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腻贝勒爷》 楔子 宗人府深巷,入夜时分。 胤禘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扶着手杖,踩着长满青苔的小径,穿过青黝黝的高墙,来到上着沉沉重锁的铁门外。 细细的雪花纷飞,让死寂的宗人府看起来不那麽阴气森森。 「开门。」胤禘从铁门上的方孔向里望去。 守门的笔帖式看见来人是胤禘,恭敬地行了个礼。 「奴才给十九爷请安。十九爷,不是奴才挡您的驾,是皇上有旨,任何人都不能见十三爷。」「我知道,不过今天是二月初一,是十三爷的生辰,我给十三爷送寿面、寿酒来,你替我送进去。这儿有二百两银票,你拿去喝茶。」胤禘提起手中的食盒,食盒上还搁着一张银票。 「既是十九爷的一番心意,奴才就替十三爷收下了。」笔帖式连忙开了锁,将铁门推开一半,双手恭敬地接下食盒,把银票往怀里塞,接着从腰间取出一根银针,在食盒里的寿酒、寿面、寿桃还有几盘热菜里探了探,确认无毒之后,便收下银针,带上铁门上了锁。 「十三爷身体还好吗?」胤禘低声问道。 「十三爷好,吃得饱,睡得香,十九爷放心。」胤禘点点头。 「酒菜奴才会替您带给十三爷,天冷,雪下大了,这儿不是十九爷久留之地,您还是快请回吧。」笔帖式急忙送客,深怕让人发现自己私下通融胤禘送酒菜来,项上人头就会不保。 胤禘慢慢转身离开。 宗人府里囚着他的三个哥哥,一个是大哥,一个是二哥,一个是十三哥。大哥和二哥的囚室总会听见咒骂声和嚎哭声,不像十三哥的囚室,总是静悄悄的。 大哥和二哥皆因图谋策反而遭革爵圈禁,也连累十三哥被囚。 为了江山和皇位,哥哥们群起争夺,彼此互相猜忌陷害。 想起幼年之时,十三哥曾背过他,曾陪他放纸鸢,也曾教过他骑射,都是皇室手足,却为了皇储大位争得你死我活、骨肉相残,他的心里感到一阵寒凉。 离开宗人府,胤禘走向停在巷口等待他的暖轿,侍卫将轿帘掀开,他正要弯腰进轿,忽然听见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十九弟,原来你在这里!让我好找啊!」胤禘听见喊声,暗暗皱眉。 「九哥,找我何事?」他抬起头,看向皇九子胤。 「八哥有事找你,你先别回宫,到八哥府里走一趟。」胤勒住缰绳,抹了抹脸上的雪花笑道。 「现在太晚了,有事明天再说吧。」知道八哥为了什麽事找他,他并不想蹚这浑水。 「干什麽婆婆妈妈的?八哥今晚宴客,准备了一席酒菜请你,你要不去就太不给八哥面子了。快别罗嗦,上轿上轿!来,把十九爷抬到八爷府去!」胤不容一丝商量的余地。 胤禘板着脸,满脸不情愿地被抬往八爷府。 几个月前,朝廷派往西北平乱的大军中了埋伏,全军覆没,皇阿玛决定在众阿哥当中选派一人当大将军王,率领十万大军出征西北,在皇阿玛尚未作出决定以前,众阿哥已经开始为了兵权明争暗斗了。 而最不可能被选派,但却是皇阿玛最宠信的胤禘,顿时成了众阿哥们最能探听消息的绝佳来源。 「十九弟,你跑到哪儿去了,八哥四处派人找你呢!」一进府,皇八子胤立刻迎了上来。 「早知道八哥请吃饭,我今天就该哪里也不去,等着八哥的轿子来抬。」胤禘淡淡笑说。 「也算不上请客,就是找你来吃个便饭,八哥也有点事儿想跟你聊聊。来,坐吧!」胤命人端上热腾腾的火锅。 胤禘在乌木圆桌前坐下,席上就只有八哥、九哥和他三个人,但是碗筷却备有五副,还有两个人未出现,他料想这顿饭绝非只是闲聊这麽简单。 「十九弟,我记得你爱吃松子鸡,我特意让厨子给你做的,来,嚐嚐看!」胤挟起一块松子鸡放进他碗里。 「多谢八哥。」若是真心诚意,胤禘必然十分感动,但是在此敏感关头,他却不能不提防。 「八爷,鄂伦岱来了!」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 「快请!」胤笑着摆摆手。 胤禘转头看见领侍卫内大臣鄂伦岱打千儿作揖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盛妆的美貌少女,他脸上的笑容立即敛去,眸中闪过不悦。 「八爷、九爷、十九爷,这是我家闺女,名叫芳歆。」鄂伦岱躬身笑道。 「给八爷、九爷、十九爷请安。」芳歆羞怯怯地行了个旗礼。 「鄂伦岱,你家闺女好标致呀!」胤眼中放光,看得目不转睛。 「还过得去,是九爷不嫌弃。」鄂伦岱牵着芳歆的手坐下。 「我嫌不嫌弃不重要,重要的是十九弟嫌不嫌弃?哈哈……」胤瞟了胤禘一眼,调侃地笑道。 芳歆微微抬眼,就看见坐在她正对面的胤禘,那冷傲又俊俏的模样,令她一阵心跳,双颊飞红。 胤留心着胤禘的反应,只见他用筷子玩弄着碗里的那块松子鸡,对芳歆彷佛视而不见。他一向认为这个十九弟是个怪胎,从小窝在屋子里不见人,看见谁都是那 张傲慢得很欠揍的冷脸,如今看见美得教男人神魂颠倒的芳歆,竟然仍是面无表情,无动於衷。要不是皇阿玛对他特别疼宠,拉拢他对自己的夺储大计有帮助,他才 懒得设这个美人局对付他。 「十九弟,你都快二十了吧?照道理应该要立嫡福晋了,但是却没听说皇阿玛给你指了哪家格格,而你身边也连一个侍妾都没有,对一个长大***的男人来说,这可不大正常。」胤满脸关怀之情。 「就是啊!要是不懂男女之事,九哥倒是可以教教你!」胤邪笑道。 「说话正经一点,你想羞死芳歆格格吗?」胤白了胤一眼。 芳歆红着脸,柔情似水的眸光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胤禘身上,就盼能获得他的青睐。 「八哥这是何意?」胤禘忽然开口,眼神淡漠地看着他。 胤微愕,胤和鄂伦岱互相对视了一下眼神,三人心中各怀鬼胎。 「八哥见芳歆格格容貌出众,想给十九弟牵个红线罢了」「下回要我见生人以前,还请八哥先告知,至於这回,多谢八哥的好意,我心领了。」胤禘打断胤的话,毫不掩饰厌烦不耐的神情。 「胤禘,你也太不识相了!」胤变了脸色。 「我向来不见生人,八哥和九哥不是不知道吧?我没有请她离开,已经是很给八哥面子了。」胤禘用筷子指了指芳歆,连看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芳歆格格浑身颤抖地站起身,哭着往外跑。 「芳歆」鄂伦岱慌张地起身追出去。 「胤禘!你怎可如此?鄂伦岱好歹也是皇阿玛身边的心腹大臣,你竟一点面子也不给!」胤咬牙怒瞪他。 「我若不是皇十九子,鄂伦岱会带着女儿前来赴宴吗?说起来,是鄂伦岱很给我面子呢!是不是呀,八哥?」他眼眸微弯,勾唇一笑,眼瞳却更加冰寒。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嘛……」心思不细腻的胤没听懂胤禘的自嘲,没好气地火上加油。 「闭上嘴!」胤狠瞪胤一眼。 胤禘的神情更寒,他摔开筷子,站起身,神态倨傲地扶着手杖往外走,不再跟他们玩兄友弟恭的蠢戏码。 「喂!胤禘,你回来!」胤拍桌吼道。 「不必留了。」胤冷道。 「可是八哥,咱们还没问他大将军王的事呀!」胤急得跳脚。 「谁能当上抚远大将军王,谁将来就会是皇阿玛的继位人,如果皇阿玛选派了我,你想他还敢用这种态度对我吗?」胤禘冷笑,加快步伐走出八王爷府。 皇阿玛确实曾对他透露,要让十四哥胤出任抚远大将军。十四哥向来支持八哥,和八哥是同一党羽,倘若真如八哥所言,谁当上大将军王,谁将来就会是皇阿玛的继位人,那他若对八哥说了皇阿玛的决定,必然会让十四哥和八哥产生嫌隙。 但是,以他对皇阿玛的了解,若要将大位传给十四哥,绝不会将继位人派到数千里之外,而不是留在自己身边。 皇阿玛此举看似器重十四哥,事实上却是想将十四哥远调边陲,削弱八哥党的势力。 深不可测的皇阿玛,其实心中早已默定了继位人。 当皇阿玛日渐苍老,皇位争夺战便日益严重,一旦皇阿玛归天,他将会失去唯一的庇护。 为了自保,就算不想卷入皇储之争,也是不可能的事了…… 第一章 三年后一乘暖轿慢慢抬进繁荣热闹的大街。 街道两边全是店铺,专卖古玩和旧货,不论皇公贵族或是商贾名流,都会到此挑选寻找道地的好货儿。 在这个车水马龙、冠盖云集的大街上,有王府兵丁护卫的车轿颇为常见,但是这顶后头跟着四名大内侍卫的暖轿,却引来了不少注目,都在纷纷猜测着坐在轿中的会是皇宫里何等显贵的人物。 暖轿转进一条静僻的巷弄里,在一间书铺前停下。 「十九爷,这儿就是『眉山书坊』了。」一名大内侍卫掀起轿帘,低声禀报。 优雅高瘦的身形缓缓跨下轿来,俊眸微扬,淡瞥一眼「眉山书坊」陈旧古朴的招牌。 「是这家没错吗?」胤禘从开启的大门望进去,只见店铺内阴暗狭窄,目光能及之处布满了灰尘,看起来并不像时常有人光顾的景象。 「回十九爷的话,高大人跟您提的『眉山书坊』,在廊房四条胡同里就只有这一家,奴才都打听过了,应该……是不会错的。」回话的大内侍卫瞅了一眼阴暗死寂的书铺,表情却不像语气那麽坚定。 「先进去看看再说吧。」胤禘扶着侍卫的手臂跨进门槛,但是因为书铺里的书堆叠得太多太高,走道仅容得下一个人进入,侍卫若要一起进去,也只能跟在胤禘身后,并不能搀扶着他。 「这是什麽鬼地方?」胤禘的唇紧抿了抿,脸色沉了下来。 打从一出生,他的右腿就有残疾,当双生哥哥胤祄可以奔走跑跳时,他却总是要忍受右膝酸痛无力之苦,虽然胤祄努力寻找药方医治他,但是从娘胎就带出来的残疾,再好的药方也只能改善症状,并无法根治。 近两年,他右膝酸痛无力的症状好转了很多,走路不再僵硬吃力,但是走起路来仍能明显看得出微跛着足。在宫里头,人人知晓他的脾气,会特意避开他的腿, 奴才们更不会有胆子盯着他的腿看,但是到了宫外,他就避免不了那些投向他的异样眼光,所以他能不出宫就不出宫,即使不得已出了宫,他也绝对不在外人面前走 路。 但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似乎别无选择了。 若不是为了父皇六十八岁寿辰而且更是登基满六十年的大庆找贺寿礼,他也不会面临眼下的处境。 「算了、算了!」他终於重重叹了口气。「把手杖给我,你们都在门外候着,我自己进去。」大内侍卫面面相觑,一名侍卫立刻将暖轿中的手杖取出来递给胤禘,然后分别站立在大门两侧。 胤禘扶着手杖,慢慢走进堆叠得又高又挤的书堆中,举目环视一眼这间书铺,漆黑有神的俊眸完全流露出惊诧的神色。 满坑满谷的旧书凌乱地堆叠在屋内各个角落,书籍多到甚至将两扇窗都挡住了,因此书铺内才会显得如此阴暗,而混合了墨香和霉灰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让他的眉头越发蹙紧。 他掩住口鼻,从身旁一叠积满了灰尘的书堆里轻轻抽出一本书来,看见陈旧的书皮上写着「张生彩鸾灯传」,字迹几乎已模糊不可辨,书页缘也残破不堪了。他不敢想像,这样一本该交由一把火烧掉的破书,还堆在这里做什麽? 而放眼望过去,绝大部分的书都是坊间私印,给凡夫俗子拿来消遣之用的宋元话本和通俗小说,处处都是这样不值钱的旧书,内阁大学士高大人居然能在这种地方找到珍贵的宋刻本?他可真是走了八百年的好运了! 胤禘把那本旧书往书堆上方一放,没想到那叠书堆原先因为他抽出了一本书而有些松动,此时他又在书堆上加了重量,顿时间让已经略有不稳的书堆哗哗啦全倒了下来,狂潮般地堆在他脚边,他怔站着,一时间不知道该怎麽办? 忽然,有个书僮打扮的矮小身影从凌乱的书堆中冒了出来,彷佛习以为常一般,蹲在他脚边叠好散乱的书。 「公子,真是对不住,吓着您了。您要卖书还是买书?」散落一地的书被迅速俐落地重新堆回原位。 「你确定你这间书铺里的是书吗?」胤禘把手杖小心藏到衣袍后,没好气地低头看一眼那个戴着小帽,脑袋后还拖着一条粗长发辫的小书僮。原以为他是个小少年,但是从轻柔甜美的嗓音听起来,应该是个男装打扮的小姑娘。 「这些……都是书呀!」书僮打扮的小姑娘困惑地捡拾满地的书。 「在我的府里,这些只能算是垃圾!这种蛀了大半本的书还能看吗?」他哼了声,用脚踢开一本被虫蚁蛀掉一个洞的破书。 「啊?」小姑娘呆了呆,再难缠的客人她都应付过,但一张口就如此毒辣的客人,她还是头一回遇见。「那本……确实是破了点,不过我们书坊卖的都是旧书,如果公子要找新书,得去街上的『文华书斋』买才能买得到喔!」这客人也真奇怪,「眉山书坊」从来就不是卖新书的店呀! 「我不是要找新书,我要找的书很旧,而且是愈老愈好。」他再度环视书铺一眼,实在不相信在这堆破烂书中会有宋刻本的存在。 「那太好了,我的书铺里什麽都没有,就是旧书最多了!」堆好了书,她起身拍了拍双手和衣服上的灰,抬起头望着他一笑。 胤禘这才看清楚她的长相两道秀气蛾眉、双目圆滚滚、鼻尖微翘,再搭配一张小巧丰润的嘴唇,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姑娘家。 会做少年书僮的打扮,大概是为了看顾书铺方便些吧! 「公子您慢慢看吧,有什麽需要再跟我说。」小姑娘说完,转身便走回去。 她竟然……只看他一眼?而且是随意地看他一眼就转开但凡初次见到他的女子,他的长相模样总能让她们看得怔忡失魂,甚少有像她这样没有感觉的,她真的是姑娘吗?难不成她见过比他还要俊美好看的男人,所以对他毫无感觉? 对於自己的外表,俊美的容貌和高大的身形是胤禘最有自信的地方,这是他首次尝到比嘲讽他的腿疾还要大的打击。 「你真的是姑娘吗?是姑娘家为什麽要打扮成不男不女的模样?」真是可恶,居然会被一个长得既不美艳又没有半点女人味的「小书僮」不当回事,他实在咽不下这种挫败感。 「长愈大就愈容易被认出来了。」她搔了搔头苦笑。「我打小就被爹娘当成儿子养,爹娘有事忙时,我就得扮成书僮看着店铺,时日久了,也就习惯了。不过这两年总是被人认出来,愈来愈不方便了。」她在书堆与书堆中的走道缝隙里穿梭,偶尔停下来整理书堆。 「怎麽不叫你爹找小伙子看店?你既是姑娘家,总是要嫁人的吧?」他真不敢相信,会有为了自己方便而把女儿当儿子使唤的爹娘。 「应该没有正常男人会要我,而且我也从来不想嫁人。」她耸肩笑道。 胤禘微怔,这话为何听起来有些耳熟? 「一个姑娘家搞成你这副不男不女的德行,正常的男人确实很难看上你。」他实话实说,也不管是不是会刺伤她。 「没关系,还好我有这间书铺,就算没有男人养我一辈子,我也应该饿不死。」她转头笑看他一眼,然后又转回角落的书堆前熟练地打理着。 「这间书铺是你的?」胤禘又被她毫无感觉的目光打击一次。 「『眉山书坊』原是我爹开的,不过我爹在去年中秋过世了,我娘也过世已久,而我姊姊在去年也出嫁了,家中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反正书铺里的每一本书再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所以我就顺理成章地接下了这间书铺。」她神情轻松自在,似乎没有烦恼。 胤禘有些讶异,他发现这个小姑娘和他所有接触过的女子完全不一样,非但不准备嫁人,还打算自食其力,言谈间也够真诚坦白,让他第一次动了想多了解一个女子的念头。 「你这间书铺的旧书堆积如山,杂乱得就像废仓库一样,你都怎麽找书?你又能让客人怎麽找书?」他发现书堆与书堆中的走道刚好适合她的身形,所以她可以毫无阻碍地穿梭自如,但是对他来说就太窄了些,他必须侧着身才能挤过堆满旧书的走道。 