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谍战生涯》 第1章 六哥 1932年底,金陵,秦淮河畔乌衣巷。 漫天飘雪。 一朝金陵雪,半梦醉人间。 郑耀先点燃一支烟,推开了阁楼的窗户。 眼角的余光缓缓扫过这条仅有几十米长的巷子,行人不多,有些冷清,但并没有什么异样。 楼下的夫妻又在争吵。 男人每次都是指责女人只顾着打牌,家里的活计全都不做。 而女人每次都是嘲讽男人赚不到钱,是个甩料,十足的呆头鹅。 可每次吵到最后,郑耀先总是能听到楼下传来“嘎吱、嘎吱”的声响,每次至少三十分钟以上。 或许,这也就是那个长相妖娆的女人始终没有离开那个老实男人的原因吧。 郑耀先掐灭烟头走到床边坐下,换上了那双擦的锃亮的雕花皮鞋。 他穿着一套浅灰色的毛呢西装,刚好配这双雕花皮鞋。 对着镜子仔细整理了发型,确保没有一根头发不在它应该在的位置上,这才戴上围巾下楼。 这身行头穿在郑耀先的身上,远比那些真正的富家公子、商界名流更显气质。 不急不缓的走下楼梯,那熟悉的“嘎吱”声响又再一次响了起来。 出门,左转,抬头便能瞧见“回春堂”的招牌。 今天,是他跟陆汉卿例行接头的日子。 一想到陆汉卿夹杂着川腔的金陵话,郑耀先就有些想笑。 每到这个时候,他的心情都十分愉悦。 虽然此刻他的身上还带着一份无比重要的情报: 日军正在集结部队,不日将进攻热河;日伪张海鹏部欲趁机清剿辽东、辽西至吉林境内的抗日武装。 这是郑耀先自六个月前成功打入国民党蓝衣社特务处以来获得的第一份有价值的情报。 当然,以他现在的职务,能得到这份情报的主要原因是因为这份情报对国民党来说并不重要,别说绝密,甚至连秘密都算不上。 在秃子的计划里,热河早已被舍弃了。 他要以此来换取与日本方面短时间的和平,趁机一举剪除共党势力。 可是对郑耀先来说,这份情报实在是太重要了。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陆汉卿还说过,组织上刚刚在长白山一带组建了抗日联军,并且发展势头良好。 这个时候遭遇张海鹏部的清剿,对那支刚刚组建的抗日联军而言,绝对是毁灭性的打击。 郑耀先知道,张海鹏、于芷山二人所属的伪军部队,可不是日本人招募的老百姓,那其中大部分都是随其二人投降日本的东北军士兵! 这支伪军的战斗力,甚至不逊色于日军! 郑耀先的步伐不快,眼神时不时的看向两边的商铺,看上去很是惬意。 洁白的雪花落在他抹了小半瓶发蜡的油头上,随即化成水珠,悄然滑落。 突然,郑耀先的眼角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徐百川?他怎么会在这儿?” 郑耀先心里一沉。 难道……是冲着自己来的? 如果是这样,那他必须立即离开乌衣巷,尽力保护陆汉卿! 而这个时候,徐百川也发现了他,随即朝他做了个手势。 那是叫他过去。 悬起来的心,又慢慢落了回去。 这样看来,徐百川至少不是冲着他来的。 那……会是陆汉卿吗? 郑耀先的脑子里快速思索着可能发生的事情和相应的对策,脚下却没有耽搁,迈步朝徐百川的方向走去。 “老六,你怎么在这儿?” 回春堂斜对角的杂货铺里,徐百川压低声音问道。 两个月前,蓝衣社特务处进行了一次重组,由沈沛霖亲自兼任特务处处长;同时其手下最受信任的八名骨干在他的见证下义结金兰,在其内部称之为“八大金刚”。 郑耀先虽然进入蓝衣社的时间最短,但却十分受沈沛霖赏识,因此也在其中,按年纪排名老六。 “四哥,你这是没睡醒?我就住乌衣巷啊。”郑耀先一脸不解的看着徐百川。 徐百川一拍大腿: “哎呀,我给忘了!特娘的,连着三天都没咋睡觉了,脑子都不转了!” “四哥,你这是……”郑耀先试探着问了一句。 徐百川一脸苦相,点点头说: “可不是嘛!特奶奶的,前天……” 郑耀先连忙打断他的话: “别别别!四哥,这任务没我事儿,可千万别告诉我,万一出事儿我就说不清了!” 徐百川笑着抬腿轻轻踢了他一脚: “就你老六心眼儿多!行了,你赶紧忙你的去吧,估计再有一会儿也就完事儿了,回头喊你喝酒。” 郑耀先一边点头一边挠了挠裤裆,脸上现出一丝神秘: “那好,四哥你先忙着,我去回春堂抓两副药;也不知道咋了,这几天撒尿时候有点儿火烧火燎的。” 徐百川一咧嘴: “让你小子离不开娘们儿,报应来了吧?赶紧去吧,让郎中好好瞧瞧,可别以后用不了了。” 郑耀先没再说话,摆摆手转身走出杂货铺,直奔斜对面的回春堂。 刚刚在整个对话过程中他的目光一直在悄悄观察徐百川的眼神儿和表情,现在他敢确信徐百川口中的任务目标绝不是自己,也不是陆汉卿。 这一点,单从徐百川的站位和视线范围就能轻易判断出来。 进了回春堂,郑耀先径直上了二楼,在坐诊的郎中面前大刺刺的坐下,岔开腿指了指中间: “我这几天撒尿不痛快,劳烦您好好给瞧瞧。” 郎中拿着毛笔在纸之上写着什么,闻言只是微微抬头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个坐诊的郎中,就是郑耀先的联络人,陆汉卿。 陆汉卿三十岁上下,身穿藏青色中式长衫,中等身高,偏瘦;五官倒是还算端正,鼻子上架着一副圆框金丝眼镜,上唇蓄了胡子,修剪的十分整齐,就是那两片薄唇让他看起来有些刻薄。 郑耀先也不急,从兜儿里掏出一支烟叼在嘴上,划着了火柴。 陆汉卿皱了皱眉,放下了手里的毛笔: “我这儿不让抽烟,要抽烟出去抽,抽完了再进来。” 郑耀先嘿嘿一笑,把烟放回烟盒: “得,那就先看病。” 陆汉卿站起身,对一旁的伙计挥挥手: “你去打盆热水,一会儿老子要好好洗洗手!” 说完,便迈步走进里间,拉开了检查床的挡帘儿。 郑耀先也跟着起身往里走,一边解腰带一边说: “狗日的你不撒尿?干啥给老子做个检查就得好好洗手?” 眼角余光盯着那个小伙计下了楼梯,郑耀先赶紧关好房门,压低声音问道: “一会儿是不是有人要来跟你见面?” 一听这话,陆汉卿脸上刚刚现出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扩散开来就瞬间消失,转而换成了惊愕: “你啷个知道?” 郑耀先也是面色一沉。 他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第2章 她……是我婆娘! “马上通知对方撤离,他被盯上了!”郑耀先的语气十分急切。 陆汉卿抬腕看了看时间,缓缓摇了摇头: “来不及了,他应该已经到了!” 郑耀先刚要开口,却被陆汉卿拦住了: “你放心,他不会来我这儿见面。 昨天晚上我得到通知,今天会有一名联络员携重要物品到这儿,入住巷子那头的客来旅馆106房间,我需要在两个小时以后去见他,取回他交给我的东西。” 郑耀先愕然道: “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来的是谁?” 陆汉卿点点头: “是的,同样的,他也不知道我是谁。” 郑耀先有些急了: “那……现在怎么办?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 陆汉卿面露痛苦之色,两条眉毛紧紧拧在一起,可说出来的话却很轻,但是斩钉截铁: “我的任务就是确保你的安全,其他的……老子管不了!” “你踏马放屁!”郑耀先顿时火儿了,抬手就从腰间拔出了那把沈沛霖亲手奖励给他的勃朗宁m1911。 这个时候的他,还远没有军统六哥的沉稳与隐忍。 毕竟他才二十四岁,年轻冲动,锋芒毕露。 这才短短半年时间,他就已经因为自己的冲动三次险些暴露,都是陆汉卿为他解决了危机。 每次陆汉卿都会跳着脚、哑着嗓子骂他: “你个砍脑壳的龟儿子,老子是你的上级联络人,不是你的保姆,不要每次都让老子给你揩钩子!” 可不管怎么骂,下一次郑耀先遇到危险的时候,陆汉卿还是会第一时间出来给他“揩钩子”。 陆汉卿也急了,把眼睛一瞪: “你龟儿子把枪给老子收起来!你晓不晓得,冲动,永远解决不了问题,咱们做地下工作的,要用脑子,不是用枪!” 说着,他快步走到窗边,透过窗户的缝隙观察巷子里的动静。 一道身影悄然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他的拳头猛然握紧。 他刚刚对郑耀先说的,并不全是真话。 要与他接头的这个人的确不知道对象是他,但他却知道对方是谁。 那是他的妻子,陈碧茹。 上级也是考虑到他们夫妻已经近两年未见,特意安排了这次见面。 陆汉卿的内心在挣扎。 一边是他的结发妻子,另一边,是好不容易才混进特务处的郑耀先。 上级交给他任务的时候他曾经保证过,就算牺牲自己,也一定保护好“风筝”,不会让他暴露。 风筝,就是郑耀先的代号。 可是现在,只要他做出任何提醒的举动,都很可能会暴露自己。 这样的暴露,就等于直接暴露了郑耀先。 绝不能这样做! 伸手将窗户关好,陆汉卿在心里做出了决定。 现在,他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祈祷妻子能发现那些隐藏伪装的特务。 与此同时,对面茶馆二楼的包间儿里,一个男人同样站在窗边,通过望远镜观察着巷子里本就不多的行人。 提着箱子的陈碧茹第一时间进入了他的视线。 在他的手里,捏着一张陈碧茹的照片。 徐百川站在男人身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大哥,人还没出现?” “来了。”男人放下望远镜,语气十分平淡。“通知下面的人不要急着动手,再等等,最好能抓到跟她接头的人。” 男人名叫陈宫树,八人结义中的老大。 陈宫树的长相和身材都十分普通,属于扔到人群里转身就找不到的那种;可在整个蓝衣社,除了沈沛霖,还没有人不怕他。 其余七人除徐百川和郑耀先之外,老二赵军,老三沈鹏,老五王天穆,老七段刚,老八秦暮楚。 这八人各有所长,随便哪个都能独当一面,否则也不会如此受沈沛霖重视。 徐百川把陈宫树的意思交代下去,掏出烟点上,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翘起了二郎腿: “大哥,这次功劳肯定不小,我咋看你一点儿不高兴呢?” “高兴?呵呵。”男人淡淡一笑:“下面的要是日本人,我会非常高兴。” “大哥!”徐百川手一抖,烟差点儿掉在地上:“慎言!” 陈宫树笑了笑,没再说话。 巷子里,提着皮箱的陈碧茹在客来旅馆门前停下,目光不着痕迹的四下看了看,走向了旅馆旁边的报摊: “老板,一份三民导报。” “好嘞。”卖报的年轻人嘴里答应着,俯身拿起了一份报纸,同时接过了陈碧茹递过去的一块大洋,熟练的找零。 他并没有注意到,就在他接过那块大洋的同时,陈碧茹的眼神突然变了,变的坚定而决然。 但只是一瞬,她的脸色便恢复如常,接过找回的钱说了声“谢谢”,便迈步进了客来旅馆。 不过,她并没有按照约定选择106房间,而是选择了二楼最里面的房间。 用一块大洋去买报纸,就是她的试探。 按照当时的物价,用一块大洋买报纸就相当于现在用两千年前后拿一百块钱买泡泡糖,正常报摊怎么可能找的开? 人一旦产生警觉,再去观察周围的环境时,一些平常注意不到的细节就会被无限放大了。 透过窗帘的缝隙仔细观察之后,陈碧茹轻轻的叹了口气,打开皮箱,从夹层里面取出了一颗长柄手榴弹。 那是她给自己准备的,或许还能拉上敌人一同上路。 随后,他从皮箱里取出一个厚厚的文件袋,将里面的文件扔在搪瓷脸盆里,划着了火柴…… 十分钟之后,整条乌衣巷的人都听到了一声沉闷的爆炸声,那是两条生命的终结。 陈碧茹在房门被人踹开的同时拉下了手榴弹的引信,抱在怀里扑向了第一个冲进来的敌人。 回春堂药铺里,陆汉卿颓然跌坐在地上,以手掩面,泪水顺着指缝溢出,很快便打湿了袖口。 郑耀先圆睁双眼怒视着陆汉卿,气粗如牛。 半晌,陆汉卿缓缓抬头,抹去眼角泪痕,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是我家婆娘……”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郑耀先的心头。 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我说过,我的任务,就是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你的安全;你的价值,远比我们任何人都重要!” 说这句话的时候,陆汉卿的神色已经完全恢复正常。 除了眼眶还有些微红,其他看不出半点儿异样。 他坐回问诊桌前,拿起毛笔,刷刷刷写下一份药方,递到郑耀先面前: “下去抓药,记得给钱。” “老陆……”郑耀先刚一开口,陆汉卿就摆摆手,把他后面的话尽数噎回了嗓子里。 “你龟儿子记着,你的一份情报,拯救的是千万条生命,其贡献和价值丝毫不比在前线跟小鬼子、跟国民党拼命的战士们小! 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能……因小失大!” 郑耀先清楚的看到,陆汉卿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眶又红了几分…… 第3章 叛徒! 走出回春堂,郑耀先只觉得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 刚到街上,就迎面撞上了陈宫树跟徐百川。 他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悲痛,笑着跟二人打招呼: “大哥、四哥,收获不小吧?对方什么来头?都用上手榴弹了?” 陈宫树苦笑着摇摇头: “收获鸡毛,马德,碰上个硬茬儿,直接拽了手榴弹,白白折了个兄弟。” “小鬼子?”郑耀先故作惊讶。 徐百川一咧嘴,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 “共党,特码的,要是小鬼子就好了,死的也值!” 陈宫树瞪了徐百川一眼: “行了,废话少说,先回去交差。” 跟着又转向郑耀先: “老四,今儿你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好好玩儿你的,明天到处里再跟你细说。” 说完,陈宫树就带着徐百川一行人走了。 郑耀先回到住处,站在窗边看着客来旅馆门前蒙着白布的两副担架,抽完了整整一包烟…… 第二天,郑耀先刚进走廊就被叫到了沈沛霖的办公室。 这个时候的沈沛霖手中还没有那么大的权利,眼中也没有那么多的贪欲和阴狠;同时,他的心里还有对日本人的恨。 看到郑耀先,沈沛霖阴沉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笑意: “老六啊,来来来,坐下说。” 郑耀先注意到,沈沛霖的办公桌上摆着一张东北全境地图,其中热河和长白山脉的位置上,分别用红笔画了个叉。 在地图旁边,还有一张照片。 一个男人,年纪不大,带着黑框眼镜,有些书卷气。 此时的郑耀先虽然有些年轻冲动,但思维已然足够老练缜密,否则也不会被选中执行这种潜伏任务。 昨天陈碧茹出事,冷静下来的他第一时间就想到是他们内部出现了叛徒。 他没跟陆汉卿说什么,因为他确信陆汉卿也一定会想到这一点。 “老板,您找我来是不是有什么任务要交给我?” 郑耀先走到沙发前,却没有坐,开门见山的问道。 沈沛霖在他对面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才笑着说道: “的确是有点儿小事儿要你老六去办;你应该也知道了,昨天我让陈宫树和徐百川去抓人,结果人没抓到,还搭进去一个。” 郑耀先静静的听着,并不接话。 论心机智计、揣测人心、人性,他一直颇为自信,但唯独在沈沛霖面前,他总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在其他人眼里,沈沛霖的可怕之处在于阴狠毒辣,翻脸无情,或许上一秒还在说笑,下一秒就会开枪杀人。 可在郑耀先的眼里,沈沛霖的可怕之处却在于缜密,细如发丝的缜密。 信任这两个字,似乎根本就不存在于沈沛霖的世界里。 在他面前说谎,往往只是一句话,哪怕是一个字,他都能从中找出破绽。 郑耀先不接话,沈沛霖也不在意,自顾自的继续往下说: “前几天抓了个共党分子,是个联络员,昨天去抓的那个人就是他提供的照片;只可惜,人死了。 我去看过这个人,软骨头一个,应该没有隐瞒。 不过也还可以再审审,看还能不能从细节中获得一些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情报。 这件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只有劳烦六弟你亲自辛苦一趟了。” 郑耀先点点头,神情恭敬: “老板放心,我这就去办。” 沈沛霖似乎对他的反应非常满意,脸上的笑意更浓: “去吧,抓紧时间,随后还有个更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去办;娘的,日本人野心不小,吞了东北这才几天?这又要对热河下手了!眼下委员长那边正忙着剿匪,日本人这个时候要是闹起来,咱们实在是分身乏力啊! 处理完这件事之后你立即跟老四动身去热河,据可靠情报,日本人正在与汤玉麟谈判,许以高官厚禄以求侵占热河。 你们的任务,就是破坏这次谈判。 怎么做我不管,只要不让他汤玉麟投靠日本人,就算完成任务!” 郑耀先一个立正,朗声喝道: “是!” 这么正规的接受命令,在八大金刚正式结拜之后的几个月里几乎就没有出现过。 沈沛霖非常善于拉拢人心,知道自己现在根基不稳,且正在用人之际,因此平日里即便是当着外人也是对他们八人兄弟相称,从不避讳。 而郑耀先八人即便是出于配合,也都表现的十分随意,极少这般正式的接受命令。 此时郑耀先之所以如此,完全是以此来宣泄一下内心的激荡。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本打算让陆汉卿想办法调查一下,没想到沈沛霖竟然把人送到了他的手上。 要不是还保持着基本的理智,他现在就已经冲到审讯室去了。 走出沈沛霖办公室的瞬间,郑耀先的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了一抹狰狞。 他的内心已经被即将迎来复仇的喜悦填满,如果用“迫不及待”这四个字来形容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咣当!” 审讯室的铁门被一脚踹开,披着毛呢大衣的郑耀先缓步走了进来。 正如他所料,在沈沛霖办公桌上看到的那张照片,就是这个背叛了组织、出卖了同志的男人。 “六哥。”几个正在闲聊扯淡的手下见到他进来,赶紧迎上前打招呼。 郑耀先扬了扬下巴,算是回应,径直走到这间审讯室里唯一的一把沙发椅上坐下,顺势把脚搭在了桌子上。 他拿起讯问记录扫了两眼,又随手丢回桌子上,挑着眉毛看向那几个手下: “就问出来这些?” 为首那名少尉军衔的手下连忙点头: “六哥,这小子是个软蛋,没打几下就全都撂了,根本都不用问。” 此人名叫邓飞,身手不错,也有股子狠劲儿,就是没什么脑子,是个莽夫。 郑耀先没说话,摘下一只手套,朝邓飞勾了勾手指。 邓飞连忙快步上前,弯着腰把脸凑了过来。 “啪、啪、啪……” 郑耀先突然抡起手套劈头盖脸的抽在邓飞脸上,打的邓飞一脸懵逼,却又不敢躲,只能闭着眼睛硬生生挺着。 纯羊皮的手套抽在人的脸上,虽说不至于打坏,却也是火辣辣的疼。 接连抽了四五下,邓飞的一张脸已经成了猴儿腚。 似乎是打够了,郑耀先这才随手将手套扔在桌上,斜着眼睛看着依旧没敢动、一脸懵逼的邓飞问道: “知道为什么打你吗?” 邓飞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 “还请六哥明示。” “你就是个猪脑子!”邓耀先此时的语气之中多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他主动交代就代表没有保留了?这就不能是他丢军保帅的计谋?” 一听这话,邓飞瞬间一脸的恍然大悟,猛的转回身看向被绑在椅子上的男人,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兴奋…… 第4章 手段 眼见邓飞从一旁的刑具架上抓起一条鞭子就直奔那人,郑耀先: “先别急着动手,你总得给人家一点儿考虑的时间嘛。” 说着,他站起身,慢慢踱到近前,仔细看了看那张写满恐惧的脸。 正如沈沛霖所说,这货就是个软骨头。 除了脸上有些轻微的红肿,再无其他伤痕。 很显然,这货根本没等到受刑,就当了叛徒。 郑耀先强压着内心想要杀人的冲动,淡淡的开口说道: “认识一下,郑耀先。” 椅子上的男人一听到“郑耀先”三个字,脸上的恐惧之色瞬间更浓了几分,哆嗦着挤出一丝难看的笑: “原来是六哥当面,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似乎是害怕郑耀先开口,他紧接着又抢着说道: “我叫宋运飞,金陵书局的编辑,我……我也是一时糊涂……我的上线叫陈碧茹,每次她交给我的东西我都是悄悄放到夫子庙边儿上的邮筒里……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们放了我吧……” 说到一半儿的时候,宋运飞就开始痛哭流涕,连声哀求。 没有半点儿假装,完全是出于内心极度的恐惧。 蓝衣社特务处虽然成立还不到半年,但却已经名声在外;下属成员更是从一年前的几十人迅速壮大到了万人以上。 半年前,沈沛霖改组特务处,增设包括情报科和行动科在内的多个科室机构。 而情报科与行动科的两个科长,就是八大金刚当中的老大陈宫树和老二赵军;其余六人,则分别任这两个科室下属的各组组长。 郑耀先,就是行动科三组组长。 上任第三天,他便奉命带队赴锦州执行任务,历时一个半月。 虽然就连与之关系最近的徐百川都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任务,可仅凭他从少尉直接晋升到上尉的军衔,就知道这次行动所立下的功劳绝对不小。 还有就是,特务处的秘密监所里多出来的三个日本人。 郑耀先独自对那三个人审讯了十天,审出了什么结果,除了沈沛霖之外没人知道,可那三个日本人的精神就此失常,这是很多人都亲眼看到的。 一次徐百川与郑耀先一同到那处秘密监所办事,其中一个日本人刚好从铁门上的小窗口看到了郑耀先,瞬间就大小便失禁,嘴里还一个劲儿的喊着“油类”。 后来徐百川找了个懂日语的人问过才知道,“油类”在日语当中就是鬼的意思。 自此,郑耀先的名声不胫而走。 不光是在特务处内部,就连金陵城的很多老百姓都闻之色变。 宋运飞显然也听说过郑耀先的名头,所以才会如此害怕。 对于宋运飞的“坦诚”,郑耀先笑了。 他斜眼看了看拎着鞭子在一旁跃跃欲试的邓飞,细声慢语的说道: “看来这位宋先生的记忆力不错,说过的话每个字都记得很清楚;可是,我并不想听他复述我已经知道的信息。 现在,你就来帮助宋先生再仔细回忆一下,看看我们的宋先生是不是不小心忘记了一些什么。” 说着,他扫了一眼邓飞手里的鞭子,微微皱了皱眉: “我是让你‘帮助’宋先生回忆,你拿鞭子做什么?” 邓飞看了看郑耀先,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鞭子,顿时一脸懵逼。 郑耀先也不看他,径自回到那把沙发椅前坐下,看似有些不忍的叹了口气: “宋先生是个体面人,又是个读过书的文化人,咱们不能用这样的方式对待他。”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宋运飞真的很想跪下来给郑耀先磕三个响头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感激之情。 可是还没等他的这种情绪通过肢体或是语言的方式表达出来,就在一次浑身冰凉,陷入了绝望。 “去,弄块儿大点儿的冰,让宋先生躺上去;这屋里温度太高,不利于宋先生的大脑运转,需要凉快凉快才行。” “是!六哥!”邓飞瞬间反应过来,脸上的兴奋之之色比之前更盛了几分…… 邓飞,二十二岁,三个月前进入特务处,还特地托关系进了邓耀先的三组,绝对的铁杆粉丝。 此人的性格特点十分鲜明,八个字就能完全概括: 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但是要说执行力,这小子绝对是一等一的。 没一会儿的工夫,就有人用绳子拖进来一块儿一米半见方的冰块儿。 这时的宋运飞已经被扒调外衣,随后就被“折”成九十度绑在了冰块儿上。 宋运飞还在不断哭求: “六哥!我求求你……求求你饶我一命!我真的把我知道的都说了,我没有半点儿隐瞒呐六哥!饶了我吧!求求你饶了我吧!” 邓飞撇撇嘴,抬手就是一拳打在宋运飞的肋间,直接把他求饶的话给憋了回去。 邓飞这一拳可半点儿都没有保留,就算换个身体强壮的都得岔气儿,更何况是小鸡崽儿一般的宋运飞? 只是他有些不明白,六哥为啥对这货这般仁慈? 在他看来,宋运飞这种人心眼儿都多,要是不用重刑根本就不可能撬开他们的嘴。 可他哪里知道,相比于那些鞭子棍棒烙铁一类的刑具,这块儿冰轻而易举就能要了宋运飞的命! 失温,会让他死的毫无痕迹。 按照常理,在水中失温死亡的速度要比野外更快,而像宋运飞这种抱着一大块儿冰需要多久才能造成失温死亡……或许郑耀先也想知道,因此才有了这个“实验”。 五分钟之后 “还有谁是共党?你的联络人还有谁?”有些不耐烦的邓飞一把薅住宋运飞的头发一脸狰狞之色。 “我是共党……联络人……夏启书、夏启书一家都是我的联络人!求求你放过我,把我放下来,求……求求你……” 邓飞扭头看向郑耀先,却见郑耀先毫无反应,正端着茶杯吹走上面漂浮的茶叶。 邓飞会意,对宋运飞不再理会。 又过了五分钟,郑耀先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站起身朝邓飞摆摆手: “到点儿吃饭了,先把他放下来,等我吃完饭回来再慢慢请教宋先生。” 郑耀先的话音未落,宋运飞突然扭过头,圆睁着双眼死死盯着他高声咒骂道: “郑耀先!你踏马就是个魔鬼……我诅咒你……诅咒你不得好死!杀了我!你杀了我吧!我做了鬼也要弄死你!郑耀先!我要杀了你……” 第5章 三分熟? 对于宋运飞的咒骂,郑耀先充耳不闻,丝毫没有反应。 他站起身,掸了掸衣角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迈步朝门外走去。 临出门的时候,他突然停住脚步,侧身看着跟在他身后的邓飞,似乎是动了恻隐之心: “宋先生的身子一看就弱,交代一下兄弟们,给宋先生暖和暖和。” 作为郑耀先的铁杆粉丝,邓飞对于郑耀先的性格自然是相当了解。 在他看来,六哥嘴里说的什么话不重要,重要的是语气。 就算郑耀先这会儿不提宋运飞,而是随后背诵一首古诗,邓飞都能从他的语气之中听出他的真实意图。 但就这一点来说,还真不应该用“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来形容邓飞。 只可惜,他的这点儿机灵劲儿全都用在这儿了,在其他方面那可真不是一般的迟钝。 “六哥,那我就不陪您一起去吃饭了,这帮兄弟都是粗人,我担心他们照顾不好宋先生,万一把宋先生冻坏了可就不好了。 这样吧,我亲自留下照顾宋先生,让他们先去吃饭。” 对于邓飞的提议,郑耀先不置可否,也再没说话,转身便走出了审讯室。 宋运飞正把双手放在嘴边大口的呵气,听到郑耀先与邓飞的对话下意识的抬头,刚好迎上了邓飞那双放光的眼睛。 那一瞬间,他只觉得一道彻骨的寒意自脚底直冲大脑,就连呼吸都似乎没有了温度…… 半个小时之后,吃饱喝足的郑耀先迈着四方步不急不慌的回来了。 进门前,他的眼角瞥见脚上那双雕花皮鞋的鞋尖儿上沾了些尘土,随即停住脚步,抬腿蹬在审讯室的铁门上,从里怀口袋里掏出手帕仔细的擦去鞋尖儿上的尘土,这才伸手拉开了那扇略显沉重的铁门。 门被拉开的瞬间,一股刺鼻的味道便冲进他的鼻腔,呛的他立即皱起了眉头。 那是一股用文字无法贴切形容的味道,有些像是杀猪退毛时的味道,其中还夹杂了一些腥臊臭味,混合在一起实在是有些上头。 见他进来,邓飞立即一脸兴奋的迎上前,咧着大嘴邀功: “六哥,按照您吩咐的,宋先生现在肯定一点儿都不冷了!” 郑耀先挑起眼皮朝宋运飞的方向看了看,微微点了点头。 正如他所料想的那样,此时的宋运飞已经只剩下一口气儿吊着了。 邓飞一点儿没说谎,现在的宋运飞,绝不可能再感觉到一丝丝的寒冷。 哪怕这间审讯室四处漏风,几个装了铁栅栏的通气口还不时的飘进几片雪花,宋运飞也绝不会冷。 因为,他现在正泡在一同热水里,唯一露在外面的脑袋还有专人站在旁边用舀子不断从桶里舀出热水浇在上面。 乍一看,还以为这位宋先生正由人伺候着泡澡呢。 当然,前提是这个看到的人不会好奇的身手去试一下水温。 此时的宋运飞就像是一只熟透了的大虾,浑身上下都是通红通红的,看上去有种莫名的喜庆。 很显然,邓飞下手还是有谱儿的,用的是八九十度的热水,而不是一百度的开水。 要不然,现在宋运飞全身就应该布满水泡了。 然而一般人不会知道,这样的温度,才是最煎熬的。 虽然不会形成大片看上去很是恐怖的水泡,但也绝不仅仅是烫红那么简单。 如果用牛排来形容宋运飞的话,那么他现在应该算是……三分熟! 听到郑耀先的声音,已经好一会儿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的宋运飞立即睁开了眼睛,其中的光芒满是对死亡的渴望。 对,你没看错,就是对死亡的渴望。 “郑……六哥……六哥您行行好……行行好……杀……杀了我吧……求求你……杀了我……给我个痛快……求求你……” 郑耀先斜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邓飞: “宋先生想起什么没有?” 邓飞一撇嘴,凑到郑耀先耳边低声说: “六哥,这老小子应该是真不知道什么了,早就开始跟疯狗似的乱咬了。 就您去吃饭之前他说的那个夏启书,我让人去查了一下,结果发现是他家对门儿的邻居; 宋运飞家养了条狗,一到晚上就叫,夏启书就总来敲门抗议,为此两家没少吵架,他就说人家是共党。 还有,我刚把他扔进桶里的时候,这货直接就说他全家都是共党,还说他老婆是他的上线,他岳父岳母是他的下线……” 郑耀先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接口问了一句: “还行,算是有点儿人性,总算没说他自己的父母。” 邓飞一撇嘴: “六哥,你可真是瞧得起这废物。 还人性?这货说他父母就是共党在金陵的地下组织首脑! 您说……就这种人说的话,咱能信吗?” 郑耀先被邓飞的话弄的一愣,随即一脸的哭笑不得: “既然都这样了,那就把人捞出来吧。” 邓飞点点头刚要吩咐人把宋运飞捞出来,郑耀先又补了一句: “我看宋先生应该是太热了,先放在冰上让他凉快凉快,然后送回去关押起来。 毕竟涉及到这么敏感的事件,暂时还不能放人,等几年再说吧。” 邓飞才刚把头转过来,闻言又下意识的转过去,看了看已经晕死过去的宋运飞,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还得是六哥啊……说话就是有水平。 人都这样儿了,别说是几年,要是能活过今天晚上那都是阎王爷打瞌睡了! 自然,郑耀先的意思邓飞完全理解了。 不对外公布宋运飞已死的消息,也算是抛出了一枚根本不存在的诱饵。 要是万一有人前来营救呢?那不就是意外收获? 六哥办事儿,就是严谨! 邓飞在心里弄出来了这些戏码,郑耀先并不知道。 他之所以这样安排,是因为他现在急需一具尸体! 他去吃饭的时候听到消息,陈碧茹的尸体已经送去检验完毕,并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信息。 按照特务处的规矩,入夜之后就会有人把尸体运到城外处理掉。 郑耀先要用宋运飞换回陈碧茹的尸体,带回去好好安葬。 牺牲的同志,哪怕只有极小的可能,在不会暴露自己的前提下,他也一定要保住他们的尸体…… 第6章 任务 交代完毕之后,郑耀先便径直去了沈沛霖的办公室。 一是交差,二是领取新的任务。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杀宋运飞根本就是沈沛霖的意思。 对于沈沛霖来说,失去了价值的宋运飞已经毫无继续存在的价值,留在手里反而是个隐患。 当然,更不能放。 如果换成其他人,直接给手下人下令弄死就是了,可沈沛霖这个人却从来不会这样做。 除非是布置上面安排下来的任务,否则他都是让手下人去猜。 猜对了,未必有功;但要是猜错了,那你就等着背锅吧。 郑耀先在八大金刚当中资格最浅,之所以颇受沈沛霖重视,就是因为他足够聪明,其次是行事足够严谨。 就比如,他心里明知宋运飞所交代的那些人都是胡诌,可还是命令邓飞例行排查。 浪费些人力财力无所谓,主要是不能落人口实。 作为行动科的组长,沈沛霖放着情报科的人不用,却让他去审宋运飞,其目的已经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了。 要不然,郑耀先恐怕不会让宋运飞死的这么容易。 他在沈沛霖办公室的门前停下,先是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之后才抬手敲门: “咚、咚、咚。” 节奏平顺,力度适中。 “进来。”沈沛霖的声音随即响起。 郑耀先推开门,发现徐百川也在。 “老板、四哥,你们先谈,我过会儿再来。”郑耀先说着就要转身,却被沈沛霖叫住了: “老六,快过来坐下,都是自家兄弟,没那么多规矩。”沈沛霖脸上的笑容和煦,如果换个陌生人,此时一定会有如沐春风之感。 然而,这笑容看在郑耀先的眼中,却令他心中一沉。 他知道,沈沛霖对身边的人露出这种笑容的时候,那这个人就危险了。 要么是打算杀你,要么就是有十死无生的任务要交给你。 郑耀先道了声谢,径直走到沙发前,在徐百川身边坐下。 沈沛霖亲自倒了杯茶,放在郑耀先面前,脸上的笑容不减: “六弟,审完了?问出点儿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没有?” 郑耀先摇摇头: “您对他的判断十分准确,就是个软骨头,有用的就那么点儿;可那个女人已经死了,这条线恐怕就此彻底就断了。 后续的事情我都已经处理好了,请老板放心。” 沈沛霖笑着摆摆手: “六弟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跟着,他缓缓收起笑容,换成了一副既为难又担忧的表情: “六弟,把你和四弟一起叫来,是有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需要你们去办。 可是……这件事恐怕非常危险,你们都是我最亲的兄弟,我又实在担心,唉……” 此时的沈沛霖无论表情还是语气,都不见半分做作,完全就是发自内心;如若郑耀先没有另外一层身份,恐怕也会为之感动,跟一旁眼眶已经微微发红的徐百川一样。 “能跟在老板身边做事,我等倍感荣幸!纵百死,亦无悔!”徐百川的声音都因为感动而有些颤抖。 话音未落,沈沛霖的脸色瞬间一沉,黑着脸斥责徐百川: “呸,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沈沛霖的兄弟,都得好好活着,一个都不能少!伤一个,那都是在我身上剜下一块儿肉,要是少一个……那……那就是要了我的命啊!” 说话间,沈沛霖的眼圈儿也红了。 这个时候的沈沛霖,任谁看来都是一个至情至性的兄长,一片赤诚。 郑耀先进入特务处这半年来,曾经也一度认为沈沛霖真就是这样的性格,同时还心系家国,一心抗日。 如果不是两个月前他无意间看到了那份沈沛霖亲自签署的绝杀令,恐怕他现在也会与徐百川一般被其感动。 虽说立场不同,可对于一心抗战的人,郑耀先都心怀尊重。 那个被沈沛霖下令除杀的,是一个刚刚在奉天执行任务回来的外勤,军队出身。 而他被除杀的原因,就只是因为高层与日本人之间的一项谈判出现了转机…… 不过,郑耀先表面上还是要表现出与徐百川一样、甚至还犹有过之的感动: “老板,您待我们如手足,我们心里都清楚;您放心,我跟四哥肯定活着回来见您,有什么任务您就说吧!” 沈沛霖再一次重重的叹了口气,掏出手绢擦了擦眼角,这才开口说道: “是这样,我得到情报,日军将从半岛大本营抽调一支刚刚完成集训的特殊小队,参与即将对热河展开的军事行动。 这支小队一共二十八人,清一色的意式装备,主要任务是针对热河驻军高层军官的刺杀。 为了热河驻军,为了那些无辜的老百姓,我们必须将这支日军小队尽数灭杀,阻止其计划实施的刺杀行动。 否则,大战在即,一旦驻军高层指挥官被杀,对于军队战斗力的影响和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听到这儿,郑耀先和徐百川齐齐起身立正: “请老板放心,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沈沛霖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欣慰,抬手示意二人坐下,再次开口: “老四、老六,此次任务的目标除了这支日军小队之外,还有一个人。” 说着,他从兜儿里掏出一张照片,轻轻放到郑耀先和徐百川面前。 照片上是一个身穿和服的女人,二十多岁,短发。 女人不算漂亮,但是眉宇之间颇有几分英气。 “照片上的女人名叫小岛枫,是日本早稻田大学生物研究室的主任,号称日本最年轻的生物学女博士,跟一个叫石井三郎的并称为日本生物医学界年青一代最杰出的人才。 我们,需要这个人!” 郑耀先和徐百川依次将照片拿在手里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将照片放回沈沛霖面前,同时开口说道: “请老板放心!” 沈沛霖满意的收起照片,表情转为严肃: “这次任务,我给你们三十人;人员你们在行动科随便挑,晚上十二点之前把名单交给我。 记住,由于是秘密任务,你们到了东北之后将不会得到任何支援,一切都要靠你们自己;还有,有关目标人物的事情,除了你二人之外,其余参与行动的人员一律无权知道。” “是!”郑耀先和徐百川同时立正答道。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郑耀先坐在椅子上闭起眼睛,开始在脑子里仔细回忆刚刚沈沛霖所说的每一个字,从中寻找并整合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日军特殊小队……女人……生物学博士……需要…… 郑耀先知道,生物学与医学虽说相近,但还是有着本质区别的。 如果那个女人只是个非常优秀的医生,那的确是上面非常需要的;那些手握重权的货色,一个个可都非常惜命。 可一个生物学的博士……难不成同时还是个非常厉害的医生? 如果不是的话,那她一定掌握着什么秘密…… 第7章 没有告别 半个小时之后,仰靠在椅子上的郑耀先慢慢睁开了眼睛。 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指针指向下午两点二十。 郑耀先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尽量拉平那些褶皱,从兜儿里掏出了那只雕花银质烟盒。 雕花工艺在当时刚刚流行起来,郑耀先就已经配齐了全套的“行头”。 雕花皮鞋、雕花烟盒、雕花皮带,就连那只同样是银质的煤油打火机,都是雕花镂空的花纹。 拿出一支烟刚送到嘴边,门就被敲响了。 “进来。”郑耀先一边点烟一边朝门口喊了一句。 门开,邓飞鬼头鬼脑的钻了进来。 “六哥,我来请示一下,尸体咋处理?” “什么尸体?”郑耀先明知故问。 “就是……”邓飞下意识的就要说出宋运飞的名字,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小子有点儿憨,可绝不是傻。 很多时候他只是不愿意思考,但是面对他最崇拜的六哥,他倒是愿意转一转脑子。 六哥之前说的是把人关起来,那这个人就算骨头都烂没了,也必须还活着! “就是昨天用手榴弹把自己炸死的女共党,还有被她一起炸死的兄弟,尸体咋处理?”邓飞一脸谄笑。 “填个手续送去火化,通知那个兄弟的家属把骨灰取回去,下周来领抚恤金;女的嘛……骨灰直接扬了。”郑耀先随即给出答复。 “可是……”邓飞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 他确定郑耀先一定知道他要问什么,是故意这么回答的,可自己怎么往下问? 要是直接问,一顿臭骂肯定是跑不了了。 郑耀先挑眉撇了他一眼,又坐回了椅子上,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手榴弹在怀里爆炸……还能看清长相吗?还有,秦淮河里如果出现高度腐烂变形的女尸……这事儿年年都有吧?” 这会儿如果加个特效的话,邓飞肯定就是动画片里一休刚刚想到好办法的模样,“叮”的一声音效,两眼一亮。 “我明白了六哥!这就去办!” 说完也不等郑耀先点头,转身就走。 看着邓飞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郑耀先的眼底悄然闪过一丝悲伤…… 入夜。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悄然出现在秦淮河畔。 在他们视线之中,几道人影正快速靠近河边。 金陵的冬天很冷,不过毕竟不是冰天雪地的关外,河面上那一层两指厚的薄冰并不能承受一个成年人的重量。 那几道人影抬着一只麻袋匆匆走到河边,而后同时发力将麻袋丢向河面。 “砰!哗啦……” 麻袋的重量远远超过了薄冰的承受范围,冰面应声碎裂,麻袋掉进了河里。 那几道人影没有停留,丢出麻袋之后便迅速离开,转眼间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郑耀先拉了拉脸上蒙着的黑巾,对一旁同样装扮的陆汉卿低声说道: “在这儿等我。” 陆汉卿一把拉住他,声音有些更咽: “还是让我去吧……” 郑耀先把眼睛一瞪,根本不由分说: “在这儿等着!” 说完他便闪身冲向河边,在河边没有片刻停顿,一头扎进了冰冷的河水之中。 大约半分钟之后,先前被那几道黑影丢入河中的麻袋率先出现在陆汉卿的眼中,之后才是郑耀先那张因为寒冷而失去血色的脸。 二人合力将麻袋抬到事先准备好的汽车上,由陆汉卿驾车,带着郑耀先弄来的特别通行证躲过检查,顺利从金陵南门驶出城外…… 城南三十里外的树林中,换了干爽衣服的郑耀先和陆汉卿并肩而立。 在他们面前,是刚刚挖好的墓坑。 足足两米深,基本能够杜绝春天来临时那些缺乏食物的野兽嗅出味道的可能。 即便有些特殊的野兽能够嗅出味道,两米多的深度也完全能够阻止其挖掘啃噬。 一张厚厚的油布,就是陈碧茹的棺椁。 “老陆,我……对不起!”郑耀先的声音有些嘶哑。 “不要这样说,这不是你的错;而且,你还为她报了仇。”陆汉卿的语气十分平静,却掩盖不住浓浓的伤感。 那是他的妻子,是他孩子的母亲! 结婚七年,可在一起的时间,却连半年都不到。 此刻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陆汉卿才恍然记起,距离上一次与妻子见面,已经过去了一年半的时间。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们共同的信仰! 为此,他们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 只是……他们还没有机会说一声告别…… 没有告别……已成永远…… 没有相约……何时再见…… 红色的梦……白色的夜…… 两个世界不能越…… 谁将一切改变…… 依依不舍……爱的缠绵…… 天上人间声声唱…… 对你诉说……思念…… 硝烟散尽……海风呐停止哭泣…… 伊人已去……你在彼岸等着我归来…… 陆汉卿缓缓蹲下去,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陈碧茹冰冷的面颊,泪水无声滑落。 不舍、悲痛、种种情绪都融进泪水之中,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上。 半晌,他从怀中取出一件白色衬衫,轻轻放在陈碧茹的胸前。 那是新婚时,陈碧茹亲手为他做的。 接着,陆汉卿抬手拭去眼角的泪,目光重新变的坚定: “你放心去吧,娃儿我会尽力照顾好的;你我夫妻一场,却是聚少离多,不过你放心,下辈子,我还娶你做婆娘。” 陆汉卿的声音逐渐清朗起来,语气之中也多了几分憧憬: “到那个时候,小鬼子肯定被咱们打跑喽;咱们可以自由自在的活着,多生几个娃儿,看着他们慢慢长大……” 跟着,他转头看向郑耀先: “老郑,帮我送她入土为安!” 厚厚的油布包裹了陈碧茹的身体,两端用皮绳扎紧,二人动作轻柔的抬起她,慢慢送入墓坑。 似乎,是怕惊扰了安详如梦的亲人。 幽幽黄泉,阻不断无尽思念; 皑皑白雪,覆不住天地你我…… 天空飘起雪花,汽车的轰鸣声再度响起,驶向危机重重的城内。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要是可以,哪怕找到我的一捧骨灰,也请你把我跟她葬在一起。”开车的陆汉卿声音很轻,语气之中带着几分恳求。 躺在后座上的郑耀先没说话,独自在黑暗中点了点头…… 第8章 奉天 凌晨四点,郑耀先坐上了开往关外的列车。 郑耀先靠在座位上,用帽子遮住脸,身体随着火车的节奏轻微晃动着,似乎已经进入了梦乡。 而事实上,他不但没睡着,还非常清醒。 这会儿,他正在脑海中仔细回忆着临行前告知陆汉卿的情报有没有什么遗漏。 还有就是关于沈沛霖再三强调、叮嘱的那个日本人女人,上级会给出什么样的指示。 能被沈沛霖如此重视,足以说明那个日本女人的重要性。 他给出的建议是,让上级安排一次行动,半路把人劫走。 陆汉卿没有电台,因此获得上级的答复至少也要三天的时间,郑耀先无法确定届时能否及时与陆汉卿取得联系。 如果把那个日本女人带回金陵之后,恐怕就不会再有机会了。 坐在他对面的徐百川正在摆弄着手里的证件,翻来覆去的看了好一会儿,突然伸手推了推郑耀先: “老六、老六?” “嗯?”郑耀先装作刚睡醒的样子:“四哥,到了?” 徐百川一咧嘴: “你是睡懵了,这才刚出金陵地界,明天晚上才能到奉天。” 郑耀先把身上的大衣紧了紧: “那你叫我干什么?你不是好几天没睡好了吗?还不赶紧补觉?” 徐百川没接他的话茬儿,抬手将那本证件递到他眼前: “你看看,特娘的小鬼子还挺能研究,满洲国通行证,吗的,现在去趟东北还算出国了! 老六,你给算算,这小鬼子还能蹦跶多长时间?” 郑耀先挑起眼皮扫了一眼徐百川手上的证件,紧接着又合上: “四哥,你这就难为我了;我要是知道那些小鬼子还能蹦跶多长时间,还至于跟你一起去东北玩儿命?我特么早去憩庐当幕僚了!” 徐百川咂咂嘴,似乎也觉得郑耀先说的有道理: “你说的对,要是咱兄弟有这个本事,还真不用干这份儿脑袋别在裤腰上的活儿。”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 “那你说老板是不是会算?我可听说老板经常去憩庐,有时候晚上还在那儿过夜。” 抬眼看着徐百川一脸认真的表情,郑耀先的脸上现出一丝玩味: “我说四哥,我劝你最好别瞎琢磨;这话万一传到老板的耳朵里,那可有你受的。” 徐百川“嘿嘿”一笑: “怕啥?这儿就咱兄弟俩,难不成你还能去找老板告我的黑状不成?” 说完,他把手里的证件揣回兜儿里,裹紧大衣靠进椅背,学着郑耀先的样子把帽子盖在了脸上。 没一会儿的工夫,帽子下面就响起了呼噜声。 郑耀先打了个哈欠,也重新把帽子盖在了脸上。 他和徐百川现在的身份是商人,是去关外进货的。 其余的三十人以三人为一组,分三个车次赶赴关外;而后在奉天转乘不同的交通工具,最终在吉林珲春集结。 任务的每一个步骤郑耀先都已经烂熟于心,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从踏上这趟列车的那一刻,心里就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与此同时,位于奉天的日军特高课办公楼顶楼的一间密室里,两道人影正在黑暗中低声交谈: “消息准确吗?” “阁下请放心,我已经再三确认过这个消息的准确性。” “呦西!立即电告长谷川,就让这些支那人作为他们小队行动前的祭礼吧!” “可是阁下……我们不再做其他安排吗?” “不,如果长谷川和他的小队连这些人都应付不了,他们也不配执行帝国陆军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哈衣!属下这就去发报!” “等一下!同时通知小岛博士改变原计划路线,改由驻延吉宪兵队护送至新京!” “哈衣!” 郑耀先预感的没错,在他们刚刚动身赶赴关外的同时,一张大网已悄然无声的张开,只等着他们自己撞进去…… 第二天晚上七点十五分,郑耀先和徐百川乘坐的这趟列车终于抵达奉天。 车门打开,徐百川拎着二人的皮箱直接从车梯跳到站台上,一脸兴奋的跺了跺脚: “总算特娘的到了!” 话还没说完,一阵北风卷着雪花迎面拍在他的脸上,愣是把尾音硬生生顶回了嗓子里。 “咳咳……咳咳咳……”徐百川一阵咳嗽。 随后下车的郑耀先竖起衣领挡住脸颊,笑着拍了拍徐百川的肩膀: “四哥,这儿是东北,冬天尿尿都能冻住鸡儿的地方,你最好别迎着风说话,小心寒风钻进去冻了你的肠子。” 徐百川好不容易喘匀了一口气,斜眼瞪了他一眼,双手同时一松,两只皮箱同时砸在厚厚的积雪之中: “在车上你不说,诚心看你四哥出洋相是吧?箱子你拿,娘的,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手指头都冻疼了!” 郑耀先也不接茬儿,自顾用围巾缠住衣领系紧,俯身拎起皮箱,笑着迈步朝出站口走去。 徐百川跺了跺脚,气急败坏的在积雪中踢了一脚,快步跟了上去。 二人就在火车站附近找了家旅馆,放下东西便立即来到街上,敲开了一家已经关铺的成衣店。 金陵的冬天根本无法与奉天相提并论,自认为穿的足够厚实的徐百川一下车就已经被冻透了。 尤其是脚上的皮鞋,没走几步就感觉像是赤脚踩在冰面上一样。 羊皮大衣狗皮棉裤,再配上一双羊毛毡靴,总算让二人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出了成衣店,二人又顺路买了些酒菜,这才掉头回旅馆。 徐百川要做洋车,但被郑耀先阻止了。 并且,在回旅馆的路上他故意走的很慢,似乎对这座天寒地冻的城市感觉非常新鲜,走几步就要停下来仔细欣赏一下根本就不存在的风光景色。 现在的徐百川虽然也还年轻,远没有十几年后的老练与沉稳,但却绝不像邓飞那般鲁莽迟钝。 打从迈出成衣店的那一刻起,他就察觉到不远处总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和郑耀先。 警惕,是作为一名特勤人员的基本素养,徐百川不仅具备,而且非常熟稔。 两人谁都没有说出来,但却一直默契的相互配合着,把两个初到奉天的关内人演绎的淋漓尽致…… 第9章 变故! 旅馆房间内,徐百川故意开着灯走到窗边,推开窗探出头去,朝街上行色匆匆的行人大声喊道: “嗳!你们这嘎达太冷啦,都给老子冻拉拉尿了!” 说完,他还扭回头问郑耀先: “兄弟,哥这东北话是不是嘎嘎正宗?” 徐百川是西北人,虽说在金陵已经待了几年,口音却也没改变多少。 这几句东北话都是郑耀先在火车上教给他的,现在他用掺杂了西北腔的口音说出来,字虽然对,可听在当地人耳中却十分好笑。 有好事儿的听了之后立即抬头回了一句: “哥们儿,俺们这儿老爷们儿冬天晚上都得钻娘们儿被窝,把鸟搁到热乎窝里捂一宿,这么整就不能拉拉尿了!” 徐百川没太听懂,可街上的其他路人却都听的明白。 男人顿时一阵哄笑,女人红着脸啐上一口,低下头加快脚步离开。 对此,徐百川并不在意。 他的注意力此时全都在眼角余光之中那个蹲在街边卖糖葫芦的矮个子男人身上。 当然,卖糖葫芦本身没有任何问题,问题是这个卖家实在不太专业,既不吆喝揽客,也不搭理想买他糖葫芦的主顾,就蹲在地上看着脚下的积雪,仿佛那雪地之中就能长出钱来。 徐百川关上窗户,拉好窗帘,在郑耀先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语气之中满是不屑: “太特么业余!” 郑耀先没说话,皱着眉掏出烟盒,点燃一支烟。 徐百川伸手从他嘴边抢下来放到自己嘴里,猛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 “老六,你说这人是什么来路?反正我觉得肯定不是日本人!你不是在锦州跟日本特高课的人接触过吗?还抓回去几个; 要是那些小鬼子就这个水平的话,那我可就得怀疑你那次所受的嘉奖水分太大了。” 郑耀先不说话,又拿出一支烟点燃,双眉紧锁。 徐百川有些急了: “老六!你这毛病啥时候能改改?琢磨事儿的时候一个字都不说,你想急死谁啊?” 郑耀先吐出一口烟,突然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咱们的人到了几个?” 徐百川一愣,随即答道: “跟咱们坐同一趟车的有两组,六个人,咋了?” 郑耀先站起身,右手缓缓握紧: “四哥,我觉得有问题,咱们得赶紧弄些武器!” 徐百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开口: “上面给咱们准备的武器都在珲春,现在去哪儿弄?” 郑耀先不接话,始终直视着徐百川的眼睛。 徐百川似乎从他的眼中看出了什么,神色间现出一丝紧张: “老六,你可不能胡来啊!万一影响了任务,那咱俩回去可就麻烦大了,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最后这句话是郑耀先临下火车之前刚教给他的,这会儿就被他给用上了。 对于徐百川警告般的提醒,郑耀先选择了充耳不闻: “四哥,我记得老板说过,让咱们见机行事,只要任务最终能成功,具体怎么做,咱们自己说了算,对吧?” 徐百川点点头: “老板是说过这话,可是……这儿是日本人的地盘儿,特高课总部就设在这儿,你要是在这儿闹出什么动静,恐怕咱们就出不了奉天城了!” 闻言,郑耀先笑了,只是那笑容看在徐百川的眼里,却只剩下了危险! 特务处的人都知道,老六发火儿骂人那就代表着屁事儿没有,可他要是突然这么一笑……除了沈沛霖,就连八大金刚之首的陈宫树看了,心里都得哆嗦一下。 因为,没有人能猜到郑耀先接下来要做什么,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那绝对是能震惊一时的大事儿! “老六,不管你要做什么,都等明天人员到齐之后再说,现在咱们算上你我也就八个人,在这偌大的奉天城,都不够人家日本人塞牙缝的,纵使三头六臂也不管用啊!”徐百川的脸都因为焦急而有些变形了。 八大金刚当中就他和郑耀先的关系最好,同时也最为了解郑耀先的性格。 他知道,郑耀先决定了的事情,就算是沈沛霖想要改变都不太可能,更别说是他徐百川了。 就在徐百川绞尽脑汁琢磨着如何能先稳住他的时候,郑耀先突然坐回椅子上,收起笑容正色说道: “四哥,你之前说的很对,街对面那个卖糖葫芦的太业余;甚至,我觉得他根本就没有接受过专业的训练! 安排他出现在这儿的那个人,一定是故意让咱们发现,他要么是在向咱们示威,要么……就是有意要提醒……” “提醒?”徐百川一脸狐疑:“可老板不是说了,咱们这次行动不会得到当地组织的协助吗?谁会提醒咱们?更何况,他提醒咱们什么?难不成咱们前脚才刚下车,日本人就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的同时,徐百川脸上的表情也同时定格了。 因为,他想到了一各让他瞬间浑身发冷的可能。 被自己人出卖了? 可随即他就把这个念头给狠狠压了下去。 这不可能! 这次任务是沈沛霖亲自布置的,除了沈沛霖,能够知道这个任务的绝不会超过五个人。 沈沛霖必须要向其汇报的那位肯定不会泄露消息,不是出于相信那个人的人品,而是他和郑耀先的级别还不够。 说的直白点儿,就是所有参与执行此次任务的三十二个人绑在一起,也不配称为那个人与某些人交易的筹码。 至于其他几个可能有权知道的人……徐百川除了能想到机要室负责存档的机要员之外,其余几个他都不敢轻易揣测。 看到郑耀先一直盯着自己,徐百川有些不自然的移开目光,掩饰般的说道: “老六,你肯定是多心了,老板亲自交代的任务,怎么可能会走漏消息?” 郑耀先点点头,似乎是在表达肯定: “老板肯定不会走漏一丁点儿消息的,可是四哥,你可别忘了,老板虽然颇受重视和信任,但职务毕竟只是力行社特务处的处长…… 如果有人想要知道这次任务的相关信息,甚至根本不需要通过老板!” 徐百川顿时不说话了。 他知道,郑耀先所说的都是实情。 可是……那也不能贸然改变行动计划啊!就因为一个业余到一眼就能被他们发现的监视者? 可是,怎么做才能阻止郑耀先呢? 徐百川正在心里快速思考着,郑耀先却先说话了: “四哥,你有没有兴趣跟小鬼子的特高课过两招?” 第10章 人心 徐百川从来都不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可现在他却被郑耀先的疯狂想法给吓了一跳。 这已经不是虎口拔牙了,完全就是在刀尖儿上跳舞啊! 稍不留神,就得把命留在这儿。 纵然是素来以凶悍狠辣著称的徐百川,这会儿额头上都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老六,咱们还是先联系老板问清情况再做打算吧,要不然……嗳?老六!你要干啥去?” 徐百川的话还没说完,郑耀先已经披上那件刚买的羊皮大衣开门出去了。 徐百川连忙抓起自己的大衣跟出来,可等他下楼走到门口的时候,郑耀先已经到了那个卖糖葫芦的人面前。 那人刚一抬头,眼前就出现了一只迅速放大的巴掌。 “啪!” 干净利落,又脆又响。 那人明显被打懵了,捂着脸起身后退两步,抬手指着郑耀先,语气之中满是委屈: “你……你这人怎么随便打人呢?!” 回应他的,却是一只至少四十二码的大脚。 “砰!” 这一脚正中下腹,那人顿时跌坐在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 路过的行人有好事儿的,这突如其来的闹剧瞬间勾起了他们的好奇心,让他们瞬间就围成了一个圈儿,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等着看接下来的热闹。 或许,在那个没有电视、寻常人也看不起电影的年代,这样的街边闹剧就是他们最好的消遣。 “打人了、打人了!”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句,随即就有越来越多的人围拢过来,迅速形成了一圈儿厚厚的人墙。 郑耀先走上前,抬脚踩住那人的肩膀,沉声问道: “兄弟,哪条道上的?从打我一下火车就被你给盯上了,是不是以为我们关内来的人都是你们嘴边上的肥羊?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想惦记老子身上的钱,你得先看看自己的牙口够不够硬!” 郑耀先用最简洁的语言向围观的人群解释了他打人的动机: 这小子盯上了我身上的钱! 在当时的奉天,这种外地商人一下车就被当地的一些地痞混混盯上的事情屡见不鲜,围观的人瞬间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从这些嘈杂的议论声中,郑耀先很快捕捉到了几个重点词: 青鱼帮、铁道会、装卸队…… 前两个一点儿不稀奇,一听就是地痞流氓的组织,哪个城市都有,只是名字不同;可是装卸队……这就有点儿意思了。 郑耀先在锦州的那次任务前后历时一个半月,对于日本人占领东北之后的一些情况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现如今日本还是打着扶持满洲、建立东亚共荣的旗号,因此很多明面上的行为都是由中国人出面,他们站在暗处支持。 对于所有被他们占领的城市,日本人都会第一时间让这座城市恢复正常运行。 这当然与善良和人道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而是为了进一步榨取这座城市的财富和劳动力。 而在所有职业行当之中,装卸工人这个群体,日本人一定会将其完全掌控在手里。 别看从事这个职业的人都是些出苦力的,可他们却能够在最大程度上为日本人快速了解一座城市当中的财富分配情况提供帮助。 哪座货仓是哪家公司的,里面装了什么类别的货物,数量是多少,这些看似无用的基础信息却能让日本人毫不费力的分析出目标人物的财富实力,从而确定目标人物的价值。 是恫吓威胁还是利诱招揽,都要视其价值来决定。 自然,这些人当中必须存在他们安插的亲信眼线。 可以是某些没有骨气的中国人,但更多的还是日本人。 那人被邓耀先踩住肩膀动弹不得,却也不挣扎,只是一个劲儿的求饶: “这位先生,您饶了我吧,我就是个卖糖葫芦的,是有人给我钱,让我跟着你们,看看你们住在哪儿,还有没有其他人来找你们,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弱者,总是容易引起无关人士的同情,这是一条铁律。 很多时候,假装可怜弱小的坏人就能够通过这样的方式成功脱身,反倒让仗义出手的热心人遭到误解。 这也是为什么越来越多的人都认可那句“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的根本原因。 眼见围观的人群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对那人表示同情,指责他当街打人,郑耀先立即收回踩在那人肩膀上的脚,从兜儿里掏出一块大洋递过去: “兄弟,实在是不好意思,出门在外,我不得不小心谨慎,这钱你拿着,算是赔偿,你走吧。 要是伤着哪儿了,回头你再来找我,我给你出汤药费。” 围观的人群见状瞬间改变态度,纷纷夸赞不愧是做大生意的老板,就是有气量、有涵养…… 站在人群之中的徐百川看到这儿,心中对郑耀先的佩服又多了几分。 能够如此容易的掌控人心,除了沈沛霖,郑耀先绝对是他见过的第一人! 他甚至觉得,无论把郑耀先扔到多么恶劣复杂的环境里,他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为其中的主导者。 那人从地上爬起来,拍打掉身上的雪,千恩万谢的走了。 郑耀先的视线在人群中找到徐百川,对其使了个眼色,徐百川立即悄悄跟了上去。 围观的人群迅速散去,郑耀先俯身捡起一串掉在积雪中的糖葫芦,张嘴咬下一颗,刚嚼两下表情就突然扭曲: “呸!呸、呸……真他吗的酸!” 随手将糖葫芦扔到路边,迈步朝旅馆正门的方向走去。 十几分钟之后,徐百川回来了。 跟他一起进门的,还有一个垂头丧气的年轻人。 那人二十左右的年纪,长的尖嘴猴腮,一看就是东北人所说的整天无所事事的“街溜子”。 只是这货现在的形象多少有点儿惨,鼻青脸肿不说,一只眼睛还被揍成了熊猫眼,肿的只剩下一条缝了。 郑耀先翘起二郎腿,拿出一支烟点上: “说吧,谁派你来的。” “车站货场的方老大,是他让我跟着你们,弄清楚你们住哪儿,一共几个人。”那人回答的很痛快,眼角余光始终不离一旁的徐百川,明显是被打怕了。 徐百川也给自己点了根烟,接过话头说道: “就因为咱俩穿的少,就被他们给盯上了;特娘的,我咋就没发现,他们是怎么确定咱俩身上有钱的?” 郑耀先笑了笑没说话,那个被揍成熊猫的却小声嘀咕了一句: “毛呢大衣配皮鞋,三九天还戴墨镜,傻子都知道你们是从关内来俺们这儿做生意的老板……” 第11章 诡异 通过这个被打怕了的怂货,郑耀先和徐百川很快就见到了他口中的“方老大”-----一个身材高大,短发,看上去有几分凶悍的男人。 然而在徐百川面前,这个凭借身强力壮外加有些摔跤基础才能在货场当上老大的家伙甚至连一个回合都没挺过去,就被徐百川撂倒在地,还顺手卸了他的下巴。 方老大哪见过这个?当时眼泪鼻涕就组团出来了。 前后不到五分钟,郑耀先就拿到了一个地址。 三个日本人,有枪。 根据方老大的描述,郑耀先已经能够确定这三个日本人的身份。 浪人,当时在中国人眼中十分可怕外加惹不起的代名词。 而事实上,这个诞生于日本明治维新时期的名词现如今的地位已然大不如前,几乎等同于中国的“街溜子”。 虽然这个群体本来的地位就不高。 最初的时候也就是一群没有主人、武力值又不是太高、还不想老老实实干活儿的家伙,在脑袋顶上挽个难看的髻,腰里别着一把武士刀,白天在大街上到处乱转,晚上就去干点儿小偷小摸甚至明抢的勾当。 九一八之后,日军虽说是占了东三省,同时也在不断从半岛大本营以及本土抽调军队增兵,可兵力还是捉襟见肘。 没办法,一个黑省就比日本的总面积大,更何况是整个东北? 