阳功的第一篇背诵给你听,让你有所体悟,以免猝不及防。” 峨眉九阳功脱胎于九阳神功,乃是郭襄祖师从觉远大师口中听来之后加以修正,称得上精深奥妙、威力无穷,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篇,但让史秀云咀嚼良久,大有助益。 “你虽并未直接杀害师父,却也是帮凶之一,从此之后我们不再是姐妹,你也不再是峨眉弟子。” 史秀云手中长剑一挥,切下了一片衣角,说道,“从此割袍断义,再无情谊!” 说罢身形一展,便如林间的白鹇一般飘然而去,只是几个弹指,她便消失在古木深草之间。 好不容易支撑到现在的秀玉精神一懈,便再也支撑不住,顿时昏迷过去。 卫子虚试了试她的鼻息和脉象,还算是平稳,知道剑气已经伤及肺腑,复原还要等待一段时间。 他将秀玉柔弱轻盈的身体放在床上,给她盖上了锦被,随后点上一炉安神香,这才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掩上了房门。 在闺房之内,他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卫郎;在秀云面前,他是挺身而出、不惧生死的勇士;而当他走到九老洞前,他似乎又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原本温和的面容突然变得严厉肃杀起来,他拍了拍手,便有一名身形如鬼魅的男人出现在他的面前,躬身道:“少掌门有何吩咐?鬼影听令!” 此时他才是真正的自己,胸怀壮志的乐山派少掌门! 表面上看,他与林秀玉隐居在此,似乎须臾也不愿意分离,对乐山派的事务也很少过问,其实他随时在关注着峨眉、乐山的动向,并且有人在帮他及时传递命令。 “回去禀告父亲,就说峨眉内乱仍未终止!史秀云的武功不弱,重伤了林秀玉,并且很有可能在近期就会向薛秀青寻仇。” 说到林秀玉三个字的时候,他的声音语调全无变化,就如同在说一个陌生人而已。 鬼影在此多日,似乎早已经习惯了,并未表现出惊讶来,也没有说话,因为根据卫子虚的习惯,他还会给出自己的应对策略。 果然不出他所料,卫子虚沉吟了片刻,便继续说道,“根据我的观察,以及林秀玉的判断,史秀云的武功略逊于薛秀青,因此此战取胜的机会不大。” “但是,她毕竟是峨眉三秀之一,又去过江南,说不定能找到什么人帮忙!即便最终未能成功,也会令峨眉派大乱,这就是我们乐山派的机会!” 他的眼中似乎有股熊熊的火焰在燃烧,声音也变得越发低沉:“让父亲做好准备,将我们准备多年的精锐战力分批潜入白水普贤寺附近,等待合适的时机。” “我听说薛秀青极为精明强干,会不会被她发现?”鬼影难得的提了一个问题。 第464章 伏击 “你说的不错,薛秀青虽然年轻,但以我的观察,无论资质还是果决,都胜过了静虚上人,很不好对付。” 鬼影是他的心腹手下,为他做了不少事,甚至包括与秀玉不经意间邂逅,都有他的功劳,因此他也就多说了几句。 “但是她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得位不正!就算她已经坐在掌门的宝座上,心底里始终有个声音提醒,她是一个篡位者。” “所以,一天不解决掉史秀云,她的心神就无法安宁,这也就给了我们可乘之机。若是等到两人分出胜负,那我们苦心筹谋多年的计划就又要付诸东流了。” “无论是薛秀青,还是史秀云,她们在这个位置上坐的越久,我们乐山派就越危险。若是不能倾覆峨眉派,岂能消我心头之恨!” 最后这句话,卫子虚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素来以温柔潇洒面目示人的公子哥突然变得狰狞起来。 鬼影却没有任何异样,拱手道:“既然少掌门这么说,我便即刻回报,若无意外,这几日便会有所动作。”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瞟向不远处的小筑,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林秀玉那边会不会有所觉察,坏了我们的事?” 说到自己的枕边人,卫子虚目光变得有些深邃迷离,他笑了笑,说道:“秀玉已经身受重伤,这段时间多半只能卧床休养,再加上安神香的功效,她每天清醒的时间也不会很多。” “再说,她早已经心灰意冷,不会帮其中任何一方,所以无需担忧。” 鬼影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闪过一道残影,眨眼间就消失于山林之间。 卫子虚抬头看了看暮色渐临的天空,已经显现出微微的橘色,嘴里喃喃自语道:“史秀云,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因为只有史秀云能够与现任掌门薛秀青打得两败俱伤,乐山派才有机会坐收渔人之利,这些年他压抑自己,扮演着多情郎君,就在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此时在暮色苍茫的林中,疾步穿行的史秀云还在为秀玉感伤之时,四张大网突然出现,遮天蔽日,瞬间就将其笼罩其中。 这是蓄谋已久的伏击!为首的正是刚被提拔为护法,曾经在那一晚阻挡过史秀云的石岗! 亲眼见识过薛秀青那一晚的手段之后,石岗立即对这位新任掌门佩服的五体投地,对于她的所有指令也都奉若金口玉言。 既然薛掌门说史秀云会在这里出现,那么就一定会来!抱着这个坚定的信念,石岗已经在此枯守了一天一夜。 这是通往仙峰禅院的唯一路径,深知史秀云武功的石岗为了能够万无一失,不仅调动了长刀队几乎所有的精锐,还准备了不少额外的陷阱,大网便是其中之一。 除此之外,还有那八名训练有素的连环弩手!在大网张开的几乎同时,便有近百支弩箭在视线的盲区,呼啸而出。 史秀云还在回想方才秀玉所背诵的九阳功心法,又有些对于多年姐妹情分断绝的伤感,难免心思不属。 但她终究是峨眉派天分最高、武功最强的弟子之一,眼见四面大网、百枝弩箭将至,临危不乱,手中长剑出鞘,如同飞龙在天、矫矫不群。 剑光到处,原本坚固无比的大网便像纸扎的一般,转眼间就被切成数截! 接下来的弩箭可不好对付,这是专门训练用来对付武林高手,并且已经在狙击静虚上人的一战之中受到了锤炼,角度越发刁钻,几乎封死了她闪避的所有方向。 既然闪不开,那就索性不躲! 史秀云的长剑似乎具有某种磁性,随着她的挥舞,弩箭像是突然失去了动力一般,纷纷坠落在她的身前。 “这是什么功夫?”石岗心中大惊,原本以为已经将史秀云的实力估计的足够高了,想不到她竟然已经达到了如此境界。 其实这正是史秀云刚刚才领悟的峨眉九阳功中的第一篇,不经意间将其灌注于长剑,想不到有如此神奇的效果。 眼看两道陷阱竟然都未伤及史秀云分毫,石岗心中懊恼,但他还有杀手锏,那就是最得力的长刀队。 史秀云立足未稳之际,随着石岗的一声呼哨,便从林间跃出了三十多名长刀手,将她围在中间。 “秀云姑娘,别来无恙啊!”石岗单手持斩马刀,傲然而出。 史秀云看到眼前这个当晚阻挡自己的帮凶,眼神中露出了凌厉的杀机,手中的长剑似乎也在跃跃欲试,微微颤动。 “薛掌门神机妙算,早就料到你这个叛徒会来仙峰禅院,因此预先让我们在此守株待兔。” 方才无论是大网,还是弩箭,说到底只是为了起到拦阻的作用,而真正起到决定作用的是经过精心训练的长刀手。 这些人跟随他多年,准确的来说,大部分人就是叛军之中守护中军大营的铁卫,历经战场的洗礼,熟谙阵法变化,而且悍不畏死。 这些年来,又习练了峨眉派的秘传锻体气功,身体如金铁般坚固,手中长刀的威力更是大了一倍也不止。 叶天问曾经见识过其中的威力,笑着赞道:“若是当年有这么一支精锐,足以割据西南了。” 当晚他只动用了一半人手,就能将史秀云缠住,成功的避免了她对于整个行动的干扰。 今日他动用了全部精锐,就是要力争一战建功,将史秀云击败,从而为薛掌门彻底解除后顾之忧。 “雁形阵!”随着他一声大喊,三十多名长刀手排成大雁展翅的形状,居中而立占据阵眼位置的便是石岗。 在一大片明晃晃的刀光的掩映下,史秀云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阵中,显得尤为纤弱和无助。 “若是你愿意弃剑而降,我可以将你平安送到薛掌门面前,你们终究是多年的情谊,说不定能够冰释前嫌,同心协力扶助峨眉!” 石岗近日得到了薛秀青的指点,武功有了不少进步,自然能够感觉得到史秀云周身上下所散发的强烈战意,但他还是想要不战而屈人之兵。 “哼哼!可笑!”耳畔却传来史秀云清冷孤傲的笑声。 第465章 闯阵 “堂堂峨眉弟子,四大护法之一,居然以众击寡!石岗,你难道不觉得羞愧吗?” 面对史秀云的斥问,石岗却丝毫不为所动,对于他来说,峨眉弟子的身份只是某种外衣,在他的内心深处,依然是那个勇猛无敌的战将,梦想着驰骋疆场。 “所谓兵不厌诈,今日能够在此伏击,既要有事先的预判,也要有足够的实力,这便是我的优势所在。” 石岗自觉已经将史秀云困住,心中不免得意,扬眉道,“从兵法上说,我们以逸待劳,攻其不备,自然更有胜算啊。” “我这里有三十多把斩马刀,一人一刀也够你受的了!还是听我良言相劝,弃剑投降吧,免得伤了性命。” 史秀云微微一笑,灿若花开,说道:“萤虫虽多,岂能与皓月争辉!” 最后一个辉字还没出口,她便已经如一道彩练般掠过,手中长剑直刺石岗的咽喉。 擒贼先擒王! 史秀云很清楚这些人都是忠于薛秀青的亡命之徒,早已将峨眉派的道义抛在一边,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石岗还沉浸在秀云绝美的笑颜之中,没想到她竟然抢先发动,就在他回过神来之际,剑尖距离他的咽喉已经不过一尺距离了。 此时他手中看似威猛的斩马刀却太过沉重,根本来不及抵挡,就在这生死关头,石岗大喝一声,身体迅速向后倒退,想要闪避这快似闪电的一剑。 但这一剑却是余势绵绵不绝,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始终不离他的咽喉,而且剑意中杀气越来越重。 这是什么剑法? 石岗入峨眉派也有不少年头了,自问对于各种武功都有涉略,但从未见过如此辛辣迅捷的剑法,与峨眉派轻灵飘逸的风格截然不同。 这一剑之形来自于峨眉派的冷月剑法,而这一剑之意却是来自于中原一点红! 冷酷、无情、肃杀,一剑断绝对方的所有生机! 即便以李景隆这般惊天动地的剑道修为、叶天问渊博深厚的武学造诣,也难免在中原一点红的剑下有所损伤,石岗在猝不及防之下又如何能够抵挡? 不过,多年的战场浴血,九死一生,也让他在生死之间对于周遭的环境有着极为敏锐的感觉,懂得利用一草一木,死里逃生。 因此就在史秀云的那一剑即将触及他的一刹那,石岗如青石板一般的后背重重撞上了一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 梧桐虽然粗壮,但毕竟硬度不够,再经过石岗蓄力一撞,竟然从中而断,硕大的树干就朝着史秀云砸了下来。 以史秀云的武功,只要一掌便可以将落木震开,但如此一来便会影响这一剑的气势,让石岗有了喘息之机。 因此她竟然不避不闪,而是以手中长剑所蕴含的莫大威力,将梧桐树干一分为二,直刺面色大变的石岗! 但有一点她却没有预判到,繁茂的枝叶晃动让她在一瞬间微微偏离了方向,长剑并没有如预期般刺中他的咽喉,而是肩胛。 这一剑的威力如此之大,如同烧红的铁签一般,轻易扎破了石岗引以为傲的护体真气和不逊于金钟罩的坚固身躯,所蕴含的九阳神功更是让他的经脉遭到重创,踉跄而退,几乎倒地。 但是,这一剑终究没有能够完成预期的结果,史秀云心中暗叹:我的功力终究未达精纯! 与此同时,身后刀光闪动,长刀队终于找到了出手的时机! 厚重如山的气势逼的史秀云不得不放弃了对石岗的追杀,飘然回身,以玉女剑法护住全身。 若是单打独斗,长刀队中的每一个人都不是史秀云的十招之敌,但当雁形阵展开之时,以阵法相抗,史秀云的剑法便很难挥洒自如了。 在三十多柄斩马刀的围攻之下,阵中的剑光越发暗淡,而经过与林秀玉一战之后,她的体力也有所损耗,鬓间隐有汗水渗出。 受了不轻的剑伤,但是侥幸逃过一命的石岗心中极为震撼,他绝对没有想到史秀云的剑法已经到了如此境界,让自己毫无还手之力。 但是你终究是一个人啊! 只要我的长刀雁形阵正常运转,便能如一个磨盘一般,将史秀云的真气慢慢消耗殆尽。到了那时,纵然你是天纵奇才,剑法通玄,也难逃一死。 他能看得清,身在阵中的史秀云当然也明白,手中的长剑神出鬼没,不时便能听到惊呼之声,不断有人伤在她的剑下。 但局势并没有因此而好转,相反越发浓重的血腥气似乎反而让这些人更加兴奋,斩马刀上的力道越来越重,招数也越发凶险。 这是搏命的战法! 对于他们来说,受些轻伤根本不算什么,若是受了重伤,只要能够伤到史秀云,哪怕是一个小小的伤口,也是值得的。 三十多个人,一人一个伤口,积少成多,史秀云就会遍体鳞伤,用不了多久就会血流不止,无力再战。 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了! 史秀云的长剑一挥,泛出层层波涛,将距离自己最近的四名长刀手逼退。随即便是一招“大漠孤雁”,身形如大鸟般腾空而起,向着雁形阵最弱的一角冲去。 只要能够闯出去,凭借其超卓轻功身法,无论是在林中游斗,还是飘然远去,都能够掌握主动。 镇守这一角的两名长刀手当即举刀拦阻,一个自上而下,另一个拦腰而至,只要史秀云持剑破解,后面自有人追截而至。 没想到史秀云根本不接这两刀,只是以长剑虚晃,吸引其注意力,而真正的杀手则是她的左手——通臂拳! 转瞬之间,连续十余拳击中了两名长刀手的胸膛,挨第一拳的时候,两人还不以为意,想着这娇怯怯的小姑娘能有多大的力气。 但很快便知道错的离谱! 通臂拳之中所蕴含的内力足以摧筋裂骨,不要说他们引以为傲的锻体之术抵抗不住,就连体内的真气也被打的零散不堪。 随着两人口吐鲜血,颓然倒地,史秀云身形轻灵,闪出了雁形阵。 第466章 断臂 一旦离开了阵法的束缚和压制,在林木之间游走的史秀云便如游鱼一般灵活,剑光闪烁不定,不时有人在她的剑下受伤。 石岗费尽心力所布下的陷阱,想要将其困住,结果自己受伤,手下的伤亡也越来越多,心中自是焦躁至极。 薛秀青可不是一个好伺候的主子,若是在如此大好局势之下还让史秀云跑了,损兵折将,自己绝不会有好果子吃。 但是她为什么不走呢? 这是石岗最为疑惑的一点,以史秀云的轻功,大可以借着林木的遮掩,一走了之,为何还要与我们纠缠呢?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以她的体力也不足以将我们尽数消灭啊。 哦,我明白了!看着史秀云若隐若现的身形,离自己越来越近,石岗便明白了她的目标依然不变,为静虚上人复仇。 哼,虽然你的武功高,但我石岗也不是个软柿子。一股悍勇之气在他体内升腾,加重的斩马刀缓缓抬起,摆出了防御的架势。 他所料不差,原本可以远遁的史秀云就是要取他的性命,告慰静虚上人的在天之灵。 下一刻,她便暂时甩脱了身后的长刀手,出现在石岗的眼前,以剑作刀,凌空直劈,弱女子似乎带着巨灵神将的威势。 石岗一咬牙,云集全身之力,举刀相迎,只听到噗的一声,厚重的刀刃在轻灵的剑锋之下竟然被切为两截。 炫目的剑光让石岗几乎无法睁开眼睛,只是以本能的反应闪躲长剑,觉得左肩一亮,随之而来的便是无边无际的剧痛。 这一剑竟然直接切掉了他的左臂,伴随着石岗痛楚难当的巨大嘶吼之声,鲜血从伤口狂喷而出,竟然将震慑住了那些心狠手辣的长刀手们,一时不知所措。 “今日就为师父报仇!” 史秀云依旧是拿手的通臂拳,直击其天灵盖,以其拳力之猛,若是这一拳击实,石岗便会当场毙命! 终于,沉寂了许久的弩箭终于发威了! 方才无论是史秀云被困阵中,还是她破阵之后的游斗,都很难捕捉目标,容易伤到自己人,因此弩手们谨慎变换着自己的位置,选择最佳的射击角度。 此刻石岗命在旦夕,弩手们再也不能坐视了,百余支弩箭如暴雨般袭来,只要史秀云闪躲遮挡,石岗便有机会逃出生天。 岂料史秀云连头都没有回,长剑颤动,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将弩箭纷纷挑落,只有三五支漏网之鱼擦过她的小腿,留下了淡淡的血痕。 就在石岗闭目等死之际,两道刀光突然在他身后亮起,一刀凶猛,直劈史秀云的拳头,另一刀轻灵,是直刺其胸腹。 史秀云眉头一皱,便知对方来了强援,但看其刀法之快、出手之稳,武功远在石岗之上,不可轻敌。 她顺势变招,左拳一拧便带出了旋转之力,延缓其刀速,右手长剑横于胸前,正是玉女剑法之中的“相思无尽”,以绵密的剑招层层化解。 但也就是这么一耽搁,石岗被顺势翻滚,躲到了大树之后,惊喜的叫道:“大哥,你终于来了!” 同一时刻,史秀云也从对手的武功路数上猜了出来,正是阴谋的主导人物之一,如今峨眉派的首席护法,仅在一人之下的田光! 他出现在此处也极为偶然,只是在向薛秀青禀告天池峰整顿情况之时,听到她提起了这个计划。 “恕我直言,恐怕未必能够如掌门所料那般顺利。”田光沉吟着说道。 “哦,田护法何出此言?莫非长刀队加上连弩手的实力,还不足以击败我的那位小师妹?” 对于田光,薛秀青始终保持着尊重,不仅因为他思维缜密、出手果决,而且有种极为灵敏的危机预感,是她极好的帮手。 “我与史秀云的接触虽然不多,但此女的武功天资却是极高的,石岗远远不是对手。另外,长刀队的雁形阵固然厉害,但更适合于多人混战,只用来对付一个人反而会施展不开,被她寻得破绽。” “一旦雁形阵困不住她,史秀云自可游走其中,各个击破,至不济也能逃脱,而我们就可能失去了最好的捕杀机会。” “言之有理,田护法的眼光果然比本座高明,不知何以教我?”薛秀青接掌峨眉之后,什么事都很顺利,难免滋生了骄矜之气,此时被田光点醒,心中便是暗自警惕。 “掌门过谦了!”田光恭敬的拱手道,“我料薛掌门必然是早已经看出了这一点,所以特意在属下面前提起,无非是考一考属下罢了。” 田光精通上下相处之道,将一顶顶高帽子送了上去,丝毫不被薛秀青的赞美冲昏头脑。 “嗯,本座相信田护法一定有可行的应对之策。”薛秀青也是极聪慧的人,对于双手奉上的美意也绝不会推出去,而是顺势又将球踢了回去。 “属下斗胆揣测,掌门的意思便是令我前往一探,为石岗压阵,以保万无一失!” 听着田光的回答,端坐的薛秀青笑了,颔首道:“若是田护法能够辛苦一趟,本座自然就能放心了。” “史秀云是峨眉三秀之一,在峨眉派之内颇有声望,又得到静虚上人的掌门指环,若是此人不除,由得她在外面造谣生事,也是一件麻烦事。” 史秀云的生死关系到峨眉掌门的位置是不是稳固,同样关系到叶天问的全盘计划能不能顺利实施,田光自然领命,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不过他并未现身,而是暗中察看了石岗的布局,觉得颇为周到,并无疏漏之处,还有些自嘲的想是否太过多虑。 岂料双方一旦交手,史秀云的武功比他的估计高了两个级别,出手之快、威力之强完全出乎意料,以至于他还没出手,石岗的左臂被斩落在地。 但他的武功之高,也不是石岗所能相比的,双手刀变幻莫测,一刚一柔,一快一慢,甚至还能阴阳互换,一时之间竟然将史秀云逼的连连后退。 不过他心里明白,史秀云只是暂时被奇异的招数被压制,以其悟性和武功,恐怕很快就能展开反击! 第467章 陷入苦战 眼前的田光便是杀害师父的元凶之一,正是在他的帮助下,原本机会甚微的薛秀青居然成功反杀,逆转乾坤。 史秀云瞬间充满怒火,心想:师父对你何等信任,将宿卫重任交给你,想不到你竟然背信弃义,比起那个断了手臂的石岗来,更是罪不可恕! 既然你主动现身,那我就一并将你收拾了,砍断薛秀青的爪牙! 一念及此,史秀云的剑法一变,竟然使出了薛秀青最擅长的白猿剑法,纵跃无影,剑光飘忽不定,直刺田光的眉心。 田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剑吓了一跳,没想到史秀云竟然渊博至此,单以剑法而论,甚至已经不弱于薛秀青。 他的双手刀经过叶天问的指点,吸取了玄冥刀法的精要,又不失沙场血性,每一招都是有攻有守,但史秀云的这招“老猿摘月”如此之精妙,逼的他不得不双刀交错,全力防御。 史秀云一旦抢占了先手,便不再客气,白猿剑法本就以快、险、准着称,一剑紧接着一剑,角度之刁钻令人防不胜防。 即便田光的心志坚定,应对无误,也有好几次被史秀云的长剑划破衣襟,冰冷的剑锋似毒蛇缠绕,再深半寸便会伤及皮肉了。 原本他还自恃内力深厚,想要以持久战的办法将史秀云的真气耗尽,毕竟她已经经历了一场鏖战,体力必然有所损耗。 但他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史秀云越战越勇,一剑快似一剑,丝毫不见内力衰竭的模样,反观自己,则处处受制,明显落于下风。 他当然不知道,这正是峨眉九阳功第一篇中的精要,不仅能够将每一招的消耗降到最低,还能将对手反击的部分力量变为己用。 这也是郭襄祖师考虑到峨眉派将来以女子为掌门,难免在身体素质上稍弱,结合桃花岛和全真教的武学,所创设出来的一种法门。 因此,田光抵抗和反击的力量越大,相应能够转化为史秀云的内力也越多,若要出现真气衰竭,那也得是在千招以外了。 田光眼界甚高,向来自诩为峨眉派第二高手,除了峨眉掌门之外,没有人是自己的对手,结果却被史秀云的白猿剑法逼的只有招架之功,心中除了惊骇之外,还有极大的愤怒。 他心神不宁,手底下的双手刀便自然而然的有了破绽,即便只是一瞬间,但已经被史秀云抓住了,长剑一振,便从双刀的缝隙之中刺了进去,快到田光根本无暇变招,正中胸膛。 奇怪的是这一剑却像是戳到了铁板一样,发出了金铁交鸣之声,史秀云一惊,心想难道这家伙练成了金钟罩铁布衫那等功夫? 田光当然不会修炼这种需要禁绝女色的功夫,而是在他的外衣之下隐藏着真的藏了一层铁甲! 当晚他与静虚上人对战之时,重重挨了一掌,若非当时她已然中毒,恐怕就会要了他的半条命。 自此之后,他便深以为戒,寻得一个最好的铁匠师傅,以百褶铁层层锻打了极为坚固的铁甲,贴身而带,想不到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场。 不过即便铁甲挡住了剑锋,长剑所蕴含的凌厉剑意还是穿透了铁甲,让他胸口为之一滞。 高手相争,往往胜负只在一线之间! 史秀云的这一剑未竟全功,便给了田光反击的机会。 他侥幸抢得先手,丝毫不敢放松,以重克轻,双刀齐出,隐隐有风雷之声,便已将秀云的全身笼罩其中。 若是论真实内力,终究还是田光稍胜一筹,秀云不能撄其锋芒,连退了三步,这才站稳脚跟。 她突然发现田光收刀不攻,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当即知道不妙,但是为时已晚。 身后的三十余柄斩马刀已经重新布阵完成,好不容易突出重围的秀云又重新陷入了雁形阵中,面临更加凶险的局面。 受到教训的长刀手们个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甚至每一刀不求伤敌,只是为了极可能的消耗史秀云的真气。 “石老弟,怎么样了?还撑得住吗?” 见到史秀云身陷重围,再难脱身,田光终于有空检查石岗的伤势,见他已然忍痛上好了金创药,还简单包扎了伤口,不由得脱口赞道:“不愧是我们中军的老兄弟,是条汉子!” “脑袋掉了碗大的疤!”石岗紧咬牙关说道,“当初在大哥麾下的时候,成千上万的人厮杀都闯过来了,难道还会在这小女子身上翻船?” “呵呵,小女子,你就吹吧?若不是你命大,我及时赶过来,你早就在这个小女子的剑下一命呜呼了。” 田光知道他还在抵抗着伤痛,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上,断了一臂怎么可能一笑而过,便故意说些闲话分散他的注意力。 石岗也明白他的心思,强笑道:“确实没料到史秀云的武功如此之强,不愧是峨眉三秀,那一剑犹如天外飞仙,根本无从抵挡。” 回忆起方才命悬一线的场景,他还是不寒而栗,忽然问道,“你说她与掌门相比,谁的武功更强?” 田光见他思维清晰,言语流畅,便知没有性命之虞,沉吟道:“若是在二十日之前,两人可以说是旗鼓相当,数百招之内很难分出高下!” “如今呢?”石岗追问道。 “掌门已经修习了本门至高武学峨眉九阳功,一法通百法通,已然进入了更高的境界,因此即便史秀云武功进步再快,也必然不是掌门的对手。” 石岗不自觉地发出了惊叹的声音,他原本以为史秀云的武功已然极高,想不到在田光的眼中,竟然还是与薛秀青有一段距离,那我们的距离岂不是更远吗? 他又看到滚落在地的左臂,心情有些沉郁,田光却是哈哈大笑道:“石兄弟,你要明白,武功高并不代表所有!” “只要我们能够站稳脚跟,看准风向,筹谋周密,就算是武功弱一些也无妨。”田光傲然道,“掌门就算天下无敌,也不可能亲自处理所有事务,还不是要依靠你我?” “还有这史秀云,纵然剑法出众又能如何?眼下只是苦苦支撑,也许再过百招便将力竭了!” 第468章 救星 果然如田光所说,史秀云终究因为消耗过大,在长刀队的强攻之下,体力渐渐不支,但她性情坚韧,剑法精妙,偶尔剑光闪烁,就有一名长刀手中剑而退。 反观长刀队,虽然已经有五六个伤势较重的退出了战团,还有八九个也已经挂彩,但斗志不减,依然奋勇上前。 此时秀云心中也有些懊悔,方才重创石岗之后便该及时远遁,不该与田光纠缠,树高林深,他们也无从追踪。 但事已至此,依眼前的形势,就算自己拼着两败俱伤,也不过就是多杀伤几个长刀手,而始作俑者薛秀青、田光则毫发无损,怎能完成师父临终时的重托? 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再度杀出重围,日后再寻良机!但是谈何容易,不要说田光还在虎视眈眈,就连眼前悍不畏死的长刀阵也无法轻易突破。 时间拖的越久,对于史秀云越发不利,她终于顾不得许多,凝聚起残存的真气,向着西北方向冲了过去。 突破方向并非是她随意选择的,而是经过了缜密的思索。 一来是距离田光、石岗最远,他们未必来得及反应。 二来是西北方向的三名长刀手受伤最多,相应的突破难度可能较小。 但最重要的是,她曾经游览过周边,知道西北方向的林木极为茂密,就连阳光也照射不进去,若是不熟悉地形,很容易迷失方向,这也是她最好的脱身之处。 剑光连续闪烁了七八次,三名长刀手几乎同时中剑,虽然并不致命,但也让其身形一晃,雁行阵露出了极小的破绽。 这也许是她最后的机会! 然而雁行阵自有其变化,在三人之后还暗藏着一柄斩马刀,劈头盖脸便是一刀! 方才那一剑几乎耗尽了史秀云残存的真气,此时她已经无力反击,但若是接下了这一刀,那么身后的无数斩马刀并将随之而来,养精蓄锐的田光转眼即到,唯一的机会就会丧失。 她并非纤纤弱女子,个性甚为刚强,竟然不退反进,长剑反撩,拼着自己身上中刀,也要将眼前之人杀退! 这是关于信心和勇气的比拼,狭路相逢勇者胜! 那名长刀手虽然略有惊愕,想不到此女会如此勇猛,但却也并不惧怕,将斩马刀的威力发挥到极致,竟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但就在此刻,那名长刀手的环跳穴突然一麻,身体顿失平衡,眼睁睁的看着斩马刀从史秀云身边掠过,斩断了几根青丝,而史秀云的剑却刺中了他的胸膛。 血光迸溅!长刀手浑身的力量瞬间消失,再也无力阻止史秀云迅捷灵动的身形,眼睁睁的看着她突出重围。 疾掠而至的田光也慢了半步,急怒之下,一掌拍出,直取史秀云的后心。 这一掌看似拍中了,但却没有击实,反而让史秀云借着掌力的推动,向前纵跃,两人的距离反而更远了。 田光心中恼火,却并不肯罢休,因为史秀云的身法略有凝滞,带着十名身法轻便的长刀手衔尾追了下去。 史秀云暗道侥幸,刚才对手的那一刀莫名失去了准头,才让她有惊无险的闯了出来。 她却并不知道,刚才出手暗中助她脱困之人正是鬼影! 乐山派与峨嵋派之间的实力差距不小,只有让史秀云继续与薛秀青纠缠,分散其注意力,乐山派才会有可乘之机。 因此当领命传递消息的鬼影看到秀云身处险境,便发出细如牛毛的钢针,正中长刀手的膝盖要穴。 但田光的那一掌却着实让她受了些伤,而身后的追兵显然也清楚这一点,穷追不舍,不太容易摆脱。 而鬼影也不敢太过于明目张胆,暴露自己的行踪,发出那根钢针之后便悄然遁去了。 史秀云强提着一口真气,往密林深处而去,此时夜色已经降临了,突然在远处出现了一抹火光,就像是某种召唤一般,让她如飞蛾疾掠而去。 一老、一少,还有一位稚气未脱的女孩,三个人正围着火堆说些什么,大约是老人不同意少年的主意,不停地摇头,而少年却颇为坚持,竭力想要说服他。 当她看到了眼前数人的样貌,长出了一口气,好像说了一句什么,随即便扑通一声倒在了火堆旁。 借着火光,三人也看清了不速之客的容颜,俱是心头一惊,少年人连忙将她扶了起来,以真气一探其脉搏,小声道:“还好!伤势并不重,只是有些脱力而已。” 老年人眉头一皱,还没来得及说话,却见又有一人赶到,手持斩马刀,正是追杀而至的田光。 他的轻功比其余人好得多,因此速度也更快,见到史秀云晕倒在地,心中大喜,但见这三个人都颇为镇定,不似寻常百姓,好像还身怀武功。 他便也不想多生事端,拱手道:“三位朋友,在下是峨眉派护法田光,正在追捕峨眉派的叛徒,请行个方便。” “咳咳,咳咳,原来是峨眉派的田护法,幸会幸会!”那老人咳嗽的时候身体就像虾米一样弓了起来,“只是荒郊野外,阁下手持凶器追赶女子,倒也难以分辨。” 田光一笑,取出随身携带的峨眉腰牌,在两人面前晃了一晃,借着火光,便能看到篆体的“护法”二字。 “老朽与峨眉派掌门静虚上人有一面之缘,想不到这次经过贵地之时,却惊闻其已然涅盘,实在是一件憾事啊!” 说这句话的老者便是纵横江湖三十年的丐帮长老戴独行,当年他胆大包天,竟然想要潜入峨眉派的藏经阁盗取九阳功的心法,被静虚上人看破行踪,大战了一场。 当时戴独行身处峨眉重地,心神不宁,结果在一百五十招内输给了静虚上人,但还是凭借着盖世的轻功逃之夭夭,一面之缘倒也相当贴切。 他的话虽然说的平淡,但能够与静虚上人相交,必然是武林前辈,而且他虽然咳嗽不断,但中气却又充沛至极,显然武功不弱。 田光不敢怠慢,笑着说道:“既然是先掌门的故人,那就好办了!这个叛徒便是害死先掌门之人,我奉峨眉派当今的薛秀青掌门之令,全力追捕捉拿,以慰先掌门在天之灵!” 第469章 破甲 戴独行、南宫灵、李红袖三人日夜兼程,赶到峨眉山的时候,发现薛秀青已然掌控了局面,峨眉派上下提起叛徒史秀云来都是咬牙切齿,至于她的去向更是无人知晓。 峨眉派毕竟是江湖名门大派,他们两人又是丐帮的重要人物,行事尤其小心谨慎,就怕引起了丐帮与峨眉派之间的纷争。 “既然史秀云面临峨眉上下的追捕,藏匿起来了,我们不如去找林秀玉,说不定能从她的口中得到一些信息。” 这是南宫灵的主意,说到底他还是忘不了那位风姿绰约、矜持内敛的林师姐。 戴独行倒也并无异议,三人一路打听之下,还花了不少代价,才从一位峨眉弟子口中得知林秀玉隐居在仙峰禅寺一带。 南宫灵远远的见到了林秀玉、卫子虚犹如神仙眷侣的生活,有些黯然神伤,但他始终觉得这个卫子虚不靠谱,必有所图,因此方才两人围着火堆正在争论此事。 想不到史秀云被追击之下,慌不择路,竟然意外的撞见了他们三人,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随着田光看似客气,实则暗藏威胁的话语,十名长刀手也已经赶到了,将火堆团团围住,个个手持斩马刀,凝神戒备。 南宫灵却没有耐心与这些人废话,心中还在为林秀玉一事烦恼,将秀云交给红袖照顾。 随后他站起身来,一翻白眼反问道:“这也不过是你的片面之词,我看这位姑娘面目清秀,倒不像是坏人,不如你让我们先细细察访一番,若果如你所言,再交人不迟。” 田光闻言一愣,他在峨眉派担任护法多年,与江湖上的高手也多有接触,彼此之间都算的上客气,很少遇到如此状况。 但他至少能够看得出来,这三位突兀出现之人,神情自若,丝毫不被环伺的斩马刀所动,必然有所仗恃。 他又转向那位老者,笑着说道:“两位若是武林同道,还请给峨眉派、田某人一个面子,免得枉动刀兵,大家都不好看。” 戴独行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觉得少年人说话太过冲动,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我也得听他的!” “这位姑娘既然已经受伤昏迷,那就暂时由我们照管,待问明情由之后再做定夺。” 戴独行的声音虽然低沉,但语气中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位列丐帮九袋长老的人就是有这种气魄。 田光已经好话说尽,耐心也用的差不多了,狰狞的一笑道:“既然三位执意如此,那就休怪田某不讲地主之谊了。” 田光没有主动问门派师承,戴独行也没有主动说,这是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避免产生后续更大的矛盾。 田光手持双刀,凝神聚气,说道:“在下就领教三位的武功,不知…” 他接下来要说的是“不知哪一位先来?”,却不料眼前人影一闪,两道炫目的光芒直刺他胸前的十余处要穴。 出手的正是南宫灵,他虽然年轻,也知道这田光的武功不弱,再加上长刀手,战力不容小觑。 不如先下手为强! 离开丐帮的这段时间,他的双剑也有了极大的进步,不仅出手更快、更稳,而且更加善于把握时机,眼光更准。 田光的武功当然未必能够与昆仑派的卓不凡相媲美,但从他使用的兵刃、下盘的沉稳,却与卓不凡有几分相似。 对付这类高手,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抢攻,拉近两人的距离,占据有利位置,让他斩马刀的威力无从发挥。 田光心中一凛,眼前的少年不仅身手敏捷、出手凌厉,而且双剑竟可以当作判官笔使用,认穴奇准,确实不好对付。 不过他也并非弱者,斩马刀竟然能够由外而内横扫而来,发出呼啸之声,掠过南宫灵的腰际。 两人不动手则已,一动手便是全力以赴,招招凶险,倒是让戴独行皱起了眉,这小子的悟性强、战机选择也没问题,只是对于取胜的执念强了些。 年轻人嘛,难免血气方刚,还需要慢慢教导才行,戴独行心中盘算,手里却紧紧捏住了那根新打造而成的如意棒。 自从那根跟随他几十年的如意棒在秘道之中被李景隆绝世的剑法削断之后,李观鱼出于歉意,在姑苏城中找到最好的师傅,为他重新打造了一根。 与原先那一根几乎一模一样,不同的是伸缩性更强,而且更为坚韧,因为材料是在拥翠山庄的宝库中所挑选的天降陨铁。 他看似气定神闲,实则不仅要关注南宫灵的战局,还要覆盖十名长刀手,以防他们趁机抢人。 田光、南宫行两人走的都是以快打快的路数,双剑与双刀之间火花四溅,几乎不间断的发出锵锵的金铁交鸣之声。 田光当然没想到这个年龄比自己小了一半的少年,招数纯熟狠辣,功力精纯,应变也极快,逼的自己手忙脚乱。 而南宫灵也被田光大开大合、血性之气十足的刀法所压制,从最开始的八成攻势、两成守势,变成了对半开,心中暗想:这个峨眉派的护法武功很强啊,看来不用绝招是赢不了他的。 忽然,田光的胸前露出了一丝破绽,极小的破绽,几乎让人无法察觉,但是南宫灵看到了!手中双剑一振,划出两道耀眼的弧线,一横一竖交错袭来。 不好!戴独行注意到了此刻田光眼中并没有多少恐惧、惊慌,相反却有着狡计得逞的味道。 但这一刻发生的极快,他也来不及出手,就看到田光居然丝毫不顾胸前的破绽,而是以双刀反插南宫灵的两肋,似乎是要拼个同归于尽。 南宫灵的剑先到,按常理来说自然是有极大的优势,但是田光胸前有铁甲作为遮护,心中自然极有把握。 当南宫灵的双剑刺中铁甲之时,他的手腕突然开始急剧抖动,短剑绽放出异样的光芒,软甲便如遇到一把极为锋利的剪刀,被轻易的划开了! 剑尖的锋锐让田光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此刻他再也无暇考虑伤敌,身形急速后退,双刀护住全身,这才勉强挡住了这一剑,但胸口还是出现了一条明显的伤口。 而南宫灵虽然脸色有些苍白,却像是偷吃成功的孩子,手中的短剑晶莹光亮,不沾一丝血痕! 第470章 退敌之后 南宫灵的武功未必强的过史秀云,但却能一招挫败了田光,主要凭恃的是两点:第一,史秀云在昏倒之前,所说的那句话便是“小心护甲”!这也让南宫灵心中有了戒备。 第二则更为关键,南宫灵手中的双剑绝非凡品,乃是削金断玉的利器,而且带有极为细微的锯齿,在内力的推动之下,便能起到切割的效用。 这是任慈老帮主在为自己的义子铸造兵器之时,受到前朝一位善使鳄鱼剪的黑道高手启发所特意增加的,想不到竟然在今日建功。 伤口虽然不深,但剑锋所蕴含的杀气却伤及了经脉,田光面现惊惧之色,想不到对手的武功居然如此高明。 “两位朋友真的想与我峨眉派为敌吗?”田光沉声喝问道,十名长刀手也个个举刀,压力陡增,就连火堆也变得忽明忽暗。 “为敌又如何?”南宫灵剑眉一挑,受到林秀玉、卫子虚之事的刺激,他心情本就不佳,说话硬梆梆的根本不留情面。 戴独行冷眼旁观,却比他看的更加清楚,田光的武功与南宫灵在伯仲之间,而那十名长刀手若是列出刀阵,也是极难应付。 再加上此处毕竟是在峨眉派的势力范围内,若是当真大打出手,不仅要兼顾昏迷中的史秀云、武功较弱的红袖,还得提防对方增援赶到,陷入更大的被动之中。 作为一个老江湖,他很清楚不能在此时将对手逼到拼死一战的境地,但若是轻易示弱,也会滋长对手的气焰。 因此,他又咳嗽了两声,缓缓说道:“不瞒田护法,这位女子与我等颇有渊源,以其之品性不太可能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或许事有蹊跷。” “以老朽之见,我们不妨就此罢手,免得伤了和气,日后也不好相见。这位姑娘苏醒之后,我们自会细细盘问,若真如田护法所说,我们自当将其送回,任凭处置!不知意下如何?” 戴独行算得上老到,说话面面俱到,也不曾伤了对手的颜面。田光受了伤,锐气大挫,但这个史秀云毕竟是峨眉派最重要的“叛徒”,关系重大,他却不愿意就此罢手,目光闪烁不定。 戴独行知道多说无益,便举起手中的如意棒,也不见他如何运气,随手一挥,便有一股极为强劲的真气袭来,令那些长刀手们纷纷举刀,全力相抗。 “好深厚的内力!”田光心中一惊,便知这位老者来历不凡,又看了看他掌中黑黝黝的棍棒,突然想起了一位江湖前辈来。 “莫非您老就是号称万里独行的戴老前辈?”他拱手询问道,眼睛却不由自主的扫向了英气勃勃的南宫灵。 根据情报,这次拥翠山庄之行,丐帮出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是戴独行,而另一个则是未来的丐帮帮主。 戴独行拈须微笑,并没有说话,但这本身就代表着某种肯定的意味。 丐帮号称天下第一大帮,弟子之多恐怕其他八大门派加起来都无法相比,若是得罪了丐帮,伤到了南宫灵,恐怕峨眉派以后永无宁日。 田光身为峨眉派的首席护法,却也不敢造次,将这个事态扩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当即后退了两步,沉吟不语。 其实,在局势没有明朗之前,丐帮也不愿意与峨眉派交恶,因此戴独行又多说了一句:“如果薛掌门近日有暇,我们会择日前往拜访,一叙拥翠山庄的旧谊。” 田光听完之后,苦笑了一声道:“既然今日有戴长老在,那我也只能卖您老一个面子。不过,史秀云身犯叛帮弑师的大罪,峨眉派上下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也绝不会放过,希望各位好自为之。” 说罢一挥手,带着十名长刀手离去,没有半分犹豫。 “哼,说得好听,还不是被我们打的落花流水!”南宫灵心中颇有些得意,转头看向戴独行,想要听听他对于自己武功的赞许。 谁知戴独行却面露凝重之色,低声说道:“这个田光能够知道进退有据,做事干净利落,难怪能位居峨眉护法。” “若是方才动起手来,不仅将会造成伤亡,还会引起峨眉和丐帮的纷争,其后果极为严重,这就是田光放弃的原因。” 面对自己的得意弟子,未来丐帮的领袖,戴独行不得不多提点几句,“否则若是他死死纠缠,或再放出信号召集更多的峨眉弟子前来,胜败不得而知。” “我们身处峨眉腹地,四处都是对方的人,稍有不慎便会陷入困境,能不动手自然是最好的。事有轻重缓急,当务之急是将史秀云救醒,问清事情原委。” “你要记住,武力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也不是最优的途径,如何以最小的风险去获取最大的收益,才是一派首脑所应该考虑的。” 丐帮自有疗伤的灵药,而史秀云只是一时脱力,在药力和真气的双重作用,经过了半个时辰的恢复,她便睁开双目,悠悠醒来。身边一直精心照顾着她的红袖,也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秀云姑娘,你怎么样了?”南宫灵急切的问道。 “好多了!多谢戴长老、南宫少侠的援手之恩,若非如此,秀云大概已经落入了峨眉叛徒之手。” 戴独行嘿嘿一笑道:“那位田光护法说秀云姑娘是叛徒,而你却说他们才是叛徒,贵派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史秀云长叹了一声,将她们返回峨眉之后所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经历了这么多天的沉淀之后,终于等到了援兵。 三人听完之后并未露出惊讶表情,红袖有些激动的说道:“果然就和楚大哥所猜的一模一样,他就说秀云姑娘绝不会做出这等事来,必然是被人陷害。” “是啊,我们出发之前,专门与楚兄谈及此事,断言是薛秀青主谋,而秀玉则被裹挟其中,果然是目光如炬。” 此言一出,史秀云心中涌起一阵暖流,同时又有些隐隐的失落,想着这个家伙虽然远在千里之外,还算是彼此相知,怎么就不能亲自来一趟呢? 第471章 可能存在的证据 “楚大哥在延陵城牵制着神枪会,又要与叶天问斗智斗勇,实在是分身乏术!”红袖是个心思灵巧的女孩,看似无意、实则有心的补充了两句。 “恕我直言,秀云姑娘,就算是令师将玄铁指环交给你,恐怕也很难扭转局面!毕竟薛秀青几乎得到了峨眉上下的一致拥戴,若无强有力的证据,很难洗清你所背负的罪名。” 戴独行神情凝重,缓缓说道,“原本我们还寄希望于林秀玉,若是她能站出来,那局面就不一样了。”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南宫灵,意有所指道:“可是她如今已然置身事外,徜徉山水,不问峨眉之事,这是个最大的困难。” 南宫灵被戴独行的目光看的有些心慌,连忙补充道:“是啊,峨眉派退出联盟,必然会引发连锁效应,让我们陷入极大的被动之中。” “秀云姑娘,你再好好想一想,会不会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薛秀青阴谋作乱、弑师夺位?” 在三人的追问之下,史秀云闭上双眼,从她们在金陵登船之时细细回想,因为在那时她便有些察觉,并且窥探到薛、林二人常常深夜长谈。 现在看来,薛秀青预感回到峨眉之后必然会面临危机,静虚上人将追究其与星宿派余孽勾结之事,因此从那时就开始准备了。 可是,他们当时怎么会知道在峨眉派有田光等人为内应,又怎么会知道青霞会隐藏暗处助她们一臂之力呢? 如果不是事先得知,薛秀青还好说一些,以林秀云的性情绝对不敢冒险一搏! 传递消息的途径又是什么呢? 她终于想通了,青霞向着薛秀青所射出的三支箭,既然不是为了灭口,那就是通过那三支中空的箭告诉她们全盘计划。 但是,当她和宋青树两人找到那几支箭的时候,里面已经空无一物,当时的薛秀青已经身受箭伤,能够销毁证据的人只有林秀玉。 林秀玉最大的特点便是谨慎,参与如此大的阴谋,她也会担心薛秀青杀人灭口,因此将证据私下收藏,以备不时之需,也完全有可能。 想到此处,她睁开双眼,一字一顿的说道:“关键不在于林秀玉说什么,而是林秀云手里有什么?” “峨眉三秀相处十余年,她不会不知道薛秀青的为人,到了关键时刻是谁都能牺牲的,所以她很可能留下了保命的东西,让她能够与卫子虚双宿双飞。” 红袖眼前一亮,立刻就明白了,因为能够保命的东西,也就是薛秀青的软肋! 红袖的武功当然不强,但若是论起找东西,她可算得上是经过严格的训练,不逊色于任何人,于是她立即请缨道:“秀云姐姐,这件事就交给我吧!只要林秀云真的将东西藏在仙林禅寺周围,我一定能够找到。” 其实还有一个人也是找东西的能手,那就是身形佝偻、双目如电的戴独行,当年不知掘了多少座陵寝、偷了多少间宝库。 若是让这两人联手,大概普天下很难有东西能够掩藏得住! “我有个主意!”秀云脱口而出,“不如戴长老与红袖你们两个合力去找,我估计是类似绢帕之类的东西,上面应该写着这次行动的计划!” 南宫灵毕竟年轻,又对林秀云有某种割舍不断的情感,难免心思不纯,反而会误事。 “至于南宫少帮主,你就跟着我走,我带你在峨眉山转一转。” 见南宫灵一脸茫然,秀云解释道:“虽然薛秀青势力很大,但我也有一些支持者,就算是被挤出了关键的职司,人脉仍在,总要去走动走动。” 史秀云计算的很清楚,若是只有她自己出面,那些人或许慑于薛秀青的压力不敢轻易出头,一旦看到丐帮也站在自己一边,态度便会全然不同了。 四人计议已定,便分头行事,而临别之际,秀云突然叮嘱道:“卫子虚此人看似温文儒雅,实则言辞闪烁,心思难测,你们多加小心。” 此时卫子虚正将虚弱的林秀玉扶了起来,将她绵软的身体靠在身后堆起的锦缎之上,刚刚熬好热气腾腾的汤药便已经端到了她的面前。 “这碗药里放了不少益气宁神、滋阴补血的药材,有些是我跑了上百里地才买来的,你乖乖喝了,便能尽快好起来。” 林秀玉闻到药汤的味道,皱了皱眉娇嗔道:“我平生最不爱喝药,太苦了!已经喝了三顿了,能不能不喝?” 对于她的性格,卫子虚早就已经摸透了,他笑着安抚道:“你看,只喝了几次,你的脸色就有了血色,手脚也暖和了,只要再喝三顿,便能痊愈了。” 见林秀玉依然撅着嘴,愁眉苦脸,他又劝说道:“等到父亲寿辰的时候,我也想带着你一起回去,总要先把身体养好吧。” 这句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林秀玉最大的心愿无非是与卫子虚长厢厮守,这又是第一次与其家人见面,无论如何总要给对方留下个好印象,绝不能病怏怏的出现在人前。 想到这里,秀玉抿了抿嘴唇,强力克制住心中的不适,双手接过药来,一咬牙一闭眼,便仰脖灌了下去,苦味在口腔之中瞬间弥漫开来。 “喝点蜂蜜水,缓一缓就好了!”卫子虚赞赏的说道,“不愧是我家娘子,胆色过人,喝药都这么英姿飒爽。” 随着甘甜的蜂蜜水入口,再加上卫子虚的插科打诨,倒是让林秀玉的心思分散了,脸上也露出了一抹笑意。 “卫郎,我这两天卧床休养,实在是辛苦你了!”秀玉由衷的说道,“我昏迷之时没有发生过什么事吧?秀云有没有再来?” “娘子说什么话,咱们两人还要分什么彼此呢?”他将药碗端走,又让她躺的更舒服些,说道,“史秀云也太不知轻重,竟然将娘子伤成这样,若是她敢再来,我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秀玉有些欣慰,又有些心酸,闭上了双目,幽幽道:“在她的眼中看来,我阿附秀青师姐,背叛师门,害死师父,实在是罪无可恕!” “不过,她最后那一剑还是念及了姐妹情分,留了余地!卫郎,以后就不要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第472章 转换思路 “既然娘子这么说,我也听你的便是。”卫子虚笑着说道,“只望她不要再来打搅我们。” 秀玉若有所思的笑了笑,说道:“以秀云宁折不弯的性格,总会与薛师姐正面相抗的,我也无法偏帮任何一方,但愿能够独善其身。” “老听说峨眉派的掌门身边有一支精锐的宿卫,个个手使斩马刀,可谓万夫莫敌,真有其事吗?”卫子虚又替她掖了掖锦被,似乎是无意的闲聊。 “那是自然!”秀玉点了点头,说道,“这一批长刀队三十多人,据说以军法管束训练,不仅武艺出众,而且精通阵法,前几年我曾经与他们比划过一次。” “哦,结果如何?” 虽然秀玉有些奇怪,怎么卫子虚对于长刀队感兴趣,但也不虞有他,浅笑着说道:“若是一对一,甚至一对二,一对三,我都能够稳占上风!” “但若是五人齐上,我便只能采取守势,在他们的十人围攻之下,我支撑不到五十招。” 听到林秀玉这么说,卫子虚不禁微微皱眉,这也就是说,三十多人合击便相当于峨眉三秀联手的实力,这也太过骇人听闻了。 “怎么了?卫郎你在担心什么,如今长刀队便是由薛师姐亲自掌管,平日里都由石岗调配。” 林秀玉以为卫子虚在担心她的安危,还有些小小的感动,解释道,“薛师姐不会用长刀队来对付我们的,这一点你就放心好了。” 既然秀玉这么说,卫子虚将错就错,长叹了一声道:“可惜我武艺低微,若是真有长刀队来袭,恐怕保护不了你。” “卫郎,你无须忧愁,薛师姐既然答应我了,就不会反悔。”秀玉柔声细语的安慰道。 “娘子啊,你们虽然姐妹多年,但焉知将来薛秀青不会像对付史秀云那样来对付你呢?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 “不会!”林秀玉的语气甚是笃定,原本这件事她并不想说出来,但是看到卫郎如此忧心,她还是忍不住漏了口风。 “一来秀青师姐很清楚,我与秀云不同,心思都在你的身上,不会与她争抢峨眉的道统,二来嘛,她也有所顾忌,因为担心我手里还有杀手锏,事实上我也确实有!” “杀手锏?”卫子虚眼前一亮,却又强忍住迫切的心情,说道,“既是秘密,就不要说出来,免得泄露了出去。” 秀玉含羞的看了看丰神俊朗的卫子虚,见他一脸的关切,便随口说道:“我与卫郎本是一体,又何来秘密呢?” “那是薛师姐与叶天问、青霞他们这些人密谋的文字,总共有三份,如今我手里还藏着一份。” 尽管秀玉压低了声音说出这句话,但落在卫子虚耳中却犹如雷鸣一般巨响。 若真有这个东西,等到史秀云与薛秀青两败俱伤之际,将其展示于峨眉弟子之前,哪个还会有战斗力,岂非能让我乐山派一举成功! 他压抑住内心的兴奋,故作深沉的说道:“如此重要的东西,娘子一定要好好保管,莫要丢失了。” “卫郎你放心,我所放的地方极为隐蔽,天下间很难有人能够找得到。”林秀玉狡黠的一笑,却并没有说出藏匿之所。 卫子虚心中急切想要知道,但又不愿意露出破绽,见秀玉面现疲倦之色,便柔声道:“娘子说了这么多话,有些累了,不如先休息一下吧。” 等到秀玉在安神香的作用下,昏然睡去,卫子虚走到两人居住的小筑门口,想着这件重要的东西会藏在哪里呢? 绝对不会在卧室,也不会在书房! 秀玉生性娴静,不喜繁缛,所以手头的东西极为简约,都是必备之物,而卫子虚前前后后也整理过好几次,根本没有什么绢帛之类的东西。 厨房之内,过于潮湿,还有火焰炙烤,也不太可能用来藏东西,小筑本就不大,难道她随身携带? 其实不仅他在冥思苦想,还有两个人同样在绞尽脑汁! 戴独行当过几十年独行大盗,偷听的经验也极为丰富,而他手中的如意棒,本就是经过特殊设计,除了能够自由收缩之外,还因为其中空的结构,能够充当传声筒的作用。 因此就在秀玉在吐露这个重大秘密的时候,距离小筑一丈开外,便有戴独行、李红袖两人在偷听。 林秀玉有伤,再加上安神香的作用,灵敏度下降了许多,因此也未能发觉不远处便有人窥伺。 虽然声音并不算太清晰,但两人却连听带猜,也能明白个八九不离十,那就是一件足以影响薛秀青接掌峨眉合法性的东西就藏在附近! “卫子虚有问题!”两人都有同样的感觉,所谓旁观者清,或许秀玉自己还感受不到,但卫子虚语气中的迫切性却极为明显。 “不管这个卫子虚的真实目的是什么,肯定不安好心!”大约是有童年的阴影,红袖对于虚情假意的男子有种本能的厌恶感。 戴独行笑了笑,说道:“确实如此,我们必须要在他之前找到那件东西。” 但他们两个与卫子虚差不多,一时猜不到秀玉会藏在哪里? “即便是在秀玉受伤之前,活动的范围也极其有限。”戴独行缓缓的分析道,“除了小筑之外,也就是偶尔去禅院烧香拜佛,或者是在九老洞转一转,每次停留的时间都不长。” “会不会在树上?”李红袖突发奇想的问道。 戴独行摇头否定:“若是放置在树上,说不定就被哪只鸟儿叼走了,以林秀玉的谨慎,绝对不会这么做。” “我如果是林秀玉,一定会将如此重要的东西放在绝对安全,而且最好是自己能够不时看到的地方。”戴独行喃喃自语道。 “我有个想法,不如我们就顺着林秀玉有可能的视线范围搜寻,说不定会有所收获。” 戴独行的丰富经验,和作为独行大盗的思维习惯终于发挥了作用,红袖当然唯命是从,两人分别根据小筑几扇窗户的方向和角度,框出了好几片区域。 有一片区域是在小筑的每个窗口都能看到,出现了多次的区域重叠! 第473章 黄雀 九老洞口的那座石碑! 这是块经过岁月洗礼,不仅字迹模糊不清,就连原本平整的顶端也变得高低不平的石碑,与林秀玉的身高相当接近。 两人很有耐心的等到卫子虚远去,而秀玉依旧在沉睡之时,才小心翼翼的摸到石碑周边。 一番仔细的搜索之后,却没有任何发现,以戴独行的眼光,当然能够辨认得出那是一整块的岩石所雕琢而成,质地坚硬,根本无法在里面塞进东西。 红袖甚至将石碑下面的泥土都翻了过来,弄的满手都沾染了污泥,但却依然一无所获。 “难道我们想错了?戴独行手抚着石碑,锐利的目光扫视周围,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此时已经快到中午了,纵然林木茂密,终究还是有阳光透过枝叶,落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戴长老,你将手拿开!”红袖忽然露出惊喜的目光,手指着地面说道,“这就是石碑的倒影!” 在正午的阳光之下,那块石碑在地面的倒影犹如箭头一般,似乎在指引着方向。 两人喜出望外,顺着箭头所指的方向看去,竟然是九老洞内矗立的一座石笋,栩栩如生。 “找到了!找到了!”石笋本就是由溶岩沉积冲刷而形成,期间有大大小小的空隙,而眼明手快的红袖靠着微弱的光芒便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锦盒。 锦盒的外部已经有些被侵蚀生锈了,但盒内的绢帛以及其上的文字却完好无损!正如秀玉所说,这里面便是能够证明薛秀青与外人勾结、颠覆峨眉的铁证。 两人对视了一眼,心中均极为惊喜,红袖道:“戴长老,我们赶紧去找秀云姑娘,让她揭露薛秀青的真面目。” 戴独行点了点头,说道:“有了这样东西,我们的峨眉之行多半便会一切顺遂了吧。” 戴独行无儿无女,这些日子跟红袖朝夕相处,倒好像是自己多了一个孙女,就连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一些。 当他们刚刚回到九老洞的洞口之时,眼前突然一黑,戴独行本能的站住脚步,单手持棒,心中涌起了不祥的感觉,就像是当年他盗墓落入陷阱一般。 “红袖小心!” 戴独行的话还没说完,便有一道剑光直刺他的面门,而一蓬银针却绕过他的身体,射向还未来得及有所防范的红袖。 不得不说,这个人选择的时机极好,位置也是极好!正好是两人即将出洞,防备最松懈的时候,而且洞口甚小,根本无法腾挪施展。 戴独行眼见红袖要被银针所伤,大喝一声,临空劈出一掌,如狂风一般将银针尽数扫落。 但这样一来,他自身的防御就弱了不少,手中的如意棒运作不灵,被对手精妙的剑法抢占了先机,一时无法反击。 对手虽然蒙着脸,但戴独行却从他的剑法、暗器手法中认出了他,就是天下最厉害的刺客之一——蓝衫! 在刺杀静虚上人的那一战之中,蓝衫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但也在其峨眉九阳功之下受了些内伤。 这些时日,他除了调养伤势之外,并没有远去,因为叶天问给他的任务是要扫除薛秀青执掌峨眉的一切障碍,而近来好几个与史秀云关系好的同门便死在了她的剑下,就连素有威望、曾经担任白水普贤寺宿卫的程先开也被他重伤,卧床不起。 叶天问也是个很慷慨的人,一次性给了他相当于十次任务的金银,并且还传了半套聚星剑给他,答应事成之后,再传给他下半套,这才让蓝衫放弃了一个月一次任务的规矩。 原本他看大局已定,准备回江南之际,却在仙林禅院无意间发现了戴独行、南宫灵等人的踪影。 这可是他的老对手了,当日刺杀楚留香失败,全拜这两个家伙所赐,他心中便生起了复仇的念头。 而昨晚的大战他也尽数看到了,却并没有出手,而是像一条毒蛇般悄悄跟在戴独行的身后,伺机而动。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在这个狭小的洞口,又被他抢占了先机,戴独行的如意棒根本无从发挥其优势,处于极度不利的局面。 但他毕竟成名三十年,应变之快、轻功之强都是当世罕见,虽处下风但还能勉强支撑,反倒是蓝衫几次冒险求胜,差点被其如意棒所伤。 作为最优秀、最冷血的刺客,蓝衫最擅长的并不是武当纯阳剑法、夺命飞针,甚至是化骨绵掌,而是揣测人心。 这既需要足够的聪明,也需要阅历和经验,而杀人无数的蓝衫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只是交手了十余招,他便看出了那位女子便是戴独行的软肋。 戴独行的十余招之中,放弃了好几次反击的机会,而只是为了保护身后的小女孩不受伤害。 虽然她隐藏在黑暗之中,看不见容貌,但想来是位如鲜花般娇嫩的女孩,可惜的是他从来就不懂得怜香惜玉,在他眼中只有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回报。 想到此处,蓝衫阴阴一笑,右手的软剑突然绕过戴独行,直刺其合适的红袖,招数诡异,即便是戴独行也猝不及防,只得探出如意棒招架,自身的防御出现了极大的漏洞。 而蓝衫等的就是这一刻!左手的化骨绵掌蓄势已久,朝着戴独行的胸膛劈去,这一掌若是击中,恐怕戴独行一身武功就全废了,下半生只能缠绵病榻,无法站立! 戴独行闻到腥臭之味,便知道这一掌蕴含着极强的毒力,但顾此失彼,已经无法有效防御。 那又如何!戴独行一咬牙,将所有真气运到手中,大喝一声,打出了一招开山拳!既然你想要我的命,那就一命换一命,看谁命大! 这就是独行大盗的凶悍之气,虽然在任慈帮主的感化之下已然收敛了许多,但一旦爆发,须发直立,犹如睡狮惊醒。 蓝衫被开山拳的威势吓了一跳,但随即便估算出化骨绵掌的速度更快,只要比戴独行快上一分,那便足够了! 等到戴独行倒下,身后那名女孩以及他们刚拿到的东西,自然就落在了我的手里,蓝衫的嘴角露出了自得的笑容。 第474章 红袖蓝衫 红袖的武功虽然不强,但应变却不慢,甚至看出了对手的意图。若是被他得逞,不仅戴长老身受重伤,自己也难以幸免。 既然如此,何不鱼死网破! 红袖除了聪明灵巧之外,骨子里还有一股倔劲,既然你想要以我来牵制戴长老,我却偏偏不如你愿。 于是她身形一晃,从戴独行的肋下穿过,便已经挡在了他的身前,以神枪会偷学来的散手直面霸道狠毒的化骨绵掌,她竟然以自身作为盾牌,让戴独行重新获得优势。 戴独行大惊,他知道以红袖纤弱的身体,绝对无法接下这一掌,而且多半会丧命在这一掌之下。 但他已经来不及变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化骨绵掌距离红袖越来越近! 蓝衫则是心中暗笑,这女孩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硬接化骨绵掌,大概是想要为戴独行赢得先机吧。 可惜的是,我这一掌所蕴含的威力足以击穿你的身体,戴独行反而更加难以防御! 事实也果然如此,红袖的吴家散手不可谓不精妙,但在化骨绵掌之前一触即溃,眼看这一掌就要拍中,戴独行睚眦俱裂,但也无可奈何! 被掌力波及的红袖一阵眩晕,胸口剧痛,不自觉的发出痛呼之声,身形踉跄,就连原本隐藏在黑暗中的面容也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白皙如玉、清秀娟丽的脸庞因为痛苦已然扭曲变形,嘴唇也变得惨白,唯有眉间的朱砂痣分外夺目,似乎熠熠生辉。 目睹着眼前女孩的容颜,原本还颇为自得、嘴角含笑的蓝衫顿时如遭雷击,似乎这女孩是个青面獠牙的妖魔一般,呆立原地。 化骨绵掌半途而废,但其反噬的劲力着实不小,再加上随之而来的开山拳,威力足以碎石,将他击的口吐鲜血,身形倒飞了出去,那棵珙桐树被撞的摇摇欲坠。 蓝衫此战功败垂成,但他的眼中看不到失落和愤怒,相反却是充满了惊喜与不可置信,鲜血不断在口鼻溢出,但他的双眼却眨也不眨的盯着红袖,喃喃自语道:上天垂怜啊! 戴独行一招得手,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如此顺利,因为蓝衫的护身真气突然消失无踪,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拳,他心里有数,肺腑必然会受到重伤。 而依偎在他怀中的红袖也只是被掌风波及,伤势也不重,手中的绢帛也没有丝毫破损,这就让戴独行极为诧异,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等他再度抬头,搜寻蓝衫的踪迹时,却已经踪影杳然,只留下珙桐树下的一滩鲜血。 他当然不知道,若不是蓝衫在千钧一发之际认出了红袖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恐怕他们两人都难逃一劫。 蓝衫知道眼下并非与女儿相认的时机,在戴独行检视红袖伤势之时,便强提真气远去,回到了他暂居的峨眉村落之中。 当务之急便是要化解体内的化骨绵掌和破山拳两股真气,若是稍有延迟,用不了三两天自己便会伤重不治而亡。 所幸在他所居住的小屋内便备有各种应急的药材,而在他也已经提前服下了一枚少林疗伤圣药小还丹,暂时稳住了伤势。 经过了一连串的服药、吐纳、调息,蓝衫有些无奈的发现,自己的伤势实在是太重了,尤其是化骨绵掌的反噬之力,若要将其尽数化解,那也就意味着武功最多只能剩下五成了。 一贯心高气傲的蓝衫却并不后悔,因为他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女儿!与亡妻长得有七八成相似,而眉宇之间更是不乏灵秀坚毅之气,就像是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额头上的那颗朱砂痣,则是每次怀抱女儿的时候都会细细欣赏,并且还教她念过“云端日放霓虹彩,美痣眉生凤冠辉”,开玩笑说以后再也不怕走散了。 当年蓝衫狠心离开母女俩,寻求突破,经过了重重困厄,终于修炼成功,得到了血手的重用,每一单任务所获的酬金就足以让家人衣食无忧。 一晃五六年过去了,等他带着满车金银珠宝再回来的时候,却只看到破败的残垣。 在亡妻的坟前,他泣血垂泪了三天三夜,还被邻人告知,女儿也已经夭亡,让他几乎崩溃绝望。 从此之后,他便断情绝爱,将所有的精力投入到了研究杀人的技法之上,通过每一次成功的刺杀任务,排遣宣泄心中的痛苦。 想不到女儿竟然没死! 蓝衫似乎一个长久处于黑暗之中的人,突然看到了光明,他的人生似乎立刻就有了希望。 在看到红袖的那一刻,他便将血手、叶天问、峨眉派以及所有的江湖纷争仇杀置于脑后,对于他来说余生唯一重要的事情,便是护佑女儿平安,让她无忧无虑的生活。 但这件事又没那么容易! 虽然他并不清楚红袖过往的岁月里经历了什么,但看她与戴独行、南宫灵并肩而战,便知道她肯定站到了拥翠山庄一边。 他们来峨眉山的目的也是不言而喻,就是为了彻底击败薛秀青,让史秀云执掌峨眉,避免拥翠山庄陷入分裂和孤立的局面。 处于蓝衫这个位置,他看的很清楚,叶天问手中所掌握的资源极为丰富,又筹划布局了多年,拥翠山庄的胜算并不大。 而自己所在的血手组织也想在这次武林大动荡之中捞的好处,所以严令自己必须要完全服从叶天问的指挥,若是面临组织残酷无情的追杀,自己尚且无法幸免,又怎么能够保护红袖呢? 这是蓝衫生平所遇到的最大难题,即便他武功出众、智谋不凡,但也有些顾此失彼、投鼠忌器。 而几乎与此同时,铩羽而归的田光、石岗二人正在向薛秀青禀报追杀史秀云的经过,出乎他们两人意料的是,薛秀青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愤怒,面色始终保持着平静。 “都是属下失职,大意轻敌,误了大事,还请掌门重重责罚!”石岗是这次行动的直接指挥者,当然要承担起责任来。 薛秀青看了看跪在眼前,断去左臂的石岗,沉吟了半晌,轻声说道:“此非战之罪也!” 第475章 掌门的决断 “我没有料到他们来的这么快,而且以戴独行、南宫灵的武功,再加上史秀云,你们确实也不易取胜。” 薛秀青说话行事越来越有一派掌门的气度,并因为这次失败而懊恼,反倒宽慰起了石岗,“想不到秀云的武功进步这么快,估计还从秀玉那里学到了一些峨眉九阳功,累你失去一臂,实在是件憾事。” “你先去养伤,峨眉派历年储存的灵药随便使用,等复原之后依然是我峨眉派的护法。” 石岗被薛秀青一番话说的心情激荡,昂首说道:“属下的伤势只要休息一两天就行,掌门有何指令尽管吩咐!” “我有一点很奇怪,史秀云居然能够两次闯出长刀雁形阵!第一次可以说是防备不足,第二次呢?又是什么原因?” 田光闻言,连忙拱手说道:“掌门果然明见万里,虽然当时并未在场,但所怀疑的一点也不差,史秀云第二次闯阵之时原本是避不开那一刀的,但是有人暗中助她。” “什么人?”薛秀青追问道。 田光小心翼翼的从怀中取出一根钢针,双手递了上去,说道:“便是这根针,扎到长刀手的膝盖上,使其失衡,让史秀云闯了出去。” “我们怀疑是戴独行所发,但没听说过他会这种武功,也许…” “我认得这根针!”薛秀青突然出言打断了田光所说的话,“这是来自于乐山派的绝技——无影针。” “乐山派?”田光、石岗都一愣,就是那个弟子不过百的小门派,居然敢与峨眉派作对。 “十多年前,我曾经听静虚上人,也就是前任掌门说过,乐山派三十年前也曾经颇为兴盛,与峨眉派发生过争端,双方激战了多日,互有损伤,才不得不握手言和。” “静虚上人的兄长当时还年轻,便是死在这无影针之下,她将这根针给我们峨眉三秀看过,所以我认得出来。” “乐山派为什么会暗中帮助史秀云?他们难道早有勾结?” 石岗的话让薛秀青破颜微笑,她的脸色变得有些神秘,悠然道:“与乐山派勾结的不是史秀云,而是我的另一个师妹,秀玉!” 此言一出,田光、石岗都有些紧张,因为他们想到,若是史秀云、林秀云两个人联起手来,那处理起来就棘手的多。 “陪着秀玉在仙峰禅院卿卿我我我的便是乐山派的少掌门,卫子虚!”薛秀青说的气定神闲,似乎一切尽在掌握,“我之所以能够说动秀玉站在我这一边,就是因为答应她破除静虚上人的严令,允许她与卫子虚长厢厮守。” “卫子虚这个人我见过,算得上是个俊美斯文的少年郎,虽看起来有些华而不实,但似乎对秀玉一往情深,我也就随他们去了。” “现在看来,卫子虚、乐山派好像另有所图,恐怕就连秀玉也不知道,自己成了别人的一块跳板。” 薛秀青的语气中有些嘲讽,有些感慨,但更多的是愤怒和怜惜,小小的乐山派居然敢打我峨眉的主意,甚至还敢利用峨眉三秀的感情,简直罪不容赦。 她正要下令给乐山派一个教训,却又将怒气忍住了,因为乐山派帮助史秀云脱困的根本目的还是希望峨眉内部生变,他们就能趁势而起,那我何不将计就计呢? “田护法!”薛秀青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这是居于上位者必须做到的。 田光上前一步,垂首而立,耳中听到薛秀青的声音传来:“史秀云得到丐帮的支持还不够,她必然会在峨眉派内寻求支持,你要时刻保持警惕,随时关注其动向,但暂时不需要动手。明白吗?” “属下遵令!属下一定会牢牢盯住她!” “石岗!本座给你一个更重要的任务,就是在这段时间内,秘密关注乐山派的动向,以我的判断,他们不久之后便会有所动作。” 虽然断折了一条手臂,但石岗依然得到了薛秀青的信任,豪气顿生,当即领命道:“掌门放心!属下将调集一些平时不太露面的弟子,暗中查访,绝不会让乐山派那帮小人觉察。” “秀玉供奉那边,掌门是不是也要事先告知,免得到时候变起肘腋,她来不及应变?” 田光极善于察言观色,知道掌门对于秀玉还是有着姐妹之情,所以特别提醒了一句。 “这件事我亲自处理!”薛秀青挥了挥手,让他们各自下去准备,而自己回到了静室之中。 白水普贤寺内的屋舍众多,而薛秀青却偏偏挑了一间荒废许久的,简单装饰之后,便作为自己日常修炼之用,却没有继续使用静虚上人常用的“心远斋”。 她对外的借口是为了缅怀先师,而实际上却是在心远斋练功之时,总会被心魔侵扰,出现静虚上人愤怒的面庞,险些走火入魔。 峨眉九阳功的精深奥妙,远超峨眉其他武学,而且一旦开始修炼,便如同上了瘾一般,很难停止,总是想要探索更高一层的境界。 因此,薛秀青除了处理重大事务之外,将大部分的时间都留给了九阳功的修炼,每日不少于五个时辰。 当年郭襄祖师根据听到的九阳神功残篇,凭借自身的智慧,将其分为八篇,从低到高,循序渐进。但是除了她之外,据说历代掌门没有一个能够达到最高境界。 薛秀青在武学上的悟性极强,自身的底子也很厚,并且学到了不少星宿派的功法,与九阳功相互对照之下,进境极为迅速。 就在这些天之内,便已经突破第四重,迈入了第五重的境界,举手投足之间就能感受到一股浩瀚磅礴的真气涌动。 如果说原本的峨眉三秀并驾齐驱,她只是略略领先的话,现在的薛秀青已然有足够的信心击败秀云、秀玉的联手进攻。 但是,当她练到了第五重之后,再想要突破却是极为艰难,就像是遇上了某种武学障一般。 每次修炼第六篇之时,气血翻腾,心猿意马,眼前出现无数幻象,无法自持。 而秘笈之中,却没有破解之道! 第476章 决心 薛秀青性情坚毅,又自视甚高,但却屡屡失败,最危险的一次差点真气逆运、经脉错乱,幸亏她及时收功,否则早已经走火入魔了。 今日依然如此,薛秀青颓然的叹了一口气,苦笑着看了看墙上的郭襄祖师,知道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诀窍,自己却不知道。 以资质而论,自己绝不输于任何一代掌门,但静虚上人可以练到第七重,自己却不能,便知是在掌门传承之时口口相传的秘密。 虽然峨眉九阳功一时没法突破,但她却另辟蹊径,将星宿派的玄冥神功心法与九阳功结合施展,竟然能够让只有五重的九阳功发挥出接近七重的威力。 “这已经是静虚上人的极限了,而我还这么年轻,假以时日,若是等我真正悟通了,大约就能上追郭祖师,将峨眉派发扬光大,与少林、武当并列,鼎足而三!” 想到此处,她娇艳的唇边露出一丝笑意,手指一屈一弹,便以指力凌空击中了桌上摆放的金钟,发出清越悠远的声音。 这是她所发出的信号,门外守候的一名侍女即刻推门进来,垂首说道:“掌门有何吩咐?” “自从我发出文告之后,各派可有回音?” “禀告掌门,已有点苍、武当、华山等三派有回信来。”侍女平时专责伺候文墨,记性极好。 “点苍多半是附和,武当多半是质疑,而华山的枯梅师太与李观鱼关系亲厚,必然是为他辩解。” 薛秀青淡淡的话语,却显示着极强的信心,侍女连忙应声道:“掌门所料,一丝不差!点苍派的白掌门说是既然峨眉派是这个态度,他马上就将点苍双杰召回!” 点苍派虽说也名列八大门派之列,但是实力不够强大,往往是跟在峨眉派的身后,亦步亦趋,既然峨眉派撤了,点苍派自然也不会趟这浑水。 武当掌教青峰真人则痛惜于大风武功尽失,有些犹豫不决,既不愿意灰溜溜的离开,又担心大风、长风两人都折在姑苏城。 枯梅师太虽是女流,却极有主见,根本不为外物所扰,她相信李观鱼,便会坚持到底,这一点就连薛秀青也是暗自钦佩的。 至于其他各派因为路途遥远,暂时还没有回音,但少林派自诩为天下第一,不会有所动作,昆仑、崆峒的掌门与峨眉派素有交情,一定会心生疑虑。 薛秀青也好,叶天问、赵守正也罢,并没有指望峨眉派的文告就能让拥翠山庄的联盟瓦解,但是至少会让他们内部出现分裂、疑惑,以至于不能同心协力,这就达到了目的。 “仙林禅院那边情况如何?” “我们在那儿设置了三个秘密哨点,都有消息传递回来。”侍女的头似乎更低了些,“史秀云刺伤了秀玉供奉,随后离去,而卫子虚与人会面,应该是乐山派的人。另外,还曾经有一位老者、一名女子出现在九老洞附近。” “难道是戴独行,还有那个叫做红袖的女子,他们又返回仙林禅院有何意图?” 薛秀青心中暗忖,她总是担心在秀玉那边会出现一些不可知的变故,因此内紧外松,设置了暗哨,莫非他们能够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哦,还有,我们还发现了蓝衫!”侍女想起了什么,立刻补充道,“只是他好像受了伤,离去的时候身法有些缓慢。” 这就对了,必然是蓝衫发现了什么,才会与戴独行他们交手。 “立刻加派人手,严密监视戴独行他们的动向,并且及时通报给蓝衫。”薛秀青脸上浮现出一丝残酷的笑意,“被蓝衫盯上了,就算是万里独行也没那么好受。” “另外,传讯天池峰的执事,让他将手中训练完成的峨眉弟子挑选三十个出来,即刻动身,前来白水普贤寺听候调遣。” 天池峰是峨眉派集中训练弟子的地方,在那里的执事也是薛秀青多年的心腹,自然能够明白她的心意。 数日之后,当史秀云、南宫灵一行与戴独行、红袖重逢之时,彼此都大有收获。 “我们已经与两名护法、七八名执事谈过了,他们说只要能有铁证,一定会支持我们拨乱反正。”南宫灵意气风发的说道,“看来薛秀青的死忠毕竟是少数啊。” 史秀云却没有这么乐观,她沉静的说道:“这里面最多有三分之一是信得过,还有三分之一是骑墙派,另外三分之一则是这边跟我们说完,转头又会向薛秀青告密。” “但是不管怎样,在众人齐聚之时拿出证据,便能争取大多数,至少能够让我们获得与薛秀青公平对决的机会,以免让峨眉派陷入内乱之中。” 而戴独行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了那一封绢帛,微笑着说道:“你看一看吧,里面的内容便足以让薛秀青丧失担任峨眉掌门的所有合法性。” 史秀云接过来,从头到尾细细读了一遍,义愤填膺的说道:“想不到这些家伙如此险恶,薛秀青怎么能如此自甘堕落,难道这个峨眉掌门就如此重要吗?” 戴独行没有说话,只是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看她,心道:薛秀青已经代理掌门数年,权力的滋味一旦尝过就再也不舍得放开,这是极易上瘾而很难戒除的东西。 史秀云虽然现在这么说,但若是她掌握了峨眉大权,获得了生杀予夺、号令弟子的快感,恐怕也就不会说的这么轻描淡写了。 “若是秀玉师姐能够与我并肩而站,我们的胜算便又大了许多。”史秀云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一黯,“将这份证据保存下来,大约她也是有许多苦衷吧。” 南宫灵心里也不是滋味,尤其是想到卫子虚那张俊朗多情的脸,板着脸说道:“不要考虑那些不可能的事情了!现在是关键是,我们选择什么样的时机来做这件事。” “三日之后,便是师父静虚上人仙逝一个月的日子。”史秀云已经想好了,因此说的相当坚决,“按照惯例,新掌门要召集弟子进行极为盛大的仪式,既是为了悼念前任掌门,也代表着新的开端!” 第477章 情与义 “这个仪式被称之为彗典。”史秀云解释道,“《左传》中说:彗,所以除旧布新也,寓意继任掌门开启全新的局面。” 见戴独行等人并不清楚这个仪式,史秀云又多解释了几句,“据说先师静虚上人接任掌门之时,便按照惯例从寅时开始,直至深夜结束,大约上百名弟子参加了典礼。” “也就是说,护法、执事都会前来参加?”戴独行追问道。 “不仅如此,只要是三年考核期满,列入内门的弟子以及外门弟子中的佼佼者也都会参加,这些年峨眉派日益兴旺,参加的人数可能会达到两百以上。” “如果没有意外,作为供奉的林秀玉也会亲自前来,并且作为整个典礼的监察者。” 南宫灵脸色凝重的说道:“在如此盛大的典礼上与薛秀青正面抗衡,秀云姑娘有没有把握?” “没有!”史秀云回答的很干脆,倒是让三人都有些发愣,心想既然没有把握,那又何必去尝试呢。 “在我们三人之中,薛秀青早就展现了出了领袖群伦的能力,即便我拿出了证据,也许最多能让一部分弟子两不相帮,置身事外。” “薛秀青已经修炼了峨眉九阳功,武功之高必然超过我不少,到了最后我们两个即便是公平对决,我多半也不是对手。” 说到此处,史秀云突然一扬眉,语气变得激昂起来,“但我身为峨眉弟子,受师父临终托付,哪怕面对千难万险,也得站出来维护峨眉正统,惩治弑师叛帮之人,即便最后力有不逮,也不过一死而已。” “就如彗星划过天际一般,虽然短暂,但也能照亮人心,激励后来人,我虽九死而无悔。” “好!”经历了短暂的沉默之后,戴独行拊掌赞道,“不愧是静虚上人选定的下一代掌门,有壮志,有豪情,可谓巾帼不让须眉!” 南宫灵也颔首道:“秀云姑娘放心,我们丐帮一定会全力支持你!别的不敢说,但总会保证你有机会揭露这个秘密,也可以与薛秀青正面对决。” 事实上直到戴独行拿到那份锦帛,依然还在犹豫,是不是要因为这件事与峨眉派现任掌门翻脸,毕竟薛秀青占据了优势。 若是史秀云最终落败,丐帮白白得罪了薛秀青,也丧失了在巴蜀地区发展的机会,得失利害的权衡始终在戴独行的心中翻涌。 但是当他听到史秀云如此豪迈坚毅的声音,却被深深的打动了,一时之间竟有些羞愧,似乎也在反省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成败得失取代了天理公道,成为了他的第一考量因素。 还是年轻人有锐气,有朝气,有信念啊!看着激动不已的南宫灵,戴独行在心中默念:希望你接掌丐帮之后,也能够想到这一天,以及无所畏惧的自己。 就在四人在商量三日后彗典之上的各自任务之时,在仙林禅院的小筑里,林秀玉已经可以站起身来,只是腹间剑伤尚未痊愈,伤口处还传来火辣辣的疼痛,让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依我说,三日后的那个彗典你就不要参加了。”卫子虚一边替她擦去额角渗出的汗水,一边帮她细心的穿好锦袍。 “那可不行!”秀玉微蹙黛眉,勉强笑道,“我怎么说也是峨眉派的供奉,若是我不去,便是不给秀青师姐面子,我们能够有今天也全仰仗她。” 听到秀玉这么说,卫子虚心中甚是不快,堂堂乐山派的少掌门难道需要薛秀青来施舍? 但他还是不死心,继续劝说道:“今天你的秀青师姐不是派人过来了吗,虽然是通知你参加彗典,但也看到了你的伤势,即便不去,也是情有可原啊。” 其实他心中也有些诧异,因为彗典的事情秀玉树日之前就曾经提过,当时似乎也并非坚持要去,怎么受了伤之后反倒更坚定了呢? 他竭力劝阻秀玉主要是因为乐山派的精锐弟子已经分批聚集到了白水普贤寺的周边,伺机而动,一旦形势有利,便会立刻发动对峨眉派的总攻。 而他则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如果秀玉同去,自己必然要时刻陪伴在其身边,难免有所分心。 可是素来温顺娴雅,对他百依百顺的秀玉这次却是铁了心要去,任凭他如何劝说都未能奏效。 不仅要去,还要盛装出席,娇嗔着让卫郎给她挑选一件最为华丽的锦袍,就是她现在所穿的这一件,大红的底色配上金光闪闪的凤凰刺绣,让秀玉看上去光彩照人。 “你这不像是参加典礼,倒像是新娘子一般!”卫子虚眼见拦不住,也只得苦笑着揶揄了两句。 “好看吗?”秀玉满心期待的问道,原本血色不足的脸上在红衣的映衬下显得美艳绝伦。 “实在是太美了!”卫子虚的话并非奉承,而是确确实实被其荣光所摄,由衷的说道,“等到我们成亲之日,秀玉必然更加美丽。” “那卫郎陪我去,也得穿的好看些才行啊!”秀玉终究是女子,心思被转到了卫子虚身上,用纤纤玉指轻抚着他的脸颊,说道,“也穿一件红色的吧,与我正好相配。” 卫子虚有些啼笑皆非,但他终究不愿违拗秀玉,笑着说道:“那我们一出场,岂不是喧宾夺主了吗?” “我们姐妹一场,她不会怪我的!”秀玉嘴角浮现出神秘的微笑,晶莹的双眸也似乎意味深长。 大约是试衣服的时间拖的太长,秀玉重伤未愈,便有些困倦,卫子虚将她扶到床上,看着她呼吸均匀的进入梦乡,这才安心的掩上房门,到九老洞与乐山派赶来的七八名高手商议大事。 只是他未曾看见,在他出门的一刹那,秀玉的眼角不知何故泪流不止,将绣着鸳鸯戏水的枕头都完全浸湿。 因为在秀青送来的书信上,用只有峨眉三秀才能看懂的暗语写着以下这句话:乐山或将趁彗典不利于峨眉,小心! 秀玉是个极为敏感的女子,往日里被爱情所环绕,不愿意细想,此刻被秀青提醒,自然柔肠百结,心痛不已。 第478章 残酷的真相 秀玉回想起与卫子虚邂逅定情的种种前尘往事,当时觉得是上天注定的姻缘,如今回想却有不少的破绽,一阵阵寒意涌上心头。 她再也无法安睡,当即坐起身来,换上了一套夜行衣,从卧室的窗口轻轻跃出,循着不远处闪烁的光亮而悄然摸近。 薛秀青在书信上所写,她也并非全信,峨眉三秀到了如今,已经各自在心中有了戒备,她也担心被秀青所骗,误会了卫郎。 九老洞中,卫子虚居中而立,脸上的温柔多情早已不知去向,只余下冷酷和威严,正在分派着任务。 “我们乐山派被峨眉派欺压,忍辱负重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复仇的机会!”卫子虚的声音在石洞之中嗡嗡回响。 “少掌门,有件事我还是得提醒您,虽然我们作了多年的准备,训练了一批精锐决死的弟子,但与峨眉派的实力还有不小的差距,未必有很高的胜算。” 说这句话的正是鬼影,他也是这些人之中武功最高、最为机警的人,声音听在秀玉耳中却是那么的熟悉。 哦,对了,这就是当年在街上摆摊被人欺负的算命先生,卫郎和自己不约而同的出手相助,从此情根深种,而算命先生临别之时说两人“珠联璧合,有三生三世的情缘”也深深镌刻在她的心中。 “想不到他竟然是乐山派的人,只是在我面前演了一出戏而已!”秀玉心如刀绞,思绪激荡,没有听到卫子虚的回答。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听卫子虚正好说道,“若是史秀云那边被薛秀青轻易解决,我们就待机而动,一切等我的命令行事!” 她心中暗忖,原来卫子虚是想要借史秀云之手搅乱彗典,从中取利。而她自己,堂堂的峨眉三秀,现任的供奉,居然成为了卫子虚的工具。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心中所想,有个粗豪的声音响起:“刀剑无眼,若是伤到了林秀玉就不好了,少掌门有什么安排吗?” 秀玉心头一紧,凝神倾听,只听卫子虚沉吟了半晌,叹了一口气道:“我与秀玉相处多年,总是有感情的,也从她口中得到不少消息,就连峨眉内乱也有她的一份功劳!