「没办法呀,我们的店铺小,来卖书的街坊邻居多,买书的少,长年下来书就愈堆愈高了。不过您放心,只要我摸过的书,我都会知道摆在哪儿,所以找起来也不算难事。」她颇有自信地笑说。 胤禘闻言,哼笑了两声。 「你可真会说大话,这里的书少说也有上万本吧,你怎麽可能都记得住摆放的位置?」「我打从一出生就生活在这间书铺里了,我爹老是说我没别的本事,就只有记性好。」小姑娘回过头望着他憨笑了笑。「公子,不是我自个儿夸口,书铺里一万八千多本书,我还真能记得住摆放的位置呢。」「是吗?」胤禘撇了下嘴角,下巴微抬,低眸睥睨着身量不及他肩头高的小姑娘。「那我倒要考一考你。」「好呀!」她笑着点头,面无所惧。 「有《宣和遗事》这本书吗?」他随口说。 「有。」她毫不迟疑地点点头,随即走向一叠堆高的书前,上下看了一眼,便从中抽出一本书来,然后用手掌在书堆上下轻拍几下,又往前走到另一叠书堆前看了看,再抽出一本书来。 胤禘惊奇地看着她的举动,不管她从哪一叠书堆里抽出书来,她都有办法让高高堆叠的书安然不动。 「目前《宣和遗事》只剩下这两本了。」小姑娘仔细吹拂轻拍掉书皮上的灰尘后,往前递给他。「一本是明末抄本,一本是顺治刻本,字迹都还算清楚,公子要不要看一看?」从她找书时顺手熟练的程度,他相信她所言不虚了。 「有宋刻本吗?」他试探。 小姑娘微怔,用力眯起那双圆滚滚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他。 干麽眯眼睛看他?他莫名其妙地瞪她一眼。 「抱歉,公子,没有《宣和遗事》这本书的宋刻本。」她半眯的眼专注地定在他脸上,彷佛想从他脸上看清楚什麽似的。 「没有《宣和遗事》这本书的宋刻本,意思是有其他书的宋刻本吗?」她终於对他感兴趣了吗?胤禘暗笑,开始觉得这家书铺和这个小姑娘很特别了。 「这……」小姑娘似乎有些为难。「公子,宋刻本极其珍贵,存世已不多,且宋刻本非常昂贵,不是论本算钱,而是论页算」「我有钱。」他懒得听她说这些他已经知道的废话。 「也不是有钱就行。」她的表情更加为难了。「公子,我能问问您的出身或是府上哪里吗?」「怎麽,买个书而已,难不成连生辰八字也要一并给你?」他厌烦地瞪她。身分不够便买不到宋刻本吗?没想到她竟也是个势利的人。 「呃,不用、不用……」小姑娘尴尬地笑笑。「我是想知道,公子买宋刻本是为了什麽样的用途?」「高大人来买宋刻本时,你也是这样盘问他吗?」明明是有钱就能买到的东西,居然如此罗嗦。 「高大人?」小姑娘秀眉微扬。「公子说的可是内阁大学士高大人吗?」「宋刻本再贵也不是只有朝廷一品大官才能买得起吧?还是你的宋刻本不肯卖给布衣书生?」真想不到这个小姑娘也懂得攀权附贵。 「不、不是的。」她笑叹。「我把京本︽春秋左传︾三十卷卖给高大人,也只卖了他十两银子而已呀!」胤禘吃了一惊。 「才卖十两银子?以宋刻本的价值,就算卖十两黄金都嫌过分便宜了!你的脑袋没有坏吧?」他完全无法置信。 「高大人对我说,这套京本《春秋左传》三十卷宋刻本保存得非常完整,十分难能可贵,他无意私人收藏,愿意送交翰林院编修考辨,将这套书无私地奉献给朝 廷。有朝廷代为收藏这套宋刻本,那是再好不过的了,所以我才随意卖了十两银子给高大人,我相信高大人会好好保存这套书。倘若公子是个爱书、视书如命之人, 即使公子是穷布衣,给我十文钱我也会卖的。」她憨笑道。 胤禘诧异地看着她,脑中立即浮起三个字书呆子。 「你要如何知道我是不是爱书且视书如命之人呢?」他觉得好笑。 「这也不难,公子请稍待片刻。」她转身朝里面走,低着头在堆满了书的书案上翻找着,眼睛都快贴到桌面上了。 胤禘扶着手杖慢条斯理地走到她身后,四下打量着。 真是可怕的地方啊,到处塞满了旧书,满坑满谷的,要是让他在这里待上一天,他肯定要疯掉。 不过,看到书案上一套砚墨时,他又不得不称赞这小书呆的品味。 「墨要用新安徽墨、砚非端砚不可、藏书以宋刻本为贵,这三样东西在你的『眉山书坊』里都有,你也真不简单。」原来一进书铺后闻到的墨香便是从这里传出来的,不过再看到书案旁的矮柜上放着一盘吃剩的窝窝头,他愈来愈觉得这个小书呆很有意思了。 明明那一套卖给高大人的宋刻本可以狠狠敲上一笔黄金白银,她却为了一个书呆子才会在乎的原因,只收了十两银子,心甘情愿地在这间窄小阴暗的书铺里啃窝窝头度日。 「我常常要替人抄写文章,好的砚墨才能芳香四溢,入纸不晕,而且墨迹清晰,历久不褪。」她终於找到她想找的东西,转过身来递给胤禘。「找到了,公子请看。」「这什麽?」他看着簇新的书皮,但书皮上却没有任何文字。 「请打开来看。」她替他翻开书皮。 胤禘疑惑地低眸看一眼,顿时惊愕地睁大眼睛。 「这是……宋刻本?」他凑到眼前仔细看起来,愈看愈感惊异。 「公子如何看得出来?」她眨眨眼。 「纸色苍润、墨气香淡、字体古劲而雅,是宋刻本的特色。」他再翻开几页,发现文章内容均不相同,看起来是将残页合并装订而成的。「前几页和后几页纸质罗纹不同,应该分别是北宋和南宋时期的刻本,而且都是国子监所出的官刻。」「公子说的一点都不错。」小姑娘双目炯炯,发出异样的光采来。「公子想必是收藏宋刻本的行家。」胤禘淡淡一笑,真正的收藏行家是他的父皇才对。 由於他自小行动不便,父皇十分疼宠他,并且时常将他召唤到寝殿陪伴,还亲自教他读书写字,在父皇批摺或接见大臣时,他就窝在暖炕上把父皇的藏书全看了遍,所以他对宋刻本的认识,全都是来自父皇,他也慢慢对读书培养起了浓厚的兴趣。 当他不能像哥哥们一样骑马狩猎时,唯有读书才能消磨无聊漫长的时光。 「所以……我够资格收藏宋刻本了吗?」他把手中的书还给她。 原来这就是她选择卖不卖宋刻本的方式,也算有她的一套了。 小姑娘尴尬地搔了搔头。「公子请稍待,我开个书单给你。」「开书单做什麽?」他挑眉疑问。 「这个……宋刻本极为珍贵,藏在隐密之处,不能被外人知晓,所以我不能带公子去,只能先开书单给公子挑选,然后请公子过几日再来取书。」她埋头在桌案前,清出一小块地方准备写书单。 「用不着挑选了,你这里有多少宋刻本,我全要了。」他在书案前唯一一张矮凳上坐下,将手杖顺手放在矮凳旁。 「啊?你全要?」小姑娘错愕地抬头看他,双眸又用力眯起。 胤禘这才发现,当她认真看人时的模样都很奇怪。 「公子,宋刻本存世稀少,请恕本书坊不能全都卖给您。一位客人只能买一套,这是本书坊不成文的规矩。」她略带歉意地说着,一边在砚上添注清水,开始磨墨。 「即使有钱也买不到吗?」他一手靠在桌沿,懒懒地斜睨她一眼。 「我与公子还不算熟,并不放心将宋刻本全数交给公子收藏。」她双眸凝视着墨砚,一手握着墨条专心磨着,脑袋愈压愈低。 「意思是,我只要多来上几回,让你跟我熟悉了,你就可以放心了吗?」他低头瞄她一眼,徽墨散放的馥郁清香冲入他的鼻端。 「或许吧……」小姑娘的脑袋已经压低到快要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了。 「你看东西为什麽都要凑得这麽近?」他脱口问道。 「啊?」她抬头看他,手中墨条不小心一滑,滑进墨池里,聚在墨池内的墨汁飞溅而出,正好溅在他的衣袖上! 「喂!你干什麽?」胤禘跳起来怒喊,看着衣袖上溅了好几滴墨汁,简直傻了眼。 「公子,真是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她慌张地四处摸索,找不到可以擦拭的布巾,想起矮柜上有叠宣纸,她立刻抓起几张,奔过去朝胤禘的衣袖上一阵胡乱按抹,想吸乾那几滴墨汁。 「你眼睛在看哪里啊!」看她根本没有对准墨汁溅上的地方擦,他情急地惊抽口气,恼怒地大骂。「墨汁溅到的地方在这里,你没看见吗?你的手碰到墨汁了!你看看你的手!」小姑娘被他气急败坏的骂声吓傻了,连忙抬起双手凑到眼前一看,不由得一阵魂飞魄散!自己的双手沾了东一片、西一片的墨渍,而他湘色的衣袖上也已经被她抹得一片黑糊糊了! 她对自己又气又恼,居然没有先看仔细就胡乱擦抹一通,把他的衣袖抹黑了一大片。 「公子,我眼睛不好,没看清楚,我真的不是有意弄脏您的衣服……」她现在双手也都沾染了墨汁,一时间手足无措,只能傻傻地呆站着,不敢再乱碰他。 「你眼睛不好?」胤禘微怔,讶然地盯着她的双眼。 「是……」小姑娘擦了擦额角因紧张而渗出的薄汗。「我自小埋在书堆里看书,不知怎麽的,就把眼睛给看坏了。大夫说我得了能近怯远症,只有近在眼前之物 才看得见,稍远些就模糊不清了。真是不好意思,弄脏了公子的衣裳。不知公子的衣袍在何处裁制?我买一件完好的新衣赔偿给公子。」「那倒不必了。」一件衣服对他来说算不了什麽,而且他身上的衣服出自江宁织造,仅供给宫廷之用,她想买也买不到,倒是她的眼疾让他很感到好奇。「你的手最好别再往脸上抹了,你的脸……都黑了。」他忍住笑,好意提醒。 小姑娘蓦然张大了嘴,耳朵开始胀红。 「我、我先去把手脸洗乾净,公子您先坐会儿!」她匆匆低下头,急急掀起矮柜后头的帘幔钻了进去。 原来她目力不好,难怪老是眯着眼睛看他,目光也时常飘忽没有焦点,很有可能她根本一直没看清过他的长相,也有可能并没有发现他扶着手杖手路吧?胤禘的唇角漾起一抹无奈柔和的浅笑,初次对一个陌生人放下了他心中所有的防备。 帘幔被掀开来,胤禘看见她捧着茶盏走出来。 「怠慢公子了,公子请用茶。」小姑娘歉然地笑说。「小店里没有好茶招待,还请公子别介意。」她对自己书铺里的环境是熟悉的,每本书、每一样东西的摆放位置她都很清楚,所以她直接绕过矮柜走向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胤禘摆在他腿边的手杖,一脚不偏不倚地就踩在了手杖上,整个人失去重心,往前滑倒! 「啊……啊……」她猛然察觉茶盏往胤禘的方向飞了过去,禁不住失声大叫。 胤禘来不及考虑先接住茶盏还是先接住她,下意识的反射动作就是伸手将她接住,双臂架在她的腋下撑住她,等她确定站稳后,他忙不迭地拿开翻倒在他腿上的茶盏,整个人跳了起来。 「烫死了!」他甩动衣袍抖落滚烫的茶水,疼得嘶出细细的喘气声。 「我、我……我烫伤你了?天哪,有没有怎麽样?」她惊慌失措,急忙伸手在茶水翻倒处胡乱拍抚。 「喂!不要乱摸!你在干什麽?」下腹被一双小手四处拍弄,胤禘狠狠地倒抽一口气,猛然感觉到身体的苏醒,这无关挑逗或是男女之情,纯粹是男人下意识的本能反应。 「茶水很烫,你一定烫伤了,要赶紧上药才行!」她慌张地转过身想去找药膏,但是一步踏出去,又正好踩到横倒在地上的手杖,她全无防备,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仰面颓倒下去,连尖叫都来不及。 「当心!」胤禘大吼,张臂接住她仰跌的身子,一时间脚下失去重心,蹎踬了一下,撑着她站不稳,两人双双仰倒在地。 当他后脑勺撞到地面,痛得他眼冒金星时,彷佛刹那间跌进了地狱里。 倘若有人告诉他,他会死在这间「眉山书坊」里,他也不会感到意外了。 他只是来买宋刻本而已,犯得着要他付出这麽大的代价吗? 第二章 胤禘抚着微肿的后脑勺,脸色难看地瞪着眼前的罪魁祸首。 “公子,您好些了吗?”满脸愧疚的小姑娘眯着眼瞅他,走上前想仔细看一看他的伤势。 “你就站在那儿别动,别靠近我!”胤禘头疼、大腿也疼,简直是怕了她。 “我不知道踩到什么东西?我不是故意的……要不要给您找大夫来瞧瞧?”她眨着惊魂未定的眼眸,像个全然无知无助的孩童。 “不用。” 胤禘咬牙瞪着她,还好隔着衣袍和裤子,大腿没有烫得太严重,又还好后脑勺只微微肿起,没有把脑袋捧坏。 他真是不敢相信,自己来买个宋刻本也能搞得如此狼狈。 “我怎么会踩到……我刚刚踩到什么东西?”她疑付着,脑袋低下来想看清楚害她滑倒的究竟是什么? “你踩到我的脚。”胤禘快她一步,用脚尖把手杖踢到自己身后。 “是吗?那……我应该也踩痛你了……”她脸红得快要烧起来。 “你的眼疾到底多严重?这样看得清楚吗?”胤禘站在离她一尺之外,伸出四根手指问她。 “嗯……四个。”小姑娘用力眯了下眼睛看,虽然不能看得十分清楚,但轮廓依稀还能辨别。 “这都要看那么久,看来你根本看不清我的样子了。”他的心情突然莫名的轻松起来,因为她看不清楚他,他不需要在她面前多做掩饰,反倒是他能将她看得一清二楚。 “公子的长相在我眼里确实是朦朦胧胧,除非两人得靠近些我才能看清,不过我知道公子年纪不大。”‘她尴尬地笑笑。 “年纪大不大从声音也能听得出来吧。”胤禘拾起散落在地上的宣纸,自行将衣袍上的茶水吸干。 “我对公子实在万分过意不去,公子一定要让我赔您一件新衣才行。”她对他满心愧疚,始终不敢抬眼正视他。 “我说不用了,我的衣袍多得很,不差这一件。你还是快把书单开一开吧,我还想活着离开这里。”他揉着后脑坐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喔,好。”她羞惭地点点头,回到桌案前提起笔,慢慢地写书单。 胤禘看她压低着头写字的模样,真替她的脖子感到可怜,不过这个小书呆的字一笔一划,端正工整,写得还真是出奇得好。 “眉山……不会是你的名字吧?”他想知道她的名字,绕了个弯问道。 “不是,眉山是我爹的名字,我的名字叫双喜,平双喜。”她边写边答。 平双喜。他在心中默念了一遍。 “开好了,公子请看。”平双喜把墨渍吹干,捧起书单交给他。 胤禘看着她开出的一长串书单,大感惊讶,其中甚至有三套是绝世仅存,难得一见的珍本。 “我本以为数量不多,没想到居然有二十多套书,而你竟记得如此清楚?” “公子,我记性好,凡读过的书,再看第二遍就能记熟了,记书名对我来说更非难事。”她语气谦虚地解释,并没有自吹自捧的意思。 胤禘惊讶地盯着她看,不敢相信她的记性会好到这般程度。 “《乐府诗集》、南宋国子监刻《尔雅》三卷、《王状元集百家注编年杜陵诗史》,我要这三套。”他看着她,喃喃念道。 平双喜呆了呆,尴尬地一笑。 “我忘了公子是行家了,果然就看中我爹最珍贵的收藏。可是……我只能卖公子一套……” “这二套我非要不可。”他知道父皇看到这三套宋刻本时,将会是何等的狂喜。 “这……”她百般为难。 “你的脑袋实在一点都不开窍,为什么非要定下一个客人只能买一套的规矩? 倘若你将手中收藏的珍品都以高价出售,你可以富到买下整条廊房四条胡同都没有问题。何苦窝在这间窄小阴暗的旧房子里啃窝窝头,过着呆板无趣、暗无天日的生活?”他好意给她建言。 “规矩是我爹订下的,我只是遵从爹的遗命。这间书铺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我已经习惯过这样的.日子了;就算买下整条廊房四条胡同,我一个人也住不了呀!”她没有过过富人家的日子,对奢华的生活也无从想像。她对食衣住行向来无欲无求,只要有书陪伴,她就能自得其乐。 “你可别跟我说什么‘安居不用架高楼,书中自有黄金屋’这种呆话。”他嫌恶地皱眉。 “是宋真宗的(励学篇)。”她眼睛一亮,笑道。“这篇文章的每一句对我都是相当受用的呢!” 胤禘感叹地摇了摇头。 “你爹真了不起,养出了这么一个彻头彻尾的书呆子。”他跟她不同,“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才是他所追求的理想生活。 平双喜红了脸。