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发》 楔子 台北 啾啾、啾啾、啾啾啾" 闹钟响了,巩杰修迷迷糊糊地按掉床头的闹钟,还没掀开眼帘就露出迷人的笑容。 太好了,天亮了! 今天是最值得纪念的一天,也是他一直期待的日子,因为,今天他将要牵着心爱女人的手,去法院公证结婚,正式让她成为自己的妻! “宁……”想抱住她柔软的身躯却扑了个空,他疑惑地睁开眼睛。奇怪,宁已经起床了吗? 转头望向浴室敞开的门--织宁不在浴室。 她下楼去厨房了吗? 他掀开丝被下床,想到楼下找织宁,眼睛却瞥见床头柜上有个闪闪发亮的东西。 这是……他的心房蓦地紧缩,怀疑自己看错了。这个戒指应该套在织宁的手上,她曾经说过永远都不会把它拔下来的,为什么现在会放在床头柜上? 他一把抓起戒指,拿起被压在戒指下的一张短笺。短笺上的字体他很熟悉,那是织宁的笔迹。 发生什么事了?紧紧抓着短笺,他的一颗心已经提到了胸口。 很抱歉,我不能跟你结婚,因为我无法承受外界加诸给我的巨大压力,当巩家的媳妇真的好辛苦,而我,没有力气继续抗争了。 跟你在一起七年了,从十八岁到二十四岁,这是女人最灿斓耀眼,芳华正茂的年龄。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另一个七年可以慢慢熬、慢慢挥霍,毕竟,你家人对我的成见非常深,我不敢去想象他们要到何时才能接受我?那是一段太遥远、也太艰苦的路。 对不起,我选译了逃避。因为我不想把女人最灿斓的青春全部绪在你身上,我好累,想走一条比较平静的道路。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是孤充,看尽人情冷暖,我最怕的就是人性的现实面。以前的我太苦太苦了,那种怎么熬,眼前还是一片黑、暗的苦,你不会明白。 所以,我无法嫁给你,我不顺意再去面对你家人的严苛目光,也不想被人指指点点。 我会远离台北,会慢慢遗忘你。 你可以说我变心了,我不否认。毕竟,人的心与感情随时会变,曾经深爱你的人,很有可能在明天就改变了初衷,这个也界根本没有“永恒”这一回事,不是吗? 戒指还你了,请忘记这一切。 这是什么?是什么?巩杰修重复看了好几遍,却不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织宁呢? 他扔下短笺,狂冲下楼,一路焦急地喊着。“织宁?织宁?你在哪里?不要再恶作剧了,快回答我!” 他冲入客厅,没人。 冲入厨房,里面也是空荡荡的。 再冲入一楼的书房和储藏室,甚至冲到车库去找,依然不见佳人的芳踪。 不,不会的! 他的额头沁出冷汗,恐惧在心底蔓延,却拒绝相信这一切。 假的!假的!绝对是假的! 织宁不会离开他的,她那么爱他,以性命来爱,他们甚至约好了今天要去法院公证结婚啊! 她绝对不会离开他的,这一定只是恶作剧! 巩杰修跌跌撞撞地又奔回二楼,仓皇间撞倒了cd架,一大迭心爱的cd散落在地,有的连外壳都破裂了,但此时的他却无心理会。 他扬声大喊:“织宁,快出来,这不好玩!织宁,我要生气喽,快出来……” 快出来吧!只要笑着说她只是想顽皮一下,他会原谅她的!或许会捏捏她的小鼻头当作惩罚,但,他一定会原谅她的! 找遍了二楼的起居室、书房、客房、主卧室、衣帽间,甚至连前、后阳台都仔细地搜寻过一遍,还是杳无芳踪。 难道……织宁真的离开他了?短笺上写的都是事实?! 跟枪地奔回主卧室,他双手颤抖地捡起地上的短笺,重复看了好几次,越看脸色越惨白,胸膛深处也传来尖锐的痛楚。 她爱上别人了?织宁变心了,所以她选择离开他,甚至拔下两人的定情戒指? “不--”发丝凌乱的巩杰修发出一声比一声更加痛苦的咆哮。 昨天晚上,织宁还温柔地依偎在他的怀里,两人甜蜜地计划着未来,计划要生两个很健康的宝宝。她说她会当个最称职的好妈妈,会用最大的耐心和爱心陪着孩子一起长大,而且她每天都会煮好晚餐等待他的归来,他们会拥有最温馨的家。 说那些话时,她笑得好恬静,眼角眉梢挂着满满的幸福。 言犹在耳,她却已经消失无踪了。 难道,她的温柔都是假装的?她早就计划好要离开他了吗? 因为受不了他家人给她的压力,所以她一直是闷闷不乐的吗? 她一直计划着要离开他,甚至……甚至承认她变心了,爱上别的男人了? “……不!我不相信!”巩杰修发出撕心裂肺的粗吼声。 以最快的速度胡乱地套上衣服后,巩杰修抓着车钥匙和手机冲下楼,奔向车库。 他要马上去找织宁,他要到任何一个她可能会出现的地方。 今天原本应该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他不允许她就这么消失。 她是他即将入门的妻子,他绝对会找出她的。 绝对会! 第一章 杰: 这是我写给你的第一封信,可能也是最后一封吧。 相恋多年很遗憾我从来没有写过情书给你,而第一次亲笔写信给你,居然是在这种状况下。 当你收到信的同时,我也已经离闭台湾,到了海洋彼端的另一个城市了。这里的阳光很美,和煦的阳光可以给我许多力量,写这封信的力量,以及……忘记你的力量。 我们在一起几年了?七年吗?交往期问,常常有朋友好奇地问我们这个问题,每当我回答说“我们已经恋爱七年了!”时,你总是会笑笑地在一旁接话道:“才七年吗?我觉得我们好像认识了一辈子呢!不,我上辈子就认识她了,她啊,从以前鱿是这么任性,是个傻丫头!”然后,我们两个会相视一笑。 朋友总说我们两个好肉麻,都在一起这么久了,还是会深情相望,陷入两人世界,也不管有没有朋友在场,眼睛袒彷佛只看得到彼此。 其实,他们不明白,我们两个不是故意搞浪漫,而是,我真的真的真的很爱你,如同你爱我这么多。 提笔写信的时候,想到好多好多以前的事,想起我们的第一次见面。那时候刚进大学成为新鲜人的我,被好友羽珊拉去参加网球社,其实那时我一点都不想加入网球社,你知道的,我很懒,我只想加入闻读社或是影痴俱乐部之类不用出力的社团,但拗不过羽珊的软硬兼施,我还是跟着她去办了入社手续。 然后,我领到社团发的网球服装。当我穿着网球装上场练习时,从来没有握过球拍的我果然打得很笨拙,连最篡本的发球,甚至是拿球拍的姿势都不对。羽珊那时候还跟我说悄悄话,她说:“不会没关系啦,我帮你引荐网球社的社长,也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你知道有多少女生疯狂地迷恋他、倒追他吗?” 然后,你出现了。羽珊撒娇地说要你指导我,你却以最冰冷的眼神望着我,冷峻地道:“倘若不喜欢网球可以不要参加,不要以为来这袒只要换上美美的球装、露露大腿,说可以混过关。” 当下,我完全愣住了。你好可恶喔,第一次见面就那么凶,活像山神恶煞似的。人家我是真的不会,又不是故意耍笨。回过神后,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气到鳜泪,接着不顾羽珊的阻止,我气愤地冲入更衣室,换回原来的衣服,当场就要求退社。 杰,这就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你还记得吗?很不浪漫吧?不过,我想大概是因为你之前对我太凶,所以注定接下来你要对我很好很好。 跌破众人的眼镜,后来我们居然慢慢地走在一起,成为一对情侣。 但,你知道的,因为深爱你,所以我不忍心看你继续痛苦下去。我知道这一阵子你的笑容明显减少,你是个很温柔深情的男人,总是在我面前维持闭朗的笑容,要我什么都不用担心。但,知我如你怎会不懂呢? 你的家人非常非常反对我们结婚。 你退伍后,正式进入家族的集团学习当一个接班人,并且告诉家人要娶我为妻。说真的,杰,虽然你的家人对我并不友善,但我从来没有责怪他们的冷漠。毕竟,我俩身分地位过度悬殊,你是金控集团的接班人,而我……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车祸过也了,没有亲戚顺意长期收留我,使得我辗转流连在亲戚家,看尽人问冷暖。我并不是没有怨过,可是慢慢地,我知道自己已经很幸运了,因为亲戚们虽然不喜欢收留我,对我冷言冷语,但至少他们还显意给我一口饭吃,我没有被扔到孤儿院去。 上高同中后,我说搬出亲戚家半工半读,努力挣钱养活自己。原本以为我的人生注定要孤独寂寞,但,杰,你出现了。你给了我从未想象过的幸福,你以柔情体贴打动了我,让我相信自己是值得被疼爱的,自己也可以被人捧在掌心上呵护。 有很多时刻,我常幸福得想哭,因为我知道自己好幸运,认识一个懂我爱我的男人。 我还记得,去年清明节时,你坚持要跟我回乡下去祭拜我的父母,在他们合葬的坟前,你燃香拉着我跪下,神情坚定地对着我父母的墓碑道:“蓝爸爸、蓝妈妈,我是巩杰修,我非常深爱织宁,会娶她为妻,不管发生任何事,这一辈子我都会牢牢地守护她、爱她,对她不离不弃。谢谢你们把这么好的女孩送给了我,我祈求你们在天之灵能够守护我跟织宁白头偕老。” 当场,我既惊讶又感动,眼泪无法问断,尤其是,我知道你没有任何宗教信,在这之前不信鬼神之说,也坚持不拿香,但却为了我而破例。 杰,我到底何德何能可以得到你这么坚定无悔的爱?就像你说的,其实我只是一个任性的傻丫头啊!我是个一贫如洗的孤儿,虽然念完了大学,却也没有任何过人的专长唯一可以让我感到自傲的,只有爱你。 我可以很大声地告诉任何人--我爱巩杰修,以性命来爱。 但,杰,正因为深爱你,我怎拾得让你受苦,让你独自承受巨大的压力呢? 我知道,为了坚持要娶我为妻,你跟家人的关系变得非常紧张,甚至还发生剧烈的口角冲突。 前一阵子,你的姊姊来找过我,她告诉我,从小到大,你都是一个非常聪颖优秀的孩子,你在任何方面的表现都不用长辈操心,一直是巩家的骄傲,你的父母非常爱你。 可是,为了坚持我们的婚事,你多次件逆父母的话,断然拒绝与我分手,当你父亲以断绝父子关系来威胁你时,你甚至掉头就走。你姊姊说,你的母亲气到老泪纵横,几乎要晕厥。 杰,事情不该是这样的,我们的爱不该建立在这些人的、痛苦上。尤其你父母对你的期望很古回,你是他们唯一的充子,他们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你身上了。 我当然渴望跟你厮守一辈子,但爱一个人不是占有。 这段时间,我陷入天人交战,无数个夜袒我崩溃痛哭,无法成眠。我甚至想着,倘若你不是“御鼎金控”的接班人,你出身于一个很平几的小康家庭,那该有多好?没有钱,我们还是能过得快乐幸福,我们可以手牵手一起为两人的未来打拚,我们可以亲手建立自己的家园。 当然,这些都是、痴人说梦。毕竟,你从一出生就注定要当集团的接班人了。 我知道,自己没有任性的权利。 杰,交往这七年问,我在你面前一直都是任性的,一直都是你在包容我、宠溺我,那么,这一次,也请你继续宠我,让我任性这最后一次吧! 请答应跟我分手,彻底斩断过往的情缘,如同你的生命中不曾出现过我一般。 你知道在我的成长过程中,很少人愿意给予我笑容,所以,我特别喜欢看别人微笑的表情,尤其是你。好几次,我在你身边时,都会、痴痴地望着你灿斓飞扬的笑容、你深情绵远的笑容、你充满斗志的笑容、你温文儒雅的笑容……杰,你的笑容,一直都是我心底的太阳。 我不希望我的存在,会让你失去往日的笑容,让你陷入最艰困的抉择中。 倘若我消失,可以让每个人都重拾欢颜,可以让一切回归正轨,可以减少你的痛苦,那么,我走得没有任何遗憾。 杰,你要明白,你是个很幸运的人,在这也界上除了我之外,还有很多人深爱你。你拥有父母源源不绝的爱,以及手足问的温情,这些都是我不曾拥有的,是我最渴望,却永远无法得到的。所以,请你千万不要怪罪你的姊姊跟父母,要珍惜他们的爱。 别担心我,我只是离闭台湾而已,我会好好地活下去,也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杰,也请你好好照顾自己,我渴望很快就可以听到你的喜讯,让我知道,你的身边有一个很温柔的好女人,她会好好地爱你,陪你走完一生。 最后,我还想再跟你要求一件事,请你务必答应我,那就是——杰,请你一定、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那,说不说再见了。 露天咖啡座内,蓝织宁把信纸仔细地折好后,放回信封内。 打从到达西雅图的第一天起,她就在下榻的青年旅馆中写好了这封信。但,这几天她却一直把信带在身边,涂了又改,沾到泪痕后就直接撕毁再重写,如此反反覆覆地写了好几遍。 离开杰修时,她只留下一张短笺,要他相信她变心了,爱上了别人,所以要求分手。 可到了西雅图之后,她整个脑子都是他,夜里也总是辗转反侧,无法控制地拿出信纸,写下想跟他说的话。 她当然知道,倘若她要让杰修彻底死心,就绝不能把这封信寄给他。 不过,这封信里的字字句句都是她的血泪,她无法把它继续留在身边,却也舍不得就这样撕毁掉,所以想了好久后,她决定先寄到台湾,请羽珊帮她保管。 这样一来,至少以后她不用每次看到这封信就泪水决堤。 从包包里拿出笔,在信封上写上羽珊的名字,还有羽珊在台湾的住址后,织宁眼泛泪光地注视着信封,彷佛看着此生最爱的珍宝般,良久后,她终于把信封收入皮包内。 羽珊不但是她的国中同学、高中同学、大学同学,也是她最好的麻吉。织宁知道羽珊最懂得她的心情了,也一定会帮她保管好这封无法寄出的信。 捧着已经变冷的咖啡,织宁幽幽想着,她离开台湾已经快一个星期了,杰过得还好吗? 她知道杰肯定会心急如焚,但她别无选择。为了他的未来,她只能吞下所有的眼泪,远离他。 他们一定要分手。 分手前,她就悄悄地办理出国事宜,离开他的前一晚,她还甜蜜地依偎在他的怀中,听着他描述他们美好的未来,杰甚至计划隔天一早就带她到法院公证结婚,让她正式成为他的妻。 可隔天一早,她却悄悄地起身,站在床前默默地凝视着心爱男人的睡颜,在泪眼模糊中把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深深地烙印在心底,然后轻轻地在床头柜搁上一张早就写好的短笺,狠狠地咬住下唇,缓缓地褪下他送给她的戒指。 望着他沈静的睡颜,她的泪水宛如断了线的珍珠般,疯狂地坠落。她不允许自己哭出声音,也不允许自己迟疑,忍住椎心之痛,提着早就收拾好却一直藏在储藏室角落的行李,无声无息地出门,走到街上斓了一辆出租车,吩咐司机直奔桃园机场,拿出早就买好的机票,搭机飞到美国的西雅图来。 摇摇头,想摇掉涌上心头的酸楚,织宁默默地喝了口咖啡。奇怪,不是说西雅图是星巴客咖啡的发源地,此地拥有最香醇的咖啡吗?为何滑入口中的液体却这么苦涩? 不准自己沉溺在悲伤中,织宁掏出手机,拨电话给人在台湾的章羽珊。 台湾的时问比美国快了约十几个小时,西雅图现在才早上,台湾却已入夜了。 电话才响了一声,对方很快地就接听起来。 ‘喂?’ “羽珊。” ‘天啊!织宁,你终于打电话给我了,我快被你吓死了!你到美国已经七天了,为何都不跟我联络?’ “对不起。”织宁愧疚地道:“我……我的心情好乱,一直到今天,我才有办法稍稍平复情绪。” 是的,来到这个陌生的国度已经七天了。但她不禁要怀疑,只有七天吗?为何感觉上,像是过了七十年那么漫长呢?她觉得自己已经独自捱过了七十个冰冷凄清、寂寞无依的寒暑,整个人彷佛瞬间苍老了好几十岁似的。 这七天,织宁天天关在旅馆的房间内,泪水无法停歇。她总是哭着写信,写完了撕毁,然后又重写、哭泣,一直到昏昏沉沉地睡去为止。 透过她的双眼,这个城市显得分外冷清悲伤,每一条街、每一裸树都像是染着忧愁一样。街上行人的笑容彷佛与她隔着一层浓雾、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冰墙,传递不到她眼前。她独自活在一个没有阳光,也没有温度的黑暗空间。 羽珊听出她强忍着哀伤,不禁叹息道:‘何苦呢?你一个人跑到西雅图,天天以泪洗面,留在这里的杰修学长也简直要疯了。他找不到你,跑到你上班的公司才知道你离职了,之后来逼问了我好几次,说什么都不相信我不知道你下落的说词。 我虽然被他咄咄逼人的气势吓得半死,也没敢把你的去处告诉他。 ‘可是,看到他那布满血丝的双眼,看到他为了找你而变得那么憔悴,甚至还低声下气地拜托我,求我告诉他你的行踪……厚?"织宁,我真的没办法再演下去了啦!’ 他憔悴了?双眼满是血丝?他都没有好好睡觉吗?老天,他怎么可以如此不爱惜自己?织宁心弦一痛,却命令自己冷静地开口。 “珊,你一定要帮我这一次,绝对不可以透露我的行踪。这样吧,你故意误导他,骗他说我回乡下老家,他知道我老家在哪里,他还曾经陪着我去扫墓过,你假装是被逼急了才失言,他会信的。” 织宁从来没有想过要如此处心积虑地欺骗自己深爱的男人,要用尽各种手段把他越推越远,要亲手斩断两人的缘分。 心,已经不是痛,而是整个碎裂了。 到底她的人生还要承受多少伤痛?她还要流下多少泪? ‘说你回乡下啊?好啦,也只能这样了。唉,他今天一定还会跑来逼问我的,届时我就给他这个答案好了。’羽珊关心地问:‘织宁,你还好吗?’ 织宁沉默不语。想骗羽珊说自己很好,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开不了口。 羽珊很感伤。‘我知道你下了很大的决心,你不忍再见到杰修学长痛苦,所以才会选择离开。可是,你真的不后悔吗?杰修学长是这么温柔深情的好男人,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把你摆在心底最重要的位置,凡事都以你为优先,甚至早就规划好你们的未来了。唉,织宁,有时候我真的好羡慕你,毕竟杰修学长是这么出类拔萃,对你又一往情深。可是,你们现在却被迫分开,你还要孤伶伶地跑到异国,一个人躲起来落泪……’ 羽珊越说越伤心。‘一定要这样吗?事情都没有转圆的余地吗?就这样分手,你们两人都会被折磨死的。认识杰修学长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憔悴无助的模样,当他低声下气地一界求我告诉他你的下落时,我差点都要哭出来了。印象中,杰修学长一直都是那么意气风发的男人啊!织宁,不要放弃,也许杰修学长的家人最后还是会接受你的。’ 羽端的织宁已经泪流满面,可她坚强地以手背拭去泪水,摇头道:“不可能的。你很清楚,他的父母很注重门当户对,他们甚至已经替他找好了未来的伴侣。其实,我一点都不怪他们,倘若我拥有一个这么优秀的儿子,我也希望他能遇到更好的女人。” 羽珊很不以为然。‘你就是最好的女人啊!对,你是孤儿,可那又如何?你拥有一颗最爱杰修学长的心,你最懂得他的喜怒哀乐,你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为他盘算,希望他过得更幸-福啊!厚?"我真的很气耶!你们两个是我看过最速配的情侣,简直就是天生一对,注定要长相厮守的,为何会这样?’ 不想再让邻桌的人发现她的异状与眼泪,织宁拿起搁在桌上的墨镜戴上,幽幽道:“别说了,珊。我知道你关心我,不过……相信我,这个决定才是最好的,对杰修是最好的。” 她知道一开始他会疯狂地寻觅她,他会焦虑、会心痛,但,时间是一帖最好的良药,也许过了两年、三年后,他就可以放下这段没有缘分的感情,可以敞开心胸去接受别人,娶别人为妻,生几个孩子了。 说她不嫉妒,那绝对是骗人的。只要一想到有别的女人偎着杰修,承受他的万缕柔情,温柔地抚摸他的脸庞、吻他,她整个人就像被一团火焰包围住一样,几乎要疯狂了。可是,她又能怎么办? 她低声道:“珊,我写了封信给杰修。离开他的时候,我只留了一封短笺,告诉他,我变心了,我要求分手。所以,我不该再写信去扰乱他的心……” 她仰头,把热热的液体逼回眼眶,停顿几秒后才有办法继续道:“可是……我……我的心好乱,也好痛……我想跟杰修说说话,却明白这封信永远都不能让他看到,因为我一定要让他深信我真的变心了,我已经不爱他了,所以,这封信请你帮我保管着好吗?” ‘一封信吗?好啦,我会帮你收起来的。’章羽珊长叹了口气。‘你跟杰修学长热恋七年了,这七年的感情不是说放就能放的。我明白你心中的挣扎和犹豫,但还是老话一句―一定要这样吗?你真的不能留在杰修学长身边吗?’ “不可能……”织宁咬着下唇,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她不能又跑回台北,不能功亏一篑。 ‘我明白了。’了解织宁不会轻易改变决定后,羽珊也不愿她一直沉陷悲伤中,只好主动换个话题。‘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你在西雅图的。呼""幸好我再过几天也要到巴黎去念书了,可以逃得远远的,不然,我真的很怕再继续面对杰修学长的逼问。’ 羽珊又道:‘你一个人在西雅图我真的很担心耶!对了,我不是说我有一个很好的表哥也在西雅图吗?就是严书浩啊,你们在台湾见过的,你应该有印象吧?’ “我见过?”织宁很疑惑,印象中,她好像有见过羽珊的表哥,可是却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羽珊嘟起小嘴。‘厚?"我知道你早就忘记啦!你跟杰修学长一样,眼睛里除了对方,根本看不到其它的人。几年前我表哥回台度假,常常到学校去接我,我还拉着你及一些女同学跟他去爬阳明山、带他去莺歌参观陶艺教室啊!想起来没?他的个性幽默风趣,妙语如珠,把我们几个女同学都逗得哈哈大笑呢!我表哥对你的印象不错,他说你很有礼貌,个性很温和。’ 织宁打起精神。“去莺歌玩陶土?听你这么说,我好像有点印象了。” 羽珊又道:‘你一个人在西雅图举目无亲,我真的好担心,为了预防万一,我把你的手机号码给了我表哥,他说他这几天就会联络你。倘若你在那里遇到什么紧急状况,尽管找他,不要客气。’ 织宁轻轻蹙起秀眉。“可是,这样太麻烦你表哥了。”事实上,她只想每天躲在旅馆内,不想见任何人。 ‘不会麻烦啦!我表哥全家早就移民到西雅图了,那里他熟得很,有什么事你就找他帮忙。就算是帮我一个忙吧,不然,你孤伶伶地在那里,我又要去巴黎念书了,这样我会很担心。’ “我知道,谢谢你。”织宁鼻头发酸,她知道自己是幸运的,她并不是无依无靠,至少,她还有羽珊这个情比金坚的好姊妹。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后,织宁才收线,付了咖啡的钱,宛如游魂般地走到对街的邮局寄信,最后走回青年旅馆。 她住的是单人房,回房后,织宁缓缓地坐在床边,就着浅色窗帘透进来的光线,怔怔地举起自己的左手,眸光眷恋地、忧伤地望着无名指。 曾经,这里有一枚戒指,当他深情地为她套入戒指时,她喜悦地流下眼泪,许诺要跟他厮守终生,一起变老。 可是,她食言了。 她不但亲手褪下发誓永远都不会离身的戒指,她还在两人预定要去公证结婚的当天消失,飞到另一个国度,离他好远好远。 她不敢去想象,杰修会不会恨她?毕竟是她辜负他的信任,辜负他的爱。是她不守诺言,明明在月老面前发誓要长相厮守,却亲手斩断了一切。 颤抖的手轻轻抚摸挂在胸前的项链,看似平凡的项链,炼坠里却藏有一样最珍爱的东西,也是她此刻唯一可以依靠的信物。 其实,离开他的那个早晨,她拔下戒指之后,也曾经试图动手取下项链,把两样信物都一起还给他。她必须让杰修深信,她真的要放弃这段感情了,她对他已经没有眷恋了。 这样,他才有办法忘记她,甚至恨她。 这样,他才有办法在最短的时间内疗伤止痛,重新开始。 可站在床边,望着心爱男人的睡颜,她的手却无法控制地发抖,好几次就快成功解下项链了,泪水却湿濡掌心,怎么也无法顺利解开锁扣。 她没有办法。 她可以忍痛拔下戒指,却无法取下这条意义非凡的定情项链,因为项链里有她此生最珍贵的东西,也是隔着千山万水后,还可以依稀感受到他的体温、他的气息的东西。 最后,害怕自己忍不住啜泣而吵醒熟睡的杰修,她匆促地抹干眼泪,拿起行李匆匆离去。 这条项链也跟着她上飞机,陪着她飞越一大片海洋,来到陌生的国度。 其实,在这里她的确是举目无亲,虽然羽珊一再强调她的表哥可以照顾她,但那毕竟是外人,织宁不想去打扰他。 这条项链是她最后的心灵寄托,是她勇气的来源,唯一的依靠了。 杰修以前常常会送给她小礼物,织宁把那些礼物全部留在他的屋子里,一样都没带走。唯一可以证明她曾经轰轰烈烈地爱过、被爱过,甚至爱到死生相许的,就只剩这条项链了。 杰,一切都是我的错,请你忘了我。你可以怨我、恨我、诅咒我,把我当成毁诺绝情的坏女人,可是,不要为难自己,不要再找我。 对不起、对不起,不能陪你到老了…… 忘了我…… 她以颤抖的手打开炼坠的扣环,泪眼汪汪地望着以红线缠绕的两缕黑发,这是杰和她的头发。