此次大战获胜之后,也不可为难她。” 听到此处,林秀玉心中稍稍有些安慰,卫子虚看来并未是全然无情,但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她瞬间坠入冰窟:“但若是她依然心系峨眉,阻挡我们行动,那就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这四个字一下子摧毁了秀玉心中残存的侥幸,看来自己终究只是工具!早知如此,又何至于陷入情网,被秀青所要挟,做下了欺师灭祖之事。 后面卫子虚的排兵布阵她也没有心思继续听下去了,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回到了小筑,看着自己亲手所建的爱巢,想到自己为此所付出的代价,秀玉万念俱灰,藏好夜行衣,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但是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她似乎已经忘记了昨晚的经历,与卫子虚言笑晏晏,还亲自下厨为他做了一碗羹汤,递了过去,柔声道:“这是我前些天去山上采来的菌子,特别鲜美,卫郎不妨一试。” 卫子虚笑着接了过来,大大的喝上一口,连赞秀玉的手艺,也让她陪着一起喝了一碗,两人还饶有兴致的讨论起彗典的程序来。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乐山派秘密训练的弟子已经开始分批潜入,他们大多是当地人,总能攀上几个住在峨眉山的亲友,只说是听说彗典极为热闹,想来见识一下。 与胡铁花在延陵分手之后,楚留香按计划先到了金陵,在姬冰雁的药物、白牡丹的美色双重作用之下,刘文正终于承诺:若是朝廷向地方官员征询用兵方略,他必然会坚决反对。 “他王腾飞不过是我金陵府的守备将军,按照我朝以文制武的体制,算是我的下属。” 对于这位锐意进取又很不安分的将军,刘文正也很看不过眼,因此拍着胸脯保证,“没有我点头,王腾飞休想调走一兵一卒。”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正襟危坐的姬冰雁,提醒道:“你的那个药虽然劲道小了些,却更温和了,本官甚是受用,你可要按时提供啊!” 姬冰雁拱手道:“大人放心,此药已经去除了成瘾的风险,可以大量用于镇痛,草民定会如大人之愿。” 至于监察御史孔宏文,则对于朝廷过于倚重武将更为警惕,担心尾大不掉,出现五代十国的惨剧,因此已经几次上书,要求朝廷加强对于各地驻守武将的管控。 只要金陵府的这支大军不动,就算神枪会、天龙帮这些江南的帮会向拥翠山庄发难,也很难撼动其根基。 不要说无花、卓不凡这些高手在,单单一个剑法已近通神的李观鱼,便足以镇服四方了。 但若是峨眉派持续发挥其影响力,使拥翠山庄内部出现分裂,那么胜负就难说了,因此当务之急还是要解决峨眉派的变故。 楚留香稳住了金陵府之后,便不敢有丝毫耽搁,在白牡丹的幽怨眼神之中,匆匆启程往峨眉山而去,比戴独行等人晚了好几天出发。 白牡丹原本只是喜欢楚留香俊朗温柔、出手大方,后来发现他胸怀大志,情义深重,更是倾心不已,而到了如今则更是被他的智谋手段所折服,心中也是默默为其祝祷平安。 一路之上,他始终在思索叶天问、赵守正他们计划的重点到底在哪里? 从现有的线索推断,自然是借着拥翠山庄之事,酝酿变乱,调动军队镇压,从而彻底摧毁拥翠山庄,并且以此为契机,扫平武林之中的各大门派。 难道这就是全部图谋吗? 楚留香有些不太确定,叶天问、赵守正报了仇,王腾飞立了功,似乎皆大欢喜,但与叶天问多次打交道之后,他发现这个人心机极为深沉,布局这么久肯定另有所图。 而在延陵府所发现的锦衣卫,更是从侧面证实了他的推断,莫非王腾飞进京也只是计划的一部分,而不是真正的目标? 第479章 星象与庆典 根据朝廷的律例,领兵的将领奉调回京,最多只能带随身的亲卫,不过区区百人,为的就是杜绝兵变的风险。 只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兵部给其下达了其他的任务,比如需要在沿途剿灭匪患之类。 王腾飞手中这一支守备军老底子是在各地平叛镇压的时候所积攒下来的,亲信校尉都是他的心腹,几乎可以算是王家的私军了。 如果他只是为了升官发财,那么这支军队留在金陵也无妨,反正总会有人接手,但若他志存高远,那么非得有自己的子弟兵不可。 想到此处,即便是楚留香也不由得悚然而惊,锦衣卫、面具、北虏扰边这些元素莫名的一齐涌上心头,似乎其中有一根线能将这些东西都串联起来,但他一时还未能找到。 楚留香白天沉思冥想,晚上则夜观星空,只见紫微星黯淡无光,若拱卫的太微垣更是被重重云雾缭绕,西北的天狼星则是大放光明。 此乃不祥之兆啊! 无论是前朝还是本朝,对于星空的认识都是一门秘学,仅仅在宫廷之中、钦天监内口口相传,绝不允许在民间出现星象图谶之说,一旦发现便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因为自古以来,天人感应,紫微星象征着天子,而天市、太微则负责拱卫,若是出现异状,那便是帝位不稳的预兆。如果被有心人利用,便可能引起叛乱、民变,威胁朝廷的统治。 当初夜帝在给楚留香讲一套星宿之学的时候,也曾感叹世人愚昧,将人世间的种种不如意归于天地神灵,实在是舍本逐末。 好奇的楚留香进一步追问道:“这些星宿之学流传千年,难道都是虚妄,并无半点价值吗?” 闻听此言,夜帝哈哈大笑,指着天空中密布的繁星说道:“怎么会没有价值呢?星辰也许不会变,但是人心会变啊!” 夜帝没有接着说下去,只是摸着楚留香的头,语气有些惆怅的说道:“现在即便说了,你也未必能够听懂,总有一天你会悟到其中的道理。” 就在这夜色之中,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楚留香忽然眼前灵光一闪,明白了师父当时没有说完的话。 同一样东西,在不同的人眼中,甚至在同一个人眼中的不同时刻,是有明显不同的,星空亦是如此。 若是政通人和、百业兴旺之时,仰观天际,自然觉得星光璀璨、各安其位,天子圣明,群臣贤德。 但要是世道艰难,外患严重,天空中哪怕只是有些云雾缭绕,也会被解读为“帝星无光”,朝中出了奸臣。 自己刚才观星空之时,便有这种感觉,说到底还是因为出山以来所历经的世间坎坷,但也印证了在潜意识之中,楚留香认为叶天问、王腾飞的野心或许已经到了不可言说的程度。 此时,西南方的天际突然划过一道流星,绚烂而短暂,也许这就是某种预兆吧,楚留香苦笑了一声,锐利的目光穿透黑夜,落在了巍峨的峨眉山上。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这艘巨鲸帮的快船是于平精心挑选,船行极为迅速,楚留香在嘉州码头上岸之时,距离彗典还有一天的时间。 峨眉派虽然是武林中的一个门派,但也是嘉州最大的地主之一,控制着众多良田、林地,与当地官府自然也有密切的往来。 前任掌门静虚上人是出家人,素来清俭自持,嘉州知府也没有获得多大的好处,而新任掌门薛秀青则活跃的多,丰厚的表示让知府蒋大人甚是满意,对于静虚上人的死亡一事也就早早了结。 因此,当他收到彗典的请柬时,便郑重其事的派出了不少府衙的捕快,负责维系治安,以防出现意外事故,毕竟这次典礼也算是嘉州府难得一见的盛况。 另一方面,蒋知府也带着通判等人准备亲自前往道贺。知府既然要去,嘉州地界的头面人物也纷纷前来,倒是让彗典前一晚的白水普贤寺外便已经热闹非常,人群熙攘。 “掌门,我出去看了一趟,发现盛况空前,人群将周围的街道全部都塞满了!” 刚从天池峰赶回来的执事沈星是薛秀青的核心骨干,如今担当着首席护法田光的副手,见此情况,自然甚是喜悦,“我听说前几任掌门举办彗典之时,从未出现如此景象,可见掌门应天之命,我峨眉必会发扬光大!” 他既然挑了头,那些参会的执事们,甚至是护法,也都纷纷赞颂,石岗虽然断了一条胳膊,但依然精神抖擞,朗声道:“在掌门的神威之下,若有宵小敢于兴风作浪,便是自取灭亡!” 一旁的田光也笑着附和道:“石护法所言甚是,属下也已经等不及看到盛典了!” 高居掌门之位的薛秀青微微一笑,便知道这三个人明面上似乎只是说些漂亮话,但实际上是隐晦的告诉自己,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沈星的意思是天池峰带回来的人都已经安排妥当,周围的街道处于严密的监控之中,而石岗、田光则是暗示无需为乐山派、秀云等人担忧。 “田护法,你跟大家说说明日的安排吧。”薛秀青将筹办大权交给了田光,是因为相信他统筹指挥的能力。 田光也不推辞,高声宣读道:“彗典共分四个阶段,第一阶段是由各护法、执事挑选出来的峨眉弟子武艺展示,以彰显我峨眉派的威风。” “第二阶段由当地的知府蒋大人、当地贤达以及峨眉供奉等人表达对先掌门的哀悼,以及对于新掌门的祝愿。” “接下来,就是重头戏,由薛掌门向峨眉派弟子以及当地官民宣示扞卫峨眉、维持地方的决心,并且接受各护法、执事以及所有参会峨眉弟子的拜贺!” “最后,便是与民同乐的流水宴席,燃放烟花庆祝,以及民间自发的舞龙、舞狮等。” 薛秀青点了点头,赞道:“田护法考虑的甚为周全,本座并无异议。” 忽然她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追问道:“秀玉师妹是我峨眉供奉,地位甚是重要,她有没有到?” 第480章 庆典前夜 “秀玉供奉腹部受了剑伤,前几日还在卧床休养,也许未必能够躬逢盛典吧。”田光虽然在流程中加入了秀玉的名字,但也没有太大的把握。 “据送信的弟子回报,说秀玉师妹的伤势已经痊愈了大半,我希望她能赶得及参加。” 原本常在一起切磋、生活的峨眉三秀,如今只剩下自己坐在掌门之位上,秀云师妹一心想要将自己拉下来,而秀玉师妹则是过着类似自我放逐的生活,已经很久没有与自己相见了。 又想到秀玉托付终生的那个卫子虚,对峨眉派虎视眈眈,多半是利用之心多过于男女之情,想想也替师妹不值,薛秀青不禁长叹了一声。 “掌门师姐因何叹息啊?”婉约悠扬的声音从厅外处传来,薛秀青闻言大喜,霍的站起身来,走下了两步台阶,因为秀玉终于来了。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亮,便见到一位女子缓步而来,周身大红色的锦袍,金色丝线所绣成的凤凰栩栩如生、跃然而出,更有珠玉绕颈、金钗摇曳,很难想象竟然是素来内敛清净的林秀玉。 本就秀美的脸上薄施脂粉,眼角眉梢之间,自有一股罕见的风情,一时之间不仅田光等人看呆了,就连薛秀青也有些惊疑不定。 直到秀玉在卫子虚的陪伴下,走到薛秀青面前,盈盈一拜,口称:“峨眉派供奉林秀玉拜见掌门师姐!”之时,薛秀青才如梦初醒,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从来未见师妹如此装扮,实在是,实在是,世上罕见的美人啊!”薛秀青一边笑着让她坐下,一边揶揄道,“你可是把师姐的风头都盖过去了,你们说是不是?” 她这么一问,那些护法与执事倒不好直接回答,既不能贬低秀玉供奉的风采,也不能说掌门还不如秀玉供奉。 唯有站在秀玉身边,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的卫子虚朗声答道:“秀玉常说,掌门师姐的威仪风度,远胜于她!秀玉也只不过为了表示对此庆典的重视,以及对掌门师姐的尊重,才如此盛装打扮。” 果然是好口才、好皮囊! 众人眼前的卫子虚,绝非仅仅容貌俊美,而且气定神闲、反应极快,两人相映成辉,倒真是一对璧人。 “秀玉师妹的伤势如何?” “蒙掌门师姐关心,已经基本痊愈了,全赖卫郎衣不解带的照料。” 姐妹两人一问一答,秀玉始终笑意盈盈,还不时扯扯身边卫子虚的衣袖,倒是让薛秀青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难道她没有发现信中暗藏的玄机? “秀玉师妹,明日的彗典之上,需要劳烦你了,若是远来疲乏,不如先去休息。”薛秀青吩咐一声,自有一名侍女上前候命。 “前些年我们姐妹在此修炼,本座记得秀玉师妹最爱的便是种满了蔷薇的院子,如今已经收拾好了,既然来了,就多住些日子吧。” 秀玉想不到自己的喜好都被师姐记在心头,甚为感动,躬身谢道:“掌门师姐垂顾,小妹感激不尽。明日一早,再与师姐叙谈。” 她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与田光、石岗以及几名相熟的执事点头示意,便在卫子虚的陪伴下,袅袅而去,只留下一段馨香。 修习了峨眉九阳功之后的薛秀青六识极为敏锐,只是姐妹之间的平常之语却让她感受到了秀玉张扬外表之下的异样情绪。 “石岗听令!”薛秀青的声音变得威严了,“你从长刀手之中挑选四个最精干的,不要做其他事,给我死死盯住秀玉供奉!” 石岗习惯性的应道:“谨遵掌门之令!”随即他又觉得有些不对,犹豫的问道,“当真是盯住秀玉供奉,而不是,不是其他人?” 薛秀青当然知道他嘴里的其他人便是卫子虚,挥了挥手说道:“其他人也要盯住,但这四个人是用来保证秀玉师妹的安全,明白了吗?” 见石岗还有些懵懂,她便索性又说的直白了些,“交代下去,一旦发现有任何威胁到秀玉供奉安全的行为,立即予以制止!” 楚留香也被这场面惊呆了,若是在姑苏、延陵等地的闹市区,如此喧闹的场面不足为奇,但峨眉山上却称得上奇观了。 沿街摆满了各色商铺,来往的人群之中当然不乏身手敏捷的武林中人,但更多的是寻常百姓,扶老携幼,如同过年一般热闹。 “老丈,峨眉山有什么喜事吗?”楚留香买了十串当地的小吃串串香,似乎是无意的打听着。 “您还不知道吧,明天就是峨眉派新掌门第一次亮相,可热闹了,据说还有各种表演和烟花,听说就连知府大人都来。” 大约是今天赚的盆满钵满,老头的兴致盎然,还说起了二十年前静虚上人继任掌门时的情况,“那会儿可冷清多了,拢共也就是一两百人,看来这位新掌门的气派要大得多啊。” 楚留香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他虽然没有与戴独行等人见面,但却相当肯定史秀云一定会借着这次庆典做最后一搏。 于是他在白水普贤寺对面的酒楼订了一桌,正好可以从窗口看到硕大的广场,搭建好的彩棚,以及手按佩刀,挺胸叠肚的捕快们正在驱赶着靠近广场的百姓。 “不许进,不许进!”捕快很不耐烦的喝骂着,“这里面是知府大老爷、掌门这些大人物坐的,你们这些龟儿子老老实实在外面站着看就得了。” 楚留香看了看位置,觉得此处位置绝佳,而且距离很近,便招手叫来店家,问道:“明天我想包一天可以吗?价钱不是问题!” 小二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客官有所不知,这些位置早就已经订出去了,不仅是我们这家,周边的几家也都是如此,好像是同一批人,不知道什么来历,有钱得很!” 这本没有什么奇怪的,嘉州府虽然比不上金陵、姑苏,但也是西南重镇,又盛产蜀锦,颇有一些富商巨贾。 楚留香摇头笑了笑,正要起身离去,却听小二似乎是无意间说了一句:“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好像还会功夫!” 第481章 各自的职责 巴蜀之地,民风彪悍,习武之人甚多,就连这个店小二也会两手八段锦,因此也能看得出那伙人的身怀武功。 然而,将这个时间点不惜重金占据这么多的位置,难道仅仅是为了观礼吗? “那些人是峨眉山的当地人吗?”楚留香又多问了一句,顺手就塞了一两碎银子过去。 这两天客人虽然多,但像楚留香这么出手大方的却也很罕见,店小二笑嘻嘻的谢过了赏,便压低声音道:“若是外地人肯定以为是当地的口音,但我却能听出来小小的差异。” “他们来自乐山!”店小二肯定的说道,“他们虽然口风很紧,绝口不提来历,但口音是改变不了的,腰间斜插着匕首柄上也刻着乐山两个字。” “那个地方穷乡僻壤,哪里能够与峨眉山相比?一群土包子,过来开开眼界吧。”在店小二的眼中,乐山就像是乡下人一般。 “不过,您老可要小心些,明天那帮家伙说不定会搞出什么乱子来呢?”店小二缩了缩脖子,有些担心的说道。 “我看不会吧!对面就是峨眉派掌门所在地,有峨眉派的高手坐镇,还有人敢闹事?”楚留香故作不信的反问道。 “怎么不会?您老是外地人,也许不知道,几十年前乐山派与峨眉派可是有过一场大战,双方都死伤惨重,元气大伤,这才消停了这么些年。”店小二倒是颇为健谈,楚留香也听的津津有味。 “总之,明天您看热闹的时候,尽量离得远一点总是没错的!”此时店里的人多,小二也要去招呼其他客人,便撂下这么一句话匆匆离去了。 看来明天倒真是有一场好戏看!秀云现在如何了,戴长老、红袖他们准备怎么做? 楚留香当然不会知道,距离仅仅几十步外的一家客栈里,史秀云等人正在传阅着一张纸,而送信来的人有些紧张的不停抹着汗。 “替我转告郭兴,就说史秀云记得他的这个人情,若有机会,定当回报!” 送信来的人却也甚是伶俐,拱手道:“郭执事说,他跟着秀云姑娘好几年,深知您绝非欺师灭祖之人,必然是有什么误会,因此特命小人前来。” “不过,郭执事也说,他不希望看到峨眉派再生内乱,希望秀云姑娘与薛掌门能够化干戈为玉帛,共同兴旺峨眉!” 郭兴的话代表了大部分人的心声,他们并没有一定要给静虚上人报仇、查明事实真相的执念,承认现实,避免峨眉派的内乱,才是他们的愿望。 对于护法、执事这些人来说,谁当掌门其实并不重要,但峨眉派的声望越高,他们行走江湖、处理事务就越容易,而薛秀青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体现出了领袖的绝佳素质。 见到送信之人小心翼翼的低头出去,将毡帽遮住了大半张脸,淹没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史秀云苦笑了一声,将那张纸随意的放到桌上,说道:“这已经是第三个了!” 加上郭兴派来的人,已经有三名执事暗中将明日彗典的流程送了过来,在如此严苛的环境之中,还能有人通风报信,可见史秀云的人望也不低。 “不过是些左右摇摆的墙头草而已!”南宫灵收起了笑容,露出不屑的神情,“这些人担心明日秀云姑娘取胜之后,便要翻旧账,于是就提前押注。” 南宫灵说的都对,这些人首鼠两端,也算不上忠贞不二的峨眉弟子,但世间哪有这么多出类拔萃之人,大多是些庸碌之辈而已。 戴独行不易令人察觉的皱了皱眉,觉得南宫灵锐气太盛,爱憎分明,对人太过于苛求,缺乏一个领袖应该有的宽阔胸怀。 “不管怎么说,至少还是有些人心向秀云姑娘,这就足够了!”戴独行劝慰道,“如今毕竟是薛秀青掌权,等到我们当众拿出证据来,那自然就会拨乱反正了。” 南宫灵是聪明人,又与戴独行相处了多年,当然听出了长老的话语之中有对自己的劝诫,便嘿嘿笑了两声,不再多说什么。 “戴长老,你们认为明天应该在什么时候行动?” 从三名执事龙飞凤舞的笔迹中,至少能够确定一件事,明天彗典的四个阶段! 戴独行沉吟了一会儿,这才缓缓说道:“我的想法是在第二个环节结束,第三个环节开始的时候!也就是林秀玉作为供奉说完话,而薛秀青尚未开口或是话只说到一半之时最佳?” “为什么?”红袖好奇的问道。 “因为若是在秀玉说话之前,也许无法吸引所有峨眉弟子的注意,只有等到众人期待继任掌门登台亮相之时,才是最佳时机!但若是在此之后,或许木已成舟,难以挽回了。” 一说到有林秀玉相关的事情,南宫灵的脑子就转的特别快,抢着回答了她的问题。 “不错!还有一个理由,那便是我们峨眉三秀一起出现,让峨眉派上下好好分一下忠奸善恶!”史秀云气势凌厉,目光熠熠,显然已经将身体和精神调整到了巅峰状态。 “红袖你的伤势如何?明日之战甚是凶险,到时候也许没法顾及到你,不如你先找个安全的地方掩藏起来?”史秀云虽然与红袖只是初识,但也知道她身世凄惨,心生怜惜,不愿意让她陪着一起冒险。 “不!”红袖倔强的摇了摇头,坚持道,“我的伤早就好了,不碍事的!再说我跟着戴长老来峨眉,就是要帮忙的,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红袖被化骨绵掌的余波所伤,休养了几日后便已经恢复,只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对手宁可受伤,也要将掌力撤回去,倒像是怕伤到了自己。 见她如此坚定,秀云似乎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微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就交给你一个任务:等我上台之后,你负责观察四周的形势,一有异动即便示警!” 戴独行点了点头,同意了她的安排,因为史秀云要揭示真相,自己和南宫灵负责护佑她的安全,随时准备应战,而红袖正好可以充当观察者的角色。 第482章 盛典序章 这场峨眉派的盛典如期举行,天空阴云密布,但丝毫没有影响百姓的热情,无数人已经将白水普贤寺团团围住,沿街的酒楼也都坐满了人,小商小贩们更是眉开眼笑的兜售着烤红薯、串串香,抓住这难得一见的赚钱机会。 专程前来参加典礼的蒋大人,已经五十多岁了,有些抵受不住初冬峨眉山间吹来的阵阵寒风,正在小声与同来的通判,还有十几个远道而来的嘉宾嘀咕:“早知道多穿一件棉袍了。” 这些观礼嘉宾之中,大部分既是名流,也是巴蜀武林的知名人物,武功都不弱,虽说未必达到寒暑不侵的地步,但区区寒风倒还抵受得住。 但他们都算是蒋大人治下之民,自然要有所表示,以四十九路回风舞柳剑成名的巴山剑派当代掌门顾元笑着答道:“此地乃是峨眉山风水最佳之地,再过一会儿等太阳升高些,或许就能暖和了。” 另一个面如黑铁的老者欠了欠身,将随身携带的暖炉递了过去,说道:“大人若是抵受不住,可用此取暖!” 蒋大人笑着摇了摇手,说道:“唐长老,谁都知道你体内的阴寒之气极重,须臾离不得这个暖炉,本官可不愿做这个恶人!” 原来说话的这个老者便是蜀中唐门的三位长老之一,以毒药暗器闻名江湖的唐玄庄,只不过修炼时累积了太多的寒毒,必须随身带着暖炉。 见蒋大人拒绝,他也不再坚持,看了看天说道:“我的膝盖没有那么酸痛了,就如顾掌门所说,多半天就要放晴了。” 几人正在说话之间,一身锦袍的田光率先来到台上,先向彩棚的嘉宾道谢致意,随后便高声宣告“彗典开始!奏乐、鸣炮”! 此时天空竟然奇迹般的转阴为晴,和煦的阳光穿透云层,新搭建的彩棚立时沐浴在暖意之中。 “如何?”顾元淡淡的问道。 “两位的猜测果然极准,本官如今便感觉不冷了!”蒋大人接过随从递来的茶杯,悠然的喝了一口。 但唐玄庄却明白顾元问的是什么,目光闪动,缓缓说道:“这个田光精明强干,武功也很强,是个极厉害的角色,想不到甘愿为薛秀青鞍前马后。” “嗯,我看台下所站之人手持斩马刀,阵形严整,气势逼人,想必就是峨眉派的最精锐长刀队,这些年峨眉派发展的好生兴旺,倒有大半是薛秀青之功。” 唐玄庄依然面无表情,但听到顾元的评论还是点了点头,说道:“静虚上人固然修为高深,但若是论起统御帮众却还是不及她的弟子薛秀青。” 他们两人都是巴蜀地区的武林名家,此时见到峨眉派的气派,觉得远胜自家,便心生叹惜,感慨自己门派之中没有出一个薛秀青这样的人才。 “关于静虚上人猝然仙逝之事,两位有何高见?”蒋大人与这两位也算是老相识,说话也很直接,“我听说峨眉三秀之一的史秀云是凶手。” 当说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原本谈笑风生的顾元和唐玄庄都闭上了嘴,不肯对这件事有所评价。其实在他们这些老江湖眼中看来,史秀云当然有嫌疑,但是获利最大的薛秀青似乎更可疑。 不过如今峨眉的掌门之位已定,若是有所质疑,便是破坏了自家与巴蜀第一大门派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得不偿失。甚至在这些人的心里面,都觉得这并不算坏事。 单单薛秀青一人主持大局便已经如此厉害,若是峨眉三秀同心协力,巴蜀哪还有其他门派发展的余地? 但既然知府大人问了,总要有个态度,两人对视了一眼,顾元清了清嗓子说道:“这是峨眉派的家务事,只要他们能够处理好,不给大人添麻烦,也就不用多费心神了。” 三人正在说话之间,峨眉派所精选出来的弟子在执事的引领下,向大家展示了峨眉派的功夫,拳脚兵刃样样齐全,即便算不得最高深的武功,但也是百姓们难得一见的,不断传来叫好喝彩之声。 就连蒋大人和他身后的通判,也不由自主的被吸引过去,看的目眩神迷,啧啧赞叹。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在顾元等武林高手眼中,却是看到峨眉数百年的传承,博采众长,兼收并蓄,虽然比不上少林的底蕴,但各种武学门类已经相当齐全,门下的弟子也甚是出色。 假以时日,或许用不了十年,峨眉派的声威和实力便可以超越其他门派,从偏处西南一隅到与少林、武当鼎足而三,那时候巴山剑派、唐门又该如何应对呢? “大人,接下来轮到您上台了!”身旁的通判见到时间差不多了,没有忘记自己职责,小声在知府大人的耳边提醒道,“您是当地的父母官,所以摆在第一个!” 关于出场顺序的安排,蒋大人还是满意的,说明峨眉派上下,尤其是新任掌门薛秀青,不但知道私下给好处,在场面上也给了充分的礼遇。 他正了正衣冠,便在峨眉弟子的引导下,来到了高台之上,成千上万的百姓在衙役捕快的弹压下不情愿闭上了嘴,喧闹的声音渐渐退去了。 “本官忝为嘉州府知府,受天子与朝廷的重托,牧守一方,不敢稍有懈怠!自从到任以来,战战兢兢,宵衣旰食,不遗余力为当地百姓谋取福祉。” 接下来便是一篇花团锦簇、粉饰太平的文章,是提前几天找人写好,他反复背了好几遍,自然是熟极而流,丝毫没看到百姓讥嘲的面色。 眼看着吹嘘的差不多了,他话题一转,神情顿时变得肃穆庄重了起来,开始缅怀他与峨眉派前任掌门的静虚上人的交往,赞颂她“具足精严、功德圆满”,从而“涅盘清净、已登极乐”,并且表示当地百姓都对她的敬仰将会永世长存。 最后一部分便是今天的关键,他不遗余力的吹嘘了新任掌门薛秀青的文武全才,并且以当地官府的名义保证,必然会长期的支持,让峨眉派不断发扬光大! 第483章 前奏 看着高台上滔滔不绝的知府大人,盛典的主角、新任掌门薛秀青虽然正襟危坐,保持着对父母官的尊重,心中却是在腹诽,区区千两白银便能让知府出面,不遗余力的鼓吹,如此世道,也到了必须有所改变的时候。 她之所以同意加入叶天问的阵营,原因其实是多方面的,既有与赵守正之间的感情,相互扶助,也有对峨眉派最高权力的渴望,但也不乏对当今天下的失望。 说到底,她还是一个锐意进取、目光远大的女子,在这一点上,她看的比史秀云、林秀玉更透彻。 接下来出场的却不是历史最悠久的蜀中唐门,也不是近年来风生水起的巴山剑派,而是来自于风云镖局的主人,须发皆白、年已八旬的老者,江湖人称“铁掌无敌”的关海山。 虽然他身型已经有些佝偻,走路的步子好像也不太稳,在镖师的搀扶之下才颤巍巍的登上高台,但在场之人却无不站起身来,表示对这位老人家的尊重。 不是因为风云镖局的势力,而是关海山曾经连斩一十七名横行巴蜀的大盗,数次身负重伤,为百姓解除了隐患;又两次于危难之间,倾尽家财,赈济灾民,保住了成千上万人的性命。 他的武功或许不算最高,如今也已经垂垂老矣,但在巴蜀之地的德望却是远远超过任何人,在他六十岁的甲子寿宴上,各门各派共同出资,铸造了一支黄金手掌作为贺礼,以示敬仰。 他也是在场唯一一个参加了三次峨眉掌门接任仪式的人,亲眼目睹了峨眉掌门的传承,这样的资历让他当之无愧的成为武林人士的代表。 关海山浑浊的目光扫过台下诸人,心思却甚是清明,如今的峨眉派已然遥遥领先于巴蜀的所有门派。 新任的掌门薛秀青看起来又是颇有雄心之人,风云镖局要想代代传承,也不能不与峨眉派搞好关系,即便是他听说了静虚上人死因蹊跷、薛秀青得位不正的流言,却还是亲自来了。 与口若悬河的知府大人不同,关海山只是以浓重的川音说了三句话。 “得到峨眉派的邀请,前来观礼,关某人深感荣幸。” “峨眉派在历任掌门的治理之下,历经数百年,如今已然根深叶茂,成为武林八大门派之一。” “老朽希望峨眉派在新任掌门的带领下,能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为我们巴蜀的百姓多做一些好事。” 说完了这番话,关海山便冲着不远处的薛秀青微笑着点了点头,便走下了高台,倒是让不少敬仰他的百姓甚是失望,不自觉的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而唐玄庄和顾元对视了一眼,心中都在称赞这个老狐狸说话果然滴水不漏,既没有缅怀他与静虚上人的交往,也没有夸赞新任掌门的武功人望,却只是围绕着峨眉派的兴旺、百姓的福祉,算得上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薛秀青却是面色平静,因为这都是在她的意料之中,作为师父静虚上人的好友,关海山必然会对她的死因有所疑问,但他终究还是来了,有这样的表态也就足够了。 终于轮到新任的峨眉供奉林秀玉了! 在经历了前面那两个老头子之后,百姓们都有些疲倦,甚至有些人开始打哈欠了,而当盛装的林秀玉出现在众人面前之时,光芒四射、顾盼生姿,哈欠打到了一半变成了惊叹。 “就像画中的仙女一样!” “这样的女子,要是能够娶回家,那该多美啊!” “娶回家?你小子睡醒了没有,就她头上那根金钗,把你的三间破茅屋卖了都不够!” 即便是混杂在人群之中的史秀云,也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师姐,甚是震撼。 如果说平日里的林秀云淡雅如菊,给人只能远观不可亵玩的清冷感,那么今天就带着女王的风范,算得上“牡丹真国色,花开动峨眉”! “这真是峨眉三秀之一的林秀玉?”顾元与她也有过数面之缘,但怎么也想不到变化如此之大,指着她身边同样俊朗不凡的卫子虚笑着说道,“或许是因为找到了终生的依靠吧。” 唐玄庄也见过林秀玉,但他的心思却更加细密,皱起眉头说道:“她的性情变化如此之大,绝非寻常,我看其中必然有蹊跷。” 听他这么说,顾元倒是来了兴致,低声问道:“唐长老看人素来极准,有何高见?” “这两个人看似郎才女貌、佳偶天成,但其实心中各有算计。而林秀玉眉宇之间的冰霜之气似乎比以往更重了,只是被她强行掩饰住了。” 唐玄庄言之凿凿,顾元看了半天却也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只得摇摇头放弃了。 “先掌门静虚上人执掌峨眉二十年,峨眉上下无不敬仰,但却不幸于月前猝然仙逝,峨眉派顿失依靠,作为她老人家弟子,我更是痛不欲生!” 虽然是平平淡淡的语气,但听众却能感受到林秀玉语气之中的巨大悲痛,无不为之动容,就连薛秀青、史秀云也不禁恻然。 因为这本就是她的真情实感,尤其是当得知自己不惜背负重罪而获取的幸福竟然是一场虚幻之时,她的悲痛更是挟带着无尽的懊悔。 原来田光给她的文稿之中,还有斥责史秀云弑师叛帮的话语,但她却不想违心的说出这些话,将这些话语都删除了。 “峨眉派自郭襄祖师创建以来,历代掌门带领无数弟子筚路蓝缕、前赴后继,方才有了今日的气象,先师静虚上人的辛劳和功绩更是历历在目,她老人家在天有灵,也绝不愿意看到峨眉派由于群龙无首而陷入分裂、困顿的状态。” 这番话入情入理,每个门派的传承都会面临这一天,彩棚之中的唐玄庄、顾元等人都暗自点头,心知这是关系兴衰的大事。 说到此处,林秀玉声音从低沉转向了激昂,语气中也多了热切:“幸而我们峨眉三秀之首,秀青师姐德才兼备,武功出众,已经代理先师管理峨眉数年,立下了无数功劳,也得到了峨眉所有弟子的一致拥戴!” 第484章 言及大义 “因此,先师静虚上人将峨眉派掌门的位置交付给秀青师姐,便可知其境界深远、灵台清明,心中很清楚只有秀青师姐可以继承其衣钵,将峨眉派发扬光大!” 薛秀青听到秀玉的话,唇间泛起了笑意,整理一下衣服,知道接下来便要轮到自己上场了。 今天她按照惯例,穿上了掌门出席庆典专用的月白色长袍,蓝色绶带,袍上绣有日月星辰,寓意峨眉派有天地神灵护佑,显得极为庄重肃穆。 “今日我等聚集于此,一来是为了缅怀先师,追思她为峨眉派呕心沥血的过往,但更重要的是,祝愿我们峨眉派的新任掌门能够继往开来,引领大家前进。” 她看了看已经收拾妥当,神采奕奕的秀青,挥手扬声道:“峨眉众弟子,恭请新任掌门登台!” 随着她的一声呼喊,台下周围数百峨眉弟子齐声高呼:“恭请掌门!恭请掌门!” 声音不仅高亢,而且整齐划一,响彻了峨眉山,传来阵阵回音,似乎是在宣告着新时代的来临。 卫子虚上前搀扶着秀玉来到高台的一角,作为供奉她必须站在此处,直到整个盛典结束。 耗用太多精力的秀玉长长出了一口气,斜睨了一眼身旁的郎君,低声问道:“秀玉方才表现的如何啊?” 卫子虚心里还在盘算着大事,疑惑史秀云怎么还没现身,心思不属的答道:“娘子表现的甚好,倒是先声夺人,怕是要压过薛掌门的风头了。” 林秀玉眉梢带笑,说道:“师姐从来都比我强,我难得风光一回,想必她也不会见怪!” 说罢她话锋一转,似乎意有所指,“我峨眉派如今实力鼎盛,就连唐门、巴山剑派都只能甘拜下风,卫郎可曾看到了?” 卫子虚有些敷衍的答道:“那是自然,我也盼着峨眉派越发兴旺啊!” 秀玉是何等聪明之人,这句话本就是为了点醒卫子虚,让他不要做螳臂当车之举,但看他心不在焉的模样,便知其还没有放弃执念,心中幽幽叹息了一声。 薛秀青来到高台之上,面对着峨眉弟子、观礼的嘉宾和无数百姓,心中忽然产生了无限感慨,自己费尽心机,不惜冒偌大的风险,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所谓亢龙有悔,盛极必衰,又有谁能够预知接下来的事情呢? 她虽然只是随意的站着,衣着也算不得华贵,但自有一股威严的气势散发开来,此时恰好一束阳光破开云层,照射到她的身上,就如同周身上下镀了一层金光,平添了几分神圣的感觉。 这才是峨眉派掌门该有的气度! 在这一刻,所有的在场之人都被震慑住了,而彩棚中的嘉宾之中更是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是因为阳光,而是薛秀青所显露的武功境界。 顾元一向认为薛秀青毕竟是女子,只是因为才能出众,才被静虚上人看重,若是论武功修为,还是要比自己略逊一筹,但此刻却有些不自信了,因为她所展露气势几乎已经直追静虚上人了,怎么可能? “薛秀青既然继任掌门,当然已经开始修习峨眉九阳功,此功法极为神妙,能够让人武功大进。”唐玄庄大约看出了好友心中的疑惑,淡淡的解释道。 “咳,咳,说的对,但也不全对!”想不到那位闭目假寐的关海山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声音虽然低,但却让他们听的极为清晰,如在耳旁。 “峨眉九阳功确实是一门奇功,但也不可能让一个人在短短一个月之内脱胎换骨,否则静虚上人修炼九阳功二十余年,也只不过略胜于薛秀青?” “老夫以为,薛秀青的武功本来就已经达到了极高的境界,只是藏而不露,而九阳功只是在她原来的基础上有所提升而已。” 顾元碍于他是前辈,不便直接反驳,只是呵呵笑道:“她才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就算从娘胎里开始练,又能修炼多少年呢?” 关海山见他不信,也懒得多解释,只是眸中似有光芒一闪,似乎是在说给两人听,又似乎是在喃喃自语:“今日危机四伏,杀气重重,待会儿说不定会有一场大战,到时候就知道老夫的话准不准了?” 说完之后,便闭上双目,享受起彩棚中的温暖,似乎睡着了一般,还有微微的鼾声传来。 这是年龄和资历带来的好处,顾元和唐玄庄暂时还没法如此随心所欲,但关海山的话却让他们不寒而栗。 以他们的境界,自然也能感受到周围喧闹的气氛之中隐藏着某些不和谐的东西,再加上静虚上人的死因、逃离在外的史秀云,无法像关老爷子那般肯定。 基于对成名五十年的铁掌无敌的信任,两人都凝神戒备,真气瞬间流转全身,唐玄庄的指尖扣住了飞刀,而顾元的右手已经按在了须臾不离身的长剑之上。 “先师静虚上人仙逝,临终之时将峨眉派掌门的重任交付给我,并且再三叮嘱我不可忘记郭襄祖师的遗训,将峨眉派发扬光大。” 薛秀青的开场白并没有出乎意料,每一个继任的掌门首先要强调的便是合法性,这才能赢得弟子们的拥护。 “秀青自知才干不足,难以承当如此重任,在场的峨眉弟子若是自觉才德兼备便站出来,只要大伙儿拥戴,秀青自当退位让贤。” 这就是客套话了,不要说没有人的才干足以与薛秀青相抗衡,即便有,也绝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挑战其地位,而且根本不用她出手,真当台下寒光闪闪的斩马刀是个摆设吗? 薛秀青一连问了三次,见无人回应,便冲着在场之人拱手道:“既然大家如此谦逊,不愿承担重任,秀青为了完成先师的遗愿,只能勉为其难!” “希望各位峨眉…”她接下来是想说请峨眉弟子同心协力,并且请嘉宾做个见证云云,好好说一下自己的宏图大志,却被一声清叱之声打断了。 “薛秀青,你身为峨眉弟子,勾结星宿派余孽,杀害了师父,篡夺了峨眉掌门之位,居然还敢在此妄言大义,当真不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吗?” 第485章 三秀重聚 这声音如此之熟悉,不仅薛秀青、林秀玉听出来了,就连石岗、田光这些以往护法、执事们也都听出了,这就是峨眉三秀之一的史秀云所发出的质问。 林秀玉脸色一变,紧紧抓住了身旁卫子虚的衣襟,不住的喃喃自语道:“终于还是来了!”因为她最不希望看到的同门相残,终究还是发生了。 田光沉下脸来,指挥着长刀手护住高台,随后吐气扬声道:“史秀云,你背叛师门,早就不是峨眉弟子了,还敢在彗典上兴风作浪,果然是不知死活啊。” 他知道在众多嘉宾以及无数百姓面前,绝不可以露出丝毫退缩、畏惧之意,所以先一步就将叛徒的帽子给她扣上。 石岗也做好了准备,大喝道:“有胆子就出来,躲躲藏藏的算什么英雄好汉?” 岂料史秀云却不上当,并没有即刻现身,而是反问道:“田光、石岗,你们两个与薛秀青勾结谋害师父,谋害师父,竟然还敢反咬一口,难道不怕有报应吗?” 这些话字字清晰,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但声音的来源却似乎一直在移动,完全无法定位。 嘉宾席上有些人顿时坐不住了,因为如果真如史秀云所说,那么薛秀青才是欺师灭祖之人,自己岂不是助纣为虐? 而顾元却有些好奇的问道:“唐长老,难道史秀云说话的时候还在不停的变换方位?怎么不见气息混乱?” 唐玄庄摇了摇头,答道:“非也!这是峨眉秘传的回音之术,能够掩藏声音的来源,非有极深厚的内力不能施展,想不到史秀云的武功也已经到了如此境界!” 就在所有人都疑惑不定,将目光聚集到高台之上的薛秀青时,发现这位年轻的掌门面色如常,丝毫没有被扰乱心神,而目光却始终投在白水普贤寺前的那棵高大茂密的菩提树。 “秀云师妹,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叙?” 说罢一抬手,指尖弹出一颗玉珠,便如流星般闪过,发出嘶嘶的破风之声,直击菩提树茂密的树冠。 “好强劲的指力!”唐玄庄以暗器成名,自问在蜀中唐门之中也能排进前五,但与薛秀青相比似乎还稍有不如,更不可能听出史秀云所藏匿的方位,难道这就是峨眉三秀之首的真正实力吗? 就连闭目养神的关海山也睁开了眼睛,但只是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并没有多说什么。 史秀云确实藏身在菩提树上,她使用回音之术就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将事实的真相说出来,但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感受到了薛秀青锐利的目光,便知道已经被发现了。 几乎就在同时,一道炫目的光芒在她眼前闪过,速度与力道几乎完美,她只得纵身跃起,躲过了这一击!而她先前所站的粗壮菩提树干当场就被击断,心形的菩提叶纷纷扬扬、飘散于空中。 石岗早就等着这一刻,见她终于现身,一挥手便有无数弩箭射出,这便是事先已经埋伏多时的精锐弩手,选择了史秀云真气不继的时机,就是要一击必杀,以报断臂之仇! 隐于人群之中的楚留香目睹了这一幕,正要现身出手相助,却见一丈多长的长棍掠过,如同急速旋转的风车一般,带着强劲的风声,将大部分的弩箭一扫而光。 正是丐帮长老戴独行的如意棒! 而另有两道炫目的剑光闪过,虽然威势不如如意棒,但极为精准犀利、密不透风,剩余的弩箭也尽数被他拨打在地。 南宫灵蓄势许久,也等到了出手机会! 而他们出手的目的就是要替史秀云挡住这些攻击,让她顺利跃上高台,以免陷入缠斗,节外生枝! 史秀云的轻功当真了得,便如一只猿猴般灵活轻捷、神鬼莫测,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还没等连弩手发第二轮箭,便已经来到了高台之上。 白衣飘飘、神色自若的新任掌门薛秀青,红色锦袍、颇有惊异的供奉林秀玉,还有一身青衫、面容坚毅的史秀云,同时出现在了高台之上,这也是峨眉三秀自从那一晚后的首次悉数到场。 不知何时,卫子虚悄然退到了更远的地方,几乎将身形隐匿到了高台粗大的柱子之后,向着不远处的酒楼作了几个手势,而此时占据绝佳位置的都是乐山派的高手,见到少掌门发出信号,个个目中精光闪烁,握紧了手中的兵刃。 既然史秀云已经上台,必然要与薛秀青有一场大战,不论结果为何,峨眉三秀也都是实力大损,那时便是我乐山派报仇雪恨的时候了。 卫子虚又看了看神色不安的林秀玉,心想:以她的性格,必然是会上前劝阻的,只是不会有什么效果,说不定还会被误伤。 还没等史秀云再度开口,田光便高喊道:“长刀队何在!速速上前,擒拿叛徒史秀云!” 长刀队都已经做好了准备,一听到命令,斩马刀高高举起,便如刀山一般,杀气直逼高台而去。 什么时候峨眉派还有一支这么强的战力? 顾元皱起了眉头,有些不可置信,以他的眼光,当然能够看得出这些人不仅单兵作战极为强悍,配合起来更为势不可挡。 “这是当年静虚上人组建的,本来只是担任她的宿卫,颇为神秘,想不到也已经被薛秀青所控制了。”唐玄庄目视前方,低声解释道。 “唐长老,如今薛秀青以众凌寡,不合江湖规矩,我们要不要管?”顾元所说的话也是其他几个江湖大豪的想法,众人将目光投向了年纪最老、辈分声望最高的关海山。 “这是峨眉派的家事,我们这些外人插手不合规矩!”关海山缓缓说道,“毕竟薛秀青现在是掌门,她要清理门户,也是理所应当的。” “我们都是巴蜀之地有名有姓的世家、门派,以后还要与峨眉派打交道,不能这么匆忙的就站队,要是错了,那就是给后人留下了麻烦,明白吗?” “再说,我们看不过眼,别人也看不过眼,总会有人站出来的!” 第486章 风头劲 “老狐狸!” 听完了关海山的话,几个人心中不约而同的响起了这三个字,置身事外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这也许就是人家活的这么久,还能吃得开的原因吧。 嘉宾之中最年轻的是号称“青城快剑”的宫十七,虽然还不到三十岁,但凭借着追魂夺命的十七式闪电剑也已经声名鹊起。 他素来看不上倚老卖老之人,笑了一声,追问道:“关老爷子,咱们巴蜀有头有脸的人都在这儿装看不见,别人又怎么会出头?” 言语之间,隐有讥刺之意,关海山却是神色不动,只是寿眉微微一颤,说道:“年轻人,有点耐心,刚才出手的一老一少来历绝不简单,其中有一个似乎是昔日的万里独行客!” 似乎是在印证他的话,两道人影几乎同时落在了长刀队之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正是戴独行、南宫灵! “就凭这两个人,真能挡得住三十多柄斩马刀、四大护法、十几名执事?” 虽然惊讶于关海山的未卜先知,但众人还是心存疑虑,却见两人面对强敌并无丝毫惧色。 戴独行扬声道:“丐帮九袋长老戴独行、任帮主义子南宫灵在此!尔等难道想要与丐帮为敌吗?” 这一喊可谓响彻云霄,随着他这一声喊,百姓之中也传来了不少呼应之声:“丐帮弟子在此!” 这些年丐帮在巴蜀之地算不得实力很强,在嘉州只有百十号人,虽然武功参差不齐,没有几个高手,但是集合起来还能有些声势。 嘉州分舵的舵主见到长老和未来的帮主前来求助,自然是竭尽全力,将所有的人手都用上了。 这是一招妙棋啊!楚留香暗赞,戴独行不愧是老江湖,将大庭广众之下亮明身份,就是看准了峨眉派新旧交替,绝不会与天下第一大帮全面开战。 田光、石岗等人也都有些犯难,以峨眉派的战力,真要强行攻击,也并非收拾不下他们,但后果却是他们无法承受的,毕竟这两个人身份显赫! 薛秀青确实有些意外,她原以为丐帮只会暗中相助,没想到戴独行公然表露了身份,将这个难题甩到了自己面前。 但她终究是峨眉派最杰出、最全面的弟子,对于武林大局也有着极为清晰的认识,知道自己固然有顾虑,丐帮同样也不敢贸然开战。 想通了这一点,她淡淡一笑,面对着戴独行、南宫灵说道: “这是我峨眉派的家事,丐帮虽然势大,但也不能越俎代庖吧?莫非丐帮对我峨眉派有所图谋?” “我听先师说过,戴前辈当年对峨眉绝学好奇,私入藏经阁,可惜被先师阻拦,莫非是怀恨在心,意图报复?” 此言一出,引起了一阵哗然,就连素来老辣的戴独行也是老脸一红,没料到薛秀青看似平静,却将两顶大帽子扣在了自己头上。 第一顶便是无视江湖规矩,干涉峨眉派的家务,破坏两大门派之间的友好关系。 第二顶则是他私德有亏,曾经意图在峨眉派盗窃,与静虚上人也有私怨,他所持的立场也未必算得上光明正大! 这么说既可以转移焦点,又能激起峨眉派同仇敌忾之心,可谓一举两得,即便是戴独行一时也无法辩驳。 那些丐帮弟子用来虚张声势还行,但若是真的动起手来,作用微乎其微。 沈星跟着薛秀青日子最近,俨然是执事之首,察言观色的能力极强,仅仅是短暂的沉默,便知道掌门的反击触及到了要害,当下抽出了偃月刀,说道:“掌门所言极是,峨眉派的事轮不到丐帮指手画脚,兄弟们随我擒拿叛徒!” 几名执事,数十名亲信弟子一齐抽出刀剑,便要向着高台上的史秀云冲去。 此时戴独行、南宫灵被长刀队缠住,无法脱身,彩棚之中的巴蜀武林高手坐山观虎斗,而高台之上的林秀玉也是左右为难,无法出手相助,眼看史秀云即将处于被围攻的局面,而最重要的证据甚至还没有当众宣读。 此时不远处传来一声长啸,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便有一位年轻人出现在了沈星的面前,似乎是随意的一抓,沈星手中的偃月刀便已经到了他的手中。 不光是他,他身后的三名执事也觉得肘间一麻,兵器脱手,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四件明晃晃的刀剑突然朝他们飞回来,巨大的力道让接住兵器的他们不自觉的连退五六步,气血翻腾不止。 几乎与此同时,那位年轻人笑了一笑,已然出现在了高台之上,面对着薛秀青,而将史秀云挡在身后。 “我紧赶慢赶,总算赶到了,秀云你不会怪我吧。” 从那一声长啸声响起,史秀云便知道那个始终萦绕在她心间的男人终于来了! 不管今天的结果如何,只要有他在身边,哪怕只是说一句支持的话语,她的心中便温暖宁静,再无半丝惧意。 来人当然就是楚留香,他所藏身的地点恰好在红袖附近,红袖惊喜之余便将这几日的收获一一告知,楚留香眼见史秀云即将孤军作战,便也顾不得许多,现身于高台之上。 “好俊的轻功!好快的身手!”似睡非睡的关海山突然睁大了双目,连声音也高了许多,“不知道是哪家的子弟,年轻一代之中可称魁首!” 关海山素来很少推许年轻人,但眼前此人的武功已经达到极高的境界,更奇怪的是他竟然看不出此人的武功家数,似乎每一招都犹如天成、信手而至。 与原本在高台上出现过的卫子虚相比,论起俊美来似乎稍逊一筹,但楚留香器宇不凡、睥睨天下的气度和胸怀实在是远超同侪,更何况一出手就夺走多人兵器,立时成为场中的焦点! “楚留香!”薛秀青终于第一次露出了谨慎的姿态,无论是史秀云,还是戴独行,甚至是暗中布局、野心勃勃的卫子虚,她都没放在心上,自觉足以应付。 楚留香是她唯一觉得头疼的对手,在拥翠山庄的数次斗智斗勇,都没能真正击败楚留香,反而在他的逼迫之下露出了破绽,想不到他竟然亲自赶来了! 第487章 真情流露 楚留香不远千里来到峨眉山,固然是为了拥翠山庄的大局,为了小玉,避免江湖的血雨腥风,但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为了史秀云! 在拥翠山庄之时,薛秀青就从两人相处的神态语气,甚至是被迫交手之时的微妙眼神,看出了彼此间的情愫,此刻见他为了史秀云而现身,除了警惕之外,心中还颇有一些惆怅的意味。 她与赵守正相识了多年,也算是郎才女貌,更有共同的目标,但两人的感情却越来越不纯粹,倒更像是合作伙伴。 虽然在叶天问、赵守正的策划之下,谋夺了峨眉派掌门之外,但是面临危机之时却只能自行面对。 “原来他就是楚留香!”关海山似乎想到了什么,颔首微笑,“果然是能与无花、卓不凡并驾齐驱的人物,年轻一代的佼佼者!” 楚留香已经在江南武林声名鹊起,尤其是在八大门派的高层之间已经不算是个秘密了,但在西南一隅却还没有及时得到信息。 “楚留香是什么人?”顾元等人纷纷问道,他们都还没有听说过,都颇为好奇。 “老夫在江南的朋友这些日子都有信来,说到拥翠山庄李观鱼与赵家之间的恩怨,便提到了楚留香这个名字。” “拥翠山庄?我怎么听说是各大门派都派了年轻高手去,楚留香是哪一派的?” “哪一派都不是!刚刚出道,无门无派,但是武功极高,智谋深远,若非有他居中调度,拥翠山庄早已无法抵抗的攻势,土崩瓦解了!” “这么厉害?怪不得能够轻而易举的突破峨眉派的诸多高手,与薛秀青正面抗衡。” 众人这才知道这个年轻人的来历,心里却都在暗暗佩服关海山的消息灵通,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却对江湖大事了如指掌。 “如果只是丐帮的人来了,以薛秀青的能力足以应付,但楚留香却是令局面大为改观了。” 关海山扫了一眼神态各异的群豪,淡淡的说道,“今天的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诸位不妨先看一看,不可轻易出手。” “楚留香,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拥翠山庄之中也多承蒙照应。不过,那时候我们都是李观鱼庄主的客人,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都可以随意些,但如今却是不同了。” 薛秀青微笑着说完了上面的话,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今日乃是峨眉派彗典,群贤毕至,盛大隆重,本座忝为掌门,便不容外人干涉峨眉家务,你当真要冒天下之大不韪?” 薛秀青言辞犀利、目光咄咄,俨然是一派掌门的风范,指斥楚留香也算得上是有理有据。 楚留香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脸上的笑容依旧如故,拱手道:“江南一别,秀青姑娘别来无恙啊。楚某人来的甚是冒昧,确实打搅了贵派大典,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不过,姑娘方才所言,颇多谬误,楚某人也不得不指出来。” 楚留香与薛秀青说话,两人都没有刻意提气扬声,说的似乎轻描淡写,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压过了成千上万人的声音。 这是真正的实力,史秀云固然震惊于薛秀青的武功进步之快,而薛秀青也同样没有料到自己就算修习了峨眉九阳功也未能压盖楚留香。 “哦,有何谬误?不妨说来听听!” “天下之事,天下人都可以管!峨眉派门规虽多,势力虽大,但也大不过天道公理这四个字!” “薛姑娘你自称峨眉掌门,但我想请问一个勾结星宿派余孽、谋害师父、数次意图破坏武林正道盟约之人,何德何能据此高位?” “静虚上人修为功深,灵台清明,又怎么会将掌门之位传给你?” “史秀云受静虚上人临终嘱托,授予其玄铁指环,属意由其接任掌门!这才是真相!” 楚留香抓着史秀云的手,高高举起,玄铁指环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幽幽光芒,正是峨眉派掌门世代相传的信物! 台前台后数百峨眉弟子亲眼看到了史秀云的指环,心中不免有些疑惑,相互之间的目光都有些惴惴不安。 薛秀青眉峰一挑,说道:“先师之所以猝然遇难,就是被史秀云所害,而这戒指也是被抢夺过去的,不足为凭。” “至于说什么星宿派余孽、破坏盟约云云则都是你信口开河,诬陷本座!说到底,只是因为你与史秀云本就有私情!” 薛秀青也许只是出于打击楚留香,降低他说话可信度的目的,但落在史秀云的耳中,除了羞恼之外,竟也有一丝丝的甜蜜。 身侧的男子无论相貌、武功,还是人品,都极为出众,最重要的是心意相通、性情相投,若真能两相厮守,确实是一件美事。 她本就身材高挑、姿容大气,与楚留香甚是相配,再加上手腕又被他高高举起,脸色羞红,在外人看来也是一对璧人。 楚留香云淡风轻的一笑,从容道:“我与秀云姑娘确实相识、相知,她人品贵重、性情极好,绝非叛师之人。” 听到耳边传来的赞美,史秀云正在心中喜悦,却看到楚留香冲她使了个眼色,手指轻轻的勾了勾。 她稍稍一愣,便明白了楚留香的意思,将那封绢帛从怀中取了出来,朗声道:“这便是峨眉叛徒薛秀青勾结星宿派余孽、欺师灭祖的铁证!” 随后她就从薛秀青在天工坊杀人开始说起,直到青霞以中空的羽箭传递消息,最后与田光等人合谋杀害了静虚上人,篡夺了峨眉掌门之位。 说到此处,史秀云心中闪过了师父中毒以及对于亲若儿女的薛秀青、林秀玉背叛双重痛苦的情状,眼中含着泪水,说道:“师父临终之时,为了维护峨眉道统不坠,将玄铁指环交到我的手中!” “秀云自知资质愚钝,但师父所托重于泰山,因此坚持至此,不敢懈怠!” 她的这番话真情流露,几至哽咽,让无数人为之动容,尤其是心中本来就倾向于秀云的峨眉弟子,更多了几分坚定的信念。 第488章 代表 当看到史秀云所握着绢帛的时候,林秀玉的脸色瞬变白了,因为她已经猜出了秀云必然是在九老洞中所得到的。 薛秀青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她没有预料到林秀玉竟然未将其完全销毁,如此大的把柄捏在秀云手里,让她在心理上产生了动摇。 但事已至此,她也不能就此放弃,凤目一闪,冷笑道:“想不到你为了史秀云,居然将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东西充作证据!” “本座受峨眉派上下数百名弟子的齐心拥戴,并有众多人证目睹静虚上人临终之前传位于本座,可谓顺天应人,又岂是你这不知真假的东西所能动摇的?” 她话音未落,便有田光、石岗、沈星等纷纷表示可以作证,甚至言之凿凿的说看到史秀云以通臂拳杀害了静虚上人,并且抢走了玄铁指环。 相形之下,史秀云这边却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即便是心中有疑问,但也不敢站出来公然挑战薛秀青的权威。 楚留香不慌不忙的问道:“如此说来,薛姑娘是从未见过这幅绢帛喽?” “那是自然!既然是伪造之物,本座又怎么会见过,亏你们还能编出藏在箭中的鬼话来。” 在这个时刻,薛秀青当然要坚持到底,绝对不能松口! “绢帛上所写的姑娘接任掌门之后,便要退出拥翠山庄的同盟也是子虚乌有吗?” “绝无此事!” “秀青姑娘与田光早有私情,事成之后共掌峨眉这件事呢?” 楚留香的语速越来越快,就像是连珠弩一般射出,不给薛秀青思考的机会。 “胡说!你竟敢无端污蔑本座清誉!”薛秀青被气的脸色铁青,怒斥道,“绢帛上明明说的是田光辅助本座…” 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住了,因为她看到了楚留香意味深长的目光,醒悟到自己一时不察,竟然中了楚留香的圈套。 楚留香长舒了一口气,刚才他动用了无花最擅长辩经之术,才能在不知不觉之间将薛秀青引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诸位峨眉弟子都听到了吧?”楚留香的声音又提高了八度,指着绢帛说道,“薛姑娘自称从未见过此物,却能清晰的分辨出哪些是绢帛上所写,哪些是楚某所杜撰,岂非咄咄怪事吗?” “由此可见,绢帛并非楚某、秀云姑娘伪造,而是星宿派余孽与薛姑娘勾结,图谋峨眉掌门之位的铁证!” 或许楚留香的论证并不算是完美,但是他至少抓住了薛秀青言语中的矛盾,让那份原本不被认可的绢帛具有了证据的价值,也让在场的不少峨眉弟子开始冷静思考,这位新任的薛掌门到底是否值得信任。 原本跟在沈星身后跃跃欲试的几名执事也收住了脚步,不自觉的拉开了一段距离,似乎是内心激烈斗争在身体上的反应。 彩棚之中的嘉宾们眼看着薛秀青从占据绝对优势,到被楚留香以言语所激,从而丢失了主动权的全过程,心中百感交集。 蒋知府能够做到一方的父母官,自然是极有眼力的,立刻看出双方剑拔弩张的气势绝非寻常可比,说不定即将有一场大战,胜负难料。 若是他留在此地,必然会有许多麻烦,倒不如一走了之,等着事后再来收拾残局。 想到此处,他对身边负责接待的峨眉执事说道:“本官忽然想起还有紧要的公务处理,就不再逗留了,日后再来拜访贵派掌门。” 说完也不等对方回答,便匆匆而去,就连通判、胥吏也都瞬间消失无踪。 留下的群豪都将目光投向了老神在在的关海山,意思是:我们究竟应该何去何从? “既来之,则安之。”关海山很看不起知府大人毫无担当的行径,淡淡的说道,“这不仅是峨眉派的大事,也是我们巴蜀武林的大事,若是错过了,或许会遗憾终生。” “薛秀青与史秀云之中,必然有一个是杀害静虚上人的凶手,我等忝为江湖豪杰,自然不能坐视。” “依关老爷子的法眼,她们两个究竟谁的嫌疑最大?”沉默了许久的顾元代众人问道。 关海山先是含笑不语,随后便指了指神情恍惚、呆立高台一角的林秀玉,说道:“自从楚留香、史秀云手持绢帛,控诉薛秀青开始,这位峨眉三秀之一、现任供奉居然一言不发,反而暗自垂泪神伤,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能够受邀参加典礼的都是成名的人物,头脑都不简单,只是略一思索便悟出了其中的奥妙。 倘若新任掌门薛秀青果真是被诬陷,作为最亲近的师妹、地位尊崇的供奉,林秀玉早就应该出言辩白,痛击史秀云。 而事实上,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只是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两方的争辩,这就说明她有难言之隐,而薛秀青也难称清白。 同样关注着高台之上局势的还有一个人,那便是卫子虚! 他最希望看到的便是峨眉派出现大规模的内斗,从而伤亡惨重,而乐山派则能坐收渔利。 楚留香的一连串行动让他甚是惊喜,因此他已经通过各种手势向鬼影传递了一个接一个的命令,乐山派这些年精心训练的高手已经就位,锁定了目标,就等着最后那一刻的到来。 薛秀青沉吟了半晌,突然笑了笑,说道:“多说无益,你我也不要在此逞口舌之利了!就像史秀云始终坚持师父将掌门传给她,我也绝对不会放弃掌门之位!” “我和秀云、秀玉同为峨眉三秀,不管彼此的关系如何,有一点是共同的,那就是希望峨眉派能够发扬光大,重现郭祖师的辉煌。” 她说完这句话,目光扫过秀云、秀玉二人,三人都微微点了点头。 薛秀青继续说道:“如果因为掌门之争将峨眉弟子牵扯进去,无论胜负都会让峨眉派元气大伤,我不愿意这么做!” “不如就由我与秀云公平对决,谁最终胜出,谁就能执掌峨眉,败者不得有异议!” “秀云师妹,你觉得如何?” 第489章 毒瘤 薛秀青此言一出,偌大的广场上顿时鸦雀无声,因为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路径。 虽然楚留香凭借不凡的口才让众人对于薛秀青产生了怀疑,但依然不足以彻底让其认罪,证据不足! 而薛秀青同样受到限制,因为她也很难像刚开始那样,随心所欲调动峨眉派的力量。 既然双方都处于僵持的阶段,那么最简单直接,也是最快结束纷争的办法,就是由薛秀青与史秀云对决,谁能胜出谁就成为峨眉派的掌门,也能避免峨眉派的力量遭到损失。 在这一点上来说,薛秀青算是作出了很大的让步,因为不管怎么说,峨眉派上下支持她的力量还是占多数。 但她很有信心,因为她本就是峨眉三秀之首,武功超越两人,这段时日之中即便史秀云武功有进步,也绝对无法超越修炼了九阳功的自己,双方武功的差距会拉的更大。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史秀云,这位青衣飘飘、神情从容的女子,她现在面临着艰难的抉择。 若是她选择对决,只要胜利,她便能够执掌峨眉派,无论要给薛秀青加上怎样的罪名都可以。 但前提是,她究竟能不能战胜素来武功胜自己一筹、又有峨眉九阳功加持的师姐? 这是对她心志是否坚定的终极考验,她当然可以拒绝,然后再去寻找更多的证据,但这么一来就会变得遥遥无期,而掌握主动权薛秀青也许再也不会给她同样的机会了。 就算是她的铁杆支持者,也会对她失望,逐渐磨去耐心,而师父的遗愿也将永远不可能实现了。 在机会与风险并存的提议面前,史秀云并没有犹豫,也没有退缩,甚至没有看身边的楚留香,因为她相信不管自己怎么选择,楚留香都会支持自己。 她会怎么选? 面对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数百名峨眉弟子的殷殷期待,坚定的说出了一个字:“战!” 彩棚中的关海山长吁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遗憾还是欣慰,对着身边的巴蜀群豪说道:“无论这一战谁能取胜,峨眉派已然胜了!” “静虚上人教出了两个好徒弟!”这是他藏在心里没说出来的话,自家却没有这样的传人。 无论是老成持重的唐玄庄还是机敏的顾元,甚至是年轻一些的宫十七,都露出了赞同的表情,心中的感受也是极为复杂。 原本以为薛秀青已经傲视群雄,想不到史秀云也是坚毅不屈、不弱须眉,将来不管是由谁来执掌峨眉派,毫无疑问都能力压巴蜀其他门派。 林秀玉有些担心的看着这位倔强的小师妹,不懂她为何明明已经知道薛秀青的武功高于自己,还要接下这一场对决!对于她来说,无论是谁有所伤损,都会令她痛心。 而距离她不远处的卫子虚却是心中暗喜,眼看史秀云已经应战,峨眉派以及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这上面,看来是天助我乐山派啊! 他的右手作了几个手势,意思是做好准备,一旦时机成熟便立刻施放毒烟。 卫子虚深知本派实力与峨眉派差距太大,即便暗施偷袭、提前布局,打一个措手不及也未必能够取胜,因此提前从异域一位高人手中重金买了大量的药物,能够在燃烧之后散发出令人筋骨酸软的气味,称为“软筋散”。 他还提前看了风向,安排人员在上风口埋伏好,等待时机一到就要让全场之人丧失战斗力,然后再将峨眉派的人一举歼灭。 至于那些到场观礼的嘉宾,则只能怪他们命苦,与峨眉派一并收拾了,从此之后乐山派便能扬眉吐气。 刚开始他也有些担心会伤及无辜,尤其是官府的人,但蒋知府等人先行离场,也打消了他最后的顾虑。 现场只有两个人自始至终相信史秀云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第一个就是楚留香,虽然两人相处的时间不久,但是相互之间相知甚深,他清楚这位平日里疏朗乐天的女子,当面对大是大非、生死抉择的时候,会勇敢的面对,绝不会逃避,这也是她的魅力所在。 另外一个就是薛秀青!对于自己这位小师妹永远将峨眉派的利益、师父的重托放到第一位的行事风格,她也极为了解,所以才会如此提议。 虽然她坚信 自己能够获胜,但若是万一被史秀云翻盘,她也不会觉得有太多的遗憾。 因此听到史秀云这么说,薛秀青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她一挥长袖,说道:“甚好,甚好!” “不过,在你我师姐妹正式对决之前,我还要先为峨眉派铲除一个毒瘤!” 说到这里,薛秀青犀利而冰冷的目光转向了心中开始忐忑的卫子虚,厉声质问道:“乐山派意欲何为?” 心怀鬼胎的卫子虚想不到薛秀青竟然先发制人,但还是强自镇定的拱手道:“薛掌门何出此言?在下虽是乐山派的人,但也是秀玉的未婚夫君,此次前来无非是观礼而已,并无他意。” 他一边说,一边将目光投向林秀玉,希望她能为自己说几句话。 可事与愿违,林秀玉根本没有开口,甚至将苍白的娇颜转了过去,甚至不与自己进行目光的交流。 糟了!卫子虚心知不妙,但仍在强辩:“我乐山派与你峨眉派经过三十年前的大战之后,便已经和平相处,井水不犯河水,薛掌门如此说,莫非要撕毁两派的和议不成?” “我乐山派虽小,但也是有骨气,有血性的,在今日众多嘉宾之前不容你欺侮!” 他一边以言语激起台下嘉宾的敌忾和侠义之心,希望能够暂时阻止薛秀青出手,另一只手却已经下了命令,让所有人即刻燃放软筋散毒烟。 台下的宫十七与乐山派有些来往,有些看不下去,刚要站起身来发言阻止,却觉得腰间一沉,不知何时那位似乎连睁眼都费劲的关海山用三根指头扣住了他的腰带。 无论他如何使劲,都无法摆脱控制,就像每次都会有不多不少的力量将其抵消,内力精巧圆融至极。 第490章 狗急跳墙 “年轻人,稍安勿躁!”还没等宫十七开口,关海山便慢悠悠的说道,“孰是孰非尚未确定,何必如此着急呢。” 说着就将手指收了回去,而巴山剑派的掌门人顾元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以薛秀青的才干智慧,绝不会无的放矢,且先静观其变。” 高台一侧的卫子虚连续做了十几次立即行动的手势,但原本应该从酒楼的高处施放软筋散的人却像是睡着了一般,毫无反应。 薛秀青的目光如同利剑,其中也带着些不屑的表情,语气中讥嘲的味道很重:“卫子虚,不要再做手势了,你手下的那些人都已经被我擒住了!” 此时卫子虚抬头看时,才发现那些酒楼临窗的乐山派之人,似乎都凝滞了一般,一动不动。 他虽然不知道那些人身后已经被尖刀顶住,但也相信自己的谋划已经全部失败,不由得惊怒交加,但依然不愿意放弃希望,大吼道:“这是你峨眉派的地方,栽赃陷害自然容易,我可不会承认!” 言语之间,几近疯狂,双目发赤,发髻也有些散乱,全无方才雍容潇洒之感。 他步履踉跄,又靠近了秀玉身边,用手抓住了她的红袍裙角,颤声说道:“秀玉,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我又怎么会欺骗你?” 语音哀切,声泪俱下,秀玉也不免动容,终于转过头来问道:“不管你做了什么,只要大错并未铸成,你尽数坦白,我就跟师姐求情,放你一次。” 卫子虚心想:在峨眉派和几乎所有巴蜀武林的重要人物面前,承认自己蓄谋已久,想要颠覆峨眉派,从此声名扫地,成为丧家之犬,苟活于世又有何意义? 想到此处,他又靠近了一些,说道:“我只是带一些乐山派的弟子前来观礼,并无其他企图,实在是峨眉派、薛秀青太过多疑!说不定,她本就对我有成见,借此机会想要除掉我。” 随后他的目光又看向了史秀云,说道:“薛秀青为人多疑诡诈,你们毕竟人单势孤,不如与我乐山派合作,共同与之抗衡!” 史秀云冷冷一笑,说道:“薛秀青纵有千般不是,但有一点我绝对相信她,所作所为都不会损害峨眉!既然她这么说,你必然意图对峨眉不利,我史秀云绝对不会与你为伍。” 这番话掷地有声,彻底断绝了卫子虚的念头,楚留香也微笑着点了点头,对史秀云所言甚为赞同。 随后他的袖子一挥,便有一包药粉落在了高台上,还有一包扔到了彩棚之中,说道:“这是我昨晚从乐山派弟子身上摸到的,似乎是某种迷魂的烟雾,准备今日施放。” 原来楚留香自从注意到了那群不速之客之后,为了以防万一,就施展绝世轻功,潜行跟踪,不仅听到了他们的计划,还顺了两包药物。 彩棚之中的群豪又惊又怒,蜀中唐门的长老唐玄庄只是看了一眼,嗅了嗅气味便断言道:“必然是臭名昭着的软筋散!此物一旦引燃,若是数量巨大,这广场的数千人都难以幸免。” 此言一出,群豪无不勃然大怒,若卫子虚仅仅是针对峨眉,即便手段卑劣一些,他们也不过是谴责两句,但竟然连自己都在攻击范围之内,那就孰不可忍了。 不要说年少气盛的宫十七,就连素来沉稳的顾元都站了起来,长剑出鞘三寸,怒喝道:“乐山派居然如此行事,我巴蜀武林绝不能容!” 台下众多的峨眉弟子、百姓,也都交头接耳,怒目而视,卫子虚瞬间就跌落尘埃,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卫子虚,你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田光已经率领着十余名长刀手伺机而动,将他的退路截住,高声喊道。 卫子虚向来自负文采风流,又有韬略,常以三国时的周瑜自诩,结果精心谋划的大战却犹如一场闹剧,早就被薛秀青、楚留香等人识破,自己的表现又与小丑何异? 他抽出长剑,环顾四周,眼神中充满了绝望,看了一眼秀玉,说道:“看来我们今生无缘相守,只有来生再见了!” 说完回手一剑就向着自己的脖子抹了过去,竟似要当场自尽。 秀玉虽然心中恨他欺瞒,但是终究是多年的感情,又岂会眼睁睁的看着他血溅当场,急忙身形闪动,探手就要去拦他的剑。 “不可!” “小心!” 楚留香、薛秀青几乎同时觉察到不妙,齐声阻止,但卫子虚的剑招变化更快,一圈一划,招数诡异莫测,竟然掠向了林秀玉修长的颈项。 楚留香的应变之快天下无双,卫子虚的剑还未到,他的剑气已然破空而至,后发而先至,眼看就要击中他的手腕。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从斜刺里窜了出来,不顾身上被斩马刀划破的几处伤势,截住了楚留香的剑气。 正是鬼影!他目睹了乐山派的计划失败,少掌门陷入了困境,他便做好了杀身成仁的准备。 眼见卫子虚挥剑,作为多年的心腹,他立刻猜出了其意图,于是宁可身中数刀也要抢到他身边,助其一臂之力,奋勇挡住了楚留香的剑气。 彩棚之中闪过一道银光,又急又快,直射卫子虚的眉心,正是来自唐玄庄的飞刀! 蜀中唐门的暗器功夫天下无双,唐玄庄对于卫子虚这般小人行径也极为看不惯,飞刀就是要围魏救赵,逼得他自保。 若是卫子虚以剑格挡,就再也没有挟持林秀玉的机会,他也当真是一个狠人,竟然并不变招,而是一脚踢出,将身前的鬼影挡在了飞刀线路之前。 鬼影忠心耿耿护佑卫子虚,想不到竟然被当成了挡箭牌,他还没来得及反应,飞刀瞬间就刺中了他的咽喉。 鬼影不可置信的回过身,喉间发出咯咯的声音,双手茫然无助的向前抓,却什么也抓不到,只是在倒地的时候手指划破了卫子虚小腿,也只不过是条小小的血痕。 鬼影当场气绝,双目圆睁,算得上是死不瞑目! 第491章 同年同月同日 林秀玉终归是峨眉三秀之一,纵然旧伤未愈,即使猝不及防、心神激荡,本能的反应还在,见到长剑及体,自然而然的一掌挥出,直击卫子虚的胸腹之间。 这一掌便已经暗含峨眉九阳功的真气,威力不小,她却只用了五成力,为的就是迫使卫子虚自救,并没有想要将他击毙。 岂料卫子虚的武功比起平日所展露的竟要强上许多,身形之变换也如同鬼魅一般,居然能够在刻不容缓之间在腰腹要害移开,只是被掌风掠过,而他的剑招也快捷狠辣无比,不等众人再度出手,便已经架在了秀玉的颈项之上。 森寒的剑气透过肌肤,侵入了秀玉的身体之中,但比剑气更令她绝望的是卫子虚的行径,想不到满口娘子、处处恩爱的男人竟可以如此翻脸无情,无视手下的死活,还将自己作为人质。 此时卫子虚的身体已经完全掩藏在秀玉的身后,秀玉就如一块盾牌一样,让众人无法出手,即便是暗器第一的唐玄庄也没有把握。 “卫子虚,速速放了秀玉,你堂堂男子汉,竟然挟持女人,有什么脸面苟活于世?”薛秀青怒目而视,她当然看得出秀玉手下留情。 “薛掌门,如今你的师妹、峨眉派的供奉在我手中,我们不妨谈谈条件。”卫子虚的脸上再也没有分毫的温文之色,狰狞的说道。 “即便是本座愿意放你离开,恐怕巴蜀之地的朋友也会不依不饶吧。”薛秀青说的相当镇定,用手一指彩棚中的群豪,“你们乐山派从此就将在江湖销声匿迹了。” “那可未必!”卫子虚既然豁出去了,倒也坦诚,“我自知此战吉凶难料,早已让父亲及乐山派远离此地,托庇于某位高人之下,可保无虞。“ “我们不必多说废话,你们也不要想趁机救人,我的武功虽然比不上薛掌门,但有几种见血封喉的利器防身,却足以与秀玉同归于尽!” 那张平日满口甜言蜜语的嘴里说出如此绝情、如今凶狠的话来,令秀玉伤痛至极,甚至超过了死亡带给她的威胁,她声音颤抖的问道:“莫非,莫非你我之间的情分都是假的吗?我对你一片真心,愿意与你长厢厮守,可是你…” 说到此处,她已经哽咽而不能言了,泪痕满面,就如梨花带雨,卫子虚就算是铁石心肠,也不免有些动容,长叹一声道:“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你们相识便是我计划的一部分,原本想要让你们峨眉三秀内乱,从而削弱峨眉,却没想到你对权力如此淡漠,我也只好徐徐图之。” “乐山派被峨眉派欺压多年,忍气吞声,我身为乐山弟子,当然不能袖手旁观!要怪也只能怪我们生不逢时吧!” 说完了这句话,卫子虚又变得坚定强硬起来,厉声道:“薛掌门,我只要求安全离开此地,便将秀玉安全交付给你,日后重逢再论生死不迟!” 彩棚之中的群豪自然也十分愤慨,卫子虚的行径已经超越了底限,可以称得上败类,而关海山却是面沉似水,似乎是在思索什么。 忽然,他眼前一亮,脱口而出:“卫子虚刚才那一剑并不是乐山派的,而是来自黄山剑派的一招!” “黄山剑派?”宫十七是剑道高手,却也从来没见识过这一路剑法,皱眉道,“我也只听说过有这么一派,当年据说还很鼎盛,只是突然消失了,数十年来从未听说过有传人。” “不仅如此,他的身法极为诡异,能够躲过林秀玉那一掌,好像也并非来自中原。”唐玄庄见多识广,也看出了其中的端倪。 高台上在极为短暂的沉默之后,最先开口的并非薛秀青,而是楚留香。 “卫子虚,你的身法是来自东瀛伊贺派的忍术,而剑法却似乎与当年盛极一时的黄山派相似,看起来你背后的高人不简单啊。” 楚留香一眼就看出他的武功出处,让卫子虚心中大惊,想不到他年纪轻轻竟然如此渊博,手中的剑一颤,厉声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们无需东拉西扯,爽快的答应就是。” 楚留香却不理他,负起手来悠悠地说道:“乐山派与峨眉派已经三十年未启战端,平日里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我很难相信你是为了乐山派而预谋了这场大战。” 卫子虚的脸色就如秀玉一般,已经苍白如纸,但他依旧不服输的哈哈大笑道:“可笑,可笑,你莫要自作聪明,胡乱猜测。” 楚留香的双目灼灼放光,一字一句的说道:“若非被我说中了,心神慌乱,你怎么会以大笑来掩饰呢?” 随后突然向他身后喝道:“动手!” 卫子虚本就心神不宁、草木皆兵,此刻被楚留香一声大喝,竟然不自觉的想要回剑抵挡,在这一刹那,剑锋极为短暂的离开了林秀玉的脖子。 楚留香就如标枪一般直扑过去,剑气迭发,将他持剑之手震的酸麻无比,而史秀云也以一招通臂拳直击卫子虚的太阳穴,拳风凛冽,若真是击实了,卫子虚必然就会当场毙命。 卫子虚没料到自己一失神便已经陷入绝境,但奇怪的是林秀玉并没有趁机反击或是逃离,相反还有意无意的挡住了史秀云的拳路。 楚留香一探手,便已经将长剑震飞,但卫子虚阴阴一笑,左手之中的多了一枚十字形的利器,抵住了林秀玉的后背,说道:“这十字镖上有剧毒,绝对无药可救,你们休要逼我!” 楚留香、史秀云对视一眼,只得放弃了进攻,只是他们不明白秀玉为什么不抓住机会。 “卫子虚,你还记得我们说过什么吗?”林秀玉感受到背上十字镖的压力,缓缓地说道。 “我们说过的话多了,你说的是哪一句?”卫子虚侥幸逃过一劫,自觉又有了信心,强笑道,“不如你提醒我一下?”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林秀玉说完了这句话,身体猛地向后一撞,随即右手凝聚毕生的功力重重的一掌,击中了卫子虚气海! 第492章 香消玉殒 卫子虚听完林秀玉所说,心中便觉不妙,但是两人挨的极近,根本没有变招的余地,也没有闪躲的空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锋锐的十字镖穿透衣衫,扎进了林秀玉的肌肤之中。 他确实没有说谎,这十字镖之中的毒药也是来自那位高人,极为霸道,转瞬之间林秀玉所流出的鲜血已经变成了紫黑色,散出一股浓烈的腥臭味,而林秀玉的脸上、四肢也多了些妖异的紫色。 而林秀玉不顾自身的一掌也结结实实的击碎了卫子虚的气海,就算他身怀多门绝技,但林秀玉近在咫尺的峨眉九阳功也无可防御,口吐鲜血,踉跄几步之后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四五名长刀手一拥而上,明晃晃的斩马刀在他眼前停住,就等着掌门一声令下,便要将其切成数截。 秀青、秀玉两人疾速而至,一左一右扶住了她不停颤抖的瘦弱身躯,秀青更是输入了一股九阳功,想要将毒素清除出去。 “没有用的,秀青师姐!”秀玉竟然奇迹般的还能说话,这倒并非这剧毒浪得虚名,而是因为她为了改善体质,服食过许多药材,其中有好几种药材本身就具有毒性,经年累月之后,体内自然而然就有了抗毒的能力。 “毒性已经侵入心脉,神仙也无用了!” 楚留香本来还想以雪莲丹施救,但目睹此情状,便知无可挽回,只能站在一旁,给这三位姐妹留下最后的交谈时光。 “不会的,我们峨眉派有无数灵药,一定要救活你!” 薛秀青素来以为自己对于权力的渴望超过了一切,此时才惊觉原来彼此之间的感情即便被深埋,但总有一天会浮出水面。 “秀青师姐,你的才干武功可以说是峨眉派数百年来少有的,只是太过争强好胜,以至于误入歧途,被人所利用,就如我一般。” 林秀玉抓住最后的机会,说出了她藏在心里很久的话,“与师父对战,是你我平生最大的错事,师姐你千万不能一错再错了!” 秀青双目含泪,虽然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反驳,只是紧紧握住了秀玉的手。 秀玉用尽残存的一点力气,将秀云、秀青两个人的手放在一起,断断续续的说道:“我今日之死,固然是因为卫子虚的欺骗,但更是为了赎罪,你们明白吗?” “我是个久病之身,往日多蒙姐妹的照顾,无以为报!只希望今日以我的血来祭奠师父,由我独自一人去向师父谢罪,你们两个要好好的活下去,共同守护峨眉,将峨眉派发扬光大!” “你们能够答应我最后的请求吗?“ 看到秀玉已经进入了弥留阶段,秀青、秀云对视了一眼,秀青点头道:“我们必会好好商量,不会弄的玉石俱焚。” 秀云也说道:“不论最后是谁执掌峨眉,我们都不会忘记秀玉你的嘱托。” 得到了两人的答复,秀玉终于缓缓合上了双眼,生机渐渐流失,而她嘴里吐出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终于结束了!” 她在人生的最后阶段,忏悔了自己的错事,终于撒手而去,得到了解脱,而气海被毁的卫子虚却不想死,他看着站起身来的秀青、秀云二人,怒意充盈的目光,心中恐惧至极,大声喊道:“饶命,饶命,我有话说!” 薛秀青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手臂微微抬起,说道:“你这个负心薄幸的家伙,害死了秀玉师妹,还有什么话好说?” 卫子虚知道她只要手一放下来,自己难免受斩马刀分割之苦,急忙应道:“薛掌门,你难道不想知道究竟是谁主使吗?这软筋散、毒药、还有黄山剑派的武功,究竟是从何而来?” 见薛秀青微微一怔,卫子虚连忙补充道:“即便我乐山派与峨眉派有宿怨,但若不是有人支持,我又怎么会如此胆大妄为呢?” 薛秀青身为峨眉掌门,纵然心伤秀玉之死,但也想要弄清敌人究竟是谁,否则永远都会后患,所以将手放了下来,缓缓道:“你这贼子,还不如实招来!” 卫子虚寻得一线生机,眉宇之间顿时就有了喜色,说道:“多谢薛掌门!其实传我武功,将毒药卖给我的是同一个人,他就是…” 说到这里,楚留香突然瞥见一道寒芒,心道不好!正要出手之时,已然来不及了。 卫子虚浑身的肌肉扭曲,脸部变形,七窍流血,变得丑陋不堪,哪还有翩翩公子的模样!像他这样的人,也应该有此报应。 楚留香眼疾手快,从卫子虚的百会穴中取出了一枚绣花针,分量极轻,若是普通人大约扔不出一丈开外。而人群距此足足有十余丈,不要说准头,但看化轻为重、刺破头骨的内力造诣,在场之人恐怕无一能及。 “好强的气功!”薛秀青面色凝重的看着这根绣花针,沉吟道,“先师还没达到如此境界,在我所见的人物之中,似乎只有天峰大师有如此造诣。” 史秀云略一思索,也得出了几乎相同的结论:“即便是拥翠山庄的李观鱼庄主,单论内力,似乎也还未必是此人的对手。” 天下竟有这等高手! 这根绣花针只有针头沾有一丝毒药,可见此人极具自信,无论是对于毒药的分量还是自己的准头,而且还有一点很特别,似乎有一股脂粉味。 莫非这位高手竟然是女子? 当楚留香说出自己的猜测,史秀云即便知道这是正事,心里也免不了腹诽一句:就知道你对这些东西最为敏感。 “掌门,我们要不要去搜寻一番?”田光小心的询问道。 “不用了!一来,这位高手必然已经远去了,根本不可能找到。二来嘛,他的武功之高就连我也难以望其项目,难免增加伤亡,殊为不智。” “乐山派胆敢冒犯我峨眉,应该如何处置?”石岗、沈星杀气腾腾的问道。 薛秀青笑了笑,挥手道:“你们派两个人前往乐山派,看看情况,如果我所料不差,他们多半已经被那位高手尽数灭口了!” 第493章 天理和利益 薛秀青的判断与楚留香几乎一般无二,两人也差不多同时猜到了那名高手的来历。 “据说在西域有位女子,不仅武功奇高,而且极为擅长用毒,出手狠辣无比,对于得罪过她的人向来是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更重要的是,传说此人乃是黄山剑派的遗孤,野心勃勃,只不过蛰伏了多年,想不到终于将手伸到了中原和巴蜀。” 符合这些条件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石观音! 史秀云没有猜出来,倒不是说她不如薛秀青聪慧,而是不如其见闻广博,至于楚留香,则是在夜帝门下之时便已经听说过这个名字了。 “师父曾经说过,最好不要惹上石观音!她的武功或许还比不上水母阴姬,但是论起狠毒来,天下罕有人能够相比。”楚留香缓缓说道,“就看她能布局乐山派这么久,便知其心机之深。” “不过她既然一击不中,便会远遁,等到时机成熟之后再卷土重来,因此眼下倒是不必过于担心。” 自有峨眉派弟子上台收拾,将秀玉的遗体抬了下去收殓,等待风光大葬,而卫子虚却是像死狗一般被拖走了,按照薛秀青的说法,随便找个地方一把火烧了吧。 此时高台之上仅剩下薛秀青、史秀云、楚留香三个人,经过林秀玉、卫子虚的一场混乱之后,终于恢复了平静,但气氛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如果说最初无论是薛秀青还是史秀云都是剑拔弩张,非要分成生死不可的话,林秀玉临终前的一番话却勾起了她们对于往日并肩作战、共同成长的记忆,目光中多了几分柔和。 林秀玉以自己的鲜血和生命,让峨眉派避免出现更加惨烈的局面。 “秀云师妹,你也看到了,峨眉派内外危机四伏,绝非太平盛世!”薛秀青率先开口了,声音甚是柔和,似乎在劝导当年的小师妹,“峨眉派掌门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史秀云点了点头,她也看出来了,仅仅是一个彗典,就差点出现让峨眉派倾覆的事件。 “秀玉先我们而去了,峨眉三秀已经折损了一个,是峨眉派的重大损失,我实在不希望我们师姐妹之间再拼个你死我活,让峨眉派从此衰落。” “若是如此,秀玉的血也就白流了,我们也辜负了她的一片苦心。不如先由我来当掌门,你做供奉,五年之后若是我做的不好,自然会退位让贤,由你接替。” 薛秀青的语气放的更加舒缓,就连称呼也从“本座”改成了“我”,为的就是避免与史秀云刀兵相见,以至于血溅当场。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甚至愿意日后将掌门之位让给史秀云,可见她并非单纯的贪恋权力,而是对于峨眉派的发展有着某种执着的信念。 她的话其实很有道理,楚留香固然皱眉沉吟,就连彩棚之中的关海山也在点头称赞:“了不起!了不起!” 宫十七虽然已经对关海山的眼光佩服的五体投地,但还是有些听不懂,问道:“薛秀青还没出手,就已经放低身段,岂非示弱于人,老爷子为何赞许有加?” 唐玄庄的年龄较长,经历的世事也多,笑了笑说道:“宫老弟啊,薛秀青武功绝对在史秀云之上,她这么说叫做顾全大局!若是薛、史二人同心协力,峨眉的兴旺便是指日可待!” “不仅如此,再加上楚留香、戴独行这些人,如果都能成为峨眉派外部的助力,那就更加难得了。”顾元终于松开了手中的长剑,肃然补充道。 武林群豪们能够看得清,身为当局者的史秀云自然更加清楚,而且她与薛秀青是多年的姐妹,自然听得出薛秀青说这些话的时候确实是出自于肺腑,并无虚假矫饰。 台下看热闹的百姓自然欢喜,今天虽然有些担惊受怕,但看到了这么一场精彩的好戏,也算是值得了,可以回去吹嘘很多年。 数百名峨眉弟子的心中其实也隐隐期盼着薛、史二人能够化干戈为玉帛,他们也避免了需要选边站的痛苦,谁也不能保证事后胜利者会不会进行大清洗。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投注在史秀云身上,她的肩膀上承载着太多的压力,无数恩怨情仇在眼前闪过,手中的玄铁指环似乎也变得无比沉重。 整个会场渐渐安静下来,没有人说话,似乎所有人都在等着史秀云的最后决定,时间流逝的特别慢,只是短短半炷香的时间,却像是过了整整一天。 秀云缓慢而艰难的抬起头来,看了看身边的楚留香,似乎是在询问,又似乎是在寻求支持。 楚留香没有说话,只是含笑看着她,目光似乎在说:我知道你会怎么选,我永远会在你身边支持你。 她心中有了主张,双目灼灼,坚定的看着不远处的薛秀青,摇了摇头说道:“不行!” 这句话一说出来,很多人都很失望,尤其是首尾两端的峨眉弟子,心中更是焦虑,难道非要彼此攻伐、血流成河吗? 薛秀青并没有流露任何失望的表情,一句话都没有说,她很了解这位师妹,既然决定了,就无法更改,况且她一定会说出自己的理由。 “秀青师姐,你说的很有道理,考虑的也很周到,似乎无懈可击,但你却忘了最重要的一条:天理!”史秀云的声音高亢而激昂,“你使尽手段,弑师篡位,无论最终目的是什么,这件事本身就违背了天理!” “师父教导我们十余年,恩同再造,身为弟子如果不能为师父讨回公道,就算是当了峨眉掌门又如何,即便峨眉派成了天下第一的门派,压过少林、武当,又如何?” “千百年之后,你、我,还有那些跟随我们的峨眉弟子,都会被贴上篡逆之名,被后人所唾弃。” 史秀云越说越激动,举起手中的指环,厉声质问道:“我就想问秀青师姐一句,若是有人对郭祖师说,只要与破了襄阳城、杀害郭大侠夫妇的蒙古人合作,就能让峨眉统御天下武林,她老人家会答应吗?” 第494章 七剑 最后这句话杀伤力极大,郭靖大侠夫妇为国为民,死守襄阳,作为她们女儿的郭襄,是绝对不会与仇敌合作的。而史秀云又怎么能轻易放下师父被杀的仇恨呢。 此言一出,原本还有些议论的会场顿时又安静了,因为史秀云所说的实在是无可辩驳,忠义之心终究是无法轻易抹杀的。 “即便峨眉派因为你我之争陷入分裂,元气大伤,也在所不惜?”薛秀青顺势淡淡的反问了一句。 史秀云应该已经想好了,她摇了摇头说道:“就像你先前所说,你我公平对决,与旁人无关!若是我胜了,自会替师父报仇,若你胜了,我若不死,自会再来!” 薛秀青有些无奈的说道:“若真是如此,峨眉派还是会陷入内乱,我不同意!若是对决,便只能一场定胜负,各安天命!” 她现在是峨眉派掌门,掌握着绝对的优势地位,若是她拒绝,史秀云就只能挑起内战,这也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我有个主意,不知道两位是否认同?”沉默了许久的楚留香终于开口,微笑着说道,“秀云如果胜了,秀青姑娘便要听凭处置,假如反过来,那么秀云三年之内不得再次发起挑战,引起峨眉内乱。” 楚留香的这个主意倒是兼顾了双方,薛秀青对于自己的武功有绝对的自信,只是担心史秀云对决失败之后,不断纠缠。而等到三年之后,她的峨眉九阳功已经大成,史秀云与自己的差距只会更大,无须忧虑。 至于史秀云,本就处于劣势,若不作出让步,根本无法争取到公平对决的机会。 “峨眉弟子听令!”薛秀青见史秀云点头,便朗声宣布道,“我与史秀云进行公平对决,若是我落败,掌门之位就由史秀云接掌,众弟子也当尽心竭力,予以扶助。” 楚留香飘然而去,站在戴独行、南宫灵身边,而红袖也已经气喘吁吁的赶到了,望着台上的二人,不禁有些担心的问道:“秀云姐姐能赢吗?” 戴独行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头,不停的咳嗽,南宫灵还在因为刚刚逝去的秀玉而哀伤,暂时没有心思去考虑这一战的胜负。 楚留香苦笑道:“她们二人的武功各有千秋,原本可以说是旗鼓相当,但薛秀青毕竟涉猎更广,又修习了峨眉九阳功,胜面更大些。” 红袖闻听此语,瞪大了眼睛问道:“楚大哥,你这么关心秀云姐姐,为什么不帮帮她呀?”想不到红袖虽然当了几年锦衣卫的探子,心思还是颇为单纯,只以为楚大哥出马,便能搞定一切。 “这是峨眉派的家事,外人无法插手!”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的解释道,“人的一生之中,总有一些战斗只能自己去面对。” 彩棚中的群豪也在窃窃私语,大多数人都看好薛秀青,就连老成精的关海山也捋着花白的胡子说道:“据我估计,史秀云的武功再高,也很难撑过一百招!” 听他这么说,素来喜欢抬杠的宫十七倒有些不服气,关键是史秀云那一番关于天理人心的言论深深震撼了他,但即便是他也不看好史秀云取胜,而是反问道:“若是撑到一百五十招呢?” 关海山瞄了一眼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小子,咳嗽了一声道:“若是如你所说,老夫输你白银千两,敢不敢赌?”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在巴蜀之地的小户人家,可能一辈子加起来都赚不到这么多银子,可见关海山对于自己眼力的信心。 唐玄庄、顾元等人也都纷纷赞同关海山的判断,彩头增加到了两千两! 宫十七也是胆气豪壮之人,拍案而起道:“老子怕什么,照单全收,通杀通赔!” 就在他们还在议论之时,高台之上的决战已然开始了! 只见剑光一闪、两闪、三闪,总共七闪,薛秀青出了七剑,随即收剑而退,对于观看之人来说,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正是她最精擅的白猿剑法! 这套剑法史秀云见薛秀青施展过很多次,两人更是曾经相互拆招不下百余次,按理来说应该极为熟悉,不夸张的说,甚至闭着眼睛都能听出剑路。 然而薛秀青这七剑却完全不同了!即便招数完全一样,但是力度、准度和变化的速度比起之前强了数倍,就像这只白猿已经化身为大闹天宫的神猴。 更令史秀云心惊的是,薛秀青挥洒自如的神态,就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之中,隐隐有着一派宗主的气度。 因此为了应对这七剑,史秀云不得不连退了五步,以玉女剑法配合通臂拳本身的步法,才勉强接下,但与薛秀青长剑相撞的瞬间,却让她的手腕阵阵发麻,可见其所蕴内力之强。 这座高台本来并非为了比武较技而设,并没有太大的空间,史秀云被逼的退了五步,几乎就已经来到了边缘,在旁人眼中看来,只要薛秀青再出几剑,就能取胜了。 宫十七目睹此情状,不由得发出了啊的一声,难道薛秀青真的这么强大,史秀云不要说一百招,就连十招也撑不过吗? 只有楚留香面色镇定如常,因为他相信身为峨眉三秀之一的史秀云绝不会轻易落败,两人之间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薛秀青以七剑逼退史秀云,看似风光无限,其实心中的震撼也不轻! 方才那七剑绝非随手所为,而是她之前就已经对史秀云的武功路数进行了分析,精心设计的七招。 为的就是先声夺人,将史秀云引入自己所预设的局面之中,原本她还准备了接下来的数十剑,足以将史秀云彻底击败。 想不到史秀云却没有上当,她仓促之间所应对的招数竟然正好完美的避开了陷阱,让薛秀青接下来的招数无法施展,只能改弦更张。 莫非她已经看透了我的意图? 还有一件事更令她百思不得其解,她在长剑之上所附的九阳功固然威力极大,但一遇到史秀云的剑,却有种真气不受控制而向外流泄的感觉,难道她学了什么吸取他人功力的邪法? 第495章 冷月无情 在旁人看来,她七剑一出,便已经占尽上风,逼得史秀云连连后退,峨眉派的许多忠实属下都面露喜色。 对于这些人来说,静虚上人离他们太远了,也从未有过接触,她老人家是怎么死的,究竟被何人所害,也懒得去追究,反而是薛秀青上位使他们的好处更多。 而戴独行心中所想的却是另一件事,若是史秀云落败,丐帮又将如何与峨眉派保持良好的关系呢?他与南宫灵自作主张调动了丐帮分舵的人马,若是影响了丐帮在西南的发展,有些得不偿失。 台下的人都有自己的心事,而身处高台之下的史秀云却是心无杂念,没有被薛秀青的第一轮攻势吓到,更没有被动挨打,而是趁着薛秀青收剑之际,主动抢攻! 只见她身形如燕一般,轻盈飘逸,手中剑化作一道月光,清冷孤傲,却又普照大地,冷月剑法再现。 刹那之间,薛秀青就觉得周围一股寒意袭来,史秀云的剑在空中划出一道似有若无的弧线,忽前忽后、忽左忽右,正是冷月剑法中的一招——对影成三人! 这招剑法的奥妙之处在于,对手根本无法辨别这一剑的真正方向,施展者可以根据对战情况进行随时调整,如果没有极高的修为和冷静的头脑,是无法做到这一点的。 薛秀青对于这套冷月剑法素来不太喜欢,认为孤寒之气太重,所以并没有仔细研习,直到史秀云今日就在她的面前施展之时,她才惊觉此剑的神妙之处。 无论她如何应对,史秀云的剑都能随时变换另一个攻击方向,于是她索性不接招,身形一闪便已经脱离了这一剑的控制范围,来到了史秀云的身后,却不料这正中其下怀。 对影成三人的剑招将尽而未尽之时,长剑连续数次颤动,陡然回旋,以剑带动身体的转动,剑尖直指薛秀青的丹田,正是冷月剑法中绝杀的一招——月下鸟归林! 薛秀青没料到史秀云竟然能够在背后出剑,而且如此自然,行云流水,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想,而且来势极快极猛,丹田已然感到了剑意侵袭。 “这怎么可能?” 薛秀青有些诧异,自己有峨眉九阳功加持,武功大进还能说得通,史秀云这些日子东躲西藏的,怎么进步也不慢? 她却不知道,这一切都源于玄铁指环! 所有峨眉弟子都认为玄铁指环只是郭靖、黄蓉的遗物,是郭襄祖师须臾不离身的珍宝,也是峨眉派掌门的信物,但是除了历代掌门之外,没有知道这玄铁指环还有更神奇的作用。 当初丐帮帮主黄蓉在打造这枚指环的时候,因为担心幼女的安危,所以将九阴真经中所领悟到的真气注入其中,虽然不能直接用来战斗,但对于郭襄境界的提升极有好处,这也是她日后能够创建峨眉派的凭恃之一。 而在数十年之后,郭襄的武功大成,她也将峨眉武学的精要注入其中,以后的历代掌门虽然不知其神妙之处,也在有意无意间将自己的领悟藏于指环之中。 在藏传佛教之中,有种称为“伏藏”的手段与此相似。 当然,并不是随便一个人戴上指环便能开启伏藏,只有精通峨眉武学,日日与其相伴,精魂相通,才有可能得到包括黄蓉、郭襄以及其后九位掌门的传承。 即便是前任静虚上人,佩戴玄铁指环这么多年,也只是略有所得,但只是这微小的所得,便让她达到了峨眉九阳功的第七重境界,与枯梅大师并列! 而史秀云这段时间的经历和心绪却神奇的与郭襄祖师接近,既有爱而不得,也有迷惘仇恨,竟然不知不觉之间获得了郭襄的一些传承,无论是剑法,还是内力,哪怕是在睡梦之中,也在不知不觉的增长。 尤其是面对薛秀青这样的平生大敌,又是纯正的峨眉武学,在强大而熟悉的压力之下,更是将激发了指环之蕴积,让这套冷月剑法更快、更准确,就如同创出这套剑法之人复生一般。 薛秀青面对这一剑,竟然又是无法硬接,逼得她再次闪躲,白猿剑法连出数招,才堪堪抵挡住。 而史秀云得理不让人,紧接着就是第三剑:暗香浮动! 这一剑看似不快,但剑意捉摸不定,犹如在黄昏的月色之下,一树梅花所散发出的幽香般不可言说,也难以看透! 其实史秀云自己也没有想到,三招本来完全不相连的剑法,居然可以连续使用,而且配合的天衣无缝,尤其是第三剑,根本不是她自己使出来的的,而似乎是手中的剑有了灵性,控制住了她的手。 剑法之老辣圆熟似乎只有在李观鱼、枯梅师太这些人才能使出来,梅香无影无形,薛秀青心中大惊,连退了三步,并且施展出了不属于峨眉的聚星之剑,这才勉强接下了这一剑,而她的衣襟已经被史秀云的剑戳破了三个小小的口子。 攻守之势瞬间逆转! 台下观战的群豪无不瞠目结舌,薛秀青的七剑逼着史秀云连退数步,眼看胜券在握,想不到史秀云只出了三剑,竟然也让薛秀青手忙脚乱,难以应付。 原本以为是一边倒的战局,瞬间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宫十七很快醒过神来,斜睨了一眼关海山、顾元那些一致看好薛秀青的人,嘿嘿笑道:“如今看来,或许不是一百招、两百招的问题,而是史秀云说不定能取胜嘞。” 关老爷子面色凝重,以他的经验,当然看得出两人还是有高下之别,但史秀云却隐隐带着某种神奇的气质,似乎被上天护佑,反而是气运更足的一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袖是小孩心性,虽然不敢高声叫好,但还是激动的蹦了三蹦,压低声音道:“楚大哥、戴长老,秀云姐姐好威风啊,是不是要赢了?” 楚留香揉了揉鼻子,微笑道:“此话言之尚早,不过你的秀云姐姐似乎获得了一些取胜的契机!” 第496章 降魔剑法 史秀云自己却是对此有些懵懂,似乎也还没有想清楚冷月剑法怎么突然就使得出神入化,远超了自己原本修炼时所能达到的境界。 不过,信心这个东西很神奇,尤其是对面临强敌考验的时候。 史秀云自知与薛秀青的差距不小,本来并没有抱持太大的希望,只求拼死一搏,以报师恩,警醒峨眉弟子,让峨眉派的正道之气不绝。 然而,当她发现自己的剑法足以与薛秀青抗衡,甚至能够将其逼的连连后退,史秀云的双眸之中便燃起了更为强烈的斗志,就连手中的长剑也发出清越的剑鸣之声,似乎跃跃欲试。 此消彼长! 一向对自己的眼光、判断很有信心的薛秀青,没有料到史秀云的反击如此犀利,剑道修为之高更是超出想象,让她不免有些惊疑不定。 莫非史秀云学到了什么神奇的武功,还是她始终韬光养晦,为的就是与我这一战? 重重疑问涌上心头,作为峨眉派这一代最出色的弟子,薛秀青的心中只是一闪念,随即就抛开了!她很清楚,在两人对决的关键时刻,最忌犹豫不决,畏首畏尾! 就算史秀云学到了什么,也绝对无法与我峨眉九阳功相抗衡! 想到此处,薛秀青微微一笑,淡淡的说道:“秀云师妹的剑法精进不少,倒是让本座刮目相看!” 语声未落,薛秀青便如旋风一般直冲过去,手中的长剑如同迅雷烈风般狂暴,这并非是白猿剑法,也不是史秀云所见过的任何一套峨眉剑法,而是收录在历代掌门秘笈之中的“降魔三十六剑”! 这套剑法源自于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的袈裟伏魔功,先后经过峨眉三代掌门的修正,算得上是集合了两派之长,杀伤的威力极大,因此并没有对峨眉弟子传授。 薛秀青算得上精明过人,虽然不清楚史秀云武功大进的原因,但知其中必有蹊跷,于是换了一个套路,以她刚修炼的降魔剑法继续试探,看看史秀云的应对。 果然奏效了! 史秀云无论施展冷月剑法、玉女剑法,还是其他的峨眉剑法,似乎都无法克制降魔剑法,再加上内力本就逊于薛秀青,只是七八招之后,就落于下风,剑光如山般重重的压了下来。 此时她才真正体会到薛秀青的可怕之处!剑法精妙、功力深厚,再加上心思缜密,几乎堵住了她反击的所有出口,将她牢牢的压制住。 又是十余招之后,史秀云已经额头冒汗,持剑的手腕也有些发麻,就连体内的真气也开始有些运转不畅,好几次险些被薛秀青的长剑刺中要害。 岂料薛秀青也在暗暗佩服史秀云的坚韧,能够在劣势的情况下支撑,剑法丝毫不乱,应变又很迅速,实在不愧是得到师父多次赞许的武学奇才。 但欣赏归欣赏,她还是要击败史秀云,执掌峨眉派,她甚至已经想好了,只要能够重伤史秀云,让她没有还手之力就行了。 大家都是同门,有着多年的师姐妹感情,史秀云只是一时激愤,等她看到了峨眉派在我手中发扬光大,也许就会改变主意,将来说不定还是我的好帮手。 想到此处,她的剑势继续加强,如同九天之上的神将下凡般发出超越世间的巨力,逼的史秀云呼吸急促、左右支绌,脚步也有些散乱了。 “不好!”关海山用劲一捋胡须,竟硬生生的扯下来好几根,他忍住疼痛道,“薛秀青要出杀招了!” 这才不过五十余招,薛秀青除了在史秀云神出鬼没的三剑之下吃了些亏,再度占据了主动,这让一直在心中默数招数的宫十七也有些心灰意冷,叹息道:“姜还是老的辣,宫老爷子这一次又对了!” 顾元则有些事不关己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调侃道:“不过千两白银,你们青城山上的收益远远不止这些。” 唐玄庄看着关海山的脸色有些沉郁,便问道:“关老爷子是在为史秀云惋惜吗?” “终究是峨眉派的家事,我等外人不方便插手!”关海山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但这史秀云大气豪迈、不惧生死,不愧是静虚上人的弟子,也算是我们巴蜀武林难得的人才。” “若是薛秀青取胜之后还要取她的性命,我老头子却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说到此处,老头挺直了腰杆,双目灼灼,而原本衰朽不堪的双掌也奇迹般的光润了起来,似乎史秀云的所作所为让他想起了当年意气风发的铁掌无敌! 顾元也很欣赏史秀云,甚至觉得两人的剑法颇有暗合之处,便也一拍长剑道:“关老爷子放心,我们几个都站在您一边,峨眉派这点面子总要给的。” 既然他们看出来,戴独行当然也不例外,他捏紧手里的如意棒,看了看神情肃然的楚留香,压低声音道:“秀云姑娘好像快要顶不住了,待会儿老叫花子也得出把力,如何?” 此时南宫灵也从哀恸中恢复了过来,袖中的短剑一闪,沉声道:“总不能让秀云姑娘血溅当场,这也是秀玉的遗愿!” 他是个极重情义的人,亲眼目睹了秀玉离开人世之前的所作所为,知道彼时她对于爱情已经绝望,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秀青、秀云两姐妹,因此无论如何他也不会让意外发生。 楚留香却并没有立刻说话,目光始终不离正在交战中的二人,嘴角微微上扬,似乎看出了什么,又好像并没有看透,在红袖一再扯袖子的提醒之下,他才缓缓说了一句:“我看薛秀青有些忌惮秀云啊!” 这句话让其余众人都摸不着头脑,如果说话的不是楚留香,几乎以为他在信口开河,但他的确没有看错! 史秀云所受到的攻击越来越强,相应的每次双剑相交之时,薛秀青也能感觉到九阳功在持续的流失,显然史秀云并不清楚这一点,否则必定会大加利用。 但即便如此,薛秀青也不能继续拖延下去,一旦进入持久战之中,以史秀云的聪慧,必然会察觉出异样,到时候就麻烦了! 第497章 勇者 降魔三十六剑是一个完整的体系,是以佛教之中种种的降魔伏妖的故事作为蓝本,与大部分的剑法一样,当前面的三十三招将对手逼入困境的时候,最后三招是决定生死! 第一招叫做如来降心!寓意金刚经中所云,修炼首要便是“降伏其心”!薛秀青一剑既出,两人如身处菩提树下,秀云顿时便觉天地昏暗,无路可去,就如化身千万的波旬魔王无法抵御如来的神通。 所幸她的心志坚定纯粹,并未被异象所惑,竭尽全力挡住了薛秀青的这一剑,但也已经被震的险些真气逆流,脚下踉跄,已失根本。 第二招叫做弥勒无畏!弥勒菩萨是未来佛,寓意精进无畏,降魔成道!弥勒曾经以布袋和尚之名游戏人间,度化世人,这一剑看起来轻飘飘的毫不着力,但是剑意飘渺不定、无处不在。 秀云从未见过如此意境的剑法,无从破解,只见剑光凛冽,在其周身盘旋,只是短短一瞬,她的身上已经多了五六处伤口,虽然并未伤及要害,但已经有鲜血渗了出来。 第三招叫做韦驮正法!韦驮看似只是一名护法神将,其实是护持贤劫千佛的菩萨,也是贤劫的最后一佛。薛秀青以剑为杵,将全身的功力汇集于剑中,剑势威猛庄严,足以碾压一切反抗。 这也是薛秀青能够施展出的最强一剑!秀云尝试以剑格挡,却被轻而易举的斩成两截,绵绵余劲将她手中的半截剑也一并震飞了出去。 薛秀青的剑势依旧,而秀云则已经手中无剑! 剑已经在眼前! 就连楚留香此时也不禁有些色变,指尖暗蕴剑气,一旦秀云受伤,便要出手阻止薛秀青的后续攻击,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她的性命,无非是三年之后、卷土重来。 此时尚且不到一百招,史秀云便已经手无寸铁,彩棚之中的群豪个个脸色阴沉,倒不是说与史秀云有多深的交情,而是设身处地,换了自己也没法抵挡薛秀青的最后三剑。 每个人在面临生死关头的时候,心中总会闪过一些画面,而在这一刻,史秀云的眼前竟然出现了静虚上人微笑的模样,就好像回到了少年时苦练剑术而难有精进的时候。 “师父,我是不是天生愚笨,这套剑法怎么也练不会?”她有些沮丧的问道,手中的长剑无力的指向地面。 “你错了!单论武学的天分,你不仅在秀玉之上,甚至比秀青更高!”静虚上人语出惊人,就连秀云也认为师父是在安慰自己。 “师父,秀玉天生痼疾,体质虚弱一些,这还勉强说得通!秀青师姐无论学什么都很快,不要说武功我比不上她,任何一方面都遥遥领先于我啊。” 静虚上人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道:“秀青这孩子太过机敏,固然学什么都快,但是心思太多、目的性太强,也并非一件好事。” “而你却是乐天知命,心地纯粹,若能专心致志,将来的成就或许还会在秀青之上!如今你觉得这套剑法难练,无非是因为你与他并不相合,无法共存。” 静虚上人见她歪着头似懂非懂的模样,又看到她身姿修长挺拔,心念一动道:“不如你放下手中剑,试一试这套通臂拳!” 说来也怪,自从她修炼通臂拳之后,武功一日千里,用不了多久便又和秀青、秀玉并驾齐驱了。而且大约是一法通万法通,让她对自己有了信心,回过头来再去练剑,也觉得并不难。 这些景象在她心中只是一闪念的功夫,薛秀青的剑已经到了,秀云却是心中无惧,合身而上!以通臂拳之中的最快的一招直击薛秀青的左眼,竟好像不顾自身性命一般的要与她拼个两败俱伤。 薛秀青一怔,想不到秀云竟然如此刚烈,她可不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只能将峨眉九阳功运至左手之上,硬碰硬的接下了这一拳。 而正因为如此,她的剑也略略有些偏移,并没有刺中秀云的要害,而是从她的的右肋下穿过,剑锋锐利,划开了一条一寸长的口子。 两拳相交,发出一声巨响,让高台也颤了三颤。这是两个人第一次正面以真气对抗,兼修多家之长、又有峨眉九阳功之助的薛秀青,自然要高出不止一筹。 史秀云就觉得一股洪荒之力传来,天昏地暗,筋骨欲折,口鼻溢血,几乎就被一拳震晕过去,可见其威力之大。但她却仍没有服输,擦去嘴角的鲜血,看着神情复杂的薛秀青,说道:“再来!” “秀云师妹,你手中的剑已折,内伤也不轻,何不就此算了!回去好好修炼三年,与我再战不迟,何苦如此呢?”薛秀青淡淡的说道,表现出峨眉掌门的气度。 “不如你劝劝秀云姑娘,不要硬撑下去了,她不是薛秀青的对手!”戴独行看着高台上的史秀云浑身上下血迹斑斑,脸色苍白,就连马步都要站不稳了,担心的说道。 楚留香的心里也不好受,但他深知史秀云的个性宁折不弯,即便自己出言相劝,她也一定会坚持到底,那也就不必动摇她的决心,从而降低胜算。 他的目光除了关注史秀云之外,还在仔细的观察薛秀青,表面上看起来大占上风,而且还有手下留情的气度,似乎很完美,但楚留香总觉得哪里不对。 终于,他的眼前一亮,险些脱口而出:“我明白了!薛秀青看似大度,其实也是心生怯意了!” 因为薛秀青看似自然垂放在身前的左手有些异样,无名指和尾指在不停的颤抖,即使幅度很小,但终究没有瞒过楚留香的眼睛。 这就说明薛秀青在与史秀云的对决之中,两人真气相互碰撞,史秀云固然抵受不住,薛秀青也不算轻松,说不定比史秀云更为艰难。 楚留香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但他明白一个道理:对手想要的,必然是最符合她的利益,既然薛秀青想要停手,那么史秀云反而应该继续坚持下去。 但是这毕竟是峨眉的家务事,他也不方便插手,只是长啸了一声,说了七个字:狭路相逢勇者胜! 第498章 峰回路转 楚留香没有看错! 薛秀青在与史秀云的真气比拼中其实吃了不小的亏,纵然她的真气远胜,但不知为何,总是有部分真气流失,甚至出现了反噬的状况,自身经脉出现了一丝刺痛的感觉。 方才两人双剑相撞之时便已有端倪,而到了此刻则更为明显,她之所以提出罢战,主要原因也是担心再比拼两拳,就会被史秀云看出问题。 史秀云原本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此刻耳边传来楚留香熟悉而坚定的声音,就好像荒漠之中的人看到不远处的甘泉和绿洲,身心瞬间得到了某种精神的慰藉,体内原本枯竭的真气又开始活跃了。 “既然他相信我能取胜,我就一定要做到!”史秀云双目放光,迫出体内最后一丝真气,竟然向着薛秀青全力进攻,用的便是通臂拳中的一招——双峰并峙! 她这般在旁人看来几近疯狂的举动,无异于以卵击石,就算是关海山这种老江湖也皱眉沉吟,心中暗忖:这丫头难道真的不要命了?招数虽然精妙,真气却是太弱,薛秀青举手可破。 然而看到这一招,薛秀青的脸色却变了,因为这正是她用来击杀静虚上人的招数。 她不闪不避,随手一抛将手中长剑插入台柱之中,随后同样是一招双峰并峙击出,两个人四只拳,正好对上。 史秀云依然不敌,被薛秀青以同样的招数击退,身形倒飞的速度比她扑上来的时候更快!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的脸上居然露出了笑容,灿烂而自信! 这是怎么回事?观战的众人除了楚留香之外,没有人知道原因,就连阅尽世事的关海山也不明所以,还觉得史秀云是不是被震伤了经脉,精神上有些疯癫了? 因为史秀云发现,薛秀青似乎变弱了!她的真气依然浑厚,通臂拳的施展也没有问题,但对自己所造成的伤害却小了很多,似乎有一种东西在帮助她抗衡薛秀青的攻击。 她的心思灵巧,立刻就想到了自己手上的玄铁指环,也许这就是为什么能成为掌门传承信物的原因吧。 秀云猜的一点都没错!这枚玄铁指环经历了九代掌门、数百年的传承,不知不觉间已经吸取了历代掌门的武功精华,史秀云在秀玉的指点下修炼了九阳功的第一篇,与玄铁指环产生了某种共鸣,因此当遇到熟悉的峨眉九阳功来袭之时,玄铁指环便发挥出了神奇的效用。 薛秀青的九阳功被抵消、分流,而史秀云仅仅一重的功力却被放大,虽然不足以达到薛秀青的境界,但也能够有效抵御,而且随着对决的进行,指环的效用越发的显着。 既然想通了这一点,史秀云平添了百倍的信心,因为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郭襄祖师、风陵师太,直到静虚上人等等历代掌门都在她的身后。 薛秀青脸色阴沉,因为秀云的士气已经充盈,这就更加难以击败了。两人又交手了二十余招,每一招薛秀青都占据上风,每一招都几乎要取胜了,但秀云就如同老农身上的扁担一般,颤巍巍、晃荡荡,却始终不断。 不仅不断,两人之间的差距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短着,倒像是薛秀青在不停的给史秀云喂招,让她迅速的成长起来,楚留香目睹着这一切,心中也已经猜出了八九成,嘴角终于露出了微笑。 “关老爷子,已经超过一百招了!”宫十七兴奋的嚷着,不住的敲打眼前的桌子,他倒不是为了那些彩头,而是能够亲眼见证峨眉派这一件大事,而他是唯一做出正确预测的人。 “或许用不着一百五十招了。”老头的双目一亮,又恢复到了原先的状态,“或许不用一百五十招,史秀云就能取胜了!” 落败?薛秀青可不这么想! 她自诩是数百年来除了郭襄祖师之外最杰出的峨眉掌门,心高气傲,又岂会轻易服输?经过这一轮激战,她也猜到了玄铁指环对于她的峨眉武功有着不小的克制作用,那么其他门派的武功呢? 她已经在刚才的对战之中,连续施展了十余种来自其他门派的武学,或轻灵、或威猛,明显感受到了来自指环的反击要微弱的多。 但是其他各门派的武学,说到底还是比不上峨眉派武学的博大精深,更是没法轻易取胜,或许只有一种武功可以——来自星宿派的聚星之剑! 李景隆凭借此剑几乎击败了江南第一剑客李观鱼,而叶天问以掌代剑,也让楚留香落于下风,薛秀青不相信凭借聚星之剑的威力还不足以取胜。 当今之世,会这套剑法的人只剩下了两个,就连赵守正、青霞也不曾学过,因此史秀云也是平生第一次面对浩瀚的星辰之力。 当来自西方白虎七宿的天狼之射降临之时,即使薛秀青手中无剑,以掌代剑,但冰冷彻骨的杀伐之气扑面而来,竟然让史秀云的真气运转不灵,被扫过的肩膀也觉得越发沉重刺痛。 “再看我这一招气冲斗牛!”薛秀青的声音变得极为空灵,来自北方七宿的掌力形散神聚,让史秀云无从防御,接连中掌,只是凭着一股傲气勉强支撑。 “既然你不愿意罢手,那就接我这一招君临天下!” 这是聚星之剑中威力最强的一招,也是汇聚二十八宿之力,返璞归真,到达了极高的境界,即便是以薛秀青的真气,也仅能施展一次,但她坚信史秀云绝对无法抵挡。 史秀云在无可抵御的星辰之力下,显得无比弱小,就连她自己也清楚,这是最后一招了,因为她连薛秀青出掌的轨迹方向都无法识别! 但她不会逃避,不会认输,更不会违心的承认薛秀青的道统!既然避不过,那就用性命去拼一把。 史秀云索性闭上双目,让自己进入冥想之境,双拳随心而动,奋力击出! 令人不可置信的是,这一拳竟然与薛秀青神妙无方的君临天下相遇了。 不仅如此,这一拳将薛秀青轰出三步开外,竟然扑通一声坐倒在地! 第499章 九阴真经 星宿派数十年前曾经威震武林,凭借着玄冥神功所衍生出的刀法、掌法以及追星逐日箭让江湖侧目,但是玄冥神功又是从何而来呢? 二百余年前的星宿派还籍籍无名,功法也算不得高明,只是西域的一个小宗派而已,受到不少欺压,当时门派里有个青年,想要改变这一切。 于是他走遍天下,为的就是寻找能够改变这一切的东西,不顾家人劝阻,花了整整二十多年的时间,当他返回星宿派的时候,已经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 就当众人以为他一无所获的时候,索然兴叹之时,他却悄悄的将一叠皱巴巴的纸塞给了自己的儿子马腾云,在只有两人独处的时候告诉他,这就是天下无双的功法! 原来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他遭遇种种挫折、困厄之后,即将放弃希望的时候,就在不远处的洞中找到了一块石碑,似乎是前人以自己的手指所刻,入石三分,称得上铁画银钩,而最开始的那一句便是: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他的武功虽然不高,但二十年的漂泊锻炼他的眼力,只是看了几行字,便觉得体内的真气蠢蠢欲动,险些走火入魔,立时就知道这是绝高的武功心法。 虽然石碑被侵蚀之后,有些地方湮灭不清,但能够看清的还有十之六七,就被他拓印下来,带回了西域。 事实上,他并不知道,这便是名闻天下、引起众多武林风波的九阴真经! 当年第三次华山论剑之后,五绝之一老顽童周伯通游历此地,酒醉之后一时兴起刻下了几篇经文,想要藏个好东西等待后人发现,想不到被他找到了。 经过马腾云两代人的修炼,终于将九阴真经的功法与星宿派原本的武功结合起来,创出了所谓的玄冥神功,并且在星宿派的推选大会之上,连败十九人,成为星宿派的宗主。 凭借着源起九阴真经的玄冥神功,星宿派迅速崛起,连续击败了中原各大门派的高手,威风八面,等到了马腾云的曾孙马空群这一辈,终于引起了各大门派的忌惮和担忧,这才发生了联手围攻的血战。 聚星之剑本就是由玄冥神功所演化而成,也可以溯源到九阴真经,因此当薛秀青的掌力与史秀云相遇之时,激发了玄铁指环中来自郭襄祖师的传承。 郭襄所获传授的九阴真经是经过郭靖、黄蓉夫妇验证,并融合众家之长,可以说是九阴真经的升级版本! 当遇到同源的武功来袭的时候,便会自然而然的引导史秀云的真气运行,完美克制了聚星之剑的攻击。 在两人拳掌相交的一刹那,薛秀青眼前似乎看到了画像中的郭襄祖师,容颜飘逸出尘,眉宇之间却又不怒自威,让她心神剧震,体内经脉被史秀云的真气顺势而破,心中的恐惧无可言说。 刹那间,会场前所未有的安静! 峨眉弟子、观礼嘉宾,以及数千名看热闹的百姓无不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他们想到过无数结果,只是没料到史秀云真的能够击败薛秀青,赢得这场决定性的大战。 最快反应过来的是田光、石岗二人,他们立即意识到薛秀青大势已去,接下来的峨眉便是史秀云的天下,像他们这种参与了谋害静虚上人的弟子,恐怕难逃罪责。 他们对视了一眼,彼此从眼中看出了无奈,带着手下最忠诚的十余名长刀手悄然隐没在了人群之中,此时众人都在关注着高台,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消失。 史秀云也已经精疲力尽,丹田之内的真气几乎荡然无存,但她依然站的笔直,目光中并没有胜利者的喜悦,而是有一种淡淡的哀伤。 因为她发现薛秀青的武功远在她之上,若非自己佩戴了玄铁指环,也许早在五十招之时便已经落败了。 薛秀青反而有一种解脱的感觉,她并没有急着站起来,也没有说要再战,而是静静地坐着,回想起这些天所发生的事情。 台上她的亲信弟子大都面露焦急之色,沈星等数名执事甚至想要冲上台去将她救下来,却被她坚定的目光制止了,她薛秀青是堂堂的峨眉掌门,岂能行鼠窜之事。 “秀云师妹,你胜了!” 这句话声音并不大,但却极为关键,代表着薛秀青认输,峨眉掌门之位在短短数月之间便要出现第二次变化。 “峨眉弟子听令!本座以掌门身份下最后一道命令:今后务必听从秀云师妹的号令,不得有违!” 这是对所有的峨眉弟子说的,她虽然还是坐着,但气势逼人,自有统御千军万马的威风,高台之下响起了齐刷刷的遵令之声,竟无丝毫杂乱。 “了不起,了不起!”素来寡言少语的唐玄庄这次也忍不住称赞道,“薛秀青是个极有能耐,也极有胸襟之人,哪怕自己仍然有不小的优势,依然遵守了承诺。” “唐兄所言极是!”顾元、宫十七也都纷纷点头,唯有关海山笑而不语。 “关老爷子,你不同意唐兄的说法?” 关海山笑着说道:“非也!薛秀青确实是女中豪杰,这一点我并无异议。但她既然已经输了,如果反悔,那就不是峨眉的家事了。到时候丐帮的戴独行等人会出手,更重要的是楚留香也不会闲着,她未必还有多少胜算。” “与其将峨眉派打个七零八落,元气大伤,倒还不如爽快的认输,为峨眉派保留中兴的希望!”关海山正色道,“这才是薛秀青真正的意图,是有全盘考虑的。” “现在难题到了薛秀云这一边,她究竟要如何处置薛秀青?”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作为胜利者,她将会如何处置这位曾经的师姐,峨眉派的现任掌门,同时也是谋害师父的凶手。 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就是将薛秀青杀了,为师父报仇,也向天下武林证明峨眉的道统不坠、门规森严! 但这么一来,峨眉内部必然出现分裂,离心离德,偌大的峨眉派或许就此沉沦,这也是静虚上人、林秀玉在天有灵所不愿意看到的! 第500章 秀云的决定 在此之前,史秀云只是峨眉三秀之一,虽然也承担着一些教导弟子的职责,但主要的时间都在自己的修炼提升之上,心思也很纯粹,只是希望自己能够变得更强。 关于峨眉派的未来如何发展,上有师父在,身边有才能卓异的薛秀青在,她从来没有好好的想过,而此刻却不得不陷入了长久的思考之中。 所有人都在等候着她的决定,薛秀青甚至面带微笑,看着眼前这位师妹,似乎在迅速的成熟起来,心中不由感慨,丝毫不为自己的生死而担忧。 “若是薛秀青就这么死了,是不是也有点可惜啊?” 原本一心盼望史秀云获胜,但当她真的赢了,而作为失败者的薛秀青如此坦然,倒是让红袖有些于心不忍了。 “欺师灭祖,论理当诛!”南宫灵也叹息了一声,“若是她执意要杀薛秀青,我也只好出手拦一拦,也当我为死去的秀玉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楚留香却依然是那么镇定,温柔的目光注视着高台之上、衣袂飘飘的史秀云,知道她此刻的心绪就如同被山风吹乱的长发一般复杂。 没有人能够代替她做决定,就如同没有人能够代替她接任峨眉掌门,重压之下是对她心性的终极考验。 史秀云转动着手中的玄铁指环,这么多天下来,原本冰冷的触感也变得温暖了起来,就像是一位外冷内热的老朋友一般,彼此熟悉了之后的感觉。 “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办?”她的嘴里喃喃自语道。 “战胜一个对手并不是最难的,而能够将胜利的成果巩固和扩大,才是最困难的!”关海山是过来人,对此深有体会,“峨眉派的兴衰只在她的一念之间!” 经历了长时间的思索之后,史秀云像是想通了什么,也或许是玄铁指环对她说了些什么,缓缓抬起头来,脸上已经不复方才大战后的疲惫和无力,也没有犹豫,更没有向任何人征询意见, 而是走到了高台的台柱之旁,一伸手就拔出了薛秀青插上去的佩剑。 这把剑她记得很清楚,便是昔日静虚上人所精心挑选的,轻薄锋利、坚韧无比,最为适合施展白猿剑法。也正因为如此,当上掌门的薛秀青没有从峨眉派宝库之中挑选神兵利器,而是依然使用至今。 手中的长剑寒光闪烁,她没有说什么,也未曾停留片刻,持剑走向了安然而坐的薛秀青。 莫非她真的要亲手杀了薛秀青?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她一步一步、步履坚实的走向了薛秀青,每走一步,她的气势便涨一分,等走到薛秀青面前的时候,她已经不是片刻之前的史秀云了。 坚定、自信、豪迈之外,她的身上终于又多了一样东西:霸气!这是领袖所特有的气质,是统御数百峨眉弟子所必须具备的气质。 “秀云姐姐像是在发光啊!”红袖惊异的说道,“让人觉得又好看,又不敢多看。” 戴独行也算是史秀云的朋友,亲眼见证了她的成长,如今一跃而起,蜕变成为峨眉派掌门,不禁担心起身边南宫灵的成长来,不知道他何时能够获得这样的契机。 南宫灵却没有想这些,而是紧紧攥住手中短剑,紧紧盯着一站一坐的姐妹二人。 她们的容颜并不相似,但在这一刻,她们却具有了相同的气质,这个发现让薛秀青也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你的成长比我想象的更快,将峨眉派交到你的手中,我也就放心了。”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究竟为什么要谋害师父?”史秀云问的很平淡,就像是一句家常话。 “为了自保,更是为了峨眉派掌门之位!”薛秀青终于有机会说出自己的心声,“师父虽然年龄不大,但却已经没有了前进的动力,长此下去,峨眉派终将沦为二流门派。” “现在回想起来,我对不起师父,但是我不曾有损峨眉派!”薛秀青的声音难得的有了些波动,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有足够的能力将峨眉派发扬光大,这一点我至今坚信!” 说完了这些肺腑之言,她似乎也有些累了,闭上了双目,平静的说道:“我以双峰并峙杀了师父,你就以白猿剑法为师父报仇,甚好,甚好!” 史秀云见她依然如此,心中自有怒火起,缓缓举起了长剑,嘴里似乎默默祝祷了什么,随后目光一凝,剑光闪烁不定绕于薛秀青之颈项。 “莫忘了秀玉所言!”南宫灵高声喊道,手中的短剑正要激射而出,却被身边的楚留香按住了肩膀,丝毫无法动弹。 “你是何意!”南宫灵正要发怒,楚留香却镇定的说道:“秀云手中的剑有怒意而并无杀气,她不会杀薛秀青的!” 此时剑光渐渐疏淡,薛秀青并没有倒在剑下,而她头上已经空空如也,缕缕青丝已经飘落在地。 薛秀青有些愕然的看着她,史秀云此时已经像是一位真正的掌门,既是向她,也是向在场所有人作出了第一个重大的决定。 “我已经削去你的头发,以剑气废掉了你的武功,从此之后,你就在慈圣庵内诵经忏悔,未得掌门之令不得离开!” “无论是恩师,还是秀玉,想必也不愿意看到你死我活的局面,但如此大罪红尘之中已经容不下你了,希望你洗心革面,不要辜负了上天的好生之德。” 此言一出,薛秀青固然意外,众多她手下的亲信弟子也都甚为惊喜,既然连薛掌门都不杀,那我们就能安心了,不要担心史秀云秋后算帐! 不过史秀云的话还没有说完,她继续说道:“慈圣庵地处偏僻,我每年会挑选十名有潜质的青年弟子前往照应,你看如何?” “史秀云好厉害!”关海山激动的拍了拍大腿,赞道,“这才是峨眉派掌门该有气度和手段!” 见众人不明白,他微微一笑,解释道,“薛秀青的武功才能是顶尖的,若是就此弃置岂不可惜?每年为峨眉派训练十名弟子,十年之后,便有一百名出色的峨眉高手啊!” 第501章 峨眉派的未来 薛秀青当然明白这是史秀云手下留情,更懂得她派年轻弟子的目的,但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微微点头道:“既然掌门有令,秀青自当遵从。” 就在这一瞬间,两人完成了身份的转换,薛秀青从高高在上、睥睨江湖的掌门变成了终生只能伴随青灯古佛的女尼,而被诬为叛徒的史秀云却接掌了峨眉派,成为了峨眉派事实上的第十一位掌门。 史秀云的逆袭当然是靠着自己坚韧不屈的信心,还有玄铁指环的护佑,但是若无丐帮出面,没有楚留香的及时赶到,以及秀玉的牺牲,也许她连正面对决的机会都不会有。 此刻她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巩固这个联盟,将这种互助的关系延续下去,保持峨眉派外部环境的平稳。 更重要的是,静虚上人的死看似直接与薛秀青有关,但在幕后策划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却是叶天问,她对此必须有一个坚决的态度。 虽然她还没有正式举行仪式,但还是宣布了一条的重要决定:“我峨眉派永远与各大门派友好相处,并且坚定的支持拥翠山庄和李观鱼庄主,与星宿派余孽叶天问、赵守正等人势不两立!” “丐帮在我巴蜀地区的发展,也将得到峨眉派不遗余力的支持,峨眉派始终将丐帮视为最可靠的朋友。” 她虽然很少介入峨眉派的管理,但也知道对于丐帮在巴蜀的拓展,向来是有所防范的。 但为了酬答丐帮的功劳,她也毫不吝啬的给予这样的回报,因为她想的很清楚,丐帮在巴蜀无论如何发展,都无法盖过峨眉,与其阻碍,倒不如顺水推舟,让他成为峨眉派的坚定盟友。 戴独行闻言大喜,这块任慈帮主的心病终于解决了,这不仅是他的功劳,更加是南宫灵的功劳,也许未来这也是这小子上位丐帮帮主的重要筹码。 “掌门的宏图雅量令戴独行甚为钦佩,我和南宫灵在此代表任帮主说一句话,我们丐帮与峨眉派今后必然是守望相助!” 说着他捅了一下南宫灵的腰眼,终于让这位稚气的青年人回过神来,抱拳道:“戴长老所言,便是我南宫灵所想,我们希望与峨眉派签下守望相助的文书!” 年轻人的脑子转的也不慢,如今只是口头上这么说,等到有书面的东西拿回丐帮,这才能在义父面前、在丐帮长老们面前挣一个大大的面子。 史秀云点了点头,这些事自然有护法、执事去操办,不用她费心,而她的目光和思绪都转到了负手含笑、玉树临风的楚留香身上。 但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于峨眉派掌门来说,不可以显露太多的个人情感,但楚留香千里来援,不可以不作回报,她轻启朱唇,朗声宣布:“楚留香于我峨眉助力甚多,便授予客卿一职,位阶与供奉相近,可参赞峨眉派要务,希望楚公子勿要推辞。” “若是楚公子日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峨眉派也绝不会推辞!” “客卿?咱们峨眉派有这个职位吗?”经历了刚才的生死争斗之后,峨眉派众多弟子的心弦终于放松下来,有个年轻人冒冒失失的脱口而出。 话还没说完,脑后就重重的挨了一记,回头看时,正是峨眉派的一名执事,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休得胡言!所谓客卿者,说白了就是尊贵的客人,必要时能够帮忙罢了,掌门说有就有嘛。” “再说,你看看掌门看着楚留香的眼神,似有千言万语,还不明白吗?” “怪不得啊,原来掌门是看上了楚留香…”他的后半截话还未出口,就被人捂住了,用力的揍了两拳,不许他乱说话。 楚留香微笑着拱手道:“承蒙掌门错爱,楚留香岂敢不从!若有驱策,自当勉力而为!” 两人四目相对,心中都有些历经风雨、取得胜利之后的激动,也有着相互倾慕的绵绵情意。 “关老爷子、顾掌门、唐长老,还有在座的诸位嘉宾,峨眉派虽然换了掌门,但是与大家之间的友好关系却永远不会变!我们同处巴蜀之地,正因携手同行,让天下武林侧目!” “我有个提议,各门派之间定期比武竞技,峨眉派绝不藏私,愿意与大家分享武学经验,如何?” 此言一出,如同惊雷滚滚! 各派的绝技素来是秘而不宣,但史秀云一介女子竟然能够提出相互学习,即便是峨眉武学的一小部分,也将对于巴蜀地区整体武学水准的提高具有极大的作用。 这是何等的胸襟和气魄,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反应过来,出现了短暂的冷场。 最后还是老辣的关海山站起身来,拱手道:“我们巴蜀武林向来受到中原的轻视,老朽与在座的诸位深有体会,只是限囿于门户之见,难以形成合力。” “峨眉派素来是巴蜀武林的龙头,既然史掌门有如此豪迈的气概,老朽也愿附骥尾,若此事能成,将以七十二路惊涛掌法与群贤切磋。” 彩棚之中的群豪都颇为惊骇,但随即便纷纷表示,愿意拿出绝技与巴蜀各门派共同研究精进。 如果说战胜薛秀青只是代表她的武功和应变,那么绑定丐帮作为外援,吸纳楚留香作为重要的辅助,并且将巴蜀各门派的利益捆在一起,就证明了她的远见卓识和不凡气度。 从此之后,峨眉派在巴蜀将稳坐龙头的地位,实力大增,假以时日,未尝不能与少林、武当一争高下。 原本峨眉弟子还有些担心,史秀云毕竟从未管理过如此庞大的门派,但此刻却已经全部烟消云散,无不欢欣鼓舞,就连薛秀青也不禁双手合十,心中赞道:“秀云师妹看似粗疏,其实钟灵毓秀,思虑周全,看来峨眉派在她手中必然能够发扬光大。” 到了夜间,又有烟花、歌舞,直到天近三更,彗典才算是正式结束。有趣的是,经过一整天的折腾,打打杀杀到了最后才发现,这场彗典达成了所有的目的,只不过是以某种出人意料的方式。 楚留香在白水普贤寺的客房之中,回想着今日之事,觉得颇为有趣,不禁轻笑了一声。 第502章 枕畔余香 “楚客卿因何发笑?” 随着一声轻柔而无矫饰的声音,衣袂风声动,香风扑面而至,正是史秀云。 楚留香坐直了身子,却并不显得意外,微笑道:“掌门深夜到访,必有紧要之事吧。” “等到明日的接任仪式完成之后,我才是峨眉派的掌门,如今我只是史秀云。”看着史秀云略带红晕的脸色,楚留香伸出手来,牵住了她柔软而又纤细的手指,细细摩挲。 “想不到这只手居然能够击败薛秀青,秀云真是了不起啊!” 史秀云心中也是颇为激荡,经过了白天的激战之后,高度兴奋的她怎么也睡不着,鬼使神差的就来到了楚留香的居处。 不过她也没有用力挣脱,而是娇羞的嗔道:“看你一脸正气的模样,想不到私底下也如此的不守规矩。” 楚留香嘿嘿笑道:“美人当前,若是心如止水,岂非就能立地成佛了?楚某人还没有这么强的定力。” “拥翠山庄的事情会如何发展?”史秀云强压住心绪,低声问道,“我们峨眉派自然会改弦更张,发出文告,时间上来得及吗?” 这是一件大事,楚留香却没有松开她的手,而是在心中默算了日子,说道:“若是足够快,便可以让吴回投鼠忌器,截住神枪会的人马!而只要神枪会不动,叶天问一伙人便无法制造动乱,并且有借口调用军队。” “所以,明日一早我就即刻动身,希望能够阻止这一场江湖浩劫!” “嗯,叶天问居心叵测,挑动我峨眉内斗,谋害师父,害死了我的秀玉师姐,着实可杀!可惜我新掌峨眉,须臾不可离开,就不能陪你一起去了。” 言语之间,颇为寂寥无奈,这一点楚留香完全能够理解,在这个动荡不安的时刻,史秀云至少需要几个月的时间才能让峨眉派重回正轨。 “秀云无须烦恼,你已经帮了我不少!只要峨眉派表明立场,各大门派齐心协力,那些鬼蜮小人便无可趁之机了。” 不知不觉间,楚留香与史秀云挨的更近了,两人的身形本就相近,乌黑光亮的青丝就在楚留香的鼻端,散发着幽幽的香气。 此时的史秀云也褪去了白天豪迈坚定的外表,回归了一个普通女孩的心性,依偎在楚留香的怀里,闭上眼睛感受着他身上阳光的气息,喃喃自语道:“若是能够选择,我宁愿做一个无拘无束、笑傲江湖的女侠,峨眉派掌门的责任太重了,压的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低头看了看怀中宛如小猫般可爱的女子,楚留香轻抚她的秀发,说道:“你今天的表现已经很出色了!可以说让峨眉上下、巴蜀之地都从心底里认同了,我实在没想到你竟然还有如此周密的心思。” “哼!我就猜到你们都会小看我!”得到楚留香的夸奖,秀云的心里如同吃了蜜糖一般,得意的用头顶了顶他的下巴,说道,“师父、师姐们都以为我只懂得修炼,性情豪迈,不拘小节,但我闲暇之时也有自己的想法。” “那时候我就在想,峨眉派之所以比不上少林、武当,无非是历史传承的时间不够长,积累的资源和底蕴还有欠缺,另外就是巴蜀之地与中原的交流不多,武学造诣的提升也没有那么快。” 即将担任峨眉派掌门的史秀云,现在能够倾诉心事的,只剩下楚留香了,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继续说道,“当时我就开玩笑的跟秀玉师姐说,要是将我们巴蜀之地武林团结起来,以一个声音对外,声势大涨,就能与少林、武当抗衡了。” “当时秀玉姐说我的想法太过天真,每个门派都有自己的利益,相互之间还有恩怨,又怎么可能联合?她还开玩笑似的补充了一句,说是等你哪天当了掌门,亲自实践一下就知道了。” 楚留香闻听此语,也是心中一动,颇多感慨,所谓一语成谶,彼时的秀玉、秀云大约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峨眉三秀会是这样的一个结局。 他又回想起李观鱼私下的评价,说峨眉三秀之中的史秀云“天性坚毅、豁达大度,将来必能光耀峨眉!”,不禁暗自佩服前辈的眼光,果然极准。 “我知道这件事没有这么容易,但是我愿意去做第一个尝试的人!”史秀云的目光在烛光之下熠熠生辉,声音也从轻柔变得更加坚定自信,“你想想看,峨眉的武功加上蜀中唐门的暗器和毒药、关海山的铁掌绝学,还有回风舞柳剑,这么多绝学加起来,天下又有谁能轻易抗衡?!” 楚留香这才发现怀中可爱的小猫其实是一只呼啸山林之间的老虎,最漂亮的母老虎! “我发现田光、石岗两个家伙偷偷跑了,他们也是谋害师父的凶手,绝不能让他们轻易逃脱,我已经擢升沈星为护法,让他即刻接管天池峰,并且全力抓捕此二人!” 比起对薛秀青又恨又爱的情感,史秀云更加痛恨叶天问所安插的内应,决心一定要将他们揪出来。 “金陵守备将军王腾飞曾经平定过川黔之乱,我估计就在那会儿叶天问已经布局,我听说这两个人颇具统御之能,多半就是叛军中的将领。” 这是楚留香思考之后的结果,他对自己的判断也很有信心,“若秀云你顺着这条线路去查,说不定能够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 “若是能够拿到他们与叶天问勾结的证据,或许还能顺势扳倒王腾飞,私纵叛军这个罪名,无论在哪朝哪代都是杀头的罪名。” “嗯,我听你的。”史秀云蹭着楚留香宽阔的胸膛,似乎在这个男人心中,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永远都会想出办法来,在他身边感到无比的安心。 一时之间,满室皆静,只听到两人细微的呼吸之声,突然一阵怪风吹过,竟然将时明时暗的红烛吹灭了! 史秀云一惊,却发现楚留香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心头慌乱想要挣脱,却发现手足酸软无力,被他越抱越紧,心中也是情动,终于不再反抗,点点繁星也似乎害羞的躲入了云层之中。 一夜春梦了无痕,唯留枕畔余香在! 第503章 寻父 次日便是隆重的继位仪式,作为客卿的楚留香受邀参加,红袖、戴独行、南宫灵等人也都亲眼目睹已经换上白袍的史秀云坐上了掌门的位置。 与昨晚那位梨涡浅浅、娇颜如火的女子相比,眼前的史秀云端庄典雅、气度沉稳,让所有峨眉弟子垂首叩拜,让楚留香心中也不免有种复杂错乱的感觉,就好像昨晚真的只是一场梦而已。 红袖不明究竟,双目之中都是艳羡仰慕的神情,待仪式结束之后还拉着秀云不愿意放手,倒是让先后失去两位师姐的秀云重新体验了某种姐妹的情感。 “红袖啊,既然来了,索性多住几天,我让人带你在峨眉山转一转,好吃好玩的东西可多着呢?” 史秀云微笑着说道,眼角却已经不经意的瞥了一眼楚留香,似乎意有所指,“某些人如有急事,本座倒也不必强留了!” 楚留香知道她话中的意思,但确实也不能多留,只得硬着头皮应道:“等拥翠山庄之事完结,在下必当重返峨眉,拜见掌门!” 戴独行、南宫灵则已经拿到了签好的文书,也要辞行,与楚留香同路而归。 “红袖,你真的不与我们一起走?”楚留香心中明白,红袖来此峨眉的主要目的是想要找到自己的亲生父亲。 红袖摇了摇头,虽然不舍得与楚留香再次分离,但她心中还有一个执念。因为他们与蓝衫之间的战斗并未告知楚留香,即便她与蓝衫交过手,也不知道那就是自己的父亲。 “还请秀云掌门多多费心,照顾一下我这位小妹妹。”在临别之际,楚留香又嘱咐了一遍,目光殷殷的看向了史秀云,“有许多人看到红袖和我们在一起,若是其中有居心叵测之徒,恐怕…” 史秀云飞了一个白眼过去,答道:“请楚客卿放心,我会把红袖当成妹妹一般妥善安排!不过,你身边的小妹妹似乎越来越多啊。” 两人一问一答,却被身旁老于世故的戴独行看出了端倪,这哪里是掌门与客卿之间的关系,分明是嗔怨的女子在跟情郎撒娇嘛,看来他们之间必然有些特别的故事。 见楚留香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他便主动解围道:“田光、石岗都是阴险狡诈、不择手段之徒,虽说已经逃离峨眉派,但也不能不防他们伺机报复。” 对于这位曾经救过自己的长者,史秀云极为尊重,她正色道:“戴长老所言极是,我会安排人员跟随保护。” 楚留香等人乘船离去之后,史秀云自然还有很多峨眉派的事务要处理,人员要重新拣选、提拔或是换岗,抽不出时间陪红袖,但还是将她交给了大伤初愈程先开。 程先开与慕天言两人是史秀云忠实的下属,即便是在她被追捕之时,也未曾落井下石,反而极力维护。在史秀云的心中,人品是峨眉派的佼佼者,将其视为两根支柱。 慕天言已经兼了多项重任,而因为程先开被蓝衫所伤,伤势刚刚恢复,还需要修养一段时间,就让他陪一陪红袖,其实更重要的目的是让他到处走走看看,消除峨眉派可能存在的一些隐患。 红袖只知道父亲在峨眉山一带出现,但是根本不知道他具体在哪里,就连他的相貌也已经有些模糊,根本就无从找起,她又不让其他人知道父亲是个见不得光的刺客,只是支吾着说要找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两三天下来毫无头绪。 程先开是个精明能干的人,但她说的如此模糊,也无从入手,只得苦笑道:“峨眉山周边这样的中年人总有上千,你又不知道方位,也说不清相貌,就连告示也没法贴出来。” 见红袖面露忧愁之色,程先开灵机一动,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神秘的说道:“峨眉山麓有一座大寺,称为伏虎寺,始建于唐代,据说寻人求前程之事甚为灵验,因此香火极盛。” “红袖姑娘若是暂无头绪,倒不如去那儿烧炷香,求弥勒菩萨保佑。再说伏虎寺周围林木葱茏,又有小溪潺潺,静心悦目,或许能令姑娘想起些什么来。” 红袖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只能祈求神佛保佑,于是便跟随程先开往伏虎寺而去。 楚留香等人在船上闲来无事,戴独行就将找到绢帛之后,与蓝衫大战之事说了出来,还有些疑惑的说道:“我事后回想,以蓝衫的武功,当时绝不至于出现如此的缓招,奇哉!” “而且以蓝衫这种睚眦必报的性格,事后居然未寻仇报复,也令老叫花子不解。” 南宫灵也有些担心的说道:“如今我们已经离开峨眉山,只剩红袖,那个蓝衫会不会对她下手啊?史秀云的武功自然不弱,但她的手下未必是蓝衫的对手!” 楚留香闻听之后,久久无语,似乎想笑,却又忍住了,只是淡淡的答道:“无须担心,红袖自有人护佑!” 此时他才知道,红袖与蓝衫父女两人早就见过面了,蓝衫必定是认出了自己的女儿,在极度的惊骇之下失手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而且事后他虽然没有在彗典上现身,必然是暗中观察、保护着红袖,以至于根本没有替叶天问出手以挽救败局,可见红袖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之重。 既然蓝衫已经认出了红袖,那么父女两人总会有一个契机相认,红袖的安危也就不会有问题了,说不定此时的父女二人已经近在咫尺了。 他猜的一点都没错! 蓝衫那日确实到了会场之中,亲眼见证了高台上的龙争虎斗,还看到了女儿红袖与那位自己曾经的目标楚留香亲密的说笑,心中百感交集。 楚留香这小子的武功还行,人也长的马马虎虎,倒也勉强配得上我们家红袖,看着自己的女儿亭亭玉立,他的心中便喜乐充盈,再也不想管江湖上的打打杀杀。 后来他又看到红袖留在峨眉未曾离开,听到了她与程先开的对话,他才知道女儿是为了寻找自己,心情激荡。 此际又见到她来到伏虎寺,面对大肚能容三千世界的弥勒菩萨许愿,心潮澎湃,忍不住便要现身与她相认! 第504章 大志不忘 “菩萨保佑,能够让我早日寻到父亲!”红袖双手合十,虔诚的拜了三拜,还按照程先开的指导,将手中的香依次插进了供桌的香炉之中。 此时天色尚早,天王殿中仅有他们二人,程先开背着手在殿内转了几圈,总觉得有哪里不妥,但一时也没想到,却听身后的红袖说道:“程护法,这些神像看起来栩栩如生,倒像是新铸成的一般。” “怎么会呢?这伏虎寺的像都已经好几百年了,你再仔细看看…”原本程先开只是漫不经心的应付着小姑娘,却被她一句话点醒,立刻就想通自己为何觉得异样,那些神像刚刚被擦拭过! 他来过伏虎寺多次,每次都觉得四大天王肩膀和头顶上的积灰甚多,大概是因为太高的缘故,和尚们也懒得爬上爬下,反正香客们也就是拜佛祈愿,没人会注意。 程先开心思敏锐,立刻察觉到其中必有蹊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祥的气息,但他并没有表露出来,而是呵呵笑着回头说道:“前面有一片树林,景致甚好,我带你去看一看。” 红袖正好瞥见程先开将左眼眨了眨,便已心中有数,装出喜悦的模样说道:“好啊,我们赶紧去吧!” “你们走不了!” 就在此时,一声暴喝,从四大天王的身后窜出了好几条黑影,将殿门关上,红袖、程先开二人被围在中间。 明晃晃的斩马刀在手,为首的正是田光和石岗! 原来此二人悄然离去之后,并未远走,而是回到了他们昔日的秘密据点,便是这伏虎寺。 在他们看来,史秀云虽然战胜了薛秀青,暂时占据了峨眉掌门之位,但根基不深、处事不精,用不了多久就会让峨眉派重新陷入混乱。 “到了那时,我们自可趁势而起,夺了这峨眉派作为我们起事的根基!” 叶天问、薛秀青利用他们来扫清障碍,岂不知他们同样借用峨眉派的资源发展壮大自己,还在想着有朝一日再举义旗,成就功业。 他们虽然走了,峨眉派还有一些隐藏的内应,自然会探听史秀云的一举一动,今天程先开、红袖两人往伏虎寺而来,田光立刻就收到了消息。并且立刻就做出了决定。 “杀了程先开,砍掉史秀云的一条臂膀!擒住那个叫做红袖的女子,将来也许能够与丐帮、楚留香谈谈条件!” 程先开的武功在峨眉派的护法和众多执事之中并不算是出色,但他老成持重,办事周到,若是他死了,史秀云自己根本无法应付如此繁复的帮中事务。 眼见被围,程先开倒是不露惊慌之色,反而哈哈大笑起来,让田光、石岗有些莫名其妙,难道这家伙发了疯不成? “掌门果然神机妙算,知道你们这两个叛徒不曾走远,必然躲在伏虎寺中,所以才让我带着红袖以上香为由前来查访,想不到你们果然露了马脚。” 石岗闻言一愣,便有些犹豫,田光却甚是奸猾,冷冷一笑道:“程先开,我承认你是条汉子,在偌大的峨眉派也就你有点脑子,不过在田某人面前使诈,却还差了一点。” 他将手一挥,七八柄斩马刀便缓缓逼了上来,随即说道:“若史秀云这小丫头真这么了得,必然会派出大批高手,峨眉派有的是愿意在新掌门面前邀功的人,绝不会就让你们两个来。” 程先开神色自若,稳稳的说道:“那是掌门有好生之德,不愿意多造杀孽,让我来劝劝你们放下屠刀。否则,只要将你们叛军的身份告诉官府,你们也难逃一死!” 楚留香所推测田光、石岗身份来历之事,史秀云当然放在心上,并且告诉了程先开,他其实将信将疑。 但见他此言一出,不仅是田光、石岗的神色一变,就连手持斩马刀的那几个人也有些慌乱,便知道这正中了要害,于是趁势说道:“若尔等能够痛改前非,掌门宽宏大量,自会饶你们一命!若是执迷不悟,恐怕难逃诛戮之刑,祸及子孙家人。” “大哥,你看如何?”石岗虽然握紧了斩马刀,心中还是有些松动,似乎觉得程先开所言不无道理。 田光沉吟不语,大约也在心中盘算,程先开眼见形势变化,又走上前两步,言辞恳切的说道:“我等都是峨眉弟子,往日来往也不少,到时候也会替你在掌门面前说几句好话,不如…” 话还没说完,便听到身后红袖喊了一声“小心”,两道闪电般的刀光直劈而来,原来田光刚才只是佯作考虑,心中早已经有了决断。 程先开的武功本就不及田光,又刚刚从伤势中恢复,纵然有所防备,但也只来得及勉强闪过田光的左手刀,眼见情势危急,生死一线之间时,红袖甩手发出了十几枚飞针,直奔田光的面门而去。 大殿之中光线昏暗,田光也不敢大意,躲闪之际手中斩马刀的方向便略偏了一偏,只是在程先开的左臂划了长长的口子,血肉模糊,但总算是逃过了一劫。 “哼,你太小看我们兄弟了!”田光说的轻描淡写,抖了抖斩马刀上的鲜血,又恢复清亮的刀锋,“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总要做些不凡之事,生死早就置之度外了。” “就算史秀云那丫头猜出了老子的身份又如何,无非就是浪迹天涯,另寻他地发展,这昏庸无能的朝堂总有一天会被我们推翻!” 虽然田光嘴里说的是大逆不道之语,但在经历人间漂泊无助又熟读史书的红袖听来,却并非毫无道理,若是朝廷清明,如同当年的文景、贞观之治之时,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又何来处处烽烟呢? “你既有这等雄心壮志,又为何伤害我等无辜之人,和鱼肉百姓的官员又有什么区别?” 红袖虽然武功不强,但口齿伶俐,思维敏捷,这一句反问便让田光、石岗等人无言以对。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一个伟大的目标,有些牺牲也是难免的!你们就不要试图反抗了,免得多受罪!” 无法正面回应的田光恼羞成怒,提刀便斩! 第505章 背刺 田光的武功精强,在峨眉派中也仅在薛秀青等寥寥数人之下,重伤初愈且已失先机的程先开、年少力弱的红袖根本不是对手,只是十余招便被其逼到手持宝剑的南方增长天王神像之下。 程先开最擅长的武功便是峨眉秘传的八极拳,原本也是刚猛霸道的拳法,但在刀光之下却是无力反击,而且为了保护红袖已经数处受伤。 眼看着田光的斩马刀呼啸而来,自知无幸,只来得及勉强将红袖挡在身后,挥拳而出,想要与田光拼个你死我活。 但他也自知臂短而刀长,恐怕自己还没击中田光便已经被其砍伤,想不到竟然与红袖葬身在这伏虎寺中,凄凉无奈之感顿时涌上心头。 就在此时,突然剑光一闪,竟然有人替他接下了这一刀! 这个人就是藏身在天王神像之后的李蓝衫,他观察已久,知道自己的武功有所衰退,甚至未必敌得过田光一人,更别说加上石岗和其他长刀手。 在他想着应对之策之时,眼见两人陷入绝境,他也只能迫不得已暴露行藏,替程先开挡住了这一刀,随后便飘然而落,隔开了手持斩马刀杀气腾腾的田光。 田光、石岗起初大惊失色,没想到除了他们之外,天王殿中居然还藏着高手,莫非真如程先开所言,早就被史秀云看破了? 等田光仔细一看,倒是放松下来了,将斩马刀顺势插在地上,笑着说道:“原来是李兄啊,我还以为你已然离开峨眉山了呢?还有什么事要做吗?” 程先开原以为强援已至,此时一看却是心头凉了半截,正是那位偷袭自己的刺客,想不到对方竟然还埋伏了其他高手,看来插翅难逃了。而红袖也认出来,此人正是在九老洞口截杀之人,面色更加苍白。 蓝衫在这一瞬间便已经想好了对策,他也将软剑收了起来,慢慢走近,拱手道:“田护法,想不到清音阁一别,我们还能重逢,只是听说峨眉派出了事,是这样吗?” 田光笑容不改,却是暗中戒备,他知道蓝衫浑身上下都是杀器,是个极为危险的人物,虽然之前两人合作对敌,而且上面还有叶天问压着,但他还是不敢放松警惕。 “不过是一些小挫折罢了!只要我等兄弟齐心协力,自可东山再起。”田光目光一闪,露出了老狐狸一般的眼神,“李兄为何藏身此处,还替峨眉派的走狗挡了这一剑?” 随着他这一问,殿内的情势又紧张了起来,石岗、长刀手都握紧了刀,眼睛死死盯住眼前危险的刺客。 “哈哈哈,田兄是在怀疑我吗?要知道我可是参与了刺杀静虚上人的行动,就算我想要投靠史秀云那一边,人家也不会收啊,您的疑心未免有些太大了吧。” 田光心想这倒是实话,不光是静虚上人,就说眼前的程先开也是被他所伤,绝无与峨眉派握手言和的可能性,而且看程先开的眼神,就知道他对蓝衫恨之入骨。 “李兄误会了!若是在下怎么可能不相信名闻天下的第一刺客蓝衫呢?” 这句话一出,却直接让红袖失了神! 蓝衫?眼前之人就是蓝衫,那就是我的父亲啊,怪不得上次激战之时被分心被戴独行所伤,大概是认出我了吧。 红袖具有过人的聪慧,只是几步推演便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并且用手指在程先开的背上写起了字。 “若是李兄有暇,不妨留下来与我等共谋大事!”田光暂时打消了心中的疑虑,冷笑道,“我在峨眉派内多年,深知其弱点,绝对可以趁着史秀云立足未稳,打他个措手不及!” 他越说越兴奋,不知不觉间便已经与蓝衫的距离只有两尺了,蓝衫也笑了笑道:“我比不上田兄的雄才大略,只是还有一件心愿未了,故此徘徊至今。” “哦,李兄有什么事尽管说,我们自当鼎力相助!不过,先让我们解决掉眼前的这两个人,免得碍眼!” 他再度举起了斩马刀道,“就请李兄为我压阵!” “好啊!”蓝衫轻轻的一侧身,便让出了通道,田光就如箭般射了出来,刀锋直指程先开。 奇怪的是,程先开不闪不避,似乎对袭来的斩马刀视若无睹,依然打出了八极拳中最刚猛的一招——立地通天炮! 这一招自下而上、力若炸雷,若是在平日切磋,田光也得小心应付,但此刻他稳占优势,有足够的把握在他拳劲未至之际便将其重伤。 然而就在此刻,身后忽有恶风起,蓝衫终于出手了!手中的软剑抖的笔直,自此其后背的灵台要穴,右手的化骨绵掌也向他的脑后袭来! 田光大惊,来不及想这家伙为何突然反水,只得调转刀锋,先以左手刀挡住软剑,右手刀横于身后,以刀背挨了化骨绵掌重重的一击。 而他的胸口因此露出了极大的破绽,结结实实的挨了程先开的通天炮,被打的倒飞了出去,连吐了三口鲜血,幸亏被身后的石岗扶住,这才化解了部分拳劲。 “你!”田光话还没说完,声音便已经嘶哑,他腹背受敌,连受了两次重击,即便穿着软甲,经脉肺腑之间也受伤不轻。 还没等石岗等人有所反应,蓝衫一抖衣袖,伴着白色的烟雾便有无数暗器发出,长刀手训练有素,当即挥舞斩马刀列阵防御。 蓝衫没想到如此顺利,而程先开竟然与自己配合默契,但当他瞥见红袖的眼神,便知道她已经猜出自己的身份了,心中的喜悦无以言表。 “小心!”红袖脱口而出,将陷入短暂失神的蓝衫唤醒,已经有三把斩马刀朝他砍来,而在三把刀后面便是更凶狠的石岗。 同时又有五六名长刀手向着程先开、红袖逼了过去,形势危急。 蓝衫左手一扬,发出了珍逾性命的压箱底法宝——掌心雷! 此雷乃是山东鲁家所研制,爆炸力极大,因此也极少在外流传,这是他不惜重金所购,今日终于派上了用场! 随着一声巨响,竟然将殿门炸开了一个洞,光明瞬间重现。 第506章 相认即诀别 “挡住大门!”田光虽然受伤甚重,但头脑依旧清楚,即便不知道蓝衫要向自己出手的真正原因,但终归是为了救出程先开、红袖。 随着他一声令下,便有三名长刀手抢先挡住了殿门,造成了前后夹击!他们知道绝不能让这两个人跑了,否则他们的据点被发现,又会陷入居无定所的处境。 若是在数月之前,正处于巅峰期的蓝衫就连峨眉派掌门静虚上人都能周旋一番,眼前这些小喽啰更是不在话下,但今非昔比,武功大减的他竟然被石岗等四人缠住,无法脱身。 最为凶险的还是红袖!仗着她这些日子从楚留香、戴独行身上学来的一些轻功身法,以及防不胜防的暗器,勉强支撑,而两人的体力本就较弱,缠斗了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便已经大汗淋漓,手足无力,险象环生。 “李兄,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又何必苦苦相争呢?若是你愿意走,我们绝不会强留,将来也好相见啊。”田光眼光犀利,自然看得出蓝衫是三人中最有威胁的,便试图以言语乱其心志。 见蓝衫不为所动,他便换了个方式,说道:“这位红袖姑娘,聪明伶俐,长的又很俊俏,若是给我做个丫鬟倒也是不错,红袖添香夜读书吗!” 所谓事不关己、关己则乱,就算蓝衫再冷酷无情,也无法容忍别人对自己的女儿有不良觊觎之心,手头的招式也略略过火了一些,反倒险些被石岗手上的刀所伤。 田光原本只是试探,想不到一语中的,当下便有了主意,嘴上不停的说些污言秽语,就是要将蓝衫激的心浮气躁,降低他的战斗力。 蓝衫果然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好几次都被划破了衣襟,再深一寸便能伤及皮肉,所幸的是石岗因为失去了一条臂膀,斩马刀的威力大减,否则早就已经身受多处刀伤。 激战之中,他瞥见了女儿红袖虽然距离殿门仅仅三步,但是在前后夹击之下,自保尚且困难,根本无法再向前一步,若是再这样下去,即便自己还能坚持得住,红袖也会有所不测,绝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 想到此处,素来冷静自持的蓝衫再也无法等待,将全身的功力聚于一处,使出了他最强,却也是对自身损害极大的一招——灯火阑珊! 与他对战之人突然感到蓝衫身形飘忽,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犹如陀螺一般,并且向着殿门慢慢的移动而去,犹如小型的龙卷风一般。 “看紧他!”田光知道他的意图,就是想要帮助程先开、红袖突围,但他终究没有见识过这一招,因此对其威力估计不足,只觉得眼前光芒乍现,所有人都似乎眼前一黑,暂时失去了视觉。 而铺天盖地的银针也疾射而出,守住殿门的三人都未能幸免,身上中了多处银针,心神慌乱,露出了一个缺口! 蓝衫拉着红袖的手,从这个缺口中跳了出去,此时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以自己残存的功力带红袖突出重围。 身后的石岗却比其他人都冷静一些,立刻就看出蓝衫这招的威力虽大,但并无后劲,于是一扬手,手中的长刀便飞了出去,直插蓝衫的后心! 蓝衫知道这一刀势大力猛,但也不愿意浪费时间,以免被追兵赶上,硬生生的接了下来! 天王殿之外便是庙门,出了庙门便是密密的山林,等到长刀手们赶来,已经是踪迹杳然。程先开对地形之熟悉,又岂是这些人可比。 眼见行藏已经暴露,伏虎寺再也无法久留,田光心中甚是恼火,但也只得在石岗等人的扶持之下,匆忙逃离,目睹了高台一战之后的他实在没有信心面对史秀云。 在程先开的指引之下,三人逃至一处幽静的所在,他前后看了看,终于放下心来,说道:“此地甚是隐秘,他们必然是无法找到的,我们稍稍休息一下,在那边的山泉喝几口水,便能…” 他正要说下去,却被红袖与蓝衫两人的动作惊呆了! 素来杀人不眨眼的刺客蓝衫竟然满脸都是慈祥之色,目光中满是喜悦,颤巍巍的伸出双臂,而跃入其怀中的红袖更是泪流满目,嘴里喊着:“爹,我终于找到你了!” 原来如此!程先开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蓝衫会拼命救他们,也明白了红袖为什么在他背后写字,让他相信蓝衫,这二人竟是失散多年的父女。 想到自己家中的一儿一女的孺慕之情,程先开对此感同身受,便悄悄的走到别处,留给这个父女相互倾诉的空间。 良久之后,红袖才平复了情绪,依偎在蓝衫的身边,说起了自己这么多年的经历,听的蓝衫不住的叹息,轻抚着她的秀发说道:“都是为父的错,若不是我生出了执念,决意要走,也不会令你娘郁郁而亡,令你流落江湖,若是今天未能救下你,我在九泉之下也无颜与你娘相见。” “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咱们父女重逢乃是上天的眷顾,更是我娘的庇佑啊!日后,我们父女再也不分开了,爹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看着一脸幸福的红袖,蓝衫不禁打趣道:“那么楚留香呢?你不想跟他在一起?” 这句话顿时让红袖羞红了双颊,摇晃着蓝衫道:“不许取笑我,他只是将我当作可怜的妹妹照顾!” 蓝衫只是笑了一笑,没有继续追问,而是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递到红袖的手中道,“这是我闯荡江湖多年所留下的笔记,还有我的武功心得,你收好了,以后会有用的。” “好啊,以后我就帮爹保管!”红袖不虞有他,喜滋滋的收了过来,翻到里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说道,“等有空了,爹可以慢慢教给我啊。” 蓝衫闻言长叹了一声,脸色突然变得苍白起来,声音也微弱了许多,勉强笑道:“恐怕我以后没法陪着你了!”说着身体便软软的向后倒去。 红袖惊呼一声,连忙伸手揽住了父亲的腰,这才发现手中尽是鲜血,刚才那一刀还是穿透了护甲伤到了督脉要冲,只是蓝衫心忧女儿的安危,强撑至此! 第507章 最后的交代 听到红袖的哭喊声,程先开立刻折返而至,看到蓝衫已然气息微弱,连忙伸手摸了摸他的脉搏,散乱不堪,沉微之象尽显,已经是回天乏术了。 看着眼前刚刚相认的父女又要生死离别,程先开原本对蓝衫心中的仇恨也消散淡去了,叹了口气说道:“红袖姑娘,有什么话赶紧说吧,莫要耽搁了!” 蓝衫身为刺客,身体本就有多处旧伤,只是被他以精纯的内力所控制,静虚上人一战便已经大伤元气,再加上九老洞中化骨绵掌的反噬之力,以及今日之战背后的那一刀,激发了所有隐患,就如同处处干柴的房间内窜进来一粒火星,顿时熊熊无可挽回。 红袖紧紧抓住父亲的手,抽泣着说道:“母亲临终之时,嘱咐我一定要找到爹,还说千万不要怪爹,他是世上最好的丈夫和父亲。” 原本已经处于弥留状态的蓝衫听到了这句话之后,似乎打了一阵强心剂,眼中闪出异样的光彩,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清晰起来:“我,我这一生,漂泊四方,文武不成,但遇到你娘,又有了你,也就无憾了。” “我身上还有一些丹药、暗器,你尽数取走,配合我给你的小册子使用,或许能帮上你的忙!” 红袖强忍泪水,连连点头,却见蓝衫突然想起了什么,手上的力气突然大了许多,“我看楚留香此人器宇不凡,并非歹人,你若无处可去,还是先留在他身边吧。” “我当年刺杀过他,为了回报,也为了感谢他对你的照顾,你替我转告一个天大的秘密,必然对他有帮助!” 蓝衫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嘴凑到红袖的耳边,断断续续的低语道:“叶 ,叶天问的野心不止于江湖,他,他与北虏有勾结,不可,不可…” 蓝衫的声音嘎然而止,喉间咯咯作响,瞳孔迅速放大,终于吐出了最后一口气,在亲生女儿的怀里闭上了眼睛,对于他来说,也不能算是一个很差的结果。 看着大放悲声的红袖,以及身体已经僵硬的蓝衫,笃信佛教的程先开在心中默默念诵了一遍《地藏菩萨本愿经》,希望这位刺客能够获得某种护持,少受些地狱之苦。 “红袖姑娘,逝者已矣,莫要太过悲伤!”程先开劝解道,“我相信蓝衫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与你相认,也算是放下了多年的沉重负担,他走的应该还算安心。” “接下来如何处理他的后事,你有什么想法吗?” 红袖终于擦干了眼泪,说道:“我想要将父亲的遗体运回去,与母亲合葬一处,这应该也是他们共同的心愿。” 程先开点了点头,说道:“如今正值寒冬,运送时日哪怕长一些,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你放心,入殓、装船之事,便交由我来负责。” 程先开召来了几个峨眉弟子,帮着红袖处理了好了一切,急忙赶回了白水普贤寺,向掌门史秀云禀告今日之事。 “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竟然还敢在峨眉山逞凶!”史秀云闻听之后,甚是愤怒,“传令下去,加大搜索的力度,务必将其擒住。” “据我观察,田光等人确实来自于当年的叛军,要不要通报官府,这样的话是不是更有把握?”程先开试探着问道。 史秀云沉吟了半晌,却还是摇了摇头,说道:“这两个人已是丧家之气,武功胆气仅存一半,抓捕他们并非难事!但若是惊动官府,难免会对先师静虚上人的清誉有所影响,不宜为之。” “至于蓝衫嘛,既然人已经死了,便也无须追究了,你派两个人帮着红袖处理后事,确保她扶灵一路平安。” 程先开连忙应下,却看到这位新上任的掌门面色凝重,赶忙问道:“掌门是有什么疑难之事吗?” 他原本就是史秀云最信任的人,等到他伤势痊愈,白水普贤寺的宿卫还是会交给他,所有重大事务都会告知,听他这么问,史秀云笑了笑,说道:“去乐山派的人已经探明了,与我所预料的一样,掌门以下百余口人全部死于某种剧毒的药物,就连豢养的家禽也未有存活!” “鸡犬不留,好狠的手段!”程先开打了个寒战,眼前似乎看到了那副惨状。 “这正是石观音的做派,心狠手辣,不留余地。”史秀云的语气中并不是恐惧,而是有种警觉,“惹上这个女魔头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只是我至今没有想明白她为何找上峨眉派?” “我们与黄山派、与扶桑,乃至她本人,从未有过来往,更不要说恩怨,她又何必大费周章呢?” 