她就是再呆,也听得出他的语气中贬多于褒。 “你究竟卖不卖?”话题转回宋刻本,他的口气多了几分不耐。 平双喜手足无措地呆呆杵着。 “公子……给我几天爵间考虑好吗?”她实在做不到严词拒绝,只好采拖延战术了。 “我等不了几天,我皇……父亲的大寿就在明天了。” 平双喜怔愕。“公子来买宋刻本,是要做为父亲的寿礼吗?” “没错,我父亲可算是行家中的行家,在他手中收藏的宋刻本是你‘眉山书坊’的几倍多。”照理说,民间的宋刻本都该网罗进朝廷妥善编纂收藏最好,不过他目前还不打算对她说明身份。 “几倍?”平双喜听得瞠目结舌。“公子的父亲想必是位相当了不起的大人物,才有办法收藏那么多的宋刻本。” “我父亲今年过六十八岁大寿,这一年,他老人家的身子骨已大不如前,我来找宋刻本当成贺寿礼,是希望他老人家能欢喜,或许对病情能有帮助。”他说的全是实情,也知道对一个脑袋僵硬的书呆子来说,柔情攻势所向无敌。 “原来……是公子的一片孝心。”平双喜果然被他的心意感动,思索了半晌,便毫不犹豫地打开抽屉拿出一大串钥匙来。 “公子,我手边正好有一套《六祖坛经》上、下两卷,是宋太祖年的惠昕本,用来当成贺寿礼最为合适。”她边说边用钥匙打开矮柜,矮柜内尚有一只黑檀木箱,上着几重锁,她二将锁打开来,珍重地取出木箱内的书册,小心翼翼地捧至胤禘面前。.胤禘将烟黄而又珍贵的书册接过手来,看着封皮上题着“韶州曹溪山六祖师坛经”一行字,整个人震慑住。 “你……肯割爱?”他无法置信地盯着她,这是最早最早的宋刻本,朝廷、坊间都只听说而未曾见过,没想到她的手上竟然会有,还保存得如此完好。 “在我心里,书都是无价的,倘若有人比我更需要它,我便会割爱。”平双喜微笑道。 “你怎会舍得?”他一迳地注视着她。 “我爹一生是书痴,到处搜求宋刻本,可他离开人间时却一本也带不走,舍不得又如何?倘若这本书能让活着的人开心,那就是它的价值了。”她干净的瞳眸中是一片安详之色。 胤禘怔然凝望着她,他从未如此无所顾忌地看着一个女子,可惜平双喜看不清他眼中的赞佩和欣赏,她若知道他是用一种什么样的目光看着她,她必然无法无动于衷,更可能就此陷落。 “这套书,你想怎么卖?” “书是无价的,公子的家境似乎不差,若是方便能不能多给一些? 最近客人上门卖书,我都快付不出钱了。”她羞赧地笑笑。 胤禘愕了一下。 “照你这样的经营法,你每天就只能啃窝窝头,说不定有一天还会饿死,真不知道你脑袋里装什么浆糊。”他责各地瞪她一眼,想到她可能也看不清楚自己在瞪她,不禁无奈地笑叹口气,从腰问抽出一只荷包,往桌上一放。 “我身上只有这些银两,过两天我再命人补送不足之数来,多谢平姑娘割爱了。”他一手捧着书册,一手拿起手杖,转过身往外走。 “公子,希望您父亲能长命百岁!”她真心诚意地望着他的背影说道。 胤禘微微一笑,转过身来看着她。 “少看点书吧,当心把眼睛看瞎了。” “我除了看书,哪里也去不了,不看书会闷死的。”她笑着搔搔头。 这话听在胤禘耳里又觉得很耳熟,似平自己也说过相同的话,一股同病相怜的情绪不禁油然而生。 “好好保重吧。”他轻叹,转身走出去。 “公子慢走,恕不远送。”平双喜躬身行礼。 待他走远后,她拿起桌上的荷包,打开来细看,原以为荷包里装的是银锭子,估量大约有二、三十两,没想到里头装的竟然全是黄灿灿的金元宝! 十两一锭,共有六锭金元宝! 她目瞪口呆,捧着沉甸甸的荷包怔站着,这辈子她还没有见过这么多钱,简直把她吓傻了。 她只是说希望他多给些银两,没想到他竟然会给到这么多,临走前还说过两天再命人补送不是之数来。 他给她这么多钱,她该怎么办?下回等他再来时,还给他一些好了。 但是,他还会再来吗? 糟糕!她懊悔地猛敲一下自己的头,她竟然连他的名字都没问! 他到底是谁呀? 畅春园澹宁居寝宫外,太监宫女们正在上宫灯,看见胤禘走进来,纷纷躬身请安。 总管太监刘得福蹑着步子走向胤禘,在他耳旁悄然说道。 “十九爷,皇上今儿个精神不好,您陪皇上说说话,可别耽搁太久,得让皇上早些歇息,明儿个还有一整日的庆典要对付呢。” “我知道了。”胤禘点点头,掀门帘走了进去。 面容疲惫的康熙帝正靠在暖炕大枕上,在灯下看奏摺。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胤禘撩袍跪下,以额碰地,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儿臣恭祝皇阿玛圣寿,愿皇阿玛万寿无疆。” “朕知道你今晚一定会来拜寿,别跪了,快起来吧。”康熙慈爱地看着他。 “谢皇阿玛。”胤禘一手扶地,慢慢站了起来。 “往年你都提早一天来陪阿玛用晚膳,怎么今日来得这么晚?” 康熙牵着他的手坐在身旁,含笑对他说道。 “儿臣去了一趟廊房四条胡同,所以来得晚了。”从“眉山书坊” 离开后,他先回宫换上朝服、朝冠,这才赶来畅春园。 “你去那儿做什么?”康熙疑问。 “儿臣寻来一套六祖坛经,是宋太祖年的惠昕本,谨为皇阿玛寿。”胤禘自怀中取出一只用明黄锦缎裱服的书箧,双手呈上。 康熙闻言,眼中闪出光来,立刻把书箧接过去,欣喜地翻开箧盖,看见烟黄的封面上印着“韶州曹溪山六祖师坛经”一行字。 “纸墨精莹,雕镂不苟,确实是宋刻本。七百年了仍能保存得如此完整,真是千秋功业啊!”康熙手指微颤地翻开烟黄的封面,目光兴奋又惊喜。 “儿臣盼皇阿玛能开心,增福增寿。”胤柿深深地望了苍老的父亲一眼。 “好孩子,你的孝心朕收下了。”康熙欣慰地点了点头。 “皇阿玛,明日的庆典,儿臣……” “你已经拜过寿了,明日你就待在宫里,不必出来了。”康熙了解胤禘的性子,宫里所有的寿宴庆典,只要胤禘不想露面,他也从来不会勉强他。 “谢皇阿玛恩典。”胤禘笑着起身跪在炕上,轻轻给他捶背。 康熙轻轻叹息了一声。 “十九,皇阿玛有好些话要对你说,你可得仔细听清了。” “是,儿臣听着。”胤禘看着康熙花自的发辫,心中一阵抽紧。 “朕给你指婚的对象,你全不要,你的兄长们也没有给你少牵红线,但你也全看不上眼,其实朕岂会不明白你的心思。”康熙叹口气。 “从小你就是个敏感多疑的孩子,腿疾让你对任何人都不信任,你只相信胤衸才是真心待你好的,但是胤衸已娶妻生子搬离皇宫了,你不能再总是孤身一人,总是要找个人陪伴。你不娶妻生子,实在有违伦常。听皇阿玛的话,快娶个嫡福晋,明年皇阿玛什么寿礼都不要,你给皇阿玛添个孙子就行。” “皇阿玛,儿臣对女人半点兴趣都没有,只怕完成不了皇阿玛的心愿。”十岁那年,被皇阿玛的嫔妃一番讥嘲后,他从此对貌美如花,心却如蛇蝎般的女子深恶痛绝。 康熙狐疑地转头看他。 “皇阿玛生坏了你的腿,不会把你男人的宝贝也生坏了吧?正常的男人怎么会对女人没有半点兴趣?” 胤禘忽然想起小书僮打扮的平双喜,她可是唯二个不小心害他起了反应的女人。 “儿臣的宝贝应该没有问题,问题是出在女人身上。”胤禘忍不住挑眉轻笑。 不过平双喜那个小书呆能算女人吗?“这什么意思?”康熙警觉。 “你可别说你爱的是男人!” 胤禘闻言,忍不住捧腹大笑。 “当然不是,皇阿玛想到哪里去了。不过就算是,儿臣也会偷着来,不会让皇阿玛发现。”仗着自己受宠,敢和康熙如此开玩笑的皇子也只有他了。 “再胡说八道就自个儿掌嘴!”康熙佯怒。“不是当然最好了,等明日寿宴庆典过后,朕就要操办你的婚事。有几个不错的人选是朕看中意的,过几日得空了,朕再好好问问你的意思,总之你非得给朕挑出一个不可。” “皇阿玛,没感情要怎么当夫妻?”胤禘无奈地撇了撇嘴。 “朕十一岁时,朕的皇祖母就给朕指婚了,当时为了政局大体安定,皇祖母选了四大辅臣索尼的孙女为后,遏制鳘拜的势力。”康熙闭眸思忆着。“朕和仁孝皇后当时都只是孩子,哪里懂得什么感情? 朕和皇后的感情都是慢慢培养、日渐加深的,等到朕年长后,虽然嫔妃众多,但与朕最情投意合的女子还是仁孝皇后。朕直到今日,还相当钦佩皇祖母的眼光,也很感激皇祖母替朕选了一个贤德体贴的皇后。胤禘。你一味猜疑别人的心思,抗拒成婚,总是独自一人抱着书册窝在屋子里,难道你不想像胤衸那样娶妻生子,享受天伦之乐吗?” 胤禘低头沉思不语。 “你当然想的,对吗?”康熙微笑轻叹。“要不然也不会成天往胤祈的府里跑,跟胤衸那一对双生于玩得下亦乐乎。” 胤禘笑了笑,没有否认。虽然他也很向往和乐融融的家庭生活,但是,他看到陌生女子就忍不住会有讨厌的情绪,愈漂亮的愈觉得讨厌,若要找到一个讨他喜欢的女人还真难。 “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你要相信皇阿玛的眼光,将来,你也会像皇阿玛感激皇祖母那样感激着皇阿玛。” “但愿儿臣有皇阿玛的好运气。”他耸肩苦笑。 “还有件事,胤禘。你向来不与兄长们往来,虽然这是你明哲保身之道,将来……” 说到此,康熙轻叹口气。“将来你总会有个哥哥当上皇帝,而这个哥哥能否保你一生荣宠至为重要,你已不能再置身事外了。” “皇阿玛……”胤禘心中微惊,父皇是想对他透露谁是将来的继位人了。 “从今后,你须与你四哥多多亲近,一旦有事,你须义无反顾地挺身助你四哥,朕的用意,你明白了吗?”康熙慈爱的目光凝止在他脸上。 “儿臣明白。”胤禘心头大震,父皇要他多亲近四哥,意思正是,父皇心中已默定将大位传给四哥了。 “朕已命人在东华门外购置一座宅邸,过些时日,你就带着你额娘搬出宫去住,别留在宫中,明白吗?” “明白。”胤禘看着父亲,心口紧缩着。他知道父皇在安排身后事了,要他远离皇宫,便是要他远离危险。 “朕今日对你说的话,你要牢记在心中,就算是你额娘和胤衸,都不可说与他们听。”康熙握紧他的手,慎重地叮咛。 “是。”看着父皇疲倦苍老的面庞,胤禘眼底浮起一丝忧虑和怅惘。 在众皇子当中,父皇唯独最关爱他,听说他病了或是腿疾犯了,就会视为头等大事,日夜记挂,万分焦虑,有好几回甚至将他带到身边亲自照料,当他病愈时,总是不胜欣喜。 他用双手紧紧包覆住父亲寒凉消瘦的手,只盼父皇大限之日、诸子夺嫡之时能永远不要来。 “双喜,我给你熬了锅肉米粥,放在灶上温着,还给你做了些饽饽,饿了再去蒸来吃,要记得啊,我先回去了。” 住在对街的老嬷嬷交代了几句,便走出书铺。 “好。”平双喜抬起头应了声。 老嬷嬷是她每天十文钱雇来替她煮三餐的。她自己眼睛不好,一进厨房老是烫伤,所以三餐做饭向来都是娘和大姐双双的差事,但是自从爹和娘过世,双双又嫁人以后,她只好请对街的老嬷嬷替她做饭,然后每天十文钱酬谢。 脖子好酸。她揉了揉后颈,敲了敲肩膀,站起身活动一下筋骨,然后坐下来,提笔蘸了蘸墨,继续写完未完成的抄本。 烛影摇晃,她忽然觉得字迹变得好模糊。 怎么回事?太累了吗?她伸手揉了揉双眼,紧紧闭上一会儿再重新睁开,注目一看,字迹慢慢变清晰了。 少看点书吧,当心把眼睛看瞎了。 想起那日买走宋刻本的那位公子的话,平双喜不禁愣怔住。 眼力似乎愈来愈差了,真是糟糕,她该不会愈来愈看不见东西吧? 还是休息一下好了,先吃点东西填饱肚子。 主意打定,她起身,拿起桌案上的座灯走向厨房。黑暗中,模栅地看见灶里还有几丝微弱的星火。 她点燃角落的油灯,让厨房渐渐亮起来,接着打开锅盖,给自己舀了一大碗肉米粥。 “好香啊……”她喃喃自语,捧着那碗肉米粥一边吹凉、一边吃着。隐约听见隔壁传来孩童的嬉笑打闹声,她捧着碗走出厨房,一边吃粥,一边站在廊不听着隔壁邻居一家人的对话。 后院忽然传来一阵凄迷的琵琶乐声,一个娇柔的嗓音细细唱着“寒风料峭透冰绢,香炉懒去烧,血痕一缕在眉梢,胭脂红让娇。 孤影怯,弱魂飘,春丝命一条,满楼霜月夜迢迢,天明恨不消……” 平双喜听得入迷,怔然凝住。又听那娇柔女声低低吟念——“奴家香君,一时无奈,用了苦肉计,得遂全身之节;只是孤身只影,卧病空楼,冷帐寒衾,无人作伴,好生凄凉。” 孤身只影,无人作伴,好生凄凉。这不正是她此时的写照?她禁不住一阵鼻酸哽咽,眼泪簌簌滑下。 她默默喝着粥,和着咸咸的泪水,将细碎的呜咽声吞回肚子里。 每到夜里,黑暗包围着她,让她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世界时,她就觉得自己好孤单,只能偷偷听着隔壁邻居一家人的说笑声,冲淡自己的寂寞。 她有一屋子的书陪着她长大,而现在,除了这一屋子的书以外,她也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爹娘,又有眼疾,寻常女子该要学会的刺绣她没办法做,烹调也完全不行,根本没有人肯为她作媒,也没有正常的男子愿意娶她为妻。难道她将一直孤孤单单地独自生活,不可能再拥有一个美满完整的家庭了吗? 她其实也想要有人陪伴,很想每天有人陪着她吃一顿饭,陪着她喝一碗粥,这对她来说难道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她轻轻低叹,转身将吃空的碗放进木槽中涮洗,后院那头凄楚的唱腔迷乱着她的心,她恍然地收拾着装着肉米粥和饽饽的锅盘,推到灶旁放凉,装着饽饽的盘缘撞了角落的油灯一下,她却丝毫没有察觉,迳自蹲下身拨了拨灶里的炭灰,让火苗完全熄灭。 灶上的油灯倒了下来,灯油沿着灶旁缓缓流下,火苗随着灯油一路窜烧,烧向堆在灶旁的薪柴,慢慢地引燃起熊熊大火。 平双喜先是听见一阵奇诡的哔剥声,她狐疑地站起身,眯起眼四下打量,这才发现灶旁燃起的熊熊火光。 着火了!她惊骇地舀起水缸里的水拼命想浇熄火势,但大火已经愈烧愈烈,直到水缸的水都被她舀光了,再无水可用,火势依然熊熊窜烧,甚至慢慢延烧开来,开始烧向_旁的厨柜。 她自知救不了火了,惊慌惶骇地逃出厨房,冲向后院嘶声哭喊着。 “救命啊——失火了——” 第三章 “双喜?你这是怎么了?” 平双双从被窝里被喊醒,急匆匆赶到前厅,看见平双喜抱着一个大布包坐在厅内,神色仓惶不安,从头到脚都布满了黑黑的烟灰,衣裳还烧破了好几个大洞的狼狈模样,惊讶得瞠目结舌。 “姐一”平双喜一看到亲人;情绪立刻崩溃,泪水倏然决堤。 “怎么回事呀?”平双双拿下她怀中抱得死紧的布包,焦急地问道。 “书铺被火烧了……全部都烧光了……我不知道火怎么会烧起来……我好害怕……好怕……”她声音破碎,不断哭泣。 “你没事就好,不怕、不怕,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平双双吓得脸色发白,立刻拥住了妹妹,让她尽情大哭一场。 “我救不了火,火烧得很快……我看见书册一本一本烧起来……我只来得及救这些书……”平双喜哽咽着。 平双双不用猜也知道她救的书肯定是宋刻本,当年爹为了藏这些书,特地在床底以砖砌一个井,既防水又防火,所以双喜才有办法救出这些书来。 “这些书都藏在砖鍪里,即使着火了也烧不到,你应该先逃出来才是啊,怎么还急着带出来?”平双双用手绢擦拭着她脸上的黑灰。 “我……我不放、心啊……”她抽噎着。“你呀——”平双双叹口气,苦笑了笑。“我一直很担心你一个人守着书铺会出事,没想到还真出事了。除了咱们家,隔壁房应该也无法幸免吧?焦大叔一家人有没有事?” “火太大,焦大叔家也烧了,我不知道烧了几间房……不过幸好没有人出事,街坊邻居都逃出来了,还帮着救火。” 平双喜慢慢停止啜泣,想着自己摸黑走到九爷府来找姐姐,一路上惊慌害怕,她的眼力又不好,夜里根本看不清路,摸索到了半夜,才遇到好心的打更夫,将她领到这里来。 “没人出事就好,不幸中的大幸了。”平双双捧着她的脸叹气。 “先跟我回房去,我帮你梳洗干净,等明日见到九爷,再请九爷把你收留下。” “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平双喜知道姐姐只是皇九子胤禟的小妾,在府里的身份地位也不高,要不是无路可去,她实在不愿意连累姐姐。 “放心吧,我现在还算得宠,九爷会卖我面子收留你的。二平双双微微一笑,牵起她的手往外走。 平双喜抱紧大布包紧紧跟随,这是她头一回走进九爷府,一路穿堂过院,走了好半天才走到平双双的房间。 “姐,你的房间好大、好漂亮啊!”一进房,平双喜就呆呆地站在屋子中,不知所措。 这闺房女人味十足,门帘、窗帷和床帐处处织着缨络和流苏,屋内一角还有一个红木大梳妆台。 “坐吧。肚子饿了吗?桌上有些吃的,来。” 平双双拉着她在圆桌前坐下,给她斟了杯热茶,然后打开桌上一只红漆攒盒,推到她面前。 平双喜眯眼看着盒内,看见盒内分成了好几格,每格里各放置着不同的蜜饯和点心。 “姐,看来你过得还不错嘛!”她一边吃着点心,放心地笑说。 “小妾的命,没什么好不好的,也要得宠了,才能吃得好、住得好、穿得好。”平双双苦笑,转身从橱柜里找出一套衣裳。 “姐姐的美貌在廊房四条胡同是出了名的,九爷看上了你,又待你这么好,一定很疼你的。”平双喜替姐姐感到高兴。 “等我怀上孩子吧。”平双双捧着衣裳递给她。“等我生下了阿哥,那一份疼宠才会变成实的,要不然都是一场空。” 平双喜怔然啜饮热茶,不明白姐姐语气中的无奈和感慨。 “什么东西一场空?” 房门忽然被推开,一个男人笑着走进来。 平双喜惊得站起身,手足无措地呆站着。 “这么晚了,九爷怎么会过来?”平双双迎了过去,笑脸盈盈地挽住胤禟。 “我想过来就过来,用得着看时辰吗?”胤禟看到了平双喜,眉头一皱。“这谁呀?刚从煤灰里爬出来的吗?” “九爷,她叫双喜,是我亲妹妹,我曾跟你提过的,你还记得吗?” 平双双轻拉了拉双喜的手。“双喜,快,给九爷请安。” “双喜给九爷请安。”她乖乖听话,生疏地行了礼。 “你妹妹?怎么穿得像个小书僮?她在这儿干么?” 胤禟没多看一眼双喜那张黑乎乎的脸,只盯着双双柔媚娇美的脸庞问道。 “我娘家的书铺失火了,全部烧个精光,双喜逃了出来,无处可去,只好来投靠我。九爷,我屋子后头还有问空房,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你就行行好,把双喜收留下来,她以后跟我一块儿吃,不会给九爷多添麻烦的。” 平双双脸上挂着风情万种的媚笑,眼眸盈漾着春意。 “你要我收留她多久?” 胤禟被平双双娇柔的媚态迷倒,一把就将她搂进怀里,双手不安分地在她的娇躯上游移。 “能收留多久就收留多久呀,双喜刚满十八岁,也该有个人家了,九爷那么多的哥哥、弟弟,不知道有没有一个肯将双喜收房的?”平双双柔软的身子在胤禟下腹磨蹭着。 还好双喜眼力不好,看不清楚她在干什么,要不然这些勾引手段,当着妹妹的面前她哪里能施展得出来。 “就凭她?”胤禟瞥一眼狼狈得像根木炭的平双喜,嗤地一笑。 “除非京城里的女人都死绝了,不然我的兄弟怎么会看得上她?” “九爷——”平双双娇嗔地一跺脚。 “再说、再说,行吗?收留她没有问题,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胤禟已经被她勾引得上了火,哪还有空跟她讨论这些,急得就想把她压上床。 “九爷先等等,我把双喜安顿好了就回来。” 平双双笑着将胤禟牵引到床前坐下,然后转过身,抱起桌上的大布包,拉着发怔的双喜往外走。 你刚刚没看见什么吧?”走出房门后,平双双在她耳旁悄然问道。 平双喜手中抱着姐姐给她的干净衣裳,一脸困惑地摇摇头,只隐约看见他们模糊的身影似乎搂抱在一起。 “看不清楚也好。”省得两姐妹尴尬。 “我从没听姐姐那样说过话,又甜又腻的,我的骨头都差点酥了。”平双喜小声地笑说。 “这是姐姐对付男人用的,你可别学呀!”平双双笑睨她一眼,迳直推开房门。 “双喜。你先暂时住这儿,被褥都在柜子里。” “好。” 平双喜左右张望着,这间空房很小,和姐姐的那间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远,还有股淡淡的霉味。 “后院有口井,房门出去左拐就看到了,不很远。你打些水把自己整理干净,明儿一早你再过来跟我一起吃早点。” “好。”她点头。 “那我先回去了,九爷还在房里等我。”平双双简单吩咐以后,匆匆转身离去。 平双喜小心翼翼地摸索着陌生的环境,先仔细看清楚房间的摆设,记熟每件家具的位置,然后换掉身上被火烧得又黑又破的衣服,穿上姐姐给她的软绸绣花长袍。 她这辈子还没有穿过这样像云雾般轻盈柔软的衣裳,浑身不自在得连路都不会走了。 她捧着洗脸盆走出房门,在黑暗中按照平双双的指示找到了水井,打了一脸盆的水,回到房内仔仔细细地洗净手脸。 坐到梳妆台前,她慢慢地梳开发辫,恍然看着镜中的人影,模模糊糊的,仿佛像看着一个陌生的姑娘,一点都不像她自己。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自己,这种感觉真奇怪。 铺好子被褥后。她躺上床,怔怔望着床顶没有睡意。 静夜中,隐约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还有一种低抑的呻吟声。 那是什么声音? 她凝神细听,有男人粗重的喘息声,还有女人颤抖的娇喘声,听起来似乎很痛苦又好似很欢愉。 是九爷和姐姐的声音吗?他们在做什么? “爷……再用力点儿……” 听着姐姐柔媚的娇嗓轻吟,她讶异地睁大眼,心口忽然一阵怦怦乱跳。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男女问是怎么回事,她疑疑惑惑的,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做什么,为什么会发出那样奇怪的声音? 一直到喘息声停止了,她的心跳才慢慢回复正常,但是这一夜她却不停地胡思乱想,想着她怎么也弄不懂的事情,直到天快亮了才朦胧睡去……胤禘不知道“眉山书坊”已经被火烧了,这天午后,他又带着十锭金元宝前来找平双喜,想试着再跟她买宋刻本。 轿子刚转进巷弄,他就听见大内侍卫的惊呼声。 “十九爷,“眉山书坊”没了!” “怎么回事?” 胤禘疑惑地掀起轿帘一看,当一排烧得面目全非的房舍映入他眼中时,他难以置信地瞠大双眸。 “看样子是失火了。”侍卫怔怔答道。 “快去找人问清楚!”他大吼。 “是!”两名侍卫慌忙奔到对街询问。 胤禘的视线紧盯着已烧成一片废墟的“眉山书坊”,脑中一片混乱。 怎么回事?才几天的功夫,怎么“眉山书坊”就烧光了? 那个小书呆平双喜呢?她人在哪里?还是已经葬身火窟了? 侍卫问明了原由后,立刻跑回来禀报。 “十九爷,火足从“眉山书坊”烧起来的,是前天晚上起的大火,听说“眉山书坊”店主平双喜已经投靠她的亲人去了。” “她的亲人?”听到平双喜没死,胤禘松了一口气。“她有什么亲人?住在何处?一并问了来!” “是!”侍卫忙不迭又跑回去问。 胤禘忘了胤禟的心思不细腻,没有听明臼他的h酋不,若是他梭口说送个丫头给他,那就容易多了。 他这是在做什么?竟然会想把平双喜弄到自己身边来?他为何子里的鱼是放养的,养得又肥又大,好钓得很呢!”胤禟领着胤禘沿着胤禘对钓鱼没有多犬兴趣,心不在焉地敷衍着胤禟,沿路目光他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可以在花园里看见她,但是鱼池另一侧的柳树下有个微微弯腰的娇小身影,却意外吸住了他的目光。 那少女在柳树下晒书,弯着腰慢慢地翻书页,双眼几乎贴在书册前的姿态和平双喜十分相似,不过,那少女不是书僮打扮,一头乌黑长发盘梳了起来,云髻上还簪了几朵小花,穿着淡紫色的旗服,外“十九弟,怎么了?” 胤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他正盯着那个少女看,眼中欣喜地闪了一闪。 “九哥,那是你的侍妾吗?”胤禘试探地问道。 “不是,她是我小妾的妹妹,叫平双喜,家里被一把火给烧光了,过来投靠她姐姐的。” “原来如此。” 她果然就是平双喜! 他没想到,再看见她的感觉竟然会如此开心。 胤禟十分留心胤禘的反应,以他对胤禘的了解,胤禘看女人的眼神向来是轻蔑不屑的,但是他却发现胤禘看着平双喜的目光很有意思,他心中暗喜,开始拨起如意算盘来。 “十九弟,我忽然想起有事要办,这后花园你就自个儿慢慢逛逛吧,我去去就回。对了,你今晚留下来吃个便饭,难得兄弟一起吃饭,你可不许推辞,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胤禟素知胤禘的怪脾气,愈推给他的他愈不肯要,倒不如躲在暗中观察,倘若胤禘对平双喜真有意思,那平双喜这颗棋子他可就下定了。 “九哥有事要忙只管去忙,用不着陪我了。” 胤禟打着什么算盘,他都摸得一清二楚,反正他也想单独跟平双喜说说话,正好顺水推舟。 “那我先走了,晚点就回来。” 胤禟挥挥手走开,一直走到胤禘看不见他之后,立即闪身躲进树丛,远远偷窥着。 胤禘慢慢走向平双喜,并不在乎胤禟是不是躲着偷看他,他若是表现出对平双喜有兴趣,也许胤禟会看在他的面子上,不敢拿她怎么样。 “平姑娘,我们又见面了。”他低声开口。 平双喜正聚精会神地看一本书,忽然听见他的声音,猛然倒抽一口气,抬起头眯着眼看他。 “公子,你怎么会在这儿?”她惊奇地低呼。 “你又怎么会在这儿?” 他隐忍不住唇角的笑,幸亏平双喜的眼力不好,看不清他表现出来的明显喜悦。 “我……”她怔怔地眨眼,好半天才从惊讶中回过神。“因为“眉山书坊”被火烧光了,我无处可去,所以就来投靠我姐姐。” “喔——”他笑着盯住她。“邵些垃圾是该一把火烧光才对。” 平双喜杏眸圆瞠,十分愕然他会说出这种风凉话来。 “你在晒什么书?这不是你从书铺里搬出来的书吧?”他走到她身旁,随意拿起一本来看。 其实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些书是当朝刻本,只是没话找话罢了。 “这是书阁里的书。”姬笑了笑。“来九爷府两日了,无聊得很,就帮忙把书阁里的书拿出来晒一晒。” “九爷府怎么会无聊?光这座后花园就够你玩上几天了,你难道就找不出有趣的事情可以做吗?” 他发现女装打扮的平双喜其实挺漂亮,就是可惜,得了能近怯远症,还是个不懂玩乐的书呆子。 “这儿毕竟不是我自己的家,我也不是九爷请来的客人,太轻浮了总是不好,会给姐姐添麻烦的。” 平双喜低下头,在心里苦笑。其实她什么都看不清楚,就算这座花园再美、再漂亮,她也享受不到欣赏的乐趣。 胤禘凝视着她,因为“可以养活她”的书铺已经没有了,她失去了唯一的倚靠,不得不寄人篱下,所以她的眼神才会显得如此不安和落寞吗? “对了,公子怎么会在这儿?您是九爷的客人吗?”平双喜疑惑地问。 “可以算是。”他笑笑。 “能和皇子打交道,公子的身份肯定非富即贵了。”她忽然想起他给她的那六锭金元宝被她留在火海中来不及救出来,就不免感到一阵心疼。 “可惜了公子给我的那六锭金元宝,我若能来得及拿出来,就可‘以想办法再开一间书铺,不用留在九爷府里让自己处境尴尬了。” 这话真是中听。“你不喜欢留在这里?” “我不想给姐姐添麻烦。”她在九爷府里的身份既不是主子也不是奴才,姐姐为了她还得看人脸色,她才住两日就觉得难受得很了。 “我这儿还有十锭金元宝是欠你的,本来就准备派人送到“眉山书坊”去,既然刚好在这儿遇上你,那就顺便给了你吧。”胤禘从腰间抽出荷包袋来,朝她伸手一送。 十锭金元宝?平双喜呆了一呆。 “公子原先给的六锭金元宝已经给得太多了,我不能再收。”她连忙摇手。 “我说过了,我有钱,你担心什么?”胤禘笑了笑。 她不会明白他心中的算计,如果十锭金元宝可以让她离开九爷府,也算是值得。 “这不行,公子有钱是公子的事,我不能贪得无厌,而且十锭金元宝实在是太多了。”她坚持拒收。 “你的脑袋可真是食古不化,有钱也不知道要拿,如果我就是非要给你不可呢?”他抛了抛手中的荷包袋,迳直走向她。 “非要给我?”她傻住,不自觉地往后退。“这……怎么会有这样的道理?” “拜托你脑袋开开窍行吗?”他实在快要失去耐性了。“有了这笔钱你就可以离开九爷府了,你不是不想留在这里吗?” “我……我是这么想的没错,可是……我从没跟人拿过这么多钱……公子……你让我想一想行吗?”她苦恼地低下头。 “你这个人真是不干脆。如果那日你把宋刻本全卖给我,如今也不会被一把火给烧光了,你现在心中必定十分懊悔吧?”胤禘把荷包袋扔在石几上。 平双喜微愣,忽然轻笑起来。 “公子,我不懊悔,其实宋刻本我全救出来了。” 胤禘惊讶地看着她。 “还好我救出了宋刻本,这样我就算收下公子的钱也不会心里不安了,我可以把宋刻本再卖给公子。”她轻捂着唇,开心地笑着。 “那是我赚到了吗?”胤禘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宋刻本在我房里,公子跟我一道去看看,你可以尽情挑你想要的——” 她笑着转身带路,没想到忽然脚下踩了空,娇小的身子整个往前倾倒。 胤禘见到了生平所见最奇诡的景象——平双喜居然笔直地往鱼池走去! “小心!”胤禘失声大叫。 扑通一声,水花溅起。 “救……救命……”平双喜惊慌地在鱼池边呼救。 胤禘急忙奔过去伸手抓住她的双臂,用力将她拉出鱼池。 平双喜一脸苍白、双眼迷茫地坐在地上,似乎连自己为什么掉进鱼池的都不明白。 胤禘愕视她好半晌,无意识地摇了摇头。 她的眼力居然糟到连地面和鱼池都分不清楚,她能平安活到这把年纪还真是上天的恩赐啊! 第四章 走过白石子铺成的甬路,看见前面一大排桃花障后,平双喜呆呆地止了步。 这个桃花障,刚才好像出现过? “你确定你知道自己的房间怎么走?”胤禘揶揄地笑看她。 “我有特别记下路径的,应该不会错呀!”她用力眯眼想看清方向。 “明明就错了,这里刚刚才走过。” 他忍不住叹口气,眼力不好对一个人的生活影响有多大,他从平双喜身上完全见识到了。 “我记得……只要走过一个小桥,再穿过月洞门就到了。”但是很奇怪,这个小桥怎么会走不到? “小桥吗?”胤禘抬起头四下张望,果然看见横在荷花池上的一座白玉小桥,再往前看,确实也有个月洞门。“我找到了,刚刚应该往左边走,你却走错了右边,所以才会转回来。” “是吗?”她走过桃花障,再往左边走,隐约看见白玉小桥就在前面。“对了,就是这里!”她加快脚步往前走。 “有石阶,小心看路!” 见她没看清小桥上的石阶而踩空,胤禘急忙拉住她的手臂,免去她可能摔倒,害脑袋撞上石桥而头破血流的劫难。 “多谢公子。”平双喜一阵心惊肉跳。 阶梯向来是她最容易踩空而摔倒的地方,昨日才摔倒过一次,膝盖还瘀青着。 “我牵着你走,小心点。”胤禘顺势牵住她的手慢慢过桥。 平双喜感觉到他温热的手心传来一阵麻麻痒痒的感觉,而且耳朵也发烫起来,心跳还莫名其妙地加快。 “我有数过,这座小桥前后都是五阶,刚才是一时心急所以才没看清。”她有些迷惑地把手抽回来。 