在兵力严重不足的情况下,日本军方就想到了这些在本土被视为祸害的浪人。 他们把这些浪人弄到中国,交给他们一些简单的任务,也算是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即便是废物,那也比留在本土祸害本国人好吧? 这个方老大的上面,就是这三个日本浪人。 据方老大所说,这三个日本浪人不光有刀,还有枪! 而这正是郑耀先所需要的。 凌晨时分,两道身影悄然出现在城南的一条胡同之中。 来到一户人家的院墙外,二人先是小心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确认安全之后便同时翻过院墙,悄无声息的落地。 夜入民宅、压门撬锁这种基础技能,在郑耀先和徐百川二人手里用出来就等于韦神解一元一次方程,毫无难度不说,甚至还有些被侮辱的感觉。 二人都已经进屋了,那三个喝多了酒的日本浪人依旧鼾声震天。 徐百川手里拿的是从方老大家里顺来的一把剔骨刀,郑耀先更是直接拎着一把菜刀,虽说不顺手,但是对付这种级别的对手,已经算是超标了。 一左一右,各自选中一个目标,手起刀落。 “噗……噗……” 两声利刃刺破皮肉的声响过后,两个还在熟睡当中的日本浪人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投向了他们那个天照大神的怀抱,只剩下失去生命的身体还有些轻微的神经抽动。 不过,这样的声响还是惊动了另外那个日本浪人,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就看到了黑暗中反射着血光的利刃。 “八……砰!” 那个日本浪人一声怒骂还没来得及出口,徐百川的拳头就到了,硬是把后面的声音给塞了回去。 “去你吗的!”徐百川低声骂道。 虽说在行动之前他一直在试图劝阻郑耀先,可真动了手,他可是一点儿都不含糊,甚至比郑耀先出手更加狠辣。 他的确在动脑这方面稍逊于郑耀先,可要说武力值,还真在郑耀先之上。 尤其是他身上的那股子狠劲儿,别说是敌人,就连他手下的人见他出手都后背发凉。 只一拳,那个日本浪人就晕死过去,连呼噜声都没了。 不等郑耀先说话,徐百川就一刀下去,正中心脏,结果了这个倒霉蛋的生命。 这绝对是个技术活。 杀人这件事儿,并非如一些影视剧当中展现出来的那么简单,一刀下去就是个透心儿凉。 事实上,想要一刀命中心脏致命,除了需要武器足够锋利、力量足够之外,更需要精准的判断。 否则,刀就会被卡在肋骨的缝隙之间,进退两难。 不然你以为那些肋骨是干嘛的?为了好看的摆设? 随后,二人在屋子里找到了三支驳壳枪,一支南部十四式手枪和数百发子弹,而后悄然离开…… 十分钟之后,奉天特高课办公楼顶层尽头的房间突然被人敲响,里面随即响起一个略显疲惫的声音: “进来!” “报告阁下!城南负责火车站装卸队的三个浪人十分钟前被杀,行凶者朝南门方向逃走,我们的人没能跟上!” “哦?”那个疲惫的声音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明显多了一丝兴奋。“阁下,您看要不要派宪兵队实施追捕?” “不需要,那三个废物早就该死,现在有人帮忙,我们应该感谢才是。” “可是阁下……” “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 “哈衣!” “另外,通知南门守卫,今天早上对来往行人的搜查取消,立即撤回;同时给长谷川发报,通知他们做好迎接对手的准备!” 顿了顿,那个声音又再次响起: “还有……给锦州方面发报,告知伊藤少佐,他一直念念不忘的那个人,可能出现了;如果他有兴趣的话,就立即赶去吉林与长谷川会合。” “哈衣!” 房门重新被关上,一盏油灯悄然亮起,映出了一张苍老中带着几分病态的脸。 不过,这张脸上的神情明显有些兴奋,似乎还夹杂着那么一丝丝的期待。 “呦西……郑桑,真的是你吗?” 半个小时之后,也就是早上五点,奉天城四处城门同时开启。 卧在一处房顶积雪之中的徐百川摘下手套揉了揉被冻的通红的鼻尖儿,有些狐疑的低声问一旁的郑耀先: “老六,这守城的鬼子为啥突然撤了?会不会是故意引咱过去,实际上已经设下了埋伏?” 郑耀先略微思索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 “咱们从那儿出来之后就到这儿了,如果有埋伏的话,一定无法躲开咱们的视线。 而且现在出城的行人不多,目前只有三个人,如果是日本人伪装的,人数绝不会这么少。” 说话间,郑耀先又看了看其他方向较近的路口,跟着便从房顶站起身: “走,出城!” 说完,他就纵深从屋顶跃下,穿出胡同直奔城门方向。 徐百川赶紧跟着下来,与之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离紧随其后。 在他宽大的羊皮大衣袖子里,两支二十响的驳壳枪子弹已经上膛,保险打开,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然而,直到两人一前一后大摇大摆的走出城门,也没有任何情况发生,这让徐百川接连薅下了自己好几根头发也没想明白其中的缘由…… 第12章 只能靠自己 按照原定计划,郑耀先和徐百川会在今天下午乘坐汽车前往通化,而后再从通化改乘火车到珲春。 可是现在看来,他们只能改变路线和计划了。 徐百川虽然在出城的时候满头雾水,直到回头已经望不见奉天城的时候,他依然把枪拎在手里,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埋伏。 可直到他们以一块大洋的价格坐上了一辆前往抚顺送货的马车,日本人的追击和埋伏也都没有出现。 两人挤在马车仅有的一处狭小空间当中,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洁白,徐百川总算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不过随即他就回过神儿来,凑到郑耀先耳边低声说道: “老六,这事儿不对啊!你说小鬼子是不是故意放咱们两个走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说明他们已经掌握了咱们的目的地,甚至连行动计划也在他们的掌握之中了! 要是这样的话,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还要不要继续下去?” 相比之下,郑耀先的反应则要比徐百川平静的多。 打开城门之后立即撤走守城盘查的士兵,这种行为实在是太明显了,郑耀先第一时间便从逻辑上判断出那个未知的对手绝不是要通过这样的方式设计埋伏,而是暂时放他们离开。 按照这个逻辑推算下去,意味着对手不但已经掌握了他们的整个行动计划,还知道他们的人员布置情况。 现在参加这次行动的人员还没有到齐,所以对手先放他们离开,等待所有人员都到齐之后再给他们来个一网打尽!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未知的对手就是这样想的。 不过,这同时还说明了另外一个问题,就是对手根本没把他们这些人放在眼里,甚至都没把他们真正放在对手的位置上! 再说的难听点儿,就是把他们当成了一件会说话的玩具,站在高处俯瞰全局,面带笑意的欣赏着他们拙劣的表演…… 就会是什么人呢? 如此的自信,如此的目中无人,如此的……狂妄! 郑耀先心里多少有些被轻视的颓败感。 他从来不怕对手很强,尤其是对日本人,不管站在国民党还是共产党的角度上,日本人都是摆在明面上的敌人;被这样针锋相对的敌人如此轻视,换成是谁恐怕心情都不会太好吧? “四哥,到了抚顺之后立即启用紧急联络方式,通知后面的人集结地点改在敬信。” 徐百川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可随即就瞪大了眼睛: “老六,这恐怕不行吧?按照规定,我们就算临时启用第二套方案,集结地点也应该在延吉,而不是敬信! 况且,敬信一共就巴掌大点儿的地方,甚至连个县城都不算。 而且你也知道,日本人在半岛大本营与中国之间最重要的往来港口就是敬信,他们对敬信的掌控该有多严? 把集结地点改在敬信,恐怕咱们还没行动就会被他们发现吧?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武器装备怎么办? 难不成让兄弟们赤手空拳去跟小鬼子玩儿命?” 面对徐百川这一连串的问题,郑耀先只是微笑着掂了掂手里的枪: “四哥,那咱们手里的枪是从哪儿来的?” 徐百川更急了: “老六!这不像你的性格啊?怎么这么冲动? 你不知道咱们这次的目标是什么人?那可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日军士兵,不是随手就能弄死两个的废物! 咱们如果草率决定,那就等于是用兄弟们的命当儿戏!” 郑耀先的神情在徐百川焦躁的叙述中渐渐严肃起来,最后重重的叹了口气: “四哥,你说的这些,难道我会不知道吗? 可现在是什么情形? 就算用脚后跟想都知道,咱们的行动计划已经被敌人掌握了;启动备用计划又有什么用? 退一万步说,即便是咱们到抚顺之后立即与老板取得联系,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他能给咱们提供什么帮助? 如果贸然动用地方组织为咱们提供帮助,那就意味着很可能会暴露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隐藏力量,这是什么样的代价?” 说到这儿,郑耀先的脸上现出了一丝苦笑: “四哥,你觉得,老板会不会愿冒这个险?” 徐百川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他心里清楚,郑耀先说的都是事实。 以沈沛霖的性格,绝不会因此去动用耗费了大量财力精力才建立起来的隐藏力量,哪怕是他们行动失败。 也就是说,如果一定要有损失,那么沈沛霖一定会选择损失包括他和郑耀先在内的这三十二个已经暴露的人! 至于行动计划,若是还有可能,沈沛霖会立即派出第二支队伍来接替他们执行。 听起来有些残酷的不近人情,可这就是事实! 下午时分,二人顺利抵达抚顺,并且在第一时间启用紧急联系方式------在指定的报纸上刊登一则寻人启事,以暗语方式通知其他人改变集结地点。 晚上,在一家位于偏僻路段的旅馆住下来的郑耀先和徐百川在屋子里商量着接下来的计划。 现在已经不能再指望上面了,他们必须依靠自己的能力来完成计划。 否则,即便是能活着回去,等待他们的也一定是无法想象的惩罚。 特务处不成文的规矩:不问过程,只看结果! 每一项任务,都只有成功和失败这两种结果,无论中间有多少变故,都不会列入沈沛霖的考虑范畴之内。 郑耀先坐在桌前,桌子上摆着他跑了十几家店铺才买齐的材料和工具。 他要重新伪造两本通行证,给两人换一个新的身份。 徐百川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儿,突然凑到郑耀先面前说道: “老六,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要不还是跟老板汇报一下再做决定吧。” 郑耀先没有抬头,自顾自的忙着手里的事情,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 “四哥,你要是实在想这么做,我也不拦你;不过一旦出现更坏的结果,到时候你可别怪我事先没有提醒你。” “可是……”徐百川的五官都快聚在一起了:“咱们要是拿不到武器装备的话,不就等于是送上门儿去找死吗?更别说还要带一个大活人回去,这怎么可能完成?” 郑耀先拿起刚刚按照格式印好的纸张,吹了吹未干的油墨: “别担心,武器装备的事情我已经想到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了……” 第13章 陆汉卿的诗 做完两本新证件,郑耀先倒头便睡。 倒是徐百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折腾了大半宿,直到快天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早上七点半,郑耀先叫醒徐百川,两人随即离开旅馆直奔火车站。 确认车次和时间之后,二人在附近的面馆儿填饱了肚子,随后一路绕到站外的树林中挖了个雪洞藏了进去。 一个半小时之后,那列火车准时出现在二人的视线之中。 两人迅速靠近铁轨,趁列车减速之际爬上第一节行李车厢的车顶,随后在列车进站停稳之后趁机进入行李车厢。 火车抵达敬信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时分,二人又是在火车进站之前减速的时候跳下火车,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正如徐百川所说,敬信真的很小,一共就只有横竖九条街。 就这还是因为九一八之后日本人将其作为与半岛大本营之间来往运输的重要港口而大力建设的结果,在这之前其实就是一个小渔村而已。 郑耀先和徐百川抵达镇里的时候,天都已经快亮了。 由于日军管控太严,他们没有再选择投宿旅馆,而是随便找了一处没有人住的破旧房屋,在里面凑合着眯了一会儿。 天亮之后,二人来到街上,找了个饭馆儿吃了早饭,之后便到街上挨家铺子转悠,俨然就是两个合格的生意人。 事已至此,徐百川也把那些并没有什么卵用的担心都给抛到了脑后,只等着人员到齐之后立即展开行动。 算算时间,现在已经是他们离开金陵的第四天,按照沈沛霖给的信息,那支日军小队和那个女人将会在今天晚上抵达珲春。 郑耀先由此推断,这些人一定是从半岛大本营经水路抵达敬信,随后赶往珲春。 敬信距离珲春大约三十公里,再算上交接和休息的时间,那么这些人应该会在中午时分抵达敬信港口。 他有着绝对的信心,届时一定能够在众多人群当中精准分辨出目标人物。 只要这些人动身前往珲春,就在中途动手! 至于武器装备……郑耀先并没有打算像在奉天那样去日本人手里抢。 敬信作为日本人与半岛大本营运输兵员物资往来的重要港口,仓库肯定是少不了的。 而这其中,就一定会有武器弹药! 他挑选出来执行这次任务的三十人都是行动科身手最好的,要是连从日本人的仓库里偷点儿武器弹药这种事儿都做不好,那真是死的一点儿都不冤。 上午十点左右,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陆续出现在敬信的街道上。 郑耀先之所以选择敬信作为新的集结地,除了考虑到能第一时间确认目标之外,就是敬信太小,人员容易集结。 否则在没有联系方式且时间又很紧张的情况下,如何能做到第一时间完成集结? 从中选出六人前去港口仓库偷取武器装备并且交代了下一个集结位置之后,一行人便立即分散前往港口方向。 大约中午十二点半,在藏身于一处山坡积雪之下的众人视线之中,一艘普通渔船缓缓驶入港口停靠。 郑耀先第一时间便意识到,目标人物很可能就在这艘渔船上面。 因为在这个时间,出去捕捞的渔船大多还在作业,除非运气值爆表碰上了鱼群,才有可能在这个时间返回。 可是从渔船靠岸之后下船的渔民手搬抬货物的姿态上来看,东西明显很轻;而且,那也不可能是装鱼的容器。 郑耀先抬腕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港口之中那些负责警戒的日军士兵,扭头对徐百川说道: “四哥,现在正在下船的那些人应该就是咱们的目标了;这样,你带人继续守在这儿,他们如果离开敬信去珲春的话,在这个位置能够第一时间看到。 我带两个人返回敬信,看看能不能再进一步确认目标。” 徐百川点点头,把自己身上的两支驳壳枪递给郑耀先: “枪你们拿着,以防万一。” 郑耀先也不推辞,伸手接过枪交给身旁的两个手下,爬起来转身直奔敬信。 他之所以要亲自带人赶往敬信,主要是想找机会与陆汉卿取得联系。 本来他是想到珲春的时候打电话的,可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日本人对敬信的重视程度极高,电话局必然会受到严格的控制,他不敢冒险。 不过,他相信陆汉卿不会只是一味的等着他主动联系,一定会想办法通知他的。 回到敬信,郑耀先让两个手下沿街观察情况,进一步确认目标,自己则进了一家茶楼,在二楼选了个包间坐下。 他并不是为了观察什么,而是看中了茶楼包间里的收音机。 在当时,一些茶楼的包间里都配了收音机,供喝茶的客人听个新鲜,也算是招揽客人的一种方式。 当然,能配得起这种设备的,也还是少数,就算是金陵也仅有几家茶楼的包间里有这东西。 可别看敬信不大,但由于日本人的重视程度很高,加之如今住在敬信的日本人很多,因此这间茶楼的老板也花了大价钱买了几台收音机放在包间。 送茶水和点心的小二离开之后,郑耀先立刻打开收音机,心中祈祷着能从中听到他想得到的消息。 耐着性子听了一段儿长达三十分钟的戏曲,又听了几首哼哼唧唧的日本歌曲,收音机里面终于响起了播音员的声音: “这里是新京电台,下面播放一首精选诗歌,‘金陵人眼中的满洲国’。 …… 本次播送是最后一次,望满洲国文学人士认真聆听……” 表面上,那首掺杂了现代元素的诗歌通篇都是对满洲国的赞美,但只有郑耀先知道,那是陆汉卿传达给他的上级做出的指示。 喜悦之余,他真想当着陆汉卿的面儿嘲讽一番。 也真是难为了这个说起话来总是文绉绉、慢吞吞的郎中,怎么想出这些令人恶心到头皮发麻的赞美之词的? 同时他也是发自内心的佩服陆汉卿,要不是写的这么恶心,甚至是红果果的吹捧,恐怕这个新京电台也不可能播放出来…… “呼……” 郑耀先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上级给他的指示是: 将目标人物带至热河兴城县,交给张家大院儿对面的茶摊的老板…… 第14章 各就各位 下午一点二十,徐百川派人前来告知郑耀先,武器弹药到手了,而且都是没用过的新枪。 二十四支南部十四式手枪、三十支辽造十三式步枪、两挺捷克式轻机枪和两挺仿制的博格曼式冲锋枪以及足够支撑一场小型战斗的充足弹药外加几十枚辽造手榴弹。 面对如此丰厚的收获,郑耀先在惊喜之余还感到有些意外。 从这些武器的型号上他就能确认,除了那些南部十四式手枪之外,其余都是日本人接管了奉天兵工厂之后获得的。 在九一八之前,东北军的武器装备甚至比中央军还要好,这其中半点儿没有夸张的成分。 只可惜,老张的毕生心血最终都白白便宜了那些狼子野心的小鬼子。 如果这位曾经的东北王真的在天有灵的话,估计棺材板早就压不住了。 虽然他活着的时候一直在与日本人周旋,并没有选择正面冲突;可无论任何人都必须承认,如果老张不死,日本人绝对不敢发动九一八! 郑耀先只是没想到日本人会把从奉天兵工厂获得的这些武器放在敬信,看样子应该是打算全都运回半岛大本营。 这倒是符合日本人的性格。 由于本土各种金属矿产稀缺,日本人对于武器装备十分看重;现如今得到这么多品质丝毫不输他们列装军队的武器,那自然是要找个地方小心保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说来也是运气好,被他们碰上了存放这些武器弹药的仓库。 间隔不久,那两个被郑耀先派出去确认目标位置的手下回来报告,从那艘渔船上下来的几十人已经悄悄转移至位于东边的一条胡同里的民宅之中,目前没有任何动静。 郑耀先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而后便起身带人离开茶馆,前去与徐百川会合。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容易盲目乐观的人,虽说已经改变了集结地点,但他并不会认为这样就意味着已经脱离了日本人的视线。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是脱离了日本人的视线,可任务还是原来的任务,对方一定会有所防范。 也许,敌人已经枪上膛、刀出鞘,正严阵以待的等着他们送上门去…… 郑耀先的判断大体上没有偏差,可他却高估了他和徐百川等人在日本人眼中的分量。 事实上,人家从打一开始就没拿他们当盘儿菜。 否则,他和徐百川踏上奉天火车站站台的那一刻,迎接他们的就会是雨点儿般的子弹! 此刻,就在那间民宅里,三十名全副武装的日军士兵已经分布在院子的各个角落,子弹上膛、保险打开、食指也搭在了扳机上。 屋子里,已经换上了军服的长谷川正与另外一名少佐军衔的日军军官在热乎乎的火炕上对面而坐,表情轻松,一个身穿和服的女人正跪坐在一旁给他们泡茶。 长谷川,二十六岁,上尉军衔,五年前毕业于日本陆军学院,随后被送到米国军官特训营,为期三年。 两年前,也就是九一八事件之后毕业回到日本,随后便被派往半岛大本营,并受命从军中挑选三十名精锐士兵组建了这支小队,由他亲自进行秘密训练。 在当时男性平均身高只有一米六的日本,身高一米七五的长谷川绝对称得上是鹤立鸡群;长的虽然称不上英俊帅气,却也算五官端正。 只不过,他的那张脸看上去总是让人感觉有种莫名的阴翳,令人心生恐惧。 坐在他对面的日军少佐名叫伊藤次郎,三十岁,同样毕业于日本陆军学院,算是长谷川的学长。 只不过,伊藤次郎学的是情报学,现任日军驻锦州情报课课长。 而正在泡茶的女人,就是郑耀先和徐百川此次行动的目标----小岛枫。 不同的是,照片上的小岛枫相貌普通,虽然不算丑,可也绝对称不上漂亮;可实际上,这个不算漂亮的女人却别有韵味,尤其是在她专注泡茶的时候,眼角眉梢之间都会不自觉的流露出一种无法用文字形容的魅力,让人看到她的瞬间就会忽略她样貌上的普通。 “伊藤学长,非常高兴能够在这里见到您。”长谷川双手端起茶杯,脸上的笑容十分真诚。 伊藤次郎同样举杯回敬: “长谷君,你实在是太客气了;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来这里,其实是为了解决一些私人恩怨的,还希望到时候你能把他留给我。” 长谷川笑着点点头: “伊藤学长,我的确听说了一些消息;不过,您能够确定这次我们要对付的中国人当中一定有您要找的那一个吗?如果真有的话,我一定会站在旁边,亲眼看着您将他的头颅砍下!” 伊藤次郎收起笑容,神情郑重的点了点头: “是的,长谷君,我已经得到准确消息,那个曾经带给我莫大耻辱的人,就在其中!” 说着,他从火炕上下地走到桌前,双手托起一把刀鞘上镶嵌着数颗宝石的日式战刀,转身走到长谷川面前: “上次的事情,让我成为了伊藤家族的耻辱,这一次,我一定要用这把刀砍下他的脑袋,用他的鲜血洗刷我的耻辱!” 说话间,他的双手微动,手中刀发出一声轻响,一截刀刃自刀鞘之中滑出。 长谷川一眼便看出,那是一把宝刀级别的战刀;这样的宝刀,在日本国内往往代表着一个崇尚武学的家族。 也就是说,这个在学校时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家族背景的学长,很可能就是某个大家族的继承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日后一定要跟这位学长保持良好的关系,这对他将来的晋升会有非常大的帮助。 因为在他们日本,这些大家族存在的意义绝不仅仅代表着财富,还有着绝对的势力,尤其是在军中。 这把宝刀就足以说明,伊藤次郎背后的家族,至少也是现今内阁成员之一,甚至是身居高位的重臣,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改变他长谷川未来的命运! 虽然长谷川也不是普通平民,可他的家族势力实在是太小了,能让他在这样的年纪成为上尉军官已经是极限,再想晋升,家族肯定是帮不上忙了。 因此,在这一刻长谷川就已经做出决定,如果他们的目标当中真有伊藤次郎要找的那个人,那么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一定要将其留给伊藤次郎,让他亲手完成复仇! 第15章 长谷川失算了 而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别人眼中用于拉近关系的“礼物”的郑耀先,正在冰天雪地之中严阵以待,冻的手指头都开始麻木了。 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半;再过一个半小时之后天色就会开始暗下来,随后半个小时之内就会天黑。 除非日本人也改变了原计划的时间,否则他们必须立即动身赶往珲春,才能确保不会在天黑之后迷失方向。 事实上,他的对手已经动身了。 就在长谷川做出那个决定之后,他就命令手下的士兵开始准备,十五分钟之后就登车完毕,三辆卡车随即离开镇子,朝珲春方向驶去。 当时的日军卡车载重量有限,正常来说一辆卡车只能承载十五个携带满配武器弹药的士兵。 长谷川的这支三十人的小队,按理说只需要两辆卡车。 但是为了确保安全,他特地多要了一辆,士兵十人为一组,卡车车厢内配备了几块儿六毫米厚、一米半见方的钢板,用于在突然遭遇袭击时抵挡子弹。 这也是他为什么在已经判断出那些脱离情报部门视线的对手很可能会在他们去珲春的路上设下埋伏的前提下,还敢这样大摇大摆动身的底气。 二十分钟之后,三辆排成一队的日军卡车终于出现在了郑耀先的视线当中。 没等他开口,徐百川就一脸兴奋的朝手下人一挥手,沉声下令: “所有人,准备战斗!” 看得出来,在玩儿命这一点上,徐百川似乎有种天生的狂热,不但不会有丁点儿害怕,反而非常兴奋。 相比之下,郑耀先就要冷静的多了。 他的手里拎着一挺捷克式轻机枪,没等徐百川说完话他就反手一把将其按住,凝声说道: “四哥!不能这么干!立即让兄弟们分左右两侧占据高点,等到卡车开进了之后先扔手榴弹。 让兄弟们都瞄准车底扔,先把车炸停之后再做打算!” 这要是换了别人,已经开始上头的徐百川还真不一定能听得进去。 在特务处,除了沈沛霖之外,也就只有郑耀先能在这个时候勉强劝住他,就算是排在八大金刚之首的陈宫树都不行。 “老六,你又有啥鬼主意了?”徐百川不但没有丝毫不满,反而咧着嘴询问,眼神之中满是期待。 在他看来,自己这个六弟或许在其他方面还有些不足,可要说算计对手,那除了老板,再无人能出其左右。 他说这么干,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别的不知道,但肯定不能吃亏就对了! 事实上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就在三辆日军卡车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之中进入最佳距离之际,郑耀先突然一声大喝,率先甩出了手中“嘶嘶”冒烟儿的手榴弹。 紧接着,又有十几个人分别瞄准三辆卡车的车底甩出了手榴弹。 说起来,这个毕业之后又在米国军官特训营“深造”了两年的长谷川还是太过狂妄了。 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缺乏实战经验。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还是长谷川和他亲手训练出来的这个小队第一次真正参加战斗。 自视甚高的长谷川信心满满,认为自己和自己手下的士兵们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甚至就连这三辆卡车都是在半岛大本营经过特殊改装之后提前运到敬信的。 除去车厢内的钢板,还有对车厢板进行的加厚、加固处理之外,就连车底的重要部位都用钢板进行了加装保护。 就连轮胎外侧都用钢板焊接出一个半月形的护板,在最大程度上保护轮胎不被子弹击中。 可长谷川唯独没有想到的是,对手竟然会有手榴弹! 利用弹片原理造成杀伤的手榴弹相比于子弹的穿透力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儿,别说是加了钢板,就算没有,那些破碎的弹片也很难穿透卡车原本的铁皮和木板。 可是,对于轮胎,这些弹片的破坏力可就要比子弹大的多了。 “轰、轰、轰……” 一连串的爆炸声之后,三辆经过精心改装的卡车相继趴了窝,其中一辆还径直冲向一侧的矮坡,差点儿翻车。 现实中手榴弹爆炸除了弹片杀伤之外,火药气体产生的冲击波并没有后世那些影视剧当中那样夸张,别说是掀翻一辆卡车,就是一辆人力洋车放在那儿也不见得能被气浪掀翻。 因此,除了弹片割破轮胎导致卡车失去移动能力之外,对车厢内的人所造成的最大影响就是被爆炸声震的有些耳鸣。 不过,长谷川和他所训练出来的那三十名士兵的确称得上是当时作战能力极强的单兵,在第一时间便做出反应,迅速带着钢板从车厢当中跳出来,将钢板抵在车身上作为掩体,开始还击。 右侧的矮坡上,徐百川见到这一幕不由得嘬了嘬牙花子: “特娘的,还得是我六弟啊!要是刚才真的直接冲过去,现在就成了小鬼子的活靶子了!” 跟着,他的声音猛的往上一挑,高声对身旁的众人喝道: “兄弟们!先扔手榴弹,然后都给我瞄准了再打,节约弹药!” 没有回应的声音,那七八颗随即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抛物线砸向长谷川小队的手榴弹就是最好的回应…… “轰、轰、轰……” 共计三十几颗手榴弹相继被投向长谷川小队的临时阵地,虽然大部分都因为没能精准落入前后两块钢板组成的掩体当中而没能造成任何杀伤,但是在概率之下,还是有那么两枚建了功。 一颗刚好在一组日军的头顶爆炸,造成了三人受伤的战果。 另外两颗全都精准落入了两块钢板之间,可是由于躲在里面的日军士兵间距太近,慌乱间难免相互推挤,其中最倒霉的那个不幸倒地,刚好趴在了那颗手榴弹上,当场被炸死,但是其余九人却非常幸运的毫发无伤。 这个时候,作为指挥官的长谷川都快被气疯了。 之前还说要帮伊藤次郎洗刷耻辱,可是现在看来,他还能不能洗刷自己的耻辱都是个未知数! 按照计划,他和他手下的士兵是要倚仗这三辆经过改装的卡车对这些竟然敢将他们当成目标的中国人实施追击、碾压式的打击,最多十分钟之内就会结束战斗。 可现在呢? 还没等开始就失去了计划中最大的倚仗,现在又处在低点,而对手却占据了两侧矮坡居高临下。 低打高,从战术上来说就是已经失了地利,别说碾压了,想要在短时间内打出有效反击都十分困难…… 第16章 人尽其才 虽然处于下风,但其实长谷川心里并不是太担心。 为了安全起见,他和伊藤次郎、小岛枫三人都没有坐在驾驶室,而是与其中一组士兵坐在车厢里,此时前后都有能够抵挡子弹的钢板作为掩体,只要对方不拼命强攻上来,他们就不会有危险。 而且,长谷川还非常笃定,对手绝对不敢长时间保持这样的攻击态势。 因为这里距离敬信并不算远,即便枪声传不到敬信,也很快就会有来到附近的宪兵巡逻队发现这边的情况。 一旦这样,那这些正在疯狂朝他们射击的中国人,死期也就到了! 郑耀先同样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在所有手榴弹都扔出去之后,他立即下达了强攻的命令。 卡车里面藏着能够充当掩体的钢板,这也是他之前没有预料到的,所以现在别无他法,只能强攻。 否则,这次任务就只能以失败告终。 好在他这次带来的人都是从行动科精心挑选出来的,个个身手都不错。 众所周知,沈沛霖在特务处招人的原则上一直都是看重能力而非过往背景,因此,这其中不乏一些曾经混迹于江湖的人员。 这些人或许在性格乃至于人格上有所缺陷,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其中的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独到的本事。 这一点,就有些类似于传说中的“鸡鸣狗盗”,看似无用,但是在关键时刻却往往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此时此刻,就很好的证明了这一点。 这三十人当中有一个名叫蔡无根的,在被招进特务处之前是一个颇有名气的小偷,甚至称其为“大盗”也不为过。 当然,如此具有侮辱性的名字并非他的真名,而是别人给他取的外号。 此人是个孤儿,在街上要饭的时候被一个皇宫“倒闭”之后返乡的老太监收养长大。 这样的孩子,自然会被其他孩子孤立、歧视甚至是欺负。 老太监姓蔡,所以那些欺负他的孩子就管他叫蔡无根,时间长了,街坊邻居们也就没人记得他的大名,都管他叫蔡无根。 加上那个老太监也不识字,给他取的名字叫蔡阿大,听着还没有蔡无根有文化,后来蔡无根自己也就默认了这个名字。 当然,这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原因还是他长大之后所从事的“职业”,这才是其中的关键。 蔡老太监收养蔡无根的时候虽然年纪大了,极少与人接触,但实际上却并不是街坊邻居眼中那个连走路都需要拄着拐棍儿的“阉人”。 具体原因蔡老太监没对蔡无根讲过,但是蔡无根从打记事儿起,每天晚上夜深人静之际都会看到蔡老太监在院子里悄悄练武。 不是拳脚,而是一身出类拔萃的轻身功夫。 要说纵身一跃就是几丈高、提一口气就能飞檐走壁,那都是武侠小说里面杜撰的,但是蔡老太监的确能轻松攀上四五米高的屋顶,中间甚至不需要任何明显的借力点。 哪怕就是一根柱子,他也能轻轻松松的在上面踹一脚,跟着就攀上房檐;再一翻身,人就上了屋顶。 从六岁开始,蔡老太监就每天训练蔡无根,一直坚持了十年,风雨无阻。 蔡老太监去世之后,十六岁的蔡无根彻底没了依靠,加之那些镇子上的街坊邻居也都对他不是很友好,因此他就离开了那个小镇,去了绍兴。 时逢乱世,十六岁的蔡无根想要找个活儿干都没人要他,无奈之下就开始偷东西。 先是偷点儿吃喝,慢慢的就改为偷银钱,再后来这就成了他的职业。 他能进特务处,就是因为这一手轻身的功夫,平日里跟踪监视一类的活儿交给他那就是万无一失。 连郑耀先自己都没想到,当时选他就是为了带个腿脚快的来回传递消息,此时却成了能否完成任务的关键! 蔡无根手里拿的是一挺冲锋枪,当时中国人称之为“花机关”,威力和精准度虽然不及步枪,但却胜在射速高,尤其适合近战。 郑耀先的命令刚刚出口,蔡无根就第一个蹿了出去。 或许与他习练的功夫有关,身材十分瘦小,又是从高处冲向低处,脚下还有被冻出一层硬壳的积雪,种种条件都能对移动速度进行一定的增幅,这又让蔡无根的移动速度又增加了几分。 最直接的说明,就是长谷川和他麾下那些士兵的反应。 就连刚好盯着蔡无根所在方位的那名日军士兵都只是看到了一道人影猛然从雪地上跳起来,下一秒就滑出了他的视线。 别说开枪了,就连调整枪口瞄准的时间都没有。 当然,还是有人第一时间扣下了扳机,可子弹冲出枪膛的时候,蔡无根已经在两三米之外了。 双方之间的距离本就只有三十米左右,而且继蔡无根之后参加这次行动的所有人都相继起身发起冲锋,长谷川手下的士兵哪能来得及做出有效的反应? 不过两三秒的时间,蔡无根就冲到了离他最近的一组日军士兵的钢板近前,顺势往地上一趟,接着惯力往前滑。 就在身体经过两块钢板之间的时候,他手中那挺花机关的枪声也随即响起。 “哒哒哒……” 位于外侧的三名日军士兵用身体挡住了大部分的子弹,可失去足够支撑力的钢板在其余人枪口打出来的子弹冲击下也无法继续保持牢固,又勉强坚持了两秒钟之后先后倒地,藏身于其中的其余几个日军士兵瞬间就成了活靶子。 同样的,率先发起冲锋的郑耀先一行人必然也要在这个过程中吃亏,还没等到近前,就有八九个人中弹倒地。 只是一个照面儿的工夫,双方就分别死伤约三分之一。 这对于两支绝对有资格被称为精锐的队伍而言,实在是打了一场又憋屈、又丢人的仗。 必须要承认的是,作为指挥官的长谷川的确具有极高的军事素养,在这样的情况下依旧能够保持着冷静,并没有丝毫慌乱。 他第一时间命令手下的士兵迅速移动位置,试图以抛锚的卡车作为掩体继续与郑耀先一行人对射,在最大程度上拖延时间。 可是,那个军衔比他高一级、口口声声说要亲手砍下老对手的脑袋报仇的伊藤次郎,却吓的抱着脑袋蜷缩在士兵中间,连头都不敢抬。 要不是那些士兵薅着他的衣领快速移动到了其中一辆卡车后面,这家伙此刻估计已经被子弹打成筛子了…… 第17章 逃 郑耀先和徐百川都看出了对手的意图,同时也知道如果不能在接下来的五分钟之内结束战斗,那就意味着此次任务的失败! 郑耀先此时的内心里十分矛盾。 他不想让这些兄弟们继续拼命,也不想就这么放弃任务。 虽然他同时也清楚的知道,即便他现在下令撤退,对手也绝不会就这么任由他们离开。 就在这时,从另一侧冲下来的徐百川突然高声喝道: “所有人听着!三分钟之内必须解决这些鬼子!要不然,咱们谁也走不了!” 这个时期的特务处,从上到下还都是心怀国仇家恨的。 听到徐百川的话,所有还活着的人都同时朝着正在变换位置的日军强行冲过去,没有一个人怯战退缩。 如此近的距离,这样强行进攻,中弹的几率甚至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七十。 郑耀先和徐百川一左一右,分别从卡车两侧包抄;毫无畏惧,身先士卒。 一时间,双方都杀红了眼。 清脆的枪声、密集的子弹、汩汩而流的鲜血,组成了一副悲壮的画面…… 两分钟之后,这场双方合计投入六十五人的战斗,终于进入了尾声。 枪声消失了,还活着的,加在一起只有八个,也是人人带伤。 郑耀先右臂中了一枪,穿透伤,没有伤到骨头;左肋下被一颗子弹擦过,留下一道七八公分长的血槽;徐百川左腿中枪,鲜血已经湿透了裤管,头上更是被一颗子弹贴着头皮擦过,差一点儿就把命丢在这片皑皑白雪之中。 伤势最轻的是蔡无根,这小子不知道是因为运气太好还是身法太快,就只有脸上被子弹擦了一下,再无其他伤势。 另外活着的两人一个叫刘志飞,一个叫曹水生,虽然也都没有生命危险,却也伤得不轻。 另外三个活着的,就是长谷川、伊藤次郎和小岛枫了。 不得不说,长谷川算得上是个值得尊重的对手。 自始至终,他一直在与麾下的士兵们一同作战,不曾后退半步。 他之所以还活着,不是因为中弹的数量少,而是这家伙的生命力有些过于顽强了。 粗略估计,长谷川身上被击中的子弹不会低于十颗,其中大半都在胸腹位置。 此时,他已经在没有力气反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蔡无根夺下他手中的枪,可他却毫无反抗之力。 至于伊藤次郎……如果长谷川刚刚还有抬起枪口的力气,他一定会先一枪打碎这个懦夫的脑袋! 在最后时刻,他竟然强行拉过小岛枫挡在身前替自己挡子弹;如果不是郑耀先和徐百川提前就已经说明对手当中唯一的女人就是任务目标,现在小岛枫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伊藤次郎用最无耻的方式暂时保住了自己的命,可也不是完好无损。 就在他拉过小岛枫挡在身前的同时,郑耀先也已经到了他背后。 找准角度扣下扳机,那把穿透力完全就是个迷的南部十四式手枪打出来的子弹就高速旋转着钻进了伊藤次郎的身体。 别看小鬼子的这款手枪在后世人口中被称之为垃圾、失败品,可事实上这样的评价并不客观,也不准确。 南部十四式手枪的穿透力的确不咋地,稳定性也不高,还容易出现卡壳等故障和走火;但是,也正是由于这款手枪的穿透力弱,一旦近距离命中人体,其弹头的破坏力却远比步枪高的多。 对此,伊藤次郎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那颗从他右侧肋下打入的弹头,旋转翻滚着先毁掉了他的一颗肾脏,跟着又破坏了肝脏。 当然,这期间穿过盘绕的大小肠区域时,也顺带着造成了几处破损。 以当时的医疗水平,就算伊藤次郎能够在第一时间得到最好的救治,最终活下来的几率也绝不会超过一成! 虽然还活着,但却只能等死。 作为他此行的目标,郑耀先拎着枪走向他的时候,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就抬手扣下了扳机。 这一次,子弹径直自伊藤次郎的左眼打入,瞬间就将他的大脑搅成了一团浆糊。 另一边的长谷川嘴唇翕动着想要说些什么,可徐百川也同样没有给他在这个世界上留下最后一句话的机会,干净利落的扣动扳机,也算是帮助他提前结束了痛苦。 蔡无根三人也没闲着,在尸体当中逐一走了一圈儿,确保再无一个活口之后,立即回到郑耀先和徐百川身边。 是的,就是确保没有一个活口,不分敌我。 很残酷,却实属无奈。 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是强行带走己方的重伤员,最终的结局也只能是死亡。 得不到及时的治疗,还要在这冰天雪地之中连夜逃命,健康人都得冻个够呛,更何况是重伤员? 不能带他们走,更不能把他们这样留给敌人! 看着自己面前仅剩的三人,郑耀先咬咬牙,凝声下令: “走!连夜穿过珲春,到图门境内再做修整!” 此时,夜幕已然笼罩大地,洁白的雪地上那些刺目的殷红血迹无声的隐入黑暗,似乎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寒风卷着雪花落在脸上,郑耀先轻轻的叹了口气,对并肩而行的徐百川说道: “四哥,就这么折了二十七个兄弟……” 徐百川的面皮抽动了一下,吐了口唾沫: “奶奶的,都是为了这个日本人娘们儿!我就不明白了,老板非让咱们把这个日本娘们儿活着弄回去干啥?就为了尝尝鲜儿?” 郑耀先伸手在徐百川腰间捅了一下,低声说: “别开老板的玩笑!” 说着,他扭头扫了其余三人一眼,沉声说道: “管好你们的嘴!” 蔡无根三人眼睛一直盯着地面,一副“我啥都没听到”的表情。 一行五人踩着一尺多深的积雪走了大约两个小时,才终于看到了些许光亮。 看样子,那应该是个不大的村子。 郑耀先略微沉吟了一下,抬手将蔡无根叫到身边说道: “咱们这些人当中就你的伤最轻,不容易引起怀疑;所以一会儿你自己进村,找个富裕点儿的人家买点儿吃喝,最好能弄个什么东西装点儿热水回来,让大伙儿擦洗一下伤口,然后包扎。” 蔡无根点头应是,随即转身,朝前方的村子跑去…… 第18章 危机,刚刚开始! 与此同时,还是日本驻奉天特高课办公楼顶层的那间办公室里,禁闭的房门都在因为一个愤怒的声音而颤抖。 “愚蠢!无能!混蛋!大日本帝国军人的脸都被那两个蠢货给丢尽了!该死!他们该死!” 屋子里所有的窗口都挂着厚厚的窗帘,看不清说话之人的长相,只能模糊的看出身形: 身高不足一米六,有些胖,脸上微微有些反光的隐约是一副金丝边儿的眼镜。 在其面前站着的人挺直身体听着,一言不发,不知道是不是被吓的。 又过了一会儿,那人似乎是骂累了,随手将帽子摘下来扔在桌上,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先是重重的叹了口气,而后才开口问道: “敬信宪兵队派了多少人进行追捕?” “回阁下,派了两个小队,分两个方向朝珲春方向追捕。” “电令敬信宪兵队,立即增派两个小队,沿山路展开快速追击;逃走的人应该也受了伤,速度不会太快。 告诉他们的指挥官,如果不能在明天早上天亮之前传回成功解救小岛枫博士的消息,就自己向天皇谢罪吧!” “这……” “嗯?” “哈衣!属下立即去办!” 那个已经挺直身体一动不动的在原地站了近二十分钟的人躬身行礼之后便转身走了,椅子上的人影伸手从桌上拿起还没熄灭的烟斗连续吸了几口,烟丝燃烧的微弱红光随即亮起,映出了他眼中满含愤怒的阴翳。 “一群无能的废物!” 低声骂了一句,随即长长的叹了口气: “顾问……呵呵,这些只会用肌肉思考的蠢货,也许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能低下高傲的头颅向我求助吧……将军说的没错,想要真正征服支那,不能只靠军队……” 说到最后的时候,他的语气之中再无半点儿愤怒;取而代之的,似乎是对即将获得某个向往已久的物品时的喜悦…… 这个人,就是还没有正式组建完成的特高课最高长官----池田久保,也是目前正在哈尔滨担任特务机关长的“土肥圆”颇为器重的手下之一。 早在满洲国组建之初,土肥圆就曾经建议设立特高课,负责指导监督满洲国的警察系统,但是遭遇了阻力,没能如愿。 1932年一月,他奉命去哈尔滨出任特务机关机关长,但却并没有放弃将本土的特高课系统照搬到中国的计划。 因为在他看来,只有自己单独掌控一个独立于军队之外的情报系统,才能更好的展示出他的能力;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获得绝对的权利和各方的重视。 在他的斡旋和策划之下,两个月前,半岛大本营方面终于授意新京方面按照日本国内的体系组建特高课,不过暂时还只能以顾问的形式存在。 池田久保作为土肥圆颇为信任的手下,自然而然的坐上了奉天特高课第一任课长的位置。 只不过,目前他对外的职务还只是奉天警察厅的高级顾问,虽然大部分权利已经掌握在手里,却还是只能躲在幕后。 池田久保自然是知晓自家“老大”的心思的,所以,在获知了郑耀先等人此次的行动计划之后,他才在暗中轻轻推了一把。 不过,他先前的愤怒也是真的。 因为他失算了。 按照池田久保的计划,只是要让陆军军部通过这次事件意识到情报机关的重要性,从而增加对他们的依赖和需求。 当然,同时也是借郑耀先一行人的实力来告诉陆军军部,他们精心训练出来的士兵,在那些更专业的特务面前,并不是对手。 他原以为这些金陵来的中国人最多也就是能给长谷川的小队一记重创,使其在付出惨重代价的前提下最终全歼对手;可是没想到,长谷川和他精心训练出来的三十名士兵在人数相同的情况下竟然被对方给全歼了! 最关键的是,小岛枫也被抓走了! 如果不能在天亮之前找回小岛枫的话,那他这个刚刚上任的奉天特高课课长……就该下课了。 如此严重的失误,即便他已经清除掉了故意将郑耀先等人从奉天放走的全部痕迹,也能够确定陆军那边绝不会知晓他的所作所为,也依然难逃严厉的惩罚。 因为,他瞒不过那个远在哈尔滨的土肥圆! 所以,池田久保必须要尽全力弥补自己的这个失误;同时,也是为伊藤次郎报仇! 伊藤家族,那可是他在本土乃至内阁的最大倚仗,要是伊藤家族因为伊藤次郎的死而迁怒于他,那他就彻底完了。 就算土肥圆有心想要保住他,也没有能力做到! 池田久保先前的所有愤怒,百分之九十五都是因为伊藤次郎。 他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这样一个大家族培养出来的后人竟然会如此无能! 根据敬信方面传来的消息,伊藤次郎的枪根本没开过,一颗子弹都不少;而且,那把象征着伊藤家族的宝刀也不见了! 一想到这些,池田久保就想把郑耀先一行人的脑袋一个个的砍下来,看着它们在自己脚下滚动…… 而就在池田久保带着满腔怒火试图弥补自己的这次失误的同时,郑耀先一行五人已经坐上了赶往珲春方向的雪爬犁。 准确的说,应该是狗拉爬犁。 也算它们走运,碰上的这个仅有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子里面还真有个富户,有钱且认钱,蔡无根才能顺利的以高出市价五成的价格买到了足够的食物和一副足够五人乘坐的雪爬犁。 只不过,人家不肯卖马。 蔡无根商量了半天,最后又加了两块大洋,人家才把养在院子里看家的四条大狗卖给了他们,充当拉爬犁的脚力。 这也就是这家主人认钱,要是换成寻常百姓,要点儿吃喝好说,可要买人家指望着耕田种地的大牲口和看家护院的狗,那你想都不要想! 虽然四条大狗加在一起也还不如一匹半大马驹的力量,可好在这地方积雪厚,前往珲春方向的地势又是从高往低走,四条大狗拉的雪爬犁速度也并不慢。 几人在爬犁上相互挡着风,简单清洗了伤口,再用从那些日军士兵身上搜来的急救包包扎好伤处,又吃了些热乎东西,状态总算是缓过来一些。 看着两旁快速后退的树木,郑耀先的神经却没有放松半点儿。 因为他知道,真正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第19章 甩不掉的追兵 金陵,力行社特务处。 “老四和老六还没有传回消息?”沈沛霖坐在椅子上,眉头紧锁。 沈鹏垂手站在对面,闻言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 “立即联系我们的眼线,确认老四和老六的情况!”沈沛霖脸上满是担忧,连沈鹏都有些为之感动。 “是!我这就去办!”沈鹏一个立正,转身往外走。 看着沈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沈沛霖脸上的担忧也随之消失,被愤怒取代。 以他的脑力和手中掌握的情报网络,怎么可能不知道郑耀先和徐百川那边发生了什么? 事实上,早在他们二人在奉天杀人夺枪的时候,沈沛霖就已经得到了消息;并且还在一时间就意识到特务处里有日本人安插的眼线。 但是,沈沛霖却什么都没有做。 他当然有能力把这个人给找出来,可一旦抓了这个人,就很难保证日本人那边不会察觉;而留下这个人,他就可以通过这个人把自己想要“告诉”对手的消息以一种丝毫不被怀疑的方式传递过去! 就像现在,他明知道郑耀先和徐百川的大致情况,却还是让沈鹏去查。 对于沈鹏,他是信任的,可他并不认为沈鹏也具备他这个级别的演技。 要是一旦被那个躲在阴暗角落当中的人看出端倪,他就无法确保小岛枫能够顺利来到金陵了。 至于郑耀先和徐百川…… 沈沛霖愿意相信自己手下的这两员干将,相信他们一定能活着回来。 而此时,郑耀先和徐百川正在东北严冬的黑夜中与死亡赛跑。 时值严冬,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花打在脸上如刀割一般,没一会儿的工夫,爬犁上的所有人裸露在外的皮肤就都已经没了知觉,作为俘虏的小岛枫也不例外。 她是个足够聪明的女人,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反抗,甚至没有因为长谷川等人的死而指责谩骂过。 从她确定自己就是郑耀先等人的目标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暂时一定是安全的。 她在等,等待一个能够顺利脱身的机会。 徐百川缩了缩脖子,凑近郑耀先的耳边说道: “老六,应该快到珲春了,你看咱们是不是……” 郑耀先知道他要说什么,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 “四哥,咱们决不能去珲春,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图门,而后转道直奔热河;日本人不会只安排追兵,必然还有沿途的堵截,今天晚上咱们能跑多远,直接决定着最终能否成功脱身!” 徐百川心里也清楚,郑耀先说的都是实情。 他有些无奈的看了看刘志飞和曹水生,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对他来说,眼前的恶劣环境并非不能忍受,可是这两个人的伤势较重,要是在这么生生冻一宿,估计很难活着回到金陵了。 郑耀先同样也知道徐百川的心思,可他没有别的选择。 后面的追兵现在已经不足为虑,但无论是珲春还是其他城市,只要是在合理时间内他们能够到达的地方,日本人都一定会严格布控检查。 一步错,满盘输,他不敢冒这个险! 只有行事超出对手的预估之外,他们才有可能成功脱身。 直到第二天早上,他们才在一处山谷下面停下来短暂的休息了一会儿,生火做了一顿热乎的早饭。 要不是担心那四条狗坚持不住,郑耀先还不会停下来。 不过也仅仅休息了大半个钟头,一行人就再次动身,直奔图门方向。 天快黑的时候,一行六人总算是赶到了图门境内。 算算时间和距离,比马车的速度还要快一些。 直到这个时候,郑耀先才算是稍微松了一口气,在一座不大的村子里停了下来。 虽说越小的地方越不适合隐藏,不过这里距离敬信已经接近一百公里,就算日本人会在第一时间通知各地对他们展开搜捕,应该也不会这么快找到这里。 在村里找了户人家,给了几块大洋,总算是有机会仔细的处理一下众人身上的伤口。 烧酒、棉线、缝衣针,这已经是当前的环境下能够找到最好的医疗设备,郑耀先亲自动手,给伤势最重的刘志飞和曹水生缝合了伤口。 这俩人也算挺幸运,弹头没有留在身体里,否则还有这么远的路,根本不可能坚持到热河。 吃过晚饭,五人立即按照轮流警戒的方式休息,准备养足精神继续赶路。 后半夜,睡的迷迷糊糊的郑耀先被蔡无根叫醒,他立即意识到危险,翻身坐起来问道: “怎么回事儿?” 蔡无根指了指窗外: “六哥,我刚刚出去撒尿,发现村外有光亮,应该是有车正在靠近!” 说话间,郑耀先已经穿好衣服,准备下地穿鞋。 另外几人也都被二人的说话声吵醒,连忙穿上衣服拿起各自的武器。 “娘的,跟他们拼了!”徐百川打开保险,将子弹上膛。 郑耀先略微沉吟了一下,缓缓摇了摇头: “不行,咱们现在人人带伤,不能硬拼!” 跟着,他转向蔡无根: “你带着刘志飞、曹水生先走,我跟四哥带着这个日本女人留下;日本人的目标肯定是她,不会理会你们的。” 蔡无根一听这话连忙摇头: “不行!六哥,我决不能把你和四哥留在这儿,要走一起走!” 郑耀先摆摆手,笑着安慰蔡无根: “放心,我和四哥有这个日本女人做护身符,肯定万无一失;你现在的任务就是确保他们两个伤员的安全,离开这儿之后中途尽量不要停留,咱们在兴城县会合!” 说完,他不再给蔡无根开口的机会,站起身一把扯过被反绑双手的小岛枫,笑容之中透着阴冷: “不好意思,麻烦您帮个小忙。” 徐百川对于这种场面似乎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怕,他只会在事情发生之前产生一些担忧,尽力想到每一种意外发生的可能;可真到了必须拼命的时候,他就只剩下了兴奋。 “老六,放心,就算到了阎王爷那儿,下油锅也是你四哥先下,不用担心!” 郑耀先斜眼看了看他,语气有些无奈: “四哥,你能不能说点儿吉利话?说的好像咱俩要去送死一样;敢不敢跟我打赌?咱们不但没事儿,一会儿还能弄辆汽车开!” 第20章 反其道而行之 郑耀先的这一手,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虽说“人质”这个词几百上千年前就已经有了,可是像郑耀先这样抢了人还敢在逃亡路上掉头回去以人质为要挟讨要交通工具的,自古以来也没几个。 以至于当那个带队追踪到此、自以为立下大功在即的川岛四郎在听完郑耀先的要求之后当场石化,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儿来。 能这么快出现在这儿的,自然不是军队,而是直接受命于池田久保的驻图门特务机构。 以土肥圆为主导组建的这些特务机构,所吸收的成员有些类似于沈沛霖的特务处,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不同的是,沈沛霖招揽的都是个中翘楚,而日本人国小人少,选择自然也少,所以人员的素质能力就难免要稍差一些。 这个川岛四郎就是其中颇具代表性的一个。 渔民出身,十五六岁的时候由于活难以维系,就去一个小家族当了家奴。 由于川岛四郎为人机灵,会看主人脸色,因而颇受主家所喜,特许他可以跟随家中豢养的武士习练武艺。 再后来,那个家族在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一个受伤的忍者,作为回报,忍者伤愈后曾留在家族中充当了两年的守护者,川岛四郎也就又多学了些忍者的技能。 可是三年前那个家族的老家主死了,新任家主不喜欢川岛四郎这种阿谀奉承之人,就找了个理由把他赶了出去。 碰巧当时土肥圆的特务机构正在国内招募,川岛四郎就成功混了进来,并于两年前来到了中国。 当然,像他这样的小人物根本不可能入得了土肥圆的眼,费尽心思才混上了这么个最基层的职务,在图门一呆就是两年。 几个小时之前川岛四郎刚刚接到命令,要他带队追击郑耀先一行人,他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便立即把手下的人全都撒出去查探打听。 没想到,还真被他给找着了。 本想着悄没声的带人摸进村子把人抓了,可离着村子还有一两百米呢,对方却主动找上来了。 给他的任务当中并没有说明目标的身份,但却重点提到了小岛枫,要求无论如何都要保证其安全。 此刻,看着郑耀先和徐百川手里的两把枪都顶在小岛枫的后脑处,川岛四郎都快哭了。 上面给他下达任务的时候明确要求,对于那些中国人,可以随意击杀,可如果小岛枫出现任何意外,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要抵命! 而且还不是允许他们切腹谢罪,而是被枪决。 虽说都是一死,可在他们日本人的认知当中,切腹谢罪是值得尊重的,而被处决,就等于耻辱。 “支那人!我警告你们,如果放了那个女人,我可以放你们走;否则,我保证你们两个会在尝尽无尽的痛苦之后在哀嚎和绝望中死亡!” 话音未落,徐百川就咧开嘴笑了: “八嘎你吗的小鬼子,吓唬你欧吉桑?” 徐百川一共就会三两句简单的日语,甚至严格来说只能算是单词,现在基本上全都用出来了。 川岛四郎还没反应过来,郑耀先就笑着说道: “四哥,欧吉桑在小鬼子的话里是指老年人,而且有些时候还带有贬义,大概就类似于东北这里骂岁数大的那句‘老比灯’,你最好别往自己头上戴。” 徐百川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没事儿,我特么也不在乎;对了老六,那‘八嘎’是骂人吧?我怎么觉着这个小鬼子没听懂呢?” 这会儿已经回过神儿来的川岛四郎恨的牙根儿直痒痒,脸上却并没有表现出来。 他在这儿已经两年了,中文水平虽然有限,却要比徐百川的日语水平高出十几个等级。 他现在脑子里的念头是:等我把小岛博士救下来,一定要用刀把这个支那人的嘴给割开! 可是…… “叭!” 就在这个念头刚刚出现在他心里的同时,就被一声清脆的枪声和随之而来的剧痛给打散了。 几乎把自己完全躲在小岛枫身后的郑耀先突然扣动扳机,一颗子弹随即就在高速的旋转当中钻进了川岛四郎的小腿。 又是南部十四式手枪。 只不过这一次由于存在五米左右的射击距离,弹头又非常精准的命中了川岛四郎的左小腿膝盖部位,因此并没有造成预期中的伤害效果。 骨头的硬度可要比同样粗细的木头高的多,这颗子弹刚好击中了川岛四郎的左腿膝盖骨,直接嵌在了上面。 不深,仅有0.5厘米左右,可是给川岛四郎造成的痛苦却是文字无法形容的。 那一声惨叫,连村子里的狗都被吓了一跳,瞬间集体沉默,不再吠叫了。 “从现在开始,我只给你半分钟的时间考虑;要么把车给我,要么,你就下令朝我开枪, 否则,我就这么一枪一枪的把你们这十几个人挨个送到阎王爷那儿报到!” 郑耀先的突然开枪连徐百川都被吓了一跳,第一时间闪身躲到他背后,低声骂了一句: “你踏马的老六!开枪也不提前说一声,是不是成心要害死你四哥我?” 郑耀先笑着回道: “四哥放心,我敢断定,对面这几个货色绝对不敢开枪!” 这句话,郑耀先还真说对了。 川岛四郎和他手下的这十几个人平时的任务就是在图门境内到处搜集地形信息,然后由专人绘制成图,每个月通过专门的渠道送到奉天。 虽说现在东北已经变成满洲国了,可日本人还是在搜集一切信息绘制成图,以便针对那些分布隐藏的抗日武装实施精准火力打击和清剿。 因此,这些人的战力值真的不高。 别说现在郑耀先和徐百川还有小岛枫作为人质,即便没有,川岛四郎这些人也不会是他俩的对手。 “还有十秒。”郑耀先看了看手腕上的欧米茄说道。 川岛四郎被两个手下从地上扶起来,额头上布满豆粒儿大小的汗珠。 一半儿是因为紧张焦躁,一半儿是疼的。 现在他相信了,如果他不给出“正确答案”,这两个支那人一定敢开枪打死小岛枫! 如果小岛枫死了,那他也就活到头儿了。 川岛四郎不想死,所以他只能选择妥协接受郑耀先的第一个提议-----给车! 第21章 绕路四平 川岛四郎眼睁睁的看着那辆从图门警署借来的黑皮警车绝尘而去,眨眼间就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只觉得心里有种吃了翔一般的恶心。 川岛四郎的一名手下这时候凑上来问道: “川岛君,我们现在怎么办?” “追!”川岛四郎的回答只有一个字,说的咬牙切齿。 毕竟也是个小头头,虽然手下这十几个人当中就只有刚刚问话的跟他一样是日本人,剩下的都是些当地的二流子,无论如何都不敢嘲笑他;可这事儿一旦传出去,那他恐怕在图门这个地方就混不下去了。 万一上面一生气,直接一脚把他给踢回日本本土……那就更是只剩下流浪讨饭这一条路了。 一想到自己为了能把这件功劳抢到手,得到消息之后不但没有告知派驻图门的日军小队,而是偷偷跑去县警署借了台车就带着手下的十几个人赶来抢功,川岛四郎就想狠狠的抽自己一个嘴巴。 现在可好,人没抓到不说,自己还挨了一枪,车也拱手送了出去…… 一想到这些,就连中枪的膝盖似乎都不那么疼了。 “你们,快快滴去找车,我们继续追击!”那个名叫小菊长治的日本人立即代替川岛四郎对其他人下达命令。 只不过,这“继续追击”四个字配合着远处隐约还能听到的马达声,显得那么的可笑。 当然,川岛四郎手下的那些狗腿子可不敢笑,在小菊长治下达命令之后,他们就立即分散冲进村子找车去了。 大约二十分钟之后,这些人才赶着一辆毛驴车从村里出来,嘴里还不忘了邀功: “太君,兄弟们可是一点儿没敢耽误,这黑灯瞎火的,找辆车可真是不容易……” “是啊太君,咱们可是全心全意为太君服务!” …… 要不是中枪的那条腿实在是疼的川岛四郎动不了,他非冲上去挨个狠狠踹几脚,宣泄一下内心的愤怒。 八嘎的混蛋!十几个人坐一辆驴车,能追上汽车吗? 手下养了这么一群废物,其实川岛四郎也很无奈。 虽然他自己的脑子也不是太灵光,可是跟这些一心只想着吃饱饭、捞点儿好处的家伙相比,他还算是聪明的。 不知道如果远在哈尔滨的土肥圆知道他一直引以为傲的情报机构下面还有这种货色的存在,会不会气到原地爆炸? 其实这种情况在当时并非个例,任谁都没办法完全杜绝。 且不说有没有那么多出类拔萃的人才,即便有,这样的人群当中如此没有骨气、肯给日本人卖命的也毕竟只是少数。 还有一点原因是,这种看似无用的废物,在这样的小地方已经足够发挥他应该发挥的作用了。 尽管明知不可能追得上,可川岛四郎还是第一时间坐上驴车,打发一个人返回图门县日军驻地报信,他则带着他手下的废物们沿着地上留下的车轮痕迹追了上去。 这似乎也印证了当代职场的一条生存法则:做不做的好那是能力问题,但做不做,那就是态度问题了。 做不好,一般只会关系到工资多少;不做,那就意味着失去工作。 懂得把损失尽可能的降到最低,单就这一点来说,这个川岛四郎倒是很适合去做生意。 而另一边,成功得到交通工具的郑耀先和徐百川也并没有觉得轻松,更没有觉得已经安全了。 图门距离位于兴城县足有上千公里,如果不绕行的话,期间还要经过奉天,前途的凶险自然可想而知。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才没有去寻找蔡无根三人。 人越多目标就越大,这是个非常简单的道理。 日本人的重点肯定会放在小岛枫的身上,现在他和徐百川单独带着小岛枫离开,也算是把对手的目光重点都转移到他们这条线上来了,蔡无根三人脱身的几率自然也就大了一些。 车内,徐百川一边开车一边从怀里摸出一张还有些温热的油饼递给郑耀先: “来,老六,先吃点儿东西,小鬼子一时半会儿应该追不上咱们;不过,你得赶紧规划一下路线,要是这么直奔热河,恐怕沿途会有很多检查卡点。” 郑耀先接过那张油饼咬了一口,边嚼边说: “路线我已经想好了,咱们不走奉天那条线,先奔桦甸走四平,从通辽直插察哈尔,这条线肯定要比走奉天安全的多!” 徐百川迅速在脑子里计算了一下郑耀先所说的这条路线,没有说话。 他自然也知道这样走会安全很多,可前提是只有他们两个。 现在还带着小岛枫,不管怎么走,都很难做到不引人注意。 在他看来,这有点儿不像是老六的行事风格。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郑耀先又补了一句: “四哥,咱们无论如何都得先往这个方向走,到四平之后找机会联系老板,听老板怎么说之后再做决定吧。” 听了这句话,徐百川才点了点头: “行,老六,就按你说的办!” “那……四哥你先开,我眯一会儿,两个小时之后换你。”郑耀先把剩下的半张油饼递还给徐百川,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 车内陷入了暂时的沉默,郑耀先的心里却是一阵后怕。 刚刚那句话,实在是太危险了! 如果顺利返回金陵,那自然没事儿;可他是要把小岛枫送到自己人手里的! 这样一来,那他的这个计划就难免会令人怀疑了。 郑耀先十分了解徐百川,别看平时大大咧咧且容易冲动,但是心思却很是细腻。 而且,二人虽在在八大金刚乃至整个特务处当中关系最好,可徐百川却绝不会因此而对沈沛霖有所隐瞒! 徐百川的综合能力在八大金刚当中排名垫底,可要论对沈沛霖的忠诚,至少在目前这个阶段,那绝对是第一位的,郑耀先不敢冒险。 