程先开想了想,拱手道:“我倒是有个大概的方向,未必准确,仅供掌门参酌。” “尽管说来听听,对错与否本座自会判断。” “我认为石观音与叶天问之间有着微妙的联系,倒不是说两人有所勾结,恰恰相反,两人之间或许存在着某种竞争关系,像是在下棋,峨眉派便是他们的棋盘!” 史秀云眼前一亮,连忙追问道:“这个角度很有趣,你再多说几句。” “薛秀青、林秀玉两人其实只是叶天问、石观音分别选择的代理人,只不过叶天问是要掌控峨眉派,实现他的野心,而石观音倒像是要颠覆峨眉派。” “石观音行踪飘忽,号称江湖中最神秘的女子,要想找到她并不容易,但如果能从叶天问这边入手,或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言之有理!”史秀云颇为赞赏的点了点头,说道,“我明日就去一下慈圣庵,问问薛秀青的看法!等抓到田光、石岗等人也可以好好讯问。” “掌门英明!除此之外,这回乐山派派出的精锐大都被我们所擒,属下也想去审一审,看看他们知道多少内情!” 程先开果然是个好帮手,虽然武功稍弱,但是心机智谋都不差,还有一件事倒也可以交给他去操持。 “本座在彗典上所提的巴蜀各门派之间定期切磋交流,一致对外的提议如何,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第508章 各有所获 “掌门之构想可谓高瞻远瞩,不仅为峨眉,也为巴蜀武林找到了一条光明大道。”这是程先开的真心话,在他心目中,若是这件事办成了,史秀云就将成为峨眉派的中兴之祖,排名仅在郭襄祖师之下。 “不过,这件事涉及甚广,需要获得巴蜀五、六个主要门派的支持方能办到,琐碎之事甚多,需要有一个老成持重、交游甚广的峨眉弟子来做这件事。” “老成持重、交游甚广?”史秀云忍不住噗嗤一笑,气氛顿时轻松了起来,“那不就是在说你自己吗?” “正是!若掌门不弃,属下愿意一力承担此事。”程先开之所以主动请缨,有两个考虑,一来史秀云主动询问,便是有意让自己承担此事,二来此事关系重大,若是真能办成,那自己就算是峨眉的大功臣,足以被后人铭记。 “好!”见其如此爽快,史秀云也很高兴,吩咐道,“即日起你就主要做这一件事,我会让沈星从天池峰挑选几个精干的弟子当你的帮手,资金方面也绝无任何障碍。” “那么如果其他门派问起,我们峨眉派所谓的开放切磋,会到达什么程度,属下该如何应答?”这是个涉及底线的问题,程先开必须先问好。 “除了峨眉九阳功,以及被历届掌门封存的禁功之外,其余的都可以拿出来共同研究。”史秀云虽是女子,豪气却是不输巾帼,“但前提是,其他门派也要拿出相应的诚意来!” 史秀云正在向着自己的目标前进,而楚留香也经历了多日的奔波,顺流而下,直至金陵码头。 从时间上推算,已经接近吴回所说的最后期限了,也就是说按照叶天问的计划,神枪会应该做好了准备,而金陵守备军也已磨刀霍霍了。 因此他的第一件事便是见刘文正,这位金陵当地的最高官员。果然从他的口中得知京城的调令已经下达了,让他与即将赶到的新守备交接差事,尽快北上。 “大人,不知道他究竟何日动身?” 刘文正在新一代逍遥丸,也就是宁神丹的滋养之下,红光满面,不仅腿伤疼痛几乎消失,而且精神健旺,对于楚留香深有好感,便也不再隐瞒,坦然道:“新任守备据说明日就会到了,金陵守备军事务繁多,估计也得需要个三五日,据我估计十五日之内必会出发。” “那么他会带多少兵?” “根据朝廷律例,最多不过百人而已!”刘文正捋须答道,“若他胆敢公然违抗,那便是等同于谋逆,本官一纸文书发出,估计他根本就走不到京师,就会被四面包围。” “监察御史孔宏文大人对于王腾飞的做派亦有所不满,对于这一点他也不会放过的!” 那就是说他最近几日必有动作,然后延缓几日等待朝廷的诏令,便能提兵北上,拥翠山庄自然是首当其冲,估计就连少林、武当这些大派也难免受到波及。 事情紧急,他甚至连天香楼都没有回,而是直接找到巨鲸帮的于平,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个消息通报拥翠山庄,做好一切准备。 “另外,你让拥翠山庄派出数名高手赶去延陵,与我会合!我担心叶天问有大动作,到时候我一个人未必能够应付得来!”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他便骑上快马,风驰电掣般往延陵城而去,当然第一站便是永胜乡。 迎接他的是满口抱怨的胡铁花,还有眉宇之间有了些成熟气息的洪启熙,按照他们的说法,就如同楚留香所估计的那样,叶天问每过几天就会过来一趟,但最多住一晚,第二天便又走了。 “他去了哪里?” “延陵城!你走后的这段日子,叶天问几乎都在延陵城,没有回过金陵,更没有回姑苏!”洪启熙是个细心人,将叶天问的每一次行踪都记录了下来。 “不错,不错!小洪比你这个酒鬼靠谱多了!”楚留香翻看着记录,看了看胡铁花,揶揄道,“怎么不见高亚男啊?” 被他这么一问,胡铁花恼羞成怒,扬手就是一拳,骂骂咧咧的说道:“小高来了一趟就走了,说是这么枯燥的事情就留给我干了!还有,若不是我每次亲自出马,单凭这个小鬼,怎么能跟得住叶天问?” 楚留香头都没抬,也不知怎么的身形一晃,便已经躲过了那一拳,倒是令胡铁花有些不服气起来。他一咬牙,连续轰出了十余拳,这些天闲来无事,他倒是好好琢磨了自己的拳法,自觉又有些进步,却想不到连楚留香的衣襟都碰不到。 “老臭虫,你的武功到底是怎么练的?”胡铁花终于泄气了,这一轮急攻消耗也不少,“每次我觉得自己提升之后,好像跟你的距离越拉越大了,莫非天天吃什么十全大补丸?” 洪启熙也拍着手说道:“楚大哥的武功实在是高深莫测,我在拥翠山庄的时候还听李庄主说过,这叫做天赋异禀,并非单纯靠苦练而能得。” 楚留香刚才本来只是随心而动的一闪,却发现自己的武功之中似乎又多了一些东西,不仅有叶天问的聚星之剑的气息,更多的是来自峨眉派! 当日他与史秀云一夕之欢,其实龙虎交汇、阴阳调和之时便相互有所裨益,峨眉九阳功、九阴真经的一些精要自然而然的融入了其武功之中,滋养壮大。 当然夜帝的秘传心法也会融入史秀云的修炼之中,她也有望凭借这一助力,摆脱历代掌门都未能冲破峨眉九阳功七重的桎梏。 他笑了笑,并没有多解释什么,而是仔细研究起叶天问的行踪记录来,微微皱起了眉头,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莫非这么多次前往延陵城,他都没有踏足神枪会?” “对!这一点我们也觉得奇怪,他好像经常在天宁寺、运河一带流连,根本没有到神枪会!” “他与什么人见面了吗?” 这是个很关键的问题,胡铁花挠了挠头,说道:“没看到他与什么人交谈,或是过多的接触,只是他每次都会雇一条船在运河上游览一两个时辰!” 第509章 扭转乾坤 这怎么可能? 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的紧要关头,作为这个计划的幕后主脑,叶天问居然悠哉悠哉的花这么长时间在这些事上,莫非他自恃胜券在握吗? “他每次坐的是同一艘船吗?”楚留香追问道。 “那倒也不是!”小洪虽然没有将这些写下来,但是记得很清楚,“每次的船都不一样,船夫也不一样!不过这些船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都挂着神枪会的标识!” “难道说是吴回事先就藏在船中,与叶天问说话?” 这个猜测很有道理,但是被胡铁花无情的否定了,他摇了摇头道:“老臭虫,我们原本也这么想,但事实是当叶天问在船上的时候,吴回要么在施粥,要么在巡视,绝不可能分身去与他会面。” 楚留香皱眉沉吟道:“这确实是个谜,暂时无法解开,那就索性先放在一边吧。我们先去找吴回,不管叶天问见的是谁,神枪会的最终决定都要由他来做出。” “听老臭虫你的意思,峨眉派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虽然经历了不少波折,但总算有惊无险,峨眉派的掌门已经换成了史秀云,重回拥翠山庄的联盟!”楚留香也不瞒他们,将前前后后的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听的两人不住的咋舌。 “楚大哥真了不起!”小洪的眼中满是崇拜,对于像他这样在江湖上厮混的少年来说,身边出现了一个能够影响峨眉派走向的人,实在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若是有一天,我也能像楚大哥那样影响武林的大局,那就太威风了!” 楚留香笑了笑,摆手道:“江湖风云诡谲,步步惊心,单以峨眉派那场盛典来说,就有好几次差点功败垂成,最后能够顺利也仰仗了不少运气。” 这倒也并非虚言,无论是乐山派的图谋,还是史秀云的神奇表现,甚至是林秀玉临终嘱托,其中任何一环有所不同,峨眉派的走向还是很难说的。 想到这里,楚留香看了看颇有灵秀之气的小洪,说道:“你年纪还小,似乎原来也读过书,如果有机会还是应该考虑自己将来走什么路,你明白吗?” 小洪沉默了很久,因为楚留香确实说到了他心中的忧虑。固然他所看到的楚留香、无花、卓不凡,乃至自己丐帮的南宫灵,每一个都是少年英雄、出类拔萃,但这毕竟是极少数。 更多的是像拥翠山庄的弟子,为赵守正卖命的那些人,他们挣扎在底层,随时可以成为弃子,被无情的抛弃,生死根本由不得自己做主。 以丐帮来说,姑苏分舵的那么多人之中,大多也都是些贩夫走卒、浑浑噩噩,小洪绝不希望自己日后变成那个模样。 见小洪流露出艰难之色,楚留香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不用急,你还有时间,可以慢慢想!先跟着我们一起去神枪会吧。” 当吴回、铁开山两人接到楚留香递过来的信,由峨眉派新任掌门史秀云手书,盖上了峨眉派的鲜红大印,看向楚留香的眼神便有了明显的异样。 谁能想到,楚留香奔波往返千里,居然真的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务! 这可不是什么江湖小派,而是武林八大门派之一,将已经坐上掌门之位、武功能力出众的薛秀青赶了下去,扶持原本不显山不露水的史秀云上位,即便他们不清楚事情的原委,但也能猜得到其中的凶险和艰难。 更厉害的是,在史秀云的信中,还说了楚留香作为峨眉派的客卿,可以完全代表她作出相应的决定。对于吴回来说,这么一位文武双全,有强大的气运护佑,还有峨眉派在其身后支持的年轻人,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实不相瞒,神枪会本来已经做好的所有准备!”吴回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实话,“大约能够动员超过一百五十名的弟子,后天便会向拥翠山庄进发。” “当然作出这一决定的前提是,在峨眉派的影响下,拥翠山庄已经分崩离析,李观鱼独木难支。”吴回抿了抿嘴唇,凝眉道,“你可是给我出了一个大大的难题啊!” 楚留香一笑,坦然道:“难题?我不认为是如此,说到底我是为了挽救神枪会,避免吴会首以及以往历代先辈千年的辛苦付诸东流。” “要知道,叶天问、王腾飞,乃至赵守正他们一伙,要做的事情不仅犯了江湖规矩,惹了众怒,更是有违朝廷律例,可能会招致灭顶之灾!” “这一点吴会首肯定也会有所察觉,楚某也就无需赘言!即便以拥翠山庄现有的战力来看,神枪会与之抗衡也未必有多大的胜算,反而会导致自身实力大损,无非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吴回与铁开山交换了一下眼色,便对楚留香等人说道:“兹事体大,我们也不能仓促之中有所决定,不如就请几位在客房休息,我们商量之后自会告知诸位。” 这一点楚留香倒也能够理解,吴回虽然是会首,但遇到如此大事,多半还是要与会中的长辈商量,便点头道:“我们相信会首一定会作出明智的决定!” 吴回与铁开山两人没有耽搁,来到了神枪会长老的居所,也就是当初与楚留香大战过一场、未分输赢的那七位长老。 他们不仅是吴回的叔父辈,而且是神枪会之中除了吴回之外武功最强的七个人,原本他们的任务便是以七绝阵困住李观鱼!因此早已经蓄势待发,每个人都将精气神调整到了最佳的状态。 此时听到吴回所说的最新消息,知道局势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七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你是会首,拥有最后的决定权,你究竟是怎么想的?”黑衣长老是七人之首,率先说话,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直刺吴回。 “叶天问给我们的条件确实优厚,我也确信他能够给我们,但前提是这一仗只能胜不能败!”吴回在来此的路上便已经想好了,因此不假思索的答道,“如今拥翠山庄再度团结一心,而我们则没有了必胜的把握!” 第510章 艰难的抉择 “哦,为什么这么说?我看叶天问手里的牌还不少啊。”黑衣长老反问道,“再说箭在弦上,如果此时取消,会不会有损你会首的威望?” “叶天问手里的牌其实取决于我们的行动!”吴回说的很干脆,“无论是他手下搜罗的高手,还是王腾飞的数千守备军,都不会轻易有所动作,而要看我们神枪会的第一波攻势。” “只有我方占据了上风,或者至少是与拥翠山庄保持均势,他们才有机会火中取栗,将事情搞大,逼得朝廷动用守备军的力量,您说是不是这样?” 黑衣长老点了点头,其余几人也都是沉默无语,静静地听着吴回的分析。 “如今峨眉派重回同盟,拥翠山庄众志成城,不要说取胜,我们恐怕连打平都有困难!若是情势真的发展到了那一步,以叶天问的心机,很可能会抛弃我们另寻他途,而我们神枪会的千年基业或许就毁于一旦了。“ ”身为神枪会的会首,我当然希望吴家能够重振声威、睥睨天下,在青史之上留名,但维系生存、确保安全才是最根本的第一要务!“ ”当年先祖失察,孤身入宫,结果丧于乱臣贼子的乱箭之下,这个教训我绝对不会忘记!至于小侄的区区声望,在家族的兴衰成败面前,不值一提!” 他平素并不是个说话很多的人,或许到了高位之后,本就应该喜怒不形于色,但经过了这么多天的思考比较,作为神枪会的会首,他还是选择相信楚留香的分析,做出了放弃与叶天问合作的决定。 坐在末尾的红衣长老赞了一声好,随后说道:“我们七个其实对后天的那一战也是心存疑虑,尤其是听你刚才所说的楚留香力挽狂澜,又将峨眉派拉了过去,叶天问一伙的胜算便更加小了!” 黑衣长老本就是故意试探,见吴回思路清晰,利弊得失均已在胸,也放心的颔首道:“十二弟说的有道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们吴家的基业得来不易,千万不能存着侥幸心理,陷家族于危难。” “我们能够听到你这么说,证明你有着冷静的头脑和心智,相信你必然能够妥善处理好这一危机,悬崖勒马还不算晚!” “若是叶天问为此而对我们吴家有所不满,甚至想要报复,那我们七个老家伙也必定会给他点颜色看看!” 自从吴回接任会首之后,这七位长老,尤其是三叔,并没有表露出太多的支持态度,而今天得到长辈的一致认同,也让他不由得心情激荡,甚是振奋。 “请三叔与诸位长老放心,我料叶天问也不敢轻易得罪我们神枪会,难道他不怕我们彻底倒向拥翠山庄,反戈一击吗?” 黑衣长老满意的笑了笑,微阖双眼,不再说话,吴回明白这是长老们已经同意了自己的看法,便放下心来,带着铁开山悄然离去。 “三哥,我们吴家的大业这一次还是成不了吗?”等他们远去之后,一位紫衣的长老有些不甘心的问道,“若是全力一搏,说不定也会有机会吧。” “我觉得老五说的有道理,吴回这小子是不是太过胆小了!”又有两位长老提出质疑,“楚留香也只是动一动嘴皮,就干扰了我们原本的计划,我们也有些想不通。” 原来七位长老之间也有分歧,至少有三位还有搏一搏的想法,只是尊重黑衣长老的地位,他们不便反驳而已。 “小五、小八还有十六,你们的心思都没错,想着在咱们手上完成这件大事,也算不辜负了这一身的武艺,还能留名于后世,被子孙所供奉敬仰,对不对?” 黑衣长老冷冷的说道,“世事无常,非人力所能决定,如果没有最好的机会,我们宁可等下去。会首的决定与我一致,休得妄言!” 黑衣长老不仅是神枪会之中辈分最高的长者,也是武功最强的一个,其他长老听他这么一说,纷纷闭上了嘴,只是眉宇之间还并非十分服气。 楚留香、胡铁花和小洪三个人被安排到了一个房间,宽敞舒适的程度自然不是拥翠山庄能比,更不用提吃喝供应,让已经好久没有喝到老酒的胡铁花有些不太满意。 “胡大哥,若是你真想喝酒,我出去给你买些回来吧。”小洪乖巧的问道。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也知道胡铁花此人看着外表凶悍,其实是个心底坦荡、急公好义之人,闲暇时也会传授两手功夫,所以两人的关系甚是融洽。 “好小子,不枉我的教导啊!”胡铁花眉开眼笑的说道,“最好再买两只烧鸡回来下酒!” 楚留香无奈的揉了揉鼻子,神枪会的饭食实在是清汤寡水,他连续奔波,此际听到美酒、烧鸡,竟然连自己都有些食指大动,于是多掏了些银钱出来,嘱咐他速去速回。 “你说吴回这家伙会不会听你的?”等到屋内只有两人的时候,胡铁花才收起嬉笑的模样,低声问道,“这个人心机深沉,不太好对付啊。” 楚留香的脸色也凝重了起来,沉吟道:“我看吴回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行事谨慎,天龙帮、金刀门纷纷退出,已经让他有所疑虑了。如今峨眉派又逆风翻盘,也许是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过,也有可能存在变数!” 胡铁花听了楚留香的分析,正有些安心,却冷不防传来这么一句话,又让他紧张起来:“什么意思?吴回还会有反复?” “未必是吴回!”楚留香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围墙,看到了更远的地方,“吴回虽是会首,但神枪会毕竟绵延千年,会中有不少长老、前辈,这些人的意见也将影响到吴回的决策。” “所以,我们要做两手准备!如果神枪会果断退出,那就皆大欢喜,我料叶天问也绝无可能在短短数日之内再酝酿一次新的行动,随着王腾飞调往京师,至少暂时度过了危机。” “那若是吴回死扛到底,坚定的支持叶天问呢?”胡铁花追问道。 楚留香轻笑了一声,说道:“那么我们也许很难顺利的离开此地!” 第511章 白虎堂 胡铁花闻听此语,心中一惊,问道:“吴回真的会对我们下手?” 楚留香笑了笑,眼睛突然瞟向窗外,提高了声音道:“那就要看铁开山总管此来要说些什么了?” 窗外传来了铁开山豪迈的笑声,说道:“楚留香的耳朵果然很灵,我以为自己的轻功也算不错,想不到还是被你发现了。” 此时天色已暗,铁开山一身黑衣,似乎已经与夜色融为一体,笑着说道:“想要偷听一下两位的心里话也没有机会了!” 这本是一件忌讳的的事情,偏偏铁开山说的云淡风轻,楚留香也没有生气,说道:“铁总管是奉了吴会首之令而来吧,他应该已经有了决定。” “你猜的很对!”铁开山原本笑眯眯的脸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会首让我专程前来,邀请两位到白虎堂一叙。” “白虎堂?”楚留香与胡铁花对视了一眼,反问道,“莫不就是林冲教头被擒的白虎节堂?” 铁开山闻言一怔,但见到楚留香嘴角含笑,便知他是在开玩笑,于是也笑着解释道:“白虎堂是我神枪会商议重大机密之事所在,闲杂人等不可擅入!两位请随我来吧。” 胡铁花皱了皱眉,心中不免有些惊疑,担心白虎堂会不会有埋伏,却见楚留香并不在意,拱手道:“我们的小洪兄弟出去买酒未归,到时见我们不在未免担心,不如我写几个字留在此处,让他放心等我回来。” 铁开山点头道:“如何甚好!等与会首谈完,我也可以陪着两位喝几杯。” 楚留香刷刷点点的写了二十几个字,将纸平铺在桌上,以烛台压住,这才放下心来。 “想不到楚公子不仅武功出众,就连书法也如此潇洒飘逸,深得钟王神髓。”铁开山看的频频点头,随后便引着两人往后院的白虎堂而去。 白虎堂内灯火通明,厅堂宽敞足以容纳百人,里面却是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居中巨幅立轴猛虎下山图恶狠狠的盯着他们,张牙舞爪,似乎要择人而噬。 “吴会首何在?” “两位稍坐片刻,会首正在与家中长辈商议此事,一会儿就到!”铁开山字斟句酌的说道。 “哦,莫非便是当日与我交手的那些长老们?”楚留香随口问道。 “这个,这个,我不方便透露,稍后你们可以问会首!”铁开山有些歉意的笑了笑,“我只知道这位长辈的意见极为重要。”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当吴回从白虎内堂走出来的时候,楚留香、胡铁花两人都吓了一跳,只见他面色铁青、行动僵硬,全无镇定自若的气度。 “吴会首,我等在此等候多时,不知道是否已经有了决定?” 楚留香边说边往前走了两步,想要离的近些,却被吴回伸手阻止,说道:“我神枪会已有决定!” 两人心中都有些不祥的预感,却见吴回脸上的肌肉抽动了数下,似乎在压抑着什么东西,随后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话:“与拥翠山庄之战势在必行!” “怎么如此?吴会首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 楚留香正要追问,却见人影一闪,铁开山已经挡在了两人面前,微笑着说道:“既然会首已经有了决定,必然有他的考虑,两人莫要再问了!” 几乎与此同时,便有十余名手持长枪的弟子出现在白虎堂内,将吴回围在中间,枪头对外,怒目而视。 “铁总管难道想要与我交手不成?”楚留香心知其中必有蹊跷,而铁开山很可能也有特殊的身份,冷冷的问道。 “我不是楚公子的对手!”铁开山说的很痛快,但也隐隐有一种得意,“就算加上这些弟子也不成!但是七绝阵可以做到。” 说到此处,他一挥手,便有七位手持长枪的老者鱼贯而入,挡在楚留香等人面前,为首的正是那名被吴回称为三叔的黑衣长老。 如山般强大的气势滚滚而来,就连白虎堂中的烛光也被这滔天的杀气压得闪烁不定,只是楚留香看出了黑衣长老眼神之中的一丝悲哀和无奈。 他们也是被胁迫的! “会首不想再说些什么吗?”楚留香高声喊道,却发现转身之后的吴回的停了下来,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后背一阵剧烈的抽搐,似乎让他不堪重负。 吴回越走越远,在快要退出白虎堂外之前,艰难的挤出了一句话:“所有事宜交由铁总管全权处置!”随即便消失无踪,似乎融入了黑夜之中。 他唯一想不明白的是,吴回的武功极高,神枪会内戒备森严,对手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无论发生了什么惊天的变故,眼下所要面对的是神枪会的围攻。对手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控制了吴回,并且以此调动了神枪会的精锐,而长老们在会首的性命威胁之下,也只得违心的出战。 楚留香与七绝阵交过手,知道若是正面相抗,自己最多只能勉强支持,根本没有胜机!而铁开山的武功虽然稍逊于胡铁花,但加上十多名神枪会的人,估计也是大占上风。 “楚留香,胡铁花,你们两个已经无路可走了,还不如乖乖的投降,也免得伤了和气,…”铁开山得意洋洋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两道人影闪动,楚留香、胡铁花两人一左一右向他扑来,拳风威猛、剑气犀利。 “拦住他们!”铁开山知道厉害,不敢硬接,仓皇之间连退了七八步,十几杆长枪截住了胡铁花,逼得他以铁血拳法相应,而黑衣长老的长枪则缠住了楚留香,让他无法分身。 黑衣长老的武功极强,长枪在他手中就如一根筷子般灵活多变,似乎只是随手而刺,每一枪却都符合武学至理,他这才知道,当日破七绝阵之时,这位老人根本就没有使出全部的功力。 一旁的胡铁花已经身处险境,虽然以威猛的拳法连续震伤了数人,但神枪会的弟子们就如战场上的士兵一般,还不畏惧,一个人倒下了,另一个人便补上了缺口,压得胡铁花喘不过气来。 而铁开山的鹰爪功在混元气加持之下,愈发狠辣,五指如钩,嘶嘶作响,或许再有个三五十招,胡铁花就会落败被擒! 第512章 何谓背叛 小洪买了一坛好酒、两只泛着油光的烧鸡,兴冲冲跑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不由得大为奇怪,随即便看到了留在桌上的几行字,墨迹犹未干,龙飞凤舞,正是楚留香的手笔。 粗看起来只是楚大哥告诉他有要事去办,让他在此稍候片刻,但言语之间甚是客气生分,与平日说话的口气截然不同,让小洪心里不免起了疑心。 而烛台的位置给了他启发,因为正好压在了那个“离”字上。他心头一震,从头到尾又读了几遍,这才从中看出楚留香藏头露尾的字句里,便是要他速速离开。 小洪心思机敏,知道楚留香不能明说,就是因为身边有人监视,便故意哈哈一笑道:“原来你们办事去了,正好便宜了我独享着美酒烧鸡!” 随后便一杯酒、一口烧鸡,再哼两句小曲,没过多久便吃的干干净净,转瞬之间醉的不省人事。铁开山本就对这个小乞丐并不太在意,所以只是随意找人监视,而那人见小洪依然醉死过去,便也就打着哈欠小眯了一会。 而在锦被之中的小洪,却是双眼明亮,先用枕头垒成人形,随后便悄悄的自床后死角滑溜了下去,潜到窗下,左右窥伺无人,便一个轻巧的翻身,落入了窗外的草丛树木之间,只是发出了轻微的嘶嘶声。 这一整套动作做的行云流水,除了楚留香当初教他的那套身法之外,还软磨硬泡的从戴独行那里学了几招,两人都是一等一的轻功高手,就算只学到三四成,也已经足够用了。 而监视之人感觉有风掠过,揉一揉惺忪的眼睛,看着屋内依旧如故,那小子还在锦被之下酣睡,于是又放心的打起瞌睡来。 小洪溜出了吴家之后,找到他们来时的马,没有丝毫犹豫,便快马加鞭往官道而去,正是拥翠山庄的方向! 他知道自己的武功太弱,根本没法帮的了楚留香,而神枪会如果翻脸,那就证明大战迫在眉睫,唯一有效的办法就是向拥翠山庄求救,同时也要让他们做好必要的准备。 虽然他还是个少年,但经过了这段时间的风风雨雨,又在丐帮之中混了一段时间,这个当年的小乞丐也迅速成熟起来,行事极为果断。 而就在此时,胡铁花的右臂被铁开山寻隙抓了一下,鹰爪功的手指力量极大,不仅撕开了衣袖,还留下了五道血痕! 他一时失神,又被两杆长枪扫中胫骨,剧痛欲裂,即便他素来硬朗,也难免发出闷哼之声。 眼见胡铁花情势危急,楚留香自然忧心,但他眼前的黑衣长老似乎比他更着急,一枪快似一枪,枪枪不离楚留香的咽喉、前胸等要害。 但自古以来攻守都是此消彼长的,黑衣长老原先只有五成攻势,此刻陡然增加到八成,相应的防御也就弱了,被眼明手快的楚留香抓住了机会。 他欺身而入,指间剑气乍现,让黑衣长老枪法略有散乱,随即单手一探,便已经攥住了枪竿!按理来说,对手应该及时反击,夺回长枪的控制权,但黑衣长老却反其道而行之,持枪之手反而松了一松。 虽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但楚留香捕捉到了黑衣长老的眼神看向西南方向,还极快的眨了两下眼睛,这是何意? 他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对手给他的暗示,或许是让他往西南方向而去,便能有所收获! 楚留香并非没有怀疑这是对手使诈,但他有了上次七绝阵的经历,所以还是选择相信这位沉默寡言的老者,于是两人不约而同的运集真气于枪杆之上,原本笔直的杆身在挤压之下变成了一个圆弧形。 只听黑衣长老大喝一声:“开!”真气如洪水出闸般奔涌而出,弯曲的枪杆瞬间抖直,而楚留香则突然撤回了真气,顺势而动,身体就如同流星一般划过天际,落向西南方向。 “三哥,怎么样?” “没事,这个楚留香被我震伤了,跑不了多远!你们都随我来!” 在他的一声令下,七位长老便顺着楚留香落地的方向追了过去。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胡铁花终于没有抵抗得住十余支长枪的连环攻势,前胸后背挨了好几下重击,就算他皮糙肉厚,也已经是两眼发黑、嗓子发甜。 紧接着便是膝盖关节之处传来了酸麻之感,顿时站立不稳,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十几支明晃晃的枪尖指住了他的咽喉要害,让他无法动弹。 “幸好老臭虫跑了出去!” 胡铁花的全身要穴被点住,又被指头粗细的麻绳五花大绑,却并没有太过沮丧,对于他来说已经算是家常便饭了,他相信楚留香的能力。 铁开山得意洋洋的走了过来,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俯下身子在他耳边说道:“我知道楚留香武功很好,那七位长老心慈手软也未必会下死手,所以特意安排了他的老熟人在等着他。” 胡铁花的瞳孔陡然收缩了起来,他看得出眼前这个人并没有说谎,而且很有信心,但他却不能弱了气势,哈哈大笑道:“以前有很多人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这些人都失败了!” “铁开山,你竟然敢背叛神枪会、背叛会首,一个鲜廉寡耻、吃里扒外的家伙还在这里洋洋自得,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他故意将声音抬高,想要提醒那些神枪会的弟子,但是他们却是面无表情,就连枪尖也不曾抖一下。 “胡铁花,想不到你这个大老粗也会玩弄心计啊!实话告诉你,大部分人都已经集合完毕,等待进攻的号令,而留在这里的人,都是我的心腹,不要白费力气了!” “再说了,我根本不曾背叛神枪会,只是让神枪会走上正确的道路而已。”铁开山看着远处原本漆黑一片,已经泛起了点点灯火,嘴角浮起一层笑意,“等我们擒住楚留香之后,便将你们一并处理掉,免得老是碍手碍脚!” 第513章 合围之势已成 楚留香的轻功自然是天下无双,在夜空之中犹如飞鸟归林,一闪即逝,将追赶之人远远抛在身后。 而目光极为敏锐的他也看到了方才退出白虎堂的吴回,正在缓缓前行,速度比正常人更慢,不像是在走路,倒像是一个提线木偶。 “看来吴回大约是被人所控制,而黑衣长老等人也因此受到挟制,不得不做出违心之事,所以他才会故意卖个破绽,借长枪上挑之势送我一程。” “吴回的武功之高与我大约也在伯仲之间,就凭区区铁开山是绝对无法将其制住,莫非还有高手助阵?” 想到此处,楚留香心中愈发警觉,小心翼翼感受着周边气息的流动,看着吴回走到一张事先摆好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紧接着便浑身抽搐,神情极为痛苦。 就在楚留香还在犹豫之时,空旷之处忽然亮起了十几盏灯笼,随后便响起了熟悉的声音:“楚大哥,想不到我们又在此地相见了!” 他缓缓走到了那张椅子之后,笑吟吟的说道:“若不是铁开山是我们的人,几乎被吴会首得逞了!我们花了这么多心力和钱财,绝不容许他临阵倒戈、撒手不干!” 这个人正是赵守正!他一身白色的纱袍,神色自若,在这神枪会中闲庭信步,似乎一切尽在掌握。 “果然是你!”这是楚留香最痛恨的一个人,但他脸上却依然很平静,淡淡的说道,“但又不是你!” 这句话说的很玄妙,就连素来聪明的赵守正也没听懂,此时身后传来了更悠远自信,也更成熟的声音:“他是在说,单凭你一个人绝对无法控制吴回!” 闻听此言,楚留香心中一沉,便知遇上了劲敌。 不出所料,正是那位身兼数家之长、武功深不可测的神医叶天问! 他微笑着走了过来,神情之间有无奈,也有赞赏,看着眼前的楚留香,不禁感叹道:“短短数月之间,你不仅破坏了我精心构筑的江南武林联盟,还颠覆了我本来已经掌控的峨眉派,如今就连神枪会都要跟你走,实在是了不起啊!” “为了最终的胜利,我花费十余年进行布局,自问精巧周密,为何被你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捣的七零八落?”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激起了无数的火星,楚留香从叶天问的眼中看到了疯狂的欲望和无穷的野心,而叶天问所看到的则是坦然无畏。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楚留香说出了易经中最出名的一句话,随后缓缓说道,“你自以为算无遗策,其实却漏算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人心!” “人心?”叶天问皱了皱眉,应声道,“这世上的人心早已崩坏,无非是趋利避害而已。” “你错了!”楚留香的目光澄澈坚定,就如同他的声音一样,具有强大的穿透力,“天理公道自在人心!只不过,需要有人去激发而已。” “就如同神枪会的吴会首一般,他的武功才智本就顶尖的,自然会根据本心作出最合理的决定,而我只是将这前因后果讲出来而已。” “叶天问,你是当世的神医,无论是声望还是财富都罕有人能跟你相匹敌,又得到星宿派的传承,导致了你过度膨胀的野心,在江湖中惹起了阵阵风雨,枉死了多少生灵!” “叶天问,放弃吧!” 此言一出,不仅令叶天问有些愕然,就连随后赶到的七位长老,甚至是率领十余名弟子前来的铁开山都怔住了。 此刻处于重重包围之中的不是楚留香吗?叶天问的武功本就在他之上,再加上其他八九位高手,不要说是战而胜之,恐怕他连逃走都不可能,居然还在劝叶天问放弃? 铁开山几乎是最后赶到的,却是第一个说话的,他发出一阵狂笑,说道:“楚留香,你莫非犹在梦幻之中?只要我们一拥而上,就能将你碎尸万段!” “说别人在梦中的人,自己才是那个没有醒的人!”叶天问有些不满的看着铁开山,这个人做事稳妥、出手狠辣,是个好帮手,唯一的缺点便是有些心浮气躁,因此武功始终未能大成。 “我知道,你的这番话不仅是说给我听的,而是说给神枪会七位长老听的,更是说给这位无法自主行动的吴会首听的,对不对?” “你希望能够激起他们的天良和斗志,与我们殊死一战,那么胜负如何,尚是未知之数!” 叶天问已经走到吴回身前,手掌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头,吴回满眼的愤怒,却丝毫动弹不得,就如同被主人控制的猫狗一般。 “可惜啊,吴回中了奇毒,身体无法自主行动,若是敢于违抗我的的指令,便会体验到千刀万剐的剧痛,这是任何人无法承受的,所以只能听我的摆布。” “此刻我挟天子以令诸侯,他们也不得不听令行事,否则就是置吴回的性命于不顾!” “如今只要我一声令下,七绝阵便会展开,再加上赵守正、铁开山掠阵,对了,忘了告诉你,还有青霞的追星逐日箭在远处待机而发,你根本就毫无胜算,我甚至都不必出手。” 叶天问说到这里,语气一转道:“但我还是欣赏你这样的奇才,若是能够归附于我,不但性命无虞,将来的收获会是你这辈子所想象不到的!” “还有一点,那就是你我之间并无生死大仇,也无需拼的你死我活,不如合作可好?” 这句话赵守正并没有听懂,心想:“楚留香的妹妹死在玄冥神功之下,这是他参与此事最根本的原因,而这玄冥神功都是来自于你的传授,怎么可能并无大仇呢?” 但是楚留香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了叶天问说的是什么,自己探查到的小玉未死的秘密必然是被他察觉了,甚至已经猜到自己见到了活着的小玉。 叶天问并没有把这件事挑明,说到底还是要顾及到赵守正的心态,但听到楚留香耳朵里却是:你我互不侵犯,等我以天香豆蔻将小玉救活,说不定还能做亲戚! 第514章 玉碎 往更深的一层去想,其实这也是某种威胁,既然知道小玉在他手中,楚留香的心绪和行动难免也会受到一定的影响。 现场安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都看着低头沉思的楚留香,叶天问也很有耐心的等待着,只是七位长老已经在他的手势指挥之下布好了阵。 此时的楚留香面临着极大的压力,但他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已经僵坐椅中的神枪会会首身上,而吴回的一些微妙神情似乎也在传递着什么信息。 “前些日子你数次来这延陵城,想必就是在泛舟运河之上的时候,与这个背主的小人铁开山密谋夺权之计吧?”楚留香好像想通了什么,淡淡的问道。 “不错!我与铁开山数次密议,其实只是以防万一,只是想不到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叶天问也很老实的回答了他,“原本我的计划是等大事成功之后,再将吴回扔出去当替罪羊,让他跟李观鱼去承担所有罪责。” “想不到你比我想象的聪明,速度也更快,竟然能够及时阻止吴回,那我就只能采取备用计划了。” 楚留香目光一闪,便转向了满脸杀气的铁开山,微笑着问道:“你就不担心重蹈吴回的覆辙?” 铁开山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说道:“莫非你还想离间我们吗?未免太幼稚了!我与叶天问是生死之交,他不会这么对我的。” “吴回身染重疾,无法视事,按照神枪会的规矩,若无交代,便是由吴家的至长者暂代会首。”他阴鸷的目光扫向面色凝重的黑衣长老,说道,“那便是三叔了!到时候神枪会的所有行动,都会算到他的头上。” 他肆无忌惮的说着,似乎根本不怕黑衣长老翻脸,因为他知道,保住吴回的性命是这些长老最为看重的事情,即便自己遭到危难也在所不惜,这就是神枪会千年传承的忠义之气。 “诸位长老,你们是神枪会最后的支柱,难道眼睁睁的看着被叶天问、铁开山等人拖下深渊吗?”楚留香看着七位长老,语气激昂,“神枪会的存亡比起个人的荣辱得失更为重要,我相信这也是吴会首的想法。” 黑衣长老从听到楚留香说起天理公道之时,便已经心念微动,但终究还是放不下叔侄之情,直到此刻被楚留香逼问,手中的枪杆也不禁微微颤抖。 当他看向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侄子,心如刀绞,他也是明白人,自然清楚经过这么一折腾,吴回就算是能救回来也会成为废人,但他又怎么能够下的了手呢。 此时吴回却突然哼了几声,仅剩下能活动的手指敲击着扶手,发出了听起来断断续续、毫无规律的微弱声响,众人只以为他难以忍受身体的剧痛,并没有在意。 “你就不要白费功夫了!”赵守正自然明白他的想法,也担心夜长梦多,厉声喝道,“七绝阵听令,拿下楚留香!” 然而黑衣长老恍若未闻,其他几人也没有丝毫动作,似乎是被人蒙住了双耳一般,赵守正大怒,袖中刀一闪,便已经抵住了吴回的咽喉,怒喝道:“还不动手?” 黑衣长老的眼中满含泪水,嘴角不住的抽动,终于下定了决心,长叹了一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动手!” 七个人、七支长枪同时出手,幻化出漫天的枪影,而叶天问却神色大变,大喝道:“不可!”随后便一拂长袖卷开了三杆长枪,左掌如风又弹开了两杆,而反应稍慢的赵守正也挡下了红衣长老的一枪。 然而终究还是有一枪没能挡住! 黑衣长老的长枪犹如毒蛇吐信般扎进了吴回的胸膛,一闪即逝,这一枪彻底断绝了吴回的生机。 “你们疯了吗?”赵守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神枪会最忠诚的人居然出手杀了会首! 叶天问已经看出吴回已然回天乏术,无奈的笑了笑,问道:“佩服,佩服!神枪会杀身成仁的果决和勇气,上承吴起之余烈!想必方才那敲击之声便是信号吧,我竟没有及时分辨出来。” 刺出这一枪的黑衣长老也似乎耗费了极大的心力,面容憔悴了许多,而中枪的吴回终于在临死之前摆脱了毒药的控制,获得了短暂的自由。 “我以神枪会会首的身份下令,三叔吴闻英暂代会首职责,绝不可让神枪会堕入深渊,绝不可…”他的目光转向了楚留香,突然闪耀了一下,想说些什么,但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楚留香明白了他眼神中的含义,深深一躬后庄重的说道:“吴会首的壮烈豪迈,足以成为神枪会后世弟子之楷模!楚某但有一口气在,神枪会若有为难,必会全力以赴!” 听完了这句话,吴回终于松了一口气,眼睛微微闭上,就此气绝身亡。 他一生的努力就是为了让神枪会更加强大,算得上是个杰出的领袖,而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以牺牲自己作为代价,避免神枪会成为他人的工具。 这样的人虽说并不完美,但也值得尊重,因为他明白责任比自己的性命更为重要! 事态的发展让所有人意想不到,七位长老持枪默哀了良久,这才擦干了眼泪,挺直腰板,充满愤怒的目光的看向了叶天问、赵守正,还有略带着慌张的铁开山。 铁开山被方才黑衣长老绝命一枪的气势所震慑,而吴回临死前的一瞥中所蕴含的痛恨更是令他心惊胆战,他明白在场众人之中,如果说神枪会的最大仇敌,那么绝对不是什么叶天问、赵守正,而是自己这个叛徒。 当初听了叶天问所开出的条件,也就是未来神枪会由他来掌控,并且江南武林都将唯他马首是瞻,这样的权威和风光实在难以抗拒。 本以为只要吴回在手,便可号令神枪会,想不到他竟然如此壮烈,宁可身死也不肯屈服。 说到底,楚留香的那一番话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当吴回听到叶天问的图谋之后,便已经有了赴死之念,而他所敲击的正是为了缅怀先祖吴起被射杀而创造的玉碎之曲。 黑衣长老听懂了,他便能安心的去了。 第515章 身陷七绝阵 这一变故似乎打破了叶天问的布局,吴回以他的勇气与生命在最后一刻将神枪会拉出了泥潭,即便是身为对手,叶天问也不由得肃然起敬。 “吴回虽然对于权力地位和神枪会的发展有着一些执念,但是当他面临重大抉择的时候,不愧是一条汉子!”叶天问叹了一口气,说道,“千古艰难唯一死,他倒是痛快了,将难题留给了生者。” “既然这位吴长老已然是神枪会的会首,那么您又当何去何从呢?”叶天问的眼神瞟向了强压悲愤的新任会首吴闻英。 “哈哈哈哈,叶天问,你也太好笑了!”吴闻英一抖手中的长枪,大喝道,“你用这些鬼蜮手段,妄图控制我们神枪会,害得会首殒命,如今还想活着出去吗?” 随着他的长枪一挥,七名长老身形晃动,便将叶天问围在了中间,强大的气势所凝练的杀气即便是在圈外的楚留香也感受得到。 而楚留香也身形一晃,拦住了蠢蠢欲动的赵守正,冷冷的目光还扫过了不远处的铁开山,以一人之力为七绝阵减少干扰。 “尔等还不束手就擒,当真要血溅枪下吗?” 面对神枪会新任会首的厉喝,身处阵中的叶天问神情肃然,他所承受的压力远远超过了当日楚留香面对七绝阵之时。因为这次是生死之战,七人知道叶天问的武功不凡,都已经将状态提升至巅峰状态。 叶天问的目光依次扫过眼前的七人,叹息道:“吴回之死我也很痛心,这只是个意外而已,我们当真不能好好谈谈,化干戈为玉帛吗?” “只要按照我的原计划执行,神枪会将来必然可以扶摇直上,诸位之名也可以传诸于后世,难道不是很令人向往吗?” 吴闻英的双目之中燃烧着熊熊烈火,打断了叶天问喋喋不休的劝说,冰冷的说道:“你的这些花言巧语,待会儿可以与我们前任会首去说!” 言下之意,便是要集七人之力,将叶天问绞杀在这七绝阵中! “既然如此,那叶某就好好领教一下七绝阵吧!” 叶天问脸色一沉,身形如箭离弦般射了一出,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色泽黯沉的长剑,直刺七人之中武功最高之人——吴闻英! 如果说当日楚留香是趁七绝阵立足未稳、气势略有松懈的空当,采用攻击阵中最弱的红衣长老并以之牵制阵法运转的策略,那么叶天问便是反其道而行之。 以最强的聚星之剑,攻击阵中最强之人,只要杀了或是重伤这位新任会首,那么其余六人必会心神大乱,七绝阵也就不攻自破。 因此他的第一剑便已经凝聚星辰之力,来自北方七宿的气冲斗牛之剑,一瞬间连续刺出了三十六剑,犹如繁星点点,剑势之盛直冲云霄! 吴闻英原本只是听说此人的武功极高,却没想到剑法和内力居然强大到如此地步,似乎已经达到了绝顶高手的境界。 他手中的长枪也不慢,随心意而转,在他身前数尺幻化出了一面盾牌,硬生生的扛住了这一剑,但他的双臂也被震的阵阵发麻,心中更是多了几分警惕。 而叶天问心中也有些惊异,因为他方才这一剑本就是蓄力而发,再加上手中这柄看起来没有光泽其实锋锐无匹的剑竟然没有斩断枪杆,相反还有一股反弹之力,也让他对七绝阵和吴闻英的武功有了新的认识。 叶天问虽然与吴回有过切磋,但毕竟都是点到为止,吴回也绝不会向其泄露神枪会的兵器精要所在,其实神枪会所用长枪不仅枪头是以特制金属混合熔炼、千锤百炼,枪杆也绝不寻常。 尤其是七位长老所用的长枪,枪杆都是以传说中最坚硬的铁桦木为原料,碗口粗细的枪杆再经过桐油三年的浸泡,刚柔并济,寻常刀剑不要说砍断,连续重击之下就连锋刃也会被崩开。 眼见叶天问出招,七绝阵瞬间运转起来,每一杆长枪都代表了不同的路数,或威猛,或小巧,或轻灵迅捷,当这七种枪法融汇在一起的时候,便能覆盖所有攻击的死角。 叶天问身陷七绝阵中,手中长剑妙招迭出,但无论是东方七宿的角亢之剑,还是西方七宿的“天狼之射”,都只能逼退其中两三杆长枪,而剩下的长枪却逼得他不得不回剑自保,使他的聚星之剑根本无法顺畅的施展。 更令他震惊的是,随着七绝阵的展开,自己的剑越来越难以控制,每一剑刺出去就如同陷入了淤泥,速度和力量根本无从发挥。 原来这就是七绝阵的威力所在! 叶天问知道,若是再这么僵持下去,七绝阵就会像磨盘一样,一点点榨干自己的真气,这大概是吴回放心的将会首交出去的原因,因为他相信七绝阵几乎是无法战胜的。 比他更着急的是铁开山,因为一旦叶天问落败,七绝阵下一个要收拾的肯定是自己!混元气、鹰爪功虽然不弱,但他很有自知之明,在七绝阵下撑不过十招, 因此他以目光示意赵守正,自己可以率领那十几名心腹缠住楚留香,让他尽快想办法如何让叶天问脱困。 奇怪的是,赵守正似乎并不着急,他的目光时而扫一下七绝阵,时而看看楚留香,就像是在说:只要你不出手,我也不出手! 这一点让楚留香也有些奇怪,毕竟叶天问是这些人的主脑,只要他落败被擒,那么无论多么宏大的计划都会付诸东流,莫非他还有什么隐藏的杀招? 对了,确实还有一样!青霞的追星逐月箭! 也许叶天问的如意算盘就是以自身为诱饵,吸引所有攻击,然后再以追星逐日箭各个击破,只要有两三人中箭,这个七绝阵也就无法维持了。 楚留香一念及此,似乎就是为了印证他的判断,远处便有金光一闪,一箭破空而至,速度极快竟然比声音还要快,转眼之间已经到了红衣长老的后背之处,这正是七绝阵之中武功最弱的一环! 楚留香抬手便是两道剑气,直奔那支箭而去,想要将其击飞。 第516章 叹息之箭 此时的赵守正也动了,袖中刀一闪,旋转如风,挡住了楚留香的那两道剑气,随后便是一轮抢攻,依然是曾经力克胡铁花等人的玄冥刀法。 以楚留香今时今日的武功,已经超越了赵守正不少,但赵守正的招数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明显就是为了缠住楚留香,破绽极少,一时之间也很难将其击退。 而眼看着那一箭便要射中红衣长老之时,只见不知从何处伸出一支枪杆,轻轻一拨,便消解了几分力量,紧接着连续三拨,就将追星逐日箭之势尽数消解,打飞了出去。 原来这就是七绝阵的防御理念,我为人人,人人为我! 当箭飞来之时,阵中自有感应,便会有人主动出枪替目标人物防御,而且每一枪都恰到好处,红衣长老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便已经化解了这一箭。 吴闻英冷厉的目光死死盯住叶天问,似乎是在说:“仅仅这样是无法破得了七绝阵的,你还是束手就擒吧!” 隐藏在暗处的青霞似乎是有些急了,追星逐日箭一支接一支的射了出来,连续射了九支箭,但不论是射向哪位长老,都被其余人挡了下来,毫发无伤。 七绝阵越缩越小,已经原来的数丈到了一丈开外,距离越小,意味着长枪的攻击越发简捷准确,而叶天问腾挪闪转的空间也越小。 但是,到了一丈左右之时,却很难再压缩下去了,因为叶天问的聚星之剑已然完成,将自身的防御系统构建的如同星空一般,看似繁复,其实勾连交通,相互呼应。 只见他手持长剑,脚踩太微、天市,左辅右弼,二十八宿星象隐隐可见,任凭长枪如龙、长虹经天,但就是无法穿透,反而有两名长老差点因为冒进而被其所伤。 吴闻英心中也是暗暗佩服叶天问的武功和韧性,能够在七绝阵之下支撑如此之久,可谓是前所未见!但他这样只守不攻,虽然消耗的真气少,但也无法脱困,更不能制胜。 若是七绝阵再运转半个时辰,便能像磨盘一般将他的真气挤的半点都不剩,到时候他插翅难逃!想到此处,吴闻英大喝一声:“封!” 其余六人心领神会,原本风格迥异的招数全然不见了,余下的只有一种——封字诀! 这是脱胎于战国吴起的用兵策略,将其的出路和生机全部堵上,甚至将天地间的元气也尽数锁住,就算敌人再顽强,也终究难逃失败的命运。 在另一边,赵守正在一轮抢攻之后,便无法维持,与楚留香之间巨大的差距让他只能勉强守住,而身侧腰间隐现血痕,便是被楚留香指间的真气所伤。 虽然看起来叶天问一方处于下风,也许再过一二百招,不仅赵守正会被擒,就连叶天问也无法逃脱,但楚留香敏锐地发现,叶天问的脸上挂满了汗珠,苦苦抵挡,但却并无惶急之色,似乎一切依然在预料之内。 不仅如此,就连在楚留香看来心志最不坚定的铁开山也并不着急,而是招呼手下的长枪手列好了阵型,既没有贸然抢攻,也没有打脚底抹油的主意。 他如此自信,究竟还有什么底牌没有打出来? 此时沉寂了许久的青霞又开始不断的射箭,但是每一箭都无一例外的被长枪格挡挑飞!所谓封字诀,不仅封锁住了里面的人,就连外部的攻击也一并被封。 大约青霞也有些泄气了,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幽幽的叹息,随之一箭射来,速度比之前的慢上许多,根本不像是追星逐日箭,倒像是寻常弓手随意所发,看起来毫无威力。 楚留香却是一激灵,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因为这声叹息让他想起了当年夜帝所说的一段往事,在各大门派围攻星宿派之时,马空群固然武功绝顶,但终究寡不敌众,被困于高台之上。 眼看着无数高手跃跃欲试,想要拿他的人头,鲜血已经染透重衫,手无寸铁的马空群却丝毫不惧,接连叹了三声,右手的拇指、中指和无名指连续轻轻勾动了三下。 少林、武当、昆仑,这三派出力最多,于是他们就失去了三名仅次于掌门的绝顶高手,而每一个倒下的人胸口都有一个手指粗细的圆孔,就如被箭射穿一般。 “好厉害!”楚留香记得自己当时听的心驰神往,追问道,“这是什么功夫?莫非是追星逐日箭的更高境界?” 夜帝也有些惊讶,自己的徒儿反应如此之快,便赞许的点头笑道:“你说的一点都不错!当时这一招震慑了武林各派群雄,待马空群力竭身亡之后,便将其命名为‘叹息之箭’。” “不过星宿派关于追星逐日箭的秘笈并没有找到,这叹息之箭从此便绝迹于江湖了。” 当时的夜帝并不知道,但如今的楚留香却知道,追星逐日箭的秘笈便是被叶天问的母亲带了出来,而叶天问又将其传授给了青霞。 即便青霞与马空群的差距极大,但仍有可能在这一箭之中暗藏了玄机,施展出叹息之箭一部分的威力! “这是叹息之箭,危险!” 楚留香大喝一声,身形跃起居高临下的一掌劈向赵守正,这是夜帝的劈空掌,赵守正难撄其锋,被震的血气浮动,连连后退,也就露出了一个空档。 可惜的是,这七位长老虽然年长,但也未曾参与过三十年前那场大战,对于叹息之箭也颇为茫然,只是按照阵法的驱动,依次出枪,将射来之箭挑落。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一箭只是个幌子,青霞虽然无力复制马空群的威风,却经过叶天问的改进,将一缕强大的箭劲隐藏在了此箭的尾端。 当箭被挑飞之时,就如触动了机关一般,箭羽微颤,一道蕴含着玄冥神功的箭劲喷薄而出,目标竟然是那位武功仅在吴闻英之下的紫衣长老。 猝不及防之下,箭劲从其右背破体而入,紫衣长老如遭雷击,体内的经脉受创,鲜血狂喷,身体也不受控制的倒向了他身旁、主持阵眼的吴闻英! 第517章 紫衣长老上位 紫衣长老的这一倒,正好挡住了吴闻英出枪的路径,甚至让其余几人的后续招数也出现了阻碍,七绝阵原本顺畅的运转出现了凝滞。 更危险的是,叶天问似乎早就等着这一刻,手中的长剑陡然变招,剑光闪烁炫目,速度比先前快了一倍不止,刺向七绝阵中最强的吴闻英! 这一剑的威力巨大,但以吴闻英的武功,还不至于伤在这一剑之下。 麻烦的是紫衣长老挡在身前,让他唯恐伤到五弟,又要保护其不被叶天问所伤,因此枪头一转,以枪杆为棍,横扫了出去。 这一招反守为攻,不仅挡住了叶天问的剑,而且将已经受伤的紫衣长老圈了回来,翼护在身后。 与此同时,另外三杆长枪也已经赶到,枪尖绽起点点梨花,狠狠的扎向叶天问。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叶天问并未回剑挡格,而是以诡异莫测的身法强行闪躲,剑势汹汹,直刺吴闻英的前胸。 七绝阵的威力之大,即便少了一个人也并非可以轻易抵挡的,叶天问行险一搏,便将自身的破绽尽显无疑,接连被长枪擦过,数道血痕显现于肋下和肩背,若非他轻功出色,几乎要被红衣长老的枪头捅穿身体。 吴闻英淡淡一笑,正欲使出枪法中最强的守招,遮挡住这一剑,毕竟随之而来的其余几杆枪足以让叶天问无法应付。 就在此刻,他突然觉得右肋一阵剧痛,像是被针扎一般,让长枪的运转缓了一缓,便给了叶天问可趁之机,剑光大盛,诡异的一转一绕,便已经绕过了吴闻英的长枪,距离他的胸膛便已经近在咫尺。 他深吸一口气,便要施展步法躲过这一剑,足三里处却突然一麻,真气竟然运转不灵,只是瞬息之间,便已经被叶天问抓住了机会,充斥着聚星之力的长剑刺入了他的胸膛! 吴闻英是七绝阵的根本所在,他突然倒下就令阵形大乱,众人心惊之余,立时将长枪围成一圈,护住了他,以防叶天问继续攻击。 而距离他最近的紫衣长老,虽然也受了伤,但还是强忍伤痛,将其揽在怀里,不住的高喊:“三哥,三哥,你怎样了?” 这个变化震惊了众人,谁也没想到在大占优势,已然将其逼至困境的叶天问竟然能够重伤武功最强的一个。 吴闻英喉间咯咯直响,手指着紫衣长老似乎想要说什么,他赶紧将耳朵凑了过去,同时出指如风封住了三哥的胸前要穴,洒上了金创药,止住如泉水般喷涌的鲜血。 过了一会儿,吴闻英终于坚持不住昏厥了过去,而一只手死死抓住了紫衣长老。 “三哥暂无性命之忧!”紫衣长老神情肃然,缓缓说道,“方才他叮嘱了我一件事,让我务必照办。” 吴闻英暂代会首之责,他所说的话便是命令,其余五人都静静聆听,就连叶天问也没有乘势进攻,而是嘴角含笑,似乎也在等待着什么好消息。 “三哥说,他的伤势严重,一时半会儿可能无法恢复,让吴家辈分最高之人代行会首之职权,大家有没有意见?” 按照神枪会的规矩,若是会首因为某些突发原因无法指定继任者,那便会由吴家辈分最尊之人暂代,日后再行推选。 如今吴回已死,吴闻英身受重伤,吴家便是以紫衣长老为尊,现场无人能与之相争,因此众人相互看了看,齐声说:“我等并无异议!全听五哥吩咐!” 只是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内,神枪会内部便经历了两次权力的更迭,原本隐没在七人之中紫衫长老手握大权,就将由他确定神枪会的方向。 不对!这个气氛太奇怪了! 楚留香敏锐的觉察到,叶天问、赵守正固然是神情自若,就连铁开山也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这其中必有蹊跷。 此时回想,紫衣长老被叹息之箭射中的那一瞬间,楚留香刚好身在半空,发觉其跌倒的方向与箭势并不一致,似乎有刻意之嫌。 而且,叶天问面对众多长枪攻击之时,竟然不顾自身安危,坚持攻击吴闻英,以叶天问狡诈机敏的性格,绝不会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也就是说事先便已经知道会有突发状况发生。 距离最近的紫衣长老是最可疑的一个! 方才楚留香站的过远,并没有看清,只是隐约觉得紫衣长老的伤势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重,而在吴闻英变招之时,他也有一些小动作。 但光凭这些,是无法指证紫衣长老的,楚留香眉头紧锁,预感到即将发生的事情并不美妙。 通常来说,潜意识中越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往往越有可能发生,这一次也应验了。 紫衣长老清了清嗓子,说道:“我认为与叶天问的合作利大于弊,对我神枪会的发扬光大很有好处,应该继续推进!” 此言一出,其余五位长老都很惊讶,就连与他平日关系最好的老八也甚是愤怒,毕竟吴回因为叶天问而死,而吴闻英则刚刚倒在血泊之中。 红衣长老虽然修为是七人中最弱的,但与吴闻英的关系最好,当即凝眉提枪,怒视着紫衣长老:“五哥,你是不是疯了?怎可与叶天问为伍?莫非忘了会首被他们下毒乃至害死,还有他临终前的嘱托吗?” “会首一生兢兢业业,为的就是让我神枪会恢复往日的荣光,我现在所做的,正是继承他的遗志!” 紫衣长老耐心的解释道,“若是与叶天问合作,还有朝廷军队的支持,我们神枪会的前景将会无比光明。” “而如果听信了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子,才会把我神枪会引入深渊!老五就是太过耿直,没有看清楚留香的狼子野心!” “不管你怎样的花言巧语,我绝不会与害死会首之人为伍!”红衣长老大喝一声,凛然说道,“有没有与我的想法一样的,不妨站在我这一边!” 青衣、褐衣两位长老对视一眼,站到了他的身边,而老八、十三两人却有些左右为难,既不想与五哥翻脸,却也觉得与叶天问合作不妥,显出了为难的表情。 第518章 威权之下 紫衣长老倒也并不强求他们一下子转过弯来,缓缓说道:“诸位如果一时没想通的,我也不强求!只是希望大家不要站在拥翠山庄一边,与神枪会的大部队为敌!” “我既然代理执掌神枪会的大权,自有维护纲纪之责!”说到此处,他的脸色瞬间变得严厉起来,“若有人敢于不遵号令,肆意妄为,我自会将其逐出神枪会!” 这句话一出,顿时让原本还不太服气的红衣等几位长老都噤若寒蝉,有些不甘心的闭上了嘴。 神枪会的会首威权极重,他们又都是吴家的嫡系子弟,怎么会愿意被逐出家门,紫衣长老只凭这句话便已经控制了局面。 叶天问遥遥一揖,说道:“若是诸位长老能够相信叶某人,必会给神枪会开创一个光明的未来!” 紫衣长老客气的回了个礼,应答道:“希望我们能够同心协力,共谋大事!” 两人一吹一唱,似乎是把这件事定了下来,就在此时突然响起了清越而又坚定的声音:“吴会首尸骨未寒,你们就公然违背他的遗愿,岂不令人齿冷?” 说话的正是楚留香,他用手一指尚僵卧椅中的吴回,对着神枪会的长老们说道,“他不惜身死也要避免神枪会陷入泥淖,楚某虽然只与其见过数面,但对其英明睿智和豪迈刚烈之气极为钦佩。” “我想知道的是,这位紫衣长老假借受伤,扰乱闻英长老之出手,从而导致其身受重伤,到底是何时与叶天问勾结的?” 楚留香语气强烈的质问让红衣长老的眼神变得犀利了起来,他瞪了一眼楚留香,问道:“你说我五哥害了三哥,可有证据?” “若你信口雌黄,挑拨我们兄弟之间的情义,绝不能容你!” “他不过是信口胡说罢了,我们都是自家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倒是这个楚留香,身份来历可疑,若非他挑唆激将,吴会首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紫衣长老此刻占据了身份优势,言谈之间从容不迫。 “是啊,我与诸位长老都只是在吴会首的引见之下匆匆见过一次,只是与闻英长老说过几句话,又何谈勾结二字呢?” 一抹冷笑浮现在叶天问的脸上,他略带嘲讽的说道,“想必是这位楚公子见到大势已去,败局已定,这才说出些荒谬的话来,乱我等之心而已。” “诸位都是年高德劭的长老,自然明察秋毫,不会被这区区声东击西之计所蒙蔽。” “来人,将其拿下!”随着他一声令下,赵守正、铁开山以及十余名长枪手便一声呼哨将其围了起来。 叶天问负手而立,潇洒自若,似乎一切尽在掌握! “等一等!”红衣长老与楚留香交过手,知道他不仅应变极快,而且心地仁厚,绝非信口开河之徒,便伸手阻拦道,“不如听他把话说完,再动手不迟。” 紫衣长老脸色微微一变,冷笑道:“看来十七弟宁可相信外人,也不相信五哥啊?” “并非我相信外人,而是叶天问的所作所为实在并非正人君子,不仅给吴会首下毒,还刺伤了三哥,更是收买了铁开山这个混蛋,而五哥你却坚持与他合作,难免不让人怀疑。” 其余几名长老听完,也是一怔,今晚所发生的事情都太快,快到他们来不及反应,也没有细细回想,便被紫衣长老夺取了大权。 而红衣长老的修为虽然稍逊,但心直口快,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反而直指要害,众人看紫衣长老的眼神变有些不同了。 “好!好!想不到十七弟是这么看待愚兄,那就休怪愚兄不客气了!”紫衣长老怒极反笑,一拂袖子,大喝道,“我以藐视会首之罪罚你面壁思过三日,未得允许不准踏出思过斋半步,好好反省己过吧!” 他虽然霸道,但终究是大权在握,而这思过之罚也在会首职权之内,无人能够提出异议,有些长老试图解劝,但看到两人四目相对的情状,便也无法说出话来,但在心中已经是大大不满这位紫衣长老的处置了。 “阁下这么做,无非是想要压制不同声音,避免被人查出你勾结叶天问、谋害闻英长老的证据!”楚留香正色道,“若非如此,为何不敢让我查看长老的伤势?” “哼!三哥就是受你的蛊惑才身受重伤,还想要接近三哥,莫非还要栽赃陷害于我,简直是痴心妄想!” “诸位长老,护住三哥!速速派人找大夫前来诊治,莫要耽误了!” 紫衣长老一声令下,众人不敢不从,齐齐平端长枪,将楚留香与闻英长老隔开,而红衣长老则乖乖的放下枪,转身往思过斋而去。 他眼中的得意一览无余,而楚留香也感到极为棘手,毕竟对手是名正言顺的代理会首,自己又不能强行进攻,那与神枪会之间便再无转圜余地了。 叶天问看出了楚留香的为难,心知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厉声喝道:“他已经理屈词穷,尔等休要迟疑,速速将其拿下!” 赵守正、铁开山一左一右,同时攻了上来,而十余名长枪手更是一起攒刺,楚留香立刻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境地。 赵守正的玄冥刀法、铁开山的鹰爪功,若是单来一个,楚留香足以应付,但是两个齐上便没有那么容易取胜了,更关键的是还有叶天问虎视眈眈。 一旦被他觑到破绽暴起一击,自己恐怕难以抵挡,心思不纯之下便屡屡遇险,竟然被全面压制。 此时经过身边的红衣长老旁观者清,但碍于严令不能出手相助,只得貌似随口的说了一句:“士卒不固、三军数惊,击之无疑!” 他所读的书不多,但是《吴子兵法》料敌篇中所写,他从小便倒背如流,此刻见楚留香有难,便出言提醒。 楚留香是何等聪明之人,立刻就明白了红衣长老话中的意思,今晚变故甚多,赵守正、铁开山以及那些长枪手心中必然也有忐忑疑惧,算不得精锐之师。 眼下正是自己放弃杂念、奋勇破敌之时! 第519章 等候时机 楚留香轻啸一声,反守为攻,左手指间剑气勃发,犹如丝丝春雨般无孔不入,将赵守正笼罩在其中。 右手的劈空掌与铁开山的鹰爪功也是连着硬拚了十几掌,将其震的血气浮动、脚下踉跄。 这才是楚留香真正显露了自己的武学造诣,以一敌二竟然毫不逊色,甚至隐隐还占了上风。 赵守正、铁开山固然惊异,但对于叶天问的震撼更大,因为他看出与之前与自己对决之时相比,楚留香的武功又有进步,两者之间的差距变得更小了。 他难道真的是天才不成?叶天问从小到大都背负着神童、奇才之名,也从未遇到过在武学修炼上比他更快的人,并且常常以此为自矜,想不到楚留香在这方面明显超越了他。 今日若不抓住机会,再假以时日,必然难以遏制,将会对计划带来不可估量的影响。 他看似静立不动,实质已经将玄冥神功缓缓注入了手中的长剑,剑锋之上隐然有光芒闪现。 楚留香自从放下顾虑之后,出手越发凌厉,圆转如意,连续劈倒了三名长枪手,剑气也已经数次突破防御,击中赵守正的腰腹,让他几度踉跄。 不能再等下去了! 叶天问身形一动,趁着楚留香被赵守正、铁开山缠住的短暂空档,一剑刺其后背! 这一剑是他凝聚了几乎全部的真气而发,也是聚星之剑中最快的一剑——星流霆击! 剑势不知所起,也不知所终,旁观者只觉得眼前一花,就如空中划过一道幻影,前一刻叶天问还在数丈之外,后一刻长剑已然距离楚留香极近。 神枪会的几位长老目睹了这一剑,无不咋舌,自问无论是自己还是会首,都无法达到这一境界,方才七绝阵之中,叶天问看来还未尽全力。 若是楚留香全无防备,必定无法躲开聚星之剑,但他对叶天问知之甚深,知道他是个极为善于抓住机会的人,因此还是分了三分注意力以防万一。 即便如此,他也无法硬接,只能凭借超卓的轻功身法,在极为狭小的空间之中进行了十余次神奇而迅捷的身形变幻,似乎他的骨骼关节具有某种柔软的特性,在刻不容缓之间闪过了这一剑。 他是怎么看出来的?若非星流霆击就连赵守正、青霞都还未获传授,他甚至怀疑他们泄露了剑法精要。 因为星流霆击看起来是直来直去的一剑,实则蕴藏着诸多的变化,剑身会产生极微妙的颤动,每一次颤动都会导致不同的变化,只是这些变化都被隐藏在了这一剑的高速之下。 而楚留香背对着他的进攻,就连剑也未曾看到,就能如有神助般的避开了每一次变化、每一处隐藏的攻击,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不知道的是,楚留香曾经目睹过李观鱼以剑插入青石的这一幕,当时便已经了解过极其高深的剑术可能会到达的境界,因此心中便已经对此有了预判。 除此之外,楚留香已经将顺逆心法修炼到了大成之境,周身上下的毛孔已经能够与天地万物产生极敏锐的感应,而叶天问剑身的波动已经传递了出来,让他有所防范。 叶天问也是果决之人,见楚留香虽然躲过了这一剑,但也已经被逼到了赵守正与铁开山的合围圈内,双脚便踩定天市、太微,以一招君临天下直劈下去,这是聚星之剑中最霸道的招数。 当日在峨眉山之时,薛秀青就曾经以掌代剑施展过这一招,但由叶天问使来其威力何止增加了数倍,剑芒大盛,竟是将楚留香的气机锁定了,要逼着他硬接这一剑。 叶天问自信,普天之下除了李观鱼、天峰大师等寥寥数人之外,鲜有人能够接下这一招,楚留香也不行! 赵守正、铁开山眼中也露出了激动的表情,无论是玄冥刀法还是有混元气加持的鹰爪功,都已不遗余力,因为他们知道楚留香已经没有力量反击了。 叶天问估计的没有错,楚留香单凭一人是绝对接不下这一剑的,但他的帮手终于赶到了! 一道炫目的剑光骤然亮起,连续三招“清风徐来”、“清风绕梁”、“清风拂弦”,两剑相撞火星四溅,虽然还是被叶天问浑厚的真气震飞了出去,却还是硬生生的抵消了这一剑四五成的真气。 清风十三式! 来的人正是高亚男! 她表面上对胡铁花监视之事并不在意,其实一直在暗中跟随和观察,自然也看到三人进了神枪会而迟迟未出。 在此之前的某个深夜,她还无意间发现了神枪会弟子集结,并且隐秘的进入了十余里外的一处秘密据点。 因此,当她发现小洪一个人慌慌张张的溜出神枪会的时候,便知道情况不妙,立刻现身将其拦住。 问明情由之后,高亚男沉吟了片刻,让小洪继续往官道而去,做好信息传递的事情,而她却轻巧的一转身,向另一个方向疾行,因为她要先去某个重要的地方。 等她办完了这件事,再赶回神枪会的时候,胡铁花已经被擒,五花大绑的捆着,只有两人手持长枪看管。 但他们又哪里是高亚男的对手,猝不及防之下便身中数剑,双双倒在了地上。 胡铁花抬眼看到她的身影,先是一喜,随即又板起脸说道:“你怎么才来?磨磨蹭蹭的,像个裹着小脚的老太太!” 高亚男对于这家伙的臭脾气已经习以为常了,两人平时的互嘲互怼甚多,她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在解开麻绳之际多用了三分力,痛的胡铁花闷哼了几声。 “楚留香呢?” “快走!楚留香应该去救吴回了,我担心他寡不敌众!” 胡铁花也顾不得其他了,嘴里简单说了几句前情,脚下却不停,带着高亚男就往西南方向而去。 等他们到达的时候,正好目睹了紫衣长老掌权,要与叶天问合作的一幕,再看看已死的吴回、重伤的黑衣长老,便已经猜出了八九分。 “再等一等!”高亚男伸手拽住急着冲出去帮忙的胡铁花,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们也许有更好的机会!” 第520章 巧舌如簧 胡铁花的耳朵被高亚男轻吐的气息扫过,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说不出来的舒服,就连耳根也有些发红了。 高亚男并没有注意到,自顾自继续解释道:“等到了关键的时刻,我们同时出手,必能一举成功。” 见胡铁花不吭声,这才意识到两人的距离过近,便有些羞涩的缩了回去,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战局。 眼看楚留香陷入腹背受敌的状况之时,高亚男第一个动了! 她本是剑术高手,又经过了与李景隆等人的大战,不但剑道精进,就连眼光也提升了许多,心中清楚叶天问这一剑的威力,所以一出手就是最强的清风十三式。 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流的剑法,即使功力远远逊于叶天问,并且被震飞出去,但这三剑还是起到了极大的作用,尤其是对于楚留香来说。 弹指之间,十余道剑气激射而出,随之便是劈空掌刚猛的掌风,再配合轻灵的身法,楚留香竟然接下了这一剑,甚至还有余暇踢出了一脚,正中空门大开的铁开山。 铁开山腰间就如同被重锤击中,产生了撕裂感的剧痛,大叫一声,坐倒在地,黄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 而胡铁花的拳头也穿透了赵守正的防御,结结实实的砸中他的肩膀,发出沉闷的嘎吱一声,似乎是骨头都被打断了。 胡铁花原本最看不起偷袭,但这个赵守正不仅负心薄情,而且还曾经欺骗自己,因此也就不讲什么江湖规矩了。 这一拳挟怒而至,更是威力惊人,赵守正竟然被击飞了出去,踉跄了好几步,险些摔倒。 转瞬之间,场中局势逆转!赵守正、铁开山暂时失去了战斗力,而楚留香接下这一剑之后只是面色略有些发白,被真气冲击咳嗽了几声,并没有受到重伤。 胡铁花得偿所愿,心满意足的擦了擦拳头,冲着叶天问怒目而视。 叶天问却没有看他们,而是转向了唇边溢血,脚步虚浮,但仍然持剑而立,秀气之中带着坚毅的高亚男。 “李景隆与你在秘道之战后,盛赞你天资极高,剑道境界提升之快世间罕有。” 叶天问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处于逆境之中,单手持剑,含笑道,“我还以为是李景隆老眼昏花,想不到他的评价还是极准的。” “仅就清风十三式的招数而言,已经几乎称得上无懈可击了!与令师枯梅师太相比较,所欠缺的也不过是经验,还有真气的运用了。” 对于高亚男来说,将她与当今女子剑道的第一人相提并论,算是一种极大的赞誉,但她脸上并无喜色,甚至连话都没有说,因为叶天问剑中所蕴含的玄冥神功有一部分已经侵入她的体内。 她的经脉正在遭受一波又一波的侵袭,就好像有人用小刀在刮削一般,只得引起华山派的玄功予以抵挡,逐步化解。 在她的心中,也对叶天问的武功有了全新的认识,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居然已经超过了李景隆,足以与自己的师父、李观鱼这样的江湖顶尖人物相抗衡。 此刻叶天问被楚留香、胡铁花、高亚男三位年轻高手围在中间,而十余名长枪手未敢上前,只得将赵守正、铁开山两人护住,处理伤势。 神枪会的几位长老都面面相觑,想不到事情竟然有了意想不到的变化,尤其是紫衣长老,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因为叶天问一旦落败,他也不会有好下场。 他究竟还有什么底牌?叶天问的脸上依然平静无波,似乎根本没有看到眼前的困境,难道是青霞吗? 不可能!叹息之箭本就有些超出了她的能力,发出那一箭之后应该没有余力了,还有谁能够出手呢? 楚留香不经意间瞥到了吴回的尸体,虽然已经被盖上了一块布,但他扭曲的五官和露出来如鸡爪般的手指,突然觉得似曾相识! 他想起了在不久之前,乐山派野心勃勃的少掌门卫子虚被人以毒针灭口之时,也是如此诡异的样貌。 难道说,传说中用毒最精、心肠最狠、行踪最神秘的女人石观音隐藏在暗处?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之时,突然传来了整齐而响亮的脚步声,由近及远,像是一支正在开进的军队,很快就来到了近前。 原来是一百五六十名手持长枪、青壮骁勇的神枪会弟子,这些人都是吴回精心挑选出来,准备用来进攻拥翠山庄的精锐力量,也可以说是神枪会的最大的本钱。 此时他们本应该在集结点,等待最后的进攻号令,但怎么又折返回来,出现在了这里? 紫衣长老想不通,楚留香想不通,就连叶天问似乎也没有料想到,而死去的会首、重伤的黑衣长老都已经呈现在他们眼前,让这些热血的青年悲愤交加,但又有些茫然。 在这些年轻人之中,楚留香等人曾经在评定大会上见到的吴不疑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也是颇有威信之人。 他一步步走向吴回的尸体,掀开白布,双目之中并无泪水,极为冷静的问道:“究竟是谁杀了会首?这是我吴家的枪法!” 紫衣长老首先开口道:“会首乃是因为楚留香的蛊惑,死于瑞英长老之手!” 楚留香反唇相讥道:“那么究竟是谁给会首下了毒,使他丧失行动能力,这才迫不得已让瑞英长老动手?” “叶天问下毒也不过是想阻止会首的错误决定,并未想要置他于死地,若非楚留香挑唆,我们还在商量之中,又怎么会酿成惨剧?” 听着紫衣长老颠倒黑白的说法,胡铁花忍不住破口大骂:“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竟然要与毒害会首的叶天问合作,你们吴家的祖宗都要气的把棺材板翻了!” “我是为了神枪会的千秋大计,也是为了像不疑这样的年轻人有更好的前程,不至于让一身武艺埋没于世间!” 紫衣长老说的振振有词:“若是会首还活着,知道这些年轻人将得到朝廷的重用,我们吴家也就堂堂正正的进入仕途,也会同意我的决定!” 第521章 不疑存疑 紫衣长老的这番话应该是很有吸引力,所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江湖上的声名再高,看似风光,终究还是草莽,哪一天朝廷看你不顺眼,便会给你扣上一顶类似“江湖匪类”“搅扰治安”的帽子,打入另册。 而如果能够进入朝廷的体制,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把总、百户,也是上膺皇命,吃天子的俸禄,运气更好的,还能青云直上,封妻荫子。 以吴不疑为代表的年轻人,身怀武功,才华出众,若是有这么一条路摆在眼前,自然是很有吸引力的人。 叶天问拱手道:“这位想必就是神枪会第三代弟子中出类拔萃的吴不疑了,听说你已经将吴家枪法练的有八九成火候,还做了不少造福百姓之事,是一位志大才高的年轻人。” 楚留香闻言,心中暗暗警觉,看来叶天问不仅在吴回、长老们的身上下功夫,就连第三代弟子也有很多了解,可见其谋事之远、行事之细,怪不得能折腾出这么大的风浪。 此时听叶天问继续说了下去,“叶某人相信,像吴不疑兄弟这样的俊才,比如不悔、不二等等不胜枚举,若是能够得到为朝廷效力的机会,必会一飞冲天,不仅自身的才华得以施展,更是能光耀神枪会,使其不仅是一个江湖门派,而且是孕育朝廷英才的摇篮。” “到了那时,我相信吴回即便在九泉之下,也会为诸位的前程和神枪会的盛况而宽慰的。” “我可以保证,不疑兄弟现在即可加入守备军,从把总做起,三五年之内便是校尉,用不了十年我保你一个稳稳的总兵!” “我叶某人说话素来讲究诚信,多年前我初遇王腾飞之时,他的职位也不高,如今已经是金陵守备将军,不日赴京又会升迁,诸位难道真的无意于此吗?” 不得不说,叶天问的口才极为出色,为这些年轻人勾勒出了一幅美丽的图景,更关键的是,有现成的例子摆在面前,由不得他们不动心。 他的这番话确实引起了一阵骚动,不少年轻人也确实有些心动,不自觉的看向了第三代弟子中公认的领袖吴不疑,想看看他是怎么说的。 “叶天问的承诺固然动人,但诸位应该静下心来想一想,一个毒害你们会首、收买总管、长老,无所不用其极的人,说话有多少的可信度?” 楚留香的语气中并没有夹杂多少情绪,相反是在很冷静的为神枪会的一百多名弟子分析着眼前的状况。 “身为江湖中人,首先要讲天道公义,其次才是个人的荣辱进退,若是诸位选择与叶天问同行,我也不能阻止,但当事实为天下所知之时,你们将遭到唾弃,又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还有你们的紫衣长老,现在掌握着神枪会的大权,而正是他导致了瑞英长老身受重伤,这样背弃兄弟情义的人,值得你们跟随吗?” 楚留香双目灼灼,戟指紫衣长老,喝道:“你到底敢不敢让他们看看吴瑞英长老身上究竟有几处暗伤?” 他巧妙的将话题转到了紫衣长老身上,一旦他合法的继任受到怀疑和颠覆,那么神枪会便有机会返回正途。 吴不疑看向了身旁的紫衣长老,抱拳道:“五叔,您是我尊重的长辈,如今又代掌神枪会,能否向我和众位兄弟澄清此事,免得被外人挑拨。” 紫衣长老强自镇定,面露悲戚之色,说道:“我与三哥情谊甚笃,相互扶持,又怎么会下手暗害?” “不疑,你是我们这一代和吴会首都很看好的人才,当年你的入门功夫还是我亲自教导的,实在不应该怀疑五叔啊!” 说到动情处,紫衣长老还落下了几滴眼泪,观者无不恻然,他随即控制住了情绪,继续说道,“五叔与其他叔父辈都已经老迈,根本无力也无心承担如此重大的责任。” “我已经想好了,等此事结束之后,便会与几位叔父休养生息,不再问江湖之事,神枪会的将来就要交到你们新一代的手中了。” “我观察了多年,无论武功还是人品,不疑你都是佼佼者,而不悔、不二他们也能成为你的好帮手,未来执掌神枪会,成为中兴的一代,都要仰仗你们了。” 紫衣长老一番表演,声泪俱下、唱作俱佳,倒是颇具欺骗性,他所承诺的神枪会大权与叶天问所开出朝廷重用的支票相得益彰,令人心动。 也许不少人心中都在盘算,我与吴不疑关系不错,等他上位了,自然少不了我们的好处。 也许更多人则是在想,以后神枪会与朝廷绑定在一起,自然会有更好的前程,我们的机会也更多了。 楚留香这一次没有再说话,因为他要说的都已经说了,现在就要看这些年轻人,尤其是吴不疑的心性如何,是否能够抵抗得住诱惑,作出正确的选择。 吴不疑终究是年轻人,在紫衣长老的连番感情攻势之下,不免有些惶恐,甚至还有些自责,暗忖自己是否不应该怀疑这位曾经悉心指点过自己的长辈。 虽然他是一个有雄心壮志的人,但也从未想过与神枪会会首的权力如此接近,似乎只要他点个头、向前走一步便能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 在紫衣长老的笑容与殷殷期待的目光中,他几乎就要说出那句“一切听凭长老定夺”之时,突然意识到一个蹊跷的事,那就是与三叔关系最好的红衣长老,也就是十七叔居然不在。 “十七叔呢?” 紫衣长老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之时,冷不防冒出来这个问题,倒是让他一愣,因为在他印象里十七弟性情暴躁,那些年轻人启蒙之时没有少挨鞭子,怎么会突然问起他来。 就在他想要找个妥当的说法之时,传来了胡铁花的大嗓门:“还不是因为怀疑闻英长老的受伤真相,被你们这位五叔关起来了!” 吴不疑一惊,他虽然不喜欢红衣长老,但也知他心直口快,处事公道,从不为个人利益低头。 看几位长老的脸色,胡铁花所言多半不虚,想到此处,他终于打定了主意,拱手道:“五叔厚爱,不疑愧不敢当!但还是想看看三叔的伤势,堵住那些流言蜚语!” 第522章 欣慰与痛心 吴不疑此言一出,楚留香甚是欣慰,知道他没有被接二连三的诱惑冲昏头脑,头脑还保持着冷静,对正非曲直有着自己的原则。 而紫衣长老的脸色就变得难看了,心想:我好话说尽,开出了这么多的条件,却依旧换不来一句遵命,你吴不疑的架子也太大了吧。 当即沉下脸来,冷哼一声道:“不疑啊,我不仅是你的长辈,而且接掌了神枪会,无论于公于私你都得听从号令,而不是听从外人的挑唆。” 吴不疑的态度依旧恭谨,他低头道:“小侄不敢造次!只要待我亲眼目睹了三叔的伤势并无可疑,不疑自当奉命行事,率领众兄弟将这些外人一一擒获。” 见他不依不饶,如此固执己见,紫衣长老终于压不住火,厉声喝道:“我乃神枪会的代理会首,所做的决定不容置疑,岂容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莫非你不再是吴家的子弟了吗?” 这句话极具威胁,言下之意便是你若不遵命就不承认你的身份,开革出神枪会,吴不疑虽然心中不满,但也很难公然对抗千年的家规,顿时就说不出话来了。 紫衣长老凭借自己的威权压的众人不敢说话,心中自是得意,却又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吴不疑,你们不是应该在集结点候命吗?未得命令,怎么能够擅离职守?” 吴不疑凝眉低首道:“我们并非擅离职守,而是听说神枪会内出现重大变革,大家公议之后方才返回。” “听说?公议?”