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养小男友》 第一章 淅沥淅沥……淅沥淅沥……讨厌的厚重云层,讨厌的湿答答、讨厌的雨天……隋爱玲坐在办公桌前,抬头仰望头顶上透光板外不停落下的雨,一丝一丝地滑向弧形屋脊两侧,原本已经够郁结的心情,此时更因这天气沉闷到快抓狂。 讨厌的厚重云层,讨厌的湿答答、讨厌的雨天、讨厌身旁一堆完全不察她乌云罩顶还笑得阳光般灿烂的没心肝同事……“宙斯公关公司”业务日益繁重,手上的案子接不完,每个部门无不希望再增加人手,好在忙碌的工作中能抽出时间玩乐,达到“乐在工作”的宗旨。 今天,一批新进员工报到,所有老员工使出浑身解数,热情款待,也就是所谓的“蜜月期”,先营造“一派轻松”的假象,免得心脏不够强的新同事才来就被工作量给吓跑。 “你叫美美啊……啧啧,果真人如其名,美啊!”男同事对这次新进的小美眉赞不绝口,直觉公司福利愈来愈好。 “那我呢?我叫如花。”一名活泼大方的新进ae立刻向大家自我介绍。 “当然,如花似玉,恰如其分。”虽然名字可怕了点,但身材容貌可称之为“上品”。 另外一群腐女围着青春鲜嫩的三名新男同事;纷纷伸出魔爪,上下其手。 “哎唷……怎么会这么可爱啊!你们瞧,这皮肤,嫩得跟什么似的,告诉姊姊,你都怎么保养的。” “qq的松发,又柔又软,摸起来好像我们家的波斯猫,啊--爱死了!” 彭言飞厌恶地皱起眉头,将脸撇过来又撇过去,闪避那些在他脸上、头上不停揩油吃豆腐的咸猪手。 “不要说我可爱。”他生平最讨厌的就是“可爱”这两个字。 “哇……连生气皱眉头也这么卡哇伊的……”这些女人愈看愈“甲意”,更加肆无忌惮地从上摸到下。“这一定要做“小受”的啊! 所谓腐女,就是看见细白清瘦的男生,脑中第一个联想的就是“bl小说”里的情节。 “不、要、再、碰、我!”彭言飞倏地站起身来,拨开所有贴在他身上的手。 “小老虎发怒了?呵呵……”他愈生气,这些女人愈笑得花枝乱颤。“原来你这么高哇,你们摸……瘦归瘦,有肌肉耶!” 她们惊喜地发现,彭言飞宽松的衬衫底下竟是真材实料的隆起线条。 “言飞……你看起来很面熟欤……”创意总监范柏青原本想前来阻止这场恶狼扑羊的惨剧,在看到彭言飞站起来的架势,突然想起什么。 “没错……貌似在哪里看过。”业务经理马雅已经盯着他的脸很久了。 “啊--杂志!”范柏青想起来了。 “没错,模特儿、你是模特儿!”经范柏青提醒,马雅也记起来了。“柏青,你记不记得,以前我们在广告公司的时候,言飞还拍过我们的手表平面广告!” “对啦--完全正确。”范柏青大掌一拍。 “你的发型变了,也比较成熟了,难怪我一下子认不出来。” “我还记得,那个广告一出去后,有位法国服装设计师还来问我们,这个模特儿是哪间经纪公司的。”马雅为自己的好记性兴奋不已,转向彭言飞。“后来怎么样了?你有去参加法国时尚周的演出吗?” “嗯……”彭言飞似乎不喜欢别人提起他学生时代兼职模特儿的事,他不想靠脸蛋吃饭,更讨厌女人动不动就讨论他的外型。 那支手表平面广告是他当摄影师的老爸,偷偷将他的照片推荐给厂商,又不幸雀屏中选,因为这件事他差点跟老爸翻脸。 他老爸是名广告导演,他老妈曾是个模特儿,只不过刚出道没多久,就被他老爸把走了,至今一直觉得没有圆了明星梦很可惜,从小就很爱带着他到处亮相炫耀,不到一岁就拍完所有婴儿相关的商品广告,不时还被抱去客串很多女演员戏里的小孩,他从小就在女人怀里被抱过来抱过去,捏来揉去。 直到上小学,他开始懂事,拒绝再拍广告。 大学时,他老爸、老妈不知是神明托梦还是受到什么刺激,竟连手半骗半拐地把他推往伸展台。 本想念书时自己赚点零用钱也无可厚非,谁知那么低调的平面广告都不能阻挡他的惊人魅力,一夕爆红。活动跑到腿软还不时要被疯狂少女和疯狂师奶骚扰,模特儿经纪约一满,他就走人,毫不眷恋别人羡慕得要死的五光十色灿烂生活。 “天啊--爱玲、爱玲……”马雅兴奋地冲到隋爱玲身边。“言飞以前是模特儿欤,很红、很红的模特儿欤!” “那又怎样?”隋爱玲意兴阑珊地瞄了彭言飞一眼,然后又抬起头继续望向天花板外灰蒙蒙的天空。 “当然是赚到了啊!”马雅心照不宣地顶顶隋爱玲的肩膀。“把他让给我吧!我那里缺帅哥。” “喂--喂--业务部哪里缺帅哥了?”马雅这话一出引起一票部属的抗议。 “喜欢就拿去吧……”隋爱玲无所谓地说。 “我不要!”彭言飞听见应征他的主管如此轻易地将他让给其它主管,升起一股不被重视的怒气,挤出人群.走到隋爱玲面前,注视着她。 隋爱玲将视线调向他,然后又看看马雅,耸耸肩。“不然你们猜拳,谁赢听谁的。” 她那满不在乎,可有可无的眼神不仅让自信满满,对企划工作充满兴趣的彭言飞感到受伤,更让认识她多年的马雅瞪大眼睛。 “爱玲,你还好吧?”马雅连忙摸摸她的额头。“看清楚,这么可爱、帅气、身材一级棒的言飞,你要把他放在业务部?不留着自己用?!” “不必加“可爱”两个字!”彭言飞生气着,还要纠正马雅的用词。 隋爱玲在马雅的提醒下,仿佛从幽冥王府收回魂来,双手捧着脸颊,支在桌面上,仰头仔细看彭言飞--一头qq的松发,一张白皙俊俏如混血儿的脸蛋、唇红齿白,身材比例不错,高姚清瘦,是个好看的男人,就是太过阳光耀眼了点,像是故意来刺激她这个阴霾的老女人。 才二十五岁,未来不知道要害多少女人为他牵肠挂肚。 “是很可爱……那我还是留着吧……” 想想,她需要感染一些青春的气息,免得三十岁的她愈来愈像个早衰的欧巴桑。 “我说--不准再说我可爱--”吼--这间公司的女人,都不听人家说话的吗? “对嘛……”马雅松了一口气。“这才是你好色的本性啊!我还以为你转性了,竟然对这极品小帅哥不感兴趣。” “呵……”隋爱玲勉强打起精神,冲着彭言飞笑了笑。“既然你这么渴望留在姊姊身边,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彭言飞傻眼--为什么突然有种踏进“挂羊头卖狗肉”的人蛇集团的感觉?这间公司的女人,都好可怕。 清晨六点,隋爱玲的生理时钟在闹钟尚未响起之前就醒过来。 她睁开眼,茫然地望着天花板,而后又闭上眼睛,寂寞的泪水从眼角溢出,顺流而下,濡湿了枕头。 一个星期前,她和交往六年的男友分手了。 一场争执,起因在他传给她一通很动人的简讯,内容完全不像一起生活多年的他会对她说的话,他莫名地语塞,莫名地暴怒,莫名地以她不相信他为名提出分手。 她同意了,厌倦了他数不清的红粉知己,厌倦了不断找理由相信他、原谅他,厌倦了离他最近却总是被摆在最末顺位的卑微,冲动地同意了。 他潇潇地转身离去,至今一通电话也没打回来过。 往常这个时间,她得忍受睡意起床为他熬粥做早餐,为他准备今天要穿的衣服和他昨晚半夜回家时乱扔的衣鞋袜子,现在,她可以不必再那么早起,却还是在同样的时间醒来:“习惯”真是一件太可怕的事。 交往的六年时间里,她不就是因为“习惯”而一再拒看两人感情渐行渐远的事实,甚至藉由延长加班时间,逃避开始感觉倦怠和痛苦的日复一日? 在公司里,她总是喳喳呼呼地像个男人婆,不时嚷嚷着要换个更好的男人,甩掉家里那个大男人,然而,当六年的感情乍然结束,当拥挤的双人床突然变得空荡,当每天忙得像陀螺却得不到一句安慰的日子,开始有了可以喘息的空间,她却茫然了……分手需要冲动,而分手后的日子得需要多少毅力和耐力去面对席卷而来的寂寞? 她搂紧棉被,闭起眼继续睡,努力拨开脑中不争气的念头,这次,她不会再主动求和,更不会为没犯错的自己道歉,她不相信,没有他的日子,她会熬不下去。 隋爱玲为自己做心理建设,为自己加油打气,直到闹钟响起,又要面对新的一天的开始。 她撑开酸涩的眼皮,拖着沉重的身体进浴室梳洗。 镜中的她,下眼袋隐隐浮肿,一头干枯粗糙的长发,曾经青春光洁的脸庞已被无情流逝的岁月覆上洗刷不去的疲惫与苍白。 将长发随意束起,刷牙、洗脸,补上粉底色的隔离霜掩饰倦容,回到卧室,打开衣柜,放眼望去是无尽的黑,灰上衣与长裤,只因周智超一她的男友不许她穿“太露”太“鲜艳”的衣服。 分手后,她仍不自觉地受过去的生活习惯钳制,有时想想,究竟是她无力改还是从来不曾下定过决心改变?竞就这样度过了漫长的六年时光--三十岁的再也找不回的最光华灿烂的年轻岁月。 心想至此,她深吸一口气,就算再寂寞、再不习惯、再无法忍受,都不许自己回头了。 关上房门、锁上大门,驱车前往公司。 “宙斯公关公司”的总公司位于木栅一座占地约三百坪的旧石砌大仓库,宽敞挑高的空间容纳近四十名员工,在这总是热闹喧哗的办公室里,很能忘记前一刻还沉重的心情。 隋爱玲撑着伞,走过积水的停车场,进到办公室里,不料彭言飞却迎面朝她冲来。 “发生什么事?!”她被他身后紧追着的一群女人给吓呆了,不会一早就发情吧? “救我--”彭言飞窜到隋爱玲身后,抓着她的肩膀,抵挡死缠着他不放的花痴女。 隋爱玲是唯一一个没有对他性骚扰,让他感觉比较不可怕的女人。 “你们想干么?!”隋爱玲下意识地用雨伞挡在身前,护住彭言飞。 她这副母鸡保护小鸡的凶巴巴模样,把大家笑死了。 “没想干么啦!只是问问小飞飞有没有女朋友,你看他就吓成这样。”那些原本想好好“爱护”他的女同事掩嘴笑说。 “不要叫我小飞飞--很恶心欤!”彭言飞从隋爱玲身后探出头来大叫。 “只是问你有没有女朋友,这有什么好怕的?”隋爱玲收起伞,怯了一声,颇有受不了他大惊小怪的意味。 “何止这样,你看--”彭言飞将隋爱玲扳过身来。 他当然不是被吓大的,但是,就算过去经常有许多疯狂粉丝在校门口等他的情形,也没遇过像这群女人这么饥渴、这么无法控制的恶行。 隋爱玲发现他衬衫被扯掉了几颗扣子,衣领大敞,露出胸前白皙的肌肉。上面东一块红、西一块红,就连手臂也被捏得红通通。 “怎么会这样?”隋爱玲皱起眉头,抚抚他受虐的手臂,心疼地盯着他还满有料的胸肌。 “没办法……谁叫他这么可爱……”末了这些女人还把罪过归咎于彭言飞长得太可口诱人。 “拜托--你们也收敛一下好不好,几百年没见过男人是不是?他才二十五岁耶,这么小的你们也啃下去?”她回头警告同事。“吓跑了他,别说吃豆腐了,以后你们连看都没得看!“呷紧撞破碗”没听过吗?” 这大姊大的气势、男人婆的口吻,和不知是帮他还是害他的警告内容,让彭言飞哭笑不得。 老实说,这不是他第一次被疯狂的女人缠上,他讨厌花痴女也不是没有理由:从小到大,他的脸颊几乎是被邻居欧巴桑、学姊、工作场所的前辈捏大的,他不明白为什么老是被女人追着跑,就算他沉下脸严重警告别再碰他也只会惹来更多尖叫声,甚至更疯狂地追逐他。 难道世界变了,男人得时时提防女人的咸猪手? “开开玩笑嘛……”这群女人见隋爱玲都挺身相教了,只好暂时作罢。 “下次--”隋爱玲告诉彭言飞。“她们摸你哪里,你就摸回去。” “呃……”他傻眼,他能乱摸吗?就算可以,他也不要! “好了!好了!都回去坐好!”隋爱玲抖抖雨伞上的雨珠,牵起彭言飞的手,“安然地”带到办公桌。 他一直注视着牵着他牵得那样理所当然的那只手,就像妈妈带儿子上幼儿园似的。 这感觉很奇妙。 她把他当孩子,而不是男人? “这公司的人都很变态。”隋爱玲回到自己的位子后,对坐在她对面的彭言飞说“听过怎么对付暴露狂吗?你愈怕,对方就愈爽。不要理她们,过一阵子她们玩腻了,就会转移目标了。” 彭言飞俊俏的脸庞瞬间划下三条线,有种误入贼窟的感觉,什么叫“玩腻”? 他为什么要忍受到让人玩腻?隋爱玲实在没什么心思关心这个新进菜鸟的感觉,而且,被吃点一旦腐也没什么,换作以前,搞不好她也会是这群变态女的其中一员,工作压力这么大、生活如此乏善可陈,不找点事情来振奋一下精神,要怎么有力气开始一天的工作。 “到二楼上面的柜子找出去年十月到十二月的案子,我教你怎么看企划案。” “嗯。”他走往二楼,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刚才握着他的手的触感。 她的手不算细嫩,像是一双经常劳动的手,不像是坐办公室,做文书工作的手,但不知怎的,反而令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她整个人、包含个性,除了容貌外,根本不像女人。 隋爱玲在他走远后轻叹口气,才离开一个事事要她张罗的大男人,这下好了,又来一个搞不好连上厕所也要她带去的小男人。 她的命运是怎样,注定要过劳死是不是? 叩叩! 马雅椅子滑到隋爱玲身边,敲敲她的桌面,唤回又抬头望着透光板的她。 “什么嘛?”隋爱玲没精打采地瞄她一眼。 “我觉得你怪怪的,是不是发生什么事?” “没有……就这阵子太累了……” “累到连小帅哥都没力气摧残?”马雅看见她两眼无神,肩膀下垂,不像一向充满干劲的隋爱玲。 “有时间再跟你说……”马雅已经听太多她的抱怨了,早就叫她换个男人,是她一直执迷不悟,知道她和周智超分手,马雅肯定第一个放鞭炮庆祝。 不过,现在她不想提起这件事,成堆的工作压着,还要带菜鸟,一切工作为重。 “八卦?好消息坏消息?”马雅最受不了被吊胃口,继续旁敲侧击。 “好消息,我脱离苦海了,不过,别再继续问喽!” “脱离苦海?”马雅眼睛一亮。“你终于甩了那个男人?哇--请客,这一定要请客的。” “呵……”隋爱玲苦笑,基本上,她算是被甩的那一个。“好啦,晚上再说。” 隋爱玲将马雅推走,打开计算机,不自觉地又叹了一口气。 “我全搬来了。”彭言飞将几乎是他半个人高的档案,全从二楼的档案室搬下来,摆在她桌上。 隋爱玲瞠目结舌,这家伙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力气会不会太大了点?!“放到你桌上去,这样我怎么工作。” “喔……”彭言飞又将一堆档案移到他自己的桌面。 “椅子拉过来。”她从那一堆档案的最上面拿出几份。 “嗯。”他将椅子拉到她身旁坐下。她是这间公司里唯一一个他愿意靠得这么近的女人。 “注意看。”隋爱玲从抽屉里拿出红笔,摊开档案夹。“活动名称、宗旨、内容、执行方式、预计达成目标、预算,这是基本架构。” 她边说边在纸上画圈。“业务部的同事会先依客户需求列出大纲,想几个活动方案,然后让创意总监先过目,看看活动内容够不够吸引人,这些鬼画符的符号就是讨论过程中做的修改。 “我们除了要把所有乱七八糟的手稿数据汇集成一份完整的企划案,还要注意内容数据齐不齐全,方案能否执行,数据对不对。这些数据不是胡诏的,不是写给客户开心的,过几天我会给你数据库的账号密码,里面有各行各业的问卷及统计资料……” 彭言飞看着隋爱玲的侧脸,听她一句接一句,流畅简明地告诉他整个流程及重点。 她没有搽香水,脸上看不到妆,整把长发随意束起,身上穿着灰色丝质衬衫,黑色长裤,裤子的腰围大了些,皮带束得裤头绉起,看起来没精神又显得超乎年龄的老气,与这间公司其它女同事相比,不仅严重缺乏女人味,恐怕连一点女性自觉也没有。 “业务为了业绩有时会承诺客户太多,创意可以天马行空,但是我们做企划的脑筋要清楚,这里不把关,案子接愈多,损失愈大,知道吗?” 隋爱玲解说完,看看他懂了没。 “嗯。”彭言飞微微一笑,很自信地点头。 “先这样……”隋爱玲合上数据夹。“回去你的位子,把你搬下来的档案全认真看过一次,挑得出毛病或是有更好的想法我有奖励,我会随时测试你的理解能力,不行的话就先去做ae,磨练经验。” “我会让你满意的。”他也参与过不少商业活动,对公关公司的工作内容不算陌生。 隋爱玲看着他飞扬志满的年轻脸庞,心想,周智超给她的打击可能真的太大了,大到连这么一个超可爱、会让师奶抓狂的美男子站在面前,她都无动于衷。还是说她天生犯贱,被大男人的周智超控制了六年,一时间得到自由她竟然无所适从? 要是这个想法被马雅知道了,不把她骂到臭头才怪。 她转转酸涩的眼珠子,打开卷宗,开始她忙碌的一天。 第一章 淅沥淅沥……淅沥淅沥……讨厌的厚重云层,讨厌的湿答答、讨厌的雨天……隋爱玲坐在办公桌前,抬头仰望头顶上透光板外不停落下的雨,一丝一丝地滑向弧形屋脊两侧,原本已经够郁结的心情,此时更因这天气沉闷到快抓狂。 讨厌的厚重云层,讨厌的湿答答、讨厌的雨天、讨厌身旁一堆完全不察她乌云罩顶还笑得阳光般灿烂的没心肝同事……“宙斯公关公司”业务日益繁重,手上的案子接不完,每个部门无不希望再增加人手,好在忙碌的工作中能抽出时间玩乐,达到“乐在工作”的宗旨。 今天,一批新进员工报到,所有老员工使出浑身解数,热情款待,也就是所谓的“蜜月期”,先营造“一派轻松”的假象,免得心脏不够强的新同事才来就被工作量给吓跑。 “你叫美美啊……啧啧,果真人如其名,美啊!”男同事对这次新进的小美眉赞不绝口,直觉公司福利愈来愈好。 “那我呢?我叫如花。”一名活泼大方的新进ae立刻向大家自我介绍。 “当然,如花似玉,恰如其分。”虽然名字可怕了点,但身材容貌可称之为“上品”。 另外一群腐女围着青春鲜嫩的三名新男同事;纷纷伸出魔爪,上下其手。 “哎唷……怎么会这么可爱啊!你们瞧,这皮肤,嫩得跟什么似的,告诉姊姊,你都怎么保养的。” “qq的松发,又柔又软,摸起来好像我们家的波斯猫,啊--爱死了!” 彭言飞厌恶地皱起眉头,将脸撇过来又撇过去,闪避那些在他脸上、头上不停揩油吃豆腐的咸猪手。 “不要说我可爱。”他生平最讨厌的就是“可爱”这两个字。 “哇……连生气皱眉头也这么卡哇伊的……”这些女人愈看愈“甲意”,更加肆无忌惮地从上摸到下。“这一定要做“小受”的啊! 所谓腐女,就是看见细白清瘦的男生,脑中第一个联想的就是“bl小说”里的情节。 “不、要、再、碰、我!”彭言飞倏地站起身来,拨开所有贴在他身上的手。 “小老虎发怒了?呵呵……”他愈生气,这些女人愈笑得花枝乱颤。“原来你这么高哇,你们摸……瘦归瘦,有肌肉耶!” 她们惊喜地发现,彭言飞宽松的衬衫底下竟是真材实料的隆起线条。 “言飞……你看起来很面熟欤……”创意总监范柏青原本想前来阻止这场恶狼扑羊的惨剧,在看到彭言飞站起来的架势,突然想起什么。 “没错……貌似在哪里看过。”业务经理马雅已经盯着他的脸很久了。 “啊--杂志!”范柏青想起来了。 “没错,模特儿、你是模特儿!”经范柏青提醒,马雅也记起来了。“柏青,你记不记得,以前我们在广告公司的时候,言飞还拍过我们的手表平面广告!” “对啦--完全正确。”范柏青大掌一拍。 “你的发型变了,也比较成熟了,难怪我一下子认不出来。” “我还记得,那个广告一出去后,有位法国服装设计师还来问我们,这个模特儿是哪间经纪公司的。”马雅为自己的好记性兴奋不已,转向彭言飞。“后来怎么样了?你有去参加法国时尚周的演出吗?” “嗯……”彭言飞似乎不喜欢别人提起他学生时代兼职模特儿的事,他不想靠脸蛋吃饭,更讨厌女人动不动就讨论他的外型。 那支手表平面广告是他当摄影师的老爸,偷偷将他的照片推荐给厂商,又不幸雀屏中选,因为这件事他差点跟老爸翻脸。 他老爸是名广告导演,他老妈曾是个模特儿,只不过刚出道没多久,就被他老爸把走了,至今一直觉得没有圆了明星梦很可惜,从小就很爱带着他到处亮相炫耀,不到一岁就拍完所有婴儿相关的商品广告,不时还被抱去客串很多女演员戏里的小孩,他从小就在女人怀里被抱过来抱过去,捏来揉去。 直到上小学,他开始懂事,拒绝再拍广告。 大学时,他老爸、老妈不知是神明托梦还是受到什么刺激,竟连手半骗半拐地把他推往伸展台。 本想念书时自己赚点零用钱也无可厚非,谁知那么低调的平面广告都不能阻挡他的惊人魅力,一夕爆红。活动跑到腿软还不时要被疯狂少女和疯狂师奶骚扰,模特儿经纪约一满,他就走人,毫不眷恋别人羡慕得要死的五光十色灿烂生活。 “天啊--爱玲、爱玲……”马雅兴奋地冲到隋爱玲身边。“言飞以前是模特儿欤,很红、很红的模特儿欤!” “那又怎样?”隋爱玲意兴阑珊地瞄了彭言飞一眼,然后又抬起头继续望向天花板外灰蒙蒙的天空。 “当然是赚到了啊!”马雅心照不宣地顶顶隋爱玲的肩膀。“把他让给我吧!我那里缺帅哥。” “喂--喂--业务部哪里缺帅哥了?”马雅这话一出引起一票部属的抗议。 “喜欢就拿去吧……”隋爱玲无所谓地说。 “我不要!”彭言飞听见应征他的主管如此轻易地将他让给其它主管,升起一股不被重视的怒气,挤出人群.走到隋爱玲面前,注视着她。 隋爱玲将视线调向他,然后又看看马雅,耸耸肩。“不然你们猜拳,谁赢听谁的。” 她那满不在乎,可有可无的眼神不仅让自信满满,对企划工作充满兴趣的彭言飞感到受伤,更让认识她多年的马雅瞪大眼睛。 “爱玲,你还好吧?”马雅连忙摸摸她的额头。“看清楚,这么可爱、帅气、身材一级棒的言飞,你要把他放在业务部?不留着自己用?!” “不必加“可爱”两个字!”彭言飞生气着,还要纠正马雅的用词。 隋爱玲在马雅的提醒下,仿佛从幽冥王府收回魂来,双手捧着脸颊,支在桌面上,仰头仔细看彭言飞--一头qq的松发,一张白皙俊俏如混血儿的脸蛋、唇红齿白,身材比例不错,高姚清瘦,是个好看的男人,就是太过阳光耀眼了点,像是故意来刺激她这个阴霾的老女人。 才二十五岁,未来不知道要害多少女人为他牵肠挂肚。 “是很可爱……那我还是留着吧……” 想想,她需要感染一些青春的气息,免得三十岁的她愈来愈像个早衰的欧巴桑。 “我说--不准再说我可爱--”吼--这间公司的女人,都不听人家说话的吗? “对嘛……”马雅松了一口气。“这才是你好色的本性啊!我还以为你转性了,竟然对这极品小帅哥不感兴趣。” “呵……”隋爱玲勉强打起精神,冲着彭言飞笑了笑。“既然你这么渴望留在姊姊身边,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彭言飞傻眼--为什么突然有种踏进“挂羊头卖狗肉”的人蛇集团的感觉?这间公司的女人,都好可怕。 清晨六点,隋爱玲的生理时钟在闹钟尚未响起之前就醒过来。 她睁开眼,茫然地望着天花板,而后又闭上眼睛,寂寞的泪水从眼角溢出,顺流而下,濡湿了枕头。 一个星期前,她和交往六年的男友分手了。 一场争执,起因在他传给她一通很动人的简讯,内容完全不像一起生活多年的他会对她说的话,他莫名地语塞,莫名地暴怒,莫名地以她不相信他为名提出分手。 她同意了,厌倦了他数不清的红粉知己,厌倦了不断找理由相信他、原谅他,厌倦了离他最近却总是被摆在最末顺位的卑微,冲动地同意了。 他潇潇地转身离去,至今一通电话也没打回来过。 往常这个时间,她得忍受睡意起床为他熬粥做早餐,为他准备今天要穿的衣服和他昨晚半夜回家时乱扔的衣鞋袜子,现在,她可以不必再那么早起,却还是在同样的时间醒来:“习惯”真是一件太可怕的事。 交往的六年时间里,她不就是因为“习惯”而一再拒看两人感情渐行渐远的事实,甚至藉由延长加班时间,逃避开始感觉倦怠和痛苦的日复一日? 在公司里,她总是喳喳呼呼地像个男人婆,不时嚷嚷着要换个更好的男人,甩掉家里那个大男人,然而,当六年的感情乍然结束,当拥挤的双人床突然变得空荡,当每天忙得像陀螺却得不到一句安慰的日子,开始有了可以喘息的空间,她却茫然了……分手需要冲动,而分手后的日子得需要多少毅力和耐力去面对席卷而来的寂寞? 