屏住气息,她小心翼翼地取出交缠的发,把它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豆大的泪珠纷纷坠落,她温柔地吻着发,一遍又一遍地吻着。 杰……杰,我好想你,好想好想…… 爱恋地以指腹轻轻摩掌黑发,她几乎可以感受到杰手指上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红线与黑发上,发上还有着他的气味。织宁悲伤地想着,也许,这股淡淡的气息很快就会消褪了,到时候她该怎么办?她疯狂地想留住属于他的任何味道,就算只有一点点,对她而言都是珍宝。 把黑发按在自己的胸膛上,彷佛如此就可以温暖孤寂的心。她倒在床上,任泪水爬满她的脸,湿濡枕巾。 意识昏昏沉沉的,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魂魄彷佛离开身体往上飞,飞出了窗外,飞越千山万水,回到她最熟悉的故土,回到她最心爱的男人身边,回到台南那座古色古香的城市,回到那见证两人爱情的月老庙…… 第二章 台南 一个细雨纷飞,寒气逼人的隆冬。 傍晚五点,织宁独自留在他们下榻的饭店内。她坐在窗边,透过雾茫茫的窗子好奇地往外望,从这里可以清楚俯视附近的著名古迹,还可以看到古迹旁的小学操场,甚至可以看到一些穿球衣的小男生不畏细雨,继续在操场上进行棒球比赛。 看着那些孩子专心地投球,挥棒打击后拚命地奔跑,整个人扑在地上去抢垒包,搞得灰头土脸,身上的球衣脏兮兮的,却因为得分而全队快乐地欢呼、嘻嘻哈哈地拥抱在一起的模样,织宁忍不住笑了。真是一群可爱的孩子啊! 成长过程中,她大多时间都待在台北念书、工作,偶尔会回到故乡看看,不过,还不曾踏上府城台南。 这是她第一次来台南,虽然是初次造访,不过,她发现自己很喜欢这座充满古典韵味的城市。这里的生活步调很悠闲,到处都可以看到古迹,拥有好多好多的绿树,整个城市散发着宁静的气息。 当然,她喜欢这里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这里有好多美食!昨天晚上,杰修就带着她去品尝最著名的度小月担仔面、阿惑咸粥、-福记肉圆:-…吃得她快撑死了。 杰修应该快回来了吧?织宁满脸期待地看看手表。他说顺利的话就可以直接签约,最晚五点半以前一定会回来。 为了工作,杰修在周六一早搭着飞机从台北直奔台南来洽谈合约,因为这一阵子他的工作很忙,两人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所以,当他开口说希望她能跟他一起南下出差时,织宁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反正她周六和周日都不用上班,只要可以跟心爱的人在一起,哪里都是天堂。 叮铃铃铃"" 专属的来电铃声响起,织宁满脸期待地接起手机。“杰!” ‘我在出租车上。’彼端的声音充满笑意。‘车子快到达饭店了,你现在下来,我们出去大吃一顿。’ “好,我马上下去!”织宁满脸笑容地合上手机,匆匆跑进浴室洗了把脸后,抓起外套就雀跃地往外冲。好棒,杰终于忙完公事了! 来台南这两天,虽然杰修大部分的时问都忙着处理公事,织宁都自己一个人留在房间内,可是她一句话也没抱怨过,反正她可以在房间里看书,最重要的是,她好珍惜可以和他共度的时光,每一分、每一秒都觉得很甜蜜。 冲到饭店门口后,果然看到一辆出租车已停在前方,杰修摇下车窗对她唤着。“织宁,上来!” 她兴冲冲地上车。“忙完了?” “嗯,都处理好了。” 身上那套来自英国的纯手工三件式西装,将巩杰修衬得更英挺出众、器宇轩昂。他眉黑如墨,黑瞳炯炯有神,鼻如悬胆,轮廓分明的五官自然彰显出菁英气息,再搭配高大修长的身躯、笔直的长腿,是个一站在路边,就会令女人心跳失控的大帅哥。 巩杰修亲昵地握住她的手。“要你跟我来出差,这两天我却一直忙着开会,连最著名的赤崁楼,还有饭店附近的孔庙,我都忙到连陪你去逛逛的时间都没有。一个人在饭店很无聊吧?” “才不无聊。我刚好可以利用时间,把一直想看却没有时间看的《追风筝的孩子》看完啊!真的好好看喔,害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哭得很惨喔?难怪你的眼睛到现在还红通通的,连鼻子也红了。”他爱怜地轻抚她的小鼻头。 “鼻子也红了?”织宁花容失色,想拿出镜子看一下,这才发现自己连随身包包都忘了带出来。“啊,人家这样会不会很丑?” “丑翻了,活像是红鼻子的小妖怪。”巩杰修坏坏地逗她,笑容更加飞扬。 织宁气呼呼地别过脸蛋。“好、好,我是丑八怪!那你放我下车,不要跟我走在一起,省得我丢你的脸。” 他哈哈大笑,大手紧紧搂住她的纤腰。“这样就生气啦?真是小气鬼。你放心,就算你变成红鼻子、绿眼睛的小妖怪,依旧是我最喜欢的织宁。” 亲昵地揉揉她的秀发,无比爱怜地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不要闹啦!”织宁羞得手足无措,轻轻推开他。“司机在前面……杰,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啊?要先去吃东西吗?” “呵呵,秘密!”他莫测高深地微笑。 他最喜欢她这份单纯无垢的笑容,更喜欢她的善解人意。这一阵子为了处理繁忙的公务,有时候他不得不耽误跟她的约会,甚至一通电话就临时取消,但织宁从不抱怨。 她总是笑笑地叫他要记得吃饭,不可以吃冷便当,一忙完就要赶快回家睡觉,别担心她。如此温婉又蕙质兰心的好女孩,他如何不爱? 身边有好多朋友总说织宁好幸运,可以遇到他这么优秀深情的好男人,真是麻雀变凤凰。其实,他非常讨厌听到这类的话。对他而言,织宁原本就是凤凰,她拥有独一无二的耀眼光采,她是个杰出、秀外慧中的好女孩,能得到她的芳心,才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织宁笑着睨他一眼。“还搞神秘呢!到底要去哪儿嘛?” 正说着,出租车已经停下来了,司机微笑道:“到啦!前面就是著名的武庙。” “谢谢。”巩杰修付了车资后,拉着织宁下车。 织宁呆呆地跟着他走,冬雨绵绵,附近好像有人在卖烤番薯,空气中飘散着暖暖的香气。 “杰,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啊?”嗯……有点冷耶,出来时太匆忙,忘了带围巾。 “乖,跟着我走就对了。”注意到她的指尖有点冰冷,巩杰修立刻解下自己的大围巾围住她的粉颈,两人亲密地围在一起,厚实大掌搂住她的肩头,让自身的温度暖暖地包围着她。“又不带围巾出门,你喔,真是懒丫头。” 织宁俏皮地吐吐舌尖,整个人紧紧地偎着他。“对啦,我就是小懒猪嘛!反正我知道你最慷慨了,一定会分我围一半啊!” 好喜欢跟他围着同一条围巾喔!有股难以言喻的亲密及幸-福,这么接近他,可以嗅闻到他身上那粗犷又干爽的气息,还有淡淡的烟草味。 而且啊,他这条围巾还是她亲手编织的呢! 还在念大学的时候,某天她一时兴起,想要亲手勾条围巾送给他,于是拉着珊陪她上街去买棒针和毛线,每天除了上课、吃饭和睡觉之外,就是聚精会神地猛编织。 一开始,她还常被棒针戳到,痛得她哇哇大叫。她很哀怨地发现自己真是笨拙,根本没有编织的天分。不过啊,为了给杰修一个惊喜,她还是咬紧牙根,日夜赶工,终于在他生日前织出一条size超长的围巾。 一直到现在,织宁还是清楚地记得杰修收到围巾时有多么惊喜。尽管围巾已经有点旧了,但这么多年来,只要冬天一到,他一定会拿出这条围巾御寒,把它当成无价之宝。 开心地偎在他怀中走着,突然,前方有个招牌吸引了织宁的目光。“哇!义丰冬瓜茶耶!杰,我曾经在很多美食杂志上看到这家店的相关报导,听说他们的冬瓜茶是遵循古法熬煮的,非常好喝,人家想喝喝看。” “好啊。不过天气冷,你不能喝太多冰的,免得咳嗽,只能喝去冰的。” “没问题!”织宁甜蜜地勾着他的手。“反正我也不渴,我们合喝一杯小杯的就好。” 杰修买来冬瓜茶后,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合力解决。 “真的很甘甜耶!啊,我越来越喜欢台南市了。”织宁一脸满足地说。“不但到处都是美食,连冬瓜茶也这么好喝。待会儿我们回饭店前,我还要再买一杯带回去喝!” 他笑着取笑她。“你喔,每天就知道吃吃吃,当心变成小胖猪喔!” 织宁娇慎地轻捶他。“我变成小胖猪你就不爱我了吗?真是现实!” 两人打打闹闹的,之后脚步一转,巩杰修带着她进入一座古庙。 大概是下雨天的关系,庙里面有点冷清,两人在正殿恭敬地对着神像合掌参拜后,他拉着她的手走到后殿,进入一间独立的殿堂。 织宁越来越好奇了。“杰,你怎么会想要带我来拜拜?” 她知道他是无神论者,当年他要去当兵时,她硬要拉着他去庙里求个平安符,他都推说有事,后来还是她气不过,自己跑到龙山寺求了个平安符硬塞在他身上的。 巩杰修微笑地道:“抬头看看这里供奉的是什么神明?” 织宁好奇地定睛一看,只见神坛上有一尊蓄着白发,笑容慈祥的神像。“啊,是月下老人!” “没错。”巩杰修的眼底跳跃着炽热的光芒。“我是听一个朋友说的,他说台南市武庙所供奉的月老非常灵验,只要诚心诚意地向訑祈求,有情人就可以终生厮守,不管发生任何阻碍都可以化解。” 他拉着织宁一起在神坛前跪下,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蓝色的盒子,一打开,赫然是一对造型简洁优雅的对戒。 “你愿意嫁给我吗?让我照顾你一辈子,也请你照顾我一辈子,好不好?”他深情款款地凝视她,眸底溢满坚若盘石的柔情。 “你……”织宁的眼眶已经发红了,鼻头一酸,晶莹的泪珠就要夺眶而出。 老天!她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刻的震撼及感动,心爱的男人竟在这么神圣的地方向她求婚! “傻丫头,别只会哭啊!”他扬起温文儒雅的笑容。“乖,要说‘好’。”他的笑容看似优雅从容,其实心底很紧张,好怕她拒绝。 织宁的泪水滑落腮边。“可是……可是你的家人……杰,我不希望你为难。”她知道,他的家人非常反对他们在一起。 他眸光一凛,一字一句,坚定地道:“我们的未来不需要别人来决定。这是我们的人生,倘若他们愿意献上祝福,我很高兴;即使不愿意,那也无妨。没有人可以阻止我得到幸-程,更没有人可以将我们拆散。” 事实上,他早就决定了,无论如何,他一定要迎娶织宁为妻。她是他的最爱,也是他早就认定的人生伴侣,身分证上的配偶栏,他只想填上她的名字。 而且,他已做了最坏的打算。身为人子,他非常不愿意再跟双亲起冲突,但倘若情况逼得他不得不作出抉择的话,那么,他不惜放弃“御鼎集团”接班人的资格,也绝不放弃最爱的女人。 他会再试着跟双亲沟通,让他们看到织宁单纯良善的一面,接受她成为巩家的媳妇。但,如果他们仍坚决反对,杰修打算带着织宁放弃一切,到外头从头开始。 他对自己有充分的信心,他并不是完全没有吃过苦头的大少爷,他可以靠自己的能力谋得一份很好的工作,给织宁一个温暖甜蜜的家。 他牵起她的手,让柔黄贴住他的左边胸膛,熨在心口上。“宁,相信我。告诉我你愿意,就在这里,在月老的见证下,把你的一生交给我,让我成为你的丈夫,你生生世世的恋人。这一生无论贫贱富贵,我们都患难与共,不离不弃,永不分离。” “我……”泪如雨下的她哽咽地道:“我愿意。” 他眸光闪动,满意地亲吻她的脸颊,执起她的手,取出女戒为她套上。 “换你了,快点把我套牢吧!”杰修神采飞扬地微笑,黑眸照折生辉。 织宁红着脸,觉得心脏咚咚咚咚,跳得好快。她取出盒内的男戒,小手微微发抖,深吸一口气后,虔诚地套入杰修左手的无名指。 杰修把她的手包在掌心内,黑瞳炯亮炙烫。“你知道为什么结婚戒指要配戴在左手的无名指吗?” “为什么?” “因为有一派说法是,古埃及人相信,左手无名指有一条很纤细的神经直通心脏,所以,这里要配戴象征誓言的结婚戒指,代表此心不渝。” “哇,好浪漫喔!”织宁偎在他身边,把两人的左手并排着,他的手大,她的手小,可相同的是,无名指上都有同款的婚戒。 她欢喜地望着那对婚戒,看了又看,喜悦地道:“谢谢你,我好喜欢、好喜欢。我会珍惜一辈子,永远都不会让它离开我的身体。” “我也一样。”他亲吻着她的脸,无须更多誓言,两人早已认定对方是死生契阔的伴侣。 “除了婚戒,我还有一样小礼物要送给你喔!”杰修的笑弧扩大,从另一个口袋里又取出一条细致的纯银项链。 织宁呼吸一窒。“你为什么还要送我项链?你会把我宠坏的!” “傻瓜。这辈子我也只有一个老婆,我不宠你要宠谁?会买这条项链给你,因为它拥有一个很特殊的功能。” “什么功能?” “你看。”心型炼坠原来暗藏机关,在炼坠的最下方有个神秘按钮,按下去之后炼坠可以打开,里面的小空问可以放东西。 织宁瞪大眼睛道:“好特别喔,原来这个可以打开啊!” 杰修微笑道:“我猜这是让恋人用来放彼此的合照之类的,不过,我想拿来珍藏对我们而言最重要的东西。” “是什么东西?” “先别问。来,你乖乖闭上眼睛。” 他想做哈?织宁粉脸晕红地望着他,娇嗔道:“不行啦,这里是月老庙耶!”虽然说慈祥的月老专门掌管姻缘,乐得见到善男信女恩爱甜蜜,可是这里毕竟是庙宇耶,他要亲亲……不太好吧? “笨丫头,你又想到哪里去了?”杰修好气又好笑。“不是你想的那样,反正,你先闭上眼睛。” 好啦,闭上就闭上。反正他是她心爱的老公,他最大。 织宁乖巧地闭上眼,先是听到宪患章章的声音,然后,她的头发好像被轻轻拉动了下。 “好了。” 她睁开眼帘,还来不及询问,就看到他的手里多了两缕黑发,她认出其中一缕是她的发,另一缕则是他的,他的发色偏淡,而且有一点自然松。 她看到杰修起身,到月老神坛前取出一条红线,恭敬地对月老合掌,神情温柔地把两缕黑发密密地、牢牢地编织在一起,然后以红线细细缠绕,打个结,再拿出随身携带的瑞士刀剪断两人的发。 织宁懂了。 她懂得他要做什么了! 一瞬问,滚烫的泪水不争气地纷纷坠落。“你……你好可恶!” 这个男人总有本事让她心醉,让她更疯狂地爱他,也让她感动地落泪。 他把被红线缠绕的黑发轻巧地放入炼坠内,再把炼坠合起来,亲手为她戴上项链。 黑眸一瞬也不瞬地注视她,他温柔低沉地道:“我们是结发夫妻了。月老见证了我们的爱情,红线会让我们的缘分更深、更牢固。回台北后,我们就去公证结婚。” “……”织宁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她只能紧紧抱住他,好用力、好用力地抱住他,渴望把自己的满腔柔情全注入他的身躯,渴望给他更多更多的爱。 她泪眼模糊地感谢月老,感谢天地间的神明。她好幸-福,胸口的暖流缓缓地传递到四肢百骸。 外头依旧霪雨霏霏,可她整个人却被美丽的火花所包围。 她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会记住在月老前的誓言-- 这一生无论贫贱富贵,我们都患难与共,不离不弃,永不分离…… 口好干、好渴…… 织宁意识昏沉地醒过来,缓缓支起身子,眯起眼睛望着窗外。 一会儿后,她缓缓地下床,取出一瓶矿泉水仰头灌下,让自己的脑筋清醒一点。 陌生的房间摆设提醒她―这里是西雅图,一个离台湾很远的地方。 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立刻被刺眼的阳光吓得倒退一步。迅速拉拢窗帘后,她闷闷地又窝回床上。 她眼神空洞地瞪着天花板,已经下午一点了,但她哪里都不想去,不想出门,也不想吃饭。 突然,手机响了,织宁犹豫着要不要接听。 奇怪了,谁会打电话给她,会是羽珊吗?但她们不是才刚通过电话? “喂?” 她一接听,彼端就传出一道热情爽朗的声音-- ‘请问是织宁吗?我是羽珊的表哥,严书浩。’ “喔,严大哥,你好。” 他的声音充满活力。‘羽珊说你早就到达西雅图了,怎么都没打电话给我,让我为你接接风呢?’ 织宁勉强笑了笑。“这样不好意思,太麻烦你了。羽珊说你在一家律师事务所上班,工作很忙碌。”羽珊还告诉她,书浩哥家里经营规模庞大的家族事业,虽然目前在外面工作,但他迟早还是得回去接班。 他哈哈大笑。‘再怎么忙也要吃饭啊!而且,既然你是我表妹羽珊最要好的朋友,那也就是我的妹妹,照顾你是应该的。羽珊一再拜托我要好好照顾你,倘若被她知道我连一顿饭都没有请你吃,那位大小姐会抓狂的!’ “谢谢你的好意,但真的不用了。”织宁婉拒。“其实我下榻旅馆附近的生活机能很方便,不论要吃饭还是要搭车去观光都很便利。” ‘真的?你住在哪里?’ “在xx路上的青年旅馆。” ‘那太好了!’严书浩积极地道:‘真巧,待会儿我要到那边去拜访客户,干脆一起吃晚餐吧?晚上七点,我在青年旅馆的门口等你,我知道那附近有一家很棒的餐馆。’ “可是……”织宁真的很不想麻烦他,从小到大她都习惯自己解决问题,实在不愿增添任何人的麻烦。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还要赶着进去开会,先这样,拜拜!’ 织宁还在迟疑之际,对方却已收线,她只好默默地合上手机。 好吧,听起来,这位羽珊的表哥真的很热情好客,并不觉得她的造访会变成他的困扰,那就跟他一起吃个晚餐吧。 晚上十点。 专卖德国菜的餐馆依旧人声鼎沸,笑语喧哗,严书浩推开大门,笑容满面地跟着织宁并肩走出餐馆。 织宁得体地道:“真不好意思,今天晚上让你破费了。” “不,千万别这么说。”喝了一点啤酒后,严书浩的笑容更加爽朗了。“能够跟来自台湾的朋友痛快地用国语聊天,我好开心呢!虽然我长年待在国外,不过还是最喜欢跟来自故乡的朋友聊天了。一起畅谈台北的小吃、观光胜地,甚至聊聊政治人物的八卦,这些都会让我觉得好有亲切感。” 坦白说,严书浩很喜欢织宁,上次回台湾第一次见到她,他就惊为天人,被她古典婉约的外表,以及外柔内刚的气息给深深吸引住。无奈表妹羽珊明白地告诉他,她早就名花有主了,而且两人的爱情坚定不移,警告书浩不要去搞破坏。 可是,这一回在西雅图看到织宁,他清楚地感受到原本萦绕在她眉宇之问的甜蜜气息已被浓浓愁绪所取代。 她还是那么美丽动人、清灵脱俗,只不过,秋水盈盈的美眸却承载着太多的无奈。 从羽珊那边,他知道织宁主动要求跟交往多年的男友分手。 严书浩不明白为何她会主动提出分手,而且还形单影只地来到异国?可她浑身散发的哀伤让他不忍,也更激起他浓烈的保护欲。倘若这是上苍愿意给他的机会,让他得以接近织宁,那他绝对会拿出最大的诚意和耐心,好好地追求她。 正打算明天再约她出来喝咖啡时,手机却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后,苦笑地道:“真糟糕,是我的老板打来的。不好意思,你等我一下。” 他接了手机,因为讯号不良,脚步往街口的另一端移动,以流利的英文交谈。 “乔治,什么事?对,那个案子我有跟进……抱歉,讯号不良……嗯,你继续说,对,我知道下个月开庭,证人方面没有问题……” 织宁默默地站在原地,有几滴雨丝飘落在她的脸上。咦,下雨了?缓缓地把手伸到半空中,感受雨滴沁凉地落在掌间的触感。 台北也下雨了吗?他……过得还好吗? 他有没有按时吃饭?她知道他只要一忙碌,连三餐都会忘了吃,还常常吃冷便当。可是他的肠胃不好,常常要吞胃片,希望他懂得好好照顾自己,不要……不要让她这么担心,放也放不下。 幽幽地闭上眼,任雨丝坠落在她的发梢、她的眉间、她的脸颊,假装自己还在台湾,跟他处在同一个城市,还在那个也常常下雨的城市,两人的距离并不遥远。 雨丝带来寒意,她感觉有点冷,下意识地渴望御寒的东西。下一秒,她酸楚地提醒自己--他不在这里,不在她的身边。 不会再有人宠溺地跟她分享同一条围巾,也不会有人提供最温暖的怀抱给她。 家在万里重云外,这里离台北好远、好远,真的好远。 她知道自己要独立、要坚强,因为往后的日子没有杰修了。 没有…… 沉溺在忧伤情绪中的织宁没有意识到一个可怕的危机正朝她袭来。 有一辆跑车以惊人的速度歪歪斜斜地冲过来,车上载满奇装异服的年轻男女,他们拿着酒瓶恣意地大笑,鬼吼鬼叫,连驾车的人也边开车边喝酒,一路上险象环生。 叭叭叭-- 已经喝到醉茫茫的驾驶胡乱按喇叭,把马路当作自家的乱开,明明前面已经是红灯了,还猛踩油门往前冲。 跑车冲到十字路口时,有另一辆轿车也冲了过来,酒鬼驾驶的跑车来不及反应,“叭叭叭叭”地狂按喇叭,眼看闪避不及,要撞上了,驾驶反射性地把方向盘大幅度往旁一转-- 吱吱吱-- 整辆跑车发出尖锐的煞车声后,还是撞入了人行道。 站在街角的严书浩首先反应过来,惊骇地看着那辆跑车笔直地撞向德国餐馆的门口! “不--织宁,快跑!”他发出惊天动地的嘶吼,扔开手机奔过去想救她。 听到碰撞声和喇叭声后,织宁转过头,只看见两道非常刺眼的灯光照过来,当她意识到危险想跑时,已经来不及了,只听见路边好多人的尖叫和更刺耳的煞车声响起。 然后,她好像被狠狠撞击了下,身躯被抛向半空中,难以想象的痛楚迅速蔓延。 她惊惶地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东西都抓不到,身躯无助地下坠、再下坠,及至完全失去意识,迎接她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第三章 三年后 香港赤鳜角国际机场,华航vip会员专用休息室。 巩杰修边低头审视财务报表,边注意计算机上不断跳动的数据,此时旁边的秘书恭敬地递来电话。 “总裁,英商利得福集团的执行长希望能跟您通话,亲自讨论一个台币二十亿的投资案。” 接过电话,巩杰修一心三用,轻松地看完手上的财务报表,签名后交给秘书,再以纯正的牛津腔英语流利地与英商集团的执行长进行讨论,争取更多合作优势,手上也没闲着,严苛地浏览股票期货的交易,记录下打算并购的集团,写在便条纸上交给秘书去汇整资料。 这三年来,他把“御鼎集团”经营得有声有色,他夜以继日地疯狂投入工作,一天当四十八小时在用,常常早上在台北开完早餐会报后,中午就到了东京举行合作记者会,晚上又赶飞机到新加坡签订新的合约。 他的投资眼光精准独到,而且敢拚敢冲,所以“御鼎集团”的总营收已呈倍数成长,股价也一路狂飘。 事业方面非常风光,只不过,他的私生活却乏善可陈。除了工作、开会,就是开会、工作。他几乎没有任何高低起伏的情绪,整个人宛如一潭死水。 当然,刚开始的第一年,并不是这样的。 最心爱的女人毫无预警地失踪了,就在他们预定要去法院公证结婚的当天。 巩杰修永远无法忘记,当他一早醒过来,兴冲冲地想拥抱心爱的织宁却扑了个空,然后在床头柜看到他的求婚戒指的情景。 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那枚戒指应该在织宁的手上,他们在月老庙里面虔诚地交换戒指,她还发誓这一辈子都不会取下来的。 可是,除了戒指,还有一张短笺。 他迅速看完短笺后,脚下的世界立时裂开了、崩毁了,脸色也由灰败转为苍白。 他死命地瞪着那寥寥数语的短笺,严重怀疑自己的视力出现问题。 他看不懂。 不可能的,他最心爱的织宁不会扔下他的,他们已经是结发夫妻了啊! 绝对不可能的。 之后,又把短笺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后,他以最快的速度胡乱套上衣服,抓起车钥匙和手机就往外冲。他要立刻找到她,不管她有任何理由,他都不准她离开,不准她由他的生命中缺席。 因为,她已经是他的妻子。 她是他唯一认定的人生伴侣,要陪他一起走过数十载悠悠岁月,他们还计划要养一屋子可爱的孩子,一起慢慢变老。 找她的那一段日子,可以用浑浑噩噩、生不如死来形容。 他疯狂地寻找织宁,不惜财力、不计时间,用尽他所有的人脉疯狂地寻找,就算上天下地,他也要找到她。 他不相信她会变心,他认为她一定有什么苦衷。 很快地,手下透过关系查到他要的数据,他得知织宁已经搭机前往美国的西雅图了,但,自从入境西雅图后,不管他耗费多大的精力,却无法更进一步地找出她的下落。 她没有出境纪录,美国境内各州也找不到她的落脚讯息。没有旅馆的入住资料,也没有任何信用卡的消费纪录,她就像是由人间蒸发了一样。 他还是坚持要继续寻找,甚至亲自飞到西雅图好几次,找遍了美西的所有城市,从西雅图往下寻找,找遍波特兰、旧金山、洛杉矶,一直到南端的圣地亚哥,甚至找到墨西哥去。 美西找不到,他又不死心地找到美东,甚至往上找,进入加拿大。 可是,没有。 铁铮铮的事实摆在眼前--蓝织宁消失了。 