紫衣长老从齿缝中发出呲的一声冷笑,“什么时候道听途说也能作为依据,你们这些人的公议还能对抗神枪会会首之令吗?” “我猜猜,胡铁花已经被我等所擒,楚留香也被困在此处,除了那个小乞丐和眼前的小丫头之外,你们从哪里听说此事?妄信传言,不遵号令,该当何罪啊?” 此时他已经打定主意,要拿这个吴不疑杀鸡儆猴,让神枪会上下再也无人敢于提出不同的意见,继续执行原定的方案。 吴不疑眼见紫衣长老凭恃身份苦苦相逼,也不由得心生激愤,抗声辩道:“实情并非如此,告知我等消息之人绝对可靠!” “绝对可靠?”紫衣长老冷笑道,“神枪会上下均聚集于此,会首、长老都未曾离开,又是哪一个江湖外道骗取了你们信任?” 言犹未了,从神枪会的人群之后传来了苍劲有力的回应:“这个消息是老夫告诉他们的,难道老夫也算是外道不成?” 这个声音虽然不甚高,但却莫名的有种让人信服的能力。 紫衣长老并未听出来是谁,显出了疑惑的神情,而叶天问比他反应快得多,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露出一丝苦笑。 随着神枪会弟子纷纷低头闪避,自动形成了一条整齐的通道,一位青衣老者身形挺直、步履沉稳的走了出来,双目如炬,直射居中而立、以会首自居的紫衣长老。 “咦,这不就是那日在运河边与我们一起救人的老丈吗?他怎么会来这里,又怎么会…” 胡铁花距离最近,在火把的照耀之下,一眼就认出了这位不怒自威、气质高华的老者,转念一想便明白了这必然是高亚男的杰作。 他转头看去,正好迎上高亚男正有些小小的得意目光,听她轻声解释道:“碰到小洪之后,我就知道单凭一人之力未必能够救下你们,也未必能够挽回大局,所以我就想起了这位老者。” “他是吴家之人,又在延陵城声名卓着,由他出面,自然能够说服吴不疑他们回来,结果正好目睹了这一惨状。” 胡铁花难得极为正经的赞道:“小高,你的脑子确实比咱老胡的好使,居然想到了借兵的妙计,佩服佩服!若是能够挽回局面,你是首功!” 听到胡铁花所说的话,高亚男有些羞涩,但更多的是喜悦,小声说道:“你知道就好,以后都得听我的!” 就连一旁正在为局势筹谋的楚留香,目睹了两人之间的言语情状,也不禁莞尔一笑。 随着那位教书先生吴闻道越走越近,紫衣长老的眼睛瞪的比铜铃还大,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然把这尊大神搬了回来。 虽然吴闻道很多年前便搬出了吴家大宅,但每逢过年、清明等几个节日,还是会回来祭祖,众人也都甚为熟悉,他与吴回也常有些争执,但并不妨碍吴回对其的尊重。 而那些神枪会的弟子更不用说了,绝大部分都是由他开蒙,被他打过手心,这些人见到先生长辈集于一身的吴闻道,自然是又敬又怕,怎敢有丝毫怀疑。 “二哥当然不是外道!只是你素来不管神枪会的事情,今天怎么回来了?”按照族中的排行,吴闻道是第二,仅次于吴回的父亲,紫衣长老也只得恭敬的向他行礼。 但他却连看都没看一眼,所有长老都没有看,似乎他们就是空气一般,而是径直走到了吴回的遗体之侧,潸然泪下,乃至痛哭失声。 良久之后,他才止住悲声,颤颤巍巍的走到紫衣长老面前,质问道:“吴回死的如此之惨,你竟然与仇敌合作,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吴闻达,你究竟有没有人伦?” 纵然眼前的老人并无高深的武功,但在他的目光之下,紫衣长老也有些发怵,不自觉地解释道:“我是为了神枪会的千秋大计,是为了…” “放屁!”还没等他说完,吴闻道就一口啐了过去,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你分明是利欲熏心,与奸贼勾结,不仅害死了吴回侄儿,还害了老三!” “除了一个老十七算是好样的,你们这些人竟然没有人站出来反对,还记不记得我们神枪会的忠义,还有没有一点叔侄之情、兄弟之义!” “要是照这样下去,不要说什么千秋大计,我们神枪会很快就会土崩瓦解,不复存在了!” 吴闻道的声音振聋发聩,让一百余名神枪会的弟子都低头思索,而他终于看到了身边的吴不疑,有些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还不错!有几分胆气,也有忠义之心!” 第523章 位份最高之人 得到吴先生的称赞,让吴不疑心中略有些激动,想要说些什么,但看到紫衣长老满脸杀气的瞪着自己,便又咽了回去。 无论自己如何质疑,说到底紫衣长老还是手握会首大权,自己与神枪会的一百多名弟子就得乖乖听命,否则便是忤逆的大罪。 而三叔身负重伤,处于昏迷之中,也无法站出来证明自己的诸多怀疑,这一切还是陷入了僵局。 紫衣长老明显也想到了这一点,口气也变得强硬起来了:“二哥,你若是想要教训小弟,自然是可以的,但我身负会首重责,却不能容你在此混淆视听,干扰既定的方略。” “二哥是满身书香、受人尊敬的先生,就不要留在此地,免得待会儿动刀动枪伤到了你!”紫衣长老话中有话,甚至有些威胁的意味,“来人,速速将二哥送回家去!” 他挥了挥手,自有几名心腹的弟子上前来,略有些局促不安的躬身请吴闻道离开。 “吴家遭受如此劫难,我岂能袖手旁观,坐视你吴闻达将神枪会的千余年声名和百余名弟子带入深渊!” 吴闻道虽然并非武林高手,但数十年浸淫圣贤之书,自有一股浩然正气,目光如电般扫过,心中有鬼之人不免心生怯意。 “休得迟延!尔等想要抗命不成?” 在紫衣长老的催促之下,几个弟子磨磨蹭蹭的便想要将吴闻道的双臂夹住,却突然觉得数道劲风袭来,原来是楚留香出手了! 那几人的武功虽然不弱,但哪里是楚留香的对手,被他的剑气扫中的部分酸麻难当,纷纷后退,隐隐有些惧意。 “大胆!楚留香休要猖狂,这是我们神枪会的家事,你难道还想越俎代庖吗?”紫衣长老一扬手,厉喝道,“我一声令下,这里的神枪会弟子一起出手,难道你能抵挡得住?” 楚留香摇了摇头,语气平静的回应道:“楚某人又不是神仙,也不是万人敌,自然抵挡不住!” “但是,我认为你无法指挥这些心存忠义的年轻人,让他们做一些有违天理道义的事情。” 紫衣长老闻言,不禁一怔,心想:“楚留香这个家伙看起来聪明,难道是个绣花枕头,不懂得我神枪会素来以军纪管理,令行禁止?” 还没等他说话,楚留香突然提高了声音,以浑厚的真气响彻全场,让所有人都能听的清清楚楚:“你此刻还有资格掌管神枪会的大权吗?” 此言一出,众皆愕然,唯有叶天问面沉似水,心道这个楚留香真是厉害角色,居然发现了可乘之机。 “荒谬!你有什么资格质疑我神枪会内的传承?”紫衣长老不屑而又愤怒的反驳道,“这是我们神枪会的规矩,以位份最尊之人代理会首之权,并且得到了长老们、众弟子的承认。” “楚某当然不会质疑你在数刻之前的身份权力,我说的是现在,此时此地,难道你还有资格代理会首之权吗?” “此时此地?可笑,我怎么就没有…”紫衣长老突然意识到了不妥,脸色大变,因为他想到在场之人中,确实出现了一个位份比他更高的人——吴闻道! 虽然他平时与神枪会、吴家的来往不多,但终究是吴家的人,长幼有序却是无法改变的,在吴回的父亲故去之后,他就是吴家辈分最高之人。 吴不疑的脑筋转的最快,当即高呼道:“二叔理应代理会首之权!你们说是不是?” 绝大部分的神枪会弟子都对紫衣长老的所作所为甚是不满,如今既然有人领头,便接连不断传出赞同的声音,就连那几位长老也微微点头,并没有出言反驳。 “小心!”楚留香一声大喝,指间剑气迭发,击落了隐藏在夜色和杂乱声音之中的八枚飞针,而目标正是吴闻道。 “这个暗器的手法与高台之上杀死卫子虚的确实很像,准头也不差,但功力上就差了不少,否则绝不会被我轻易击落。” 就在楚留香心中盘算之际,夜色之中传来一阵飘渺的笑声,似有似无,还带着一丝丝的邪气。 “怪不得师父说楚留香不好对付,咱们后会有期!”说第一个字的时候,似乎距离在几十步外,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便已经渺然无踪,即便是楚留香也只是看到白影闪过。 原来是石观音的弟子!因此她虽然懂得用毒控制吴回,但暗杀吴闻道的手法却是不够完美,不过单论这轻功,也已经是江湖第一流的水准了。 几乎与此同时,眼见大势已去的叶天问身形一转,以长袖卷起赵守正,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便已经消失在夜色之中,而想要悄悄溜走的铁开山却发现已经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 他知道自己绝非对手,只得闭目束手,不再说话,只是在心中暗暗咒骂叶天问这家伙太过绝情寡义。 此时楚留香也走上前来,将一颗雪莲丹塞进了吴闻英的口中,并且以一股柔和的真气注入其体内,促使药力化开。 而他的的另一只手在吴闻英的腰、腿之间一拂,便夹出了两个细如牛毛的长针,向众人展示道:“叶天问之所以能够刺中闻英长老,就是被人以偷袭,刺中了足三里、腰眼两处穴位,使其真气无法运转。” 紫衣长老此刻还在强作镇定,说道:“就算三哥中了暗算,与我何干,当时我也受伤了!” 然而吴闻英在药力的作用下恢复了些许的意识,看到了楚留香,也看到了一脸关切的二哥,顿时便有了主心骨,于是用颤巍巍的声音说了四个字:“闻达害我!” “闻达,你还有什么话说?”吴闻道看着强自镇定的紫衣长老,沉声问道。 紫衣长老终于抵受不住所有人汇聚而来的压力,扑通一声跪倒,将头深深的低了下去,颤声说道:“我只是受人蛊惑,万万没想到叶天问竟然毒害了吴回侄儿,但事已至此,已经无可挽回了!” 第524章 痛悔 看着跪在脚下的紫衣长老,吴闻道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而是看了一眼楚留香,拱手道:“楚公子以及高姑娘等诸位的援手之德,我们神枪会没齿难忘。” “若非如此,神枪会必将被奸人所诱,陷入绝境,永世不得翻身!” 楚留香还礼道:“吴老先生太客气了!江湖同道,理应守望相助!” 高亚男也接口道:“是啊,是啊,若非吴老先生信任我,调回了神枪会的弟子,也不可能会有如此局面!” 这句话说的极有道理,因为说到底叶天问自知不敌而退,主要还是因为神枪会的一百余人,若是仅仅吴闻道一人前来,恐怕还会有一场大战。 “您如今已经代掌神枪会,接下来何去何从,都要看吴老先生的抉择了。” 吴闻道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个教书先生,从来不管江湖中事,若是真的将其交给我料理,必然就坏了事。” “既然三弟已经苏醒,那就依然由他来当这个领头人吧!”吴闻道是个豁达之人,从来不计较名位利益,挥了挥手就将位置让了出去。 “不过,三弟身体虚弱,总要有人协助!不疑、不悔、不二,你们三个是年轻人中出类拔萃的几个,就由你们协助三弟处理日常事务,如何?” 他所点出的三个人,身后都有一大群的拥护者,三个人加起来也就相当于掌握了神枪会的几乎所有弟子。吴闻道虽然说自己只懂教书,但这样的安排却妥当之至,顿时就让神枪会弟子有了主心骨。 而肃立一旁的几位长老,看到吴闻道的目光扫过来,便知道他是在询问,齐声说道:“二哥的处置甚好,我等并无异议,一切听从三哥的指挥。” “至于闻达、铁开山等人的处置,我也就不管了,就由三弟带着你们几个商量着办吧。”吴闻道看着吴回的遗体,泪水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当年我就曾对大哥说过,吴回侄儿是个有才略的人,将来必会光耀门楣,但是大哥却忧心他太过于执着,将一时的兴盛看的太重,让我时时规劝,但我还是未曾做到啊!” 吴闻道甚是自责,捶了两下胸口,转而又扬眉道:“但他在紧要关头守住了底线,终究没有堕了吴家的门风,神枪会的千年威名,也算对得起大哥的托付。” “他的后事便交给我办理吧,也当我弥补自己的错失,向大哥赎罪!”吴闻道挥手,便有几个人上来,小心翼翼的将吴回遗体抬了出去。 临走之前,他再次语重心长的嘱咐道:“神枪会的声名固然重要,但行走在光明之中,顺应天理,才是第一根本,你们要牢记于心。” 众人目送这位老者高大而又有些萧瑟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敬意,许久没有人说话,直到闻英长老积攒了一些气力,断断续续的吩咐道:“铁开山勾结外人,背叛会首,与禽兽无异!挑断他的手筋脚筋,将他绑到延陵城外的茅山脚下,让他与豺狼虎豹为伍吧。” 铁开山心惊胆裂,吓得面如土色、汗出如浆,他曾经陪同吴回巡查过茅山脚下的吴家山庄,自然知道那里的野兽颇多,自己岂不是要被活活咬死! “饶命啊!饶命啊!”他的呼喊声虽声嘶力竭,但也没有人理会,自有人上前将其绑住,带了下去,想来他此时应该是悔之晚矣。 “至于从犯,则可以从轻发落,给他们一条生路!”吴闻英看了看英气勃勃的吴不疑,说道,“就交由你处置吧。” “是!三叔,我想将其作为苦役三年,以观后效。若是能够幡然悔悟,则可网开一面!”吴不疑不敢轻忽,知道这是三叔对自己的考验,便字斟句酌的回答道。 吴闻英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个侄儿反应够快,处事也很中正,并没有过激的举动,是个好苗子。 “闻达,我们兄弟一场,你为何要如此对我?莫非是平日里我得罪过你不成?” 看着地上的紫衣长老,吴闻英觉得心口一疼,似乎比剑伤还要重上三分,这毕竟是朝夕相处几十年的同族兄弟啊。 紫衣长老自知无幸,面色死灰,摇头道:“三哥对我一向都很照顾,也并无其他嫌隙。” “那你又为何如此对待三哥?吃里扒外的家伙!”一听声音,便是性如烈火的红衣长老又回来了,“难道真的是利欲熏心?” “我的天资是众兄弟之中最好的,武功进境也最快,但会首的位置还是给了大哥!如果换了我,今日的神枪会又岂会如此?” 紫衣长老闭上了眼睛,心灰意冷的说道:“原本我想借助叶天问之力,想不到竟然落到了这般下场!我也无话可说,任凭你们处置吧。” “闻达啊,你太糊涂了!”吴闻英听了他的话,更是痛心疾首,“你,你莫非以为担任会首只要武功好就行吗?会首需要引领神枪会前进,还需要应付江湖上的风风雨雨,当年只有大哥具备这些能力。” “而你的性情太过偏狭,睚眦必报,如此心胸气度,又怎么能够统御数百会众呢?”吴闻英指着他的鼻子,痛斥道,“就像这次,你如此轻易的被叶天问所诱惑,相信了他的鬼话,结果呢?还不是被人操弄!” 紫衣长老垂首落泪道:“我也知道错了,无可辩驳,三哥你就动手吧,老五绝无怨言!” “三哥,五哥虽然做下了错事,但还请您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成全兄弟之情。” 谁也想不到原先一直针对他的红衣长老第一个站出来求情,其他长老也纷纷附议。 “以你的罪行,原本绝不可赦免,但是大哥临终之时留有遗言,说是我们兄弟之间若有人犯了错,还是要给一线生机,莫要断了手足之情。” 紫衣长老想到往日自己对大哥的嫉恨,而大哥至死都在牵挂着众兄弟,顿感无地自容,嚎啕大哭,不住以头抢地,痛悔不已,断断续续的说道:“无论何种处置,我都心服口服!” 第525章 后起之秀 “吴闻达剥夺长老身份,废去武功,终生囚于家牢之中,反省己过!” 这算是吴闻英看在死去的大哥以及众位兄弟求情的面子上,从轻发落,但也从此让其居于斗室、不见天日。 神枪会纪律严明,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这一番处置不仅让众位弟子肃然,也让楚留香、胡铁花等人惊叹。 眼见现场一切处置完毕,吴闻英勉力坐直了身体,又给三名年轻的侄儿出了一道考题:“你们说,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 “整肃内部,以防再有叶天问的余孽存在,搅乱我神枪会的大局!”这是不悔的回答,吴闻英点了点头,没有表态。 “明确表明我神枪会的态度,向江湖同道揭露叶天问的真面目,以防被误解牵连。”不二紧接着说了下去,却依然没有得到吴闻英的只言片语。 吴不疑略一沉吟,便挺起胸膛说道:“小侄愿意领一支精锐,赶赴拥翠山庄,为李观鱼庄主助一臂之力,并以此与江南武林修好!” “好!”纵然是在重伤之后,吴闻英还是赞了一声,这才是他想听到的回答。 既然已经决定要与叶天问分道扬镳,甚至要向他讨还血债,那么必然就只能倒向另一方!江南武林素来以李观鱼为首,用行动来表态比起口头上的言辞更加重要。 “你就拣选一些精干之人,随楚留香他们一同前往拥翠山庄,以表明我神枪会与叶天问一伙势不两立的决心!” 吴闻英说到此处,又招手将他拉到身边,凑近他的耳朵悄悄说道,“表态固然重要,也要注意安全。” 这其实就是在点拨他,前往拥翠山庄形式上的意义更重要,摇旗呐喊、以壮声势,但千万不要热血上头,让自己和兄弟们有所折损。 “谨遵三叔之令!” “不悔、不二,你们两个说的也不错!守好门户、整肃内部,就交给你们了!” 将这些大事都安排好之后,吴闻英强撑到此刻,精神也已经支撑不住了,他看了看楚留香,说了最后一句话:“你要记得答应会首的事情!” “楚某绝不敢忘!”楚留香拱手应道,“只要我们同心协力、众志成城,楚某保证神枪会会受到江南武林、李观鱼庄主的一致认同,日后依然能够屹立不倒。” 这是楚留香作为拥翠山庄代表的承诺,也让担心被秋后算账的吴闻英安心了,他无力的被抬到软床之上,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楚公子,我们是现在出发还是明日一早?”经过今晚这一次历练,吴不疑的信心更足了,精神健旺的像是能连战三百回合。 “事不宜迟!”楚留香与胡铁花、高亚男交换了眼神,“你拣选人员之后,我们即刻出发。” 叶天问、赵守正两人从神枪会消失之后不久,便出现在了官道之上,赵守正毕竟年轻,对于今晚的功败垂成极为懊恼,忍不住问道:“叶先生,我们的计划究竟能否成功?” 叶天问却是神情自若,好像打了胜仗一般,淡淡的答道:“我们并没有什么损失啊?” 赵守正也顾不得肩头的伤痛,反问道:“叶先生,今晚我们失去了神枪会的支持,甚至可以说让神枪会站到了拥翠山庄一边,这还不算是损失吗?” 叶天问闻言,呵呵一笑,一边继续驱马向前,一边答道:“神枪会当然很重要,如果有他们的配合,我们的计划更容易成功。想不到楚留香的运气这么好,就连我苦心布下的暗子吴闻达都用出来了,还是被他成功破解。” “不过,你也不用灰心,我们的计划不变,只不过执行的主体有所变化而已。” 叶天问说的很有信心,倒也感染了赵守正,他追问道:“究竟用谁来实行?神枪会、天龙帮、金刀门,都已经不可用了,江南也没什么门派具备足够的力量啊。” “守正啊,你跟着我十余年,是个资质极佳之人,武学的进境也很快,但有些地方你比不上楚留香!”叶天问第一次收敛了笑容,沉声说道,“永不认输的乐观和超越常人的大局观!” “你仔细想想,从一开始,我们就始终处于先手,给拥翠山庄、楚留香设置了重重障碍,动用了很多力量,但是结果呢,被他一一化解。” “他从来不抱怨自身的环境,而是对未来充满信心,相信自己,相信身边的伙伴,这才能够屡屡化险为夷、反败为胜,就连我们已经稳稳拿下的峨眉掌门都被他翻了盘。” “你以为这是运气吗?不!这就是他大局观的体现。经此一役,峨眉派与丐帮各有所获,他们不仅全力支持拥翠山庄,而且成为了楚留香可靠的盟友和后盾,实在是了不起啊!” 赵守正素来自负奇才,但在楚留香面前不断遭到挫败,此时被叶天问指出,更是羞愤不已,正要反驳,却被叶天问扬手止住。 他一勒缰绳,对着道边的密林朗声说道:“如果我所料不差,这里隐藏着高手,难道是专门在此等候叶某人的吗?” 他的话音未落,树林里便传来了高亢豪迈的声音:“叶天问,你对楚留香的评价大体上还算准确,只不过还少了一条,就是未卜先知!” 一个高大如山的身影倏然之间闪现在两人面前,手持同样巨型的玄铁重剑,面容刚毅,还带着一丝兴奋,战意极为旺盛,正是被称为“掌剑双绝”的昆仑派高手卓不凡! 他出现在此处也纯属偶然,李观鱼接到楚留香的要求之后,便准备让卓不凡与无花两大高手联袂前往,助其一臂之力。 但事有凑巧,无花在修炼之时突然岔了气,正在全力调息,无法前往,于是便只有卓不凡一人上了路,而且在官道之上遇见了回去报信的小洪。 他问明了前因后果,以及高亚男的处置之后,却沉吟了半晌,停了下来不再往前去。 这就急坏了小洪,问道:“楚大哥他们情况危急,卓大侠怎么止步不前了?” 第526章 华容道 卓不凡是最杰出的昆仑弟子,指的不仅是武功,更是他的智慧、丰富的江湖经验,以及出色的判断力。 “楚留香的武功极强,应变之快还在我之上,而高亚男、胡铁花的武功也不弱,再加上高亚男犹如神来之笔的安排,三人联手的胜算在叶天问之上。” “不过,叶天问若是临阵逃逸,倒也没有那么容易擒住。”卓不凡说到这里,看了看天色,继续道,“而此处便是通往金陵、姑苏的必经之路,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小洪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卓不凡的意图,答道:“莫非卓大侠是想守株待兔?” “嗯,不错!小子很机灵,我今天就做一回堵在华容道的关云长!” 原本小洪还有些不相信,但等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听到远处马蹄声传来,隐隐还有说话的声音,他踮起脚想要看清楚,却被卓不凡按住了头,示意噤声。 因为身材高大、夜视如昼的卓不凡已经看到叶天问、赵守正两人,心中大喜。自从他到了拥翠山庄之后,一展身手的机会不多,此刻两个主谋就在他眼前,这是极好的机会。 他能看出赵守正的肩膀运转不灵,显然是受了伤,而叶天问似乎也并非在全盛状态,若是能够趁此机会将两人擒住,那就如同关云长在华容道擒杀曹操,立下了不世之功。 无论是丐帮的南宫灵,还是少林的无花,乃至千里奔波的楚留香都无法与他相比,而铲除星宿派余孽、挽救江湖劫难的首功就是他卓不凡,昆仑派的声威也将更盛! “卓不凡!” 叶天问的目光骤然一亮,意识到来了一个极为难缠的对手,而且以逸待劳,在心理上已经占了优势。 赵守正的反应也不慢,袖中刀光一闪,死死盯住了卓不凡手中的玄铁重剑,战意高涨。 “虽然我素来不太服人,但你能够埋伏在这里,倒是让我不得不佩服!” 叶天问迅速镇定了心神,微笑着说道,“我猜楚留香大约是传信给拥翠山庄了,但肯定不会让你单独在此截杀,对不对?” 卓不凡没有答话,只是继续凝神聚气,重剑隐隐似乎有光芒闪耀,原本就很高大的身材越发伟岸,便如昆仑山的险绝山峰。 “因为他谋事周全,绝不会让你身处险境!”叶天问也不在意,自顾自的说道,“多半是你自作主张,想要毕其功于一役吧。” 卓不凡依然没有说话,气势还在不断提升,他经历了许多次对决,自然清楚叶天问说这么多话的用意,是为了争取时间,避免仓促应战。 更重要的是,若卓不凡答话,斗志可能会被削弱,在即将到来的对决中失去部分优势。 “你的六阳手功力精纯浑厚,飞龙大九式更是变幻莫测、精微奥妙,在年轻高手之中可称为翘楚!” 叶天问继续说下去,“可惜的是,你的性格过于刚直,对于自己的武功又极有信心,小视天下英雄,不免有性命之虞。” 此时卓不凡已经将战意提至巅峰,双目如电般射来,冷冷的说道:“天下英雄?尔等这种惯于玩弄诡计、兴风作浪之徒也敢自称英雄?” 叶天问并不气恼,笑意反而更盛了一些,淡淡的说道:“当年曹操曾经指着刘备说,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这是传扬至今的美谈,却从来无人质疑曹孟德的英雄之名?比起他来,我们的这点小手段又算得了什么呢?” 听着他自吹自擂,卓不凡也不屑于反驳,但叶天问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是让他能听自己说话。 “你知道在我心目中,当今武林有谁称得上英雄吗?” 这倒是个有趣的问题,就连卓不凡也很想知道,有谁能够入得了叶天问的眼界。 叶天问没有卖关子,先是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随后不无自得的一笑道:“还有一个就是楚留香!” 这个结果并没有出乎卓不凡的意料,对于楚留香同样有着极高的评价,但他终究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不甘居于人下,情绪也难免受了一点影响。 叶天问说了这么久,终于成功的调动了卓不凡的情绪,长笑了一声道:“你孤身一人在此拦截,想来是志在必得!那就让我领教一下昆仑派的高招吧!” 在旁人看来,这一战没有想象中的精彩,甚至可以说有些乏味。 卓不凡连续出了九剑,叶天问以聚星之剑接住了,但在其磅礴无比的剑势之下被逼退了三步。 叶天问随即反击了七剑,但是每一剑都被卓不凡宽阔厚重的剑身挡住,发出沉闷的砰砰声,倒像是两根铁棍相撞。卓不凡神情凝重,却是一步未退! 旁观的赵守正心头一紧,而躲在暗处的小洪则是面露喜色,差一点击掌庆贺,强自按捺住了。 两人静静的站着,叶天问率先发话,声音有些嘶哑:“飞龙大九式果然名不虚传,你的剑法比我预想的还要好一些!” “不过,我的聚星之剑还要强上几分!” 叶天问的话并没有什么自得,只是在陈述一个基本的事实,卓不凡握剑的手正在微微颤抖,正是被阴毒而诡异的星辰之力伤到了经脉。 “你也未必好受吧!”卓不凡冷冷的说道。 叶天问没有反驳,昆仑派恢弘博大的剑气铺天盖地而来,哪怕他脚踩二十八宿,将部分威力转移到了大地,还是有些经受不住。 再加上先前与七绝阵大战一场,又与楚留香交过手,消耗也不少,纵然武功强于卓不凡,想要取胜也殊为不易。 若是再拖延下去,对叶天问极为不利,因为楚留香解决了神枪会的内乱之后,必然会沿路而来,到时候前后夹击,大事去矣! 与他的想法相似,卓不凡也不愿意再拖延,因为星辰之力如果不能及时祛除,所带来的负面影响会越来越大。 于是两个人不约而同的使出了最强招! 六阳手对上玄冥神功! 这一次无论赵守正还是小洪,都已经看不清两人的招数,只能感受到两人碰撞所带来的强大冲击力扑面而来! 第527章 施救 六阳手是天下至阳至刚的内力,如同跌入凡间的太君炼丹炉,令人窒息的热力喷薄而出,似乎能够将世间的万物炼化。 卓不凡天赋异禀,本就是极阳之体,更是将这六阳手的威力发挥的淋漓尽致,沛然莫御。 当年星宿派的先祖在九阴真经残篇拓片的基础上,所创的玄冥神功走的是至阴的路数,马空群以此功称霸天下,号称无敌。 叶天问虽然也曾经与许多高手过招,甚至生死相搏,但还是第一次全力施展玄冥神功,由此可见六阳手所带来的强大压力。 两人毫无保留的对了十三掌,卓不凡的手掌越来越红,而叶天问的手掌则越来越白。 到了最后一掌之时,卓不凡如同火焰般手掌与叶天问近乎寒冰的手掌相交,阴阳激荡、风云变色,就连赵守正的周遭空气都似乎在冬夏之间的变幻,强劲的风声让他的眼睛也有些刺痛。 等到一切平静之后,两人都没有说话,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直到叶天问平稳的骑上了马,向前缓缓骑行了一段距离之后,哇的一声连续吐出了好几口鲜血,身体歪斜了两下,差点摔下马来。 他最后还是勉强稳住了身形,叹息了一声道:“卓不凡果然不凡,六阳手确实厉害!” 小洪见此情况,便以为卓不凡获胜了,甚是奇怪他竟然不出手阻拦身受重伤的叶天问。 他急忙从密林中跑了出去,正要赞他武艺高强,击败了拥翠山庄的头号大敌,却发现卓不凡虽然站的如同标枪一般,然而被小洪轻轻一碰,便不受控制的倒了下去。 小洪大惊失色,连忙将其扶住,只觉得他的身体便如火烫一般,人中、眉心隐隐有黑气,已是口不能言、气若游丝,陷入了重伤昏迷的状态。 眼看大事不妙,小洪想着若是继续赶路,恐怕还没有到拥翠山庄,一路颠簸之下,卓不凡凶多吉少,而此处毕竟是交通要道,说不定还有获救的希望。 他当机立断,将卓不凡放置好之后,将身上的几颗丐帮疗伤、解毒的药丸一股脑儿倒了出来,趁着卓不凡的喉头肌肉尚未僵硬,一股脑儿的倒了进去。 虽然不知道效果如何,卓不凡也并未苏醒,但至少没有出现伤势恶化的状况,也算是为他续了一丝元气。 眼下他所能做的只有等待,或者是等到天亮,来往之人中有大夫或许能够诊治,或者是拥翠山庄李观鱼又派出后援。 然而,才过了一个时辰,卓不凡的伤势又恶化了,呼吸愈加微弱,脸上的黑气越发明显,就连眼鼻也有些不受控制开始抽搐,身体的温度也似乎更高了。 小洪虽然经验不多,但也大约看出来卓不凡似乎不仅仅是与叶天问对掌的时候受了内伤,好像还中了毒,而自己随身携带的药物却并不对症,心想:丐帮终究是差一些,没有那种灵丹妙药…若是再拖延一会儿,即便等到人也许就已返魂无术了。 想到此处,他忽然灵机一动,想起卓不凡是昆仑派最杰出的弟子,身上怎么会没有一些应急的药物呢?此时他也顾不得许多,摸到了一个瓷瓶,还传出清幽的香味。 以小洪的鼻子自然闻得出这是极珍贵的药材所研制,眼下情势紧急,也没法分辨是什么药,一股脑儿的倒了进去。 这是卓不凡与楚留香一起出手,端掉温知新老巢的时候所搜罗到的灵药——雪莲丹,具有极强的解毒疗伤功效,想不到此时却起了大作用。 没过多久,卓不凡脸上的黑气便消散了不少,抽搐渐渐停止,呼吸的声音也规律均匀了起来,似乎是熬过了生死大关。 至于说卓不凡什么时候中的毒,又该如何诊治,小洪就无计可施,只能祈祷尽快天亮,能有救星路过。 也许是他的祈祷起了效果,过了四更天没多久,远处便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似乎是有大队人马赶来,小洪本已有些昏沉欲睡,被惊醒之后连忙抽出随身匕首,护在卓不凡身前。 等到这伙人靠近,小洪这才看清,为首之人正是楚留香!身后有胡铁花、高亚男,还有三十多名手持长枪的健儿。 “楚大哥,楚大哥!卓大侠身受重伤,危在旦夕!” 小洪喜出望外,放声高呼,楚留香闻言立即飞身下马,只是轻轻一跃,便已经来到了两人身旁。 楚留香一眼便知道他伤势严重,手指如风而至,连点他身上几处要穴,先将一股纯阳真气输入其体内,护住心脉。 小洪甚是机敏,口齿又很伶俐,连忙将两个时辰之前卓不凡与叶天问大战的情况说了一遍,并且说道:“我看卓大侠似乎像是中毒,便将我们丐帮的药和他怀中的药都喂了下去。” 楚留香点点头,对小洪甚是赞许。因为他以真气探查之下,便发现卓不凡所中之毒极为霸道,若非药力的抵挡,或许一时三刻之间卓不凡就会毙命,根本等不到自己赶到。 “楚大哥,他们两个交手,我在旁边看着,根本没注意到叶天问下毒,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卑鄙伎俩!莫非是赵守正下的手?” 此时胡铁花、高亚男,还有吴不疑都赶到了,吴不疑掏出伤药道:“我神枪会的伤药甚好,要不要给这位卓大侠试一试?” 楚留香摇了摇头,说道:“先找出中毒之处再说吧!以卓不凡的武功,叶天问与其对阵也未必能够缓得出手来下毒,赵守正更是插不上手,我看多半是另有其人。” 他突然闪现了神枪会之中曾经试图暗杀吴闻道的人,心中便肯定了八九分,长袖一拂,便在其腰间、背后的数处督脉要穴中取出了几根银针。 一旦毒源被清除,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楚留香以真气将卓不凡体内的毒素慢慢逼出,而卓不凡的脸色也渐渐变得红润起来,眉眼舒展,脸上的黑气大多消散。 他拿过吴不疑递来的伤药,给卓不凡敷用之后,便对众人说道:“我只是稳住了伤势,祛除了大部分的毒素,我们还是尽快出发,前往拥翠山庄,才能让他苏醒!” 第528章 憾事 等众人赶到拥翠山庄之时,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而素来早起的李观鱼已然在自己的小院之中练了半个时辰。 自古以来,习武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作为江南第一剑客的李观鱼更是从学剑的第一天起便牢牢记住了这一点。 经过与二叔惊天动地的一战,李观鱼虽然受了不轻的伤,但也因此使自己的剑道境界又有提升,而先天功的神效则越发明显,使得他伤势愈合的能力越发迅速。 此时他的剑法已经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此时提剑在手,感受着晨曦的光芒和微拂的寒风,有种心境开阔、雄视千古的气象,似乎面对任何敌手都能战而胜之。 “想不到李庄主的武功竟然已经到了如此高妙莫测的境界,似乎没有任何破绽,实在是令晚辈佩服!” 这不是恭维话,而是楚留香真心实意的感受,如果说他第一次看李观鱼时,觉得他像是一头雄狮,威猛而自信,如今更像是上古神兽中的青龙,看起来温和无害,却有种君临天下、风云际会的气概。 李观鱼见到楚留香,也甚是愉悦,若是没有他的奔波和居中调度,拥翠山庄不可能撑过最艰难的时刻,他也没有那么快能看清真相,实在是居功至伟。 “岂止是老夫呢?你似乎又有奇遇,武功之强已经不逊于江湖任何一位名宿,想必超过老夫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这同样不是客套,经历了这么多江湖风雨的历练,楚留香也在不断的学习、磨砺和融合,已经隐隐有卓然大成、自成一家的气势,而且还如此的年轻,未来无可限量。 “晚辈吴不疑,乃是神枪会门下弟子,受会首所命前来!”吴不疑拱手致意,一指身后的数十名英气勃发的长枪手,说道,“我等皆愿为拥翠山庄出一分力,但听庄主调遣!” 李观鱼一惊,原来神枪会是进攻拥翠山庄的主力,想不到竟然改弦更张,不用说必然是楚留香之功。 “这是神枪会深明大义,不愿与星宿派余孽叶天问等人为伍,重归我江南武林正道,李庄主休要疑虑。”楚留香不愿居功,淡淡一句揭了过去。 吴不疑却是个至诚之人,也不想李观鱼有所芥蒂,便将昨晚发生之事说了一遍,正色道:“之前神枪会做错了,在下代会首向李庄主致歉。如今已然醒悟,自当从善如流,还请李庄主勿要将我等拒之门外!”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李观鱼本就气度不凡,原先的大患成为了助力,甚是欣喜,“神枪会在江南一带声名显赫,老夫也久仰其名!贵会会首遭奸人所害,我拥翠山庄自当同仇敌忾,从今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老夫认为此战能胜,亚男姑娘功劳不小,若非她及时搬请援军,恐怕便会陷入苦战!” 李观鱼何等老辣,一眼就看出此战的关键就是吴闻道以及百余名神枪会弟子的到场,让局势逆转,这都是高亚男之功,微笑着赞道,“不愧是华山派的高足,令师枯梅也会为你骄傲的。” 李观鱼又看了看气宇轩昂的吴不疑,以及身后的神枪会弟子,心中也不免嗟叹,如此少年英才,我拥翠山庄实在是太少了。 “卓不凡呢?我派遣他前往接应,你们没有遇见吗?”李观鱼见少了一个人,有些奇怪的问道。 “李庄主,卓大侠受了重伤,如今抬到了后院,已经去请名医诊治了!”小洪的声音稚气,说话行事却甚是周到,将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叶天问能够击伤卓不凡,一是靠自身的玄冥神功,二来嘛,晚辈怀疑还与石观音有关!”楚留香的猜测让李观鱼也面色沉凝,半晌没有说话。 “无论是在峨眉派,还是在神枪会,都出现了与石观音相关的线索,因此她也多半牵扯其中,只是不知道与叶天问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管是什么关系,一并收拾就好!”胡铁花晃了晃拳头,说道,“有李观鱼庄主坐镇,又有我们这些高手在,叶天问也受了伤,就凭一个小小的赵守正,如何抵挡?” 胡铁花这话看似鲁莽,其实也有几分道理,李观鱼的武功足以与石观音匹敌,而楚留香、无花,还有高亚男、胡铁花,以及各派的高手加起来,完全能够碾压对手。 李观鱼脸色稍霁,微微点头道:“老夫虽然未曾与这位传说中武功极高的女子交过手,但自信不会输于他。不过,石观音的手段极为狠辣,用毒的功夫号称天下无双,诸位还是多多警惕!” 以李观鱼寒暑不侵的内力,自然不惧石观音的奇毒,但其他人就未必如此了,而此时无花正好进门,耳中听到了“石观音”这三个字,气息不免一窒。 “小僧刚刚替卓兄诊脉,发现还算平稳,楚兄的应急救治极为妥当。小僧以少林般若掌的真气替他进一步打通经脉,并喂下小还丹,若是再加以温补祛毒的汤药,不日当可好转。” 楚留香看到他脸色苍白,气息不稳,便知他方才耗损极大,便拱手道:“大师仁心,实在令在下佩服!” “善哉善哉,若非小僧修炼之时心有旁骛,无法与卓兄同行,又怎会有此结果?”无花合十答礼,甚是自责,“如今只是事后稍有弥补,难赎罪愆!” “卓兄此番就算康复,也已经是元气大伤,督脉的部分损伤无可修复,很难恢复到全盛时期!” 此言一出,众皆默然!因为大家都知道以无花的修为,断然不会在这种大事的判断上出错。 卓不凡才不过二十多岁,正在意气飞扬之时,天资禀赋又极好,假以时日有一探绝顶高手的潜质,如今却遭受重创,实在令人惋惜。 “无花大师,你是否听到了楚留香的分析?少林派熟知天下武林,你对于石观音介入此事,有何论断?”李观鱼转移了话题,似乎含有深意的问道。 “石观音极为神秘,少涉中原,小僧对此也所知不多。”无花俊秀无暇的脸上略显迟疑的神色,“但我估计以她的脾气秉性,绝不可能屈尊于叶天问之下!” 第529章 指挥佥事 无花的判断倒是与楚留香不谋而合,他认为两人之间可能既有合作,也有矛盾,在各自的目标中有交集,这才走到了一起。 “大师所言甚合我意!”李观鱼捋须道,“如今我方已然将叶天问、赵守正的爪牙尽数清除,是否应该犁庭扫穴,直捣黄龙?” 无花不假思索,合十道:“善哉,善哉!李庄主此言深合兵法要义,如今对手人心惶惶,而我方实力大增,且叶天问受伤不轻,正因捣亢击虚,一战而胜之。” “卓兄受伤,楚兄更是千里奔波,已是劳苦功高!小僧愿为前驱,先扫平赵家老巢!” 李观鱼面现欣慰之色,说道:“既然大师愿往,那便是十拿九稳,老夫也就放心了,想必定能马到功成!” 吴不疑闻言,立刻主动请缨道:“我等神枪会弟子,愿为先锋,扫荡贼穴!” 楚留香笑着点头道:“赵家虽有不少精壮家丁,武艺也都不弱,但是比起纪律严明、令行禁止的吴家子弟来,还是差了许多,必然一触即溃。” 胡铁花、高亚男也纷纷请战,尤其是胡铁花见到老友楚留香解决了峨眉派,高亚男也在神枪会一事上有所建树,自然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既然此事交给无花大师,那么具体的用人以及部署,老夫也就不过问了!”李观鱼双目之中精光一闪,随即说道,“但有一点还是要说明,我们拥翠山庄的弟子要冲在最前面!” 无花一笑道:“李庄主放心,小僧自有计较。” 楚留香也明白李观鱼的意思,神枪会固然英勇,但终究是来助阵的,若是有重大的折损,拥翠山庄的名声又将何存? “小僧想,这一次就让楚兄留守拥翠山庄,一来稍稍调养,二来也可照应卓兄,以防万一!”无花很快就做出了安排,“崆峒派、点苍派的几位都已经耐不住性子了,我就带着他们,还有胡兄一起去。” “拥翠山庄抽掉五十名弟子,由章三师兄率领,再加上神枪会的人,总共八十人左右,小僧以为足够了!” 见高亚男似乎还想争取出战,无花笑着以手阻止道:“亚男姑娘兰心蕙质,还有更重要的任务,我想让你前往金陵,与姬冰雁等人联手,共同监视守备军大营的动向。” 这确实极为重要,因为叶天问受伤之后,最安全的地方便是守备军大营,而他与王腾飞若是有所密谋策划,还是需要加以防备。 高亚男点了点头,只是说了一句:“就依大师的安排,我明日启程前往金陵!”随后又看了看胡铁花,轻声叮嘱了一句:“一切小心!” 胡铁花拍着胸脯道:“小高,我老胡素来洪福齐天,绝不会有事!倒是你在金陵更加危险,叶天问这家伙肚子里坏水不少,多与冰雁商量。” 看着高亚男翩然而去的身姿,胡铁花也不禁有些愣神,旁观的李观鱼、楚留香、无花都是明眼人,却不说破,只是会心而笑。 倒是吴不疑虽然年轻干练、目光敏锐,但终究还了几分持重,信口说道:“我看胡兄与高姑娘似乎颇有情意。” 胡铁花被他这句话说的面红耳赤,恼羞成怒,喝道:“休得胡说!难道你想要尝尝老胡的拳头不成?”众人闻言,无不大笑,倒是冲淡了即将到来大战的紧张气氛。 “还有一件事,我们需要提前做!”李观鱼终究是姑苏城的名门望族,做事也受到不少掣肘,尤其是对当地官府不能不敷衍周旋。 “段然!” “弟子在!”段然随伺在旁,连忙躬身应答。 “你一会儿去趟姑苏府衙,将为师的亲笔书信交给严大人。”李观鱼想了想,又吩咐道,“从藏宝阁之中选两件金玉之物,一并送去,其他的就不用多说了,明白了吗?” 段然自然明白,这是要给严大人送礼,让他对稍后千灯镇发生的与赵家之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还是提醒了一句:“戚大人那边呢?” 李观鱼沉吟道:“你是说戚志光啊,确实也不过怠慢,为师会在给严大人的信中提上一句,他自会安排!” 这些日子严知府一直没能睡好,但不是因为李、赵两家的纷争,而是手里攥着一个锦衣卫的千户,而指挥使那边又迟迟没有回文,让他甚是烦恼。 以他多年的为官经验来看,一件事若是跟锦衣卫扯上了关系,那便是天大的麻烦事,自己必须尽快从其中脱身方可,这些天每天都多念了好几十遍阿弥陀佛。 也许是他的诚心感动了上天,终于接到了回文,而且说是会派一位要员前来处理此案,严大人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果然没过两天,便来了一位名叫陆炳的锦衣卫指挥佥事,身形颀长,气度不凡,他的身后还跟着十几名骁勇的小旗。 虽然与严知府的品级相同,但一来对方年轻,二来是皇上身边的人,尤其是湖广之地的口音,更是让他敬畏,搞不好这是天子藩邸的旧人,自然是加倍小心应付。 “大人无需客气,我们虽然职责不同,但都是为天子效力!”陆炳是个爽快人,直截了当的说道,“大人擒住之人,正是我锦衣卫的叛徒,假借锦衣卫之名,在外招摇撞骗。” “指挥使毛大人早就想要将其捉拿归案,可惜此人奸狡,屡屡被其逃脱,这次大人能够在擒拿之后直接告知我锦衣卫,毛大人特意让我代为致谢。” “岂敢,岂敢!”严知府也逊谢了几句,心里却在犯嘀咕,“锦衣卫的叛徒?不太像啊,怎么可能调动这么多好手?” 但既然对方这么说,彼此都是官场之人,对视一眼之后便心有戚戚,知道锦衣卫也无非想将此事消弭于无形,以免引起朝廷对于他们肆意妄为、无视国法的攻讦。 “陆佥事所言甚是,锦衣卫这么多,总有一些害群之马,及早清除也就是了!”严知府试探着问道,“如果你们马上就要提审,本官自会妥善安排!” 第530章 自尽之疑 陆炳虽是武将,看起来倒是文质彬彬,谈吐之间也颇为客气,并不以势压人,正色道:“我等奉毛大人之命而来,自然不能耽搁,烦请知府大人尽快安排。” “不过,这个贼子所犯之事涉及天家隐秘,还望大人能够给我们一个安全的地方!” 严知府明白,这陆炳虽然说的隐晦,但就是不希望机密外泄,正好自己也希望置身事外,当即摆了摆手答道:“陆佥事无须担忧,本府知道规矩,审讯之时必定不会打搅。” 说着便起身吩咐身旁的别驾杨瑾、代理捕头福顺将陆炳一行人引至大牢的最尽头,那里是关押重刑犯的所在,只要将厚重的大门关上,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便无人知晓了。 左千户虽然被囚许久,身上的武功也被尽数封闭,但依然盘膝而坐,气势俨然,每日除了三餐,便一言不发,闭目冥想。 听到大门被吱呀呀的打开,他本以为是送饭的狱卒,并未抬头,但听到脚步声齐整,颇有节律,这才睁眼观瞧,不由得一怔,随即单膝跪倒,口称:“锦衣卫千户左冷秋见过佥事大人!” 杨瑾、福顺陪同前来,也不过是再次验证一下这位陆佥事的身份,见此情状便相互看了看,陪笑道:“卑职等先行告退,就请陆大人自便吧。” 见陆炳挥手,便迅速退了出去,只留下了锦衣卫的人和牢中的那位左千户,而在大门关上的一刹那,福顺似乎看到左千户在越走越近的陆炳面前,露出了有些惊异甚至恐惧的神情。 福顺有些不安心,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别驾杨瑾,问道:“我们是不是要多加防备,我看左千户的神情有些不对头!” “福顺啊,你还是年轻,多虑了!”杨瑾却是不以为然的说道,“左千户做下了这等悖逆之事,见到上官前来问罪,自然会有些异常心慌,这很正常啊。” “再说,这些都是锦衣卫内部的事情,说不定还和宫闱秘事、朝廷党争有关,你我有几颗脑袋,也敢趟这浑水?!” 杨瑾见福顺吐了吐舌头,便笑着安抚道:“一切按咱们知府大人的意思办,你头上的代理两个字很快就能去掉。” 不过此事终究重大,两人也不敢擅离,便在大牢之内找了把椅子坐下来,自有狱卒殷勤的上前端茶倒水,甚至还有新鲜的水果。 福顺正好看到原先的黄二毛牢头,虽然他娘子不停的花钱,让他并没有吃太多的苦,但终日关闭在此,也让他往日的意气风发不再,想到归期遥遥,便已经是形容憔悴。 眼前的这一切,让福顺有恍如隔世之感,曾几何时,自己也在生死边缘挣扎,想不到当日操纵生死大权的人反倒进了大牢。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才见到陆炳带着人推开门走了出来,冲着杨瑾说道:“杨别驾,左冷秋那个叛徒自知罪孽深重,在供状之上画押后便已经自裁了!你们去验尸吧。” 言语之间,平淡轻松,好像并非死了一个锦衣卫千户,而是一只鸡、一条狗一般,就连有了些心理准备的杨瑾也在心底生了些寒意。 福顺一皱眉,拱手问道:“请教佥事大人,这左冷秋身在狱中,身无长物,不知是如何自裁?” 陆炳打量了他两眼,似乎是强压不满的应付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淡然道:“他趁我不备,抢了我的绣春刀,抹了脖子!验尸之后,记得将本官的刀还来。” 说着一甩手就走开了,身上所散发出气劲将福顺震退了三步,心血浮动,而随后的锦衣卫也是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径直走开了。 福顺欲待追问,却被杨瑾按住了,语带威胁的说道:“不要执拗,先去看看尸体吧。” 见顶头上司发了话,福顺也无计可施,只得回到了关押左冷秋的牢房,只见他双目圆睁、左手握拳,而右手之中极为别扭的握着一把刀。 即便福顺当捕快的时间不长,终究也是在赵守正手下当过差,自然看得出这是在他身后硬塞进去的,而颈中的伤口极深,无论从方向还是力度,都不可能是左冷秋自行所为。 “杨大人,左冷秋绝非自杀,而是被人所杀!”福顺拱手道,神情极为严肃,“分明是那位锦衣卫佥事大人知法犯法,该当如何处置?” 杨瑾虽然是书生,但这些年在严大人身边,也算得上是耳濡目染,也看出了几分蹊跷,但却摆了摆手,压低声音道:“莫要生事!犯人是在锦衣卫审讯的时候毙命,你我都不在场,那就与府衙无关!” “既然锦衣卫要清理门户,我们又何必多此一举呢?”杨瑾凑近了他,安抚道,“再说此人早已犯下不赦之罪,迟早躲不了这一刀的。” “我们只要在验尸报告中讲明,此事全由锦衣卫经办,并由其确认,再让那位佥事大人签字画押,将我们和严大人摘出去,那就万事大吉了!” 福顺看了看别驾大人,又看了看倒毙在地,面上犹有惊恐不甘之色的左冷秋,知道自己职位低卑,只得摇头叹息道:“就依别驾大人所言!” 随后便蹲下身去,将左冷秋的眼睛合上,再将他握紧的手松开,摆出更像自尽姿势,这才唤仵作进来,让其按照杨别驾的要求填了一份文书。 那柄绣春刀也已经被擦拭干净,随着验尸文书一起,递到了知府大人和陆炳的面前。 “既然此贼已经自尽,那么就请陆大人在这份文书上画个押,也让他们可以将其归档,此案也可了结。” 陆炳不动声色的接过文书,看到上面的“在锦衣卫单独审讯期间,左冷秋自尽”等语句,倒也没有反驳,但也没有即刻同意画押,而是提了一个条件:“在左冷秋的供状之上,提到了拥翠山庄李观鱼,本官还需要当面询问方可!” 严知府本想着等他画押之后,再请他喝一顿酒,送些礼物,便可以将这个瘟神送走,想不到他竟然节外生枝! 第531章 执着的陆炳 “陆大人,这李观鱼乃是我姑苏城的贤达,乐善好施、颇有声名,再说此案本府已经按例询问,并无可疑之处啊。” 严知府终究是得了李家不少好处,不太希望这位看起来温和、实质心狠手辣的锦衣卫去拥翠山庄,惹出事来还是要自己来善后。 “严大人所言甚是!不过我锦衣卫做事素来讲求证据链完整,如今在左冷秋的供词中提到锦衣卫密探之事,并非细枝末节,还需要与李观鱼确认。” “再说,李观鱼不仅是富商、地主,而且是江湖闻名的江南第一剑客,与黑白两道都有交集,如此复杂的背景之下,我不得不谨慎从事。” 陆炳这番话说的头头是道、无懈可击,就连老奸巨猾的严大人也挑不出毛病来,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既然陆大人执意前往,本府就派别驾杨瑾、捕头福顺引路陪同,以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如此甚好,我们即刻动身!” 拥翠山庄之内这两天突然清静了许多,因为无花率领着大部分高手、弟子已经出发前往千灯镇,而高亚男也已经动身去了金陵,楚留香倒是难得的与苏蓉蓉有了独处的时光。 “楚大哥,你看我新画的虎丘山水好看吗?” ”好看!布局严谨,笔法精妙,就连色彩也恰到好处,不逊于当今的丹青名家。“ “楚大哥,你再给我讲讲秀云姐姐怎么反败为胜的故事吧。” “蓉儿,我不是已经跟你说了好多遍了吗?”楚留香无奈的揉了揉鼻子,却也只得重新说一次,只是有意识的跳过了某些关键部分。 “楚大哥,等拥翠山庄之事结束之后,我们就能找到小玉姐,将她治好,随后便能带着甜儿、红袖她们一起周游四海,你说好不好?” “好啊!江湖风云诡谲多变,步步危机四伏,倒不如在春暖花开悠游于湖海之间,或是登高望远,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经历了如此多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楚留香也很想回到十多岁的时候无忧无虑的状态,苏蓉蓉的提议正合他的心意,所以很爽快的答应了。 李观鱼则没有这么好的闲情雅致,因为锦衣卫指挥佥事陆炳在杨瑾、福顺等人的陪同之下,已经做到了他的对面,而十多名小旗个个按刀而立,颇具威严。 “陆某也是练武之人,知道李庄主是江南武林的泰山北斗,声望卓着,今日有幸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李庄主,本官自京师而来,是为了查明叛逆左千秋一案,只是涉及到贵庄,这才冒昧前来询问印证,庄主莫怪。” 陆炳虽然年轻,倒还懂得先礼后兵的道理,并不以上官自居,而是隐隐将李观鱼作为前辈,言语颇为客气。 “陆大人客气了!老朽不过是姑苏城的一位商贾,会耍两手剑,不合有些虚名而已。”李观鱼是老狐狸了,却不会轻易上当,捋须道,“倒是陆大人双目神光内蕴、行走如风,实在是一位了不得的高手啊!” “老朽自问素来奉公守法,从不曾作奸犯科,与严大人、戚大人也常有往来,京中任职台阁的李大人也是自家的亲戚,常常来信问候。” 李观鱼的话中固然有自谦客气的成份,但陆炳外形风度的确是无懈可击,而且他虽处姑苏,对于朝中之事却极为熟稔,这位陆佥事很可能就是将来的指挥使,绝对不可小视。 但他也清楚的点了出来,自己不仅在地方,而且在朝中也有关系,让陆炳心中也有个数,免得伤了和气。 陆炳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微笑着说道:“李庄主放心,本官只是例行询问而已,绝不会为难您老人家。” 说罢,他取出一份供状,对照着问道:“左冷秋说道,他曾假借锦衣卫之名,动用了苏州府衙的捕快,就是为了伏击一名女子,叫做红袖,这件事李庄主清楚吗?” 李观鱼点了点头,说道:“此事老朽知道。” 一名专司记录的锦衣卫小旗,则奋笔疾书,将两人的对答一一记录下来。 “本官查了江南地界的锦衣卫密探名册,确实发现了红袖的名字,说是安插到神枪会会首身边,随时禀告其动向。李庄主可知道?” 李观鱼沉吟了一下,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从容答道:“我听说红袖乃是锦衣卫的人,至于她具体做些什么,那便是一概不知。” 陆炳善解人意的笑了笑,转而又问道:“锦衣卫加上官府这么多人,竟然拿不下一个红袖,李庄主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李观鱼也笑了,这大人还想试探诱供,不过自己又怎么会上当呢? “陆大人,当时与红袖一路而来的人之中,有华山派弟子,还有天龙帮的少帮主等人,她们的武功都不弱,左冷秋也无法猝然而擒!” “再加上他心中有鬼,被福顺捕头看出破绽,反而与之抗争,此消彼长之下,反被福捕头擒获。” 这话说的福顺有些不好意思,他当时已然重伤,若不是姬冰雁、高亚男等人合力,自己早就没命了,但既然李观鱼这么说,他也就挺直了胸膛。 陆炳看了他一眼,赞道:“福捕头做事周全,有勇有谋,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 随即他又追问道:“既然红袖是我锦衣卫的密探,不如李庄主将她交出来,我们将其带走,也就不用劳烦李庄主费心了。” 原来这才是他们来此的真正目的,除了左冷秋之外,李红袖也很有可能是知情者,更不能让她脱离锦衣卫。 “抱歉,老朽无法做到!”李观鱼歉意的一笑,摇了摇头。 “莫非李庄主要与我锦衣卫作对,还是有其他的企图?”陆炳当即沉下脸来,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锦衣卫是天子的耳目鹰犬,只知道效忠陛下,即便是内阁大学士也无法干涉我等的行动。” 他这句话的意思很清楚,你就算认识内阁中的某位大人,但要是得罪了锦衣卫,他也救不了你。 李观鱼自然能听明白,却并不生气,淡淡的回应道:“陆大人误会了!红袖只是在此地暂留了一两天,随后便不知所踪了!老夫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凭空变出人来!” 第532章 毒杀 杨瑾担心事情弄僵,连忙居中调和道:“陆大人,此事也怪不得李庄主,红袖之前与李庄主素不相识,如今一走了之,又怎么能交的出人来呢?” “并非本官为难李庄主,而是此人关系重大,若是在外惹出事来,还得我们锦衣卫来善后!”陆炳倒也没有强求,示意手下小旗全部记录在案。 “既然李庄主不知情,我们也不强求,希望您能签字画押。若是日后查出有不实之处,李庄主也难逃干系。” 李观鱼洒然一笑,这种官样文章他见的多了,而且红袖品行甚好,无非是误落入锦衣卫,如今能够脱身已经是谢天谢地,自己也不会重新将其推入火坑。 陆炳看了看供状,揣进怀中,便拱手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再打搅李庄主的清静了,告辞了!” 听他这么说,杨瑾、福顺都松了一口气,他们就怕陆炳坚持,与拥翠山庄闹僵了,那就让他们左右为难,如此再好不过。 李观鱼则略有些疑惑,觉得锦衣卫的指挥佥事也算是不小的官,怎么兴师动众而来,草草收场,有些不像锦衣卫传说中的骄横做派。 但既然此事了结,他也乐见其成,笑着起身送客,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持笔记录的小旗突然浑身抽搐,口鼻溢血,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颤巍巍指着摆在桌上的茶杯,咕咚一声摔倒在地! 陆炳当即脸色大变,一探鼻息,大喝道:“李观鱼,你好大胆,竟然敢毒杀我锦衣卫,莫非是想要造反吗?” 另外十余名小旗反应稍慢,但也即刻拔刀在手,以惊惧愤怒的眼神注视着李观鱼。 杨瑾是文官,见到有人当场毙命,吓得手脚冰凉,嘴里喃喃的说道:“糟了,糟了!” 而福顺终究是捕头,记得自己的职责,也掠到了倒地小旗的身边,确认其已经毙命,而且十有八九是中了剧毒。 从他们进门到现在,除了李观鱼让人奉上的一杯清茶之外,没有吃过任何东西,那么只有可能是李观鱼在茶中下毒了! 作为姑苏府衙的捕快,他按刀沉声问道:“李庄主,如今有锦衣卫毙命于此,还请…” 他原来想说“请他配合调查,将送茶之人带来询问”之类的话,却发现那些持刀在手的锦衣卫也一个接一个的倒了下去,每个人的症状都与第一个人完全一致。 其中有个为首的小旗,虽然说不出话来,但还是不停的向陆炳挥手,似乎是不甘心死去,眼神中充满了惊疑之色。 但他终究还是没能多坚持一会儿,便已经倒地身亡,此毒之剧烈可见一斑! 陆炳目睹了眼前的惨状,大喝道:“李观鱼,你竟敢毒害我锦衣卫,等着瞧!”说完一展身形,就从大门口窜了出去,杨瑾则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李观鱼纵横江湖几十年,手底下的杀伤之人不下百余,但就在这一瞬间,便有十余名锦衣卫死在自己面前,也让他微微一怔,心知其中必有蹊跷。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其中必有蹊跷! 李观鱼并未追赶陆炳,而是与福顺一一检查了尸体,发现是中了同一种剧毒,以李观鱼的渊博,都未曾见过。 “福捕头,我这茶中无毒啊!”李观鱼端起桌上的残茶,饮了一口,又递给了福顺,嘱咐道,“此乃证据,你好好保存。” 福顺点了点头,他也不相信李观鱼会愚蠢到在自家杀人,甚至就连动机都没有,但事实摆在眼前,十余名小旗死在这里,总要有个交代。 此时杨瑾也已经悠悠醒来,第一句话就是:“李庄主,你这又是何苦呢?” “陆炳含恨而去,必然会有所报复!”杨瑾终究脑子灵,在官场厮混的时间也久,“他很有可能以拥翠山庄谋杀锦衣卫为借口,调动当地驻军,予以剿灭。” 李观鱼皱起了眉头,他的武功卓绝,自然是不惧那些士卒,但毕竟李家的根就在此地,若是背上了叛逆之名,那么数百年的声名、财富全部毁于一旦,就连弟子亲朋都难以幸免,这才是他真正的忧虑。 就在众人感到棘手之时,楚留香已经得到通报,赶了过来,而不管是杨瑾、福顺,还是李观鱼,忽然多了些信心,觉得无论多麻烦的事情,这个年轻人总有办法解决。 楚留香听完福顺简明的介绍,又看了看茶杯、茶水,将负责端茶送水的弟子叫做来询问了一遍之后,便说了这么一句话:“锦衣卫所中之毒并非来自拥翠山庄,而是早已经在其体内!” “如此暴烈之毒,居然能够潜藏于体内,我实在是闻所未闻!”福顺也算是有些见识,但也觉得不可置信。 楚留香仔细观察着尸体的特征,缓缓说道:“从中毒的症状、毒性特点,还有如此诡异莫测的手法,据我猜测,当世唯有一人。” “石观音!”李观鱼几乎与楚留香同时说出了这个人的名字。 “我认为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阴谋,就是为了让这些人死在拥翠山庄,从而让对手找到借口,调兵围剿!这件事的策划必然是来自叶天问,而下毒的就是石观音!” 杨瑾刚开始觉得有些道理,随后又摇了摇头道:“这也未免太巧了!拥翠山庄刚刚大举进攻赵家,而锦衣卫就来了,难道说锦衣卫还能配合他们的计划,叶天问真的能手眼通天?” “陆炳是锦衣卫指挥佥事,这是确定无疑的!我亲眼见到左冷秋对其下跪,他又为什么要将自己的手下尽数牺牲,难道他也是叶天问的人?” 楚留香沉吟了良久,这才说道:“我暂时无法确定陆炳是不是叶天问的人,但他必然是深度参与了此事,否则绝不会这么急着离去,而是应该仔细勘查死因,毕竟李庄主当时也并未有出手的举动啊。” “我有一个法子,可以确认陆炳的身份!”楚留香看了看杨瑾,说道,“你赶紧回去,向知府大人禀报此事,并且说服他调动府衙捕快,包围拥翠山庄!” 第533章 真假锦衣卫 见杨瑾、福顺有些不解,楚留香解释道:“若是陆炳并未参与此事,只是运气好没中毒,那么他一定会赞同这种安排,或许还会向严知府要求增调驻军帮忙,以防拥翠山庄之人逃逸。” “若陆炳存心陷害呢?或者说,他就是与叶天问就是一伙的呢?”杨瑾问道。 “如果真是这样,陆炳甚至都有可能不回姑苏府衙,从别处调兵前来围剿!”楚留香面色凝重,缓缓说道。 “比如说,金陵守备军大营!如果我所料不差,也许此刻大军已经整装待发,只等这个借口!” 李观鱼心中一沉,这条计策果然毒辣! 查案之时,有十几名锦衣卫死在拥翠山庄,无论如何自己都脱不了干系,可以视之对朝廷的严重挑衅,不管是哪一个地方的官员,都不可能坐视不理。 “因此,我才让杨别驾尽快回去,若是姑苏府的捕快在此,那就将办案的主动权抓到了手里,至少可以暂时阻止他们的全力进攻。” 杨瑾此刻也冷静下来,思索了片刻之后,便点头道:“楚公子的谋划极有道理!此事发生在姑苏府,金陵守备军也不能贸然越俎代庖,李庄主放心,我这就回去禀明知府大人。” “福捕头,你就暂留此处,再行勘查,等大队人马到达之后,由你全权指挥!” 杨瑾安排的似乎甚是周密,但终究还是胆小,回到府衙之后便不愿意再来,而是将此事交托给了福顺。 “杨大人放心,福顺必定会恪尽职守、不负所托!” 福顺是年轻人,自有一股朝气,再加上自己和六哥之前与楚留香的交情,当然责无旁贷,要将此事彻查到底。 “福顺,你再将这位陆炳大人到达府衙之后,所说的话,所做的事,一一详细说来!”楚留香的目光在一具具尸体上扫过,耳边听着福顺的介绍,突然他在某一节点打断了福顺。 “你方才说,那个左千户在见到陆炳之时便下跪行礼,神情之中带着敬畏,而到了他走近之时,惊惧之色极为明显。是不是这样?” 福顺回想了一下,便点头道:“当时正是如此!我觉得有些奇怪,因为从进入牢房,到我们关门这段时间陆炳并没有说话,左冷秋为何如此害怕呢?” “他们锦衣卫的身份确认了吗?”楚留香突然问了一个看似很奇怪的问题。 福顺有些发懵,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答道:“确认过了!陆炳的公文、腰牌都是真的,并非伪造,而那十余名锦衣卫小旗的服饰、兵器也都是来自内廷,我仔细观察过,民间绝难伪造。” “另外,我方才还检查了他们的右手,虎口和中指、食指的老茧很厚,一看就是常年握刀操练的军人,这一点绝无疑问。” 楚留香赞许的笑了笑,说道:“不过短短数月,你就有如此大的进步,对于探案已经初窥门径,着实了不起。” 李观鱼也点了点头,能够观察的这么细致,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不过,你有没有注意到,他们的飞鱼服似乎有些异样?”楚留香指着尸体说道,“我刚刚看过,其中至少有四件的下摆进行过调整,所以浪纹比正常的衣服少了大约一寸。” “锦衣卫作为天子亲军,飞鱼服在名义上也是天子御赐,都是根据每个人的身形而定制,按理来说绝不会出现如此状况。” “楚大哥说的不错!”不知何时,苏蓉蓉也赶了过来,并不被尸体吓到,而是用手指捻了捻下摆处的阵脚,很有把握的说道,“此处确实不同,而且像是新改出来的,比较仓促,针脚也有些凌乱。” “也就是说这些飞鱼服原本并非是他们穿的,而是从别人身上剥下来的?”福顺有些心惊胆战的说道,这些人居然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实在是超出了想象。 “你说的也没错,从这些人的身形来看,确实是经常操练之人,但很有可能并非锦衣卫!”楚留香抛出了第二个观点,“多半是来自于地方守备军!” 绕来绕去,终于还是绕到了金陵守备军的头上! 王腾飞、叶天问要在数千人之中挑出十几个与锦衣卫体型相似的并不太难,但是这些锦衣卫是从哪里来的? 此时,楚留香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听刘文正提起过,朝廷会派人前来接收、代管金陵守备军,确保王腾飞上调京师之时不致于出现风波,影响地方的治安。 合理的猜测便是,朝廷之中有些重臣对于王腾飞的忠诚也有所疑虑,便让天子委派自己信任的将领前去代管一段时间,进行必要的审查,随后再正式派人接任。 也就是说,陆炳作为锦衣卫的指挥佥事,是天子的近臣,此次出京身负两道皇命,一是向王腾飞宣旨,让他即刻进京,二来嘛,也要确保这支军队不出乱子。 这个想法很高明,因为一支军队的主将刚刚离开之时,便是追查清算最好的时候,但这一切的设计所依据的基础错了,王腾飞、叶天问的胆子之大超出了天子、大学士们的想象。 “大约那些真正的锦衣卫也已经死于非命了!”楚留香的神情越发严峻,说出来的话更是让听者悚然心惊,“到了必要的时候,甚至会将尸体再调换过来,到时候无论谁来查,都是一样的结果。” “你说的不错,老夫认为那位指挥佥事陆炳,必然是假冒的!”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若陆炳是真的,怎么可能带着一群冒牌货前来姑苏府。 “蓉儿,我记得当初王腾飞曾经将你抓到大营,让你做了几套人皮面具,事后你还将图样画了下来,对不对?” “嗯,我放在房里了,马上就去取来!”苏蓉蓉一点就通,立刻就明白了楚留香所怀疑的方向。 当图样上的人脸样貌展示在众人面前之时,无论是李观鱼还是福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因为其中年轻的那一个正是陆炳! 第534章 深渊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真的陆炳与锦衣卫已经落入了王腾飞等人手中,他们便获得了相应的公文、腰牌,并且杀了长期监视东南的左千户。” 楚留香看了一眼福顺,说道,“这就是他惊惧的原因,左千户发现眼前之人根本不是陆炳!” “当那些江湖势力,比如天龙帮、金刀门,甚至是神枪会纷纷脱离他的控制之时,叶天问便想出了这一招釜底抽薪,将‘叛逆’这两个字刻在拥翠山庄和我李观鱼的头上。” 李观鱼的眉头紧锁,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叶天问能够在瞬息之间便想出如此毒计,甚至宁愿牺牲掉手下十余人的性命,所谋之大绝不仅仅在于拥翠山庄。” “不过,老夫还有一点不明白:陆炳率人前来交接是最近才确定的,他怎么能在此之前就做好了相应的人皮面具,莫非他有未卜先知之能?” 这不仅是李观鱼的疑问,苏蓉蓉、福顺也是这么想的。 楚留香却是展颜一笑,说道:“叶天问若是有如此造化之功,何不降下天雷,将我们都震为齑粉?” 这句话说的众人都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楚留香继续说道,“只有一种解释:这并非是叶天问他们最初的计划,陆炳的面具原本会用在另一个重要的地方,只是形势发生了变化,叶天问对计划进行了调整,先解决我们拥翠山庄而已。” 陆炳是锦衣卫指挥佥事,论品级也不过是个四品官,在大佬云集的京中排不上号,但他来自陛下的藩邸,得到当今天子的绝对信任,这一点极为重要。 他不仅掌管着皇城之中的消息刺探、暗杀、搜捕,还负责天子出入的安全的警跸之责,也就是说一举一动关乎天子的生死。 想到这里,福顺打了个寒战,不敢再继续想下去,这也并不是一个小小的捕头应该考虑的事情,他还想多活几年。 既然他想到了,李观鱼、苏蓉蓉自然也都想到了,屋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之中,因为没有人想好究竟如何应对如此大事。 “福捕头,接下来就要看你的了!”楚留香终于打破沉默,将目光投注在有些茫然的福顺身上。 “我估计姑苏府的捕快、衙役很快就会赶到,因为严知府知道事关重大,但无论是他,还是杨瑾,都不会亲自过来,担心惹祸上身,因此必然会让你来背锅。” 福顺心中一凛,知道楚留香所言属实,上官是什么样的德性,他再清楚不过,但事已至此也没有回头路可走,当即一咬牙道:“我福顺自当维护朝廷法纪,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说得好!”李观鱼大声赞道,“很久没有在公门之中见到如此有担当的年轻人了!你放心,我李家在江南还有些虚名,在京城也有朋友,你的前程包在老夫身上。” “至于安全嘛,你也不用担心!有我和李庄主站在你身旁,何惧之有!” 福顺拱手道:“两位放心,我这条命本就是楚公子从大牢之中捡回来的,若是死得其所,我也绝无怨言!” 果然如他们所料,黄昏时分便有五六十名捕快、衙役赶到了拥翠山庄,并且带来了严知府的手令:擢升福顺代理司马一职,统一指挥调度,有临机决断之权。 在前朝,司马本是掌管一府军务的要职,但本朝将地方军权分散,司马也就成了辅佐知府的官员。论起品级来,比别驾还要高一级,因此严知府也只能让他代理,而并未实授之权。 “福司马,你这官升的可够快的啊!” “苏姑娘,莫要开玩笑,只不过是代理而已,严知府总要给个名头才方便行事啊。”福顺转头看着楚留香道,“我们之前的估计不错,陆炳离开之后既没有回府衙,也没有去姑苏守备军,而是骑着快马,往金陵方向而去了。” “如果按照正常的程序,点齐人马出征,事先还要获得金陵府、监察御史的批准,没有两三天是做不到的。”李观鱼对于本朝的官僚体制甚是了解,但楚留香却不这么认为。 “叶天问行事素来迅捷,我估计最晚明天,金陵守备军便会出动!”楚留香解释道,“因为事涉十余名锦衣卫身死,而陆炳身份又很特殊,无论是刘文正还是孔宏文都不敢阻拦。” “既然如此,我们就要早做准备!”福顺立刻接口道,“我会安排所有捕快、衙役轮流值守,并且在拥翠山庄之前设置路障,张贴告示,警告他人不得插手我姑苏府的要案。” “好!你尽快去准备吧,拥翠山庄之内的人员你均可调遣,一应食宿都有我们承担。” 见福顺精神抖擞的出去布置,李观鱼这才低声问道:“光靠姑苏府的捕快,恐怕挡不住吧?” “绝对挡不住!”楚留香说道,“金陵守备军有维护江南安靖的职责,他们出兵无可厚非,而且事涉锦衣卫,也不是姑苏府能够独立处置的。” “所以,我还会安排小洪以南宫灵的名义,调动丐帮在附近府县的所有人手,在交通要道制造混乱,让王腾飞的大军无法顺利通过,以此迟滞其行动。” “若只是迟滞,恐怕也是治标不治本!大军迟早能够清出行军道路,无非也就是晚几个时辰而已。”李观鱼沉吟道。“关键在于如何戳破其谎言,彻底消除王腾飞、叶天问的威胁。” “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真陆炳!只要他能出面,便会实现逆转,我想李庄主不妨先让姑苏府的戚将军做好准备。” “戚志光甚是油滑,恐怕未必愿意出兵。” “不用他现在出兵,只要让他整军备战,将军队集结完成即可。” “我明白了!”苏蓉蓉立刻反应过来,说道,“一旦找到真陆炳,或者他能够出面,那么出兵的理由便充足了,戚志光不会放过与关键人物交好的机会。” “嗯,确实如此!我先派人送一份厚礼过去,戚志光应该不会驳我这个面子!” 经过楚留香的分析和推演,当前就只有一个难题:陆炳何在? 第535章 人心难测 “若是陆炳已死呢?” 福顺问出了大家都有的疑虑,若陆炳已经不在人世,那么他们之间的布置也就白费了。 楚留香沉思了半晌,这才开口道:“我以为陆炳的重要性极大,甚至比起拥翠山庄、李观主以及我们那所有人加起来都重要。” “他与天子的关系,所负的职责,无人可以替代。虽然他们造了人皮面具,可以蒙混那些与他不熟的人,但就连左冷秋都看出了异样,锦衣卫指挥使乃至天子会看不出来吗?” “而且,如果陆炳是个聪明人,他绝不会将所知全盘托出,这才能留住自己的性命啊。” “因此据我的分析,陆炳一定还活着!” “你说的有道理,我们究竟应该从何入手去找呢?”李观鱼赞同他的观点,王腾飞手里多半要攥住这张王牌才放心。 “李庄主,我还是想再去一趟金陵!”楚留香目光闪动,似乎想到了什么,“陆炳的藏身之处可供选择的无非是三处地方:守备军大营、出征围剿的大军之中,或者是叶天问在金陵的秘密据点!” “因为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他们还来不及将陆炳转移到其他地方,而且也不会放心让陆炳远离自己的视线。陆炳毕竟是锦衣卫的指挥佥事,能够调动的资源不少,认识的人也不少,万一露出行藏,那就满盘皆输了。” “楚大哥,我也跟你一起去!”苏蓉蓉拉着楚留香的衣袖,不肯撒手,心想上次没跟你出去,不知道跟秀云姐姐发生了什么,这次得看好了。 她嘴上却没有这么说,而是用了另一个理由:“叶天问这伙人善于易容改扮,若是有我在,一眼就能看出来!” “好吧,你去收拾一下,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不要走陆路,免得福司马难做。”这句话半真半假,终究他们这些人都有杀人嫌疑,福顺身为官府查案之人,按规矩是不能轻易放他们走的。 “楚公子的轻功这么好,我哪里能够看得住呢?”引得众人一阵大笑。 等到福顺、苏蓉蓉都离开之后,李观鱼收起了笑容,突然问了一句有些不着边际的话:“你觉得卓不凡究竟为何受伤?” 这是一句废话,因为经过楚留香的检查,卓不凡是被叶天问的玄冥神功与来自石观音的剧毒所伤,并无其他疑点。 而李观鱼却偏偏这么问了,楚留香好像也明白他究竟想说什么,郑重的答道:“前辈莫非以为此事与无花大师有关?” 果然是聪明人! 李观鱼欣慰的点了点头,说道:“无花身上有一些我看不透的东西,无论是他所表现出来的不属于少林武功路数,还是在紧要关头修炼突然出了问题,以至于让卓不凡孤身对敌。” “还有这一次,他同意全力进攻千灯镇赵家,而他与其他高手一走,立刻便有那个假冒的陆炳和锦衣卫上门来,酿成了一场祸事。” “或许是老夫年老生疑心,但我总觉得无花佛光的背后,带着一两分的邪魅之气。” “前辈如此猜测,必然有道理!”楚留香沉吟道,“但从无花大师来到拥翠山庄所行之事来看,并没有偏差!正是因为有他坐镇,在下才能放心的奔走于江湖之间。” “无花不仅是一个人,他身后便是持武林牛耳的少林,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此事还是先存留心中为好,否则便是平白得罪了少林和天峰大师!我相信在现阶段,无花还不至于出现像峨眉三秀那样的问题。” 楚留香的话入情入理,李观鱼也无话可说,便颔首道:“我也并非真的认为无花是叶天问的人,只是总觉得有些不踏实而已。此去金陵,你也要多加小心!” “至于拥翠山庄嘛,即便无花他们来不及赶回,我李观鱼一人一剑也无惧任何风浪!” 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看似温和的李观鱼突然迸发出摄人的光芒,无形的剑意弥漫,楚留香不由大惊,说道:“难道前辈已经到了心剑合一的境界了吗?” 剑道的境界有许多层,越往上越是艰难,因为世上本就没有几个人能够达到。所谓心剑合一,楚留香只是听师父夜帝提起过,说是到了这个阶段,只要一动念便有剑意涌出,无形无影,脱离了剑的束缚,令人无从防范。 当今天下,还没有听说哪一位剑道高手能够达到这样的境界,也就是说此时此刻的李观鱼已经站在了剑道的巅峰,一览众山小!即便是枯梅师太、薛衣人这样的高手,也无法与其匹敌。 李观鱼心中也有些微微的得意,先天功与凌风真气相辅相成,果然是极为神妙,不知不觉间就捅破了那层窗户纸,看到了更美的风景。 不过,他也有些隐忧,这种担心与他对无花的担心异曲同工,说不清楚哪里不对,但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似乎境界增长的有些过快了。 就在他们筹谋分工之时,无花率领的武林群雄以及神枪会、拥翠山庄的弟子已经将赵家庄团团围住,却迟迟没有攻击,倒是让胡铁花急坏了。 “大师,你还在等什么?再等下去,那帮家伙都要跑光了!” 无花笑了笑,说道:“兵法上说,围三阙一!如果我们全线进攻,不给对方任何余地,必然会引致其拼命反抗,加重我方的伤亡,也与我佛慈悲为怀的精神不符。” 一群手持利刃、杀气腾腾的武林中人听着一个和尚大谈兵法,居然毫无违和之感,可见其感召力之强。 吴不疑是这些人之中唯一受过军事训练的人,当别人还在思索之时,他当即明白了无花的意图,抱拳道:“不疑愿率神枪会弟子,担当阙一的重任!” “好!”这本就是无花的想法,既要让神枪会参与进来,又不能造成太多的伤亡,那就让他们守株待兔,将已经溃散的残兵败将一网打尽。 “我和章三、胡铁花与木、龙两位、广成子、云中子道兄各率一队,从三面攻入!各自扫荡之后,在清心斋会合!”无花手指着楚留香凭记忆画下的地图部署道,“神枪会的兄弟们便在唯一的退路之上预设埋伏!” 第536章 新型武器 随着无花一声令下,三路人马立即展开了攻击,犹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涤荡着一切! 赵家的实力不弱,至少有六七十多名青壮彪悍的家丁,还有五六位被赵守正搜罗来的二流高手,甚至还有连弩手埋伏在隐秘之处,不时予以狙击,延缓其进攻节奏。 崆峒派的广成子想到在月光岛上被赵守正伏击,出手尤其重,不时有人倒在他的拂尘之下,胡铁花也很久没有打得如此畅快,铁血拳法尽情施展,有几个被他打断了骨头,躺在地上呻吟。 相较而言,无花出手就很有分寸,拈花指尽情施展,隔空点穴,并不伤人性命,只是尽可能迅速的解决战斗。 在绝对武力的碾压之下,赵家这些人的抵抗很快被土崩瓦解了,几名轻功好、见机快的高手带着十余名家丁从唯一的缺口逃了出去,其他人都或伤或降。 胡铁花还要继续追赶,却被无花拦住了,微笑着说道:“接下来就交给吴不疑他们收尾吧!我们好好搜一下庄子,我总觉得这里的抵抗有些太弱了。” 拥翠山庄的弟子们都分散开来,三五人一组,对赵家进行了彻底的搜索,而无花则与胡铁花等人进了静心斋,这就是当初赵威仪、后来假冒他的李景隆居所。 “乖乖,这里的布置跟皇宫差不多,李景隆倒是个会享受的的家伙。”胡铁花看着屋内奢华的装饰,不由得啧啧称奇。 “这大约是某种补偿心理吧!”无花的目光在书架上搜索,嘴上却在回应着胡铁花的话,“李景隆被困陋屋铁链多年,对于原先锦衣玉食的他来说也是极为煎熬的事。” 不知道有谁触动了机关,突然在床下出现了一条秘道,黑黝黝深不见底,众人也都猜到,这便是李景隆在拥翠山庄与赵家之间来往的通道,不由得甚是感慨。 “就算享受再好、地道再隐秘,也躲不开一死!”胡铁花撇了撇嘴说道,“搞那么多阴谋诡计,又有何益?” “人已经死了,就无须多言了!再说溯及源头,李庄主的父亲也有失德之处,倒也不能全怪李景隆。”听楚留香说起过此事起因,倒也让广成子等人对李景隆也不无同情。 无花袍袖一拂,似乎是掸了掸灰尘,但是谁也没看到一本小册子神不知鬼不觉的被他收入袖中。 点苍派的龙云来自西南边陲,平日里与花草为伴,嗅觉极为灵敏,进了此屋后便发觉有些异样,因为香灰已经冷却了多日,而室内的香味却依旧很浓重。 这种气味闻起来很像是普通熏香的味道,但似乎还夹杂着一些其他的东西,这种味道让他觉得如坐针毡,似乎有一种巨大的危险。 木高与他心意相通,便说了出来:“大家小心,这屋内的香气虽然无毒,但着实有些奇怪!” 龙云的鼻子不停抽动,突然发现熏香之下所潜藏的那种味道越来越强,这是硫石燃烧的味道,换句话说,这屋里埋藏着火药,而且已经引燃了! “快走!”龙云来不及细说,用力一把就将木高向窗外推去。 而无花终究是佛门中人,常年的修持让他比常人灵敏许多,立刻察觉出不对,身形一晃,两股劲风甩出,广成子、云中子两人不由自主的向门口退去。 而胡铁花看似鲁莽,其实反应也只比无花慢上一拍,单手一抓身边的章三,脚尖点地便向外冲去。 吴不疑设伏将逃出去的人统统抓获,而且神枪会只是有三五个人受了轻伤,可以说得上是大获全胜! 这也是他第一次独立指挥,觉得兵法战阵果然妙用无穷,就算对手武功高一些,但在神枪会千锤百炼、配合默契的枪阵面前,都一一败下阵来。 就在他带人往回走,还在回味总结方才的战斗之时,便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地面似乎产生了持续的震颤,火光熊熊,浓烟滚滚! 不好! 他自幼受到严格的训练,知道能够产生如此动静的,只可能是火药,而且是巨量的火药。 等他赶到静心斋的时候,原本雕梁画栋、飞檐翘角的建筑已然化为一堆残垣断壁,就连周围的房屋都被震倒了一片,可见其威力之大。 万幸的是,在龙云的提前警示之下,众人都在火药最终爆发的那一瞬间之前做出了反应,因此并未遭受重大的损伤。 但只看外表,便也是极为狼狈的!素来白衣飘飘如同佛子的无花被火药熏黑了半边脸,衣服也有被烧焦的痕迹,但已经是这些人之中保持最好的一个。 其余诸人则不仅衣服被烧焦,而且还受到了火药极强的冲击波,体内经脉震荡,手脚微微颤抖,就如同被内家高手震伤一般。 受伤最重的是章三,他的内力本就稍弱,即便在胡铁花的帮助下逃出生天,但已经被震的少了半条命,口鼻溢血,侧卧于地,几乎无法动弹。 而最惨的还是担任警戒的十余名拥翠山庄弟子,猝不及防之下,被火药冲击所形成的砖瓦石块击成重伤。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小僧忝居领军,却并未事先有所察觉,实在是愧对诸位!”无花合十躬身,向众人致歉。 此时每个人的功力深浅都反应的很明显,广成子深吸了一口气,便能将体内的翻腾暂时压下去,说道:“这怪不得大师,我们也都未曾想到,多亏了龙云老弟提醒,否则不死也得脱层皮。” 龙云勉强笑了笑,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与木高并不以内力见长,因此体内的气息还未平息下来,身上也多了几处灼伤的痕迹。 倒是胡铁花的中气甚足,声音也还洪亮:“我就知道赵家这些家伙都是鬼鬼祟祟的家伙,想不到如此卑鄙,居然想将我们一网打尽!” “想不到火药的威力如此之大,竟然比诸葛连弩更为可怕。” 无花的这句话得到了广泛的赞同,连弩固然铺天盖地,但总有缝隙,而火药一旦爆发,则根本无处可藏。 “听说朝廷为了抵抗北虏,从海外购置了不少火炮、火枪,将其编练成军,这是前所未有的作战方式,与戈矛弓箭完全不同!” 吴不疑一边吩咐神枪会的弟子救治伤员,一边说道。 第537章 良驹 “你说的是天火营吧?”无花虽是个僧人,但因为其足迹遍及天下,受到僧俗的崇敬,因此也能得到一些旁人无法得知的信息。 “正是!”吴不疑也有些惊讶,但还是接着说道,“据说天子亲自观看了一场大炮火枪的演练,称其为来自天庭之怒火,所以赐以天火之名。” “火药爆炸之伤与寻常兵器之伤不同,不仅伤口撕裂难以愈合,而且伴有大量硝石之毒,不可轻视!”