她搂紧棉被,闭起眼继续睡,努力拨开脑中不争气的念头,这次,她不会再主动求和,更不会为没犯错的自己道歉,她不相信,没有他的日子,她会熬不下去。 隋爱玲为自己做心理建设,为自己加油打气,直到闹钟响起,又要面对新的一天的开始。 她撑开酸涩的眼皮,拖着沉重的身体进浴室梳洗。 镜中的她,下眼袋隐隐浮肿,一头干枯粗糙的长发,曾经青春光洁的脸庞已被无情流逝的岁月覆上洗刷不去的疲惫与苍白。 将长发随意束起,刷牙、洗脸,补上粉底色的隔离霜掩饰倦容,回到卧室,打开衣柜,放眼望去是无尽的黑,灰上衣与长裤,只因周智超一她的男友不许她穿“太露”太“鲜艳”的衣服。 分手后,她仍不自觉地受过去的生活习惯钳制,有时想想,究竟是她无力改还是从来不曾下定过决心改变?竞就这样度过了漫长的六年时光--三十岁的再也找不回的最光华灿烂的年轻岁月。 心想至此,她深吸一口气,就算再寂寞、再不习惯、再无法忍受,都不许自己回头了。 关上房门、锁上大门,驱车前往公司。 “宙斯公关公司”的总公司位于木栅一座占地约三百坪的旧石砌大仓库,宽敞挑高的空间容纳近四十名员工,在这总是热闹喧哗的办公室里,很能忘记前一刻还沉重的心情。 隋爱玲撑着伞,走过积水的停车场,进到办公室里,不料彭言飞却迎面朝她冲来。 “发生什么事?!”她被他身后紧追着的一群女人给吓呆了,不会一早就发情吧? “救我--”彭言飞窜到隋爱玲身后,抓着她的肩膀,抵挡死缠着他不放的花痴女。 隋爱玲是唯一一个没有对他性骚扰,让他感觉比较不可怕的女人。 “你们想干么?!”隋爱玲下意识地用雨伞挡在身前,护住彭言飞。 她这副母鸡保护小鸡的凶巴巴模样,把大家笑死了。 “没想干么啦!只是问问小飞飞有没有女朋友,你看他就吓成这样。”那些原本想好好“爱护”他的女同事掩嘴笑说。 “不要叫我小飞飞--很恶心欤!”彭言飞从隋爱玲身后探出头来大叫。 “只是问你有没有女朋友,这有什么好怕的?”隋爱玲收起伞,怯了一声,颇有受不了他大惊小怪的意味。 “何止这样,你看--”彭言飞将隋爱玲扳过身来。 他当然不是被吓大的,但是,就算过去经常有许多疯狂粉丝在校门口等他的情形,也没遇过像这群女人这么饥渴、这么无法控制的恶行。 隋爱玲发现他衬衫被扯掉了几颗扣子,衣领大敞,露出胸前白皙的肌肉。上面东一块红、西一块红,就连手臂也被捏得红通通。 “怎么会这样?”隋爱玲皱起眉头,抚抚他受虐的手臂,心疼地盯着他还满有料的胸肌。 “没办法……谁叫他这么可爱……”末了这些女人还把罪过归咎于彭言飞长得太可口诱人。 “拜托--你们也收敛一下好不好,几百年没见过男人是不是?他才二十五岁耶,这么小的你们也啃下去?”她回头警告同事。“吓跑了他,别说吃豆腐了,以后你们连看都没得看!“呷紧撞破碗”没听过吗?” 这大姊大的气势、男人婆的口吻,和不知是帮他还是害他的警告内容,让彭言飞哭笑不得。 老实说,这不是他第一次被疯狂的女人缠上,他讨厌花痴女也不是没有理由:从小到大,他的脸颊几乎是被邻居欧巴桑、学姊、工作场所的前辈捏大的,他不明白为什么老是被女人追着跑,就算他沉下脸严重警告别再碰他也只会惹来更多尖叫声,甚至更疯狂地追逐他。 难道世界变了,男人得时时提防女人的咸猪手? “开开玩笑嘛……”这群女人见隋爱玲都挺身相教了,只好暂时作罢。 “下次--”隋爱玲告诉彭言飞。“她们摸你哪里,你就摸回去。” “呃……”他傻眼,他能乱摸吗?就算可以,他也不要! “好了!好了!都回去坐好!”隋爱玲抖抖雨伞上的雨珠,牵起彭言飞的手,“安然地”带到办公桌。 他一直注视着牵着他牵得那样理所当然的那只手,就像妈妈带儿子上幼儿园似的。 这感觉很奇妙。 她把他当孩子,而不是男人? “这公司的人都很变态。”隋爱玲回到自己的位子后,对坐在她对面的彭言飞说“听过怎么对付暴露狂吗?你愈怕,对方就愈爽。不要理她们,过一阵子她们玩腻了,就会转移目标了。” 彭言飞俊俏的脸庞瞬间划下三条线,有种误入贼窟的感觉,什么叫“玩腻”? 他为什么要忍受到让人玩腻?隋爱玲实在没什么心思关心这个新进菜鸟的感觉,而且,被吃点一旦腐也没什么,换作以前,搞不好她也会是这群变态女的其中一员,工作压力这么大、生活如此乏善可陈,不找点事情来振奋一下精神,要怎么有力气开始一天的工作。 “到二楼上面的柜子找出去年十月到十二月的案子,我教你怎么看企划案。” “嗯。”他走往二楼,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刚才握着他的手的触感。 她的手不算细嫩,像是一双经常劳动的手,不像是坐办公室,做文书工作的手,但不知怎的,反而令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她整个人、包含个性,除了容貌外,根本不像女人。 隋爱玲在他走远后轻叹口气,才离开一个事事要她张罗的大男人,这下好了,又来一个搞不好连上厕所也要她带去的小男人。 她的命运是怎样,注定要过劳死是不是? 叩叩! 马雅椅子滑到隋爱玲身边,敲敲她的桌面,唤回又抬头望着透光板的她。 “什么嘛?”隋爱玲没精打采地瞄她一眼。 “我觉得你怪怪的,是不是发生什么事?” “没有……就这阵子太累了……” “累到连小帅哥都没力气摧残?”马雅看见她两眼无神,肩膀下垂,不像一向充满干劲的隋爱玲。 “有时间再跟你说……”马雅已经听太多她的抱怨了,早就叫她换个男人,是她一直执迷不悟,知道她和周智超分手,马雅肯定第一个放鞭炮庆祝。 不过,现在她不想提起这件事,成堆的工作压着,还要带菜鸟,一切工作为重。 “八卦?好消息坏消息?”马雅最受不了被吊胃口,继续旁敲侧击。 “好消息,我脱离苦海了,不过,别再继续问喽!” “脱离苦海?”马雅眼睛一亮。“你终于甩了那个男人?哇--请客,这一定要请客的。” “呵……”隋爱玲苦笑,基本上,她算是被甩的那一个。“好啦,晚上再说。” 隋爱玲将马雅推走,打开计算机,不自觉地又叹了一口气。 “我全搬来了。”彭言飞将几乎是他半个人高的档案,全从二楼的档案室搬下来,摆在她桌上。 隋爱玲瞠目结舌,这家伙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力气会不会太大了点?!“放到你桌上去,这样我怎么工作。” “喔……”彭言飞又将一堆档案移到他自己的桌面。 “椅子拉过来。”她从那一堆档案的最上面拿出几份。 “嗯。”他将椅子拉到她身旁坐下。她是这间公司里唯一一个他愿意靠得这么近的女人。 “注意看。”隋爱玲从抽屉里拿出红笔,摊开档案夹。“活动名称、宗旨、内容、执行方式、预计达成目标、预算,这是基本架构。” 她边说边在纸上画圈。“业务部的同事会先依客户需求列出大纲,想几个活动方案,然后让创意总监先过目,看看活动内容够不够吸引人,这些鬼画符的符号就是讨论过程中做的修改。 “我们除了要把所有乱七八糟的手稿数据汇集成一份完整的企划案,还要注意内容数据齐不齐全,方案能否执行,数据对不对。这些数据不是胡诏的,不是写给客户开心的,过几天我会给你数据库的账号密码,里面有各行各业的问卷及统计资料……” 彭言飞看着隋爱玲的侧脸,听她一句接一句,流畅简明地告诉他整个流程及重点。 她没有搽香水,脸上看不到妆,整把长发随意束起,身上穿着灰色丝质衬衫,黑色长裤,裤子的腰围大了些,皮带束得裤头绉起,看起来没精神又显得超乎年龄的老气,与这间公司其它女同事相比,不仅严重缺乏女人味,恐怕连一点女性自觉也没有。 “业务为了业绩有时会承诺客户太多,创意可以天马行空,但是我们做企划的脑筋要清楚,这里不把关,案子接愈多,损失愈大,知道吗?” 隋爱玲解说完,看看他懂了没。 “嗯。”彭言飞微微一笑,很自信地点头。 “先这样……”隋爱玲合上数据夹。“回去你的位子,把你搬下来的档案全认真看过一次,挑得出毛病或是有更好的想法我有奖励,我会随时测试你的理解能力,不行的话就先去做ae,磨练经验。” “我会让你满意的。”他也参与过不少商业活动,对公关公司的工作内容不算陌生。 隋爱玲看着他飞扬志满的年轻脸庞,心想,周智超给她的打击可能真的太大了,大到连这么一个超可爱、会让师奶抓狂的美男子站在面前,她都无动于衷。还是说她天生犯贱,被大男人的周智超控制了六年,一时间得到自由她竟然无所适从? 要是这个想法被马雅知道了,不把她骂到臭头才怪。 她转转酸涩的眼珠子,打开卷宗,开始她忙碌的一天。 第二章 “宙斯”的办公室里永远是吵嚷热闹的。 早餐的八卦、娱乐时间,在第一通电话响起之后正式结束,所有人开始投入工作,这时讲电话的声音、隔空讨论案子的声音、“宙斯”里出名的大嗓门丫一活动总监杜骏奇的吼叫声、东西乱堆紧要关头找不到数据的唉唉叫……混杂出一种类似叫卖市场的活络。 这是“宙斯”特有的奇景,大家都很忙,忙到无法离开座位,一个个扯开嗓门说话,感冒喉咙沙哑,声音压不过别人,没关系,自备大声公,照样吼。 彭言飞专心地研究历史档案,隐隐地听见一声幽幽叹息。 他抬起头发现隋爱玲将笔杆夹在嘴唇和鼻子间的人中,滑稽地皱起眉头,他没见过比这还丑的表情,忍不住噗地笑出声。 隋爱玲听到笑声,斜睇他一眼,他立刻假装咳嗽,掩饰想仰头大笑的冲动。 “喝水,桌上不是有水吗?”她连忙站起身将杯子递给他,叫坐在他身旁的同事。“喂,帮他拍拍背,可能呛到了。” 彭言飞大口喝水,有点内疚,没想到,她还挺温柔的。 这插曲结束后没多久,他再度听见叹息声。 他又抬头看她,这次她仰头望着天花板,不知想着什么,一脸落寞,眼眶中似乎还圈着水光。 彭言飞不自觉地凝视她许久,不明白为什么她会露出这样的神情,不只一次,在和同事打闹笑骂的同时,他经常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强颜欢笑。 他对她的好奇与注意是难以解释的。她是他的主管,接触的时间最长,偏偏几次注意她细微的表情变化,她似乎是故意装出男人婆的样子,开起黄腔,笑得比谁都大声,可他就觉得这不是她。 但是,哪有女人会故意丑化自己? 隋爱玲将视线从天花板收回来时,发现彭言飞在看她。 “看什么?”她警戒地问,提防他那双仿佛要看穿她的眼,“没什么……在想事情。”他见她将落寞藏了起来,又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我。” “想事情看别的地方,不然我会以为你暗恋,呵……”他不禁猜想,“搞笑”、“男人婆”是她的保护色,还是她的本性? 隋爱玲连续几晚都睡不好,一双眼睛已经眯成加菲猫眼,桌面摊着的又是创意总监范柏青字写得龙飞凤舞的案子,她皱起足以夹死蚊子的眉毛,用力瞪着愈看愈火。 “范、柏、青--”她扭头大喊。 “哈事?”范柏青回头看她,顺便清清嗡嗡作响的耳朵。“我才隔你不到一公尺,又不是隔一座山头,而且,我没聋,可以小声点。” 坐在隋爱玲对面的彭言飞也被她的河东狮吼吓到了,她情绪变化也太快了吧?! “这是什么鬼字叩你以为你是唐朝张旭啊!写这么草谁看得懂?” “哪里看不懂?”范柏青将椅子滑向她。 “这边……”她指给他看。““团以先起”是什么?” “厚……观光列车啦!你天才,能看成“团以先起”。”范柏青打躬作揖,佩服佩服。 “言飞,你来看,这是什么字?” 彭言飞从他的座位横过来看。“是有点像观光列车……”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你哪只眼睛看见观光列车了?我要把它挖出来。” “赫……”彭言飞瞪大眼,这女人很血腥,动不动就要焰死、毒死、砍死他。 “这四个字要倒过来看。”范柏青将她手上的纸转一百八十度。“你拿反了。” “字已经够难辨视了,你还给我颠倒写?!” “创意是无限宽大的,怎么能受方向限制?” 创意大师范柏青的狡辩让人更火大。 “……”隋爱玲两手作势扣上范柏青的脖子。“你下次要是再写这么潦草,我就掐死你--” “言飞……救命……”范柏青很配合演出,伸出手挣扎着向彭言飞求救。 “有什么遗言要交代,我会帮你转达。”彭言飞坐回椅子,不当一回事地说。 经过几天的相处,他对这些人的无匣头演出早已司空见惯。 “哎哟……”范柏青将隋爱玲的手拿下,十分赏识。“这家伙不错,有潜力,够狠心。很符合我们公司文化。” “废话,也不看看师父是谁。”隋爱玲得意地挑起眉尾。“要不是有这赏心悦目的家伙坐在我对面平息我的怒气,我早就指死你了。” 彭言飞听见隋爱玲的称赞猛地抬起头看向她,原来,她一直在注意他? 隋爱玲的唇角突然绽出一抹温柔的浅笑。她想起刚认识范柏青的时候,因为个性太单纯经常被他耍得团团转,看样子,她的徒弟似乎比她聪明多了。 这么些天,彭言飞只见过她严肃、皱眉、烦躁的表情,第一次见到她的笑容,仿佛有道光束从天而降,映得她脸庞闪闪发亮,一时间他居然看傻眼了。 “发什么呆?是不是我工作派太少了?”地收起回忆,瞥见彭言飞一脸呆滞。 “不是……”彭言飞回过神。“刚刚突然觉得……” “觉得什么?”她又眯起她的加菲猫眼。 “觉得你很美……”他脱口而出。 经过几个星期的操练,事实证明,彭言飞的学习能力超强,而且,很快适应了这间公司的变态文化,那些老是想着偷吃他豆腐的“姊姊们”,看不到他惊吓的表情开始觉得无趣,慢慢转移阵地,训练其它胆子更小的菜鸟。 “言飞,把去年整年度观光季比稿的档案找出来,看完后交一篇心得报告出来。” “言飞,莎莎现在在做的那个案子,你也做一份出来。” “刚才会议讨论的内容,言飞,你等等摘录出重点,转达到各部门。” 隋爱玲不知是为磨练彭言飞还是故意恶整他,根本不管他是才刚进公司不到一个月的菜菜鸟,派给他一堆工作,不给他有喘口气的时间。 他倒是很“巴结”,不吭一声地把工作都接下来,而且准时、准确地完成。 “那个谁呀……”隋爱玲手按着键盘,突然想到“市场调查公司”昨天应该送来“青少年消费习惯”的问卷结果,得找个人追这份资料。 她才抬起头,坐在她对面的彭言飞早就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眼中仿佛写着“又有什么事,丢来吧”! “你打电话给“凯立市调”的冯小姐,问青少年消费习惯的数据弄出来了没。” “好。”他听完立即翻找厂商联络电话。 隋爱玲望着他桌上堆得比她桌上还高的档案数据,低头掩嘴偷笑。 这小子,想靠花言巧语轻松度日,门都没有,就算他超级无敌可爱,就算嘴巴甜得像涂满蜂蜜,她可不是被灌几碗迷汤就晕头转向的脑残主管。 说她美?! 美不美她自己会不知道? 跟周智超交往的这些年,她逛街买衣服的次数算得出来,束在脑后的长发再也没变过发型,更别提到美发院护发,这么一身欧巴桑打扮加男人婆性格,他也能睁眼说瞎话,夸她很美。 这家伙是很聪明,上手速度也很快,不过,要是那颗聪明脑袋净转些油腔滑调的技巧,那这个人就算废了。 她操他,是在救他。 ““凯立”冯小姐说他们公司计算机主机出了点问题。明天早上十点前会把资料送过来。” 彭言飞结束电话后向隋爱玲报告。 “嗯……”她应了声,瞥他一眼。 见他专注地埋头苦干,她就光明正大地、仔细地观察他。 老实说,这家伙长得真是诱人,“幼咪咪、白泡泡”,皮肤比她这个正港的女人还要白皙透亮,光是那双清澈无邪的眼眸就足以杀死一群师奶,引诱人犯罪,难怪马雅说他不去干业务,替她抢攻一些熟女客户实在可惜。 彭言飞察觉到她的目光,以为又有事要交代,抬起头看她。 被抓到偷瞄小帅哥,她也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不着痕迹地将视线远调到他脑后方的墙面,口中还煞有其事地喃喃自语:“啧……这个预算好像怪怪的。” 他勾了勾唇角,这种被偷瞄的感觉他还会不熟悉吗? “对……这边错了……”隋爱玲继续假装,假装发现问题所在,急急看回萤幕,整个犯罪过程脸不红气不喘。 隋爱玲不看他,就换他看她。 他对她,愈来愈好奇。 她的主管架势很虚,看起来严肃却一点也不精明,就算板起脸孔教训人,还是可以从她的眼睛里发现一种跟她凶恶表情不符的温暖。 她的工作量很大.也常抱怨,老是和范柏青对杠,恰北北,其实再好哄骗不过,老奸巨猾的范柏青随便绕几个圈子,她经常就被绕到忘了一开始为什么生气,然后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继续认命工作。 他坐在她对面,每次听她和其它主管对话,就会忍不住想笑但又不能不忍住,因为一旦被她发现他在偷笑,她肯定又要使出那一百零一招一砍死他。 像有一股神秘的吸引力吸引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很想知道下了班的她是什么样子,跟男朋友相处时又是什么模样,还是这副男人婆的模样吗? “看什么?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隋爱玲作势要把笔射出去。这家伙不知道他的眼睛会电人吗?没事盯着一个欧巴桑看什么看,想害她中风啊?! “觉得你的眼睛很漂亮。”他微笑说道,根本不怕她的威胁恫吓。 之前装出害怕的表情只是想让她有点成就感而已,毕竟她也很努力想让他敬畏“很漂亮吗?”她堆起假笑,从桌面上抽出两个案子丢给他。“很闲,这两份就交给你做。” 又来这招,先是电眼,然后迷汤,不晓得她刚失恋,痛恨全天下所有花言巧语的男人,而且处于心理极度变态的状况吗?敢戏弄她,她就玩死他。 “什么时候要?” “后天。”她故意将最后期限提前两天。 “好。”他注意到她眼里的闪烁,看出她的意图,波澜不兴地应好。 他收下来,没有一点反抗,这让她很气,气自己完全整不到他,倒是被他的一双电眼搞得心神不宁。 “休息了--休息了--吃包子。”马雅回到公司,一进门就高举手中的塑料袋,里面装着美味的手工包子。 下班时间一到,在外面工作的同事陆续回来,几乎每个人都会带些好吃的点心回来,大家就在办公室里边吃边聊今天发生的趣事。 没人急着下班,他们习惯赖在公司,因为这里有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总是热热闹闹,总是有好玩的事可期待,这感情紧紧地凝聚着公司的向心力。 “喂--待会儿要不要到龙一那里坐坐?” 马雅问道。 单龙一是她的男朋友,开了一间音乐pub,就在“宙斯”附近。 “好!”立刻有不少人应声附和。 “言飞去不去?”几个和彭言飞同时进公司的漂亮美眉跑到他身旁问道。 “我要加班。”他冷淡地回答。 “一起去嘛……”这些美眉撒娇地拉着他的袖角,如果他不去她们也没动力去了。 “你不去有好多人要失望的。”马雅挑着眉笑,瞧这些小美女,一个个的心事都写在脸上了。 “可是……”他看看桌上未完成的案子。 “你去吧,我自己做比较快。”隋爱玲起身将刚才交给他的两个案子又抽了回来。 “这样你不用加班,可以一起去了。”美眉一听,高兴极了,拉着他的手。 “你不去吗?”马雅问隋爱玲。 “不去了,最近戒酒中。” “戒什么酒,说得像酒鬼似的,走啦!”马雅知道她这阵子心情不好,硬要拉她去。 “下次吧!”隋爱玲苦笑,眼神透露着无声的乞求。 最近几次喝完酒,一个人回到住处特别感到寂寞,躺在床上,莫名地就开始掉眼泪,女人啊! 喝完酒就像卸下武装一样,软趴趴地不堪一击。 她担心在那样的情况下会失去理智,打电话求周智超回来。 分手都一个多月了,她到现在还没习惯一个人的生活。 “好吧,那就下次。”马雅也不勉强她。 彭言飞望着隋爱玲,对她“戒酒”的原因很好奇。她有心事? “言飞,我们走吧!我最近学了一种新酒拳,待会儿教你。” 几个美眉将他从座位拉起,他一脸无奈但也拒绝不了,这几个女人,很黏、很“番”,受不了。 隋爱玲一个人留在公司里,工作是让她不胡思乱想的最简单的方法,因为要动脑,没有多余空间去想。 以前,她用工作逃避回家面对鸡肋般无味的感情,此时,还是用工作逃避回家面对残存着过去记忆的屋子。 一直到和周智超分手后才明白,这么多年来,维系着两人间情感的主要原因,是她的懦弱。 她没有其它家人了,无法想象离开一起生活多年的周智超后,未来将如何地孤单无依,子是,她忍受他的大男人,忍受他的花心,只要他还把她的住处当成他的家,她愿意在种种相互矛盾的情绪下鸵鸟地一天过一天。 渴望安定成了她最大的弱点。 现在,她不得不面对改变。这改变很痛苦,需要时间,而她还是懦弱,就怕禁不起大浪,又被卷回原来的岸边。 所以,最近的精神很紧绷,很压抑,很疲惫。 “呼……”她将飘走的思绪拉回,瞪大眼睛,盯着计算机屏幕。 在她专注子工作时,一道熟悉的手机铃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响起,隋爱玲瞬间知被石化般愣住了。 是周智超专用的铃声。 她慌忙地转身从包包里翻出电话,发颤地按下接听键。 “喂……” “是我。” “嗯……” 一句对话后,接着长长的无声空白,似乎都在等着谁先开口打破僵局。 隋爱玲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用力到泛白,咬紧下唇,不让自己问他在哪里。 “我找到住的地方了。”周智超等待许久,终于说话。“过两天会回去搬东西。” “嗯……”眼泪在听见他冷漠的口吻时,涌上眼眶。 “你先帮我整理好,免得我花太多时间。” “好……”周智超讲完就挂断电话,彻底地打碎了存在她心底微弱的期待。 她茫然地将手机收进包包。 他是个连煮开水泡面都不会的男人,就连衣裤袜子放在哪里都不清楚。这么多年来,她扮演一个认命的小女人为他打理一切,她以为离开之后他会发现不能没有她,也许,他会懂得珍惜、会乞求她再给他一次机会。 显然,事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被依赖、被需要,她只是一直不愿承认这个卑微的女佣角色其实很容易被替代。 无声地任泪水沾湿衣襟,她哭自己的软弱,哭自己的犯贱,哭自己茫然无从的未来,然而,她也告诉自己,这是最后、最后一次为他落泪,明天起,她会振作起来的。 喀啦! 侧门开欧的声音将她震醒,她转头望去,发现进门的是彭言飞,她迅速抹去布满脸颊的眼泪。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低下头假装在抽屉里找什么东西。 “不想陪她们玩那些无聊的游戏,什么“盒子”、“猴子”、“佛祖”,乱七八糟。”彭言飞走近她。 他注意到她拭泪的动作。 ““许纯美拳”啊?很好笑啊!”她发出干干的笑声。 “烤鱿鱼,热腾腾的。”他将带回来的食物摆在桌上,坐在她隔壁的椅子,望着她的侧脸。 鼻头红红的,睫毛上还沾着泪珠。 “我不饿……”她脸埋得更深。 “哪些案子很赶,我来做。”他不问她为什么哭,因为他们交情不够,因为她躲着不让他看见,就是不想让他知道。 “明天我会派一堆工作累死你的。今天暂且放过你,你回去休息吧!”她的声音里有着浓浓的鼻音。 “对我这么好,我好怕。” “白痴。”她笑了,但偏着脸,脖子好累。 彭言飞突然站起来,走到她背后,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干么?想谋杀我啊?”她把脸转正,微仰着头问。 “帮你按摩啦!”他的指尖轻轻地揉捏着她僵硬的肩膀。 他不知道她发生什么事,只觉得她好辛苦,干么死撑着,哭就哭,他又不会笑她,需要肩膀的话,他借她也无所谓。 “怯,无事献殷勤,有鬼……”唔……经他一按,她才感觉到肩膀好酸、好痛。 “是你我才献殷勤,别人求我我都不干的。” 他用轻松的口吻说,勾着唇笑。 “当然啦,你的考绩我打的。”哇……好舒服。“别以为按这两下我就会放水,案子给我乱写,照样打不及格。” “知道啦,你很爱碎碎念咧!” “哎哟……跟我顶嘴,皮痒是不是?”她是想扁他,但现在状况不允许。 “你头发严重分叉,该去修一修了。”他按摩她的头皮。“发质很糟,又粗又干,顺便做个护发,保养一下。” “要你鸡婆……”在他修长的指腹按压下,她头皮的毛孔整个舒服地想呻吟,这家伙,技术挺不赖的。 “你不是才三十岁?” “是啊,怎样?”她眼皮已经自动垂下了,好想睡。 “看起来像欧巴桑。” “什么--”她睁大眼,睡虫被弹飞,倏地,转身作势要描死他。“就算我像欧巴桑也轮不到你这个“猴园仔”对我说教。” 看见她浮肿的眼眸,他的心抽地一痛。 “我是担心你嫁不出去,再不打扮、打扮,只能找“老芋仔”嫁。”他开玩笑地说。 “啧、啧、啧……你这小子是喝醉壮胆专程回来找死的是不是?看我怎么折磨”她抓起他的手和他十指交扣,模仿古代夹指酷刑,用自己的手指夹他的手指。 是说,他的手指怎么那么修长,还那么白嫩? 彭言飞哭笑不得,她怎么老是做出这种无厘头的智障举动,她用手夹他的手指,痛的还不是她。 “求饶啊,求饶我就放过你。”她瞪着他,却舍不得夹伤他好看的手指。 “好男不跟女斗,我回去睡觉了。”他将手抽出来,仓皇地想避开她的直视,避开她还泛着泪光的眼。 “咦?”这么突然? “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睡眠不足是女人的天敌。”他揉揉她的头发,转身离开。 前一刻她眼中的悲伤似乎移转到他心里了,他觉得胸口好酸,好痛。再待下去,他会忍不住想问地,会再挑起她的伤心事,他不忍见到她明明悲伤却还要强装没事的表情。 隋爱玲抚顺他揉乱的头发,愣了好半天,这家伙好大的胆子,把她当小女孩咧! 他到底是喝酒还是嗑药了? 第三章 早上,隋爱玲拄着雨伞,一跳一跳地跳进办公室。 “爱玲--你受伤了?!”马雅发现隋爱玲跛脚,夸张地大叫,其它人听见她的尖叫声,也纷纷走过去关心。 “你怎么了?!”彭言飞冲过去扶她。 “昨晚被车撞了。”她皱着眉头。“人在倒霉的时候,诸事不顺。” “怎么会被车撞?”他扶着她的腰,几乎将她整个人抱起。 “到超商买东西的时候,下雨,视线被雨伞挡住……”她在心里咒骂自己,都跟周智超分手了,还那么认命地帮他整理东西,要不是为了买封箱的胶带,她怎么会出车祸。 “你也太不小心。”他一直觉得她笨笨的,没想到笨到不看路。 “没事、没事,只是扭到脚而已,好了、好了,让条路给我过吧!一路跳进来,脚酸死了。” “你没去看医生?”彭言飞注意到她只在脚踝处贴了一块膏药,而且膝盖瘀青、小腿挫伤。 “还好,不是很痛。”她一到位子就先打开计算机,昨晚的工作还没赶完。 “不痛不代表没事,我带你去看医生。”他板起脸孔。 “厚……你怎么这么哆嗦。”她摆摆手想赶走他。 “我啰嗦?我是关心你。” “爱玲,我看你还是去看看医生,”马雅建议。“这双美腿,别留下疤痕,也别小看扭伤。” 马雅一说大家才恍然发现隋爱玲头一次穿短裤上班,而且一双腿修长匀称。 “去,别铁齿,看完医生回家休息,别进公司了。”负责人柳云云说道:“言飞,那就麻烦你了。” “可是我……”隋爱玲真的觉得没事。 “放心,你桌上的案子我会处理。”彭言飞抢在她的“可是”前截断她的话。“走吧!” 众人一致阻挡隋爱玲继续待在她的位子上,她虽不愿意也没办法不服从。 彭言飞从桌面拿起车钥匙,转身说道:“我抱你。” “不用,我还可以走--”她一脸惊吓,连忙抵住他的手臂,地可不想在出完车祸后再摔个狗吃屎,瞧他身上根本没几两肉,竟然还想抱她。 “那你扶我的肩膀。”他微蹲下来,一手揽着她的腰。 隋爱玲搭着他的肩膀,刚刚被他扶进门时没多想什么,这下,众目睽睽,突然觉得有点尴尬,尤其几个年轻美眉一脸羡慕,仿佛恨不得立刻将自己的腿打断,好享受彭言飞的温柔照顾。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就算他小她五岁,再怎么说也是个成熟男人了。 彭言飞载隋爱玲到医院,一路上悉心呵护,问她疼不疼、饿不饿、渴不渴,照顾得她都不好意思起来了,她之前那么坏心对他,他倒是心胸宽阔不计前嫌。 医生问完诊后让她坐上诊疗台,请护士帮她上药。 隋爱玲坐在诊疗台上,望着彭言飞好看的侧脸,听他详细地询问医生各种注意事项,想不到男人也能这么细心。 之前,有次她也是扭伤手腕,周智超载她到骨科诊所后就找朋友去了,她一个人进诊所,看完医生自己搭出租车回家,现在想想,她怎么能在如此失衡的爱情里撑这么久? 彭言飞拿了药,送她回家。 “不要吃冰,不能喝酒,尽量躺着休息把脚抬高,脚关节复原比较慢,不要经常走动。” “嗯……” “明天我会载你去换药。” “喔……”她现在觉得自己像个孩子,旁边坐着她很啰嗦的老妈。 “之后还要做复健。” “是……”地不耐烦地应着。 车子抵达隋爱玲住处,他送她上楼。 “怎么那么多箱子,你要搬家?”进到大厅,他看见地板散落着几个纸箱。 “不是……”她的目光掠过那些纸箱,跳进房间,坐到床上。 “门钥匙拿来。”他跟过去朝她伸出手。 “干么?” “下班后我买晚餐过来,给我钥匙你就不用起来帮我开门。” “好。” “不用啦,我冰箱还有菜,随便弄一弄就行。 “才叫你不要乱走,你就想自己煮饭?” “拜托,又不是残废,炒个饭还可以,我也得上厕所尿尿吧!还是连这你也要帮我?” “……”这点他倒是没办法帮她。 呵,终于让他闭嘴了。 她很感谢他,却不想说些嗯心巴拉的话,她在同事面前就是男人婆一个,太感性,怕他笑她。 “那我帮你买个尿壶,放在床边。” “彭、言、飞--”她脸一红,抓起枕头扔向他,这家伙愈来愈没大没小,居然糗她。 他笑着躲开。“看来手没受伤。” “我到家了,你可以走了。”她好无情,好现实。 他到厨房帮她倒杯水来。“先吃药,然后睡一觉。” 她吃药的时候,他把自己的电话号码输入她手机里,然后将手机摆在床头。 “有什么不舒服的话就打电话给我。” “知道啦!还不快回去工作,要是没做完我就宰了你。”她故意摇狠话,其实心里感动得不得了。 不行,最近的她太容易感伤,太容易联想到有的没有的,一想起就会停不住眼泪。 “钥匙我拿走了,晚上我会买饭来,你躺下休息吧!” “嗯……”她躺下,瞪着他。“快滚。” 彭言飞担心地看她一眼,转身离开房间,回公司去。 在他离开后,地搂紧棉被,淡淡地叹了口气,又剩她一个人了。 她需要时间疗伤,却害怕一个人独处,害怕跌入悲伤泥漳,不能自拔,所以,她才不想回家休息啊! 鸡婆的彭言飞,吃饱没事做的彭言飞,鸡婆、鸡婆、鸡婆! 她骂着、骂着,眼泪却啪咯啪咯地掉了下来。 “干么对我这么好……” 晚上六点,彭言飞买来晚餐,用他硬拗来的钥匙打开隋爱玲住处的大门。 一进到玄关,就发现她坐在地板上揉着受伤的脚踝。 他冲过去,蹲下来检查她的脚。“跌倒了?脚很痛?” “没事啦……只是按摩一下。”他如此紧张她,实在让她承受不起。 “没事就好。”他松一口气,随即注意到地板上的纸箱多了好几个。“不是叫你在床上躺着休息,非得在这个时候整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时间太多,无所事事,会把人逼疯。 “再不听话,信不信我打你屁股。” “喂--我是你的主管,不是你女儿,愈说愈不象样,砍你喔!”在“宙斯”,从来也没什么主管部属的伦理,隋爱玲如此警告他,只是想抵挡一种莫名的感觉在心里继续酝酿、扩大。 他的体贴让她很不自在。 “等你跑得赢我再说吧!现在,给我到沙发上乖乖坐好。”他不顾她的抗议,直接将她抱起。 “很吃力就吭个气,别为当英雄硬撑啊!” 挣脱不了,她只好用揶揄掩饰心慌。 “你这点肉,我还抱得动。”他不以为然地哼了声,把她放到沙发上。 这时,大门响起开锁的声音,周智超走进来。 隋爱玲没想到周智超会这么快回来搬东西,彭言飞没想过隋爱玲和男朋友住在一起,周智超则没想到会在这间房子里遇见另一个男人。 三个人都愣住了。 “原来……”周智超突然冷笑一声。“这次没打电话求我回家,原来是交新男朋友了。” “不是……”隋爱玲直觉想解释。 “我是她同事,她受伤了。”彭言飞感觉他言语间的狂妄傲慢,不悦地皱起眉头。 周智超瞄了眼隋爱玲脚上的绷带,没说什么,倒是看见地上的纸箱,问道:“都整理好了?” “整理好了……”她整个人顿失力气,靠到沙发椅背。事到如今,她竟还下意识地想解释,太窝囊、太没出息了。 她是被虐狂、奴性超强,被训练控制到忘了自己也是个人,是个有血有肉、有尊严的人。 “她脚受伤了。”彭言飞再提醒他一次。这个男人真是她男朋友吗? “关我什么事?我们已经分手了。”周智超现在一肚子火,根本没心情关心隋爱玲的脚伤。 原本他只是找个借口回来言归于好,毕竟没有女人像她这么包容他,交往这么久说没感情是骗人的。谁知道她这么迫不及待地把他的东西全打包好了,还带男人回家,摆明要他搬走,他拉不下脸,吞不下这口气。 “你就是为了这个男人不休息,折磨自己的脚。”莫名地,彭言飞燃起怒火。 隋爱玲没听见他的话,也感觉不到他的怒气,只是茫然地看着周智超将纸箱一个一个往外搬,一点一点地走出她的生命。 六年……六年的情感,毫不眷恋地……周智超将纸箱搬进电梯,搬到最后一个箱子时,冷冷地瞥了隋爱玲一眼。 这一眼是责备,是愤怒,仿佛她背叛他,不可饶恕。就如过去几年,他不曾关心她的感受,不曾注意到她的委屈,在她的忍让与无微不至的照顾下渐渐忘了最初交往的心情,忘了爱情是需要双方共同经营的。 他将她所做的一切视为理所当然:煮饭、整理家务、他需要陪伴时她要在身边,他想跟朋友出去时她得乖乖待在家里,这些都是一个女人应当做的。 就连她在受伤的情况下还为他整理行李,他在意的仍是她带了男人回家给他难堪。 隋爱玲苍白着脸,咬着早已无血色的唇,承受他无言的指控,她闭起眼,忍着翻涌的悲伤,直到大门再度被关上。 他走了。 彭言飞一直注视着隋爱玲的表情,看着那个男人带给她的伤害,看着她为这样的男人悲伤。 纸箱有多重从那男人搬动的手劲就知道了,而她就跳着她那受伤的鸟仔脚,忙进忙出,整理一整天? 她是他见过最智障、最白痴的女人。 “吃饭吧!”他现在很生气,很想骂三字经,很想把她的脑子当木鱼敲,看能不能敲出一点分辨男人好坏的慧根。 听见彭言飞的声音,隋爱玲才猛然记起他还在这里,仓促收拾心情,装出没事的轻松表情。 “好了、好了,快回家吧!我要吃饭了。” 她勉强站起来想送他出门,脚踝却突然一阵钻心刺痛,下一秒彭言飞已经将她搂进怀里。 隋爱玲几乎是一沾上他的肩膀,眼泪就夺眶而出。 她崩溃了,这些日子挤压在胸口的痛苦一泄而出,挡都挡不住。 她知道应该要放开过去迎接新生活、知道离开周智超对她是一种解脱,未来她会更好,但是,割舍还是会痛,过去的六年没办法一下子变成空白,在明白两人真的已经走到终点,再不能回头了,身体就像被掏空般,无力支撑。 彭言飞温暖的怀抱瓦解了她的故作坚强,她哭得像个孩子,像个顿失依靠茫茫然不知该走向何方的孩子。 这一哭如水库泄洪,一发不可收拾。 彭言飞的怒气在她发出第一声啜泣时软化了。 他气她笨,气她平常在公司张牙舞爪,结果是个软趴趴任人糟蹋的软柿子,其实是心疼她不懂珍惜自己……他没出声安慰她,任由她尽情地发泄情绪,她平常太压抑自己了。隋爱玲不知哭了多久,只觉好虚弱,肚子好饿,泪水渐渐地停了下来,才开始尴尬自己哭得太凄惨,很丢脸。 她离开他的怀抱,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和鼻水,告诉他:“我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嗯。” “今天的事你敢说出去,我就砍死你。”想到自己居然在他面前哭成这样就如有把柄握在他手里,这让她很没安全感,在他面前更显得没用,像个孩子。 “知道啦!我怕死了。”她又变回那个不讲情面,翻脸不认帐的恰北北。 “知道怕就好。”她可以想见自己现在一定像个疯婆子,根本不敢抬头看他。 “那我走了,明天我会买早餐过来。” “不用了……我要进公司。”对她这么好是想把她感动死吗? “那我顺便载你去上班。” “我自己搭出租车就好了。” “反正顺路,你可以把出租车钱贴给我。” 他满不在乎地说,似乎也不是特别用心。 “干么对我这么好啦?”她实在不懂,他们非亲非故,又不是交情特别好,干么这么关心她,害她每次凶他都严重地内疚,欠他的怎么还得了。 “你是我上司,巴结你也是应该的吧!”他笑了笑,一语轻轻带过。 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见鬼的就是放心不下她。 是她太笨,笨到他不照顾她,就像见死不救般睡不安枕;笨到他不看紧她,就觉得下一秒不知道她是会掉进水沟,还是乱吃东西食物中毒;笨到他觉得有义务逗她开心,避免她成为第一个因为哭到脱水送医的病患,笨到他……好心疼眼。 “巴结也没用,我铁面无私的。”她瞪他一眼。 “不试试怎么知道没用,我想你应该还是有点良心的吧!” “喂--什么叫“有点”,我很善良的好不好。” “放心,我不会叫你以身相许的。” “哈、哈、哈--以身相许,谁吃亏还不一定呐!”她手插腰狂笑,没在怕的啦!毕竟他看起来比她可口多了。 他也笑了。 此刻,她的笑容对他来说像宝石般珍贵,让人想留住它,恒久地留它在她脸上。 “快点吃饭吧!我走了。”他摸摸她的头,像是告诉她,你很棒,不要再伤心了,像是奖励笨小孩,希望她早点找回信心。 隋爱玲又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走出大门,他到底想怎样沟通样诱惑一个失恋的欧巴桑,很不道德欤--下次她一定要警告他,再对她毛手毛脚,她就……就吃了他! 彭言飞送爱心早餐给隋爱玲、彭言飞接送隋爱玲上下班、彭言飞每天载隋爱玲回诊所复健、彭言飞接下了隋爱玲大部分的工作,每晚送她回家后又赶回公司加班到三更半夜,这个讨厌女人碰他头发、摸他脸的酷酷小帅哥,对隋爱玲的公然照顾已经引得“宙斯”内部八卦四起。 小女生说隋爱玲利用职务之便,威胁恫吓彭言飞为她做牛做马。 熟女们说彭言飞有恋姊情结,贴心又甜蜜,害得她们也想来场“姊弟恋”。 总之,一间公司想要热热闹闹、永保活力最缺少不了炒热气氛的元素就是“八卦”。 八卦让原本不很熟的同事有了共同话题,上班聊不够,下班再约出去继续聊;八卦让繁重的工作得到了舒压的管道;八卦有助于同事间感情交流,默契培养,八卦功能多多,八卦万岁! 只是这群人八卦得一点也不含蓄,不管什么最新窜出的流言辈语,必定准确传达到当事人耳里。 范柏青和马雅又默契十足地坐在一起嗑瓜子聊是非了。 “柏青,你猜,最后是爱玲扑倒言飞,还是言飞扑倒爱玲?”马雅小声问道。 “应该是爱玲先“冻抹条”,你想想,鲜嫩多汁,青春的肉体,多诱人,有几个女人受得了。”范柏青小声地回说。 “万一言飞抵死不从,爱玲想吃也吃不到。” 马雅不知是嫉妒还是羡慕,不甘心隋爱玲尝到天上掉下来的极品。 “要逼他就范还不简单,找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弄个浪漫烛光晚餐,强灌个几杯酒下去……” “我没这种闲情逸致,而且,我家没蜡烛,只有手电筒。”隋爱玲突然插话进来。 “赫……你听到了?”马雅假装很惊讶。 “拜托,要八卦麻烦也滚远一点,别在我耳边嘀嘀咕咕,吵死了。”隋爱玲实在受不了这两个活宝,人都坐在她旁边了,需要刻意压低音量吗? “谁教你不主动回报进度。”马雅摆明了就是好奇得心痒难耐。 隋爱玲见连马雅也挖苦她,不满地瞥了彭言飞一眼。“以后不要再去家里接我,我现在已经健步如飞,不必再做复健了,运动选手的脚踝都没我灵活。” “厚--这不是炫耀文是什么?有人每天温馨接送情还不好?言飞,那明天换来接我。”马雅夸张地大叫。 “不要。”彭言飞一口拒绝,他可不想“羊入虎口”。 “哎……你这个死小孩,好歹给我留点面子。”马雅暗暗推了隋爱玲一把,朝她挤眉弄眼的。 “干么啦……”隋爱玲以前也是八卦一族,谁料到今天变成排闻女主角,她好冤,什么都没吃到却惹得一身腥。 “你看,言飞就对你一个人好,对我们都不好,你说,这是为什么?”很明显嘛,他喜欢她。 “这句话你问他。”隋爱玲将问题丢给彭言飞。“喂!你好歹也解释一下。” “有什么好解释的,”他气定神闲地回望地一眼。“谣言止于智者。” 他那无所谓的调调让隋爱玲内心顿时波涛汹涌,更火了。 明明她大他五岁,为什么老是有种被他看扁的感觉?他嘴巴上说怕她、要巴结她,可是结果都是她被他气得跳脚。 虽说这些日子有这家伙在一旁瞎搅和,与周智超分手后的日子似乎变得比较容易熬过,但是现在,流言满天飞,他不想娶老婆她还想嫁人咧! 不怪同事无中生有的八卦,就是她也很想知道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她曾几何时这么备受男人呵护?而这个男人不但长得可口诱人,还不是那种油腔滑调,什么女人都想征服的花心大萝卜,他对她好,好到她几乎要胡思乱想起来,要不是他条件太优,要不是她很有自知之明,早就发花痴了。 她觉得他就像百货公司橱窗里的一件华服,你会伫足凝视久久,但你并不想买下它,因为没有出色的脸蛋,没有一副好身材,不过,每一次经过都暗暗希望它还没被买走,因为它不适合穿在任何人身上,它是用来作梦的。 以上是隋爱玲心中的os,不得不承认他的美貌十分赏心悦目,不得不承认他的体贴照顾让她偷偷作了一个美梦,但是,仅止于此。 但是,他为什么要对她好?这个问题无解。 难道他是想躲开那些年轻美眉的狼爪,拉她当挡箭牌? 他故意制造烟幕弹,在公司里跟她搞得好像很暧昧,那些年轻美眉怕她发飘,所以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还是因为知道她被男人抛弃,基于同情,施舍给她一点温暖? 她想着想着,愈想愈不是滋味,她隋爱玲欤,坚强无比的男人婆,什么时候需要一个小男人同情她了? 隋爱玲结论出他的意图,狠狠地瞪着他,要他没事最好别撩乱欧巴桑的一池春水,万一真的害她动了心,就别怪她对他下手。 他纳闷地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何瞪他,为什么突然又生气了。 范柏青和马雅则继续嗑瓜子,观察两人的眉来眼去。 “我要回家了。”隋爱玲倏地站起身来,再这么跟他对望下去,她会被他美丽的眼眸“电”死。想要活久一点,最好是远离这个扰乱人心的家伙。 彭言飞默默地收拾桌面,准备送隋爱玲回家。 “不用送我了,我要自己坐出租车。”她说完就冲出大门,拦了辆出租车,将来不及反应的彭言飞甩在身后。 彭言飞失望地走回办公室,范柏青和马雅两人则好整以暇地等着他,那笑咪咪的表情说有多贼就有多贼。 “老实说,你是不是喜欢爱玲?”范柏青直接问了。 彭言飞看他一眼,只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他不想提供他们更多八卦的话题,更不想“打草惊蛇”。 第四章 热死人的夏天,什么鬼天气,台湾要变沙漠了吗? 隋爱玲吃完中饭,整理完家务流了满身大汗,冲了个凉爽的冷水澡,躺到床上吹冷气,正想补睡个午觉时,门铃响了。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她皱起眉头,穿上才刚脱下的衣服,恼火地走到大门。 从猫眼看出去,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彭言飞。 她用力打开门,朝他大吼:“你是一天没被我骂皮很痒是不是?大中午的,吵什么吵?!” “大好的假日,别像个老头子缩在家里。” 彭言飞穿着白绿相间的休闲衫,搭配白色休闲裤,一派春意盎然、朝气蓬勃,映得她更显邋遢。 “我就是老头子、欧巴桑……”她让门开着,径自溜回房间吹冷气。这间房子,他很熟门熟路,不必她招呼。 “衣服换一换,我陪你去美容院。”他在她躺上床之前拉住她的手。 “美容院?那是什么地方?做什么的?”她几百年没去过了。 “去把你一头厚重的长发修一修,新发型新气象。” “我要睡午觉……”她手被拉着,身体却拚命往床铺靠去。 “你不换衣服,我就自己帮你找了喔!”他怕拉伤她,子是放手,走向衣柜。 “可能会不小心看到你的欧巴桑内衣裤。” “啊--”她一听,尖叫着弹坐起来,冲过去挡在衣柜前。 “要换了吗?”他环着臂,挑眉等她。 “你先出去,我换就是了。”好歹她也是个女人,女人的闺房怎么可以让一个大男人翻箱倒柜的。她气愤地打开衣柜的门,拿出外出换穿的衣服,在关上门之前,忍不住又拉开中间内衣裤抽屉。 “还真被他猜到了,欧巴桑的内裤……” 她拉拉已经松弛的裤头,唉叹一声。为避免他又乱闯乱翻,还是找时间去买些新内衣好了。 她将长发胡乱束起,套上短袖t恤和牛仔裤,意兴阑珊地走出房间。 “其实你身材挺不错的,平常何必包得那么紧。”他挑了挑眉,微笑说道。 因为t恤略微合身,加上牛仔裤紧紧包裹着下半身,显露出她玲珑有致的曲线。 “再乱瞄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她缩着背,故意让胸前看起来平坦一点。 “走吧!”他往门外走。 “去哪里?我们这栋大楼楼下就有间家庭美容院了。” “带你去我认识的设计师那里。”这个女人对自己还是随便懒散到一种人神共愤的境界。 “欤……那种要坐很久吧?”她抱怨。 “你很忙吗?忙着睡午觉?”他瞄她一眼,见她窝在家里很没出息似的。 “……”她咬咬牙,心想一你岂不是更闲,太热天特地跑来讨骂! 算了,跟他斗嘴真是浪费生命,最后不是被气死就是被他卢死。 