杰修知道她不会突然人间蒸发,因此在一次又一次的期待落空,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后,他终于不得不面对一个最残酷,也最不愿意接受的事实-- 她不是失踪了。 这么大规模的寻找,不管她身在何处,一定可以知道他在找她。但,她却选择躲藏起来。 织宁在躲他?千方百计地在躲他?为什么? 难道……难道那短笺上写的是真的?真的是她的心情?她爱上别人了? 一开始,杰修压根儿不相信织宁会因为外界的压力而离开他,他相信她定是有什么苦衷。可随着岁月慢慢流逝,他的心情也由焦虑、烦躁、失望,慢慢转为冷冽、麻痹。 他的眼眸彷佛结了一层冰,黑瞳里没有半点光亮。他快把自己逼疯了,还是无法得到一个正确的答案。 织宁怎么舍得抛下他?虽然还没有正式去法院登记,但他们已经交换了结婚戒指,他们是夫妻呀!他们还虔诚地在月老庙前求来红线,发过誓言的! 这一生无论贫贱富贵,我们都患难与共,不离不弃,永不分离…… 她忘了那些誓言吗?两人七年的感情又算什么? ……我选择了逃避。因为我不想把女人最灿斓的青春全部赌在你身上,我好累,想走一条比较平静项遂的道路…… 你可以说我变心了,我不否认。毕竟,人的心与感情随时会变,曾经深爱你的人,很有可能在明天说改变了初衷,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永恒”这一回事,不是吗? 她把戒指还给他…… 她以为把戒指还他,就可以潇洒地一走了之,就可以一拍两散,两人就可以当作没这回事,没有爱得死去活来,没有以灵魂来爱恋对方,可以走得云淡风轻,非常潇洒吗? 她是故意躲他的,因为她觉得跟他在一起很困扰、很累,而她已经厌倦了。她要去走一条“比较平静顺遂的道路”。 她要扔下他,忘记两人一起发过的誓言,忘记这两千五百多个日子的相知相惜,亡心记只属于两人的秘密,忘记只属于两人的谴卷柔情、喜悦与欢笑,忘记两人一起编织过的美好梦想? 她不要了。 当他努力地跟父母沟通,想要让家人认同她这个儿媳妇,并且疯狂地投入工作,想拿出顶尖的成绩来向家人证明织宁是个贤内助,拚命地打点一切,舍不得她吃半点苦,舍不得她听了什么闲言闲语时,她却潇洒从容地脱下戒指,转身就离去。 她退缩了,毫不留恋地抛下一切,甚至……甚至投向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那,他的忙碌究竟是为了谁?为了什么? 织宁真的爱过他吗?爱过他吗?倘若以前有人问他这个问题,他可以非常骄傲,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她是最懂我、最爱我的女人,我们就像是两个相契的半圆,缺一不可。 可三年来,每个冷清孤寂的夜里都逼他看清真相,看清他一直不肯面对,却又无比清晰而残酷的真相。 也许,她真的是累了,只是想选择一条比较平静顺遂的道路。也许,她并没有他所想象的爱他,没有爱得那么深。 也许……她根本没有爱过他。 根本没有…… 否则,她怎么会走得这么狠心、这么绝情?明知他疯狂地寻找着她,她却可以不给他半点音讯。 他常常在半夜惊醒,醒来后一身都是冷汗。 凄然地望着床头柜,望着曾经摆放过那枚戒指的地方,他的心脏彷佛再度被人以锐器狠狠敲击一遍似的。他不知道自己这颗心还能承受多少伤痛、磨?也不知道心脏是否还在跳动?会不会……真的裂出血来? 他由一开始的焦虑、惶乱不安,到慢慢学会心死,学会不再对任何人、任何事物有期待。 当然,他更不再相信爱。 可他依旧坚持要继续寻找蓝织宁,无论如何,她欠他一个解释。 就算他的心已变得严寒冰冽,他仍执意要一个答案,要听她亲口告诉他--是的,她变心了!她后悔认识他,她不再爱他! 所以,一批手下负责在世界各地寻找织宁,有任何消息就会在第一时间呈报给他。 巨大情变让他宛如死过一回,彷佛他已置身在荆棘遍地的地狱。他由原先的温文儒雅变得沉默寡言、冷峻无情,他的眼神不再有任何温度,总是犀利无情地看着一切,不管与任何人都保持最遥远的距离。 没有任何人可以影响他的情绦,更无法接近他的心,他把自己严密地保护在层层冰山底下。 他的事业非常成功,“御鼎集团”在台湾、香港甚至中国大陆,都有大规模的投资,在华人世界拥有无可取代的尊贵地位,执金融界之牛耳,影响力之大,连两岸三地的政府也要礼让三分。 可是,巩杰修的心是空的,空荡荡一片。 最近他刚完成一个很大的并购案,击败虎视耽耽的新加坡和日本等大财团,顺利拿下香港“宝盛银行”的经营权,打了漂亮的一仗,把“御鼎集团”的版图藉由香港这个跳板更成功地延伸到中国大陆内地。 全世界的钱财都流向中国大陆,“御鼎集团”能够抢先一步进驻,并迅速在各大省分布局,前途不可限量,未来的获利更是难以估计。 他的手下个个欣喜若狂,狂开香槟庆祝,可是巩杰修却感觉不到任何喜悦。他困惑地摸摸胸膛,是热的,他的心也还在跳动;喝喝香槟,是甜的,他的味觉也没问题。那么,为何他感受不到半丝欣喜? 为什么?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开怀大笑,也失去喜怒哀乐这些最基本的感受力了?他很少发怒,更忘记上一次微笑是什么时候? 有个该死的女人离开了,她抛下他后,也一并带走了他的喜怒哀乐,带走他微笑的能力…… 该死,她欠他太多太多了! 阅眸多了丝冷峻,他强迫自己收敛心思,把那抹飘忽的身影驱逐出脑门。正打算看看腕表,一旁的秘书已经恭敬地提醒他。 “总裁,登机时间快到了。”才从伦敦飞回来,他们马上又要搭机前往上海,主持摩天大楼的欧用典礼。 “好。” 巩杰修让秘书替他整理好所有的数据,然后提起公文包,率先走出贵宾室,迈向登机门。 长长的走廊连接到不同号码的登机门,巩杰修知道自己的登机门还有一段距离,他步履沈稳地往前走,目光不经意地往旁一瞥-- 一瞬间,他只觉得有一双魔魅大手划破空气,揪住他的心脏,让他的呼吸几乎停摆了,大脑也一片空白。 是她! 那个消失了整整三年的身影,那抹常常盘桓在梦中的倩影,那个教他又爱又恨,又想杀了她的女人! 她还是那么清灵脱俗,优雅动人。穿着米白色的洋装,围着粉色系的披肩,头发比以前更长了,柔顺地披在脑后,脸上漾着甜美的笑靥,偎在一个高大的男人身边。 男人的大手搂住她的肩膀,还替她拉紧披肩,另一手接过她的登机证,顺手递给登机口的地勤人员,两人有说有笑地步向机舱,看得出来两人的关系非常亲密。 胸口传来尖锐的嫉妒,巩杰修脸色铁青。 那男人是谁?为何如此亲密地搂着她? 他是她的男人吗?这三年来,她都跟他在一起吗? 或者该说,三年前,她就是为了那个混蛋才抛弃他、远走高飞的吗? 巩杰修呼吸紧绷地望着这一切,大脑还没回过神来,双手却已甩开公文包,双脚也自有意识地往前狂奔。 “蓝织宁!”他怒吼着。“蓝织宁!站住,你不准走!站住!” 他突来的举动不但吓坏了一旁的秘书,登机口前的地勤人员也紧张地一左一右拉住他。 “先生,你想要做什么?你要登机吗?登机证呢?” “放开我!”眼看那两人已经转弯步入另一道门,消失在他的视线内,杰修狂乱地嘶吼着。“蓝织宁,回头看我!不准走,你站住--” 他绝对不能让她再度消失,绝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又由人间蒸发,他有好多好多的问题要问她! 最重要的是,他必须紧紧地扣住她的手,证明自己没有疯,他的眼睛没有出现幻觉,她是真真实实地出现在他眼前,她是那个曾与他交换生生世世誓言的女人! 两名地勤人员跟他扭成一团,在附近巡逻的两名机场警卫见状也狂奔而至,人高马大的警卫以蛮力制伏住他,怒喝着。“不准动。” 一名警卫和两名地勤人员连手以警棍狠狠地压住巩杰修,另一名警卫则以无线电呼叫。“十二号登机门口有状况,请求支持!重复一次,十二号登机门口有状况,请求支持!” 尽管被四个人合力压倒在地,巩杰修依旧昂首怒吼着。“蓝织宁,你出来!你不准跟他走,出来--” 他等了三年,整整三年,一千多个失魂落魄的日子,好不容易她终于出现了,他绝对不放她走。 他愤怒地咆哮、拚命挣扎,饶是四个大男人都快压不住他了。但很快地,大批警力纷纷赶过来。自从美国911悲剧发生之后,这几年各大机场都非常注重飞安问题,不管出现任何可疑人物,都会谨慎处理。 更多警卫合力制伏抓狂的巩杰修,要把他带到警卫室,眼看情况即将失控,吓坏了的秘书终于回过神来。 “对不起、对不起,请你们放开我的老板。这是巩先生的名片,他不是危险分子,我要立刻联络我们在香港的律师!” 巩杰修跟香港几位政商权贵都交情匪浅,秘书知道这件事一定可以圆满地摆平。只不过,他真的不懂,平日冷漠似冰的总裁为何会突然抓狂,而且完全不顾后果? 那个被他一直呼喊着的女孩,一定是他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吧? 警卫不理秘书,大阵仗地押解巩杰修直奔警卫室,但牢牢被钳制住的杰修还是拚命回头怒吼-- “蓝织宁,我不会放过你的!你出来!” 机门早就关上了,头等舱内,已经安然入座的清秀女孩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可她却突然蹙起秀眉,胸口郁闷地望着机舱出口。奇怪,快踏入机舱之前,她好像听到怒吼声,有个男人一直吼着一个名字,那名字好像叫做蓝……蓝织宁? 蓝织宁。 那是谁的名字? 女孩眼底泛着淡淡愁绪,她想,自己应该不认识那个在登机口大吼大叫的男人,她也没有回头看对方一眼。不过,为何她觉得那男人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他的嗓音是那么悲愤、心痛,好像很痛苦,好像被夺走了最心爱的东西。 那男人要找她心爱的女人吗?那女人,就叫做蓝织宁? 女孩轻轻闭上眼睛,不知为何,听到那男人悲痛而愤怒的嘶吼声,她的五脏六腑好像全被揉成一团了,胸臆间非常郁闷,心居然还微微疼痛着。 为什么?她不解地摇着头。自己应该不认识那个男人啊!可是,为何单是听到他的声音,她居然就涌起莫大的哀伤,眼眶甚至还泛起水雾? 这时,上完洗手问的严书浩回到座位,望着女孩略显苍白的脸色,很担心地问:“怎么啦?羽涊,你不舒服吗?脸色怎么怪怪的?” “我……”章羽涊轻抚着胸口,缓缓地道:“没什么,突然觉得胸闷,有点喘不过气来。” “还好吗?”严书浩温柔地轻抚她的背脊,眼眸盛满关怀。“以前好像没有听你说过会胸闷,可能是你对机舱的气压比较不习惯。” 严书浩的心急遽往下沉。羽彩的异常真的只是对环境不习惯吗?还是……因为即将要回到台北,回到那个他最害怕的地方? 唉,倘若不是情势所逼,他非得亲自回台处理一些事情,这一辈子,他都会把羽彩留在加拿大的温哥华,或是继续住在巴黎,总之就是绝对不会带她回台湾。 “没关系,到台湾之后,我马上联络医生为你做健康检查。” “不用啦!”章羽彩又深吸一口气。“我应该没事,你别紧张。” 严书浩扬手向空姐要了杯温水。“千万不要逞强喔!来,先喝杯温水。”眸光爱恋地望着她喝下去。“有任何不舒服都要告诉我。” “我知道。”羽涊微微一笑。 “睡吧,从温哥华一路飞过来,只在香港停留两天又要搭机飞回台北,一定是长途跋涉让你累坏了。” 严书浩把两人的椅背放平,动作细腻地打开毛毯铺在羽沥身上,细心地揽住她的肩膀,让她舒适地靠着自己。“好好睡一觉,睡醒就舒服多了。” “好。”感受到书浩的柔情密意。,羽彩静静地枕着他的肩,让自己的呼吸趋于平缓。她真的有点困,睡一觉也好。 飞机平稳地往前飞行,快被睡意笼罩的女孩并没有发现一旁的男人眼神非常警戒,彷佛独自守着一个巨大的、无法告人的秘密,深怕在下一秒就会失去她。 是的,他听到了! 快踏入机舱之际,他听到背后传来男人的怒吼声,男人咆哮着“蓝织宁”。 这三个字令他全身汗毛直竖,不用回头他就可以确定那个抓狂的男人应该就是巩杰修。 巩杰修看到羽沥了?真的看到了吗?幸好,他们搭的不是同一班飞机。 该死!他真的要带羽沥回台北吗?回到那座最危险的城市? 严书浩的眼眸更加板黑,他决定了,会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好台湾分公司的状况,只要公司一上轨道,可以交给专业经理人继续执行,他就要带着羽彩立刻返回加拿大,或是去欧洲的任何一个城市,总之,随便去哪里都好。 他的手柔柔地握住羽沥的小手,充满爱恋地望着她雪白无瑕的脸蛋。 三年了,他对她的爱恋与日俱增,他好喜欢她的温柔善良、她的水媚灵秀,他无法失去她! 女孩即将跌入梦乡,隐隐约约中,她好像又听到那道浑厚又悲痛的怒吼声-- 织宁!蓝织宁! 谁? 究竟是谁在呼唤? 第四章 台北 艳阳高照的午后,两个女孩避开火辣辣的大太阳,躲在一间气氛优雅的咖啡馆里享用下午茶。 这里的下午茶实在非常丰盛,两人份的午茶套餐就包括:草莓奶油松饼、手工巧克力、手工熏衣草饼干、奶酪蛋糕、鲔鱼三明治,还可以点两壶现煮的热奶茶。 其中的草莓奶油松饼是这家店最引以为傲的明星商品,老板自制的松饼口感外脆内松,搭配硕大新鲜的红泼艳草莓,色香味俱全,真是令人食指大动。 “太美味了""”咬了口草莓奶油松饼,再喝一口热奶茶,章羽珊露出满足的笑容。“他们的草莓松饼实在是太太太?"太好吃啦!好吃到令人感动啊!难怪这家咖啡馆常常高朋满座,倘若不是先预约还订不到位置呢!羽彩,你也多吃点。” 最近不但严书浩回台北处理一些分公司的重要决策,并打算停留半年左右,最巧的是,羽珊也完成在巴黎的学业了,回到台北来工作,两姊妹不用再分隔两地,可以住在一起,因此有空时常相偕出门逛街、吃饭。 “好。”羽沥笑着啜饮奶茶,有点好奇地东张西望。“珊,这家店是新开的吗?还是以前就有?还没离开台湾前,我也很喜欢跟你一起来这里喝茶吗?” 章羽珊差点被满嘴的食物呛到,赶紧把松饼吞下去,神色有点紧张。 “呃……这间店啊?好像这两年才开的,你离开台湾之前,我们虽然常常一起逛街,不过,应该没有逛到这附近。” “喔,我知道了。”羽沥愣愣地望着章羽珊。 奇怪,是她多心吗?方才羽珊眼中好像又闪过一抹惊惶……应该是她看错了吧。 她常常询问羽珊有关她以前的事,因为,她丧失记忆了。 三年前,她在西雅图的医院慢慢恢复意识后,眼前固定会出现两个人,一个是满脸焦急的严书浩,一个就是常常拉着她的手掉眼泪的章羽珊。 那时候,她的大脑是一片空白,她想不起来自己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家里有什么人?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躺在医院里,而且好像伤得很重? 严书浩几乎天天守着她,寸步不离地照顾她。 他告诉她,她出了车祸,不过不用担心,她没有生命危险,而他则是她交往多年的男朋友。 严书浩还告诉她,她叫章羽涊,在台湾出生并且长大,因为书浩要到加拿大接掌家族事业,所以两人一起出国。回加拿大前,他们先到美国的西雅图游玩,欣赏美国西岸的美丽风光,不料,羽沥却在西雅图发生严重车祸,陷入昏迷。 因为书浩的家人定居在加拿大的温哥华,所以当羽涊在西雅图的医院恢复意识,伤势也略微好转,并得到主治医生的同意后,他们就为她办理转院,转到温哥华的医院,继续接受最好的医疗照顾。前后历经四个月的漫长治疗,她整个意识才完全复原,不会时而清醒,时而昏睡。 在医护人员细、心的照料下,她的身体终于康复,也可以出院了。 不过,不管她如何努力,过往的记忆却像是被人由脑中全部抽离似的,她拚命地回想,却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好奇怪,医生明明说她的脑部检查没有什么问题,可为何她会遗失过往的记忆呢? 她觉得那场车祸好诡异,不但把她整个人撞飞出去,也把她所有的记忆都夺走了。 书浩一直安慰她、鼓励她,叫她慢慢来,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就算什么都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他们两个还是感情稳定的爱侣,他很爱她,也会按照原订计划跟她结婚的。 然后,她见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章羽珊。羽珊哭着说是她的妹妹,也印证了书浩的话-- 他们两人的确是交往多年、感情坚定的情侣,打算再过一阵子就结婚。 于是,羽涊惶乱惊恐的心慢慢安定了下来。 应该是这样吧,她的亲妹妹出现了,告诉她,她叫做章羽彩,在台湾出生长大,有个感情稳定、以结婚为前提交往的男友严书浩。四个月前,他们离开台湾一起出国,她却在异国发生车祸,一度性命垂危,幸赖书浩动用最好的医疗资源,努力地抢救她。 她相信他们所说的一切,相信自己是严书浩的女朋友。 书浩对她非常好,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医院的护士都好羡慕她,纷纷说她真是全天下最幸运的女人,虽然发生车祸,可男朋友却不离不弃,衣不解带地照顾她,坚持要给她最好的医疗。 这三年来,他们一直定居在加拿大的温哥华,偶尔会到欧洲的巴黎住一阵子。 书浩的家族事业在欧洲也有分部,不论他要去哪一个国家,总是希望她同行,并温柔地呵护着她。 羽涊知道,有这么温柔体贴的男朋友,自己是幸-福的。 不过这三年来,书浩却不曾带她回到台湾。他说,因为她的家人早就移民到巴黎居住了,妹妹羽珊也在巴黎念书,还在当地交了男朋友。 书浩曾带她到巴黎去,她见到了自己的父亲,他和善而慈祥,对待她非常温柔。可不知为何,羽沥总觉得自己跟父亲之间好像不是很亲密,似乎像是陌生人。 也许是分开太久了吧?羽沥猜测自己的个性原本就比较内向沉默,不是个会撒娇的女儿,所以跟父亲的关系不算亲昵。 至于母亲,羽珊告诉她,母亲已经在多年前因病过世了。 羽彩很喜欢跟妹妹羽珊在一起,第一次看到羽珊,她就觉得这个女孩跟她之间有股很亲密的感觉,她可以完全信任珊。 两姊妹也相处得非常融洽,只要一碰面,都有说不完的话。可羽沥发现,只要自己一问到以前的事,羽珊好像都会有点慌乱。 也许,那场车祸把珊吓坏了,所以只要羽沥一询问往事,珊就会想起姊姊昏迷的恐怖经验,是以,珊不太喜欢她一直追问以前的事。 羽沥这样土口诉自己。 她常常提醒自己,这样就够了,她有个很体贴的男友,还有慈祥的父亲以及非常要好的妹妹,她的人生很富足,她要知足,不应该向老天多要求什么了。 可是……她还是常常感到莫名的心慌,大脑中好像有个神秘黑洞。 她隐约觉得,自己好像遗忘了一个最重要的东西,遗忘了某个重要的约定,至是遗忘了……某个人? 谁? 她遗忘了谁呢? 这个问题整整困扰了她三年,羽彩无法厘清自己为何会有这么不安的感觉? 她常常作一些奇怪的梦,梦中有个朦胧的男性身影,他总是伸出大手等待她,可她的眼前却盘据着浓浓黑雾,她拨不开,也越不过,越心急,那男人的身影就愈模糊,到最后,她总是在梦中焦急地大哭。 醒过来时,她已泪湿枕畔,总是怔怔地坐在黑暗中无法继续入睡。 梦中的男人究竟是谁?为何找不到他,她会觉得哀痛欲绝,会悲恸地大哭呢? 那男人对她很重要吗? 可,他到底是谁呢? 是书浩吗? 不,有个奇怪的直觉告诉她--不是,绝对不是。 虽然无法说明自己为何如此肯定,但,羽彩就是知道,梦中的男人不是书浩。 不是书浩,那他是谁? 羽沥不敢把这些问题告诉严书浩,因为书浩对她情深意重,可她居然常常梦见另一个男人,甚至为他心魂不宁,她有严重的罪恶感。 不该这样的,她觉得自己像个坏女人。 羽珊又吃了一块奶酪蛋糕后,好奇地问:“对了,昨天晚上我们一起用餐后,书浩哥神秘兮兮地说要带你去看个东西,到底是去看什么啊?” 提到昨晚,羽沥眼神一黯,握着刀叉的手也停了下来。“他……带我去看结婚钻戒。” “啊?书浩哥要跟你求婚了?”羽珊瞪大双眼,快乐地尖叫。“姊,恭喜你,这真是太棒了!” 羽涊摇头。“我没答应……也不是拒绝啦,我只是说,不想这么快就结婚,我希望能过一阵子再来讨论这个问题。” “为什么?”羽珊非常不解。“书浩哥有多爱你,你应该很清楚吧?而且你们也交往多年了,感情十分稳定,你为何不答应呢?” 羽珊开玩笑道:“姊,你该不会以为书浩哥是我们的近亲,血缘太近,所以最好不要结婚?我早就跟你解释过了,书浩哥其实是我们的远亲,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只是从小两家都住在同一个地区,往来非常密切,所以感情很好。” “不是这个问题。”羽沥眼神飘渺,黛眉漾满轻愁。“一直到现在,我还是找不回失去的记忆。你知道吗,我常常走在街上,却茫然地停在十字路口,整个人拚命东张西望,冷汗直冒二不知下一步要往哪里去?哪里是我的家?我该何去何从?我……我又是谁?在台湾,还有谁是我最好的朋友?有人认识我、在乎我吗?” 浓浓忧伤笼罩她的脸。“我觉得自己是残缺的,是一副空壳子,不仅脑子空空荡荡,胸膛深处也空空荡荡的,好像游魂般飘荡在人世问。我连最基本的记忆都想不起来,像我这样的人,连自己都不了解,根本没有把握可以好好响应书浩的爱,没有把握能给予他幸福。” 羽珊听得好心痛。“不是的,你不是残缺的人,你--”她差点脱口而出:你有一个非常深爱你的男人! 惊骇地捣住自己的嘴,羽珊的脸色忽青忽白。好恐怖!她差点就说出最最不该说的话,说出那个禁忌的名字了! 望着茫然无助的羽涊,有一瞬间羽珊有股冲动,想告诉她很多很多她不知道的事。可下一秒,严书浩苦苦哀求的表情又在她脑中闪过。 羽珊知道书浩哥真的很爱羽沥,他不能失去她,所以,她只能选择闭嘴,只能跟自己的良心苦苦征战。 喔,她好痛恨自己的角色!她觉得自己对不起情如姊妹的好朋友,她不该帮着书浩哥隐瞒她很多事。 可,在那个节骨眼,自己真的以为那样做对她是最好的。 尤其书浩哥是那么深爱她,甚至为了她不借向父亲下跪,请求父亲正式收养她,让她由蓝织宁变成章羽沥,改变她的户籍数据,也改变她所有的证件。 严书浩本身学的就是法律,在西雅图遇到织宁的时候,他的身分是执业律师。后来,因伪要回到家族事业当接班人而放弃了原先的律师工作。 不过,专业的法律背景,还有以前在法律界累积出的人脉,让严书浩在进行很多事的时候都很方便。 基本上,蓝织宁的户籍在台湾,不过她早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再加上她已满十八岁,是个成年人,无须法定监护人,因此,书浩派了一些懂法律的部属到台湾,打通关系后,顺利更改了蓝织宁的重要证件。 取得章羽珊她父亲的帮助后,严书浩透过合法的收养手续,让织宁变成章家的女儿,也给了她一个全新的名字--章羽涊。 严书浩让“蓝织宁”这个名字永远从世界上消失了! 任何人想要追查蓝织宁的数据,都会一无所获。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年巩杰修只调查得出织宁曾经搭机到西雅图,进一步的资料却通通消失,因为,他调查的人名已经不存在了。 可是,这样做真的好吗?这是对的吗? 羽珊常常想起另一张英挺而深情的男性脸庞--巩杰修。 倘若有一天羽沥发现巩杰修的存在,发现这个重大的骗局…… 天啊,她根本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她只能安慰自己,这样做应该是好的,至少,可以让好友的人生顺遂一点,少流点眼泪。 虽然说织宁和巩杰修深深相爱,但他们情深缘浅,巩家的长辈非常重视门当户对的观念,完全无法接受孤儿出身的织宁当儿媳妇,就算巩杰修极力抗争,也势必会伤害到很多人,就连织宁和杰修自己也会受伤的。 唉,那是一桩不受祝福,充满泪水的恋情,太苦了,看不到未来。 所以,羽珊衷心希望重生的羽沥可以在书浩哥的身上得到幸福。 关于这一点,羽珊倒是很有把握,她知道书浩哥对羽彩情深意重,他一定会继续求婚,以最大的诚意打动羽沥,他们两个终究会结为夫妻,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甜蜜生活,羽潍这一辈子都会很幸-福的,她没有对不起好友。 不敢再提起会让羽彩伤怀的事,羽珊刻意转变话题,土口诉羽涊台北市还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地方,还计划这个周末要一起去搭猫空缆车,到山上喝茶、赏夜景。 喝完下午茶之后,两姊妹兴致高昂地冲到百货公司血拼,又去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最后才、心满意足地提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打道回府。 