至于到了四平与沈沛霖取得联系之后路线会不会改变,到时候要怎么把小岛枫交到自己人手里……现在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在此期间,郑耀先也打算找机会与陆汉卿取得联系,商量一下有没有更好的方案…… 第22章 变故! 放弃最近的路线绕行四平,这的确是正在沿途布控的日本人没有想到的。 池田久保作为布控的指挥者,想到了很多种可能,就是没有想到郑耀先会转道去四平。 不是他不知道从这个方向可以很快进入草原,而后绕行察哈尔,而是自信的认为他的对手没有这么大的胆量! 四平,说起来或许很多人都不知道,现如今也不过只是一座不算太大的县级市;如果不是二龙湖浩哥,估计知道的人会更少。 池田久保之所以认为郑耀先不敢去四平,与路线和城市本身都没有半毛钱关系,而是因为四平距离新京只有一百公里左右,距离实在太近了。 作为刚刚在日本人支持之下组建起来的满洲国国都,新京以及周边的一些城市正处于严格管控之中,四平自然也在其中。 根本不需要池田久保布控,因为四平的管控程度已经超过了池田久保能够布置的标准。 在他看来,如果郑耀先和徐百川敢带着小岛枫绕路四平方向,无论进不进四平城,那都是送人头! 这个道理,郑耀先同样知道。 可是现在他只能这样做,才能够不引起徐百川的进一步怀疑。 作为一名潜伏人员,别说是一句话,就算是一个字说错,都要用千百倍的付出来弥补这样的失误。 别说是四平,就算是必须要去新京才能解除徐百川心中的怀疑,郑耀先此刻都会毫不犹豫。 不过,既然是去四平,那必然是要路过磐石的。 郑耀先从陆汉卿口中得知,张贯一奉命到东北组建抗日联军的时候,充当其基础力量的就是磐石抗日游击队。 这是有记载的东北地区第一支真正形成规模的抗日武装,如果能联系到他们,郑耀先就打算提前把小岛枫交给他们。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把人转交给磐石抗日游击队,再由他们转交给根据地,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不然的话,就算郑耀先能够顺利的把小岛枫带到兴城,也很难保证在不引起徐百川怀疑的前提下把人转交给自己人。 算算路程,从珲春到磐石就算一直走小路和山路,也要三百多公里,如果顺利的话,当晚就能赶到磐石。 一路上,郑耀先没有再提出中途在哪里休息的建议,就怕徐百川会生疑;他的打算是,即便徐百川不会提出在磐石停留休息,最多也就是到辽源,也一定会有短暂停留。 因为,就算人能挺得住,汽车没油总不能继续跑吧? 正如他所判断的那样,当天晚上天黑时分,他们刚巧进入磐石境内。 磐石,只是一座小镇,既没有城墙也没有看守检查的士兵,只有时不时嬉笑打闹着穿过主要街道的伪军巡逻队。 不用郑耀先提议,这一天当中大半时间都在开车的徐百川便主动提出在磐石镇休息一晚,天亮之后再继续赶路。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也是由于汽油所剩无几,必须要停下来补充燃油。 可是,当时整个东北地区都已经落入日本人的手中,名义上虽然叫满洲国,可实际上的掌控者却是日本人。 想要给汽车加油,除了到日本人控制的军管区,并没有其他的选择。 因此,在距离磐石还有十几里的时候徐百川便停了车,步行到磐石镇里买了绿色的油漆,用了一个多小时才把黑色的警署车辆生生改成了绿色的邮局专车。 在此期间,郑耀先的任务就是用在奉天制作假证件的工具和材料给三人分别制作了邮局员工的证件,终于在晚上十点左右成功进入了磐石镇。 找了一家相对比较偏僻的旅馆住下,徐百川连车都没下便驾车直奔日军控制的军管区给汽车加油去了。 进入旅馆,郑耀先立即将小岛枫牢牢绑在椅子上,随后下楼出门,撬锁进入街对面的一家商行,拨通了陆汉卿医馆的电话。 “你好,这个时间出诊需要加诊费。”陆汉卿的语气十分自然。 “陆大夫,我现在在吉林四平,突然有些不舒服,还是头疼的老毛病,麻烦你说一下我一直用的药方,我去抓点儿药吃?”用手帕蒙住话筒的郑耀先声音有些怪异。 “哦?是你啊,药方上的药材种类比较多,要不这样吧,我刚好有个行医的朋友在四平,你稍等一下,我让他去给你看一下,你把地址告诉我。”陆汉卿的语气完全就是在与自己的老病人沟通,完全没有半点儿破绽。 “那好,我在四平镇东街的四季旅馆206房间,麻烦你让他快点儿来,头疼的实在难受。”郑耀先的声音听上去病恹恹的,任谁都听不出破绽。 回到旅馆之后,徐百川没过一会儿也回来了。 一进门,他就面带笑意的对郑耀先说道: “老六,这儿的小鬼子应该没接到搜捕咱们的命令,我去加油的时候非常顺利;咱们今晚好好睡上一觉,明天早上天一亮就出发,尽量不在四平停留。” 郑耀先表现出来的却没有徐百川那么乐观,微微皱着眉头回道: “四哥,我觉得日本人不会想不到咱们会选择绕路,要不咱们还是现在就走吧,路上换着开车休息就行了。” 徐百川一摆手: “不行,我刚刚回来的时候已经在饭馆儿订了酒菜,估计一会儿就能送过来,咱俩好好吃一顿,明天早上起来就走。 放心吧,你四哥还能这点儿眼力都没有?” 见徐百川说的笃定,郑耀先也没再坚持。 半个小时之后,饭馆儿的伙计拎着食盒敲响房门送来了酒菜,二人饱饱的吃了一顿。 酒倒是没喝多少,可连续多日都没有好好休息,因此在吃过饭又确认了小岛枫无法挣脱束缚逃走之后,两人便相继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凌晨时分,熟睡中的郑耀先和徐百川突然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刚从床上坐起来,房门就被敲响了。 “例行检查,请立即开门配合!” 门外的人言语还算客气,丝毫没有破绽。 郑耀先看了看徐百川,徐百川放下手里的枪,关好保险递给他,压低声音说道: “把家伙藏到窗户外面,应该没事儿。” 说着,他便下地解开了小岛枫身上的绳索,低声警告道: “你可以试试,看看是我弄死你的速度快,还是他们弄死我的速度快!” 第23章 移花接木 小岛枫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徐百川与郑耀先对视了一眼,转身走到门前,打着哈欠拉开门: “大半夜的不让人睡觉,有毛病吧?” 门外站着三个身穿满洲国警服的人,对于徐百川的不满,对方直接选择了无视。 “啪。” 带头的警佐伸手按下门旁的开关,屋子里瞬间亮了起来。 郑耀先披着衣服坐在床头,一脸的不耐烦,似乎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很是有些反感。 小岛枫缩在被窝里,只把头露在外面,怯怯的直往郑耀先背后躲,全然一副小媳妇儿的姿态。 带头的警佐看了看郑耀先和小岛枫,又扭头看了看露着两条毛腿的徐百川,嘬了嘬牙花子问道: “你们仨……这是怎么回事儿?” 徐百川径直走到一旁的椅子上拿起棉裤套上,梗着脖子回了一句: “啥怎么回事儿?我们三个住一间房犯法吗?” 警佐一咧嘴: “当然不犯法,不过前提是这女人是个窑姐儿;可人家要是个良家妇女,你俩就得跟我回警署把事情说清楚了。” 这个警佐并没有说谎,按照当时满洲国的法律,瞟记的确是合法的,但强碱可是重罪。 徐百川满不在乎的在椅子上坐下,掏出一根烟点燃,使劲儿吸了两口,辛辣的烟草味道顿时在狭小的屋子里蔓延开来: “她不是窑姐儿,我俩也没对她怎么样;不过你也看到了,她看上了我兄弟,想给他当媳妇儿。 这事儿……你们管不着吧?” 警佐认真的点点头: “的确管不着,不过,我得确认你说的是真话;不过现在,请先把你们三个的证件拿出来。” 徐百川依言掏出证件递过去,一旁的年轻警察也上前从郑耀先手中接过两本证件递到那个警佐手里。 警佐依次看过三人的证件,而后分别将郑耀先和徐百川的证件还给二人,抬手指了指小岛枫: “姑娘,你的证件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为了确保他俩没有撒谎,你现在先跟我们回警署做个记录。” 跟着,他又转向徐百川: “你们两个先留在这儿,不许离开,否则将被视为罪犯通缉。” 郑耀先看了看徐百川,又看了看自己的鞋。 他在告诉徐百川,鞋里面有枪。 可是,徐百川的回应却是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示意郑耀先不要轻举妄动。 这正是郑耀先希望看到的。 因为他知道,眼前的这三名警察,实际上都是自己人伪装的。 先前他打给陆汉卿的那个电话,就是在通知陆汉卿立即联系上级,让他们立即想办法把人接走。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上级早已经准备好了。 与池田久保不同的是,我党在获知陆汉卿的情报之后立即予以高度重视,在确认了小岛枫已经被成功劫走之后,立即开始在沿途布控,这其中就包括这条线路。 就连隐藏于新京方面的人员都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更别说磐石这个游击队发源地了。 只是,为了确保郑耀先的身份不被更多的人获知,因此上级在布置安排任务的时候并没有告知任何参与行动的人员其中有己方潜伏的同志,只说为了不引起日伪方面的注意,绝对不能与之发生交火,只能智取。 所以才有了眼前的一幕。 郑耀先了解徐百川,知道这个粗中有细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一定不会选择硬碰硬。 虽然徐百川一个人就能确保万无一失的干掉这三个人,可一旦这样做,就势必会惊动当地的日军和满洲警察。 那样的话,就算暂时留住了小岛枫,能够成功脱身的几率也小的可怜。 倒不如先让他们把人带走,随后再想办法抢回来。 按照徐百川的思维来推算,他肯定会想到这三个人的警察身份未必是真的;可不管是真是假,小岛枫的身份都不再会是秘密。 如果是真的,那他们就会在第一时间通知日军方面,或是直接把人送过去; 如果是假,那他们就会在得手之后的第一时间带人离开磐石镇。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徐百川都会在对方转移小岛枫的时候找到机会再把人抢回来。 所以,郑耀先在与陆汉卿通话的最后,故意说了一句“让他快点来”,这里的“他”指的不是自己人,而是日本人。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真正阻断徐百川想要把小岛枫抢回来的念头…… 三个警察带着穿好衣服的小岛枫走了,郑耀先立即抓起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的往身上套,一边穿一边低声对徐百川说道: “四哥,咱们得立即追上去,最好能在半路就把人给劫下来!” 已经穿好衣服的徐百川再次点燃一支烟,闻言缓缓摇了摇头: “先别着急,老六,咱们现在摸不准情况,如果贸然出手很可能会掉进对方的埋伏。 这样,咱们先在这儿等一会儿,十五分钟之后分头行动,你去警署,我去日本人那儿,确认那个日本娘们儿的准确位置之后立即电话联系老板,请求调动当地行动组支援!” 郑耀先略微沉吟了一下,随即点头说道: “那就按你说的办。” 跟着他便起身关了灯,打开窗子把藏在外面的枪给拿了回来。 因为他知道,十分钟之内日本人一定会出现在楼下。 要是就这么死在小鬼子手里,那可实在是太窝囊了! 而事实上,日本人的行动速度要比郑耀先想象中的还快了几分钟。 六七分钟之后,他和徐百川几乎同时听到了楼下传来的脚步声。 虽然声音不大,但却瞒不过他们俩的耳朵。 那是专属于日军士兵脚上穿的昭五式军靴踩在雪地上发出的独有的声音;镶嵌着三十六颗钢钉的鞋底在积雪当中半点儿都不会打滑,但却难免会发出声响。 徐百川脸色微微一变,看着郑耀先沉声说道: “真他吗的倒霉!还真是小鬼子!” 拉动枪机将子弹上膛,徐百川又补了一句: “老六,你说咱们这趟任务到底咋回事儿?我怎么感觉一直都在人家小鬼子布置好的口袋里兜圈子呢?” 郑耀先苦笑一声: “四哥,我看咱俩还是先琢磨琢磨怎么能活着从这儿冲出去吧,这些话等咱们回去见了老板之后再说也不迟!” 说完,他就拎着枪来到门口,拉开门闪进了走廊里…… 第24章 躲! 郑耀先透过窗帘的缝隙已经看的很清楚了,来的只有十几个日本兵外加十几个满洲警察。 这样的阵容,只要他和徐百川想走,这些人拦不住。 只不过,他现在并不知道对手除此之外的布控情况,不能在旅馆脱身之后立即往镇外跑。 磐石镇虽说不大,可也要比敬信那个小地方大了十几倍。 驻扎的日军肯定不多,可满洲警察和汉奸狗腿子却是不少。 晚上来的时候他就在路上看到不少穿日军军裤、肩膀上挂着驳壳枪的家伙在街上乱转。 日本人虽说需要养着这些人为他们做事,可心底里却是非常看不起他们的;所以在发放服装的时候只给这些人一条裤子,不给衣服。 这些人虽说没什么战斗力,但却胜在人数众多,应付起来很是有些麻烦。 紧随其后来到走廊里的徐百川反手关好房门,低声对郑耀先说道: “老六,上三楼!” 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不想跟这些人硬碰硬。 来到三楼之后,二人先后通过墙梯爬上楼顶,随后立即靠近边缘探头往下观察。 人数虽然不多,但日本人的战术还是十分严谨的,这会儿已经分散包围了这座三层小楼。 他们要想悄无声息的离开,除非能长出翅膀飞到对面五十米之外的那座楼顶去。 沿着楼顶观察了一圈儿地形之后,徐百川有些懊恼的骂了一句: “特奶奶的!这些小鬼子真他吗难缠!” 郑耀先跟着补了一句: “早知道就不让他们把那日本娘们儿带走了!现在可好,赔了夫人又折兵!” 徐百川听了之后十分认真的摇摇头说: “老六,你这就错了;咱们现在要是带着她,你认为还能走的了吗? 现在正好,先让他们把人替咱们看着,等咱脱身之后立即联系老板,有了当地行动组的配合,再把人抢回来还不容易? 就这么个小地方,鬼子兵的数量有限,剩下那些汉奸狗腿子根本不足为虑!” 说话间,他在一处楼角的排水管处停下来,再次探头看了看楼下的情况,扭头再次开口道: “就这儿吧,下边儿就三个黑皮狗,对面不到十米就是胡同;下去之后不要恋战,先脱身再说!” 说完,徐百川便翻出护栏,双手扒住下水管,缓缓往下爬去。 郑耀先拎着枪瞄着楼下的三个满洲警察,随时防备着有人抬头发现徐百川。 十几秒之后,徐百川已经过了二楼。 他抬头朝郑耀先做了个手势,突然松手一跃而下。 位于其正下方的那个满洲警察刚听到头顶有动静,下意识的想要抬头查看,就觉得一道黑影从眼前自上而下滑过。 还没等他看清,一只硕大的拳头就在他眼前迅速放大,继而就是脑袋嗡的一响、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郑耀先就已经过了三楼。 徐百川下来的时候是为了不惊动下面的人,所以动作轻缓,速度自然慢些;而郑耀先已经不需要考虑会不会惊动下面的人,所以速度极快。 就在位于那个被徐百川一拳打晕的倒霉蛋儿听到动静的时候,郑耀先已经双脚一蹬,从一楼半的位置一跃而下,在地上一个滚翻,起身就朝事先选好的那条胡同里冲去。 徐百川紧随其后,在那两个听到动静的满洲警察举枪瞄准之前便已经闪进了幽暗的胡同之中。 直到此时,那两名满洲警察才不约而同的喊出声来: “有人跑啦!” 随即几秒钟之后,七八名满洲警察就在几名日本兵的带领下快速冲到近前,问明情况之后快速分成三队,沿着包括郑耀先二人逃离的那条胡同在内的三条胡同追了过去。 很显然,他们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知道这样追击更容易形成包抄之势。 郑耀先和徐百川先后穿过两条胡同,面前出现了一条相对宽阔的街道。 徐百川四处观察了一下,刚要横穿那条街道,却被郑耀先一把拉住了。 他侧耳听了听,低声对徐百川说道: “有狗叫,小鬼子出动军犬了!” 徐百川的脸色瞬间一变。 他们都知道,一旦被军犬给盯上,那就很难摆脱了。 没想到这么个小地方的小股日军竟然还配了军犬,这运气真是特么的倒霉透了。 “不行就只能跟他们拼了!”徐百川咬牙说道。 郑耀先的目光迅速在面前的街道上扫过,随即停在一处黑色的圆形物体上: “四哥,跟我来!” 说着,他便率先迈步朝街对面冲了过去。 徐百川跟上来的时候,只见郑耀先已经俯身拉开了一个下水井盖。 他立即明白了郑耀先的意图,连问都没问就径直跳了下去。 刚一落地,一股难言的恶臭就直冲鼻腔,熏的徐百川差点儿当场吐出来。 郑耀先随即跟着跳下来,伸手一推徐百川: “快走!” 说完他就弯腰钻进了左侧的管道之中。 现实中的地下排水系统,其实并不像影视剧那样宽阔。 即便是在九十年后的今天,一些小城市的排水系统依旧不能是那种人一下去便可以站直身体自由行动、甚至两侧还有专门供人行走检查的小路那种。 更多的,都是一根根直径在80公分到100公分左右的水泥管,蜿蜒曲折的通向不同终点。 郑耀先和徐百川此时的行动方式,只能是爬。 在散发着难忍的恶臭的下水管道里爬。 爬了不到一百米,跟在后面的徐百川终于再也忍不住,一张嘴,把晚饭吐出来一大半儿。 “呕……老六……特奶奶的,我要挺不住了!再这么爬一会儿,我觉得……呕……我就得被活活熏死在这儿!” 郑耀先一只手拿着帽子捂住口鼻,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四哥,日本人明显是做足了准备,咱们要是现在出去,结局绝对比熏死在这儿还要惨的多,你信不信?” 徐百川啐了一口,把口鼻缩进衣领,推了推郑耀先示意他继续往前爬,没再说话。 二人就这么在混合着各种难闻气味的下水管道里爬了三个多小时,才总算是到了一处相对宽敞些的空间,周遭的难闻气味也相对小了许多。 他们找了一处还算干爽的管道口停下来,徐百川率先开口说道: “老六,你脑子快,琢磨琢磨接下来怎么办?” 郑耀先抬手将沾在手套上的一坨黏糊糊的物体甩到远处,靠在冰凉的管壁上叹了口气: “四哥,看这状况,咱们最应该考虑的是怎么能在这下面多撑些日子啊……” 第25章 卿本佳人 幽暗冰冷的空间之中,时间一点一滴的缓缓流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郑耀先缓缓睁开眼睛,抬起手腕凑到眼前,费力的看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看清指针指向的时间。 九点半,但不知道是白天还是晚上。 从打离开金陵那天开始,他们就没好好睡过一个囫囵觉,实在是太困了。 多亏买了这一套羊皮“装备”,不光能挡风御寒,还能隔凉隔潮,在困极了的情况下也算是睡上了一个好觉。 可随之而来的饥饿感也在第一时间提醒着郑耀先,新的危机已然来临。 就算敌人在短时间内找不到他们,没有威胁,可如果没有食物和水,他们又能坚持多久? “四哥,你身上还有没有吃的?”郑耀先推了推一旁的徐百川,低声问了一句。 然而却没有回应。 “四哥?”郑耀先又叫了一声。 可是徐百川的呼吸却依旧如熟睡一般,没有丝毫反应。 郑耀先摘下手套,摸索着找到徐百川的脸。 可刚一触碰到,就下意识的缩了回来。 徐百川的脸很烫,明显是在发烧。 郑耀先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看来,徐百川的伤口感染发炎了! 在那个没有消炎药的年代,伤口感染造成这种程度的发热,往往就意味着走向了死亡。 郑耀先双手抓住徐百川的肩膀用力晃了晃,同时连声呼唤着,徐百川总算是勉强恢复了意识。 只是,他的声音非常虚弱且沙哑: “老六……特娘的……我怎么觉着这么冷呢?” 郑耀先把自己身上的羊皮大衣脱下来盖在徐百川身上,声音里透着焦急和关切: “四哥,没事儿,这下面本来就冷;你再眯一会儿,我去看看能不能弄点儿吃的。” 说完,郑耀先就转身要走,徐百川一把拉住了他: “不行,老六,外面……咳咳……日本人现在肯定全城戒严,你现在出去……咳咳……太危险了!” 郑耀先在徐百川拉住他的那只手上轻轻拍了拍,安慰道: “放心吧四哥,我看到出口之后会先确认一下外面的情况,如果是白天,我肯定不出去;如果是黑天,那就看有没有机会;不管怎么说,咱们兄弟总不能在这儿等死不是?” 徐百川似乎有些着急说话,却接连咳嗽了几声: “老六……咳咳……我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浑身冷,还没力气,实在不能跟你一起去了……咳咳……” 说话间,他摸索着卸下自己枪上的弹夹塞到郑耀先手里: “子弹给你,我就留下枪膛里这一颗就够了;你放心,要是这期间小鬼子找到这儿,你四哥绝对不能让他们抓活的!” “四哥,日本人绝对找不到这儿来,你就安心休息,等我回来!”郑耀先没接茬儿,转身走了。 沿着管道往前走了几百米,前方出现了一处分叉口。 郑耀先掏出火机点燃,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两个通往不同方向的管口,随即便选择了直径略小一些的钻了进去。 管道细,说明通向的地方相对更加偏僻,住户更少,很简单的道理。 沿着管道又往前爬了几百米,郑耀先隐约听到了一阵嘈杂的说话声。 他心中一喜,连忙加快速度往前爬去。 几分钟之后,地面上的一处下水井盖先是轻轻动了一下,随即被人推开,一道黑影从中钻了出来。 郑耀先已经在井口听了十分钟了,并没有发现外面有任何异常的响动;同时他还确定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学名青楼,俗称窑子。 女人刻意而做作的揽客声夹杂着各种男人透着下流的笑声不绝于耳,郑耀先哪能猜不出这是个什么所在? 确认周围环境安全之后,他立即推开井盖钻了出来。 迅速观察了附近的环境及位置特点,郑耀先便朝着不远处的一间屋子快速靠近。 这里应该是后院儿,基本没什么人经过,声音都是从前面那座挂满灯笼飘带的三层楼里传过来的。 郑耀先知道,以他现在这副造型肯定是不能去那边的。 即便他兜儿里还有十几块大洋,可就冲他身上这股刺鼻的味道,要想不引起注意是根本不可能的。 现如今日本人肯定已经在街上贴满了告示,尤其是这种容易藏人的地方,肯定会上门通知。 在这种地方讨生活的哪个不是玲珑心思?只要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就一定能猜到他的身份! 因此,郑耀先只能选择那几间没有没有光亮的平房,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到一些吃喝。 “嘎吱……” 一扇房门被轻轻推开,郑耀先闪身进屋,随即关好房门。 他没敢点燃打火机,只能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亮小心翼翼的在屋子里四处寻找。 不过很快他就失望了。 这就是一间杂物房,除了一些破旧的桌椅板凳之外,就是堆满了半间屋子的劈柴,哪来的食物? 正准备转身出去,那堆劈柴之中突然传出一个怯怯的、带着几分哀求的女声: “麻烦你跟张妈妈说一下,我……我认了……” 接着,便是一阵小声的啜泣。 郑耀先快步上前,这才发现那堆劈柴的角落处有一个仅能容一人侧身穿过的豁口,里面是一处两平米左右的长方形空间。 地上放着一张门板,一个女人被结结实实的绑在上面。 看到郑耀先,女人先是一愣,随即低声问道: “你……你是什么人?” 郑耀先一看这情况就已经什么都明白了,立即从腰间抽出那把从不离身的小刀,上前就要割断女人身上的绳索。 可是…… “别!别割断绳子!”女孩连忙出声阻止。 这一次,轮到郑耀先愣住了。 “我可以带你从这儿逃出去。”郑耀先试着解释。 微弱的月光下,女人脸上的表情现出一抹凄然: “我知道,可那又怎么样呢?我是被人卖进来的,就算逃出去也没有地方可以去。 要想不被饿死,要么就随便找个人嫁了;要么,就只能出卖这身皮肉。” 说到这儿,女人浅浅的笑了一下;可那笑容之中却满是绝望与凄凉: “现如今这年月,嫁了穷人还是吃不饱饭,有钱的怕是也不会要我这个从窑子逃出去的烂货……莫不如……就认命吧,至少还能吃上几顿饱饭……” 第26章 我一定带你走! 郑耀先一愣,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他知道,女人说的都是事实,而且还是他根本无力改变的事实。 还没等他想好该说些什么,女人就又开口了: “你就是日本人正在找的人吧?我昨晚被卖进这里的时候路上都是日本人设下的关卡,说是有两个人钻进了下水道,他们正在想办法抓人。” 或许是出于莫名的同情和对于现状的无力感,亦或是其他的什么原因,郑耀先轻轻的点了点头,承认了。 女人的脸上又一次露出了笑容,只不过,这一次的笑容之中没有先前的绝望与凄凉: “我脸旁边有两个苹果和一碗水,你吃了吧,我应该不需要了。” 郑耀先往前凑了凑,看到女人的头两侧的确各放着一个拳头大小的青苹果,左边还有一碗水和一根空心秸秆做成的吸管。 郑耀先也没客气,直接端起水碗喝了一大口,跟着便拿起那两个苹果揣进兜儿里。 想了想,他俯身凑近女人低声说道: “如果你能再坚持几天,我保证能带你一起走。” 女人的双眸在听到这句话的同时亮了一下,可随即又黯淡下去: “能去哪里呢?整个东北都已经是日本人的了,无论去哪儿,最终的命运都是一样的。 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谢谢你愿意安慰我。” 看着女人脸上淡淡的笑意之下掩盖的无奈跟绝望,郑耀先心里没来由的一酸,脱口而出道: “我会带你去金陵,还可以给你一份工作,你的命运从此就会彻底改变!” 似乎是他眼中的真诚和笃定打动了女人,亦或是她心底的那一丝不甘的火苗在郑耀先的这番话之下又壮大了几分,女人的眼底缓缓现出了一丝希冀: “你说真的?可是……你现在还都没能逃出去,如果再带上我……这怎么可能?” 郑耀先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随即凑近女人再次开口道: “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相信,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最多再过六天,我一定可以带你一起离开这里,去金陵。 如果你愿意,就再坚持一下,明天晚上我还会来!” 说完,他便直起身子准备离开。 可刚一转身,就听到女人轻轻的声音说道: “好,我答应你。” 郑耀先下意识的转回身,可还没等他说话,女人就接着说道: “我知道,你一定是有大本事的人,不然日本人不会花这么大的力气抓你。 明天晚上你再来吧,放心,我一定不会告诉别人这件事。 他们每天会给我四个这样的苹果,保证我不会饿死。 我从明天开始每天吃两个,剩下的两个留给你。 不管你最后能不能、或是会不会带我走,就为了你给我的这份希望,我都愿意为你提供这些天的食物。 不过很抱歉,我也只能每天给你两个苹果,其他的我实在做不到了。” 此言一出,郑耀先想要说的话瞬间卡在嗓子里,嘴张了半天,却最终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他必须承认,这个女人实在是非常聪明。 如果不是生在这个时代,如果她有机会读书,一定会成为一个非常优秀的人才。 可是……没有如果。 “六天,最多六天!”扔下这句话,郑耀先转身就走,再没敢看女人一眼。 不是心虚,更不是被人戳破了谎言,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挫败感。 他的确没有说谎,最多六天,他一定会成功脱身。 因为按照正常人的思维逻辑,如果不能在有效时间内发现目标,那么就没有必要继续为之浪费人力财力和时间。 对于日本人的行事风格和特点,郑耀先自认为还是非常了解的。 首先必须承认,日本人做事非常严谨;不过,这也就会在不知不觉间造成一定的刻板。 执行力强是优点,可如果过于刻板的执行,那就很容易被对手抓住漏洞和机会了。 日本人就是这样。 举个简单的例子,比如当时日军的两个部门交接一件事情,一旦接收的一方签字之后,那么交付的一方就绝不会再对有关这件事情衍生的任何情况加以过问。 同样的,如果接收的一方被对方问及有关事情后续的情况,除了会当场拒绝之外,还会立即以越权为由上报上级机构。 磐石镇的日军驻军肯定不归敬信方面管,这一点郑耀先是非常笃定的。 现在他们之所以各种设卡检查和出动人力搜查,都是因为得到了上面的命令。 可是,一旦过了最佳的搜捕时间,磐石方面的日军就会被迫认为目标已经脱身,同时向上报告,随后就会逐渐撤回人员,而后彻底放弃。 这就很是有点儿各人自扫门前雪的意思了。 可没办法,日本人就是这样的行事风格,从上到下都不会认为这有什么问题! 离开那间屋子,郑耀先在确认安全的情况下又逐一搜了旁边的几间屋子,除了找到一个装水的小坛子之外,再没有发现任何食物。 无奈之下,他只能带着两个苹果和一小坛水再次钻进下水道,经过一个多小时的爬行才终于回到徐百川所在的地方。 再一次将徐百川唤醒,已经烧的意识模糊的徐百川好一会儿才勉强睁开眼睛,嘴唇翕动半晌,却最终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他只觉得头昏脑涨、浑身发冷,实在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郑耀先给他喂了点儿水,然后掏出打火机,从身上找出一张纸点燃。 他从那间屋子出来的时候顺了几根劈柴,松木的,上面还沾着树脂,很容易点燃。 几分钟之后,几根劈柴支成的小型火堆成功点燃,郑耀先立即扯下徐百川身上的大衣,快速检查伤口。 正如他所想的那样,徐百川的伤口感染化脓了,而且还比较严重。 反手掏出那把小刀在火上烤了一会儿,跟着凑到意识模糊的徐百川耳边低声说道: “四哥,挺着点儿,我得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郑耀先的这把小刀虽然不大,但却足够锋利。 细微的声响之中,徐百川伤口处的腐肉一点点被割掉,流出的血液也从散发着腥臭味道的脓血转为鲜血。 反复确认伤口处在没有腐肉之后,郑耀先收起小刀,脱下自己身上最干净的衬衫撕成布条,快速包扎好徐百川的伤口。 几根劈柴堆成的火堆逐渐熄灭,眼前重新陷入黑暗。 郑耀先靠在冰冷的管壁上,从兜儿里掏出了一个苹果…… 第27章 果皮和果肉 “唰、唰、唰……” 细微的声响在黑暗中显得有些诡异,但实际上不过就是削苹果皮的声音。 还是那把锋利的小刀,只不过是在经过了火焰烧灼消毒之后。 随着郑耀先的动作,薄厚适中的苹果皮慢慢呈螺旋状被剥离,随即被郑耀先填入口中,胡乱嚼了几下便咽了下去。 实在是太饿了,可眼下外面的敌人搜查的严,徐百川又是这样的状态,郑耀先根本不敢离开太长时间,也就没办法获得食物。 吃掉果皮,再用那把小刀把果肉切成小块儿,一点儿一点儿的喂到徐百川口中。 虽然处于昏迷之中,可腹内的饥饿感还是让徐百川无意识的咀嚼进入口中的食物,并且还能咽的下去。 这对于一个处于昏迷中的人来说,的确是有些不可思议。 又或者,是因为徐百川潜意识中的求生欲一直在支撑着他吧;总之,在这之后三天的时间里,他和郑耀先就是靠着每天两个这样的小苹果,硬是坚持了下来。 每天晚上郑耀先都会悄悄潜入那家青楼后院儿的柴房里,拿上女人留给他的两个苹果和一些清水,然后悄然离开。 他什么都不说,女人也什么都不问。 直到第四天的早上,刚把最后一块儿苹果喂进徐百川口中的郑耀先突然又一次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老六……你怎么……就只吃苹果皮?” 徐百川的声音十分虚弱、沙哑,但语气之中却夹杂着一丝哭腔。 郑耀先一喜,赶紧凑上前去抬手摸了摸徐百川的额头: “四哥!烧退了,你挺过来了!” 徐百川吃力的抬起右手,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语气转为感慨: “是,挺过来了;老六,哥哥欠你一条命!” 郑耀先笑了: “这是什么话?四哥,你我兄弟一场,你这么说可就生分了。” 徐百川抓起盖在身上的羊皮大衣递给郑耀先,吃力的挪动身体,朝管壁上又靠了靠,言语间也不再矫情: “对对对,是我说错话了;不过,从现在开始,谁要是想要我六弟的命,必须先从我徐百川的尸体上踩过去!” 徐百川的声音虽然虚弱,可语气却异常坚定。 郑耀先没接茬儿,继而转变话题说道: “这几天你一直昏迷着,我不敢离开时间太长,所以只能靠着每天两个苹果和一点儿清水硬挺着;不过现在好了,四哥,你先好好休息,我现在就出去弄点儿能顶饱的东西回来!” 徐百川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因此只是点了点头,嘱咐了一句: “小心点儿,千万别冒险!” 郑耀先将大衣穿在身上,反手掏出手枪拿在手里掂了掂: “四哥放心,就凭外面那几个小鬼子和汉奸想抓我?鸡毛!” 这几天以来,郑耀先也的确是憋屈坏了。 尤其是每天晚上站在那个女人面前伸手拿那两个苹果的时候,他甚至都不敢正视女人的目光。 因为他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女人心中的那一朵本就十分微弱的火苗正在渐渐熄灭。 每一次他都想直接强行将她带回这里,可每次又都忍住了。 徐百川还在昏迷之中,单凭他自己,就算能弄到食物坚持到外面的日本人放弃对他的搜捕,也未见得就能成功脱身,更何况还要带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现在,那块儿在他心头整整压了四天的石头总算可以一脚踢开了。 徐百川醒了,熬过了感染发热这个最危险的阶段,只要再静养几天,又是一员生龙活虎的悍将。 当然,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郑耀先一直都知道,徐百川作为沈沛霖身边最受信任的心腹一直都掌握着一部分隐藏在各地的特务处行动小组。 在眼下这种情况下,徐百川一定会启用当地的行动小组配合他们的脱身计划。 所以现在,他可以把她带回来了! 青楼这种地方,现在这个时间要远比晚上更加安全。 每天都要熬到大半夜才能休息,整个上午一般都不会有人起床。 轻轻将井盖移开一条缝隙,郑耀先用了大约一分多钟的时间才终于适应了久违的阳光;紧接着,他用力完全移开井盖,闪身从井口一跃而出。 上了膛的手枪攥在右手,左手正握那把小刀,直奔关着女人的那间柴房。 由于他每次都是晚上来,从窗口透进来的微弱光亮根本不足以让二人完全看清对方的面容长相,因此女人在看到郑耀先的时候先是猛的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 要不是闻到了他身上那股子“特殊”的味道,她恐怕还得愣上一会儿。 真正看清女人的长相之后,郑耀先也怔了一下。 第一次见的时候他已经凑的很近了,可也只是觉得这女人长的十分标志,却没成想在充足的光线之下再次见到,竟然有种惊为天人的感觉。 哪怕此刻的她狼狈至极,身上的味道甚至还不及在下水管道里藏了几天的他。 女人被绑在这张门板上已经整整五天,期间从不曾被放开过;哪怕她已经把每天的四个苹果分了一半儿给郑耀先,可还是免不了要进行排泄。 可是,在老鸨的刻意安排下,无论她如何哀求,都根本无人理会。 老鸨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彻底磨碎她的羞耻心,从而沦为一具行走的尸体,彻底成为这座青楼之中一个没有灵魂的赚钱工具。 回过神儿来的女人第一时间发出一声轻呼,一张因为饥饿和绝望而早已惨白的脸瞬间涨的通红,压低声音几乎哀求一般的说道: “求求你不要看我!赶快拿了东西就走吧!” 说话间,两行清泪便顺着她的眼角滑落,强烈的屈辱和羞耻感让她的精神几欲崩溃。 郑耀先没有说话,两步上前挥刀割断女人身上的绳索,单手探入她的后颈处,将她扶了起来。 女人顿时一惊: “你……这是做什么?” 郑耀先脱下身上的羊皮大衣盖披在女人身上,裹住她单薄的身体,声音很低,但却无比坚定的说: “你先跟我下去躲几天,相信我,我一定能把你带到金陵去!” 女人闻言盯着郑耀先怔怔的看了几秒钟,随即轻轻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郑耀先看得出来,她并不敢完全相信,可又不想放弃这唯一的希望。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能坚持到现在。 “自己能走吗?”郑耀先低声问道。 女人再次点点头,还是没有说话。 郑耀先扶着女人下地,然后放开手,拔出手枪,示意她跟着自己。 走出那间柴房,郑耀先贴着墙根儿直奔前面那座小楼。 女人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什么都不问。 似乎从这一刻开始,她已经彻底的将自己的生命和未来无条件的交在了他的手中…… 第28章 洗……个澡? 在过去的几天当中,郑耀先虽然每次都只是到柴房里拿走那两个苹果,但却通过短暂的观察确定了厨房的位置。 用小刀顺着门缝挑开插销,二人从窗户成功进了厨房。 青楼虽然不是酒楼,但有一点是跟酒楼一样的,就是灶台的火永远都不会熄,而是用煤或木炭掺水之后压住火势,需要用火的时候再用火钩子钩出明火。 这对于买卖家有种寓意,象征着生意会一直红红火火。 郑耀先看了看灶台上的两口足够装进去一个成年人的大锅,依次揭开了微微冒着热气的锅盖。 在这种不熄火的情况下,为了防止烧干锅,所以在不用的时候里面都会填满水。 郑耀先下意识的看了女人一眼,却发现她只是低着头,一副恍然无措的模样。 这一刻,他只觉得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突然没来由的一疼。 四下看了看,郑耀先迈步走到一旁的架子上拿起一只大木盆,跟着回到灶台前,从锅里舀出半盆热水,端着走到灶台的转角处放在地上,轻声对女人说道: “那个位置有些遮挡,你再加些凉水,可以……清洗一下……” 听到这句话,女人下意识的抬头,刚好与郑耀先的目光对上,脸上刚刚褪去的羞红瞬间再次浮现,而且要比之前更胜一筹。 但是,她却并没有拒绝。 略微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并且还第一次有了回应,虽然是从鼻子里挤出来的: “嗯。” 郑耀先没再说话,转身到架子前拎起装米的坛子,一口气朝那口少了一半水的大锅里倒进去七八斤,随后就盖上了锅盖。 接着,他又拿来一个木盆,从另外一口大锅里舀出热水放在地上,背对着女人的方向压低声音说道: “水很多,足够你用,不过尽量动作轻点儿;我现在出去找些干净的衣物,如果这期间有人发现,你不要反抗;放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今天都一定会带你离开这儿!” 回应他的,还是一声细若蚊咛的“嗯”。 郑耀先没再说话,走到窗边打开窗户跳了出去。 找干净衣服这件事儿,他还真不完全是为了这个女人。 他和徐百川身上的衣服都需要换一下,同时还要找些合适的干净衣服撕成绷带,给徐百川重新包扎伤口。 大约二十分钟之后,郑耀先扛着一个油布包袱回来了。 里面除了衣物,还有从老鸨房间找到的伤药和大洋。 熟睡中的老鸨还打着幸福的呼噜,就被郑耀先轻轻压住双侧颈动脉弄晕了过去。 还有个碰巧出来撒尿的大茶壶,他就没有老鸨那么幸运了,直接被郑耀先一记手刀砍在后颈处,一头扎进刚呲了半泡尿的雪堆里去了。 估计等这倒霉货醒过来的时候,身上不少地方都得冻伤,其中就包括某个重要零件儿。 两套男装棉衣,他和徐百川一人一套;两套女人的衣服,现在穿一套,从下面上来的时候需要换另外一套。 要不然身上的那股味道实在是很难不引起他人的注意。 郑耀先从窗户跳进厨房的时候,女人刚好将那件羊皮大衣披在身上。 风景一闪即逝,却让郑耀先眼前一亮,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 其中感触……(不让写^_^) 看到他,女人先是被吓了一跳,待看清是他之后,那张刚刚清洗干净的俏脸“腾”的一下又红到了脖颈。 郑耀先的目光只在女人脸上停留不到两秒钟就赶紧移开,低头从包袱里找出一套衣服递过去,什么都没有说。 不是他定力不行,实在是……(算了,不敢冒险;这段保存,以后发在书友群里当福利吧^_^) 出水芙蓉也就罢了,偏偏女人也是连续啃了几天的苹果,早就饿的前心贴后背。 几分钟之前锅里的饭就熟了,清洗干净的女人忍不住上前掀开锅盖吃了几口热腾腾的米饭,这会儿两颗饭粒儿还沾在唇边。 郑耀先敢打赌,如果给此时的女人拍一张照片,那一定会是一幅流传于世的佳作…… 接过衣服的女人也不说话,自顾走到角落换好,而后立即回到灶台前帮郑耀先一起将锅里的米饭往坛子里面装。 十分钟之后,满载而归的郑耀先带着女人回到了下水管。 一坛子米饭、一包咸菜、二十几根劈柴、几支竹筒装的清水、一包被油布紧紧包裹的衣服和伤药,另外还有一盏油灯和一小桶灯油。 有了这些东西,就足够他们在这幽暗潮湿的下水管里再待上几天的了。 徐百川看到他带了一个女人回来,很是有些意外,不过却什么都没有说。 等徐百川吃了些东西之后,三人随即便收拾东西离开,在那处已经走过很多次的岔路口钻进了另外一条粗一些的管道之中。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过搜查的敌人,但是郑耀先和徐百川都知道,至少到目前为止,外面的日本人对他们的搜查一定还没有放松半点儿。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只不过,钻进下水道搜查这种活儿,那些处在底层的日本兵一样也不愿意干。 所以,这事儿就只能落在那些没骨头的汉奸狗腿子头上。 而这些人对待这个所谓的“重要人物”,依旧是本着混日子的态度来执行,基本就是匆匆看上一眼就赶紧出来。 都知道目标身上有枪,谁能为了这个所谓的“大功劳”连命都不要了? 要是有这样的骨气,还特么至于当汉奸? 当然,对于一些相对宽敞的位置,日本兵也会亲自下来查看,但是郑耀先和徐百川停留的位置四周百米之内都没有入口,哪有那么容易发现? 之所以选择在此停留,那是郑耀先反复检查之后才选定的,安全性自然没的说。 不过现在他们肯定是不能去整个地下管道的终点-----入河口的。 敌人虽然做不到搜查地下管道的每一个角落,但是对于出口,那绝对是严防死守,绝不会有半点儿机会。 说到底,还是因为当时日军的兵力紧缺,否则,只要把地面上所有的下水井盖都给封死,再堵住几处入河口,郑耀先和徐百川就只能被活活饿死在下面了。 三个人沿着管道连续爬行了大约两公里,才终于又找到了一处适合藏身的位置。 点燃油灯,他立即给徐百川的伤口重新上药包扎,而后才开始向徐百川解释为什么会带回这个女人…… 第29章 唐九儿 橘黄色的火苗在黑暗之中如精灵般跳跃,映照着三张神情各异的面孔。 徐百川是感激,郑耀先是感激之中夹杂着怜爱;而女人,则是全程半低着头,脸上尽是羞赧之色。 为了让徐百川足够感动,因此郑耀先在讲述过在其昏迷期间每天仅有的两个苹果的来历时,刻意稍微夸大了一些,这让女人感觉很是不好意思。 当然,只要郑耀先坚持,徐百川肯定会答应带上她一起走。 可郑耀先并不想那样做。 他要让徐百川出于感动而带上这个女人,如此一来,一旦路上再遇到危险情况,徐百川才会尽全力给予保护。 这样一来,女人的安全就多了一层保险。 郑耀先讲完之后,气氛就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徐百川才将目光投向女人,一脸郑重的开口说道: “姑娘,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 你救了我们兄弟的命,带你回金陵这件事儿,就包在我们身上。 你放心,只要我和老六还活着,你就一定不会有事!” 徐百川这一番话说的女人慌忙摆手: “不不不,徐先生您千万不要这样说,我……我其实也是为了……” 女人还没说完,就被郑耀先岔开了话头: “姑娘,这样称呼可就显得有些生分了;以后你可以跟我一样,直接叫四哥,我叫郑耀先,你就叫六哥吧。” 这个聪明的女人自然知道郑耀先这是在帮她,虽然心中还是有些不安,却也没有再说,而是乖巧的朝徐百川微微颔首,叫了一声四哥。 徐百川一咧嘴,笑着指了指郑耀先: “好好好,妹子,快见过你六哥;等回了金陵,你还有六个哥。” 可不等女人开口,他又紧接着补了一句: “放心,咱这不算结拜,日后你要是成了老六的媳妇儿,那还有两个得改口管你叫嫂子呢。” 女人这声“六哥”还没叫出口,就这么被徐百川一句话给说的硬生生咽了回去,羞的脸都快贴到胸口上了。 (我看看有没有反应快的^_^) 郑耀先也被徐百川这句话弄的有些措手不及,脸上浮现一丝尴尬: “四哥,你……” “哈哈哈哈……”徐百川笑着摆摆手:“无妨、无妨,暂时就当我说了个笑话嘛,日后慢慢瞧、慢慢瞧。” 跟着他再次将目光投向女人: “妹子,你还没告诉四哥你叫什么名字呢吧?” 女人羞的不敢抬头,但还是轻声答道: “四哥,我姓唐,没有大名,小名唤作九儿,爹娘和弟弟几个月前都被日本人杀了,现如今……已经没有亲人了……” 说到最后的时候,九儿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可徐百川与郑耀先都听得出来,那份颤抖绝非来自于伤心难过,而是……掺杂了矛盾与犹豫的恨! 郑耀先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唐九儿的时候,她曾说她是一天前被卖进那家青楼的。 难不成…… 想到这儿,他立即开口问道: “九儿,是谁把你卖进……那个地方的?” 连郑耀先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冰冷的杀意。 或许是被他吓到了,唐九儿顿时一怔,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儿来,轻轻的叹了口气,摇头不语。 郑耀先顿时有些急了,伸手抓住唐九儿的胳膊,瞪着眼睛又问了一句: “告诉我,是谁?!” 这一次,他的语气又重了几分。 不知道是被他抓疼了还是其他原因,唐九儿抬起头看他的时候,两行清泪随之扑簌簌落下: “六哥……” “告诉我!”郑耀先的呼吸都已经开始转为粗重。 唐九儿死死咬着嘴唇,内心挣扎半晌,最终还是拗不过他,颤抖着说出了答案: “是……我的叔婶……” “呼……”郑耀先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松开手,再没有说话。 可是,熟悉他的徐百川和还不熟悉他的唐九儿都能清晰的感受到他此刻内心的愤怒。 徐百川有些吃力的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轻笑着说道: “老六,宰了就是,这也值得生气?” 淡淡的笑,配上他此时嘶哑而虚弱的嗓音,在这幽暗的空间之中更多了几分森然。 这,就是八大金刚排名第四的徐百川。 数年后,新入军统的年轻人都会听到这样一句评价他的话: 谈笑断生死,淡然瞰百川,擦肩取人命,堪比鸿毛轻。 即便那时已年过四十的徐百川逢人便笑,全然一副老好人的姿态,可军统上下也没有一个人敢轻视于他! 唐九儿闻言慌忙抬起头,连连摆手说道: “四哥,求求你不要管这件事了;九儿知道,你们可怜九儿,可外面实在太危险了!” 接着,她转向郑耀先,抬手拭去眼角的泪,粲然一笑: “六哥,九儿能遇见你,已经是今生有幸;即便是不能随你到金陵,九儿也知足了! 过往的一切,九儿已经忘了;自这一刻起,九儿不会再怕,即便死,也要像六哥一样站直了!” 蜕变,往往就在一瞬间。 郑耀先和徐百川都清晰的感受到,这一刻的唐九儿,已经全然没有了之前的胆小怯懦,完全变了一个人。 可他们却怎么都没有想到,未来的唐九儿竟然会成长为令连土肥圆都头疼、让他的整个情报机关都谈之色变的狠辣角色! 如果不是因为郑耀先,那么沈沛霖座下的八大金刚届时可能就是九大金刚了…… 面对唐九儿突然变的坚定的目光,郑耀先一时哑然,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徐百川见状赶紧岔开话题说道: “好了、好了,这事儿暂时先不谈了;来,再吃点儿东西,咱们还得在这下面躲上几天,等我伤势稍有好转,咱们立刻就走!” 随即回过神儿的唐九儿也不再敢与郑耀先的目光对视,俏脸微红的她赶紧移开目光,借着那盏油灯的光亮忙活着准备食物。 虽然周遭的空气之中依旧弥漫着难闻的味道,可三个同样饿了几天的人对于白饭就咸菜的饭食还是吃的十分香甜…… 第30章 一见钟情? 虽然环境依旧恶劣、时间依旧难熬,可是由于唐九儿的加入,却也为这种既焦躁又枯燥的等待增加了几分色彩。 尤其是对于郑耀先来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与他并肩但却有些间隔的靠在管壁上休息的唐九儿先是在睡熟之后靠在他肩上,再后来干脆就贴在了他的怀里…… 以至于伤势日渐好转、精神状态更是近乎恢复如常的徐百川每每总是一脸坏笑的看着他,故意用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叹息着说上一句: “希望外面的小鬼子能再坚持几天,到时候老子不光有了弟妹,说不定几个月之后连侄子都抱上了。” 最开始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唐九儿羞的故意在休息时与郑耀先离的更远一些,可每次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还是贴在他的怀里。 几次之后,唐九儿也就似乎也习惯了,再休息的时候干脆就直接靠在郑耀先身上。 她心里清楚,自从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听他说要把自己救出去的那一刻,似乎就对他产生了一丝莫名的情愫。 而现在,那一丝朦胧模糊的情愫正在快速变的清晰起来…… 到了第五天的时候,徐百川的伤口处已经完全结痂。 虽说还没有完全恢复,却也已经能够自如行动。 晚上,他跟郑耀先一同来到一处已经观察多次的出口,确认外面安全之后,独自推开井盖爬了上去。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两人却是心照不宣。 沈沛霖的规矩多,所以即便徐百川对郑耀先绝对信任,也不敢把沈沛霖明确指出要他独自掌握的各地行动队的联系方式等信息被郑耀先获知。 因此,这件事他必须亲自去办。 两个小时之后,徐百川回来了。 除了一些食物,还带回了两挺俗称“花机关”的mp18冲锋枪和五百发子弹。 回到藏身处,徐百川难掩兴奋的告诉郑耀先: “老六,日本人从前天开始就逐步撤减了巡逻和各处哨卡,咱们明天中午就能离开这儿,有人会一路护送咱们绕到察哈尔。” 郑耀先听完之后倒是并没有表现出高兴,而是微微皱眉问道: “四哥,这会不会是日本人故意做给咱们看的?万一是陷阱……” 没等他说完,徐百川就打断了他的话,苦笑一声: “嗐,这我也想到了;但是咱们的人已经确认了,不是假的;因为,咱们这次任务的目标,就是那个日本娘们儿,不知道被什么人给劫走了。 日本人追杀咱们主要就是为了那个日本娘们儿,现在发现了她的踪迹,哪还有心思理会咱们兄弟?” 顿了顿,徐百川又接着说道: “虽然目前还不能确定那个日本娘们儿是被什么人劫走的,可我总觉得,那天晚上把人带走的三个警察很可能就是假的!” 郑耀先心中微动,正琢磨着怎么说才能绝对避免徐百川对他产生怀疑,不成想徐百川却替他想好了说辞: “依我看,这踏马就是小鬼子的窝里斗! 老六,你琢磨琢磨,这些日本人内部就能是铁板一块?我呸!反正我是不信! 据我所知,日本军方那些高层一直对情报机构的突然崛起而不满,两家的矛盾虽然不像咱这边那么明显,可暗地里也一直没有消停过。 这个日本娘们儿明显对于双方来说都非常重要,就算是为了抢功劳,也肯定会不择手段的争抢一番!” 徐百川所说的,正是郑耀先事先就已经想好的理由,只是还没等他想好一些关键点和细节,徐百川就已经说出来了。 这样一来,他就更加安全了。 这些话由徐百川说给沈沛霖,效果要比他强了好几倍。 虽然沈沛霖还是会因此而对他产生一定的怀疑,但只要找不到证据,慢慢的也就会淡化了。 第二天中午,在徐百川的带领下,换好衣服的三人从一处位于巷口附近的出口重回地面,随即在接他们的人的护送下来到一处民宅。 虽然换上的衣服还算干净,可是那股味道…… 已经有人为他们准备好了可以洗澡的木桶和新的衣服,分别放在三个房间之中。 郑耀先知道,这都是徐百川上次来的时候交代好的。 至于为什么还要麻烦的换上这一套……毕竟按照军衔来说他和徐百川都是长官,总不能搞的太过于狼狈不是? 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理发、剃须,随后换上新衣服,郑耀先恍然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收拾停当之后,立即有人带着他来到餐厅,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丰盛的酒菜。 徐百川和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已经落座,见他进来,那个年轻人连忙起身相迎: “这位便是郑先生吧?欢迎欢迎!” 郑耀先笑着上前,主动伸出右手,嘴里还没忘了客气几句: “承蒙招待,不胜感激。” 一旁的徐百川也跟着站起身,向郑耀先介绍道: “老六,这位是黄先生,我少年时的同学,现在在这儿做生意,家大业大,跟他不用客气。” 三人寒暄一番落座,有人感激上前给他们倒酒。 郑耀先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一定不是磐石行动组的负责人,真的就是徐百川的一位故交。 因为徐百川绝对不会在没有沈沛霖命令的前提下让他见到他不该见的人。 刚把酒倒满,房门就再次被人推开,唐九儿的身影随即出现在众人眼中。 说起来有些尴尬,因为郑耀先又一次被惊艳到了。 上一次在那处厨房里简单清洗了身体的唐九儿就已经很美了,郑耀先以为那就是她最好的样子。 可是没想到,经过一番真正梳洗打扮的唐九儿,已经不能再用“惊为天人”这四个字来形容了。 或许“不可方物”能够勉强合格? 郑耀先搜肠刮肚的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能够令他满意的词语来形容此刻的唐九儿。 相比之下,徐百川和那位黄先生则要淡定的多了。 因为在他们看来,唐九儿虽然漂亮,却也还不至于达到那种让任何男人看上一眼就移不开眼珠的程度。 而郑耀先之所以如此,那就只能用“情人眼里出西施”来解释了。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唐九儿真正吸引他的并不是美貌,而是那种无法用文字来表述的特殊感觉。 如果换成现代语言来说,这或许就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第31章 宾主尽欢 唐九儿的目光最先从郑耀先脸上扫过,从其眼中一闪而逝的欣喜来看,应该对他的反应十分满意。 没等郑耀先回过神儿来,唐九儿已经施施然走到近前,朝徐百川浅笑嫣然的叫了声“四哥”。 徐百川笑着点点头,随即向唐九儿介绍道: “九儿啊,这位是黄先生,我的好友至交。” 跟着又转向黄先生: “老黄,这位便是我刚刚跟你说过的唐九儿,目前还是我妹子,不过可能过不了多久就是弟妹了。” 徐百川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神儿瞟向郑耀先,一脸坏笑。 那位黄先生也是个人精,其实根本不需要徐百川说,从打唐九儿一进门时郑耀先的反应和唐九儿的目光当中就已经看出了端倪。 不过,这会儿他还是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依次朝郑耀先和唐九儿拱了拱手,脸上更是挂着诚恳至极的笑容说道: “郎才女貌、珠联璧合,恭喜,恭喜啊!” 说完这句话,他紧接着转身对站在他身后的年轻人吩咐道: “你赶紧去车里,把那个锦盒给我取来。” 或许是已经习惯了被徐百川拿这件事调侃,唐九儿只是浅笑不语,全然没有了之前的羞涩。 倒是郑耀先,竟然表现的有些不太自然,看的徐百川哈哈大笑,指着他说道: “老六,我是真没有想到,你小子竟然也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谈笑间,四人依次落座,徐百川率先端起了酒杯: “在座都是我许某人的至交好友,客套话就不说了;来,为了咱们能在此相聚,干杯!” 说完,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那位黄先生和郑耀先赶紧举杯相陪,却看到唐九儿也把杯里的茶换成酒,一仰头喝了个精光。 徐百川先是一愣,随即抚掌大笑: “九儿,你这名儿取的真对,九,酒……就冲这名字,你就肯定把老六喝到桌子底下去!” 一杯酒下肚,唐九儿连忙给自己倒了杯茶,跟着倒进嘴里,压下还没等流到胃里就试图“返航”的白酒,朝徐百川连连摆手: “四哥,我这还是头一次喝酒,实在是……太辣了!” 一旁的黄先生放下酒杯,朝唐九儿竖起了大拇指: “唐小姐如此海量,真不愧是女中豪杰!” 郑耀先只是用余光瞟了唐九儿一眼,没有说话。 对于那位黄先生的这种“商业互吹”,他向来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这顿丰盛的酒宴就此正式开始,从头至尾都是宾主尽欢。 一旁的挂钟指向下午三点,黄先生率先站起身,从那个年轻人手中接过一只锦盒,双手递到郑耀先的面前: “郑先生,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恐怕在下是无缘参加您与唐小姐的婚宴了;因此,提前献上一份薄礼,还望郑先生能够笑纳。” 郑耀先起身双手接过锦盒,一边说着感谢的话,一边打开了锦盒。 对于这种场面上的事情,他向来都做的滴水不漏。 这位黄先生是徐百川的朋友,初次见面就送给他礼物,显然是想能与他结交。 至于什么新婚贺礼之说,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上次徐百川来的时候,在那种情况下总不至于还有心情跟他说这种八卦花边吧? 所以,这份礼物一方面是冲着徐百川的面子,另一方面就是有意结交,为了日后或有所求。 因此,最正确的做法就是当众打开,让徐百川也看到这份礼物的价值。 这里面还有他的面子在,黄先生肯定希望他能知道礼物的轻重。 打开锦盒,里面静静的躺着两块儿晶莹剔透的龙凤玉佩。 雕工精美、质地纯正,明眼人一眼便知其价值不菲。 郑耀先非常“懂事”的面露为难之色,假意推辞道: “黄先生,您这礼物未免有些过于贵重了……” 黄先生笑着摆摆手: “不过就是个小物件儿,在下一番心意,还请郑先生千万不要推辞。” 郑耀先猜到他肯定还有后话,因此故意不往下接,笑吟吟托着锦盒递向徐百川,让他也仔细看清这份礼物的价值。 果不其然,黄先生见状随即再次开口说道: “说起来,这物件儿此时赠与郑先生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此物乃是前清逊帝大婚之时所选聘礼之一;本身价值虽不高,但寓意极佳。” 非常完美的解释,看似客套,实则却是在告诉徐百川和郑耀先这对儿龙凤玉佩本身之外的价值。 曾经的皇家之物,单单是这份光环就已经完全超越了其本身的价值。 郑耀先又客气了几句,便将锦盒盖好递给了唐九儿。 这个小小的细节,黄先生全都看在眼里。 他是个生意人不假,可在当时能在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做生意,哪个没点儿实力和背景? 徐百川之所以找到他,主要就是看重了这一点。 相比于特务处在此地的行动组,这位黄先生当地的影响力要更强,行事也自然更加方便。 就连要护送他们三人到察哈尔的那些人当中,也有一多半都是这位黄先生私人聘请的保镖,每一个都有着毫不逊色于特务处行动组成员的身手,甚至还要强出几分。 对于徐百川和郑耀先,这位黄先生自然是要尽心尽力的,因为他日后肯定是能用到他们的。 可唐九儿在他的眼中可并不具备这样的价值。 虽说徐百川在玩笑间挑明她与郑耀先的关系,但是在那个年代,女人不过就是一件可有可无、随时可换的附属品罢了。 别说是郑耀先这样的身份,就算只是小有家财的富人,也不会对一个女人太过于重视。 因此,黄先生一定会嘱咐他的人在路上一旦发生意外,要以徐百川和郑耀先的安全为主。 而郑耀先之所以将那对儿龙凤玉佩交给唐九儿,其实就是在向那位黄先生说明唐九儿的重要性,他相信这个聪明人一定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安排的。 果不其然,在三人已经收拾停当准备出发动身的时候,那位黄先生突然凑到徐百川和郑耀先近前低声说道: “二位,日前百川兄托我调查唐小姐的叔婶,刚刚得到消息,他们就住在离这儿不远的锅底胡同,你们走的时候刚好路过……” 第32章 宰了吧…… 半个小时之后,磐石镇东南角的锅底胡同。 唐坏水儿坐在炕头上,面前的小桌上摆着几个卤鸡爪,一旁放着烫好的酒。 他一手抓着一只鸡爪,一手拿着酒杯,滋溜一口酒,吧唧一口菜,嘴里还含糊不清的哼着小曲儿。 唐坏水儿本名唐怀水,是唐九儿的亲叔叔。 这货从小就是个偷鸡摸狗的货色,长大了之后更是坏的头顶长疮脚底流脓,什么活儿都不干,没钱了就找他大哥唐怀木要。 唐怀木,就是唐九儿的父亲。 这两兄弟的性格完全不同,唐怀木就是个标准的老实人,从来没做过什么坏事儿。 不过,老实人也有老实人的缺点。 唐怀木的缺点就是重男轻女,一辈子唯一的愿望就是想有个儿子。 很可惜,唐九儿的娘接连生了九个闺女,夭折了七个,还有一个刚生下来就送了人。 唐九儿出生的时候,唐怀木只是看了一眼就转身坐到门槛上抽起了烟袋,一个劲儿的唉声叹气。 本来都已经认命了,可没想到第二年唐九儿的娘又怀上了,而且还真就给唐怀木生了个儿子。 或许是借了弟弟的光,虽然任何东西都要先紧着弟弟,可唐九儿也能落得一些弟弟不要的、吃剩的,比起被送人的那个姐姐,她也算是幸运的。 随着唐九儿一天天的长大,出落的越发漂亮,从打几年前她十六岁开始,上门提亲的媒人就络绎不绝。 按照唐怀木的打算,是希望唐九儿能嫁到某个大户人家;这样一来不光唐九儿能过上他眼中那种衣食无忧的好日子,也能得一笔不菲的聘礼,那样也就可以给他的宝贝儿子娶个好媳妇儿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唐九儿才一直没有嫁人。 要不然,在当时的大环境下,哪有二十一二的姑娘还没嫁人的? 几个月前,几个日本兵带着一群二狗子到村里纳捐军粮,就因为唐怀木不肯把偷藏起来要留给儿子吃的十几个鸡蛋交出来,一怒之下就从刺刀把一家三口全都给挑了。 要不是唐九儿那天早早就去地里干农活了,肯定也不能幸免。 唐坏水儿一听说大哥一家只剩下了唐九儿,立即就动起了歪心思。 他的媳妇儿,也就是唐九儿的婶子原本就是个窑姐儿,年纪大了被“淘汰”下来之后就嫁给了老客户唐坏水儿,这俩人刚好臭味相投、蛇鼠一窝。 这俩人一番谋划之后,立即双双赶到唐九儿家里,一改常态的帮着唐九儿张罗着把唐怀木三口下葬,随后就把唐九儿哄骗到了磐石镇。 唐九儿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还没登叔婶的家门儿,就直接被强行卖进了青楼。 关于这些,唐九儿只字未提,都是那位黄先生告诉郑耀先和徐百川的。 就唐坏水儿两口子那种货色,黄先生派去的人只是掏出枪往他们脑门儿上一顶,连子弹都不需要上膛,这俩货就竹筒倒豆子,把什么都说了。 要不是那人听的不耐烦给拦住了,估计这俩货都能把他们怎么在窑子里“认识”的过程仔仔细细的讲一遍。 听完这些,原本心里还有些犹豫、只是打算狠狠教训这俩人一番的郑耀先扔掉手里的烟头,用脚狠狠踩灭,只说了一个字: “走!” 唐坏水儿家里,见他放下酒杯的媳妇儿赶紧拿起酒壶倒满,一脸担忧的说道: “当家的,你说那些人还会不会来找咱麻烦?我这心里咋总没底呢?要不咱还是出去躲一阵子吧!” 唐坏水儿啃了一口鸡爪,满不在乎的一撇嘴: “能有啥事儿?那丫头才去这么几天,难不成还能傍上啥大人物不成?昨儿晚上我琢磨了一宿,估计就是老鸨子卖她雏儿的时候碰上了哪个有权势的 你对这里面的行情门儿清,当初你也当雏儿卖过好几回吧? 估计那个大主顾是担心自己当了冤大头,所以才派人来跟咱们确认一下,以免被那老鸨弄点儿鸽子血给骗了。 放心吧,这一上午都没啥事儿,那就肯定是没事儿了。” 他媳妇儿砸了咂嘴,似乎觉得他分析的的确有道理,挑眉白了他一眼,伸手拿起一个鸡爪咬了一口,边嚼边说: “你个瘟大灾的,说那死丫头就好好说,拿我比较啥?” 