当她柔嫩的小手从他掌心滑开时,他的心口突地震了一下,刹那间有千百个不想放开她的念头涌现。 胤禘的喉口抽紧,猛然间察觉到自己对她的心意了。 他喜欢她。 初次,对一个女子有了喜欢的心情。 他如梦初醒。 “公子,这是我姐姐的房间。”穿过月洞门,平双喜回头笑着对他说。“不知道姐姐午睡起来了没有……” “别叫她!”胤禘轻喊道。他对没兴趣的人一个也不想见。 “好。” 平双喜不以为意地点点头,顺他的意思,绕过姐姐的房门,转进她的房间。 “你就住在这里?” 胤禘蹙眉,这个房间又小又阴暗,平双喜眼睛不好,所以大概没有发现墙角还结了蛛网吧。 “公子,我得先换掉湿衣裳,你能不能在屋外等候一下?等我换好了,再把宋刻本拿出来给你过目。”她迳自打开橱柜,取出一套衣衫。 “好吧。”胤禘退出去,替她关上房门。 站在门外,他听见屋里传来塞塞率率的声音,意识到她此时正在做的事情,他的喉头忽然一阵干渴。 隔着一道门,她就在里面换衣服。 他的四肢百骸每一根知觉都在想像着平双喜裸身的模样,眸光变得浓烈炙热;浑身燥热起来。 “公子请进。”换好衣服的平双喜把门打开。 胤禘暗暗吸口长气,这一刻,他发现平双喜散发着勾人神魂的魅力,这是头一次他这/厶渴望亲手将一个女人的衣服脱光。 “公子?”见他没有动静,她疑惑地轻喊一声。 胤禘将几乎叛离的理智拉回来,清了清喉咙,侧身走进房。 “所有的宋刻本我都放在桌上了,公子请过目。”她轻轻掩上房门,走到他身旁。 胤禘默默地翻动书册,此时的他心思全不在这些书上,他的目光无法从她脸上挪开。 原来,他也是会对女人动心的,只是万万想不到,让他动心的人竟然是这个小书呆。 “公子,你怎么不说话了?”她仰起头,呆愣地注视着他。 胤禘凝视着她嫣红丰润的唇瓣,想像着那张红唇尝起来的触感和滋味。 倘若他现在吻了她,她会仃何反应? 虽然他渴望这么做,但还是克制住了吻她的冲动。 在还没弄清楚她对他的感觉以前,他并不想惊吓她,也不想逼迫她臣服于他,他要的是两情相悦的感情,就像胤衸和安茜那样彼此爱恋的关系。 他想知道,她对他究竟是什么感觉? “你……为何从没问过我的名字?”总是公子、公子的喊他,她对他难道没有想要了解的欲望吗? 平双喜怔怔地眨了眨眼。 “我怕公子生气,所以没敢问。”不是来看宋刻本的吗?怎么忽然转了个话题,害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看起来很容易生气的样子吗?” 他在她面前已经算是史无前例的和善了,他对其他女子可没有这般好脸色过。 “我头一回问公子的出身和家世时,公子就好像不太高兴,所以后来就没敢再问了。”她老实答道。 “是吗?” 他搜索着记忆,这才想起当时他开口要买宋刻本时,她确实曾经问过他的出身,但那只是因为她想知道宋刻本将会卖给什么样的人罢了。 “公子若不提,我也不方便问呀。”她低声说。 “那……”他弯下腰,凑近她的脸庞。“你想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平双喜微微点头,呆怔地注视着他。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他的脸,从朦胧的目光望出去,她依稀可以看清楚他浓黑的长睫,还有他剔透如黑玉的眼瞳。 这是她头一回看清他的容貌,她的心跳一阵加快,脸颊也因他专注的视线而逐渐灼热起来。 胤禘浅浅一笑,对她的反应很满意,他拉起她的手,以指尖在她柔嫩的掌心中写下“胤”、“稀”两个字。 “胤禘?”她不自王地顺着他所写的字念出声。 “对。”他的笑意加深,微露出可爱的虎牙,她的心跳咚咚地撞击她的胸口,双颊悄悄抹上一层胭脂红。 感觉变得好奇怪……平双喜一手被他握住,一手轻捂着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心口化开来,又像是有什么萌芽了。他炙热的眼神、迷人的笑容,都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公子的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 她觉得脑袋昏昏的,像要发烧的感觉,难道刚刚掉进鱼池里害她病了吗? “你听谁说过?”他轻轻抬高她的下颚,手指触摸着她柔嫩的肌肤。 “我……想不起来了。”她看见他的脸庞渐渐凑近,近到了已经可以感觉到他温热的鼻息。 “你还是穿女装好看,以后都穿女装好吗?”他的薄唇朝她覆下。 “好……” 她头昏得不知道自己答应了什么,只知道她唇一张,原来舔舐着她丰嫩唇瓣的舌尖立刻侵入她口中,挑弄吮吻着她,缓慢地勾诱她的回应。 她的双眸圆瞠着,眼里满满的都是他,脑中晕陶陶的,全然一片空白,思绪早已经抽空了。 “这是……在做什么? “难得有机会看清楚我,所以才把眼睛瞪那么大吗?” 他沉沉低笑,缠绵的唇柔柔密密地吻着她的唇瓣,尽情汲取她的青涩与甜美。 她的神智迷离失魂,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吻她?也不懂令她颤栗的唇舌厮磨是怎么一回事? “双喜!” 房门口传来的惊喊声震回了两人的神智,胤禘立刻松开平双喜,转脸望过去,看见一个貌美女子站在房门口,一脸的目瞪口呆。 “你是谁?竟敢在九爷府里大胆放肆,侵犯我妹妹!” 平双双火速冲进房,一把将平双喜拉到自己身后,惊怒地指着胤禘大骂。 .. 好事被破坏,胤禘不悦地抿紧了唇,蹙眉冷睨着平双双。要不是看在她是双喜的姐姐,他早就“请”她滚出去了。 “姐,他、他不是坏人……”平双喜飞出去的魂魄好半天才聚拢回来,她慌忙红着脸替胤禘小声辩解。 “不是坏人?”平双双转头瞪她一眼。“你认识他?” “认识,他、他是以前书坊的客人,跟我买过宋刻本。”她的脸颊泛着晕红,不敢望向胤禘。 “书坊的客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还把他带到房间里让他胡乱亲你,你实在太乱来了!”平双双气急败坏地痛骂。 “他、他是九爷的朋友……”平双喜被她骂得抬不起头来。 “九爷的朋友?”平双双讶异地把胤禘从头打量到脚,看见他右手扶着手杖后,双眸瞪得更大。 胤禘握着手杖的手蓦地紧缩。因为双喜的眼力不好,所以他没有刻意藏住手杖,反正她也看不清,但是平双双却能看得一清二楚,见她眸中流露出吃惊和讶异时,他咬咬牙,再也压抑不住怒气。 “你说够了没有?说够了就滚出去!”胤禘的眼瞳燃起怒焰,冷声低吼。 “你叫我滚出去?”平双双登时气白了脸。 “难不成要我撵你出去?”胤禘的怒眸横扫她一眼。 平双双被他瞪得浑身一震,无法动弹。 “你到底是谁?” 敢在九爷府里如此肆无忌惮,这男人的身份必定不单单只是朋友这么简单,尤其是他的眼神,冷傲得仿佛根本不屑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她不禁又瞥一眼他的手杖,总觉得那枝雕着飞龙的乌木手杖有点眼熟。 胤禘见平双双一直盯着他的手杖看,他眼中的阴寒更深,对她的存在更感到憎厌。 他转脸看了一眼平双喜,发现她原本晕红的脸庞慢慢地转为苍白,他对她姐姐发怒的样子似乎吓住了她。 看她惶然不安的模样,再想到她将要完全知悉他的一切时,他的心情就变得更加烦躁起来。 “我走了,”他的嗓音带着深重的烦闷和压抑。“过几日,我再来跟你拿宋刻本。”说完,没等平双喜反应,孤冷地旋身就走。 两姐妹愕然怔忡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是他告诉你,他是九爷的朋友吗?”平双双转眸瞪着妹妹。 “好像……”平双喜努力回想,却想不起来他是不是曾经对她这么说过? “什么好像!你老实说,你的身子还是清白的吧?”平双双气得大骂。 “当然是,刚刚……是他第一次亲我……”她羞得满脸通红。 “你这个呆子!不要看人家模样长得好看,就被迷得团团转了!” “他长得……很好看吗?”她微微红了脸。 还没来得及把他看清楚,他就吻住她了,她只记得他有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眸。 “我忘了你跟半个瞎子没两样。”平双双摇头叹气。“你看不清他的长相,那也一定不知道他拿着手杖走路吧?” “手杖?”她呆呆地眨眼。 “果然。”平双双翻了个大白眼。“你别告诉我,你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让他亲了你。” “我知道他的名字,他叫胤禘。”平双喜羞赧得抬不起头来。 平双双一听,倒抽一口气。难怪她刚才看到他的手杖会觉得如此熟悉了,原来他就是皇十九子胤禘,九爷时常提起的那个有腿疾的弟弟! “所以,你还不知道他就是九爷的弟弟了?”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双喜。 “他是九爷的弟弟?”平双喜眨着两扇长睫,不敢相信,赫然想起他的名字和九爷的名字那般相似,胤禟、胤禘,难怪她当时一听到胤稀的名字时会觉得耳熟了。 平双双摇头苦笑。 “你对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既不是被他的美色迷惑,也不是因为他的腿疾而同情心泛滥,更不是因为他是皇子的身份,那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喜欢他?”她迭声质问。 “我喜欢他?”平双喜呆住,她从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如果你不喜欢他,在他亲你时,早就该一耳光扬过去了吧?” 她可是过来人,经验又比平双喜丰富,男女之间眼神的交会中隐含着什么样的情愫,她不会看不出来。 “我喜欢他?”平双喜细细咀嚼着“喜欢”这两个字的意思。 “你弄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喜欢他吗?”她对这个书呆子妹妹真是无比担心。 “他……很了解末版书……”平双喜侧头思索着。“他……出手也很大方,还有,他很有孝心。” “就这样?还有呢?”平双双深吸口气,无奈地笑叹。 “还有……”她想得出神:“我说的话……他好像都可以听得懂……” 平双双愣住了,深深地注视着她。 原来,这才是她真正心动的原因。 “双喜,如果胤禘开口向九爷讨了你去,你愿意跟了他吗?”她柔声轻问。 “跟了他,是和姐姐一样当爷的侍妾吗?”平双喜怔然反问。 “是啊。”她轻轻二一叹。 “我眼睛不好,长得又不够美,当侍妾恐怕很容易失宠,倒不如还是自己开个书铺养活自己吧。”平双喜苦笑了笑。 “你还想再开书铺?”平双双诧异地问。 平双喜点点头。 “胤禘给了我这一袋金元宝,他说我有了这笔钱就可以离开九爷府了。离开九爷府以后,我可以用这笔钱再开一间书铺。”她灿然一笑。 “这样也好。”平双双笑着轻拍她的头。“你的想法比姐姐有出息。” “才没有呢!”她羞怯地笑笑。“如果我眼力正常,像姐姐一样美,我可能也会想当胤禘的侍妾……” “好呀,咱们平家的书呆子给男人这么一亲,终于开窍了!”平双双忍不住格格轻笑。 “才不是呢!”她羞得转过身。 “是!” “不是——” 姐妹俩一个追、一个跑,又笑又闹的,满室尽是银铃般悦耳的笑声。 胤禟兴冲冲地冲进八王爷府,一进胤禊的书房,就兴奋地嚷嚷起来。 “八哥!机会来了,天大的好机会来了!” “什么机会?”胤禊停下手中的画笔,微讶地抬起头问。 “刚刚胤禘忽然到我府里去了!” “真的?”胤禊闻言,倏地站了起来:“他到你府里去干什么?” “说是要看我的后花园,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竟然看上了我侍妾的妹妹!你说,这不是天大的好机会来了吗?”胤禧兴奋得两眼发光。 胤禩低头沉吟了一会儿。 “胤禘怎么会没打声招呼就突然到你府里去?” “他说我的后花园造得极好,他的新宅也想仿造一个,所以就到我府里去看一看、瞧一瞧。”胤禟迳自倒了杯水喝。 胤禩听了半信半疑。 “你怎么知道他看上你侍妾的妹妹?”他狐疑地问。 “我带他一进后花园,他就看到了双喜,然后整个眼神都不一样了!”胤禟情绪激动地说道。“后来我随口说个理由避开来,远远偷看他们,就见他跟双喜有说有笑的,还把贴身荷包解下来给她,双喜掉进池子里,他还亲自把她拉上来,随后就跟着双喜一起去她的房里了! “八哥,你说说,这何止是看上她?两个人都直接进房了呢!八哥,咱们何不趁此机会把双喜送给胤禘,暗地里让双喜替咱们打采消息,说不定还可以把胤禘拉到咱们这边来!” 胤禊那双深的眼眸仿佛在沉思着什么,反应不若胤禟兴奋。 “我觉得不太对劲。”他平静地说道:“胤禘平时躲咱们远远的,就怕跟咱们沾惹上,忽然间会跑到你府里去看后花园,然后又跟你侍妾的妹妹搞进房……这不像是他的作风。” 胤禟疑惑地转头看他。 “你侍妾的妹妹生得什么模样?叫什么名字?”胤禊仔细问道。 “她叫平双喜,长得还算俊俏可人,倒是刚到我府里那天浑身脏兮兮的,像根木炭。论美艳嘛,还是她姐姐强些。” “她为何到你府里去?” “她家开的书铺烧光了,她无处可去,就来投靠她姐姐。” “书铺?”胤禩眼一亮。“她家的书铺开在什么地方?” “在廊房四条胡同里,叫‘眉山书坊’。” 胤禊抽丝剥茧,心中已有了谱。 “九弟,你忘了一件事,咱们的十九弟可是非常爱看书的,而你侍妾的妹妹开的又是书铺,在书铺失火以后,她到了你府里,随后,十九弟便来了,这不是很巧合的事吗?” “八哥的意思是……”胤禟的脑筋转不过来。 “我的意思是,胤禘早就已经认识平双喜了,而且,他会到你府里去,为的就是她。” 胤禟听得懵了。 “八哥,就算是这样,那表示胤禘对双喜确实有意思,咱们也是可以利用双喜呀!” “咱们是可以利用她,只不过方法要改变,不能直接把双喜送给胤禘。”胤禊微微一笑,眼中闪出光来。 “不送?那要怎么做?” “你把平双喜纳为侍妾。” “什么?”胤禧大吃一惊。“双喜要真是胤禘中意的女子,我把她纳为侍妾,不是明摆着要得罪胤禘吗?八哥,你可别陷害我!” 胤禩邪邪地一笑。 “你别急,我不是真要你纳她为侍妾,而是咱们先把风声放出去,先让胤禘着急,然后……” 总管太监刘得福亲自打着灯笼送胤禘走出畅春园大门。 “十九爷的新宅已经修饰得差不多了吧?能赶得及皇上给您挑选的入宅吉时吗?”刘得福低声问道。 “可以,时间上没问题。” “皇上的身子骨愈来愈不好了,十九爷,您有时间就常来陪陪皇上,皇上只有看见十九爷才不会烦心。” “我知道。”胤禘黯然点头。“刘总管不必送了,请回吧。” “好,十九爷慢走。?刘得福躬了躬身,转回去。 胤禘慢慢走向大门外的暖轿,意外看见胤禟在轿旁等着他。 “十九弟,你真不给九哥面子,那日怎么突然就走了?九哥不是要你留下来吃个便饭再走的吗?”胤禧看他走出来,笑着嚷道。 “我不惯在外面吃饭。”胤禘淡淡一笑。“对了,那日的事,我还没向九哥道谢。” “看看后花园而已,没什么好谢的。你的宅子修造得怎么样了?” “修了一个小花园,不过没有九哥宅子里的好。”胤禘耐着性子应付他。 “我的后花园前后可翻修过七、八回呢!我知道几个江南来的工匠,有空给你介绍介绍。”胤禟笑说。 “那就先谢过九哥了。”他虚应着。 “对了,你瞧见皇阿玛了?他老人家精神还好吧?” “还好。”事实上,太医刚才才对他说,皇阿玛的病恐怕拖不过冬天。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八哥他们知道。 “皇阿玛这么多儿子,谁都不见,就只肯见你一个,真是把我们给急坏了。” “皇阿玛需要静养,也是不得已的,九哥不必太多心。”胤禘跟胤糖话不投机,懒得再应付他了,一心只想着该用什么理由先行离开。 “不多心、不多心!”胤禧哈哈笑道。“什么时候再到九哥府里走走?” “有时间就去。”他想起了平双喜,犹豫着该不该向胤禟探问她的情况。 “对了,你上回到我府里去,不是看到了一个小姑娘吗?” 胤禘心一跳,没想到胤禟会主动提起她。 “那小姑娘不错吧?含苞待放、欲语还休,可爱得很。听她娇滴滴的说话声,我半边都酥倒了。”胤禟饱含深意地一笑。“我说十九弟呀,女人的滋味你怎么就没想要尝一尝?人不风流枉少年,九哥在你这年纪,侍妾就五、六个了!真不知道你对女人是怎么抵挡得了的?” 胤禘的脑中空白了一瞬。难道九哥看上了平双喜? 上钩了?看胤褙晾疑不定的眼神,胤禟心中一阵狂喜。 “有空再到我府里走走,我先回府了!”胤禟转身弯腰进轿。 胤禘疾步走向他,心急地扯住他的手臂。 “九哥将她收房了吗?” “正有此打算。”胤稿风流潇洒地一笑。 胤禘脸上的线条绷紧了,眼中的惶然不安一览无遗。 第五章 “九爷,我托你一件事行吗?” 一几度云雨后,平双双在胤禟耳旁悄声说道。 “什么事?”胤禟仍埋在她的酥胸前。 “派人帮我找问铺子。” “找铺子干什么?”胤禟奇怪地抬起头问。 “是双喜要的。”平双双撒娇道。“她想自己再开间书铺,我们姐妹俩不方便抛头露面去找铺子,拜托九爷派人出去帮忙找找,好吗?” “住在这里不好吗?出去开什么铺子?”他翻身坐起来,想起了胤撰的计划。 如今平双喜是他们手中的棋子,他怎么可能随便放出去。 “双喜凭什么身份住在府里呀?我又不是嫡福晋、侧福晋,我在府里都得看人脸色,更何况是我的妹妹?”平双双冷冷一笑。“况且她眼睛不好,什么活儿也不会干,住在府里既不是主子也不是奴才,只会讨入嫌罢了。” “要不,我也把她纳为妾,让她留在府里陪你?”胤禟故意逗她。 “这可不行。”她瞠视他一眼。“双喜跟我不一样,她侍候不了你。” “只要是女人就侍候得了我。”他淫浪地笑道。 “九爷,我跟你说正经的!”平双双看胤禟垂涎兮兮的模样,心头登时恼了。 “当年你强要我,用权势威逼我就范,若我不从就要整死我一家人,我认了命,心甘情愿服侍你,这还不够吗?还想把我妹妹拖下水?” “当我九爷的侍妾怎么能说是拖下水呢?”胤禟搂着她轻哄。 “那我说高攀不上总行了吧?”平双双没好气地斜睨他。“双喜眼力不好,脑子又不够灵活,不是当侍妾的料。她唯一的本事就是记性好,若能让她开书铺养活自己也是她的本事。” “怎么不给她找个男人?”他漫不经心地敷衍她。 “女人又不是没了男人就不能活!”她轻哼一声。 “找铺子这件事迟些日子再说吧。”明天晚上有一场宴席,平双喜可是重要角色。 。 “为什么要迟些日子再说?”平双双狐疑地盯着他看。“九爷,我可不许你打她的主意。” “打她的主意是看得起她!”胤禟沉下了脸。“再说,我要真打她的主意,你能拦得了吗?” “九爷,你真要纳双喜为妾吗?”她一阵心慌。 “瞧你急的。”胤禟笑着拥住她。“我只是要她明天晚上帮我一个忙,等事成之后,我立刻派人帮她找铺子。” “帮什么忙?”平双双满脸疑惑。 “明天晚上听我吩咐就对了。”他笑着拍了拍她的脸。 平双双忽然感到很不安。 这一定是陷阱。 胤禘坐在九爷府后宅的花厅内,宴席上坐着八哥、九哥、十哥,还有领侍卫内大臣鄂伦岱、阿灵阿、刑部尚书阿尔松阿、裕亲王保泰,放眼望去,全是八哥的心腹亲信。 宴无好宴,明知道这是陷阱,他为什么还坐在这里和他们搅和? 就只是因为听说了九哥要纳平双喜为妾,他整个人就心绪大乱了,眼睁睁看见陷阱还是一脚踩进来。 “难得有机会和十九爷共饮。”鄂伦岱倾身替胤禘斟满了酒。“请十九爷满饮此杯,从前若有得罪十九爷的地方,还请十九爷别搁在心上。” 胤禘知道鄂伦岱说的是几年前他带着女儿到八爷府上赴宴那一回的冲突,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没有多说什么。 “以前的事就别提了.什么恩恩怨怨都一笔勾销。来,咱们干一杯!”胤禟又斟满了胤禘的酒杯。 众人举杯饮尽,似笑非笑地交换着目光。 “我酒力不好,不能多喝,还请多多包涵。”胤禘并不想被他们灌醉,更不想被他们套出什么话来。 “十九弟随意,多吃些菜。”胤禟热烈地招呼着。 前些日子八爷和四爷都接到皇上的谕旨,免去了一切差使,各位说说,皇上这么做是何用意?”裕亲王保泰忽然说道。 胤禘冷冷地抬眸看他一眼。 “皇上该不是有意将皇位传给十四爷吧?除去八爷和四爷的差使,那不是等于给十四爷清理障碍吗?”阿灵阿接口说。 胤禘不动声色地挟了一口菜吃。他们直接当着他的面大谈皇储大事,分明是把他当成自己人了。 “十四弟机敏干练,皇阿玛若传位给十四弟,定有皇阿玛的道理。”胤禩淡淡一笑道。“我对皇位是一点也不想争了,只要咱们知心换命,十四弟为主,我也会当个贤王辅佐他。” 胤禘敛眸不语,他为了平双喜才来到这里,却莫名其妙被这些人拉成了一党,他们在斗什么心思、在盘算着什么,他完全不想知道。 “十九弟,你三天两头见皇阿玛,皇阿玛心中究竟属意谁当他的继位人,你肯定猜得出几分吧?”胤禟笑嘻嘻地问。 胤禘微微蹙眉,没有答腔。 为亲王,世袭罔替!”胤禟笑说。 胤禘听他们谈论得愈来愈露骨,忍不住站了起来。 “皇阿玛身子还很硬朗,现在谈论继位人会不会太早了些?何况皇储大事也轮不到我来过问猜测,各位兄长未免把我看得太重要了。 如果今天邀我来谈的是这个,那请恕我不能奉陪各位了。”语毕,立即转身离席。 胤禊立刻向胤禟使了个眼色,然后急忙起身将胤禘拉了回来。 “十九弟,别这样,坐坐坐!”他笑着拍拍胤禘的肩。“难得一起吃顿饭,大家开开心心的,就这么走了怪没意思。” 胤禘坐了下来,目光又冷又淡地瞟视众人。 那日他对胤禟提起,今晚要过府和他商谈一件事,这件事就是想开口向他讨平双喜,却没想到胤禟竟然找了这么多人来,隆重地设宴款待他。 面对着这么多人,他的要求根本难以启齿,但是今日不说,难保明日平双喜不会被胤禟收房为妾,他一点犹豫的时间都没有。 “九哥,我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想请九哥帮忙。”他硬着头皮,决定开口。 “什么事?”胤搪疑问。 “我想——” “酒怎么没了?”胤禩忽然笑着插口。“胤禟,你怎么回事,请客就这么两壶酒,也太寒酸了吧?还不快命人再送酒过来!”胤禟猛然顿悟,用力拍了拍手。 “来人,送酒来!” 胤禘暗恼地咬咬牙,转眸瞄见送酒进来的娇小身影时,他蓦然睁大眼,不敢置信地盯着她。 平双喜不知道为什么九爷非要指名她送酒进来,她的眼力不好,白天看东西都很吃力,更不用说夜晚了。 她怕自己搞砸,极力拒绝,但是姐姐对她说,九爷已经答应她,只要她今晚乖乖地在宴席上送酒,就会替她到街上找问铺子,放她地将她收房纳为妾,所以也劝她听话,别惹恼了九爷。 虽然她弄不明白为何九爷坚持要她做这件事,但如果只是送个酒,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所以就应允了下来。 当她捧着一壶酒慢慢走进花厅时,只模糊地看见七、八个人影,并不知道胤禘也在其中。 “来,双喜,过来!”胤禟笑着向她招招手。 平双喜微眯着眼,循着声音和模糊的轮廓朝胤禟缓缓走过去。 胤禘的眼光阴郁不定,游移在胤禟和平双喜之间,眸中射出冷冽的光芒。 “胤禟,她该不会就是害你神魂颠倒,让你一心想纳为侍妾的姑娘吧?” 胤禊抢先以开玩笑的语气说出口,暗暗留意着胤禘。 胤禘脸色骤变,八哥当着众人的面先开了口,他现在再要开口讨平双喜也已经来不及了! “八哥别掀我的底呀!” 胤禟接过平双喜送来的酒壶,配合地演起戏来。 “你色名远播,底早就被掀光了!”胤禊继续火上添油。 众人一阵哄堂大笑。 平双喜迷惑不解,不知道众人说笑的对象正是她,送完了酒,心想该做的事已经做到了,便低着头慢慢走出花厅。 “瞧,把人家小姑娘弄害臊了!我说胤禟,你的侍妾一个比一个俊俏,真是艳福下浅啊!”胤禩有意拿话激怒胤禘。 胤禘瞪着平双喜的背影,双眸几乎要喷出火来。 当胤稷亲眼看见胤禘的反应后,很惊讶他对平双喜的在意远超过他的预期。 对不曾动过心、动过情的胤禘来说,一旦动心、动情,那就非同小可了。 “除了咱十九弟,在座哪一个在家中不是左拥右抱的?别比这个,人比人气死人!”胤禟倾身又替胤禘斟满一杯酒。 “要比清心寡欲,没人比得过胤禘。来,十九弟,陪八哥喝一杯!” 胤禘冷着脸与胤禊碰杯,一饮而尽。 在众人的谈笑声中,平双喜成为胤禟侍妾几乎已是难以挽回的定局了。 胤禘的心口因为愤怒而发出撕裂的疼痛,心中翻滚的怒火模糊了他的理智和情绪,让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完全忘了自己身处豺狼虎豹中。 众人劝酒,他二碰杯喝干,平时的他极少碰酒,因此酒意很快就醺醉了他。 “十九弟,到底皇阿玛心中默定的继位人是谁?” 醉意朦胧之际,他听见兄长不停地缠问着。 “是……四、四哥……”他不想说,却管不住自己的舌头。 然而,他的答案在胤禩他们还未弄清楚到底是“四”还是“十四” 之前,他就已经醉倒在酒桌上,不省人事了。 平双喜怔怔傻傻地站在床畔,努力看清躺在床上的人影。 她被九爷从房里拖出来,然后丢进这间屋子里,临走前只对她抛下一句话——好好服侍胤禘。 胤禘?床上的人真的是胤禘? 她小心翼翼地蹲下来,缓缓凑近他,那脸庞、轮廓、眉眼,看起来确实是胤禘没错。 好浓的酒味。他醉惨了吗? 原来刚才宴席上的宾客里头有他,她去送酒时竟然都没有看见。 “好热……” 听见胤禘含糊呓语的声音,她才惊觉自己太过于贴近他的脸,也因为太贴近,这才发现他脸上布满着汗水,胸前也被汗水濡湿了一大片。 她急忙起身,从洗脸架上端下装着冷水的脸盆,放在床畔,拧了条湿毛巾替他擦拭脸上的汗水。 冰凉的毛巾让胤禘发出舒服的低吟声。 平双喜的心怦怦乱跳,手中的湿毛巾轻柔地擦拭着他五官分明的脸庞,趁他昏醉着,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的脸,把他的模样深深记住。 “好热……给我水……”胤禘眉心淡淡蹙着,双手撕扯着身上的衣袍。 平双喜立刻起身倒了杯水,再转回来他身畔时,竟发现胤禘已经把衣袍撕开了,露出了一大片胸膛,只剩身下的绸裤。 她飞快地转开视线,不好意思看他的身子,手忙脚乱地用力撑起他的上身,坐在他身后撑着他的背,然后慢慢把茶杯凑在他唇边。 胤禘一口气把水喝光,当冰凉的水滑过他焦渴的喉咙时,他不禁发出满足的叹息。 “好些了吗?还要不要?”平双喜轻声问。 胤禘似醒非醒,隐约听见平双喜的声音,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眼睛睁开。 “我在什么地方?”他嗓音沙哑,迷离的目光搜寻着她。 “这里是九爷府的客房,你醉得好厉害,所以九爷留你住下,让我过来服侍你。”她把枕头靠在他身后,慢慢扶他坐好。.胤禘的思绪仍然一片混沌,若是平时神智清明的他,必然听得出她话中诡异的地方。 “你……已经是九哥的侍妾了吗?”他迷蒙的双眼锁住她,抬起手轻轻捧住她的脸庞。 平双喜微讶,呆愕地摇摇头。 “我晚了一步……” 他把她拥入怀里,手指轻抚着她的脸,语音含糊不清,但是充满了爱怜。 平双喜在他怀中羞怯地仰起头看他,虽然不明白他说晚了一步是什么意思,但是被他这样搂抱在怀里,她的脸颊就贴在他赤裸的胸膛上,一阵热流无可抑止地穿透过她的身躯,让她的心跳激狂得仿佛要冲出喉头一般。 怀中抱着柔软的娇躯,胤禘分辨不出梦境或是现实,然而就在酒意一点一滴消褪的同时,他却意外感觉到腹下有簇奇异的火苗急遽地燃烧了起来,欲焰强烈勃发。 情欲来得又快又猛,让他大感骇异,他猛然将平双喜推离自己,但是凶猛的欲火仍在他体内狂烈窜烧,愈烧愈炽,那种不寻常的欲望强烈得令他难以忍耐、痛苦万分。 “这是怎么回事?” 他察觉到自己身体异于寻常的反应,下腹的火热胀痛得几欲爆裂,莫非,他遭人下了药? “怎么了?你的脸好红……”平双喜困惑地用湿巾轻擦他的脸。 “走开!现在别碰我!” 醉意褪去后,他的思绪渐渐清晰,也万分肯定自己已经落入陷阱中。 “你很难受吗?” 她被他的反应吓住,看他的脸颊和胸膛愈来愈潮红,晶亮的汗珠一颗颗自他的额上、颈际、胸前滴落,他的黑眸迷蒙,仿佛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她没有醉酒过,以为胤禘此刻的反应就是酒醉后的反应。 “是谁下的药?”他咬牙质问她,抗拒着体内蒸腾的欲火。 “什么?”她不解地呆住。 “你……是九哥的人?帮着九哥来陷害我?” 他痛苦地握紧拳头,狠瞪着她。是从哪里下的药?宴席上的酒? 还是刚才的那杯水? “不是、我不是!”胤禘质疑的目光让她心慌,她不想他误会。“九爷只是要我去送酒,然后你醉了,他就要我来服侍你,只是这样!” 胤禘被体内的情欲折磨得无力思考,身体渴望得到纡解的疼痛更是让他疯狂,他的双眸紧盯着她,宛如一只饥渴咆哮的饕餮,而眼前的她就是最诱人甜美的猎物。 “你被下了什么药?”看他痛苦难受的模样,她的心口绷得好紧。 “我去找人来帮帮你!”她的直觉就是去找大夫。 “别傻了,不会有人理你的……”胤禘咬牙低喘。 平双喜迷惑地摇摇头,转身想去开门,却发现门从外面被锁住了! “为什么?”她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要把我们关在一起?” “九哥设计陷害我……”他冷笑。 当着众人的面,胤禟让所有人知道平双喜是他要纳的侍妾,然后对他下药,把平双喜和他关在一个房间里,目的就是要平双喜失身子他,好让他有个罪名,以后方便控制他,让他不想成为他们的党羽都不行。 “现在怎么办?你真的被下了药吗?能撑得住吗?”平双喜奔回床畔,心急如焚地望着他。 “我也从来没被不过这种药,谁知道能撑多久……” 他逼自己低下头不去看她,欲望烧痛他的每一寸肌理,汗水源源不绝地沁出肌肤。 听说过宫内太医会秘制一种春药,能助兴、延长闺房之乐,很多皇子私下都会用,也许九哥喂他吃下的就是这种春药。或许是想要计谋一次就成功,所以给他吃下了超出正常的量,才会在他身上发挥出如此可怕的效用来。 “你被下的是什么药?有没有性命危险?会不会死?” 她慌乱地擦拭他身上的汗水,既着急又害怕,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帮他减轻痛苦。 “大概不会死吧……” 胤禘想推开她的手,但是一触到她柔软微凉的肌肤,他便难以自制地紧紧握住,然后缓缓拉近,让她的掌心轻轻贴放在他的胸前。 “嗯!”他忍不住逸出一声轻吟,俊脸更加潮红。 