他们住在东区一处高级住宅区。严家经营跨国房地产投资,在全台湾拥有很多楝高级豪宅出售,包括他们住的这一楝。 严书浩把这楝豪宅的顶楼留下来自己住,偌大的顶楼只区分成两个单位,一间送给羽珊,他跟羽沥则住在隔壁,各自拥有七十几坪的宽敞空问。 羽涊泡了个香喷喷的玫瑰精油澡,换上款式保守的睡衣,吹干头发后走出浴室,抹了点婴儿乳液当保养品。 虽然书浩跟羽珊常常送她整套的名牌保养品,不过她一直不习惯搽太多保养品,也不搽任何香水。天冷时,就把婴儿乳液抹在脸部和全身,她喜欢婴儿乳液的淡淡甜香。 抹好乳液后,外头传来敲门声。 “沥,我可以进去吗?” “可以啊,请进。” 严书浩端着一杯热腾腾的奶茶,笑吟吟道:“累了吧?喝杯热奶茶,待会儿早点睡觉。” “谢谢。”羽彩接过瓷杯,深吸一口奶茶散发的芳香。 书浩哥真的很疼她,每天晚上都亲自为她准备她最喜欢的热奶茶。 严书浩望了羽涊放在地上的购物袋,吹了声口哨。“天啊,你跟小珊该不会把整间百货公司全搬回来了吧?告诉我,你们还有没有留下任何活口?” 羽涊嫣然一笑。“没这么夸张啦,而且小珊买得比我还多呢!她啊,是个不折不扣的购物狂。看上了一款包包,因为爱不释手,居然把三个不同颜色的通通败下来!我跟她逛到脚快断了,她还拉我去做脚底按摩,按摩完后又生龙活虎地继续血拼。” 严书浩爱怜地轻抚她的脸颊。“回台湾之后,你的气色更好了。我工作忙碌时,小珊也可以陪伴你,真是太好了。喜欢什么就尽量买,开心就好。对了,别忘了星期天晚上我们要去喝喜酒喔!你看,这是阿东和梅梅的结婚照。” 他拿出一张喜帖递给羽沥,她兴奋地接过来。 “好漂亮喔!梅梅穿上白纱真是美艳夺目,阿东也好帅,标准的俊男美女!好开心可以参加他们的婚礼,我相信他们一定会白头偕老,非常非常幸-福!” 阿东和梅梅是他们住在温哥华就认识的朋友,同样来自台湾,因为很多亲友都在台湾,所以这次特地搭机飞回台北举行婚礼。 “很幸福吧?”严书浩望了眼相片后,又深情地盯着羽彩。“每次看到阿东那神采飞扬的笑容,我都好羡慕喔!涊,什么时候,你才愿意让我变成最幸福的男人?” 羽沥迥避他太过炽热的眼神,嗫嚅道:“我以为……我们前几天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了。”她指的是他带她去看结婚钻戒那次。 “书浩哥,我知道你很疼我,我们交往这么多年了,结婚是迟早的事,只不过,你知道的,我……我还没准备好,我总觉得有股不确定感。” “不确定?”严书浩的眼神更温柔。“不确定我是否可以给你幸福吗?看来问题出在我身上,是我做得不够好,所以你才不敢把自己的一生交给我。” “不是这样的!”羽沥猛摇头。“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这几年来,你对我有多好,我会不清楚吗?这股不确定感出自我本身,一直到现在,我还是非常非常茫然。我是个没有记忆的人,我总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一个很大的破洞,我不确定,这样的我可以当你的妻子吗?可以好好照顾你,给你幸福吗?” “傻瓜,你想太多了。”书浩用力把她搂入怀中。“‘章羽沥’这三个字就代表我的幸福。只要看到你,我就会觉得自己好幸运,像拥有了全世界一样。” “可是我的记忆……” 书浩安慰她。“别紧张、医生不是一直强调说不要给自己压力吗?慢慢来,我相信有一天你一定可以找回全部的记忆。” “我真的可以找回记忆吗?”羽沥不安地问着,眼神无比孤寂,好像被遗弃在荒野中的小孩般。 “当然,你要相信我。”望着她茫然的眼神,严书浩的内心一阵抽痛。 罪恶感再度狠狠地鞭挞他,甚至有股声音不断地在他的脑海中痛斥-- 严书浩,你真的很残忍!为了成就自己的爱情,你不惜欺骗一个最无辜的女孩,你捏造一个陌生的身也给她,你还期待她永远都不会重拾记忆,这一辈子,她只要乖乖地留在你的身边说好! 以爱为名,他真的有权利这么做吗? 他知道自己很恶劣、很混蛋,当初羽珊就哭着阻止过他,羽珊说织宁在台北已经有个死生相许的男朋友,他不能横刀夺爱。 但,老天原谅他,他承认自己是疯了,着了心魔。 织宁昏迷期问,他一直守在她身边,每天每天都握住她的手跟她说话,她昏迷不醒,他就温柔地为她擦脸、梳头发、修剪指甲,每一天,他都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她,喜欢她的古典灵秀,喜欢她小巧精致的脸蛋,喜欢她柔软如花瓣的樱唇。 他觉得她宛如上苍赐给他的天使,他无法失去她。 是的。他知道自己的做法很恶劣,他趁人之危。 但,有谁在爱情面前可以一直保持理智的? 他承认自己愧对蓝织宁,不该捏造一个新的身分给她,可他也有十足的把握,他会好好地珍惜这个柔弱灵秀的女孩,他会给她最美满的婚姻,爱她一辈子! 他温柔地微笑。“别急,反正你这一生最重要的记忆,我跟羽珊都告诉你了。不要担心,你没有遗漏掉任何重要的事。” “我知道……”羽彩喃喃响应,内心却越来越茫然。是吗?她真的没有遗漏掉任何重要的事吗?她没有忘记重要的人吗?应该……应该没有吧? 望着她眼中的困惑,书浩也隐约察觉了什么,他有些不安,试探地问:“怎么了?你的表情怪怪的,是不是……想起了什么无法理解的事情?” 坦白说,要不是台湾的分公司急需他的坐镇,严书浩是非常不愿意带羽沥回到台北的。 全世界任何地方他都可以带她去玩,唯独台湾是最大的禁忌,尤其是台北,因为他好怕她会遇到巩杰修,或是遇到以前认识的同学、朋友,戳破他编造的谎言! 他只能拚命安慰自己,不会那么巧的。 而且,羽沥的个性沈静内向,不是很喜欢出门乱逛,碰上熟人的机率应该不大。 他会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完台北分公司的事务,尽量提早带她回温哥华定居,永远不再踏上这块土地。 “没有。”羽彩摇摇头,试图驱散脑中的谜团。“我没有想起什么特别的事,可能是因为你们说以前我是住在台北的,所以这趟回来后,多少期许自己可以赶快恢复记忆,才会看到任何事物都东想西想的。” 她的回答令严书浩悄悄松了一大口气。“那就好,倘若有任何事,你都可以告诉我。” 他看着羽沥喝完热奶茶后,帮她拉起蚕丝被。“晚了,早点睡吧,晚安。” 羽彩恬静地微笑。“晚安。” 虽然已经是交往多年的男女朋友,不过,羽彩很感谢书浩哥一直很尊重她,除了接吻之外,他不曾要求更进一步。 不管在哪一个国家,她都拥有自己的房问,他不会强迫她做她还没准备好的事。 捧着羽彩的脸,严书浩很自然地亲吻她的芳唇,只不过,今晚的晚安吻却越来越激烈。 他的唇瓣饥渴地吞噬她的芳唇,焚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肌肤上,一手捧住她的小脸,另一手则顺着她的颈部肌肤一路爱抚,滑到她柔软的胸前,试图把手探入那件款式保守的睡衣内。 “不要这样……”羽滩惊慌地抓住他的手。“书浩哥?” 他的眼底满是爱慕与渴求。“涊,我爱你,让我好好地爱你。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把自己交给我,我们可以马上结婚,我会用我的一生来证明对你的爱。”他的另一只手又试图钻入她的睡衣内。 他很不安,怕她随时有可能恢复记忆,想起关于巩杰修的一切。他很怕会失去她,因此渴望以实际行动来拥有她。 “不要!”羽沥吓得连连后退,小脸满是惊惶。“书浩哥,我会怕,拜托你不要这样……” 他挫败地叹息。“沥……对不起。”紧紧抓住她的手。“对不起,因为我太爱你了,所以才会一时情不自禁。没有吓到你吧?” 虽然他疯狂地想要拥有她,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太躁进,免得把她吓跑了。 “没有……”羽涊摇头,拉紧睡衣领口,愧疚地道:“其实是我要跟你说对不起。也许是我的想法太保守了,但,我很难接受在结婚前……” 这年头居然还有男女朋友交往多年却只有亲吻,不曾更进一步。羽涊知道自己在折磨书浩,可是,她就是无法让他突破防线。 “我知道,亲爱的,不要解释,我通通知道。”他温柔地执起她的手亲吻。 “没事了,早点睡吧。” 再度替她盖好被子后,严书浩眸光复杂地啾着她,暗哑地道:“沥,我要你深深记住一件事--在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男人是我。为了你,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你懂吗?” “……我知道。”羽涊有点茫然,她非常清楚书浩哥有多疼她,可是,今晚的他看起来好怪,好像很挣扎、很不安? 书浩哥为何会这么不安呢? “晚安。” “晚安。” 这一次,书浩总算退出她的房问。 羽沥翻个身,呆呆地望着落地窗,隐约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 回台湾后,她觉得书浩哥跟羽珊都有点怪怪的…… 是她太敏感吗? 但愿,只是她太多心了…… 第五章 这天下午,羽涊觉得天气不错,便一个人到街上散步,顺便采买要送给梅梅的结婚礼物。 微风吹拂,落英缤纷,她走在充满落叶香味的红砖道上,看到前方有一个大卖场,里面有一间书局,便很自然地停下脚步,偏头望着陈设在玻璃橱窗内的几本新室曰。 突然,一股想阅读的欲望很自然地涌起,她推开玻璃门,进入书局。 书店内有股静谧安详的气氛,羽涊很喜欢这种感觉,放轻脚步仔细翻阅感兴趣的书籍。 虽然她遗忘了很多记忆,不过,她可以肯定自己从以前就很喜欢看书。 还在温哥华时,她就常常央著书浩带她到华文书局买书,这几年住在国外,她的英文能力越来越好,看原文书当然没有问题,可是,她还是很喜欢看中文书,因为看着自己熟悉的母语,特别能进入书中所描写的世界。 蓦地,一本畅销的翻译小说引起她的注意。 “《追风筝的孩子》?”她拿起书翻了几页,眼神若有所思。“这本书我好像看过……阿米尔、哈山?……对,我一定看过这本书。” 她继续往下翻,熟悉的剧情一映入眼帘,她更可以肯定自己以前曾经看完过这本书,而且在她的印象中,她好像还为了这本书哭得很凄惨。 轻轻闭上眼,有一些朦胧的,很不清晰的画面闪过脑门,接着,她听到一道低沉的男性嗓立音-- 哭得很惨喔?难怪你的眼睛到现在还红通通的,连鼻子也红了……活像是红鼻子的小妖怪。 那男人还伸出手,温柔地揉揉她的头发。 又不带围巾出门,你喔,真是懒丫头。 然后,男人用一条很长的围巾围住她与他,两人亲密地依偎,她的鼻端好像还可以嗅到一缕粗犷干爽的男性气息…… 羽彩闭上眼,试图抓住不断掠过脑中的残光片影,她很想看清那男人的长相,但……太快了,好多画面宛如走马灯般快速地闪动而过,她看见自己好像置身于一个飘着冬雨的城市,城市很古老、很安静…… 呆呆地望着手上的书,她轻轻问着自己。“我到底是什么时候看过这本书的?而且,我看的一定是中译本,不是原文书。那么,是在我还没离开台湾之前吗?那时候我还没失去记忆……” 那个温柔地揉乱她的头发,还搂着她一起分享长围巾的男人是谁? 应该是书浩哥吧?毕竟,书浩哥说他们很久以前就认识,而且交往很多年了。 那么亲昵爱恋的动作,一定是恋人之间才会有的行为。 但……真是书浩哥吗? 理论上,那个跟她分享长围巾的男人应该是书浩哥才对,可为什么心底好像有一道声音在骚动着、提醒着她--不,事情不是这样。 她的心虚虚的、空空的,什么也无法确定。 头又痛了,羽涊无奈地轻轻按压太阳穴。自从车祸苏醒后,每当她尝试找回记忆,脑门就会传来一阵比一阵激烈的疼痛。医生告诉她,她给自己太多压力了,要她慢慢来,不要操之过急。 好吧,慢慢来。我想,总有一天我会想起来的。 羽彩的眼神很惆怅,不知为何,她觉得那段记忆对她而言非常重要,是她人生中很瑰丽的一页。那个与她分享长围巾的男人,他们好像还一起漫步在雨中的城市,一起做了更浪漫的事。 她不希望自己遗忘那么美好的回忆,所以她一定要努力想起来。 发现这位作者还出版了另一本书--《灿烂千阳》,羽彩毫不犹豫地带着两本书一起到柜台结帐。 结帐后,羽沥还不想直接回家,她记得书局的二楼是一间气氛高雅宁静,隐密性也很高的高级咖啡馆。也许,她可以一个人去喝杯咖啡,安安静静地享受阅读的乐趣,然后再去采买要送给梅梅的结婚礼物。 打定主意后,羽彩原本想搭乘手扶梯上二楼,不过手扶梯设计在书局的另一端,但她瞥见了一道离她很近的安全门。 羽涊试着推开安全门! 果然是楼梯! 反正只有一层楼,干脆爬楼梯上去好了。 她慢慢拾级而上,才走没几步,就发现楼梯上面站着一个男人,男人正背对着她抽烟。 羽彩轻皱起秀眉,她不太喜欢烟味,打算加快脚步越过那男人。 躲到楼梯问抽烟的是巩杰修,他被迫来参加一场非常无聊的相亲宴。虽然他早就告诉过父母,这一辈子他都不想结婚,他对女人没兴趣,如果一定要他娶“某个东西”为妻,那就是工作、工作、工作,工作就是他的婚姻。 由于巩杰修是巩家唯一的男丁,他上头只有一个姊姊,因此他的不婚宣言急坏了两老,就怕巩家的香火断送在他的手上,所以他们软硬兼施,逼他、求他相亲。 这一次,原本他说什么都不肯乖乖就范,偏偏母亲跑到他住的地方上演哀兵策略,又是哭诉、又是假装心脏不好,随时会昏倒,死前只希望看到唯一的儿子完成终生大事。他被烦到快发狂了,才不得不到咖啡厅来应付一下。 不过,坐下来没五分钟,他就觉得呼吸困难、坐立难安。 平心而论,“华氏集团”的千金华芝婷小姐条件优秀,高贵大方,不过不管她长得是美是丑、是圆是扁,对杰修而言都没有意义。 对于女人,他已经心如止水……不,应该说,他早就看透了。 女人是全天下最阴险狡猾又无情无义的动物,上一秒可以疯狂地爱你,跟你眼眶含泪地交换戒指,深情款款地许下誓言,下一秒却可以翻脸不认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亲身尝过这种痛。 一夕之间,他失去满满的幸福,他被最心爱的女人抛弃,被她推落到冰冷蚀骨的黑暗地狱。 他受够了,再也不愿承受那椎心刺骨的煎熬,他发誓永远不再陷入爱情,更不相信女人了。 突地,他听到细微的脚步声响起。怎么?又有一个被迫相亲的倒霉鬼也想躲来这里抽根烟、喘口气吗? 他冷漠地转过身子,在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他看到那张雪白清灵的容颜,那张他最痛恨,却又牢牢盘据在他脑中的清雅秀颜! 蓝织宁! 有过上一次在香港机场惊心动魄的经验,这一回,巩杰修面容冷肃,命令自己沉住气。把香烟往一旁按熄,缓缓地踏出步伐,他的眼神锋利如刃,像是野兽锁住看上的猎物般,不发一语地接近她。 感受到男人浑身辐射出的危险气势,羽沥全身警戒,想加快脚步朝楼上奔跑,赶快推开安全门,不料那男人却动作敏捷地来到她身边,眼神讥诮。 “好久不见了,毕竟我们也是老朋友,你都不打声招呼的吗?” 老朋友?羽滩的双眸盛满困惑,定定地望着他。 她不得不承认,他真是一个非常俊挺出色的男人。剑眉斜飞入鬓,黑眸炯亮犀利,似乎可以洞悉人心,双唇的线条很性感,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浑然天成的领袖气息,但,也带着浓浓的侵略性。 她认识他吗?他说他们是老朋友,但,她却连他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羽沥好迷惑,她应该没有见过这个男人,但,为何他那双板黑的眼眸竟会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甚至有股想落泪的冲动。 他的身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最糟糕的是,越看着他,她发现自己心跳愈急遽用力地撞击胸口。 糟糕,难道那场车祸不但害她失去记忆,也把她的心脏撞出问题吗?否则,心跳为何会这么激烈? 她失神地盯着他,巩杰修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三年来,他恨她入骨,她的背叛让他生不如死。他曾想过千遍、万遍,倘若他再见到她,绝对要以最鄙夷、最严苛的话语来羞辱她。毕竟,这是她欠他的。 她欠他很多很多解释,她欠他一场婚礼,欠他一个新娘,她还欠他一颗心……一颗温暖的、可以爱人的心。 可是,站在她的面前,他原先设定的阴狠荡然无存,他的表情迷惘,黑眸炽热。 该死的,她居然比以前更加水灵清秀、楚楚动人! 芙白的小脸上有一对秋水盈盈的大眼睛,她的眼睛很美,乌黑闪亮,像是最美的黑曜石,更像一片温柔的湖泊。 当初,他就是恋上她柔情似水的眼波,恋上她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宁静气息。 她的脸颊还是那么细致、白里透红。他最爱以指腹轻轻摩掌她的嫩颊,也爱以手扒梳她浓密的长发,汲取她的如兰幽香…… 够了! 下一秒,他握紧拳头提醒自己-- 巩杰修,你这个大笨蚤!你还没看清这女人的真面目吗?她无情无义,说变说变,一转身说可以背弃曾经许下的挚言?! 上帝真不公平,如此无情的女人为何能拥有这么精致绝伦的脸蛋? 眼见她还出神地直视自己,他的眼底不禁浮现一丝嘲讽,扬起手在她面前轻晃。“看够了吗?” “啊?!”羽沥蓦地回神,惊骇地发现自己居然像个花痴似地猛盯着对方,这真是、真是……真是太丢脸了! “对不起!”她低着头,想绕过他的身边赶紧上楼。 然而,他却牢牢扣住她的手,笼罩阴霾的脸庞逼近她。“这样就想走?看到我,你都没有什么话好说吗?你不想解释,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什么吗?” 早就知道不能被这个外表柔弱的女人欺骗。她可真狠,外表荏弱,骨子里却比男人更加心狠手辣。狠狠践踏别人的感情、撕裂别人的真心后,她却可以若无其事,微笑地过着幸福的日子。 天啊,他居然曾经以为她是他生命中的天使。真讽刺,她根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亚心魔! 羽沥惊惧地望着他,想抽回自己的手却挣不开钳制。“请你放开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这男人眼底的僧恨令她背脊发凉。 他不仅不放,反倒还把她的手抓得更紧,锐眸射出阵阵寒光,冷笑着。“想装无辜?在你那么残酷地玩弄过我的感情之后,你以为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人吗?你以为把戒指退还给我,两人就可以一刀两断吗? “不!”他愤怒地吼着。“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你欠我太多太多的解释了!那个男人是谁?跟我交往的时候,你就爱上那个男人了吗?你脚踏两条船,快乐地游走在两个男人之中,把我当傻瓜戏耍吗?你说,那个男人到底是谁?那个不久前在香港的赤鲈角机场,跟着你一起登机的男人是谁?浴峦二年来,你就是跟他在一起的吗?” 想起当年跟他交往时,外表温柔可人的织宁居然脚踏两条船,跟别的男人有染,巩杰修就嫉妒得要发疯了。 不,他怎能相信自己深爱多年的女人竟是水性杨花,甚至在跟他交换戒指后,还毫不留情地抛下他,跟那男人双宿双飞? 那他呢?她到底把他巩杰修当作什么了?一个笑话?还是一个笨蛋? 她有没有爱过他?有没有? 香港机场?羽沥错愕地看着他。她想起来了,在香港登机时,她觉得自己好像听到外面有男人的怒吼声,可又不确定。这么说,当时在机舱外大吼大叫的就是眼前这个男人吗? 但,为什么?她根本不认识他啊!他何要问她一连串莫名其妙的问题,而且眸光如此僧恨,彷佛她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呢? 她只能猛摇头。“放开我,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男人?” “蓝织宁,你别装傻!”他戾气狠煞地吼着。“你有胆背叛我,却没有胆对我说实话吗?说,那男人到底是谁?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他素来是文明的、但这一刻,他发现自己是个野蛮人,有嗜血的冲动。倘若那混蛋就站在他眼前,他真的会亲手杀了他,把他千刀万刚! 好痛……织宁的手被他抓痛了,眸底浮现泪光。“你弄错人了,我不是蓝织宁。” 他微愣。“你不是蓝织宁?”他松开对她的钳制,仰头发出大笑,笑声充满嘲讽。“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有趣啊,你居然告诉我,你不是蓝织宁?!” “你找错人了。”羽涊轻抚着被抓红的手腕,余悸犹存。“也许我长得很像你要找的那个人,但我不是她,我叫章羽彩。不信的话,我可以给你看证件。” 羽涊慌张地打开包包,掏出皮夹中的身分证,递到他面前。 她也知道不该随便掏出重要的证件给陌生人看,可是,这个男人眼中浓浓的僧恨之色让她直打冷颤。她想,倘若自己不能证明她不是什么蓝织宁,他恐怕不会让她离开的。 巩杰修轻蔑地望着那张身分证。“章羽沥?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蓝织宁,你为了躲避我,竟不惜改名换姓?我们交往整整七年,七年来,你对我都是虚情假意吗?你一直把我蒙在鼓里,脚踏两条船吗?还是说,你一直深爱着的都是那个混蛋,所以,你才会在我们预备要去公证结婚的那一天抛下我,跟他远走高飞?” 他的气势剽悍猛烈,锐不可挡。“蓝织宁,面对我,你真的没有一丝丝愧疚吗?” 章羽沥?她居然说她叫章羽沥?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 不过,这个名字听起来十分熟悉…… 很快地,他想起了织宁当年最要好的手帕交--章羽珊。 章羽彩?章羽珊?这么相似的名字绝对不是巧合,他知道事有蹊跷,而他绝对会毫不留情地挖掘出其中的秘密! 织宁被他狂煞的气势吓得倒退一步,思绪无比紊乱。 他在说什么? 他们交往七年,她甚至准备要跟他去公证结婚?不,这男人在说谎!要不,他一定是认错人了。 他狂怒地揪住她,发现她的粉颈上并没有配戴他亲自为她戴上的项链,整个人更是怒不可遏。 “项链呢?该死!那条项链呢?”项链里面有以红线缠绕的黑发,代表他们是结发夫妻,意义非常重大,难道她把它给扔了? “项链?”羽沥拚命摇头。“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救命啊,谁来救她?她遇到疯子了! “蓝织宁,你果然够狠,居然连那条项链都弃若敝屉。”她把定情项链扔了,丢得非常干脆,就像当年抛弃他一样…… 他的眼底除了熊能一怒火,还有浓浓的伤痛。 他好蠢、好傻啊!枉费他在人前是个日理万机的精明总裁,没想到居然会狠狠地栽在一个外表单纯的女孩手里。 那条项链不但代表他对她的爱,更代表两人美好的未来。 他是那么爱她,努力地捍卫她,绝不让任何人欺侮她,包括他的家人。 他发誓要一辈子好好地保护她,给她最甜蜜的生活,永远把她放在心底呵护着。 但,她呢?她以什么来回报他? 不但退回他送的定情戒指,连意义特殊的项链都毫不眷恋地扔了、抛弃他,跟别的男人双宿双飞。 哈哈哈……巩杰修真的很想耻笑自己,更想一掌劈死自己。这世上还有哪个男人比他更蠢、更痴傻吗?居然会为这种女人动心! 他铁青狰狞的脸庞让她更加恐惧,转身就想跑,他却牢牢把她揪回来。 “放开我!不要碰我!”羽彩恐惧地大叫。“我真的不是你要找的人,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不要碰我!” 男朋友?这三个字助长了巩杰修体内的滔滔怒焰。 他森冷地瞪着她,双手牢牢扣住她的肩膀,让她动弹不得。 “你就这么爱那个混蛋?告诉我,那个王八蛋到底有哪点比我好?你说啊!” 他知道自己很悲哀,都被她无情地抛弃了,居然还痴傻地对这女人念念不忘。表面上,他告诉自己是僧恨她的,但,恨有多深,爱就有多深。 羽沥气愤地吼着。“不关你的事!我跟我男朋友有多好都不关你的--啊!” 还没说完的话被截断了,他粗暴地扣住她的下巴,强悍地堵住她的唇。 “不……放……放手……”羽涊吓坏了,手脚并用地又踢又打,可她的体力怎么会是一个大男人的对手?他以健硕的身躯将她紧紧压在墙壁上。 