俩人正说着,突然听到房门“咚”的一声被人踹开,紧接着两个拎着冲锋枪的男人就冲了进来。 已经喝的有些晕乎乎的唐坏水儿一件这儿阵势,差点儿直接吓尿了,翻身就跪在炕上一个劲儿磕头,嘴里连声求饶: “好汉、大爷、祖宗……我求求你们,千万别杀我,要啥给啥、要啥给啥!” 郑耀先没理他,转头朝随后跟进来的年轻人问道: “是他俩?” 年轻人上前看了看唐坏水儿两口子,随即点点头: “没错。” 郑耀先把手里的冲锋枪交给那个年轻人,反手抽出了那把小刀。 想了想,又把小刀放回去,在屋里四下看了看,走到柜子上的针线筐里拿了把剪刀。 还在磕头的唐坏水儿刚好看到了这一幕,黄汤子直接就飙在了裤子里,手脚一软,一头栽倒在炕上,浑身哆嗦着还没忘了求饶: “大爷!求求你、求求你别杀我!我啥都愿意给你,只求你别杀我……” 突然,他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抬手一指旁边正撅着磕头的媳妇儿,脸上的极度恐惧之中莫名的多了一丝猥琐: “她!我媳妇儿!给你们了!祖宗!求求你别杀我!我媳妇儿原来是窑姐儿,别看有点儿老了,可不是有那么句话么?秋苞米烀熟了更香!别杀我……别杀我……呃!” 他的话,到此戛然而止。 他的生命,也正在快速走向尽头。 拿到剪刀的郑耀先没有丁点儿犹豫和迟疑,径直上前,一只手死死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里的剪刀“唰唰”两下,干净利落的剪断了他两侧的颈动脉连同气管儿…… 鲜血汩汩而出,迅速在炕上汇成一滩刺目的殷红。 而他的媳妇儿,那个从打一开始就已经说不出话、只剩下撅在炕上磕头的女人,命运也是一样。 徐百川动起手来丝毫不比郑耀先慢,而且他也没那么多讲究,直接抽出自己的匕首一刀刺进心脏,结束了那条肮脏的生命…… 第33章 可怕的沈沛霖(上) 十天后,下午三点,金陵军用机场。 舱门打开,徐百川率先走出舱门,唐九儿挽着郑耀先的手臂紧随其后。 沈沛霖亲自带着八大金刚的其余六人前来迎接,这在当时的特务处已经是最高规格。 尽管徐百川再三相让,可郑耀先始终坚持让他走在前面。 遭人嫉妒的事儿,他可不干。 在获知三人抵达察哈尔的消息之后,沈沛霖立即专门申请了一架军用运输机,这可是妥妥的“搭专机”回来的。 刚一下飞机,沈沛霖就大步迎上前,分别给了郑耀先和徐百川一个热烈的拥抱。 眼圈儿含泪、神情激动、担忧之中掺杂着浓浓的欣喜…… 就这份情感的表露,放到今天的影视圈儿里也是教科书级别的存在。 至于任务和小岛枫,沈沛霖只字未提。 面对沈沛霖,徐百川面露愧疚之色,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 “老板,我……” 可刚一开口,就被沈沛霖给打断了: “四弟,什么都不用说,你和六弟能平安归来,哥哥我就知足了!” 接着,他便转身对陈宫树说道: “去中央饭店,给老四和老六接风压惊!” 几分钟之后,四辆斯蒂庞克呼啸着冲出机场,直奔金陵城方向驶去。 一小时后,金陵中央饭店二楼,天魁阁包房里。 沈沛霖坐在主位,陈宫树、赵军、沈鹏、王天穆、段刚、秦暮楚六人分左右落座;郑耀先和徐百川则坐在沈沛霖的正对面,唐九儿坐在郑耀先旁边。 单从这座位的排布情况来看,沈沛霖对驭人之术的熟稔便可见一斑。 平日里八大金刚都是按一三五七、二四六八的顺序分别坐在沈沛霖左右两侧,可现在沈沛霖却把郑耀先和徐百川单独安排在自己的对面落座。 理由很简单,也非常充分:这是专门为郑耀先和徐百川所设下的接风压惊宴。 可是,陈宫树六人心里难道就不会有那么一丢丢的别扭?那怎么可能? 无论换成是谁,心里至少也会羡慕;心眼儿稍微狭隘一些的,那就是嫉妒。 沈沛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希望他手下的所有人都能够精诚团结,同时也必须让他们保持着相互竞争的习惯。 最好……还能有那么一丝丝的相互怀疑。 只有这样,他才能够清楚而准确的随时掌握每一个人的真实情况,第一时间得知可能存在问题的某个人。 而他自己,则是永远以和善的面孔出现在每一名手下的面前,一副和善家长的模样。 当然,他肯定也会愤怒,也会发火;可那些见过他这副面孔的人,都已经去了另外的一个世界。 在这一点上,沈沛霖真正做到了恩威并济,做到了以自己刻意经营出来的人格魅力获得了一批对他忠心耿耿的手下。 就算是某秃,对于沈沛霖的这份能力与心机也一直是佩服不已。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某秃才会在日本宣布投降之后第一时间便开始琢磨着实施“狡兔死、走狗烹”的计划。 众人相继落座之后,沈沛霖率先端起酒杯,很是感慨的开口说道: “诸位兄弟,你们在座的每一位都是我沈某人最为信任、最为得力的臂助;此次我派四弟、六弟赴关外执行任务,其中的危险我在这里便不细说了。 你们也都跟日本人交过手,对于他们的手段也有所了解。 可我要说的是,四弟和六弟此次面对的敌人,要远比你们之前遇到的敌人更加危险、更加凶悍! 随他二人一同前去执行此次任务的一共有三十个兄弟,可除了前天返回的蔡无根、刘志飞和曹水生三人之外,其余二十七人已经全部殉国!” 说到这儿,沈沛霖的脸上非常恰到好处的浮现出一抹深深的悲恸,郑重其事的站起身,将酒杯中至少价值一块大洋的红酒缓缓洒在地上。 众人见状也赶紧跟着起身,倒酒祭奠。 放下酒杯,沈沛霖掏出手帕沾了沾眼角那两滴不知道怎么挤出来的眼泪,再次开口说道: “我已经着人逐一去每一位壮烈殉国的兄弟家中处理善后事宜,抚恤金除上面规定的数额之外,我个人掏钱再给每一位兄弟的家眷补偿五十大洋! 他们都是为党国大业英勇牺牲的英雄,我沈沛霖决不能让他们的家眷为生计担忧!” 沈沛霖说话的时候,一旁的服务员已经逐一给每一个酒杯当中重新倒了酒。 他再次端起酒杯,脸上的悲恸也换成了严而肃之的郑重: “自九一八事件以来,日本人之野心日渐膨胀,不断从半岛大本营增派兵力,其目的昭然若揭。 此次四弟、六弟赶赴关外,任务目标乃是一支日军精心训练的特殊小队;在双方人数相近的前提下,他们一举全歼了这支经过了特殊训练且装备了先进武器、全副武装的日军小队! 这一仗,打的漂亮,打的干脆,打的大快人心! 来,与我一同敬四弟、六弟一杯,庆祝他二人凯旋归来!” 沈沛霖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讲话,瞬间就将气氛推向了顶点,偌大的包间之中顿时一片欢声笑语。 当然,这其中肯定有些刻意配合的成分,可至少在表面看来绝对是一片祥和欢愉。 几杯酒下肚,众人也逐渐放下了最初的拘谨。 在座的除了唐九儿之外都是熟人,即便心里对于郑耀先和徐百川即将获得的功劳有些眼热,却也还不至于达到因嫉生恨的程度。 陈宫树率先离座,端着酒杯径直来到郑耀先面前,笑盈盈的开口说道: “老六,这些天受苦了,来,大哥敬你一杯。” 郑耀先早在他走近之前就已经站起身,举杯与之轻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陈宫树示意一旁的服务员倒酒,随即将目光投向在他走过来的第一时间便起身乖巧的让到一旁的唐九儿身上,笑着问道: “这位便是唐小姐了吧?嗯,举止端庄,落落大方,六弟果然好眼光。” 说着,陈宫树探手入怀,在拿出来的时候,掌心之中赫然躺着两根金条。 三分厚,寸许长,沉甸甸,黄澄澄,成色十足。 郑耀先看着安静的躺在陈宫树手心儿里的两根金条,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大哥,您这……” “嗳……”陈宫树大手一挥,目光再次转向唐九儿:“唐小姐,我是个粗人,不懂如何挑选礼物;可虽是俗物,却也是我一番心意,还望唐小姐和六弟不要推辞才是!” 第34章 可怕的沈沛霖(中) 唐九儿一脸为难的看向郑耀先,却见郑耀先轻轻颔首,示意她收下。 毫不夸张的说,这还是唐九儿第一次见到黄金,而且还是这么精致的两根金条。 见她伸出双手来接,陈宫树直接手掌一翻,那两根金条就落入了唐九儿的手中。 这个非常细节的动作,郑耀先清楚的看在眼中,心里对于陈宫树的防备也就更多了几分。 特务处的人都知道,在沈沛霖座下的八大金刚当中,徐百川最受信任,郑耀先行事最为严谨,沈鹏心机最深;而陈宫树,则是以狠辣著称。 徐百川也狠,可是与陈宫树相比,还是差了非常明显的一大截。 至于其他的四人,目前还没有人总结出什么特点,但是郑耀先却从来没有轻视过任何一个。 能被沈沛霖看重的,哪个会是庸人? 单就这个“狠”字来说,抛开以狠辣出名的陈宫树之外,包括郑耀先在内的其余七人随便哪个也都是敌人的噩梦。 事实上,早在八人正式结拜、八大金刚“问世”的第一时间,日本方面的情报机构就已经将写着他们八个人的名单摆在了土肥圆的桌子上。 只可惜,现在的土肥圆手中还没有足够的权利,老老实实的待在哈尔滨情报机关当他的机关长,根本没有实力和势力来针对这“八大金刚”。 同样的,郑耀先心里对其他七人的危险程度也有一份排名。 只不过在此之前一直是沈鹏排在第一,总是行踪神秘到有些诡异的秦暮楚排在第二;而陈宫树,则排在最后一位。 因为陈宫树一直以来都是一副莽撞粗人的模样,行事风风火火,落在他手里的敌人就没有一个能活过二十四小时的。 可是就在刚刚,郑耀先却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陈宫树。 即便是陈宫树也刻意学习过绅士礼节,按照他平日里所表现出来的性格,也绝不可能做到那般自然。 他是单手托这那两根金条,如果只是为了避免触碰到唐九儿的手,那个手掌一翻的动作看上去就必然有些别扭,甚至会像施舍乞丐时候的动作。 可陈宫树做出来的动作却绝没有半点儿这样的迹象。 微微欠身示意、缩手、翻掌、收回,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尽显绅士风度,任谁都挑不出一丝瑕疵。 甚至,在唐九儿这个从来没有见过黄金的乡下姑娘下意识的根据那两根金条的体积分配力量,以至于在金条落入手中的瞬间双手突然一沉的时候,他还第一时间探手虚托了一下。 如果不是自幼学习这些礼节,绝对做不到如此完美! 可是,他在刻意隐藏什么呢? 此时的郑耀先心里尽是警惕,可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半点儿异样,大笑着向陈宫树举起酒杯: “大哥,让你见笑了。” 他指的,自然是唐九儿险些把金条掉在地上的事儿。 陈宫树闻言立即瞪了他一眼,故作不悦的说道: “老六,你小子可别得了便宜卖乖;能得唐小姐这般佳人,可是你小子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他当然也看出来了,之前一见他走近就连忙起身让到一旁的唐九儿并非是出于礼节上的习惯,而是一种由于紧张而做出的下意识举动。 否则,刚刚她伸手接金条的时候就不会是那种双手并拢成半圆形、像是准备接一捧花生的样子了。 看来……这姑娘还真是个乡下丫头。 这是陈宫树心里的结论。 至于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那恐怕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原因了。 跟郑耀先再次碰杯之后,陈宫树便找了个借口走了。 接着,其余五人也依次来到近前,分别送上了自己准备好的礼物。 郑耀先心里清楚,这肯定是沈沛霖事先告知了他们唐九儿的事情。 原本按照他的计划,是要先给唐九儿安排个单独的住处、再为她找一份工作的。 虽然他知道自己的确是喜欢上了这个姑娘,可却并没有想过要娶她。 自家事自家知,无论是他表面上的身份还是隐藏着的真实身份,唐九儿留在他身边都要比嫁给一个普通人危险的多。 更何况,万一哪一天他真的暴露了,唐九儿肯定会因此而受到牵连,甚至连命都保不住。 可是现在看来,他暂时也只能将唐九儿留在身边了。 或许,在金陵生活一段时间、接触了新的环境和事物之后,眼界和认知都能得到大幅度提升的唐九儿未必就还会喜欢他这个所谓的救命恩人吧? 毕竟,环境是最容易改变一个人的。 虽然在想到这种可能的瞬间心里突然有些小难过,可郑耀先能够确定的是:如果真是那样,他一定会送上一份真心的祝福…… 时间在这欢快的气氛当中一点一滴的流逝,期间沈沛霖又多次举杯讲话,不过都是些场面上的客套以及他惯用的拉拢手段,郑耀先有理由相信,在场的这些人当中除了徐百川是真心觉得沈沛霖这位“老板”是值得以死忠诚的长官之外,其他人都能看出其伪装下的寡情多疑。 同时,他还在心中盘算着如何解释小岛枫半路被人劫走的事情。 徐百川为他想好的那个理由的确非常充分,而且由他说出来,沈沛霖的相信度也会比较高,可他必然还会对自己产生一定的怀疑,这是不可避免的。 沈沛霖永远不会绝对信任任何人,除了他自己。 这一点,郑耀先非常清楚。 对于徐百川,沈沛霖能达到八成的信任度,已经是八大金刚当中最高的。 甚至就连某秃都算在内,沈沛霖都不会给予这么高的信任度。 而对于他,郑耀先在心里悄悄写了个六,后面还画了个问号。 轻轻摇动酒杯,看着殷红的酒液在高脚杯中缓缓流动,郑耀先渐渐理清了思路,继而开始仔细推敲起细节。 作为掩护,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唐九儿的身上,全然一副心动模样。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突然发现,唐九儿几乎就没怎么吃东西。 郑耀先连忙放下酒杯,凑到近前低声询问到: “怎么不吃?是不是不合口味?” 唐九儿一脸窘迫的摇摇头,低着头小声说道: “我……我不会吃……” 郑耀先瞟了一眼唐九儿面前的盘中完全没动的牛排,顿时哑然失笑。 他挥手叫过服务员,让其再去准备一份全熟的牛排,而后拿起自己面前的刀叉,准备教唐九儿怎么使用。 可还没等开始,沈沛霖就亲自端着酒杯朝这边走了过来…… 第35章 可怕的沈沛霖(下) 与陈宫树等人不同,沈沛霖走上前之后先拉过一把椅子放在郑耀先旁边,微微欠身朝唐九儿做了个“请”的动作,面带笑意的说道: “唐小姐,您先请坐。” 已经吃了这么半天饭,唐九儿自然知道沈沛霖的身份,当即显得有些慌乱,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尴尬而慌乱的退到郑耀先身侧,半低着头不敢看沈沛霖。 同样第一时间站起身的郑耀先见状连忙上前为沈沛霖拉过一把椅子,恭恭敬敬的说道: “老板,您先坐。” 沈沛霖瞪了他一眼,故作生气的说: “咱们都是自家兄弟,你跟我客气个什么劲儿?快,请唐小姐也坐下说话。” 郑耀先知道沈沛霖的性格,这表面上的功夫向来都做的非常充足,闻言也只好转向唐九儿用玩笑的语气说道: “九儿,老板亲自给你拉椅子,那就赶快坐吧;要知道,在我们整个特务处,你还是第一个能让老板亲自拉椅子请坐的呢!” 听他这么一说,唐九儿顿时更加不知所措了。 沈沛霖抬手在他肩头轻轻拍了一下,任谁都能看出这是亲近的近乎宠溺的动作。 “你小子,这是在变相指责哥哥我平日里对你不好是吧?” 虽然这般形容一个男人对另外一个男人表露的情感有些别扭,可沈沛霖的确就是如此表达的。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经常会将情感表达的略显浮夸。 无论在任何人眼中,此时的沈沛霖就是作为一个兄长在与自己非常信任和欣赏的兄弟开玩笑。 跟着,他又看向唐九儿,那眼神儿全然就是个和蔼可亲的长辈: “唐小姐,别听老六胡说,快请坐。” 说着,他率先在椅子上坐下,而后又瞪了郑耀先一眼: “行了,别跟我装相,赶紧坐下!” 郑耀先嘿嘿一笑,赶紧拉着唐九儿一起在沈沛霖面前坐下,随即端起桌上的酒杯双手敬向沈沛霖: “老板,我敬您一杯。” 沈沛霖摆摆手: “今晚我可是没少喝,先让我说几句话,不然一会儿喝醉了,万一在唐小姐面前失态可就太失礼了。” 说完,他抬手朝身后示意了一下,立即有人捧着一只长条状的礼盒快步上前,躬身双手托在唐九儿面前。 沈沛霖此时脸上的笑容令人有种如沐春风般的和煦温暖,可郑耀先却只觉得脊背发凉,每一个脑细胞都在高速运转,随时准备应对他随时可能问出的问题。 因为他知道,沈沛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可能是一次试探,出不得半点差错。 “唐小姐,此次我这两位兄弟身陷险境之时若非您仗义相助,恐性命危矣;沈某深感唐小姐之恩,却不知何以为报。 如今唐小姐既已到了金陵,沈某自当为您安排好一切,以此聊表谢意。” 说着,沈沛霖的目光瞟向那只长条状的礼盒: “此乃一副自唐代流传下来的画作,沈某借花献佛,将其赠与唐小姐,还望笑纳。” 对于沈沛霖这番文绉绉的话,唐九儿只是大概理解了他的意思,却又不能确定,只好一脸无措的看向郑耀先,用询问的眼神征求他的意思。 郑耀先微微颔首,示意唐九儿收下;随即一脸感激的对沈沛霖说道: “谢谢老板,又让老板破费了!” 沈沛霖一摆手,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又接着对唐九儿问道: “唐小姐,可曾找好住处?” 听他这么一问,唐九儿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俏脸顿时一红。 郑耀先在一旁略显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干咳两声说道: “咳咳……老板,我打算让九儿住在我那儿。” 沈沛霖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一抹男人都懂的笑意,点点头笑道: “哈哈……这倒是我瞎操心了。” 说话间,服务员端着一份全熟的牛排走上前,小心翼翼的放在郑耀先面前。 沈沛霖扫了一眼,有些诧异的问道: “老六,你什么时候喜欢吃全熟的牛排了?我可记得你一直都喜欢吃三分熟吧?” 郑耀先笑着点点头: “老板,您真是好记性,我的确喜欢吃三分熟的牛排;不过这份牛排不是给我自己要的,是给九儿要的。” 顿了顿,他又凑近沈沛霖低声补了一句: “您别见笑,九儿没吃过西餐,之前上的牛排早就凉透了,我就又给她要了一份。” 说着,郑耀先便拿起刀叉,十分熟练的切成小块儿,放到唐九儿的餐位上。 沈沛霖连忙起站起身,端起酒杯朝郑耀先示意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快让唐小姐吃些东西,我就不打扰了。” 还没等随即站起身的郑耀先说话,他又紧接着说道: “对了,如果唐小姐愿意的话,就在咱们特务处工作吧,也好有个照应。 当然了,六弟你如果舍不得让唐小姐劳累,那就当我没说,哈哈哈……” 说完,沈沛霖就转身走了。 唐九儿依旧一脸茫然无措,郑耀先心里却是猛然一沉。 他这才反应过来,沈沛霖此番言语其实并非为了试探,而是要将可能存在的一切疑点全都掌控在他的视线之中。 让唐九儿近特务处,如此一来,无论唐九儿的身份有无问题,也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唐九儿对他的事情一无所知,因此郑耀先倒是不担心她进入特务处之后会被有心之人发现什么。 可是,他刚刚还想着唐九儿能在接触了新的环境之后会慢慢淡化对自己的情感,最终能够嫁给一个普通人,过上安稳的日子;没想到沈沛霖竟然给他来了这么一手。 他知道,此时的沈沛霖并不是出于怀疑而这样做,只是想要将一切意外的可能都掌控在手中。 当然,最有可能的,还是想要通过唐九儿来进一步挟制他。 这一点,他也是在沈沛霖提出这个他根本无法拒绝的提议之后才想到的。 从这个角度来说,是他连累了唐九儿。 正是因为他没能很好的隐藏对于唐九儿的情感,才让沈沛霖抓住了这个机会。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按照沈沛霖原本的计划,是打算先拉拢唐九儿,继而让她成为沈沛霖安插在郑耀先身边的一双眼睛。 可是就在刚刚郑耀先亲手为唐九儿切好那份牛排的瞬间,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第36章 我们……不睡一起吗? 对于自己身边的八大金刚,沈沛霖自认为准确的掌握着他们每一个人在性格上的缺点。 而郑耀先的缺点,就是女人。 整个特务处的人都知道,郑耀先喜欢女人;每一次外出执行任务归来,他的第一站都必然是秦淮河畔。 可是在沈沛霖看来,这却未见得就是真的。 或许,这也是他对于郑耀先始终持有一丝怀疑的地方。 八大金刚当中其余七人的缺点都非常明显且合理,就只有郑耀先的这个缺点,在当时来说甚至根本都不算是什么缺点。 而在沈沛霖的眼中,一个没有缺点的人,本身就是值得怀疑的。 可就在刚刚,他心里对于郑耀先这个名字一直画着的那个问号,突然就变成了感叹号。 因为,他觉得自己终于发现了郑耀先的缺点。 依旧是女人,但却不是玩儿女人。 亲手切好牛排,还非常体贴的要了一份全熟,这已经足以说明唐九儿在郑耀先心中的分量。 沈沛霖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和缺点都是同一个,也是女人。 也许,他心里始终对于郑耀先保持着那一份怀疑,正是因为郑耀先与他的缺点相同。 对于喜欢的女人,沈沛霖能够给予最大限度的宠溺。 就比如他在抗战后期最喜爱的那个女人,其弟弟仗着与沈沛霖的关系到处惹事儿,甚至连倒卖军火这种掉脑袋的生意都敢摆在明面儿上做,沈沛霖还是每一次都出面为其压下来,可见他在女人这方面的缺点有多明显。 但是郑耀先则不然,他只是玩儿,但却从来不动感情。 这也是沈沛霖最为怀疑的地方。 可是现在,他放心了。 原来老六并不是不懂感情,而是不对那些本身就是玩物的风尘女子动感情。 如此……便好! 郑耀先怎么都没有想到,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细节,竟然能够为他消除沈沛霖内心一直存在的怀疑! 可即便知道,他也不愿意让唐九儿进入特务处。 用这样的方式来暂时消除沈沛霖对自己的怀疑,郑耀先做不出这样自私的事情。 更何况还只是暂时的消除…… 结束时,沈沛霖连徐百川都没管,却专门安排人开车送郑耀先和唐九儿回去。 一上车,唐九儿就很自然的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一刻,郑耀先真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觉得这就是他一直以来最为向往的生活。 衣食无忧、佳人相伴。 可随即他便清醒过来,将这个念头狠狠的压了下去。 因为他清楚的意识到,只要日本人一天还在中国的领土上,这样的生活就只能存在于梦里! 汽车缓缓驶入乌衣巷,路过回春堂门前的时候,郑耀先装作酒气上涌,让司机马上停车。 一下车,他就表演了一波标准的井喷。 本来晚上就喝了不少酒,虽然一直强行保持着脑子的清醒,可胃里却早已经翻江倒海。 这一吐,倒是真实的很。 回春堂早已关门,但是作为“医疗机构”,这个时间还是要有人“值班”的。 正在一楼柜台里打盹儿的伙计听到动静还以为来了病人,可刚一出门,就看到了地上那一滩“新鲜货”。 伙计是认识郑耀先的,因此那句已经到了嘴边的粗话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也只能硬生生的咽了回去,随即换上一副笑脸上前关切的问道: “是郑先生啊,您这是怎么了?要不要请我们先生瞧一下,给您开两副药?” 郑耀先摆摆手,从兜儿里掏出几张票子塞到伙计手里: “没事儿,就是喝多了,实在不好意思,麻烦你给收拾一下。” 小伙计顿时眉开眼笑,接过钱揣进兜儿里连声说道: “哎呀,郑先生您太客气了,您赶紧回去休息,我这就收拾干净。” 郑耀先咧咧嘴,直起身在唐九儿的搀扶下回到车里,又从兜儿里掏出几张票子丢到副驾驶的位子上: “兄弟,前面就到了,回去的时候把车窗摇下来放放味道。” 开车的司机用余光瞟了一眼那几张票子,脸上的顿时浮现出与刚刚那个小伙计如出一辙的笑容: “六哥,您也太客气了,怪不得兄弟们都愿意跟着您;谢谢六哥、谢谢六哥,您放心,刚刚的事儿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不、第四个人知道!” 汽车再次向前行驶了几十米之后缓缓停住,郑耀先和唐九儿随即下车,走进了那间小楼。 刚一进门,迎接他的就是那熟悉的“嘎吱”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这些天没在家的原因,那对夫妻明显“放肆”了许多,那“嘎吱”声当中还夹杂着分贝不低的伴奏。 浅吟低唱,抑扬顿挫。 郑耀先有些尴尬的用余光扫了唐九儿一眼,却发现这姑娘竟然只是一脸疑惑,除此之外并没有半点儿异样。 他哑然一笑,刚要迈步踏上楼梯,唐九儿突然开口问出一句话,差点儿让他一脚踏空摔在地上: “六哥,那是什么声音?” 郑耀先没敢看唐九儿,只是含糊不清的回了一句: “邻居可能又吵架了!” 他说的含糊,但是声音却不小,那伴奏的声音顿时弱了下去,只剩下依旧节奏感十足的“嘎吱”声响。 唐九儿好奇的歪着头朝那扇禁闭的房门看了看,嘴里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是吵架么?听起来不像啊……” 郑耀先没敢接话,赶紧迈步上楼。 他住的这间房子还算不小,南北两室,中间是客厅和卫生间。 屋子里带卫生间的房子,在当时的金陵也并不多见,都是有钱人家也有的配置。 郑耀先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半儿才想起来这已经是半个多月之前的水,又赶紧放下,转向站在一旁俏脸微红的唐九儿说道: “南面的那间卧室一直没人住,被褥都是新的;不过可能有些潮,明天阳光足的时候记得拿出去晒一晒。” 唐九儿听了之后似乎有些失落,低着头轻轻“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今晚也喝了一些酒,虽然不多,却也有了几分微醺之意。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的胆子也比平时大了一些。 见郑耀先说完这句话之后半晌不语,她突然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问道: “我们……不睡在一起吗?” “噗……咳咳……咳咳……” 郑耀先或许也是有些紧张,说完话之后就忘了那杯水已经是半个月之前的,又喝了一口。 可还没等咽下去,就听到唐九儿问了这么一句,当场就被呛了一下,连声咳嗽。 唐九儿赶紧上前为他轻拍后背,慌不择言的嗔道: “你看你,这么着急干嘛?” 郑耀先:…… 除了继续装咳嗽,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第37章 我要帮你! 第二天一早,郑耀先早早起床,洗漱之后下楼,到回春堂对面的早餐铺子买早餐。 二两状元豆、半斤牛肉锅贴、两大碗什锦豆腐涝。 付了钱正准备往回走,却见陆汉卿正披着棉坎肩站在门口看着他: “郑先生,好些日子没见了噻。” 郑耀先笑着朝陆汉卿点点头: “前些日子去了外地,昨晚上刚回来。” 说着,他将手中提着的早餐朝陆汉卿举了举: “回头聊,一会儿凉了。” 陆汉卿笑着点点头: “好好好,那您慢走噻。” 虽然只是几句再平常不过的对话,邻里之间的寻常客套,可各自转身的两人在这一刻心底都悄然涌出了一股暖流。 郑耀先清楚的记得二人第一次见面的那天,陆汉卿操着一口地道的四川话言之凿凿的对他说: “来之前我向组织保证过,如果有一天,你跟我只能活一个,哪个要是眨下眼睛,老子就是个乌龟王八蛋!” 那时候的陆汉卿,还有些年轻人的冲动,动不动就是一句“龟儿子”;这才不过大半年的时间,他就像是变了个人一般,逢人就笑,态度和善的像个年过半百的老者。 然而,他也只比郑耀先大了六岁而已。 回到家,唐九儿也已经醒了,正在卫生间里梳洗。 昨晚上她问出那句话之后,郑耀先足足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才算是连哄带骗的将她安抚下来,乖乖的自己去另外一个房间睡下。 虽然是借着酒劲儿,但也并没有醉到断片儿的程度,因此说过的每一句话她都清楚的记得。 一想到昨晚自己借着酒劲儿说的那些话,唐九儿只觉得脸上一阵阵的发烧。 刚刚听到郑耀先上楼的脚步声,本来已经洗漱完毕的她“蹭”的一下就钻进了卫生间,怎么都不好意思出来了。 直到将早餐一一摆好的郑耀先第三次叫她,她才不得已打开门,红着脸扭扭捏捏的走出来,低着头在他对面坐下。 对于她的反应,郑耀先心知肚明,端起碗喝了一口什锦豆腐涝,含糊不清的说道: “昨晚实在是喝的太多了,到现在头还有点儿疼;对了,老板是不是说了让你进特务处工作?” 唐九儿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却心思机敏,哪能不知道郑耀先是装的? 不过既然有了台阶,她也只能乖乖的下来,抬起头看了郑耀先一眼,十分乖巧的点点头: “是的,昨晚沈先生的确是这么说的;可是……六哥,我真能去那里工作吗?我什么都不会啊!” 郑耀先咬了一口牛肉锅贴,又十分体贴的夹起一个放到唐九儿的碗里,笑着说道: “没关系的,不会可以学嘛。” 说到这儿的时候,他突然心里一动,紧接着问道: “对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学的?” 听他这样问,唐九儿缓缓抬起头,一张小脸儿上写满严肃: “我想学什么都可以吗?” 郑耀先微微一愣,随即郑重的点点头: “都可以。” “那我……就跟你学!你要把你会的都教给我!”唐九儿的眼底深处似乎出现了一朵跳跃的火苗。 唐九儿的回答明显是郑耀先没有料到的,他先是盯着唐九儿看了一会儿,接着缓缓摇了摇头: “不行!” 唐九儿顿时有些急了: “可是你刚刚明明说了什么都行的!” 郑耀先叹了口气: “九儿,你现在还不知道特务处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尤其是我的工作,更是你无法想象的。 说实话,我本意并不想让你去,可现在暂时只能这样,至于原因,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你。 当初决定把你带到金陵,是希望你能从此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六哥!”唐九儿打断了他的话:“我的确想不到你的工作具体是什么,但我知道那很危险! 所以,我一定要跟你学,因为我要帮你!” 顿了顿,唐九儿又接着说: “我知道,你是在打日本人。 你要杀敌人,可敌人同样也要杀你。 日本人杀了我爹娘和弟弟,我想为他们报仇,可又没有那样的本事。 六哥,我不是那些城里有钱人家的小姐,我从小就帮家里干农活,力气不比男人小,而且我很聪明,学东西很快的。 你就答应教我吧!把你会的都教给我,我肯定能帮到你的! 再说,就算你不需要我帮你,我学会那些本事之后,起码也能保护自己吧?” 唐九儿的最后这句话,成功的打动了郑耀先。 生在乱世,如果没有自保的能力,那就只能成为别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深吸了一口气,郑耀先看着唐九儿正色说道: “好,我答应你,但你要有个心里准备;我的训练,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坚持下来的!” 唐九儿没说话,但却带着一脸倔强认真的点了点头。 上午八点半,郑耀先带着唐九儿踏进了特务处办公楼的走廊。 他心里清楚,以沈沛霖的性格,是不可能把唐九儿放在他身边的;最有可能的安排,就是机要室或是档案室。 当然,电讯科话务员的工作相比于前面两个肯定要更轻松一些,但是唐九儿毫无相关基础,而且这个工作接触的机密更多,沈沛霖肯定不会把一个连基本信任都没有的人安排到那么重要的位置上的。 即便是机要室和档案室,唐九儿的工作也只能是跑跑腿儿、打打杂,根本接触不到任何重要的东西。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还相对安全一些。 果不其然,没过多长时间,档案室主任汪曼春就敲响了他办公室的门。 “进来。”郑耀先把手里的烟头丢进烟缸。 门开,汪曼春扭动着腰肢、带着一股香风走了进来。 “哎呦……六哥,这么多天没见,回来了也不说过去看看我,是不是都把我给忘了?” 说话的时候,她那双桃花眼始终停留在郑耀先的身上,连看都没看一眼站在一旁的唐九儿。 郑耀先脸上挂着笑、嘴里跟她客套着,心里却暗自苦笑。 果不其然,沈沛霖还是把唐九儿放到了汪曼春的手下…… 第38章 一个可怕的女人 汪曼春,一个有本事令八大金刚集体头疼的女人。 就连郑耀先也不例外。 虽然她一口一个“六哥”的称呼郑耀先,可实际上她比郑耀先还大着三岁。 她有着远超青楼女子的风情和妖艳,似乎见到每一个男人都想下一秒就与其共踏罗帐,覆雨翻云。 可事实上,在整个特务处却没有一个人真的尝过她的滋味。 包括郑耀先在内的八大金刚倒是真能入得了她的眼,可却没人愿意冒这个险。 因为据传闻,汪曼春之所以能以中尉军衔的级别当上特务处档案室的主任,是靠着“睡服”了上面的某位颇具权势的大人物。 对于这样的一个女人,谁愿意为了那么一哆嗦的事儿甘愿冒着前途尽毁的风险? 更何况,这个看似随意而饥渴的女人还有着丝毫不输他们任何人的头脑和手段。 这才是最可怕的。 郑耀先无聊的时候还真大胆的猜想过,沈沛霖是不是跟这个汪曼春有点儿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所以才对她颇为信任…… 汪曼春探着身子跟郑耀先说了半天,到最后都快把她向来引以为傲的本钱贴到郑耀先身上去了,这才似乎刚发现唐九儿的存在一般,“咯咯”笑着后退半步,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唐九儿,半晌才开口说道: “原来咱们六哥好的是这一口儿啊……怪不得一直不肯给我机会呢!” 这句话当中夹杂的酸味儿,怕是在走廊里都能闻到。 郑耀先一脸苦笑着摆摆手: “汪姐,您就别拿兄弟开玩笑了;您向来是无事不登门,先说正事儿吧。” 汪曼春“扑哧”一笑,丢过来一个风情万种的白眼儿,这才扭着腰肢走到郑耀先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两条长腿非常自然的搭在了一起。 这也就是她穿的是军裤,要是换上一条巴黎世家,估计没有一个功能正常的男人还能把持得住。 “老板说了,让唐小姐暂时先到档案室工作。” 只说了一句正经话,汪曼春便又换上了之前那副表情,斜眼瞟着郑耀先腻声说道: “六哥……你真不再考虑一下人家了嘛……干嘛要喜欢这种纯的呢?什么都不懂,乏味无趣的很呐……” 这副模样,看的郑耀先头皮瞬间一麻,赶紧站起身对脸色有些难看的唐九儿说道: “九儿,这位是档案室的汪主任,平时就喜欢跟人开玩笑,你……得慢慢习惯才行。” 说完他又转向汪曼春: “汪姐,我还要去向老板汇报这次任务的一些情况,您看……” 闻言,汪曼春又丢过来一记白眼,这才施施然站起身,朝唐九儿招了招手: “唐小姐,跟我走吧。” 说完,她便转身朝门口走去。 可刚走了两步,就“哎呀”一声轻呼,把正在向唐九儿使眼色的郑耀先吓了一跳。 “鞋带怎么会开了呢?真是麻烦……”汪曼春一边说着,就那么以刚好背朝郑耀先的角度韵律十足的弯下了腰。 正常人系鞋带最多也就五六秒的时间,可汪曼春……五六秒之后手都还没有碰到鞋带。 可是,那轮廓……却勾勒的近乎完美。 她身上那条军裤是专门拿到成衣铺量身修改过的,平时站直了的时候都属于紧绷绷的修身款。 现在做出弯腰系鞋带的动作,那画面……(到此为止吧^_^) 郑耀先只看了一眼,就赶紧移开了目光。 千万不要说什么他作为一名潜伏者不合格之类的话,但凡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在面对汪曼春的时候都绝对做不到内心古井无波;那绝不是代表着沉稳和睿智,而是专属功能出现了问题。 当然,更重要是是代表着愚蠢! 在这种情况下,一个男人只要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刻意,汪曼春都能敏锐的从中捕捉到。 而这,就是最大的疑点。 郑耀先打从接受这个任务的那一刻开始,就始终奉行着“自然”这个原则。 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他都要表现出该有的自然反应;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在最大限度上不引起敌人的怀疑! “汪姐……你就饶了兄弟吧……”郑耀先苦着脸近乎哀求的说道,但视线却依旧时不时的瞟向不远处的“美景”。 弯着腰的汪曼春嘴里在笑,但视线却穿过缝隙紧紧盯着郑耀先脸上的每一个细微变化。 “咯咯咯……好了好了,那人家就改天再来看望六哥吧。” 说完,这才缓缓起身,扭头朝唐九儿招招手,一步一扭的走出了郑耀先的办公室。 直到跟在汪曼春身后的唐九儿从外面关上那扇门,郑耀先脸上那种极其复杂的表情才缓缓消失,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坐回了椅子上。 这并不是汪曼春的第一次试探,只不过他到现在还不知道是谁让她这样做的。 当然,他见汪曼春的次数要远远多于她试探他的次数。 这个女人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你很难在短时间内判断出她究竟是在试探还是真的在勾你,稍不留神就会掉进她设下的圈套之中…… 半个小时之后,沈沛霖的办公室里。 “老板,我看这个老六真的是对那个姑娘动心了。”汪曼春娇笑着说道。 “哦?”沈沛霖微微皱眉:“那他在与你说话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汪曼春坐在沙发上,姿态优雅的剥开一粒葡萄放进口中,脸上现出一丝得意: “您多虑了,我的意思是老六真的喜欢上了那姑娘,但对我却依旧是有贼心没贼胆儿,咯咯咯……” 笑了一会儿,她又接着说道: “您是没看见,我背对着他假装系鞋带的时候,他那眼神儿一下一下的都快嵌进去了……” 沈沛霖就那么坐在椅子上,神色平静的看着汪曼春,一句话也不说,似乎对于眼前这个浑身上下都透着搔劲儿的女人提不起半点儿兴趣。 而事实上…… 汪曼春灵活的吐出一粒葡萄籽,欠着身子朝沈沛霖的方向看了看。 视线越过宽敞的桌面,精准的落在沈沛霖的某处。 “咯咯咯……”汪曼春又一次笑了,笑的像只成功捕猎后的狐狸。 接着,她缓缓起身,摇曳着走到沈沛霖面前,转身: “哎呀……这鞋带怎么又开了呢……” “咣当!”椅子倒地的声音。 “呀!”一声娇呼…… 那两扇厚重的对开红木门外,沈沛霖的秘书非常识趣儿的站起身,走到套间门外,关上了第二层门…… 第39章 试探 半个小时之后,沈沛霖一脸满足的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沙发前坐下。 汪曼春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走到近前,伸手从果盘里拈起一颗葡萄,剥好皮送到沈沛霖的嘴边: “老板,您今儿是怎么了?真是要了人家的命了!” 沈沛霖整了整衣领,似乎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上下级之间的交流。 “对老六,你还要上点儿心。” 汪曼春一脸慵懒的坐在沈沛霖旁边,径自靠近沙发里: “您还是不信老六?” 沈沛霖皱了皱眉,缓缓的摇了摇头: “不是不信,而是老六自始至终都表现的太过于完美,这本身就值得怀疑。” 汪曼春撇撇嘴: “完美?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别的不说,就说这次任务,他和徐百川还不是空手而归?要我说,您就应该直接让人把他和老四一起抓起来,我就不信他们能挺过三轮刑讯!” 听了她的话,沈沛霖挑眉瞪了她一眼,冷哼一声说道: “有的时候我真不知道你是聪明还是愚蠢;你觉得,现有的这些刑讯手段对于老四和老六这样的人来说,除了让他们对我心生恨意之外,还能起到什么作用?” 汪曼春吐了吐舌头,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然站起身对沈沛霖说道: “老板,您可以用那个丫头试探一下老六啊!把她弄到情报科,第一项受训内容就是怎么跟男人睡觉,看他老六能有什么样的反应! 要是他敢因为这事儿冲撞您,那不就是给了您最合适的理由?” 听了汪曼春的这番话,沈沛霖先是一愣,随即一脸无奈的叹了口气,朝她摆摆手说道: “算了算了,你能替我管好档案室就行了,其他的事儿暂时就不用你操心了!” 汪曼春闻言朝他翻了个白眼儿,十分做作的转过身,反手探入裤子里,扯出一团皱皱巴巴的纸随手丢向沈沛霖: “都是你沈家的子孙,还给你!” 说完,便扭动着腰肢朝门外走去。 沈沛霖眼眉一挑,随即又重新耷拉下来,一脸苦笑的看着汪曼春曼妙的背影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那两扇厚重的红木门再次被人敲响,门外响起了秘书的声音: “报告!” 沈沛霖起身走回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坐下,清了清嗓子说道: “进来!” 门开,秘书神色如常的走进来,立正说道: “报告处长!郑队长想要见您,已经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了!” 沈沛霖点点头: “让他进来!” “是!”秘书又敬了个礼,转身走了出去。 不多时,郑耀先大步走进沈沛霖这间宽敞的办公室,径直走到他办工桌前站定,抬手敬礼: “老板!我来向您汇报有关这次任务的细节!” 沈沛霖第一时间站起身,笑着从办公桌后面转出来,抬手拉起郑耀先的胳膊笑着嗔道: “六弟,快来坐,坐下说;都是自家兄弟,我早就跟你们八个说了,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你们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郑耀先也不反驳,在沈沛霖的引领下来到沙发前坐下,不过依旧是规规矩矩的挺直身体,没有半点儿随意: “这次关外执行并没能完成任务,还请老板按规矩处置!” 沈沛霖笑着摆摆手: “不不不,老六,你和老四这次的任务完成的非常好;至于没能把小岛枫带回来这件事,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说到这儿,沈沛霖十分神秘的一笑: “虽然咱们没能得到那个日本女人,可日本人同样也没得到! 我已经收到消息,那个名叫小岛枫的日本女人,已经落到共党的手里了!” 顿了顿,沈沛霖又接着说道: “这次任务之所以让你和老四务必要把那个日本女人带回来,其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不想让她落在日本人的手里。 至于共党,暂时就无所谓了。 因为直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弄清楚日本人把这个所谓的生物学女博士弄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只是单纯的不想让她顺利的落在日本人手里而已。 至于共党,我坚信他们也同样不知道这个日本女人的价值! 不管怎么说,人只要没落在日本人的手里,这次任务就算是圆满成功了! 你放心,我随后就会上报军政部,为你和老四请功!” 沈沛霖这番话说的云淡风轻,似乎这个他之前专门交代过一定要带回来的小岛枫瞬间就成了一根可有可无的鸡肋。 但是,郑耀先心里却并不相信沈沛霖所说的这番话。 如果真像沈沛霖所说的,那么在临行之前他肯定不会专门嘱咐一番。 因此,在沈沛霖说完之后他立即站起身正色说道: “老板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把那个日本女人从共党手里弄出来,带到您的面前,让她全心为党国大业服务!” 沈沛霖明显对于他的这句话十分满意,笑着点了点头说: “六弟啊,你能有这份儿心,哥哥我真是非常高兴!不过,这件事儿暂时你就不要插手了。 你是聪明人,有些事儿我也不瞒你。 这次任务,打从你和老四动身前往关外的那一刻起,日本人的情报机关就已经得到了确切消息,在你们抵达奉天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只不过,他们还是低估了你和老四的实力,以至于让你们成功脱了身。 说实话,这些天以来哥哥我一直都在心里祈祷,盼着你和老四能活着回来;万幸,你们也算是有惊无险,要不然我真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我沈沛霖的兄弟,每一个都绝对不能白死;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要为我的兄弟报仇!” 郑耀先刻意“忽略”了沈沛霖所说的大部分言语,在他说完之后立即愣愣的看着他问道: “老板,您的意思是……咱们内部有人向日本人出卖了我和四哥?” 沈沛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郑耀先的脸,闻言只是淡淡一笑说道: “六弟放心,对于这件事,我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你放心,不出半个月,我一定会把这个人亲自交到你的手里!” 郑耀先咧了咧嘴,没再说话,只留给沈沛霖一个态度模糊的笑容…… 第40章 各怀心思 几分钟之后,郑耀先离开了沈沛霖的办公室。 沈沛霖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明确的告诉郑耀先,这次任务之所以会失败,是因为特务处内部出现了日本人的奸细。 所以,任务失败的责任不在于他和徐百川,而在于这个目前还没有被抓出来的奸细。 同时,他还是采用向来习惯的暗示方式告诉郑耀先,他可以自己暗中调查这个藏匿的非常深的奸细,只要找出来,这边是大功一件。 至于徐百川,沈沛霖只字未提。 可郑耀先的判断却是,徐百川早在昨天晚上就已经把他们这次关外任务的所有细节都向沈沛霖原原本本的汇报了一遍,可以说是事无巨细。 若非这样,沈沛霖是不会跟他说这些的。 同时他还知道,有关奸细之说,又是沈沛霖给他挖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坑。 这次任务是他和徐百川一起去执行的,现在沈沛霖给了他暗中调查的机会,并且明确说出只要查出这个人,就是大功一件。 如果郑耀先真的听了他的话,独自一人开始暗中调查这件事,那么就算徐百川不会因此而跟他翻脸,心里也一定会形成一个不小的疙瘩。 沈沛霖的难缠之处就在于此,他总是能有办法给他的下属之间制造一些不大不小的矛盾,让他们永远都无法真心实意的相互信任。 因为在他看来,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了解到他想要知道的每一个人的具体情况。 不然的话,一旦让手下的这些人形成牢固的小圈子,他再想完全的掌控每一个人,怕是就难了。 郑耀先一直非常佩服沈沛霖的这种手段,他总是会有办法让手下的人相互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和猜忌,不敢完全相互信任的成为好友至交。 至于他和徐百川……郑耀先知道,如果徐百川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毫不犹豫的朝他举起枪! 对于沈沛霖,徐百川有着绝对的忠诚。 离开沈沛霖的办公室之后,郑耀先径直去了徐百川的屋里。 一见到他,徐百川连忙起身相迎,满脸堆笑的说: “来来来,老六,刚从三哥那儿弄的茶叶,我给你泡一杯!” 说着就拿起茶杯,从那个一看就有些贵重的盒子里抓了小半把茶叶扔进去,拎起暖壶就要倒水。 郑耀先连忙阻止道: “别倒水!” 他这一嗓子把徐百川吓了一跳,转过头愣愣的看着他问道: “咋了老六?这茶叶有毒?” 郑耀先苦笑着摇摇头,上前从徐百川手里夺过茶杯,小心翼翼的拿过一张纸,把里面的茶叶倒出来一多半儿,这才把茶杯递还给徐百川: “现在可以倒水了。 四哥,你知不知道三哥的茶叶有多贵? 这么小的杯子,你放这么多的茶叶,这不是浪费吗?” 徐百川一撇嘴: “我还不知道他的茶叶贵?不过咱兄弟既然喝,就不能扣扣搜搜的,多放点儿又怎么了?” 看着明显有些刻意的徐百川,郑耀先脸上在笑,心里同样也在笑。 虽然徐百川一直以来都是大大咧咧的性格,但是郑耀先却知道,对于生活,徐百川可绝不凑合。 不管是平时吃的东西还是茶叶咖啡这种打发时间的茶饮,他一直都是十分考究的。 可是现在,他竟然一下子往杯子里倒这么多茶叶,这本身就是不正常的表现。 很显然,他心里有事儿! 郑耀先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对徐百川正色说道: “四哥,我刚从老板那儿出来;老板告诉我,咱们这次任务之所以会失败,是因为特务处内部有日本人的奸细! 早在咱们还没到奉天的时候,日本人的情报机关就已经完全掌握了咱们的整个行动计划!” 从打郑耀先一开口,徐百川脸上的神情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又转为平常: “竟然有这种事儿?那老板怎么说?” 郑耀先斜眼看了看徐百川,开玩笑的说: “四哥,你今天有点儿不太正常啊,从我一进门儿开始,你就十分反常;怎么了?心里有事儿?” 听他这么一问,徐百川连忙摇头: “没事儿没事儿,就是刚刚档案室的那个娘们儿来了,弄的我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徐百川的这个理由倒是十分充分,可郑耀先却知道,他之所以反常,就是担心自己不会跟他说实话。 作为八大金刚的老四,徐百川无疑是最重感情的那一个,这也是为什么郑耀先与他走的比较近的原因之一。 听到汪曼春刚刚来过,郑耀先的脸也瞬间垮了下来: “她早上也去过我那儿,老板把九儿安排到档案室了;四哥,我是真担心那女人会把九儿也弄的跟她一样,那我可就找不到地方去哭了!” 徐百川砸了咂嘴,似乎在认真的思考,半晌才一脸坏笑的说: “其实我觉得……这样也好,要不然,九儿那样的性子实在是有些枯燥,多跟那娘们儿学学,享福的不还是你?哈哈哈……” 郑耀先瞬间一脑门儿的黑线,狠狠的瞪了徐百川一眼: “四哥,你能正经点儿不? 我来找你,是要告诉你老板交代咱们可以暗中调查那个给日本人通风报信的奸细。 反正老板可是说了,只要能把这个人找出来,那功劳可是不小!” 此言一出,徐百川脸上的笑容逐渐转为严肃,点点头说: “对!功不功劳的还在其次,主要是咱们必须把这个祸害找出来,要不然也对不起那些死了的兄弟!” 与此同时,他的心里也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对沈沛霖非常忠诚,但是在特务处当中,他唯一真正当成朋友的就只有郑耀先。 现在涉及到功劳,他有些不敢确定郑耀先会不会把这个消息告诉自己。 当然,同样的话沈沛霖也对他说了,而且还是前一天晚上说的,因此徐百川并不担心这份功劳会有他的一份儿。 可如果郑耀先瞒着他,他会非常失望的。 现在好了,压在他心头已经超过十二个小时的那块儿石头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心情大好的徐百川拎起暖瓶向茶杯中倒满水,上前放在郑耀先的面前,笑着说道: “这可是件大好事儿!知道咱俩这次任务的一共就那么几个人,调查起来应该不会困难。 看样子,咱们兄弟晋升少校的那天不远了啊……” 第41章 想跑? 午饭过后,郑耀先到档案室找到了唐九儿。 汪曼春的确会办事,给唐九儿安排了一个既接触不到任何机密文件、又不会令他觉得没面子的工作-----内勤文员。 工作内容简单的狗都能做,只是每天坐在椅子上看报纸,无聊的话就照顾照顾那些花花草草。 档案室的内勤不像其他科室,不存在打热水、收拾卫生这一类的工作,完全就是个闲职,但是钱却一分都不少拿,甚至还比那些整天在外面拼命的一线人员还要高出一些,妥妥的“关系职位”,不知道有多少人都眼红。 这样一来,郑耀先一下子就欠下了两份人情。 没办法,沈沛霖并没有指名要让唐九儿做什么,汪曼春去接人的时候也没说,可郑耀先总不能去找他们问清楚吧? 见到他,唐九儿连忙一脸欣喜的站起身迎上来,甜甜的叫了声“六哥”,似乎已经把上午在他办公室里的事情给忘了。 “怎么样?还能适应吗?”郑耀先问了一句废话。 唐九儿原本就是个地地道道的乡下姑娘,家里的农活大部分都是她在做,还能适应不了这种完全没有任何难度的工作? 要不是担心那个妖精一样的汪曼春会找她的麻烦,这会儿她都已经把那些明显有些营养不良的花花草草全都收拾一遍了。 她敢保证,不出一个月,这些花花草草就能重新焕发出最好的状态和长势。 听郑耀先这么一问,唐九儿微微皱起眉,轻轻的摇了摇头: “六哥,我不喜欢待在这儿,你能不能让我待在你身边?你早上可是答应了我,要教我本事的!” 郑耀先笑着说道: “放心,我答应了教你就一定不会食言的;不过,你暂时就只能留在这里工作,就当是熟悉一下环境吧。 从明天早上开始,我会开始对你进行体能训练,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我的要求可是很高的。” “嗯!”唐九儿听前半句话的时候表情还很是失望,听到后半句的时候一下子就开心起来了。 与此同时,在走廊尽头的一间杂物室里,两道人影正在低声交谈: “明天下午我会为你准备好一笔钱,你拿到钱之后立即离开金陵;不要回老家,第一时间出关去新京,到时候会有人为你安排好一切的。” “可是……我的家人都还在老家……” “这你不用管,我会尽快安排人将他们也送去新京。” 顿了顿,这个声音又继续说道: “没想到这两个灾星命这么大,竟然都活着回来了!” “可是……他们未见得就能想到这些吧?毕竟老板都还没说什么,就算他们想到这其中有问题又能怎么样?” “哼……你把老板想的太简单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不光是那两个,还会有其他人也已经得到了老板的授意,在暗中调查此事! 就算老板对郑耀先不够信任,但也绝对不想通过这样的方式除掉他。 任务还没正式开始就被对手获知,以老板的性格,不公开调查那只是怕丢人,但一定会想尽办法把这个人给找出来!” “这……那好,我明天晚上还是正常下班,等后半夜凌晨时分再悄悄离开,就算有人注意到我,应该也不会动用太多人监视,脱身应该没有太大的难度。” “好,明天下午两点你就到这儿来拿钱,我会放在第二排的架子上;记住,从现在开始,不要再与我联系!” “好!” …… 几分钟之后,两道人影在确认外面没有动静之后先后离开了那个杂物间,然后迅速消失在转角。 下午五点半,郑耀先带着唐九儿乘车回到了乌衣巷。 他让唐九儿先回家,自己则去糕点铺买了几样糕点,踏进了回春堂。 昨晚那个小伙计正在柜台里盘点药材,见他进来,连忙满脸堆笑的打招呼: “郑先生您来啦?先生在楼上,您直接上去就行。” 郑耀先微笑着朝小伙计点头示意,迈步朝楼上走去。 回春堂一共三个伙计,都认识郑耀先。 甚至就连徐百川都知道,郑耀先这个偏好眠花宿柳的兄弟经常往陆郎中这儿跑。 同为男人,他自然能够理解。 总去那种地方,难免某一次不小心就中了招。 即便没有中招,时不时的检查、预防一下也是好的。 郑耀先还曾经给过徐百川一个药方,不过不是口服,而是将药熬好之后晾凉,再按照一比三的比例兑入温水,把那一套家伙事儿泡在药水里面十分钟,就能有效预防和杀菌,从而大大降低中招的风险。 徐百川当时还笑骂着说自己用不着,不过还是小心翼翼的把药方收了起来。 相对而言,徐百川的确极少流连那种地方。 可也只是极少而已。 现如今他们在特务处也就算是刚刚立足,还不具备把家属也接到金陵的条件,所以即便徐百川三年前就已经结了婚,现如今也只能过着光棍儿的日子。 有些需求,也还是需要解决的…… 郑耀先哼着小曲儿走上楼梯,陆汉卿已经站在楼梯口等着他了: “郑先生,您这也太客气了,还带了糕点噻?” 郑耀先刻意压低了声音,不过却保证能让楼下的伙计听到: “没办法,这些天一直没有机会用药,特娘的痒的厉害,赶紧给我再开几副!” 楼下柜台里的小伙计支着耳朵听着,脸上闪过一丝坏笑…… 二楼的诊室里,陆汉卿关好房门,压低声音问道: “跟你一起回来的那个女娃儿,是怎么回事?” 郑耀先一脸无奈,神情之中还有些尴尬: “老陆,这事儿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那姑娘叫唐九儿,是我从磐石的一个青楼里救出来的。 要不是她,我这次还真未必能活着回来!” 郑耀先这样说自然是有些夸张了。 因为即便没有遇到唐九儿,他也一定有办法找到食物,只不过那样就增加了被发现的风险,最终很可能会导致昏迷中的徐百川把命留在磐石。 必然的联系是:如果徐百川死了,那么即便沈沛霖心里清楚的知道是因为特务处里那个日本人的奸细导致的,也一定会对他产生更大的怀疑。 如果是那样的话,恐怕郑耀先现在就不是这样的状态了。 且不说沈沛霖会不会再相信他,就光是一次颇具针对性的例行审查,就能生生扒下他的一层皮! 从这个角度来说,唐九儿发挥的作用的确非常重要…… 第42章 无法解决的矛盾 “那你准备啷个安排那个女娃儿?我可告诉你,为了任务,有些时候你可以逢场作戏,但是你绝对不能连累无辜的人!”陆汉卿的语气十分严厉。 郑耀先脸上的神情同样严肃,直视着陆汉卿的眼睛说道: “我当然知道,而且我绝对不会连累她!” 接着,他的表情逐渐转为柔和,轻轻叹了口气: “老陆,我……喜欢上这个姑娘了。 你放心,我目前还在对她进行观察,同时,特务处的人也会替我调查她的背景,在没有调查确认清楚之前,我会小心防备的!” 陆汉卿听了之后,两道眉毛随即竖了起来: “你个龟儿子!劳资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虽然那个女娃儿出现的时机的确有些令人怀疑,可劳资还是愿意相信那就是个巧合。 我说嘞是,咱们现在都是在刀尖尖儿上走路,你要是真和那个女娃儿结婚,万一哪天……那不是害了人家噻?” 郑耀先点点头: “你说的这些我都考虑过,可是,你想想,是我把她带到金陵的,就冲这一点,沈沛霖就不可能让她完全脱离特务处的掌控。 退一步说,就算经过调查之后确认她只是个普通人,从而不再对她进行监控;可是在这偌大的金陵城,你觉得她要怎么才能生活下去? 当然,她可以自己找份工作,也是能够养活自己的。 但你也看到了,她的样貌就是招惹祸端的根源;在金陵这种地方,等待她的命运会是什么?” 陆汉卿知道,郑耀先说的这些都是事实。 可同样的,他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两害取其轻,郑耀先的理由这样看来十分充分。 叹了口气,陆汉卿又接着说: “我也晓得这些道理,可是,就算是这样,你身边多了这个女娃儿之后,也就等于多了一双眼睛。 沈沛霖那个老鬼头心眼比那蜂窝上的眼眼还多,万一那女娃儿成了他的一双眼睛,你不是就更危险了噻?” 陆汉卿说的这些,郑耀先早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到了。 说实话,他同样也有这样的担心。 可是,总不能因为这样一丝丝极小的可能就把唐九儿推出去吧? 当然,郑耀先承认,自己的确是有私心的。 活了二十多年,他也是第一次这样喜欢一个女孩儿。 略微思索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着陆汉卿,声音很低,但却十分坚定的说: “老陆,我个人觉得,唐九儿最终会成为和你我一样的人!” 听了这句话,陆汉卿一下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额头上的青筋都鼓起来了: “你说啥子?你龟儿子怕不是疯了噻?啷个给你的权利?你知不知道,现在的形式有多危急? 尤其是你我这里,哪怕出现一丝丝的问题,都可能给组织造成巨大哩损失! 你要是有这样哩想法,那劳资告诉你,现在立刻就回去把那女娃儿从你屋头里赶出去!” 郑耀先似乎早知道陆汉卿会是这样的反应,因此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意外,而是脸上挂着浅笑,平静的看着他。 直到陆汉卿说完,他才不急不慌的开口: “老陆,你先别急,我话还没有说完呢。” 陆汉卿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郑耀先不以为意,自顾自的说道: “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但我能够确定,她是个内心坚强的姑娘;所以早上的时候她对我说要我教她,我答应了。” 见陆汉卿听完这句话之后又要急,郑耀先赶紧拦住他抢着说: “先听我说完! 首先,我觉得唐九儿的确具备一定的潜力,如果加以训练,在特务处也能成为我的帮手; 其次,我会在这个过程中潜移默化的让她看到国民党内部的腐化黑暗以及他们对我们那些同志的迫害,而后根据她的反应再做打算。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就是我会把她训练成一个足以被上级重视的角色,届时如果她也心有所向,那么她就可以正式成为我的同志,不是吗?” 郑耀先说话的时候,陆汉卿脸上的暴躁之色也随之渐渐褪去。 他承认,郑耀先想的很周到。 如果唐九儿真能如他所说的那样成长起来,如论对于他们还是对于组织,还真都是一件好事。 只不过,这些都基于“如果”的基础上。 可如果不能呢?如果她出现在那个青楼之中真的不是巧合呢? 所有的“如果”都可能会成为现实,这是个很残酷的定律! 但是,陆汉卿却没有再说什么。 因为他心里清楚,郑耀先如今的压力很大。 隐藏在敌人的核心重要部门,别说放松,就连晚上睡觉都必须要睁一只眼睛,每一秒都是一种煎熬。 如果真的可以有人替他分担一些,也是陆汉卿愿意看到的。 只是……这件事情暂时还不能向上级汇报…… 再次叹了口气,陆汉卿站起身到桌前写下一份药方,转身交给郑耀先: “算喽,你龟儿子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劳资也是拿你没得办法;这件事情我就不管了,你自己看着办,反正劳资现在还啥子都不晓得!” 郑耀先当然知道陆汉卿话里的意思,笑着点了点头: “那就谢谢陆郎中了。 对了,今晚或是明晚我可能会有行动,针对那个把我这次去关外的任务泄露给日军情报机关的那个奸细。 如果有什么针对我们的事情,我会按照老办法第一时间通知你。” 陆汉卿点点头,转身打开了诊室的门: “下楼抓药,回去之后按时用药,半个月之后应该就能彻底根治了。” 郑耀先道了声谢,便转身下楼。 对于这次赴关外的任务,二人谁都没有提起。 郑耀先知道,那个名叫小岛枫的日本人女人一定已经顺利抵达了上级指定的地方,否则陆汉卿肯定一上来就急了。 他没说,那就代表一切顺利。 到一楼抓了药,郑耀先便出门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街角,一道身影在看到他之后立即快步跟了上来。 在一处杂货摊前,郑耀先停下脚步假装挑选商品,那道人影随即也走到近前,从摊位上拿起了一个小物件儿。 “六哥,那几个人都已经安排人秘密监视了,目前还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说话的,正是这次没能跟郑耀先一起去关外的邓飞。 郑耀先点点头: “让兄弟们小心点儿,别被发现了。” “是!”邓飞答应一声:“不过……六哥,我倒是觉得机要室那个陈潇有点儿问题……” 第43章 一朵交际花 回到家,唐九儿已经做好了饭菜,正坐在桌前等他回来。 郑耀先脱下大衣,她连忙上前接过,挂在衣架上。 