她坐他的车,随便他要载她去哪里,反正卖也卖不了多少钱,想把她推入火坑搞不好还得倒贴。她自认是个无利可图,很安全的女人。 到了美容院,设计师检视完她的发质后让助理先为她洗头,彭言飞则在一旁和设计师讨论她的新发型。 她一向不注重外表,完全任凭处置,管他想把她弄成什么模样都好。 不过……这个设计师会不会太龟毛了点? 不过是剪头发,阿莎力一点,整把给它剪下去就对了,干么一小撮一小撮地剪? 她坐到很无聊,坐到频频打盹,最后实在是抵挡不住睡意,头一点,人就睡着了。 彭言飞坐在一旁看她的睡脸,完全被她打败,她到底有没有一点爱美的女人天性啊? 待隋爱玲睡饱饱了,醒过来时,她的头发也剪得差不多了。 她望着镜子,一时间不大认得自己。 “好了。”设计师拨拨她脸颊两侧的层次,拿起方镜,让她看看脑后的剪法。“原本齐长厚重的头发帮你打薄,这样是不是觉得比较清爽?” 设计师一边说一边拨弄她背后的发丝。 “嗯……”她被催眠似地点头。 “前面帮你剪了刘海,没有剪很短,塞耳后又是另一种感觉。” “嗯……”好像……变年轻了。 “你以前的发型和你的脸型不搭,太老气。” “噗……”彭言飞听见“老气”两个字,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她往他大腿一捏。 “这样很漂亮,很适合你。”他停住笑,由衷地赞美。 “那是我天生丽质。”她故意搞笑说。多少年没被称赞漂亮了,她不禁又偷瞄一次镜子,想不到一个发型能把人变成另一个样子。 “davie,谢谢你。”彭言飞站起来向设计师道谢。 “谢谢……”隋爱玲也跟着站起来,以后,她会变成他的忠实顾客的。她并不知道口盘斤是专为艺人、模特儿做造型的知名设计师,彭言飞乔了好久才敲到时间,想成为他的忠实顾客不是那么简单的。 “好了,下一站。”他拉起她的手,走出美发沙龙。 “去哪里?” “陪你逛街买衣服去。” “哈?”她傻眼,有必要把假日排得这么满吗? “跟我走就是了,别啰哩啰嗦的。” “厚……”这个死小孩,愈来愈吃定她了。 隋爱玲顶着刚剪好,轻飘飘、柔软滑顺的新发型,被彭言飞拖进东区巷子里。 买衣服就买衣服,她真的也很久没为自己置装了,不过,他非得在她每一次拿起衣架时就露出一脸嫌恶吗? “拜托,你的人生是黑白的吗?怎么不是黑就是白不然就是灰?”他按住她又要拿起的黑灰直条衬衫。 “……”先是嫌她像欧巴桑,说她是老头子,现在又笑她人生是黑白的,这小子是很想自己挑忌日吗? “换这几套。”他手上已经拿好让她试穿的衣服。 “粉红色碎花?有没有搞错?”她这辈子没穿过这么斗斗口州的衣服。 “换就是了。”他将她推进更衣间,把衣服一一挂到挂钩。“都帮你配好了。” 她发狠地抽动脸颊,最后还是乖乖地进去换衣服,因为,店员已经在一旁偷笑了。她会把这仇记下,以后再慢慢折磨他。 事实证明,彭言飞是天才,他可以把她变成一个连她自己也认不出来的女人。 她走出更衣室,怔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粉红色碎花娃娃装,白色合身七分裤,既时尚又不失年轻气息,而且没有她想象中的稚气。 隋爱玲从来都不知道粉红色会将她肤色衬托得如此白皙,更没想到她现在的发型搭配他帮她挑选的衣服,结果竟出现一个都会时尚美女。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穿衣镜,夭寿,镜子里的年轻美眉是谁啊?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岁。呵呵……心中暗爽,前前后后,左边右边各照一次,满意极了。 “很美,不用照了,再去换下一套。”他又把她推进更衣室,见到她脸上惊喜的表情,他不禁露出微笑。 这一天就在彭言飞的软硬兼施下,隋爱玲度过了一个比上班还累的假日,虽然满满的战利品都是他帮她提着,但是几百年没这么勇猛地逛街,她已经累到感觉脚不是自己的。 回到家,她根本没力气走到沙发,一进到客厅,人就趴在地毯上,呈orz状。 投降。“好累……” “喂……内裤露出来了啦……”他脸一红,撇开眼去。 秀场更衣室里见到女模特儿裸身换衣服都不觉尴尬,只是看到她牛仔裤腰露出的一点内裤布料他却脸红了。 “看到就看到,反正是欧巴桑内裤……” 她累到无法动弹,完全放弃形象,而形象这个东西,她原本就没有。 她趴了半天,休息够了才察觉他都没说话。 她站起来盯着他瞧,不晓得他脑袋里又在转什么坏念头。 “咦……”她发现了,指着他。“你脸红了?” 他的肤色白皙,耳根一红,很容易被看出。 “啰嗦!”他抓住她指着他鼻尖的手指。 “为什么、为什么脸红?”她像发现新大陆,终于逮到这小子的弱点。 但是不懂,他干么脸红? “我要回家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像个变态色情狂,看见她浑圆翘起的臀部就……兴奋了。 “你有特殊癖好喔!喜欢欧巴桑内裤?”地故意取笑他,还踏起脚紧贴着他,只为更看清他白皙皮肤下的红云。 “师奶杀手”不是浪得虚名,这一刻,隋爱玲真的好想狠狠地,咬他一口。 彭言飞很努力不去注意她胸前贴在他手臂上的柔软,这个女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个女人呐! 翌日,隋爱玲像个小偷,沿着壁缘,偷偷摸摸地走进“宙斯”办公室。 她穿着昨天新买的淡绿色合身上衣和白色短裙,前遮后掩,很不自在,只想赶快走到她的座位,将两条冷飕飕的腿藏进桌子底下。 “啊勒--这谁啊~”活动总监杜骏奇发现她了。 被杜骏奇那大嗓门一吼,隋爱玲想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安全抵达座位的希望泡汤了。 “农历七月都过去那么久了,你现在才撞邪啊!”杜骏奇没见过隋爱玲穿短裙,惊讶得像遇见鬼。 “哇哇哇!爱玲--”马雅首先冲过来,眼睛整个发亮。“漂亮、赞!穿这样就对了嘛!哇噬,这身材,辣的咧!咦?你剪头发了,好看,真好看!” 马雅一连串的赞叹,引来更多同事围观,只见赞美声此起彼落。 “爱玲,我看也不必我帮你介绍男朋友,你干脆调业务部好了,这样的条件躲在公司太可惜了,跟我出去冲业绩吧!”马雅见到帅哥美女就想拉到业务部,靠美色冲业绩。 “啧啧……真的很不一样了耶……”范柏青又是点头又是摇头。“以前怎么没发现原来我们家爱玲是个美人胚子,我们眼睛都瞎了。” “哎唷……别围着我,我要工作了……” 隋爱玲一阵脸红,不过也被这些赞美给捧得飘飘欲仙,这时才感觉到做一个美女,真过瘾。 彭言飞坐在他的位子上,用满是赞赏的目光迎接隋爱玲走来。 因为穿着短裙,她收敛了大剌剌的步伐,因为每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她有点害羞,整个人瞬间散发出一种含蓄又腼腆的女人味。 他喜欢她这样娇羞的表情,喜欢她脸上绽放的光采,喜欢她眼眸中隐隐闪烁的自信,他希望她好好爱自己,别再为那个不懂疼惜她的男人伤神了。 “看什么……”她瞄他一眼,竟被他瞧得不好意思起来了。 “看美女啊。” “少灌迷汤。”她感觉自己的嘴角怎么一直往上扬,压制不了,整个心花朵朵开。多少年没被叫过美女了,她都忘了自己在高中时还当选过校园美女亚军。 好神奇,只不过换个发型、换穿跟平常不一样的打扮,怎么感觉今天的阳光好舒服,公司同事个个看来善良又敦厚,失恋的阴霾不再笼罩着她。 “上个星期你交给我的案子都处理好了,你看可不可以。”彭言飞将一迭档案推到她桌面。 她抽出一个数据夹,随意翻看。 其实也不必太认真复审,他做的企划案很用心也很仔细,挑不出毛病。 “还有没有要先赶出来的案子?”他问。 “就这一个……”今天她不虐待他了。看在他帮她挑选的衣服广受好评,过去的恩怨一笔勾消,以后,她会用鼓励取代暴力威胁的。 “就一件?”他挑起眉毛,受宠若惊。 “总得给你一点时间吸收其它信息,今天可以早点下班。”她抿着嘴笑,看她之前多像个恶婆婆,只不过少派点工作就让他这样喜上眉梢。 老实说,没见过新人像他这么好“使唤”的,不管叫他做什么,没有第二句话,就是接过去做,完全任劳任怨。 前些日子她脚受伤,忙的是他,累的也是他,他做了超过他职责应该做的事,陪她度过难熬的孤单,她却一直没有好好谢谢他。 她直一的好无情,对他好坏。 此时,隋爱玲内心充满感激,抬起头看向彭言飞,却撞见了他凝视着她的眼。 “什么事?”她问,莫名地被他专注的眼神看得心慌。 彭言飞只是浅浅一笑,轻轻地摇头。 突然间,她的脑袋里生出奇怪联想!他该不是“真的”喜欢她吧? 在今天变成美女之前,她从来没想过这个可能性,她就如他所说,整个欧巴桑性格、欧巴桑打扮,粗鲁得要命,对他凶巴巴,除非他性格中带有被虐的特殊癖好,而且品味独特,不然不可能喜欢她。 但是,仔细回想,他待她跟其它公司同事比起来,太特别了,如果不是喜欢她为什么要为她做那么多,为什么如此关心她?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如影随形地缠绕着她,一整天,她几次忍不住偷瞄他,都恰恰发现他也在看她。 我的妈呀! 隋爱玲被这惊人的发现搞得心神不宁、小鹿乱撞,像是突然间意识到他是个男人,而她是女人,暧昧的情绦迅雷不及掩耳地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在猜想彭言飞可能喜欢她之后,隋爱玲一连观察几天,愈观察就愈心慌慌、意乱乱,害得她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讲电话轻声细语,吃饭细嚼慢咽,笑时掩嘴,走路慢步轻摇,坐姿挺得像装了整脊器。 她好累,也不想做作成这个样子,但是有个让她意乱情迷的家伙就坐在对面,她不自觉地就想保留一点美美的形象,即使她邋遢的样子他比谁都清楚。 “爱玲……”彭言飞拿着一份企划案走向她。 “赫--”她被他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到。 “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他一手撑在她的桌面上,俯身看她。 “没、没什么……”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立即心虚地低下头。“这案子怎么了?” “这个世贸家具展去年另一间营销公司也企划请明星开幕,不过因为预算太高被刷下来了,我们今年要提这样的案子吗?” “这样啊……”妈呀,他身上怎么这么香、这么好闻,这男人味害得她筋骨酥软,注意力无法集中。“那丢回去……给业务……” 她已经很努力地抗拒彭言飞带来的影响力,谁知他像要跟她说什么悄悄话,突然蹲下来,嘴唇贴在她耳上,她鸡皮疙瘩瞬间全冒了出来。 “你的大腿……” “嗯?”要命喔-他低喃的声音怎么这么性感,耳鬓厮磨的滋味让她好黯然,好销魂啊……“你坐到裙子,大腿露出来了。” “欤--”她低头一看,果真露出一截白皙的大腿,模大了,怎么她老是在他面前出模,不是露内裤就是露大腿的。 怪就怪在她长久以来都穿长裤,行为举止“豪迈不羁”,才会一不注意就露出粗鲁本性,浪费了她的美貌和这身dy的衣服。 “唉……”看来她真是不适合走气质路线,原来美女也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想到这,她不禁要佩服总是一身光鲜亮丽的马雅,为什么人家就是有办法保持水当当,头发不乱、衣服不绉的完美形象。 “呵……”彭言飞见她一脸沮丧不禁想笑。 她真是很容易被看透心思的女人,心里想什么表情就是什么。 他知道她偷看他的次数愈来愈频繁,知道她走小碎步走得有多辛苦,知道她每次想轻声细语说话却被吐槽“麦假”有多呕,可是,至少她终子意识到自己是个足以吸引男人目光的美女,脸上日益散发出自信光采。 她是他一天上班中开心的泉源,他好爱时不时地逗她一下,看她发窘的可爱表情。 真正坏心,披着羊皮的狼是他。 从小就因为长得可爱得到众多阿姨、姊姊的疼爱,他讨厌那些老女人把他当只宠物,老是在他耳边喊着“好可爱喔”,他愈是不搭理,她们就愈兴奋,简直有病。 长大后,很多女孩子迷他,使尽各种方法亲近他,但是,他就是天生反骨,被女人宠得骄纵了起来,你愈想讨好,他的脸色就愈难看。 隋爱玲算是异类,明明资质不错却一点女性自觉也没有,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江湖味,动不动就砍人手脚、挖人眼睛,可是,偏偏就对了他的味。 工作上,她绝对是个严厉的主管,能力超强,任劳任怨,工作之外她却是一个粗线条,对生活漫不经心,耳根子软,很好哄骗的单纯女人。 偶尔他让让她,让她逞主管威风、耍耍大姊头气势,有时不着痕迹地捉弄她,把她逗得哇哇叫,气得跳脚,他喜欢她朝气蓬勃的个性,傻得可爱,自以为聪明,事实上却笨到被抓去卖还跟对方说谢谢。 也许,他对她一开始就没有防备,所以,轻易地让她走进了他的心里。 为了让她从失恋中振作起来,他投注了很多心力,不知不觉中连自己感情也投了进去。 他在等待,等待她从上一段感情完全走出来,等待她重新感觉到爱情的坪然心动,等待她喜欢上他……“还有什么事吗?”隋爱玲见他一直不走,又出神地盯着她看,再这样对看下去也不是办法,她的脖子好酸。 “没事。”他回过神后笑了笑,像想起什么又突然凑近她,低声说道:“刚刚那姿势很性感。” 轰--隋爱玲差点被口水呛到。 他在挑逗她,他一定是在挑逗她! 他害得她整天魂不守舍,胡思乱想,可是又不见他正式进攻,等得她心痒难耐,几乎想直接扑倒他算了,但是,她又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她,万一扑上去被海k一顿怎么办?那她一世英明岂不毁了。 好啦!她承认自己有色无胆,每次跟马雅哈啦打屁,说什么要尝尽全天下男人的滋味,都只是耍耍嘴皮子,真要有心仪的对象出现在面前,她连屁都不敢响一声,十足的小弄弄,要不这样,以前怎么会被周智超吃得死死的。 她是标准的外强中干,只敢用眼睛偷瞄过过干瘾,说得好像英明神武,结果口水流了一斤,却迟迟没胆行动。 隋爱玲有如一头饥渴的母狮子,伺机而动地瞄准她的猎物,在她眼中,彭言飞就像一只鲜嫩多汁的小白兔,让她口内生津,食指大动。 彭言飞虽然眼睛看着计算机屏幕,但是嘴角不时隐隐抽动,坐在对面的那个女人一副想把他扒光的急色样,会不会太明显了? 她终于发现对面坐着一个大帅哥了吗? 很好,这表示她开始关注外面的世界了。 奇怪的是,别的女人用这种眼光盯着他时,他只觉反感,换作隋爱玲却令他频频笑场,说她笨,真是一点也不冤枉。 时间接近下班时间,彭言飞收拾桌面,正想着找隋爱玲到哪里吃饭,耳边却听见有人频频叫着他的名字。“我找彭言飞……” 这声音好熟悉。彭言飞抬起头往大门方向看去。 “啊--我看到他了。”大门处一个年轻女孩发现彭言飞,开心地大力挥手,快步冲向他。 “你怎么会来这里?”彭言飞有些不悦,他的冷淡与年轻女孩的兴奋恰恰成反比。 “我找了你好几次,你都不回我电话,我只好找到你们公司来了。”邱心馨噘着粉嫩的红唇,抱怨地说。 “我要工作,没办法每天陪你疯。” “就算是工作也有下班的时候吧!而且,难道连假日也要工作?” “反正我没空。”他拨开邱心馨攀在他臂间的手。 “那今天晚上呢?干妈要我找你一起吃饭,你不去的话我就跟她告状。”邱心馨噙着笑,像是很有把握他会就范。 “……”邱心馨的干妈就是彭言飞的母亲,而他最怕的就是老人家的唠叨。 “他今晚要加班,没空。”一直坐在位子上听他们两个打情骂俏的隋爱玲一脸大便。 原来这小子有女朋友了,有女朋友还来招惹她,气死人了。 “咦?”彭言飞已经将所有工作完成了,所以听见隋爱玲说他要加班,有些不解。 “你是谁啊?”邱心馨没大没小地问。 “你阿娜答有没有空跟你约会全得看我心情,看我要不要大发慈悲,那你猜猜看我是谁?”隋爱玲皮笑肉不笑地说,说完丢了一个档案夹给彭言飞。“这个案子很赶,今天晚上加班到三更半夜也要给我做出来。” “你怎么这样……”小女生的气势敌不过熟女,邱心馨只能嘟嘴跺脚、生气。“你看,我天天都要加班……”彭言飞似乎很感激隋爱玲及时丢来工作,假装无奈地对邱心馨说:“我主管很凶的,你这样没头没脑地跑来,我以后会被钉得很惨,更没时间陪你吃饭了。” “厚……那你换工作嘛!到我爸的公司上班,我叫我爸让你做经理。”邱心馨无法接受他将工作看得比她重要。 “再加上这一份。”隋爱玲听见这个没大脑的小女生说的话,又丢了另一份资料给彭言飞。 “你快走吧,再不走,我可能连续一个星期都没办法回家了。”彭言飞忍着笑说。 这个邱心馨的智力无法用道理沟通,只能连拐带骗。 邱心馨鼓起脸颊,可是见彭言飞一脸沉重,怕害到他,只好打消强迫他陪她的念头。“那我回去了,你工作做完再打电话给我……” “嗯。”他很没诚意地应了声。不这样敷衍她,她就会向他老妈告状,然后他老妈就会念他念一个晚上。 “谢啦!”待邱心馨依依不舍地离开后,彭言飞朝隋爱玲微微一笑,将两份档案搁在桌边,关上计算机,准备下班。 不料,隋爱玲完全没笑。 “工作没做完,谁准你下班了?”她冷冷说道。 “咦?这真的要今天晚上赶出来?”他以为她是在帮他解围。 “我像是在跟你开玩笑吗?”她瞪他一眼。 “明天早上我要在我的桌上看到完整的企划案。” 说完,她提起包包,踩着超级不爽的粗鲁步伐,离开公司。 彭言飞先是一脸错愕,思索半晌,猜到了地生气的原因,笑了出来。 她以为邱心馨是他女朋友,吃醋了? 第五章 隋爱玲坐在客厅里,抱着杜老爷巧克力大冰桶,瞪着电视机里不知到底笑点在哪里的综艺节目,大口大口地将冰淇淋往嘴里送去。“可恶……” 只要广告时间一到,她就会想起自己自导自演了一出很烂的“花痴幻想记”,误以为彭言飞对她有意思,把他的每个眼神、每句话,每个动作都当成爱情密码,细细斟酌,小心拼贴,结果……完全表错情。 怎么会那么蠢,以为剪了个年轻一些的发型,换了件看起来比较有朝气的衣服她就会变成二十岁的小女生吗? 她忘了她是大他五岁,对男人而言已经称得上老女人的女人,男人当然喜欢幼齿的美眉啊! “白痴--智障--老牛吃嫩草--”她不断地自嘲,不断地大口吃冰淇淋,不这样羞辱自己,她将更无法承受想象他看穿了她的幻想,正暗自嘲讽她如此禁不起挑逗。 “嗯……”一大桶冰淇淋被她嗑掉了四分之三,好撑。 干呕了一声,决定不虐待自己,吃个冰淇淋吃到这么痛苦干么! 她把冰桶摆回冷冻库里,十一点了,决定洗个澡,早早上床去睡。 老人家早睡早起身体好。 当她洗完澡才刚从浴室踏出来,门铃突然响起。 丁冬!丁冬! 她震了下,捣住胸口,直觉认为门外站的是彭言飞。 没错,往猫眼看去,就是害她心神不宁、春心荡漾,又把她从幻想中推回现实可恶的、应该被乱刀砍死的彭言飞。 “这么晚了,又有什么事?!”她打开门,一股气没处发,他白痴到自己来当炮灰。已经被他害得一个晚上心情超烂,临睡觉前还来加深她的怨气。 “案子弄好了。”“弄好就弄好,干么特地跑来告诉我?!”她眯起眼,翻脸不认人地说。 “想先让你看过,如果不行我再回去改,不然明天早上没办法交出去。” “……”隋爱玲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那两个案子根本不急,是她一时气极,想整整他才丢给他的,他居然真的那么听话,加班到现在? 她不禁有点内疚。 人家有女朋友又不犯法,她这样假公济私恶整他实在太过分了,完全是一个禁不起打击的小心眼女人。 “进来吧!”她不能拆自己的台,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演下去。 她径自走回客厅,往沙发一坐,专心检查他的企划案。 “坐这么近干么……”她翻看着数据时,察觉旁边那个男人愈靠愈近。 这次她不会上当了,不会再小鹿乱撞了……“好香……你刚洗完澡?”他低头轻闻她耳后散发的淡淡清香。 “嗯……”她下意识地舔舔发干的唇瓣,悄悄挪动位置,离他远一点。才说不会小鹿乱撞,现在她胸口间根本有群鹿在暴动。 “在生我的气?”他用好温柔、好干扰人的声音问道。瞥见她锁骨上还沾着未干的水珠,突然间,觉得好诱人。 “我干么生气?!”她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反驳。知道她生气还来惹她。 “她叫邱心馨,是我妈的干女儿,我妈和她妈是好姊妹,我跟她也算从小一起长大。” 她瞟他一眼。“现在是怎样,欺负我们没有青梅竹马,来炫耀的吗?” “我妈跟她妈一直想结成儿女亲家,硬要把我们两个凑成一块。” “很好啊!恭喜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她轻哼,嘴里尽是酸涩味。 “不过我对她完全没感觉,她也不是我的女朋友。”她的嘴巴愈翘愈高,他的心情也愈来愈愉悦。 “你有没有感觉关我屁事!”她完全自暴自弃,连气质也不顾了,不想听他解释。“我又不是你什么人,解释干么!” 他无声地勾起唇角,现在,几乎可以百分之百确定,她吃醋了。 他一静下来不说话,气氛很快就僵掉,她好后悔刚才表现得那么幼稚,尴尬地将视线调回企划案。 彭言飞又往她身旁挪近了一些,一手横在她背后的椅背,脸颊几乎贴到她的,假情假意地指着业务的手稿,嘴巴却一直在她耳边吹气,“我觉得这个预算太低了,光是租借场地的费用已经占了总预算的二分之一。” “嗯……是太低了点……”她觉得好热,又好渴……刚吃了一大桶冰淇淋,怎么会像才从沙漠回来一样口干舌燥? 当然,她知道热源在哪里,就是那个一直挑逗她却不知道是喜欢她还是玩弄她,把她惹得魂不守舍又迟迟不扑过来的坏男人。 “你可不可以--”她转身想将他推远点,不料他却乘势吻上她。 ……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扮猪吃老虎? 彭言飞灵活的舌尖一下子就挑开了隋爱玲来不及反应的红唇,势如破竹,直捣黄龙。 她仰着脸,频频往后躲,可是她一往后倾斜他就往前逼去,到最后她整个人是躺在沙发扶手上,而他,跨压在她身上。 隋爱玲没想到彭言飞霸道起来根本不是她能抵挡,她直觉反应的抗拒愈来愈薄弱,只能感觉到他在口中翻腾攻掠,搅得她酥麻瘫软…… 他的唇瓣硬生生地被迫离开了她。 他望着她浸水的美眸,压抑濒临爆发的火山,知道自己失去控制,表现得太心急,所以不怪她拒绝他。 “今天先到这里……”她红着脸从他身下坐起,拉拉已经绉乱不堪的上衣。 