这个吻非常猛烈、张狂,他舌焰似火,毫不留情地熨烫她的唇,舌尖肆无忌惮地探入她的唇腔里恣意掠夺,夺走她的馨香、她的呼吸。 一开始,他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惩罚的吻,他对这个女人早就没有爱情了,只剩僧恨,所以他要凌迟她,狠狠地报复她。 但,当那缕清雅的馨香传入他的口中,他心底的冰墙就开始出现裂痕。 她的檀口拥有他最爱恋的气息,一碰到她,他的男性感官就强烈地叫嚣着,饥渴地要求更多更多的甘甜…… 过往的甜蜜一幕幕地飘入脑中,震麻他的思绪。 他想起当年她的甜蜜娇愍、她的善解人意;想起两人共缠一条围巾时,她笑得像是最幸福的女人;想起两人一起在月老面前虔诚地交换戒指;想起她被他套上戒指时,脸上的狂喜与热泪;想起两人交换的誓言…… 誓言的每一个字,至今依旧在他的脑门回荡盘旋着,他把那些誓言一字字地深深刻画在心弦上,至死,也无法遗忘。 挫败地发出重重叹息,他知道她是他命中的唯一克星。 分离三年了,她却牢牢栖息在他的心底,不曾远离。胸膛深处最柔软的地方只等待她的灵魂归来,只有她可以碰触。 不要、不要!这是恶梦,这一定是恶梦!羽沥惊骇地想挣扎,可无论她的脸蛋怎么闪避,男人还是牢牢地扣住她的下巴,辣舌还窜入她的唇腔里为所欲为!她愤怒地咬破他的下唇,血腥味缓缓蔓延开来。 但,男人只是冷酷一笑,毫不在意地抹去嘴角的血渍,像是一头尝到血腥的野兽般,眼神更加野蛮,气势剽悍地继续狂吻她,完全主掌她的唇。 混蛋!羽沥怒不可遏地拚命攻击他,长长的指甲狠狠抓破他的手臂,也抓破他的脸颊,可他的眉头却皱也不皱的,宛如最固执也最骁勇善战的武士。 他势如破竹地席卷她的檀口,把自己的雄性气味盈满她的舌尖、她的芳唇…… 那阳刚的男性气味不但窜入她的小嘴,甚至迅速蔓延,入侵她的咽喉,一路进入她最纤细的女性感官。 他的吻就像是一场午后雷阵雨,猛烈的深吻节奏夺去她的理智、她的魂魄,她只能目眩神迷地承受他的焚热,迷失在他所创造的激情魔法中。 四唇疯狂地纠缠,一缕好熟悉、好特殊的感觉也弥漫在她的胸膛。 这个味道……她拚命地摇头想保持理智,可这缕粗犷又狂野的气息却拨动她最柔软的心弦,精准地击中她最深层的悸动。 这是她梦里的味道! 在梦中,她跟一个男人疯狂地热吻,她安心地栖息在他怀里,后来,黑雾涌起,她找不到那个男人,惊慌地在梦里痛哭。 不会错的!就是这个气息,这缕阳刚又带着危险的男性气味! 原先不断挣扎的小手僵在半空中,羽沥脸上的表情由愤怒,慢慢转为错愕、迷惘,到最后,她的双眸甚至泛起泪雾,一颗心又酸涩、又感动。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觉得感动、觉得泣然欲泣?可被他深深狂吻着,炙热的暖流也完全包围她,她觉得自己好像等待这个拥抱好久了,等待这令人窒息的吻也好久好久了。 察觉她不再死命挣扎,巩杰修也放轻力道,缠绵而深情地吻她,仔细品尝她的每一缕甘甜。他把她抱得好紧好紧,恨不得将她完全揉入自己体内。心房涌起一波又一波的剧烈撼动,不同于肉体的欲望,而是一股更细致、更绵密温柔的情感。 两个孤单的灵魂终于得到甘露,喜悦地汲取对方的温暖;两颗心也疯狂地互相撞击,一起飞舞。 当羽涊觉得快因缺氧而晕眩时,他终于放开了她。 他的双手依旧扣住她的肩膀,不让她离开,痛彻心肺地嘶吼着。“该死的你、该死的你!为什么让我这么痛苦、这么煎熬,让我变成行尸走肉、让我看不起我自己……你怎么可以抛弃我?你忘记我们之间的誓言吗?你忘记月老庙的红线吗?你忘了那条最珍贵的项链吗?你全忘了吗? “织宁……老天,你是我的织宁,你是蓝织宁!到死,我都不会错辨你的容颜、你的气息。” 他在说什么?羽沥的泪水潸然落下,他说的话她完全听不懂,可她却清楚地知道,这男人身上有着她一直想要寻找的答案。 被他搂入怀中,她竟觉得自己宛如回到了最温暖的避风港! 老天!怎么会这样?她连对书浩哥都不曾有过这么依恋的情幸啊! ……书浩?天啊!无论如何,她都不该让一个陌生人吻她啊!她怎么对得起书浩? 羽涊痛苦地啜泣。“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让我走……” 好几股猛烈又矛盾的力道在她体内交互冲撞、拉扯,几乎要把她整个人撕为两半。 “好,我让你走。”他眸光深沉地望着她,坚定的眼神却说明他不会轻易罢手。 他找出一张自己的名片,掏出笔迅速在名片上写下一组电话号码。“这是我的一支很少对外公开的私人手机,只要你想见我,随时都可以打电话给我。” 他深深地望着她,黑眸宛如深不可测的潭水。“记住,我叫巩杰修。我等你。” 羽沥无法回答,被动地接过名片后,便匆匆推开安全门,回到书局里,往外狂奔,火速跳上大门口的出租车。 第六章 下出租车后,羽彩狂冲入大楼内,以最快的速度搭电梯上楼。由门口守卫看到她的诧异眼神,她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很狼狈,但,她没有心思顾及这么多了。 更多更多的复杂情绪占据她的心房,好多奇怪的声音也在她的脑中互相叫嚣,她觉得自己快承受不了,要崩溃了。 当! 电梯到达顶楼,走出电梯后,羽涊毫不犹豫地冲向妹妹居住的单位,按下电铃。她的心好乱好乱,一定要找人谈一谈,但,那人不是书浩哥。 疯狂地猛按电铃,她听到羽珊在门内高喊。“来了、来了!” 紧接着,大门被打开,羽珊杏眼圆睁地看着她。 “天啊!涊,出了什么事?先进来!”她把羽沥拉进屋里,无法置信地瞪着她。“你还好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羽涊头发凌乱,脸上还有泪痕,最恐怖的是双唇又红又肿,彷佛被狠狠吻过!天啊,现在才傍晚五点啊!台北的治安难道已经坏到这种地步了?难道羽沥被……不! “……我没事。”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羽沥试图平静下来。“我……我的确遇到一些状况,但你放心,我还好,先让我坐下来。” “我去帮你弄条温毛巾。” 羽珊冲到厨房,手上拿着温毛巾和一杯热茶,又冲了出来,把热茶放在茶几上,拿着毛巾小心翼翼地帮羽彩擦拭脸颊。 羽珊担忧地道:“你哭了?你确定自己还好吗?” “还好……”羽沥紧紧捧住马克杯,汲取热茶传来的温度,好让自己的身躯不再颤抖。缓缓地喝了几口热茶后,她才有办法开口。“我……我不知道整件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我只是去书局买书,然后,在楼梯间遇到一个男人,他好像疯了一样,抓着我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甚至还强吻了我。” “天啊!”羽珊尖叫,愤怒不已地跳起来。“该死的!那混蛋现在人在哪里?还留在原处吗?我立刻去报警!他居然敢轻薄你,我要他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可羽彩的下一句话,却让羽珊当场震住,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 “他一直喊一个我没听过的名字,一直说我是他认识人的,他不相信我叫章羽涊,他说我是蓝、蓝织宁……” 完了! 彷佛有一道闷雷狠狠劈中羽珊,她的脸色迅速发白。完了!完了!她知道羽涊遇到谁了--巩杰修! oh!my gqd!为什么会这样?他们都以为羽彩这次只回台湾半年,巩杰修的家族事业也在海外做了不少投资,他人很有可能不在台湾,所以两人碰面的机率应该不大才是。但……造化弄人。怎么会这样? 巩杰修找到她了,这么一来,羽沥也许会恢复记忆,那接下来的状况……喔,不!羽珊没有勇气继续往下想了。 豆大的泪珠不断滑出眼眶,羽沥想擦掉泪水,可却越擦越多。 她哽咽地开口。“他还说了好多我听不懂的话,什么月老庙、红线、项链……他一直问我,是不是把项链扔了?到底是什么项链呢?我一句也听不懂。可是,珊,我大概是疯了……你责骂我吧、打我吧!我真是个恬不知耻的坏女人,我居然任他疯狂地吻我! “不知为何,他的吻给我一种很强烈、也很震撼的感觉,我被他吻到整颗心都揪疼了,眼泪也不听使唤地坠落,有种酸楚咸涩、又苦又甜的复杂感觉弥漫着整个胸膛。我……我一定是被他吻胡涂了,居然眷恋起他的怀抱,眷恋起他的吻……天啊,我真的疯了,我是个毫无廉耻的坏女人!” 羽沥一直责骂自己是坏女人,但羽珊却愣在原地不语,一颗心直往下沉。她痛苦地望着好友,在心底狂吼―不是这样的!不要责怪自己,雕,你不是坏女人,坏的人是我,是我对不起你! 羽珊知道羽沥所问的项链是怎么一回事。织宁在西雅图发生车祸后,被送到医院急救,为了避免妨碍急救,医护人员解下她当时配戴的项链,交给严书浩。后来,羽珊搭飞机赶到西雅图之后,书浩把项链交给了她,请她代为保管,也请她永远不要让羽沥知道有这条项链的存在。 严书浩明白,可以让蓝织宁时时刻刻配戴的项链,一定跟巩杰修有关。 可每当羽珊看到那条项链时,就会有严重的罪恶感。 还有一样东西也被她收起来了,就是蓝织宁刚到西雅图的时候,写给巩杰修的那封信。 当时,织宁很清楚自己不能把信寄给巩杰修,可是留在身边又很痛苦,而织宁也舍不得撕毁掉字字血泪的信件,所以只好把信寄给她,请她帮忙保管。 后来,就发生织宁在西雅图出了车祸,昏迷不醒的事。在昏迷期问,书浩哥越来越喜欢她,甚至把她的身分变成了章羽沥。 坦白说,事情的发展不是羽珊乐于见到的,但书浩哥爱得那么痴情执着,还低声下气地求她帮他…… 她无力控制整件事的岭展,却也明白信与项链这两样东西,这辈子恐怕都无法交还给织宁了。 唉……她终于明白什么叫做身不由己,何谓“一步错,步步错”了?必追一切的发展都不是她可以控制的,但,她直一的很心疼好友必须受的苦。可怜的羽沥,到底还要流多少泪? “珊……”羽沥已经哭成泪人儿了。“你为什么都不说话?你很看不起我吧?我知道我疯了,我也很鄙视自己的行为,我居然让一个陌生男人吻我……” “不是这样的。”羽珊握住她的手,给予她平静下来的力量。“我们两个是亲姊妹,你不但是我的姊姊,也是我最信任的好朋友,不管你做任何事,一定有你的道理,我百分之百信任你、支持你。相信我,不管发生任何事,我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 她抽出面纸为羽沥拭泪。“别哭了,更不要再责怪自己,就当自己运气不好,遇到疯子。” “可是,我还是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书浩……”羽沥痛苦地闭上双眼。“我不知道该不该把今天的事告诉他?” “不要!”羽珊赶紧阻止。“沥,听我说,今天的事只是一个意外,那男人是疯子,他一定是认错人,把你误认成是他要找的女人了。你也知道书浩哥有多爱你,倘若他知道这件事,一定会暴跳如雷,会揪出那个男人跟他拚命的,届时搞不好事情会变得很复杂、很棘手。反正你也不会再遇到那个疯子了,我想最好还是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羽彩静默地听着。珊说的也有道理,反正以后她再也不敢一个人外出了,这件事就这样落幕吧,不要增加书浩哥的烦恼了。 可是……许多难以厘清的谜团依旧在她的脑内冲撞,吹皱她的心湖。 羽彩靠在妹妹身上,幽幽地道:“我不会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书浩的,但,有些事,我必须跟书浩谈一谈。你也知道的,这一阵子他很喜欢跟我提结婚的事,可是珊,你相信吗,听到他兴致勃勃地计划着我们婚礼的细节,打算要在欧洲的古堡内举行婚礼,或是询问我蜜月地点最想去哪里的这些话题,居然让我觉得很惶恐不安、很排斥。 “我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为何会害怕他一直提结婚的话题,甚至每当他试图靠近我,想吻我的时候,我都有一股想把他推开的冲动……” 羽沥挫败地以手掩住脸。“我想我真的病了,书浩这么爱我,我居然开始害怕他的碰触……我一定让书浩很痛苦,他会怀疑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但,没有,没有!一切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错!所有的问题都出在我身上,是我对自己没有自信。也许,我应该跟书浩开诚布公、彻底地长谈一下。我希望能把心底的疑虑全部告诉他,倘若他无法接受这样的我,要求分手,我也无话可说……” 羽珊惊骇到几乎要跳起来了。“你想跟书浩哥分手?!” 羽沥痛苦地落泪。“不是我要跟他分手,而是我发现自己根本不适合他,配不上他。这几年,你也看得很清楚,我跟书浩之间是一场不公平的爱情,他很爱我,但我呢? “这几天我一直扪心自问,我是否够爱书浩?是否爱到死生相许,爱到可以跟他携手共度一生?越想这些问题,我就越痛苦。我尊重他、信赖他,但,我没有办法大声地告诉自己--是的,我很爱很爱他,我有自信可以给他最幸福的婚姻!” 她凄然落泪。“这样对书浩不公平,他是那么优秀的好男人,他应该遇到一个更爱他的好女人,那女人会比我更了解书浩,会用百分之百的笑容响应他的爱,而不是像我这样惶乱不安,根本不懂自己在想什么……我好讨厌这样的自己。” 羽珊心疼地安慰她。“不是你的错,涊,你心里已经够苦了,不要再给自己这么多的压力。” 她好内疚,她是帮凶! 倘若三年前她可以拚命阻止书浩哥的行为,羽沥今天就不会如此挣扎痛苦了。 羽珊又道:“可是,我希望你能先冷静下来,暂时不要跟书浩哥讨论这些事。毕竟,你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说断就能断的。我知道你对这份感情有些怀疑,怀疑其中是否是亲情占多数,而不是纯粹的爱情?你可能会认为自己只是把书浩当大哥哥一样依赖着,不过,沥,先让自己冷静一阵子再来思考这个问题好不好?“我想,经过深思熟虑后,你的内心会告诉你一个最清晰的答案,而那个答案也是你要的。不要贸然伤害任何人。” 羽珊讲这些不是要帮严书浩,而是想让羽沥放轻松,不要再一直苦苦逼迫自己。 羽涊轻咬着下唇,好半晌才开口。“我明白了。你说得对,不管我想跟书浩沟通什么事,都要先冷静地想一想,才不会造成更大的伤害。可是,珊,你知道吗?我真的很讨厌自己,也无法对今天发生的状况释怀。我应该痛恨那个男人的,可到最后,我居然被他吻到泣然欲泣,这种感觉就像是很多年前,也有一个男人以那种方式在吻我,而那个男人并不是书浩……喔,天啊,我真的疯了!书浩这么爱我,我怎么可以背叛他?以前的我,是否曾经做过什么复杂的事,我是个坏女人吗?” 羽珊听得心惊胆跳,好怕她回想起更多更多,甚至想起关于巩杰修的一切。 她镇定地道:“别乱讲,你当然不是坏女人。快把这件事忘了,不要再想了。我觉得你最好还是赶快跟书浩哥回到加拿大比较好,回来台湾之后,你的情绪起伏似乎太大了,我担心这样对你的健康会有不好的影响。” 羽珊决定了,要找个机会建议书浩哥先带羽沥回加拿大去,否则再这样下去,难保她不会大受刺激。 至于羽涊是不是会要求跟书浩哥分手?唉,羽珊知道这一切只能随缘,感情的事无法勉强,一切就交给上天吧! 离开台湾回加拿大?羽涊默默听着,此刻胸膛深处却也发出一道清晰的声音--不,她还不想离开台湾! 她不知道这里还有什么事牢牢地吸引着她,可冥冥中,似乎有股奇异的力量拉扯她的心,要她留下来。 她想留在这里。 阿东和梅梅的婚礼选在五星级饭店的宴会厅举行,会场被布置成一片粉红花海,到处都是梅梅最喜欢的粉红色百合花,芳香扑鼻。 在如雷的掌声中,一对新人挽着手,甜蜜地走上红毯。 阿东看起来英姿焕发、喜气洋洋,而穿着v领蜜桃色雪纺纱礼服的梅梅则是娇艳夺目,笑得好甜蜜。 观众席上,羽珊拿着相机拚命拍照。“哇,姊,你看,梅梅好漂亮喔!那件量身订做的礼服把她衬托得更加性感,好迷人哟!阿东、梅梅,看这里!笑一个!” 羽涊笑着点头。“真的很漂亮,梅梅是我见过最美的新娘子。” 坐在她身边的严书浩温柔地在她耳边低语。“不,你才是最美的新娘子。我好期待你赶快为我披上婚纱,届时,你一定会艳惊四座,美得像是仙女下凡。” 说着,书浩更凑近她,想亲吻她的脸颊,羽沥却羞红了脸,轻推开他。“别这样,这里好多人,我不习惯。” 也许是她太敏感了,但,羽彩总觉得这几天书浩的行为举止有点怪异,他不但常常提起结婚的话题,也很喜欢亲亲她、抱抱她。 虽然说他们早就是交往多年的情侣,一定有些亲密行为,但书浩这几天的行径似乎带着一股焦虑,羽沥可以感受到他的不安,他彷佛急着要跟她举行婚礼,好证明些什么。 羽彩真的不知道书浩为何如此不安?不过,每当书浩试图亲吻她时,她的身体总会很自然地涌起排斥感,连例行的晚安吻她都觉得有点勉强,甚至,只要书浩一接近她,她就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天强吻她的男人。 那男人为何要那样吻她?疯狂中却带着难以言喻的哀伤与心痛,彷佛他已等待她好久好久,彷佛他重新拾获了比性命更重要的宝物。 最令羽沥害怕的是,为何被一个陌生男人强吻,她居然不觉得嗯心,反而……反而觉得心底有股纷乱的骚动,彷佛很久以前,有个男人也曾那么强悍炽热地吻过她,她甚至知道,那男人习惯在热吻时以手指滑梳过她的长发,他炙热的吻会由她的唇一路洒落到她的颈间,辗转厮磨…… 够了! 发现自己居然在回想那个罪恶的吻,羽沥惊骇地命令自己停止,挫败地咬咬下唇。 老天,我在干什么?我怎么可以回想起那件事?书浩哥还坐在我身边啊! 喔,她觉得自己真是个十恶不赦的坏女人! 一旁的书浩察觉出她的异状。“怎么了?你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苍白,是不是冷气太强了?” “……没事。”她勉强挤出微笑。 “没事就好,不舒服要跟我说喔。来,喝杯温水。”书浩温柔地递水给她。 “谢谢。”羽沥接过来,在心底感激书浩的体贴,同时也更痛恨自己。 她明明已经有这么好的男朋友了,为何不能一心一意地爱著书浩,居然回想起那个疯狂的男人!喔,她真的想把自己的脑袋挖开,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 证婚人笑容可掬地道:“现在,请新郎、新娘交换结婚戒指。” 羽珊兴奋地抓着相机站起来。“要交换戒指了--这一幕好感人喔,我要冲到最前面去拍照!” 现场播放着阿东和梅梅最喜欢的一首情歌,那是多年前由歌手布莱恩亚当斯所唱红的经典名曲〈everythingido>(idkitfkryou),也是这对新人的定情之歌。 “lookintomyeyes youwillxhatyoumeantkme scarchyouheartearchyousoul……] 阿东和梅梅四目相望,噙着喜悦的笑容交换戒指,他把戒指缓缓套入梅梅左手的无名指。 羽涊笑容满面地看着这一幕,突然,有股强烈的力道狠狠撞击她的心,一道男性的嗓音穿越过吵杂的婚宴现场,闪电般劈入她的脑门-- “你知道为什么结婚戒指要配戴在左手的无名指吗?” “为什么?” “因为有一派说法是,古埃及人相信,左手无名指有一条很纤细的神经直通心脏,所以,这袒要酩戴象征誓言的结婚戒指,代表此心不渝。” 谁?是谁在说话? 她的左边坐著书浩,右边的位置则是羽珊的,但,为何她听得到有人在她耳边细语? 羽彩浑身无法动弹,呆呆地望着新人们交换戒指后互相拥吻。婚宴现场有温暖的空调,可她却觉得自己整个人瞬问被吸起,丢入另一个空间。 她好像来到一座雨中的城市,她可以感受到那股潮湿的寒意,然后,她看到一对男女跪在月老面前,男人起身走到神坛前取出一条红线,恭敬地对月老合掌,神情温柔地把两缕黑发密密地、牢牢地编织在一起,再以红线细细缠绕,打个结。 羽沥看不清男人的脸,却看到他取出一条项链,把被红线缠绕的黑发轻巧地放入炼坠内,再把炼坠合起来,亲手为她戴上项链,黑眸一瞬也不瞬地注视她,温柔低沉地开口-- “我们是结发夫妻了。月老见证了我们的爱情,红线会让我们的缘分更深、更牢固。回台北后,我们说去公证结婚。” 结发夫妻?公证结婚?羽沥不懂这男人在说什么,可是,这些画面却让她的心揪成一团,甚至发疼。 热泪迅速占据眼眶,喉头涌上的哽咽几乎要让她窒息,她突然好想好想痛哭。 布莱恩亚当斯以高亢的嗓音咏叹爱情-- 一堆宾客围着新人快乐地合影,还有人热情鼓噪着新郎、新娘。 吻、舌吻!我们要看喇舌?"喇舌一百秒倒数开始""” 场面越来越混乱了,亲友们继续起哄,梅梅则娇笑着躲到阿东怀里。 此时,另一道更深沉的声音清楚地传入羽涊的脑门-- “就在这袒,在月老的见证下,把你的一生交给我,生世世的恋人。这一生无论贫贱富贵,我们都患难与共,不离不弃,永不分离。” “思难与共,不离不弃,永不分离……” 这是什么?是什么?羽涊迷惘地闭上眼,拚命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可那道低沉的嗓音却用力地回荡着,穿透她每一根纤细的神经,渗入她每一个毛细孔,几乎要刺穿她的耳膜。 “不离不弃,永不分离……不离不弃,永不分离……” 到底是什么?羽彩几乎可以感受到有一个男人握住她的手,为她套上一枚戒指,还替她配戴上项链,她的颈部肌肤甚至可以感受到男人的手指温柔地抚过她的后径。 “不离不弃,永不分离……” “啊--”什么都想不起来,无法厘清,羽彩痛苦地低吼,颤抖的手握不住水怀,温水泼湿了她的小礼服。 “羽彩?”一旁的书浩原本也拿着相机在录像,转头看到她的模样时差点被吓坏了,,赶紧搀扶着她。“发生什么事了?你还好吗? “我……”羽彩一直深呼吸,脸色却比纸张还白。 书浩当机立断地安抚她。“别怕,我立刻带你到外面去!” 幸好宾客们的视线全部集中在要热吻一百秒的新人身上,兴奋地尖叫鼓噪着,没有人注意到羽涊的异状,因此,他们两人的离席并没有引起骚动。 “这里是新娘休息室,沥,先进来,里面没人。你的气色好差,好像快昏倒了。” 书浩让羽彩半躺在长沙发上,担忧地握住她的手。“还好吗?或者,我现在立刻开车带你回家?” “不用,我没事,让我静一下……”羽涊仍紧闭双眼,眉头痛苦地紧锁着,好像在承受椎心之苦。 那些画面宛如走马灯般,不断在她脑中轮流盘旋,红线、月老庙、男人温柔地为她戴上项链,套上结婚戒指,一字一句地诉说着誓言―不离不弃,永不分离! 这些画面到底代表什么? 蓦地,那天被男人强吻的画面也跟这些怪异的画面重迭了,那男人痛苦地嘶吼着-- “该死的你、该死的你!为什么让我这么、痛苦、这么煎熬,让我变成行尸走肉、让我看不起我自己……你怎么可以抛弃我?你忘记我们之闲的誉?言吗?你忘记月老庙的红线吗?你、忍了那条最珍贵的项链吗?你全、忍了吗?” “织宁……老天,你是我的织宁,你是蓝织宁!到死,我都不会错辨你的容颜、你的气息。” 那男人说她根本不是叫做章羽彩,她是蓝织宁,他的织宁。那,那个跪在月老庙里面的女人是…… 我是谁?我到底是谁?我不是章羽沥吗?不是羽珊的姊姊吗?我是谁? 她两只手紧紧抓住椅背,抓得好用力,指关节都泛白了,但全身还是一直颤抖,抖得宛如狂风中的落叶。 阿东和梅梅交换戒指的那一幕狠狠撞击她的脑门,她感觉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一直在发烫,彷佛有一道看不见的火焰圈住她的无名指。 “左手的无名指有一条纤细的神经直通心脏……”她破碎地低喊着,泪水一滴又一滴地坠落。 许多模糊的记忆宛如潮水般不断涌来,撞击她的大脑深处,也开欧了神秘的记忆之门。她看到了,看清那个跪在月老庙里面的女人的脸孔-- 是她。 而那个男人……老天,就是那天在楼梯间强吻她的男人! 她看见自己一脸幸一福地依偎在那男人的怀里,当他为她套上戒指时,她脸上满是喜悦的泪水,她还欢喜地抚摸着戒指,看了又看,柔情地对男人说话-- “谢谢你,我好喜欢、好喜欢。我会珍惜一辈子,永远都不会让、它离开我的身体。” 羽沥的泪水疯狂坠落,哭到几乎喘不过气来。那女人真的是她吗?那么,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为何不在那个男人身边,却跑到了加拿大?还有,她到底是谁?是章羽涊还是蓝织宁? 好痛苦,好像有人拿着电钻狠狠地钻入她的太阳穴,她头痛欲裂,泪水却无法停歇。老天爷究竟开了她什么样的玩笑啊?她是谁?是谁? 严书浩慌张地抓住激烈痛哭的她。“羽沥?