吴不疑是这方面的行家,说的极有道理,众人也都凝神倾听。 “因此三天之内,诸位都要调息运气,不可奔波劳碌,才能尽快将体内的毒素逼出来,我再辅以吴家的疗伤丹药,内服外敷,自可痊愈。” “此言乃是正理!”无花合十道,“赵家如今已被我等扫荡一清,所幸房屋甚多,诸位可以自行调息疗伤。” “吴不疑,你就辛苦一些,陪小僧一起审讯这些抓到之人,看看对于彻底解决拥翠山庄之事有没有什么助力。” “我们都是少主前两年招来的,教了几手功夫,说是让我们看家护院,并没有说需要与什么拥翠山庄开战之事。”大多数被擒住的家丁口径完全一致,都说赵家最重要的几个人都没在。 “这是一座空城啊!” 无花所言立刻得到吴不疑的赞同,因为他刚刚审讯了那十多个躲在暗处、手持连弩之人,却根本没有郭盛的踪影。 无花将赵家的人召集到一起,说道,”如今赵守正已然跑了,你们并无大恶,小僧也不想为难你们。” “你们中有谁知道赵守正去了哪里?或者说准备做些什么?不妨说出来,我有重赏!” 无花说着一摊手,一锭灿烂夺目的黄金出现在众人眼前,他笑着说道:“有一条消息我就赏一锭黄金,有十条我就赏十锭,决不食言!” 所谓财帛动人心,尤其是那些家丁何曾见过如此大的一笔财富,每个人的眼睛都瞪圆了,但他们终究只是最底层的人,就连赵守正的面都没见过几次,想说也无从说起。 吴不疑锐利的目光在这些人身上逡巡,终于看到了一个眼神躲闪之人,欲言又止的模样,一把将其拎了出来,说道:“你知道些什么?” “我只是个仆役,负责喂马,实在不知道少主去了哪里?”那人有些畏畏缩缩,身上所散发的草料和马粪相混合的气息,也证实了他的身份。 “喂马?我倒是看到了马厩,规模不小,里面却只有两匹老马,估计最多只能跑上几十里,这就是你日常所做之事?未免也太轻松了吧。” 这本是吴不疑的无心之语,没想到却让那个仆役有些不服气,他梗着脖子道:“原来有好几十匹上好的良驹,都是少主花重金买来的,日行千里夜行八百,若不是我有这祖传的手艺,怎么会被派来伺候它们。” “好几十匹良驹?” 无花眼神一凛,似乎抓到了什么,将手中的黄金抛了抛,说道:“若是你能说清楚这些马的去向,说不定就能发一笔横财。” 这仆役眼神变得有些贪婪,但随后又咽了口唾沫,眼神往四周一扫,说道:“我一个喂马的,少主怎么会跟我说这么重要的事情。” 无花何等精明,一眼就看出这家伙必然有话,只是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更不能拿了那块金锭,惹得他人眼红。 于是他佯作生气,一挥袖子道:“来人,将这个家伙单独关押起来,我要给他吃点苦头。” “你若是说了出来,不仅这锭黄金是你的,我还让你骑一匹马离开,从此远离这些事,从此隐姓埋名,过自己的小日子去!如何?” 深谙人心的无花不等那名仆役说话,便将黄金放在他的手中,沉甸甸、金灿灿的感觉让人无比沉醉。 “本来总共有三十多匹马,七八天前便被人一股脑儿的牵走了。”那人将黄金死死的攥在手里,再也不肯放松,将自己所知道也和盘托出。 “我当时随口问了一句,说是这些马去哪里,需不需要准备草料带着?” “负责牵马的就是赵家的总管赵一帆,他笑着说不用了,此地到金陵一天足矣,等他们进了军营自有人照料。” “金陵?守备军大营?”吴不疑有些奇怪的问道,“军营之中自有军马,未经训练的马也没法冲锋陷阵啊!” “您老果然是懂行的!”那仆役眯着眼睛赞了一句,随后说道,“当时我也这么说,还提醒赵管家别耽误了大事,因为我也听说少主与什么将军有来往。” “他这么说?”无花关切的追问道。 “他说,这不是打仗用的,让我少操心!” 仆役有些不爽的说道,“但我后来偷听到几个驭马的高手在闲谈,说是这些马到金陵只是第一步,后面还会将其中一部分放在彭城府,还有些放到安德府。” “彭城、安德?”无花、吴不疑都有些疑惑,若是按照这名仆役所说,都是世上罕见的良驹宝马,担心被我们一锅端,直接放到军营即可,为什么还要往北去呢? 见两人沉吟,那名仆役却担心后悔,将黄金揣进了怀里,说道:“我知道的都说了,并无隐瞒,你们也该守信用吧。” “你放心,只要再回答我一个问题,就放你悄悄离开。”无花和颜悦色的说道,“你听到他们说要将马分别寄养存放在不同地点,有没有说是怎么分配的?” “据说好像是每个地方放上十余匹,说是平均分配,但这也是我无意中听来的,并不一定准!” 仆役拿了黄金,去马厩偷偷牵了匹马便趁着夜色消失了,而留给无花、吴不疑两人的难题便是:这些马究竟能派什么用场? “彭城、安德都是北方知名的大府,也是从金陵前往京师的交通要津,设有驿站。”吴不疑用几个茶杯在桌上摆出了金陵、彭城、安德的位置,有些疑惑的说道,“若是王腾飞、叶天问率军进京,自有驿站接应,用不着预先准备!” “再说,只有十几匹马,又能承载几个人呢?” 第538章 出兵 “刘大人、孔大人,这是我的出兵呈文,需要二位大人会签,方可实施。”在金陵府衙之内,王腾飞一身戎装,盔明甲亮,将调兵三千、围剿拥翠山庄的文书递了过去。 已经事先得到禀报的金陵知府刘文正面色凝重,从头到尾看了三遍,又交给了监察御史孔宏文,这才有些不解的问道:“拥翠山庄李观鱼也算有些声名,怎么毫无征兆的毒杀十余名锦衣卫,公然与朝廷作对,本府认为甚是奇怪。孔大人,你说呢?” “是啊,本官也以为其中颇有蹊跷,莫非是有人栽赃嫁祸?”孔宏文将文书放下,皱眉道,“我们不可中了他人的奸计啊,金陵守备军拱卫东南,不可轻动啊。” 他们两人对于王腾飞始终心存戒备,这既是传统上文臣对武将的一以贯之的警惕心理,也是这些日子以来耳闻目睹,并且与楚留香交谈之后得出的结论。 ”两位大人,正因为我金陵守备军是要拱卫东南,这才要尽快出兵啊!“王腾飞说话不疾不徐,但句句都占住了道理,“自本官驻防此地之后,从未发生过如此骇人听闻之事,这是对朝廷、对天子的藐视!” “若是不以雷霆手段予以镇压,江南的这些武林门派、世家大族,岂不是看到了缝隙,每个人都会试图挑战朝廷的权威,到了那时,烽烟四起,两位大人又该如何向陛下交代?” “即便就如孔大人所说,这是有人嫁祸,但李观鱼难道就毫无可疑吗?不管如何,先要给天下、给百姓一个坚定的态度,将李观鱼等人一体擒拿,之后再行细细审理就是。” “调用三千将士,关系重大,本府以为要先向兵部和内阁报备方可,否则这个罪名我可背不起!”刘文正是个老滑头,就想来个拖字诀。 “刘大人,兵贵神速!若是等到兵部的批文下来,恐怕李观鱼等人早就收拾好一切,甚至溜之大吉,莫非您能承担这个责任吗?” “不如我们行文姑苏府,让严大人去处理、缉凶,这也是他的职责嘛。” 王腾飞眼见刘文正推三阻四,不由的极为愤怒,厉声说道:“此事关系重大,符合我朝律例之中,紧急调兵的制度,本官问心无愧。” “若是二位大人怕担责任,那本官就自行出兵!到了那时,若是挖出了谋逆朝廷的大罪要犯,本官也要上奏,说有人尸位素餐、临时推诿!” 这句话的威力不小,让刘文正、孔宏文受到了极大的压力,眼下正是朝廷用人之际,这个王腾飞即将调任京师,若是被他参一本,在天子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那就不划算了。 想到此处,刘文正勉强一笑道:“王将军忠心为国,本府自然是钦佩的,但此事终究重大,不得不慎!” “而且出兵三千,只是对付一个山庄区区百人,未免有些杀鸡用牛刀了吧。” 面对孔宏文的反问,王腾飞呵呵一笑,答道:“孔大人,你可知道拥翠山庄之内聚集了多少武林高手,每一个都是以一当百,很难对付!” “为将者,未虑胜先虑败!若是不能一击而胜,金陵守备军的军威何在,朝廷的脸面何在?” 孔宏文终究是文官,说起临阵对敌,并非是他的强项,一时之间无言以对,但却始终并未在文书上签名。 眼见两人推诿,坐在一侧,始终没有说话的陆炳冷冷的哼了一声,说道:“我在京师的时候,就听皇上经常感慨东南虽然富庶,但每年的征缴的税银却不见增长,多半是当地富豪与官府勾结所致,肥了自己的一家一族,却罔顾朝廷大义。” “刘大人、孔大人,我年轻识浅,当时并不明白皇上这话里究竟指的是谁,但来了金陵之后,才算大开眼界,这才佩服陛下果然圣明烛照、远见万里!” “我锦衣卫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来此,结果却不明不白的被毒杀在拥翠山庄,而居然还有人认为这是小事,无须大动干戈,本官只能猜想其中必有内情!” 这一番话可以说是诛心之论,听的刘、孔二人不由得心生寒意,陆炳明明就是在指责两人横加阻拦的根本原因就是收了拥翠山庄的好处。 这是从皇上身边来的指挥佥事,虽然官位不高,但能够时时见到皇上,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得罪的! “陆大人误会了!我等对于锦衣卫遇害一事,也是极为愤慨,正因如此才要与王将军好好商量具体出兵的方略,不能让作恶者逍遥法外。” “两位大人若是这么想,那就是陆炳失言了!”陆炳也换了笑脸,站起身来躬身道,“方才王将军也说了,兵贵神速!不可如此争论下去了!” “金陵府乃是重地,驻防力量也不可太弱,不如王将军就带两千兵马出征,余下一千五百余人,暂时由刘知府代管,如此可好?” 王腾飞反应极快,立刻回应道:“陆大人所言甚是,刚才是我考虑不周,本将就亲率两千人前往姑苏城!” “既然王将军已然答应,刘知府、孔御史,你们也就不要再迟疑了!” 原本是否出兵的事情,被陆炳假借皇上的名义一番折腾,居然变成了出多少兵的问题,刘文正、孔宏文是官场老手,自然知道这是他与王腾飞事先早就商量好的。 但锦衣卫终究是死了,拥翠山庄、李观鱼有重大嫌疑,再加上有不少江湖人物聚集,王腾飞调兵的依据算得上极为充分了。 再加上陆炳虎视眈眈,言语犀利,动不动就他们扣上“官商勾结”的大帽子,也让两人无法再行坚持,只得先后在文书上签字。 “王将军,兵者国之大事,不可不慎!”孔宏文身为监察御史,在将文书交给他之际,再次嘱咐道,“毋枉毋纵!紧要的人物定罪,需经金陵府、姑苏府和监察御史会审,不可擅专!” “孔御史放心!”王腾飞一把扯过文书,拱手道,“以我的百战雄兵,必然可以荡平拥翠山庄,将李观鱼等一干人犯尽数擒拿!” 第539章 捉将 大军开拔之日,金陵全城轰动,因为东南之地承平日久,很久没有见到如此的动静了,民众纷纷上街观看。 在漫天招展的五色旌旗之下,步兵、骑兵、弩兵,一队接着一队,在各自校尉的率领下,步伐齐整,目不斜视,丝毫不被看热闹的百姓所影响。 在队伍的最前方,便是全身覆盖着亮银盔甲的金陵守备将军王腾飞,他手中所提的偃月刀,足足有好几十斤,再加上他神情肃穆、身形高大,倒颇有名将的风范,引得众人纷纷喝采。 “这一次王腾飞下的本钱可不小啊,我方才数了数,他手下最得用的几名校尉都出动了!”刘文正站在高处,指点着经过的队伍,对身边的孔宏文说道。 “别的不说,就看他整军出发的速度之快,军容之严整,便算得上是我朝最出色的将领之一。”孔宏文嘴上在夸,眉头却是紧锁着,似乎还在忧虑。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无非就是五代十国那一套,所谓兵强马壮者为天子嘛。”刘文正总觉得他有些杞人忧天,笑着说道,“这是朝廷的军队,只听朝廷的号令,他还真能带着这两千人造反不成?” “只怕他还没走到一半,就已经被四面包围了,济南府、南昌府,还有姑苏府,这些地方的守备军难道是吃素的?谁不想立功?” “不过,我倒是也有一点奇怪,以我对王腾飞的了解,并非是一个耀武扬威之人,相反心机深沉,做事极为周全,今天怎么把出城的排场搞的这么大,还特意多绕了几里路,就连夫子庙、秦淮河都经过了。” 孔宏文白净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神情,说道:“刘大人未免太高估他了,不过一介武夫而已,无非是想借此立威,听听百姓的欢呼,顺便给陆炳,也给我们展示一下。” “待他此战归来,立刻就要督促他按照圣旨北上,他手下的军队未得准许,一兵一卒也不能动!”孔宏文的眼神变得深沉起来,“那个叫做楚留香的年轻人说的很有道理,王腾飞绝非纯臣,我们必须提高警惕。” 刘文正点点头,只要王腾飞乖乖的按预定日程北上,一路上自有人接待和监视,倒也不用太过担心,忽然他想起一件事,转头问身边的人:“我听说指挥佥事陆炳也随军出征了,怎么没看到他?” “大人,我听说陆佥事似乎身体有些不适,便未曾与王将军并辔而行,而是在后军的车中。”说话的正是孙休,稳稳坐着巡检司的位置,也许正是因为他的消息足够灵通。 “你们巡检司对此次出征做了什么准备啊?” “我们根据大军的行进线路,提前作了布置,避免造成混乱和意外。另外,我们还派遣了三五个年轻能干的人,跟随大军出征,随时监控其动静,若有不妥,及时回报大人。” 听到这个干瘦老头一板一眼的回答,刘文正满意的点了点头,嘉勉道:“不错,不错!还是老孙用的顺手啊。” “全靠大人栽培,小人无非是做些辛苦零碎的小事而已。” “能做好小事就不容易了!”孔宏文插嘴道,“但我还有一件事要提醒你,留驻金陵的守备军也不可不防,巡检司要时刻关注。明白吗?” 孔宏文虽然不是他的顶头上司,但监察御史的分量之重,孙休还是清楚的,他连忙应道:“下官这就安排,请御史大人放心。” “唉,放心,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孔宏文突然发了一句感慨,“只希望王腾飞真是个忠臣,也能为朝廷抵御北虏增加几分胜算。” 此时守备军的前锋已经沿着秦淮河而来,处于制高点的天香楼则是最佳的观看点,高亚男、白牡丹,还有刚赶到金陵的楚留香都在窗口。 “我有一个办法,或许能够解决当前的困境!”高亚男秀眉如剑,英气逼人,双目灼灼的看向楚留香。 “不行!这会让事情变得更加难以控制!”楚留香没有丝毫的犹豫,断然摇了摇头,倒是让一旁本就有些分心的白牡丹听不明白了。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她娇嗔的问道。 经过数次接触,也听楚留香说了白牡丹为他们所做之事,高亚男也对这位奇女子有了全新的认识,说道:“哦,我的意思是,立即出手将王腾飞擒下,让大军群龙无首,自然也就不战而乱了。” “好厉害!亚男妹妹不愧是巾帼英雄啊,在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我还只听说书人讲过,想不到这样的人就在身边。” 这也许是白牡丹的真心话,也有一些奉承的成分,但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便让听者无比舒服,就如春风拂面,多年职业训练所形成的能力,即便是清风女剑客也抵挡不住。 见她脸颊泛红,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楚留香哈哈一笑,随即便正色道:“这个计划太过冒险!” “王腾飞的左右亲卫、连弩手,绝对不是轻易能够应付的。”楚留香指了指簇拥在他身边的几十名壮汉,说道,“一旦被其纠缠,很可能还会有隐藏的高手,到时候反而陷入包围苦战之中。” 见高亚男似乎还是有些不服气,楚留香便知道这位小妹妹对自己的武艺很有信心,便接着解释道,“即便你得手了,又能如何?” “我与王腾飞打过交道,不仅奸狡机警,而且遇变不惊,绝不是虚言恫吓就能威胁的。相反,你还会给人以口实,让陆炳有可能以此为借口,坐实拥翠山庄谋逆,调动更多兵马。” “难道你还能真的明目张胆与朝廷作对,再次出手擒住主将?”楚留香反问道,“若真是如此,不仅拥翠山庄不保,就连华山派也要受到牵连,你愿意看到这种局面吗?” 高亚男一时无语,楚留香的目光闪动,说道:“还有那个叶天问和假陆炳,必然隐藏在队伍之中,而真陆炳又在何处呢?” 第540章 有情人 每次楚留香说话的时候,白牡丹便心泛涟漪,似乎觉得他的微笑、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那么有道理。 大约这便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世间的男人无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而她的美眸却总是停留在楚留香的身上。 高亚男并不讨厌楚留香,但是从一开始,她就看不惯这个男人处处沾染花草,也有些奇怪为何那些女子,即便是峨眉三秀那般出色的人,都会被这个男人所吸引。 目睹这一幕的她清了清嗓子,说道:“既然如此,那么就请楚公子给我指一条明路!” 她平时都是直呼其名,这次却刻意用上了公子的称呼,也是对他的某种讥刺,楚留香听得出,就连白牡丹也听得出,她掩嘴轻笑道:“我去准备茶,你们慢慢商量。” 看着她袅婷婀娜的身姿,高亚男很不满的低声说道:“你个花花公子,到底要招惹多少个姑娘啊?” 楚留香有些无奈的摸了摸鼻子,说道:“都是好姑娘,我自然也不能亏负了她们。” 见高亚男的眼睛又瞪圆了,楚留香连忙转换了话题:“你刚才不是问我们下一步的行动吗?我认为只有一条,找到真正的陆炳!” “谈何容易!”高亚男的思绪被扳了回去,皱眉道,“我看要么藏在军中,要么藏在大营之中,这两处都不太好找。” “你莫要忘了,陆炳是被他们所擒,自然要好生看管,绝不会将其混在行军的士兵之中。”楚留香说道,“因此若在军中,多半便在最后那十几辆后勤辎重的大车之内。” “要不然我去探一探?” “这样也好!等到天黑扎营之时,你再摸过去,以高姑娘的轻功,只要不遇上叶天问,应该不会被发现。” “至于我,就到军营之中搜寻一番!”楚留香说道,“此次调集的都是精兵良将,剩下看家的多半也会懈怠。上次我为了救苏蓉蓉曾经闯过一回,里面的布局也还记得。” 此时白牡丹也端茶过来,先递给了高亚男,笑着说道:“上次还真险,若非楚郎机敏,使了个分身之术,让那位姬冰雁假扮,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得手。” “对了,姬冰雁怎么还没到?”高亚男是急性子,喝了一大口茶,烫的眼眉歪斜,让楚留香、白牡丹都忍俊不禁。 “应该快了!姬冰雁做事素来谨细而有章法,虽然年轻,但是将温家那些老人管的服服帖帖,已然抛弃了原来的邪路,走上了正轨。” 高亚男与姬冰雁数次并肩作战,对于这位沉默寡言、目光深邃的年轻人印象很好,点头道:“还用你说,姬冰雁沉稳老练,比你强多了。” 也许是性情相克,在女人面前几乎无往而不利的楚留香,却总是遭到高亚男的冷嘲热讽,无奈之下只得摸了摸鼻子,多揉了几下都要发红了。 说曹操、曹操到! 窗口闪过一道人影,众人定睛看时,正是风尘仆仆的姬冰雁。 其实他已经来了一会儿,只是听到众人提到他,便在房檐上听了几句,高亚男的赞美让他心中甚是喜悦,连带着脸颊微微发红。 “一路辛苦啊!”他们是童年好友,从不拘礼,楚留香拱了拱手道,“给刘文正的宁神丹送到了?” 姬冰雁点头道:“送到他府上了,虽然这一次需要的量有些大,但终究不至于危害身体,我也就照单全发了。” “另外,听府里的人说,马上就要到天子的万寿节了,刘文正还在等从西边运来的寿礼,大约过两天才能出发!” “这些官员,都想着讨皇帝老儿的欢心,无非是为了加官晋爵而已。”高亚男不屑的哼了一声,看着姬冰雁道,“你说是不是?” 原本她只是随口一问,却让素来冷静自持的姬冰雁期期艾艾起来,似乎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在嘴里含糊道:“是啊,是啊!” 楚留香看出了他的窘境,忙解围道:“若是这名官员能够为百姓做些好事,让当地繁荣清明,哪怕升官发财,我想也并没有什么可指责的。” “刘文正虽然算不上清官,手下也有不少贪官污吏,但在金陵干了这么久,百姓的生活变好了,倒也可以赞一句白璧微瑕。” 白牡丹从心底里是同意楚留香所说的话,就看秦淮河畔的歌舞鼓乐之声从未断绝,越发兴盛,便知金陵繁华! 不过,心思敏锐的她还关注到了另一件事情,那就是每当高亚男说话,姬冰雁总是特别专注,而一旦两人对话,又表现的手足无措,这就是极为明显的迹象,一个男人喜欢上了一个女人就是如此! 无论人品武功,姬冰雁都算上出色,更不用提掌握着宁神丹这种东西的秘密,那就是一棵摇钱树,世间的女子很少能够抵抗得住这样的诱惑,偏偏襄王有梦、神女无意。 以她的经验当然看得出,高亚男只是将姬冰雁当作可以信赖的伙伴,根本没有男女之情,恐怕将来也是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很重要!无花已经率领群雄攻破了千灯镇赵家,俘获好几十人,彻底捣毁了赵守正的老巢。” 姬冰雁在高亚男的注视下,差点忘了这件要事,“不过,无论是叶天问,还是赵守正、青霞,都没有出现,倒像是摆了一个空城计。” “这是在意料之中的!”楚留香并不感到惊讶,随即问道,“有没有人受伤?” 姬冰雁脸色一沉,将赵家发生的火药爆炸之事说了出来:“幸亏点苍派的人嗅觉灵敏,发现了不对,及时提醒,这才避免了一场浩劫。” “不过有几个拥翠山庄的弟子伤势过重,已然不治身亡,其余的人或重或轻都受了伤,正在治疗之中。” “那个老酒鬼胡铁花呢?”高亚男看似问的波澜不惊,其实脸色已经有些发白,声音也不免微颤。 原来这一个才是她的喜欢之人!白牡丹皱着眉头,回忆起印象里那个说话粗声大气、身材魁梧,但目光亮若星辰的男人。 第541章 探营所得 “他也受了一些冲击和震荡,但在所有人之中伤势最轻,并无大碍。” 姬冰雁虽然不如楚留香这么受欢迎,也不如白牡丹的阅人之多,却还是能够清晰的分辨高亚男在说到胡铁花时异样的声调,心中不禁一酸。 高亚男松了一口气,似嗔似怒道:“这个酒鬼,虽然莽撞,运气倒还是不错!” “火药威力之大,波及范围之广,远远超过了任何兵器、暗器,这件事事给我们提了个醒。”楚留香若有所思,大约想到了什么,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我有次听到从京里来的官员酒醉之后,曾经不经意的提到过,宫里有风声说,新组建了一支以火炮、火枪为主的军队,天子属意让王腾飞主管这支新军。” “好像是因为他在平定数次叛乱之时,成功的使用火药炸毁城墙、开山辟路,让天子对其印象深刻。” “不过,那位官员似乎很看不起那支新军,说这是天子心血来潮搞的玩意儿,哪里比得上铁骑来去如风,神机营的连弩弹指可发,等到装上火药,北虏的马刀都已经到头顶了。” “这位官员的话代表了大多数人的想法,总以为火药这些东西,使用之时程序太多,耗费时间长,受天气的影响也大,没有大刀长矛来的方便可靠。” 楚留香摇了摇头,对那位官员的话不以为然,“但是他们都没有想过,若是以火炮阵列,提前填装,又有什么骑兵能够躲得过轰击?” “这支举足轻重的军队到了王腾飞手里,又有叶天问在旁,恐怕会掀起滔天巨浪!” 这番话所隐含的意思让白牡丹娇艳的脸上瞬间变色,烟嘴惊呼道:“莫非他还真敢谋反不成!” “原本我也没有往那方面去想,但叶天问的种种布局,尤其是让蓉儿制作陆炳的面具,其意图便已经昭然若揭。” 众人都是江湖中人,嘴上说的是笑傲王侯,自由自在,但心中毕竟还是对朝廷这个庞然大物心有惧意,听到楚留香如此肯定的判断,不免有些忐忑。 “对了,还有件事,无花大师不知道重不重要,让我也跟你提一下。”自从见到高亚男,姬冰雁的思绪总是受到些许的干扰,但总算还是记了起来。 “赵家原本有三十几匹良驹,但在不久前全部被领走了,据说还被分散到各地,好像有彭城、安德府。” 楚留香沉吟道:“我一时也想不清这其中的奥妙!我们还是按照先前的部署,高姑娘去大军扎营处查探,我去军营之中,姬冰雁去城门口,随时监控是否有可疑之人出去。” “蓉蓉与宋甜儿也来了金陵,她们驾船停泊在运河航道的紧要之处,监视水路的状况。若有发现,即刻传递回来,我们的消息都汇集在天香楼。” 果然如楚留香所料,当主将以及几名日常管事的校尉出征之后,余下的千余人便显得慵懒了许多,好像是从严格的军纪之中暂时脱身出来,洋溢着轻松的气氛。 楚留香找了个僻静之处,点倒了一名士卒,换上他的军服便在军营中四处转悠,竟然无人盘问,甚至还有好几次被人拉着上了赌桌,赢了几两银子。 借此机会,他旁敲侧击的问了几个人,却没人知道锦衣卫之事,这就有些蹊跷了!按照规矩,锦衣卫带来了圣旨,王腾飞应该放炮焚香,列队迎候,动静绝对小不了,不可能没人知道。 “看来兄弟你的消息不灵通啊,我可是听说前些天将军带着人出去做了一件大事,莫非你竟然不知道?” 楚留香的激将法对于赌桌旁已然有些疯狂的兵卒特别好玩,那个赢得最多,眼前碎银子堆成小山的家伙一瞪牛眼,不服气的反驳道:“你说谁不知道!我有个兄弟就在将军的亲卫营中,什么我都知道!” 见众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他得意的撇着嘴吹嘘道:“前些天亲卫营的数百人全部都出动了,到十里坡围剿了一伙盗贼,这伙人还穿着朝廷的服色,真是胆大包天!” 楚留香立刻就意识到,这多半就是王腾飞为了避免消息外泄,率领亲信人马提前设伏,将南下传旨的锦衣卫一网打尽。 趁着众人都在兴头上,他又说道:“这算什么?我还知道这些盗贼都被将军下令处死了,据说就埋在十里坡!” “胡说八道!你又是哪里听来的消息,分明是埋在十里坡外二里地外的山沟之中!为首的那个没死,据说被将军关起来了!” 那人又赢了一把,兴奋的将银子揽到自己身前,突然发现之前还在跟自己说话的那个人不见了,在兴头上的他却也根本没放在心上。 终于证实了自己的猜测,除了陆炳之外的锦衣卫已经尽数殒命,而陆炳究竟是被藏到了哪里呢?他搜遍了军营,就连王腾飞的密室都看过了,却没有丝毫踪迹。 最后来到了原先关押苏蓉蓉的地方,里面倒是人声喧哗,原来是一群人在喝酒吹牛,顶头上司郑恩校尉已经随军出征,他们自然就放肆起来。 “你们说郑校尉负责看管重要人犯,是不是将军最信任的人?”有个人喝的舌头都大了,笑着问众人。 “不见得吧,我看韩离须臾不离将军,又掌管着军中的辎重,那才是真正的亲信!”有人不同意,张口反驳道。 “你们都说的不对!我看只有那位秦观校尉,掌握着最精锐的亲卫营,那才是心腹吧。” “对了,前两天秦校尉就将关押在我们这儿的人犯提走了,说是要去另外的地方。”这个人大概是知道一些内幕,压低了声音道,“你们千万不要外传,这个人自称是什么指挥佥事,正四品!” “吹牛吧!我看这家伙不过二十出头,怎么可能有这么高的品级?” “那为什么将军下了严令,一定要将其看管好,若是误了事就要砍头!”听声音这是个老兵,故作神秘的说道,“说不定真是什么大人物呢。” 第542章 昭然 “正四品的指挥佥事,二十出头?那不就是陆炳吗?”楚留香心中大喜,“原来他之前就关在这里,只是前两天被带走了。” 他想要听这些人再说下去,却发现他们转换了话题,开始讨论起金陵城里的青楼来,只是大军出征之时,他们这些人也不得擅离军营,只能嘴上图个快活,可见王腾飞治军严厉,即便人不在了,还是没有人敢坏了规矩。 楚留香耐心在门口守候,等到其中一人笑着出门说要方便,觑得左右无人,便将他一指点住,拖到了僻静无人之处。 “你们这帮无良的官兵,竟然害了我的兄弟,我乃龙虎寨的大寨主,今日特来报仇!” 楚留香这次给自己加了一把大胡子,又在脸上抹了锅灰,此时睁大了眼睛,倒也符合寨主的人设,左手随意一挥,石壁之上便出现了一条细缝。 这家伙被吓的酒醒了大半,估摸着自己的脑袋没有石头那么硬,连忙说道:“不知道英雄是哪座山、哪个堂口,遵奉的又是哪位祖师爷?” “小人先前也是山寨中人,外号草上飞,受了招安这才当上了官兵,大家都是自己人,无须如此。若是手头紧缺花销,兄弟自当尽力帮扶。” 这番话说的楚留香啼笑皆非,自己假扮强盗,却不想遇上了真强盗,还想与自己攀交情,当即脸一沉,喝问道:“莫非你还想查老子的底不成?我兄弟才二十多岁,就被你们这伙人害了,非得要你偿命不可!” 草上飞见楚留香身手不凡,套交情也不管用,忙又说道:“英雄所说的,是不是前两天关在这儿的年轻人?他并没有死啊,只是被带到其他地方去了。” “哦,果真如此?”楚留香佯作大喜,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子,说道,“我与兄弟交情深厚,拼了性命也要救他,你若能告诉我他去了哪里,不仅饶了你的性命,还有好处!” 说着手掌里如魔法般出现了一枚银锭,足足有十两重,顿时让这个出身山贼的家伙眼睛亮了起来,莫名的胆子也大了些。 “英雄果然侠义心肠,我十分敬佩!不过确切带往何处,我并不清楚,只是听到有人说是要去北边,往京城方向,好像先到一个叫什么城的地方。” 楚留香眼前一亮,追问道:“是不是彭城?” “对,对!就是彭城!英雄果然了得,这都能猜到,就是彭城!”草上飞连连点头,说道,“不过听说是亲卫营的人押送,戒备森严!” 楚留香松开了手,将银锭抛了过去,问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 草上飞将银锭揣进了兜里,神情也轻松起来,答道:“这我就不太清楚了,应该是前两天就走了,比大军出发还早了一两天。” “那到了彭城之后,他们会住在哪里?” “王将军昔日曾在彭城任过校尉,据说有守备军之中便有不少昔日的部下,我猜要么住在驿馆,要么就在军营。” 楚留香点了点头,这个草上飞骨头软,脑子倒是不慢,算是个机灵人。 “既然你我同是江湖中人,我也就饶你一命!”楚留香放缓了语气道,”但你若是将此事泄露出去,休怪我翻脸无情。” “英雄放心!咱草上飞当年也是小有名气的义盗,绝不会出尔反尔,出卖朋友!再说,泄露军机也是重罪,小人还想多活几年呢。” 到了第二天午后,高亚男回到天香楼,说了大营的探查结果,神色之中不无疑惑。 “辎重营之中并未见到可疑人物,我仔细清点过了,这些粮草足够大军一个月之用,看来王腾飞是作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一个月?”楚留香眼神中似乎闪过一道光芒,自语道,“拥翠山庄难道还能挡得住朝廷大军一个月,王腾飞这么没有信心。” 虽然他未曾领兵作战,但是兵书战策看过不少,以他对双方实力的对比判断,即便李观鱼剑法通神,但也最多抵挡三五天的时间,王腾飞难道不明白吗? “还有一点很奇怪,似乎王腾飞亲卫营的校尉并未随军出征,这是从未有过的状况。” 楚留香颔首道:“这与我得到的情报对上了,说是亲卫营已经押送陆炳去了彭城,也就是赵家那些马去的地方之一。” 姬冰雁守在城门口,除了见到大军离城远去,并没有其他可疑的发现,而急匆匆赶回来的苏蓉蓉却提供了重要的消息。 “我们看到了三艘大船,沿运河而去,外形看起来像是商船,但是吃水很深,似乎里面有什么很重的东西。” “甜儿妹妹的水性好,她自告奋勇潜游过去,发现每艘船上都有二三十名身着便衣的汉子,但是神情举止之间,分明就是军人。” “我们怀疑这些人都是金陵守备军之中的精锐!但是,仅凭这些人的体重不可能让水线这么深,所以我们怀疑船舱底部还藏了什么东西。” “王腾飞倒是精通兵法,这不就是一出吕子明白衣渡江吗?”楚留香似乎是在拿吕蒙擒杀关羽的三国故事开玩笑,但他的眼神之中却是全无笑意。 “现在局势已经很清楚了,不管出于什么目的,王腾飞甘冒天下之大不韪,私自擒杀锦衣卫、秘密调兵北上,不臣之心尽显。” 姬冰雁的声音和他所说的话同样冰冷,让在场之人心中一沉。 “如果我所料不差,围攻拥翠山庄只是王腾飞、叶天问等人的障眼法,只是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拥翠山庄,而他们很可能在此期间金蝉脱壳,直奔京师。” 这就是楚留香的判断,他有着充分的依据,“彭城、安德府有快马,两城之间的相隔差不多是全力奔驰三个日夜的距离,他们可以换马不换人,带着陆炳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京师!” “与此同时,运河上的那支人马虽然不算多,但他们提前出发,我估计是叶天问准备用在关键时刻的秘密武器!” 第543章 热闹的集市 “其实也未必是佯攻。”姬冰雁补充道,“毕竟动用了两千精锐,如果能够击破拥翠山庄,杀伤众多武林高手,尤其是李观鱼,也是叶天问、赵守正乐意看到的。” “说的对!因此拥翠山庄也不可有失!”楚留香说道,“如今无花等人尚在千灯镇养伤,至少需要两三天时间,而拥翠山庄防备空虚。” “我想,高姑娘先赶回去,可以协助李庄主暂时稳住局面,我与姬冰雁、苏蓉蓉也要立即出发,尽快赶往彭城,找到陆炳!” 众人商议已定,便分头行事,高亚男是个急性子,做事素来雷厉风行,身形一晃,便已经出了天香楼,再一晃已在数丈之外。 她原以为大军的正常开进速度,早就应该到了虎丘之下的拥翠山庄,没想到却发现两千精锐的守备军竟然被堵在了路上。 在她眼前,进姑苏城最宽敞的道路上人满为患,似乎今天所有人都要出门,既有商贾书生,还有樵夫农妇,男女老少,三教九流无一不包。 路边的摊贩更是一大奇景,几百个摊位分布在道路两侧,几乎占据了大部分路面,不要说大军行进,就连普通一个人想要走过去,都不太容易。 “小洪到丐帮没有多久,怎么能够动员这么多的人?” 高亚男正在疑惑之间,忽然发现几个熟悉的面孔,正在冲着她使眼色,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戴独行、南宫灵都赶回来了! 他们两人离开峨眉之后,便先回了丐帮总坛,将以往经过以及与峨眉派的结交禀告了任慈帮主,得到了他的赞许。 “戴长老、灵儿,你们这次可谓收获颇丰,没有堕了我们丐帮的威名!”对于戴独行的武功和能力,任慈早就心里有数,但看到自己的义子,也就是未来的丐帮帮主成长迅速,才是他最为欣喜的地方。 “此次出外办事,见识了天下英雄的风采,领教了江湖风云的险恶,更知道义父管理天下第一大帮的辛劳!” 这是南宫灵的心里话,原本他在丐帮之中,犹如众星捧月一般,自以为少年英雄无出其右,但现实给了他极大的教训,无论是楚留香、无花,还是卓不凡,甚至是赵守正,年龄也不比他大多少,但是却都有不少胜过他的地方。 在数次大战之中,若无旁人协助,恐怕早就已经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哈哈哈,说得好!”任慈虽然年纪已经不轻了,但是豪情未减当年,看到义子英气逼人的外表之下又多了谦逊和稳重,更是大为赞赏。 “吾儿年轻,难免有些考虑不周的地方,但此处的长进已然不小了,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任慈赞完之后,便问起拥翠山庄的现状,沉吟道,“如此说来,拥翠山庄之事尚未完结,叶天问、赵守正一伙还会有反扑啊。” “正是如此!”南宫灵拱手道,“孩儿还想再次前往,助拥翠山庄一臂之力,彻底扫清星宿派余孽,扬我丐帮之威。” 任慈并没有立即回应,而是看了看戴独行,若不是这位年老成精的长老在旁,南宫灵也不可能有如此成长。 “任帮主,我也认为此事应该善始善终!”戴独行为了此事,多次受伤,心中对于叶天问一伙也甚是恼火,直言道,“除恶务尽!我也愿意与南宫灵再度前往。” “好,好!戴长老不顾伤势新愈,也要请缨,我自当成全。”任慈笑着,从座位上站起来,拍着南宫灵更显宽阔的肩膀说道,“不过,据我估计,叶天问他们狗急跳墙,难免动用军队,倚多为胜,拥翠山庄虽然高手众多,但终究是寡不敌众。” 这是真正的领袖,执掌丐帮多年,其目光之深远绝非南宫灵等人可比,戴独行也频频点头赞同。 “因此,我会立即颁下一道手令,授予戴独行、南宫灵两人调动东南三省所有丐帮弟子的权力,准予便宜行事!” 正因为如此,当他们赶到拥翠山庄,便立刻动用了临时获得的征调之权,将三省几乎所有的精干弟子都动用了,目的并不是造成杀伤,而是尽可能迟滞大军进发的速度,给楚留香、李观鱼创造更多的空间。 “将军,我军前进的道路遭遇拥堵,无法通行!”负责前军的校尉郑恩也觉得事情棘手,急忙回禀王腾飞。 “此处毕竟是东南繁华之所,那些人看起来也只是普通百姓,就算知道他们都是为了阻挡我们进军,也无法如平定叛乱之时那般杀开血路。” “若真是这么做了,恐怕不用等到我们抵达拥翠山庄,姑苏守备军便已经出动了!” “戚志光手下那一两千残兵,还不放在本将军心上!”王腾飞杀气腾腾的说道,“无非是一并收拾了!” 叶天问也在他身旁,笑着挥了挥手道:“王将军莫要气恼,姑苏守备军自然不堪一击,但若是公然开战,那便会引起朝廷关注,周边的府县也会加强戒备,与我等的计划不利。” “至于堵路的这些人,多半便是动用了丐帮的力量,他们看准我们不敢轻易大开杀戒,因此有恃无恐,说不定正是楚留香的鬼点子,而戴独行、南宫灵必然混迹其中,观察我们的动向。” 叶天问虽然没有军职,但在守备军之中地位崇高,中下级将佐都算是他的记名弟子,因此他说话的时候,不仅是进来禀告的郑恩,还在分列两旁的校尉,都在凝神静听。 “依我之见,将军不如出一道文告,再派三五个嗓门大的,爬到树顶上高声宣读,就说大军开进影响了百姓的生计,愿意出重金补偿!堵塞道路之人,只要愿意在两个时辰之内离开,便给予五两银子!” “若是执意滞留此地,那便是刻意而为,就是与朝廷大军作对,我们也就不客气了!” 王腾飞点头道:“叶先生此计甚好!五两银子换一条路,这种天大的便宜都不占,必然便并非良民,也就不算枉杀了!” 第544章 师叔当面 “郑恩,照叶先生的话去办!另外,将神机营调到大军最前方,将手中的弓弩都上好弦,列阵待战!我就看看到底还有谁敢于硬扛。” 当寒光闪闪的弩箭排列整齐,对准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时,声音顿时小了不少,组织严密的军队所带来的压力绝非其他江湖组织可比。 戴独行等人自然也听到了王腾飞的文告,颇感棘手,这些丐帮弟子虽然忠勇,但也不能让他们白白折损在此。 “戴长老,我有个想法,不知道行不行?”众人一看,正是跑前跑后传递消息的小洪,脸上虽挂满了汗珠,但眼神之中颇显灵动。 “哦,你说说看呢。”他是南宫灵亲自招入丐帮的,这些时日的表现也很出色,因此戴独行笑着让他放胆直说。 “这个五两银子只是对方开价而已,我们还可以还价啊!”小洪挠了挠脑袋,说道,“那会儿我在虎丘乞讨流浪之时,便看到许多人只为了一两文钱便争得面红耳赤。” “恩,有点意思,说下去!”戴独行品出了一些味道,笑着鼓励他说下去。 “我们丐帮至少有好几百人,每个商贩跟他还一次价,那便会消耗不少时间。”小洪指了指天,说道,“再过三个时辰天就黑了,无法行军,我们只要拖到那个时候就足够了!” “你这小鬼倒是挺机灵的!”戴独行的目光与南宫灵、高亚男一触,知道他们也不反对,便下了决心,吩咐道,“那就由你将这个办法传递下去。” “记得告诉他们,先不要动,就等着一个半时辰之后,一个个的去找对方谈,我倒要看看堂堂的金陵守备军出手是不是足够大方。” 他们的应对颇为无赖,但也没有违背文告的内容,既然你们承诺要补偿,我们想多要一些,也是理所应当,这让开路的郑恩无比的烦躁。 这些人的奸猾程度超过了想象,他们倒也不贪心,只是多加二三两,或者是三五两,让郑恩左右为难,总不能就这样耗下去。 两个时辰之后总算接到了王腾飞的将令:无论多少,一并答应!这下子速度就快了许多,幸亏金陵守备军颇为富裕,手里的银子不少,这才能将眼前之人尽数打发。 但是当一切处理完毕,道路已经清理出大半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正如小洪所估计的,他们成功的将金陵守备军拖住了一天。 “再往前三十里之后,方可扎营!”叶天问突然插口,打断了郑恩请求就地扎营的要求。 为什么是三十里?众人都有些疑惑,叶天问解释道:“三十里之后,便距离虎丘一步之遥,再也不用担心对手故技重施了。若是停留在此处,明日再来一群乞丐挡路,又该如何?” “叶先生所言极是!”王腾飞下了决断,命令道,“全军疾行三十里后扎营,明日寅时便要直扑拥翠山庄。” 金陵守备军果然堪称精锐,即便经历了风波,难免疲敝,但在一道将令之下便又恢复了精神,黑夜之中虽急而不乱,在每一队队长手中所持火炬的引领之下,快速通过。 “今日算是拖过去了,明日又当如何?”高亚男微蹙秀眉,有些担心的问道,“以当下拥翠山庄的力量未必能够挡得住如此强兵。” 戴独行却是比她早到此一天,与李观鱼见了一面,因此心中有底,说道:“风光不能让我们丐帮独占啊,明日自有一场好戏,就看叶天问能不能接得住了!” 真是见鬼了!能征惯战的郑恩双眼冒火,因为拥翠山庄近在咫尺,却在虎丘之下遇到了一群道士,还有不少信众,对着一块石碑顶礼膜拜。 “怎么回事?这些是哪里的道士,让他们速速离开,不要挡了大军的路。”郑恩吩咐手下的两名亲兵前去打探,没过多久却见两人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不仅如此,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就连佩刀都断成了两截。 “何人如此大胆?”郑恩喝问道,当即便要举刀率领五百前锋前去驱赶,却被亲兵拦住了马缰。 “校尉不可!前面那个道士不好惹,听说是武当派的,那块石碑也是什么圣物,据说今日再次集会就会为了向信众展示。” “对了,我只是问了两句,刀只拔出了一半,便被道士一指点断,随后一甩道袍,我们两个便在地上翻滚了数次。” “郑校尉,这一定就是武当派的大风、长风两人!”叶天问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边,还取过亲兵被打断的佩刀看了看。 “看这断折之处如此光滑,可见长风的武功有所精进,想不到这所谓的石碑倒还真有些灵验。”叶天问的家传武功是道门一脉,因此看的甚是明白。 “以叶先生的武功,应能将其擒拿吧。”郑恩期待的说道,在他们这些人的心目中,几乎已经将叶天问视为无所不能。 令他失望的是,叶天问摇了摇头,叹息道:“若是我未受伤,倒也未必办不到!只是如今我伤势未愈,胜负就在五五之数了。” “那便如何是好?”郑恩有些焦急的问道,“听说这道门的礼仪繁复,至少也要一天的时间,莫非我们还要在此被挡一天吗?” 叶天问似乎成竹在胸,微微一笑道:“我虽然不能在仓促之间胜过长风,但也能缠住他,到时候你在拣选精锐,直扑石碑和大风!” “那些道士、信众都是奔着石碑来的,而长风也不会不顾大风的安危,到时候他们自然就会乱了,再以大军趁势驱赶,必能冲破阻碍。” 叶天问也不耽搁,身形展动,便如一缕清风般消逝,只是几个呼吸之间,便已经落在了大风、长风面前,稽首道:“两位师叔,别来无恙啊!” 见到这位曾经是武当派外门弟子的荣耀,如今却成为武林大敌的叶天问,长风面沉似水,精芒在眼中闪现,呵斥道:“邪魔外道,休要胡言,我们当不起师叔之名。” “师叔说笑了,武当自有谱系传承,岂是只言片语所能更改的?”叶天问并不恼火,平心静气地说道,“金陵守备军奉令围剿拥翠山庄,两位师叔还请回避,莫要伤了和气,难免连累武当圣地!” 第545章 加持之功 长风虽然陪着大风在青牛观之中体悟天人之道,但耳目却并不闭塞,拥翠山庄所发生之事会有专人通报,因此对于叶天问等人的行径甚是清楚。 今日他与大风到此,不仅是为了挡住大军,更重要的是惩治这个武当的败类。见叶天问不知悔改的嘴脸,长风怒意上冲,也不多话,随手就是一剑! 这一剑并没有摆出什么架势,更不是什么秘传绝学,只是最普通的武当派入门剑法——山门剑,总共十三式,招数步法也极为简单。 但凡初入武当,便以此剑法作为开蒙,因此几乎人人会使,但却不会有人在对决之时施展。 而当长风使出这一招的时候,叶天问的脸色瞬间大变,竟然不敢硬接,连续后退了三步,稳稳守住门户,却依然能感受丝丝剑意飘渺弥漫,无可追寻。 “今日我就以山门剑法好好教训你!” 长风见他退的及时,倒也有两分惊讶,因为这一剑看似随意,其实蕴含了从石碑中领悟的天人合一的境界,单以剑法而论,已经不下于武当掌门了。 叶天问在长风的山门剑之下左右支绌,抵挡的甚是艰难,因为剑意引而不发,骤然会出现在他的身侧,根本来不及躲闪。 仅仅五剑下去,叶天问的身上已经多了三四道剑痕,隐有鲜血渗出,而些许剑意进入他体内,对经脉也造成了震荡。 “不对!长风的武功绝对不可能进步的这么快!” 叶天问感受着剑意所带来的伤害,却发现这并非是长风的真实武功,而是某种来自于遥远时代的天地之道,正是在这种力量的加持之下,才使得长风的剑变得无可阻挡。 他立刻就猜到了,这是长风借太上感应的力量,就类似于请神上身一般,自己的武功再怎么高,难道还能强得过道祖吗? 就在此时,远处有金光一闪,再一眨眼,这道金光就到了近前,目标便是石碑之后,闭目盘膝的大风道长。 这便是隐于暗处的青霞,并没有直接向困境之中的叶天问施以援手,而是围魏救赵,射向武功全失的大风,只要能够杀伤他,就能成功扰乱长风的心神。 没料到大风就连眼睛都没有睁,嘴里念念有词,而那支挟带风雷、势如闪电的一箭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继而偏离了方向,继而无力的击中了石碑的边缘,像是有一层厚厚的无形护罩将石碑、大风包裹在其中。 “怪不得大风、长风要将石碑一起带来,原来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他们已经能够借助不属于自己的力量,而且能够创造一个空间。” “在这个空间之中,不仅能够让长风处于遇神杀神的绝顶境界,还能保护失去武功的大风,算得上攻守兼备了!” 两个人、一块碑,便掐住了大军前进的路线,而凭借着武当派可以吸收天地元气为己用的秘法,可以坚持很长的时间。 时间,这是叶天问的计划中最重要的东西,尽快完成对拥翠山庄的包围,才能进行下一步,绝对不能被拖在此处。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倏然后退了一丈,占尽优势的长风却没有追击,而是冷冷的看着他,眼神似乎是在说:“休想前进一步!” 果然与这个石碑有关,而感应的距离也就是在一丈之内。 此时那些信徒都已经四散而逃,只留下长风与大风分处石碑的两侧,便如太极的阴阳两爻,生生不息。 如果不能破坏这个格局,叶天问就算有天大的能耐,也无法为大军前进打开通道。 他招手叫来郑恩,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番,让他下去准备,而自己则又来到了长风的身前,微笑着说道:“长风师叔何必如此固执,若是有什么条件、要求都可以提出来,只要你们能够将路让开。” 长风冷冷一笑,说道:“你的狼子野心,以及所犯下之罪行,我等已经尽知!今日在太上圣碑之前,便要斩妖除魔!” 叶天问见劝说无效,也将脸沉了下来,正色道:“师叔既然执意如此,那就休怪我无礼了!” “大风、长风师叔所摆的阴阳两仪阵,已经接近完美了!任何一名高手,甚至是五名、十名一流高手齐上,也未必能够破阵,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每一位高手的着眼点都在于如何击败长风师叔,这就落入了歧途!破此阵的根本便在于石碑!” 说到这儿,叶天问突然拔剑而出,主动向长风进攻,一出手便是聚星之剑! 聚星之剑的招数精妙,即便有圣碑加持的长风也不敢大意,凝神应对,武当太极剑法刚柔并济,反守为攻。 十余招之后,凭借着阵法奥妙,长风又占据了优势,将叶天问笼罩在绵密的剑网之中。令他奇怪的是,叶天问似乎根本不想反击,只是脚踩二十八宿,拼尽全力谨守门户,这倒是让长风一时之间很难突破。 难道他想以此来耗尽我的真气?长风心中暗笑,就看谁先坚持不住吧。 此时却变故陡生,十几名膀大腰圆、孔武有力的士卒抱着碗口粗细的木桩,出现在了石碑之旁,在郑恩的口令之下,将木桩狠狠的撞向了石碑。 只听得一声巨响,石碑纹丝不动,而那十几名士卒却连连后退,有两个人的虎口都已经震裂了。 好强悍的防御之力! 但这也是他事先已经预料到的,并未有太多沮丧,那木桩便开始了持续不断的对石碑进行撞击,谁的手震裂了就换下一个人。 按照他的推演,这种持续不断的冲击,必然会形成对阵法极细微的干扰,每次削弱一点点,以同样的频率撞击,形成力量的叠加,最终一定能撼动石碑。 长风也看出了他的企图,他的应对之法就是尽快将叶天问击伤、击退,那些撞石碑的人只要一剑就能解决。 这次叶天问却是一步不退,即便身上的剑伤越来越密,脸色越发苍白,就连手中的剑也有些微微颤抖,但他死死缠住了长风,保证了对于石碑撞击持续的进行下去! 第546章 断臂求道 时间不断的流逝,撞击声在不断的响起,无论是长风还是叶天问,都没有想到需要这么久的时间。 叶天问没想到看起来并不太重的石碑,居然如同在地上生了根一般,无法推动。而长风却是因为叶天问的韧性之强、剑术之精,已经鏖战了一两个时辰,战力却丝毫不减。 “快要撑不住了!”他不知道的是,叶天问也在心中暗暗叫苦,他终究因为与卓不凡硬拼受了不轻的伤,伤势并未痊愈,便面临如此强大的压力。 “若是长风这牛鼻子继续维持十余招的进攻,我恐怕就只能暂避了!” 同样心急的还有郑恩,他已经将手下力量最强的士卒都换了上去,甚至亲身上阵,站在第一个,按照叶天问所教的方法奋力撞击,却每每无功而返。 忽然,郑恩觉得手中的木桩并没有如前一次那般回荡,力量稍稍小了一分,他立刻就明白过来:石碑被推动了! 与此同时,叶天问也发现了异样,因此长风这一剑与先前有了毫厘之差,也就是说不再与天地相契合,那就是反击的机会! 就在这一刻,他积攒了多时的真气喷涌而出,施展出最强一剑——君临天下! 他所选择的时机也极为完美,正是长风两招衔接之时,而且长风恰好感受到了气场的变化,心神之间必生犹豫。 长风立刻感受到了杀机,失去了石碑的感应和阵法的加持,以他的真实功力很难接的下这一剑,最合理的做法便是以武当八卦步闪躲,并且寻机反击。 但他不能这么做,因为身后便是武功尽失的大风师兄,若是他退了,岂不是将师兄直接暴露在叶天问、守备军的面前? 所以不管怎么艰难,长风绝不后退半步,相反他以武当至刚的纯阳剑法与之相抗,两剑相交,产生了无数次细微而剧烈的撞击,火星四溅。 长风手中的松纹剑算得上一柄出色的兵器,但与叶天问的星宿派神剑相比,还是略逊一筹,在两股巨力的挤压之下,终于承受不住,剑身出现了裂纹。 众人只听到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松纹剑瞬间断为两截,剑尖飞到了半空之中,而他手中只剩下了半截剑身。 叶天问的反应极快,手中之剑顺势而下,直刺长风的咽喉要害! 这一剑是他施展聚星之剑以来,最为酣畅淋漓的一剑,在长风的强大剑意之下支撑了许久,所蓄积的郁闷之气尽数挥洒而出,就如彗星扫过天际一般神奇,而又无法琢磨。 长风见到此剑,便知道失去了石碑助力的自己根本无法抵挡,不用说抵挡,就连后退的线路也被锁死,根本毫无生机! 盘膝而坐的大风也遽然睁开双目,但即便他武功仍在,也挡不住这一剑! 眼看一切都已成定局,长风却莫名的一笑,以持剑的手臂挡在了叶天问的剑锋之前,眉宇之间充满了慷慨壮烈之气。 这又有何用?血肉之躯如何能够抵挡神剑的锋锐,叶天问的剑比他的心思更快,刷的一声就将长风的手臂连同半截剑身斩断,而剑尖不停,依然直指长风的咽喉! 然而,就在斩断手臂的一瞬间,鲜血喷射而出,有几滴溅落在了石碑之上,似乎有一道红光射入长风的体内。 在叶天问的眼中,长风突然不再是那个断了手臂、行将落败的道士,反而像是一位金甲神将,睥睨冷峻的目光扫过,竟让他持剑之手不禁一颤。 这绝非幻觉,而是太上感应圣碑所赋予长风的神圣气息,在这股气息的加持之下,长风眼中的叶天问所使出的必杀之剑突然变得缓慢了许多。 不好!叶天问失去了自己掌中剑的信心,就像是刺入了无边无际的泥淖,永远也无法到达似乎只有数寸之遥的咽喉。 而长风却伸出了完好的那只手,在空中一探,便以双指拈住了那半截剑尖,轻轻的点了三点,便有三股精纯无比的剑气直刺而来。 叶天问当机立断,脚尖点地,身形往后一丈开外,却还是被其中一道剑气击中,胸口酸麻、气血翻腾不止。 所幸的是,这时候石碑已经被推开了,而长风也没有再追击,而是静静地守在石碑之前,感悟着全新的武学境界。 而大风则面露欣喜之色,知道这位性情暴烈的师弟终于断臂求道,抛开了身外的束缚,超越了自己,甚至超越了青峰真人。 “叶先生,你怎么样?那个道士受了伤,我们一拥而上把他们除掉!” “不可!”叶天问尽力抑制住经脉中流窜的气息,他深知此时的长风看似断了一条手臂,但战力之强却更胜以往,若是将其战意激发出来,必然折损极多。 “既然道路已经被打通了,我们尽快进发!”叶天问吩咐道,“留下一队连弩手监视,若是长风有所异动,立即集中射杀大风!” 说完之后,他身形一闪,便已经消失不见,急着找个地方平复伤势。 两千精锐小心翼翼又略带敬意的从长风、大风两人身边经过,所留下的连弩手也保持着五十步的距离,不敢靠近。 经历了多日行军的折腾,终于来到了拥翠山庄的大门前,郑恩将手一挥,东西两侧各有五百名士卒,将山庄团团围住。 随后便扬声高喊道:“拥翠山庄庄主李观鱼等人,牵涉锦衣卫被杀一案,金陵守备军奉令前来捉拿,若有顽抗,格杀勿论!” 在他身后,便是三百架诸葛连弩,箭已上弦,若有人胆敢反抗,必将会被万箭所射。 他的语音未落,拥翠山庄的大门洞开,有一个年轻人带着二十多捕快走了出来,一字排开,拦在了大门之前。 他挺直了腰板说道:“姑苏府代司马福顺在此办案,何人提兵而至?若是耽误了本官侦破此案,谁能负责!” 郑恩一愣,没想到正主儿躲在里面,姑苏府的爪牙们倒是顶在前面。 他在王腾飞手下多年,也沾染了几分说一不二的霸气,皱眉道:“区区府衙的小吏而已,金陵守备军何需向你交代,速速让开,弩箭可是不长眼睛的!” 第547章 福顺威武 福顺以及身后的捕快们看到随着对面校尉的一声令下,数百具诸葛连弩都已经对准自己,明晃晃的箭头就如毒蛇吐信一般,让他们心中不免惊惧。 “识相的,赶紧回去将李观鱼带出来,事成之后也能算你们有些微功!”郑恩见到对方的神情,愈发骄横,“如若不然,那就只能陪着叛逆玉石俱焚!” 福顺虽然年轻,也怕死,但脑子的反应也不慢,再加上事先与李观鱼等人讨论过,心里有些底,所以还是强自镇定,拱手道:“这是姑苏府的地界,不管出了什么事,按照我朝律例,都应由我们办理。” “金陵府从规制上比我们高,但也不可直接干预姑苏府的刑案!如果你们守备军主动撤回,我们就当无事发生,但若持续纠缠,姑苏府自当上书朝廷,弹劾尔等有不臣之心!” 福顺越说越顺畅,语气也越发坚定,言语之间甚至有了几分老狐狸严知府的风范,倒是让他身后的那些衙役捕快,尤其是对他还有些不服气之人心生佩服。 郑恩想不到对面的年轻人居然如此强硬,似乎有所凭恃,还语出威胁,倒是令他刮目相看。 他是王腾飞一等一的亲信,对于将军的计划虽然只知道一部分,但也大概能猜到此次围剿拥翠山庄并非如此简单,所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捉拿拥翠山庄李观鱼等人,确实得到了授权,但若是伤到了姑苏府的人,说不定就会惹来姑苏当地的驻军,那就麻烦了。 戚志光这个人也并非庸才,说不定正在整装待发,等待着合适的机会,要是再将他牵涉进来,恐怕会让事情变得更加不可控。 但他身为先锋官,又怎能堕了威风,他一举手中的长枪,大喝道:“休要多言!若是再不让开,我便你们尝尝万箭穿心的滋味!” 此言一出,那些衙役捕快们大多两股战战,不少人都冒出了冷汗,毕竟在漫天箭雨之下,估计没有谁能够幸免。 福顺当然也怕,但他记得楚留香曾经说过,每临大事有静气,不可被眼前的困难所吓倒!而且他也认出了这个飞扬跋扈的雌雄眼校尉,当年在水坞之时便曾远远的见到他与赵守正相谈甚欢。 这些人沆瀣一气,图谋不轨,不知道害了多少无辜的性命,绝对不能退让! 福顺想到此处,拔出腰刀,大喝一声:“众兄弟听令!拔刀、持盾,雁字形排开,我倒要看看谁敢擅杀朝廷公差!” “戚将军已经在整军在十里之外,若是有我发出的信号,自会前来接应!” 这句话便是虚张声势了,戚志光确实接到了李观鱼的一份贵重礼物,但他终究是担心得罪了王腾飞,惹来后续的麻烦,因此并没有亲自提兵前来。 但他也不是全无政治智慧,万一就如李观鱼他们所猜测的那样,王腾飞所行之事包藏祸心,甚至被朝廷不容,自己作为姑苏城的守备将军,总不能坐视不理。 事后追究起来,自己无功无过不说,也许还得被兵部加上一条“畏缩不前、料事不明”的评语,自己的大好前程也就灰飞烟灭了。 因此,他特意派了自己手下的两名校尉,各领五百人,在距离拥翠山庄三十里外的荒地上进行实战操练,军械战马自然是一应俱全。 他的如意算盘便是,若没有变故,他也就是坐观成败,反之,那支一千人的兵马便能成为他立功免责的护身符。 但是那些捕快们并不知道真实情况,平日里倒也见过那位威风八面的戚将军,好像突然之间有了依靠,胆怯之心去了不少。 在福顺的号令下,将腰刀举起横于胸前,盾牌则是护住前胸,躬身低头,摆出了防御的阵型,动作整齐划一,而且有模有样,倒是让郑恩有些惊疑不定了:这帮人好像不简单啊! 他却不知道,这一套本就是来自军中,当年王腾飞教给赵守正,让他用于训练家丁,而福顺便记住了几招,想不到竟然在此地用上了。 就在双方相持不下之际,从中军驰来一匹快马,马上之人正是校尉韩离。 “金陵守备将军有令,此次奉命出征,有金陵府、监察御史的授权,有朝廷处理应急事务的先例可循,请姑苏府不要予以阻拦。” 与往常强硬的语气不同,王腾飞这一回显得心平气和,甚至还给了一些时间,“本将军也体念姑苏府的难处,愿意给诸位两天时间进行审讯调查。” “但若是两日之后,并无结果,本将军就算是仁至义尽,会立即派兵攻击,尔等好自为之!” 这番话一出,不要说福顺等人如蒙大赦,就连郑恩都有些不解,怎么王腾飞变得如此温和,莫非出了什么事? 韩离继续说道:“也请诸位转告李观鱼,本将军并非一意与他为难,若是能够主动随本将军前往金陵府说明情由,又何必动武呢?” 随后,他拉了拉郑恩,两人调转马头便往中军而去,只留下惊疑不定的福顺等人。 等他们退回山庄之内的时候,才发现每个人背后都被汗水湿透了,还有几个再也撑不住,扑通一声坐倒在地,但也无人嘲笑,毕竟方才确实有些生死一线的感觉。 “既然那位王腾飞将军这么说,看起来是个讲道理的人,倒不如让李庄主就跟着他去一趟金陵算了!”好几个人窃窃私语道,“若是如此,也免得有所伤亡。” 这些话当然很快就传到了李观鱼的耳中,他笑了笑,对着身边的戴独行、南宫灵说道:“想不到堂堂的守备将军也玩起了心理战术,竟然想让我们不战而降!” 南宫灵剑眉一挑,不屑说道:“痴心妄想!他分明是觉得胜算不大,心有怯意!李庄主剑术通玄,庄内还有我等在,更不用说再过一两天无花他们就回来了,那时候群雄毕至,岂容他猖狂!” 戴独行看着南宫灵越发有大将之风,心中自是欣喜,暗忖:这一次的历练果然让他长进不少啊! 第548章 将军尚在否 “不过,老夫怎么觉得这个王腾飞与之前有所不同啊。”李观鱼一捋长须,眉心拧成了川字,“他怎么会看不出我们在等援兵?就算他看不出,难道叶天问也看不出吗?” “对了,听说叶天问与武当派的大风、长风两位道长遭遇,结果如何?” 戴独行也是刚刚得到消息,脸上的表情亦喜亦忧,说道:“刚开始长风借助石碑之功,大占上风,但后来石碑被推动,他也被叶天问斩去了右臂。” “不过,他断臂之后,竟然以左手持断剑,又让叶天问受了不轻的伤!如今我已经将其妥善安置了,按照大风道长的话来说,长风无论道法还是修为,又有了提升。” “又有了提升?”李观鱼不禁赞叹道,“武当派了不起啊,长风这是断臂求道,自此之后即便是青峰真人也未必能稳稳胜过他了。” 李观鱼双目微阖,说道:“如果叶天问受了重伤,需要调息,那就能解释王腾飞的举动了,因为缺了这么一位高手,他也没有胜算。” 戴独行闻言点了点头,他也是这么认为,但是南宫灵却有不同意见。李观鱼看了出来,问道:“你觉得不是这个原因?” 南宫灵若有所思的答道:“叶天问固然受伤,但此刻也是拥翠山庄人员最少,防守最薄弱的时候,如果不趁现在进攻,等到无花他们回来,就算叶天问伤势痊愈,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这么简单的实力对比,可以说一目了然,王腾飞久经沙场,他难道不明白这一点吗?” 一席话说的两人频频点头,尤其是戴独行,对于南宫灵不受尊长权威的束缚,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更是无比的欣慰。 “说得好!”李观鱼赞叹道,“丐帮后继有人,日后必能更加兴旺!” “不敢当!”南宫灵拱手致谢,来自江湖前辈的赞誉让他甚是激动,直到今天他才感觉自己与楚留香、无花站到了几乎相同的高度。 “难道他是想长期围困,让我们粮草不继,无力再战之际,再一举剿灭?”李观鱼喃喃自语道,“若真是如此,他就打错了算盘!以我拥翠山庄所囤积之物,足以支撑数月。” “晚辈以为,王腾飞必定另有计划,或许他想要趁我们不备,暗中偷袭!”南宫灵语出惊人,但对照王腾飞的为人倒也是情理之中。 “俗话说,兵不厌诈!”戴独行对此也有些担心,说道,“在这两天里务必加强戒备,不要让对手趁虚而入,至少要坚持到无花他们回来。” 如今拥翠山庄的人员除了崆峒四奇中受伤过重、无法再战的两人,就只剩下李观鱼、戴独行、南宫灵三人,以及几十名捕快衙役,拥翠山庄武功较弱的弟子。 “既然要防备对方夜袭,我们必须轮流值守,…”说到此处,正好福顺走了进来,当即请命道:“值守之事就由我们来做,诸位还是应该调息养气,以备大战!” “若是遇到敌袭,我们自会敲响铜锣示警,管教他来得去不得!” 听了刚才的分析,福顺眼珠子转了转,有些犹豫的说道:“我倒是也有个想法,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李观鱼展颜一笑道:“你是官,我等是民,岂敢不让司马大人说话呢?再说,如今我们都在一条船上,自当同舟共济,但说无妨。” 福顺见众人都看着他,便挠了挠头说道:“从前楚大哥曾经跟我说过,不管多么复杂的问题,只要排除掉那些显而易见的因素,那么剩下来的无论多么不可思议,也必定就是答案。” “自从大军出了金陵城之后,王腾飞就再也没有露过面,无论是在官道上应付丐帮的纠缠,还是在与武当道长的交手,甚至是方才剑拔弩张之际,只是听到有人传令而已。” “或许他受了伤无法行动,这种可能性不大!我最担心的一种可能是:他已经不在军中!” “不在军中?”不仅南宫灵很难相信,就连李观鱼也是沉吟不语,这里毕竟是他压箱底的两千精锐,而拥翠山庄也是他计划的重要一环,如此重要之时,作为主将怎会离开? 见众人不语,福顺也有些不好意思的补充道,“这只是我的一孔之见,或许太过荒谬,见笑了!” 此时窗外忽然传来清亮的声音:“你的想法倒是和楚留香不谋而合!” 众人转头看时,便见到高亚男已经轻盈地落在地面之上,点尘不惊,气定神闲,丝毫不见数日之内来回奔波数百里的疲惫。 “亚男姑娘一路辛苦了!昨日刚回来,今天又出去查探。”李观鱼让她坐下再说,“看你的轻功,似乎又有精进,果然不愧是华山高足。” “奔波江湖之间,略有所得罢了!”高亚男并不谦虚,坐下之后便将金陵所见所闻,以及楚留香的分析一并说了出来。 “因此,王腾飞、叶天问等人前往京师是迟早之事,福顺的分析并没有太大的问题。”高亚男明如清溪般的扫过福顺,说道,“我一早便去查探了王腾飞的中军营帐!” “好胆色!”戴独行竖起大拇指赞道,“王腾飞的中军我也曾查探过,警戒极为严密,能够来去自如,比我老叫化强多了。” 这当然有谦虚的成分,戴独行的轻功之高,绝对不在高亚男之下,但他顾虑太多,担心给丐帮惹来麻烦,反而不如高亚男果决。 “我也无法靠的太近,只是在身法变幻之间看了两眼,若是再待下去也会被发现。”高亚男并没有太多自矜的表情,语气依旧很平淡。 “我看到王腾飞坐在帅位之上,几名校尉正在向他禀报,只是没有看到叶天问!” “那么,这个王腾飞有没有可能是别人易容改扮的?”南宫灵自从见识过苏蓉蓉神乎其技的易容功夫之后,便多了个心眼。 “这一点我也无法确认!”高亚男沉吟道,“但看那几名校尉的敬畏之情写在脸上,大气都不敢出,若非真的王腾飞,也不至于如此吧。” 第549章 将军的气魄 “王将军,你给了他们两天的宽限期,当真不担心李观鱼那个老家伙怀疑吗?”中军营帐之中,烛光忽明忽暗,说话的人正是赵守正。 他换了一套校尉的制服,倒也看着十分精神,站的笔直,还隐隐有些畏惧的感觉。 “哈哈,本将军的谋略,岂是旁人可以猜透的!”这里并无旁人,身影在烛光之后的王腾飞说的甚是狂傲,“难道你也要质疑我的计划吗?” 冷冷的一哼传到赵守正的耳中,吓得他一激灵,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躬身道:“不敢!将军的布局自然是无人可破,这一点叶先生已经交代过了,让我一切听从吩咐。” “嗯,这还差不多!我就是要让他们怀疑、担心,只有他们的心神纷乱,我们的计划才更有可能成功。明白吗?” 面对居高临下的教训,赵守正连个不字都不敢说,连连点头称是,但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根据探子回报,无花他们正在往回赶,要不要在中途…” 还没等他的话说完,就被王腾飞粗暴的打断了,语气极为不满:“说到底,你还是只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和大胸怀啊,这一点比楚留香差远了!” “无花他们回来,正合我意,一并将其收拾了,岂不更好?若是我只想要一个李观鱼,今天就下令进攻,看谁能挡得住!” 什么时候王腾飞变得这么有信心,就连江南第一剑客也不放在眼里,要知道他的武功比起楚留香来还有不小的差距。 “今天那个叫高亚男的小姑娘偷偷摸摸的从中军帐掠过,当真以为我没看到吗?”王腾飞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她的轻功确实不错,几乎连我也瞒过去了,但她身上的气味却与我大军的血腥杀戮之气全然不同啊。” “如今她既然已经探查过了,自然会对李观鱼说,他们的策略必然就是捱过这两天,等待大队人马与之会合,再与我们决战。” “他们以为有无花、李观鱼,有戴独行、南宫灵,还有丐帮的人、神枪会的人,便足够与我相抗,真是天真至极!人多固然力量大,但人越多,心思也就越复杂,这正是我们的好机会。”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转向赵守正,声音变得更为冷酷:“一切都按我的计划准备好了吗?” 赵守正连忙说道:“已经按照将军的吩咐安排妥当,只要拥翠山庄之中有既定的信号传来,我们会立即发动。” 即便他是这次行动的直接指挥者,但也只有听令行事,至于拥翠山庄之中到底谁是内应,他也一无所知。 不过能够在经历了如此多风波之后,依然存活在拥翠山庄之内,而未被发现,可见此人的能力之强,伪装手段之高明。 王腾飞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冷笑道:“什么样的内应最不容易被发现?就是那个连自己都不能相信这一点的人。” “还有一件事,我觉得会对计划的成败产生极大的影响,你务必在这两天查出来!” 赵守正这一次倒是反应的很好,试探道:“将军是不是想问,楚留香去了哪里?” “嗯,这么些年跟着叶天问,总算有些出息。”就算是称赞,王腾飞的语气里也带着两分讥诮。 “这几天楚留香与苏蓉蓉、宋甜儿一直住在运河边的一条船上,并没有外出,每日定点都有人将餐食和美酒送到船上。” “前天还来了一个人,就是李红袖,好像刚从东海返回,上了船之后也未曾离开。” 作为平生的大敌,他对于楚留香的行踪素来是极为关注的,因此时刻派人暗中监视,生怕他坏了大事。 王腾飞刚开始听的还算满意,至少证明赵守正并未疏忽懈怠,但是听着听着他的脸色就变了,到了最后更是变成了铁青色。 一股无形威压和杀气突然袭来,让赵守正心中一凛,不知不觉间又退后了一步,小声道:“不知何处出现了问题?” “在此紧要关头,连续这么多天时间呆在船上,你就没有怀疑吗?”王腾飞的语气不善。 “将军,我给监视之人看过楚留香的画像,他昨日还快马送信给我,说是楚留香在船头踱了几步,还有女子跟他说话,照理来说…” 王腾飞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衣袖甩出,书案上笔墨纸砚统统飞了出去,瞬间化为齑粉,飘散于空中,怒喝道:“你忘了还有苏蓉蓉这样的易容高手吗?” 好厉害的真气!如此深厚的内力不仅在楚留香、无花之上,甚至能够与李观鱼相抗衡。 “我敢断言,数日之前,他肯定已经离开金陵了,说不定骑着快马到了彭城!” 赵守正有些慌了神,就连口舌也不利索了:“这,这不太可能,他怎么会知道彭城,这个计划只有 我们几个人知道,绝对不可能外泄!” “天下没有绝对的事情!”王腾飞已经从暴怒中清醒过来,说道,“无论是你的赵家,还是金陵守备军大营,都会有一些蛛丝马迹留下,若是个聪明人自然能够拼凑出来。” “偏偏楚留香就是那个死咬住不放的聪明人!” 即便是寒冬的天气,赵守正的额头还是冒汗了,因为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叶先生出发没多久,即便是最快的马,也不可能比楚留香更快到达彭城。” “若是陆炳被楚留香先找到,我们后面的计划岂不是全盘皆输?叶先生是否也有可能落入他的陷阱之中?” 王腾飞冷冷地说道:“你知道就好,如今就只能期望楚留香就算赶到彭城,也不知道陆炳藏在何处,否则这个计划就会前功尽弃!” 王腾飞站起身来,挥挥手让赵守正出去,并且立刻派人通知叶天问,自己却在帐内踱来踱去,嘴里喃喃自语道:“楚留香,若是你当真能够提前找到陆炳,那真的是天意,我也无话可说!” “不过,你终究只是一个人,没有三头六臂,你顾得了那一头,便顾不了这一头了!” 第550章 忠武王之后 就如王腾飞所猜测的那样,楚留香听到了李红袖带回来的信息,也就是其父蓝衫在临终之前所说,便发觉此事的严重性犹在自己原先估计之上。 他最早的时候只是认为,叶天问与王腾飞相勾结,目的便是扫荡天下武林,为星宿派复仇,也为王腾飞的仕途提供助力。 随着新的线索涌入,他发现两人的图谋远不至此,拥翠山庄,乃至各大门派都只不过是路径而已,重点在于借此机会觊觎最高的权力,王腾飞不是想要升官,而是想要掌控朝政,甚至不惜与北虏勾结。 为了掩人耳目,楚留香带着苏蓉蓉悄然潜入水中,楚留香的水性自然毫无问题,而苏蓉蓉与宋甜儿待得久了,也有了她的五六分功夫,两人潜行了一段时间,才选了一处荒凉处上岸。 而凭借着苏蓉蓉留下的人皮面具,红袖与甜儿两人便玩起了换装游戏,两个人装起了四个人,将监视之人骗的团团转。 在王腾飞的大军出城之后的第二天,楚留香、苏蓉蓉便已经骑上快马,一路疾驰往彭城而去,他们比叶天问至少早了两天出发。 “楚大哥,你看前面,彭城到了!”经历了数日的马背颠簸,苏蓉蓉有些疲倦,但当看到远处晨曦中显现了高大的城墙轮廓之时,心头顿时一松。 彭城位于南北交界之处,自古便是由北向南的门户,虽然风土人情与江南大有不同,但也是商贾云集、人口稠密之所,说起地域广大,更是在姑苏城之上。 “楚大哥,彭城这么大,想要找到陆炳不容易啊!”两人找了一家店,大口喝着鲜美的本地羊肉汤,驱散了身上的寒意,苏蓉蓉也恢复了神采。 楚留香沉吟了片刻,说道:“我一路上也在想这件事,记得守备军大营里的那个家伙说起过,王腾飞曾经在彭城任过军职,我去当地的军营里看一看。” “蓉儿你就到彭城的驿馆之外转一转,打探一下最近几日有没有从金陵来的人,不要被人注意。” “明白!”苏蓉蓉点了点头,又说道,“我们先到前面那家客栈定一个房间,谁先回来就在客栈等,如何?” 楚留香抬头一看,看到“彭祖客栈”四个大字,进进出出的客人不少,便笑道:“据说彭城便是以这位寿元八百年的彭祖命名,倒是一块招揽生意的金字招牌。” 由于彭城的战略位置重要,监控的范围更广,因此驻防此地的军队足足有六千之众,比起金陵、姑苏加起来还要多。 纵然楚留香的轻功天下无双,也很难在戒备森严的军营之中来去自如而不被发现,因此他并没有漫无目的四处搜寻,而是直奔中军。 军营的规制虽然与金陵大营相差无几,但中军的陈设却有很大的不同,楚留香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书,堆满了整整一面墙,匆匆一瞥之间便有不少宋版的珍品。 看来这位将军竟然是个爱书之人,楚留香心中暗想,大约是一位儒将吧。突然从门外传来重重的脚步声,他的身形一晃,便已经藏身书架之后,却正好可以窥见房中人的一举一动。 只见一位满脸虬髯、身高只有六尺,肚子也足足有六尺的大胖子走了进来,每一步都震的石板颤抖,嘴里还在嘟囔着:好重的盔甲,压的老子喘不过气来! 卸甲之后又喘息了良久,这才平静下来,他站起身来,背着手在屋内转了两圈,忽然笑了两声,随后向书架伸出手来,大约是要取两本书看看。 但楚留香突然心中一动,便知不妙,却已经来不及了,机关一动,书架便已经向两边分开,两片锋利的刀刃顶住了他的后背,寒意逼人。 而那位看起来臃肿的将军竟然一跃而起,左手一扬发出凌厉的掌风,而右手的五指萁张,转瞬之间就扣向了楚留香的胸前五处要穴。 以楚留香的武功自然不至于被其一招所制,但此人的武功家数却极为熟悉,楚留香心中一动,便佯作格挡不住,被其一把抓到手中,重重的摔到地上。 门外的亲卫大约是听到了什么动静,却不敢擅入,高声喊道:“将军可有吩咐?” “没事,没事!本将军活动活动筋骨而已,你们不必大惊小怪!” 随后他便踱到楚留香身前,仔细打量了一番,叹了口气说道:“看你长的人模狗样,能够潜入军营,身手也算是不错,怎么却走了歪路呢。” 见楚留香并不否认,他便更加恼火,拳头虚晃了两下,说道,“本将军乃是大宋忠武王之后,绝不会参与尔等的悖逆之举,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 事先楚留香已经打听过,这位将军名叫岳忠骐,自称是南宋抗金第一名将的后人,只是他口中的悖逆之举到底是何事?他又把楚留香当成了什么人? 既然对方这么说,楚留香就索性顺着他的思路说下去:“岳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朝中佞臣当道,天子无能,朝政废弛,导致民怨四起,多省连遭水旱之灾,此乃上天的示警啊。” “我观紫微星晦暗不明,天狼闪耀,此正改朝换代、定鼎天下之际,将军手握精兵,武艺高强,又擅晓战机,难道于此无意吗?” “若是明君入主,自会减免天下赋税,与百姓休养生息,将军便是有功于天下苍生啊!” 楚留香说的大都是事实,就连星宫之说也与天象吻合,更是隐隐点出了“天狼”二字,竟让这位岳忠骐将军沉吟了半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虽然不知道你的姓名,但仅凭这口才便已经胜过了之前来的那个赵什么正甚多,来了好几次,只知道说些高官厚禄之类的言语。” 岳忠骐言语之间多了几分沉痛,但也不乏激昂,“我身为武将,自当保家卫国,若是天子有过,朝政失当,也应劝谏!但无论如何,绝不会委身于外,否则也没有面目见先祖于九泉之下!” 第551章 半个师兄 楚留香阅人甚多,也看得出这位将军实在是一位忠贞之士,但还想再试一试他,便问道:“若是连性命都不保,又何谈其他呢?” 岳忠骐听出了话语中的威胁之意,昂然道:“我知道你们鬼鬼祟祟的给我下了药,发作之时确实头痛欲裂、苦不堪言,但也休想以此来威胁本将军。” “我已经传下将令,若是我意外身亡或是无法处理军务,自有下面的将佐以此递补!不管怎样,我也不会助纣为虐!” 说到此处,他的怒意更盛,须发戟张,喝骂道:“王腾飞这个王八蛋,朝廷如此重用于他,还心存异志,枉我之前还当他是个中流砥柱,能够为我朝鞠躬尽瘁,几次三番的举荐他…” 岳忠骐越说越生气,忽然一阵头晕目眩传来,竟是体内的毒力又发作了,最近越发的频繁、越发剧烈,刚才他又动了真气,就如火上浇油一般,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人事不省。 原本穴道被制的楚留香突然身形一闪,便已经来到岳忠骐的身边,见其牙关紧咬,触摸其身体滚烫,皮肤泛红,印堂之处有一道黑线若隐若现。 楚留香以真气探查其经脉,便发现此毒已经潜伏在其体内很久,而且极为狡猾,一旦遇到真气来袭,便迅速躲藏到了更深处,无法捉摸。 他当即掏出瓷瓶,倒出两粒雪莲丹,灌了进去,此丹入口即化,在真气的催动之下,瞬间散布于全身,将岳忠骐体内的剧痛牢牢压制。 过了不多时,便见岳忠骐大叫一声,翻身坐起,看到楚留香行若无事、满面笑容的看着他,不禁大为惊骇,后退了两步,右手已经握住了书案上的佩刀。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救我?”岳忠骐自然感受到体内的变化,口中的余香也让他辨认出了解毒至宝雪莲的味道,“阁下竟然会自解穴道的功夫,又怎么会被我所擒?” 楚留香一笑,突然躬身一礼,说道:“楚某人一是敬将军的忠义,身处困境亦不屈服,实乃我朝之忠臣良将;二来嘛,师兄在上,小弟这厢有礼了!” “师兄?”岳忠骐脸色骤变,握住刀柄的右手并未放松,双目死死盯住眼前泰然自若的楚留香,喝问道,“你莫要以为救了我,便可以糊弄本将军!难道又是王腾飞这家伙的诡计?” 楚留香见其不信,左手一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便有一阵劲风袭向岳忠骐,正是他刚才所用的一招,虽然更加精妙,但法门是一般无二的,正是夜帝门下秘传的劈空掌! 岳忠骐自然是认得的,握刀的手也松弛了下来,说道:“能够得到师父传授的入室弟子,必然是才德兼备之人,莫非你不是王腾飞那狗贼派来的?” 楚留香微笑道:“小弟何曾说过是王腾飞派来的?恰恰相反,我与他们一伙正在生死较量之中,这才出言试探,得罪得罪!” 楚留香知道他还心存疑虑,便将如何在幼年拜入夜帝门下,在终南山学艺,以及出山之后的种种经历简述了一遍,期间跌宕起伏、危机重重,倒是让岳忠骐听的入了神。 “唉,我真羡慕你啊,能够随他老人家修炼十年,实在是天大的福分啊。”岳忠骐终于尽释心中之疑,长叹道,“你这一声师兄,我却有些承受不起。我只算得上是他老人家随手点化而已,难以与你相提并论。” 原来这岳忠骐少年从军,勇猛异常,在一次大战中为了救护几名妇孺,被叛军所伤,性命攸关之际,正好夜帝云游经过此地,便出手救下了他。 见他舍身救人,颇有英雄气概,夜帝心中也甚是赞赏,临别之时就教了他这套劈空掌,叮嘱他必当以天下苍生为重,秉持天道仁心,还要多读书,以明古今至理。 “故此师兄就将房内堆满了书?”楚留香有些好笑,他也看出来了那些书基本都未曾翻阅过,只是摆着好看而已。 “呵呵,我也想多读书,奈何一看到书就犯困,实在是愧对他老人家的教诲!”岳忠骐不免有些羞愧的说道。 “大丈夫只要敦行正道,心怀天下,即便目不识丁又如何?古人说屠狗多是仗义辈,便是此意!”楚留香正色道,“将军心怀社稷,不畏生死,那正是恩师所希望看到的,师兄就莫要推让了。” 闻听楚留香此言,岳忠骐眼前一亮,说道:“果然不愧是师父的关门弟子,见识高明,那么愚兄就忝颜领受了。”说罢与楚留香双手相握,笑的甚是洒脱豪迈。 既然师出同门,两人说话便直入主题,楚留香不解的问道:“师兄居然已经察觉其狼子野心,为何不向朝廷奏报?” 岳忠骐却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怎么没有?我先后向朝廷上了三次奏章,言辞一次比一次激烈,说王腾飞阴怀异志,不可重用。” “但是每次都被兵部、内阁驳了回来,说此事并无实据,我不可诋毁同僚,最后一次甚至措辞严厉,说是要查我的诬告之罪!我就知道,王腾飞一定是在朝中营建了极为强大的关系网。” “若是我再不识趣,说不定就要被投散闲置,倒不是我舍不得这个官,而是只有在这个位置上,才有能力对王腾飞防范和制约,一旦有变,便可中途击之!” 楚留香点了点头,说道:“师兄思虑甚是周到!如今小弟连夜赶来彭城,就是为了此事,你可知道陆炳吗?” “陆炳?不就是锦衣卫的指挥佥事,天子的藩邸亲信吗?他怎么了?” “据我判断,他已经被王腾飞等人所擒,并且就在彭城,等到与他们会合之后,便会直奔京城!”楚留香神色严峻,“若是不及时阻止,恐将酿成大祸!” 岳忠骐霍的站起身来,沉声道:“陆炳乃是天子近臣,掌管皇城之内的宿卫,还能随时面见陛下,他们好大的胆!” 他久经战阵,自然明白把握战机的重要性,若是被他们控制中枢,挟天子以令诸侯,那就无法挽回了。 第552章 彭祖庙 “贤弟,你我都是一家人,也就不说虚头巴脑的客套话了,愚兄应该如何帮你?我们绝不能让王腾飞的图谋得逞,危及江山百姓。” “我原来以为陆炳可能藏身军营之中,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师兄,你与他们打交道的次数不少,可知他们会将人藏在彭城何处?” 岳忠骐在屋子里踱了两步,又看了看书案上摊开的地图,并没有太多犹豫,很坚定回答道:“十之八九在彭祖庙!” 他指着地图上的位置继续解释道,“彭祖庙本就处于交通要津,随时可以上官道往京师而去,这是其便利性。” “彭祖庙南来北往的人很多,还有最大的马市,方便这些人隐藏踪迹。”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每次王腾飞派人前来,总是住在彭祖庙东配殿之中。”岳忠骐冷笑了两声,“他们自以为做的隐秘,其实也逃不开我的耳目。” 作为镇守彭城十余年的将军,自己地盘上再小的风吹草动,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闻听此言,楚留香心情振奋,喜道:“如师兄所言,我便即刻赶往彭祖庙查探!” “这样吧,我派十名护卫改换装扮随你一同前往。”岳忠骐说道,“贤弟的武功自然了得,但若是对方人多,也免得被他们跑了。” 楚留香想了想,却是拒绝了他的好意,并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原本岳忠骐还有些不悦,但听完之后,点头赞叹道:“贤弟所言,甚是有理,愚兄就静候佳音。” “有一点请你放心,若是王腾飞手下的军队妄图作乱,休想有一兵一卒通过我彭城!” 彭祖庙在城西,楚留香从军营出来之后,便先返回了客栈,此时苏蓉蓉已然到了,神色之间颇为激动。 “看你的神情,莫非已经有了什么收获?” “我去了一趟驿馆,查到数日之前确实有五六个从南方过来的人,似乎他们本来不想住,只是其中有个年轻人坚持,因此迫不得已停留了一夜,第二天便走了,驿馆的人也不清楚他们去了哪里。” 那个坚持要住的人,大概便是陆炳,他也许是想要留下些痕迹,也许是想要借此机会脱身,但终究未能成功。 