呼、呼……她好喘啊……心脏超越人类极限地狂跳着,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求她回到他怀抱,可是……太快了,她还没准备好。 想到盼望这么久,他终于扑倒她了,她却因为太懒,还没准备性感的内衣裤而错失良机,教她怎么不懊恼? “爱玲……” “嗯。”他这么轻声一唤,又害她万般挣扎,色令智昏了起来。 “生气了?” “不是……”她低头否认,当然不能让他知道她为什么拒绝。 她了解男人的生理冲动是很难克制的。他会因她而冲动就表示她对他是有吸引力的,这点,令她信心大增,年龄的距离和那个没大脑的小女生,顿时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那就好……”彭言飞松了一口气,他从未如此猴急过,更从未如此担心女人对他的印象。 他如释重负的口气让隋爱玲感觉到一种被珍视的甜蜜,他是天之骄子啊!是每个女人见了都想飞扑过去,将他占为己有的极品,可是,他却独独只在乎她的感受。 这是多么令人热血激昂,恨不得将心肺都掏给他的看重。 “忙了这么晚,有没有吃晚餐?”她瞬间柔情似水,脱去工作时的强悍,成了一个甘心服侍心仪男子的小女人。 “没有,想着早点来见你,拚命赶工,忘了饿。”他望着她娇羞低垂的眼帘,看见了以往不曾见过的温柔。 或许,也只有他看得见。 “我炒个饭给你吃。”她站起身。 “没关系,”他握住她的手。“我等等到外面随便买点东西吃,很晚了,你不要忙,早点休息。” “嗯……”吼--隋爱玲怎受得了这种甜言蜜语攻势,整个人、整颗心宛如化成绵绵糖,以后他爱搓圆就搓圆,爱捏扁就捏扁,想吞下去也就随时请便了。 以前和周智超交往的时候,他只要肚子饿,哪怕是三更半夜,就是要她起床帮他弄宵夜,现在听见彭言飞如此为她设想,她又怎能不一时百感交集,格外感动,尤其他还是因为她的恶整才饿了一个晚上。 “那我先回去了。”他虽然很想继续赖下去,但怕自己又按捺不住,坏了两人此时好不容易建立的感觉。 “好……记得要买东西吃。”她送他到门口。“我们家楼下巷口有摊鱿鱼羹,味道还不错。” “我待会儿就去试试。”他望着她,眼中折照生辉,是欲求未满的激情,是压抑到要喷发的热情。 她既害羞又骄傲自己在他眼中是如此可口,低头不敢再看他,他不只嘴巴很甜,就连眼睛也会说话。她开始犹豫,不如把灯关了? “快去睡吧……”不得已,他松开手,抚抚她的发,强迫自己离开。 “嗯……你也早点休息,别熬夜……” “我走了。” “开车小心点……” 两人站在门口上演十八相送,离情依依,藕断丝连,丝丝连绵到天边。“真的走了。”他像终于下定决心。 隋爱玲一直等他乘坐电梯下楼才退回门内,将门关上。 “啊--”门一关上,她立刻放声尖叫,不敢相信这戏剧性的转变,不敢相信爱神的箭准确无误地射中了他们俩的胸口,不敢相信他真的喜欢她。 她又是尖叫又是满场蹦蹦跳,根本不像个已经三十岁的女人。 她冲进房间,滚到床上,卷在棉被里继续尖叫,忍不住一再回味才刚经历过的激情拥吻……天啊!好久了,她几乎快忘了亲吻的感觉是如此幸福。 一个吻将隋爱玲骨子里爱美的细胞全唤了出来。 出门前她细细地梳顺一头长发,均匀地略施薄粉,涂上淡淡的唇膏,换上淡绿色几何图形的薄纱绉衫,内搭白色小可爱,隐隐透出她妖娆的好身材,墨绿色的小喇叭长裤将她原本就匀称的长腿修饰得更修长,套入异国风味的编织凉鞋,一身的春风耀眼。 她从没像今早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进公司,想象彭言飞看见她自己挑选的衣服,不再是黑灰白三色,会是怎样的表情。 她因他美丽,为他美丽,此时的她真真觉得,做女人,真好。 开着她的白色crosa小车,沿途哼着歌到公司,从停车场再一路踩着轻快的脚步走向办公室。 远远地,她看见彭言飞坐在他的位子上,边抚着下巴,边翻阅着手中的杂志,帅气的侧面线条就像从杂志广告里走出来的时装模特儿。 她忘了,他原本就是模特儿。 莫名地,她手心冒汗,连心跳也开始加速,胸口紧得像被什么夹住似的,连呼吸都困难。 仿佛心灵相通,他突然抬起头朝大门方向看来,对上了她的眼,然后,好温柔,好温柔地,微笑了。 只是这么不经意的一瞥,就能让女人生出一种“命中注定”的感动,仿佛茫茫人海中,不早一分也不晚一分,在那么多擦肩而过的人潮里,她突然望向他而他也正望着她,在这一瞬间,因为“命中注定”而爱上了。 她走向他,每踩一步都能感觉到春风从发梢轻轻拂过,带来阵阵花香,这是恋爱专属的气味,只有情人闻得见。 她闭起眼,很文艺美少女般地深吸一口微香的空气,还能再恋爱一次真好,知道有个人在不远处守望着你,真好。 “早。”彭言飞勾起他只为隋爱玲而飞扬的唇角。 “早。”她将包包搁进办公桌旁的三层事务柜,回给他一个略带羞涩的笑容。 “哇……”他似乎发现她薄衫里紧贴的小可爱,露出一小截紧实的小蛮腰,看傻了,唇瓣微张,眼瞳放大。 “怎么了?”原本就是为他细细装扮的隋爱玲,被他的表情给逗笑了。 这个男人好会做表情,好会哄她。他像一面魔镜,让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美丽、最幸福的女人。 他无声地摇头,再次被她女性娇柔的一面给摄去魂魄。这样笑容摆在任何一个女人唇边,都比不上一直以来凶巴巴、动不动要砍他的隋爱玲脸上来得震撼。 他一直期待她走出那段伤心的恋情,渴望她回头注意到身旁有一个可以让她依靠的肩膀,以至子当自己的身影清晰地映入她的眼眸,他的心情激动到难以形容。 “警告你,别诱惑我喔,别笑得那么迷人。” 她娇慎地斜娣他一眼,却万般风情,性感诱人。 再继续眉来眼去,她今天肯定不用工作了,就在计算机前大作春梦算了。 “诱惑你会怎样?”他很好奇,好想玩,故意绕到她身边。 他一靠近,那紧 窒的感觉更逼向她,一个三十岁的熟女被一个二十五岁的年轻男人挑逗到招架不住,实在有损女性尊严。 “别、别以为我不会吃你豆腐。”她恫吓他。 “单身的女人都很饥渴的,小心我伸出可怕的狼爪喔!” “是吗?”他扑哧一笑。“你好像都是光说不练……” “什么光说不练,我是言出必行。”这小子才来多久?两个月、三个月?怎么这样了解她。 他以一副很看扁她的神情挑衅她。 “厚--不信?!”为了不让他看扁,她果真伸出手朝他白嫩到让女人嫉妒的脸颊用力捏两下,捏完又朝他的胸肌胡乱摸两把,然后假装擦擦口水,一副调戏良家妇女的地痞流氓样。“小妞,水喔!” 她的手藏在背后,左手抓着右手,避免指尖上残留的光滑触感逼得她真成了色女。 我的妈呀!他的脸会不会太嫩了,胸肌会不会太q了,虽然是乱摸,但隐隐约约中还是感觉到了弹性。 “不要叫我小妞……”彭言飞眯起眼,生气了,不喜欢她把他当孩子。 “呃……”她吓到。原来,他是真的不喜欢人家碰他。 “记得我刚进公司的时候,你教我,如果被偷吃豆腐,就摸回去。”他的气只那么一下下就过去了。 “哈?”什么意思?难道他真的要摸回来? 隋爱玲紧张了,虽说她不是没有料,但是,现在在公司耶,这么公然的我摸你,你摸我,万一摸出爱的火花怎么办? 彭言飞伸出双手,在她脸颊两侧比划着。 “捏小力一点……”她很“巴结”,愿意让他捏回来。 “我捏--”他一副狠样,好像要用力指下去,结果,当手指碰到她的脸颊时却变成了轻抚。 他笑了,笑她的脸皱成一团小笼包。 “厚……吓我……”她用力槌他胸膛。 “另外一个再找机会报仇。” “什、什么另外一个?”他用好暧昧、好调情的语气说话,说得她脸红心跳起来。 “你知道的啊……”他情不自禁地盯着她柔软的唇瓣。 “我什么都不知道!”她耍赖着却频频想起昨晚煞车前的惊心动魄,忍不住看着他好看的唇型,回味起来。 “现在是怎样?你们俩当公司里都是死人啊?”范柏青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们身边。 “赫--”隋爱玲从旖旎的幻想中惊醒。 “哇……”彭言飞这也才注意到旁边围了一群人。 “他们是帮忙大家提振一早的精神,你插什么嘴啊?”马雅推了推不识趣,打断他们你侬我侬的范柏青。 “不能这样说,我是“情侣去死去死团骗团长”,看到情侣一定要杀红眼的啊!”范柏青一副吃醋的表情。“爱玲……你变心了。” 他最喜欢用台语叫隋爱玲的名字,叫得好像他爱人似的。 “别乱讲!”闹归闹,但还是得有个限度,隋爱玲板起脸阻止范柏青乱凑对。 尽管他们接吻了,但她好歹是个熟女,好歹也谈过恋爱,知道男女朋友的关系不是这么容易就认定的。 或许他们对彼此是有点好感,因为工作的关系也比别人多了些了解对方的机会,可是,在成为情人之前还有好长一段路要摸索。 当一对男女愿意撇下所有防备,让对方看见最真实的自己,这条路,其实才刚刚从起点出发。 慢慢地,他们会明白眼前的这个人一点都不完美,缺点不只一、两个,或许还有些怎么改都改不掉的坏习惯,剥除一开始的美一丽包装后,是不是还会认为对方是愿意长长久久一起走下去的伴侣……“没错,别乱讲,她是我的爱人,不是你的。”彭言飞往隋爱玲肩上一揽,宣示意味十足。 “不会吧!你们真的交往了~”马雅虽然跟着起哄,但是,她并不真的认为他们正在交往。 隋爱玲才结束一段令她痛苦却也刻骨铭心的感情,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累积了太多记忆,她又是死心眼的人,若不是认定了周智超,认定了将和他一起共组家庭,她不会一直隐忍他的烂个性,以至于一拖就是六年。 四年前,与隋爱玲相依为命的母亲因胃癌过世,当时是周智超陪她度过人生最悲痛的低潮期。 她将周智超视为这世界上唯一的一个亲人了,即使他花、心,即使他很大男人,即使他对她一点都不体贴,她却始终不曾主动想过离开他。 她和彭言飞才认识多久?他年纪又比她小,懂不懂得珍惜她是一个问题,他们对感情的认知究竟一不一样,这才是最重要的。隋爱玲需要的是一个家,一个能令她感到安全的家,但是彭言飞还年轻,再玩个五年、十年都不是问题……马雅不禁担心地望着隋爱玲,担心她因为一时寂寞,因为情感失去了寄托的对象而轻率地做了未来可能再伤害她一次的决定。 隋爱玲其实也被彭言飞的公开告白给吓到了,抬起头看他,他是开玩笑的?被激的?还是认真的? 彭言飞察觉她的注视,低头朝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多么灿烂坦率,多么理直气壮,仿佛爱上她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根本不必隐瞒。 一瞬间,她被他年轻的勇气撼动了。 也许,他不认为现阶段需要经过深思熟虑,只是谈场恋爱,合则来不合就分。以他的年纪,这么想也是正常。 隋爱玲笑了笑,或许,她也该抛去太多沉重的考虑,回归最单纯的心思,就……谈场恋爱吧! 第六章 晚上十点多,下起倾盆大两。彭言飞送隋爱玲回家,离开不到一个小时又折返,兴奋地按她的门铃。“怎么又回来了?”她打开门,瞧见他手上拿着一把淌水的雨伞。 “我们去看雨。”他说。 “咦?”她莫名其妙。 “走走走……”他牵起她的手就要往外走。 “等等……我拿钥匙……”她拿他没办法,抓了门钥匙就跟他走。 她已经换下衣服,穿着棉t和运动裤,脚下跟着人字拖鞋,不知道他要到哪里“看雨”,又不忍心扫他的兴。 他坐进电梯按下十楼按钮,这栋公寓的最高楼层。 “到顶楼?”她问。 “嗯。” “呵……”她不禁被他年轻的活力和好兴致给逗笑了。 这里她住了近十年,还没上过顶楼呢! 两人像偷情男女,踏着脚经过十楼一户开着大门,正在客厅看电视的人家,溜往通向顶楼阳台的楼梯。 避开堆在楼梯间的baby学步车和废弃麻将桌等杂物,踩上最后一级阶梯。 推开沉重的安全门,带着大地气味的清新空气迎面袭来,风中卷来了水气,喷洒在脸上。 他撑开伞,揽着她的肩,在伞下狭小的空间,身体挨着身体,走入雨中。 “我喜欢在高处欣赏下着雨的台北。”站在围墙边,他远望黑压压的天际,深吸了一口沁凉的空气。“你觉不觉得平常的台北城像一个气焰高张的泼妇?” “怎么说?”她生在这里,长大在这里,工作在这里,也习惯了这里,从没细想过台北给她什么感觉。 “很吵杂,很拥挤,像是随时处在一种歇斯底里的状态,缺乏安全感。每当下起雨的时候,脸上的浓妆艳抹渐渐褪了色,反而有种繁华过尽,落败的美感。” “噗……”她想安静听,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不是这么文艺青年的吧?!” 她笑他,所以他不理她。 “所以……你其实喜欢老女人?”她想逗他笑,自己却先噗咕一声,他抿嘴生气的样子,好可爱,很孩子气。 他见她笑不可抑,其实嘴角已经忍不住要扬起,只是假装生气,谁叫这么浪漫的气氛下,她居然还在搞笑。 “好啦!好啦!”她拉拉他的袖子,一本正经,点头称是。“经你这么一形容,的确有这种感觉,你的用词很精准,直接命中,不愧是做企划的。” “听不出来是赞美……”他斜看她一眼,自己也笑了。“是配合你的气质我才变成文艺青年的。” “哈……很久没人夸我有气质了。” “你是很有气质。”他说。 虽然平常在公司里总是吵吵闹闹,可是在一群喧闹的同事间,他经常捕捉到她微笑表情里一闪而过的温柔。 她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匣头、那么男人婆,她和同事相处时体贴地附和着热闹的气氛,甚至不计形象制造笑果,那是因为她真心爱着每一个朝夕相处的同事,希望大家快乐。 马雅说她没有家人了,把同事都当成自己的家人一样关心。 他发现了别人没有发现的温柔,看见了她隐藏在大刺刺的形象下真诚朴直的用心,被吸引了。 “好感动喔……”她环住他的腰,脸贴在他结实的臂膀。“我可是一直想走气质路线,不过,通常都被公司那些人给破功。” “呵……”他就喜欢她不做作的个性,别人是尽量隐藏自己的缺点,她倒很能自嘲,自得其乐。“不过,我觉得公司里卧虎藏龙,每个人都深藏不露。” “是啊……他们都很棒。”隋爱玲像听见别人称赞她的家人,骄傲的。 “啊……你先拿着伞。”他将伞柄递给她,蹲下来,将她运动裤的长裤管卷到小腿上。 “这样就不会被水喷湿了,黏答答的不舒服。” 雨淅沥沥地降在他们四周,溅起一朵朵迷雾般美丽的水花,隋爱玲低头看着他弯曲的背,看着他细心地一圈一圈卷起她的左脚裤管,像一个总是担心孩子不懂照顾自己的母亲。 她想起幼儿园上学时,妈妈也总是这样,牵着她的手,在走到学校的途中,突然笑了出来,弯下腰为她老是系不紧的鞋带重新打上蝴蝶结……这时,他的身影和母亲慈爱的身影重迭,泪水无预警地飘了出来,她蹲下来,抱着他的背,伞将两人与外界的磅砖雨势隔绝。 她决定爱他了,决定他就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深爱、最亲的家人了。 “怎么了?”他抬起头轻抚她湿润的脸庞。 她摇头,又笑又哭,丢开雨伞,环上他的肩,吻上他的唇。 雨水淋湿了他们的发,淋湿了他们的衣,雨中他们疯狂地品尝着对方的柔软与甜蜜,紧紧拥抱,感受从对方身体传递而来的温暖。 两颗心,在这一刻,扎扎实实地紧系在一起,不管未来有多少难关要克服,他们都相信绝对不会放开彼此的手……隋爱玲和彭言飞全身湿透了,笑着、拥着、亲吻着,从顶楼阳台奔回屋里。 当大门一关上,他忍不住又搂紧她,在黑暗中搜寻她的唇,而她也迅速响应了他的热情。 他们对彼此的强烈欲望有如万能火柴棒,划过任何粗糙表面,火苗便一下窜起。 他们的唇丝毫不想离开对方,她为他解开因水分而紧贴着身体的衬衫,抚摸他精瘦结实的胸膛,引起他一阵颤栗;他为她拉起吸饱水,沉重的运动上衣;她急促又笨拙地摸索着他长裤的腰带,半拉半扯地将黏人的长裤脱去;他解开她内衣的扣钩,掌心迫不及待地贴上她绵柔的胸脯。 他们火辣辣地舌吻,饥渴地一件件剥除对方的衣物,直到它们成了摊在脚边的一团湿布,直到两人完全裸里相见。 落地窗外风雨飘摇,落地窗里春情绵绵,正蓄势待发。 他吻着她被雨水打湿的脸庞,一双大手温热她冰凉的肌肤,从红唇到脸颊往胸前、平坦的腹部一路往下,舔去她的湿润。 她抵着他的肩头,忍不住发出呻吟,冰热相交的极致快感如遭雷极般酥麻了地千千万万个毛细孔。 他缓缓单脚落地,如顶礼膜拜般亲吻至她的脚背,隋爱玲紧抓大门门把,全身仿佛要燃烧起来,难耐地扭转着腰,迫不及待想体会更亲密的接触。 他温柔地捧起她的脚,从小腿肚再一路往上亲吻,扳过她的身,细细地继续温暖她。 “嗯……”他甜蜜性感的吻让她舒服地轻颤,仿佛背后千只万只蚂蚁从她背脊往身体四周蔓延开来,浑身起了疙瘩。 他站起来贴着她赤裸的背,将她纳入温暖的怀抱里,吮吻着她敏感的耳后,闭起眼享受她唇边逸出的一声声嘤咛,犹如天籁。 恍惚间,她从耳朵贴着的门板外听见隔壁邻居的交谈声,一时羞红了脸,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压低音量说:“言飞……我们进房间……” “不要……”他勾起唇角,坏心地在她耳边呵着气。“我就要在这里,在这里要你……” 他既蛮横又霸道,一只手甚至顺势溜往她神秘的花丛间,撩拨着、挑弄着,另一手粗暴地盈握揉捏她的胸乳,他要她放开束缚享受爱欲,要她为他绽放、颤抖。 “唔……”她咬住下唇,怕外面的邻居听见愉悦的呻吟,但脑中却不由自主浮现偷情般禁忌淫荡的画面--距离不到五公分的门板外是来来往往的吵杂人声,而她和他,躲在幽暗隐蔽但又不完全安全的斗室间任由爱欲横纵,人们的交谈声盖过她停不下的吟哦,光亮与黑暗一线交隔,胆大危险与压抑冲撞出更刺激孟浪的情欲。 直到她再也承受不了更多的挑逗时,他托住她富弹性的臀,将她抱起,快速占有她。 猛烈的冲击如巨浪般一波一波袭向地,仿佛黑暗中擦出一根又一根火柴进发的刺眼光亮,忘了身在何处,忘了担心门后有人,只感受到令她几乎昏厥,想放声大叫的欢愉,她觉得自己快死了,快断气了,快疯狂了--彭言飞粗喘地发出低吼,回应着她的吟哦,展现他健硕的体魄,带领她穿越云端,闯入人间仙境,他们都不曾领略过的,完美的性爱。 “不行了,求你……放过我……”隋爱玲求他满足她又求他饶了她。 他停下来,额头抵着她,促狭地问:“这么快就不行了?” “不行……我不行了……”她的声音早已嘶哑。 “好吧……”他想了下。“让你中场休息五分钟。” “五分钟?”意思是五分钟后还有第二回合?! “嗯,就五分钟。”他抱紧她转身往房间走,却没离开她。 “喂……”随着他移动步伐的颠簸,仍能感受得到他在她身体里引起的阵阵骚动,她又羞又窘。“哪有这样的……喔……” “怎样?”他坏死了,明知故问。 “我要下来啦……”她娇慎地说。 “等一下……”他将她抱进房里,扭开橘黄的床头灯,然后轻轻让她靠躺到床铺上。“休息一下。” 他还俯在她身上。 微亮的灯让他们看见了彼此,看见了对方眼中溢满的爱欲,看见了对方赤裸的身体,毫无保留。 她偏过脸,羞于直视他令人屏息的精致线条。 他捧起她的脸,细吻、碎吻,如蜜蜂飞舞于花丛间,汲取香甜的花液。 她闭起眼享受,如倘佯于一望无际的幸福汪洋中,想舒服地好好睡上一觉。 “喂……只是中场休息而已……”他见她唇瓣微扬着笑容,昏昏欲睡,蠕动了下,唤醒她。 “好想睡……”太舒服了,她浑身酥软。 “剩下的你就吃自助餐好了。” “你确定要睡觉?”他被她的用词笑死。 “我主菜还没上喔!” “我胃口很小的……饱了……”她微眯着眼,嫣然一笑,欢愉过后的眉眼,妩媚动人。 “看来我得加快上菜速度,错过我的主菜和甜点,你会后悔的。”他邪邪地挑起唇角,决定要养大她的胃口。 “喔--”他一动她就倏地张大眼,清醒过来。 他调整了另一个姿势,如草原上的猛狮恣意奔驰,她频频尖叫,求饶,抓得床单绉成一团,表情有如情色片里的女主角欲仙欲死,原来,性爱真的可以让闷骚女摇身一变,成了放荡女。 他一定是五星级饭店的名厨,她爱上他的“主菜”,爱上他变化无穷的技巧。 到最后,她真的完全瘫在床上,再也动不了,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离开她,温柔地拨开她脸上纵横交错的发丝,俯身亲吻她焕发光采的精致脸庞,轻轻地按摩她紧绷到酸痛的身体。 她用仅剩的一点力气对他笑了笑,在他修长的指尖按摩下,享受睡前最后一道世上最美昧的“甜点”,甜甜地睡去了。 “你要不要洗澡?刚淋了雨,这样睡觉会感冒的。” “要……不过先让我睡一觉。”她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回答。 他宠爱地看着她的睡脸,笑了,真拿她没办法。进浴室放满一缸热水,然后将她抱进浴池里,认命地帮已经睡到不知今夕是何夕的女王洗澡。 他好忙,帮她洗澡,擦干身体,吹干头发再抱上床,然后到客厅里拾起一地梅干菜般的湿衣服,洗净,晾好。 最后,自己也洗完澡,钻进她香喷喷的被窝里。 这个女人,洗澡时都醒不过来,他一躺上床,她倒是像有卫星导航般自动地往他怀里钻去,找了个舒适的姿势,继续呼呼大睡。 微光中,他注视着她很是满足的嘴角,微微一笑,照顾她,没想到会得到这么大的满足感。 这就是爱情让人痴傻,让人无怨无悔的魔力吧! 早上七点,隋爱玲仿佛从一团软绵绵,有着甜腻腻香气的棉花糖里醒来,舒服地吐出一声轻叹。 睁开眼,望进眼眸的是一张眉清目朗的俊秀脸庞,她浅浅一笑,幸福溢满胸口。 她悄悄地靠过去近距离观察他。 好白好紧致的皮肤,好浓密的眉,好长的睫毛,好挺好漂亮的鼻子,还有……那张令她望一眼就开始心跳加速,胡思乱想的唇。 她伸出食指,摸摸他软软蓬松的发,点点他光滑的鼻头,最后禁不住诱惑抚上他性感的唇。 她咽了咽口水,再看下去,可能会忍不住扑上去大亲特亲,然后一早就叫主厨上“全套大餐”。 “啊……”在“意淫”彭言飞的同时,隋爱玲突然想起昨晚在门前就忍不住上演火辣香艳的激情戏,那……那堆湿透的衣服呢? 他今天要穿什么离开这个房子?她连忙起身,从床边的五斗柜里胡乱抓了件上衣和短裤,边穿边蹦出房间。才出房间她就瞥见了,落地窗外的阳台上吊着的衣物。 他为她洗衣服,连内衣裤都洗了……隋爱玲取下彭言飞洗过但尚未干透,还带点湿气的衣裤,将它们捧在胸前,感动充斥她的胸口。 她是幻想过,但从未遇见过,如此细心体贴的男人,完美到她几乎要感觉自己配不上他了。 她将衣服烫得平平整整后拿进浴室,搬了除湿机,让除湿机在密闭的空间里快速除去衣服剩余的水气,然后,她要为他做一顿丰盛的早餐。 当彭言飞醒来,发现心爱的女人不在身边,立刻起身,随意抓来浴巾围上。 他从房间里走出来时,隋爱玲已经准备好生菜色拉、荷包蛋、煎培根、炸薯饼,厨房流理台上还有新鲜的牛小排,等着他起床时再下锅煎煮。 “好香……一早吃这么丰盛?”他走近她,先将她搂进怀里,献上今天的第一个吻。 “昨晚……你辛苦了……”她微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说。 “是啊……不知谁比较累,结果不累的那个人倒是一沾床就睡着了。”他取笑她完全不顾江湖道义。 “我也很累啊……”地戳着他赤裸的胸膛,撒娇地说:“而且,我那么累还不是你害的……” 多害羞的对话啊,一早就这么浓情密意的。 因为彭言飞热情直率,隋爱玲也渐渐地放开自己,大胆地表达自己的感受。 “所以……因为表现得还可以,用这么丰盛的早餐犒赏我?”他抱着她不放,好喜欢清晨醒来就能将她拥在怀里的感觉。 “是啊,好棒!”她故意摸摸他的头,然后伸出手掌。“来,握手,赏你一根骨头。” “厚……把我当宠物训练?”他佯装生气,横抱起她。 “哇!你要干么?!我早餐还没做好--” 她大笑,尖叫。 “我想再听一次你求饶的声音……”他轻咬她的耳垂,极尽诱惑地低喃。“我求饶,马上求饶--”她完全明白在床上她绝对不是他的对手,识时务者为俊杰,立刻认输。 “这还差不多……”他放下她,但因为玩闹的动作太大,浴巾一下子“咻”地被地心引力吸到地板上了。 她忘了闭起眼,在这么阳光灿烂、光线充足的天时地利下,不把握机会乘机多看几眼就太“假仙”了。 “口水擦一擦。”彭言飞不慌不忙地弯身拾起浴巾,当着她的面围上。 “喔……”她果真往嘴角一抹。 这家伙的身体太引诱人犯罪了,会让女人不自觉发出狼嚎,下意识出现扑倒他的冲动,不快找点事情做好转移注意力,她真的会想把他铐在床头,今天都不让他下床了。 隋爱玲无法想象自己竟然会冒出这么“sm”的念头,太a了,赶紧转身开始煎牛排。 “衣服在浴室里,应该干了,先去换上吧……” “确定不再多欣赏一下?”他倒是很清楚自己的好身材,不介意大方展3s,女朋友对他饥渴,这是男人无上的光荣。 “我还想上班……”她忍着不转头去看,很俗辣地承认。 “哈--”他大笑。“这么禁不起诱惑?” “自恋狂……现在我让你,到公司你就惨了。”更惨的是,她就算想找确报仇,他在工作上也无可挑剔。 这个男人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完美。 “我这个人就怕生活缺乏挑战,随时放马过来。”他走向浴室。 嘴上说不看,结果她还是偷偷地瞄了一眼他裹在浴巾底下,确实有足够本钱自信的紧实臀部。 如果每天都有这么好康的福利享受,她再也不会嫌睡眠时间不够;如果每天都有这么养眼的猛男在眼前晃来晃去提振精神,她再也不会抱怨为什么每天都要上班了。 “衣服你烫过了?”他穿好衣服走出浴室,很惊讶她到底几点起床,做了这么多事。 “嗯,太绉了,穿出去人家就知道我是个不及格的女朋友了。”瞧他晾衣服前也不懂得先甩一甩就知道他平常不做家事。 不过,只要他有这个心意就够了。 “这么贤慧,很想嫁人啊?”他在她颊边亲了一下。 “是想啊,可惜放眼望去,就是没有可靠的男人。”她开玩笑地说。 “要多可靠?”他将她拉进怀里。“这样够不够可靠?” 她故意挑三拣四地说:“单薄了点,年轻了点,感觉很容易被幼齿美眉拐走,不可靠。” “幼齿美眉?”他“厚”了一声。“拜托……我很挑的好吗!” 口所以……挑上我?”她十分怀疑他的“很挑”。 口当然,精挑细选,简称“严选”。”为增加可信度,再来一记大大的香吻。 她笑了,被他的甜言蜜语哄得笑了。 就说嘛!他是魔镜,专门哄骗缺乏自信的老女人,害得她愈来愈确定自己是世界上最美丽、最幸福的女人。 第七章 “撒娇”是被男人宠爱的女人的特权,不分年龄。因为知道被爱着,清楚自己在对方眼中是美丽的,无论做什么,便多了一分自信,有恃无恐。 隋爱玲正是拥有这份特权的幸福女人。 彭言飞带她参加朋友的聚会,让所有认识他的人跌破眼镜,没有人相信,集傲气、贵气于一身,如王一般睥睨天下、对女人不屑一顾的彭言飞,居然交女朋友了,而且还是大他五岁的“姊姊”。 他的自信是属于“老王卖瓜,自卖自夸”型的,无论穿着打扮,无论品味嗜好,无论身边的朋友还是女人,凡是他自己要的, 自己主动亲近的,在他眼中就是只有一个“赞”字形容。 他可以将路边摊的衣服穿出时尚品味;可以戴一支怪异的手表,赞到别人忍不住想出高价请他割爱:可以将一事无成的朋友,夸到让对方顿时感到世界充满希望,终有一日将登上卫冕者宝座;可以把一杯对他口味未必真的好喝的饮枓,形容到今生不喝,枉活一遭。反之,他讨厌的人事物也就只用一个字形容-- “烂”。 他任性、霸气、专横,却是一个最令人信赖并且信服的伙伴,所以,当他将隋爱玲介绍给朋友,没人在意他们年龄的差距,彭言飞喜欢的女人,就是“赞”,甚至由于他们俩实在太甜蜜了,朋友们还纷纷想找个年纪大一点的女朋友,比较玩得开,而且更具成熟女性的魅力。 隋爱玲总算见识到了,这个男人在公司以外的世界是如何的横行霸道,只能说,大家都宠他,把他宠得像王一样。 不过,她却是他唯一的“女王”,光是这点至高无上的特别待遇,就足以让她骄傲到尾巴翘起来。 半年前,她根本无从想象她的生活可以如此丰富,如此精彩,就连心情也无时无刻处在一种high咖的状态中。不只感觉自己年轻了十岁,因为他,她尝到被溺爱的幸福。 时序早已进入秋季但温度还是高得吓人,彭言飞和隋爱玲刚从泳池回来,洗完澡,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好久没吃红豆布丁牛奶冰了,好想吃喔……”她躺在彭言飞的大腿上.看着电视上介绍美食的节目,今天播出的是消暑的绝妙冰品。 “不行……”他伸出大掌盖住她乞求的目光,将频道转到别台。 她拉下他的手,继续用闪闪目光照他。“那种传统布丁,软绵绵的,还有滚到熟透的红豆,再加上香香浓浓的炼乳……我小时候最爱吃了。 ” “不行……你“那个”来的时候不是都很不舒服?我查过资料了,女人还是少吃冰。” “可是我现在好想吃……”她伸出食指,在他白皙性感的大腿上画圈圈,一副没达到目的就要死缠着的坚决。“而且,你都会帮我按摩,现在没那么痛了。” “那万一下次又痛怎么办?”眼见他就要心软。 “就吃一次,如果现在可以吃到红豆布丁牛奶冰,我就今生无憾了……” “什么今生无憾,这么夸张?”他疼爱地捏捏她皱起的鼻子,真的拿她没办法。她也就只会在他面前像个孩子般耍无赖,而他偏又好爱她撒娇的小女人模样,这是他才看得到的娇柔。 “你知道的啊……小时候我们家很穷,我妈妈工作又那么辛苦,我想买什么都不敢讲……” “只是一碗冰,不用搬出那么悲惨的童年来让我内疚吧?”她真是很懂他的弱点在哪里,就是舍不得她吃苦,舍不得她不开心。 “对啊……只是一碗冰,一个好小好小的心愿……”她见计谋快成功了,再用软软的鼻音做最后攻击。 “好啦!我去买,你在家等我。”他落败了。 “就吃这么一次,今年都不能再吃了。” “好。”她爽快答应,反正下次有下次的招。 “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外面那么热,待会儿回来你又气说被晒黑了。”他将她按回座位。“我骑机车去,很快就回来。” “不要,我要跟你一起去,人家舍不得离开你一秒钟。”她像只无尾熊跳到他背上,好会甜言蜜语,好会教他死心塌地为她卖命。 “那去把防晒的外套穿着。” “你背我去拿。”她双手紧扣着他的肩,双脚环在他腰上。 “愈来愈懒……”他念着,还是乖乖背她到房间。 “为什么啊?”她伏在他背后天真地问。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这么爱你?”她说着,在他脸颊上偷一个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小她五岁的年轻男人交往的关系,她感觉自己也像回到才情窦初开的少女时期,好多爱,好热情。 “因为我也很爱你啊,这叫礼尚往来。”他笑着回说。 “多?” “那你送的礼比较多,还是我送的礼比较,不管你送我多少,我会加倍再回送给你。” “嘻……”这样她就开心了,从他背上跳下来拿外套。 她喜欢问他一堆傻问题,很幼稚、很不符年龄的风花雪月,她知道不管她再怎么无匣头,再怎么幼稚,他还是一样爱她,会耐心地回答她。 “上来吧!”她套上外套后、他已经微蹲下来,准备再背她到大门。 “不……”她摇头。“换我背你,礼尚往来嘛!” “你背我?那还不压成两团肉饼?” “不会、不会,来吧!”她将他的手抓往自己背上。 他只好让她“假背”,过过干瘾。 她比他还爱玩,鬼点子很多,他倒愈来愈像个唠叨的欧吉桑,总要提防着她又顽皮,又哪里撞伤,又玩得太疯,腰酸背痛。 不过,这姿势倒是很适合“偷袭”。 “喂,喂……犯规喔!我刚刚又没有吃你豆腐。”她打掉他在胸前作怪的手。 “那是你自愿放弃免费提供的服务。” “厚……那我要补回来!”她转身就要往他结实的胸肌抓去。 “不行、不行,已经超过兑换期限。”他拚命躲。 “不对啊……”她追到一半突然停下来。 “什么不对?” “为什么我背你会压成两团肉饼?”她思考中。 “是两块肉饼没错啊。”他笑她脑筋转不过来。 “我哪里肉了?你不能拿你的身材跟我比,你以前是模特儿。” “要我指给你看吗?” “好啊!哪里肉、哪里肉?”她挺起腰和小腹,明明就纤合度。 “这里……”他的咸猪手往她胸前一罩。 “两团肉饼。” “厚--”她尖叫,朝他打去。 “说你那里肉还不高兴……”他只好又继续跑给她追。 这两个人在家全是这种无聊加幼稚的行径,就连出门前也非得嬉戏追逐一番,乐此不疲。 不管是隋爱玲向人爆枓彭言飞的搞笑,还是彭言飞向人爆料隋爱玲的幼稚,都没人相信。他们只在对方面前才会露出最单纯、最不设防、最真实的一面。 以前她看电影、看偶像剧、看小说,看别人的爱情,屏幕中的甜蜜爱情经常会令她突然感觉寂寞,低头暗叹自身的寂寥,但是,现在不同了。 因为有他,她的世界不再是羡慕别人的女配角角色,是他让她成了唯一的女主角。 “言飞……马雅姊姊求你了,就露个脸嘛,又不是露屁屁,我们业务部这个月的业绩就全靠你了。” 彭言飞以前的模特儿经纪公司打电话给他,千拜托、万拜托,请他务必出席一场时尚派对。 这间钻表公司的平面广告过去一直是由他担任模特儿,而公司老板的女儿还是他的忠实粉丝,这次推出限量纪念钻表,原本还是想找他拍广告,但是他已经离开模特儿界近一年了,不想再出现在镁光灯前,于是拒绝这个工作。 他喜欢现在这样平实的生活,靠自己的能力工作,凭脑力赚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被粉丝骚扰,不被记者打扰。 偏偏,这间厂商又是“宙斯”力争的新客户。 业务部所有同仁在马雅的带领下,纷纷对着彭言飞双手合十,泪光闪闪地乞求。 他们的宗旨是!只要能达成业绩,管他卖笑卖脸、践踏尊严、人格扫地。 在公司里很酷、超有原财的彭言飞沉着一张脸,对这群几乎要拖来老父、老母、年幼儿女下跪陈情的同事实在无法硬起心肠。 “你们不要逼他啦……”隋爱玲努力想拯救陷入两难的彭言飞。 “那我可以逼你吗?”马雅知道他们两人现在甜蜜得如胶似漆,无从让他髭口,只好绑架他最心爱的女人当人质。“爱玲、爱玲、爱玲……” 马雅往隋爱玲身上猛踏,嗯心地嘐声嘐气叫她的名字。她们俩认识多年,当初与范柏青三人在广告公司就是铁三角,四年前范柏青和柳云云创立了“宙斯公关公司”,马雅和隋爱玲也一起跟过来,感情一直很好。 “不然我去参加好了,这样有没有帮到你?” 隋爱玲搞笑地说。 “完全没有。”马雅直接吐槽。“你去参加还不如我到客户那里,直接抱董事长大腿来得快点。” “那好,我们一人抱一腿,这样他就走不了。”隋爱玲颇赞成这个idea。 “而且还会上报纸社会版头条一两名美女为拯救公司业绩,不惜抱客户大腿被拖行数公尺一不仅为公司打知名度,我们也红了!”马雅接下去说。 “简直是太天才了,我们两个。”隋爱玲鼓掌起来。 “噗……”原本一脸严肃的彭言飞,听她们的爆笑对话实在忍不住,叹啡一笑。“够了一少在那里唱双簧,演苦肉计,我去就是。” 他知道隋爱玲不忍心拒绝马雅又不愿意勉强他,苦撑着搞笑让气氛轻松,算是为了她,他就勉为其难地小小露个脸好了。 “哗--”彭言飞终于点头,公司全体员工为他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的精神起立鼓掌。 隋爱玲苦笑地看他一眼,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他如此坚持不再踏进那个圈子,但是,她尊重他的个人意志,更欣赏他可以随时抛下闪亮亮的光环,回到平实生活。 有原则的男人,才是能让女人依靠的男人。 不过,隋爱玲此刻的不明白,在过了一星期后,就“恍然大悟”了。 彭言飞低调参加完时尚派对隔天,“宙斯” 公司门口就出现一群探头探脑的陌生女子。 “门口那些女人是干什么的啊?”马雅手捧着热咖啡,问隋爱玲。 上班时间,同事陆续进到公司,每个人都对这奇怪现象感到纳闷,每个人进来都要问一次隋爱玲,因为听见那些女人口中吱吱喳喳讨论着彭言飞的名字。 “嘘……”隋爱玲比了比噤声的手势,再用下巴指向彭言飞。“没看他一脸大便?!” “真的是言飞的粉丝啊?” 这些人办过许多活动,活动里不乏当红明星参与表演,对疯狂粉丝早已见怪不怪,只是头一次遇到公司里的同事也有粉丝,感觉很新鲜。 第二天,公司门口聚集了更多人,然后,彭言飞的脸就更阴霾了。 原来,这是彭言飞粉丝后援会的人,在他沉寂了一年之后,好不容易得到他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粉丝们请假的请假,抛家弃子的抛家弃子,纷纷相约在这里见见他们朝思慕想的偶像。 当彭言飞从停车场走进公司时,门口发出的尖叫声会让人以为发生命案。 粉丝们簇拥而上,送礼物、要签名、猛拍照,彭言飞沉着脸不发一语,直直走到他的座位。 他心情很差,脸很臭,这就是他不想再参加任何公开活动的原因。 “言飞,她们站在大太阳下几个小时了,好可怜……”范柏青怜香借玉,心疼地说。“你要不要去跟她们说几句话,签签名,让她们满足一下,也好解散了。” 马雅、范柏青都轮流和那群粉丝沟通过了,可是没有人愿意离开。“宙斯”仿佛变成动物园,而里面的员工就是无奈被围观的动物。 彭言飞还是不说话,因为他知道只要一踏出去,明天就会出现更可怕的人群。 他不是明星,也不想当明星,更不想去应付那些只看见他外表就疯狂追逐他的莫名其妙的女人。 最好的方法就是不回应,时间久了她们自然会散去。“我去!”隋爱玲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 彭言飞纳闷地看着她,不明白她要去哪里。 只见隋爱玲架势十足地走向门口,手插成茶壶状,大吼-- “你们在这里会影响公司其它人的工作情绪,等等我就去把彭言飞给炒鱿鱼,你们明天也不用来了。” “不要--”粉丝们紧张地哀求。“不要炒他鱿鱼。” “不要也不行,其它同事都在抱怨了。”她假装一脸为难。 “拜托你不要,不然你帮我们把礼物交给他,我们以后不会再来。” “真的不会再来?” “真的、真的……以后请你帮我们好好照顾他。” 多么死忠、多么傻气的粉丝,这令晃点她们的隋爱玲一阵内疚。没办法,是因为她彭言飞才答应接那个活动的,这烂摊子,她得帮他收拾。 于是,她就抱着、背着、拎着一堆礼物,沮丧地回到办公室。 所有人为她的英勇行为用力鼓掌。“好凶,正牌女朋友出马,果然气势就是不同。” “谢谢。”彭言飞朝她眨眨眼。 她淡淡地摇头,将礼物塞进他手里后就回到自己的座位。 “你怎么了?”彭言飞见她情绪陡然低落,担心地问。 “没什么……”她似乎不想说话,低头开始工作。 直到今天,她才真正感受到这个男人可怕的魅力。 每个周末,彭言飞会在隋爱玲的住处过夜,延续不想结束的约会时光,享受两人独处的甜蜜。 睡前,他们喜欢随意地聊聊天,聊电影、聊音乐、聊书、聊最近公司举办的活动,尽管每天相处那么长的时间,他们还是有聊不完的话。 隋爱玲枕着彭言飞的手臂,舒适地缩在他怀里,仰着脸描着他好有型的下颚,不自觉地叹息。 “心情不好吗?怎么这几天一直叹气。”彭言飞问过隋爱玲几次,可是她总是紧抿着嘴,什么都不说。 “唉……”她摇头,又叹了一口好大的气。 “我会被你逼疯,到底怎么了,告诉我。” 他搂紧她,猛亲,甜蜜的严刑拷打,想逼她说出心事。 他的口水沾满了她的脸,她躲也躲不掉: “说嘛、说嘛!遇上什么难题,我帮你处理.”她每叹口气,他的胸口就像挨了一记闷棍,累积了几天,都快瘀青吐血了。 她微张开口,他悬着一颗心,等了半天,结果还是叹息。 “原来你真的很红耶……那么多女人爱你,对你这么好。”她幽幽地说。 “呵……”原来还在想那件事。“可是我只爱你,只对你好。” “我觉得她们比我还爱你。” “她们根本不认识我,那种爱是疯狂,是盲目的。” “就是那种只付出,不奢求回报的爱,才伟大。” “吃醋啦?”他以为她吃醋了,反倒很高兴。 “才不是……”望着他令人心窒的俊容,突然觉得好爱好爱一个人,爱到不知还能如何给更多的爱,莫名地感到悲伤。 太幸福也会教人无所适从,也会变得提心吊胆。 她真没出息,真不是好命惯的人,生活一下子变得太美好梦幻,她居然很心虚,仿佛这是自己幻想出来的情节,其实,她是看偶像剧看到打瞌睡,作梦了。 “担心的话就早点把我订下来啊!”他轻抚她的脸,看见她眼中的不安。 “在你身上签上我的名字吗?”她在他赤裸的胸膛上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 “想不想见见我爸妈?”这件事他母亲已经提过几次,他担心给她压力,迟迟没有告诉她,不过,见过家长,对两人的关系应该也算是一种更明确的认定。 “欤?”她慌张地从床上爬起来。“为什么?这么突然……” 她这句话问得好像她又没犯校规,为什么要去找教官。 “你是我女朋友,介绍给我父母认识有什么不对?而且,他们早知道我交女朋友了。” “不行、不行……我还没有心理准备。” “丑媳妇怕见公婆?”他笑她果然很紧张。 “什么啦……”她娣他一眼,根本不是这个问题。 他介绍她给朋友认识,愿意正式介绍她给家人认识应该是为了给她更多安全感,可是……此刻,隋爱玲耳边仿佛又响起那些参加完母亲丧礼,亲戚们的低声交谈--“可怜呐……无父母缘……” “当初就叫她改嫁,也不用辛苦带着一个孩子,把自己都弄垮了……” “丧礼办得这么草率……要是懂得礼数,多请教些人,我们也会教教她……” “我们在这里站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过来招呼一下……” 母亲庞大的家族亲戚前来上香,那些她叫都叫不出称谓的长辈,那些对她们孤儿寡母干涉多于关怀的长辈,她从来都不亲。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觉得自己很没有长辈缘,父亲过世,母亲就带着她回到娘家,从她很小时候的记忆里,她就不喜欢家里来往的长辈,觉得他们都欺负妈妈,害妈妈半夜对着爸爸的照片流眼泪。 她凶巴巴的强悍个性就是从那个时候养成的吧,觉得她要代替爸爸照顾妈妈,当然那些长辈也讨厌她这个不会看人脸色,嘴巴又不甜的小孩。 所以,她听见彭言飞要带她见他父母,第一个涌上的感觉就是恐惧。 她害怕他们不喜欢她,害怕两人的关系生变,她很满足现在的生活,害怕任何可能危及目前感情的风险……她有种莫名的预感,总觉得和他父母见面之后会影响他们的关系。她很鸵鸟,不想再面对分离。 “我不是火星小孩,我爸妈也是地球人,你可以用国语跟他们交谈。”见她脸上失去了笑容,他试图让她轻松点。 “可不可以不要?”她忧心着,扑到他身上撒娇。 “如果你不想……那就不要,没关系的。” “那我不要。”她从他身上翻滚下来,缩进他的怀里,环着他的腰,像要确保两人的感情,将脸紧紧、紧紧地贴着他的心跳。 他轻抚她的发,后知后觉地回想起她眼中一闪而过的不是紧张而是……惊惶。 不想见他父母是因为她还没想过关子两人未来的事? 她的父母都过世了,亲戚间也几乎没有往来,如果他不提,没有人会给他们压力,彭言飞想介绍她让父母认识,是希望给她多点安全感,不要感觉孤单,即使他还年轻,才二十五岁,但对这段感情并非抱着游戏的心态。 他以为紧张难免,但至少还是开心的,只是,为什么是惊惶? 第八章 夏天残余的闷热散去,秋天的味道渐渐转浓,树木枯黄、天空阴郁,人们情绪似乎也受到时节影响,胸口总是堵着一种舒不开的烦躁。 “好啦!我知道啦!光这通电话你就已经讲了八百遍了……” “最近很忙,没时间想这件事。还有,今天我不回去了。” “拜托,我都几岁了,我的事我自己会安排。” 一连好几天,每到下班时间,彭言飞的手机就会响起,从他说话的语气和内容判断,应该是他家人打来的。 他的心情明显不佳,但是发生了什么事,隋爱玲问不出来。 “你今天又不回家?”隋爱玲待他讲完电话时问他。 之前,他只在周末留宿她家,可是现在,连续五天,他都赖在她家。 “晚上我们吃什么好呢?”一提到“回家”两个字,他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不肯正面响应她。 “差不多该回去一趟了吧?” “不欢迎我了,想赶我走?”他问得好委屈。 “不是……”夜里有他的陪伴她当然很开心,但是,再怎么粗线条,她也感觉到了他跟家人的关系发生问题。 “不是就好。”他似乎有意阻止她接下来想问的问题。“等等我们再去逛黄昏市场,买菜回家煮,我最喜欢吃你做的饭。” “你说你妈妈每天都会煮饭的,你不回家,她一个人吃饭很寂寞耶。” 彭言飞的父亲因为工作时间不定,不见得每天回家吃饭,他哥哥这阵子都在忙大陆设厂的事,人也不在台湾,如果他又不回家……“我回家的话你不也是一个人吃饭,很寂寞?” “我习惯了。”以前,周智超喜欢和朋友出去,也经常不在家。 “有我在,怎么可以让你习惯寂寞?”他拿出车钥匙,搂着她的肩,准备下班。 “我看你还是回家好了,我今天不想煮饭。” “那我们找间餐厅吃饭,你想吃中餐还是西餐?” “你知道那不是重点。”她快被他的刻意回避气死了。 “那重点是什么?”彭言飞走到车子前面突然停下来。“你不喜欢我天天在你身边,觉得我还太年轻,不可靠,所以未来的事还很难说,不想太快安定下来?” “怎么会……”她很惊讶他竟如此认为。 “没什么,上车吧!”彭言飞很懊悔自己脱口而出的怀疑。 他只是想不通,为什么隋爱玲不愿见他的父母,加上这阵子他老妈不停地在耳边唠叨,说什么-- “你女朋友很大牌啊!请她到家里吃个饭都不肯赏脸,要不要我亲自登门去请她?” 他不想勉强隋爱玲,又扭转不了母亲对她日益加深的偏见,所以心烦。 