羽彩?你到底怎么了?不要吓我啊!” “我……”羽沥连续深呼吸,强迫自己慢慢镇定下来,泪痕斑斑的脸上盛满痛苦和彷徨,无助地望着严书浩。“告诉我,我是谁?” 闻言,严书浩脸色丕变,无法言语地瞪着她,许久许久后才艰涩地道:“你在胡说什么?沥,你身体不舒服吗?” 羽沥哀伤地直视他的双眼。“求求你告诉我,我真的……真的叫做章羽涊吗?还没有发生车祸之前,我是一直住在台湾的吧?那时候,我的身边是否有发生什么事?我--” “不要说了!”她还没说完,严书浩就脸色铁青地站起来,呼吸也变为混乱急促。“你可能是太累了,我现在马上送你回家,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书浩哥……” “我马上出去联络司机,请司机把车开到门口。对了,我会顺便叫羽珊回来,让她陪伴你。” 严书浩几乎是夺门而出,他不敢面对羽沥茫然无助的双眼,更不敢面对她接下来的问题。 他知道,他最害怕的事终于发生了―她想起部分的回忆,甚至想起巩杰修了! 该死!该死! 这一刻,他真的好痛恨自己为何要带羽涊回到台湾来?倘若不是回来台湾,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 其实,严书浩早就有心理准备,明白自己很可能要面对这一刻,但他一直自欺欺人地想着,也许,羽彩这一辈子都不会找回记忆,她只要好好地留在他的身边就好了,他会好好地爱她,会给她最幸福的生活,让她过着宛如公主般的日子,这一生都享有锦衣玉食。 他好怕,他怕接下来要面对一连串的问题。不,他要先冷静下来,好好地思考对策才行。 首先,他要找羽珊帮忙!单凭他一个人的力量也许无法说服羽彩,所以他定要借助珊的影响力。 他奔出新娘休息室,以颤抖的手按下手机拨号键,拨打给羽珊,但电话却一直响,都没有人接。 糟糕,羽珊那丫头一定是玩疯了,现在搞不好还在跟新人拚酒,把手机丢在包包里……不行!他要直接到婚宴现场把她拉出来! 当! 电梯来了,他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去。 同一时问,羽彩也颤巍巍地站起来,她擦干眼泪,缓缓地打开晚宴包,拿出皮夹,从夹层内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名片。 那个叫做巩杰修的男人在她要离开前,硬塞给她一张名片,那时她心慌意乱地随手塞入皮夹的夹层内,连对羽珊都不曾透露半个字。 她拿出那张名片,水眸漾满无助,喃喃低语。“你会是我要找的答案吗?” 脑子里还是那些乱纷纷的画面,她快被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画面给逼疯了。不,她一定要厘清这些谜团,最起码,她要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是章羽沥?还是蓝织宁? 迟疑地瞪着手机几秒后,羽涊轻咬着下唇,一手按住坪坪乱跳的胸口,一手慢慢地按下数字键。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起来,是那道低沉的男性嗓音。 ‘喂?’ “……”羽沥浑身僵硬,紧张到差点想直接挂断,颤抖的嘴唇好不容易才挤出一点声音。“我、我……” 巩杰修马上认出了她的身分。‘织宁!你在哪里?’ 他一直在等她的来电,这支手机日夜都放在他的身边,就连睡觉时也放在枕头旁。 “我……”不知为何,听到他沈稳的声音,她原本失序的心跳似乎慢慢平复了,她甚至不排斥他喊她织宁,好像……好像“织宁”这两个字可以给她安全感。“我在‘xx饭店’,在参加一场朋友的婚宴。” ‘我就在附近的餐厅,我马上过去找你,你先到一楼的lobby,我会尽速赶过去。’ “……好。” 脑子有点紊乱,羽沥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好吗?她应该继续接近这个危险的男人吗? 可是,她真的有好多好多的问题想厘清,她渴望找回过去的记忆,非常渴望。想了想,她传了封简讯给严书浩-- 书浩哥,很抱歉,我想找个地方先冷静一下。请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有事的,等事情想清楚之后,我就会回家。 接着,她也传了封简讯给羽珊-- 珊,我遇到一些问题,想躲起来冷静地想清楚。请别担心,也请你帮我照顾书浩。 传完简讯后,她立刻关机,因为她知道书浩一定会疯狂地拨打手机找她真的需要一点空间。 她走出新娘休息室,原本想搭电梯下楼的,但三部电梯都往更高楼层爬升,于是她脚步一旋,走向一旁的回旋梯,慢慢步下,抵达一楼。 第七章 巩杰修以最快的速度开车来饭店接羽沥,让她坐入自己的跑车内。 羽涊上车时,他深深地望着她,黑眸底有激烈的情感在翻腾,但他选择什么也不问,只是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温柔地披在她的肩膀上。 好温暖…… 一缕男性的粗犷气息完全包围住她,羽彩闭上双眼,忍不住拉紧外套,感觉自己被一股温暖巨大的力量暖暖守护着。 这是令人信赖的气味,是令人完全放松的气味。 跑车平稳地往前行驶,巩杰修扭开音响,让温柔的大提琴声缓缓流泄在车厢内。 羽沥僵硬的肩膀慢慢放松了,她舒适地靠着椅背,感觉到琴声就像是一股暖流般,柔柔地包围她,包围她的手、她的脚。 在这个男人身边,她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与信赖,就好像是一个浪迹天涯的旅人在跋山涉水之后终于回到心爱的家,可以整个人放松地躺在地板上,什么都不用担忧,什么都无须烦恼。 巩杰修的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不时偏头望着织宁。 老天,这是奇迹吗? 她终于回到他的身边,又坐在这个只属于她的座位上,离他好近好近,近到他可以嗅闻到她身上的气味。 多年不见,她的味道一点都没变,还是一股淡淡的、馨雅宜人的气味。他知道她不爱搽任何香水,只喜欢在沐浴后抹一点婴儿乳液。 整个车厢充满她的发香、她身上的乳液芳香,那淡而好闻的熟悉气味彷佛刺激着他的眼眶。他咬唇,缓缓地深呼吸,不让滚烫的泪水继续在眼眶中扩散。 他欣喜于她的重返,却又深怕她会在下一秒突然消失,让他再度崩溃,再度变成行尸走肉。天知道他要耗费多大的力量,才能克制自己不去紧紧拥抱她。 他有很多很多疑问想问清楚,他有好多好多的话要告诉她,但他告诉自已--不急,不能急。三年都等了,不要急于一时。 他不会让她再度消失的,那股撕心裂肺的痛楚,他不要再尝第二次。 上一次在书局巧遇后,织宁慌张地逃走,他也立刻斓了出租车,一路跟踪她,跟到她下车的地方,知道她住在何处。然后,他命令手下以最短的时间查出她完整的资料。 训练有素的部属很快就呈上一份报告。没错,她叫做章羽沥,定居在加拿大的温哥华,有一个交往多年的男朋友--严书浩。严书浩的来头不小,主掌跨国房地产投资集团,年轻多金。 其中有一份资料特别引起巩杰修的注意!章羽沥的父亲章介茗定居在巴黎,母亲已经去世,而章羽彩还有一个亲生妹妹,叫章羽珊。 章羽珊。 巩杰修不知道严书浩是谁,但,他非常清楚章羽珊这一号人物!她是他的大学学妹,也是织宁最要好的手帕交。当年,就是章羽珊拉着蓝织宁跑到网球社来,他和织宁才会认识的。 也因此,巩杰修很清楚,章羽珊根本就是独生女,没有姊姊! 以前在大学的时候,他甚至还常常听到羽珊嚷嚷着,说好羡慕别人都有兄弟姊妹,哪像她,从小到大都是孤单一人,她好渴望有个姊姊或哥哥。 那么,“章羽沥”这个“亲姊姊”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倘若章羽沥就是蓝织宁,那这三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无论如何,巩杰修非常确定一件事--眼前这个女孩就是织宁,是他最心爱的织宁,是他吻过千遍、万遍的女人! 她是他以性命来守护的宁,他绝不会错辨她的灵魂、她的气息,他发誓,绝对会让她回到自己身边。 因为,他们早就是结发夫妻了。 虽然织宁在预定要去法院公证结婚的那一天失踪了,但在杰修心底,早已认定她是自己生生世世的妻子头。在月老前所发的誓言,每一个字都深深地刻划在他心头。 报告中还有一段叙述让巩杰修非常震惊-- 章羽雕小姐在三年前朴西雅图发生严重车祸,一度性命垂危,经过抢救后虽保住生命,但一直昏昏沉沉的。 后来,她得到主治医生的同意后,由严书浩为她办理转院,把她带到加拿大的温哥华继续医治,因为严书浩的家人都定居在温哥华,照料起来比较方便。 根据医院调查出来的数据显示,章羽彩车祸的榭势已经痊愈。可是,她留下了一个后遗症--丧失记忆。 在加拿大,她曾经看了好久的脑科医生,接受最精密的脑波检查、脑部断层检查,也按时服药,却还是找不回失去的记忆。 当下,巩杰修震惊地握着报告,心痛到无法置信。他的织宁居然发生了严重的车祸,而且还失去记忆! 他简直无法想象,织宁当时承受了多少肉体的苦痛?她是那么的纤细娇小,荏弱得不堪一击,却发生了那么恐怖的车祸。 虽然他还不清楚当年织宁为何要离开他?为何会在预定要去公证结婚的那一天消失?那个时候,她真的变心了吗?她真的不爱他了吗? 但,这份报告仍然帮助他厘清了很多疑点,织宁的许多举动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例如:在书局遇到她的时候,她惊慌地一直哭喊说她不是他要找的人,她叫章羽沥,她还哭着说她有男朋友,要他不准碰她。 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失去了记忆。 最诡异的是,她的身分由蓝织宁变成了章羽彩! 由种种迹象看来,这件事最有可能的主导者是严书浩,他企图让“蓝织宁”这个人永远消失,他撒了漫天大谎,欺骗织宁,告诉她,她是他的女朋友! 怒火在巩杰修的体内熊熊燃烧,但他告诫自己要冷静,不管对手是谁,他一定会抢回织宁的! 自看完调查报告后,除了织宁,他也密切地观察着严书浩,毕竟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事实上,巩杰修一直派遣部属二十四小时日夜轮班地守在织宁的住处外头,部属会定时汇报她当天的行踪给他。 所以,今天晚上,他会出现在饭店附近并不是巧合,稍早前部属就告诉过他,她跟着严书浩一起出门,抵达了“xx饭店”的宴会厅。 结束公事后,他立刻开车到离饭店最近的一间咖啡馆,点一杯咖啡,燃起一根烟,默默地望着矗立在前方的大楼,他心爱的女人就在那楝大楼里面。 喝着一口又一口的苦涩咖啡,他失神地望着她身处的大楼,以最愚蠢,也最痴情的方式默默地守护她、等她。 等她归来。 拐了个弯,跑车驶入高级住宅区,泊在专属的停车位上。 羽彩轻轻睁开眼睛往外瞧,晕黄灯光下,她看到一楝楝蓝瓦白墙的独立别墅。“这是哪里?” 巩杰修迟疑了两秒才回答她。“我住的地方。” 事实上,他原本想回答“我们以前住的地方”。 羽沥点头,双手不安地互绞着,小脸闪过疑惑、焦虑、茫然、脆弱等等复杂的情绪。 最后,她深吸一口气,慢慢地道:“有一些事我想先告诉你,说实话,我也不明白今天晚上我为何要打电话给你……我的人生好像一直都充满着疑惑,我一直活在一个巨大的疑惑中。” 凄惨地苦笑着,她低声道:“三年前,我在异国发生车祸,昏昏沉沉了数个月,醒来后却发现自己丧失了记忆。医生为我做过很详细的全身检查,可是他们还是无法解释为何我身体的伤势痊愈了,记忆却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自己是谁、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自己原本住在什么地方?” 巩杰修无语地望着她,再度感受到尖锐的利刃狠狠划破心肺的痛。 他好痛恨自己,这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没有好好地保护最心爱的女孩。倘若那天早上他警觉一点,早点醒过来,就可以阻止织宁去搭飞机,他们两人不会历经三年的痛苦煎熬,她也不会吃这么多苦了。 羽沥有点不安地拢拢发丝。“其实我很拚命地回想,每天都渴望能多回想起一点以前的事,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但我的家人叫我不要急,我妹妹羽珊还告诉我,我最心爱的男朋友书浩一直守在我身边,我没有遗忘掉任何重要的事情,也没有遗忘掉任何重要的人。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我反反复覆地问自己,我真的没有遗忘掉任何重要的人吗?若真是如此,那为何心头老是觉得志下心不安呢?” 她水眸迷蒙,幽幽地道:“有时候,我的脑子会毫无预警地跳出一些奇怪的画面,画面里,我好像跟一个男人非常非常的亲密,还跟他分享了很多快乐的事,但,那个男人不是我的男朋友书浩。我真的不明白,那些画面究竟代表什么意义? “然后,我回到台北来,遇见了你……”她望了他一眼,芙白的小脸漾起红晕,潮红一路蔓延到她的粉颈。“我承认,自己受到你很大很大的……嗯……影响,你的存在总是可以让我……不知所措。我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奇怪,说难听点,我很差劲。今晚我不该背着男朋友跟你见面的,但我真的很想很想知道,我到底是谁?我跟你口中的蓝织宁,有任何关系吗?” 鼓起勇气,她勇敢地迎视他的视线。“我想知道,你是否跟我的过去有紧密的关系?” 她的胸膛因为紧张而急遽起伏,双颊红扑扑的,秋水盈盈的美眸波光闪烁。 巩杰修胸口一热,孤寂的灵魂在瞬间被热情地唤醒,全身的细胞都在鼓噪欢呼。她回来了,回来了! 这是他最心爱的织宁,是他的另一半心脏,而今总算安稳地回到他的胸膛了。 天知道她粉脸晕红的模样有多清艳诱人,他必须狠狠地克制住自己,才能命令自己不准扑上去狂吻她,狂吻那教他苦苦思念的红唇。他不想吓坏她。 他知道还有很多问题横亘在两人之问,例如那个该杀千刀的严书浩!不过,只要织宁可以回到他的身边,可以让他的心脏获得重生,变成一个有血有肉的温热身躯,可以每天守着她,握住她的小手,凝娣她纯洁的笑靥,他就别无所求了。 天下之大,只有她的怀抱才是他灵魂的温暖栖息处。 富贵宛如浮云,名利转眼成空,他只要她,只要她。 他的黑眸跳跃着暖暖光辉,直直注视着她,沈稳有力地道:“真巧,你跟我心中都有很多问题,如果你信任我,就先跟我进屋去,泡壶茶,慢慢聊好吗?” 去他家?羽彩望着草坪上蓝瓦白墙的独楝别墅,又望着巩杰修。他的眼神坚定,漆黑若子夜的双眸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那澄澈清亮的视线让她逸出恬静的笑容。她知道,她可以信任他,这个男人不会伤害她。 “好。” 她伸出自己的手,让他暖暖地握住,指尖碰触的瞬问,又热又麻的电流也窜过两人的肌肤,他们同时感受到,体内有某种东西又复苏了,血液也更加沸腾。 巩杰修牢牢握住她的手下车,推开可爱的白色小栅栏,以磁卡刷开大门的锁。 轻轻推开门扉之际,他在心底喊道:欢迎回家,织宁! 这心爱的女人曾经偷走他的心,让他度过一千多个痛苦的黑夜,让他暴躁易怒、焦虑难安,让他过得比行尸走肉还要悲惨,但……感谢上天,她回来了。 羽彩跟着他踏入屋内,第一秒,她就知道她喜欢这个房子所散发出来的熟悉气味。屋内的摆设很简单高雅,有造型简洁大方的家具,很多很多的窗户,四处还摆放着绿意盎然的盆栽,窗台则有一株檀香石斛兰,凑近点便能嗅到宜人清香。 除了盆栽,屋子里有很多角落都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美丽相框,里面都是巩杰修跟织宁从大学开始的合照。有她大学毕业那一天戴着学士帽,害羞腼眺的相片;也有两人快乐出游的照片;还有一张是杰修去当兵时,两人在月台上紧紧拥抱,被同行的友人拍下来的纪念照。 他们相恋七年,拍了无数的照片。坦白说,织宁刚失踪的那一年,巩杰修在濒临疯狂之余,差点毁了屋内所有的一切,包括她留下的衣物,和这些合照,但……他下不了手。尽管厌恶自己的软弱,他还是舍不得亲手撕毁这些照片。 到最后,他选择了逃避。织宁失踪后,他没有再回到这个家,在距离公司比较近的地方另外买了房子。 但,这个别墅他却一直舍不得卖掉,他请佣人固定过来清理物,并固定在冰箱里存放新鲜的食物。 三年来,这也是他第一次回来这个屋子。 踏入屋内的第一秒就让他感慨万千,他终于回到最心爱的小屋了,而且,还是带着挚爱的女人一起回来。只是,这一段路程好崎岖,走得好远、好漫长。 羽彩走向窗台,默默地望着石斛兰,也望着窗台上的一些相框,巩杰修则踱向开放式厨房。 “我帮你弄点饮料。” 他不问她想喝什么,他知道她最喜欢热奶茶,一年四季,不论早晚,都只喝热奶茶。厨房的橱柜里有着一套又一套的骨瓷茶具,那是她专属的。 冲好奶茶后,他将茶具放在托盘上,捧到客厅,却看到织宁依旧站在原来的位置,双眸紧闭,脸上挂着一行清泪。 巩杰修连忙放下托盘,焦急地走到她身边。“怎么了?” 羽彩睁开眼帘,更大的泪珠也跟着跌出眼眶,嗓音颤抖着。“我知道……我以前住在这里。” 她的语气不是疑问句,而是非常笃定的肯定句。 亲眼看到自己跟巩杰修历年来的合照,这么熟悉的感觉、这么熟悉的气味、这么熟悉的“家”,刺激着她大脑最神秘的地带,开欧了原本紧紧封闭的记忆之门。过往的画面宛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袭来,再加上在梅梅的婚礼上涌入脑海的诸多画面,飘忽如棉絮的记忆慢慢地连结了起来,终于连成一条直线,她想起了很多很多事。 她直直望入他的眼底,泪水串串坠落。“窗帘的颜色是我亲自挑选的,原本你喜欢另一款湖水绿的颜色,却因我而改成这款湛蓝色的窗帘,只因我说过‘我们是住在蓝瓦白墙的希腊式小屋,当然要搭配蓝色窗帘啊!’。还有,这些盆栽大部分都是我们一起去花市挑的,我喜欢兰花,所以你买了大量的嘉德丽亚兰、石斛兰、文心兰等等品种回家。” 幽眸盛满滚烫的泪水,她拿起一个相框,照片里的杰修抱着身穿学士服的她,两人面对镜头灿烂而笑,神采飞扬。她的泪水滴落在相框上,双眼盛满爱恋。“我记得……我们一起在大学的事,记得我毕业那一天,你为我办了一个好盛大的派对,还送了我九十九朵玫瑰花。我还记得,自己曾经为你编织过一条很长很长的围巾,对不对?那条围巾呢?还在吗?你还留着吗?” 杰修的眼底水雾弥漫,大手牢牢握住她颤抖的小手,嗓音粗嘎。“当然还在。” 他拉着她走上二楼,推开另一扇门--他们的主卧室。 一进入主卧室,羽涊的泪水更是无法控制地疯狂坠落。好浓好浓的熟悉感、好浓好浓的依恋,曾经跌跌撞撞的灵魂,总算回到了最温暖的避风港,她知道,自己在这里生活过很长的时问。 打开衣橱,她看到属于自己的四季衣物,衣服的状况都维持得很好,显然有人定时清洗,拿出去晒晒太阳。 拉开抽屉,她立刻发现那条她亲手编织的围巾。 那是她一针一线,耗费数月亲手为他编织的围巾,她故意织得好长好长,这样,才可以把两人紧紧地圈在一起。 “你真的还留着这条围巾……”她哽咽着,把脸深深埋入围巾内,任滚烫的泪水恣意奔流。“老天……我是蓝织宁……我在这里生活过好久好久,从一个大学生变成一个社会新鲜人……我想起了好多以前的甜蜜记忆……我怎么可以忘记你?我又为何会到加拿大?我居然遗忘了自己真实的身分……天啊,我真该死……” “织宁,不要责怪自己。”他抱住泪如雨下的她。“不是你的错,你在国外发生了车祸,你失去记忆了。” “但我还是不该忘记你……”她哭得全身战栗,无法原谅自己。“就算遗忘世间上所有的人、所有的一切,就算遗忘了怎么呼吸,我都不该忘记你。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怎么可以遗忘?怎么可以让你宛如行尸走肉般地熬了整整三年?在你疯狂寻找我的同时,我却安安稳稳地待在另一个男人身边,而且残忍地对你说‘我是章羽沥,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天啊,我好该死,我是混蛋!” “都过去了,别责怪自己。”他心痛如绞地抱紧他,亲吻她的脸颊,想让她镇定下来。“这一切都不是你自愿的,我们都受了好多好多的苦,我们都受了伤。但,感谢老天,上苍还是没有放弃我们,社给了我们再度重逢的机会,让我们又找回彼此,找回自己的心。” “我是蓝织宁,织宁、织宁……原来这才是我真正的名字,我叫做织宁。”她一遍遍地重复自己的名字。 泪眼模糊地望着他,深情地轻抚他的脸颊,素白的指尖轻轻滑过他浓密的剑眉、滑过他完美挺直的鼻梁、滑到他性感的唇,红唇扬起凄楚的笑容,下一秒,更多的泪水泉涌而出。 “三年了,一千多个日子,你是怎么熬过的?很苦、很孤单彷徨、很无助,对吧?没有我的任何音讯,你一定心急如焚,一定想对全世界疯狂吼叫,一定想找出一个答案,一定快把自己逼疯了,对不对?杰,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他动容地抱紧她,双臂用力扣住她的身躯,感受她温热的肌肤,感受她每一个喘息。 过往的记忆的确很苦,没有她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他而言都是残酷的凌迟,但,只要老天肯把织宁还给他,他就什么都不介意了。 她的热泪不断流淌,大脑却越来越清明,她终于明白为何常常会觉得心脏莫名揪痛,觉得志下心不安,并隐约感觉到自己好像遗忘了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及一个很重要的人? 那人就是杰修,她心爱的杰修,她愿以性命来守护的杰修。 “我不该忘了你,我不该……”她哭到泪水决堤,小脸埋入他的胸膛,放肆地痛哭,一声比一声更加凄厉,为这几年的痛苦迷惘而哭,为命运的拨弄而哭,更为杰修所承受的煎熬而哭。 她僧自己,好恨自己。是她没有用,居然记不住最心爱的男人,一个真正死生相许的男人。 她泪涟涟地望着他,小手一直发抖。“这三年来你都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对不对?你还是常常吃冷便当,对不对?睡前也一定要吞胃片,才能舒缓胃部的不适,对不对?对不起、对不起,我好糟糕、我好笨……我应该好好照顾你的,可我居然离开了你,还遗忘了这一切……” “不要再说对不起了。”巩杰修的眼眶发红,握住她的手,让雪白的柔黄贴住自己的胸膛,一字一句地道:“你的心只是生病了、迷路了,虽然绕了好大好大的一圈,但,你还是回来了。” 他的胸膛曾经是空荡荡的一片,荒益一枯寂,不明白自己为何哭?为何喜?为何怒?为何悲?他不明白老天爷为何要这样对待他、凌迟他? 而今,感谢上苍。他诚心诚意地感谢冥冥中看不见的力量,因为他终于等回了属于自己的那颗心了。 他的话让织宁的鼻头更加酸楚。是啊,这条路好崎岖漫长,她绕了好大好大一圈,越过千山万水,终于回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家,回到了心爱男人的身边。 两人紧紧拥抱着,脸上都有泪痕,皮肤却在发烫,必须靠用力的拥抱来确认对方的存在,确认对方的心跳,确认对方不会在下一秒又消失不见。 织宁望着两人交扣的十指,更多的泪水无声滑落。 原来,这就是幸福。 虽然有泪、有苦、有悲伤,却是最深浓的幸福。 简单一个牵手的动作,就可以让两人热泪盈眶,无须任何甜言蜜语或海誓山盟,只要可以随时牵住对方的手,可以随时拥抱对方,看着对方闪闪发亮的眼,就是上苍最大的恩赐。 她的水瞳依旧笼罩着困惑。“但,我还是有好多事想不起来。记得在书局外的楼梯间见面时,你曾经问过我‘项链呢?’,我现在还是想不起来那是一条什么样的项链?可是,刚才我参加一个好友的婚礼,当看到那对新人交换戒指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一股遥远却清晰的声音传来,有一个男人在我耳边低语,问我‘你知道为什么结婚戒指要配戴在左手的无名指吗?’