面对俨然一副小妻子模样照顾他的唐九儿,郑耀先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不知道应该开心还是应该难过。 正如陆汉卿所说,一旦某一天他的身份暴露,沈沛霖是一定不会放过唐九儿的。 甚至都不需要调查,就会让她悄无声息的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因为,她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因此就连生命都不会受到丝毫正视,只会被人当做一件可有可无的附属品。 刚刚在回春堂的时候,郑耀先并没有把自己答应教唐九儿的所有原因都告诉陆汉卿。 他之所以答应教唐九儿,其中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要让她受到特务处的重视,尤其是受到沈沛霖的重视! 在这种地方,一个人只有具备受到重视的价值,在发生一些事情的时候才能够得到相对公平的对待。 否则,就只能成为殉葬品。 而唐九儿如果能成长到能够令沈沛霖重视的程度,那么如果有一天他暴露了,沈沛霖也一定会先让人查清唐九儿是不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如果确认唐九儿不知情,那她至少还能继续活下去。 虽然沈沛霖一定不会再重用她,可毕竟不会因此而赔上性命不是? 况且,如果真能因此而在沈沛霖手下挂个闲职,对于唐九儿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儿。 既能远离危险,又能衣食无忧。 关键是,一个具备实力、却又无法完全信任的手下,沈沛霖是永远不会将其忘到脑后的。 如果是这样,那么唐九儿至少在未来的几年甚至十几年之内,都能保持这样的生活水准。 至于再之后……郑耀先有理由认为,无论是正准备大肆实施侵略计划的日本人,还是一心只想着排除异己、内部高层腐化严重的国民党,都不可能坚持到那个时候的…… 自古以来,所有失去民心的政权都不会走的太远! 郑耀先在心里盘算这些的时候,挂好衣服的唐九儿已经去厨房盛了两晚热腾腾的米饭端了出来,冲着他甜甜的一笑: “来,六哥,尝尝九儿的手艺。” 说着,她把米饭放在郑耀先面前,掀开了盖住的两个盘子。 一道清炒鸡蛋,一道醋溜土豆丝,标准的东北家常菜。 不得不说,唐九儿的厨艺非常不错;虽然是两道普通的家常菜,却也做的色香味俱全。 郑耀先向来对于吃的东西不太在意,也没有所谓的菜系偏好。 当初在老大哥那边的时候,土豆泥番茄汤他也吃的津津有味,更何况是两道东北家常菜? 更何况,唐九儿做的这两道菜味道的确不错,郑耀先十分难得的吃了两碗米饭。 这种情况在他的生活中是并不常见的。 自从他接下这个任务的那天开始,就始终保持着一个习惯:吃饭从来只吃六分饱。 因为人在完全吃饱的状态下,精神就会不由自主的出现松懈和惫懒。 这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一种简单的幸福和满足,可对于他这样的潜伏者来说,却有着致命的危险。 尤其是在特务处这种鱼龙混杂的环境当中,你根本无法准确的判断出谁是潜藏在你身边的监视者;往往一个细微的失误,就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吃过晚饭,郑耀先坐在椅子上看着当天的报纸,唐九儿在厨房洗碗。 昏黄的灯光下,竟然形成了一副难得的温馨幸福画面。 如果不是楼下非常不合时宜的又一次响起了节奏感十足的“嘎吱”声,郑耀先恐怕还会沉浸在其中细细品味一会儿。 视线从报纸上离开的时候,无意间刚好与厨房里唐九儿偷偷瞟向他的目光对上,气氛瞬间从温馨转为尴尬。 郑耀先干咳两声,从椅子上站起身,脚上的布洛克雕花皮鞋重重的在地板上跺了几下,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只不过,他如此刻意的“提示”并没有令楼下那对整天吵架的夫妻有所收敛,反而在“嘎吱”的节奏骤然加快的同时增添了一阵悠扬的女声伴奏,似乎是在向他示威一般。 郑耀先一脸无奈的关上房门,在书桌前坐下来,心里琢磨着不久之前邓飞告诉他的信息: 陈潇…… 这个人郑耀先有些印象,一个长相十分普通的女人。 三十岁上下,为人和善而热心,在特务处算是个老好人的定位。 职务是机要室秘书,主要负责整理和转呈文件,然后再将经由各科室负责人签字确认之后的文件送到档案室归档。 从这一点上来说,这个陈潇是有机会接触到关于这次任务的文件的。 可问题是,沈沛霖绝对不会在任务还没有开始之前就建立任何文字档案,因此陈潇不可能在第一时间获知任务的具体内容和人员行程安排。 正因如此,郑耀先心中的第一怀疑对象,其实并不在特务处。 早在奉天的时候,一个名字就从他的脑海中跳了出来,始终被他放在第一怀疑对象的位置上。 白玉兰,金陵中央大饭店的“常驻交际花”,每一场有上层名流参加的舞会、酒会上都会出现她的身影。 同时,也是沈沛霖当前正迷恋的女人。 这件事在特务处包括八大金刚在内的少数核心人员当中并不是什么秘密,甚至郑耀先还曾经去过沈沛霖专门为了这个白玉兰而租下的那栋小楼,也见过这个女人。 作为在金陵城颇有名气的交际花,白玉兰其实并不妖艳,眉宇间虽然媚意十足,可比起汪曼春还差了一大截。 相反的,她站在沈沛霖身边面对郑耀先的时候,那副刻意装出来的清冷还为她的气质增添了几分清纯。 沈沛霖喜欢的,貌似就是这个调调…… 虽然沈沛霖素来行事严谨,可这个白玉兰毕竟每天晚上都与其缠在一起,如果有心探知一些消息,也还是有机会的。 对于这个身份特殊的女人,郑耀先没有亲自去查,而是交给了徐百川。 也不算耍心眼儿吧,他是直接跟徐百川挑明了说的;特意提出老板对徐百川更加信任,徐百川也欣然接受了。 再怎么说也就是一件玩物而已,纵然沈沛霖还没玩儿够,一旦发现这件事情真是白玉兰所为,他也绝不会包庇纵容。 可以说,无论是多么喜欢的东西,沈沛霖都绝不会让自己达到“玩物丧志”的地步…… 第44章 出事儿了! 看着窗外零星飘洒的雪花,郑耀先轻轻的叹了口气。 再过几个小时,就是新的一年了…… 这次任务,让他真切的感受了关外的严寒。 上一次锦州的那次任务才是深秋时节,早晚的温度已经让他初尝了传说中的宁古塔之一的严寒。 而这一次,他才算是真切的感受到了什么叫滴水成冰的严冬。 在这样的环境里,那些只能藏匿于深山之中的抗日队伍之艰难自然可想而知。 关于日军即将对热河采取的军事行动、同时派伪军部队清剿抗日武装的情报已经送出去大半个月了,也不知道那些在冰天雪地之中与敌人抗争的兄弟们有没有及时转移…… 他知道,关于这些,上级是不会对陆汉卿进行反馈的。 但如果这份情报起到了重要作用,上级会给予嘉奖。 陆汉卿没说,那就是还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郑耀先越想心里越焦躁,点燃一支烟,推开了一扇窗。 清冷的空气瞬间扑向他的脸,顺带着卷进几片雪花。 “呼……” 吐出一口淡蓝色的烟雾,郑耀先觉得内心的沉闷似乎略微得到了缓解。 “叮铃铃……” 客厅之中传来电话铃声,郑耀先赶紧把那支刚刚抽了一半儿的烟猛吸了几口,烟头扔出窗口,转身快步来到客厅。 这个时间给他打来电话,只能是特务处的。 如果是陆汉卿遇到紧急情况,按照事先约定的,他会点一支爆竹。 在唐九儿略显紧张的注视下,郑耀先拿起了电话: “喂?” 电话那端,是沈鹏的声音: “老六,赶紧回处里开会!” 说完,沈鹏就挂断了电话。 郑耀先微微一怔,随即轻轻放下手中的话筒。 沈鹏的声音明显透着几分焦急,这很反常。 在八大金刚之中,沈鹏素来沉稳,号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能让他如此焦急的,会是什么事情? 郑耀先一边在心里快速分析着可能发生的事情,一边走到衣架前摘下了大衣穿上。 一转头,却见唐九儿正一脸紧张的看着他,抿着嘴唇不说话,脸上尽是担忧之色。 郑耀先笑着安慰道: “处里叫我去开会,你先睡吧;放心,不会有事的。” 唐九儿迟疑再三,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郑耀先迈步朝门口走去,可刚走两步,唐九儿就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 “六哥,我等你回来!” 说完这句话,她便松开手,转身跑进了房间。 郑耀先刚刚抬起的手就那么定在半空,脸上的表情挣扎半晌,最终还是没有转身,轻轻叹了口气,径直打开门走了出去。 的确,这种被人需要、被人担心、被人牵挂的感觉很好,可同时也令他有些迷惘,不知道是对是错…… 半个小时之后,郑耀先踏进了特务处办公楼的大门。 推开会议室的大门,只见陈宫树几人已经坐在椅子上等着了。 八大金刚之中就差徐百川还没到,除此之外还有机要室和电讯科的负责人。 郑耀先注意到,这些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他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扭头低声问给他打电话的沈鹏: “三哥,发生什么事儿了?” 沈鹏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闻言侧身转向他低声说道: “刚刚得到军方传来的消息,日军一个整编旅团携两个团的伪军,正在快速逼近山海关! 看这架势,应该是要打了!” 郑耀先的心里一沉。 虽然事先特务处已经得到情报称日军正在准备要对热河下手,可没成想动作竟然这么快,而且是率先对山海关动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日军所图的肯定不只是热河,甚至还想更进一步,一举吞下平津! 不过,这种战略部署上的变化应该也在预料之中吧?至于引起这么大的反应? 正想着,会议室的大门再次被人推开,沈沛霖率先走进来,身后跟着同样面色阴沉的徐百川。 落座之后,沈沛霖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又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角,挑了挑眼角,似乎是在强打精神: “诸位,这个时间把大家叫过来开会,相信你们都应该猜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我刚刚在憩庐开完会,被当众指着鼻子骂了一顿!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日本人调动了一个增编旅团和两个团的伪军迅速逼近山海关,其目的就不需要我再说了吧?” 说到这儿,沈沛霖突然剧烈咳嗽了一阵,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再次开口说道: “军事调动的情报我们已经提前获知,并且第一时间提供给了军方,日军做出的临时调整和部署,原本与我们特务处是没有关系的。 但是,就在昨天夜里,日军方面派出的代表居然在我们的眼皮底下与吴四海会面,商讨未来华北局势! 诸位,对此,我无法在憩庐给出一个完美的解释,希望你们能帮我想出一个能够说得通的理由! 哦,对了,这个吴四海你们可能不知道是什么人;我来告诉你们,吴四海背后站着的,是梅思平。 其他的,还需要我再说的明白一些吗?”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一个个大眼儿瞪小眼儿,谁也不说话。 的确,知道吴四海这个名字的人不多;可梅思平这个名字可并不陌生。 因为,他一直以来都是汪兆铭的忠实追随者,这在当时的国民党内部几乎是无人不知。 日本人在展开行动之前派人与汪派的人接触,这背后的意义自然不言而喻。 沉默半晌,陈宫树率先开口说道: “老板,接到您电话之后我便将手下人全都撒出去了;我向您保证,这两个人决不能活着离开金陵!” 赵军也随即起身表态: “请老板放心,行动科一定全力配合情报科,势必将此二人交到您面前!” 沈沛霖的目光依次在陈宫树和赵军的脸上扫过,最终停留在沈鹏脸上,先前的愤怒似乎全然不见了踪迹: “老三,说说你的看法。” 沈鹏站起身,先是朝沈沛霖立正示意了一下,这才不慌不忙的开口: “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资料显示,日军方面派来与吴四海会面的人名叫武田幸智,中佐军衔,职务是日本关东军所属参谋部的一名参谋,主要负责战局及形式分析。 十分钟之前,我刚刚拿到了这个武田幸智的详细资料,现在先给诸位看一下。” 说着,沈鹏拿起面前的一沓资料,给每个人发了一份…… 第45章 步步为营 郑耀先看着手中那张仅有寥寥数行小字的资料,渐渐皱紧了眉头: 武田幸智,三十六岁,日本陆军中佐军衔。 其于民国初年以假身份潜入松江省,二十年内先后以多种身份辗转东北、华北多地,是个地地道道的中国通。 自皇姑屯之后,便一直潜藏于奉天,于九一八事件当中发挥了重要作用;随后重返军中任职。 看似内容很多,实际上屁用没有。 对于沈鹏,郑耀先一直都在小心防备的前提下加上一层刻意的距离感,从来不与之走的太近。 因为他从打初到特务处执行完锦州的那次任务之后就发现,这个沈鹏有个致命的缺点,就是极强的好胜心。 说的更准确些,就是对权力和名声的渴求极其强烈。 实事求是的说,沈鹏的能力的确非常出众;尤其是细致入微的分析能力和水泼不进的逻辑思维,只要目标人物一个词、甚至一个字用的不够恰当,他便能够精确的找到这个点,随即将其撕扯成巨大的破绽。 然而也正是因为他实在是太聪明了,所以那个他自认为一定是他的情报科科长的位置,最终还是落在了这方面能力远不如他的陈宫树的手里。 而在此之前,沈鹏一直都把郑耀先当做竞争对手,认为八大金刚当中的其余六人都没有资格坐上情报科科长的位置。 不过,对于沈沛霖,他还是非常尊重并且十分忠诚的,要不然公布任命的那一刻就是他离开特务处的时间;绝不会留在陈宫树手下当一个小小的组长。 可是,对沈沛霖的尊重和忠诚是一回事儿,这可并不意味着他就会彻底放下对于权名的追求。 正是出于这种心里,在一个小时之前沈沛霖打电话要他挨个通知这些人赶来开会的时候,他立即就命令手下在最短的时间内收集到了武田幸智的这些资料。 虽说这份资料本身并没有任何意义,但却能够告诉在场的所有人: 我沈鹏就是比你们强,任何事情都能想在你们前面,同时还能做在你们前面! 而郑耀先之所以会对沈鹏处处防备,也正是因为对方的这种性格。 与之一样,郑耀先也要想尽办法往上爬,因为只有那样才有资格获取更多、更重要的情报消息;这样一来就必然会引起沈鹏的不满,甚至是在背后搞些小动作。 偏偏沈沛霖还就喜欢站在暗处欣赏手下人之间的这种争斗,只要不闹的太过分,他肯定不会出面。 而一旦被沈鹏盯上,他所面临的危险就会瞬间加倍! 皱眉,正是为此。 好巧不巧的,这个皱眉的表情变化刚好落入了刻意将目光投向他的沈鹏眼中,一丝阴翳随之在其眼底闪过…… 随即,沈鹏收回目光,清了清嗓子开口说话了: “各位,我知道,这份资料乍一看并没有任何直接作用,甚至对其体貌特征都没有记录。 但是,这已经是目前我们能够得到的有关武田幸智最为详细的资料了。 其中有几个重点词,我希望各位能仔细琢磨一下。” 说着,他拿着那张薄纸在半空中轻轻挥了两下,动作很是有几分飘逸之感。 如果不是他站的位置不对,配上他远超在座左右人的颜值,俨然就是一副“话事人”的模样。 “三十六岁,且于皇姑屯事件之后便一直潜藏于奉天。 这两个信息非常直接的告诉我们,第一,武田幸智是个中年男子;第二,也是最有用的是,此人说话必然会带有奉天口音。” 沈鹏明显对于自己分析出来的信息非常有信心,甚至有些得意,眉梢都挑了起来: “这是在金陵,关外人并不多,因此只要对重点地域进行拉网式排查,想要找出这个人,不难!” 这番话,沈鹏说的信心十足。 而且,就他提出的这个所谓的“重要信息”,在座的除了沈沛霖和郑耀先之外,其他人听了脸上都不约而同的露出了敬佩之色。 的确,听起来这个信息的确十分重要,而且排查起来必然也非常容易。 可是…… 这个武田幸智真有这么菜吗? 作为一名情报人员在中国整整待了二十年,难道就这个水平? 不说精通各地方言吧,至少包括金陵在内的一些重点地区的方言总是要会一些的吧? 退一万步说,即便在当时那个年代东北话的感染力就已经强到了一定地步,武田幸智真的无法完全掩盖言语的口音特点,难不成还能连日语都不会说了? 在当时的金陵,日本人的商社并不少,而且有一些商界人物还颇具影响力。 只要这些人出面,想把一个同为日本商人的同乡送出金陵还不简单? 就连刚进特务处的新人都知道,当时在中国境内经商的日本商人或多或少都跟日本军方有一定的关系,甚至干脆就是军人所伪装成的商人,武田幸智会没有帮手吗? 既然人家敢一个人悄悄来到金陵,就必然会留有脱身的后手,这个简单的道理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郑耀先可不会愚蠢到真的认为沈鹏是因为愚蠢才说出这样的一番话,他之所以这样做,无非就是要在这些人面前彰显一下他的先知先觉和雷厉风行的执行力而已。 至于沈沛霖,沈鹏压根儿也不会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迷惑这位特务处的最高领导;而是因为摸清了沈沛霖的性格,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由他挑头,给沈沛霖留下一个适当打压一下这些刺儿头的借口…… 再看看沈沛霖此时的表情,郑耀先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他悄悄将视线重新落回那张毫无意义的请报上,尽量表现的与其他人一样。 当然,这也是他故意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沈沛霖看出他的心思。 面对沈沛霖这种根本无法猜透其心思的人物,郑耀先采取的方式就是尽可能在其面前表现的足够聪明,但却始终要比他稍微差那么一丢丢。 用现代化说,这就是在比拼智商的同时考量情商,二者都必须要具备一定的高度,才有资格参与这场布局宏大且耗时持久的游戏之中…… 第46章 她是谁? 正如郑耀先所判断的那样,在沈鹏坐回椅子上之后,沈沛霖的视线便随之落在了他的身上: “老六,你也说说。” 沈沛霖都点名了,郑耀先只好从椅子上站起来,侧转身面朝沈沛霖一个立正: “是!” 应了声“是”,郑耀先故意露出一副思索的神情停顿了几秒钟,这才开口说道: “老板,我赞同三哥提出的方式立即展开搜捕;不过,最好同时能以合适的理由针对金陵城内所有的日本商社进行一次排查,重点就是那些不在原本的登记名册上面的日本人。 同时,我们的目标除了武田幸智之外,还有吴四海;如果能尽快找到这个人,那么我们对武田幸智的资料以及外貌特征就能了解的更多一些。 当然,我相信对于吴四海的搜捕事宜,三哥早已经安排好了。” 郑耀先的这番话,虽然用尽量婉转的方式提到了沈鹏没有说到的漏洞,但在最后却不轻不重的拍了一记马屁。 对于沈鹏来说,郑耀先的能力是他眼中整个特务处除沈沛霖之外唯一的对手,现在郑耀先竟然主动示弱,这自然是他特别愿意看到的。 因此,在郑耀先说完之后,他立即笑着朝郑耀先点了点头说道: “六弟实在是抬举我了,不过,对于吴四海的搜捕的确已经在五十分钟前开始了;如果今晚能抓到吴四海,那么对于武田幸智,抓捕的难度自然也就降下来了。”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在座的这些人心里都清楚,这件事儿哪有那么容易? 偌大的一座城,就算知道对方的详细信息和外貌特征都未必能在人群之中将其找出来,更何况现在根本就是在大海捞针? 郑耀先坐回椅子上之后,徐百川立即凑上前小声嘀咕道: “娘的,这个沈老三平时喜欢出风头也就罢了,这会儿都什么时候了?听他在这儿叨叨了半天废话,万一那俩人就趁着这个空档跑了咋办? 要我说,就直接把所有人都撒出去,一个一个的找,一个一个的查,我就不相信那俩大活人还能长了翅膀飞出金陵不成?” 郑耀先抬脚踢了徐百川一下,没有说话。 因为,在刚刚的整个过程当中,包括沈沛霖所表现出来的愤怒,郑耀先都觉得是一场表演。 哪怕沈沛霖的演技已经远远超过了“专业演员”这个级别,无论神情还是情绪都表达的十分到位,根本看不出丝毫破绽,可郑耀先还是觉得这是一场沈沛霖一手策划出来的闹剧。 与此同时,在距离特务处仅有一墙之隔的一栋三层小楼的阁楼里,一个身穿藏蓝色中式长衫、圆脸无须、鼻子上架着一副眼镜的男人正一脸惊悸的坐在床边,仰着头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人。 那是一个女人,不过是经过了刻意伪装的女人。 身穿肥大宽松的长款黑色皮风衣,头上戴着一顶遮住了她大半张脸的黑色礼帽,弄的就像是几十年前的英伦绅士一般。 女人身高目测在一米七以上,肩膀的位置应该垫了东西,显得肩膀很宽。 如果不是说话时故意弄出的沙哑嗓音依旧无法完全掩饰其女性的音色,任谁都看不出这是个女人。 “是谁给你的权利?你竟然私自启用紧急联络方式?!”女人明显非常愤怒。 男人的身子一个劲儿的哆嗦着,闻言没有说话,而是从上衣里怀的夹层里拿出了一枚银色袖扣。 从款式上来看,那应该是衬衫上面的袖扣,款式很普通,也没有雕刻花纹。 可是,当那个女人的目光落在这枚袖扣上时,其隐藏在礼帽之下的脸虽然看不清,可骤然急促起来的呼吸却出卖了她的情绪。 足足过了十几秒,女人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可是故意伪装成沙哑的嗓音之中却莫名的多了一丝苦涩: “说吧,他想要我做什么?” 男人随手将那枚袖扣放在床边,低声说道: “两件事,第一件是他要你做的,内容是想办法除掉姓戴的身边那几只鹰犬;不用全部除掉,只要把陈宫树、沈鹏、徐百川和郑耀先四人除掉即可; 方法也无需你亲自动手,他说你会知道应该如何利用你天生的优势的。 至于第二件事,就是想办法送我出金陵,而后找人护送我回羊城。” 女人听完随即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轻轻一笑说道: “他以为我是谁?我有多大的本事? 又或是……他不知道这四个人都有着什么样的本事? 没错,我是不值钱、不知廉耻,我可以按照他所说的那样去对付这几个人。 可是,他们会上钩吗? 陈宫树手段狠辣,虽性子急躁却从不对女人动情。 如果没有姓戴的,我凑上去他不会拒绝,但也只是玩儿完之后便一脚踢开。 可有姓戴的在中间,我再怎么主动,他都绝不会看我一眼! 同样的,徐百川也是一样。 至于沈鹏和郑耀先,这两个人的心思深不见底,每次见到他们,我都不敢长时间与之对视,生怕被他们看出些什么……” 说到这儿,女人又发出一声轻笑,可其中明显透着几分凄然: “算了,跟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我会想办法送你回羊城,同时请你帮我转告他,那四个人的事情,我会尽力。 可如果事不可为,我也只能放弃。 还有,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他做事,算是还了他对我曾经的好。 从今以后,让他不要再联系我,我们不再有任何关系了!” 顿了顿,女人的声音再一次在幽暗的阁楼中响起,伴随着她转身离去的脚步声: “如果他不满意,那就让他派人或是亲自动手杀了我吧,我等着……” “嘎吱”房门打开,女人缓步走下楼梯,再没说一个字。 坐在床边的男人也没有出声,依旧颤抖着展示着他内心深处的恐惧,可心底却悄然钻出一丝对于这个女人的同情。 他听得出来,女人在说最后的一番话时,声音之中透着浓浓的绝望,到最后终于转为冰冷。 他知道,这个女人在刚刚过去的十几分钟时间里,心中原本有着的不甘、不舍、希冀、期盼等种种情绪,在这一刻全部都已经消失了。 或许,这便是古人所说的“哀莫大于心死”吧…… 第47章 白玉兰 传说中的“灯下黑”,现如今就在沈沛霖的眼皮子底下发生。 如果这位向来自视甚高的特务处最高长官兼某秃十分信任的同乡竟然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儿而头疼的话,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愿意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一看这个天大的笑话。 嫉妒这种事儿,自古以来就没有真正的消停过。 现如今的沈沛霖虽说表面上看来风光无限,可实际上也是在煎熬中苦苦度日。 作为情报机构的最高长官,无论是对于共党还是对日本人,他都没能做到完全掌控,某秃自然不会给他留什么面子。 对此,沈沛霖一样担心。 所以他才会在沈鹏说完之后直接点名要郑耀先说说他的想法。 而实际上,既然汪兆铭派来的人已经成功与日军方面的代表成功会面,那么有关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基本上也就已经有了定论,再想要改变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沈沛霖颇受某秃重视不假,可那也要看是在什么方面。 现如今日本人蠢蠢欲动,对于热河乃至察哈尔,某秃至少在一个月之前就已经在自己的军事地图上将这两个省份划到了日本人控制的区域范围之内。 攘外必先安内,这是某秃一直以来所奉行的原则。 单就宏观角度来看,其实某秃这样做并没有什么问题。 毕竟谁也不愿意在跟外人打架的时候还要随时防备自家兄弟在背后捅上一刀不是? 只可惜,现如今的某秃还处在需要处处退让才能勉强稳定住自己屁股下面那张椅子的基础上,要想动用全部的力量一举歼灭那些一直惦记着掌权者位置的兄弟,他绝对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的。 只可惜,这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效果。 郑耀先提出的建议十分合理,相比于沈鹏的提议,郑耀先所说的方式无疑更加具有良好的效果。 因此,在郑耀先说完之后,沈沛霖立即赞许的说道: “怪不得特务处上下都说六弟的谨慎异于常人,现在看来,还真没有半点儿夸张的成分! 既然是这样,那么这件事情就交给行动科去办,主要以六弟的三组为主,其余各组一定要全力配合!” 说着,他转头看了看一直没有说话的赵军问道: “老二,对此你有什么不同意见吗?” 赵军连忙站起身,朝沈沛霖一个立正说道: “回老板,我没有丁点儿意见! 另外,包括我在内的行动科所有人员,自此刻起都会完全听从老六的调遣,绝无半点儿怨言!” 沈沛霖轻轻点点头: “既然是这样,那就按照计划行事,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此二人尽数擒获! 否则,不光是我,在坐的诸位恐怕全都免不了要到憩庐去做一下工作总结了!” 尽管没有明说,可是沈沛霖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了。 不管你郑耀先说了什么,有关于吴四海和武田幸智的事情都绝对不可能在你郑耀先的手上! 短短半年时间内,你小子立下的功劳已经完全掩盖了沈鹏;以他的性格,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么一个万分合理的理由,自然是不会错过的! 没有废话,沈沛霖在听完郑耀先的分析和建议之后立即下达命令,除特务处的全体成员之外,还临时借用了日本人人商社之中的伙计。 尽管没有真正的交过手,可郑耀先知道。他和沈鹏之间的争斗,到此总算是彻底摆托了厄运…… 二十分钟之后,原本已经陷入静谧状态的金陵城似乎开始梦游了。 无论大街小巷,哪怕是街边讨饭的孩童,都免不了要被人一把扯住头发拎起来,仔仔细细的端详一番之后再问几个问题,而后才会被踢上两脚,跟着哭唧唧的离开。 这些人,除了特务处的人之外,还有金陵城内的一些军警单位。 就为了两个人,就把这座六朝古都的城市轻而易举的变成了像当时的魔都那般的不夜城! 对于每一个出现在这些人视线当中的目标,都会被仔仔细细的检查一次身份证件和随身物品。 郑耀先和徐百川对坐在夫子庙附近的一间民宅之中,正大眼儿瞪小眼儿的抽着烟。 没办法,沈沛霖最终的命令就是按照沈鹏的提议连夜展开排查,对于出现在视线当中的每一个人都绝对不能遗漏,必须要把那个吴四海和武田幸智给找出来! 然而,在布置完这个任务之后,沈沛霖便随即乘车离开了特务处,直奔他租下来给白玉兰居住的那栋小楼…… 及时行乐,或许是沈沛霖目前所奉行的原则。 车子缓缓停下,沈沛霖自己开门从车里走了下来。 站在院子里抬眼看了看二楼西南角的主卧,灯还亮着,但却似乎缺少了一些什么。 看了一会儿,沈沛霖突然意识到,通常在这个时间里,白玉兰都会坐在书桌前看书,除非他来,要不然白玉兰的作息时间都是非常合理的。 不得不说,这个女人的自制力的确很强。 又盯着那间透出灯光的房间看了一会儿,沈沛霖这才迈步朝房子里走去。 家里的保姆率先迎出来,半低着头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沈先生”,随即便非常懂事儿的朝一旁的柴房走去。 在那个年代,房屋建造的标准很低,因此隔音的效果也就更差了一些。 这座小楼当中的佣人都知道白玉兰跟沈沛霖之间的关系,现在看到正主来了,这些人自然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主家交给的全部任务不是? 一步步走上楼梯,沈沛霖第一时间就听到了从主卧房间中传出的细微声响。 有些怪异,却绝不陌生。 听到这个声音,沈沛霖的嘴角随即勾起一丝颇具深意的坏笑,继而再没有半点儿犹豫,径直开门走了进去。 一声惊呼,伴随着白玉兰明显有些羞恼的质问: “你不是说今晚不来我这儿了吗?!讨厌!别碰我,先去洗澡!” 沈沛霖自从进去之后就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顺从的听从白玉兰的安排,乖乖转身去卫生间洗澡去了。 一个小时之后,脸上挂着某种特殊情况下才会出现的诱人红晕的白玉兰,小猫一样靠在沈沛霖的怀里,忽闪着长长的睫毛问道: “亲爱的,你这是怎么了?刚刚你一句话都不说,就只顾着循环重复着动作,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面对观察的细致入微、表现的善解人意的白玉兰,沈沛霖轻轻的叹了口气,微微皱起眉头说道: “唉……我哪天没有烦心事? 坐在这个位子上,每天早上一睁开眼睛就要随时防备这些人会弄出什么幺蛾子! 上面的压力还算可以,可是……唉……” 第48章 都是人精啊…… “四哥,你先去睡会儿,快天亮的时候再起来换我。”郑耀先扔掉烟头,转身对徐百川说道。 徐百川一脸疲惫的打了个哈欠,抬手看了看时间。 指针指向晚上十一点二十。 到现在为止,他已经二十个小时没有合眼了。 前一晚是因为调查奸细的事情,还没等他休息,就被沈沛霖给叫了过去,直到开完刚刚的会议。 他摸了摸口袋,而后向郑耀先伸出一只手: “没烟了,先给我两支。” 郑耀先从烟盒里拿出两支烟递过去: “少抽烟,当心命短。” 徐百川哈哈大笑: “咱干的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儿,还在乎这几支烟?这玩意儿,总不可能比子弹厉害吧?” 说着,他便转身朝里屋走去,边走边说: “三点半……不,四点吧,四点叫我起来换你。” 关门的时候,徐百川又突然探出头来对郑耀先一脸郑重的提醒道: “老六,你小心点儿沈鹏,那个小心眼儿的货一直对你有抵触,处处针对;特娘的,要不是看在老板的面子上,我早就把他揍出特务处了!” 郑耀先轻笑着点点头: “行了四哥,我知道了。” 徐百川刚把头缩回去,似乎是不放心,又探出来说道: “其实吧,沈老三那人也不是故意要跟你作对;本质不坏,就是好胜心太强了些,再就是嫉妒心……唉……” 徐百川说到这儿叹了口气,才接着说道: “老六,我实话跟你说,对于沈老三,老板也是颇有微词;但是不得不承认,他的能力还是很强的,就是人品上稍微有些瑕疵。 我觉得,他一直处处跟你找别扭,其实无非就是想证明他的能力比你强罢了。 对于我们六个,沈老三一直都没真正放在眼里。 在整个特务处,他能放在眼里的除了老板,也就是你老六了;我知道,其实在他把你当成对手的那一刻起,他就比你低了一头;要是可以的话,你给四哥个面子,别跟他一般见识。 老板曾经在跟我闲聊的时候就提到过,你和沈老三在能力上可以说是不相上下,可是在心态上,沈老三就比你低一大截。 所以,你在老板心里的位置绝对是高于沈老三的。” 徐百川还要继续往下说,郑耀先抬手拦住了他: “四哥,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吧,都是一口锅里吃饭的兄弟,只要在大原则上没问题,我是绝对不会跟他计较这些的。” 这一次,徐百川没有再说话,只是朝郑耀先竖起大拇指比划了一下,随即便转身关上了房门。 郑耀先淡淡一笑,转回身透过窗帘的缝隙看了看街上正在挨家挨户敲门检查的行动队成员,打开烟盒拿出一支烟叼在嘴上,却没有点燃。 此时,他正在心里盘算着另外一件事: 那个把他和徐百川出卖给日本人的奸细,在这件事情当中有没有发挥作用…… 按常理,别说是金陵,就算是北平天津这样的城市,一个这种级别的日本人出现也很难躲开那些特务的视线,可偏偏吴四海和武田幸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混进来了,而且还是混进了金陵! 虽说沈沛霖还是在第一时间得到了相关情报信息,但也还是错过了最佳的抓捕时间。 这对于向来喜欢掌控全局的沈沛霖来说,等同于站直了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要是不把这两个人抓住,恐怕沈沛霖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会夜不能寐、食不甘味不说,在憩庐那位心中的位置怕是也会受到影响。 这是沈沛霖绝对不能接受的! 郑耀先有绝对的理由相信,这两个分别代表着汪某和日本关东军总司令的家伙是绝对没有可能成功逃离金陵的。 可是,就刚刚开会时沈沛霖的表现,却又不像是胸有成竹的架势…… 这其中,恐怕还隐藏着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眼下正在进行的这种搜捕行动,别说是沈沛霖,就连里屋已经响起呼噜声的徐百川都知道,除非走了狗屎运,否则肯定是抓不到人的。 正相反,如此声势动众的搜捕行动,反倒可能为目标人物提供了一条甚至是数条逃离的安全路线。 这么浅显的道理,沈沛霖怎么可能想不到? 除非……他是故意的! 可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引蛇出洞?还是为了打草惊蛇? 尤其是沈鹏,虽说此人的确有着较重的功利心,却也从来没有如此低劣的表现出来过,这一次明显也十分反常。 这些人到底谁跟谁是商量好了在演戏,这背后隐藏着什么猫腻,都是郑耀先现在迫切想要知道的。 潜伏在这样的环境当中,随时保持警惕就是生存法则的第一条。 尽管目前还没有任何迹象表明针对自己,郑耀先还是第一时间按照这样的结果反向推理排查,确保在自己身上不会出现半点儿失误和漏洞! 而另一边,正在被郑耀先“分析”的沈沛霖和沈鹏同样也都没有睡。 那栋不太起眼的小楼的二楼卧室里,在余韵中酣然睡去的白玉兰微微蜷缩着身子靠在沈沛霖怀里,不时的发出一两声含糊不清的呓语。 沈沛霖一只手拿着已经熄灭的雪茄,另一只手轻拍着白玉兰腰肢以下略显夸张的隆起。 然而,他此时脸上的表情已经全然没有了之前的宠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翳与冰冷。 只是不知道他这副表情是针对身边的白玉兰还是其他的什么人。 良久,沈沛霖发出一声轻柔的叹息,放下手里的雪茄,转身搂住一旁那具柔软的身躯,合上了眼睛。 这一瞬间,熟睡之中的白玉兰那双长而向上弯曲的睫毛猛然抖了一下,随即归于平静。 呼吸依旧平顺而绵长,沈沛霖看似顺势搭在其心脏部位的手也并没有感觉到心跳有丝毫的变化。 一切都看似没有任何异常,可又处处都透着一股莫名的诡异…… 特务处,沈鹏的办公室里还亮着灯。 他背靠在沙发里,双目微合。 在他面前,站着一个身穿中式长衫的中年男人。 面白无须,双眼狭长。 尤其是那两片颜色近乎与皮肤无异的薄唇,更为这张脸的主人增添了几分狡诈与阴险。 此人名叫庞宣,熟悉他的人都叫他庞士元,职务算是沈鹏的军师。 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庞宣抿了抿嘴唇,轻声对沈鹏说道: “组长,我们是不是可以行动了?” 沈鹏的眼皮动了动,却没有睁开: “不急,再等等……” 第49章 要跑? 金陵的冬天虽然比不得关外那般严寒,夜里的寒风却也不容小觑。 街上,行动科的特务们三人一组,挨家挨户的敲门搜查。 其中大多数人都是老老实实的完成自己的工作,可其中也免不了有人抱怨几句: “这大晚上的干这种毫无意义的活儿,真不知道上面是怎么想的!” “行了,就你话多,当心舌头!” “嘁,我还怕没舌头?没了正好,省得我整天说话说的嗓子疼。” “唉……说来也是真邪门儿,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咱们都知道这么搜查完全就是在浪费时间,难道六哥那么聪明的人回想不到吗?为什么还会下这样的命令?” “六哥?你是脑子有毛病吗?六哥怎么可能做这种蠢事儿?” “可是……” “可是鸡毛?你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可是听说了,之前老板把六哥他们都叫去开了会,沈老三在会上提出的这个办法,然后故意让六哥执行……” “又是沈老三?这人处处跟咱六哥作对,要是让我逮住机会……” “闭嘴!你特么真是不该长舌头!就是个惹祸的玩意儿!不知道有句话叫‘宁可得罪君子,绝不得罪小人’吗?赶紧干活儿!” …… 之前说话的人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没有再接茬儿,这段对话也就就此结束了。 另一边,郑耀先所处的那间房间里,邓飞正一脸焦急的站在他面前,等着他下达抓捕的命令。 但抓捕的目标并非吴四海和武田幸智其中的一个,而是他之前提到过的那个名叫陈潇的女人。 “六哥!您再犹豫一会儿人就跑了!”邓飞说话的时候脑门儿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郑耀先不慌不忙的掏出火机,点燃了那支已经在嘴边叼了半个小时以上的香烟。 “呼……”吐出一口淡蓝色的烟雾,郑耀先这才缓缓开口: “不要动陈潇,你现在立即带上两个兄弟赶去汪曼春家,什么都不用做,就在那儿等着,一旦发现有人靠近,就悄悄抓回来。 记着,抓到人之后不要带回处里,随便找个旅馆看押起来就行。” “可是……”邓飞脸上顿时一急,可随即又把已经出口的话给咽了回去。 他在动脑这方面的确是弱项,无论如何都想不通郑耀先为什么会突然给他布置了这么个任务;可想不通归想不通,可他对于郑耀先却有着近乎盲目的崇拜和信服。 因此,“可是”两个字刚一出口,就被他给强行咽了回去。 既然六哥这么说,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至于自己的怀疑和查到的情况,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亲眼看到的又如何?那根本比不上六哥闭着眼睛做出的判断! “六哥放心,别说是人,今儿晚上就算有条野狗敢靠近汪曼春家的院子,我都把它抓回来给六哥炖了吃!” 邓飞说完转身就走,在没有半句废话。 郑耀先目送着邓飞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这才又把已经着了一半儿的烟再次凑到嘴边,接连吸了两口。 谜底……就快要揭晓了吧? 对他而言,这种每时每刻都要保持神经高度紧张、大脑飞速运转的生活尽管有些累,可不得不说,这其中还是有些乐趣的。 哪怕只是在获胜之后那一点点短暂的成就感…… 与此同时,金陵城南,距离雨花台仅有一公里左右的一条街道上,一家名为“三井”的日本商社门前,三辆满载货物的卡车正安静的停在路边。 忽然,一道骑着自行车的黑影悄然出现在街上,迅速朝三井商社靠近。 那是一个学生装扮的年轻人,身上斜挎着一只黑色帆布单肩挎包。 就在其快要到达三井商社门前的时候,其中一辆卡车驾驶室的门突然打开,从上面跳下一个人,朝着正在靠近的年轻人沉声喝道:“站住!什么人?!” 年轻人翻身跳下自行车,单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本子扔给那人,口中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句日语。 从卡车上跳下来的人接住那个小本子看了一眼,就转身跳进驾驶室,重新关上了车门。 年轻人刚把自行车挺好,三井商社那扇一直禁闭的大门就被人从里面推开,走出两个身材明显有些发福的中年人。 不过,单从其标志性的身高上就看得出来,这是两个日本人。 年轻人立即上前,从挎包里取出一只文件袋交给其中一个中年人: “井上社长,拿到了!” 中年人结果档案袋抽出一张纸打开看了一眼,随即转向一旁的那个中年人笑着说道: “武田君,放心吧,你可以安全离开金陵了!” 说话之人名叫井上村,是这家三井商社的社长,同时也是日军情报机关在金陵的负责人之一。 而他口中的“武田君”,就是沈沛霖发动整个特务处的人正在满城搜捕的武田幸智。 档案袋里面的那张纸,则是三井商社这三辆卡车出城的通行许可,而且还是免于检查的那种。 井上村之所以敢如此笃定的告诉武田幸智,就是因为这张通行许可。 在这张通行许可上面签字的那个人,别说是沈沛霖,就算是比他官职再高几级的官员见了,也只能陪着笑脸乖乖放行。 至于检查……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可以说,就这张通行许可,在整个金陵有权利和资格无视的,觉不超过十个人。 井上村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再次看向武田幸智说道: “武田君,虽然有了这张通行许可,守城的中国士兵按规矩绝对不敢检查我们三井商社的车辆,可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要委屈你在出城之前先藏进车厢底部的暗格之中,等车辆出城之后再出来。” 武田幸智笑着点点头: “井上君太客气了,这算什么委屈?不瞒你说,我在中国这二十年来,为了隐藏身份为帝国效力,真的是什么样的苦都吃过,这根本就不算什么!” 井上村闻言随即敛去笑容,一脸严肃的挺直身体朝武田幸智微微躬身说道: “武田君,请允许我向您表达我的敬意!同时也请相信,帝国绝不会忘记您所付出的一切!” 武田幸智同样鞠躬还礼,语气之中带着几分真切的自豪: “井上君,我武田幸智一直以能为帝国、为陛下效忠而感到无比自豪!” 说完,武田幸智便转身朝停在路边的卡车走去…… 第50章 迷雾重重 特务处,情报科办公室。 靠在沙发里的沈鹏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指针指向凌晨一点十五。 沈鹏缓缓站起身,一旁立即有人递上一块儿热毛巾;他接过来擦了擦脸,随手将毛巾扔回去,对始终垂手站在一旁的庞宣沉声说道: “通知下去,出发!” 庞宣答应一声,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沈鹏跟着迈步走向门口,可刚走出两步又停住,反手抽出腰间的手枪仔细检查了一遍性能状态和子弹数量,想了想,又转身走到自己的办工桌前,拉开最下面的抽屉,取出一支十分小巧的勃朗宁m1903式手枪,弯腰藏进了靴子里。 小心谨慎,已然成了他的一种习惯。 五分钟之后,沈鹏和庞宣率先乘坐一辆庞蒂亚克出了特务处的大门,随后大约有二十多人或步行、或骑自行车随后跟上,分别朝不同方向离开。 与特务处的院子仅有一墙之隔的旅馆里,吴四海身体死死贴在墙上,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着那些人影迅速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 距离那个女人离开的时间已经过了近三个小时,他还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在这三个小时当中,吴四海的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之中,别说是睡觉,就连在椅子上安静的坐一会儿都坐不住。 为了避免走动时会发出脚步声,他早就脱了鞋,用枕巾和外套包住脚,来来回回的在这间并不算大的屋子里来回踱步。 从窗口到床边,单就这条路线就已经被他走了几百次。 没办法,他实在是太害怕了,甚至有几次还出现了幻听,总觉得楼梯上有人正在上楼的脚步声。 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的话,他觉得自己就要崩溃了。 可是,他都不知道那个女人的身份,甚至连个名字都不知道,除了老老实实的等在这里,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他很后悔没有向那个女人要个能够在紧急情况下与之联系的电话号码,虽然他清楚的知道对方绝不会给。 可总该试试的,万一给了呢?总比现在这样惴惴不安的在这间屋子里像傻瓜一样等着好吧? 而此刻,与他有着同样心情的,还有一个人,一个原本不应该出现这种情绪的人-----郑耀先。 至少在半个小时之前,他还四平八稳的坐在椅子上点燃了烟盒里面的最后一支烟。 可是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他应该在那个时候向沈沛霖汇报有关汪曼春的事情的! 因为在他得到沈鹏的通知赶到特务处的时候,在大门口遇到了匆匆离开的汪曼春。 不过只是背影,汪曼春并没有看到他。 当时他心里正在盘算沈沛霖突然要开会的原因,因此这并没有引起他的重视。 可现在看来,这绝不是巧合。 或者应该这样说:在特务处里,根本就不存在任何的巧合! 汪曼春作为档案室的主任,除非是沈沛霖授意,否则绝不会在那个时间出现在特务处,哪怕只是离开的背影。 更不正常的是,还碰巧被他给看到了。 一直以来,郑耀先对于这个看似风搔随便的女人都十分警惕,因为他知道那都是汪曼春刻意表现出来的伪装。 对于这个女人,他只能用“狡诈如狐”这四个字来形容。 在不正常的时间出现在不正常的地点,而且还是在那么不正常的情况下,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而且他敢断定,这一定是沈沛霖安排的。 难道……这又是一次针对自己的试探? 可理由呢? 从察哈尔回来的飞机上他就一直在仔细回想有关小岛枫被转移走的整个过程,反复确认其中是否存在逻辑上的漏洞,但却并没有任何发现。 可他却忽略了自己在沈沛霖眼中已然固定成型的定位…… 这次赴关外的任务,如果目标只是那个所谓的经过特殊训练的日军小队,他根本不是执行这项任务的最佳人选。 不说其他人,就光是徐百川自己,带着三十名精心挑选出来的兄弟,也能很好的完成这个任务。 而沈沛霖之所以派他和徐百川一起去,其实就是要他执行带回小岛枫的任务。 然而,他却失败了,而且还是被那种根本不入流的伪装手段从他眼皮底下带走了小岛枫! 无论有没有徐百川给出的那个解释,这件事情的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疑点。 沈沛霖最看重的就是他行事谨慎,可他却在如此关键的任务上犯了一个如此低级的错误! 要说谨慎,整个特务处无人能出其右,可偏偏就是这个优点,现在却成了最大的疑点。 可当时他也是实在没有其他办法,如果不能立即将小岛枫交出去,一旦徐百川联系了当地的行动组,那他就根本没有半点儿机会了! 现在,郑耀先甚至怀疑就连这场兴师动众的搜捕行动,都是沈沛霖故意安排的。 目的,就是要进一步试探他。 而他却再一次出现了不该出现的失误。 好在他已经安排邓飞带人去汪曼春家附近蹲守了,如果能如他所想的那样有所收获,这件事情还能解释的通;可如果不能,那么接下来就要面对沈沛霖更加直接的怀疑甚至是调查了! 就这么两件发生在别人身上都十分平常的小事,而发生在他的身上,就成了无法解释和掩盖的巨大疑点。 郑耀先第一次感觉到,在敌人的阵营当中表现的太过于优秀,其实并不是一件好事儿…… 月光下,沈沛霖轻轻抽出被白玉兰枕着的手臂,翻身下床穿好衣服,打开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陈宫树和赵军带着二十几名手下已经等在那里。 见沈沛霖出来,赵军连忙打开车门请其上车,随即七八辆汽车几乎同时发动,在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声中离开了那座小院儿。 随后,几道身影悄然从黑暗中闪现,各自拎着枪,从不同方向迅速靠近那座寂静的小楼。 二楼的卧室里,一袭睡裙的白玉兰蜷缩着靠在床头,两行清泪缓缓自眼角滑落。 这个时候的她已经能够预见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被抓进监牢,面对审讯,还有那些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刑具…… 第51章 沈沛霖的命令(上) 1933年1月1日,元旦,凌晨三点。 静谧的黑暗中骤然响起一声刺耳的铜哨声,骤然划破寂静,也惊扰了许多人的美梦。 当然,还有些一夜没睡、已经第n次纠缠在一起探讨追求人生极致乐趣的小夫妻,也被这哨音惊了一下,险些出现意外。 随即,夫子庙附近的大小数十条大小巷子里面就迅速闪出一道道狂奔中的身影。 他们逐渐汇成一道人流,朝着金陵南城的方向奔去。 五分钟之前,睡的正香的徐百川突然被郑耀先叫醒,告诉他要去抓人了。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徐百川愣愣的反应了近十秒钟,才蓦然记起自己身在何处,又是所为何事。 “老六,人抓到了?”徐百川打着哈欠问道。 郑耀先沉着脸摇摇头: “抓个屁!要是这样都能抓到人,咱特务处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徐百川起身走到脸盆架前,捧了些还带着冰碴儿的凉水胡乱拍在脸上: “你这是咋了?哪个不开眼的敢惹我六弟生气?” 徐百川意识到了郑耀先的情绪不对,心中一动,连忙这么问了一句。 郑耀先冷哼一声: “谁惹我?现如今特务处还有谁不敢惹我?是不是都觉得我特娘的是个软柿子?鸡毛!” 郑耀先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盯在徐百川的脸上。 尽管屋子里没有开灯,可是借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徐百川还是清楚的看到了他眼中的愤怒,不由得有些心虚的移开视线,不敢跟郑耀先对视。 他有点儿心虚。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他在背后做了什么亏心事,而是因为有所隐瞒。 抛开两人之间原本就不错的关系不谈,单就这次赴关外的任务当中郑耀先救了他这条命这一点上来说,徐百川就觉得自己有愧于他。 说到底,徐百川这个人还是讲感情、重情义的。 可是他也没办法。 沈沛霖特意嘱咐不让他提前告诉郑耀先的事情,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说。 可是现在,郑耀先自己猜到了,那就不需要再隐瞒了。 因为当时沈沛霖的交代就是: 如果老六没有自己发现,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他发现了,那就直接把一切都告诉他。 徐百川略显尴尬的咽了口唾沫,讪笑着开口说道: “老六,这你可不能怪我,是老板特意交代的,不让我事先跟你说。” 郑耀先不说话,就那么站在那儿静静的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但是,徐百川却并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回身走到窗边拿起枕边的两支烟,递给郑耀先一支: “你一共给我三支,我睡觉之前抽了一支,这是最后两支了;我就知道,你小子这会儿肯定已经没烟了。” 郑耀先接过那支烟点燃,依旧没有开口。 徐百川一直瞄着他脸上的表情,见他一直不接话,眼珠一转,直接从叙述转为了反问: “你先说说,怎么发现的?都猜到什么了?” 郑耀先依旧沉默。 十几秒之后,郑耀先阴沉的脸色突然一变,直接笑出了声。 徐百川彻底懵了: “你……笑什么啊?老六啊,你不是气糊涂了吧?你可不能记你四哥的仇啊!这事儿跟我一点儿关系可都没有,那都是老板的意思! 而且老板说了,你要是心里有气,明早可以直接去一脚踹开他办公室的门,他会亲自向你解释的!” 尽管徐百川这样说,可依旧还是没有提到半点儿关于沈沛霖要他向郑耀先隐瞒的具体内容。 可见,性子直归性子直,跟智商却没有半点儿关系。 郑耀先如果不能率先说出相关内容的关键词,那么徐百川就绝不会往下说。 甚至,他还会第一时间向沈沛霖如实汇报此刻郑耀先的所有细节表现! 似乎看透了徐百川的心思,郑耀先突然叹了口气,语气平静的开了口: “四哥,那个吴四海……这会儿应该已经坐在审讯室了吧?还有那个交际花白玉兰,是不是也已经抓起来了? 如果我的判断没错的话,那个武田幸智,这会儿应该也早已在沈老三的控制之中了。 只不过,抓还是不抓,还要看老板的意思,对吧?” 听到这句话,徐百川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但是眼底深处却悄然闪过了一丝转瞬即逝的惊愕。 这个细微的反应,却被郑耀先精准的捕捉到了。 他再次笑了笑,狠狠的吸了两口烟,接连吐出两个烟圈: “你不用惊讶,这事儿其实一点儿都不难猜。 首先,沈老三在会上所说的那番话实在是太没水准了,一看就是事先设计好的。 其次,连咱们都能看出沈老三所说的那种搜捕方式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收获,而老板偏偏却一点儿没怀疑就直接点头答应下来,还专门让我来负责带队,你觉得这正常吗?” 这一次,轮到徐百川不说话了。 郑耀先似乎憋了一肚子的不满,一点儿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干的这叫什么事儿?要是信不着我,直接让我收拾东西从特务处滚蛋不就完了? 再不济,就一枪把我给崩了,弄这么一出干什么?当我是雏儿吗? 特奶奶的,我也看出来了;这一整晚,特务处上上下下在家的足足有一两千人,里外就剩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还傻不拉几的在这儿让你们当猴儿耍是吗?” 见他越说越生气、越说越极端,徐百川赶紧拦住他的话: “老六!六弟……你这事儿实在是怪不得老板呐! 你想想,咱们这次赴关外,其最主要的目的不就是把那个日本娘们儿给完好无损的带回来吗? 现在可好,人没带回来不说,还特么的差点儿把命搭上,你说老板的心情能好吗? 至于沈老三,他一直都是那副欠揍的模样,你又不是第一次认识他,就别跟他置气了吧?” 正说着,徐百川突然听到楼下街上传来的那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赶紧闪身走到窗边将窗帘掀开一道缝,小心翼翼的往下面的街上看。 只一眼,就把这位沈沛霖眼中最受信任的徐老四吓的接连往后退了几步,一脸震惊的转向郑耀先问道: “老六!这是怎么回事儿?你下的命令?!” 第52章 沈沛霖的命令(下) 郑耀先点点头,面色平淡: “是我,怎么了?” 徐百川顿时有些急了: “你这是要让他们去哪儿?” “去哪儿?”郑耀先淡淡一笑:“自然是去抓人,难不成等着沈老三把人抓了之后给我难堪?” 不等徐百川开口,郑耀先就接着说道: “四哥,我想你应该知道,如果这次我真被沈老三压住这一头,日后我还有机会翻身吗? 没错,老板之所以这样做肯定会有他的考虑;可是,我也必须要为我自己的前途考虑一下! 哦,对了,不光是那边,还有白玉兰和汪曼春那边,我也都让人去扑了。 至于机要室的陈潇……那应该就是有人故意扔给我的烟雾弹,麻烦四哥回去跟老板说一声,就别难为人家了。” 说完,他也不等徐百川做出反应,扔掉手里的烟头转身就直奔门口。 等徐百川回过神儿来的时候,郑耀先已经下楼了。 “这……唉……”徐百川一脸懊恼的叹了口气,抬脚在地板上重重的跺了两下,一屁股坐回了床上,开始回忆几个小时之前沈沛霖跟他的谈话内容: “四弟,你觉得老六在这次任务当中有没有什么疑点?” “啊?老板,这不可能!我一直都跟老六在一起,他根本没跟任何人接触过!” “哦?那是你醒着的时候,可你昏迷的那段时间呢?” “这……当时日本人正在全城搜捕……” “全城搜捕?那唐九儿呢?难道老六是在下水道里遇到的?” “老板……” “你不用说了,虽然我并不想怀疑自家兄弟,可是这次任务当中老六的确出现了不该出现的失误;就算是为了堵外人的嘴,我也必须仔细查一查!” “您打算怎么查?反正我醒着的时候,老六肯定是没有任何可疑的举动。” “你们回来的第一时间我已经派人去吉林查那个唐九儿了;至于老六……我会先试探他一下。 现在我可以先告诉你的是,泄露你和老六这次行动的人,是白玉兰。” “啊?老板……” “不用表现的这么惊讶,我知道你们一个个心里都是怎么想的;不过,男人嘛,有点儿这个爱好也不算什么,我不怕有人在背后议论。 这件事的确怪我,无意间被她给听去了。 从打知道你们在关外出了事,我就开始让老三暗中调查白玉兰,结果发现竟然还真是这个女人!” 说到这儿的时候,沈沛霖的脸不由的黑了几分。 这也难怪,任谁遇到这种事儿怕是也很难平静面对,尤其是沈沛霖这种自认为对女人极具吸引力、自信的感觉每一个被他看上的女人都会死心塌地的人。 用个当代比较流行的词语来形容他的话……在对待个人魅力和女人这方面的确是有那么点儿“普信”的意思。 深吸了一口气,沈沛霖又接着说: “不过,她并不是日本人安插在我身边的间谍,而是汪兆铭手下的一个亲信把她安排在这儿的。 其最初的目标也并不是我,这一切只是凑巧而已。” 徐百川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试探着问道: “那……我现在要不要去抓人?” 沈沛霖摇摇头: “不用,之所以还没动她,是因为沈鹏在调查的时候发现近日有个人从羊城悄悄潜入金陵,现已确认其是姓汪的派来的。 娘希匹!这个时候派人悄悄到金陵,要办的肯定不是能见光的事情。 再等等,我还需要通过她找到这个人。 另外,日本方面也有人秘密到了金陵,其身份还没有确认,老三正在查。” 顿了顿,沈沛霖又接着说: “我打算用这两个人来试探一下老六,所以你必须对他守口如瓶!” “是!”徐百川连忙一个立正。 跟着,沈沛霖轻轻叹了口气: “唉……我也知道,老三这个人身上有不少毛病,尤其是热衷于名利,度量也小。 相比之下,老六的能力与之相当,性子也更加谨慎,的确要比老三强了不少。 可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敢对他完全放心。” 徐百川张了张嘴,却最终没敢说什么。 在这之后,他就跟着沈沛霖一起去了憩庐。 晚上回到特务处开完那个会之后,沈沛霖特意安排他和郑耀先一起执行搜捕任务,并且在临行前告诉他,如果郑耀先自己猜到了关于白玉兰的事情,他就可以把知道的全都说了。 但是对于吴四海和武田幸智,可是一个字都没提。 更何况,郑耀先刚刚还提到了汪曼春和……陈潇? 徐百川在脑海中仔细搜索了半天,才想起这个平时极少能引起他注意的女人,不由得一脸愕然。 明明在自己睡觉之前郑耀先还没有表现出丁点儿异常,这才过去了几个小时,难道他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可这也不现实啊! 这个屋子是沈沛霖事先选好的,没有电话;而且外面还有人专门负责监视这间屋子的动静,郑耀先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得到外界传来的任何消息。 除非……是他派出去调查这次任务泄密情况的邓飞。 可邓飞也是被暗中调查过的,根本没有任何疑点,就是个能力不错的年轻人,只是对郑耀先有些崇拜而已。 退一万步说,就算邓飞出于崇拜而想告诉郑耀先一些消息,他也得先知道什么才行啊! 徐百川百思不得其解,想抽根烟集中精神再捋一遍,却发现已经没烟了,气的他一把抓起枕头摔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在金陵城南的一条小路上,三辆印有三井商社标志的卡车正在快速朝南门方向靠近。 最前面的那辆卡车车厢里,一个小伙计正靠在货物上打盹儿。 这个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的小伙计是个中国人,他并不知道,就在他身后货物下面的地板夹层里,就藏着特务处正在全城搜捕的武田幸智。 这三辆卡车里面装载的货物数量都差不多,不同的是,除了这辆车上只有一个小伙计,另外两辆卡车车厢里都坐着两三个人,其中最后一辆卡车副驾驶的位置上还坐着三井商社社长井上村的助手。 又是灯下黑的手段,一点儿都不新鲜…… 第53章 截胡 凌晨三点二十分,金陵城南门。 沈鹏坐在那辆庞蒂亚克轿车的后排,身上的大衣裹的很紧,正在闭目养神。 表面上看起来,这座即将开启的城门附近并没有任何异常,就连那辆庞蒂亚克轿车也只是停在正对正门的一条胡同里。 可是,在常人很难发现的角落里,数十名特务处的特务正一个个两眼放光、严阵以待。 严阵以待不需要解释,但两眼放光嘛……自然是为了即将到手的功劳! 这些人都是沈鹏的亲信,自然知道老大吃肉自己喝汤的道理。 他们心里都清楚的知道,如果能抓住这个日本人,那绝对是大功一件。 到时候,沈鹏作为负责人,军衔至少晋一级不说,职务也可能会得到擢升;当然,最重要的是还会有实实在在的金钱奖励! 他们这些人在进入特务处之前大多都是些亡命之徒,整天把脑袋别在裤腰上,所图的也不过就是钱财。 现如今进了特务处,干的还是玩儿命的活儿,但却有了个官家的身份;其中不乏有人做着往上爬的美梦,但更多的还是比较清醒,只想着钱财这种切实的利益。 不得不说,特务处在这方面还是能让所有人满意的,不光到月就发薪水,每次任务的奖励也是颇为丰厚,远比他们之前提着脑袋干的那些事儿赚的多。 庞宣这会儿也坐在那辆庞蒂亚克车里,只不过他是坐在前排的副驾驶位置上,一双小眼睛瞪的溜儿圆,死死盯着通往雨花台方向的那条路。 早在郑耀先他们还在会议室里开会的时候,他就已经通过一些关系得知了某位大人物亲自批了一张出城通行证,而且是开给金陵城里最大的日本商社----三井商社的。 几乎都不需要调查,庞宣就能确认那个急于出城的武田幸智一定会在这次三井商社出城的车队里。 但是为了避免意外,他还是第一时间安排了足够的人手分别监视金陵城里的所有日本商社,最终确认嫌疑最大的就是三井商社的这支即将出城的车队。 与此同时,在三井商社那边也有人在盯着,几分钟前传回的消息是那边没有任何动静。 因此,庞宣和沈鹏都一致认为,武田幸智必然就混在车队里。 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庞宣轻轻抽出了腰间那支自从发到他手里还从来没用过的手枪,打开保险,将子弹上膛。 作为一个被称为“庞士元”的智谋型人物,这还是他第一次想要在任务中亲自动手。 毕竟,谁踏马愿意一辈子在幕后给人家当谋士呢? 当初的邬思道怕是也不愿意吧?只是迫于无奈、想多活两天而已。 可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年代了,只要能被沈沛霖或是更高位置上的人注意到,那么一个小小的沈鹏根本就奈何不了他! 