平双喜被他微眯双眸的迷离神态迷眩住。 “你……这药……能治得好吗?”她失魂怔忡地凝视着他。“你就能治了。”他再也抵挡不了体内贪婪的欲兽,吻住她。 平双喜只觉他的唇热烫得惊人,而且不同于上一次的温柔,他的吻凌乱、贪婪、狂野地掠夺,她几乎没有思考的余地:只能任凭他吸吮她的唇瓣,任凭他撕扯自己身上的衣衫。 他就像一只挣脱了枷锁的野兽,急切地在她身上啃咬着、侵略着,甚至激烈得吻伤她的唇。 他的身心已被情欲驾驭,几乎无力顾及她的青涩和她的羞怯,只能放纵自己在她柔软甜美的身躯饥渴地掠夺着。 她没有见过这样的胤禘,眼神凶猛狂炙,蹙紧的眉心看起来似乎很痛苦,但是他的喘息和呻吟声听起来却又充满了欢愉,一声声暧昧地吹拂着她滚烫的脸颊,撩拨着她敏感的肌肤。 他的双手不断在她身上攻城掠地,丝毫不理会她是否会疼痛,也不怜惜她能否承受得住他激烈的挑逗。 当她一遍遍自云端滑落,他就像只永不餍足的兽,贪婪地占有着她的身躯,一遍又一遍地将她送上天际……过度激烈放肆的云雨交欢,让她难以忍耐地娇喘呻吟.、抽搐颤抖,最后在他身不失控抽泣。 “双喜,你是我的……我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 在她疲惫昏晕前,她听见了胤禘的低语,温柔得像暖暖的春风,让她安心地沉沉睡去…… 第六章 胤禘侧躺在床榻上,震讶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熟睡中的平双喜趴卧着,黑发披散在雪背上,而一大片雪白的裸背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清晰的吻痕,床褥间一抹血渍映入他眼中,交融着属于他的体液,充斥着腥甜的情欲气息。 他小心翼翼地把平双喜翻过身子来仔细检查着,发现在她白皙的酥胸、小腹、大腿也无一幸免,满是深深浅浅的吻痕,红肿的唇瓣也有两处小伤口。 昨晚他被春药折磨得死去活来,像匹脱缰的野马般控制不住,苦了初经人事的平双喜也得饱受他的凌虐。 他的手指轻轻拨拢她散乱的发丝,怜惜地滑过她的脸颊,一手托腮,凝望着她的睡颜,然后视线一寸寸向下滑,拂过她圆挺的酥胸、腻白的小腹,他的眸光变得浓烈深邃,己经褪去的燥热感又回来了。 平双喜慢慢清醒,睁开眼睛一看见他灼热的注视,倏地拉过被子,将自己紧紧包裹住,没想到被子一扯过来,倒让他的裸身曝露在她眼前,她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胤禘被她的举动逗笑了。 “现在遮也来不及了。”他低头倾近,轻笑道:“你的身体恐怕我已经比你自己更清楚了。” 平双喜想起昨夜他是如何吻遍她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就害羞得看都不敢看他。 “昨夜有没有吓到你?”他伸舌轻舔了一下她唇上的伤口。 “有。”她怯怯地点头。 那种像是死过好几回的经历,让她初次明白了原来男女之间是这么回事。 “我伤了你吗?”他的视线往她下度-一掠。 “……还好。” 她呐呐地不知道怎么答,其实昨晚他一次又一次的要她,到最后,她真的是疼到哭了。 “对不起。”他心疼地吻了吻她的眉心。“九哥下的春药太烈性了,我完全无法控制。” “春药?”她现在才弄清楚原来害他痛苦难受的东西叫“春药”。 “九哥肯定是把春药化在酒里让我喝了。”这是他想到的唯一可能。 “春药会让你变成像昨晚那样?”她一头雾水。 “正常的男人只要想女人时都会变成“昨晚那样”,而春药……可以让男人‘屹立不倒’。”他低低笑起来。 平双喜错愕地眨了眨眼,两颊迅速飞起一抹晕红。经过了昨晚之后,她很容易就听懂了胤禘的暗示。 “为什么九爷要给你下这种药?”她无法想通。 “因为他要你失身给我。”他挑眉笑道。“这是春药的唯一用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以她的人生经历,她永远也不会明白皇室兄弟之间玩弄着什么样_的诡计和手腕。 “这些背后的企图我就算对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他决定不污染她的小脑袋。 “先起来把衣服穿上,我可不希望等一下让你春光外泄了。” 他预料在他的药效过后,胤禟一定会来个“捉奸在床”。 “好,你……把脸转过去。”平双喜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小声地说。 “怕我看啊?好,不看就不看。” 他扬唇一笑,拍拍她的头后起身下床,背部全裸地对着她穿衣服。 平双喜偷觑着他的裸背,明明他就站在床边不远处,她却只能依稀看到轮廓,没办法看个清楚。 “真是不公平……” 她一边穿衣服,一边咕哝着,又因为四肢酸软得几乎举不起来,边穿衣服时,忍不住会发出难受的呻吟。 “很痛吗?”他背对着她,柔声问。 “我的身子好像不是我自己的了,被一匹马蹂躏过的感觉应该差不多就是这样。”她细声抱怨。 “对不起,以后我会好好补偿你。”他穿好衣服,转过身来笑着说。 平双喜抿着唇,忍住了笑意。 “你刚刚说什么不公平?”他低头看她。 “你可以把我看得一清二楚,可是我却不能把你看得一清二楚。” 她扣着襟扣,轻声嘀咕。 平双喜微带着撒娇的语气,让他听了一阵心动。 “下次我脱光了衣服给你看。”他吻了吻她的唇。“随你爱怎么看都行,看到你满意为止,这样行吗?” 平双喜噗哧一笑,咬着唇点了点头。 “一会儿九哥闯进来,大概会说些风言风语,不管他说什么,你都别理会,不管发生什么事也都别开口,只要最后听到我说,请九哥把你送给我,你就点头说好。”他低声吩咐。 “我又不是九爷家的什么人,就算跟了你,也不用他答应呀!”她不懂这是什么道理。 “谁叫你现在住在他的府里,又被他看中意了。”他冷笑。“只要他看上了你,放下放你走就得他说了算。” “皇帝的儿子就可以这么霸道吗?”平双喜不悦地蹙起眉。“难道只有皇亲国戚是人,平民百姓就不是人?什么送来送去的,你用不着跟九爷讨我,我可以决定我自己要跟谁。” 胤禘微笑凝瞅着她,眼神深邃又专注。 “双喜,如果昨夜你没有失身给我,你会愿意跟我吗?” “没有昨夜……”平双喜陷入了怔忡。“也许不会吧。” “为什么?”他眼眸一沉。 “我不是当侍妾的那块料。”她似乎颇为无奈地叹口气。 胤禘呆了呆,以为她要说的是不喜欢他或者是与他腿疾有关的其他理由,没想到她居然在乎自己不是当侍妾的那块料。 “我怎么不知道当侍妾要什么料?”他忍不住笑出声。 “拿九爷府来说好了,嫡福晋一个、侧福晋两个、庶福晋四个,侍妾无数个。” 她拨数着手指,可怕地摇了摇头。“这样排下来,我姐姐在府里哪有什么地位可言?没有生儿子还连个名分都没有。当侍妾实在太累了,成天还得想着如何侍候九爷开心,我呀,这种事根本做不来。” 胤禘笑得很开心得意。 “还好你做不来,你要做得来,我也不会喜欢你了。” 平双喜讶然抬头看他。她有没有听错?他刚刚说喜欢她?他亲口说了? 他看穿她的心思,暗叹她实在一点掩饰功夫都不会。 “是,我喜欢你,你只要跟了我,什么事都不用做我也会很开心。” 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能把这种肉麻话说得如此流畅,要是以前,打死他也不会相信自己会对一个女人说出这种话来。 平双喜真真切切地感动了。 “我眼力不好,又不懂情趣,真不知道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地方? 只能说,龙生九种,种种不同。你大概是皇子当中品味较独特的一个吧?”她心里想什么就直接说出口。 胤禘忍不住大笑。 “你要是知道我的品味独特到弱水三千,只取你这一瓢饮,肯定会感动落泪。” “弱水三千,只取我一瓢饮?”她怔愕住,意思是说他身边一个妻妾都没有吗?这怎么可能的事? “不信啊——” 房门突然“砰”地一声被踹开来,就看见胤禟风急火燎地冲进来,指着胤禘的鼻子骂开了。 “好你个十九!连我的侍妾都敢沾惹,在我府里明目张胆地勾搭上,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九哥?” “九哥,妙啊,这招真是妙极了!”胤禘撩袍子坐下,用力鼓起掌来。 胤禟作贼心虚地呆住,坐在床沿的平双喜则一脸茫然不解地望着胤禘。 “你动了我的侍妾,还一点悔意都没有?”胤禧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里又不能不骂道。 “悔,我非常悔。”胤禘假意叹口气。“我后悔没能早点发现九哥的把戏,后悔这么容易就上了九哥的当,更后悔吃下春药,让自己痛苦得死去活来,我真的很后悔。要是早几日向九哥讨了平双喜,今天就没有这些事了,九哥,你说,我怎么能不后悔?” 胤禟的脸色尴尬难看,想不到胤禘会先声夺人,胤禘下照着自己的谱走,这出戏根本就唱不下去了。 “果然不能小瞧了十九弟呀!”胤禊笑着从门外走进来。 胤禘直勾勾地觑着他。九哥好应付,八哥才是难缠。 “好歹平双喜是胤禟先看上的,胤禟也说了要纳她为妾,昨晚宴席上大伙儿都听见了的,现在你让她失身子你是事实,你总要让胤糖解解气,也得向他赔个不是嘛!”胤禩摇着摺扇在他面前坐下。 “八哥,我知道你们在盘算什么,是我自己不够机敏才会掉进圈套。关于平双喜的事,最早看上她的是我,不是九哥,何况她失身子我时是处子身,她既不是九哥的人,我就没什么罪好赔的。”他冷冷说道。 “十九弟的脾气真是又臭又硬,不过八哥就是欣赏你这个臭脾气。”胤禳呵呵一笑。“其实咱们兄弟用不着为了一个女人过不去,你真喜欢平双喜,让胤檐做个顺水人情送给你也无妨。” 平双喜眸中闪过不悦,怎么这些皇子随随便便就把她当成自己的东西送来送玄了?不过想起胤禘交代她的话,她只好隐忍下来,忍气吞声。 “平双喜愿意跟谁,她自己可以作主,九哥的顺水人情我可不收。”胤禘直视着胤禩,就是不想跟他们有瓜葛。 “你真是给脸不要脸!”胤禟耐不住性子了,粗声大骂。 “胤禟,坐下。”胤禩仍是好脾气地笑着。 胤禟气呼呼地坐下来。 “双喜,你先回房去。”胤禩转头看着平双喜。 她微怔,悄悄望了胤禘一眼,见他点了点头,便起身缓缓往外走。 胤禟在她出去后,随即将门带上。 “十九弟,既然我设的局被你道破,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有什么话就跟你直说了。”胤禩转了个语气,眼中灼然生光。“皇阿玛特别疼宠你,你没办过差,也没有野战功勋,皇阿玛照样给你封个贝勒。 你应该也知道咱们皇兄弟里私下有多少人对你不服,可是表面上还是得拉拢着你。我也不跟你说假话了,我确实是想拉拢你没错。” 胤禘淡然笑望着他。 “皇阿玛春秋日高,龙体每不愈况,眼前的局势就像一团迷雾。” 胤禩接着说道。“四哥蓄谋着皇位,十四弟远在西北,虽然握有重兵,但是一旦皇阿玛大限在即,十四弟也赶不回来,那么皇位岂不是要拱手让给四哥? “要知道,四哥那个人冷面寡情,一旦他当了皇帝,肯定会整肃异己,而你,十九弟,你必然也逃不过被整肃的命运。” “何以见得?”胤禘唇角噙笑,不动声色地听着他说。 “别忘了,最近朝廷风声鹤唳,而你却在此时跟我们走得很近、很近。”胤禩笑容可掬地说道。 “我明白了,昨晚的宴席之后,想必我在九爷府里饮酒作乐的消息已经传遍朝廷了。”胤禘笑意尽敛,心底爆出一连串咒骂。 “正是。”胤禊完全不否认是他干驹好事。 “十九弟,跟着八哥,将来会有你的好处。”胤禟压低了声音。 “听八哥这么说,八哥是想争大位了?”胤禘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绝不让大位落入四哥手里。”胤禊眼中闪出阴鸶的光芒。 “八哥为何敢把这些话告诉我?难道不怕我倒向四哥吗?” 胤禘早已听说胤禩的心机深沉,但直到此刻才知道原来深沉得如此可怕。 “以你现在的情形,就算倒向四哥,猜疑心那么重的他,会相信你吗?”胤禊笑得很笃定。 胤禘已经彻底清楚自己的处境了,现在他就算想亲近四哥,四哥对他也不会信任的了。 “十九弟,皇阿玛要将大位传给谁只有你知道,除了你,谁也不清楚这条明路在何方?”胤禩紧盯着他的双眸说道。“我劝你要想清楚,就算皇阿玛已经默定了人选,你也要估量自己的情势,为自己将来的后路打算。” “八哥,你别再拖我下水了。”他冷冷地撇清。“我不知道皇阿玛的心意,皇阿玛也没有告诉过我他的决定。” “胤禘,你现在要否认已太迟了。”胤禩诡秘地笑了笑。“昨晚宴席上,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胤禘倒抽一口气,脸色骤变。 “我昨晚说了什么?”他冷厉地问道。 “你亲口说的难道忘了吗?”胤禟笑着插口。“昨晚宴席上所有的人可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蓦然想起来了,昨晚在他醉醺醺之时,一直被不停缠问着继位人究竟是谁的问题,而他也确实答出了:四哥。 “胤禘,以后皇阿玛那儿有什么消息就靠你带出来了。当务之急,要先收拢九门提督隆科多,只要掌握京城的兵权,皇位就等于坐稳了一半。只要你保我坐上了皇位,我一登基就加封你为亲王,绝对不会委屈了你。” 胤禩的声音听在胤禘耳里有如针刺,他如今已深陷其中,难以脱身了。 他不敢想像,在皇阿玛大限之日,宫里会掀起怎么样的腥风血雨……床帐内微喘娇吟的嗓音异常撩人。 “你还没看够吗?”胤禘的俊脸正处于激情,他的眉心蹙锁,享受着极致的欢愉,而平双喜迷蒙的双眸总是瞬也不瞬地凝视着他。 “还没,你现在的模样很好看……”她在火热的交缠中喘息低语。 在激亢的欢爱后,汗湿的身躯紧紧相拥着,慢慢平息激烈的呼息。 “刚才……好像太大声了,姐姐一定听得到我们的声音。”她抱着胤禘的臂膀,害羞地说道。 “听到就听到了。”他无所谓地笑笑。“过几日我就把你接到我的府里去,你不用再住在这里了。” “你已经搬进新宅了吗?”她佣懒地倚偎着他。 “明天就会搬进去了。”他用手指轻轻梳理她汗湿的发。“接下来府里会有事情要忙,所以也许有冗夫不会过来,你就在这里等着,等我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以后,我会派人过来把你接过去。” “好。” 她没有过问他会给她什么样的名分,在他对她说,弱水三千,只取她一瓢饮时,她就意识到了在自己的心里,他已占着最大的分量,只盼望着能天天跟他在一起,其他什么也不在乎了。 “对了,我有东西给你。” 他起身下床,从卸下的衣物堆里拿出一个锦囊,回到床上放进她手里。 “这是什么?”她好奇地打开锦囊,正要取出里面的东西时,忽然被胤禘轻轻压住手背,她困惑地抬眼看他。 “这里面的东西能让你看清楚我,即使我站得远了,你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他带着深意说。 “真的?”平双喜万分惊喜。“我以为我这辈子永远只能当半个瞎子永远都没办法看清你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也许会看见你并不想看见的。”