……” 杰修执起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眼眶满是热泪,深情地回答道:“因为左手无名指有一条很纤细的神经通往心脏……”这是他对她求婚的誓言,永志不忘。 织宁泪汪汪地望着他。“我知道这是你对我说过的誓言,我甚至回想起,我们好像曾经去过一座雨中的城市,我们一起跪在月老面前,然后,你为我配戴上一条项链。那条项链是我们的定情之物,很重要,对不对?可是,我却弄丢了,我没有好好地保管它。它现在究竟在哪里呢……” “织宁,够了。”不忍见她脸色又逐渐发白,他心疼地道:“慢慢来,你一夕之问经历了这么大的变化,承受了这么多的震撼,我怕你的体力和精神都会负荷不了,不要想了。” 她却固执地摇头。“不行!我一定要赶快想起来,我知道那是我们之间好重要的回忆。” “别想了,先让自己休息一下。”他将她抱在怀里,爱恋地、感动地吻着她的脸颊,汲取雪白肌肤上的香馥气息。 老天!他等待这个小女人、等待这个吻多久了? 他等得心都荒芜,等得魂魄枯萎,等得万念俱灰,但,上苍是慈悲的,她终于回来了。 “我叫做织宁,织宁……”她仰首望着他,水眸里满是重生后的喜悦。“我好喜欢听你喊我的名字,杰……” 她深情的呢喃,令他发出粗嘎的低吼,双唇热切地覆盖住她的樱唇。 滚烫的唇瓣深切地纠缠,情欲澎湃,纯粹的阳刚气息注入她的檀口,他的辣舌带着情欲的节奏,在她的唇齿之间吸吮挑弄,来回撩拨。 她羞涩地承受他的攻势,感受自己的心跳与脉搏都因他而热情活跃,感觉自己的身躯因他而变得更加娇娆。啊,这是她最心爱、最心爱的男人! 他的手指滑入她丝缎般的长发,撩起她泛着幽香的发丝,爱怜地亲吻她雪白滑腻的颈窝。她的肌肤好细致,如兰气息完全攻占他的脑门,每多落下一个吻,他就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体内沸腾勃发的欲望,对她最执着的爱恋…… 好爱好爱这个小女人,爱到曾经心痛、心碎,却还是舍不得将她遗忘,舍不得将她逐出心房。她是他命中注定的伴侣,是他心之所系。如果不是她,这个吻的滋味不会这么甜、这么浓、这么醺然若醉。 “我的织宁,说你爱我,说爱我……”他的吻既饥渴又贪婪,彷佛恨不得将她完全揉入自己体内似的。 “我爱你。杰,我爱你,爱你,好爱好爱……”她噙着泪水,一遍又一遍地回吻他,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感受他结实发烫的肌肤。 终于回到他的身边了,终于。 两人吻到呼息急促紊乱,几乎要融化在对方怀里,织宁却轻轻推开他,悲伤地落泪。 “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我不该回到你的身边,我……我犯了大错,我不该跟严书浩在一起。” 听到“严书浩”这三个字,巩杰修眼底立即涌现肃杀的气焰。“不要提他。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他是最卑鄙无耻的大混蛋!他趁人之危,利用你车祸昏迷的时候窜改你所有的数据,还联合章羽珊捏造一个假的身世给你,让你由蓝织宁变成章羽涊,害我们吃了好多好多的苦,饱受煎熬。”倘若不是她的身分被窜改,他早就找到织宁了。 “我知道,书浩哥的确做错很多事,我通通都知道。”织宁哀伤地叹息。“可是,就算他千错万错,对我而言,他依旧是救命恩人。我无法否认,三年前,我的命等于是他救回来的。羽珊告诉过我,那场车祸让我伤得很重很重,好几度医生都发出病危通知,打算放弃我,是书浩哥一直恳求医生继续抢救,他说他绝不放弃我,他还动用了最好的医疗资源来救我,耗费无数的金钱和心血。” 巩杰修严峻地冷嗤。“金钱方面我可以无数倍地偿还他。宁,我不准你再回到他的身边。” “我不会再回到他的身边,因为我不爱他,给不起他一直想要的情感。”泪痕斑斑的小脸满是无奈。“但,我还是必须跟他好好地沟通清楚。这三年来,他无怨无悔地照顾我,我不能视而不见,一笔抹煞掉他的付出。 “说实话,我的确恨他当年的欺骗,恨他为何联合众人蒙骗我,给我一个假的身分?但,无可否认地,他还是救了我,在鬼门关前数度把我抢救回来。当初如果没有他的坚持,也许我早就离开人世了。对不起,杰……” “不是你的错。”杰修抱住她,明白她的心已经很苦、很挣扎。大手温柔地轻抚她的秀发,道:“我不逼你,我会给你时间好好地处理这件事。不过,答应我,你一定要回到我的身边。” “我答应你。”她嫣然一笑,漂亮的晶瞳闪闪发亮。 她吻着他的眉心,两人额头相抵,他的唇找到她的,缠绵地交换气息。不同于之前的激烈,这个吻非常温柔,他眷恋地舔吻她姣美的唇线,品尝她的丁香小舌,大手爱恋地梳入她如云的发丝,汲取她的软玉温香。 吻得神魂荡漾之际,她却又轻推开他,双颊酷红地道:“等一下,我还有一件事没问清楚。” “喔""你这个坏女孩。”巩杰修挫败地发出叹息,故作凶恶地抓回她。“你是故意的吧?故意要挑战我的容忍度。你想试试看我是不是真正的男人吗?来,我现在就好好地证明给你看,我会让你三天三夜都下不了床的。” 他把她压在长沙发上,大手隔着衣衫爱抚她凹凸有致的娇躯,热唇也在她的粉颈落下一连串细碎的吻,一路吻到她性感的锁骨,吻到柔软的胸脯。 老天,他想要她,很想很想! 她总是可以轻易地撩起他的疯狂欲望,她的淡淡体香对他有着难以言喻的蛊惑力,他渴望把自己深深地埋入她的体内,尽情地拥有她! “杰,不要这样,不要闹了……”织宁揪住衣领,笑着闪躲。“三年前,我为何会离开你,一个人出国?我们吵架了吗?” 闻言,巩杰修身躯微震,炽热的黑瞳也转为阴暗。 织宁担忧地拧起秀眉。“我们吵架了,对吧?一定是我的错,我太任性了,我……向你提出分手吗?” 杰修深深地望着她,嗓音沙哑。“不是你的错,但是……” “但是什么?我一定做了某些让你伤心的事,告诉我,杰,拜托你告诉我。”她抓住他的手,急切地逼问,任何有关他们两人的过往,她都好想好想知道。“不要隐瞒我,已经有太多人隐瞒我太多事了,我好讨厌这种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不管发生任何事,告诉我。”她哽咽,豆大的泪珠悬在眼眶。“难道你还不明白,我好渴望立刻回想起我们之问所有的记忆,我们共同经历过的任何事,就算是微不足道的芝麻小事,我都想知道。我更渴望能明白这三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的任性让你孤独痛苦地熬了三年,我只希望能以最多最多的爱来弥补你。” 杰修坚定地道:“你没有亏欠我什么,这三年的分离,也不是你所造成的,我……”诚如织宁所言,他们两人之问不该再有任何的秘密或隐瞒,他们是死生相许的恋人,不该有任何误会横亘其中。 杰修走到书桌前,打开最下面的一个抽屉,翻开很多文件后,拿出一个发黄的信封,把信封里的东西抽出来。 是那张织宁留给他的短笺,上面有明显被揉过、可又被细心地抚平了的痕迹。 疯狂寻找织宁的那一阵子,他常常对着短笺又哭又吼又叫,也常常打开一瓶烈酒,瞪着短笺,毫不在意肠胃的抗议,将它喝光。他数度想撕毁这张把他打落到地狱的纸,可却又下不了手。 后来,他终于把它放入信封里,收在抽屉的最底层,强迫自己不能继续耽溺在毁灭的负面情绪中。 织宁颤抖地捧过短笺,第一秒,她就知道这是她自己写的字,她认得自己的字。可越看,她的脸色却越加灰败,连双唇的血色都逐渐消退,双手一直发抖。 “我……我居然抛弃你……还把戒指退还给你……我变心了……天,我好坏、好残酷……”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坚强地面对任何事实,但撕心裂肺的痛苦却毫不留情地袭来。 天啊,她到底做了什么?她好厌恶、好厌恶自己。 “织宁,不是这样的,你先冷静下来。”巩杰修抱住她。“你失踪之后,我看到了这张短笺。一开始,愤怒与恐慌蒙蔽我的、心,我真的以为你厌倦一切了,你变心了,所以整整有三年的时问,我宛如行尸走肉,我僧恨世间的一切,鄙夷爱情。可,在书局巧遇你之后,我的助手帮我查出你曾经失去记忆,我在震惊之余才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唉,其实我真的很笨,早在三年前,我就应该想到这一点的,只是,当时的我被仇恨蒙蔽了心。我跑去找我的父母及我的姊姊,问他们三年前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是否曾对你施加压力? “在我的不断逼问下,我姊终于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在我面前哭着承认一切。她说她不是故意的,倘若她知道你对我的影响力有这么大,事先得知后果的严重性,她不会对你说出那么过分的话,因为她不想看到我变得形销骨毁…… “她坦承不止一次跑去找你、羞辱你,甚至还拿出支票想打发你,要你放弃麻雀变凤凰的美梦。她说为了你,我跟家里的关系非常紧绷,倘若你还有一点良心,最好收了钱,乖乖离去。我姊说,你看也不看支票一眼,只是坚定地允诺,说你会离开,不会再带给巩家任何困扰。” 他的锐眸涌着怒气,双拳紧紧握起。“我非常震惊,也很痛恨我姊居然屡次前去骚扰你,甚至逼你走,但,一切都太迟了,你已经失踪了。是我要向你说对不起才是,那一阵子,你常常被我姊骚扰,听她口出恶言,可你却什么也没说,还是以最甜美的笑容迎接我回家,从不抱怨任何事。” 他不忍地紧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接住她纷纷坠落的泪珠。“其实,当时你的心底一定好苦、好煎熬。你不忍心让我受到来自家庭的巨大压力,让我变成父母亲口中的不肖子,你不要我左右难为,所以才会选择悄然离去。你偷偷地打点一切,自己跑去买好机票,筹备出国的事,你还瞒着我偷偷整理行李。我不敢想象,你是在多么绝望的状况下买了那张飞机票?对不起,倘若那时我敏感一点,就可以察觉你的异状,不会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么大的压力。” 织宁无语地听着,她常常作一个梦,梦中,她拉着旅行箱掩住自己的唇,不让自己痛哭失声,可脸上的泪水却疯狂坠落,浓浓泪雾使得她几乎看不清眼前的道路。梦中的她很哀伤地离开一个男人,每走一步,心就宛如刀割,好像正在践踏自己碎裂的心,践踏自己的血往前行一样。 以前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作那个梦?但这一刻她懂了,那是她要离开杰修的早上,她留了短笺给他,自己一个人悄悄飞到异国,渴望她的消失可以让他喘一口气,让事情圆满地落幕。 杰修伤痛地抱着她。“这三年的试炼对我们而言宛如三辈子那么漫长。宁,你没有对不起我,相反的,是我对不起你。当年如果我好好保护你,你就不会被我的家人伤透了心,甚至被逼到走投无路,只能选择出国让自己消失,然后在国外发生车祸,让我们被迫生离。老天,我真不敢想象,为了我,你流了多少泪?吞下了多少绝望?” 他僧恨地想着,上苍真是不公平。这个世界上有好多好多怨侣,他们每天大打出手、僧恨对方,甚至为了名利而对簿公堂,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但,他跟织宁一直以来就只有一个小小的心愿,一个最平凡、最踏实的小心愿―不求很多名利,也不需要很多钱,他们只要一个温暖的家,一个充满笑声的家。他们要生两个可爱的小宝宝,不论男女,只求健康。他们会努力地当最好的爸爸和妈妈,创造出最甜蜜的家。 这么简单的心愿,是奢求吗?是痴人说梦吗?否则,他跟织宁为何会被迫分离,吃了这么多的苦头,心房还一度枯萎,以为自己会永远沈沦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都过去了。”不忍见他一直自责,织宁主动亲吻他的脸颊。“风风雨雨,都让它过去吧。” 她清雅纯净的笑靥宛如灿烂的太阳,总是可以烘暖他的心,振奋他的精神,洗涤他疲惫的灵魂。她闪闪发亮的眼睛会让他忘却所有烦忧,提醒自己:人生也许有阴暗面,但,生命仍是美好的,至少他们又在一起了,两颗心又紧密地贴合。 “我还有东西要给你。”他扬起笑容,英气逼人的脸庞满是期待。 “是什么?” “先闭上眼睛。” “厚""很神秘喔。”织宁笑了,温驯地照做。 望着站在自己眼前的织宁,望着她脸上恬静温馨的笑意,他的心窝一直发烫,眼眶也发红。罢了。不管以前有多少痛苦,都过去了,他知道自己要好把握当下,把握这个比他性命更重要的女孩,把握这份得来不易的幸福。 有个东西缓缓地套入织宁的左手无名指,她轻轻掀开眼帘,粉泪盈盈坠下。 戒指。 杰修深情地望着她,黑眸柔光闪动。“记得吗?这是我们在月老面前交换的戒指,你曾经把它还给我,可是,其实戒指一直深深联系着两颗心,把我们两人紧密地连结在一起。它套入你的手,也套入我的心,就算历经三年的无情变迁,这份爱却不曾改变,只是被淬炼得更加坚固。” 他执起她的手,爱恋地看着,像是在欣赏世间最重要的珍宝,无价之宝。“答应我,这一次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准再取下戒指,一辈子都不可以拿下来喔,懂吗?” “我知道……”织宁想微笑,更多的泪水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颤抖地拿起男戒为杰修套上,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感谢上苍。她不知自己何德何能,可以得到这名男人如此深情无悔的爱情。感谢上苍让他们两人重逢,感谢这对戒指又回到他们的手上。 “别哭了,真是爱哭鬼。”杰修大手一伸,把她紧紧搂入怀中,偷偷拭去自己眼角可疑的水光。 好幸福、好温暖、好满足。 这一回,他会牢牢握住这双小手,牢牢守住自己的结发妻子。 再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将他们分开了。 第八章 织宁在杰修的住处休息一个晚上,隔天早上,她考虑再三后,终于打开手机,拨电话给羽珊。她知道自己失踪一整夜,羽珊和书浩一定急坏了。 ‘羽涊?是不是羽涊?’羽珊一接电话就大叫,嗓音都哑了。 很明显地,她昨晚痛哭了一夜。 织宁幽幽叹息。“珊,我是织宁,这一点你比谁都清楚。以后,叫我织宁好吗?” 羽珊在彼端拚命流泪,啜泣着。‘你什么都知道了?什么都想起来了?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你一定恨死我了!我不求为自己辩解,因为我……我的确了大错,对不起……’ “珊,不要跟我说对不起。”织宁浅浅叹息。“很多事,我现在还无法释怀,但,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慢慢克服它的。” 羽珊的确不该帮助书浩来欺骗她,但,珊也是她最亲密的好朋友,在很多时刻给予她力量,织宁不忍心看到好友这么痛苦。 珊的手机被抢过去,彼端传来严书浩粗嘎的声音-- ‘羽涊,你在哪里?我要立刻跟你见面!我知道你会恨我,但,拜托你,我们一定要见面,很多事我都可以解释的。当年,当年我真的……’他语塞,不知道自己可以为当年的事辩解什么? 但,有件事他非常确占平--他不能失去羽沥,不管要付出任何代价,他都不想失去她!她是他的,他才是天底下最爱她的男人,不是巩杰修! 织宁平静地道:“好,我跟你见面,一个小时后,在‘xx咖啡馆’的二楼好吗?” 那间咖啡馆气氛宁静,二楼还有独立的小包厢,很适合谈话。 事实上,今天她就是打算跟书浩把话都说清楚,这也是昨天晚上她跟杰修长谈后得到的结论。 织宁会回到杰修的身边,但关于严书浩的部分,她还是得好好地处理。 尽管对严书浩的感觉很复杂,既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却又恨他把她变成另一个人,但,织宁最想跟书浩说的,还是“谢谢”这两个字。 她感谢这三年来严书浩给予她的温柔与付出,感谢他在鬼门关前屡次救回她,感谢他很多很多的事。 她想诚恳地告诉他,她不是他命中注定的伴侣,感情的事无法强求,请他好好保重。 结束通话后,巩杰修走过来搂住她的肩膀,微笑地道:“走,我们上车。” 织宁点头,温驯地跟他坐上跑车,紧张地道:“杰,你一定要答应我,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冲突,还是要保持理智,有什么事都好好说,不要打架,好不好?” 其实,织宁原本打算一个人去见严书浩,但巩杰修说什么也不肯答应,他的底线是--织宁可以跟那个姓严的单独谈话,但他一定要守在暗处牢牢地保护她,以免严书浩无法接受分手的事实,突然抓狂而伤害织宁。 “我答应你。”巩杰修眼神冷冽,在心底冷笑。哼,那个姓严的王八蛋最好识相点,不要再死缠烂打。这次是看在织宁一再为他求情的分上,他才考虑放过他的,倘若他又来勾勾缠,那就休怪他不客气了。他巩杰修是个正常人,可不是什么圣人,累积了三年的新仇旧恨,他会连本带利讨回来的! 织宁还是很忧心。“一定喔!答应我不要打架,不要把场面搞得失控。”杰修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放心,我答应你的事绝对会做到,不要想太多。”他温柔地揉揉她的秀发。“摇下车窗看看,你会不会觉得今天院子里的花开得特别漂亮,每一朵都娇艳欲滴?”重新找回爱情后,他的黑眸照照发亮,整个人散发着夺目的神采。 “真的吗?”坐在最心爱的人身边,她觉得放眼望去尽是美景。 今天天气很好,金色的阳光暖暖地照着大地,院子里百花盛开,每一朵都迎风摇曳,娇美可人。 “真的,我去摘一朵给你。” 杰修立刻下车,进入自家院子挑选一朵美丽的玛格丽特后,又坐入车内,笑容爽朗地把花别在她的发鬓,眸底满是激赏。“好美,人比花娇。” “谢谢。”织宁笑得好甜。 她想起来了,以前住在这里的时候,每天早上她都会亲自起来为杰修准备早餐,不管是西式或是中式的早餐,她都很拿手。 另外,她还会亲自为他挑选好当天要穿的西装,亲手为他整装、打领带。然后站在大门口,像个小妻子般地送他出门,而他每天都会摘取当天院子里最漂亮的花朵为她别上,有时是一朵波斯菊、有时是粉嫩芳香的玫瑰、有时是正盛开的石斛兰,有时则是清新淡雅的玛格丽特。 那些日子好美,美得像是一首诗,一首最温馨隽永的诗。 戴着对戒的手紧扣在一起,大手包住小手,两人相视而笑。 他们知道,往后的日子他们会更小心地呵护这份失而复得的爱情,创造出更多更美的、水恒诗篇。 xx咖啡馆 织宁一推开包厢的门,严书浩就狂冲过来。 “羽彩,你终于来了!我好担心。” 严书浩的模样非常憔悴,头发凌乱,下巴满是胡渣,满眼都是血丝。很明显地,他昨晚一夜没睡。 织宁倒退一步,轻声道:“叫我织宁好吗?” 严书浩痛苦地望着她。“你真的什么都想起来了,什么都知道了?你……见到巩杰修了?” 织宁点头。 他惨笑,笑容却无比苦涩,眼底闪着诡异的幽光。“所以,你要回到他的身边?你恨我吗?恨我剥夺你的记忆,恨我把你变成另外一个人?”不是没有想过会东窗事发,只是,他一直在逃避,一直安慰自己不会有这一天的,不会有。 “我的确很难接受你更改我的身分。”织宁叹息。“但,我不恨你。我很清楚,三年前如果不是你的坚持,性命垂危的我很可能已经走了。你对我有恩,救了我的生命,这三年来更是百般照顾我,我真的很感谢你。” 严书浩焦急地吼道:“不要感谢我!我给你的不是恩情,是爱情!你懂得的!” 织宁忧伤地望着他。“我懂,所以,我更不能继续留在你的身边,因为我对你只有感激,没有爱。” 严书浩激动地咆哮着。“为什么?就为了巩杰修?他一出现,你就要一笔抹煞掉我们三年的感情?不,你不能对我这么残忍!我对你的爱,对你的百般呵护,你都感受不到吗?留在我的身边,以前的过错我向你道歉,随便你想怎么惩罚我,我都接受!但,不要离开我!” 织宁摇头。“对不起,我无法留下,因为我不爱你。我想,这是我的错,这三年来,我常常很困惑,不知存在于你我之问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是爱情吗?或者,只是我太依赖你?我应该早点察觉这些矛盾,不该让你误会的。” “不,那是爱情!你我之间的当然是爱情!”宛如即将要被推落大海,严书浩拚命地想力挽狂斓,抓紧她的肩膀大吼着:“羽彩……不,织宁,看着我,好好的看着我,我才是天底下最爱你的男人!没有早点遇到你并不是我的错,我比任何人都爱你,不要对我这么残忍!” “书浩哥,我--” 书浩根本不让她说完,急切地打断她的话。“不要说,没关系的。你不爱我没关系,只要我很爱你就够了,我会用最大的诚意让你感动的。不要走,我真的好爱好爱你。原谅我三年前的行为,我真的一点都不想伤害你,我只是太爱你了,所以才会出此下策。” 织宁坚定地道:“我原谅你。书浩哥,对于你,我真的只有感激,没有僧恨,你真的没有亏欠我什么。可是……对不起,我不能爱你,因为我的心早就给了杰修,我很爱很爱他--” “不要说了!”书浩厉声咆哮着,整个人濒临疯狂状态。“不准提巩杰修!他凭什么夺走你?为何你可以爱他却不能爱我?你爱我的!你爱我,你是我的!” 无法接受分手的事实,书浩紧紧钳制住她的身躯,粗暴地想吻她。 “不要!”一被他抓住,织宁立刻大叫。“放开我!” 砰! 一直守在外面的巩杰修见状,立即推门而入,怒焰狂瓠,杀气腾腾地怒吼道:“严书浩,放开你的脏手!你欠我太多太多,我早就想跟你好好算帐了!” 杰修推开严书浩,把织宁牢牢地护在自己背后,戾气狠煞地连续挥拳。“我打死你!织宁是我的妻子,你居然敢把她藏起来?” 已经抓狂的严书浩也毫不客气地还击,悲愤地吼着。“你闭嘴!织宁是我的,你才是该死的人!你根本不该出现!” 两个男人瞬间扭打成一团,宛如破柙而出、誓死决斗的狮与虎,打得天昏地暗,风云变色,一心一意要置对方于死地。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织宁哭喊着。“你们快住手!” 老天,为何还是蠢生了这种事?难道说她的存在只会引起纷争吗? “发生什么事了?” 巨大的打斗声引起楼下服务生的注意,一大堆人纷纷跑上来,满头大汗地试图分开野蛮扭打的两个男人。 待情况好不容易稍稍控制住后,两个男人这才惊骇地发现-- 织宁不见了! 跑出咖啡馆后,织宁一路往前狂冲,不顾路人诧异的眼光,满脸是泪地拚命奔跑,冲过一个又一个的路口,奔过一条又一条的街。 她不知道自己要跑到哪里去,只想远离这一切。 “呼呼、呼呼……”心脏激烈地坪坪跳动,她再也跑不动了,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 因为奔跑得太急,她的眼前一阵晕眩,连忙撑着墙壁站稳。连续几个深呼吸之后,呼息终于比较平顺,她慢慢地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跑到了台北火车站附近。 她竟然跑了这么远? 这时,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杰修。 织宁哀伤地望着手机,她知道杰修很担心她。但,她现在整个人心情好混乱,她想先静一静。 她把手机丢回包包里,抹去不断淌下的泪水,假装听不到铃声。 杰修,对不起,让我先安静一下! 响了好久后,铃声终于停了。 但织宁还来不及喘口气,手机又响了,这一回的铃声告诉她--来电的是严书浩 不要、不要!她更加痛苦地摇头。 拜托,不要再逼她了,她真的无法响应书浩的感情。 看到书浩惶乱绝望的眼神时,她觉得心很痛,她不想伤害他,也不想伤害任何人。 她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变得这么复杂?她只想要一份最单纯的爱情,不想要陷入这么奇怪的三角难题中。 可是,不论她怎么做,势必会伤害其中一个男人。 铃声不断地持续着,织宁觉得太阳穴痛到快爆开了,她也快被逼到极限了,干脆直接关机。 关机后,她总算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对不起……拜托你们,让我安静一下,让我好好地想一想。 爱恋地轻抚着左手的戒指,她知道自己一定会回到杰修的身边,因为他们早就是结发夫妻了。可是,对于书浩的痛苦,她不能视而不见,她无法就这样投入杰修的怀抱。 她需要时间和空间让自己好好冷静,也让杰修和书浩都好好冷静一下,只有三个人的心情都沈淀下来,才有办法理出头绪。 