凌晨三点三十五分,三井商社的车队距离金陵城南门已经不足两公里的路程。 现在正在经过的这段路,大约有一公里左右都没有路灯,一边是个死水湖,另一边是一片废弃的民宅。 三辆卡车的司机几乎同时重重踩下油门,想要快速通过这段路。 这是事先约定好的,为了避免可能出现的袭击。 然而…… “嘭!” 一声略显沉闷的爆炸声撕裂了黎明前的寂静,行驶在最前面的那辆卡车车头猛的一歪,随即便朝着路面那排废弃的民宅径直撞了过去。 这也就是驾车的司机反应够快,要不然,这辆卡车是应该一头扎进那个死水湖的。 紧随其后的两辆卡车上面的司机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又是几声与之前相仿的爆炸声响起,他们所驾驶的卡车也随即失去了控制。 爆胎,在当时还没有方向盘助力的情况下几乎就是难以改变的结局。 三辆卡车相继撞向路边的民宅,犹如事先商量好了一般,撞出了一波堪称完美的三连。 只可惜,当时的卡车最高时速有限,车速也就是三四十左右,因此这样的撞击并没有给车厢里的人造成很严重的伤害。 要说伤的最重的,就要数藏在夹层里的武田幸智了。 这货本来就胖,加之为了尽量不引起注意,改装卡车的时候夹层空间高度勉强达到了四十公分。 武田幸智躺在里面都觉得肚子被压的喘不过气,现在这么一撞所产生的惯性硬是让他在上下都有阻力的情况下硬生生滑行了大约二三十公分的距离。 脑袋重重撞在木板上,撞的他头晕目眩还没什么,关键是上下两层木板的摩擦。 那都是没有经过打磨抛光的木板,上面有很多细小的木刺。 武田幸智这么硬生生的蹭过去,至少有上百根木刺分别扎进了他的肚皮和后背,疼的他差点儿喊出声来。 不得不说,这货还算是个合格的军人,愣是咬着牙一声没吭。 然而,这却并不能成为他侥幸逃脱的理由。 三辆卡车几乎同时爆胎,傻子也知道这绝不是意外。 事实也正是如此。 就在这三辆卡车撞击停下来的第一时间,数十名穿着各异、根本无法从服装上分辨出身份的人影就一拥而上,不等车上包括司机在内的任何人反应过来就被堵住了嘴,随即五花大绑,丢到了地上。 前后不到十分钟的时间,这处车祸现场便重新归于平静。 除了那三辆爆胎的卡车之外,其余连人带货全都不见了。 等到察觉不对劲的沈鹏带着人找到这儿的时候,就连一颗导致卡车爆胎的三角钉都没有找到。 “混蛋!老六,肯定是老六!这个该死的老六!”沈鹏愤愤的把帽子摔在地上。 这语气、这表情,这要是放在九十年后,一旁的人肯定会以为他是在打吃鸡被人阴了。 一旁的庞宣嘬了嘬牙花子,凑到近前低声说道: “组长,您先别生气;就算真是郑耀先干的,恐怕这个功劳他也抢不走!” “嗯?”沈鹏一愣,一脸疑惑的转向庞宣。 庞宣赶紧解释道: “您想啊,调查武田幸智的事儿您一直是暗中调查的,知道的人本就十分有限;在这种情况下,他郑耀先是怎么知道的? 您也清楚,咱们那位老板,可是最忌讳手下人掌握着连他都不知道的情报渠道的……” 听庞宣这样一说,沈鹏眼中顿时浮现出一丝喜意,扭头对手下人招呼道: “都别找了,收队!” 第54章 六哥怒了 54. 1933年1月2日,早上八点。 特务处会议室里,八大金刚齐聚。 徐百川凑到郑耀先身边小声说道: “老六,你跟我说句实话,到底怎么回事儿?” 郑耀先斜眼看了看徐百川,十分敷衍的咧了咧嘴: “四哥,还是等老板来了一起说吧,我不想解释两次。” 徐百川翻了个白眼,没再说话。 十几分钟之后,会议室的大门被人推开,沈沛霖大步开走了进来。 他面色阴沉,显然心情非常不好。 其实这也正常。 试想一下,换做哪个正在热恋当中的男人突然被迫失恋了,心情怕是也很难控制吧? 更何况是沈沛霖这种对待女人相对比较上心的男人? 也许是受到某秃的影响,落座之后的沈沛霖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还是那句某秃专属的“娘希匹”: “娘希匹!折腾了一整晚,弄的都是些什么屁事儿?” 说着,他的目光定格在郑耀先的脸上,语气很是有些不善: “老六,你先说!” 面对满脸怒容的沈沛霖,郑耀先丝毫不慌,面色平静的开口说道: “老板,我不知道你想让我解释什么。” 他的话音未落,沈鹏就接过话头,阴阳怪气的说: “老六,都这个时候了,就别再装糊涂了吧?先说说你是怎么知道武田幸智会藏在三井商社的车队里从南门出城的吧。 当然,我还希望你能告诉大家,关于小岛枫的事情。 已然到了这一步,我希望你还是不要抱有侥幸心理,大家都坦白一些,不要浪费时间。” 沈鹏说话时的语气很是有些高高在上的感觉,似乎郑耀先已经是他的阶下囚,正在接受他的审问。 面对咄咄逼人的沈鹏,郑耀先的态度依旧不卑不亢,丝毫没有半点儿心虚的感觉,甚至还有些刻意的针对: “沈老三,你这么说话,应该是有所依据吧?” 说话的时候,郑耀先脸上的表情很是有些不屑: “从打我进特务处的第一天,你就处处针对我;半年前锦州的任务,你说我借助了共党的力量。 三个月前我在审讯中弄死了一个,你说我是故意的。 这一次我和四个去吉林,差点儿把命丢在那儿,你特么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也就算了,还踏马的设计陷害我? 沈鹏,你真觉得我郑耀先是个软柿子?” 说到最后,郑耀先直接抽出腰间的手枪,开保险上膛,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等其他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枪口已经顶在了沈鹏的脑门儿上: “信吗?老子一枪崩了你!” 郑耀先的这一手,顿时把所有人都镇住了。 包括沈沛霖在你。 郑耀先带人截胡的事情沈沛霖几个小时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沈鹏亲口告诉他的。 而且,他的眼线也已经证实,武田幸智现在就被郑耀先派人关押到在与特务处仅有一墙之隔的旅店。 与之一起被关押的,还有沈沛霖本打算在白玉兰之后抓捕的吴四海。 甚至,就连特务处档案室主任汪曼春,都被郑耀先给抓了。 来之前,他本打算一进门就让人下了郑耀先的枪,先把他抓起来再说的,可是进门之前又临时改变了主意。 因为,这件事儿已经惊动了身在憩庐的某秃。 在他走进这间会议室之前,某秃专门打来电话,要他一定要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再决定要如何处置。 所以,沈沛霖只能强压怒火的走进会议室,打算先听听郑耀先的解释。 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率先发难的不是沈鹏,居然是郑耀先。 而且,他的发难还是有理有据,丝毫没有破绽。 最关键的是,还如此强势。 面对脑门儿上黑洞洞的枪口,沈鹏也有点儿麻。 他先是微微扭头看了看沈沛霖,之后在将目光停在郑耀先的脸上,一脸委屈的说: “老六,都是自家兄弟,你这是做什么? 我只是按照规矩提出你在这次任务当中存在的疑点而已,你这样做,难道是心虚?” 不得不说,沈鹏的智商绝对不低,每一个字都咬住了关键点,瞬间就把郑耀先推到了风口浪尖。 此时这间会议室里只有沈沛霖和八大金刚,除了作为当事人的沈鹏、郑耀先和冷眼旁观的沈沛霖之外,其余六个人的目光都同时集中在了郑耀先的身上。 甚至,陈宫树和赵军的手已经搭在了腰间的枪,随时准备着拔枪击毙郑耀先。 单就这一点上就能看出来,这所谓的八大金刚之间的感情,也就是那么回事儿。 除了脸上明显有些挣扎的徐百川,其余几人只要得到沈沛霖的示意,必然会第一时间拔枪击毙郑耀先! 至于被郑耀先控制的沈鹏……谁会管他的死活? 由于半晌,徐百川还是开口劝说道: “老六!别胡来,有话好好说!” 或许是徐百川给了沈沛霖一个合适的台阶,在其话音未落之时沈沛霖紧接着开口说道: “六弟,你四哥说的对,咱们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话不能心平气和的好好说? 听哥哥一句话,把枪放下,有什么委屈都说出来,哥哥为你做主!”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 “我知道,你三哥一直以来都做的不好;为了大局着想,我这个做哥哥的也一直没有为你撑腰,这事儿是哥哥我做的不对;现在借着这个机会,我当着兄弟们的面儿向你道歉。” 说着,沈沛霖竟然真的站起身,朝郑耀先深深鞠了一躬。 郑耀先自然不是要真跟沈鹏拼命,见状连忙移开顶在沈鹏脑门儿上的枪口,朝沈沛霖一个立正说道: “老板!您千万不要这样;是老六处事不周,对不起!” 说话间,郑耀先的目光依次在徐百川等人的脸上扫过,丝毫不显惧色: “都听着,我郑耀先到特务处,除老板和四哥之外,不曾欠你们任何人的人情;要是你们想要跟我动手,尽管出手。 无需顾及老板的情面,尽管动手。 兄弟一场,咱们,生死各安天命!” 徐百川一咧嘴,想说话,却又咽了回去。 众人都看得清楚,此时的郑耀先绝不是再放狠话,而是真要动手了…… 第55章 寸步不让! 偌大的会议室里,一时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除了被枪顶着的沈鹏和拿着枪的郑耀先之外,其余七双眼睛就那么盯着郑耀先握枪的手,连大气都不敢出。 任谁都没有想到,向来为人低调和善的老六竟然会突然间表现的如此强势。 委屈嘛,身在低位的人哪个没受过?还至于这么激动? 尤其是沈沛霖,这会儿脸都白了,呼吸也变得急促: “老六!有什么话坐下来好好说,你先把枪放下!” 郑耀先淡淡一笑,握枪的手又紧了紧: “放下?等你们把我绑起来用刑? 老板,我郑耀先行得正坐得端,不怕调查,但也绝不接受欲加之罪! 自从进入特务处的那天开始,我做的每一件事,都能保证上对得起党国,下对得起兄弟,中间对得起良心!” 说到这儿,他的笑容之中多了几分惨然: “可是我踏马的却怎么都没想到,老子一腔热血报家国,却碰上了你们这群只知道踩着别人肩膀往上爬的渣滓! 想拿老子的命当做升官儿发财的筹码,也得先掂量掂量你么踏马的有没有这个实力!” 话音未落,他突然往后退了半步,没有拿枪的左手抡起来扇了沈鹏一个嘴巴。 又响又脆,势大力沉。 就这一下,沈鹏的右半边脸登时就肿了起来,五根指印清晰可见。 突然挨了这么一下,沈鹏瞪着眼睛怒视着郑耀先,作势欲骂,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因为他清楚的看到,就在他抬头的瞬间,郑耀先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同时发力,扳机已经压下去近一半儿了! 熟悉枪械的人都知道,任何一支枪的扳机都不是非常顺滑的直接击发,而是有两到三次的顿挫,俗称“几道火”。 比如郑耀先手中这支勃朗宁手枪,就是三道火,也就是扣动扳机到击发之前,会有三次顿挫。 沈鹏看的很清楚,按照此时扳机的位置,应该已经压下了第二道火。 只要郑耀先的手指再稍微用一点点里,枪膛里面那颗子弹就会毫不客气的钻进他的脑袋里面去。 众人一见郑耀先连沈沛霖的面子都不给,一个个全都开始转移视线,谁也不想触这个霉头。 甚至,陈宫树和赵军第一时间就把目光投向了徐百川,那意思很明显,想让他开口劝一劝。 就连沈沛霖都装作不经意的用目光一次又一次的瞥向徐百川,更何况是其他人? “咳咳……”徐百川清了清嗓子,讪笑着站起身,朝郑耀先咧咧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老六,听四哥的,先把枪放下;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郑耀先眼眉一挑,直视着徐百川的眼睛反问道: “四哥,你敢说我放下枪之后还能坐在这儿跟他们说话吗?” 徐百川顿时一滞,尴尬的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个字来。 见状,沈沛霖心中的愤怒更胜,但却依旧强压怒火: “六弟,哥哥向你保证,只要你能说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亲自给你请功。 退一万步说,就算你真有什么问题,也绝对不会有人难为你!” 闻言,郑耀先顿时笑了: “解释?我踏马解释什么?你想让我解释什么?解释我为什么刚到奉天就被日本特务盯上了?还是解释我死里逃生,还要带着那个日本娘们儿一路逃命? 是,我承认,那天晚上带走小岛枫的三个警察我一眼就看出他们的身份是假的。 可那又如何?在那种情况下,难道要当场拔枪拼命吗?” 说着,他转向徐百川,阴笑着问道: “四哥,你来说说,那天晚上的事情你有没有感觉到有问题?我是不是也想过拼命?” 徐百川先是一愣,随即转向沈沛霖,郑重的点了点头: “老板,这件事儿是我疏忽了。 那天晚上那三个满洲警察要带走小岛枫的时候,老六的确是要拼命来着,但是被我阻止了。” 不等沈沛霖开口问,他又接着说道: “老六说的对,我当时的确怀疑过那三个满洲警察的身份,可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我们只能先把人交给对方再想对策。 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恐怕那天晚上我跟老六就以死殉国了!” 一听徐百川这样说,沈沛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的视线淡淡的在徐百川的脸上扫过,一声不吭的坐回了椅子上。 陈宫树作为八大金刚的老大,眼看场面陷入了僵局,沈沛霖也无计可施,只好硬着头皮站起身: “六弟,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不过你还得说说关于昨天晚上的事儿;如果你真的没有问题,我相信你是可以解释清楚的。” 郑耀先斜眼扫了陈宫树一眼,撇嘴一笑: “这也需要解释?让我进一步证明你们的愚蠢?” 说话间,他的目光依次在每个人的脸上扫过,脸上尽是不屑: “都想知道是吧?好,那我就教教你们。 首先,沈老三的头脑你们都清楚;虽然他人品不怎么样,但是能力还是有的。 而这样的一个人,却在昨天晚上的会上提出那样一个连傻子听了都觉得愚蠢的行动方案,你们就不觉得有问题? 所以,我在散会之后按照老板的命令带队实施搜捕的同时,还暗中派人调查了一下,结果发现沈老三的人一直在盯着军政部签发的出城通行证。 所以,三井商行自然就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之中。 其次,我在开会之前还在特务处门前看到了汪曼春这个本不该出现的人。 对于一个在不应该的时间出现在不应该的地点的人,我自然就要关注一下。 所以,我就把人给抓了。 最后,我知道最近你们都在暗中调查我; 原本我也不怕你们查,可是踏马的沈老三竟然想要利用这个机会踩着我的命往上爬,你们说我应该怎么办?” 说到这儿,郑耀先的脸上现出一抹惨笑: “我踏马原本以为,能进特务处的都是聪明且为人坦荡的兄弟,想要升官发财也会各凭本事; 可我错了,我踏马怎么都没想到,一样也都是些草包废物,只会靠着排挤陷害,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 说着,他用枪口重重顶了顶沈鹏的脑袋: “沈老三,我这么说,委屈你了吗?!” 第56章 开战了! 此言一出,沈鹏那张在当时绝对称得上帅气的脸顿时涨的通红。 郑耀先这句话可以说是一针见血,直接捅在了他的腰眼上。 同时还让其他人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一股同仇敌忾的既视感…… 原因很简单,因为沈鹏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实在是做的有点儿太过分了。 当然,他并非刻意针对某个人,而是打从心底里就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其中就包括刚刚说话的陈宫树在内。 至于郑耀先,虽然沈鹏一直把他当成对手,可也并没有真的认为郑耀先的能力比他强。 这种人,说白了就是自负,而且还是极度自负的那种。 现在,由于郑耀先突然间的强势爆发,让这间会议室彻底陷入了僵局。 门外,几十名荷枪实弹的士兵已经严阵以待,只能着里面传出沈沛霖的命令,他们就要冲进去抓人了。 这是沈沛霖事先安排好的,为的就是担心郑耀先会反抗。 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郑耀先竟然会比他预计的更早动手,抢在他前面控制住了沈鹏。 对于一切的完全掌控,力求完美,这是沈沛霖的习惯。 这就有点儿像那些影视剧里的反派角色,一旦占据了上风之后总要停下来说些无关痛痒的废话来提升和满足自己内心那种莫名的成就感,这才给了正派人物足够的时间来扭转局面。 现在,沈沛霖就有种搬起石头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叮铃铃……”一阵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在这间安静的有些压抑的会议室里显得那么的突兀且不合时宜。 沈沛霖从椅子上站起身,转身走到近前拿起了电话。 他知道,这个时候能被接进来的电话,肯定来自某个他惹不起的大人物: “我是沈沛霖。” 沈沛霖刚报上姓名,电话里面就传出了某秃明显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 “娘希匹!你这弄的都是什么事?居然还借调军队?你是嫌不够丢人吗? 我让你抓武田幸智是为了能提前获知日本人突然调兵前往山海关的真实意图,你可好,人是抓到了,可直到现在还没有开始审讯;还要搞什么自查? 你现在告诉我,你要查什么? 郑耀先的事情都已经传到我这儿来了! 对待一个九死一生才完成任务,并且活着从日本人的陷阱里面逃出来的功臣,你不想着为其请功,却非要揪着那么点儿失误不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让你这么做的!” 顿了顿,电话另一端的某秃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 “有疑问可以,调查也可以,但是要讲究方式方法嘛!你这样做,万一最后发现人家没有问题,岂不是寒了大家伙的心? 雨农啊,做事情不要急躁,我已经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知道,你是一心为了党国,可也要考虑一下后果和影响嘛! 好了,我已经通知军队撤回了,你赶紧把眼前的乱摊子收拾一下,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憩庐来。 日军……开始攻打山海关了……” 说完,也不等沈沛霖开口,对方就挂断了电话。 而沈沛霖,却拿着电话站在那里足足愣了半分钟。 的确,他因为小岛枫的事情而怀疑郑耀先,但却并没有半点儿证据。 起初是打算暗中调查的,并且也的确是这样安排的。 可是由于沈鹏的原因,他的心理天平迅速出现了倾斜;同时还有汪曼春所配合的试探,也让他更加怀疑郑耀先是有问题的。 所以,事情才会闹到了现在的地步。 此刻,刚被某秃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的他也意识到了自己在这件事情上的确有些过于急躁了。 回头想象刚刚郑耀先所说的每一个字,貌似还都是十分合理的解释。 可正如郑耀先所说的那样,如果他今天没有这样做,而是乖乖放下武器接受内部调查,那结果…… 要知道,他原定对于郑耀先的调查可正是要交给沈鹏来执行的。 不是因为他偏向沈鹏,而是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在八大金刚当中就只有沈鹏的脑子才能与郑耀先相抗衡,其他人根本不是对手。 如果是那样的话,恐怕郑耀先真的会被屈打成招吧? 毕竟,特务处当中的某些刑罚都是他沈沛霖亲自研究出来的;他非常自信且笃定的认为,没有一个人能在这一系列的刑罚当中坚持下来。 如果换做是其他的什么人也还好,就算真是冤枉的,到时候也会成功盖棺定论;只要人死了,就不会再有人过问。 可郑耀先却不行。 虽说他沈沛霖是特务处的当家人,可上面还有一大堆他惹不起的人。 而这些人当中,想要把郑耀先发展成亲信的可不在少数。 对于一个如此优秀的人才,哪个身居高位的人不想将其留在身边作为有力臂助? 想到这儿,沈沛霖差点儿抬手给自己一个嘴巴。 差一点儿啊!差一点儿就因为一时冲动给将自己陷入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这么想着,沈沛霖缓缓转回身,脸上重新泛起了标志性的和煦笑容。 他走回到椅子前坐下,抬手笑着指了指郑耀先: “六弟啊六弟,要不是你今天给哥哥我来了这么一手,我们这些人哪能知道向来为人谦和低调的六哥竟然还有如此火爆的一面? 好啦,把枪放下吧,万一真走火了,那哥哥我恐怕就没有能力保你了。”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 “今天这件事其实也不能怪老三,毕竟有些命令的确是我下的; 不过六弟,你也要理解哥哥。 小岛枫是上面指名要的,所以我才会派你跟老四一起去。 谁不知道你做事最为稳妥? 当然,出了这种事的确怪不得你,是因为我没能早些发现身边藏着一个日本人的间谍,导致任务泄密,回头我会主动写报告说明原委。” 见郑耀先还是没有放下枪的意思,沈沛霖干脆亲自站起身走到近前,缓缓伸手搭上了郑耀先握枪那只手的手腕,跟着缓缓用力,将原本顶在沈鹏脑袋上的枪口对准了他自己的脑袋。 而郑耀先。 在这个过程中,就连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处理的非常完美。 先是疑惑,继而犹豫,再到惊愕,最后转为惊慌失措…… 枪口还没等完全对准沈沛霖的脑袋,他就突然放开手,接连往后退了几步,苦笑着朝沈沛霖伸出双手: “老板,您对我有知遇之恩,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将枪口对准您!算了,让他们抓我吧……” 第57章 对飚演技 什么叫在合适的时间做了最合适的事儿?现在就是! 郑耀先的这一手,可谓是在最合适的时机给足了沈沛霖面子。 作为一个足够聪明的上位者,沈沛霖自然知道该如何就坡下驴。 他大笑着抬手在郑耀先的肩膀上轻轻锤了一下: “抓什么抓?都是自家兄弟,你还真以为哥哥我能让人抓你?” 说着,沈沛霖脸上的表情瞬间转为无奈加懊恼,重重的叹了口气: “六弟啊,你应该也知道,哥哥我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我这个小小的特务处长,在那些大人物眼中,说到底就是个屁! 这次你和老四的任务目标,就是那个叫小岛枫的日本女人,那是人家陈家兄弟指名要的,并且给我下了死命令,让我无论如何都要把人带回来! 现在人被半路劫走了,这两天陈家老二已经给我打了五六个电话,要我必须查清原因,最好还能把人给他找回来。 唉……我去哪儿给他找人? 哥哥知道你已经尽力了,可是为了应付那兄弟两个,也只好先委屈你了。 本来我是打算跟你明说的,可又担心你知道了之后难以把戏做足,再被他们看出端倪,就只好闹了这么一出。 六弟,不管怎么说,是哥哥我让你受了委屈;现在,当着兄弟们的面儿,哥哥正式向你道个歉吧!” 说着,沈沛霖便后退半步,作势要给郑耀先鞠躬。 对于沈沛霖的演技,郑耀先也只能在心底默默的为其叫声好。 实在是太特么完美了,毫无表演的痕迹。 如果不是信仰不同,郑耀先认为自己也不可能看的穿! 不过现在,他还必须全力配合沈沛霖的这场“演出”,不能露出半点儿破绽。 他连忙双手托住沈沛霖的手臂,嘴里连声说道: “老板,您千万别这样,这我哪能受得起?!” 他这一扶,手上的力量很大,完全能够让沈沛霖感觉到了其中的真诚。 跟着他又接着说道: “该道歉的是我,实在不该这么冲动;老板,您放心,我这就去找陈长官解释。 如果他们还是不愿意相信的话,那就把我抓起来审讯,我决不能让他们再为难您!” 沈沛霖笑着摇摇头: “不用、不用,现在不需要再向他们解释什么了。 老六啊,刚刚那个电话,是憩庐打来的……” 说到憩庐的时候,沈沛霖的声音突然压低,同时给了郑耀先一个“你懂”的表情。 郑耀先自然知道“憩庐”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当即神情一肃: “老板……” 沈沛霖抬手打断他的话,小声道: “好了、好了,六弟,什么都不用说了;你放宽心,只要咱们是一心为了党国、忠于领袖,就永远不会含冤受屈!” 沈沛霖这句话说的很是有点儿水平,既抬高了自己,又没忘了帮某秃要一份人情。 当然,这份人情,是要用忠诚来偿还的。 而这种忠诚,就是包括生命在内的一切…… 先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在这一刻瞬间烟消云散,前一秒还落针可闻的会议室下一秒就变的热闹起来。 众人纷纷收起枪,一脸热情的上前安慰郑耀先: “六弟,你看这事儿弄的,差点儿整的咱们兄弟阋墙!” “就是就是,都是误会,六弟千万可别记仇啊,哈哈……” “我就知道,六哥肯定是一心忠于党国的!” …… 性子最急的陈宫树更是干脆直接把陈家老二的名字说了出来: “丢皮母的陈x夫,眼睛里向来都只有钱!不用说都知道,他们要那个日本娘们儿肯定是因为那是个什么博士,想用她来帮他们赚钱!” 沈沛霖转身瞪了陈宫树一眼,佯怒道: “管好你这张惹祸的嘴!” 跟着,他的目光依次在众人脸上扫过,清了清嗓子正色说道: “我现在要立即赶去憩庐,你们也各自回去,调动全部力量,在最短的时间内查清日本人想要干什么!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日本人已经对山海关展开了进攻。 一旦山海关落入日本人手里,平津可就危险了……” 说完,沈沛霖便迈步朝门口走去,留下八大金刚在原地面面相觑。 或许有人会觉得他们早应该得到这个消息,否则也配不上“特务处”这个名头。 可事实上,当时的特务处还真就没有及时获知第一手消息的资格…… 半分钟之后,八大金刚先后走出会议室,各自分头朝自己的办公室快步走去。 这可不是小事儿,谁也不敢有半点儿轻视。 虽说日本人的狼子野心所有人都清楚,可真到了动兵交火的时候,谁也猜不到人家的下一步计划到底是什么。 对于特务处来说,这也是一次提升地位的绝佳机会! 郑耀先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这一次的危机,暂时就算是过去了。 不过,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再度立功,而且这份功劳还必须足够大,才能把这件事彻底的压下去。 可是,该怎么做呢…… 正想着,房门突然被人推开,徐百川大步走了进来: “老六,刚刚的事儿我事先真不知道……” 郑耀先笑着起身,直接打断了徐百川的话: “四哥,咱们兄弟之间还需要解释这些吗?” 徐百川微微一愣,随即大笑着上前拍了拍郑耀先的肩膀: “哈哈哈……对,不用解释、不用解释!” 跟着话题一转: “咱俩现在是不是应该先去会会那个武田幸智?这老小子知道的东西肯定不少!” 郑耀先点点头,随即脸上又现出几分迟疑: “四哥,要不然还是等老板回来?” 徐百川一摆手: “等什么等?老六,这可不像你的性格啊!刚刚的事儿你千万别放在心上,老板不是说了嘛,他也是为了做给外人看的! 我觉得,老板心里对你还是绝对信任的,你可千万别因为这件事而畏首畏尾,要不然……” 徐百川没有再说下去,不过郑耀先已经理解了他要表达的意思。 在特务处,被怀疑很正常。 可如果你因此而变的小心翼翼、畏首畏尾,那才是真正危险了。 因为,沈沛霖从来不养闲人! 对于能力下降、不足的人,他可从来不管你是谁、有什么理由或苦衷,直接一脚踢出特务处那都是最仁慈的…… 第58章 六哥的手段 二十分钟之后,郑耀先和徐百川推开了众和旅社三楼东侧最里面那间房间的房门。 武田幸智蜷缩在墙角,精神萎靡。 很显然,这货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过的并不舒坦。 他的手脚被一根足有婴儿手臂粗细的绳子从背后反绑在一起,身体呈反弓状,嘴里堵着一条特务处内部发放的男款裤衩。 见到郑耀先和徐百川进来,原本坐在床边翘着二郎腿抽烟的邓飞连忙扔掉烟头站起身,恭恭敬敬的跟二人打招呼: “六哥、四哥,你们来啦。” 跟着,他反手一指武田幸智: “这小子太不老实,到现在也还是一点儿有用的都没说。” 邓飞说话的时候,武田幸智两只眼睛都快从眼眶里面鼓出来了,被堵住的嘴发出“呜呜”的声响,也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 邓飞有些不耐烦的抬腿就是一脚,狠狠踹在他的脸上,愤愤的骂了一句: “你踏马安静一会儿!不然劳资把你舌头拔了!” 郑耀先看的清楚,邓飞刚刚随手扔掉的烟头刚巧掉进了武田幸智的衣领里,这样的反应实属正常。 徐百川也看到了,因而微微皱眉说道: “你小子把烟头扔到他衣领里面去了,赶紧拿出来!” 邓飞一咧嘴,应了声是,就要转身去找烟头,却被郑耀先给拦住了: “不用麻烦了。” 跟着,他又扭头对徐百川说道: “四哥,时间紧迫,我这就要开始了;你要是不想看的话,就先到外面等我。” 徐百川一听这话,顿时撇了撇嘴: “老六,你这是有点儿瞧不起你四哥啊?算起来我比你还早进特务处将近一年,什么审讯场面我没见过?” 郑耀先也不与之争辩,只是淡淡一笑,迈步走到武田幸智跟前缓缓蹲下,伸手探入其衣领之中,拿出了那个还在燃烧的烟头。 武田幸智脸上的痛苦之色稍减,眼神之中浮现出一丝感激。 郑耀先的目光根本没往他的脸上看,而是将那烟头凑到嘴边轻轻吹了吹,使其燃烧的更充分一些,跟着语气平淡的问道: “我只问一遍,你跟吴四海之间都说了些什么,我需要你一字不差的向我复述一遍。” 武田幸智瞪大眼睛看着郑耀先,一脸“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一个劲儿的摇头。 直到这会儿,郑耀先才低头看了看那张肥呼呼的胖脸。 说实话,武田幸智并没有害怕。 因为在他看来,外表很是有些文质彬彬的气质的郑耀先还不及在其身后不远处站着的徐百川可怕,他并不觉得郑耀先能有什么他承受不住的手段。 在这之前,邓飞已经在他身上尝试了超过十五种刑讯手段,他还不是都挺过来了? 甚至可以不夸张的说,那些手段对他来说,也就勉强达到了刑讯的入门级。 突然,郑耀先淡淡的对他说了一句: “闭上眼睛。” 武田幸智顿时一愣,不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要比自己的年纪小了一半儿以上的年轻人要做什么。 可是下一秒,他就知道了。 闪烁着暗红色火光的烟头在眼前迅速放大,武田幸智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脸部肌肉,左眼眼皮随即合上。 “滋……” “呜!……” 一声沉闷的哀嚎从其口中迸出,即便是被那条裤衩牢牢堵住,也还是能够清晰的听出这哀嚎之中饱含的痛处。 烟头缓慢而坚定的贴上他的眼皮,一阵皮肉烧焦的味道随即飘出。几秒钟之后,郑耀先随手扔掉手中那只已经完全熄灭的烟头,随后又动作轻柔且小心的为其擦掉眼皮上沾的烟灰。 被烟头烫过的位置先是发白,没一会儿就鼓起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水泡。 一旁的邓飞扭头看了看徐百川,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徐百川也是一样,不过也还算镇定,只是瞪了邓飞一眼,跟着迈步走到床边坐下。 扔掉烟头的郑耀先并没有开口,脸上依旧挂着和煦而平静的表情,反手从腰间皮带上取下一个长方形的牛皮小包放在地上,在武田幸智的视线中缓缓打开。 几秒钟之后,一排插的整整齐齐、大小长短粗细各异的钢针出现在武田幸智的视线之中。 郑耀先随手拿起一根火柴棍粗细、手指长短的钢针,朝武田幸智微微一笑,便将钢针扎进了他的耳道之中。 武田幸智的瞳孔瞬间放大,眼球更加突出。 只不过,这一次却没能发出丁点儿声音。 郑耀先似乎也并不在意,抬手又拿起了一根长短相仿、但稍细一些的…… 十分钟之后,武田幸智那颗七斤半的脑袋上已经扎满了各种型号的钢针。 郑耀先也从蹲改成了坐,一边掏出手帕擦拭手上沾染的血迹一边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在整个过程当中,他都没有说一个字。 而且,动作不急不缓,就像是在完成一件艺术品。 可是对于武田幸智来说,这十分钟,却要比十个世纪还要长! 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极度的煎熬,恨不得下一秒就能投入天照大神的怀抱。 只要能从这种痛苦之中解脱出来,生命已经不再重要了。 他现在的模样,就算是沈沛霖看到都得吓一大跳。 两颗眼白部分完全变成粉红色的眼球差不多有一少半已经突出眼眶,传说中的“睚眦欲裂”应该也就不过如此了。 最关键的是,那两颗眼球的瞳孔部位还扎着两根发丝粗细的钢针,随着武田幸智的呼吸而颤颤巍巍的抖动。 一丝细密的血珠顺着钢针一滴滴的落在地上,更是为这副画面增添了几分诡异与恐怖。 除此之外,武田幸智七窍之中的其余五窍也没能幸免,各自都有不同型号的钢针招呼着。 郑耀先缓缓站起身,扭头看了看表情完全一致的徐百川和邓飞,随即上前轻轻在徐百川肩膀上拍了拍,打开烟盒拿出一支烟递过去: “来,四哥,先抽根烟。” 跟着又转向邓飞: “发什么愣?等五分钟,然后把他嘴里堵着的破布拿出来;我想,这位武田先生会把我们想知道的都说出来的……” 第59章 一个回合解决…… 五分钟,一根烟的时间。 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可是对于武田幸智来说,这五分钟的每一秒都像是在翻滚的油锅之中被反复烹炸般的痛苦。 自打从昏迷中醒过来的那一刻,武田幸智就做好了承受审讯时可能会出现的各种刑讯方式的准备,可是没想到,郑耀先才刚一出手,就完全超出了他所能够承受的范围。 那些长短粗细各异的钢针带给他的绝不是单纯的疼痛,而是根本无法用文字来形容的折磨。 毫不夸张的说,在这些感受当中,疼痛已经是最微末的痛苦了。 或痒,或麻,或冰,或热,或酸,或涨,或如虫噬鼠咬,这些各不相同的感受叠加在一起,让武田幸智只想以死来求得彻底的解脱。 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别说根本熬不过去,就算侥幸熬过了这一轮,面前这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年轻人也一定还有更加残酷的手段来对付自己。 他奋力挣扎着,甚至试图一头撞死在冰冷的地板上,可换来的却只是一阵阵的眩晕和脑门儿上肿起来的几个大包。 以这样的方式自杀,有史以来也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因为人体当中那些数以万计的神经是会产生自我保护的,一旦感受到外界强加的疼痛,这些神经就会支配人体做出相应的保护动作,以此来避免受到更加严重的伤害。 现如今很多人会受到一些影视作品的误导,觉得那些没有痛觉神经的人物角色非常牛批,一出场就是无敌的存在。 而事实上,这种失去痛觉神经的人在现实当中并不少,可这些人的“存活率”却向来都少得可怜。 因为,一个没有痛觉神经的人往往都不能对身体遭受的伤害第一时间做出躲避等正确的反应,从而就造成了更加严重的伤害。 感觉不到疼是一回事儿,可这却并不代表在受到严重伤害之后还能像漫威英雄里面的金刚狼那般快速自我修复…… 五分钟的时间一到,邓飞便上前拿掉了塞在武田幸智嘴里的那条破裤衩,笑着问道: “感觉怎么样?” 武田幸智勉强喘匀了一口气,可眼神之中原本的坚定却全然不见了: “混蛋!你们最好立刻杀了我!否则,我一定会一根一根的敲断你们的每一根骨头!” 面对武田幸智色厉内荏的威胁,邓飞只是不屑的撇了撇嘴,站起身转向郑耀先说道: “六哥,既然这老鬼子不识抬举,那就麻烦您再辛苦一会儿吧。” 一听这话,武田幸智的气势当时就弱了下来,哭丧着脸朝郑耀先低声哀求道: “不要!中国人,我请求你不要这样对我!”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 “你想知道什么?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会仔仔细细的告诉你!” 郑耀先淡淡一笑,伸手从兜儿里掏出烟盒打开,拿出一支烟放在嘴边点燃,不急不慌的说道: “阁下这样选择就对了。 我的要求其实很简单,只要你原原本本、一字不落的把你和吴四海之间的对话向我复述一遍就可以了。 到时候,你就不会再承受丁点儿痛苦,甚至不需要再像现在这样被限制自由,而是光明正大的在这片土地上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度过你的下半生。” 郑耀先的语气十分平淡,平淡的就像是在讲述着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儿,丝毫没有半点儿情绪上的波动。 可是,他的这副表情看在武田幸智的眼中,却如同九幽判官一般恐怖…… 二十分钟之后,面色沉重的郑耀先和徐百川先后从那扇房门之中走了出来。 先打山海关,随后向热河推进,连带察哈尔部分地区,最终踏过长城直逼平津…… 这就是武田幸智所交代的日本关东军高层制定的近期作战计划。 而武田幸智潜入金陵密见吴四海的目的,则是在日军踏过长城、对平津展开进攻之势的时候,由汪兆铭出面提出何谈。 当然,何谈的代价就是承认日本人对包括热河全境以及察哈尔部分地区的控制,并且同时开放平津至河北一带的商贸区,允许日本商人自由出入并进行一些商业往来。 在军事角度来看,这就等于是在将东北全境拱手相送之后再将门户完全向日本人打开,任凭其进一步实施接下来的侵略计划! 就冲这一点,那个自打刺杀载沣失败后就变得越来越胆小的汪兆铭就可以被称之为彻头彻尾的卖国贼。 无论他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都无法改变这个定论! 下楼之后,走在后面的徐百川突然叫住郑耀先,给他递过来一支烟: “老六,四哥有句话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郑耀先闻言顿时一愣,微微皱眉说道: “四哥,咱们兄弟之间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你无需考虑,直说就好。” 徐百川点点头,又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口: “这个武田幸智所说的有关于吴四海商谈的那些条款事项的事儿,你向老板汇报的时候最好能适当的婉转一些。 你也知道,现如今那些身居高位的人根本没有一个是真心为了党国大业而尽心尽力的,心里全都装着自身的那点儿利益。 在你我看来,这件事情的确是罪无可赦,杀他一百次都难解我心头只恨! 可话又说回来,你我毕竟就是个身份地位卑微至极的小人物;不管上面最终如何决定,都跟你我二人没有太大的关系。 听四哥一句劝,无论到什么时候都要给自己留个心眼儿、留条后路才行。 要不然,你最终的命运就是横尸街头!” 面对徐百川的苦口婆心,郑耀先只是满不在乎的一笑: “放心吧四哥,我有分寸。” 说完之后他便大步走向停在旅馆对面的那辆帕蒂亚克汽车,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他和徐百川回到特务处的时候,沈沛霖还在憩庐没回来,因此二人便先回到各自的办公室,一毛一样的开始皱着眉头思索对策。 特务处的所有人都以搞情报和秘密制裁那些汉奸及敌人阵营当中的重要角色为主,即便是打的再惨烈,与他们都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关联。 可作为一个中国人,他们却决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必须要为那些在前沿阵地跟日本人真刀真枪的拼命的兄弟们弄到更加详尽的情报…… 第60章 孰轻孰重? 郑耀先知道徐百川口中所说的“婉转”是什么意思,其实就是提醒他最好能有所保留。 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沈沛霖,保留一些东西不说,对所有人都有好处。 并且,沈沛霖也绝对不会深究关于武田幸智与吴四海之间到底都谈了一些什么。 这在当时的国民党高层当中,已然形成了一种不公开的规则。 对日本人,情报自然是越多越好;但只要是有关国民党内部的一些事情,别说是睁一眼闭一眼,最好是能把两只眼睛都闭上,才是上峰眼中的好下属。 那些大人物之间或多或少的都会有一些不想被外人获知的交易和勾当,没人知道这件事情被捅出来之后会产生什么样的连锁反应。 汪兆铭与某秃处于对立不假,暗地里也都想置对方于死地,可直到现在也并没有公开的撕破脸。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二人身边的那些人相互之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尤其是某秃,表面上的确坐上了第一人的位子,可实际上却根本没有绝对的话语权。 就比如之前提到的陈家兄弟,算起来他们应该是某秃的子侄辈儿,其父亲陈其美在某秃心中的位置可是相当之高,加之在早起争权的时候这兄弟二人始终力挺,尽力相助,可谓是某秃最忠实的追随者。 有这样的两层关系在其中,陈家兄弟的地位自然可想而知。 别说是郑耀先和徐百川等人这种在真正大佬眼中根本不入流的小角色,就算是颇受某秃重视的沈沛霖,在这兄弟二人面前也只能是规规矩矩的站着,连大声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而像这样的人物,在国民党高层当中比比皆是。 如果这件事情牵扯到这些大人物当中的任何一个,对于沈沛霖和特务处来说都无异于捅了马蜂窝。 对此,郑耀先心里也非常清楚,也已经想好了要如何处理。 眼下最让他发愁的是,一旦日本人真的打过了长城,兵压平津,某秃会如何应对。 毫无疑问,日本人在这个时候动手,对于当时正处在被围攻状态当中的那些同志们来说,很可能是有利的。 因为只要某秃下令反击,就必须要抽调出一部分兵力驰援长城。 可是……某秃会那样做吗? 如果他一心要先解决心腹大患而选择对日本人再度忍让的话,岂不是会有更多的土地落入日本人的手中? 第61章 迷雾重重 (实在抱歉哈,昨天更新的时候太马虎了,居然只发了一半儿^_^还请各位大大多多包涵……) 现有的这些信息看起来的确可能对正处于困境当中的我党有利,不过前提和关键却是某秃的态度。 对此,郑耀先在心里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他靠在椅背上一根接一根的抽烟,仔细分析着目前所掌握的全部情报,试图从中找出一些隐藏的、更加有用的信息…… 下午四点,沈沛霖从憩庐回来了,并且在第一时间让人通知郑耀先去他的办公室。 正如徐百川所判断的那样,对于武田幸智的审讯,沈沛霖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满,并且全部的关注点都在日军此次挑起战事的最终目标和计划上面。 而有关武田幸智与吴四海会面的目的和具体谈话内容,郑耀先才刚刚开口,就被他摆摆手打断了: “好了,六弟,我现在没时间关心这个;这一次日本人明显是有备而来,就连老百姓都能看出他们攻打山海关的真实目的就是要剑指平津。 今天中午的各大报纸都已经刊登了山海关的战事以及国民的强烈反应;就连一些军方的高级将领也纷纷站出来要求还击,委员长对此很是头疼。 刚刚我在憩庐的时候,先后就有几通各部将领打来的电话,目的只有一个,都是向委员长请战。” 说到这儿,沈沛霖重重的叹了口气,才有接着说道: “这些人带兵打仗的能力无可厚非,可对于局势的分析和判断实在是太差了,他们哪里能明白委员长的苦心? 日本弹丸之地,即便现在占据了我们一部分土地,可也不过就是疥癣之疾,实则不足为虑。 委员长曾经说过,党国真正的威胁不在外,而在内;我个人认为,这句话乃是真正的高瞻远瞩,正确至极!” 说话间,沈沛霖看了看站的笔直的郑耀先,眉梢微微一挑: “六弟,你觉得呢?对于日本人的这一次挑衅,党国应该如何应对?” 郑耀先知道,沈沛霖这是在测试他的态度。 这个人总是这样,习惯在不经意间突然开口试探,从本能的反应上来判断分析一个人的内心。 如果不是时刻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就很可能会露出破绽。 沈沛霖这句话一出口,他先是微微一愣,神情之中非常合适的现出一丝惶恐与不安,随即恢复如常,挺直身体说道: “既然老板问我,那我就说说我的看法。 不过,所处的位置和角度不同,看法自然也就不同;有说错的地方,还望老板见谅。” 沈沛霖笑着摆摆手,示意郑耀先坐下: “坐,坐下说;这就是咱们兄弟之间关起门来随便聊聊,哪有什么对错?你怎么想就怎么说,无需顾忌。” 郑耀先应了声“是”,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微微思索了一下才开口说道: “众所周知,日本人狼子野心,所图甚大,肯定不会满足于现状;而这一次选择山海关作为挑起战事的第一目标,下一步必然会盯上平津。 不过据武田幸智所说,现在他们还不具备相应的条件,应该只是通过这样的方式获得更大的利益。 因此我判断,日本人真正的目标应该是处于长城以北的察哈尔跟热河两省;对平津只是威胁,并以此为威胁,争取到他们真正想要的条件! 至于我们应该如何应对……老板,这就不是我能分析的了!” 郑耀先这一番话,实际上就是说了个寂寞,半点儿有用的都没有。 在沈沛霖看来,他这就是在刻意避开不谈,担心会因此而惹上什么麻烦。 这很正常,换做是谁恐怕都会这样选择。 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郑耀先的身份职位摆在那儿,随意谈论他根本没有资格谈论的事情,确实有僭越之嫌。 此乃大忌! 沈沛霖笑着站起身给郑耀先倒了杯茶,语气相比于之前明显轻松了几分: “老六啊,你这个人,就是太小心了;这样的弊端就是很难被人看到你真正的才能,容易耽误前途啊。 当然,哥哥我就是提个建议而已。”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 “日本人这一次挑起战事,其目的已然十分明朗;即便是没有武田幸智吐出来的情报,我们也能应对。 虽然现在的形式不适合与日本人正面相抗,可是为了稳定军心、稳定民心,这一仗还是要打的! 上面已经决定让驻于察哈尔的二十九军先行赶赴长城布防,随后还会抽调部分军队前去配合。 很快你就会知道,日本人,其实真的不足为虑,只是现在时机还未成熟,不想动他们而已……” 说这句话的时候,沈沛霖那是绝对的信心满满。 郑耀先实在是想不明白,是什么,或者说是什么人给了他这么充足的底气和信心呢? 从沈沛霖的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半,该下班了。 半个小时之后,负责每天接送郑耀先的车子在乌衣巷缓缓停下,换了一身便装的郑耀先从车里走了下来。 他先是到糕点铺买了些糕点,随后便提着糕点走进了回春堂。 小伙计见到他连忙上前打招呼: “郑先生,您又给我们陆先生送糕点来了?” 郑耀先看了看手里的糕点,撇撇嘴说: “这可是上好的糕点,他陆郎中怕是吃不习惯吧?” 说完就笑着大步上楼,直奔陆汉卿的诊室。 尽管他反复思索分析了很长时间,可直到现在也没能从已知的信息之中找出重点,因此只能把武田幸智以及沈沛霖说过的每一个字都原原本本的向陆汉卿复述一遍,让他从中找出重点向上面汇报。 遇到头疼的事儿就丢给陆汉卿,这已经成了郑耀先的习惯。 果不其然,当他用了近十分钟完成复述之后,对面的陆汉卿脸都黑了: “龟儿子滴,这也能叫情报噻?你让劳资怎么向上面汇报?” 郑耀先嘿嘿一笑: “当然,这么重要的情报,我必须要原原本本、一字不落的向你汇报;至于你怎么向上面汇报……那就是你的事儿了。” 说完,他便站起身,拿起了桌上的糕点: “赶紧给我开个调理的方子,我还赶着回家吃饭呢。” 陆汉卿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一脸的不可思议: “你龟儿子莫不是还要把这糕点拿走?不是给劳资买滴?” 郑耀先一撇嘴: “鸡毛!你知道这些糕点多贵吗?你级别没到,吃下去容易拉肚子。” 陆汉卿:…… 第62章 旖旎 几分钟之后,郑耀先下楼抓了几副调理身体的中药离开了回春堂;陆汉卿站在二楼窗口,透过窗子的缝隙看着郑耀先的背影,忿忿的骂了一句“龟儿子”。 他知道,郑耀先没给他的那些糕点,是要带回去给等在家里的唐九儿吃的。 对于陆汉卿来说,现在的唐九儿就是一枚随时可能导致他和郑耀先粉身碎骨的炸弹,非常危险。 不是怀疑唐九儿的身份,而是因为这个刚刚来到金陵的姑娘还什么都不懂,很容易被有心之人套话、利用。 尤其是现在看郑耀先的状态,明显是对这个姑娘动了感情,这让陆汉卿很是有些担心…… 提着点心和重要的郑耀先迈着四方步走进家门,还没等上楼,听到动静的唐九儿就一溜小跑着迎了下来。 “六哥!” 唐九儿的欣喜全都写在脸上,径直扑进了郑耀先的怀里。 从前天晚上郑耀先突然被那个电话叫走,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十多个小时。 唐九儿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仅凭昨天一早她去特务处上班的时候莫名其妙的被拦在门口临时通知她放假,还有把她送回来那两个人这段时间内一直悄悄守在街对面,她就是意识到郑耀先遇到了危险。 虽然担心的要死,可她还是强迫自己冷静,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什么都没有做。 她知道,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所以能做的最正确的事情就是不添麻烦。 同时她也已经想好了,在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前,她会一直这样安静的等着;一旦确认郑耀先身遭不测,那么她就会拿出柜子角落里的那两颗手雷,尽可能的多拉上几个人垫背,也算是为郑耀先报仇了! 可是现在他却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听到脚步声的那一刻,唐九儿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短暂的失神之后立即起身飞奔下楼。 在巨大的喜悦面前,她已经顾不上矜持了,就那么乳燕投怀一般撞进了郑耀先的怀里。 面对唐九儿的热情,郑耀先自然是要回应的。 可还没等他张开的双臂环上唐九儿纤细的腰肢,就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开门声给打断了。 是楼下那对夫妻。 女人一手挽着男人的胳膊,一手提着菜篮;男人一手拎着一条猪肉,另一只手里拎着一条活鱼,俨然一副恩爱夫妻的模样。 或许,这样说也不够妥当,因为这俩人在极少数不吵架的日子里就是这般恩爱的。 见到郑耀先,男人率先笑着打招呼: “郑先生啊,好些日子没见您了,工作好忙的吧?” 一见他们,唐九儿慌忙松开抱着郑耀先的双臂后退半步,一张俏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郑耀先倒没觉得尴尬,笑着回道: “是啊,前些日子没在金陵,工作的确有些忙。” 女人的反应倒是要比男人快了一些,一见唐九儿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当即斜了自家男人一眼,随即立马换上一副有些做作的笑脸: “呦,这是郑先生的女朋友吧?人真是漂亮,郑先生好福气啊!” 话虽然是对郑耀先说的,可眼神儿却一直在上下打量唐九儿。 唐九儿红着脸跟那对夫妻打了个招呼,就转身逃一般的上了楼。 郑耀先见状也只好丢下一句“改天来家里吃饭”的客套话,也转身跟了上去。 看着郑耀先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女人脸上挂着莫名的笑意对自家男人低声说道: “这下子郑先生夜里应该没空敲地板了吧?” 男人似乎有些羡慕的舔了舔嘴唇,随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收起那副表情,狠狠的瞪了女人一眼: “早就跟你说不要那么大声,你就是不听!” 女人抬手在男人胳膊上拧了一把,满不在乎的反驳道: “声音大碍着谁啦?还不是你弄的?再说,你要是没这个本事,哪个还能跟你过了哎!” …… 随着房门关闭的声音,这对夫妻的声音总算是消失了。 郑耀先站在自己家门口定了定神,这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唐九儿正在厨房里忙活着准备晚饭,听到他进来也没有转身看他,显然是还在那种羞涩当中没走出来。 郑耀先也没有说话,走到桌前把糕点和中药放在上面,而后拉过椅子坐下,身体缓缓靠在椅背上,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打从前天夜里被那个电话叫过去,他的神经就一直紧绷着,直到这一刻才算是彻底放松下来。 一阵倦意袭来,他就那么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实在是太累了,也太困了。 在过去的四十多个小时当中,他几乎是一刻都没有合眼,也实在是有些熬不住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隐约觉得有一双小手在按摩他的肩膀,后脑勺枕着物体柔软中还透着淡淡的幽香,这种舒适感让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缓缓睁眼,映入眼帘的是唐九儿那张写满心疼的俏脸。 她的眼圈儿微红,显然是刚刚哭过。 还没等他说话,发现他醒了的唐九儿就连忙后退半步,表情就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六哥,对不起,我把你吵醒了……” 头部突然失去了柔软的枕头,郑耀先心里一阵失落;不过他还是立即将这种有点儿不要脸的失落从脑子里赶出去,先坐直身子伸了个懒腰,跟着转身轻轻拉住唐九儿的手,将其拉倒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语气温和的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别扭: “九儿,我之所以把你带到金陵,是希望你能从此开开心心的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处处小心、唯唯诺诺。 我要记住,你从来都不欠我什么!” 唐九儿听了脸色顿时一变。 郑耀先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因此抢在她前面接着说道: “我知道你的心思,同样的,我也的确喜欢你,可这就更不是你在我面前小心翼翼的理由了。 就比如……” 郑耀先一边说一边在心里快速的组织语言,可却还是找不到他认为合适的。 情急之下,他突然想起刚刚在楼下看到那对夫妻之间的相处模式,下意识的就说了出来: “就比如楼下那对夫妻,你看那个妻子对他的丈夫是用什么样的语气说话的?” 话一出口,郑耀先就后悔了。 只可惜,说出去的话肯定是收不回来了。 正如他所想的那样,唐九儿脸上的紧张、担忧等情绪的确是消失不见了,可那份取而代之的羞红,却实在是……红的都有些紫了…… 第63章 唐纵 郑耀先想的是:不该用“夫妻”这种关系来举例子,毕竟现在两人的感情还远远没到这种程度。 而唐九儿在此之余还想到了……楼下经常传来的嘎吱声…… 都说女人在某些方面远比男人更早成熟,看来的确如此。 可话都已经说出去了,现在无论他再做任何解释,都只是画蛇添足,索性也就不解释了。 “我饿了,咱们先吃饭吧。”郑耀先苦着脸揉着肚子,以此来掩饰内心的尴尬。 “啊?啊!”唐九儿这才回过神儿来:“菜都凉了,我去热一下,马上就好!” 吃了一顿气氛既有些微妙又带着几分旖旎的晚饭,郑耀先就找了个借口回了自己的房间。 虽说这种感觉令他感觉非常舒服,甚至是有些向往,可也只能将其暂时放在一旁。 因为他知道,这场看似已经化解的危机,实际上才刚刚开始。 现在他手里不光有武田幸智,还有一个汪曼春。 在郑耀先的眼里,这个汪曼春甚至要比沈鹏更加危险。 虽然他让邓飞去抓人的时候特意嘱咐过要注意分寸,但是对于这种事情,换做是谁恐怕都不会善罢甘休。 而郑耀先之所以在明知道汪曼春极度危险的情况下还让邓飞抓她,一是要做给沈沛霖看,二是要剑走偏锋,用一种正常人绝对不会选择的方式来度过这次危机! 但是现在,他需要好好睡上一觉、养足精神,之后再去跟那些妖魔鬼怪斗智斗勇。 至于汪曼春,还是让她再熬一个晚上吧,也算是提前收取一些利息…… 与此同时,沈沛霖家的客厅里。 沈沛霖穿着睡袍坐在壁炉前的躺椅上,微合着双目,一旁的圆几上摆着热腾腾的茶杯,看上去很有几分情调。 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着一个身材不高、戴着眼镜,长了一张国字脸的男人。 虽然身穿便装,看不出此人的军衔身份,但从此人相比于沈沛霖略显谦卑的坐姿上就能看出,他的职务肯定是在沈沛霖之下,而且似乎还是低了很多的那种。 就连包括郑耀先在内的八大金刚,平时在沈沛霖面前的坐姿都不会像此人这般谦卑的小心翼翼。 可事实上,这个人的职务可要比八大金刚当中的任何人都要高。 在当时的特务处,除了沈沛霖和郑介民,排在第三的人就是这位书记官了。 此人名叫唐纵,与沈沛霖是黄埔同学,私交也算是不错。 特务处组建初期,某秃亲自任命其为特务处书记官;名义上是协助沈沛霖,实际上也算是在沈沛霖身边安插一双眼睛。 因为唐纵这个人平生最喜欢做的事儿就是给某秃写小纸条,专门打别人的小报告。 这种人虽说不讨人喜欢,可无论在什么时候,那些身居高位的人还真就需要这样一个人。 无论喜欢与否,这种人的存在都是十分必要的。 也许很少有人听过这个名字,可实际上在沈沛霖死后,这个唐纵的地位可以说是水涨船高,甚至一度能与郑、毛二人分庭抗礼。 就连果党退至小岛之后,此人也始终没有倒台,而是一直顺风顺水的活到了76岁。 唐纵素来心机深重,懂得隐忍;在这一点上,甚至丝毫不输被戏称为“绿毛龟”的毛人凤。 如若不然,他此时也不会在沈沛霖面前表现的这般毕恭毕敬。 不过,以沈沛霖的脑子,怎么可能看不出唐纵这是在故意向他示弱?可看出来归看出来,他也从不曾点破。 人嘛,谁还没点儿虚荣心? 他和唐纵同为黄埔六期的同学,可是唐纵却在他面前如此表现,任谁都会觉得有种莫名的愉悦感吧? 至于爱打小报告这个毛病…… 以他沈沛霖现如今在某秃心中的地位以及他的手段心机,还会怕唐纵打他的小报告吗? 半晌,沈沛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这才从半躺改为坐姿,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对唐纵开口说道: “乃健兄,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你我同为校长门生,你大可不必如此行事,搞的好像职务比我低了多少似的。” 唐纵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陪着笑脸说道: “雨农兄千万不要这么说,尊卑有序、尊卑有序。” 沈沛霖明知唐纵是故意表现的这般语无伦次、行文不通,可还是习惯性的笑了笑,直接切入正题: “乃健兄,今晚将你请过来,是有件麻烦事要劳烦你帮着分析一下。” 见唐纵脸上如他所料的那般立即现出略显浮夸的惶恐之色,沈沛霖干脆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这两天处里发生的事情你应该也听说了,对于老六,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被沈沛霖以这样的方式噎了回去,唐纵脸上却没有半点儿不悦,而是表现出一副非常想为领导分忧的模样,视线微微抬高、双眉微皱做思索状,半晌才开口说道: “雨农兄,在我看来,郑耀先此人能力极强;我总结了一下,此人的优点是心思细如发丝,逻辑缜密,行事谨慎且出手狠辣,着实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说话的时候,唐纵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沈沛霖的脸,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说话时沈沛霖表情的细微变化。 他敏锐的发现,就在他说出“难得的人才”这几个字的时候,沈沛霖的右侧眉毛非常轻微的抖了一下。 以他对沈沛霖的了解,瞬间便意识到这位昔日同窗肯定是对他给出的这份评价不太满意,因此话锋随即一转: “不过……这既是优点,亦是缺点。” “哦?还请乃健兄细说一二。”沈沛霖立即接口说道。 很显然,他的这句话成功勾起了沈沛霖的兴趣。 唐纵习惯性的抬手推了推眼镜,这才接着说道: “雨农兄,如果说郑耀先身上存在疑点的话,那就是他做事太过于完美了! 自从他进入特务处的第一次任务开始,每一件交到他手里的任务,他都能近乎完美的完成,甚至就连一些我们没有想到的细节,他都能一一做好。” 说到这儿,唐纵故意停顿了一下,似乎是要给沈沛霖留出思考的空间。 因为他心里非常清楚,以沈沛霖的能力以及其自负的性格,是不可能真的需要他来分析什么的。 他能够肯定,对于郑耀先,沈沛霖心里其实早有定论;找他来,就是为了从他口中听到与他心中所想如出一辙的“分析”。 换句话说,就是找个人来肯定他的判断而已…… 第64章 多疑! 要论察言观色,唐纵绝对是个深谙此道的高手。 如果当时有“微表情论”的话,他一定会在这个领域当中有所建树。 沈沛霖要听的,也正是这样的一番话。 他这个人的行事风格一向如此,每做一件事情之前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同时准备好退路。 足够了解沈沛霖的唐纵知道,今天晚上沈沛霖把他找到家里来,目的就是为了日后一旦这件事情出现最坏的结果,就把他推出来做那个背锅侠。 如果翻译成东北话,就是传说中的“大冤种”。 就凭他刚刚说的这番话,无论沈沛霖接下来会对郑耀先做什么,这主意都是他唐纵出的,沈沛霖只是觉得有些道理才会做出相应的安排。 如此一来,他最多也就需要承担次责,主要责任都会推给唐纵。 不过唐纵对此倒是也不太在意。 他这个人最大的优势就是能够隐忍,替人背锅当然也在“业务范围”之中。 在他看来,“背锅”这事儿从来就没有白背的。 虽然沈沛霖的职务只比他高了一级,严格上来说并不具备直接提拔他的权利。 可是人家现在是憩庐那位面前的红人儿啊! 看似平常的一句话,就够唐纵这种一瓶不满半瓶晃荡的人跑断腿的。 为沈沛霖背锅,唐纵心甘情愿。 至于过后沈沛霖会不会给出能够令他满意的补偿……唐纵一点儿都不担心。 投资嘛,说白了也是在赌。 以他对沈沛霖的了解,只要他能当好这个背锅侠,沈沛霖肯定会给出足以让他满意的回报的! 因此,唐纵在短暂的停顿之后再度继续他的分析: “雨农兄,按理说,手下人能干,这本来是件好事儿;可不是还有那么句话嘛,叫‘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你想想,就连圣贤都会犯错,他郑耀先凭什么就不会犯错?而且还每一次都能把每一个细节处理的细致入微? 