楚留香静静地听着,并没有插话,因为他相信苏蓉蓉的能力,一定还会有更大的收获。 果然不出所料,苏蓉蓉有些得意的继续说道:“后来我费了不少功夫,又用了十两银子,才从驿馆的马夫那里打听到去向,楚大哥你猜他们去了哪里?” 楚留香笑道:“我估计是向西去,那边离官道更近些。” “对!他们就是去了城西的彭祖庙!” 此言一出,楚留香心中大定,综合了岳忠骐和苏蓉蓉两方面获得的情报,押送陆炳的一行人肯定就在彭祖庙等待叶天问、王腾飞的到来。 “蓉儿,这几天奔波数百里,又费神费力,你今晚就好好睡一觉吧。”楚留香细心的叮嘱道,“不过还是要记得将房门锁好,设置必要的机关,以免发生意外。” “楚大哥,你也已经好几天没休息好了,不如明日再去彭祖庙,反正我们比叶天问快了不止一天时间!”苏蓉蓉看着楚留香略有些消瘦的脸颊,不免心生疼惜。 “凡事豫则立不预则废,这是千古至理。”楚留香正色道,“此时正是紧要关头,我们既然抢到了这几天的时间,就一定要好好利用,万不可存侥幸心理。” 他大概意识到自己说的过于严肃,让苏蓉蓉明媚的双眸之中带了些雾气,连忙又安抚道:“蓉儿无需担心,楚大哥的身体没有这么容易拖垮,这些天即便在马上之时,我也会调息运气。” 这倒不是虚言,楚留香武功融合众家之长,与李观鱼等江湖前辈相比,也仅仅是经验和真气的不足,坐卧之间皆能修炼,也使得他的元气日益充盈。 苏蓉蓉是个识大体的女孩,知道若非紧迫,素来对自己呵护有加的楚留香绝不至于如此,便乖巧的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楚大哥小心!” 彭祖庙的位置甚是偏远,此刻又是深夜,周边一片漆黑,万籁俱寂,只有正殿里彭祖神像前的烛火发出微弱的光芒。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楚留香在百步之外便下了马,纵身上树,仔细观察彭祖庙的东西配殿,发现果如岳忠骐所言,东配殿的门虽然关的严,但隐隐透出了些许光亮。 他纵身一跃,身形如风而过,便已经掠上了东配殿的屋脊,凭借对于身体的控制,他一步步走到屋脊正中,竟然没有发出半分声响。 他俯下身,轻轻揭开瓦片,真气一转已经穿透一个小洞,凝神观看其内部的场景,发现居中一人盘膝而坐,虽然看不清颜面,但身形之间颇有威严之气,多半便是被掳劫至此的陆炳。 而另外五人则分散而坐,看起来杂乱无章,其实颇有讲究。 楚留香看出来了,这就是五行阵!五人分占金木水火土等五的方位,彼此之间相生相克,而陆炳所处的位置便是五行阵的阵眼,只要发出任何微小的动静,就会被他们所察觉。 “叶天问考虑的很周到啊!”楚留香感受这五个人的杀气,便知道绝非庸手,而手里所持兵器,都能够一瞬间控制住陆炳。 若是他猝然出手,必然惊动五人,到时候难免一场混战,即便他有把握将其击败,也可能会伤到陆炳或是对方以他作为要挟。 最重要的是,即便救了陆炳,破坏了他们进京的计划,以叶天问的才智必然会另谋蹊径,到时候反而不好控制了。 因此,楚留香的想法便是能在五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自己能够与陆炳进行交流,让他了解并且配合自己的计划,彻底挫败叶天问、王腾飞等人的图谋。 这些人的武功不弱,也有江湖经验,如果使用迷魂香之类的东西,容易被他们发现不说,事后所残留的气味也会让他们有所警觉。 不过,楚留香早有准备,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瓷瓶,以内力催化,便有一种无色无味的粉末在东配殿中散播开来! 第553章 大名久仰 楚留香所使用的,被称为宁神粉,是姬冰雁在改进逍遥丸的时候无意中所得的副产品,这种粉末无色无味,对人体也没有受伤害。 只有一种功效,可以让人在极短的时间内进入深度睡眠,即便外面敲锣打鼓也无法叫醒,等到药效过去,大约一个时辰之后,便会自动醒来,而且精神充沛。 对于许多思虑过重、晚上睡不好以及白天精神萎靡的人来说,简直就如同荒漠之中的甘泉一般解渴,只需加一小撮在香炉之中即可。 而经过楚留香的内力催化之后,药力变得更强,只是顷刻之间,东配殿之中的六人都有些睡意上涌。他们也都是一路奔波而来,心中又绷着一根弦,已经到了精神高度疲劳的临界点,再加上药物之力,没多久就陷入了沉睡之中,有两个甚至打起了呼噜。 楚留香身形轻盈的落在地面上,没有丝毫声响的推开了殿门,径直走到陆炳的面前。这是个外形清俊的年轻人,但是面容憔悴,眉宇之间似乎蕴藏着许多秘密。 事不宜迟,楚留香一指点在了陆炳的腰眼之上,一股醇厚的真气,循着任督二脉运转全身,激发了他体内的阳气,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啊!你是何人?”陆炳骤然苏醒,发现眼前端坐一人,含笑看着他,目光之中有种安详宁静的力量,所以他的声音也不自觉的降低了。 “阁下就是锦衣卫指挥佥事陆炳大人吧,我是来救你的!”楚留香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指了指犹在酣睡中的五人,笑着解释道。 陆炳举目四顾,见此情景,却突然苦笑一声道:“你们又何必几次三番的试探我呢?关于天子之事我已经尽数说了,若是不信我也无可奈何。”说罢,闭起眼睛不再说话,神色间甚是气恼。 “原来叶天问为了试探他所言的真假,已经用过假装营救这一招了!”楚留香心中暗想,这倒是件麻烦事,如何能让陆炳相信呢? “陆大人,我知道你此番南来,便是为了催促王腾飞进京,但是没想到中了埋伏,除你之外的所有锦衣卫都丧了命!” “之后的事情大约你就不知道了,王腾飞他们找人冒名顶替锦衣卫,不仅杀了千户左冷秋,还将脏水泼到了拥翠山庄身上,如今正调集大军围攻。” 陆炳眉心一紧,但双目依旧紧闭,楚留香继续说道,“我虽是江湖中人,但既然卷入了这场纷争,也不能眼看着朝廷陷入内乱,便宜了北虏,苦了天下百姓,这才一路追踪至此。” 陆炳睁开了眼睛,仔细看了看眼前之人,只见他俊朗豪迈,目光澄澈坚定,忧国忧民之情溢于言表,心中便已经信了五六分,但仍然紧紧闭住嘴,没有说话。 “在下与彭城守将岳忠骐有旧,王腾飞曾多次派人前来说服,但此人坚贞不二,不愿意屈服,还将他们的落脚之处告诉了我。” 说到这里,他从怀中掏出岳忠骐临别之时送给他的一柄短刀,在他面前一晃道:“陆大人可识得吗?” 陆炳凝目观看,此刀造型奇特,刀身呈圆弧形,刀柄上还刻有一只大鹏! 作为锦衣卫指挥佥事,他所知道的秘密远远超过其他人,而这柄短刀正是根据岳飞昔日所缴获的后金武器所打造的,前些年万寿节之时,陛下就收到过这件贺礼。 陆炳微微颔首,说道:“岳忠骐的品行操守,本官自然是相信的,不知道阁下究竟是谁?” “在下楚留香!” 报出姓名之后,楚留香还想着是不是要介绍一番,想不到陆炳竟然一脸惊喜的说道:“怪不得,怪不得!原来竟然是你,本官有救了,天子也有救了!” 说到此处,他不禁有些哽咽,双目之中竟有泪光闪动! 楚留香有些惊讶,问道:“陆大人莫非知道我的名字?怎么似乎对在下很有信心啊。” “哈哈哈,楚留香,你太小看自己了!”陆炳终究是在天子身边的人,很快收起了激动的情绪,说道,“本官尚未出京,便已经得到了你的不少消息。” 原来锦衣卫的密探遍布天下,出了事被杀的左冷秋只是其中一个,很多人潜藏在府衙、军营,乃至在江湖帮派之中,而楚留香很早就进入了他们的视野。 在陆炳被擒之前,所接到的最后消息便是:楚留香远赴峨眉,扭转乾坤,将峨眉三秀中的史秀云推上了掌门宝座,随后又与神枪会握手言和,加上之前的天龙帮等,消弭了江南武林的隐患。 “我们原本是想对驻守金陵的王腾飞有所监控,想不到却发现了你这样的奇才!”陆炳解释道,“若非是我被擒,拥翠山庄之事就会和平收场,朝廷并不想让此事扩大。” “对于你的师承来历,我们锦衣卫也做了一个有趣的猜想,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知道?”陆炳不无自得的问道。 “彼此心照不宣即可!”楚留香心中明白,以锦衣卫的能力,想要查探到这些并非不可能,或许陆炳对于自己的信任也基于自己的师承。 “最令本官感佩的便是你的胸怀和仁心,救助生活陷于困顿之人,而不求回报!”陆炳正色道,“因此本官完全信任你,只是想听听你有什么良策?” 面对陆炳期待的眼神,楚留香镇定地说道:“我并不准备此时就将大人救出去!” 对于这样的回答,陆炳却显得并不惊讶,已经在锦衣卫佥事这个位置历练了数年,无论是城府还是计谋,都已经算得上当世少有了。 而且他也已经猜到了五六分,因为楚留香若是要救他出去,完全不需要废话,以他的轻功,带一个人也绝对不会太费力。 “既然王腾飞、叶天问他们想要借助大人的身份接近天子,并且以此为契机挟天子以令诸侯,那么必然不会伤害大人,相反他们还要确保大人能够平安抵京!” 第554章 北上南下 听完了楚留香的计划,陆炳沉吟良久,没有说话,这个计划听起来甚为冒险,但若是操作得当,便可以将这些乱臣贼子一网打尽。 “本官并非是担心自身的安危,而是另外一件事!”陆炳终于说出了隐忧,“他们既然能够以易容之术骗过严知府,骗过金陵的官员,若是直接上京,岂不是会令天子处于危险之中。” 楚留香摇了摇头,解释道:“易容术只能做到形似,绝对无法在一个熟人面前蒙混过去。之前他们之所以得手,是因为那些人都与陆炳不熟悉,而在京师之内,锦衣卫的上下级之间,乃至在天子近前,必然会被戳穿。” “王腾飞、叶天问等人冒了这么大的风险,绝对不会在最紧要的一步暴露自己,因此他们一定会挟持大人一同进京。” “叶天问极为狡诈,他一定会时时试探,所以我也不能解开大人被封的穴道。”楚留香忽然一指点中了陆炳的劳宫穴,陆炳只觉得有几股凉飕飕的气息运行到了指尖,便蛰伏不动,似乎进入了冬眠。 “这便是剑气!若是到了危急时刻,大人自然能够掌心腕间之力,将其激发出来,必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陆炳的武艺不弱,虽然被叶天问以星宿派的独门锁穴之术禁锢,但见识犹在,知道这几缕剑气在紧要关头的重要性。 “是不是还需要本官写下什么凭证?” 陆炳若是个如严知府那般年龄,多半便不会同意楚留香行险,但他终究也才二十多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被叶天问所擒是他平生的耻辱。 如果就此灰溜溜的回到京师,必然会被同僚暗中耻笑,本就看自己不顺眼,担心抢了指挥使位置的毛大人也会幸灾乐祸,天子很难在短期内将重任交付给自己。 而如果此事大功告成,不仅让一场阴谋化为乌有,还挽救了天子,挽救了朝廷,挫败了北虏的阴谋,他完全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名正言顺的手握锦衣卫大权。 楚留香点头道:“请大人写下两条便笺,一条给彭城的守备将军,以锦衣卫指挥佥事之名请他出兵,与姑苏府守军一道,解拥翠山庄之围。” “第二条便笺交给京师之中大人最信得过的人,而且必须在不惊动其他重臣的前提下,有机会接触到天子,大人有没有这样的人选?” 第一条便笺很好写,陆炳一挥而就,但是第二条的人选却让他犯了难,若是锦衣卫的同僚下属,信任度足够,但无权面见天子,而指挥使大人多半又会抢功坏事。 突然之间,他眼前一亮,在便笺上刷刷写下几行字,交给了楚留香,说道:“你到了京城之后,将其交给通政司左丞陈玄璧大人,他是当今天子的旧臣,与我一同在藩邸共事,会有办法的。” 楚留香收好便笺之后,再次嘱咐道:“大人一路小心,到了京城之后,一切都按照叶天问的部署办理即可,以免引起他的怀疑。” 临走之际,还扬手发出两道剑气,就将东配殿的窗户戳开了洞,呼啸的北风被灌了进来,将原本睡的正香的五人冻醒了过来。 他们猝然惊醒,甚是紧张,齐齐转头看向中间的陆炳之时,见他依然酣睡未醒,这才把心放下了。为首之人是王腾飞的亲卫之首,甚是机警,但前后左右搜寻了一遍,既未找到有人来过的踪迹,也没有嗅到迷药的味道。 “我们一行何等机密,怎么会被人发现?大约是连日赶路,大家都疲惫不堪了吧。”他想到这里,便吩咐道,“你们把窗户糊好,莫要冻坏了我们的陆大人!” 但是当岳忠骐拿到陆炳的便笺之时,却是双眉紧锁,摇了摇头,说道:“贤弟,我这徐州驻地距离姑苏城太远,即便日夜兼程也要七八日方能到达,一路之上消息早就泄露了出去,无法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若是论起行军打仗,楚留香自然远远不及,便拱手道:“师兄所言有理,小弟一时考虑不周,还请师兄指教。” 岳忠骐笑了笑,对这个有错就认的师弟甚是欣赏,便以手指指了指地图道:“我亲率五十名心腹,快马加鞭,直奔姑苏府!戚志光这个家伙虽然贪财好色,但本事还是有的。” “他所欠缺的的便是胆量!我亲自前去,为他壮胆,与共同指挥姑苏守备军,解拥翠山庄之围!你看如何?” “如此甚好!只是让师兄长途奔袭,实在是有些于心不忍!” “我们都是为了朝廷,为了天下百姓,铲除这个毒瘤,又哪里说得上辛苦呢?” “不过,叶天问为人谨慎,他既然到了徐州,说不定也会窥探师兄的行踪,因此你出发必须要在此之后,才能让他放心大胆的北上。” “贤弟所言极是!你上京也要一切小心,朝中人心诡谲多变,与江湖大相径庭。”岳忠骐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在京师也有几个朋友袍泽,若是有需要,自可联络相助。” 楚留香大喜,长揖为礼道:“这次我们师兄弟联手,做出些大事来,日后见了师父也可无愧于心,看没看书就没那么要紧了。” 岳忠骐闻言一怔,随即看了看积了不少灰尘的书架,两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第二天一早,楚留香便与苏蓉蓉二人骑上快马,一路向北,直奔京师而去,而几乎就在同一时刻,无花率领攻灭赵家的群雄也赶了回来。 奇怪的是,强弓硬弩、刀剑出鞘的守备军居然没有阻拦,只是象征性的放了一轮羽箭,便目送着他们进入了拥翠山庄。 “无花大师辛苦了!各位都辛苦了!此次收获颇丰吧。”李观鱼丝毫不担心外面的军队,微笑着向众人致意。 而高亚男眼尖,一下子就在众人之中看到了胡铁花,心中一喜,却装作不在意的模样问道:“老酒鬼,你没受伤吧?” 胡铁花骤见高亚男,也是心中一跳,因为在火药爆炸的瞬间,他的脑子里唯一想到的便是眼前这位英姿飒爽的女子! 第555章 攻防战 不过,胡铁花终究是个要面子的男人,更加不善于在大庭广众之下表达出自己的感情,硬生生敛住了脸上的喜色,咳了一声道:“区区火药怎么伤得了我,小高你不用担心!” 高亚男俏脸微红,掩饰道:“只是见面问一句,别少了手脚什么的,谁又曾担心过你?” 一问一答,尽数落在群雄的眼中,就算是年轻的南宫灵也看出了两人情义颇深,更不用说戴独行、李观鱼这些老狐狸了,笑容都变得暧昧起来。 胡铁花虽然豪迈不羁,但心思却也甚是灵动,立刻就注意到了周围气氛的异样,他眼珠一转,问道:“老臭虫在哪儿?我们拼死拼活的,他又躲到哪里去逍遥了?” “善哉善哉,楚兄的武功计谋都是上上之选,值此紧要关头,怎么并未在拥翠山庄之内?” 高亚男、南宫灵等人便将这些天发生之事简略说了一遍,她看了看胡铁花道:“楚留香此刻应该正在彭城,想法子破坏叶天问的计划!” “楚留香做事素来很有大局观,他既然离开,是因为事涉陆炳与京师,甚至可能危及天下,相较而言更为紧要。” 李观鱼神色从容的说道,“与之相比,我拥翠山庄的存亡又何足道哉?再说,我们有无花、高姑娘,还有各派这么多高手在,还应付不了区区两千人的围攻?” “李庄主所言甚是!”无花合十道,“如今对方所给的两日期限已到,不知道何时会发起进攻,我们不如反守为攻,直扑中军大营!” 李观鱼笑了笑,扬声道:“如此甚好,不如就由无花大师调兵遣将吧。” 无花的双目神光隐现,配上一尘不染的僧袍和庄严肃穆的神情,像是降魔伏妖的金刚,言语之间更是干脆利落。 “不管叶天问有没有受伤、是否在军中,以我一人便足以将其缠住!”他将最艰难的一个人留给了自己,随后说道,“赵守正的武功不弱,也绝非高姑娘、胡铁花两人联手之敌!” “至于王腾飞,虽然将略出众,但武功最多只是二流,我想戴长老、广成子、云中子三人出手,便可将其擒住!而且戴长老的轻功出众,即便携带一个人也能轻易脱身。” “南宫灵居中策应,随时增援!” 眼看着众人都被点到名,吴不疑有些着急,正要说话请战,无花微微笑道:“至于吴不疑,你的责任更重!请你率领神枪会的人与拥翠山庄的弟子坚守拥翠山庄,以百余人对抗千人进攻,压力不小。” 吴不疑精神大振,拱手道:“大师放心!拥翠山庄地势易守难攻,由我把守绝无问题!” 李观鱼沉吟半晌,说道:“大师的分派,甚是得当!老夫却也不能袖手旁段啊!” 无花展颜道:“我等尽出杀敌,拥翠山庄之内便会空虚,若是没有李庄主坐镇,万一有高手偷袭,那便如何?” 众人也纷纷点头,虽说是由吴不疑、福顺负责守卫,但终究还有不少拥翠山庄的弟子,章三、段然等人,若是没有李观鱼压阵,也很难协调一致。 无花的一番安排可谓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即便是李观鱼也暂时放下了心中的疑虑,点头笑道:“既然如此,老夫就为诸位守住后方吧。” 也许是对战双方心有灵犀的缘故,这边刚刚安排妥当,庄外便响起了十余人齐声高喊声,仔细辨认出对方所喊的是:两日期限已到,若还不开门请降,我军即刻进攻! “福司马、章师兄,我有一个守御的计划,需要两位配合实施!”在众人之中,最通兵法的吴不疑早已经事先研究过拥翠山庄的地图,并且进行了图上模拟演练。 此时说出防御设置,果然是滴水不漏,让在场诸人都连连点头,章三当即表态道:“我拥翠山庄能战的弟子七十余名,已经全数集结完毕。” 福顺虽是姑苏府衙之人,但此刻也与拥翠山庄坐在一条船上,对此也无异议。 吴不疑一声令下,各司其职,刹那之间拥翠山庄便成为了坚固的堡垒,每一条要道都有专人扼守,还有策应增援的预备队时时穿插巡弋。 随着一声轰然巨响,拥翠山庄的大门被沉重的攻城槌狠狠的撞开了,数百名精锐的弩兵、步兵一拥而入,还有一支骑兵紧随其后。 漫天箭雨发出尖利的呼啸之声,无差别的覆盖向拥翠山庄的各个方向,每一名校尉都率领自己手下的亲兵,在弩箭的掩护下,分三路直扑过来。 这些金陵守备军已经休息了两天,正是精神抖擞之际,呐喊向前,在他们眼中拥翠山庄不过是一群江湖草寇,如何能挡得住他们的全力一击。 处在第一线的便是手持盾牌防卫的捕快和衙役们,不要说他们心中紧张不安,就连福顺握刀的手心也全都是汗,若不是还有神枪会、拥翠山庄的弟子在,几乎就要转头要逃。 羽箭连续的攻击,自然有人被从缝隙中穿过的箭射中,但是大部分人终究还是扛住了第一轮,心中稍微稳定了一些,便看到面目狰狞、张牙舞爪的士卒如潮水般的涌来。 从未见过如此残酷险恶场面的捕快们自然不是对手,但他们总算记得事先的安排,将身体尽可能缩进盾牌阵之中,将佩刀高举,以阻止敌人从上方跃过。 而此时出现在领军校尉面前的,便是十余杆进退有序的长枪,由于地形狭窄,这十余杆长枪正好覆盖了路面的绝大部分区域,也就是说,守备军虽然人多,同时进攻的也超不过二十人。 吴不疑也是平生首次指挥作战,亲眼目睹了血淋淋的战场与日常训练有着极大的不同,但深植于吴家子弟心中的基因终于爆发出来,就如同当年的一代名将吴起附身,指挥若定,越战越勇。 拥翠山庄一部分弟子们则在章三的率领之下,发挥身形敏捷、熟悉地形的优势,不断骚扰敌人的军阵,扰乱其心志,减轻了正面的压力。 第556章 逐北 与此同时,群雄也各展轻功,冲了出去,等闲的士卒自然拦不住他们,就算是精锐的弩兵,也只敢远远放箭,不敢靠近。 其实如今双方都在比谁更快,若是无花等人能够擒贼先擒王,捉住了王腾飞,那么不要说两千人马,就算是两万人马也都会瞬间崩溃。 而如果一旦被金陵守备军攻陷了拥翠山庄,甚至威胁到李观鱼,那么此战便是大败亏输的局面,当然对于李观鱼的武功,众人还是极有信心的。 第一个被发现的便是赵守正,他穿着一袭青衣,正在指挥亲兵保护中军帐,在一片黑压压的士卒之中,甚是显眼,立刻就落入了胡铁花、高亚男眼中。 “小贼休走!”胡铁花一马当先,铁血拳法如风雷而至,发出破空呼啸之声,可见其威力之大,而更危险的是在他身后突然亮起的剑光。 高亚男的清风十三式,本就如同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如今经历了数次大战,日臻圆满,远非昔日败在玄冥刀法之下时可比。 两人一刚一柔、一阴一阳,配合的恰到好处,赵守正也不是庸手,自然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袖中刀光一闪,先后退了三步,避其锋芒,这才与两人战到一处。 甫一交手,赵守正便知道对方的武功进境之快超过了想象,尤其是高亚男,剑锋虚实变幻莫测,连续数次穿透了他的防御,若非自己闪躲及时,早就身中数剑了。 惊惧之余,他便不断往后退却,身后便是虎丘之中的密林,若是被他逃了进去,那便很难再抓到他了! 胡铁花、高亚男此时心意相通,步步紧逼,胡铁花强攻正面,而高亚男的剑光不时在赵守正的前后和侧翼亮起,截住了他的退路。 赵守正左右支绌,屡遭险情,大喝一声:“还不放箭!” 此时在他们不远处确实有数十名精锐弩手,都是拱卫中军帐之用,但此刻三人缠斗在一起,即便射来,也无法保证命中目标。 突然在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了一声叹息,胡铁花心中便如电光火石一般闪过了神枪会那一晚,几乎同样的叹息之声,大呼一声:“小心!” 而此时金光一闪,箭已经到了他们眼前,胡铁花吐气开声,一拳轰出,正中箭身! 他这一拳威猛无比,铁制的箭杆都被他打成两截,但他深知叹息之箭的威力在于箭尾,脚尖运气飞踹而出,将箭羽中暗藏的杀机挑上了半空,未能伤及高亚男。 而赵守正终于趁着这次难得的机会,觑的空当,连着横出七刀,又竖画六刀,如同在空中荡起了阵阵涟漪,令人目眩神迷,正是玄冥刀法中变化多端的“七情六欲”! 高亚男终究受到了叹息之箭的一些干扰,无法全力破解,只能以“清风拂弦”应对,以繁对繁,刀剑在空中无数次相撞,火星不断迸溅。 玄冥刀法练到高深之处,便有一种借力打力的功效,虽然赵守正还未能达到这一境界,但竟然借助高亚男剑上所附不断增强的真气,腾身而起,看起来就像是被击飞一般,目标正是身后的树林。 “小贼休走!”胡铁花自然不会放过他身后空门大开的机会,一拳轰出,正中赵守正的后心,让他如遭重锤、口吐鲜血,但后退之势不减。 高亚男、胡铁花当然不会轻易放过此人,提气急追,三人展开了轻功的比拼。 身负重任、武功最强的无花则施展一苇渡江的绝技,从无数士卒的头顶掠过,直扑后军的辎重车辆,据他猜测,叶天问如果尚未离开,便是躲在此处疗伤。 果然他在一辆大车之前遭到了极为猛烈的抵抗,数十名弩手、百余名长枪手将他团团围住,远近结合,不惜性命也要将其截住。 “即便不是叶天问,也有重要的人物或是东西在这里!”无花精神一振,左手金刚掌护体,右手拈花指频出,每一指出便有一名士卒倒下,不过片刻之间地上已经躺下了七八个。 “这和尚厉害!箭都射不进去!防御阵型!”居中指挥的正是校尉韩离,大呼小叫,指挥调配着人马,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却看到无花身形突然消失,然后就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韩离的武功也算不错,应变也快,手中大刀一挥,便是一招“横扫千军”! 二三十斤重的大刀再加上手臂和腰同时发力,何止数百斤的力量,照着无花的腰间砍了过去,心想:这一刀神完气足,我看你这和尚如何抵挡! 岂料他的三招两式在无花看起来如同小儿无异,无花不避不闪,伸出两指,就如同以筷子夹菜一般,夹住了厚重有力的刀锋,那柄大刀竟然无法前进一分。 韩离大惊,知道自己与对方差距太远,慌忙撒手,身形立刻就往后退,但他应变再快,如何快的过少林的轻功心法。 无花只是简单的跨前一步,便已与他贴身而站,左手五指如爪,形如鬼魅般掐住了他的咽喉,正是少林龙爪手! 被掐住咽喉的韩离手足不停挣扎,呼吸困难,但终究是无法摆脱无花白皙而有力的手指,他手下的士卒也纷纷退后,不敢贸然进攻。 “我只问你,这车中是何人?” 无花手指微微加力,韩离便已经禁受不住,脸上充血,太阳穴青筋暴起、噗噗乱跳,似乎下一刻便会晕厥过去。 再加上无花用了说法之时的玄功加持,直接冲击其识海,令其无从抵挡,不由自主的便说了出来:“叶先生,叶先生,这几天都在里面养伤!” 果然是叶天问就在此处,而且受伤不轻! 无花心中大喜,而且以他耳目的敏锐,即便在千军万马之中,也听到了细细的呼吸之声,随即一扬手便是金刚掌破空而起,直劈过去! 车内之人大概识得厉害,全力相接,但终究不敌无花的内力,被他一掌震出了车厢,凌空翻腾数周,这才消去了劲道。 “嘻嘻,少林和尚的金刚掌果然不错,可惜还是中计了!” 第557章 中军帐的杀机 此人说话声音尖细,而且身形瘦削,绝非叶天问,而是一名蒙面的女子,武功虽然逊于无花,但身法诡异,不似中原武功。 “你是何人?叶天问在何处?”无花手掐掌诀,不动明王心法的加持之下,如同愤怒金刚示现,给予对手极大的压力。 “我叫无忧,意思是从来没有忧愁,也可以为对手永久解除忧愁。”这名女子倒也并不惊慌,还挥手示意韩离率人离得远一些,自得的说道,“至于叶先生嘛,他早就离开了此地,所以我说你们中计了!” “师父说,无花虽然是个僧人,但却甚是骄傲自负,一定会选择最强的叶天问作为自己的对手,因此就让我在这里等着。” “你的武功似乎源自西域,还有些扶桑忍术的架势,看来你师父并非中原武林人士。”无花沉声说道,双足已然蓄力,只要对手一份心,他便能够将其擒下。 想不到无忧也机警异常,忽然后退了半步,说道:“少林寺领袖群伦果然是有道理的,你这个小和尚看出来的东西不少啊!” “不过师父也料到了这一点,所以让我给你带句话,你有没有发现我的扶桑武功与你同出一脉?” 此言极为轻微,在场之人除了无花之外,并无他人听见,但落在无花耳中,却黄钟大吕一般,撼动心神,脸色也不由自主的略略发白。 这是他隐藏极深的秘密,世上本来应该没有人知道,他也几乎从没有在人前展示过,而今却被这个无忧随口一句话揭破了。 “善哉善哉,我乃是少林弟子,怎会与尔等同出一脉?”但他迅速稳定了心神,双目如电般射了过来,“休想乱我心神,待我将你擒下,再问不迟!” 无忧见这和尚镇定面容之下透着绝情与凶狠,轻声一笑道:“师父果然所料不差,像你这样唇薄如刀的男子最是无情。” “他还有一句话,若是你想要知道的更多,去中军帐找他即可!”说完这句话,便有一股白色的烟雾升起,转眼间便消失无踪。 “能够训练出无忧这样的弟子,她的师父也绝非好对付。”无花并没有追赶,他的心神全部被自己的秘密被揭开一角而分散,“中军帐,中军帐,糟了!” 他终究是少林最杰出的弟子,才智不凡,虽然被无忧以言语所惑,但反应极快,立时便想到中军营帐乃是戴独行等三人负责,对付王腾飞自然没有问题,但若是有个绝顶高手在,说不定就会吃大亏! 想到这次,他一拂僧袍,身形如箭般射出,向中军帐的方向而起,在他身后的韩离被他的武功所震慑,犹有余悸,并没有追赶。 戴独行、广成子与云中子三人的目标便是王腾飞,在冲破了长枪兵的防御、弩手的密集覆盖射击之后,终于闯入了中军营帐。 为了保证速度与突然性,他们也付出了代价,戴独行以如意棒开路,耗费了不少的内力,而广成子、云种子都是血染外袍,虽然大部分是士卒们溅上去的,自己却也受了几处伤。 中军帐之中,空空荡荡,只有王腾飞一人端坐在帅案之后,见到三人闯了进来,先是一愣,随后皱眉道:“就凭你们三个也想要擒我?” 戴独行一横手中的如意棒,嘿嘿冷笑道:“休想拖延时间,我们三个出手对付你,绰绰有余!看招!” 说罢,八尺如意棒如风车般旋转起来,幻化出重重棒影,将王腾飞笼罩其中,而云中子的夺命剑直刺他的腰腹,而广成子的拂尘猛击其后背。 这是三人事先就商量好的,不跟王腾飞废话,联手合击,尽快将其擒住,让这两千大军群龙无首! 他们事先已经了解过王腾飞的武功底子,在武将之中算得上出色,但在江湖上却顶多是二流高手,云中子或是广成子一人便足以胜过他,何况还有戴独行压阵,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没想到的是,王腾飞竟然毫不慌张,反而流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好像是猎人看到野兽落入陷阱前的那个瞬间。 他的身体就像是被某种外力所压迫,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折叠起来,而且在方寸之间变化多端,不仅让戴独行的如意棒无功而返,就连拂尘和夺命剑也尽数落空。 不仅如此,广成子和云中子似乎收到外力的影响,手中的兵器控制不住,竟然相互纠缠到了一起,一时之间无法解开。 “不好!”戴独行反应极快,立刻就察觉到眼前这个王腾飞的武功不仅不是二流水准,甚至超过了他们三个。 “他绝对不是王腾飞!”这是他的第二个念头,之前他见过王腾飞,眼前之人虽然很像,但是身高差了一寸。旁人或许看不出,但在精于勘测的戴独行眼中,这便是极大的差距了。 “撤!”既然对方早有防备,那么就不能恋战,这是戴独行闯荡江湖几十年的经验。随着呼喊,他的如意棒便如同长枪般颤动,直刺王腾飞胸前的十二处要穴,试图为崆峒派的两人争取时间。 “不愧是万里独行,眼光和反应都不错,可惜武功只能算是马马虎虎!”王腾飞淡淡的评价道,手底下却极快,左手随着棒影而动,将这一招尽数化解。 与此同时,右手一掌劈出,看似普普通通,但云中子就是无法抵挡,被击中胸膛,当即浑身抽搐,口吐鲜血,脸上黑气隐现,只是几个呼吸之间便已然失去了声息。 这一掌不仅掌力霸道,而且蕴有剧毒,让崆峒四奇之一当场毙命! 广成子目睹了情同手足的师弟竟然死在自己面前,眼眦欲裂、血贯瞳仁,不顾自身反噬的风险,全力使出七伤拳轰向王腾飞。 王腾飞眉梢一挑,发出轻轻的惊叹声,他也没想到广成子居然还会崆峒派的绝学,但也不愿硬接,身形一闪,手臂柔若无骨的缠上了广成子,让威猛的七伤拳劲改变了方向,砸中了帅案,将其击成了碎片。 他的指尖在广成子的肩膀上轻轻一触,一股阴毒之力便渗入了他的经脉之中,只见他面现青气,面色木然,全无反抗之力! 第558章 一死两伤 只是三五招之间,云中子死、广成子重伤,只留下一个戴独行手持如意棒,神情凝重!这固然是因为他们料敌不明,有些轻视了王腾飞,但这个人的武功之高也是难以想象的。 “你绝对不是王腾飞!” 戴独行自知不是对手,双手紧握如意棒,左右脚也成丁字形,眼睛死死盯住眼前的人,一股无形的杀气扑面而来。 “不错啊,戴独行不愧是老江湖了!”假王腾飞笑了笑,倒也没有打算即刻动手,而是带着几许讥诮的口吻说道,“这门轻功失传已久,最厉害的便是倒行之术吧。” 这确实是戴独行的保命秘术,无数次在千钧一发的时刻逃出生天,就是仗着倒退比前进更快的“燕归来”!想不到被一眼看穿,此人应是武林中人无疑。 那人接着说道:“王腾飞、叶天问早就离开了大营,估算时间应该在赴京师的路上了!收拾你们这些人,我一个人便足够了!” 戴独行悚然而惊,想不到这两个主脑竟然都已经离开,而留下的这位高手不仅精于易容,武功之高甚至在叶天问之上,与李观鱼也可堪一战。 “阁下假冒王腾飞,与我等为敌,莫非是视八大门派为无物吗?我们丐帮可不是好惹的,数十万弟兄遍布大江南北!” “哈哈哈,打不过便开始扯背景、拉关系,果然也是鼠辈!”假王腾飞傲然仰头道,“所谓八大门派,在我眼中看来,弹指可破,至于丐帮之中也就只有任慈算得上是个人物。” 好大的口气! 还没等戴独行说话,他又接着说道:“昆仑派青年一代的第一高手卓不凡已然废了,崆峒四奇折损了好几个,武当派除了悟道的长风之外,也没什么杰出的人才。倒是峨眉派,出了一个心机深沉的薛秀青,还有一个慷慨豪迈的史秀云,将来还算有些希望。” “还有这个可笑的拥翠山庄,李观鱼剑法再高又如何,后继无人,就算我们不来,再有个一二十年也就会消失于江湖了。” 戴独行越听越是心惊,联想到以往发生的种种,说话人的口气,善于用毒,这些因素综合在一起,终于让他猜到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假王腾飞的声音突然变了,变得轻柔妩媚,就如同和煦温暖的春风般令人沉醉,“杀了你,也省的日后麻烦!” 戴独行心知不能在此纠缠,他的生死事小,若是不揭露这魔头的身份,恐怕后患无穷。于是运集全身功力奋力使出一棒,正是最威猛的“玉宇澄清”一式。 这一式化繁为简,真气凝练,似乎只需一棒,便能将天地之间的妖魔鬼怪尽数扫清,是他压箱底的绝招。 就连假王腾飞也不由得赞了一声“好”,随即双手如摘花般的在空中轻挥,泛起了阵阵涟漪,将这一招的威势消解于无形之中。 只听的砰地一声,她看起来不大的手掌竟然稳稳抓住了如意棒的一段,一道真气顺着棒身便攻了过去。若是依照常理,戴独行应该以真气抵御,将如意棒挣脱出来,但他的表现却出乎意料。 假王腾飞只觉得真气势不可挡,直冲对手,而戴独行竟然借着这股真气,反弹而出,使出了“燕归来”,身形曲折回旋,往营帐之外而去。 连如意棒也不要了,只要脱身!这便是老江湖在面对困境之时,所做的选择,但是让假王腾飞轻笑了一声道:“老贼倒是不要脸!” 这句话并未嘲讽,相反倒是有些赞许的意思,但她也不能就这么便宜了戴独行,一道十字镖抖手而出,紧追着他的后心。 戴独行心知身后有暗器,但无奈力竭无法闪躲,只能尽量将身体缩成一团,避开了要害处,十字镖还是击中了他的大腿。 “镖上有毒!”火炙的疼痛之中,隐藏着寒意,戴独行一落地赶忙运气封住了穴道,避免毒气蔓延,但随即就被守备军围住,腾不出手来解毒。 他终究是一个老人了,又中了毒,就算武功再高也难以抵受得住轮番冲击,招数渐渐无力,心中暗叹:“莫非我戴独行要死在这里?” 忽然两道剑光闪过,数名士卒身上染血,踉跄倒地,其余人也被这挡者披靡的气势所震慑,连连后退,正是居中策应的南宫灵赶到了! “戴长老,你受伤了?重不重?”南宫灵与戴独行的感情甚好,并不问任务成败,而是关心他的安危,让这位老者甚是欣慰。 “无妨,无妨!受了些伤,还中了毒,死不了!” 虽然他说的轻松随意,但熟知他脾性的南宫灵便知戴长老所受之伤颇重,只是强行支撑而已,但如今面临围攻,也很难缓出手来替他解毒。 戴独行看出了他的心思,急忙叮嘱道:“专心迎敌,不可松懈!” 就在此时,突然在这些长枪兵、弩兵的身后出现了混乱,一道白影闪过之处,士卒纷纷倒地,如同被巨浪击中一般。 少林无花终于赶到了! 即便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鏖战,无花的僧袍之上干净,不见血污,眉宇之间深邃高远,不愧是少林高僧。 他一眼看到戴独行,便知其受了伤,也中了毒,当即一掌拍在其京门穴,精纯的真气输入体内,便如生力军般稳住了其伤势和毒力蔓延。 “大师,云中子、广成子一死一伤,帐中之人并非王腾飞!”戴独行一口气说了出来,嘱咐道,“大师不可妄动,此人武功极高,又善于用毒,多半便是石观音!” 石观音,这个名字似乎本身就带有某种魔力,让无花、南宫灵都是一怔。 “大师,我们已经落入对方的圈套,王腾飞、叶天问均已遁走,还是先回去与李庄主商量对策!” 无花沉吟了数息,目露神光,语气坚定的说道:“有人因为小僧判断失误而死,岂能就此离去?南宫灵,你护住戴长老,且战且退!” 说完也不等戴独行说话,便已经运转一苇渡江的绝学,瞬间冲进了营帐之内! 第559章 胜负大势 戴独行劝阻不及,只能眼看着无花冲了进去,心中也略有些奇怪:无花精修佛法,素来冷静睿智,怎么今日竟然如此冲动。 但此刻来不及多想,也无法分身去助他一臂之力,只得勉强支撑着在南宫灵的身后应付着不时袭来的弩箭和长枪。 营帐之中的拳脚之风绵密之急,以戴独行的耳力勉强能够听出无花的金刚掌、拈花指已经尽出,与对手打的旗鼓相当。 “看来无花的武功还在我想象之上,能够与石观音打得难解难分,少林不愧是武林中泰山北斗,底蕴之强非他人能比。” “若是他能击败石观音,那是最好,看这情势就算不能,全身而退应该不难!” 就在他思索之时,帐内突然传来一阵轻笑,石观音说道:“无花大师的般若掌确实了得,居然能挡得住我的毒功!” “今日小僧必当为崆峒派的朋友讨回公道!再看我的千叶手!” 戴独行又听了一会儿,帐内突然恢复了平静,激战之后似乎两人都有些真气不继,随后响起了石观音的声音也不如适才那般自然:“无花,你的武功不错,但胜不了我,真气更是逊我一筹。” “不错!”无花坦然承认,接连换了两口气,才缓缓说道,“但你要胜我也不容易,多半也要元气大伤,影响你以后的计划。” “我佛门有一套禁招,毁天灭地,若是小僧施展出来,以性命作为代价,说不定还能将你留在这儿!” 石观音沉默了片刻,说道:“既然付出的代价太大,我倒也不愿意冒险尝试!不如这样,我下令停止进攻,让你们安然返回拥翠山庄,就此罢手如何?” 这倒是个机会!戴独行心想,既然石观音露出了真面目,下一次只需要让李观鱼出手,其他人便可放手一搏,金陵守备军自会崩溃。 无花才智过人,自然也想到了,但他并没有立即答应,而是说道:“除非是你答应我将这两位崆峒派的朋友带回去!” “哈哈哈,好!你不愧是修为高深的和尚,有慈悲之心,其中一个已经没气了,另一个也身受重伤,看你们的本事能不能把他救回来!” 之后营帐之中再无声响,戴独行担心无花的安危,正要冒险一探,却见他走了出来,神情肃穆,手中还持着那根如意棒。 而无花的背上便是重伤的广成子,而已然殒命的云中子则是被他单手所抱,戴独行接过了如意棒刚想说话,却被他以手势阻止。 “诸位将士听令,即刻停止进攻,休整待命!”随之响起的便是石观音以王腾飞的声线所发出命令,传到了附近几名校尉和亲卫的耳中。 金陵守备军的军纪极严,无人敢于违抗,立刻收住了手中的兵器,并且派人前往拥翠山庄传令,让里面的人撤退。 其实靠着吴不疑的临阵指挥,即便是攻入拥翠山庄的数百人也打的异常艰苦,很难向前推进,如今听到号令,倒是松了一口气。 他们将负伤的士卒带上,如潮水般的退去了,只留下了将近一百具的尸体,其中有七八十具是守备军,也有十几具分属于神枪会、拥翠山庄,以及持盾挡在第一线的捕快。 章三、福顺虽然很疲惫,脸上还是露出了喜色,其余人也都松了一口气,他们终于挡住了对方如同潮水般汹涌的进攻。 尤其是是神枪会的弟子,从小接受的便是战场模拟的训练,此刻第一次应用于实战,便有了奇效,斗志更是昂扬。 唯有吴不疑的眉头紧锁,守备军的战力比他想象的更强!虽然一对一、一对二都未必是神枪会弟子的对手,但彼此之间协调配合、攻守一体,的确称得上是精锐之师。 以目前的战损对比来看,若是对手不计成本的强攻,只要敢于付出四五百人的伤亡,拥翠山庄这点防御力量无论如何也是抵挡不住的。 等到无花等人从军营返回之时,吴不疑才知道为何在胜负未分之时便撤兵,对于无花更是敬仰,拱手道:“若非大师神勇,我等很难有此战果。” 无花笑了笑,正要说话,脸色瞬间变白,吐出了一口殷红的鲜血,身边的南宫灵连忙将其扶住,紧张的问道:“大师怎么了?” “石观音的武功果然了得,我勉力支撑,还以根本不存在的所谓禁招作为威胁,这才能够将广成子、云中子两人带回来!” 无花受了不轻的伤,但他为了不被石观音看出破绽,强忍至此,也是令众人倾佩。 不知何时,李观鱼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什么话都没有说,一道融合了先天功的真气渡入其体内,温言道:“大师辛苦了!既然石观音暴露了,那就由老夫出手对付她!” “善哉!可惜了云中子,小僧晚到了一步!”无花得此助力,精神便好了一些,说道,“广成子所受之伤不轻,需要以内力将毒逼出来方可。” “交给老夫即可!”李观鱼一搭广成子的脉门,发现杂乱无序,忽快忽慢、忽重忽轻,便吩咐弟子将云中子的遗体妥善处置,而将广成子送到自己的小院等待治疗。 “亚男姑娘和胡铁花呢?”李观鱼看了一圈,并未见到两人,便奇怪的问道,“他们不是去对付赵守正了吗?会不会也出现了意外!” 众人面面相觑,不免有些担心,谁知远处传来胡铁花豪迈的笑声,充满了自信的意味:“怎么会有意外?我们将赵守正这小贼抓回来了!” 李观鱼闻言,心中甚喜,抬头看到胡铁花得意洋洋的走在前面,腋下夹着一人,虽然头发散乱看不清楚,但多半便是赵守正了! 身后便是高亚男,还有两人步履整齐而有节奏,身背弯刀,正是点苍派的龙云、木高。 赵守正是叶天问手下的主要指挥官,与拥翠山庄的冲突便是由他主导,如今既然他都已经被擒,看来叶天问的气数已尽,我们胜利在望了! 几乎所有在场之人同时闪过了这个念头。 第560章 不屈 高亚男有些看不惯胡铁花得意的模样,哼了一声,说道:“若不是点苍木、龙两位出手,就凭你难道能够擒住赵守正吗?” 胡铁花这才讪讪的将赵守正往地下一丢,尴尬的抓了抓头皮,嘿嘿笑道:“我也没有说只是我一个人出力啊,大家齐心协力才能抓得到这个家伙!” 龙云、木高来自山林密集的点苍派,潜行匿踪、捕兽采药更是家常便饭,无花当时分派任务之时,特意悄悄嘱咐他们隐藏在密林之中,伺机而动。 想不到被胡铁花、高亚男两人追击之下,慌不择路的赵守正果然往密林之中狂奔,却冷不防眼前出现了两道铁链,一高一矮,灌注真气之下抖的笔直。 无论是玄冥刀法,还是李景隆所传的剑法都来不及施展,本就心神慌乱的赵守正仓促之间如何能够突破龙云、木高自从身陷沼泽之后所创设的铁链封锁之术。 双方缠斗之际,胡铁花、高亚男被赶了上来,四人联手之下,赵守正便再也无力招架,先是中了胡铁花两拳,又被铁链扫中胫骨,最后被高亚男的清风徐来顶住了咽喉。 冰冷的剑锋、身上所受的各种轻重之伤,精神和身体的伤痛让他再也无法支撑,万念俱灰,长叹一声,将双刀扔到了地上,说了三个字:“你赢了!” 胡铁花看着眼前这个罪魁祸首,让不少武林中人死于非命,还差一点害死小玉,怒从心头起,连续两拳下去,打得他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好了!”高亚男以剑点穴,封住了赵守正身上的九处要穴,推开了胡铁花道,“先把他带回去,交给李庄主,看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来。” 胡铁花这才收起了拳头,恶狠狠的说道:“若是这贼子不说实话,我自会给他教训!” 赵守正虽然经脉被封,六感俱在,他挣扎着站起身来,环顾周围,目光之中并无恐惧惊慌,而是神色自若,似乎他依然是那个指挥若定的赵家少主。 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李观鱼身上,这位江南第一剑客虽然年龄比他大了许多,但从血缘和辈分上来说,却是真真正正的堂兄弟。 “时也命也,非战之罪!”赵守正面色略有些苍白,但声音却还保持着平稳,“李观鱼,你杀李景隆之时,是不是也有这么多人围观?” 这句话犹如标枪一般,直直插进了李观鱼的心中,刺破了隐痛,他也意识到眼前此人虽然犯下了无数罪愆,但终究是李家的人,对于临终前的二叔,自己也是有过承诺。 “赵守正,既然你自认失败,想必也考虑过自己的下场吧。”李观鱼终究是群雄之首,只能先将私人情感放置在一旁,沉声问道。 “无非就是一死罢了!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有何惧哉!”不管他为人如何狠毒,但在这一刻还能如此刚决,倒也不易。 “若是你能说出叶天问、王腾飞以及石观音等人的阴谋,并且助我等将其粉碎,老夫或许也可考虑饶你一命,如何?” 此言一出,群雄自然有些骚动,而胡铁花更是眉毛一挑,却被高亚男拦住了,让他先行静观。 “饶我一命?呵呵,无非是废去武功,关押在不见天日的水牢之中,仰人鼻息,时时受到他人的羞辱,生不如死!” 赵守正断然拒绝了李观鱼的提议,在他看来无非是其假仁假义的又一次体现而已,随后傲然道:“我的失败只是局部而已,你们无非是暂时保住了拥翠山庄,等到叶天问他们成功了,眼前的一切自然就灰飞烟灭。” “不仅是拥翠山庄,整个武林也将被重新洗刷清理,到了那时,你们就知道今天的喜悦有多么可笑、多么幼稚!” 赵守正咬牙切齿的言语,配上他恶毒的眼神,就像是萨满巫师一般,说出恐怖的预言,让在场之人俱是心头一震。 “南无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你身上的戾气太重了!”无花摇了摇头,走到他的身边,嘴里低声吟诵着地藏菩萨本愿经,“我等顺应天理人心,佛祖自会庇佑,你们的那些鬼蜮伎俩必然无法成功。” “虽然叶天问、王腾飞已然脱身而去,但是楚留香比他们更快一步,必能施展妙手,挫败其阴谋!” “跟他废什么话,如此冥顽不灵之辈,一刀砍了便是!”这一次说话的不是胡铁花,而是嫉恶如仇的南宫灵。 赵守正听到楚留香三个字的时候,脸色一变,随即闭口不言。他与楚留香较量了多次,也曾经看着他脱离困境,反守为攻,还真的无法质疑其武功智慧,当然还有运气。 李观鱼摇了摇头,说道:“赵守正虽然恶贯满盈,死不足惜,但他终究与我拥翠山庄有些斩不断的纠葛,还是先将他与先前擒住的恶僧霍无病一起关押。” “等到大功告成之日,我们再来商议如何处置吧。”既然李观鱼这么说了,大家也不好反对,于是就由章三押着他前往牢房。 “我看大师与石观音大战,也受了些内伤,不如随我至后院一并疗治!其余之人也都辛苦了,各自休息去吧。” 这一战虽然也有些折损,但终究擒住了赵守正,逼着石观音现了身,也让守备军无功而返,总算是一场胜利,众人心中还是有些欣慰。 唯有吴不疑却并没有太过放松,熟读兵法的他知道大战之后绝不可懈怠,尤其是对手并非遭遇重大损失的情况下,必须有所防范。 于是他召集了福顺以及拥翠山庄的弟子,一起商量了晚上巡察的安排。虽然福顺、章三等人的年龄都比他大,但经历了白天攻防战之后,都对他心生佩服,也就没有提出异议来。 “前半夜就由福司马领着捕快巡察,三更之后就交给我们神枪会的弟子!”吴不疑知道三更之后是最困的时候,也容易麻痹,就主动领受了最艰巨的部分。 “至于章师兄、段师兄两位,则守好两处要地:一是关押赵守正等人的水牢,二是李庄主的小院!” 第561章 布局先手 “师父,韩离校尉清点了一下,我军损失不小!”说话的正是先前假冒叶天问的女子无忧,此刻正诚惶诚恐的禀报着,“死伤总数超过了两百人,其中死亡和重伤将近一百五十,有一多半是折损在拥翠山庄之内。” 石观音端坐在帅案之后,露出了她的本来面目,美艳绝伦、光芒四射而又威严自信,就如同庙中供奉的菩萨般令人敬畏而不敢直视。 “另外,赵守正被胡铁花、高亚男,还有两个点苍派的高手合击所擒,已经回到了拥翠山庄。”见石观音没有说话的意思,无忧只能继续说下去。 “那几名校尉的意思是,拥翠山庄防卫甚为严密,强攻的伤亡恐怕不小,还是建议我们休整一两天再说!” “他们,他们还暗示说,若是王将军或是叶先生指挥,绝不至于形成如此尴尬的战局。”深知自己的师父喜怒无常,但却不敢有丝毫隐瞒,老老实实的说了出来。 石观音听到这里,终于动了一动,鼻子里发出哼声,却并没有太多的不满,缓缓说道:“若是论行军打仗,我不如王腾飞,论心机深沉、思维缜密,我也算不过叶天问,但是偏偏是我坐镇在此,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无忧哪里敢随便说话,上次就有一名弟子胡乱猜测,说错了一句话,如今已经永远都说不出话来,因为连舌头都没有了。 好在石观音也没有强迫她,而是悠然道:“不是因为我的武功远远超过他们,而是因为我是女人!” 这下无忧更加不明白了,也更加不敢插嘴,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石观音,等着她解释。 石观音突然笑了一笑,可谓艳绝人寰,即便是营帐中的灯花也爆了三次,仪态万方的说道:“因为我为了达到目的会不惜手段,我还很了解男人的心思,能够迅速找到他们的弱点。” “更重要的是,有些人只有我能启动,这是上天所决定的,叶天问就算是智比诸葛也只能甘拜下风!” “师父美貌无双、武功第一,而且算无遗策,能够成为跟随师父,实在是我的终生幸事!”无忧知道,有些话不管在什么时候说,都是对的! 石观音似乎对这个马屁很受用,也许在她心里这根本不算是奉承,顶多算说出了一个人尽皆知的事实罢了,看着眼前低眉顺眼的无忧也舒畅愉悦了许多。 “无论是赵守正,还是云中子,甚至广成子的尸体,都是我故意让他们带回去的!”石观音似乎还在自我欣赏之中,就连声音也变得缥缈起来。 “莫非师父在他们身上下了毒?”无忧是石观音最愿意带在身边的弟子,可不仅仅是因为她能说会道,反应也是一等一的快。 但是这一次她猜错了,石观音摇头道:“既然戴独行这个老家伙都已经认出了我,他们必然有所防范,这种手段太过粗浅了。” 正当无忧想要继续问下去的时候,发现五名校尉都已经赶到了,这是石观音预先的指令。 不服从指令的下场,他们都很清楚,这才会导致先前高亚男能在他们脸上看到敬畏。 “今日之战,已经达成了一半战略目标!”每个人都在低垂头颅听着石观音的训示,没有一个人敢抬头打量她的容颜,哪怕是如同天仙一般美丽。 “剩下的一半目标,就要靠今晚的努力了!”她说的斩钉截铁,不容反驳。 校尉韩离皱了皱眉,拱手道:“在下不是质疑您,而是拥翠山庄之内拥有精通兵法之人,还有许多武林高手,他们一定会有防备,夜袭我们会吃亏的!” 郑恩也附和道:“虽然将军将指挥权交给了您,但还是请您三思而后行!毕竟,经历了白天一战之后,弟兄们的情绪都不怎么高涨。” 他们都是军人,又一直是王腾飞的心腹爱将,所以斗胆直言,但后背还是冒出了冷汗。 石观音脸色一沉,她素来说一不二,与王腾飞、叶天问也是盟友的关系,若不是叶天问开出了天大的好处,她也不会亲自下场赌这一局。 但她还是按捺住了心中的不悦,解释道:“诸位不要忘了,我们的首要目标不是为了杀伤拥翠山庄多少人,而是如何除掉李观鱼!只要李观鱼倒下了,那么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 “而今夜,就是最佳的机会!若是错过了,那么就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虽然看不到那些校尉的脸,石观音也知道他们不说话并不代表认可这个判断,而如果缺少他们的配合,自己的计划也无法实施。 但是,她相信这些人知道了全盘计划,便一定会认同! 她的自信是有道理的,一个具有足够吸引力的计划让这些骨子里喜欢冒险、杀戮的校尉们看到了五六成的把握,这就足够了。 根据吴不疑的安排,福顺带着手下二十余名捕快进行巡查,在白天的大战之中,已经倒下了五六个,还有两个重伤,不知道能够救回来,余下的也都个个带伤,福顺自己的腰间也中了一箭。 但他身为代理司马,却没有叫过一声苦,足为表率,即便是那些老资格的捕快和衙役也在赶鸭子上架般经历了血战之后,对于这个年轻人多了不少敬意。 但牢骚还是免不了的,有人嘀咕道:“白天打得那么凶,还捉住了对方的重要人物,他们的士气肯定会受到打击,晚上还敢来?” 福顺一开始并不在意,但是听的多了,便停下了脚步,抬高了嗓门说道:“论行军打仗,咱们都是外行!白天能够撑过来,靠的是什么,还不是人家吴不疑指挥得当?” “否则就凭咱们的那两下子,当真以为能够跟金陵守备军硬抗不成!” 这句话很有说服力,在此之前,他们这些人早就已经绝望了,甚至想着要不要举刀投降,但竟然赢了,将守备军挡住了,这是谁的功劳不言而喻。 “既然相信吴不疑,就要信任到底,不可朝三暮四,背后议论!” 第562章 连锁反应 在李观鱼所住的小院之外,段然提剑而立,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因为此刻正是李观鱼在给广成子疗伤的紧要时刻。 广成子不仅受了重伤,还中了毒,两相纠缠之下,复杂性更大,也加大了李观鱼救治的难度,耗费了不少真气。 若非他的内力深厚,又有先天功为辅,根本无法应付,饶是如此,当他长舒一口气收功之时,也已经很有些疲累之感。 他吩咐弟子将广成子安置好,定时灌下汤药即可,随后便对无花道:“大师勇救崆峒高手,想必也受了伤,不如让老夫助你疗伤。” “善哉善哉,李庄主不可!”无花摇头拒绝了李观鱼的好意,目光闪动,说道,“小僧并无大碍,可以自行疗伤,不敢劳烦!再说,拥翠山庄如今正面临重大危机,李庄主也不可过于耗费真气。” 见无花婉拒,李观鱼也未坚持,问道:“据说与大师交手之人便是石观音,此人的武功究竟如何,是哪一派的路数?” “石观音的武功极强,招数奇诡快速,融合了中原、西域和扶桑的武功,难以破解。”无花合十答道,“若非小僧以少林金刚掌、般若掌以及拈花指轮番应对,也绝对支撑不了一百招!” “若非她被传说中的少林禁技所震慑,不愿意与小僧玉石俱焚,这才缓了一招。” 李观鱼抚膺点头道:“石观音凶名昭着,大师能够全身而退,还能将广成子、云中子带出来,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说到底,还是小僧策划不明,连累了戴长老和崆峒派之人,实在是惭愧啊。” 看着眼前无花沉痛自责的神情,李观鱼不免自省:是不是因为年纪大了,对什么事都有些疑神疑鬼,竟然怀疑这位少林嫡传弟子。 背靠少林寺这棵大树,又在江湖上有偌大的名声,无花似乎已经达到了某种顶峰,难道还能有其他门派、或者势力给他更大的好处吗? 即便是石观音再狂傲、武功再高,也不敢轻易招惹根基深厚的少林寺。 “以大师所见,石观音率军将我等纠缠于拥翠山庄,难道只是为了吸引注意力,让王腾飞、叶天问等人可以在京师兴风作浪吗?” “确实如此!当然,若是能将我等一并消灭,也可以减少日后有可能反抗他们的力量。”无花已经考虑了很久,因此回答的甚是迅速,“我想石观音一定与他们谈好了条件,否则绝不会下这么大的功夫。” 就在两人议论之时,已经到了三更时分,李观鱼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便站起身来说道:“大师早些休息,我还有些事要办。” 他离开小院之后,便来到了水牢门外,有些事、有些话是李家的内部事宜,实在不足为外人所知,因此他示意章三将看守之人调的远一些。 看着眼前被牢牢捆住的赵守正,李观鱼随手一指就点倒了一旁已经被关押多日、神态萎靡的霍无病,俯下身说道:“你的身世想必二叔已经说过了吧。” 看着李观鱼潇洒的风度,赵守正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父亲被囚于斗室之中的惨状,而自己的母亲自始至终也没能成为李家名正言顺的媳妇,若不是李景耀、李观鱼两个伪君子,又何至于此? 他重重的哼了一声,闭上眼不去看他,淡淡的说道:“既然落于你手,不如就杀了我,何须如此假仁假义?” 李观鱼自从了解了真相之后,虽然无法指责父亲的所作所为,但对于二叔的一些偏激之举也有了些同情,因此他并没有生气,而是温言道:“以往之事,孰是孰非,已经埋没于烟尘之中,无法细究。” “如今先父、二叔均已故去,若是你能幡然悔悟,我也会遵照二叔最后的心愿,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这是李观鱼的心里话,见赵守正并未反驳,便继续说道,“以拥翠山庄和我的名声作保,总能让你活下去,也能为二叔一脉延续香火。” 赵守正沉吟不语,李观鱼便知他心有所动,说道,“只要你将叶天问、王腾飞的阴谋说出来,我就能让姑苏府乃至朝廷知晓,也能让这两千守备军无功而返。” “说来说去,我们终究都是李家的子孙,将来或许还有将你列入族谱的一天!” 赵守正似乎终于被打动了,抬起头来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李观鱼点了点头,又离他近了些,说道:“那是自然,只要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见赵守正狰狞的一笑,嘴里突然喷出一口气来,李观鱼的应变何等之快,身形一闪便已经在数尺之外,心中甚是恼火。 以他的武功早已经达到了百毒不侵的地步,自然不会在意,只是赵守正无耻的偷袭让他甚是恼火,正要上前质问,却觉得一阵眩晕袭来,手指也有酸胀之感。 他立刻就醒悟过来,这是刚才点中霍无病的手指,难道当时就中了毒吗? 其实这就是精于用毒的石观音所设计的连环套,单单霍无病的身上和赵守正所吐出的那口气都是无毒的,但这两者融合起来,便有了毒性。 李观鱼却并不惊慌,凝神聚气之间,自有一股真气流转全身,清理余毒,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霍无病原本庞大的身躯突然膨胀起来,丑陋凶狠的脸迅速变形,喉间发出嗬嗬的声响,如同濒死的野兽,随即便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他整个人就如同火药桶一般炸了开来! 威力之大,波及范围之广,竟然让大地都有了轻微的震颤,而李观鱼的护体真气再如何强悍,终究是被先前的毒力影响,慢了这么一瞬,受到了一波冲击,脸色也有些发白。 至于毫无抵抗能力的赵守正,则已经被炸的浑身是伤,奄奄一息了! 但是他神情痛苦的脸上却浮现出一丝得意,他断断续续的说道:“哈哈哈,要不是我自愿前来,胡铁花怎么能够抓得到我!” 他狠毒的眼神死死盯住胸口微微喘息的李观鱼,切齿道:“这就是我对你们父子两代伪君子的回应!” 第563章 刻骨怨恨 李观鱼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之中有种说不出的痛惜,这也是李家的子弟,论资质比李玉函好得多,如今却是这番模样。 “想必这霍无病弄出如此大的声响,不仅是想要伤及老夫,也是给围攻拥翠山庄的人传送信号吧。”李观鱼的声音瞬间平稳如昔,可见其体内真气之充沛。 “你猜对了!”赵守正自知生机断绝,也就没有了那些顾虑,索性就将心头的怨恨都发了出来,“我们父子二人,被你们李家害了一辈子,无论如何也要讨回公道!” 说到这里,他缓了口气,用更为阴森的语气说道:“我存了这口气在喉间,本就是作最后一击,并没有想要活着出去。” “至于霍无病嘛,他恐怕到死都想不到,自己怎么就成了一件杀器!哈哈哈!” “你想不想知道,究竟是谁给他下了药,并且能够顺利引发?”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道,“我就是不告诉你,让你慢慢猜疑,让你这辈子都不敢相信身边的人!” 如此恶毒的诅咒,让李观鱼也不由得心底发寒,正要说话,却发现赵守正双眼圆睁,已然吐出了最后一口气,将这个秘密永远的带走了。 随着这一声巨响,守卫水牢的弟子们纷纷冲了进来,目睹水牢之内血肉横飞的模样,都有些不寒而栗,章三仔细查看了一遍,小声问道:“师父受伤了吗?” “无妨,无妨!”作为绝顶高手,他迅速恢复了冷静,因为他知道即将面临人生最凶险的一战,他抬头看了看窗外,目光一凝,厉声道,“如果我所料不差,石观音已经到了吧!鬼鬼祟祟,以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 “咯咯咯,李观鱼的确不愧是江南第一剑客,无论内力、应变,还是口才,都是江湖顶尖儿的人物。” 随着一声轻笑,一条曼妙的人影忽然出现在了水牢之中,虽然看不清她的容颜,但只是这笑声和身姿,便让定力不强的弟子们酥了半截。 比起当日青霞以药物配合绝世美貌所施展的惑心之术,石观音无疑是更为高明的。 “妖女!竟然闯我拥翠山庄,莫非是不想活了吗?”章三是弟子之中功力最强的,也是最快恢复过来,当即提剑怒喝。 “哦,想不到李观鱼手下倒并非全是废物。”石观音眼波流转,似有种无法抗拒的媚态,“敢在我面前吆喝的人倒是不多啊。” 她的声音婉转缠绵,比方才又多加了几分功力,章三眼前似乎出现了美妙的幻境,一时之间竟然忘了眼前还有敌人,差一点手舞足蹈起来。 “师兄小心!”若非他身后传来一声提醒,章三或许就会真的沉溺于其中,再也爬不出来。说话的正是富唐,这些时日勤修武功,总算是有了成效。 石观音接连被人喊破,心中自是恼火,不动声色之间数道淬有剧毒的飞针从指尖滑过,直刺章三、富唐二人,只要被擦破一点皮便是见血封喉。 他们二人自然发现不了,但李观鱼却从未懈怠,一道掌风劈过,无声无息,但却将飞针尽数扫落,而近在咫尺的章三、富唐就连衣襟都没有波动。 想不到李观鱼这老家伙对于真气的控制到了如此地步,受到了几次攻击,而且耗费真气疗伤之后,竟然还是如此厉害,石观音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你们都出去,未得允许不得进来!”李观鱼深知,石观音周身是毒,一旦交起手来真气四溢,自己也就顾不到弟子的安危,与其如此,倒还不如让他们离开此地。 章三经历了多次教训,已然沉稳了许多,对于李观鱼的意图也明白了七八分,当下喝止了准备动手的弟子们,指挥大家循序退出,他走在最后一个。 等到临出门之时,他突然将手中的长剑扔了出去,稳稳的落在了李观鱼的手上,因为他注意到师父手中没有兵刃。 石观音并没有阻止,等到水牢之中只留下两人之时,这才幽幽的说道:“拥翠山庄果然名不虚传,可惜今晚之后便要消失于江湖了。” 她似乎只是在说一件极平常的事情,李观鱼自然听得出其中的杀伐之气,而渐渐传来的兵甲之声也让他明白石观音是想要毕其功于一役。 不过,只要长剑在手,李观鱼敢于面对天下任何一名高手,他朗声道:“我拥翠山庄绵延数百年,绝不会如此倾覆!” 石观音感受到了李观鱼所散发的越来越强的气息,似乎空中充满了无数凌厉的剑锋,每一剑都蓄势待发,似乎他还处于全盛的状态。 但她知道,绝非如此! 她更知道,若不是趁着今晚的机会,在他的身体和心神都遭遇打击的时候击败他,以后就更加困难了! 李观鱼却是比她更快一步,动念之间剑气纵横,而石观音的掌风掠起,也如同无情的秋风,两大高手的决战就此展开。 没有人亲眼见证这一战。 退一步来说,就算有人旁观,也只能看到一黑一白两道残影和破空之声,根本无法看清两人的招数,更无法判断谁占了上风。 因为他们太强、也太快了!当今武林的两大绝顶高手,各自施展出了平生所学,酣战了半个时辰,依旧未分胜负。 李观鱼变幻了十余套剑法,无法攻破石观音的防御,而石观音的掌法、毒功也根本奈何不了李观鱼,两人的真气充沛,却都小心翼翼,因为他们都在等一个机会。 等待对方露出破绽的那一刻! 在石观音看来,李观鱼先有损伤,必然会速战速决,而且他还会担心拥翠山庄外围的攻击,求胜心切之余,难免就有疏漏。 而在李观鱼看来,石观音孤身一人潜入水牢,若是等到各派高手合围,她武功再高也是插翅难飞,因此她一定会心急,一急就会出错。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的密集马蹄之声,这是金陵守备军的五百精锐轻骑终于在韩离、郑恩的一致同意下,忽然发动了。 这是一记重锤,标志着今晚的进攻进入到了最紧要的时刻! 无论是石观音,还是李观鱼,在这一刻都分了心! 第564章 漫长的阴谋 李观鱼的剑陡然间大放光华,这是他集数十年的经验,数百次大战之后所锤炼出的一剑! 不要说其他人,就连石观音也无法看穿其剑锋所向,但是她的双目之中竟然流露出了一丝喜色,因为她终于在这一剑之中感受到了磅礴的先天功。 李观鱼自从修炼先天功以来,剑法内力都更臻完美,这套功法与其凌风真气也相得益彰,因此到了生死对决的最后关头,终于显露了出来。 石观音的身形幻化万千,如秋风扫起,漫天的落叶萧萧下,但却无法判断其下落的轨迹,这是她结合扶桑忍术自创的幻影大法。 与此同时,她的双掌一错,竭尽平生之力,浑厚的掌力之中隐藏着她精擅的阴毒之气,袭向李观鱼周身的三十六处要穴。 他们都出了绝招,也都相信自己能够取胜! 看起来也许只是一瞬间,但双方已经在这一招之下产生了无数次的变化,只听到金铁交鸣之声传来,两人忽然分开,相隔一丈开外,但是都没有说话。 石观音的胸腹之间插着一柄断剑,这正是李观鱼的手中之剑,并未被幻影所迷惑,凭借着真气的感应和精绝的剑术,刺中了石观音。 但这柄剑终究不是秋水剑这样的绝世名剑,在李观鱼的真气灌注和石观音遇刺之后外力侵袭的双重压力之下,终于折断了,也让李观鱼的剑仅仅刺入了不到两寸。 尽管如此 ,霸道的剑气也已经侵入了石观音的体内,让她的经脉和肺腑都受了不小的震荡,鲜血从她娇艳的唇边流淌了出来。 “江南第一剑客名不虚传!”石观音对于真正的高手还是保持了敬意,“我虽然没有和薛衣人交过手,但若是以你刚才那一剑来判断,他绝对不是你的对手!” “枯梅师太、青峰真人的剑法我也曾目睹过,似乎也都还没有达到这样的境界。” 能够得到平生劲敌的赞誉,自然是件好事,但是李观鱼的脸色却有些难看,眉心紧蹙。 “可惜啊,也许你的剑道还能有所精进,但再也无法施展出刚才那一剑了!”石观音抬起纤纤玉手,将唇边的血渍轻轻抹去,神色间有种说不出的骄傲。 李观鱼并没有反驳,因为她说的是实话! 当他的长剑刺中石观音瞬间,对手的掌力也到了,原本凭借强大的护体真气以及七星步,李观鱼有把握避过大部分的掌力,最多受些轻伤,但事实却与他的想象大相径庭。 原本运转如意的先天功突然出现了凝滞,导致了凌风真气的施展也缓了一步,不仅没有来得及加重那一剑的伤害,而且被石观音的右掌重重击中了前胸。 这一掌蓄势已久,冲破了李观鱼的护体真气,混合着加强毒性的内力侵入了李观鱼的体内,在短短一瞬间就让数条经脉出现了震荡和阻塞。 李观鱼自知,经受了石观音这一掌,产生的许多损伤是很难修复的,他的口鼻处也开始缓缓流出鲜血,只是有一件事他还是不明白。 “你大概还在奇怪,为什么玄门正宗之首的先天功在最关键的时候出了岔子。”石观音以两指将断剑缓缓抽出来,脸上却闪烁着得意的神情。 “我想,大概是之前所修炼的先天功有些不妥吧。”李观鱼以真气镇压住体内的伤势,缓缓说道,“你们在我之前就在夹层中发现了功法?” 见李观鱼在重伤之余还能保持思路清晰,石观音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定力,点头道:“确实如此,当年最先发现的是你的二叔李景隆。” “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告诉你父亲,就遭遇了家变,他也心神俱丧,被囚禁于斗室之中。”石观音继续说道,“因此所谓的藏宝阁被窃,最重要的便是那本道德经!” ”经过了好几年的思索,以及叶天问等人的参与,他们终于找到了办法,只要改动一两个字,便能让先天功之中加上一个隐患,在拿到道德经的同时,便进行了修改。” “换句话说,即便没有楚留香等人捣乱,最终道德经还是会回到你的手中,让你发现其中的先天功!” “李景隆知道,以你多疑的个性,若是直接将先天功给你,反而会引起怀疑,倒不如让你自己找出来。再加上功法精深奥妙,又与凌风真气相得益彰,你绝对不可能忍住不练。” 李观鱼这才知道,为了报复自己,李景隆竟然设计了如此漫长的一个骗局,将自己引入毂中而不自知。 “当然,要诱发先天功与凌风真气之间的冲突,也非寻常人能够做到!不论是李景隆还是叶天问,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而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 石观音得意的昂起了头,轻笑道:“最终叶天问找到了我,对我说出了他的计划,并且给出了极为丰厚的报酬。” “我在西域呆的也有些腻了,倒是被这个衣冠楚楚、满肚子坏水的家伙说动了,于是就来到了江南。楚留香这个家伙掺合进来,让这个计划添了不少变数,拖了很长的时间,但是结果还能接受。”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石观音似乎也有些厌倦了,掩嘴打了个哈欠,说道:“若是你没有别的话,那我就要动手了!你放心,死在我石观音的手下,不会有太多的痛苦!” 话犹未了,她已经如箭般射了出去,李观鱼也早有防备,并不慌乱,以凌风掌法相抗衡。 他的内伤很重,真气的损耗也不小,还需要压住体内之毒,到了此刻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石观音看出了这一点,招数越发奇诡迅捷,力图尽快解决战斗。 就在此时,一件极为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原本早已经气绝身亡的赵守正似乎动了一动,随后便向着石观音扑了过来,张开双臂,就像是要将这位美人拥入怀中! 石观音是绝顶高手,心狠手辣,但她终究是女人,在她的潜意识深处,还是难免有鬼魂之类的东西存在。 她心弦一紧,差一点惊呼出声,自然招数也就散乱了! 第565章 退敌 李观鱼身经百战,哪里不懂得要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暂时放弃了对体内毒力的压制,将全部真气汇集于一处,一掌击出,势如雷霆。 石观音的应变也是极快,短暂的惊慌过后便知道赵守正的身体必然是被人推动,因此双掌劈出,一掌迎上了李观鱼,另一掌却结结实实的击中了赵守正的胸口。 她心中愤怒,这一掌也就毫不留情,用上了隔山打牛的功法,务必要将装神弄鬼之人毙于掌下! 只听一声闷哼出来,似乎甚是痛楚,而与此同时,一道剑光从赵守正的腋下闪过,当出现在石观音眼中之时,已然绕过了她的防御,穿透了护身真气。 这一剑若是论功力、意境,甚是招数的精妙,比起李观鱼来还有很远的距离,但石观音却感受到了一股寒意,一种宁为玉碎的壮烈之气。 明明是暗中偷袭的一剑,却能够有种光明正大的气势,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能够做到,那就是中原一点红! 楚留香离开拥翠山庄之时,曾经与他交代过,叶天问等人心思狡诈,有备而来,若是李观鱼倒下了,没有人能够支撑大局。 中原一点红最重信诺,最巧的是他们组织也有密令传来,不可伤了李观鱼的性命,因此他就潜藏在这拥翠山庄周围,甚至比赵守正更早来到水牢之中。 虽然他做不到未卜先知,但是杀手的本能驱使他隐匿于此,目睹了惊心动魄的一幕,以及李观鱼身处险境。 但他对自己的实力有着清醒的认识,知道绝对无法与石观音正面交锋,于是便有了借尸还魂的一招,果然奏效了。 他深知机会稍纵即逝,即便硬生生受了石观音一掌,他也要即刻出剑,有去无回! 石观音急退! 一点红急进!他不能让石观音缓过一口气来,否则便是满盘皆输! 就在这一进一退之际,一点红身上拳脚、暗器之伤添了无数,还中了好几种从没尝过的毒,但他手中的剑却是没有半分动摇,而作为杀手的本能也让他避过了好几次致命伤。 他的剑终于历经了看似短暂、实则漫长的过程之后,刺中石观音,但也只是划破了一点皮而已,相反他却已经轰然倒地,再无还手之力。 而李观鱼的凌风掌终于击中了石观音,这才是真正的杀招,这一掌让石观音原本灵动的身姿瞬间变慢了,勉强站稳了身形,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恨意和不自信。 “想必你就是中原一点红吧!”石观音即便刚开始想不到,但经过了这一剑,也认出了他,“果然不凡,居然能够伤的了我!” 她的脸上似有微笑,而目中杀机涌现,竟然伤在这个小辈手中,实在是平生的奇耻大辱,而一点红早已经没有还手之力,只是用讥诮冰冷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女魔头。 他没有惊惧,甚至还有欣喜,伤在他剑下的除了李景隆、叶天问之外,又多了一个比他们更强的高手——石观音!每一次他的出手,都挽救了大局。 作为一名剑客兼杀手,即便此时就此死去,也没什么遗憾了。 不远处传来了无花的清朗悠远的佛号,以及胡铁花的斥喝之声,以她的耳力还听出了不下三位高手正往水牢而来。 若是在往日,她丝毫无惧,但如今却已经受了些两剑一掌,而李观鱼看起来犹有余力,若是坚持痛下杀手,多半自己很难安然离去。 两害相权取其轻,石观音冷笑道:“李庄主,算你们今天的运气好!”随即身形转动,便有轻烟缭绕,转瞬之间消失于水牢之中。 等到无花等人赶到之时,李观鱼已经摇摇欲坠,而一点红早就气若游丝,若非他性情坚忍、体质对于伤痛忍耐力超人,恐怕早就没命了。 “石观音的武功很强,多亏了一点红援手,你们务必全力救治!” 李观鱼服下疗伤丹药,稍稍稳定了一下伤势,喘了口气交代道:“不过她也受了伤,这几天估计很难再出手了!” “我体内的真气受到极大的干扰,也需要时间调息。”他将目光转向了无花,似乎有话要说。 无花何等聪明,合十道:“善哉,善哉!李庄主尽管放心,只要石观音不出手,小僧足以保拥翠山庄平安!” 他这便是接下了统筹一切的重任,论声望、武功和头脑,以及出身背景,也是不二人选。 大约又过了一个多时辰,东方渐渐露出晨曦,喊杀声也消停下来,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之下,终于再次击退了金陵守备军的全面进攻。 大约有一百多名长枪兵,七十多名弩兵,还有超过一百名的轻骑兵伤亡,虽然对于两千人的整体来说,看起来不太多,但也已经超过两成的战损,若是超过三成,则军心必将崩溃。 无论是韩离、郑恩这些校尉,还是初次领军就大放异彩的吴不疑都作出了相似的判断,但拥翠山庄之内的伤亡也不少,几乎损失了一半的有生力量,防御力量也是大大削弱了。 “我们能不能守住?” 吴不疑面对这个问题,沉吟了良久,说道:“胜负的关键在下一次战斗!曹刿曾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对方已经连续两次进攻受挫,无论信心和士气都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若是我们能够顶住他们的第三次进攻,并且造成三成以上的伤亡,那么敌军必将不战而乱!” 即便身受了好几处伤,吴不疑依然双目炯炯,不见丝毫疲累,他看了看身边群雄,说道:“所以,我们一定要好好筹划,如何才能守住。” 章三刚刚将李观鱼送到小院之中,心中既担心又有些懊恼,说道:“戚志光那个滑头,就是不肯出兵,哪怕他出个一千人马,里应外合,我们就胜了!” 吴不疑点了点头,说道:“章师兄所言甚是,如今对手气势已衰,无非是仗着人多势众还在硬撑下去而已。只是我方的损失也不小,章师兄有没有办法催一催戚将军?” 第566章 疑兵之计 “戚志光这个人堪称弓马娴熟,治军有方,坐镇姑苏多年,算得上是个老手了!“章三与他接触过多次,对他甚是了解,“胸中也有雄心壮志,不止一次说过要为朝廷扫清北疆。” “不过,他也两个弱点,一是贪财,二是遇事瞻前顾后!以往我拥翠山庄的声望甚隆,在江南乃至朝廷也乏资源,他就与师父保持着良好的关系,答应出兵扫荡了水坞。” “而一旦事态变化让他无法判明优劣,他就会选择袖手旁观,师父也清楚他这一点,所以只是要求他整军备战,他的军队也确实在三十里外。” “但是,如果没有兵部明确的指令,或者他确信叶天问、王腾飞等人已经失势,他是断然不会出兵的!” 吴不疑点了点头,这才是关键所在,首先是他们得拿出足够的筹码,才能调动戚志光的军队。 “既然戚志光是墙头草,无法依靠,我倒有一个办法!”南宫灵站起身来,刚才他也亲身参与了阻击战,深知在千军万马之中,单凭个人的武勇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我们奉了义父之命,调集了东南数省丐帮弟子近千人,原本只是为了延滞其进军速度,如今就在距离拥翠山庄不远的地方集结待命。” “若是论攻坚作战,他们肯定不行,义父也不会允许我如此使用丐帮弟子。”南宫灵笑着说道,“但是如果我们能够让他们假扮官兵,分成几批骚扰敌人,或许也会产生些疲兵的效果。” 无花、胡铁花、高亚男等人均觉得此计可行,但还是将目光投向了吴不疑,无花问道:“防御一事,都由你统筹,你觉得这个计划如何?” “太好了!”吴不疑一挥拳,赞道,“南宫兄此计深得兵法奥妙,必能产生奇效!” “不过有两件事需要解决,一是由谁去办理这件事,二是官兵制服从哪里来?” “我已经有个人选。”南宫灵将小洪拉了过来,“这小家伙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机敏过人,与那些丐帮弟子也算是打过照面,我写个条子授权给他就行。” 小洪被赋予了如此重任,吓了摸了摸脑袋,但想起楚留香往日的言行,便挺身说道:“只要能够奏效,我不惜赴汤蹈火!” “至于盔甲之类,我们让他到戚志光那里搞一些破旧的,这点忙他应该能帮。”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顿时就将这个计划完善了起来,作为暂时代替李观鱼主持大局的无花也就拍了板,让小洪混在抬出庄外的尸体之中,趁敌人不备,溜出拥翠山庄。 拥翠山庄之内固然紧张,而作为攻方的金陵守备军也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冲突,尤其是当石观音虽然重创了李观鱼,但并未实现预定的战略目标,而自身的再一次攻击又是无功而返的背景下。 “师父正在养伤,至少需要三天,期间不得打搅!”无忧拦住了众人,说道,“师父吩咐过,让诸位暂且休整三日,待她出关。” “无忧姑娘,我们这些人都是听从王将军的吩咐,这才完全按照令师的指令而行。”韩离言语上倒也没有咄咄逼人,但是言辞锋利可比刀剑,“如今我军不仅折损甚大,而且士气低落,处境堪忧。” “是啊,我们相信令师是世外高人,能够击败李观鱼也是极为了得,但无论如何总不能深陷于此吧,她总要拿出个章程来。”郑恩补充的也有道理,其余三名校尉也都带了些伤,目光中颇有质问之意。 无忧的武功不弱、心智机敏,但对于行军打仗一窍不通,又缺乏统御力,要让她应付如此局面,实在有些困难。 就在此时,传来一阵轻哼之声,一位女子翩然而至,白衣胜雪,就连鬓边也斜插着一朵白花,面容清丽冷艳,正是许久不曾在露面的青霞。 韩离是认识她的,也知道是叶天问的弟子,与赵守正算得上是师兄妹,便冲着她点了点头,说道:“青霞姑娘,守正已然殒命于拥翠山庄之中,还请节哀。” 青霞的秀目之中露出一抹哀伤,语气却依旧清冷而平静:“韩将军,诸位将军都是久经战阵之人,区区小挫何至于就慌了手脚?” “莫非青霞姑娘有什么高见吗?”有名校尉不服气的反问道。 “昔年赵国名将赵奢曾经说过,狭路相逢勇者胜!我们损失不少自然是事实,但据我所知,拥翠山庄加起来也不过一两百人,莫非他们就没有损失?” “如果我判断不错,他们的损失即便比我们少一些,但也已经到了临界点,否则在昨晚我们进攻无果的情况下,绝不会主动偃旗息鼓,而是应该主动出击才对!” 青霞目光悠远,手指着不远处的拥翠山庄说道:“赵守正、霍无病为了最终的胜利,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诸位将军也有不少袍泽倒了下去,但这就是战争!” “只要我们改变全面进攻的策略,集中力量突破一点,便会导致对手的崩溃,拥翠山庄便会土崩瓦解!诸位将军以为如何?” 在无忧的眼中,这女子的不仅容颜远远胜过自己,气质高华,说话还有种令人无法反驳的信任感,莫名的产生了几分妒意。 青霞却没有心思去管她的小心思,又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王腾飞将军临走之前,曾经给我授权,现在我将这个权力交付给诸位:攻下拥翠山庄之后,金银财宝全都归将士所有,其他人不取分毫!” 这个诱饵实在太过香甜,原本最大的一份是要留给王将军,既然他放弃了,那就意味着大家都能够多分不少钱财,校尉们搓了搓手,难掩眼中的喜色。 韩离、郑恩相互对视了一眼,便拱手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厉兵秣马,等三天之后,一举击破拥翠山庄!” 青霞冲着无忧点了点头,也没有再说话,而是飘然远去,离开了这里,回到了密林深处,这才放下了伪装,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掉落下来,浸透了她手中紧紧握住的一封信。 第567章 北虏侵袭 这是一封来自赵守正的信,给予青霞最大的震撼便是来自于信开头的那两个字“姐姐”! 赵守正与青霞的年龄相仿,平时不论大小,李景隆教导两人也是一视同仁,因此彼此之间的感情便如同家人一般。 而到了此刻,她才知道,原来李景隆就是她的父亲,而赵守正是她的亲弟弟! 赵守正在信中告诉她,因为李景隆担心被人发现,导致他们有危险,因此秘而不宣,而他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据父亲说,你的容貌、神韵与母亲甚是相似,每次都令他追忆感慨,因此他不止一次的跟我说过,这些仇恨主要应该由我来扛起来,不能让你背负过多。” 写这封信的时候,赵守正大约是猜到了自己的结局,不免有些悲凉的写道:“父亲已死,我也很难幸免,但是我们都不会希望你继续承担这一切,毕竟你是一个女子。” “而且,如果一切按照计划进行,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李观鱼也许已经死了,即便未死也会身受重伤,你就不要再深陷其中了。” “如果有可能,远远的离开此地的人和事,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生活,我们家也能延续下去。所谓功成名就、王图霸业,都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在这封信的最后,赵守正彻底回复了一个弟弟的身份,带着些戏谑的语气写道:“我与小玉有过婚约,你若是与楚留香在一起,姐弟与兄妹,倒也算是一段佳话。” 青霞的心绪久久无法平静,她从小只以为自己是孤儿,想不到父亲和弟弟竟然就在身边而不自知,等到一切明了之时,已然物是人非了。 在最后的这段日子里,她也能明显感受到赵守正的情绪变得有些消沉、怪异,尤其是当听到峨眉派的最终结果之后,他眼神之中希望的火焰几乎不见了。 当初那个心怀壮志,能够与拥翠山庄抗衡,斗智斗勇而不落下风的年轻人已经消失了。 但她又不愿意此时抽身离去,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挣扎与奋斗,她还是想要看到这件事的结局,至少作为见证者。 