望着火车站,一个念头突然跳入织宁脑中-- 既然她想要转换空间,也许,她该先离开台北市,换个地方待。 只要在台北,她很快就会被杰修或是书浩找到,然后又会卷入一场剪不断、还乱的风暴中,而她绝不愿再看到那两个男人为她打架。 换个地方吧! 一股力量驱使她慢慢走入火车站。 换个地方,她才可以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仔细思考下一步要怎么做? 可,她要去哪里呢? 大脑一片茫然,她愣在原地发呆了好久。 对了,昨晚她跟杰修彻夜长谈时,有回想起自己的老家在哪里,父母亲都长眠于那片宁静纯朴的土地下。 就回老家看看吧! 打定主意后,织宁走向售票口。 拖着一箱行李的女子剪了票,走进月台,经过织宁身边。 织宁不经意碰撞了下对方的左肩,女子没拿稳的车票飘落至她脚边。 “对不起。”织宁轻轻细细地道了歉,替女子捡起车票。 礼尚往来,女子也就近替织宁捡回车票递还。 对照着车票上的号码找到她的座位,是靠窗的位置,正好是她要的,可以安心流泪不被人看见。 只不过--那个位置先坐了人。 女子认出是刚刚那位纤细美女,并且很不小心地瞥见那抹悬在眼眶的泪光。 看来,她比她更需要那个靠窗的位置。 女子没出声,默默在靠走道那个空的位置坐了下来。 织宁微偏着头面向窗外,垂下的长发半掩住脸容,但女子还是留意到那颗无声滴落、在衣料上晕开的水气。 织宁低下头,动作有些笨拙地翻找随身包包,取面纸的同时,车票跟着离开包包,二度飘落她脚边。 女子代为拾起,织宁仰头,急急忙忙擦去泪水,不经意地瞥见她手中的车票。 “啊,我坐错位置了吗?对不起、对不起―”心情太乱,都没注意到这些细节。 美女连声音都柔得像水,只不过心情看来,似乎也欠佳。 织宁急忙要换回,女子摇了下头。“没关系。你一个人?” 织宁眸光微黯。“嗯。”想了一下,她补充。“我叫蓝织宁。” “姜若瑶。你出门旅行?还是回家?”看起来不太像有旅游的、心情的样子,那是……“探亲?访友?” “我……算是回老家吧。不过那里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我只是想去一个地方,一个人好好地冷静思考,厘清一些想法。你呢?”蓝织宁回问。眼前女子的双眼看起来清澈明亮,让人很自然地卸下心防,想跟她聊聊。 果然,看起来就是一副要逃避什么的样子。 “回家。”她叹了口气,接续。“相亲。” “咦?”蓝织宁微讶。她条件看起来很好呀,一副就是会有很多人追的样子,怎么会到要相亲的地步? “一言难尽。”相亲是她自己加的。这趟被叫回家,少不了亲朋友好友的关切与询问。 想到要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探询、怜悯的目光,她就窒闷得透不过气来,好想逃开这一切…… 一道念头闪过脑海,她突兀地开口。“我有个想法……” “呃?”蓝织宁愣了下,被突然出声的她吓到。 “这样的提议你可能会觉得很唐突,但是……既然我们都想暂时避开熟悉的人事物,那么,不如我们交换车票好不好?” “啊?可是我是要去!”蓝织宁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 “无所谓,去哪里都好。”只要那里没有人认识她。 避开熟悉的人事物吗?蓝织宁思考了下。 这女子刚刚说她的家在台南…… 台南? 对她而言,台南应该只是座陌生的城市而已,她应该从没去过。可是,听到这个地名的同时,一股有点熟悉、有点甜蜜、又有点酸楚的感觉却悄悄萦绕心头。她困惑地咬着下唇。 台南……她去过吗? 为何这个地名会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有些朦胧的画面闪过织宁脑中,快得教她来不及抓住。 昨晚,杰修曾大略跟她提过,他们两人是在月老的神像面前交换戒指的,当时的那座庙,是否就在台南呢? ……对,一定是! 心底有股强大的力量驱使织宁,她突然很想到台南看看,她想靠自己的力量重拾那段最珍贵的回忆。 “你没事吧?”见她陷入沉默,姜若瑶关、心地问。 “没……没事。”蓝织宁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慢慢镇定下来,望着对方的眼睛微笑。“好,我跟你交换车票!” 她很认同姜若瑶所说的话,去哪里都好,只要可以暂时避开熟悉的人或事物,好好地冷静一下。 而且,织宁有种越来越强烈的感觉―台南这个城市对她而言应该有特别的意义,不是完全陌生的。 “那,这是我的车票。”姜若瑶将靠窗的车票给她,收下了那张靠走道的车票。 该去哪里,交由命运决定。 在前行的人生路程中,她们临时转了个弯,这样的放纵会将自己带往何处?看见什么样不同的风景?面对什么样的转变?她们都不晓得,只想在这一刻,抛开身上的包袱,在一处无人认识的陌生环境中,海阔天空…… 第九章 下雨了。 雨丝缓缓飘落,为府城带来一丝沁凉。 她在傍晚抵达台南市,步出火车站后上了一辆出租车,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于是请司机推荐当地有名的名胜古迹,结果,司机把她载到安平老街。 安平老街是台南市非常出名的观光胜地,拥有很多古迹,像是亿载金城、天后宫、安平树屋、德记洋行、安平古堡等等。当然,当地美食更是不胜枚举,蚵仔煎、周氏虾卷、同记豆花……整个安平小镇洋溢着热闹的观光气息,有手牵手恩爱出游的小情侣,也有携家带眷的大家族组合,许多知名的土产店被挤到水泄不通。 无视于毛毛细雨,织宁漫步在人潮中,困惑地想着,这个地方她曾经跟杰修来过吗? 印象中,杰修好像是带她到台南市一座很古色古香的庙宇,可是,那座庙在哪里? 突然,一旁传来小孩的哭闹声-- “妈妈,我肚子好饿,我要吃虾卷,还要喝冬瓜茶!” “好好,我们先排队买虾卷,待会儿再去买冬瓜茶。” 冬瓜茶?! 呆站在一旁的织宁心一跳。对了,冬瓜茶! 她隐约记得当年杰修带她到月老庙参拜之前,曾经在那附近买了一杯知名的义丰冬瓜茶! 那么…… 织宁兴奋地冲到路边斓出租车,一上车便急促地道:“司机先生,请问一下哪里有义丰冬瓜茶?” “义丰冬瓜茶啊?”司机不假思索地说:“你指的是武庙附近的那一间老店吧?” 织宁频频点头。“对、对,就是那里!” 她想起来了!义丰冬瓜茶、武庙、月老,杰修带她去的那间古庙就叫做武庙!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停在武庙前方的路口,织宁付了车资,快速地下车,在心底快乐地欢呼。 对,就是这里! 好熟悉的红砖道! 她终于靠自己的力量找回一点记忆了。 进入武庙后,她先是在大殿对着神像合掌参拜,然后,凭着记忆往内走,拐个弯又拐了个弯,最后,在晕黄灯光下,她终于发现那间独立的小殿堂。 进入殿堂,看到神坛上的月老像,织宁的眼眶一红,热雾开始蔓延。 老天,就是这里,她、水远、水远都不会忘记这个地方。 跪在月老前,织宁闭上双眼,让整个人慢慢沈淀,任檀香的气息缓缓包围她,焦躁的心慢慢变得沈静,也把她最珍贵的记忆呼唤回来。 她全想起来了,在这个最神圣宁静的地方,杰修向她求婚,她跟他虔诚地交换戒指,他说-- “让我照顾你一辈子,也请你照顾我一辈子,好不好?” 紧接着,杰修还做了一件让她热泪盈眶的事,他在月老前以小剪刀剪下自己的一缕头发,也剪下她的秀发,把两缕发丝牢牢密密地编织在一起,再用月老神坛前的红线把两人的发紧紧缠绕着。 “我们是结发夫妻了。月老见证了我们的爱情,红线会让我们的缘分更深、更牢固。回台北后,我们就去公证结婚。” 然后,织宁记得杰修还拿出一条项链,炼坠可以打开,他小心翼翼地把两人的发放入炼坠里,再为她配戴上项链。 但……项链呢? 织宁揪住自己的领口。“该死,那条项链真的被我弄丢了吗?我真是没用,居然搞丢了那么重要的项链!不行,我一定要想起来。” 彷徨失措之际,一道沈稳的嗓音响起! “别紧张,属于你的东西永远都会属于你。” 她惊喜地回头,整个人迅速扑入那温暖结实的怀抱。“杰?你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阳刚的脸庞有着风尘仆仆的疲惫,他的黑眸漾满宠溺。“傻瓜,因为我是你的老公啊!别人我可以不了解,但自己心爱的老婆当然要了解。你失去联络后,我跑去找章羽珊,也跑到很多地方去找你,后来灵机一动,觉得你很可能想要找个地方安静一下,很自然地,我想起了台南,因为这里拥有我们这一生最珍贵的回忆。” 织宁很担忧。“你跑去找羽珊?你没对她大呼小叫吧?还有,你跟书浩……” 提到严书浩,巩杰修还是一脸愤慨,没好气地道:“放心,我跟他痛痛快快地打了一场架。不过,他只是挂彩流血,没什么大不了。”他也赔偿了那间咖啡馆的损失,并向老板道歉。 “我以为你会去找羽珊,所以打电话找她出来。没想到,羽珊一看到我就哭得泪如雨下,她一再向我道歉,她说她当年不该心软,帮着严书浩欺骗你,她还交给我属于你的东西。” 杰修拿出一封信递给织宁。 看到那封熟悉的信,织宁的心酸酸的,那是她刚到西雅图的时候写给杰修的信。 他心疼地抱住她。“看完信之后,我更加痛恨自己。宁,对不起,当年你那么痛苦,独自承受了那么多的压力,我却浑然不觉,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不,你没错。”织宁紧紧抓着信笺,内心百感交集。 当年她在绝望的状况下写了这封信,却不敢寄给杰修,只好寄给羽珊,请羽珊帮她保管。没想到,绕了一大圈,这封信还是回到了她的手中,只是,这三年真的发生了好多好多事。 “羽珊还交给我一样东西。” 杰修一拿出来,织宁就掩住嘴低呼,泪水也夺眶而出。“项链!” 他轻抚她的脸颊,心痛地道:“羽珊说,你在异国发生车祸后,为了避免妨碍急救,医护人员从你的身上取下了这条项链交给严书浩,后来,严书浩又交给羽珊。羽珊她一直处于天人交战中,每次看到你都很挣扎,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把项链还给你了。而今,她很高兴终于有机会让项链回到你的手中。” 织宁喜极而泣。“幸好项链还在,太好了……”她一点都不责怪羽珊,她可以体会她的难处。 杰修轻巧地打开炼坠,取出以红线缠绕的黑发,手指缓缓地抚过他的发,还有她的发。 两人四目相对,眼眶都红了。 他们曾经茫然、曾经心痛、曾经荒芜孤单,好像被全世界遗弃了。但,感谢上天,一切的苦难都已远离,他们又可以紧紧牵住对方的手。 织宁抹去不断淌下的泪水。“帮我戴上。我发誓,我会好好守护属于我们的项炼还有戒指,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会让它们离开我。” 在月老面前,杰修再度为她戴上项链,深情地吻她,淡雅的檀香柔柔地包围着他们。 情意,绵绵。 离开月老庙后,他们又回到三年前曾经下榻的饭店,特意要了跟当年一样房号的房间。 一进入房问,积压已久的情欲终于引爆,他将她压在墙上,滚烫的唇急切地吻住她的,情欲宛如野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两人热切地吻着,他的黑眸板黑深浓,跳着足以将她吞噬的火焰,大手略微粗暴地拉扯她的上衣,推高她的裙。 他的吻宛如赤色风暴,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细致的粉颈,沙哑地命令道:“手举高。” 织宁被他吻到粉脸晕红,膝盖酥软,愉悦感强烈地穿透神经,只能乖乖地举高双手配合他。 他是她的丈夫,她的主人。 他动作利落地解开她衬衫上的钮扣,力道过猛,钮扣一颗颗掉落在地。紧接着,她的蕾丝胸罩也被他扯落,并扔得老远…… 他的汗水滴落到她的酥胸前,但很快就被他爱恋地吻去。 四周的光线彷佛变暗了,景物也消失了,她只能感受到最纯粹的撞击、更深沉的占有。她是他的,他也是她的,不管是肉体或灵魂,他们都是永不分离的恋人。 欲火熊熊蔓延,她的娇吟混合着他的粗喘,斗室春意盎然。 当最甜美的喜悦爆发时,他们缠绵地热吻着,一起被卷入七彩缤纷的绮丽幻境中,腾升、再腾升…… 他们在古意盎然的府城多停留了两天,悠闲地欣赏古迹,饱尝美食之后才回到么口北。 一回台北,杰修就带织宁去见他的父母,并正式宣布--他们会在近期内举办婚礼,宴请亲朋好友见证两人结为连理的幸福过程。 心疼儿子这三年来所忍受的寂寞孤单,也深刻明了织宁对儿子的重要性,巩氏夫妻发自内心地接纳了织宁,拉着她的手告诉她,非常欢迎她成为巩家的一分子。 看到杰修神采飞扬的笑脸,巩夫人更是开心到当场褪下手上的玉镯,亲自为织宁套上,告诉她,以后他们巩家的宝贝儿子就请她多多照顾了。 这天,织宁跟严书浩约好要见面。 事实上,书浩一直透过羽珊告诉织宁,他一定要再见她一面,他无法接受就这样分手。 巩杰修很不赞成织宁去见他,可织宁还是答应了这次的碰面。她心底也有很多话想跟书浩哥说清楚,她不希望伤害任何人,最起码,她要真心诚意地再向书浩说一声谢谢。 碰面的地点选在杰修的别墅,担心上次严书浩太过激动的事件重演,杰修在书房紧紧盯着严书浩的一举一动,预防他再度抓狂,羽珊也来了。 “书浩哥,请喝茶。”织宁把泡好的茶放在茶几上。 对面的男人脸色灰败,额头的青筋隐隐浮现,整个人处于非常紧绷的状态。 他粗嘎地开口。“我听说了,下个月底你们就要举行婚礼?” “对。”织宁点头,婚礼的种种细节都是杰修决定的,他说他要给她一场最温馨而隆重的婚礼,让她正式成为巩家的人,接受亲友的祝一福。 “哈哈哈……”严书浩发出冷笑,笑声异常尖锐。“需要我恭喜你们吗?恭喜你们可以无视别人的伤口,手牵手快乐地去结婚?” 织宁脸色黯然。“对不起,我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她只有一颗心,而那颗心,早就完完整整地献给另一个男人了。 严书浩阴狠地笑,像头遍体鳞伤的野兽。“不要再说‘对不起’这三个字了,你根本不懂我此刻的心情有多绝望、多愤怒,我有多想毁灭这一切!你不爱我,对我而言就是最大的伤害!你欠我的,永远都偿还不清!” 他的双拳死命地紧握,努力控制体内乱窜的怒火。“我不该带你回来台北的,只要不回来,你就不会再遇到他,你会一直留在我的身边,嫁给我,成为我的妻子!”他好怨恨,倘若时光能倒流,他绝不会让她回台湾。 严书浩伤痛地望着她,眼底满是狂乱的神色。“告诉我,他到底哪里比我好?哪一点赢我?他比我更爱你吗?他比我更疼你,更懂得如何呵护你吗?为了爱你,我什么都可以豁出去,可以付出一切,就算游走在法律边缘,就算会身陷圈圄,我都无怨无悔!他呢?他有比我爱你吗?” 织宁平静地迎视他的视线,眼波清朗,坚定地道:“其实,真爱无须比较,也不能比较。跟杰修在一起时,我从来不去思考他是不是真的很爱我,或究竟是他爱得比较多,还是我爱得比较多这类的问题。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跟他在一起,我真的好快乐、好快乐,我别无所求。只要可以留在他的身边,我就觉得心满意足,觉得整个人都被温暖香甜的氛围包围着,很安心、很满足。” 严书浩更愤怒地怒吼:“跟我在一起你没有安全感吗?我为你付出这么多,掏心掏肺地爱你,你却不屑一顾?” “书浩哥--” “不要再说了!”诡异的冷芒在他眼底乱窜,他阴森森地道:“你走,你跟他去快乐的结婚!但,总有一天,你会发现自己的快乐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我要你这辈子永远怀着罪恶感!” 他铁青的脸庞让织宁莫名地打了个冷颤,不安地望着他。“书浩哥?” “你去嫁给别人。”他发狂冷笑,笑声凄厉如刃。“我不会再试图挽留你,更不会再死皮赖脸地求你留下来。但,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的!有一天,你会发现自己的幸福是用别人的血泪所建筑而成的!” 他眼底的骇人幽光让织宁的一颗心不安地揪紧。“书浩哥,我拜托你不要冲动,更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他是在暗示他会走上绝路吗?不、不!织宁不愿看到任何惨剧发生。 他更狂狷地咆哮着。“不要再假惺惺了!你会关心我吗?就算我此刻就死在你的眼前,你真的会心疼吗?不,你不会!蓝织宁,你铁石心肠,你无情无义!你尽管去嫁给别人吧,终有一天,你会发现你对我做了多么残忍的事!你毁了我的人生,毁了我的幸福,你是魔鬼,我永远诅咒你跟巩杰修--” “不要再说了!”章羽珊再也忍不住地冲出书房,对着严书浩怒吼。“书浩哥,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这三年来,织宁已经过得够苦、够挣扎了,为何你还不能把属于她的自由还给她?为何你不让她得到真正的幸福?” 严书浩声嘶力竭地吼着。“我就是她的幸福!不管她需要什么,我都可以给她!” “不,你给不起!”无惧于他翻腾如焰的怒气,羽珊大吼着。“倘若你跟织宁之间真的有爱情,你们早就结婚了,不会演变成今天这种局面。难道你还看不清楚,导致你跟织宁分手的不是巩杰修,也不是任何外在的因素,而是你们之问根本没有爱情!织宁敬重你,但她不爱你!你疯狂地想拥有织宁,但占有欲并不是真爱,它甚至是一种伤害!” 一行清泪悄悄坠落,羽珊拉着严书浩,痛心地道:“求求你清醒一点,不要再一意孤行了。三年前,我们都犯下了大错,我们不该更改织宁的身分,不该自以为是地替她安排一切,我们真的错了。我也是共犯,我没有资格为自己辩解什么,但是,书浩哥,我要告诉你,当年我之所以愿意帮你欺骗织宁,为的就是希望看到她快乐一点,拥有一个幸一福的人生。可是,今天我却绝望地发现,你给织宁的只有伤害,只有令人喘不过气的占有欲,没有爱!” 只有令人喘不过气的占有欲? 没有爱? 严书浩脸色丕变地想反驳,想叫羽珊闭嘴,但,她的话却像一道道闷雷般,狠狠地劈入他的体内,震得他思绪全乱,脑子一片空白。 羽珊的泪潸然落下。“让织宁这么痛苦,就是你三年前救她的目的吗?你把她从鬼门关前拉回来,为的是给她一个美好的人生,而不是让她日日以泪洗面,不能跟最心爱的男人终生厮守,对吧?你忘记自己当年的初衷了吗?” 羽珊语重心长地道:“书浩哥,放手吧。也许,你现在还无法接受织宁要离开你的事实,你无法诚心地祝福她,但,请你至少让她得到幸福。历经过这么多劫难后,她跟巩杰修还是真心相爱,这么坚定无悔的爱情还不足以让你看清一切吗?” “不、不……你胡说!你闭嘴!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像是拒绝承认这一切,严书浩突然转身冲了出去。 “书浩哥!”织宁大叫,他不能在这种状况下开车,很容易出事的。 “我去追他。放心,他的车钥匙在我手上,我会负责开车,把他平安送回家的。”羽珊丢给他们一个笑容后,迅速奔出去。 “你还好吗?”杰修从背后紧紧抱住她。 织宁泪盈于睫地说:“我好难受,我真的不想伤害书浩哥,我好渴望可以帮他做点什么……”她把书浩当兄长般敬重,看到他那么痛苦,她的心也宛如刀割。 “不要担心,会过去的,一切苦难都会过去的。总有一天,他会找到属于自己的人生。”杰修沈稳地道。 其实,冷静思考后,他已不僧恨严书浩了。他明了“爱情”这两个字,可以把一个硬汉折磨得形销骨毁。 情关难过,但每个人都要靠自己的力量去解决、去克服。 织宁喃喃地道:“我真的希望书浩哥快乐一点,希望他得到幸福。” 倘若爱情是一道最大的难题,那么,她祈求每个人在面对爱情时,都可以幸运一点,得到上苍的温柔眷顾。 尾声 两年后联单云林 秋凉了,枫红叶落,美丽的枫叶宛如蝴蝶翩翩飞舞,轻轻坠落在草地上。 凌晨似乎下过雨,草地还有点潮湿,四周满是落叶与松子的芳香。 翠绿草地上铺着野餐垫,穿着米白色宽松孕妇装的织宁满脸笑意地坐在垫子上,打开亲手做的便当。“杰修,过来吃午餐啊!” “等一下。” 巩杰修在岳父、岳母合葬的墓前,很虔诚地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织宁笑望丈夫,仰头望着缀有几朵浮云的美丽晴空。今天的天气真好,秋高气爽。 其实今天不是假日,也不是她父母亲的忌日,不过,前几天织宁突然想回云林跟爸妈说说话,所以杰修便排开繁忙的公事,一早就亲自开车带她回乡下来。 打开保温壶,织宁为自己跟杰修倒好温茶,充满爱意地望着丈夫高大修长的背影。 结婚两年了,他们大部分的时间都留在台湾,偶尔,织宁也会陪杰修到国外出差。但不论身在何处,每天早上她都会被一个柔柔的亲吻给唤醒。 他们的生活很平凡,杰修白天出去工作时,织宁就在家打扫,准备晚餐。就像一般的小夫妻一样,他们偶尔也会生气、拌嘴,可是织宁知道,自己是幸运的。她嫁给了最心爱的男人,跟他一起分享生命中的喜怒哀乐,每天一起醒过来,而且可以常常拥抱他、亲吻他。 最平凡的婚姻,最简单而真挚的幸-福,他们是一对结发夫妻。 最近还有一件令他们非常雀跃的好事,那就是!织宁有喜了!她已经有六个多月的身孕。 怀孕后,她发现自己的脾气变得古怪,一点点小事就多愁善感,也很爱哭,有时候也会对杰修乱发脾气。但,不管她多么无理取闹,他总是会宠溺地揉揉她的秀发,温柔地抱着她、安抚她的情绪,还会立刻放下手边的工作去帮她泡杯奶茶、准备她喜欢的小点心,把她当成公主般呵护。 清秀的脸庞漾起更甜美的笑容,织宁知道自己好幸运,嫁到一个好老公。他很爱很爱她,当然,她也好爱他。 而且,他们会把这份绵绵不绝的爱继续传递下去,给肚子里的宝宝最多的爱。 前几天,她收到羽珊从巴黎寄来的信,那封信让织宁感动到流下眼泪,反反复覆地看了又看。 两年前,羽珊结束台湾方面的工作之后就回去巴黎,并在巴黎找到一份更适合她的工作,也可以就近照顾年迈的父亲。她一直跟织宁保持密切的联络,这一次她告诉织宁,夏天的时候,定居在温哥华的严书浩终于到巴黎找他们,跟他们一起到法国南部去度假。 羽珊说,历经两年的沈淀,书浩已经可以走出那个死胡同了,他现在变得比较开朗,又找回多年前的热情。 另外,根据羽珊的观察,他还有一个认真交往中的女朋友,那女孩不但爽朗健谈,而且十分活泼,跟书浩之间的互动非常亲密,看来,应该很快就会传出喜讯了。 太棒了! 织宁在心底虔诚地为书浩祈祷,希望他遇到一个很爱他的好女人,跟她一样得到幸福。 当然,她也希望羽珊赶快找到真命天子,倘若她要在巴黎结婚,就算她挺着大肚子,都会千里迢迢地奔到巴黎去献上祝福,因为珊是她最最亲爱的好姊妹。 “在想什么?”不知何时,杰修已经回到她的身边,拿起饮料喝了一大口。 “没什么。你喝慢一点嘛,小心呛到。”织宁好奇地道:“你方才跟我爸妈说什么悄悄话啊?” 因为要除草,所以杰修穿了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露出精壮结实的手臂。他的额头沁出汗水,在耀眼的阳光下,笑容极为灿烂。 “我告诉爸妈,你肚子里的小宝宝是个儿子,不过啊,我特别拜托他们一定要到你的梦里好好开导你,让你生完儿子之后,一定要再帮我生个宝贝女儿,不可以只生一个。” 织宁笑得灿如春花。“你很贪心耶!儿子都还没出生,你就开始打女儿的主意啦?” “不是我贪心,你知道的,中国人都说‘多子多孙多-福气’嘛!而且独生子很孤独耶,帮我们的宝贝儿子添个伴嘛!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都会是我们的心肝宝贝。” “才不要呢!”织宁故意嘟起小嘴。“生了第二个宝宝之后,谁知道你会不会怂恿我继续生第三个宝宝?到时我的身材会严重变形,变成胖猪的!” “就算变成一头小胖猪,你还是我最亲爱的老婆啊!来,亲亲""” 帅气的笑容扩大,他凑近老婆大人,想要讨一个爱的亲亲,没想到织宁却羞红了脸推开他。 “不要闹了,待会儿有人经过会看到的!吃午餐啦,再不吃都凉了。” 她羞涩地别开脸,挟起他喜欢的菜肴送入他的嘴里。 熏风凉凉地吹拂,树梢传来鸟雀啁啾声,美丽的枫叶曼妙飞舞,舞出秋的诗篇。 这里是她最喜欢的家乡,肚子里有即将出世的宝贝,旁边则坐着深爱的男人。 人生,像是一个完整的圆。 依偎在丈夫的身边,她仰望着湛蓝如洗的晴空,在心底默默地道! 爸、妈,谢谢你们生下我,也谢谢你们的养育之恩。虽然跟你们的缘分很浅薄,但我会永远想念你们,永远爱你们的。 女儿现在……好幸福。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