要说能力,老三沈鹏也有能力,可他怎么就做不到像郑耀先那般完美?” 与之前一样,唐纵在说话的过程中目光始终不离开沈沛霖的脸,一直仔细的观察着沈沛霖表情当中的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原本,他是打算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往死里踩郑耀先的,最起码能通过这件事情令沈沛霖增加一些对自己的好感。 可刚说到那句“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的时候,他敏锐的捕捉到沈沛霖的眼神微微一凝,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因此立即就改变了原本的意图。 唐纵自然是知道郑耀先和徐百川前些日子赴关外执行任务这件事情的,而且还清楚的掌握了早上在会议室当中发生的每一个细节。 老实说,唐纵对于郑耀先还是有些欣赏的,如果有可能,他还真希望能把这个沈沛霖手下八大金刚当中做事最为谨慎、能够在仕途上为他提供最大帮助的人才收归己用。 可是碍于沈沛霖在特务处的眼线实在太多,他不敢贸然试探。 而现在,机会却主动送到面前来了。 所以,他想帮郑耀先一把,为日后的试探买下一个非常有用的情感伏笔。 这并不需要让郑耀先知道,因为他有绝对的理由相信,像郑耀先这么聪明的人,日后只需要他在合适的时候用合适的语言轻轻一点,郑耀先就会知道是他唐纵在最关键的时候暗中帮了他! 只不过,这样的方式在一般人看来肯定是有些落井下石的意味的…… 而在沈沛霖面前,这却是唯一有效的方式! 自负、多疑,这是沈沛霖性格当中两个最大的特点,唐纵正是牢牢抓住了其中“自负”这个特点。 八大金刚当中排名老三的沈鹏也自负,可要是与沈沛霖相比,沈鹏的那点儿自负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真正了解沈沛霖的人都知道,他这个人,无论表面上表现得对某个人多么的尊重、多么的信服,实际上内心当中都绝不是这样想的。 就算是对憩庐那位也是一样! 当然,这并不影响沈沛霖对那个人的忠诚。 所以,如果唐纵在这个时候为郑耀先说半句好话,实际上都是在进一步加深沈沛霖对其的猜疑,甚至还会牵连到唐纵自己。 而用这种看似附和着质疑、并且明显的有些刻意的方式,却刚好能够起到帮助的作用。 这种手段看似低劣,可用在沈沛霖这种极度自负的人身上,效果却要比正常人好上几倍甚至十几倍! 沈沛霖当然能看出唐纵是在刻意的迎合自己,但却绝不会认为唐纵是在帮郑耀先说话。 因为自打特务处组建、唐纵被调来担任书记官的那天开始,实际上就是一个摆设、一个空空的架子而已。 别说是八大金刚,就连特务处最底层的小人物都知道,唐纵这个特务处的“三把手”实际上连丁点儿的决定权都没有,沈沛霖一直都把所有的权利都牢牢攥在手里。 同时,沈沛霖也并没有把唐纵当成自己的小跟班,更不会狂妄的认为他是个没有胆量跟自己争权的废物。 处处防备、力度刚好的拿捏,这都是他用在唐纵身上的手段。 因此他有理由笃定的认为,就算唐纵有心培养几个心腹,也绝对不会从最受他信任和重视的八大金刚当中下手。 而其中最没有可能的,就是郑耀先! 理由也简单,就是因为郑耀先也是个聪明人。 是聪明人,就绝对不会在形式一边倒的情况下去选择一个被完全压制的主子! 同时,沈沛霖的自负也让他本能的对唐纵做出了判断,断定他绝对不敢冒这么大的风险试图拉拢郑耀先。 还有就是,唐纵的分析实际上也非常有道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话是古人说的,也的确是一条经得起推敲的真理定论。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考虑的话,那么郑耀先在这次任务当中出现的失误就自然变成了一件合理的事情了。 只不过……他早上在会议室里所表现出来的冲动,难道真的会是被逼急了吗? 从打其进入特务处已经大半年的时间了,虽说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但也并非没有受过委屈。 可每一次,他的反应都是平和对待,甚至是默不作声的默默承受、自我消化,从来没有表现出如此强硬的态度啊!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其中究竟有没有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想到这儿,沈沛霖的眉毛又一次皱了起来…… 第65章 袁农来了 半个小时之后,唐纵一边插着额头上的冷汗一边快步走下台阶,钻进汽车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沈沛霖的院子。 只不过,他并没有回家,而是吩咐司机直奔鸡鹅巷53号,也就是特务处的办公地点。 路上,唐纵的脸色阴晴不定,双眉紧锁,神情之中满是担忧之色。 如果不是理智告诉他必须要继续隐忍、以待时机,他早在一上车的时候就对沈沛霖破口大骂了。 可是他清楚的知道,以他现在的种种条件,根本没有与沈沛霖撕破脸的资本。 想要翻身,就必须要继续忍耐下去! 唐纵完全没有想到,原来郑耀先的事情并不是沈沛霖大晚上把他叫过来的根本原因,甚至都不算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他要找个人来应对陈家老二接下来的发难。 唐纵现在非常后悔。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他一开始就会言之凿凿的列举出不少于十条关于郑耀先的可疑之处,然后立即亲自带人前往乌衣巷,把郑耀先给抓回来!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绝对是所有自私之人亘古不变的行事准则。 唐纵就是这种人。 相比于只是能力出众、但根基并不深的郑耀先,那陈家老二就是一尊庞然大物,而且还是喘口气儿都能压死人的那种! 或许现如今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什么是系”,但是对于“中统”这两个字,却一定不会陌生。 而掌控中统的,自始至终都是系”;系”就是陈家兄弟的所控制的特务组织。 两年前,某秃任命陈家老二为国民党中央组织委员会党务调查科,也就是“中统”的前身;后来陈家老二一路高升,现如今已经是秘书长,但却始终将这股势力牢牢攥在手里。 正如沈沛霖自己所说的那样,与人家陈家老二相比,他沈沛霖就是个屁! 这句话,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夸张。 不管是因为某秃与陈家老爷子的关系还是陈家兄弟本身的能力,亦或是这两兄弟手中掌握着的权势,总之对于陈家兄弟,某秃一直都是客客气气的。 可是对于沈沛霖,某秃可是从不客气,动不动就是一顿打骂! 当时在果党内部一直流传着一句话叫:蒋家王朝陈家党,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果党内部人事任命的大权一直攥在陈家兄弟手里,所以这句话一点儿都不夸张。 虽说目前还处在雏形阶段的中统和军统在职能方面大致相同,可在本身地位方面,仅凭办公地点就能分出高低贵贱、远近亲疏。 陈家老二的党务调查科办公地点在瞻园,那是金陵城数一数二的好位置,最早是明朝初期第一悍将徐达的府邸,由此便可看出某秃对陈家老二的信任与“优待”。 比起只能窝在鸡鹅巷那座小院儿里的特务处,高低立现。 可是现在,沈沛霖竟然把皮球一脚提给了唐纵,要他去应付陈家老二对于那个没能被成功带到金陵的日本女人小岛枫的各种没完没了。 唐纵自然知道,或许这个名为小岛枫的日本女人真的十分重要;但是陈家老二这么没完没了,其根本原因还是基于为难沈沛霖这个目的来的。 现在的沈沛霖自然不敢跟陈家老二对抗,甚至在人家面前连坐着的资格都没有,他当然想把这件事情给推出去。 跟郑耀先这么说当然只是借口,因为以郑耀先的身份连当这个“背锅侠”的资格都没有。 而唐纵……刚好有这个资格,并且职务还非常合适。 这或许就是传说中“公鸡压母鸡、一级压一级”理论吧…… 送走唐纵的沈沛霖同样也没有休息,他还需要仔细想一想接下来应该如何安排郑耀先,亦或是采用什么样的办法进一步对其展开新一轮的试探。 总之,在不能完全排除郑耀先在这件事情上确实不存在故意之前,他是绝对不会完全放下怀疑的! 乌衣巷,回春堂药铺。 陆汉卿扳动隐藏在衣柜底部的机关,背板随即向一侧打开,露出了隐藏于其后的暗道。 那是一条宽度仅有半米左右的楼梯,超过一百六十斤的胖子想要通过都十分吃力。 好在陆汉卿身材干瘦,走进去倒是十分容易。 这条楼梯直接通往地下室,所有参与装修的人都是从“老家”调来的,现在除了陆汉卿本人,就连郑耀先都不知道这条楼梯以及下面的地下室的存在。 通往地下室的暗门也是精心设计的,只能由这条楼梯的一侧打开,在地下室当中的人除非采取破坏式的方式,否则绝对打不开那扇铸铁制成的门。 而且,地下室的位置也并不在回春堂药铺的正下方,同时另外的那个入口又远在夫子庙以南二百多米之外的一处暗沟当中,中间弯弯绕绕的通道更是绵延近两公里。 无论是方向感多好的人,即便是发现了入口,也绝对无法通过大致的路程判断出这间面积仅有十几平方的地下室实际上距离入口还不足五百米,更想不到另一个出口就在回春堂! 几分钟之后,陆汉卿一手攥着上膛的手枪,另一只手推开了进入地下室的那扇厚重的铸铁门。 地下室里亮着昏黄而微弱的光亮,一个身穿青色中式长衫的男人正背对着他坐在桌边。 陆汉卿一脸警惕的走上前,枪口始终瞄准着那人的后脑: “先生从哪里来?” 那人听到动静也没有回头,直到陆汉卿开口发问才放下手里的茶杯,不急不慌的回了一句: “听闻先生乃是杏林圣手,在下自老家慕名而来。” 说完,那人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身,转了过来。 尽管暗语正确无误,可谨慎的陆汉卿还是直到看清了那人的长相,才笑着关上保险,把枪收了起来: “老袁!还真是你!” 那人也笑: “老陆!好久没见了!” 跟着又补了一句: “你这胆子却是越来越小了啊!” 陆汉卿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抬眼白了那人一眼: “不小心不得行啊!你娃儿可莫要忘了,这儿是金陵,劳资可是在敌人的心脏里藏着,稍不留神,命就没得喽!” 那人也笑着坐下,借着桌上那盏煤油灯的微弱光亮,那人的五官也随即清晰: 刀条脸、ㄟ字眉、丹凤眼、高鼻梁、薄嘴唇,从面相上来看,这个人的性格必然十分固执、自负且多疑。 此人名叫袁农,三十岁,与陆汉卿是旧识,二人曾经在上海共同工作过一年有余。 寒暄过后,袁农率先转入正题,脸上同时现出沉重、悲痛之色: “老陆,碧如同志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节哀!同时也请你放心,我此次到金陵来,其中一项重要任务就是要为碧如同志报仇!” 第66章 一个被耽误了的优秀女演员 袁农的话,顿时把陆汉卿吓了一跳。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袁农便激动的站起身继续说道: “组织上现已查明,参与抓捕碧茹同志的一共有三个人,都是特务处沈沛霖手下的亲信,为首的叫陈宫树,其余两个分别是徐百川和郑耀先!” 接着,袁农又坐回椅子上,抬手搭上了陆汉卿的肩膀: “老陆,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亲手为碧茹同志报仇的!” 陆汉卿这会儿心乱如麻,脸上的表情更是极其复杂;因为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劝说袁农把郑耀先从他的名单当中抹除掉。 由于保密规定,郑耀先的身份目前就只有他和当初布置这项潜伏任务的那位领导才知道,他是绝对不可以告诉袁农的。 可他了解袁农,知道以袁农的性格,如果不明确告诉他郑耀先的真实身份,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把郑耀先从名单上面划掉的! 看到陆汉卿的神情,袁农还以为他是担忧执行这次任务的同志们的安危连同即将为妻子报仇的激动,因此还很是感同身受的长叹一声: “唉……老陆,碧茹同志的牺牲,我们大家都很悲伤;可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太伤心了。 不管怎么说,这一次我们也算是为碧茹同志报了一部分仇;我知道,真正该杀的还是沈沛霖那个老鬼头!可是没办法,这一次随我执行任务的同志人手有限,沈沛霖那个老鬼又非常谨慎,恐怕是杀不了他的。 不过你放心,日后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杀了那个老鬼!” 陆汉卿在心里盘桓良久,最终也还是没能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只能试探着抛出了一个疑问: “老袁,你的这份名单,是咱们自己人提供的吗?你放心,我知道规定,并不是在询问消息来源,只是……那天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就在场,而且你这份名单上的其中一个人刚巧当时就在我这儿看病。 这个人,应该与这件事情没有关联吧?” 听陆汉卿这么说,袁农脸上顿时露出不悦之色。 不等他开口,陆汉卿又抢着说道: “我这绝对不是在为敌人开脱,而是担心刺杀的目标每多一个,咱们同志的危险也就增加几分……” 听了陆汉卿的解释,袁农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摆摆手说道: “老陆,这你大可放心,跟我来的几个同志个个身手绝佳,虽然杀不了沈沛霖那个老鬼头,但要杀他几个手下,绝对能干净利落且全身而退!” 接着,他也不等陆汉卿说话,便站起身提出告辞: “好了老陆,我今天来见你也是奉了上级的指示;五天之后,你要把最近收集到的所有情报交给我带回去;至于给碧茹同志报仇这件事,我也是请示过之后才告诉你的;不过这并不需要你进行任何协助,告诉你只是为了让你高兴一下。 我走了,五天之后还是这个时间,我在这儿等你。” 说完,袁农便转身朝他来时的出口走去,根本不给陆汉卿开口说话的机会。 陆汉卿是了解袁农的,知道他这个人性子急,还有点儿听不进去其他人建议的毛病,所以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没有再说什么。 回到回春堂,陆汉卿思来想去,到最后也没能想到阻止袁农对郑耀先下手的理由。 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把这件事情告诉郑耀先,提醒他这五天之内都不要离开特务处,就躲在办公室里等袁农离开金陵。 虽然知道这个听起来简单的办法实际做起来的难度并不比劝说袁农容易,可也是他唯一能够想到的了! 临睡前,他把那盆摆在花架上的月季搬到了窗外的阳台上。 这是他跟郑耀先定下的紧急信号,郑耀先看到之后就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跟他取得联系…… 只是陆汉卿并不知道,早在他跟袁农见面的时候,郑耀先就已经离开了家,去了位于城东的一处从外面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民宅。 这是郑耀先很久之前就准备好的一处秘密关押点,除了他本人之外,就只有作为行动科科长的陈宫树知道这个地方。 汪曼春就被关在里面,由六名特务轮流看守。 郑耀先进屋的时候,汪曼春正在跟看守她的特务吵闹着要见沈沛霖。 一见郑耀先,汪曼春脸上的怒意顿时更盛,一把抄起桌上的茶壶就朝他冲了过来: “你个该死的老六!凭什么把我关在这儿?!我要见老板,你现在立刻带我去见老板!” 郑耀先闪身躲过汪曼春装腔作势的“攻击”,径直走到桌旁坐下,这才朝汪曼春笑着说道: “汪主任,您先别激动,这件事情我已经第一时间向老板汇报过了;而您之所以还留在这儿,也是老板的意思。” 一句话,汪曼春立马愣住,手里的茶壶同时掉在地上,摔的粉碎。 她脸上的表情做的十分到位,震惊、委屈、茫然无措、不敢相信等等等等…… 可郑耀先心里却清楚的很,眼前这个女人完全就是在他面前进行着一场表演。 当然,这其中只有不足三成是沈沛霖交代她的,其余的都是这个女人不知道有没有其他目的的“临场发挥”! 因此,他并没有点破,而是要配合着汪曼春接着演下去。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也要尽量尝试能否从这个狐狸一般的女人口中套出点儿什么有用的信息。 “你……说的是真的?这真是老板的意思?”汪曼春大瞪着双眼,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郑耀先轻轻点头,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汪主任,您先请坐吧。” 接着,他朝屋内的几个特务挥挥手: “你们都出去吧,我要跟汪主任单独谈谈。” 几个特务应声走了,郑耀先重新将目光投向汪曼春,开门见山的说道: “汪主任,您那天晚上下班之后还出现在鸡鹅巷的原因老板已经跟我说了,是他安排的。” 汪曼春闻言又是一惊,两眼死盯着郑耀先问道: “既然如此,老板为什么还要我留在这儿?是不是你在老板面前说了什么?” 郑耀先苦笑着摇摇头,同时脸上露出一丝玩味: “汪主任,您觉得以您跟老板的关系,是我随便说几句什么就能让老板下令继续将您留在这儿的吗?” 第67章 真是个……妖精 看着汪曼春那张写着“不可置信”四个大字的脸,郑耀先只能在心中感叹这个女人的演技真好。 以沈沛霖的严谨,是不可能让汪曼春在不知情的前提下稀里糊涂的被关在这儿好几天的。 当然,相关的细节汪曼春肯定不知道,但是她一定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任何危险。 真要是有人敢对她动刑的话,那她才会亮出底牌。 用现代化说,这其实就是“利益最大化”的衍生版,直到这场戏正式宣布落幕的那一刻,她才会真正放弃。 而这场戏背后的目的,就是要尽可能的试探郑耀先,看他会不会在某个细节当中露出马脚。 看着郑耀先脸上玩味的表情,汪曼春心里也是没底。 她自然不知道在过去的两天时间当中都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现在的郑耀先是不是已经重新取得了沈沛霖的信任。 她这么想,是有道理的。 换作一般人肯定会认为如果沈沛霖真的完全信任了郑耀先,那么郑耀先出现在这里的第一时间就会笑着跟她解释说这就是个误会,然后亲自把她送回家。 可汪曼春知道,沈沛霖是绝对不会下达这样的命令的。 虽然她跟沈沛霖还有那么一层关系,可除了每次那几分钟之外的时间里,她都只是特务处档案室的主任,沈沛霖众多下属当中的一个,没有任何高于其他人的特权。 因为,沈沛霖从来就不会完全信任任何人,除了他自己! 或许,这也正是他能成为那个年代各方势力公认的“特工之王”的根本原因吧。 正如他在偶尔给特训班的学员上课时所说的那样,要想成为一个优秀的特工,就必须要在时刻保持警惕的同时还能对一切保持怀疑,否则,无论有多么强悍的实力,最终也只能落得一个饮恨落幕的结局。 在这一点上,沈沛霖一直做的非常完美。 至于他十几年后死于那场至今都还是迷雾重重的空难……其中的真实原因无人知晓,但可以确定的是,那一定不是因为他的疏忽大意所导致的。 否则,以彼时的沈沛霖连某秃都不太相信的性格,还有谁能骗的了他? 盯着郑耀先足足看了十几秒之后,汪曼春突然展颜一笑,之前的紧张与委屈等所有情绪都瞬间消失不见,施施然坐回了椅子上,顺势翘起二郎腿。 前后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她就又变回了那个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透着一股子搔媚气息的汪曼春: “六哥……你就别吓唬人家了嘛……赶快说,到底什么时候送我回去?” 见到这一幕的郑耀先不由得嘬了嘬牙花子,有些头疼。 在他眼里,眼前这个女人要远比沈鹏更难对付,稍不留神就可能会被她抓住一个微笑的破绽,继而一点一点的撕成一个足矣致命的口子…… 他伸手拉过椅子在汪曼春面前坐下,脸上现出一丝苦笑: “汪姐,真不是兄弟有意为难你,实在是老板亲自交代的任务,兄弟我半点儿也不敢怠慢啊!” 汪曼春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还朝他抛了个媚眼: “六哥,您就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别再跟我兜圈子套话了行吗?要不然……你看现在这屋子里就咱们两个……” 说话间,汪曼春就伸手解开了身上那件棉旗袍下摆的一颗中式袢状纽扣。 郑耀先连忙抬手按住了汪曼春正在解第二颗纽扣的手,一脸无奈: “汪姐,这时候您就别给兄弟挖坑了吧?有些事儿咱们都心知肚明;您想想,就算兄弟我有这个贼心,又敢不敢又这个贼胆? 您要是再解开一颗扣子,万一兄弟把持不住,明天恐怕就得收拾东西滚蛋了吧? 说起来,滚蛋都是好的,弄不好还得把身上的某个零件儿留下才能走……” “咯咯咯……”汪曼春掩口而笑,笑的前仰后合;身体晃动间那不经意间闪进郑耀先眼中的“风景”,险些令他飙出鼻血来。 不得不说,这个女人至少在身体这方面绝对是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那一款。 “真是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六哥不敢办的女人?在咱们特务处谁不知道你六哥最大的爱好就是被窝里那点儿事儿?” 说着,汪曼春故作忧伤的叹了口气,弄出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抬手轻轻拂过发梢,声音也变的哀怨: “唉……看来还真是岁月蹉跎、青春不再,这副皮囊已经入不了六哥的法眼了……” 那举手投足间浑然天成的风情万种,看的郑耀先心中一阵火热。 不是装的,完全就是真实反应。 虽然头脑还依旧保持着冷静,但是身体上该有的反应郑耀先一点儿都没落下。 本来嘛,要是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做成柳下惠,那……这个人值不值得怀疑? 尤其是郑耀先已经给自己树立了一个爱好女人的人设,如果这个时候没有半点儿反应,恐怕过不了今晚就会被请到特务处的审讯室里接受调查了! 郑耀先的脑子里在飞快思索着对策,同时表面上流露出的一切反应都在跟随着身体的本能。 眼神、手、身体以及某处最关键的部位…… 直到他火热的气息都已经打在脸上,汪曼春才突然娇笑着抬手推开他,闪身躲到了一旁: “哎呦……我的六哥,人家还真以为自己对你半点儿吸引力都没有呢! 不过现在怕是不行,这屋子太冷了,脱了衣服我怕感冒。 要不……你现在送我回去?” 第68章 有便宜不占…… 汪曼春清楚的看到了郑耀先眼中已然开始燃烧的玉火,心中不免有些得意。 对于她这种女人来说,折服男人,尤其是向郑耀先这样的男人,就是人生最大的乐趣和成就。 说起来,这个汪曼春也算是那个年代的异类。 从打她十六七岁初经人事的那天起,就对这男女之事极为热衷,后来更是以此为资本获得了现有的一切。 与那些只知道一味的利用身体换取男人的宠爱或财富的“低端货”不同的是,汪曼春有着一般男人都不及的头脑。 正因为如此,她才能一步一步的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上。 她坚定的相信,自古以来,权势永远要比金钱更加有用。 心生得意的汪曼春缓缓靠近郑耀先,身上隐隐散发的幽香钻入鼻腔,顿时让郑耀先的目光有多了几分迷离,那两团火焰似乎也愈加炙热了一些。 她微微仰头,几根微乱的发丝轻轻扫过郑耀先的面颊;双眸如水,更显撩人媚态。 感受着郑耀先愈加粗重的呼吸,汪曼春只觉得自己身体中的某个“阀门”也被打开了。 她将身体缓缓贴在郑耀先身上,呼吸间不由自主的夹带出几声腻人的轻吟…… 突然,郑耀先粗壮有力的手臂猛的环住了她纤细的腰肢,似乎要将她柔软的身躯融化一般。 “啊……”汪曼春一声轻呼,顺势将头贴在郑耀先宽阔的肩膀上,贴在他耳边叫了声“六哥”。 就这一声,要是换个身体不太好的,估计血压直接就得飙升到一百八以上。 这一刻,郑耀先有些邪恶的想到了沈沛霖…… 按说,沈沛霖的年纪也不算小了,而且身体一直也不算太好;郑耀先不由得有些担心。 现如今他还要依靠沈沛霖这颗大树再往上爬一爬,要是某次这位某秃身边的红人一不小心猝死在这个妖精一般的女人身上,那可就耽误了大事儿了…… 至于他自己现在的状态…… 所有生理层面的反应都是真实的,但头脑却依旧保持着冷静。 郑耀先知道,他只有表现的真实,才能避免引起汪曼春的怀疑。 至于这其中是否包含那么一丢丢“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心思,那就只有他自己心里才清楚了。 可就在二人之间的温度迅速攀升至沸点,所有的预热工作也都做的非常到位,眼看着就要步入正题的当口,郑耀先却突然来了一个急刹车。 猛然抽回双手,后退两步,额头上瞬间浮现一层细密的冷汗,脸上的惊恐之色更是真实到了极点。 已然完全迷失其中、已经暂时把任务抛到脑后的汪曼春被郑耀先这一脚急刹差点儿闪了腰,瞪着一双跳跃着某种火焰的大眼睛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你……怎么了?” “啪!”郑耀先突然抬起左手,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脸上迅速出现了一个清晰的掌印。 他下意识的抬起右手要揉,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转而在衣襟上仔细擦了擦,这才放到脸上揉着眼见着肿起来的左脸对汪曼春说道: “汪姐,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刚刚我是昏了头了,您回去之后可千万别跟老板说啊!” 一听这话,汪曼春差点儿气乐了。 在他眼里,郑耀先一直都是那种天不怕、地步怕,只要想做的事儿就一定会想到合适的办法做到的人,而且还是个对女人从来不会拒绝的男人,没想到竟然也会因为惧怕沈沛霖而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来了个急刹车,这不免让她有些失望。 同时,还为自己在某个失眠的夜晚曾经幻想过与之欢好的场景而后悔。 她的目光迅速恢复清明,一边整理衣衫一边坐回椅子上,似笑非笑的看向郑耀先说道: “没想到,原来六哥的胆子也不过如此嘛,真是扫兴;算了,既然是这样,那咱们就公事公办吧。 说吧,你还有什么要问的,抓紧时间。 在这鬼地方已经待了两天,回去之后我还要洗个热水澡,然后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 见到汪曼春如同变脸一般的表演,郑耀先不由得苦笑一声,摇摇头回道: “其实你心里都清楚,除了老板的安排之外,就是我的人在你家院子外面抓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人。 只不过这会儿还没审,不能确定这个人的身份,所以我其实也没什么可以问你的。” 接着,郑耀先也随即来了个变脸,猥琐值瞬间上升至顶点: “还有,我必须要跟你解释一下,我郑耀先可从来都不是一个胆小鼠辈;尤其是对于你这样的尤物,就算要付出代价,我也绝对不会在乎!” 一听这话,汪曼春的眼睛顿时又亮了起来。 郑耀先示弱不见,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只不过,我今晚来这儿老板是知道的,而且外面的人当中我也不敢保证有没有老板的眼线,所以这一次只能强自忍耐下来。 毕竟,我可不会满足于只有这么一次……” 说话间,他迈步走到坐在椅子上的汪曼春身前…… 半分钟之后,郑耀先一边整理衣服一边笑嘻嘻的说道: “这次就先收点儿利息,下一次,我必须要收回本钱才行!” 汪曼春一边抬手擦着嘴边沾着唇边晶莹的口水,一边抬眼白了他一眼: “好啊,我等着你……” 第69章 来自自己人的危机 正在发生的一切,其实都不是郑耀先事先计划好的。 从他确认汪曼春是真的想跟他发生点儿什么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放弃了之前的计划。 在这一点上,郑耀先一直以来都秉持着随机应变的原则,从来不会固执的坚持事先想好的计划。 当初在接受培训的时候,他就自己从教官教授的理论当中悟出了一个道理: 要想在潜伏的任务当中走到最后,就必须要懂得随机应变! 对于汪曼春,郑耀先一直十分忌惮;但是在刚刚那种情况下,他完全能够确定汪曼春绝不是装的。 特务处六哥偏好女人的传闻……或许有夸大的成分,但毕竟无风不起浪不是? 既然落花有意,那流水也不能表现的太无情嘛,至少也得让这片残破的花瓣儿感受到流水的热情。 说不定这花瓣儿还能在某个关键的时候向同伴证明一下流水的清澈,比如在沈沛霖那里。 系好腰带、整理好衣服下摆,郑耀先转身拿过大衣披上,又非常体贴的到床边取来汪曼春的大衣给她披上,这才坏笑着抬手拍了拍汪曼春的某处: “走吧,我送你回去。” 汪曼春再次白了他一眼,媚笑着摆动腰肢朝门口走去。 目送二人的身影走出院门,几个事先就被赶到院子里“乘凉”的特务相互看了看,其中一个一脸羡慕的对同伴说道: “看到没?六哥就是六哥啊!” 另一个马上瞪了他一眼: “管好你的舌头!活够了?!” …… 鸡鹅巷53号,特务处大院儿。 沈沛霖那间位于二楼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里还亮着微弱的灯光。 那是沈沛霖办公桌上的台灯,有限的光亮只能让人看清他那张略微有些兴奋的脸;而站在他面前那道瘦小枯干的身影却似乎只是一道模糊不清的人形轮廓。 “消息……准确吗?” “老板放心,消息来源绝对可靠!” “一共多少人?” “一行六人,除带队之人外,其余都是高手!” “他们的目标当中……真有老六?” “是,郑耀先的名字虽然排在最后,但的确列在其中!” “好,我知道了。” 宽敞的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半晌,那道瘦小身影的声音响起: “老板,目前已经基本掌握了这六个人的动向,要不要抓人?” 沈沛霖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在十几秒之后才缓缓开口: “现在我们还不知道这些人潜入金陵是不是还有其他目的,所以暂时先不要惊动他们。 另外……你去通知老大和老四,要他们这几天多加小心,但是绝对不能让外人看出端倪!” “明白,那老六那儿……” “老六那儿我会亲自去说,你不用管;还有,记得告诉老大和老四,要他们对此事守口如瓶,决不能告诉任何人!” “是!” 那道身影转身快步走出了沈沛霖的办公室,反身关上了门。 沈沛霖将身体慢慢靠进椅背,闭上眼睛低声自语道: “六弟,这倒是一次证明你清白的好机会;至于其他,那就要看你的命了……” 另一边,亲自开车将汪曼春送回家的郑耀先随后便径直回了乌衣巷。 至于那个在汪曼春家院子外面抓到了可疑人物,他甚至已经没有了审讯的念头。 因为就冲汪曼春的种种反应上他就知道,那个人一定与她没有半点儿关系;若如不然,她绝对做不到这般坦然,甚至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情要跟郑耀先探索一下人生的快乐。 将车子在乌衣巷巷口找了处空地停好,郑耀先开门下车,步行朝家里走去。 之所以把车停在巷口,一是因为乌衣巷本就狭窄,不适合停车;二是因为……想要借助凉风吹散身上的某些味道。 不得不说,汪曼春的确是个妖精一般的女人。 从那处民房到她家里一共就不到十分钟的车程,她竟然一路俯身于方向盘下面…… 一想到这儿,郑耀先就觉得某处有些不太舒服。 路过回春堂门前的时候,他的视线十分自然的向上瞟了一眼,心中顿时一惊。 他看到了二楼阳台上的那盆月季。 按照他与陆汉卿的约定,除非发生紧急情况,否则陆汉卿是不会用这样的方式向他发出联络信号的。 不过,现在已经太晚了,如果去敲门怕是会引起怀疑,他只好先回家,等天亮之后再来。 郑耀先进屋的时候,唐九儿已经睡了。 他轻手轻脚的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上睡衣,随后就去厨房烧了些热水,偷偷摸摸的拿进卫生间。 总是要清洗一下的,不然实在有些难受。 等他睡下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两点半。 由于惦记着陆汉卿那边,郑耀先只睡了不到五个小时就醒了。 看看时间,刚好是早上七点。 收拾停当,郑耀先便换衣服下楼,来到回春堂药铺对面的一处早餐摊上吃早饭。 要了些吃的刚坐下,就看到陆汉卿正从路对面朝这边走来。 郑耀先笑着跟陆汉卿打招呼: “陆郎中,早啊,来来来,一起吃吧,我请。” 陆汉卿客气了两句,便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很是客气的拱了拱手: “哎呀,让郑先生破费了噻!” “鸡毛!”郑耀先咧咧嘴,小声骂了一句。 陆汉卿难得的没有反驳,端起粥碗一边喝一边低声说道: “你龟儿子最近几天千万要小心,老家来了脾气不好的兄弟,要找三个欠债哩讨债,你龟儿子就是其中一个!” 郑耀先一愣,随即满不在乎的咬了一口馅儿饼,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就这么点事儿你急着找我?” 见他这副满不在乎的表情,陆汉卿顿时急了: “劳资在跟你说正事!你龟儿子认真听!你现在相当危险,五天之内就给劳资老实缩在特务处,千万不要出来! 要是你真哩想死,回头劳资就给你开点儿砒霜,毒死你个龟儿子!” 郑耀先极少看到陆汉卿如此焦急,当即也不再开玩笑,又咬了一口馅儿饼,随后点头说道: “好好好,我知道了,这几天我就吃住在办公室,不出门不上街不就得了?” 陆汉卿狠狠瞪了他一眼,仰头把碗里的粥都倒进嘴里,站起身笑着道了声谢,转身便朝街对面的回春堂走去…… 第70章 危险既机会 郑耀先最不满意陆汉卿的就是这一点,一遇到类似的事情就容易慌。 虽然知道这是关心则乱,可他还是忍不住要教训几句。 当然,这其中不乏借机“报复”的成分。 相比于陆汉卿,他这个本该每时每刻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潜伏者却是那个经常会冲动行事的那一个。 为此,陆汉卿时不时就要在他面前跳着脚、压着声、一脸怒其不争的表情骂上几句“龟儿子”。 而每每到这种时候,郑耀先总是要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回给陆汉卿一句“鸡毛”。 偶尔遇到这种情况,他都要趁机“教育”陆汉卿几句。 “报复”之余,更多的自然是感动。 不过这一次,他在得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做出决定,不会听从陆汉卿的安排。 反常即为妖,这个道理就连寻常百姓都明白,沈沛霖会不知道? 而他至今没有收到任何人的提醒,要么就是沈沛霖也没有掌握这个情报,要么就是其意图以此来试探。 无论是哪一个,他都不能表现出丁点儿反常。 即便他能够找到合理的理由在未来几天的时间里都躲在鸡鹅巷53号不出来,也必然会引起沈沛霖的怀疑。 现如今沈沛霖对他的怀疑本就没有完全打消,如果再加上这么一条,那基本就意味着这项潜伏任务即将宣告失败了。 郑耀先不想要这样的结果。 同时,他还想要借助这个机会来彻底打消沈沛霖对他的怀疑。 虽然有些冒险,但却无疑是最直接有效的! 吃过早饭的郑耀先又给唐九儿打包了一份,才慢慢悠悠的朝家里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害羞而不敢见他,反正回去的时候唐九儿的房门还关着,屋里没有动静。 郑耀先也没叫她,只是把早餐放在桌上之后便转身下楼,上班去了。 推开办公室的门,徐百川正坐在他的椅子上看报纸。 桌子上摆着一份早餐和一杯还冒着热气的牛奶。 郑耀先笑着打招呼: “哎呦,谢谢四哥,我在家吃过早餐了。” 徐百川放下报纸,坏笑着朝他摇摇头: “这可不是我给你带的早餐。” “啊?”郑耀先一愣,随口问道:“那是谁这么好心?” 徐百川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压低声音问道: “老六,你跟我说实话,昨天晚上你是不是把汪曼春给……” 没等他说完,郑耀先就猛的后退半步,瞪大眼睛看着徐百川: “四哥!这话可不能别乱说啊!我就是再喜欢女人,也还知道什么人能碰,什么人不能碰!” 徐百川半信半疑的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说道: “老六啊,四哥知道你那点儿爱好;但是我必须提醒你,姓汪的娘们儿的确骚劲儿十足,是个男人见了都想上;可咱们都知道她给老板的关系,你可千万不能因小失大啊! 被窝里那点儿事儿只能快活一时,升官儿发财才能快活一世!这个道理,就不用我再跟你说了吧?” 郑耀先连连点头,苦着脸说道: “四哥,你就放心吧,我再怎么着也不会为了这种事儿毁了自己的!” 徐百川见郑耀先说的言之凿凿,这才松了口气,伸手指了指桌子上的早餐: “那娘们儿刚给你送来的,还特意嘱咐我,让你趁热把牛奶喝了;特娘的我当时还没反应过来,要不是她临出门儿的时候让我转告你什么喝啥补啥,我还真不能注意。” 接着,徐百川又语重心长的嘱咐道: “老六,特务处不少人都被这娘们儿勾搭过,可至今为止还没有几个人真敢上。 当然,也不是没有过,可那几个人的下场你应该也听说过。” 郑耀先连忙抬手打断徐百川的话: “四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放心,我肯定不会上那个娘们儿的套。” 跟着,他赶紧岔开话题问道: “这一大早的过来找我,是不是又发生什么事儿了?” 徐百川一拍大腿: “差点儿把正事儿忘了!确实有事儿。 老板一大早就给我打电话,说是那个武田幸智和吴四海这俩人,让咱俩小心处理一下。” 郑耀先心里一沉。 他知道,沈沛霖这是要让这两个人永远闭嘴了。 这就意味着,之前吴四海跟那个武田幸智所商议的事情将不会有人再去追究。 至于上面的人会不会暗中防备和破坏,郑耀先并不乐观。 现如今距离某秃的上一次下野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即便是有陈家兄弟以及一些重要人物的支持,他现在也还依旧没能坐稳屁股下面那把椅子。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对于这件事情,某秃应该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以此来向身在羊城的汪兆铭示好。 毕竟现如今果府之中支持汪兆铭的人也不少,甚至国际上也有一些声音更加倾向于以汪兆铭为首的羊城正府…… 一想到这些,某秃怕是每天晚上连睡觉都睡不安稳。 现在有闹出这么一出,要是真怕姓汪的给逼急了,某秃还真是不好收场! 想到这儿,郑耀先笑着朝徐百川点点头: “那好,等我跟邓飞交代几件事儿,然后咱们马上就去。” 一听这话,徐百川瞬间有八卦起来,凑近了小声问道: “是不是那天晚上在汪曼春那娘们儿家附近抓到的那个人交代什么了?” 郑耀先叹了口气: “交代个屁!老板已经说了这件事儿是他安排的,你觉得对于抓到的那个人还有审讯的必要么?” 徐百川一脸英雄所见略同的表情点点头: “的确是没啥必要了。” 顿了顿,他低声又补了一句: “我已经去看过那小子了,有点儿面熟。” 郑耀先没说话,但是心中已经了然。 虽然还不能完全确定,但这很可能也是汪曼春事先安排好的。 亦或是……她的一个姘头。 这事儿尽量还是不让沈沛霖知道的好,毕竟,谁也不愿意戴帽子不是…… 第71章 杀! 现在,一切都合理了。 沈沛霖或许真的不知道那天晚上在汪曼春家院墙外面抓到的人是谁,又是什么身份和目的,但是郑耀先在徐百川的刻意“提示”之下却已经知道了。 他不由得哑然失笑。 昨天晚上与汪曼春之间的旖旎或许也并不是来自沈沛霖的额外安排,而是这娘们儿一半儿示好、一半儿真的向“鉴定”一下特务处八大金刚当中最讨女人喜欢的六哥到底有没有“真材实料”…… 包括桌子上的早餐,其实都是在示好。 目的很简单,就是不想让郑耀先再去审讯那个不幸被抓的倒霉蛋儿。 因为这货那天晚上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单纯的想要翻墙进去跟汪曼春共赴巫山而已。 郑耀先挑眉看向徐百川: “能确定吗?万一不是这么回事儿,到时候老板那儿可不好交代!你也知道,姓汪的娘们儿那脑子可一点儿不输给沈老三。” 徐百川点点头: “放心吧,我盯着她不是一天两天了,对这小子早就调查过背景……” 似乎意识到失言,徐百川没有再往下说。 郑耀先也不再追问,走到桌前端起那杯牛奶一饮而尽,转身一边朝门口走一边对徐百川说道: “走吧,先去处理老板交代的事儿!” 一个小时后,城南郊外的树林中。 一辆民用卡车缓缓停下,驾驶室的车门打开,郑耀先那双标志性的布洛克皮鞋率先从驾驶室里伸了出来。 来到车尾,他先是抬手拍了拍车厢板,随后从兜儿里掏出那只银质烟盒,取出一支烟点上。 车厢的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露出了徐百川那张看上去很是和善的脸: “就在这儿?”徐百川四下看了看,似乎觉得有些不太稳妥。 郑耀先吐出一团淡蓝色的烟雾,扔掉刚抽了半截的烟,抬脚碾灭: “就这儿吧,再走远些也没什么实际意义;这地方虽然不算深入林中,却也很少有人来;再往前一里左右就是河边,时常会有钓鱼的,还不如这儿稳妥。” 徐百川撇嘴笑: “你就是懒,还找什么借口?这大冬天的,哪有来钓鱼?至于几个月之后……到时候谁还能想起他们?” 说话间,徐百川从车厢里扔出两把锹镐,有转身回去把被反剪双手、捆的结结实实的武田幸智和吴四海拖到车厢边儿上,一个一个的扔了下来。 二人嘴里都被塞了破布,此时虽然脑门儿上冷汗直流、青筋贲起,却也只能勉强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郑耀先抬手在挣扎的最欢、试图为自己赢得一线生机的吴四海后脑勺上重重扇了一巴掌,嗤笑着说: “你小子就别白费心思了,老老实实的等着上路;顺便我在嘱咐你一句,下辈子要是还能投胎做人,千万别干这种给祖宗丢人的事儿了。” 说完,他直接抬脚踹开一个劲儿往他腿上蹭的吴四海,俯身拿起了那把镐,偏头看着徐百川: “事先说好,一人一半儿,可别指望我全程自己刨。” 刚拿起铁锹徐百川咧了咧嘴,算是答应了。 两个人整整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砸地上挖出了一个深一米半左右、大小刚好能容纳两个成年人平躺进去的大坑。 不是郑耀先和徐百川体力不足挖的慢,而是由于要尽量完整的将原本布满枯草的地面尽可能完整的保存下来,一块儿一块儿的放到旁边,实在是有点儿耽误时间。 坑挖完了,那两个即将躺进去的挣扎也更加强烈了。 在过去的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难以承受的煎熬。 死亡本身往往并不可怕,但是等待死亡的过程却无疑是一种常人所无法忍受的折磨。 眼看着郑耀先和徐百川一人锹一人镐的在那儿挖坑,无丝毫到这会儿还能忍住没尿裤子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扔掉手里的工具,郑耀先又一次掏出烟盒取出两支烟,丢给徐百川一支。 转过头,他笑呵呵的对武田幸智说道: “武田先生,我必须承认,您的这份镇定要远比旁边那个废物强出几倍甚至十几倍;不过很可惜,无论您是故作姿态还是真的视死如归,我都要动手了。” 武田幸智别过头去,冷哼一声不再看他。 至于眼泪鼻涕已经糊了一脸的吴四海,郑耀先直接选择了无视。 他丢掉烟头转向徐百川: “四哥,你来还是我来?” 徐百川坐在挖出来的土堆上抽着烟,闻言咧嘴一笑: “你来吧,哥哥我这几天一直没休息好,不想干这活儿。” 郑耀先没再说什么,上前一把抓住吴四海身上的绳索就往坑边走,直接把这货丢了进去。 接着,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也跟着跳了下去。 吴四海脸上原本就糊满了鼻涕眼泪,被扔下来的过程中又沾了一些泥土,这会儿脸上已经和泥了。 不过现在的他那还顾得上这个,一直在极力的挣扎着,满脸都是哀求的表情。 只可惜,这对于郑耀先来说并没有半点儿作用。 他面色平常的举起匕首对着阳光看了看刀刃是否足够锋利,便将视线再一次投在了吴四海的脸上: “记着我嘱咐你的话,下辈子,别干这种对不起祖宗的勾当!” “噗!噗……呲……” 第一声,是利刃刺破皮肤、穿过肋骨缝隙直入心脏的声音; 第二声,是生命正在迅速流逝的吴四海肚子里那点儿“存货”在最后一刻冲出来的声音。 第三声,那就是这货膀胱里那点儿废弃液体了。 这其实并不能说明吴四海太怂,而是一般生物在临死之前都会出现的失禁现象。 下意识探头看向这边的武田幸智很快便问道了吴四海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随即便一脸不屑的扭过了头…… 第72章 死?活? 相比之下,武田幸智的确要比吴四海有骨气的多。 至少,在郑耀先拖着他扔进那个坑里的整个过程当中,他的眼神之中始终没有求饶的意思,有的只是想要拼命却不能的不甘心…… 亲自动手结果了两人,郑耀先从坑里跳上来,抓起一旁的铁锹开始往坑里填土。 徐百川从兜儿里掏出一盒老刀递过来,笑嘻嘻的说: “来一根?” 郑耀先只是看了一眼,没接。 徐百川明白郑耀先的意思,连忙解释道: “这可不是我小气,我也就这一盒;早上遇到了沈老三,他给我的,说是特意从上海给我带回来的。 特奶奶的,特意给我就带了一盒?”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徐百川只是在解释自己为啥扣扣搜搜的只拿出一支烟给郑耀先,而郑耀先想到的,却是沈鹏为什么会去上海。 按理说,这次关于武田幸智和吴四海的事情他先期参与的最多,而郑耀先只是为了赌气和自证清白才半路截了胡。 按照正常逻辑,这个嗜功如命的沈老三应该想尽办法、用尽手段的求动沈沛霖出面,无论如何都要在这份功劳当中分一杯羹才对啊! 再结合这两个几乎出动了金陵特务处所有力量、费了好大劲才抓到的重要人物,还几乎没怎么审讯就要“上路”……这一刻,郑耀先没有丝毫犹豫的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所有判断! 这很可能根本就不是憩庐里面那个秃子的意思,而是沈沛霖的自作主张。 最不济,他也是在一定程度上忽悠了那个秃子。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沈沛霖是想要隐瞒什么呢?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那场针对自己的闹剧般的试探,也就显得不那么无脑了。 用一场看似荒诞到失了水准的闹剧来掩盖真实目的,在其中加入一些不相关的人来混淆视线…… 破招于无形,沈沛霖果然好算计! “老六?还真生气啦?” 徐百川的话把郑耀先从深思中一把拽回,他立即收起思绪,故作不满的撇了撇嘴: “四哥,你这就不地道了;我的确看不惯沈老三,但也必须承认,他绝对不是个小气的人。 别说是你,就算是他手下的人,也不会大老远的就带回一盒烟当做礼物吧?” 徐百川先是一愣,随即哭笑不得的笑骂道: “真特奶奶的!他确实就给了我这么一盒啊!不信的话等会儿回去我带你找他当面对质。” 郑耀先笑着伸手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夹在耳朵上,朝远处指了指: “抽烟去那边,记得别把烟头扔在这儿。” 徐百川咧嘴跟着笑: “行,那我走远点儿,免得烟灰掉在附近惹人怀疑。” 郑耀先铲起一锹土扬在坑里的两具尸体上,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 “想偷懒就直说,找什么借口?” 已经走出几米的徐百川笑着丢下一句:“唉……年纪大了,见不得血。”就快步走远了。 二十分钟之后,徐百川手里捏着三个烟头不急不慌的走了回来。 地面基本上算是恢复了原状,那些事先铲起来的表层泥土都被郑耀先最大限度上的放回原位。 只需要一场小雨,就再没有人能够看出这里被人挖开过。 郑耀先又四处检查了一下,确认没有疏漏之后,这才抬手指了指那辆卡车,没好气儿的对徐百川说道: “回去你开车!” 说完,他随手从土里拔出一截手臂粗细的枯枝,一脸威胁的走向徐百川。 徐百川“嘿嘿”一笑,转身就朝卡车跑去: “老六,不就是多干了点儿活嘛?赶紧把棍子扔了,晚上四哥请你喝酒还不行?” 郑耀先没说话,但却随手发泄般的将手里那截枯枝朝远处猛甩了出去…… 徐百川并没有注意到,就在郑耀先拔出那截枯枝的位置,出现了一个看上去很像鼠洞的窟窿。 而这个窟窿的斜下方,刚好正对着武田幸智和吴四海这两具“尸体”的脑袋。 在那里,还有一处不大的空间,是郑耀先以十几根枯枝作为承载而故意留出来的。 半个小时之后,那辆卡车已经行驶在金陵城的街道上,距离乌衣巷还有一两公里的路程。 郑耀先又一次从兜儿里掏出那只银制雕花烟盒,打开,里面却已经空了。 他扭头对徐百川说道: “前面路口停车,我先去买两条烟,然后去刮个脸、泡个澡,再回家换身衣服;都这个点儿了,估计处里也不会有什么事儿。 你把车送回去之后也去洗个澡换换衣服吧,干这种活儿之后,最好还是泡个澡,去去晦气。” 徐百川听到他说“买两条烟”的时候,面色顿时一苦,可惜郑耀先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你收拾完了直接去斩两只鸭子,再多买点儿活珠子,剩下的你看着买,我在家等你;酒就不用买了,我家里还有两坛花雕。” 这时候汽车已经行驶到路口,徐百川刚把车停稳,还没等说话,郑耀先就开门下去了。 徐百川看着不回头、只是摆摆手的郑耀先,笑着骂了一句: “特奶奶的老六!那两坛花雕不也是我送你的?” 郑耀先下车的路口往右一转就是一家门面很大的商店,货品自然相对那种街边小店要全的多。 在当时那个年代虽说没有物流和快递,但是对于金陵这种“级别”的城市来说,货物流通还是比较不错的。 老刀牌香烟在街边小店买不到,可在这种规模的大商店里面却不算紧俏货。 郑耀先买了三条老刀,提着出门,随后上了一辆黄包车返回乌衣巷。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有个习惯,就是每次干完脏活儿之后都要去家对面的理发馆,点名找那个姓宋的老头儿刮脸,然后去巷口的澡堂泡个澡。 路过回春堂门口的时候,郑耀先突然让黄包车夫停下,探头朝店里喊道: “陆郎中,来来来,我刚买的老刀,给你拿一条去。” 陆汉卿正在柜台后面忙活着什么,听了郑耀先的话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迎出来,满脸笑容的客气道: “这怎么好意思?郑先生实在是太客气了噻。” 郑耀先从黄包车上下来,边走便从袋子里抽出一条老刀牌香烟递过去,而后快速小声说了几句什么,随即便转身重新坐上黄包车,朝陆汉卿摆摆手: “陆郎中,我这说不定什么时候又要麻烦你,平时自然要多来往,哈哈哈,我还有事,改天请你喝茶。” 第73章 救人 几句寒暄,寥寥数语。 黄包车夫躬着腰拉着一脸笑意的郑耀先走了,陆汉卿满脸笑容的站在台阶下,目送着黄包车消失在视线当中,这才转身迈上台阶,快步进了回春堂。 郑耀先神的那几句低语,在外人看来不过就是凑近之后抬手在陆汉卿胸前不轻不重的砸了一下。 甚至,那一脸猥琐的神情已经能够让人猜到他对陆汉卿说了什么。 一些邻居街坊当中年近不惑的男人更是因此萌生了到回春堂求陆郎中开上一剂药方的念头。 这些人的年纪,难免到了晚上面对自家夫人的时候力有不逮,求助于外力也实属正常…… 刮了脸之后的郑耀先没有直接去泡澡,而是先回家取了一身干净衣服,顺便告知唐九儿晚上不用做饭。 晚上六点左右,双手提着大大小小十几个油纸袋子的徐百川敲响了郑耀先家的房门。 一进门,他就看到了摆在桌上的两条老刀牌香烟。 郑耀先四平八稳的坐在椅子上,抬手指了指那两条老刀: “四哥,这玩意儿也不是只有在上海能买到。” 徐百川苦笑: “老六,你这脾气,唉……” 郑耀先这才笑着起身,上前接过徐百川手里的东西: “跟你开玩笑呢,四哥,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小肚鸡肠?” 徐百川一脸无奈,转头对正在厨房忙活的唐九儿招呼道: “九儿,别忙了,我买的够多了,快来坐下吃饭。” 唐九儿先前开门的时候已经跟徐百川打过了招呼,可惜徐百川还没来得及回应,就被阴阳怪气的郑耀先给打断了。 唐九儿不以为意,径自返回了厨房。 这会儿听徐百川招呼自己,连忙从厨房探出头来说道: “四哥先坐,我知道你买好了吃的,不过我做的这道菜你应该还没吃过,即便吃过也肯定不会正宗。” 唐九儿这么一说倒是成功勾起了徐百川的兴趣。 他这个人平时几乎没什么爱好,除了看些卜卦算命的闲书就是琢磨着什么东西好吃。 毫不夸张的说,整个特务处,包括沈沛霖在内,就没有人比他还会吃。 不说金陵,就连周边城市的一些知名小吃,徐百川都已经尝了个遍。 “我没吃过的?什么菜?说来听听。”徐百川一脸好奇。 唐九儿这么一说他就意识到那肯定是她是家乡菜,徐百川一直没去过关外,还真不知道那边有什么特色菜品。 不过说实话,他还真不觉得关外能有什么好吃的东西。 说起来金陵城里也不是没有关东菜,只是徐百川不想去吃而已。 路过几次,离着老远就能闻见那股子炖肉的味道,半点儿都勾不起徐百川的食欲。 唐九儿脸上的笑容不减,语气更是自信: “酸菜汆白肉,再配上一斤血肠,管保叫四哥吃上瘾!” 徐百川瞄了郑耀先一眼,咧了咧嘴。 郑耀先回了个眼神儿,压低声音说道: “回来这些日子我也没怎么在家吃饭,也没见她做过;反正,不管好不好吃,你都不能让这道菜剩下。” 徐百川苦着脸点点头,不过随即又兴奋起来: “老六,拿下没?” 郑耀先翻了个白眼儿给他: “屁!你看我有时间吗?从打回来,我一共在家住几天?” 徐百川不以为然的撇撇嘴: “这可不像你啊,这事儿能耽误多大工夫?十分八分的也就办了。” 刚把油纸包里斩好的鸭子倒进盘子的郑耀先随手就将揉成团的油纸砸过来,没好气儿的说道: “你才十分八分!” 没等徐百川再开口,唐九儿便端着足有半个篮球大小的海碗从厨房走出来,笑盈盈的问道: “六哥,什么事儿十分八分的?” “噗……”刚喝了口茶的徐百川直接喷了一地…… 与此同时,距离金陵大约四十里的一座小镇上,一道身影匆匆穿过街道,最终在一条仅能容纳两人并行的胡同里敲开了一扇门。 门开,人影迅速闪了进去。 那是一座不起眼的民宅,不大,但还算干净整洁。 开门的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一头短发,面容算不上好看,不过也算清秀。 “人怎么样了?”人影刚进门就低声问道。 女人探头往门外看了看,这才关好门转身: “情况不太好,正在抢救。” “快,带我去看看!” 女人没说话,径直带着那人穿过一道月亮门,进了厨房。 挪开那口水缸,露出了一个直径不足八十公分的洞口。 下面是一间足有二三十平方米的地下室,被隔成了三个房间。 从其格局和摆设的物品来看,这倒像是一处简易诊所。 听到动静,其中一间房间门口的帘子被人掀开,从里面探出一张男人的脸。 看到来人,男人连忙招呼道: “老段,你可算是来了!赶紧,再耽误一会儿恐怕就来不及了!” 跟着女人进来的那道人影也不说话,径自走到一旁的脸盆架前开始仔仔细细的洗手。 房间里的人走过来,低声对女人问道: “外面确认安全?” 女人点点头,没有说话。 问话的人姓陈,叫陈平,是潜伏在这座小镇上负责来往转移情报的负责人;女人姓秦,叫秦悦,二人是搭档。 表面上二人是夫妻,共同经营着一家杂货铺。 生意不算好,但也还过得去。 男人口中的老段是镇上的医生,两年前被老陈发展入党,不过平时也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工作。 毕竟在当时那种环境下,足够时间的考察还是必须的。 这间地下室,他还是第一次下来。 没办法,情况紧急。 两个小时之前,老陈接到紧急任务,与秦悦一同赶到据此二十里之外的一处树林当中,从土里挖出两个“死人”。 上级要求他们尽最大努力救活这两个人,无奈之下才把老段给叫了过来。 对此,陈平其实并没有多大的信心。 实在是那两个人伤势太重,又在土里埋了那么久。 虽说埋他们的人留了个通气孔,可二人还是出现了缺氧的迹象…… 第74章 枪声 姓段的大夫自称名叫段百川,这两年以来对于陈平偶尔交给他的任务也一直是尽全力完成,并且从未出现任何差错。 而之所以还是第一次进入这间地下室,除去上面制定的保密规定之外,还有就是身份的不确定。 陈平把段百川的相关资料上报之后,上级很快批准了段百川的入党申请,不过却单独嘱咐陈平要小心提防。 陈平虽说心中不解,却也没有多问。 后来还是从一名执行任务到此中转的同志口中得知了一些消息碎片,说是上级一直没能确认段百川的身份背景。 不过在当时这种情况下,我党同志一旦在任务重负伤,最难的就是及时救治。 段百川的医术不错,所以即便是有些冒险,上级还是决定暂时保持观察状态。 今天如果不是形势危急,陈平并不会把他叫过来。 看着做好准备工作的段百川走进屋子,陈平低声对秦悦说道: “你先出去,注意留意外面的动静,一旦发现情况不对,立即先行撤离!” 秦悦犹豫了一下,还是重重点头,转身离去。 所幸并没有出现任何意外,大约两个小时之后,段百川和临时给他充当助手的陈平一前一后从那间屋子里走出来,同时松了一口气。 那两个受伤不轻、又在土里埋了两个多小时的家伙总算是从鬼门关被抢了回来,脱离了生命危险。 如果正在家里跟徐百川喝酒的郑耀先获知这个消息,肯定会惊讶的瞪大眼睛。 因为这两个人就是他亲手埋进土里的武田幸智和吴四海。 对于武田幸智,他的确是故意留了活口的,要不然也不会急三火四的在回城之后立即去找陆汉卿告知这个消息。 关于武田幸智跟吴四海之间的勾当,沈沛霖以及其背后的某秃不想知道,可绝不代表别人也不想知道。 郑耀先故意留下武田幸智,就是为了让我党从这家伙嘴里得到更多有价值的信息。 而吴四海,他可是一点儿都没留手。 说来也是这家伙命不该绝,刚巧是那万不存一的的“镜面人”,心脏长在了右侧。 郑耀先那一刀,只是刺穿了他的肺叶,而不是心脏。 饶是如此,这家伙的伤势也要比被郑耀先故意留下活口的武田幸智要重的多。 刚刚两个多小时的抢救时间,其中大半儿都是用在了他的身上。 另一边,郑耀先与徐百川都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花雕是黄酒,度数不算高,可架不住喝的多啊! 一坛黄酒刚好十斤,这会儿已经见了底。 虽说唐九儿也喝了点儿,可最多也就一斤。 不是这个东北姑娘酒量不行,而是不想在外人面前展现出自己千杯不醉的“本事”。 还有一个不太重要的原因就是有点儿喝不惯黄酒。 要是换成关外那种高粱酿造的白酒,哪怕是六十度以上的烈酒,在只有郑耀先的情况下,她自己就能喝下一斤半,而且还是在微醺不醉的前提下。 对此,眼神儿都已经微微有些迷离的郑耀先并不知情。 要是他知道唐九儿的酒量,那恐怕已经把自己视作“郑夫人”的唐九儿还要期期艾艾的苦等很久才能被他抱进屋…… 一坛黄酒见底,郑耀先和徐百川依旧有些意犹未尽。 唐九儿也不担心这俩大男人能被几斤十几度的黄酒喝趴下,起身就去厨房又抱来一坛。 只可惜,她还真是高估了这两个大男人的酒量。 第二坛酒还没喝上一半儿,郑耀先和徐百川就双双竖起了白旗。 当然,并不是喝的酩酊大醉,只是脚步略微有些虚浮,头脑依旧保持着八分清醒。 吃这碗饭的,且不说郑耀先还有着另外的一层身份,即便与徐百川一样,也绝不会放纵自己喝道酩酊大醉的状态。 唐九儿手脚麻利的撤下碗筷,又给二人泡了茶,这才独自进了厨房开始收拾。 徐百川眯着眼睛看着郑耀先,不免有些羡慕的低声说道: “老六,你小子真是好福气啊;这趟任务,受伤的是我,可最后真正捞着实惠的却是你小子。” 郑耀先喝了口茶,“嘿嘿”笑着不说话。 时间很快到了晚上十点,徐百川感觉自己的酒意醒了几分,这才起身告辞。 也不怪他如此谨慎,吃这碗饭的,谁不怕有人背后捅刀子? 要是因为多喝了几杯就稀里糊涂的就去见了阎王爷,那可是有点儿太憋屈了。 郑耀先也跟着站起身,扭头对还在厨房里忙碌的唐九儿说道: “九儿,我送四哥下楼,你就不用出来了。” 唐九儿答应一声,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跟徐百川道别,徐百川客气几句之后伸手在郑耀先腰间捅了一下,坏笑着说: “老六,你小子这么防着四哥可就有点儿不地道了吧?” 郑耀先咧了咧嘴,算是回应。 可事实上,他还真不是出于不想让唐九儿与徐百川之间有过多接触才这样做,而是因为陆汉卿的提醒。 现在已经是第二天,按照陆汉卿所说,那些前来执行“复仇计划”的同志既然要在五天之内完成这个任务,那么今晚同时喝了酒的他和徐百川无疑就是最佳目标。 如果换成是他来执行这个任务,就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 子弹不长眼,所以他才不让唐九儿跟着一起下楼。 徐百川也没再说什么,穿好衣服便在郑耀先的陪同下一起出了门。 到了楼下,徐百川突然提出要去夫子庙转一转,这正合了郑耀先的心意,二人便沿着乌衣巷的青石路朝秦淮河畔走去。 还没走出乌衣巷,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的郑耀先就发现远处的几道人影有些反常,随即便开始找寻合适的脱身路线。 他是不想让徐百川死的,否则也不会跟着出来。 原因无他,只是徐百川这个人对他来说还有很大的作用,至少现在还不能死。 但是这一场被刺杀的闹剧,还必须要发生! 两分钟之后,几声清脆的枪声划破了夜晚的寂静,刚从厨房走出来的唐九儿在听到枪声的瞬间身体猛的一僵,继而连外衣都顾不上穿,便开门冲下了楼梯…… 第75章 暴怒 唐九儿踉踉跄跄来到秦淮河畔的时候,那座仅能容纳三人并行的石桥上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却不见郑耀先和徐百川。 从围观人群七嘴八舌的议论中,唐九儿得知几分钟之前有几个人同时朝正在过桥的两个男人开枪;没人看到是否打中,反正那两个人是第一时间跳进了秦淮河。 金陵的冬天虽冷,却也不至于像关外东北那般滴水成冰,秦淮河的河面虽然结了冰,也只是厚度不足一寸的薄冰,承不住多重的压力。 唐九儿看着河面上那个直径近两米的冰窟窿,面色焦急、双手紧握,却并没有哭。 经历了家破人亡的变故外加在被卖入青楼那几日的遭遇,这个姑娘已经不是那个遇到事情就只会缩在角落里哭鼻子的柔弱女子了。 她呆呆的盯着河面看了一会儿,突然转身下桥,叫了一辆黄包车直奔鸡鹅巷53号。 她的做法无疑是正确的,远比自己沿着河道找寻救人要明知的多。 只不过,她还是慢了一步。 当她赶到鸡鹅巷53号的时候,郑耀先和徐百川已经被送到了医院。 徐百川没有中枪,只是在砸到冰面上的时候受了些震荡,再就是受了凉,面色有些苍白。 而郑耀先却是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枪,子弹从左侧锁骨下方穿透身体,还伤到了左肺。 在外人看来,这已经算是命大了。 要是开枪那人的准头再稍微好上那么一点点,这颗子弹就会穿透他的心脏。 徐百川蹲在手术室门口,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推开拿着衣服和毛毯的手下,状若癫狂。 