他努力克制情绪,可是母亲每天必定数通电话逼问,不应付她的话,她就又一哭二闹三上吊,直嚷嚷儿子有了女朋友就不要老妈了,养这么大有什么用,嚷嚷着为什么当初不生个女儿……反正,几百年来的台词就是那几句,不过,光是这几句就足以把他逼疯。 “我先送你回家好了,总是一起生活多年的家人,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坐下来谈的呢?”虽然她不清楚真正问题是什么,但是很确定跟他的家人有关。 “厚,我不想回去啦!我妈一见到我就念个不停,很烦欤--”他为她打开车门。 “她念你什么?”刹那间,隋爱玲直觉这件事跟她有关。 “没什么……就是那些鸡毛蒜皮的事。” “是因为我?”他不说清楚前,她拒绝上车。 “不是。” “就是。”见他回避她的注视,她就明白了。 “我好饿喔……我们去吃牛排好了。” “彭、言、飞--”她真动怒了。 “我在这……”他乖乖站好,垂着脸。当她连名带姓地叫他,就是抓狂了。 “你跟你家人提过要带我回家吗?” “没有。” “是不是因为我没去拜访你父母,让他们觉得不被尊重?”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这件事再怎么拖总有面对的一天,是她的鸵鸟害他跟家人吵架了。 “没有……”他还是不看她。 “这个星期六,我去你家,麻烦你跟伯母说一声。”她说完,立刻感觉一颗重石压在她肩上。 “不用啦……又不急……” “你不急我急,万一一直不去拜访,你家人以为你说有女朋友是骗他们的,偷偷给你安排相亲怎么办?”她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不让他发现她的挣扎。 “我看起来像是需要相亲的人吗?”他指着自己,不服气地说。 “难讲,你的脾气那么坏,嘴巴又毒舌,大概也没几个女人受得了你。” “我脾气坏?”这让他更不能接受了。“我什么时候对你坏了?你说。 我这么温柔体贴,什么时候毒舌了?你说。” 他勾住她的脖子,搔她痒,非要她承认他是完美无缺,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优质男友。 “你现在就对我坏了……”她笑躲着,打死不松口,不让他更沾沾自喜。 她怎么不知道他对她好,就是因为他对她好,她才更应该体贴他的为难,为他着想。 两人笑闹了好一阵子,看得到停车场拿车的同事目瞪口呆。 这对情侣的生活情趣竟如此另类? 照理说,恋人间玩追逐战,不是该找个浪漫的沙滩,最好旁边还牵着一匹白马,怎么会在停车场,绕着一辆白色crosa奔跑? 星期六-- 隋爱玲穿着宝蓝色套装内搭白色小可爱,白色低跟包鞋,长发绾至脑后用支珍珠发饰夹起,一脸肃穆。 彭言飞到她家接她,当看见前来开门的她这一身装扮,忍不住捧腹大笑。“你要去应征国小老师啊?到哪里找来这套制服?怎么那么大?” 他拉拉她完全没了腰身的上衣。 “跟马雅借的……”她斜睨他一眼,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奇怪,这套衣服穿在马雅身上明明看起来就很端庄大方,为什么到了她身上,就变成老处女。 从决定到他家吃饭,这几天她都没食欲,瘦了两公斤。 不过,土一点好,到男友家作客,还是不要太招摇。 “去,去换你平常穿的衣服。”他笑死了,把她夹在脑后的发饰松开,帮她从衣柜里挑了另一件衣服出来。“刚好搭配你新买的那双靴子。” “我还是穿这样好了……”他拿了件针织连身低腰洋装,腰部以下是及膝的百褶裙,颜色太抢眼,不好。 记得几年前第一次见周智超的母亲,她就是穿得太随兴,事后被周智超的母亲嫌到不行,这次她记取教训,特地隆重打扮。 “我老爸好歹也是个名摄影师,你就尽量打扮得美美的,包准他满意。”他帮她脱下那件宽松的套装。 她在心里嘀咕,重点不是你老爸,是你老妈啊! 最后,她还是换上他挑选的衣服,家人是他的,他比较了解。 换好衣服,隋爱玲带着志下心不安的心,坐彭言飞的车,到他家去。 “我们回来了!”他打开家门,朝里头喊着。 “言飞,你回来啦!”冲出来迎接他们的竟是……邱心馨? 隋爱玲心中闪过不妙。 “你来干么?”彭言飞对邱心馨这缠人精没什么好脸色。 “干妈请我来吃饭啊!” “你家没饭吃啊?” “言飞,怎么这样说话。”彭母随后来到玄关。“心馨喜欢吃我做的菜,你不回家的时候都是她来家里陪我吃饭。” “我妈。”彭言飞摆了个鬼脸。“妈,这是我女朋友,爱玲。” “是你?!”邱心馨这才看见隋爱玲,发现之后随即大叫,转个身立刻向彭母告状。“干妈,上次我到言飞公司,就是她赶我走的。” “是你没常识,跑到我公司大呼小叫,吵死了!”彭言飞要邱心馨闭嘴,这个女人怎么只长年纪不长脑子。 这时,彭母不经意地瞄了隋爱玲一眼。 “伯母您好。”经邱心馨这么一搅和,隋爱玲的心早已凉了一半,勉强挤出笑容,恭敬地弯身。“很抱歉现在才来拜访,这是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 “进来坐。”彭母收下礼物,还算客气,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容。 “言飞,带女朋友回来啦!”接着是彭父登场,他见到隋爱玲,明显比彭母热情许多,在仔细打量过她之后,大方地称赞。“不错、不错,我儿子有眼光。” “伯父的眼光才好,伯母很年轻,很漂亮啊!”面对彭父的开朗笑容,隋爱玲明显轻松许多。 “哈哈,你这句话说得好,言飞他妈就爱听人家说她年轻、漂亮,不过,她也真的跟年轻的时候一样漂亮。” “哪有……”彭母不好意思地轻轻的拍了彭父一下,脸上却是很受用的满意笑容。 “别拘束,把这里当作自己家里,来来来,你伯母为了你,准备了好丰盛的饭菜,我平常都没这口福。” “说这什么话,我平常都让你吃泡面啦!” 彭母笑骂没点长辈样子的丈夫,看得出来两人感情很好。 “谢谢伯母。”隋爱玲可不是拍马屁,彭母的确很美,她终于明白彭言飞的优良基因是遗传自谁了。 几人简单寒暄,就从客厅移到餐厅,彭言飞家境不错,从房子的设计风格与格调可以感觉得到。 “自己动筷子啊,尽量吃,不用客气。把菜吃光光,你伯母就开心了。”彭父招呼着隋爱玲。 “好。”呼……她在心中吐大气,这种饭局,怎么吃都不会爽快的。 “唔……干妈,你的糖醋排骨好好吃喔,酸度适中……”邱心馨捣着嘴大赞。“好吃就多吃点。”彭母开心地又帮她挟了一些。 “啊--这是什么啊?我没吃过耶,口感好特别--干妈,这道菜您一定要教我妈做。” 整个饭桌上就听见邱心馨狗腿地东一句好吃,西一句人问美昧,把彭母哄得心花怒放。 “爱玲也很会做菜,”彭言飞突然蹦出一句。 “她的砂锅鸭跟三杯鸡比外面卖的还好吃。” “是吗?有机会也让伯父尝尝。”彭父说道。 “没有啦……伯母做的菜才叫大师水平,我只会几样家常小菜。”隋爱玲尴尬地说。 现在,她想把彭言飞描死,什么话不好说,居然在他妈妈面前夸奖女朋友的厨艺,难道他不知道厨房是女人的战场吗?想害死她啊! “三杯鸡我干妈也会啊!”邱心馨立刻为彭母说话。 “这麻婆豆腐好开胃,我还可以再添半碗饭吗?”隋爱玲紧张到胃痛,还是要假装胃口大开。 “我帮你添。”彭言飞立刻起身帮她盛满满一碗饭。 “我也要--”邱心馨像是要跟隋爱玲拚了,赶紧扒光最后两口,也伸长手递出空碗。 “你自己去弄。”彭言飞不理她。 “干妈帮你盛,要多少?” “一大碗!”邱心馨笑得好甜。“要是以后每天都可以吃到这么好吃的饭就好了。” “真这么好吃?”彭母乐得。 “比五星级饭店还好吃。”比起隋爱玲含蓄的赞美,邱心馨可以称之为“狗腿冠军”。 彭母起身盛饭的时候,邱心馨盯着隋爱玲看,不知是有意还无意,竟然没礼貌地指着隋爱玲说: “你是言飞的主管,年纪应该比他大,而且看起来就比较老。” “邱心馨!”彭言飞实在受不了了。“你真的很吵欤,可不可以安静吃饭。” 隋爱玲背后滴下冷汗,但是,眼见彭父和彭母都看着她,似乎也联想到她的年龄问题。 “嗯,我比言飞大五岁。”交往的这段时间,她从不觉得两人之间年龄的差距是问题,现在,问题来了。 “认真算只差四岁,我年头生,她年尾,要再扣掉一岁。”彭言飞补充。 “是吗……”彭父看来很惊讶,愣了几秒才转个语气说:“不过,看不出来,保养得很好。” “明明就看得出来……”白目邱心馨不满彭父夸奖隋爱玲。“她笑起来有鱼尾纹欤。” “那是因为她个性开朗喜欢笑,不像你的皱纹都在嘴巴,话太多。”彭言飞为女友吐槽邱心馨。 彭母不发一语,只是淡淡地扫了隋爱玲一眼,回到位子继续吃饭。 隋爱玲现在完全没了斗志,感觉眼前浮现张水果日报的比较表,比较邱心馨和她自己,然后看见表格的下面--年龄:隋爱玲败。 狗腿:隋爱玲败。 心机:隋爱玲败。 然后,就一路败败败,败到一塌糊涂。 刚刚在玄关时,她怎么没先把邱心馨灭口毁尸,才会搞到现在后患无穷。 这顿饭就在彭言飞觉得没什么,只是闲话家常,但是隋爱玲觉得事情大条了中结束。 彭言飞送她回家后本来还想留下,但是隋爱玲佯称还要去找朋友,让他回家去。 唉……她呆坐在客厅里,望着落地窗外的月色,心想,完了……骂驴认隋爱玲根本不敢问彭言飞他父母对她的印象如何,不敢想她离开之后,他们讨论了她什么。 见面前的担心和见面时的预感,以及整个过程的状况不断,到最后,她可以感觉到彭母刻意的冷淡,也就是说,再次证明她没有长辈缘。 彭言飞也什么都没提,一如往常地工作,送她上下班,周末到她那里过夜,甜蜜温柔都如常,甚至,更加体贴。 要不是她太笨,笨到一个小她五岁的男人隐藏着心事都看不出来,就是其实什么事都没发生,一切只是她杞人忧天。 看电视时,他会将她一到冬天就冰凉的小脚,包覆在他温暖的大脚丫子里;早上起床,她一接触冷空气就容易过敏,有时打喷嚏打一整天,鼻塞到头昏脑胀,他总赶在她起床前到来,打开暖气,把睡袍烘得暖暖摆在床边,静静地看她睡觉,等她自己醒来。 每天,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眼,就是他饱含爱意,温柔的笑脸。 隋爱玲经常因此红了眼眶。 她何德何能可以得到他那么多的爱,这辈子,除了母亲,再也不曾有人像他这样疼她、照顾她。 她有好多好多的爱,却没有对象付出,所以过去她盲目地把周智超当作唯一,现在,她要将所有的爱全都收回来,只爱他。 他们计较的不是谁付出得比较多,反而是恨不得能更爱对方,毫无保留地,拚命爱、争着爱,如世界末日前,整个宇宙燃烧起来,只要对方在身边,此生无憾了一个人的夜晚,隋爱玲有时会莫名哭泣,为这太浓烈的爱莫名哭泣,如果有一天,她失去他,她的世界就真的末日了吧……日子在极度甜蜜中度过,尽管隋爱玲心中总感觉有什么潜藏的危机埋伏在身旁,可能在下一秒跳出来将她推回现实,不过,她不要自己的多心破坏了两人的好心情。 但是,就在她渐渐忘了那顿饭带来的隐忧时,邱心馨又跑到“宙斯”了。 这次,她找的不是彭言飞,而是隋爱玲。 “都是你害的啦!”她一来就不客气地指着隋爱玲的鼻子。 “邱心馨,你又跑来干么?!” “都是你害言飞和干妈吵架,言飞离家出走,干妈很伤心,说要跟他断绝母子关系--” “你给我回去。”彭言飞拉着她,将她拖出办公室。 邱心馨被架走,不放弃地大喊:“都是你,干妈根本不喜欢你,你不要再缠着言飞--” 离家出走?隋爱玲怔怔地,咀嚼这四个字。 公司里的同事不明就里地看向她,她察觉到四周的目光,挤出笑,耸耸肩,随即走出办公室,找到彭言飞。 “离家出走,是什么意思?”她望着他的眼。 “你现在住哪里?” “我以前经纪人的房子……”他知道这下已经瞒不住她,只好坦白。 “搬出去多久了?” “半个多月……” 那就是她到他家没多久,他就和他母亲吵架,搬出来了。 “你妈妈不赞成我们交往?”其实,她知道的,至少感觉得到,只是她又鸵鸟了,不想去面对,不敢去戳破,结果,又让他一个人痛苦,又让他一个人为难……“我已经成年了,自己的事自己决定,不会受她影响。”他很坚决,如果他母亲无法接受她,他就不回去。 “可是……你不好受,因为知道你妈是爱你的,出发点是为你好的,让她伤心,你心里也不会好受……”她说着、说着,难过了。 是她不够好,不得人疼,她不能勉强彭母喜欢她、接受她,但是,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为她掀起家庭战争。 “爱我就要尊重我,我不是傀儡,没办法任她操控……爱玲?”他发现她哭了。“相信我,我不会丢下你,也不会放弃继续抗争。” 她摇头,掩面哭泣。“我不要,你回家去,如果你不回家,我也不要理你了。” 他愈是这样和家里对战,他母亲就愈不喜欢她,她已经没有家人了,不要他为她和家人反目,不要两人的爱情得不到他家人的支持。 “爱玲……” “你回家,不要跟着我。”隋爱玲瞥见马雅的车从外面回来,快步跑去斓住,跳上她的车,将车门锁上。 “载我走,随便去哪里都好……” 马雅见彭言飞心急地拍着车窗,又见隋爱玲眼眶泛红,猜想他们吵架了。转个方向,加速离开。 第九章 彭言飞在隋爱玲住处的公寓楼下等她回来。 他不知道隔壁公寓的门柱底下,彭母就躲在那里。 邱心馨说彭言飞一定是受隋爱玲的蛊惑,搬去跟她一起住了,她还查到了隋爱玲的住处,要彭母来找她谈判,劝彭言飞回家去。 她见到儿子一个人站在大门前等那个女人,站了快两个小时,既心疼又生气,直觉就认为那个女人根本不爱彭言飞,不珍惜他。 她先入为主的希望邱心馨做她的媳妇,原本对隋爱玲就不抱好感,后来又得知她大彭言飞五岁,更感觉她是个邪恶的女人,诱拐她儿子,现在见到这情形,对隋爱玲的印象坏到破表,不管儿子再怎么坚持,她都不可能答应他们交往。 彭言飞低头看看手表,想到隋爱玲可能也猜到他会等她,要是因为这样不愿回家,那她今晚要睡哪里呢?他拿起手机,打电话给她,想跟她说几句话就离开,让她好好休息,不为难她了。 电话接通时,附近也响起了电话铃声,彭言飞一听立刻发现是隋爱玲为他设定的专属音乐,她人在附近? 循铃声找去,看见隋爱玲躲在巷口一进来的电线杆后面,包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蹲在地上忙着找她的行动电话。 “笨蛋,为什么躲在这里不回家去……” 他帮忙她收拾地面的东西。 “谁教你站在大门口当门神,你不回家我怎么回家?!”她蹲得两脚发麻,已经很委屈了。 “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回家的,我妈这次真的太过分了,真不知道她是吃饱撑着还是太闲,整天看连续剧,怎么可能要我和一个我根本不爱的女人交往,就只荡满足她跟她的好姊妹年轻时许下的承诺,我看她才是年轻时不懂事,幼稚到了极点。” 彭母就是用“年轻不懂事”来教训儿子,说他被老女人骗了。 躲在门柱后方偷听的彭母,听见自己被心爱的儿子讲成这样,气到快中风。 “就算你不满意你母亲的安排,也可以好好讲啊,何必闹离家出走?” “我要是会外星人语言会不跟她沟通吗?就是讲不通我才抓狂离家出走的啊!你不知道她有多卢,我就是都任她念,才会让她以为可以操控我的人生。” “不行,我不准你离家出走,先回家,别让你母亲担心。” “不要。”他坚持,这时就显现出他的年轻气盛与叛逆。“我回家不就代表我认输了?我没错为什么要认输?” “母子之间哪有什么输赢?也许你没办法接受你母亲的想法,但是,再怎么说妈妈想的都是为自己儿子好,而你明知道离家出走会让她伤心还是这么做,在出发点上,你就错了。” 没错、没错……彭母在门柱旁拚命点头,她也是这么想,说得太好了。 “为我好?”他大笑三声。“这三个字我在国中的时候就已经听腻了,她哪里是为我好,为我好会不关心我的感受?为我好会逼我跟邱心馨交往?我就看不出那个没大脑的女人有什么好,她连你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就只会哄我妈开心,年纪大不代表想法就一定成熟,少用这三个字来晃点我。” “谁不喜欢别人哄,不喜欢别人疼……” 隋爱玲知道自己嘴笨,个性又太直,本来就不得长辈缘,也不能怪他母亲偏爱邱心馨。 “我不是在怪你,我是在说我妈。” “你有妈妈疼,从小大家也都宠你,你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像我,没有父母,没有长辈关心……” “所以我更要疼你啊!”他就是明白除了自己,没有人保护她,他更不能因为母亲的偏见而委屈了她。“我这么做,是为了你、为了我们。” “我不要你为我离家出走,更不要因为我跟你母亲的关系弄僵。” “那种胡涂妈妈不要也罢。”他又不是不想好好沟通,可是她拿隋爱玲的年纪做文章,好像他是未成年的孩子,没有判断力。 “彭、言、飞!”她生气了,气得槌他。 “你真没出息,为了一个女人就不要妈妈,这种不孝顺的男人我也不要!” 哇……彭母感觉跟隋爱玲很心灵相通啊! 怎么她心里想说的话,隋爱玲都帮她说了? “我是说气话……”彭言飞软下态度,就怕她生气。 “这种气话也不能说!你明知道我多渴望有妈妈,有家人在身边……你怎么不懂得珍惜啊!” “好、好……我不跟你吵了,你也不要生气,上去休息吧……”他不想把气氛搞得更糟,愈是两相僵持时,愈是要避开烽火。 “那你呢?” “我?回去睡觉啊!”他摸摸她的头。“不可以继续生气喔,早点睡。” “一定要回家啊!记住,不可以跟妈妈吵架!”她站在大门前,目送他离开。 望着他的身影,不知道这件事有没有解决的一天,又想起母亲,想起自己除了彭言飞,再也没有人可以依靠了,一时涌上孤单寂寞,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哭得好伤心,觉得自己好悲惨,又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最爱的人最后都没办法留在她身边? 躲在门柱底下的彭母被她的哭声吓到,又听她说没有妈妈,心都软了。想想,好像误会她了,她其实是个还不错的女孩子,哭得这么伤心,看起来是真的很爱她儿子。 结果,隋爱玲不但没有拐走她儿子还拚命劝他回家,晓以大义,这一堆完全与预设不同的状况,害她忘了最初躲在这里的目的。 等隋爱玲转身走进大门后,彭母才缓缓地从阴暗处走出来,满心的内疚。 可是……她真的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他们交往? 隋爱玲大她儿子五岁,会不会太老了……彭言飞还是没回家,隋爱玲从他岭绉的衬衫看出来了。 没有女人在身旁打理的男人,衣服上的污渍不会处理,原本笔挺的裤子褶痕开始变得模糊,就连胡渣看来也比平常多,一副憔悴落魄的样子,最容易骗倒母性泛滥的女人。 “爱玲……”彭言飞将椅子拉到她身旁,略带撒娇地说:“今天晚上到你家吃饭,好不好?” “你妈妈不是每天煮,回家吃就好啦。”她故意说。 “可是我想吃你煮的。” “你根本没回家对不对?”她不想为这事争执,语气说得平顺。 “昨天吃便利商店的便当,前天吃到不新鲜的蚵仔面线,拉了一个晚上,大前天……”他没回答她,一径地细数这些天晚餐吃什么。 “回家不就有丰盛的晚餐可以吃?”她三句不离初衷,就是要诱导他回家。 不过,她太小看了彭言飞的固执,她可以坚持,但是他绝对不妥协。 “算了,今天还是吃微波食品好了……” 他走回自己的座位,缓慢无力地收拾桌面。 他现在就像一只被丢弃在路边的可爱幼犬,纸箱外面还写着“请带我回家”,故意要让她内疚,故意要让她心疼,他好贼,知道她爱他,一定会舍不得他乱吃,吃坏肚子。 “我煮给你吃啦……”她不抱,万一被别人抱走怎么办。 “什么?你要请我吃饭?”她说得很小声,不过,耳尖的他听见了,笑得如阳光少年般灿烂。 “就只有今天,下不为例。” “遵命!”他收拾的动作立刻变快,那调皮的模样,就是个大男孩。 隋爱玲看着也想笑,他们的关系很复杂,一下他像老爸,她像女儿,一下子他变成了爱撒娇的儿子,而她就是嘴上发狠话,心里却软得不得了的妈妈。 然后,又是甜蜜得如胶似漆的情人。 唉……到底是谁欠谁,谁拿谁没办法? 吃饭的时候,隋爱玲一直沉思,如何才能把彭言飞劝回去。 好话说尽,气也生了,威胁也用了,他硬着脾气,不回去就是不回去,而彭母似乎宁可放弃儿子,也不愿意接受她儿子的女朋友。 这事实令隋爱玲很难堪、很难受、也很无奈。 人的主观意识是很难扭转的,即使隋爱玲认为自己真的是个不错的女人,外表不差、个性随和、能文能武、能动能静,重点是她深爱彭言飞,尊敬他的父母,也愿意配合他们一家人的生活方式,没有任何抗拒心态,两个人的交往总是甜甜蜜蜜,快快乐乐,没有猜忌、没有任何不喻快。 可是……这些她都没办法让彭母了解,她才刚出场就被嘘下台了。 她当然可以霸着彭言飞,过他们两个人的快乐生活,直到他母亲思念儿子,放弃坚持,不得不接受两人交往的事实,如果她再坏一点、再自私一点,什么烦恼都没有。 她就是做不到,所以痛苦,她知道彭言飞只是装作不在意,不可能真的不在乎家人的感受,继续僵持下去,谁都不会快乐。 “怎么吃那一点点?”彭言飞干掉两碗白饭,抚着胀起的肚子。 “吃饱了。” “那我去洗碗。”他主动收拾碗摊。 “言飞……” “嗯?” “我求你好吗?回家好吗?” “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再谈这件事?”一提起他就心烦。“说了又要吵架,这件事我会解决的。” “那我们、我们还是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好了。”她不想提起那两个字,只是希望他回家。 “什么意思?”他低头看她。 “就是、就是……暂时不要见面……”她一定要狠下心,把他赶回家,不能让这个结愈结愈深。 “那公司怎么办?不用上班了?” “对厚……”两人在同一间公司上班,想不见面也难。 “呵……你的脑袋不适合想这种深奥的问题,别想了。”他摸摸她的头,转移她的注意力。 他知道隋爱玲没有放弃说服他回家,但是,他还在跟母亲斗智中,除非她先打电话给他,除非她先松口,不再逼他跟邱心馨交往,愿意尝试了解隋爱玲。 他母亲被家中的三个男人宠坏了,总还有着小女孩的任性,不顺从她的心意她就一哭二闹三上吊,要死要活地博取同情、博取注意。 但是,隋爱玲就只有一个人,没有靠山没人撑腰,即使寂寞也不说,善良的她让他更想疼惜她、照顾她,不惜以跟母亲对抗让她了解,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牺牲她。 他要做她最有力的后盾。 “不行……”她站起身来直视着他。“我以后都不做饭给你吃了,如果你不回家就会饿死。” “我可以随便在路边乱买、乱吃。” “路边摊不卫生,你会拉肚子。” “拉肚子你再照顾我。” “我不要照顾你……”她被他绕来绕去,绕到快忘了原本要说什么。