她最想知道的是,风起云涌的京师会发生什么,楚留香与叶天问、王腾飞的决战究竟会是一个什么结果? 楚留香离开彭城之后两天,王腾飞、叶天问终于赶到了,见到彭祖庙之中的陆炳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王腾飞笑着问道:“陆大人这一路辛苦,在彭城休息的好吗?” 陆炳冷冷的答道:“王将军的手下很会做事,本官并无不妥之处。只是若要本官做出违背天理良心,乃至危及天子之事,却是休想!” “与其到了京师再动手,不如就在此地将本官杀了,也全了我忠节之名。” 这一番话是楚留香与陆炳事先商量好的,目的就是要试探他们的计划究竟是什么,而陆炳摆出一副忠臣的模样,也避免叶天问产生怀疑。 “哈哈哈,陆大人多虑了!本官与您同殿为臣,都是为我大明天子效力,这十几年来东征西讨,也算颇有微功,屡次得到朝廷嘉奖,如今更是奉调入京,正是忠心报国、再立新功之时,又怎么会危及天子呢?” 王腾飞红口白牙说的甚是起劲,却被陆炳一句话噎了回去:“袭杀我锦衣卫,如同谋逆造反,这一点王将军不会不知道吧。” 叶天问见此情状,走到了陆炳的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说道:“陆大人无须动怒,我和王将军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就在他说话的同时,一股真气从后心透过,在陆炳体内转了一圈,发现其要穴依然被封,暗自庆幸楚留香并未在他们之前下手,脸上的笑容越发明显。 “只是如今朝廷内忧外患,令我等忧心忡忡,而天子身边又有颇多尸位素餐之徒,阻塞言路,让我们这些忠良之臣难以向陛下劝谏,这才出此下策。” 陆炳被擒之后,心伤属下死于非命,整日里骂不绝口,此刻却见叶天问言语之间颇有章法,倒并非是简单的江湖草莽。 “如此说来,你们竟是忠臣喽。”陆炳反诘道,“不如解开我的穴道,本官自会安排尔等觐见陛下,如何?” 叶天问却是叹息着摇了摇头,说道:“陆大人休要诓我,若是如此,也许明日之前我等就会被彭城守军尽数擒拿,更不要说其他了。” “我等抵京之后,自会请陆大人带我们去见陛下,到时候陛下要杀要罚,我等绝无怨言。” “若是我不从,又当如何?” “我相信陆大人不至于如此,但若真是如此,我们也自有办法应对。”叶天问似乎成竹在胸,却又说的语焉不详,含糊不清。 事不宜迟,一行十余人即刻出发,王腾飞居前,叶天问断后,从彭祖庙出来后直接上了官道,十余匹良驹发足狂奔,卷起滚滚烟尘,目标便是京师! 两天两夜之后,众人来到了安德府,休息一晚之后,便又换上了一批良驹,继续日夜兼程,京师就在不远处了。 就在十余日之前,一场中等规模的战役在关外打响了,大约一万多名北虏精锐忽然出现在宁远城外,数千守军依仗坚城重炮给予其极大的杀伤,而关外的数千流民也被战争所迫,在北虏的追赶之下,逃入了关内。 若北虏只是如往日骚扰劫掠,那便应该退却了,然而这一次却有些不同,他们并没有离去,而是在关外筑起了营帐,摆出了一副打持久战的架势。 宁远守将也是朝廷一名宿将,与北虏打了多年交道,最近这些年北虏越打越强,也让他心中不免惊惧,告急的奏章中既有对形势的判断,也有对粮饷、兵员的增援请求,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到了京师。 内阁商议之后,认为不可小觑,应该将新组建的天火军调上去增援,至于统兵的将领,身为辅相的曾静力主等待王腾飞回京。 “这是我们事先就议定好的,王腾飞有勇有谋,正是顶替宁远守将的合适人选!” 第568章 脱离掌控的愤怒 “曾相所言甚是,这也是兵部之前所提交的建议。”兵部于侍郎却是有些犯难,说道,“只是边关的军情紧急,若是再拖延几日,会不会误事?还请您斟酌。” “是啊,这几日边民流散到了京师附近,人数甚多,我们户部正在商议赈济安置之法,可见北虏来势汹汹,宁远究竟顶不顶得住?” 听完了户部黄尚书半是抱怨,半是提醒的话语,曾静沉吟了片刻,说道:“两位所说都对,国事维艰,咱们这些当臣子自然要殚精竭虑,为陛下分忧,也为黎民百姓谋取福祉。” “以我的估计,宁远的兵、粮状况尚可,守将李成也久经战阵,再撑上十几日应该没有问题。”他看了看兵部、户部两位大人,继续说道,“就请户部这两日就将钱粮军械准备齐全,兵部也将天火军的备好。” “十日之后,不论王腾飞是否抵京,援军都要出发,将领便由天火军的副将担任。你们看这样安排如何?” 曾静担任大学士已经六七年了,天子又是垂拱而治,早就掌握了朝政大权,素来说一不二,根据他们的意见做了调整,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兵部、户部自然不敢再有异议,一齐拱手应下了。 说完了这件最重要的事情,曾静吩咐给两人上了一碗红枣粟米粥,说道:“此物颇能养精固本,两位日夜操劳国事,不妨多用一些。” 黄尚书先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做出陶醉状,随后微笑道:“若是说起养生来,大约谁都比不过曾相!您每天日理万机,虽然比我年长好几岁,如今却是满头黑发、行走带风,实在是不熟青年啊。下官早就想要向您请教养生秘法了。” 曾静哈哈笑道:“老夫也没有什么诀窍,只不过少食荤腥,多吃固本清淡之物,平日里也耍一套三脚猫的剑,所谓动静相宜耳。” 说起剑法,于侍郎倒是更有发言权,他点头道:“您太过谦了,下官有幸目睹曾相的剑法,不仅精妙无比,还有一股沙场杀敌的血气,就算是朝中大将也未必及得上啊。” 被两人一吹一捧,曾静也显得很高兴,却还是摆了摆手说道:“我等区区贱躯,保养得宜,无非也是为天子多尽几年忠,为百姓多做几年事而已,何足道哉?” 不论是真是假,曾静这番话说出来,黄尚书、于侍郎都站了起来,毕恭毕敬的说道:“曾相鞠躬尽瘁,功在社稷,不仅陛下心知,朝野上下也都是衷心仰慕。” “过誉了,过誉了!”曾静脸上泛光,有些激动的说道,“陛下的身子骨一直不太好,但服用了金陵知府所进献的宁神丹之后,不仅吃得香、睡得好,精神也好了许多,实在是万民之幸啊。” “老夫准备将今年万寿节贺礼之首的位置给他,还准备将其升迁为江南巡抚,两位以为如何?” “嗯,刘文正有文才,也有治才,金陵百业兴旺,上缴国库的赋税也是逐年增加,曾相果然是慧眼识珠啊。” 三人正在议事之际,有一名家仆忽然从后堂转了出来,在曾静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原本和煦的笑容便从他的脸上渐渐消失了,只剩下肃杀之气。 这两人与曾静的关系甚是密切,算得上是心腹,却也很少见到素来以雍容大度示人的曾相露出如此的表情,不安的交换了一下眼神。 黄尚书小心的问道:“曾相是遇到什么意外之事吗?若是要我等效力,尽管吩咐,自当为曾相前驱。” 曾静大约也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失态,便又转为和颜悦色,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通进司左丞陈玄璧陈大人给陛下上了一道密奏。” 这句话声音不大,却就像是在两人耳边起了一个惊雷,这还不是大事?对于曾相,以及他们这些人来说,这件事的重要性还在北虏叩边之上。 于侍郎的反应极快,第一个跳了起来,说道:“陈玄璧竟然如此大胆,不顾成例,直接向天子进呈密奏,曾相不可纵容!” 黄尚书也表示赞同,说道:“若是群臣有样学样,搅扰陛下,紊乱朝纲。岂不是辜负了曾相这么多年的殚精竭虑!” 按照本朝律例,原本所有的奏章都是由通进司统一收发,天子应该事无巨细看完每一份奏章,但自从太祖之后,如此繁重的工作量也就再无一位后继之君能够做到。 因此,内阁应运而生,成为了天子处理奏章的助手,久而久之,更是承担了票拟的重任,也就是说预先提出相应的处理意见,再经由通进司呈报上去,请天子批准。 陈玄璧这次绕过内阁,绕过曾静,直接向天子上书,显然是个极坏的先例,这是对曾静、内阁权威的挑战,绝不能等闲视之。 “不知陈玄璧到底上了一道什么奏章?”黄尚书小声问道,以他对曾静的了解,必然是在通进司有耳目,否则不可能如此迅速的得到消息,自然也就会知道奏章的内容。 果然如他所料,曾静缓缓说道:“他在奏章上说,王腾飞有不臣之心,并且与北虏勾结,请陛下即刻下旨捉拿问罪。” 于侍郎吃了一惊,有些不解的说道:“王腾飞有些霸气,这一点我是知道的,但他敢于与北虏勾结,却委实有些,有些令人匪夷所思啊。” 黄尚书的年龄大一些,也更老成持重一些,说道:“陈玄璧虽然是个书生,毕竟是天子藩邸的旧臣,往日看来也非信口开河之徒,是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曾静冷冷的打断了黄尚书的话,从袖中取出了信件,说道:“本相早就收到了王腾飞、陆炳的联名上书,说是会尽早返京,以解天子之忧。” “本相也收到了安德府的消息,说是王腾飞、陆炳一行不过十余人刚刚经过,不日将要抵京。”曾静将信纸甩了甩,“以十余人谋逆,对抗京师数万精锐,莫非王腾飞得了失心疯不成?” 第569章 夜闯相府 “虽然他是天子旧臣,但也不能如此放纵,坏了朝纲!” 曾静素来高傲自信,对于自己提拔的人员天生就有偏袒,自然更加容不得有人冒犯。 “曾相放心,我与于大人明日便会上本,好好敲打一下这个不知规矩的陈左丞!”黄尚书笑着附和道,“他的辫子多着呢,都在我们手里拽着。” “我相信二位,这次非得狠狠打击,让他没脸继续再待在通进司!”曾静的一句话,便几乎已经让陈玄璧没有了立身之地,这便是权威。 “对了,天子昨日让内侍传召,说是准备再次检阅天火军,不知曾相有何指示?” “哦,本相知道,陛下对天火军寄望甚殷,忧虑东北战事,咱们做臣子的自然应该为陛下分忧。” 曾相缓缓说道,“那就安排在三天之后!天子说京郊的宛平景致不错,而且地势空旷,一马平川,我看此地的校场和点将台正好可以为天子演示。” “近期京师附近流民颇多,难免惊扰了圣驾,于大人还是要加强防范,以策万全。” “曾相忠心为国,足为我等楷模!下官一定遵照办理,确保万无一失。” 送走了户部和兵部的两位大人,曾静也收起了之前泰然自若的神情,眉宇之间露出了明显的焦躁之色,因为他深知无风不起浪的道理。 陈玄璧这个人虽然有些书呆子气,但绝非庸人,相反机敏练达,陛下曾经好几次暗示自己要好好培养,将来也可以承担重任。 这个重任,指的便是内阁之中的位置,可见他在陛下心目之中的地位,与陆炳两人一文一武,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像这种跳过内阁直接上书天子的操作,若非他认为事态紧急,也完全无需如此,说明他不仅认为王腾飞的谋反就在眼前,还认为自己会偏帮王腾飞。 想到这里,曾静保养得宜的白净脸皮顿时就黑了下来,心道:“我提拔王腾飞不假,私下也有些往来,但归根结底还是为我朝培养一个将才,能够抵御北虏,为陛下分忧。” “若是有真凭实据,我自当将其革职拿问,明正典刑,难道还会徇私枉法、不顾君臣大义吗?” 想到此处,他忽然站了起来,喊了一声:“来人!” 从黑暗的角落里轻盈的闪过一道人影,拱手道:“大人有何吩咐?” “据我所知,王腾飞等人今晚就到达了京郊驿馆,你去看一看,他们是否有什么异常?” 曾静走近一步,压低声音对自己这个最信任的暗卫嘱咐道,“尤其是要看陆炳在不在,与他们的关系如何,是否受到挟制?明白吗?” “明白!”没有半句废话,也没有任何问题,转瞬之间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安排完这一切,曾静这才舒了一口气,喝了两口红枣粟米粥,便准备在书房就寝了。 这些年来操持国事,经常通宵达旦,为了不影响家人休息,便在书房之内专门放置了一张大床。 对于权力欲旺盛的曾静来说,吃喝玩乐这些事纯属浪费时间,除了对于健康有益的滋补之物外,也从不贪慕饮食男女之事,算得上是心无旁骛。 虽然内忧外患不断,朝廷百余年积下来的问题也不少,但作为一个合格的补锅匠,曾静还是被天子与群臣认可的。 他对于自身的安全也很重视,除了书房外十余名巡查的侍卫之外,每日睡觉之前都会将特制的机关打开,若是有人闯入,自会警铃大作,而他手边不远处便是天子御赐的龙泉宝剑。 今晚的夜很安静,就连窗外的北风呼啸之声都小了许多,曾静盘膝而坐,这是他每日必做的功课,忽然屋内的烛光一闪,两闪,随后就稳定下来,再也不动了。 屋里多了一个人,既没有惊动外面的侍卫,也没有触动机关,就像是一阵风吹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曾静的右手握住了龙泉剑,知道这是高手,至少在轻功方面,比他所见过的任何高手都出色,但他却没有开口呼救,因为能够无声无息的来到此处之人,并不是屋外的侍卫能够解决的。 “阁下是何人?因何而来?”曾静沉声问道,声音之中并无惊惧之意,他能坐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才华、智慧、运气缺一不可,而胆略更是远超常人。 “在下楚留香,来自江湖,只为了见一见曾相,说几句话而已,勿要忧心。” 楚留香从容走了过去,神态自如的拱了拱手,似乎并不是在相府,而是在自己家里一般随意。 “楚留香?你是从江南而来?”这个名字让曾静有些熟悉的感觉,转瞬之间便想到了从许多不同的渠道,似乎都看到过这个名字。 只不过每个渠道所描述的都不一样,有人说他是江湖匪类,与拥翠山庄等江南豪族勾结,也有人说他机智果决,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但是他最近收到的一位朋友信中说他正直侠义,颇有古人之风。 借着灯火,曾静打量着眼前之人,果然生的俊朗洒脱,让人心生亲近之感,只是简单的站在那里,便有了些公子王孙的清贵之气,绝非江湖草莽可比。 “果然是一表人材!不知你方才看到了什么?”曾静双目如炬,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我看到了一位勤劳国事的辅相,也看到了一位骄傲自负的老人。”楚留香并没有掩饰,平平淡淡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哦,这两句话倒是有趣。”曾静听多了旁人的赞誉吹捧,而骄傲自负这四个字则是很久没有听到了,上一次有人这么说还是在二十年前。 “无论政务军务,曾相的处置都甚是妥当,对于当今天子的忠诚也是无可置疑,换了任何一个人,也不太可能比曾相做的更好。” 楚留香其实已经来了很长一段时间,几乎听到了全部对话,也让他的思想有了一个很大的改观。 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这句话,在师父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他并不能理解,直到此刻。 第570章 宰相心术 正在楚留香若有所思之际,一道寒光袭来! 原来是曾静的龙泉剑出鞘了,隐隐有龙吟之声,剑光虽不见得有多么迅捷,但是每一剑都是法度严谨、光明壮烈。 “好剑法!”楚留香脱口赞道,随后闪身躲避,凭借天下无双的轻功身法,在这方寸之间腾挪,随剑招而动,锋锐的龙泉剑竟然未曾损坏任何一件器物。 曾静虽然已届花甲,但身手矫健不输青壮,两人就像是比武切磋一般,楚留香陪着他使完了这套剑法。 曾静收剑而立,花了片刻时间平复了喘息之气,这才微笑着说道:“老了,老了,若是年轻二十岁,好歹也能逼你反击一两招!” 楚留香也微笑着答道:“曾相身负社稷之重,武艺无非是强身健体的小道而已,不过这套剑法似乎并非江湖路数,颇有中正古朴之风。” 曾静一敛笑容,用耐人寻味的语气问道:“你的眼光不错!不如你来猜一猜,这套剑法究竟是什么来历?” 楚留香一怔,心想着莫非是曾静想要考我? 于是闭上双目,将刚才的剑招从头到尾想了一遍,心中突然灵光闪过,目光凝注道:“这不是剑法,而是枪法!吴家枪法!” “你为何这么说?” “方才见曾相施展这套剑法之时,在下便有个疑惑,剑法固然精妙,但若是再长数尺,那便会产生极大的威力,正好与我所见识过的吴家枪法极为神似。” “因此,在下猜测是某一位吴家的人将这套枪法进行改良,传授给曾相,既不违祖训,也能防身!” 闻听此言,曾静这才将手中的龙泉剑放在桌上,彻底放松下来,颔首道:“若非楚留香,即便有如此轻功,也无如此见识,更不可能对吴家枪法如此了解。” “当年我在延陵府担任知府之时,便与闻博交好,常有往来。哦,闻博便是神枪会会首吴回的父亲,已经故去多年了。” “当时我太过文弱,不谙武艺,因此常常为疾病所困,闻博便传授了这套剑法给我,说是以我的才具必可青云直上,习练此剑可以强身健体,也能防身。” “我虽然不以为然,但架不住盛情难却,闻博又不时督促,于是也就硬着头皮练了下来。到了此时方知闻博果不欺我,若无这套剑法,根本不可能扛得住繁剧纷扰的国事,或许早就因老病而致仕了。” 抚今追昔,即便是心机深沉的曾静也不由得声音微颤,缅怀故友之深情厚谊。 “近日吴家又有书信传来,告知我吴回丧生之噩耗,似乎其中还涉及到了叶天问等人,甚至还提到了王腾飞。”看到曾静深邃的眼神,楚留香便知道身为辅相,他知道的远超自己想象。 “不过,你为吴家所做之事,也确实称得上侠义心肠。否则,你即便能进来,也未必能够出的去。”曾静微微一笑,说了这么一番话。 楚留香并没有觉得他是虚言恫吓,相反他也时刻感受到杀机四伏,只是随着曾静的话说完,四周的空气又恢复了正常。 “既然曾相知道在下的过往经历,想必对于王腾飞与叶天问等人勾结之事也甚是清楚。”楚留香的目光澄澈清明,质问的声音也十分坚定,“曾相又为何迟迟未动,坐视他们为祸江南?” 曾静将脸一沉,呵斥道:“年轻人,你未免太过僭越了吧,尊卑有别、长幼有序都不懂了吗?老夫治国安邦自有考量,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曾静的武功虽然不高,但身居高位,手握生杀大权,自有一股威压之气弥漫,不要说是平民百姓,即便是朝堂之上的重臣也只有低头认罪一途。 楚留香却是不同,他自幼跟随夜帝修炼,耳濡目染了这位帝王后裔傲啸公侯、指点江山的气度,根本不为所动,反而镇定的说道:“天下人便可评论天下事,社稷兴亡匹夫有责!在下倒是可以猜出曾相的所思所行,若是侥幸猜对,还请曾相听我一言。” “一来,王腾飞是曾相一手提拔出来的将领,人才难得,在各地屡屡建功,而且坐镇东南,手握重兵,若是深究其过,不仅会影响朝中之人的顺势攻击,而且会引起朝廷财税根本之地江南的动荡。在此国事艰难之际,朝廷万万少不了这一大块收入。” 曾静负手而立,看着窗外,并没有说话,心中却犹如波涛翻滚,想不到这个楚留香竟然有如此见识,实在难得。 “二来嘛,也许是因为江南武林,甚至天下武林之中,各门派发展迅速,有些过于兴旺了!曾相熟读史书,当然知道侠以武犯禁的教训。在外患未除的状况之下,若是内部再有动乱,压力也就太大了。” “因此,我猜测王腾飞的计划并没有完全欺瞒曾相,甚至还可能获得了曾相的默许。在曾相心目中,那些武林人士,有一算一个都是不安定因素,只是没有合理的借口消灭而已,既然王腾飞请缨,您自然也是乐见其成的!” 曾静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惊讶,轻轻的咦了一声,转过头来再次仔细的打量楚留香,却见他虽是一袭布衣,显然未曾入仕,怎么可能有这番宰相心术? “你家祖上莫非是官宦之后?” “我家历代都是在家务农,耕读传家而已,从未涉足官场。”楚留香摇了摇头,否定了他的猜测。 “难得,难得!就算是朝中大臣,能看出我心中谋划的,也不过区区数人而已,想不到你竟然有这番心胸远见,实在算得上奇才了!” 这是来自当朝辅相的赞誉,楚留香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太过激动,因为他这么说就意味着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曾静是认同王腾飞调兵围剿拥翠山庄的。 “像你这般的人才,能文能武,流落江湖实在是可惜啊!”曾静是个爱才之人,当下便说道,“若是愿意为老夫效力,替朝廷分忧,别的不敢说,五年之内保你牧守一方。” “所谓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在江湖之间就算自由不羁,依然是朝不保夕!再说,我看你也是有心于国事之人,何必荒废了一身的才华?” 第571章 谋逆之徒 曾静开出的这个条件不可谓不优厚,以他宰相的身份说出这番话,也算得上极有诚意了,只是因为楚留香的才华气度让他甚为惊艳。 五年之内便能牧守一方,也就是说不到三十岁便能与姑苏知府这样的官员平起平坐,这个条件足以让世上绝大多数人欣喜若狂、趋之若鹜,打破了头都要争夺到手。 楚留香却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表现出惊喜,而是诚挚的拱手道:“得到曾相的认可,是在下的光荣,但宦海沉浮却并非楚某之愿。” 从楚留香的眼神之中,曾静没有看到任何犹豫和待价而沽,便知道眼前的年轻人志不在此,也就只好轻叹了一声。 “既然如此,你千里奔波,不顾生死,难道就是为了那个拥翠山庄?”曾静有些不解的问道。 “这只是事情的起因而已,在下因为心伤舍妹死于非命,无意间卷入了这场江湖风云,期间确实经历了重重艰险,但始终未曾放弃。” “既是为了替家人报仇,也是为了避免太多江湖中人卷入其中,成为无辜的牺牲品,更不愿意看到因为几个人的野心,而与外敌勾结,将天下百姓卷入战乱与不测之中。” 楚留香大略的讲完前后经过,也至少花了一炷香的时间,涉及人物之多、过程之曲折,以及几次三番的逆转,即使是饱经风霜、指点江山多年的曾静也颇为动容。 因为在此之前,他的消息来自于各个地方官员、王腾飞、叶天问以及派驻地方的朝廷密探等多个渠道,过于庞杂、真假难辨,而且很难理清脉络,而楚留香却将所有这些串联起来,形成了一串熠熠生辉的珍珠项链,摆在他的眼前。 但他终究是一国辅相,就算再欣赏楚留香,也不会就此认定一手提拔的王腾飞、治好的痼疾的叶天问不仅意图谋逆,而且与北虏勾结。 “本相对于你前面所说的并无异议,王腾飞、叶天问等人图谋于武林,并欲以此立功,但你所说的勾结北虏似乎太过骇人听闻,无非是揣测、传言而已。据本相所知,他们入京总共不过十余人而已,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来呢。” “至于锦衣卫陆炳一事,本相已经派人前往查证,若是他安然无恙,并未如你所说受到挟制,那所谓谋逆之事也不过是子虚乌有罢了。” 说到这里,曾静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你是不是先去找过了通进司的陈玄璧,这才跳过老夫上了那道奏章?” 楚留香点了点头,说道:“陈大人与陆炳之间私交甚好,又因为看到陆炳的手书,担心天子的安危,这才铤而走险,希望曾相谅解。“ “曾相深谋远虑,远远在我等之上,必然也感觉到其中有些不妥,这才会派人暗中调查。”楚留香又摇了摇头,说道,“可惜,却很有可能被王腾飞等人蒙蔽。“ 曾静闻听此言,花白的寿眉便立了起来,秉国的时间越长,就越相信自己的判断,根本容不得旁人说三道四,他冷冷的说道:“哦,何出此言?难道本相是如此愚笨之人吗?” 楚留香洒然一笑,说道:“曾相误会了!我只是说有些江湖上的伎俩,也许会让曾相判断失误,若我所料不差,最晚明日,回报之人必会说他见到了陆炳。而且与王腾飞等人相谈甚欢,绝无异常!” “你竟然如此肯定?” “曾相不妨问他,这个所谓的陆炳说话之时,是不是有一种面部僵硬的感觉?而他的下巴上是不是少了一颗黑痣?” 见曾静不解,楚留香解释道:“这是我的一个朋友根据他们所提供的陆炳画像所做的人皮面具,算得上以假乱真,但却没想到在这几个月之间,陆炳的下巴上长出了小小的黑痣,这就留下了极大的破绽。” 曾静听到此处,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若真是如此,挟持陆炳到京师的意图,也就不言而喻了,无非就是为了有机会能够接近天子。 到了紧要关头,哪怕他曾静能够调动京城九门的数万兵马,也来不及阻止他们控制天子,从而号令天下。 此时他又联想到近日北虏的行踪也很可疑,在宁远持续进行战争,但又不全力以赴,倒像是为了将朝廷的注意力吸引过去,而到达京畿的流民们之中到底有没有奸细内应? 看着曾静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呼吸声也变得不太平稳,楚留香知道他已经开始认真思考其可能性,这就够了! “如果真如你所说,本相应该如何处置这帮乱臣贼子?本相要调集京师驻军,将其一网打尽!” 曾静已经相信了七八成,眉宇之间浮现出一股煞气。 他能够容忍手下的官员们贪财好色,只要他们能够完成朝廷所赋予的使命,看不上那些以清廉却又庸碌之人,但绝对无法容忍的便是欺骗! 这是对自己、对朝廷的藐视,一定要予以彻底的铲除! “不可!”楚留香知道此刻曾静的心绪必然有所波动,处置过于轻率,连忙出言阻拦。 “王腾飞经营多年,我相信在京师之中必有其同党、内应,或许就在驻军,只要曾相一声令下,便会有人通风报信,而他们若是当即逃遁或改变计划,反倒不妙!” 曾静无奈的叹了口气,心知楚留香所说的并非虚言,就他所知,兵部、户部,乃至宫里,都有人与王腾飞的关系密切,是否参与了谋逆不清楚,但走漏风声是无法避免的。 “若你有什么好的办法,不妨说出来参详一番。” “在下的办法就是四个字:将计就计!”楚留香胸有成竹,继续解释道,“按照时间推算,他们必然准备在天子检阅天火军的时候发难,多半还有隐藏的手段,以及内外的配合,其最终的目标便是天子!只要天子在他们手中,我们便无可奈何了。” “因此,曾相不妨继续对陈玄璧大人施加压力、弹劾,造成您依然被蒙在鼓里的假象。随后,我们应该如此这般,让其自投罗网!” 楚留香的声音越来越低,曾静的脸色却是变得越发凝重起来。 第572章 三件事 楚留香的计划极为大胆,听起来还有些匪夷所思,但却是攻守兼备! 而能够想出这样计划的人,便不是自己能够轻易驾驭的,留在朝堂也并不是一件好事,或许在江湖才是他最好的归宿,曾静心中暗忖。 他沉吟了片刻,说道:“本相还需要斟酌验证一下,若是真的如你所说,明日我们便依计行事!” 楚留香也知道此事关系重大,涉及到方方面面,当即拱手道:“就依曾相之命!” 不过就在他转身离去之时,曾静突然叫住了他,微笑道:“若是此事能够顺利解决,你功在社稷,若是有什么心愿,本相必然尽力满足。” 曾静这么问,还是心中有些不踏实,就像是做买卖的一方付出了许多代价,而好处却是另一方的,未免有些不合常理。 楚留香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深施了一礼,说道:“在下确实有三件事,还望曾相玉成。” “你可放心说来!”曾静捻须微笑道。 “江湖之中虽然有一些害群之马,但大都是忠义之士,希望曾相不要苦苦相逼,以免官逼民反,而应让他们有机会为国效力。” “好!本相答应你,比如神枪会这类组织,本相也早就想要吸纳其中精英,只要能通过朝廷的考核,便可量才使用。” “多谢!第二件事,便是在下所行购田以赈济的方式,或许会引起地方官府士绅的反感或是阻挠,希望曾相给予支持。” “嗯,这是一件义举,有利于百姓生计,若是天下多一些像你这样的有志之士,老夫也不至于如此宵衣旰食。” “不过,此事又涉及甚广,本相总不能每个地方都予以招呼。这样吧,本相给你一道手札,若是涉及购田相关事宜,令各地官员不得阻挠,如何?” 楚留香前些时日接到王六的信息,说是在江南某地遭到了当地士绅的群起而攻,说是他扰乱市场、祸乱民心,让他不得不另换他地。 由于手头的资金几乎使用殆尽,楚留香就让他暂时停一停,改道前往终南山,根据溪山行旅图所标识之处寻宝,看看能否有所收获。 若是所标无误,那便有了一大批财物,再加上曾静作为辅相的背书,这件事就可以畅通无阻的做下去了。 “最后一件事,便是在下的私事。”楚留香说出了其妹小玉的近况,拱手道,“若是曾相能够提供天香豆蔻的所在,那便是对楚某极大的恩泽了。” “天香豆蔻,天香豆蔻。”曾静好像听说过这个东西,却一时想不起来,直到楚留香又补充了一句:“此物能够让沉睡之人苏醒!” “我想到了,数月之前,叶天问就曾专门写信给我,请我在内库之中搜寻此物,或是询问西域的使臣,大约也是这个目的。” “内库之中,虽然奇珍异宝、名贵药材甚多,可以说是数不胜数,却偏偏没有此物。”曾静回忆道,“就连听说过的人都没几个,不过这次万寿节西域各国都已派人参加,本相自会派礼宾之人询问。” 楚留香心知此物极为珍稀,可遇而不可求,就连一国的辅相也未必找得到,倒也没有那么失望,依旧拜谢道:“如此就烦请曾相费心了!” 在两个时辰之前,王腾飞、叶天问等人挟持着陆炳也已经到达京郊的驿站,能够得到天子垂青的将军加上天子身边的近臣亲信,足够让驿丞付出十二分的热情。 毕竟是天子脚下,驿馆的饮食也比外地的高了二三个等级,三人一边享用着丰盛的酒宴,一边谈笑风生。 而他们的随从待遇就差很多,王腾飞要求驿丞将食物送到门口即可,通知其自取即可。 整个酒宴持续整整一个多时辰,直到惯于逢迎的驿丞都忍不住打起了哈欠,这才作罢。 三人东倒西歪的回到房间之后,却在转眼间恢复了清醒,叶天问拍了拍陆炳的肩膀,说道:“这次辛苦你了!” 只见他将脸一抹,取下了人皮面具,这哪里是陆炳,分明是赵守正的亲信赵一帆!而真正的陆炳,则混在随从之中,被十余人围住,没人会发现。 “实在没办法啊,曾静这个老家伙狡猾的很,关于咱们的风言风语多半已经传到他的耳朵里,他一定会派人来暗中窥探。” 赵一帆佩服的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注意到了窗外的动静,叶先生还踢了我一脚,我就特意将脸转了过去,让他们看到更仔细一些。” 选中赵一帆是一件极为偶然的事情,因为不仅他的体型与陆炳几乎一样,而且他常年练习戏曲唱腔,嗓音能够随心变化,将陆炳略带湖北口音的官话学的惟妙惟肖。 “为了以策万全,我想还是再等一天,探探朝中的动静再说!”叶天问面沉似水,说道,“楚留香多半已经到了京师,不管他是不是见了曾静,总会对我们的行动有所阻碍,不得不防。” “叶先生所言甚是!咱们费了千辛万苦,不惜担上杀头的罪名,便是为了这一刻,不能不万分谨慎。我明天便去相府拜会,也听听他怎么说。” “我们水路的人已经到了。”叶天问说道,“若是一切都如我们所预料的那样,明天就要着手安排,让他们把东西搬运上岸,尽快布置。” “这件事就交给你与秦观一起去办!”叶天问拍了拍赵一帆的肩膀,说道,“你们两个都是小心谨细之人,务必要处置妥当。” “请两位放心,我自当尽心竭力,不负所托。”赵一帆已经了解了全盘计划,对于叶天问的智谋、王腾飞的胆略佩服的五体投地,只觉得热血沸腾。 “时候不早了,大家先休息,明天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碌。”叶天问挥了挥手道,“大事能否成功,就在这三五日了!” 第二天一早,三人兵分三路,各自行动,而叶天问换上青衣小帽,混入了熙熙攘攘的朱雀大街人流之中,来到了一处酒肆,熟门熟路的要了一个包间。 直到中午时分,门口才传来三记轻重不一的叩门声,随后便是细弱的声音:“叶先生在吗?” 第573章 神秘的东叔 叶天问连忙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打开门,将来人迎了进来,又观察了一遍四周,确认无人,这才将门关上。 “不用看了,我这一路过来,并未被人注意到。”说话的人坐了下来,还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此人看起来五十多岁的年纪,面白无须,身材瘦弱,走了这么多路还有些气喘,但叶天问却发现,他面前酒杯里的酒已经没有了,而只是他一眨眼的功夫。 “想不到数月不见,东叔您的武功又精进了!”叶天问含笑道,“此等匪夷所思的速度,天下恐怕无人能及。” 被称作东叔的人拈起了一颗花生米,慢悠悠的扔进嘴里,咀嚼了半天,才摇头道:“我一个刑余之人,还要每天看人脸色行事,若是不快一点怎么能够生存下去?” 叶天问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叹息道:“东叔您太过谦了!您是连他都能影响的人,当今世上有几人能够做到呢?只要您跺跺脚,这京城也得抖三抖!” 说到他的时候,叶天问的手指朝天上指了指,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 “今天一大早,曾静这老家伙已经将天火军操演的事情确定下来了,后天上午卯时三刻开始,外围有禁军把守,里面的防卫照旧归锦衣卫。” 叶天问微微点头,神情肃然,正是在眼前此人的引导之下,天子才会选择了宛平,而这也是他们事先就安排好的计划。 “若非东叔出手,此事也不会如此顺利!”叶天问欠了欠身说道,“我们今日就能布置妥当,到时自会让世人看到天火的威力。” 叶天问说的极为平静,但言语之间确有股冲天的杀气,即便是东叔,似乎也有些抵受不住,发出了一阵咳嗽。 他又喝了两杯酒,将气息平顺下来,这才正色道:“还有一件事,通进司左丞上了一道奏章,弹劾王腾飞等人勾结北虏,意图谋逆。” 闻听此言,叶天问神色一变,但随即又镇定下来,说道:“有东叔在,大约这道奏章不会起什么作用吧。” “要说论精明,谁都及不上你!”东叔丢了一颗花生,发出了满意的轻哼声,“被我压在了奏折底下,没有个三五天不会有人看到。” “另外还有一件怪事,今天多了三五十本弹劾左丞陈玄璧的奏章,有御史台的人,也有朝中的官员,似乎是约好了,给他扣上了不少罪名。” 叶天问笑了,从容道:“东叔您是在考我吧?以曾静的能力,自然也能知道陈玄璧搞的小动作,出于维护自身权威的考虑,也得好好敲打他一番。” “而且他既然这么做,就说明还未对王腾飞产生疑心,这倒是一个很明显的风向标,为我们后天之事多了几分保险。” “嗯,你这么说也有道理。”东叔几乎将一坛酒都喝了下去,脸上也泛起了红光,“曾静这家伙算得上是权倾朝野,京师驻军的主将也是他一手提拔的,若是他横生枝节,还当真不好办了。” “还有一件事忘记说,真是年老记性就差,金陵知府进献的宁神丹功效极佳,但我看着怎么跟你弄出来的逍遥丸有些相像,只是药性没有这么霸道。” 叶天问苦笑了一声,说道:“这就是逍遥丸改良之后的东西,只是如今已然不在我的手上了。” 说到这里,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放在桌上推了过去,说道:“东叔,您看一下,这些是不是跟宁神丹有些相像?” 他仔细端详了一番,还闻了闻气味,点头道:“色泽、形状、香味几乎一模一样,就连我也无法分辨。” “那就好了!“叶天问说道,”这是我新配制出来,药性极强,东叔你先收好,说不定以后用得着。” 东叔也没有多说什么,将锦盒揣进了怀中,又确认了一遍计划,喝完了最后一杯酒,说道:“还有什么事吗?我不能出来太久,否则多有不便。” 叶天问站起身来,拱手道:“一切仰仗东叔了!” 东叔嘿嘿一笑,说道:“天行有常,不为舜存,不为桀亡!你是个有雄心壮志的人,将来若是真有这么一天,也须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什么。” “小侄绝不敢忘东叔的恩德,东叔的心愿也一定会完成!” 等叶天问回到驿馆的时候,已经未时了,而王腾飞早就已经在等候了。 “怎么样,曾静说了些什么?” “一切都很正常。”王腾飞满不在乎的说道,“他说是准备让我统天火军救援宁远,因此后天的操演务必参加。” “他还让我好好想一想,后天若是天子问起如何击退宁远之敌的问题,应该如何回答。” “就没有其他的重要事情吗?”叶天问又追问了一句,“他是否提起了通进司左丞上书的事情?” 王腾飞茫然的摇了摇头,说道:“他只是让我做好自己的事情,不可为外界风雨所干扰。” “他真是这么说的?那就好,那就好。”叶天问将上午与东叔会面的情况说了一遍,解释道,“说明曾静还是信任你的,未曾试探盘问,而是将主要精力放在了对付陈玄璧身上。” “我担心的倒是,陈玄璧这个人素来谨慎,他怎么会突然弹劾我?难道听到了什么风声?” 随着王腾飞的话出口,两人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同一个名字:楚留香! “看来我们真的很难摆脱他!”王腾飞无奈的说道,“最后关头,不要被他坏了事!” 叶天问也皱了皱眉,说道:“既然一切都已经计划妥当,楚留香也不过是鼓动了一个通进司左丞而已,很难影响大局。” “对了,刚才秦观派人来报,宛平那边都已经布置好了!与北边的人也联系上了,这次来的人不少,是北虏大汗帐下第一猛将亲自出马!” “那帮家伙这次倒是给力,后天的计划能否顺利,还得看他们在外围的响动够不够大!” 第574章 博弈 “北虏还想借着这次机会,咬一块肥肉,甚至有着进军中原的打算吧。”王腾飞淡淡的说道,“否则他们也不会把费古派出来,他的身手和谋略即便放在天下也是顶尖的。” 能够得到眼高于顶的王腾飞的认可,可见这位费古将军实在不俗,但叶天问却笑了,叹息着说道:“这不就是我们的计划吗,让北虏消耗掉他们最能打的那一个,将来收拾起来也就省点事。” 两人哈哈大笑,彼此间心有戚戚焉。 到了此时此刻,即将决定生死大局,他们想的居然是更久远之后如何对付北虏,可见其多么自信。而与北虏勾结这件事,似乎也只是他们的权宜之计。 在他们两人口中颇为忌惮的费古,已经按照计划到达了宛平演武场附近的乡村,他这次混入关中,其实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因为在朝廷的悬赏榜上他光荣的名列第二,仅在大汗之下。 他统率的北虏精锐号称疾如闪电、侵掠如火,作为先锋攻克了关外的大小二十余座城池,死伤在他手上的将士不下数万,俘虏的民众更是达到数十万,财物不计其数,奠定了北虏立国的根本,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按照大汗与王腾飞等人的约定,他将前线的指挥权交给了副手,让他持续对宁远城进行攻击,而自己则将亲信部曲五百人分散在流民之中,约定就在此地会面。 “将军,我们的人都到齐了,是否需要集结待命?” 一位身形彪悍的中年人躬身请示,几乎将腰弯成了九十度,似乎不这样就不足以表明自己的忠诚和仰慕。 “集结?你难道真的以为京师巡防营是吃干饭的吗?” 冷冷的质问声中,一个身形高挑瘦削的人转过了身,他穿着一身汉人的外袍,显得略有些短,但双目便如同鹰隼一般锐利。 这就是传说中的北虏第一将费古,却与悬赏榜单上满脸胡须、杀气腾腾的人截然不同,相反显得清秀、年轻,与汉人的士子几乎没有什么分别,就连口音也是一模一样。 “我还从来没有如此深入汉地,一路行来便觉山川纵横、人口众多,气候适宜,比起关外来好了许多。” 他似乎是在叙述一个事实,语气之中带着淡淡的羡慕,“我们拼死拼活打了十多年,也不过就占据了关外数省之地,战略纵深极为有限,而对手有着几乎无穷无尽的资源,用一百个人换我们一个人都绰绰有余啊。” “将军,我不是质疑您的说法!”这是费古忠诚而勇猛的部将英扬,他有些不服气的说道,“这些年在将军的率领下,攻城掠地,所向披靡,打得对手只能龟缩在坚城之内,何需什么纵深?总有一天,我们要打到京师的!” 他原本以为会被费古臭骂一顿,想不到却引来了他的赞许:“说得好!我们就是要有这样的雄心壮志!” “不过,双方的实力还甚是悬殊,硬拼不得啊!”费古的神情又变得阴郁起来,“我们的将士死一个少一个,而他们呢,可以源源不断的补充,这就是最大的优势,也就是我所说的纵深。” “就算是小小的宁远城,只要他们坚守不出、补给充足,我们就很难拿的下来!否则,我又何必带着你们亲身涉险来到此处?” 英扬将身子直了起来,有些疑惑的问道:“这些汉人,王腾飞、叶天问都是心思险诈之辈,我们真的可以与他们合作吗?会不会反受其害?” “与他们合作是大汗定下的战略,我也是赞同的。”费古一字一句的说出来,语气极为坚定,“他们有他们的盘算,我们也有自己的谋划,只要最后削弱朝廷、引起内乱的结果能够达成,对于我们便是有利的!” 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看英扬,问道:“你以为我们这次真的只来了五百人吗?” 英扬大惊,连忙答道:“据我所知,大汗的旨意便是五百人,起到扰乱敌人的作用便可,到时候撤退的时候也更为便捷迅速。” 费古没有说话,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英扬,看到了两天之后的战场,耳边也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声响。 大汗有大汗的战略考虑,而费古也有自己的战术思路:既然来了,光是听个响怎么行?据说天火军不下万人,参加的操演的便是其中精锐,若是将这批人除掉了,短时间之内令大汗惊惧的火器便不能发挥作用了。 王腾飞、叶天问若是好好合作便罢,若是想着将我们当作诱饵和牺牲品,我们也的让他们不好受! 想到此处,费古便拍了一下英扬的肩膀,说道:“你去找几个机灵的人,跟我出去一趟,看看地形,再想想具体的作战部署,另外顺便见几个人,对我们的行动一定会有帮助。” 身为掌印太监之一的陈东,资历极深,在宫中已然侍奉过三任天子,当他回到宫中之时,自有一批徒子徒孙上前请安,其中有个机灵的便禀告道:“刚刚接到天子的口谕,在巡阅天火军之前要静养两日,让我们不得打搅。” 陈东心中自是疑惑,但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装作轻描淡写的说道:“陛下日理万机,难免有伤龙体,我们这些做奴仆的自当小心侍奉,给陛下多准备些滋补之物即可。” 他这话一出,自然引来不少阿谀奉承,他却也没心思与这些人纠缠,便找了个借口,说要处理公务,便把他们打发走了。 但是他越想越不对劲,天子这些天自从服用了宁神丹之后,精神健旺得很,昨天还跟他商量巡阅天火军之时是否要露两手,怎么今天就要静养了呢? 他在皇宫这种地方呆的久了,自然而然沾染了阴谋之气,就连性情也变得极为敏感,总觉得其中必有蹊跷。 “难道是今日接见了哪位大臣?” 他找来心腹小太监一问,才知道天子昨晚睡梦之中受了些惊吓,导致风寒入侵,太医院还开了几贴安神静心的方子。 第575章 天子之病 即便得到了太医院的确认,他还是心中不踏实,趁着夜色翻上了宫墙,往天子的寝宫而去。 按照宫里的规矩,若是未得旨意,私自窥探天子起居,便是“夷三族”的严惩,但他自恃身形快捷、熟悉地形,已经多次做过这类事了。 若非如此,又怎么能探得数位天子的心意,恰如其分的投其所好,从而得到其信任? 乾清宫固然守卫森严,数十名侍卫轮流值守,每一个都是精挑细选的高手,并且由四名领班侍卫轮值统领,今晚便是号称长江以北刀法第一的“披风刀”黄朗。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眼皮底下,灯火照耀的死角,就有早就挖好的一个暗洞,也许就像一阵风吹过,陈东便已经潜入了乾清宫的内殿。 随侍的几十名宫女太监,都已经双眼迷离,只是强打着精神不敢懈怠。陈东的身形一晃,便已经跃上了金色的琉璃顶,熟门熟路的来到了靠近西南侧的方位,先伏下身听了听动静。 随即掀开伪装好的琉璃瓦,寝宫之中的景象尽收眼底:龙床上的天子面带病容,似乎睡的有些不太安稳,不时的翻身,还咳嗽了几声。 屋内点燃的龙涎香散发出幽香,似乎一切都很正常,他松了口气,又将琉璃瓦放回原处,这才展动身形,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消失的不久之后,在他所站之处出现了一个人,嘴里喃喃自语:“原来宫里的内应的就是他!” 这个人当然就是楚留香,他与通进司左丞演了一出戏,起到了打草惊蛇的效果,又将辅相曾静拉入了这场戏之中。但是说到底,只有当今天子能够配合,这场戏才能演下去。 他曾经在逍遥丸的客户名单之中,见到了宫中的买主,但只是用了一个东字代替,此刻才知道居然就是掌印太监陈东,而且武功不弱,似乎身怀秘术。 而此时满脸病容的天子突然睁开双目,因为从屋檐传来的轻轻叩击之声清晰的传到他的耳朵里,他翻身坐起,沉声道:“进来吧,若不是曾相事先告知,朕是不会见你的。” 在外人看来,天子的实权都被曾静架空,似乎无可奈何,两人应该只是维系表面上和谐的君臣关系而已,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曾静能够独揽大权,靠的便是天子的信任,真正掌控着大局的,依然是天子!若是哪一天,曾静老朽不堪用了,或是有更好的替代品,天子一纸诏书便可罢相。 这一点天子心知,曾静也知道,因此他竭尽全力维系朝纲,也不过就是为了能够让自己无可取代,使天子习惯自己的侍奉,懒得去找替代品。 这对君臣之间的默契,要比所有人想象的更多、更深,而曾静通过绝密渠道传来的信息以及宫中有内应的这件事,让天子震怒,并且授权曾静全权处理此事。 为了配合楚留香的调查,他还刻意的装了病,想不到竟然真的就将这个隐藏在宫中的奸细引诱了出来,而这个人竟然就是自己最信任的陈东。 此刻他的心中,充满了愤怒与不解,不明白手握大权的掌印太监,战功卓着前途无量的将军,怎么会都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而且与茹毛饮血的北虏勾结。 楚留香与天子之间说了什么,作了什么安排,并无他人得知。直到天明,楚留香似乎也一直没有离开。 两天的时间转瞬即逝,天子巡阅天火军的日子终于到了! 五百禁军骑兵开道,两百锦衣卫护卫銮驾,二十余名大内侍卫时刻在天子的御驾两侧,还有五百禁军枪兵作为后卫,虽然算不得出巡的最盛大仪仗,但也足足绵延好几里地。 宛平地方官员、驻军则早早的在辅相曾静、兵部于侍郎等人的引领之下,恭迎御驾,而王腾飞、陆炳也在迎驾队伍之列。 御驾停了下来,曾静当先跪倒,恭请圣安,其余诸人也依次跪倒。 此时陆炳突然开口说道:“微臣指挥佥事陆炳奉命公干,此刻归来,请陛下允准臣护驾于左右!” “哦,你也回来了,甚好!准奏!”天子似乎甚是欣喜,只是病愈之后的声音略又有些暗哑。 陆炳以及身后两名低垂着头的锦衣卫走到了天子的车驾旁,锦衣卫指挥使毛大人打量了他两眼,说道:“你的气色不太好啊,大约是来回奔波的缘故吧。” 陆炳的眼角跳了两跳,却什么话也没有说,似乎忍受着某种煎熬,而毛大人也没什么兴趣多说什么,径自打马向前布置防卫去了。 他不知道的是,陆炳已经被身后的叶天问牢牢控制住了浑身的肌肉、关节,就连说出来的话,也都是他身后另一个人赵一帆所为。 天子的车驾在三层高的点将台边停了下来,天子在陈东的搀扶之下登上了最高处,曾静、于侍郎等人陪伴在侧,陆炳以及身后的两名锦衣卫守在三层的入口处。 而其他文武官员等人则是在第二层,最下面一层就是里三层、外三层的锦衣卫。 黄朗所率领的大内侍卫则是各自散落四周,占据了有利地形,或高或低,或近或远,监控校场内外的动静。 天子看了看排列整齐的数千天火军将士,以及数十名大炮、以及无数通体漆黑的火枪,心中甚是满意,挥了挥手说道:“曾相,开始吧!” 曾静挥舞着令旗,刚刚受命担任天火军第一任统领的王腾飞虽然还未与手下官兵熟悉,但多年以来形成的军事素养以及对火器的深刻认识,让他对于事先拟定好的操典极为了解。 “陛下亲临宛平校阅,是我全体天火军将士的荣耀!”王腾飞提足了气,高声下令道,“第一、二、三军各自操练开始!” 在他的号令之下,火枪队、大炮队、护卫队按照顺序展示了炮击、火枪组合三段击,以及在护卫队的配合之下,模拟白刃近战。 一时间,炮声震天,枪声大作,喊杀之声不绝于耳! 第576章 心腹之患 天子已然见识过火器的威力,倒也并不太过惊讶,只是这些枪炮组合起来,远、中、近距离便可以全方位覆盖,对于来去如风的北虏骑兵倒是正好可以克制。 “下面请陛下看一看我们天火军大炮的准确性!”眼看着动手的时机越来越近,王腾飞心中激动,声音都有些颤抖,毅然决然的挥动了手上的红旗。 按照事先的布置,在一里外的土丘上树了十几个巨大的人形靶子,每个靶子上都写着北虏主要将领的名字,为首的自然是费古! 随着天火军的火炮持续轰鸣,那些人形靶子一个接一个的化为齑粉,无论是群臣还是锦衣卫、天火军都甚是振奋,齐声高呼:“陛下万岁!我军必胜!” 天子看了良久,忽然转身问道:“曾相,这次演练的弹药预备是否充足?” “这次巡阅,主要是让天火军感受到陛下对他们的重视,也是在出征之前提振士气,因此根据老臣预测,再有一两轮齐射,弹药也就差不多耗尽了。” 天子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身后站着的陆炳,对曾静说道:“传旨,让天火军统领王腾飞上高台来,朕有话要说。” 正在指挥的王腾飞心中一动,原本的计划是自己负责扰乱天火军,接应北虏费古的突袭,而高台之上的叶天问等人负责趁乱擒住天子,怎么天子还没等操演结束就要召见自己,莫非其中有诈? 但他转念又一想,高台之上有自己人陈东,还有叶天问、赵一帆,而看起来身体欠安的天子、老迈的曾静等人都耍不出什么花样,又有何惧? 再说,就算自己不在,还有亲卫营的秦观在! 此人胆大心细,他手下的几十名精锐已经编入天火军,待到时机成熟,自会按计划发动,那就当是为了擒住天子再加一层保险吧。 想到这里,他将红旗交给副将,与守候在旁的秦观交换了一下眼神,便昂然登上了高台。 校场上枪炮声渐渐平息下来,天子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王腾飞,问道:“朕将天火军交给你,是指望你平定北虏,再建奇功,你可知道?” 天子的声音很平淡,既不像是勉励,也不像是指责,王腾飞只得叩首道:“末将得到陛下器重,不次超擢,才能有幸建功立业!末将时刻谨记于心,绝不敢忘!” “这次受命救援宁远,必当勇往直前、身先士卒,尽灭北虏之敌,以解陛下之忧。” 王腾飞一边说,一边侧耳倾听着高台下的动静,因为按照约定,在枪炮齐射之后,便会有北虏的军队冲击军阵,扰乱天火军、锦衣卫的防御,吸引注意力,方便他们在高台动手。 赵一帆还承担着重要使命,就是李代桃僵,在他的袖中藏着一副面具,也就是他们之前让苏蓉蓉做好的,就是依照当今天子的容貌! 这才是他们的终极计划,在场中出现混乱之时,便由叶天问控制陆炳,将高台之上的曾静、于侍郎尽数斩杀! 而赵一帆在陈东的配合下,顺利换装为天子,而将真正的天子形貌划破,当作殉职的锦衣卫,最终所有的罪责都推给陆炳。 当然那时候他已经是个死人,无法为自己辩白。 至于那些大内侍卫,则由秦观率人拦阻,只需要片刻功夫,便能完成狸猫换太子,不对,是天子! 接下来,那位被当作疑兵的费古也跑不了,当然这都要等赵一帆完成变身之后再发号施令,予以剿灭!损失了这么重要的将领,北虏也将不复之前的猖狂了。 天子却似乎兴致不错,随口问他这些年在金陵的所见所闻,以及治军的种种心得,王腾飞一一奏对,不敢引起天子的怀疑。 只是他低垂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看到了天子身后还有一双脚,属于掌印太监陈东,不由得心神大震,眼神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陈东虽然是太监,身形也很瘦,但毕竟曾经是男人,双脚的尺寸与常人无异,而此刻出现在他眼前的是,分明是一双女人的脚,纤细玲珑! 这说明什么?陈东出事了,这是由其他人假扮的! 联想到之前冒出来的种种可疑,以及天子特意将其召来,以及曾静看自己闪烁不定的目光,他几乎可以确信,计划之中出了极大的问题。 就在此时,天子的声音忽然加重了,还带着些遗憾和愤怒:“王腾飞,你为何要谋反?” 此言一出,王腾飞浑身颤抖,便知道一切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一扬手便打出了漫天的白烟,随即摸出靴筒中的短刀,向天子扑了过去! 几乎与此同时,漫天的箭雨向着天火军射去,而数百名黑衣人突然从藏身的秘洞中钻了出来,伴随着高声的呼喊:“宁远城已破!速速投降!” 天火军的弹药虽未耗尽,但终究是距离太近,来不及填药瞄准,若是论起单兵作战,又岂是悍勇的北虏对手,被打得连连后退,转眼间便有数十人倒在了地上。 所谓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一名护卫队的校尉眼看情势不妙,大喊一声道:“护卫队的跟我上,顶住他们!火枪队的兄弟往后撤,拉开空间!” 这句话点醒了众人,也唤起了天火军已经刻入骨髓的反应,只要能够摆出三段击的阵势,何惧凶狠的北虏! 当然作为掩护阻击的人员,便要遭受巨大的伤亡,这就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北虏的攻势被延缓了,而锦衣卫也从恐慌中清醒过来,在毛指挥使的率领下,将高台团团围住,却不敢轻易出兵援助,担心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二十余名大内侍卫则在黄朗的率领下,驰援高台,却被秦观拦了下来! “大胆!你可知天子危急,怎可阻止我等救援!”黄朗一横手中刀,怒喝道。 “如今情势不明,谁知你们是不是想要趁乱行刺!”秦观一挥手,便有七八十人围了过来,正是王腾飞最得力的亲卫。 黄朗大怒,持刀一跃而起,当头就砍,秦观倒也不惧,举枪相应! 第577章 山穷水尽 黄朗的刀法自然远远胜过秦观,他手下的大内侍卫也绝非普通士兵可以相比,但他们在宫里久了,早就失去了江湖的血气,一年也难得与人动上两次手。 而这些亲卫们,则是随着王腾飞征战多年,都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手里至少也有十几个人头当作军功,再加上配合默契,就算有人倒地,立刻便有人补上,死战不退,竟然让黄朗一时不得寸进。 距离激战现场二里地之外,极为隐蔽的草丛之中,还藏着两个人:费古与英扬!他们正用千里镜观察着一切,似乎还在犹豫之中。 “将军,时不我待啊!”英扬已经有些着急了,“高台之上已经起了白烟,这便是王腾飞动手了!以叶天问、王腾飞再加上那个速度惊人的太监,拿下一个病弱的皇帝,太容易不过了!” “哦,你是这么认为的?”费古的眼睛紧紧盯住暴露在白烟边缘的辅相曾静,摇了摇头说道,“不对!曾静的神态丝毫不见慌张,说明皇帝并未遇险,必然还有什么手段!” “我们手里最精锐的两百人,是这些年逐渐渗透隐藏下来的,是杀手锏,绝不能白白浪费!”感受到英扬还想劝说,费古摇了摇手,示意还要再等一等。 王腾飞十拿九稳的刀落空了!因为天子似乎早就猜到了他的动作,往后退了一步,而天子身边的陈东却是扬手放出了一道无定飞砣,向着他的面门袭来。 既然王腾飞已经动手了,叶天问便催动陆炳拔剑攻向了曾静、于侍郎等人,赵一帆则是直扑天子,一剑刺向其后心。 王腾飞虽然心有疑惑,但手底下却不慢,仰头躲过飞砣,第二刀紧接着就劈了下去,与赵一帆一前一后形成了夹击之势。 虽然他不清楚是谁假扮了陈东,但他知道解决问题的关键便是天子,因此弃假陈东而不顾,宁可受伤也不放松对于天子的攻击。 陆炳在叶天问的操控之下,剑法比以往更加犀利,曾静这些年勤于练剑,还能勉强抵挡,那位出身将门却已经荒疏武艺许久的于侍郎便第一个倒在了他的剑下。 就在此时,天子突然轻笑了一声,身形居然消失了,让王腾飞和赵一帆双双落空! 这种轻功绝非天子所能施展,天底下只有一个人能够做到——楚留香! 原来楚留香潜入宫中,与天子定计,来了个瞒天过海,以苏蓉蓉赶制的人皮面具冒充天子。这固然要感谢苏蓉蓉手艺精湛,但若非楚留香有股清贵之气,也会让其他人生疑。 而在出发的前一晚,他便带上面具,夜袭陈东! 陈东虽然身法犹如鬼魅,指间银针阴狠毒辣,但终究是被天子的容貌震慑,心中一时慌乱,便失去了先手,与楚留香大战数百回合之后被点中了十余处要穴,倒地被擒。 也就是说,在天子身边的陈东,便是由苏蓉蓉所假扮的! 王腾飞虽然猜到了,但也已经来不及了,因为楚留香的劈空掌蓄势已久,将他们两人笼罩其中,掌影重重如山,难以抵挡。 赵一帆首先坚持不住,先是被一掌拍中胸口,口吐鲜血,脚下踉跄之际,便被楚留香封住穴道,苏蓉蓉的短剑随即顶住了他的咽喉。 叶天问眼观六路,见王腾飞行将被擒,当即舍下陆炳,以聚星之剑直刺楚留香! 王腾飞侥幸躲过劈空掌,但心中也自知大势已去,对于破坏此事的楚留香极为愤怒,不顾一切的扑了过去,就算是死也不能放过他。 此时高台之下的火枪队终于以护卫队的无畏牺牲为代价,拉开了距离,装填好了弹药,火枪队的校尉看着已经只剩几十人的护卫队,大喊一声:“护卫队的兄弟让开!” 受到严格训练的护卫队校尉心中一松,手下的军士迅速散开,让数百名北虏人直接面对着三排黑洞洞的枪口,以及火枪队的愤怒坚定眼神。 “开火!” 随着一声怒吼,如同炒豆般清脆的枪声响起,冲在最前面的二十名北虏就像被割的韭菜一般,齐刷刷的倒下,紧接着第二排、第三排轮流开火,北虏伤亡惨重,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将军,我们再不出手,那些勇士们便要命丧异国了!”英扬急了,眼珠里充血,因为这些人都是他们一手训练出来的精锐,若费古再不下令动用最后的力量,恐怕就要尽数折在这里。 对于他们来说,若是五百勇士尽丧,相当于一场中等战役的大败,是很难承受的痛苦和损失。 “穿我的将令,所有人员尽数疏散、继续潜伏,以待时机!”费古的脸色也不好看,但他还是坚定下达了命令,“高台上的白烟已经消散了,那个皇帝跟王腾飞、叶天问打得平分秋色,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个皇帝是假的,目的就是为了诱出我们来!” 他的嘴唇紧紧抿住,牙齿咯咯直响,沉声道:“这次失败我自会向大汗请罪,这些弟兄的后事我也会照料,但现在我们必须立刻撤离,否则便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好生不甘啊!”英扬能得到费古的器重,自然也不是匹夫之勇,在提点之下自然看得出蹊跷来,只是让勇冠三军的他悄然撤退,还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看来天朝还是气数未尽,我们自当养精蓄锐,等待时机!”费古的眼神之中充满了仇恨,但也不乏冷静,“总有一天,我们会杀回来!就算我们做不到,我们的子孙也会做到!” 他所下的决定无比正确,因为在他们分散撤离之后不久,便有大队巡防营士兵赶来,却只抓住了几条小鱼,费古和英扬已然隐匿了踪迹,再也无法找寻。 楚留香与叶天问的交手已经到了紧要关头,昨晚擒获陈东的消耗不少,因此楚留香还是略处下风,但外部的时局变化正在逐渐变得有利,他也就稳稳守住,静待对手露出破绽! 陆炳虽然挣脱了束缚,但武功依旧被废,而曾静也已经气喘吁吁,无力的坐到在地。 陆炳大喝一声:“锦衣卫何在?速速前来护驾!” 第578章 陨落与崛起 锦衣卫未得旨意,不敢贸然上来,如今听到陆炳的声音,顿时有了主心骨,若是能够救驾,那就是天大的功劳啊! 眼看着百余名锦衣卫提刀而至,王腾飞长叹一声,喃喃自语道:“十年筹谋,毁于一旦!”随即猛的冲上前去,一把抱住激战中的楚留香,死死不放。 楚留香一惊,数次运劲挣脱,但王腾飞已经抱定了必死的信念,哪怕全身的骨骼都要被震碎了,也不松手,厉声喝道:“还不动手!” 叶天问手中长剑划破长空,便直刺楚留香的咽喉,这一剑是他的毕生功力所聚,快如闪电、势如惊雷,楚留香的轻功再好,奈何被身后的王腾飞抱住,动弹不得! 一道黑光闪过,竟然是精铁打造的判官笔! 来人自然就是与楚留香同时启程,却又另有任务的姬冰雁! 他眼看情势危急,便甩出了手中的判官笔,但这也只能让叶天问的剑迟滞半刻,剑锋上所带的强劲罡气将沉重的判官笔挑于半空之中,剑势不变。 陆炳举剑连刺王腾飞后背,却因其身披重铠,一时无可奈何! 忽然他福至心灵,想起了楚留香在临别之际的赠予,五指一按王腾飞的头盔,数道剑气透骨而入,直入百会穴。 此处是身体最脆弱的地方,哪里能够抵挡如此犀利的剑气,王腾飞闷哼一声,口角溢血,双臂倏然松开,当场毙命! 陆炳终于亲手报了十几个兄弟惨死之仇,心中激荡不已。 而得脱自由的楚留香以其轻灵无比的身法闪过了这一剑,趁着叶天问因为王腾飞之死而疏神的刹那,一掌击中了他的胸膛。 这一掌之中不仅蕴藏着来自夜帝的功夫,还有这段时日融汇各家之长的所得,威力之大可想而知,将叶天问一掌拍出了高台,勉强在数丈外的一块巨石上稳住了身形。 “好俊的功夫!” 此时叶天问已经处于包围之中,秦观等人已经被擒,大内高手、锦衣卫、天火军将他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楚留香的那一掌又引发了他之前强行压制的旧伤,稍一运气丹田便如万针攒刺,就连手中的剑也觉得沉重无比。 “想不到我们这么多年的图谋,终究是功亏一篑!” 叶天问惨淡的一笑,擦去唇边的血迹,看向渐渐走近的楚留香,就像当年的自己一般意气风发、青春年少,拥有着无限光明的未来。 “大胆逆贼!还不束手就擒!”曾静在锦衣卫的搀扶之下走了过来,厉声喝道。 “哼,你不过就是个勉强过得去的补锅匠,暂时还能维持下去,但是终有一日会走到无可挽救的地步!”叶天问淡淡的说道,似乎并不如何看得起这位权倾朝野的宰相。 “若非楚留香作梗,让我的谋划处处落空,只要今日事成,我就能让这天下重新恢复生机,三五年之内便可收复关外失地,重现汉唐盛世!” “既然朝廷已经烂透了,那就索性摧毁一切,推倒重来!” 叶天问的目光变得疯狂起来,嘴角也浮现出诡异的笑容,“虽然天子没来,但是宰相、兵部侍郎、锦衣卫指挥使,再加上最精锐的天火军给我陪葬,也算是不枉此生。” “校场之下,已经提前埋好了数千斤的炸药,再加上天火军本身的火药,一旦引爆,便是玉石俱焚!”他一一扫过在场之人,忍不住大笑起来。 “楚留香,你就算轻功天下无双,顶多自己逃得一命,却无法救在场的任何一人!信不信?” 众人闻言无不色变,就连曾静也不由自主地退后几步,心中打鼓,腿肚微颤,他可不想死在这里,手握权柄的滋味至少再享受十年,死后追封太师、配享太庙才行。 楚留香面色沉静,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上千斤火药的威力自然可以做得到,就连我也未必能够幸免。” “不过,你还能点燃那些火药吗?” 随着他话语声,姬冰雁一挥手,便有几个身着黑衣的人被拎了过来,冷冷的说道:“我一路跟着你们三艘船到了京师,便得知了你的狼子野心,今天一大早我就把你安排引燃炸药的人擒住了!”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均露出了释然的表情,而曾静也看到了自己配享太庙的希望,重新站稳了脚跟。 叶天问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出楚留香,脸上露出既绝望而又有些迷惑的神情,说道:“看来你又防患于未然了,了不起!只是我有一点奇怪,炸药数月前就埋好了,这些人无非是新排了一些铁管而已,你是怎么猜到的?” 楚留香知道他已经放弃了抵抗,便缓缓说道:“因为同样的伎俩你在赵家的静心斋已经用过一次了,故技重施,难免让我嗅出一点味道来。” 叶天问忽然仰天大笑,笑声之中充满了悲凉与无奈,良久之后,他才收住笑声,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的路已经走完了,接下来就要看你了!希望这天下因为有你,能够变的更好一些吧。” 闻听此言,楚留香脸色一变,一跃而起,来到了他的身边,而此时叶天问早已经面色灰白、气若游丝了,楚留香看得出来,他已经自断经脉、返魂无术了。 “唯一的遗憾,便是,便是,小玉、小玉…”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叶天问已经不再是那个雄心万丈,想要改变天下的人,而是回归到了一个普通的男人,记挂的是仍未苏醒的小玉。 能够死在小玉唯一的兄长身边,或许并不算是太差的结果,因此气绝身亡的他嘴角还露出了一丝笑意。 经此一战,天火军遭受了不小的伤亡,暂时无法上阵,但宁远城外的北虏也在数日之后悄无声息的退却了,在费古的建议之下,北虏开始了新一轮的精兵强国、稳固根基。 锦衣卫指挥使毛大人处事不明、被奸人利用,屡屡受到天子的责难,无可奈何之下只得退位让贤,陆炳则凭借着坚贞不屈、亲手诛杀罪魁的功劳取而代之。 还有一件在当时并没有引起关注,而在后来影响深远的事情,那些叶天问赠予陈东的丹药被搜捡出来,存放在了太医院备用。 第579章 胜利的余韵 “楚留香,这次你的功劳甚大,陛下本来有意让你在锦衣卫任职,陆指挥使也愿意让你担任副手,我还给了姑苏府通判的之位供你选择,可惜你坚辞不受。” ”这样也好,以你的性情大约也无法受官场的束缚,赠金返乡,浪迹江湖,也算得上是逍遥自在吧。” 与楚留香接触的越久,曾静便越能感觉到此人的才能,只可惜他无意于仕途,也只好作罢。但天子所赐的三千金确实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也算是一种奖赏。 “你我见面的第二天,本相就已经以内阁的名义发出八百里加急的文书,通告金陵府、姑苏府等江南重镇:拥翠山庄乃是良善之民,参与的武林人士也都无罪,让他们尽快调集人马救援,避免更大的伤亡。” “至于金陵守备军,除了捉拿首恶之外,让他们就地接受整编、遣散,彻底消除后患。按时间推算,应该差不多了。” 这才是楚留香想要听到的,他深施一礼道:“曾相之恩,楚某人自当铭记在心。”随后他又朝着一旁的陆炳拱手道:“陆指挥使与我是患难之交,将来相见于江湖之上,还是要把酒言欢的。” 陆炳已经换上了二品服色,气势昂扬,笑着说道:“我知道楚兄归心似箭,也就不强留了!锦衣卫别的没有,好马多的是,可以助楚兄早日返乡。” “陆某人绝不会忘记楚兄的深情厚谊,日后若是有用得着兄弟之处,不妨直言!” 楚留香也笑着说道:“临别之际,还是希望曾相、陆指挥使记得叶天问死前所言,时刻想着天下百姓的福祉,提防关外的北虏,就算再有人兴风作浪,也不会有多少人响应的。” 曾静对于时间的把握极准,他说这话的时候,也已经到了拥翠山庄对战双方剑拔弩张的时刻了! 在被小洪率领的丐帮弟子数次骚扰之后,韩离、郑恩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耍了,这分明是由江湖中人假扮的,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可以置之不理。 于是集中所有兵力,对拥翠山庄发动了总攻击!大约他们也意识到,久攻不下,士气难以维持,而拖的越久,就有更大的可能引来朝廷的干涉。 拥翠山庄之内,已经到了防御能力的极限,吴不疑身中数箭,依然勉力坚持,福顺只是凭着本能挥舞佩刀,他丝毫不怀疑也许下一刻防线就会被突破。 无花率领的群雄也在与最精锐的枪兵、弩兵周旋,即使有人不断倒下,但是铁血的军纪和劫掠诱惑的综合作用下,让他们不断蜂拥上前。 就在此刻,在金陵守备军的身后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数千兵马齐声高喊:“彭城守备将军岳忠骐、姑苏守备将军戚志光,率军前来平叛!” “放下刀枪者不杀,甄别后遣散返乡!” 戚志光的名声不显,而岳忠骐却是与王腾飞齐名的大将,更是军界的前辈,听说是由他领军,金陵守备军斗志全无,一触即溃,纷纷举手投降。 韩离、郑恩还有几个校尉或是被斩于乱军之中,或是被擒,只有一两人见机得早,逃窜进了茫茫山林之间。 远远看着这一切的青霞,也是长叹一声,知道这场绵延十余年、牵涉无数人的阴谋终于就此结束。她也只能如弟弟赵守正的遗书所嘱,飘然远去,从此绝迹于江湖。 石观音虽然武功卓绝,但无奈大势已去,单凭她个人的力量也无法挽回大局,只不过在离去之时,心中却无太多的遗憾,因为她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儿子。 野心勃勃、很有才华的年轻人,已经在江湖中很有声望了,她还成功的在其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等到时机成熟,自然会生根发芽。 “十年生聚、十年教训!”石观音似乎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身边的弟子无忧说话,“也许用不了几年,我又能卷土重来!” “下一次,我一定不会失败!” 当一切尘埃落定之时,拥翠山庄已然残破不堪,处处断壁残垣,但是当李观鱼手持秋水剑出现在幸存的二十多名弟子和无花、南宫灵、胡铁花等人面前之时,众人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 ”过几日,等楚留香他们从京师回来,拥翠山庄要举办前所未有的盛宴,庆祝胜利,更是庆祝正义战胜了邪恶,证明玩弄阴谋者绝对没有好下场!“ 楚留香他们比预期的时间晚了一天,因为中途去了延陵城外的永胜乡,也就是小玉沉睡之处。 出乎意料的是,老管家似乎早就在等着他们,他什么话都没有问,而是将他们引进了地下的密室,并且将叶天问预先留下的书信递了过去。 ”你知道我们会来?“ ”少爷临走的时候说,若是他回不来了,楚公子就一定会来,让我务必转交这封书信,听候你的吩咐。“ 老管家眼中闪过一抹悲哀的神情,显然已经猜到了叶天问的结局。 小玉依然静静的躺着,清雅秀丽,不沾红尘的纷纷扰扰,而叶天问的书信也如同他本人一般,冷静睿智而又不失风度。 “既然你看到了这封信,想必我已经输了,也已经不在人世了,败于你之手,也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王图霸业俱成空,我也没有什么牵挂,唯有小玉长留心中。” “我将维系小玉生机的功法都写在上面,你若相信,可以让管家继续照顾她,等到你寻到天香豆蔻的那一天为止。” “若是有朝一日你能找到天香豆蔻,那么按照我所列的药物进行调理,便可让她恢复如初,只可惜我再也看不到那一天,无法重见其欢颜了。憾甚!” “星宿派的功夫我大都传授给了青霞,她与你之间颇有情意,你也无须苦苦追寻,就当为李景隆一脉留个后吧。” 看完了这封信,楚留香默然无语良久,虽然两人身处不同阵营,曾经数次生死相搏,但此时回想起来往日种种,惺惺相惜之情还是油然而生。 第580章 曲终人犹在(大结局、后记) 在持续三天三夜的庆功宴上,众人共推楚留香、无花两人功劳最大,两人自是谦逊坚辞不受。 “善哉,善哉!此事均由楚兄出谋划策,运筹帷幄,就连罪魁祸首叶天问、王腾飞也是被楚兄所除,论起功劳来小僧怎可与楚兄相提并论。” “若没有无花大师率领大家守卫拥翠山庄,击破赵家,力挡石观音和金陵守备军,又怎么会有如此结果?还是大师的功劳更大!” 李观鱼的伤势已经痊愈了大半,闻听两人之语,不禁哈哈大笑道:“你们两位都是江湖之中难得的青年才俊,就不要相互谦让了。” “不过,你们的功劳虽大,我李观鱼除了江湖上的一些虚名之外,实在没法拿出像样的酬谢来。” 群雄都没有插话,静静的听着,李观鱼展颜道:“无花大师心思巧妙,佛法神妙,武功更是精妙,因此我赠大师一个雅号‘妙僧’,不知意下如何?” “至于楚留香嘛,统筹全局,步步料敌机先,既有身先士卒的勇气,又有统领千军的才能,算得上是个帅才。” 李观鱼捋了捋胡须,也赠给了楚留香一个外号——香帅! 众人纷纷喝彩,都说李庄主说的极为贴切。 从此之后,妙僧无花、香帅之名响彻江湖,无人不知! 对于不惧生死,与拥翠山庄共同进退的群雄,李观鱼也毫不吝惜,将藏宝阁中的珍宝相赠,若是有喜好武艺的,也传授一两路凌风剑法作为回报。 尤其是卓不凡,与叶天问一战的重伤迟迟不能痊愈,李观鱼于是将凌风真气倾囊相授,助其尽快恢复。 群雄又在拥翠山庄逗留了几日,养好了伤之后,便纷纷向李观鱼辞行。 又是一年春风来临之时,楚留香等人最后一批离开了拥翠山庄,往金陵而去。 这次他们租了一艘巨大的画舫,泛舟于玄武湖上,楚留香、胡铁花、高亚男、姬冰雁、中原一点红,当然还有苏蓉蓉、宋甜儿、李红袖三人,纵酒高歌,欣赏白牡丹的绝世歌舞和琴技,尽享人生之欢乐。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不仅楚留香喝多了,就连素来号称酒中之豪的胡铁花也喝的双眼发直、舌头僵硬,指着天上的月亮对高亚男说道:“小高,你是个好姑娘!我胡铁花指月为誓,有朝一日,必会娶你!”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高亚男愣在当场,耳根子瞬间红了起来,蔓延到了白皙的脸上,娇羞的点了点头,以示应允。 而楚留香瞪大了眼睛,一点红握剑的手居然端不稳酒杯,而苏蓉蓉等三名少女更是拍手叫好,说是有幸见证此等人生美事。 姬冰雁心中有事,本来还想与高亚男说几句心里话,此刻却是脸色发白、嘴巴发苦,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一杯接一杯灌酒,终至人事不省。 唯有白牡丹是清醒的,心中暗笑:这个胡铁花自然是对高亚男有情意,但绝对没有到迎娶过门的程度,而且这两个人都是急性子,也未必是良配。 果然第二天酒醒之后,当高亚男扭扭捏捏的询问胡铁花究竟何时提亲之时,这位老兄居然忘了自己昨晚说的话,推说自己是酒后失言,让高亚男莫往心里去。 高亚男一夜没有睡好,辗转反侧,心中甚是甜蜜,此刻却被胡铁花一盆冷水浇上来,顿时脸色煞白,柳眉倒竖,抽出长剑便要与胡铁花拼命。 胡铁花心知理亏,不敢招架,也许酒后根本不是清风十三式的对手 ,扑通一声跳入湖中,竟然水遁而去。 高亚男气的浑身发抖,剑指湖水起誓:一定要好好惩治这个负心薄幸之人! 而楚留香劝解不及,只能看着高亚男恨恨的离去,叹息道:“喝酒误事啊!” “这是姬冰雁留下的信,他一早就走了,说是要去西域经商,顺便帮你找找天香豆蔻。” 接过白牡丹递来的书信,姬冰雁的字依然是一丝不苟、简明扼要,说是三五年之后或能重逢,愿胡铁花、高亚男早结良缘。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白牡丹的深情目光注视之下,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说道:“遨游江河湖海之间,做一些快乐的事情,也做一些能够帮助人的事情,尽力让这个世道因为我的存在而变得更好些。” “更重要的是,寻找能够让小玉苏醒的天香豆蔻,只是不知道今生今世有没有机缘能够找到!” 白牡丹依偎在他的胸前,青丝随风飘散,犹如她此刻的情意一般,呢喃道:“无论你去往何方,只要记得金陵府、秦淮河畔有个人在等着你!” 从此之后,楚留香便与苏蓉蓉、宋甜儿、李红袖三人御舟而行,行踪遍及天下,让很多人莫名其妙的丢失了宝物,也让许多穷人获得了好处。 多年之后,当一脸风尘的王六在向楚留香说起这段时间的购田事宜之时,惹来他善意的嘲笑,说是坐拥数万亩土地的大财主,居然过的如此简朴,就连身上的衣服都是缝补过的。 “不敢忘了公子的教诲,再说令尊令堂也在时时警醒着我,他们的身体硬朗康健得很。”王六接过苏蓉蓉递来的清茶,笑着说道,“这一趟倒是听到了不少消息,公子有没有兴趣?” “快说吧,快说吧,我们都想听呢!”甜儿与红袖也已经是大姑娘了,性情却依旧如同少女一般爽朗,眨眼间就聚拢了过来。 “福顺上个月已经正式担任了姑苏府的司马,如今掌管着一应治安事宜,算得上是功成名就了。每次都让我向楚公子问好,说若不是公子提点,他也没有今天。” “这是他应得的,心中有正义、勇于承担责任,而且不惧威胁,我很早就看好他。” “吴不疑以及神枪会的一些年轻弟子被岳忠骐看中了,都随着他前往抵御北虏,屡立战功,如今已然是校尉了!” “好!男子汉大丈夫,正该如此!吴会首的愿望终于能够实现了,不负先祖的威名!” “自从李观鱼与薛衣人争夺天下第一剑失利之后,已经潜心于修炼,而将主要事务交给了其子。这些年李玉函的骄纵脾气倒是收敛了许多,听说是因为找了一位温柔美丽的女子为妻。” 这是意料中事,经历了与石观音一战,再加上家族内部的惨痛变故,让李观鱼再也无法回到巅峰状态了,但能看到儿子成家立业也是件好事。 ”对了,还有一件大喜事!小洪娶了妻,还有了个儿子!“ “听说这个家伙离开丐帮之后,便专心读书,还考了个秀才,想不到如今连儿子都有了,叫什么名字?” 在楚留香的印象里,他还是那个虎丘初遇的孩子,想不到连他都有了孩子。 “名字很响亮,叫做洪承畴!” —————————————————————————————————————————————————— 当我敲下最后一个字符的时候,长出了一口气,激动的挥了挥拳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是从未有过的新鲜体验。 人生的第一部超过百万字的小说,连续更新了九个多月,将近三百天,并不能称得上“好”,但也可以敝帚自珍的给个“基本合格”的评价。 关于这个故事的缘起和创作之中的一些感受,我也想写出来与大家分享。 一、缘起 当我还是高中生的时候,暑假曾经被老爸逼着练钢笔字,而当时流行的庞中华字帖呆板无趣至极,只好顺手抽了一本小说出来,正是《楚留香新传》中的一篇,而当天我抄写的正是楚留香与薛衣人比武的那一段。 后来,我又把楚留香的所有传奇故事都看了几遍,确实十分精彩,只是有些地方似乎不够完整,曾经闪过一个念头:将来有机会能够将这本书补全就好了! 多年以后,我终于抽出时间做了这件事,就像是完成了一个夙愿般的高兴! 当然,我知道自己的水准根本无法与大师相比,多年前看的东西也已经模糊了,难免有冲突、遗忘之处。很多读者慧眼如炬,帮我指了出来,在此深表感谢,就不一一具名了。 希望大家将其看成一本相对独立的小说,讲述一群年轻人的喜怒哀乐,以及他们的成长经历。 二、姑苏与金陵 这是发生故事最多的两个城市,纯粹是因为离家近,所以写起来会比较有底气,尤其是虎丘的斜塔、剑池,游览过很多次了,从小学六年级的春游开始。 起初我也没有注意到,虎丘之内真的有个地方叫做拥翠山庄! 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两个城市都有着许多历史遗迹,也值得写一写、转一转,比如在玄妙观之中,确实存放着与老子相关的石碑。 三、语言和时代 古人的日常怎么说话,如何交流,事实上我不清楚,也不愿意花太多精力去考究,从一开始就想要以现代人的思维模式和对话方式去写,旧瓶装新酒,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我假定楚留香的故事发生在明朝中后期,所以出现了锦衣卫、内阁,还在那位最后出场的那位掌印太监身上留了红丸案的伏笔。 四、楚留香这个人 不少读者都觉得楚留香不够神勇,亲自参与的战斗不算多,到了最后也未达到天下无敌的状态,似乎不太像爽文男主,但这也是我写作的时候刻意为之。 在我的认知之中,要做成一件大事绝不可能只靠一个人,除非他如观音菩萨一般化身无数,处处救苦救难,否则总要安排合适的人去解决不同的问题,各种合力凝聚起来,便能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 楚留香就是这样一个具有强大感召力的人,可以影响其他人的生活轨迹,并且愿意给更多的人机会,让世道变得更好些。 他也会有被人欺骗、力不从心、遭遇险境的时候,但无论何时何地,他都能保持乐观、自信,相信朋友。 一个浪漫的理想主义者,如果再加上英俊潇洒,武功高强,善解人意…,那么或许是绝大部分女子都无法抵挡的。 五、创作之中最愉快的事 前文隐藏的线索不断影响、推动着后面的剧情,甚至有时候我会觉得并非是自己构思出来的,而是经过人物互动、长时间的发酵之后,自然而然的涌现出来。 每当遇到这些段落的时候,我就会写的分外迅速,大脑在那一刻并不用太多的思考,交给飞速跳动的手指即可,实在是一件神奇而又令人兴奋的事情。 六、意外的人物 峨眉三秀是我无意中塑造出来,最初只是为了致敬《红楼梦》中的林黛玉、薛宝钗和史湘云,就连性情都是一一对应的,并没有指望出太多的花样。 有趣的是,在她们身上接二连三的发生了许多事情,逼得我不得不延展篇幅,将她们三个人的故事讲完,而最后的结果也符合我的审美——史姑娘胜出! 或许也因为峨眉派的祖师、小东邪郭襄是我最喜爱的女主之一吧。 七、战斗的场景 古龙小说中的高手对决,是典型的情绪导向型,心理活动、环境气氛写了好几页字,动起手来三招两式、甚至一招解决问题。 我有意识的借鉴了其铺垫渲染的手法,但在战斗的过程中还是保留了接近金庸的一些细节描述,显得没有那么头重脚轻。 每一场重要的对决,我都会尝试加入一点与众不同的影响胜负的因素,保持某种新鲜感。 八、所谓江湖 无论小说之中如何夸张的渲染,江湖门派是否能够存续和兴旺,其实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朝廷的态度。而武林高手也需要找到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并非每天打打杀杀就足够的。 若是没有另一股政治势力的支持,不要说一个拥翠山庄,就算是十个八个也挡不住朝廷大军的围攻。 九、关于感情 在这部小说之中,男女之情只是其中极小的一部分,父子之情、师徒之情、手足之情以及友情无处不在。 这些感情既可能产生巨大的破坏性,也可能弥合任何裂痕,感情是世界正常运转的重要支柱。 感谢那些批评指正、提出鼓励建议、点赞打赏的朋友,以及所有读过这本书的朋友,作者与读者之间也存在特别的感情和缘分啊。 这个故事结束了,即将会有全新的故事登场!下一部是我所喜欢的历史题材,希望能够继续得到大家的支持! 2024年8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