他心里清楚,如果不是为了救他,郑耀先完全可以直接跳桥求生,根本不会受伤。 当时先于郑耀先一个身位他也留意到了桥头那几个形迹可疑的汉子,只是比郑耀先晚了一秒,反应自然也就慢了半拍。 枪响的瞬间,郑耀先已经抱住他的肩膀转身,继而借着那颗子弹的惯力带着他一起从桥上翻了下去。 落水之后的郑耀先依旧保持着冷静,没有立即顺流而逃,而是憋着气泅到桥底,躲过了随即追来的一阵乱枪。 俩人在水里足足憋了将近两分钟,直到听见及时赶到的巡警尖锐的哨音,这才敢撞破冰面。 刚一上岸,郑耀先就昏了过去。 此时的徐百川,满心自责。 可偏偏就有人在这个当口自己撞上来要当出气筒。 徐百川也没想到,特务处那么多人,可第一个赶到医院的竟然会是沈鹏。 那一刻,徐百川心里多少还有些感动,觉得不管怎么闹,大家毕竟还是一口锅里吃饭的兄弟。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沈鹏见到他之后并不是关心郑耀先的伤势,而是眯着眼睛询问他们遇刺之前的种种细节。 别说是徐百川,就算是个普通百姓都能听出沈鹏言语言对郑耀先的怀疑。 在沈鹏有些疑惑的目光之中,豁然站起身的徐百川并没有习惯性的骂人,而是直接挥拳砸在了他的脸上。 丝毫没有防备的沈鹏眼前一黑,扑通一声倒地。 还没等他缓过神儿来,一支黑洞洞的枪口就顶在了他的脑门儿上。 徐百川双眼通红,犹如一头被激怒的公牛。 沈鹏不敢与徐百川对峙,老老实实的躺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他毫不怀疑,只要现在他敢多说半个字,徐百川就会毫不犹豫的扣下扳机。 拿枪吓唬人这种事儿,一点儿也不稀奇。 尤其是在俩人面对面的情况下。 实事求是的说,这种情况下,一把没开保险、没上膛的手枪还不如一把锋利的匕首有威胁。 当然,上了膛的枪就另当别论了。 沈鹏清楚的听到,徐百川手里那把枪在顶在他脑门儿上之前就“哗啦”一声上了膛。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把那些跑腿儿的小喽啰都给吓懵了,不管是徐百川还是沈鹏带来的手下,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劝说阻止。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处传来,随即沈沛霖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这一幕,可是把沈沛霖给吓了一跳。 他连忙低声喝到: “老四!把枪放下!” 听到沈沛霖的声音,徐百川眼中的疯狂瞬间减少了几分,抬头看了看正在大步走来的沈沛霖,迟疑了一下,缓缓挪开了顶在沈鹏脑门儿上的枪口。 可还没等沈沛霖松口气,徐百川握枪的那只手手腕一翻,弹夹的位置狠狠砸在沈鹏的太阳穴上,直接将其砸晕过去。 已经走到近前的沈沛霖跺了跺脚,却没说什么,只是示意手下将沈沛霖送去救治。 随后,他俯身搀起徐百川,一脸焦急的问道: “老六怎么样了?” 徐百川面色沉重,咬牙说道: “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但也不轻,医生说伤到了左肺!” 沈沛霖重重的叹了口气,随即抬手拍了拍徐百川的肩膀,压低声音说道: “四弟,不是我这个当哥哥的偏心,诚心要为老三说话,你刚刚确实是误会他了;差不多就在你跟老四遇刺的同时,老大也被人打了黑枪,索性也是没有伤到要害。” 徐百川先是一愣,随即扭头朝沈鹏被抬走的方向狠狠的吐了口唾沫: “那沈老三这兔崽子也不该怀疑到老六身上!” 跟着他又转向沈沛霖: “老板,沈老三这次却是过分了!要是老六醒了之后知道这件事儿,我敢保证,他沈老三从今往后再别想过消停日子!” 徐百川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带着怨气的。 不是对沈鹏,而是对沈沛霖。 特务处那些底层的小喽啰或许不知道,可徐百川却是一清二楚,要是没有沈沛霖的授意,沈鹏绝对不敢如此行事。 只不过,这家伙也是昏了头。 因为沈沛霖交代他调查的时候,绝对不会知道郑耀先和徐百川也遭遇刺杀的事儿。 两人正说着,手术室的门突然打开,几个医生和护士推着昏迷中的郑耀先走了出来。 沈沛霖赶紧迎上前问道: “医生,我兄弟情况怎么样?” 医生并不认识沈沛霖,不过一见这阵仗也知道是个大人物,因此说话也是客客气气: “目前还算稳定,左肺受损轻微,只是伤口灌了河水,目前还不能确定是否会造成感染。” 沈沛霖面色沉重的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在那个还没有磺胺和青霉素的年代,一旦发生内脏感染,基本上就意味着死亡。 徐百川一拳砸在墙上,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如果老六真有个三长两短,除了找出那几个杀手剥皮抽筋,老子还要让他沈老三下去给我兄弟当面磕头认错!” 面色阴翳的沈沛霖没说话,但眼中却有一闪而逝的怒意。 也就是此时的他还处于立足未稳的阶段,否则徐百川当着他的面说出这句话,无疑就是一场无法逆转的巨大灾祸…… 第76章 袁农的心思 这一刻的徐百川在包括沈沛霖在内的所有人眼中,已经彻彻底底的疯了。 在特务处,哪怕是每天负责给每个办公室派发报纸的老牛头儿都知道,要想在特务处混下去,就绝对不能在沈沛霖面前表现出丁点儿的愚蠢;而要想活下去,那就一定不要在沈沛霖在场的情况下做出任何决定! 可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先是郑耀先在会议室里用枪盯着沈鹏的脑袋跟沈沛霖对峙;这才过去没几天的工夫,徐百川又在这儿当着这么多手下的面儿说要弄死沈鹏。 这不是疯了还能是什么? 要知道,在特务处这一亩三分地儿,还没有一个人敢代替沈沛霖做任何决定,更何况还是针对颇受其重视的沈老三? 沈沛霖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怒意,徐百川并没有看到。 况且即便是看到了,此时的他也根本不会有半点儿害怕。 当然,这其中或许也包含了徐百川自认为与沈沛霖之间的私交;毕竟在八大金刚当中他是最受沈沛霖信任的那一个,难免会有些有恃无恐的意思。 老实说,这也就是徐百川。 如果换成是郑耀先,恐怕都活不过今晚,就会死于一场非常合理的意外…… 前几天郑耀先闹出的那场闹剧看似荒诞,实则危机重重,说是一场以生命为赌注的豪赌也丝毫不为过;如果不是憩庐那位及时打来电话,除了立即撤离金陵之外,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确认郑耀先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之后,沈沛霖只待了一会儿就带着人离开了医院。 这个夜晚注定是他的不眠夜,还有好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沈鹏伤的也不轻,徐百川那一枪托正好砸在他的太阳穴上,少说也得养上一两天的时间。 算上沈鹏,八大金刚一下子“趴窝”四个,这可不是件小事儿。 一旦传到憩庐那位的耳朵里,沈沛霖就不是挨顿骂那么简单就能应付过去了。 而且,这个消息他必须第一时间亲自去向某秃汇报,要是等着某秃从别人口中获知这个消息,那就不是一顿打骂能解决的了。 走出医院,沈沛霖在上车之间沉着脸对一直紧跟在身边的秘书冷声交代道: “通知秦暮楚,让他放下手里的事情,马上赶回来!” 与此同时,陆汉卿也再一次走进了那间地下室。 见到他,袁农兴奋之余还有些遗憾,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说道: “老陆,尽管任务难度很大,但我们的同志还是克服了冲冲困难,总算是没让你失望!” 陆汉卿并没有因为这个消息而兴奋,神情有些异样。 只不过已然沉浸其中的袁农并没有注意到,只是自顾自的说着这次任务的艰难与凶险。 秦淮河畔响起枪声的时候,陆汉卿也听到了。 只不过他并没有像唐九儿那样不管不顾的冲过去,而只是下楼跟药铺的伙计站在门口像其他人那样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没有人知道那一刻陆汉卿内心的煎熬。 直到随后赶来的巡警七手八脚的从桥下抬出来两个人,听到他们吵嚷着“人还没死、赶快送医院”的声音,陆汉卿那颗已经悬在嗓子眼儿的心脏才算是稍微落下去了那么一丢丢。 不过也仅此而已。 见到袁农的那一瞬间,陆汉卿是真想狠狠的骂他一顿,可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知道这不能怪袁农,可实在是做不到跟着袁农一块儿开心。 再者说,即便是抛开郑耀先,袁农的这次任务完成的也实在是有失水准。 别说是报仇了,这最多也就算是给了敌人一个不轻不重、不咸不淡的教训而已。 陈宫树没死,郑耀先也没死,徐百川身上更是连一颗子弹都没中,最多也就是从桥上跳下去砸到冰面的瞬间被震了一下,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根本就不算受伤。 盯着袁农看了半晌,陆汉卿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 之前他跟袁农在上海一起工作的时候任务相对比较简单,两人合作的也还算愉快。 不过当时陆汉卿就觉得袁农这个人性格有些冲动且武断,思考问题习惯性先入为主,不太适合做情报工作。 估计上级也是考虑到这一点,后来才把他调回了“老家”。 可是没想到,这一次竟然会派他来带队执行这个任务。 索性那几名负责动手的同志都没有受伤,要不然陆汉卿真怀疑自己会忍不住冲上去揍他一顿。 “什么时候走?”陆汉卿平静的问道。 逐渐冷静下来的袁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就这几天吧,离开的事情不需要你帮忙,上级早已经安排好了。” 陆汉卿点点头,还想再说点儿什么,却被袁农抢了先: “老陆,其实这次任务并不能算是成功。 之前你提醒的对,我们的敌人的确是太狡猾了。 我带着同志们一直在寻找时机下手,可那几个早就该死的家伙实在是太小心了。 今晚好不容易同时找到了机会,陈宫树出门赴约,徐百川和郑耀先双双约在家里吃饭喝酒,这才被我们逮住了机会。” 顿了顿,袁农又接着说: “由于天黑对于视线的影响,这三个目标应该都是不同程度受伤,死的几率不大。 没办法,这三个家伙也不是吃白饭的;尤其是那个陈宫树,反应快,枪法也准。 要不是我提前交代了参与行动的同志们不可里的太近,宁可完不成任务也不能将自己置于绝境,这一次能活着回来的怕是连一半儿都没有。 我们离开之后你想办法了解一下,看看这三个早就该死的敌人有没有倒霉死了的。” 说完,袁农也不给陆汉卿开口的机会,就站起身离开了这处地下室。 拉开门的瞬间,袁农突然停下脚步,背对着陆汉卿丢下一句话: “老陆,按照规定我不该问,不过这不难猜,你在金陵应该是负责传递情报消息;而你有开了这家药铺,因此我判断你不是亲收集情报,而是充当联络员。 该不会……我这次的目标当中有你负责的潜伏人员?” 陆汉卿悚然一惊。 不过,袁农并没有回头看他,而是在反身关门的时候又说了一句: “就算这三个人当中有一个是潜伏进入的自己人,我觉得他死的也不冤! 作为同志,他怎么能看着碧茹同志死在敌人手里? 你也不要跟我提苦衷,连自己的同志都保护不了,这样的潜伏人员,很可能已经被敌人给同化了!” 第77章 相见 袁农走了,陆汉卿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这样一来无疑会加深袁农的猜测和判断,认为那个潜伏在特务处的人就在陈宫树、徐百川和郑耀先三人之间,对此陆汉卿自然是知道的。 不过同时他也知道,袁农此人虽然性格冲动且自负,但还是一个信仰坚定的同志。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在被捕之后说出这件事。 退一万步说,就算袁农真会投敌叛变,他也拿不出任何证据来证明。 陆汉卿不是没想过刻意掩饰来打消袁农对此事的猜疑,可思前想后都没有想到一个万全之策。 说起来,袁农工作的时间还比他要多两年,曾经参与过一些如今已经是绝密级别的情报人员布置,不过都是外围工作,知之不详。 “风筝”这个代号,袁农是知道的,但也只是仅限于这个代号而已。 前几天得知袁农的行动计划之后,陆汉卿除了第一时间通知郑耀先之外,还主动联系了上级。 但是由于保密级别限制,风筝的身份只有一位他无权请示的首长级人物才知道。 陆汉卿不能提及风筝,只能以刺杀行动太过于危险为由向上级请求撤销行动,但却并没有得到批准。 无奈之下,他只能惴惴不安的默默祈祷郑耀先能够如他所说的那般老老实实缩在鸡鹅巷53号,等到袁农一行人离开金陵之后再出来。 只可惜,连他自己都不相信郑耀先真的会这样做。 果不其然,那枪声还是响了。 回到回春堂,陆汉卿失魂落魄的坐在椅子上,一直坐到半夜…… 郑耀先刚刚恢复意识,一阵呼噜声就钻进了他的耳朵。 他知道,那是徐百川。 鼻腔里充斥着消毒液的味道,他根本不需要睁眼就知道自己躺在医院里。 伤处的疼痛他能够忍受,喉咙里也并没有那些影视剧中受伤昏迷之人一睁开眼睛就要喝水的烧灼感。 轻轻挪动身体,调整了一个相对舒适的姿势,郑耀先就开始在脑中仔细回忆这几天发生的每一件事情当中的每一个细节,反复推敲分析,确认其中有没有出现令人怀疑的漏洞。 很快,他就想起了一个人。 白玉兰! 这个女人是被沈沛霖的人抓走的,郑耀先并不知道她关在哪里、有没有审讯。 虽然他跟白玉兰没有过任何接触和交集,但这个女人的身份特殊,接触的人太多,在被他留意之前有没有凑巧被她在某个不该见到的场合见到过,郑耀先不敢确定。 当然,这种几率微乎其微,目前并不需要担心。 他真正惦记的,是白玉兰掌握着有关沈沛霖的哪些信息! 对于沈沛霖,郑耀先自问无论心机头脑都不是对手,因此从来不敢冒险试探或是调差。 可是,如果能够掌握这个老家伙的一些有用信息,无论对于日后的潜伏还是那些从事情报工作的同志们而言,都会增加几分有效的安全保障。 沈沛霖的恐怖从来都不是表现在枪口下,而是隐藏于心中的冷厉手段和精于计算的头脑。 经过反复思索,郑耀先最终决定了伤愈之后的一系列应对措施,以及一个能够进一步打消沈沛霖心中对他的猜忌的办法…… 那颗子弹给他造成的伤势其实算不上多严重,可怕的是伤口进入秦淮河水之后可能引发的感染。 对此,郑耀先也十分担忧。 怕不怕死这件事儿不需要当成口号挂在嘴边,反正他的原则就是尽量努力活着。 因为只有活着才能更好的发挥作用,而慨然赴死的意义,对于一名潜伏人员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值得自豪的。 第二天一早,当裹着毯子在椅子上打了一宿呼噜的徐百川睁开眼睛的时候,郑耀先已经半靠在床头看着他了。 徐百川顾不上眼角还挂着两坨比小米粒儿还大的眼屎,立即一脸兴奋的冲到近前: “老六,你可算是醒了!这回可是把你四哥吓死了!” 郑耀先一脸玩味的笑道: “吓死我倒是没看出来,不过吓的打呼噜我倒是听到了。” 徐百川脸上的尴尬一闪而逝,转身就要去喊大夫,却被郑耀先叫住了: “四哥,不用叫大夫了,我能感觉出自己伤到什么程度;只要里面不感染,用不了几天就能出院。” 徐百川自然是知道这些的,闻言脸上现出担忧,却没敢接茬儿。 郑耀先咧咧嘴: “放心吧,死不了。”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 “那些古人不是一样也没有能治疗伤口感染的药?不过也没听说因为这事儿死了多少人嘛。” 徐百川也算是玲珑心思,瞬间就反应过来: “你等着,我这就去找几个有名的郎中过来!” 郑耀先摆摆手: “不用找,四哥,麻烦你去乌衣巷把回春堂药铺的陆郎中请来就行,这可是个杏林妙手。” 徐百川一脸狐疑的看着郑耀先,迟疑半晌才小声嘀咕了一句: “那个陆郎中不是只会看娘们儿和花柳吗?” 郑耀先顿时翻了个白眼儿,没笑出声却引起一阵咳嗽: “咳咳……四哥,我必须跟你正式的声明一下,我去找陆郎中开的药都是温补将养的药,跟花柳半点儿关系都不沾!” 徐百川似乎看他状态还算不错,心情也好了一些,随即揶揄道: “我这还没说什么,你可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了;不过我也并不认为你心眼儿比蜂窝眼儿还多的老六能得上花柳,要说治疗寡人之疾……那倒是还有些可能。” 郑耀先一怔,随即闭上眼睛,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滚!” 徐百川“哈哈”大笑着拉开门走了出去。 大约半个多小时之后,背着药箱、一脸谦卑、陪着笑脸的陆汉卿跟在徐百川的身后走了进来。 见到郑耀先,陆汉卿并没有露出丝毫内心的情绪,只有非常合理的略微惊愕和官方标配的关切: “郑先生,你这是咋个弄的噻?” 郑耀先有些虚弱的摆摆手: “陆郎中,废话就先别说了,赶紧给我看看,然后抓紧开药,可别让我烂了心肝肺……” 第78章 这个郎中不正经 根本不需要郑耀先或是陆汉卿费心费力的去想一个合理的理由支开徐百川,这位打了一宿呼噜的四哥就火急火燎的走了。 在整个特务处,徐百川无疑是最看重“忠义”二字的那一个。 对于被他视作真正兄弟的郑耀先,除了沈沛霖拿出证据证明郑耀先的确是卧底潜伏的敌人,否则徐百川就绝对不会把枪口对准郑耀先。 虽说昨晚强烈要求留下来陪护之后还不到十分钟就躺在另外一张空着的病床上睡着了,却也并不意味着徐百川对于郑耀先的受伤没有足够的愧疚和自责。 相反的,此时的徐百川甚至连与郑耀先对视都不敢。 在他看来,郑耀先已经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救了他两次,也就等于他欠了两条命。 这份情谊,徐百川看的很重。 正因如此,他才会在把陆汉卿送到之后立即转身离开,带着一肚子怒火回了特务处。 关好病房门,陆汉卿询问的目光刚投过去,郑耀先就笑着说道: “我已经检查过了,很安全。” 这间病房本来就不大,而且十分简陋,屋子里只有两张病床和一个床头柜。 徐百川去请陆汉卿的时候,郑耀先已经忍着疼仔细检查过了,确认没有任何监听装置。 眼看着陆汉卿脸上的恼怒迅速扩散,一句“龟儿子”即将脱口而出,郑耀先抢先发声,硬是给怼了回去: “你现在立即回去通知他们,必须马上撤离!如果不能在一个小时之内离开金陵,怕是就走不了了!” 陆汉卿知道,郑耀先绝对不是在危言耸听。 作为风筝的唯一联络人,陆汉卿通过郑耀先也了解了一些沈沛霖的情况,其中最多的就是关于这个老鬼头的性格和手段。 即便袁农言之凿凿的告诉他这次任务绝不会出现意外,可陆汉卿还是决定相信郑耀先的判断。 知晓其中厉害的陆汉卿一路上想好的一大堆埋怨和训斥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只是拉过椅子在病床边坐下,抓过郑耀先的手腕给他搭了个脉。 郑耀先咧着嘴,一脸坏笑: “老陆,我一直怀疑你到底会不会看病,要是不会的话,这会儿也就别装模作样了,赶紧办正事儿去。 说实话,你之前给老子开的那些药,老子一副都没敢喝,就怕没死在敌人手里,反倒被你给药死了。” 陆汉卿抬起搭在他手腕上的手指,脸上虽说没有怒意,但语气却很是不满,似乎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一般: “你龟儿子放屁!劳资家里时代行医,传到劳资这儿已经是第六代了噻!” 说着,陆汉卿的脸上现出一丝心疼,但却不是心疼郑耀先: “可惜了劳资那些上好哩药材,都给你龟儿子浪费了;一点儿不吹牛滴讲,你要是把那些药都喝了,劳资敢保证你在女人面前腰杆儿一直硬气!” 郑耀先一愣,随即笑的一阵咳嗽: “咳咳……哈哈……原来、原来你是治不举的郎中!” 陆汉卿或许是因为心里正在琢磨着郑耀先的伤势分了神,亦或是真的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笑的,还一脸认真的补了一句: “这都不是劳资拿手哩,劳资最拿手哩,还是治疗妇疾!” 陆汉卿说话本来就有口音,加上郑耀先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因此听完之后很是不确定的问了一句: “什么?你最拿手的是什么?” 陆汉卿眼皮也不抬一下: “就是给女人看病噻!” 这一次,郑耀先没有笑出声。 没办法,实在是太疼了,他甚至担心把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口再给崩开。 全程没有意识到异样的陆汉卿微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看着郑耀先说道: “你娃儿伤了肺,伤口又进了水,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伤的不算重,伤口愈合的也快,但你千万不要不当回事! 劳资回去给你抓药,熬好了下午给你送来。 这一副药连着喝七天,七天之后换个方子再喝七天,劳资保证你龟儿子以后莫得任何后遗症!” 直到一口气说完这些,陆汉卿才注意到郑耀先眼神之中的戏谑,顿时怒骂道: “劳资真想给你下点儿砒霜,毒死你个龟儿子!” 陆汉卿走了,走之前,他一脸担忧的告诉了郑耀先一个在他看来非常危险、而在郑耀先看来却异常兴奋和向往的消息: 日本人要在金陵设立特务机关了! 这并不是说金陵之前就没有日本人的特务,只是没有正式的机构。 原因很简单,在某秃眼皮子底下设立特务机关,这跟到人家里睡人婆娘有啥区别? 就算某秃再怎么能忍,再怎么想剿灭在他眼中最大的威胁之后再跟日本人撕破脸,都绝对不会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更何况,在他身边还蹲着一条沈沛霖。 以沈沛霖的自负,日本人这个特务机关真要是在金陵站稳脚跟,那无疑就等于当着所有人的面儿狠狠的抽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比直接杀了他更加让他无法接受。 郑耀先完全能够预见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特务处的重点和方向,同时也算是真真正正的松了一口气,放松了一些已经快要绷断的神经。 这一次的遇刺事件加上日本人要染指金陵的事情,沈沛霖根本不可能还有精力花费在原本就不存在任何证据的怀疑上。 如果在针对日本设立特务机关的事情上郑耀先能够立下分量足够的功劳,那么这份怀疑也就算是真正压下去了。 对,就是压下去了。 因为在沈沛霖的世界里,是不存在“绝对信任”这四个字的。 压下去,就已经到了“最高级别”。 …… 这次受伤,郑耀先一共在病床上躺了大半个月。 不过,也就只有前七八天真的是安心养病,而且还在唐九儿精心的照顾之下。 可从伤口真正开始愈合开始,就开始有各种各样的资料和文件被专人送到病床边上。 沈沛霖亲至,一脸愧疚的表示实在是忙不过来,身边可用又可信的人才本就凤毛麟角,适合这项工作的,也只有他郑耀先了…… 单就这份演技来说,沈沛霖无疑是那个年代数一数二的牛人! 第79章 这个妖精 说起来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笑话,这一次郑耀先从陆汉卿和沈沛霖两个人那儿接到的任务竟然一模一样: 查清日本人在金陵设立特务机关的详细计划,将所有人员一网打尽! 说起来轻巧,真要是想做到这一点,其中的难度可想而知。 即便金陵现如今还是某秃乃至整个果党权利集中的首要城市,却也很难做到从茫茫人海当中精确的找到所有参与实施这个计划的日本人。 沈沛霖的特务处的确扩编速度很快,可是却败在鱼龙混杂、良莠不齐上,很难在短时间内让这些人员能力和素质得到有效提升。 早在年前沈沛霖就开始计划成立特训班,不管是不是拔苗助长,他都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让这支只是在人数上形成了一定规模的特务队伍基本成型。 最不济,也不能成为那些看不惯他的大人物眼中的笑话! 对于这一次的任务,沈沛霖无疑是相当重视的,否则他也不会交给郑耀先。 沈鹏也算是皮糙肉厚,被徐百川狠狠砸在太阳穴上那一下,要是换了普通人少说也得在病床上躺个三五天,而这家伙却第二天一早就自己出院了。 跟郑耀先相比,沈沛霖还是信任沈鹏多一些,因此他本来是打算让沈鹏带头展开调查的。 可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交给郑耀先。 原因无他,就是因为沈鹏的度量太小。 任谁都知道这个任务的重量以及背后的功劳大小,哪个不得削尖了脑袋想要参与进来? 可是以沈鹏的性格,无论这个功劳有多大,他都想要落在自己一个人的身上;都说上边儿吃肉下边儿喝汤,而到了沈鹏这里,别说汤,就连刷了碗的水他都不想分给其他人。 沈鹏的这种性格在特务处并不是秘密,因此如果是由他牵头来展开调查,很可能会在关键时刻出现纰漏。 毕竟,任谁也不愿意自己辛辛苦苦获得的东西就这么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不是? …… 经过这次遇刺事件,郑耀先别的收获没有,倒是意外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陆汉卿还真是个郎中,而且还是个挺厉害的郎中。 按时喝了他给开的几幅中药,这才一周左右的时间,郑耀先就基本已经算是痊愈了。 除了结痂还不算稳定的伤口,内里的伤势已经完全好了,也完全没有出现半点儿感染的迹象。 虽说郑耀先嘴上依旧还是说陆汉卿纯属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可心里却已经对这个整天架着一副小眼镜骂他龟儿子的郎中多了几分敬意。 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单纯的因为郎中这个职业。 在当时,像金陵这样的城市早已经有了西医,“手术”这两个字在百姓眼中也不算陌生了。 而在这之前的很多年里,传承了几千天的中医便已经开始没落,也就那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苦哈哈才会在生了病之后去药铺抓药吃,看重的却不再是医术,而是相对西医便宜太多的价格。 这天,郑耀先正靠在床头上翻阅着沈沛霖送来的那些资料,唐九儿在一旁给他削苹果,陆汉卿就推门走了进来。 他的手里依旧提着药罐子,这些天这只黑不出溜的药罐子俨然已经成了他的通行证。 就连沈沛霖听说了郑耀先的恢复速度之后,都很是得意的说了一句“还是老祖宗留下的东西管用”,一时间陆郎中的名气算是在特务处小范围的火了起来。 陆汉卿刚一进门,郑耀先率先开口说道: “陆郎中,今天是不是该换别的药了?你上次可是说要给我配两副药的。” 没办法,有唐九儿在,两人之间的对话就不能那般随意了。 陆汉卿笑着上前,先把手里的药罐子交给唐九儿,接着便在床边坐下,给郑耀先诊脉。 还别说,不管是装的也好,真的也罢,反正这一刻的陆汉卿看上去还真有那么点儿名医高人的架势。 郑耀先一咧嘴: “行了,诊脉就诊脉,你个专业给娘们儿看病的郎中装什么高人呐?” 陆汉卿脸一黑,可又不好发作,只能在唐九儿看不到的情况下狠狠的瞪了郑耀先一眼,嘴上却是非常客气: “恭喜郑先生,你内里的伤势基本上就已经好了,从今天开始,你喝哩药就换成将养身体的补药;你放心,药量我都控制滴很好,用不了好多天你就能活蹦乱跳喽!” 听陆汉卿这么一说,一旁的唐九儿顿时开心起来。 郑耀先刚想找个借口把唐九儿支出去,那扇门就再一次被人敲响了。 他有些意外,但还是喊了声“进来”。 门开,走进来的却是一道极尽妖娆的身影。 一袭很是修身的棉旗袍,那开叉都快开到咯吱窝去了;在配上来人略显夸张的身材,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都很难挪开目光。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特务处档案室的主任----汪曼春。 别说是只见过几面的唐九儿和一次没见过的陆汉卿,就连严格意义上来说与之非常熟络的郑耀先,都没能第一时间认出这个明显画了浓妆的女人。 不等郑耀先开口,汪曼春就扭动着比例完美的纤细腰肢走到病床前,完全无视陆汉卿,一屁股坐在了床边,以至于那半坨丰腴柔软就那么压在了郑耀先缩在被子里的手上…… 第80章 她要做什么? 不得不说,唐九儿是真能忍。 当然,更多的因素也是目前郑耀先还没给她正式的名分。 别说结婚,哪怕是一个公开的女朋友的身份,她都不可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汪曼春跟郑耀先发骚。 当然,其中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碍于汪曼春的身份,担心惹怒了这个女人之后会对郑耀先的前途产生影响。 不过,忍得住归忍得住,可脸上还是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几分怒意。 陆汉卿第一时间就躲到了一边儿,可汪曼春依旧带着一脸媚笑坐在床边,说话的声音腻的齁人。 用一个当代网络名词来形容,就是个标准的骚夹子。 “六哥……你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整天就知道害人家担心;自从知道你受伤的消息,人家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要不是处里的事情缠的实在脱不开身,我早就来照顾你了。” 说着,她俯身拿起刚刚放在床头柜上的那个精致陶罐,一阵香气随即飘出。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在汪曼春身上展现出来的时候却是满含春情媚意,那两坨肉都差点儿砸在郑耀先的脸上。 她从陶罐里倒出一碗鸡汤,先把盛满鸡汤的勺子凑到嘴边轻轻吹了吹,这才喂到郑耀先嘴边: “来,这可是我亲手为你煲的,你不喝完我就不走!” 郑耀先瞟了一眼旁边已经怒气值达到顶点的唐九儿,偏头躲开了喂到嘴边的鸡汤,略显尴尬的笑了笑,朝陆汉卿的方向努了努嘴,示意汪曼春收敛一些。 这女人明显也不是真的要如何伺候郑耀先,只是单纯的想看唐九儿的反应而已。 郑耀先和陆汉卿都看的出来,可唐九儿却不行。 见郑耀先不但没有严词拒绝,反而跟汪曼春有些眉来眼去的意思,这姑娘再也忍不住,一跺脚,转身拿起水壶冲出了病房。 郑耀先叹了口气: “唉……汪姐,你说你这是何必呢?” 这句话,一语双关,除了郑耀先和汪曼春之外,就连陆汉卿都不明白其中包含的另外一层意思。 汪曼春放下那碗鸡汤,神色也随之恢复如常,起身坐在之前陆汉卿坐的那把椅子上,探身凑到郑耀先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老六,我知道你怕什么,可我不怕。 不怕告诉你,姐姐我从打十六岁开始就周旋于各种男人之间,你还是第一个能让我心心念念的男人。 虽然我心里清楚的知道你我注定有缘无分,可哪怕只是做那露水夫妻,我依旧满心欢喜!” 看着郑耀先一脸惊诧的表情,汪曼春嫣然一笑,接着说道: “你真以为你那份档案之中丝毫没有漏洞吗?” 这句话如同一声炸雷一般在郑耀先的心头炸响,随即便被他强行压下,做出一副不知所谓的神情看着汪曼春: “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汪曼春嫣然一笑: “别害怕,有问题的部分早就被我给销毁了。 老六,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是我这些年来第一个真正动心的男人,为了你,我愿意冒险。 当然我也必须承认,我不会为你不顾一切,更不可能付出生命,所以我没有资格跟那个姑娘争抢。 不得不承认,你的女人缘好的足以让任何人嫉妒。 虽然接触不多,可我看得出来,唐九儿这个姑娘对你真的是死心塌地;如果有一天你们两个只能活一个的话,她肯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让你活下去!” 说到这儿,汪曼春幽幽一叹: “我是个命苦的女人,能走到今天,我付出的代价太大,大到我根本不可能为了任何人放弃我好不容易留到今天的生命。 不过你放心,在这个底线之前,我能为你做的,不会比唐九儿少半点儿。 另外,你也不用担心姓沈的那个老东西;我在他眼里根本没有那么重要。 你应该知道,这老东西之所以把我调进特务处,其实并不是看上了我的身子,而是看中了我的能力。” 对此,郑耀先深以为然。 要说从对女人在乎的角度,汪曼春在沈沛霖心中的位置远远无法与那个已经被抓起来的白玉兰相提并论,沈沛霖看重的的确是汪曼春丝毫不逊色于男人的头脑。 尤其是身为女人的那份细腻,即便是郑耀先都略逊一筹。 可郑耀先想不通的是,这个随便勾勾手指就能让绝大部分男人不顾一切扑上去的女人,为毛就盯上了自己? 还有,她所说的档案资料当中的漏洞到底是什么? 如果真有漏洞的话,沈沛霖会看不出来? 似乎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汪曼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别猜了,等你有机会再看自己档案的时候就会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放心,那个老东西根本不可能发现那个漏洞的。 也不要再琢磨我为什么要这样做,理由我已经说了,真的没有其他原因,不相信的话你尽可以让人调查。” 说完,汪曼春在他脸颊上浅浅一吻,随即起身,笑着摆摆手: “好了,看到你没事儿我就放心了;走了,别送,但要记得在心里偷偷想我……” 转身走走向门口的时候,汪曼春明显故意加大了腰肢扭动的幅度,那一轮满月晃的令人眼花缭乱。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陆汉卿才上前抬手敲了郑耀先一记板栗,压低声音说道: “龟儿子!你可莫要胡来,这女人一看就是生了一颗玲珑心,心眼眼多的数都数不清,一个不小心,就能被她吃的骨头渣渣都不剩下一点!” 郑耀先咧了咧嘴,没说话。 陆汉卿还想在说些什么,病房门再次被人推开,唐九儿黑着脸拎着暖水壶走了进来。 陆汉卿笑着对郑耀先说道: “郑先生,那我就先回去了,你记得按时喝药噻!” 郑耀先笑着点头,可心头却已经被一片阴云完全笼罩。 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路?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把陆汉卿送到门口,转身回来的唐九儿嘟着嘴伺候郑耀先喝药。 见她那副表情,郑耀先一脸无奈的轻轻拍了拍她的小手,满含歉意的说: “九儿,你别往心里去,这个汪主任一直都是这样,可实际上心里怎么想、有什么其他目的,整个特务处连同老板都算在内,怕是还没有人能猜到……” 没等他说完,唐九儿就浅笑着打断了他的话: “六哥,九儿明白的……” 第81章 知名女间谍 小家碧玉,温婉贤淑,说的大概就是唐九儿这般女子了。 虽然知道她心中肯定不会如表现出来这般,但郑耀先还是没有再多解释什么。 喜欢是一回事儿,可毕竟肩负任务,又不能直言相告,所以也就只能如此处理。 委屈……便委屈了吧。 若是某天唐九儿提出离开,郑耀先觉得自己应该不会挽留,只能送上一份掺杂着淡淡不甘与不舍的祝福。 仅此而已…… 秦淮河畔,老门东。 这片堪称历史悠久的区域,早在几百年前就算是金陵的商业聚集区,到了民国更是商贾云集,热闹非凡。 正所谓大隐隐于市,这里自然也就成了一些人隐匿藏身的不二选择。 当然,也是一些名流人士消遣游玩儿的首选之地。 就比如……时任行政院主任秘书的黄浚。 一身得体的西装,时下非常流行的领结,没有一丝褶皱的毛呢大衣,再配上一顶浅灰色礼帽,黄秘书自认为已经帅爆了,路上所有见到的大姑娘小媳妇儿都要为之倾倒。 当然,他则是目不斜视,那些庸脂俗粉根本不配入他的眼。 除了身边正挽着他手臂的女子。 集妩媚妖娆于一身,揽清纯可人于怀中,如此绝色佳人,只可偶遇而不可强求…… 当然,这些都是这位黄秘书的内心独白。 他身边的女人的确生了一副好皮囊,不过也只是勉强大到“上品”标准而已;妖媚不及汪曼春,清纯逊于唐九儿,说难听点儿就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货色。 不过,如果抛开外表不谈,这的确称得上是一个非常出众的女人,而且还非常神秘,至今都没有任何一个所谓的“砖家”能找到充分的证据证明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她现在的名字叫廖雅泉,很普通;身份是汤山温泉招待所的一名服务员,更普通。 可如果提到她另外的一个名字,用“无人不知”四个字来形容应该也不算太过分。 南造云子,被后人评说为仅次于川岛芳子的“著名”间谍。 只可惜,已然迷失于温柔乡的黄秘书并不知道这些。 黄浚之所以会出现在老门东,就是在她的要求下。 而廖雅泉之所以要来这里,则是为了见一个人。 一家挨一家的商铺走下来,黄浚很快就从生机盎然转为萎靡不振,脚步都沉重了许多。 不是心疼流水一般花出去的钱,而是单纯的累。 逛街,或许是女人由远古进化至今唯一没有退化的强悍技能。 从围着树叶兽皮在林子里一棵树、一棵树的挑选野果,到如今一家商铺接着一家商铺的挑选商品,一走就是一天。 未必买,但必须逛。 黄浚本身就生的细皮嫩肉,在当时也算是小鲜肉一枚,哪有这样的体力? 对此,廖雅泉自然是知道的。 因此,当她走进一家距离此行目的地相隔不远的那家商铺之后,便很是体贴的让店里的伙计搬来一张太师椅,亲自扶着黄浚坐了上去: “亲爱的,你就在这儿歇着吧,后面也没有几家了,我自己去转,买完东西让伙计帮我送过来。” 黄浚如蒙大赦,让小二给他泡杯茶,便大刺刺的躺在了那张太师椅上。 廖雅泉随便选了两件衣服让伙计包好,放在黄浚身边,俯身凑到他耳边娇声说道: “你好好休息,不然晚上就没力气了……” 佳人附耳,吐气如兰,黄浚那颗满是骚情的小心脏加速,脑中随之浮现出洞玄子三十六散手之中的几个高难度姿势。 抬手在廖雅泉浑圆之上重重一拍,双眼之中满是淫光: “去吧去吧,我就在这儿等你,快去快回!” 廖雅泉回了他一记妖媚至极的白眼儿,扭动腰肢走出了这间商铺。 几分钟之后,她迈进了那家名为白记成衣铺的门槛,借着挑选衣服的机会仔细观察了店内外的情况之后,才拿着两件苏绣旗袍走进了试衣间。 在她关好门的同时,试衣间的其中一面木板墙随之翻转,走出一个身穿中式长袍的男人。 廖雅泉朝男人微微躬身: “渡边先生。” 男人点点头,在那张长条椅上坐下。 廖雅泉就那么站着,等着渡边雄开口。 “先说说沈沛霖和特务处吧。”渡边雄语气平淡。 “哈衣!”廖雅泉再次躬身。“沈沛霖此人我只见过两次,毫无疑问,这是个可怕的对手;他的心思极其细腻,善于捕捉微笑细节,稍不留神就会被他找出破绽。 他身边有着八个得力助手,号称八大金刚;这些人能力互补,各有所长。 目前除了排在第一位的陈宫树之外,其余七人属下还不曾见过。” 渡边雄点了点头,随即微微皱眉: “就这些?” 廖雅泉的身体一颤,头低的更低了: “渡边先生,由于属下现在的隐藏身份无法更多的与之接触,因此目前还不能收集到有关沈沛霖和他所掌握的特务处更多的情报资料!” 渡边雄的神情有所缓和,语气平静的再次开口: “那么,你现在能够为我们设立金陵情报机关提供什么样的帮助?” 廖雅泉不着痕迹的咽了口唾沫,言语间更是小心翼翼: “分别是一间手续齐全的杂货店和一间饭馆,不过用于收购的钱属下目前还无法一次性拿出来。 除此之外,还有行政院主任秘书黄浚的一些私人关系,能够为属下所用。” 这一次,渡边雄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了一丝满意神情: “呦西,你来金陵也不过一年多的时间,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我很满意。” 廖雅泉连忙躬身: “为帝国效劳,属下必当竭尽全力!” 渡边雄再一次满意的点了点头,那一脸严肃也随即被一抹淫邪所替代。 他抬手掀起身上长袍的下摆,用下巴朝廖雅泉示意了一下: “现在,我该检查一下你的功夫有没有进步了。” 至此,廖雅泉在进门之后第一次完全抬起头,由于紧张而略显苍白的脸上随即浮现出一抹诱人的酡红,腻声道: “主人……” 第82章 出院 半个小时之后,廖雅泉带着布满双颊的醉人酡红走出了白记成衣铺,身后跟着一个十五六岁、双手提着六只牛皮纸袋的小伙计,直奔黄浚休息的那家商铺。 小伙计只是个普通的小伙计,并不知道店里的那些猫腻。 他只是有些疑惑。 为啥这个漂亮小姐进店的时候走路还是摇曳生姿,这会儿却看上去有些别扭呢? 跟在后面看了一路,直到放下东西得了几块赏钱往回跑的时候,小伙计终于恍然大悟,猛的一拍脑门儿: 那位小姐肯定是尿急! 殊不知,这个心思单纯的小伙计半点儿都没猜对。 或许,只有那个当天晚上莫名其妙的吃了两颗味道完全不同、但都有些说不出的奇怪味道的和田大枣的黄秘书才知道其中的缘故吧! 如婴儿拳头大小的枣,饶是见多识广、吃惯了山珍海味的行政院主任秘书,也表示还是头一次见到。 …… 几天之后,就在郑耀先出院的同时,分别位于金陵南北两城的一家杂货店和一家饭馆儿同时开业了。 出院之后的郑耀先连家都没有回,便直接去了鸡鹅巷53号。 他住院的这些日子,特务处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几乎衣不解带,一波又一波的特务探子穿梭不息,奔走于个个科组负责人的办公室之间,片刻不停。 看得出来,沈沛霖是真的急了。 郑耀先前脚刚刚迈进自己的办公室,后脚徐百川就来了。 满脸胡茬,面容憔悴,一看就是很长时间都没休息好的状态。 没等郑耀先开口,徐百川就把抱在怀里的一摞文件资料往郑耀先的办公桌上一丢,苦着脸抱怨道: “老六啊!你总算是回来了! 你可是不知道,这些天你不在,你四哥差点儿活活累死在办公室里! 你是知道的,让我杀人,这没的说,我一点儿都不会觉得累,反而还能乐在其中;可你要让我看这些真假难辨、各种有用没用的信息都掺杂在一起的材料,还得从中找出有用的情报……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可老板说了,你老六是为了替我挡子弹才受的伤,所以你的活儿就必须由我来干! 六弟啊,你快救救四哥吧!” 看着一脸凄凄惨惨戚戚的徐百川,郑耀先哭笑不得的掏出一根烟丢给他,转身走到沙发前坐下: “四哥,我从一个礼拜之前开始就每天看这些资料,你怎么还有这么多?” 徐百川刚狠狠吸了一口烟,一听这话顿时呛的连连咳嗽: “咳咳……狗屁!咳咳……给你送去的那只是不到三分之一,剩下的全都堆在我这儿!” 说着,他转身走到办工桌前抓起一张纸,面色由于激动而涨得通红: “你看看这上面写的,城南李三杂货铺掌柜,三天前去了秦淮河畔的鸳鸯楼,叫了个日本女人,第二天凌晨时分离开。” 徐百川念完这条信息,“啪”的一声把那张纸拍在办公桌上,脸上的怒气更盛: “你说说,老子踏马的还得去管一个杂货店掌柜逛窑子的事儿?再说,这事儿怎么查?让我派人去把那个娘们儿抓来,问问他们那天晚上都是咋整的? 吗的,下面这帮人办事儿也太没谱了,这都搜集来的什么狗屁玩意儿!” 郑耀先笑呵呵的等着他说完,这才抬手指了指那张纸: “四哥,你把那个给我看看。” “啊?”徐百川先是一愣,随即抓起那张纸走到近前,递给郑耀先,小声嘀咕道: “没想到你小子还有这个兴趣,这上面没啥细节,你要是想看,我让人晚上再去一趟,肯定给你写的仔仔细细,绝对不会漏掉丁点儿细节。” 郑耀先没好气儿的瞪了他一眼,视线随即落在那张纸上。 半晌,他缓缓抬头,眼神玩味的看着徐百川。 徐百川被他看的心里发毛,迟疑半晌还是咬牙问道: “咋回事儿?是我漏掉了什么重点?你小子别在那儿装神弄鬼的,有话赶紧说,别到时候又惹老板骂我!” 郑耀先淡淡一笑,把那张纸放在面前的茶几上,挑眉问道: “四哥,要是你去那种地方,会在凌晨起来回家吗?” 徐百川一瞪眼睛: “我脑子有毛病?这大冬天的,凌晨街上连个黄包车都没有,我踏马……” 说着说着,他猛然瞪大了眼睛,一巴掌重重拍在自己的大腿上: “哎呀!我怎么就没想到这儿呢?这老小子肯定有问题!” 跟着他便站起身,迈步就往外走: “得,你先看,我这就亲自去抓人!” 郑耀先赶紧叫住他: “四哥,先别忙着抓人,让人盯紧点儿就行。 虽然这从逻辑上说不通,可万一那小子是个惧内的怂包呢?这样一来不就解释的通了?” 听他这么说,徐百川脸上刚刚现出的兴奋瞬间消失不见,闷声走回沙发前,一屁股坐下,忿忿骂道: “他奶奶的,你说这些日本人咋就不能消停消停呢?现如今东北已经落在他们手里了,眼下又正在打山海关跟热河,搞不好察哈尔也得让他们给拿过去。 这种时候,非踏马的设立什么情报机关啊?” 对于徐百川的抱怨,郑耀先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实在是,徐百川的戏有些过了。 当然,这也是因为徐百川的性格因素,天生就不适合做演员。 他是个粗人,适合干粗活儿,可那也是相对而言。 在八大金刚当中,徐百川绝对不是心思最细的,也更不是心思最粗的。 这份资料上面的疑点,别说是徐百川,就算是进入特务处超过三个月的新人怕是都能发现,徐百川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不出意外的话,这又是沈沛霖安排的。 不过郑耀先并不担心。 因为,这根本称不上是一次针对他的试探,说是恶作剧也不为过。 甚至,还很可能是沈沛霖别出心裁的示好也说不定。 看着演技尴尬到足以在地面上抠出三室两厅的徐百川,郑耀先笑着再一次丢过去一支烟,也不点破: “好了四哥,这些就都放在我这儿吧,你先回去睡一觉,睡醒了我再跟你说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第84章 开始布局 唐九儿回来的时候,汪曼春已经走了。 见到他进来,郑耀先从沙发上站起来,伸手接过她手里的暖水瓶,随手放在地上,拉着她来到办工桌前指着那厚厚的一摞大小尺寸不一的纸张说道: “九儿,虽然把你调到身边我是有私心的,不过活儿你还是要干;这些都是跟医院里那些类型相同的信息,我需要你先过滤一遍,从中选出你认为可疑的,交给我。” 唐九儿先是点点头,随即又有些迟疑,怯怯的抬头看着郑耀先说道: “六哥,我……我其实认字不多,不能保证这上面的每个字都认得……” 郑耀先笑着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 “没关系,遇到不认识的就问我;不过我现在需要出去一趟,你就先在这儿看,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对了,马上中午了,你先去食堂吃饭,回来再看。” “嗯!”唐九儿一脸认真的点头。 郑耀先转身出了自己的办公室,便径直到隔壁把正在沙发上打呼噜的徐百川给叫了起来。 徐百川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几点了?” 郑耀先丢过去一支烟: “该吃午饭了,起来洗把脸,我请你吃大碗皮肚面。” 下午,老门东大街上又出现了两道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徐百川一边用牙签剔牙一边小声对郑耀先嘀咕: “老六,没想到你小子还真有闲心,手上的事儿一点儿头绪都还没有,你还有心情跑这儿来闲逛? 这要是让老板知道了,怕是一顿骂肯定是跑不了的。” 郑耀先斜眼看着他: “我看你两大碗皮肚面吃的挺香啊。” 徐百川咧嘴坏笑: “我怕啥?你带我来的,老板骂也不会骂到我头上。” 郑耀先也不接茬儿,神情惬意的一边走一边肆意的瞄着从身边经过的大姑娘小媳妇儿,还时不时的吹个流氓哨。 徐百川嘴上虽然那样说,可他心里清楚,郑耀先一定是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计划。 否则以他的性格,根本不可能有这份“闲情雅致”。 他也不着急,跟在郑耀先身后不急不慌的往前走,期间还买了一串糖葫芦,边走边吃。 郑耀先笑着问道: “之前没听说你喜欢吃这种小孩子吃的东西啊。” 徐百川咧咧嘴: “小时候家里穷的连裤衩都没有,这都得过年的时候才能买上一串。” 顿了顿,他突然没来由的叹了口气: “唉……老六,你也知道,你嫂子还在老家,我自打进了特务处,一年多没回去了。 下次回家我非中上种子,先给自己留个后。 咱们干这一行的,手上沾血的日子比老娘们儿来月事还多,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报应这一说。 你也知道,我现在没事儿的时候就愿意看看八卦周易之类的,不求给自己算什么,只求着能给后代算出一份平安。” 郑耀先一脸无奈的笑: “四哥,你啥时候信这个了?” 徐百川摆摆手,没再往下说。 二人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拐进了一条胡同。 穿过这条长达百米的胡同再往前,周围的建筑明显比先前那些商铺房屋破败矮小了许多。 徐百川知道,住在这儿的大多都是在老门东一带出苦力的穷哈哈,他不知道郑耀先为什么要来这儿。 还没等他开口问,郑耀先就推开一扇摇摇晃晃、看似随时都能掉下来的院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一个长相勉强算得上清秀端正的小媳妇儿正在洗衣服,双手被冰凉的井水拔的通红。 院子正中摆着一张破藤椅,上面躺着一个身穿灰黑色棉袄的年轻人,头上的毡帽遮住了半张脸,正在打盹儿。 旁边的小桌上摆着一只酒壶和一只酒杯,缺了角的碟子里摆着几颗水煮咸黄豆。 见到郑耀先二人,那小媳妇儿明显有些紧张,站起身却又没敢开口。 郑耀先也没说话,径直走向藤椅上打盹儿的年轻人身边,照着小腿不轻不重的踢了一脚。 “你踏马……” 被踢醒的年轻开口要骂,可一见是郑耀先,硬是把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蹭”的一下从藤椅上蹿起来,弓着腰、陪着笑脸叫了声“六哥”。 跟着,他转向一脸紧张的小媳妇儿: “你杵在那儿干啥?还不赶紧泡茶去!” 小媳妇儿乖乖转身进去泡茶,郑耀先抬手敲了年轻人一记板栗,随即自己坐上了那张藤椅,还从碟子里捏了几颗咸黄豆扔进嘴里,边嚼边说: “古三儿,你小子特娘的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对媳妇儿好点儿;人家一看就是个本分姑娘,跟了你也是倒了霉了。” 名叫古三儿的年轻人涎着脸笑: “对对对,六哥教训的是。” 接着,他又赶紧去搬来一张椅子,恭恭敬敬的请徐百川坐下。 那个小媳妇儿手脚也算麻利,没一会儿的工夫就端着茶壶茶碗出来,小心翼翼的放在那张小桌上,怯怯的没敢说话。 古三儿刚要瞪眼,似乎记起了郑耀先的话,语气缓和了一些: “这位是六哥……” 见他用目光询问似的看向徐百川,郑耀先接口说道: “这位你们叫四哥就行。” 说着,郑耀先伸手从兜儿里掏出一叠钱,不由分说的塞到古三儿的媳妇儿手里: “弟妹别紧张,这些钱你收着。 古三儿这小子野惯了,也不正经干活儿挣钱,你该管就管,别怕;他要是再敢跟你瞪眼睛,你就告诉我。” 小媳妇儿一脸不知所措的捏着手里的钱,看向古三儿。 古三儿从打见到钱的那一刻眼神儿就没离开过,不过碍于郑耀先在旁边,又不敢伸手接,只好故作大方的点点头,语气尽可能的温和: “六哥给的,收着吧。” 小媳妇儿低着头,声音细若蚊咛: “谢谢六哥。” 古三儿摆摆手,把媳妇儿赶回屋里去了。 郑耀先斜眼扫了他一眼: “古三儿,之前你是个光棍儿,我也不爱管你;不过从现在开始,你再赌一次,我就把你扔到特务处的牢里,最少让你在里面待上半年!” 古三儿一个激灵,连连摇头: “六哥,不赌了、不赌了,您说的话在我这儿就是圣旨,就算借我两个胆子我也不敢在您面前说瞎话啊!” 郑耀先没再接茬儿,直接切入正题: “从今天开始,你暂时就不要去干活儿了,给我办件事儿……” 第85章 落子 徐百川全程一句话也没说,尽职尽责的做好了一个“工具人”的本职。 郑耀先临时给他安了一个很是花哨唬人的头衔,告诉古三儿徐百川的一句话就能让他这辈子吃喝不愁。 而他交给古三儿的任务,也正应了那句“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这货本身就不愿意干活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只要赚了点儿钱,一准儿要等到家里没米下锅的时候再出门。 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在老门东一带的大小街道上溜达,见谁都要上去聊几句。 正因如此,郑耀先才会找到他,要他从下午开始就到街上去转悠,注意每一张生面孔住在哪儿,几个人住,仅此而已。 徐百川知道郑耀先这是要做什么,说起来也是个本办法,只不过相对而言要更有效率。 像古三儿这种整天在街面上出现的熟面孔,又是个出苦力的小人物,一般人都不会注意到他。 而特务处的那些人,无论怎么伪装都不具备这样的优势。 回去的路上,徐百川笑着问郑耀先: “老六,你说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呢?要说这种手段,我也想到了,可临时到哪儿去找这么个合适的人? 可你竟然早就找好了这么个人,这就叫先见之明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养这么个人也得不少钱吧?你放心,只要他能把这件事儿办成了,你花了多少钱,四哥给你掏一半儿!” 郑耀先斜眼看着他揶揄道: “不愧是四哥啊,这算盘打的就是快。 要是我没听错的话,要是古三儿最终拿不来什么有用的消息,这钱你也就不能掏了吧?” 徐百川被当面揭穿,也不尴尬,只是“嘿嘿”一笑: “你也知道,我从来不攒钱;除了每个月给家里寄回去的,剩下多少我就花多少,基本都等不到月底发钱就花光了……” 郑耀先摆摆手笑着说道: “四哥,我跟你开玩笑呢。 像古三儿这种人平时的确要花点儿钱供着,不过其实也不需要给太多;要是给多了,他反倒就不记着你的好,还当是你应该的;而且,我手下这种人也不止他一个,给多了我也真给不起。” 徐百川一愣: “不止一个?老六,那你一个月那点儿钱岂不是都要花在这上面?” 郑耀先摇摇头,露出一抹“你都懂”的笑容: “四哥,这种事儿要是从自己兜儿里往外掏钱,是不是就应该去找大夫看看脑子了?” 徐百川恍然大悟: “老六啊老六,我是该说你胆子大呢?还是应该说你手段高?这种事儿要是被老板知道了,你肯定要吃不了兜着走!” 郑耀先一脸淡然: “你以为老板不知道?” 徐百川顿时一滞。 的确,别说是在特务处,就算是在果府内部高层,也极少有事情能瞒过沈沛霖。 无论郑耀先做的多完美,都不可能瞒过沈沛霖的眼睛。 小来小去的弄点儿钱,而且还是用在这上面,正如郑耀先所说的那样,沈沛霖肯定会装作不知道的。 想到这儿,徐百川的脸上悄然闪过一抹笑意。 郑耀先看的清楚,随手就是一盆冷水: “四哥,我劝你最好不要打这个主意。 我和沈鹏在老板眼中就是应该做这些的,拿了也就拿了,他也知道我们不会往自己兜儿里装;可你要是这么做,我可不敢保证老板也会假装看不见。” 听郑耀先这么一说,徐百川顿时缩了缩脖子,强行把那个刚刚冒出来的念头给压了下去。 虽然沈沛霖对他的信任要超过八大金刚当中的其余七人,可他还是不敢冒这个险。 沈沛霖的心思,谁敢说一定猜得准? 要是万一猜错了,那可连后悔补救的机会都没有! 一下午的时间,郑耀先带着徐百川先后找到了六个人,每个人的职业、性格、特点都各不相同,徐百川不得不佩服郑耀先的手段和眼光。 一直到太阳落山,二人才各自叫了一辆黄包车回家。 徐百川本来是打算回特务处的,可是被郑耀先拦住了。 郑耀先告诉他,办这件事根本不需要靠时间去硬撑,而是需要有序、有效的布置,之后就静静的等待猎物上钩就行了。 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就连勾栏风月也不能耽误了。 …… 晚上,位于老门东最繁华街道上的一家旅馆里,一个渡边雄站在窗口,手里端着一杯茶,神情惬意的看着街上依旧密密麻麻的行人。 在他身后,安静的站着三个人,两女一男。 两个女人都是二十几岁的模样,身材妖娆,样貌更是可人。 男的三十岁上下,轮廓刚毅,身形壮硕,一看就是身手不俗的那一款。 看了一会儿,渡边雄缓缓转身,踱到那张八仙桌前坐下,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笑意: “都坐吧。” 三人依言落座,但都是规规矩矩的正襟危坐,丝毫不感造次。 渡边雄喝了口茶,把茶杯放在桌上,随口说道: “支那人的茶叶就是不如我们大和民族的好喝,煮茶的工夫也不够细致,实在是令人失望。” 对面的三人没人接话,只是安静的看着。 渡边雄的目光依次在三人脸上扫过,最终落在其中一个女人的脸上: “小泽,你的茶道功夫最好,你觉得呢?” 那个名叫小泽纯子的女人立即欠身示意: “阁下说的对,虽然支那人自称茶道是由他们所创,可比起我们大和民族的茶道,实在是差了太多。” 渡边雄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是语气却骤然转为生硬: “我有必要提醒你们,我这个人从来不喜欢听到附和的声音;中国虽然被很多日本人称为支那,但我从不这样认为! 一个能够屹立五千年不倒的民族,无论从哪一点来说,都值得被我们重视!” 此言一出,包括小泽纯子在内的三个人身体同时一颤,噤若寒战。 停顿了一会儿,渡边雄又接着说道: “永远不要轻视你们的对手,这是作为一名特工必须要遵循的基本原则,不然的话,当你们生命结束的那一刻,都不会知道你的对手是怎么杀死你的!” 第86章 对手 面对三个紧张到呼吸都要小心翼翼的手下,渡边雄有些索然无味,挥挥手,把他们给打发了。 他从来都是一个眼高于顶、并且喜欢与足够强的对手打交道的人。 此次关东军高层决定在金陵设立情报机关,一定程度上也是考虑了他提出的建议。 别看渡边雄只是少佐军衔,但却有着一个十分特殊的身份:不被公开的皇室血亲。 按照辈分来说,他还是裕仁的堂弟。 裕仁的父亲大正,有个姐姐叫梅宫熏子内亲王。 这个女人在四十多岁的时候与一名年轻武士相识,疯狂几个月之后珠胎暗结,生下了渡边雄。 当然,在日本这种事儿算不上什么惊天丑闻,只是碍于丈夫的家族当时还有一定的影响力,所以才没能公开渡边雄的身份,只说是民间捡到的苦命人儿…… 渡边雄从小就有着极强的好胜心,而且由于这一层特殊的身份,导致他的心理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渐开始扭曲。 十六岁的时候,他就亲手杀死了那个竟然敢反抗他研究生理结构的女仆,因此被梅宫熏内子送进了军队,希望以此来磨炼打造他的性格。 可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渡边雄在进入军队之后竟然很快便从一众士兵当中脱颖而出,而且完全是凭借自己的努力。 不仅各项训练成绩都名列前茅,还能偶尔弄点儿自己的创新,经常提出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让教员头疼。 直到……他遇到了土肥圆。 说来也怪,土肥圆向来极少认可一个人,可对渡边雄却是赞不绝口,丝毫不掩饰的欣赏。 并且这其中不带有半点儿巴结皇室的意思。 因为,继位之后的裕仁其实也不太愿意搭理这个堂弟,甚至对那个四十多岁还与年轻武士弄出花边儿新闻的姑姑也不待见。 或许是本着“眼不见为净”的原则,因此在裕仁继位的第二年,就找了个由头把渡边雄打发到了中国,自此便一直跟随在土肥圆身边。 从直奉战争到拉拢阎老西儿,到后来插手直奉皖之间的明争暗斗,再到土肥圆受聘出任老张的顾问,渡边雄都一直跟在土肥圆身边做事,先后在奉天、天津、哈尔滨等地设立特务机关,这其中都有渡边雄的影子。 可以说,现在的渡边雄已然成了土肥圆的得力手下和得意门生,非常受信任。 不久之前,时任哈尔滨特务机关机关长、奉命稳定北满局势、打击抗日力量的土肥圆接到关东军司令部的命令,要他负责筹备设立金陵特务机关,同时准备调回奉天出任特务机关长。 自然而然的,土肥圆就把到金陵设立特务机关的这份“美差”交给了已然能够独当一面的渡边雄。 这些年来土肥圆名义上亲手培训出来的精干特务以及从多年前便安插到各地伪装隐藏的间谍,其中绝大多数都是由渡边雄代替完成的。 这其中就包括那个成功钓到了黄浚这个傻比的廖雅泉和刚刚的两女一男。 而这些人对于渡边雄,都有着深入骨髓的惧怕…… 再次走到窗边,呼吸着冰冷却新鲜的空气,渡边雄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满含轻蔑的弧度,双手悄然握紧,轻声呢喃道: “伊藤君,你别着急,我很快就会把杀死你的人送到你身边,让他们跪在你的脚下赔罪! 郑耀先……不过如此,一个略微有些本事的支那人而已。 支那人的智慧,怎么可能与我大和民族相提并论?!” 他口中的伊藤君,正是不久之前郑耀先和徐百川在任务中杀死的那名日军少佐。 而渡边雄与之到底是什么关系,恐怕就只有死了的伊藤次郎和渡边雄本人才知道了。 不过,从渡边雄此时的表现上来看,二人之间的关系应该非比寻常…… 否则以渡边雄的城府,根本不可能说出那句话。 给予对手足够的重视,这是渡边雄一直以来奉行的原则;从他的口中说出这样的话,足以表明他心中的愤怒已经累积到了何种程度。 …… 乌衣巷。 回春堂药铺的幌子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一如陆汉卿此时的激荡的心情。 就在两个小时之前,他接到了一个在他看来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要他转告风筝,务必想办法截获一批关东军运往金陵的重要物资! 尽管上级的命令当中没有言明这批物资具体是什么,可已经从郑耀先空中获知关东军情报部门要在金陵设立特务机关的陆汉卿还是第一时间便猜到了。 电台,在当时十分紧缺的“高端通讯工具”! 还很可能包括一笔数额不小的经费,而且极有可能是流通性最好的黄金! 其中最重要的自然是电台! 如今的一些影视剧当中电台早已成为标配,哪怕是一个仅有两三个人的联络站也至少都会配有一部电台,似乎这东西就像是如今人手一部的手机一般平常。 可实际上在整个抗战期间,别说是我党的军队,就算是日军也只有大队以上的作战单位才能配备电台。 果党算是有钱了吧?背后还有米国佬的支持,可这电台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弄到的。 现如今,已经悄然成为果府情报机构顶梁柱、能够系控制的党务调查科分庭抗礼的特务处,上上下下加在一起也不过只有三部电台而已。 其中那部最新式的美式电台更是沈沛霖用了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才弄来的,为此,徐恩增差点儿跟他当众翻脸。 日本人要在金陵设立特务机关,说的粗俗点儿这就是要在别人的家里偷人家的老婆,其中的危险可想而知。 自然的,日军方面给予的物资以及财物配给肯定也是相当可观的。 如果能成功截获这批物资,那对于那些与他一样从事情报工作的同志们而言,帮助绝对是巨大的。 陆汉卿原本并没有对此抱有多大的希望,可在他对郑耀先说了上级交代的任务之后,郑耀先却只是轻描淡写的一拍胸脯,说是包在他的身上,这让陆汉卿怎么可能不兴奋? 以他对郑耀先的了解,这个总是容易冲动、竟然要他出面“揩钩子”的搭档身上虽然有着不少的毛病和缺点,可是在对待任务这一点上,却从来没有过半点儿大意和疏漏,谨慎的连他这个联络人都觉得有些多余。 两人一同工作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郑耀先拍着胸脯打包票;只可惜,无论他怎么问,郑耀先都不肯说明缘由,气的陆汉卿差点儿又跳着脚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