“反正我……” 她顿了顿,觉得语气还是太软,太缺乏说服力,霍地站起身来,手插腰,如他最初认识的凶巴巴的她,佯装生气地说:“你现在就走,我不想看到你!” 彭言飞将碗拿到洗碗槽,没将她的气势当一回事。 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还会被她吓到?开玩笑。 “你走--”她把他从厨房拉走,死拖活拖,拖到大门,然后,推他出门。 砰-- 她把大门关上。 “哈啰……我的鞋子……”他在门外轻松地喊着,像是一点也不担心被关在门外,只要动个脑,很容易拐她开门的。 “啊……”她看到玄关的鞋子。可是,好不容易把他推出去,再开门的话不就前功尽弃了。 “你回去吧!” “外面很冷,打赤脚我会感冒喔,万一感冒转成急性肺炎……” “肺炎……”她开始挣扎,不行,绝对不能开门。“我不开,就算你喊破喉咙,我也不会开门。” “破喉咙、破喉咙……”他在门外喊着。 “笨蛋……八百年前的冷笑话了,很冷欤。”她被逗笑,转个念头又觉得自己太不专心生气了,为避免被他拐骗,她索性冲进卧室将脸埋进枕头里,眼不见,耳不听,就不会心软了。 彭言飞在门外讲了好多话,最后才发现是在自言自语。 “呜……”好冷,外套还在客厅里,住处的钥匙在外套里,皮夹也在里面。他敲门,没用。 按门铃,不理。 她真的狠心不让他进门了。 这次,彭言飞低估了隋爱玲的意志力。 隔天,彭言飞请假没上班,人在医院。 “他为什么在医院?”隋爱玲问接到电话的柳云云。 难道他真的感冒了,而且因为身上没钱、没住处钥匙,只好在街上的纸箱里窝了一晚,最后病倒街头被当成流浪汉送进医院?! “没问。”柳云云耸耸肩。 “他为什么打电话到公司却没打给我?” “不知道。”柳云云还是耸肩。 “他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她昨天是太恶劣了,想逼他回家,结果把他逼进医院里。 柳云云好笑地望着乱了方寸的隋爱玲,指指她握在手上的行动电话。“你可以直接问他。” “咦?”她拿起行动电话,一时还没弄清楚。 “对厚……” 人都说,恋爱中的女人会变笨,在隋爱玲身上再次得到证实。 她急忙走到角落,拨电话给彭言飞。 电话响了很久都没人接,她不死心,让它一直响、一直响。 “喂……”接起电话的声音很小声,似乎有气无力。 “言飞,你怎么了?怎么会在医院?” “你不是不理我了……”他用可怜兮兮的语气,撒娇。 “我怎么会不理你,我最爱你了啊!要不是希望你回家,我怎么会做那么残忍的事,我昨晚一晚没睡,担心你,又要忍住不打电话给你。” “你没睡啊?那好好补眠,今天别上班了。” “我没关系啦……”她真是甜到想把整个心打上蝴蝶结快递过去给他了,这男人怎么可以这么让人“爱不释手”。“你怎么样了?真的感冒了吗?” “不是……我妈从楼梯上跌下来,我送她到医院。” “严不严重?怎么会受伤的?”她紧张地问。 “早上要出门运动的时候跌下来的,扭到脖子,左手骨折,打了石膏,大概再住个几天吧!” “那你要好好照顾她,千万别再惹她生气,也不准在这个时候提起我的事,知道吗?” “知道……” “那她可以吃什么东西吗?我煮过去给她吃,医院的伙食很难吃。”她在医院照顾母亲好长一段时间,很清楚。 “不知道,我待会儿问问医生。”彭言飞真希望母亲能听到这些话,了解隋爱玲是多么关心她。 “那你问清楚再打电话给我,记住,不要惹她生气,让她好好养伤。” “是……”经他再三保证,她才放过他。 彭言飞回到病房。 “你女朋友打来的?”彭母问。 彭言飞坐下,没有回答。 “怎么不说话?” “她叫我不可以惹你生气,不准提到她。” 彭母想笑,这个笨儿子,这不就说了? “她要来看我吗?” “她会煮东西来给你,应该不会进来,你又不喜欢她。”彭言飞言下之意仍掩不住埋怨。 “男朋友的妈妈住院,这个时候不来看我,不来拍拍马屁,什么时候才来啊?你们年轻人就是这样,这点礼数也不懂。”彭母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讨厌隋爱玲,就是拉不下脸,谁教这儿子在他女朋友面前说了她那么多坏话,偏偏她一连讲了两次“你女朋友”,这个呆儿子脑筋还是转不过来。 “你们老人家就是爱搞那些排场啦、礼数啦,麻烦死了,大家“桥”一样大,像朋友不就好了?平常去菜市场都不准人家叫你欧巴桑,这个时候又爱分什么长辈、晚辈……”彭言飞翻了翻白眼,一副受不了的样子。 “……”彭母气得差点口吐白沬,是谁说不会惹她生气的,讲没两句,她已经想拿上了石膏的手槌他了。 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生个女儿,女儿多好,多贴心,儿子像讨债鬼一样,尽给她气受。 两人在病房里大眼瞪小眼,不过,彭言飞到底还是孝顺的,母亲碎碎念一个上午,他还是努力当作“耳边风”,尽量不回嘴了。 中午,隋爱玲赶回家炖了排骨汤和几样清淡的小菜送到医院去。 她站在病房门边,打电话叫彭言飞出来拿。 “你要不要进去?”他平常很细心,这时候却不知是被彭母念到头昏了还是怎样,居然用平常的音量说话。 “你小声点啦……”隋爱玲压低音量。 “你拿进去就好,我晚上再送饭过来,” “哎唷--好痛啊--”病房里的彭母突然大叫一声。 “伯母,你怎么了?哪里痛?要不要叫医生过来?”结果,这两个在门口鬼鬼祟祟的人全都冲进去了,而且隋爱玲还冲在前面。 “不用,不用……只是背有点痒,一时忘了自己手受伤。”其实,彭母为了偷听他们两个人说些什么,动到了受伤的脖子。 “哪里痒?我帮你抓。这边吗?”隋爱玲的手伸往彭母背后,帮她解痒。 “对、对……还有,再上去一点……”本来只是演戏,没想到隋爱玲一抓,还真的痒起来了。“嗯……舒服多了。” 彭母近距离地注视着隋爱玲专注的脸,发现她的脸好小,一点也不觉得比她儿子大五岁,而且,长得还挺标致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先前排斥的心理消失了,竟也觉得愈看愈顺眼。 “手受伤了,这几天看来是没办法洗头了……”彭母想找点话题,化解两人之间的尴尬。 “晚上,我来帮你洗头。”隋爱玲说。“还要住在这里几天,不洗很难受的。” “对啊……可是我现在行动不便,怎么洗……” “我有办法。”隋爱玲笑说,也不知怎么的,好像和彭言飞的母亲一下子拉近了距离。 彭言飞在一旁摇头,他妈真的很爱撒娇,不过……好像感觉不一样了,她对隋爱玲的态度,很不一样了。 “那你先去上班。晚上下班再过来。”彭母主动请她过来。 “呃……好……”隋爱玲受宠若惊地看了彭言飞一眼。 他摊摊手,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干妈--” 这时,邱心馨出现在门口,像要来见彭母最后一眼似的,大张旗鼓、声泪俱下地从门口飞奔进来。“听说你受伤了,我好担心啊!要不要紧?医生怎么说?” “我……”彭母才刚要开口,但邱心馨的注意力已经转到隋爱玲身上。 “谁准你来看我干妈了?她一看到你就一肚子火,你想把她气死吗?”邱心馨大声指责。 在医院听到“死”这个字,彭母不悦地皱起眉头。“言飞啊,你先送爱玲出去吧!” “嗯……”彭言飞本想海扁邱心馨一顿,但被隋爱玲拉住了。他亲密地牵起她的手走出病房,就是要邱心馨吐血。 待他们离开后,邱心馨讨好地对彭母说:“干妈,我带了你最爱吃的葡萄,我特地跟老板说要最贵、最好的。” “谢谢你……先放旁边,我晚点再吃。” 彭母困难地微微转动脖子。 彭言飞很快地回到病房,看到邱心馨就倒胃口。“马屁拍完了,还不快滚,不知道我看到你就一肚子火吗?” “你怎么这样?干妈……”邱心馨当然向彭母讨救兵。 “妈,你说,要她陪还是要我陪?二选一,有她就没有我。”彭言飞一刻也无法忍受跟邱心馨同处一室。 要不是她在他母亲耳边嚼舌根,他母亲怎么会对隋爱玲有那么多的成见。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说话……”彭母轻斥一声,当然还是选儿子。“心馨啊,你就先回去,别在这里受气,跟你妈妈说我没事,要她别来了。 ” “喔……”她自讨没趣地应了声,万般不舍地多看彭言飞一眼才离开。 “吃饭吧……”彭言飞拿起隋爱玲送来的餐盒和汤。 第十章 在彭言飞的母亲住院的这一个星期里,隋爱玲每天准备三餐送到医院去,下了班就在医院里陪伴彭母,因为以前照顾过卧病在床的母亲,她的熟练和细心并不输给专业看护。 而邱心馨每次过来,第一件问的事就是--言飞晚上来不来,不然就是自顾自地讲昨天跟她妈妈去了哪里,买了什么昂贵的服饰,遇见了哪个讨厌鬼。 以前彭母觉得邱心馨很贴心,经常到家里陪她聊天,个性又活泼大方,现在怎么觉得她根本就是话多,吱吱喳喳地也不管病人是不是需要休息,让人很疲劳。 尤其看到她对隋爱玲说话的口吻咄咄逼人,好似认定自己一定会站在她那边,肆无忌惮地尖酸刻薄,而隋爱玲倒是一句话也不吭,见到邱心馨来了就默默离开病房,避免正面冲突。 就连彭母都看不下去,为隋爱玲感到心疼。 “心馨啊……我过两天就要出院,你就别来了,医院很多病菌,自己的身体也要照顾。” “好啊,那等你出院我再到家里看你。”邱心馨说着就提起皮包,迫不及待地离开没有彭言飞的病房。 人的感觉真的很奇妙,讨厌一个人时。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可是一旦扭转了角度,调整了接收频率,就怎么看怎么贴心。 彭母是真的被隋爱玲感动了,也感觉得到隋爱玲将她当成亲生母亲般照顾,不是拍马屁,不是奉承,她突然觉得,没生女儿也不那么遗憾了。 彭母出院的那天,彭家举行了一个庆祝会,彭言飞的大哥、大嫂和侄子们都来了,彭母还特别指定由隋爱玲掌厨,这让出厨房的举动寓意深重,表示她接纳了儿子的女朋友,而且,也没邀请总是不懂得看场合说话的邱心馨。 隋爱玲在厨房利落地准备晚餐,彭言飞帮不上什么忙,不过递锅铲、递调味枓什么的做得可起劲了。 “我妈喜欢你。”他轻撞她的肩膀。“她现在测试你的厨艺,就像当初我进公司时,你考验我的能耐是一样的意思。” “我当初又没喜欢你,少臭美。” “我感觉得到,你虽然没有正眼看我,但是,还是被我的美色吸引了,为了抗拒我的魅力,才故意对我不好。” “呵……我怎么不知道你想象力这么丰富。”她实在拿他孩子气的自信没辙,不过,这样的美男子,不多看一眼才叫不正常吧! “那我是不是该调到柏青的部门,改做创意?” “你敢……那我以后要操谁?” “还说不喜欢,明明就舍不得我到别的部门。” “好,那我把你调到马雅部门,让你去卖色。” “好啊!”这次他居然一口答应。 “呃……”她开玩笑的,她才不要他出卖色相,而且,业务部门“渴女”超多。 “骗你的啦!”他哈哈大笑,瞧她一脸错愕,老是口是心非。“我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忙。” 他从后面抱住她,感动所有的纷争终于告一段落,以后,他们之间就不必再为小事吵架了。 他就知道,只要母亲愿意抛开偏见,公平地去了解隋爱玲,最后一定会喜欢她,把她当自己女儿般疼爱。 他对自己的女朋友非常有信心,严选的。 “喂……别这样……”这是他家,不是她家,被看到多不好意思。 “让他们看习惯,以后就见怪不怪了。”他不放开她,抱得更紧。 “安分点……”她可不像他那么大方,就差没卖票欢迎参观。 不过,他毫不掩饰的爱意,恨不得昭告全天下的霸气,让她感觉好安心。 这次他为她离家出走,虽说她生气,一直劝他回家,但心里不能说是不感动的。 想过两人将来或许可能共组家庭,想过她可能成为彭家的媳妇,在听过那么多婆媳间的问题,加上隋爱玲缺乏跟长辈相处的信心,彭言飞自始至终坚持站在她这边,毫无理由地支持她,这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是最重要的精神支柱。 她当然不会让他当夹心饼,左右为难,可是.另一半的支持会让她有更多勇气去面对未来可能遇见的难关,因为有爱,一切的努力才有了价值。 或许他根本没想那么多,就是任性,就是由不得别人挑战他的选择、批评他的女朋友,却不知误打误撞,安慰了缺乏安全感的地。 “最爱你了,好想把你扛进我房间。”他在她耳边轻喃,低哑的嗓音,性感地挑逗她的敏感神经。 “先把、把菜端出去……”她为自己瞬间燃起的“欲望”,羞红了脸。 “上菜喽--”彭言飞吆喝着,将热腾腾的菜端上桌。 所有人围了过来,帮忙准备碗筷,添饭、偷吃,气氛热络。 待所有菜都上桌,赞美声不绝于耳,彭言飞骄傲地拍拍隋爱玲的肩膀,低声对她说:“辛苦了。” 她含蓄一笑,听着称赞,看着餐桌上热闹的气氛,眼泪无预警地飘了出来。 “怎么哭了?”彭母第一个发现。 “爱玲?”彭言飞紧张了。 “没有……”她赶紧拭去眼泪。“只是觉得一家人围在餐桌边一起吃饭,很开心……” “傻孩子……”彭母心疼了,知道她一定是又想起妈妈。“以后每天让言飞带你回家吃饭,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那要先说是妈煮还是爱玲煮,万一要爱玲煮,她会哭得更惨的。” “才不会……”隋爱玲羞赧地轻槌破坏她名声的彭言飞。 “我煮、我煮,反正啊,我已经习惯伺候你们这几个老爷、少爷了。”彭母佯装吃味地说。 “老妈煮的才有妈妈的味道嘛!”彭言飞立刻拍马屁。 “对对,老婆煮的饭就是特别香。” 知道老婆还像小女孩似的要人哄,彭父赶紧美言几句。 “最好是这样,以后你要是再不常回家吃饭,我就把泻药放进留给你的菜里。” “我不信你舍得……” 这老夫老妻就在饭桌上打情骂俏起来,其它人一副“又来了”的表情,摇头吃饭。 彭言飞在隋爱玲耳边低声说:“你看,他们这么老了都不觉得恶心,演了三十几年,还在演,我们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隋爱玲抿嘴一笑,原来,真的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见彭父如此疼爱妻子,似乎也望见了自己幸福的未来,她淡淡地笑了。 彭言飞借来他老爸心爱的哈雷重型机车,载着隋爱玲上竹子湖看夜景。 出门前,他老爸不断重申,这辆车他只载过亲爱的老婆,以后,彭言飞也只能载隋爱玲。 隋爱玲俯身紧贴着彭言飞宽阔的背,环着他瘦削的腰,偷瞄他跨在机车两侧修长的腿,一颗心竟像和暗恋对象视线不期而遇的少女般“扑通扑通”直跳。怎么会那么迷人……凉风拍打着她细致的脸颊,她眯起眼享受电影一般的浪漫情节,想象自己颈间有条丝巾正迎风飘逸,太完美了,帅哥美女加重型机车的组合,整个经典画面。 “感觉好像电影里的女主角喔……” “什么?!”他听见说话声,但听不清楚,在风中大吼。 “我说--”她也扯开喉咙。“我像电影里的女、主、角--” “你是啊--你是我心目中永远的女主角--” “那你就是我一百分的男主角--” “才一百分? ” “不然你要几分?!” “当然是破表--” “哈--”她仰头大笑。“没见过像你这么狂妄自负的男人。” “不狂妄怎么敢追你。” “我又没有很难追。”她喜孜孜的,最爱听他把她捧得像天上星星般难摘,其实,他现在只要勾勾手指,她就飞扑过去了。 “我的意思是--胆子不够大的男人早就被你吓跑了,这么凶的女人也只能靠我出来解救众生。” “什么?!”她槌他。“我哪有很凶。” “肋骨都断了一排,还说不凶。”他揉揉背后恐怕已经断成三截的脊椎。 她又抱紧他。“我会照顾你一辈子,怕什么?” 他握着她搂在他腰间的手,这个暴力女,先把他打残再照顾他一辈子,他到底该不该感动。 “我爱你。”她突然说。 “我也爱你。”他微笑说。 “我比你爱我更爱你。”她加大音量说。 “我比你爱我还要爱你一百倍。” “我一千倍。”她吼。 “我一万倍。”他吼更大声。 两个疯子,就在大马路上无聊地狂吼谁比谁还要爱谁。 “呼……好渴……”吼了整条山路,隋爱玲大喊吃不消。“太爱一个人会导致,这个时候就要多喝水。” “拿来当广告词不错。”他递水给她,笑说。 “下次可以建议柏青拿来做饮料公司的活动标语。” 他们找了个无人的隐蔽树下,铺上大方巾。 “你先坐。” “你还在忙什么?”她坐下后,见他背着风,弯身不知在弄些什么东西。 难道是给她的“惊喜”?她期待着。 待他转过身来,她傻眼了。“蚊香?” “山上蚊子多,怕你被叮。” “哈、哈--我的妈呀……”隋爱玲笑到倒在方巾上。“被你打败。” 一个超级大帅哥,居然带蚊香上山赏夜景,整个帅度都被那绿色螺旋状的蚊香给大扣分了。 他将蚊香摆在她身旁,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保护她是他的责任,当然不能让她“幼咪咪”的皮肤被蚊子叮。 她笑个不停,笑到掉眼泪,笑到滚进他怀里,躺在他的大腿上。 他一脸纳闷,纳闷她为什么笑到在地上打滚。 她躺着仰望他俊美的脸庞,牵起他的手往唇边一送。 约会时带蚊香这种事,别人做起来很驴,可是在他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下,就变得超帅了。 她明白,为了她,他什么都细想周全,什么都愿意做,没想过糗不糗。 “我好感动……真的。”她眼角的泪,是因为感动。 “笨蛋,有什么好感动的。”他拨开她额前的发,疼借地说。 他常会因她的感动而感动,为她做点小事,哪怕是洗个碗,帮她扫扫地,哪怕只是一句情人间寻常的甜言蜜语,一个温柔的注视,她都会感动地眼眶泛泪,回报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一个浓浓的深吻。 对其他女人就算了,男人宠爱自己的女人,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因为你对我太好,好到我无以回报,如果不嫌弃的话,下辈子,我要先报名,还想做你女朋友。” 他笑。“让我考虑一下……” “厚--还要考虑喔!”她嘟嘴把手抽回来。 “考虑是女朋友好,还是老婆好。” “讨厌……”她又把小手钻进他的掌心中。 “话说快一点,不知道多一个逗点就可能发生命案吗?” “我已经习惯这种杀气腾腾的日子了。” “呵……”她轻笑着。“别怕,姊姊会好好照顾你的。” 这是他上班的第一天。她对他说过的话,没想到真的认养了这个小男友。 他弯身想亲吻她。 …… “亲不到……骨头太硬了。”他弯不下去。 “噗……”她忍不住又捧腹大笑。“彭言飞,我感觉你根本就是想走谐星路线,难怪不做模特儿。” “我本来很酷的,还不是你太爱搞笑,吃了你的口水,被传染。”发誓,他本来真的很酷。 “之前还说我有气质……” “如果你现在起来亲我一下,我可以改口供。” 她当然二话不说,勾着他的脖子,用力咳一个香吻。 一个吻怎么够呢? 彭言飞转个姿势将她压在身下,延续前一个吻,好深、好热、好激情。 “唔……”她情不自禁地弓起身迎向他热烈的索吻。 只是深情舌吻还不够,他的大手覆上她的胸脯,轻轻地揉捏着。 “呼……”两人的气息热暖了山上冷凉的风。 “言飞……”她应该阻止他。 “嗯?”他的指尖移到她平坦的小腹,接着又在她敏感的大腿内侧画图圈,脸已经埋进她又香又软的胸前。“我们在……山上……” “嗯。”他哨咬着她胸前的峰顶,感觉隔着好几层布料,缺乏真实感,大手钻进她的上衣里。 “不行啦……”要命,他们两个会不会太干柴烈火了,怎么一下子就窜出熊熊烈火。 “不管……”还是肌肤相亲最美满。 “等等……喔……”感觉下腹有异物顶着,磨踏着,她不禁呻吟了声。 这个男人的反应也太捧场了,光一个吻就能令他完全失控。 突然,一辆机车的引擎声呼啸而过,将隋爱玲从爱欲中惊醒,急忙推开他。“不行、不行……” “为什么不行?”他欲求不满地望着她。 “因为这里是山上。” “为什么山上不行?” “因为会有人经过啊……” “这里很隐密。”他头一低,又要开始第二波进攻。 “真的不行啦……”她快被他的百无禁忌给吓死了。 虽说这样真的很刺激,她也忍耐得很辛苦,不过,她可不想哪天在网络上看见她和他的亲密照,谁晓得草丛后面有没有躲着偷窥狂。 她坐起身来,紧扯着衣角,不让他再有机可乘。 他找不到上下其手的缝隙,只好灭火作罢。 “我们好久没有“那个”了耶……你都在医院忙着照顾我妈,都没照顾我。” “知道我们好久没有“那个”了,你还带我到山上看什么鬼夜景?!”她也是满腔欲火啊! “想说不要一见面就把你拖上床,这样太猴急,你会以为我只爱你的身体。” 他可不是只靠下半身思考,大脑也是有在动的。 “没听过女人三十如狼吗?想那么多干么!” 她夸张地叹气。“下次,就不要那么矜持了。” “早说嘛!”他大喜。“害我那么辛苦在日历上做记号,控制一个星期不要超过三天。” “厚,难怪我老是觉得吃不饱……” “我也没一天吃饱过啊!”他大呼冤枉。“是谁每次都喊不行了,要死了,叫我吃自助餐的?” “那是因为你一餐都吃好多好久,没听过医学报导,每餐吃七分饱才是最健康的。” “这样说不公平,你七分饱的时候……我才刚吃到前菜而已啊!” 她愣了愣。“对厚……你还年轻,还在发育,食量是会比较大一点。” 他也愣了愣,两人刚才的对话再review一次,突然爆出大笑。 隋爱玲跟着也笑了起来,他们刚才是在讨论什么鬼啊! “你觉不觉得我们两个愈来愈不浪漫了,像老夫老妻。”他笑着将她搂进怀里,有这个女人在身边,他想装酷都没办法,每天生活都太爆笑了。 “老夫老妻好啊!”她转身环住他的腰。 “我喜欢我们像老夫老妻。”老夫老妻代表着两人已经一起走过所有大风大浪,还能坚定地陪在对方身旁,未来,也没有什么好惧怕的了。 “不如,我们也别看夜景了,火速赶回家去。”他建议,“我也正这么想。”她边说边收拾带来看夜景的水果、零食。 “我看你比我还急喔!”他取笑她。 “我是担心你发育不良,赶快回家喂饱你,这叫牺牲小我完成大我,懂不懂?” “以后我不用在日历上做记号了?”他促狭地问。 “一个晚上画一个正字也没在怕的啦!”她豪气千云地说。 “厚厚……原来你是不中看结果很中用的女中豪杰……”他大笑,发动车子。 “我的形象全被你毁了……”她叹气。 “我也差不多……”他摇头。 “如果敢说出去,我就砍死你!”她上车,抱紧他,不忘威胁。 “知道啦!怕死了。” 这两个人分开来看还算正常,一加一之后就疯了,大老远地骑上山,半颗星星,半个灯火也没看到,又火速奔驰下山,这种事,也就只有他们才做得出来。 说出去,谁信?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