他刻意提醒。 “只要是你的一切,我没有不想看见的。” 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其实在几次的欢爱中,她早就无意间触摸过他的腿了,除了比正常的那只腿稍微瘦一点以外,并没有其他异状。 “打开来看吧。”他松开手,温柔一笑。 平双喜雀跃地打开锦囊,取出来一看,讶愕地呆住。 “这是……玻璃吗?” 她好奇地看着有掌心大小的圆形透明玻璃,周围用一圈玳瑁圈架起来,一侧还有细细的支架。 “这是水晶石打磨的镜片,你放到眼前看东西,近处的可以放大,远处的可以看清楚,”他示意她用手拿着支架。 平双喜把镜片放在右眼前看他,果然看得很清楚。 “太好了,我看见了!我可以看见你了!”她惊喜地大喊。 这么近距离地看清楚他,和透过模糊视线看他的感觉很不同,他俊俏的五官更明显,眉目问的气质更出众了。 她又兴奋地跳下床跑到门边远远地看他,没想到站得那么远了,她还是可以透过镜片将他看得很清楚,不再永远只是一团模糊不清的人影了。 “这是朗世宁献给皇阿玛的,他带来了不少,我跟皇阿玛要了一个来给你。这东西不多,你要小心收着,不要打破了。”看她笑得这么开心,他的心头也满溢着欢悦的心情。 “我一定会好好收着,一定不会打破!” 平双喜像个得到新奇玩具的孩子般欣喜若狂,拿着镜片东瞧西看。 “以后走路怕摔倒就记得带着看路,可不要拿着拼命看书,知道吗?”他笑着提醒。 “好,我知道,你怕我看瞎了眼嘛!” 她开心地投进他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心中充塞着满满的喜悦和感动。 “你知道就好。”他倾头吻了吻她。 “我要好好收起来,万一打破就白开心一场了。” 平双喜珍重地收进锦囊里,小心翼翼地放进她的梳妆盒里。 “你想看的看完了吗?”他挑了挑眉。 “看完啦!我这屋子里也没什么好看的,等明天一早,我再带着出去走走,看看花草树木什么的。”她幸福地偎在他怀里。 胤禘大感意外,她竟然对他的腿没有兴趣看? “你……不想看清楚我的腿吗?”他忍不住问。 “你的腿就是你的腿,不必特意要看清楚呀!”她伸出手在他的双腿上来回轻抚,笑得很温柔。“我知道你有一只腿的膝盖骨歪了些,只是这样而已,和你另一只腿没有什么不同。” 没有什么不同。 平双喜这句话的力道对胤禘来说,已经接近于甜言蜜语了。 他低头吻她,倾尽所有的温柔爱恋,心底某个阴暗空虚的角落,都被她给填满了…… 第七章 平双喜从没有这样盛装过,她紧张不安地坐在轿子里,全身从头到脚都是姐姐拿出来最好的首饰和衣服替她打扮的,隆重得好似她要出嫁一样。 今天一早,胤禘果然派了四人抬的轿子,还有亲兵护送着前来接她过府。 轿子又大又舒服,脚边还摆着一个暖炉,让整个轿子里暖烘烘的,有别于轿外下雪天的寒冷。 坐在又大又舒服的轿子里,她的心情既开心又兴奋,心中胡思乱想着,新嫁娘出嫁的心情大概就这样的吧? 不同的是,寻常的新嫁娘对未来夫家以及丈夫是陌生不了解的,而她不一样,她对胤禘只有浓得化不开的爱意。 光是想到他的名字,她的心窝就暖暖甜甜的,两人只不过分开数日,她就那么的、那么的想他了。 轿内有一个装满宋刻本的大木箱,那是她最重要的家当,她怀里还有胤禘给她的十锭金元宝和那个装有镜片的锦囊。 她从锦囊里取出镜片来,架在右眼前看着轿外的街景。 从前,她因为什么都看不清而害怕出门,也因为什么东西在她眼里都是模糊不清的,所以她也对任何事物都不感兴趣。 然而,胤禘给了她这个镜片,让她有机会可以再看清楚眼前的世界,也让她有勇气敢走出来,不再却步,不再害怕。 想起以前窝在书铺里的日子,孤单寂寞,长日漫漫,只有满屋子的书陪伴她,她以为她的人生就要这样孤独一辈子了,没想到,胤禘出现了,两个在心灵深处都空虚寂寞的人相遇了。 感谢“宋刻本”把胤禘带到她身边来,也感谢那场火让她开始新的生活……是不是也该感谢“春药”,让他们天雷勾动地火,感情瞬间一发不可收拾呢? 她忍不住抿着嘴轻笑起来。只要想到胤禘,她总会傻笑个不停,这应该就是幸福的滋味吧? 轿子转进了一条笔直的巷弄里,不多久就停在一扇簇新的朱漆大门前。 “姑娘,十九贝勒府到了!”护送的亲兵掀起轿帘喊道。 平双喜提着大木箱走下轿,一脚踩在积了薄雪的雪地上,忐忑不安地跟着亲兵走进大门。 一进门,就看见前院有一群模糊的人影在忙碌地搬运着盆栽。 “平双喜姑娘到!”亲兵大声喊完,便往后退了出去。 前院里的仆役们一边吆喝着,一边搬运着盆栽,没有人听见亲兵的喊声。 平双喜在原地站了半晌,浑身都沾满了雪花,却还是没有人来招呼她,她悄悄拿起镜片凑到眼前看了看,才发现原来根本没有人留意到她。 她犹豫了一下,决定自己进去找胤禘。 她举步走进去,慢慢走进前院的垂花门。 雪花纷飞中,她看见一个少妇指挥着仆役在中院内摆放盆栽的位置,透过镜片看过去,那少妇模样十分端秀,面容姣好。 能在府里指挥仆役,她在府里应该是有地位的主子才是。 平双喜在心中暗暗猜测着那位少妇的身份,这时,从正厅内奔出两个小孩,一前一后地跑下阶梯,她吃惊地发现那两个小孩竟然生得一模一样。 “额娘,我要骑后院的小马,阿玛偏不让我骑!” 平双喜听见前面那个男孩直接跑向少妇告状。 跑在后面的男孩不小心摔倒在阶梯上,蓦地放声大哭。 “怎么了?”少妇快步走过去,心疼地抱起摔倒的小男孩。 “摔倒就站起来,有什么好哭的!”从正厅内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平双喜心一跳,是胤禘! 她听得出那是胤禘的声音。 她再看见走出来的身影,果真是胤禘没错! “哇——”摔倒的男孩哭得更大声。“如果有一天我死了,阿玛一定不会心疼我,一定连哭也不会哭!” 平双喜在看见胤禘时的笑容霎时凝结。 什么?那男孩是叫胤禘阿玛吗? 她有没有听错? “不要总是骂孩子嘛,你看,他都觉得你不爱他。” 平双喜看见少妇抬眸瞠视胤禘一眼,她的一颗心急遽下坠。 她是胤禘的妻子? 是嫡福晋?还是侧福晋? 她躲到垂花门后,怔怔地看着一家人和乐融融的景象,以近乎呆滞的心情,听着他们的对话。 “阿玛骂你们不是不爱你们,而是希望你们要更像男孩子。” 胤禘的声音像尖刀般刺痛着平双喜的心。 “那孩子跌倒了,你能不能先抱起来安慰一下,再骂他也不迟? 总是先骂了再说,孩子这么小怎么会明白?” 少妇完全是责备丈夫的口吻。 “他们是男孩子,不能太纵容了,否则以后长大会更难管教。茜儿,你要理智一点,不能太感情用事。” 平双喜只觉得一颗心完全被撕裂了。 她不知道自己来这里做什么? 人家明明是和乐幸福的一家人,她来这里算什么呢?破坏这种幸福美满的感觉吗? 胤禘竟然骗了她,说什么弱水三千,只取她一瓢饮。 他明明就已经有正室妻子,也已经有一对双生儿了,他居然完全没有对她提起过! 就算他只是要她当侍妾,也不该什么都不对她说清楚。 她觉得心好痛,痛得快要窒息了。 茫然地转身离开,她茫然地走出朱漆大门,茫然地走出巷弄,茫然地没人大街川流不息的人潮中。 刚刚填满的一颗心此时又空空荡荡了。 她又在刹那之间失去了所有,最后留下来陪伴她的、不离下弃的,仍然只有书。 胤禘已有妻子了,也有两个可爱的双生于了。 原来,他讨她只是要她当侍妾罢了。 原来,都是她自己一厢情愿,太自作多情了。 她捧着一颗空洞的心,茫茫然的,不知道要去哪里? 好空虚、好孤寂……“我命你把平双喜姑娘接来,你居然还在这儿?” 胤禘走到两个正在谈天说笑的亲兵身后,气得大吼。 两名亲兵吓得跳起来,满脸困惑。 “十九爷,午时以前,小的就把平双喜姑娘送到府里去了呀!” “午时以前?”胤禘怔住。“现在已经快申时了,我怎么还没看见她?” “小的不知……”两名亲兵登时吓白了脸。 胤禘转身走进大门,穿过前院、垂花门,来到内院、正厅,一路上搜寻着平双喜的身影。 怎么可能? 午时以前已经进府,怎么会到现在都没有看到人影? 她到哪儿去了? 绕过长廊,他看见十八哥胤衸和嫂子安茜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小娃娃迎面走来,弘晴和弘暧那一对双生子则跟在他们身后跑跳着。 “十九叔!” 弘晴和弘暖一看见胤禘,立刻冲上来抱着他的腿大叫。 胤禘虚应了一下,他现在没空陪他们玩,一颗心全挂在平双喜身上。 “胤禘,你在找什么?”安茜注意到他脸上焦急的神情。 “就是我跟你们提过的那个姑娘,平双喜。”他蹙眉说道。 “她来了吗?”安茜笑逐颜开。 。 她和胤衸听说胤禘看上了一个姑娘,还准备把这个姑娘接进府的消息之后,就一直很想看看到底那个姑娘长得是什么模样?更好奇她有什么本事能够掳获胤禘的心?。 “她在哪里?我倒想看看是哪个不怕死的被你看上。”胤衸的好奇心远比妻子还高。 “我上午派人去接她,派去的亲兵跟我说他们午时以前就已经把双喜送进府来了,但是我却怎么也找不到她……” 他的眼神茫然迷惑,聪慧的他,只要牵扯到与平双喜有关的事,他就整个心绪大乱,无法冷静思考了。 “你说她午时以前就进来了?”安茜惊疑地看着他。 “接她进府的亲兵是这么说的。”不知为什么,胤禘忽然觉得很不安。 “可是午时以前,我都在正厅前面的院子里,看着仆役搬盆栽,好像没发现有人进来。”安茜转脸望着丈夫,思索着说。 “就是弘晴跌倒那时候吗?”胤{介扬眉问道。 “应该差不多就是那个时候。”安茜点点头。“你看见了吗?”胤祈摇了摇头。 “我看见了!”弘暧忽然喊道。 “你看见了?在哪儿看见的?” 胤禘吃惊地蹲下身,握住弘暧的双肩急问。 “弘晴跌倒在哭的时候,是有个大姐姐躲在门旁偷看我们,那个大姐姐看起来傻乎乎的,不过手里拿着一个很奇怪的东西唷,她用那个东西在看我们呐!”弘暧用手比了个圈放在眼睛前面笑着说。 “那的确是平双喜没错。” 胤禘松了口气。 既然弘暖看见了她,就表示她确实进府了。 但是她为什么要躲起来? “后来那个大姐姐就往外头走了。” 弘暖接下来的话震住了胤禘。 “往外头走了?”胤禘不确定地反问。 “对,我看见她走出去了。”弘暧肯定地点点头。 胤禘愕然呆住。 她为什么要走出去? 既然来了,为什么还要走?他脑中闪过无数个疑问。 “胤禘。”安茜忽然轻声开口。“你有没有告诉过那个姑娘,你有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双生哥哥?” 胤禘霍地站起身来,满脸的懊恼。 “你没有告诉她?”胤衸看他的表情就猜到了。“这不好了,她多半是把我看成你了。” “有可能她真的误会了。”安茜紧张地说道。“她看见了我们,一定以为胤衸是你,误以为我是你的妻子,弘晴和弘暧是你的儿子,一时间大受打击,所以就离开了吧?” 胤禘的喉头抽紧,一颗心开始下沉……“这误会真是太大了,我居然没想到应该先跟她说清楚,这下她肯定是误会了,我得赶快跟她解释!”他立刻转身往外走。 “胤禘,你要去哪儿?”胤衸对他的背影喊道。 “她没别的地方可去,应该会回九哥府里,我去九哥府里找她。” 他快步往外走。 她来时是乘轿,但是回去却是独自一人,她眼力不好,能自己一个人走得回去吗? 雪花纷纷扬扬,天色又渐渐暗下来,他愈想愈担心。 胤禘披上斗篷,走出大门,就要坐上轿时,忽然听见巷弄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跑步声。 他狐疑地抬起头,看见一名参将带领着一队兵丁列队跑来。 “十九爷留步!” 那参将一看见胤禘,立刻大声喊道:“奉九门提督大人之命,护卫十八爷、十九爷进宫!” 胤禘惊抽一口气,此时要他们进宫,难道是皇阿玛大限到了? 胤柳听传,飞快地奔出来,和胤禘惊慌地对视了一眼。 “是召见所有的阿哥吗?”胤禘屏息低问参将。 “是。请十八爷、十九爷即速赶往畅春围。” 此时此刻,胤禘无法顾及平双喜了,但是在上轿以前,他命人传话给安茜,请安茜替他确认平双喜的安全,并要安茜先帮忙解释误会,随后便和胤衸火速赶往畅春园。 这也许是他们见皇阿玛最后一面了。 畅春园大门外。 所有的皇子都已赶到,当胤禘听见皇阿玛正在单独召见四哥时,眼角余光朝胤禩瞥去一眼。 胤禊的脸色果然难看至极。 “看来皇阿玛是想将大位传给四哥了。”胤衸悄悄附在他耳旁说。 胤禘微微点了点头。 “这阵子八哥一直想办法拉拢隆科多,不知道隆科多会不会倒向八哥,不保四哥?一会儿若情况有变,我们要想办法拖延时间,等丰台大营的援兵来。” “丰台大营的提督不是八哥的人吗?你怎么会知道丰台大营的援兵援的不是八哥而是四哥?”胤衸疑惑地看着他。 “皇阿玛召见四哥这么久,也是在帮四哥拖时间,我想十三哥现在应该已经赶到丰台大营了。” “皇阿玛放了十三哥?”胤衸惊讶地抽口气。 胤禘点点头。 在皇阿玛病势加重时,总会暗中向他透露他的想法,前几日就曾对他说,很想念十三哥胤祥,想见他一面。如果他猜想的没错,皇阿玛一定会放十三哥出来,让四哥多一个帮手。 “十九哥,我好困,腿好酸,什么时候才能见皇阿玛?”年约六岁多,排行最小的胤秘,一身貂皮小裘,满脸稚气地扯着他的袍角问道。 胤禘笑了笑,弯腰将他抱起来。胤秘是父皇最小的儿子,父皇对他疼爱有加,很喜欢将他抱进宫里逗着玩。 “你乖,再等一等,皇阿玛正在跟四哥说很重要的话,你别着急。” 胤秘点点头,把小脑袋趴靠在他的肩上。 胤禟忽然大喊起来,吵嚷着要进去见皇阿玛。 “九哥太没规矩了,皇阿玛病着,他这样乱嚷嚷,是要让皇阿玛病体更难受吗?”胤秘抱怨着。 胤禘心一动,感动地望了胤秘一眼,很喜欢这个小么弟,他才六岁多,却比众兄长们都更懂得关爱自己的父皇,父皇也算没有白疼他了。 “胤秘,你听我说,一会儿九哥他们若是欺负四哥,你一定要帮四哥的忙,” 他附在他耳旁,轻声低语。 “我这么小,能帮什么忙?”他眨了眨如黑水晶般的眼眸。 “我也不知道你能帮什么忙,不过,你要是帮了四哥的忙,他一辈子都会感激你的。”胤禘希望他这能在四哥的庇护下平平安安的长大成人。 “皇上有旨,请众位阿哥进宫。” 总管太监刘得福一出来传了话,胤禊和胤禟立刻冲了进去。 胤禘抱着胤秘,和胤衸并肩慢慢走进去,跪倒在御榻前。 胤禘每隔一、两日就会见康熙一面,但是其他阿哥却是许久不曾面见过康熙,当众人一看到父皇病体瘦弱的模样,年纪小的几乎都忍不住哭起来,尤其是最小的胤秘,哭得极为伤心。 虽然胤禘对父皇大限之日将至已有心理准备,但是眼看着父皇的声音愈来愈微弱,眼瞳愈来愈昏蒙,随时都有可能离开人世时,仍然被强烈的恐惧感淹没。 “朕……传位于……四阿哥……” 听完父皇的遗言后,众皇子们纷纷吵嚷成一团,有人跪在御榻前痛哭失声,有人只关心父皇的遗言究竟说了什么。 “皇阿玛说了,传位给十四阿哥!”胤禟率先大喊。 胤禘轻拍了拍胤秘的头,在他耳旁低声说了几句,胤秘立刻接口大喊——“不对,皇阿玛说的是四阿哥!” “你胡说什么!臭小子闭嘴!”胤禟指着胤秘大骂。 “你才闭嘴,这里就是你最吵了!”胤秘童音清脆,硬顶了回去。 胤禟气得一脸想揍人的狠样。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胤禩再也忍不住了,他跳起来,指着胤禘吼道:“十九弟,你出来说清楚!你明明告诉我皇阿玛心中默定的继位人是十四阿哥的,你说话啊!” 所有惊疑的目光全都扫向了胤禘。 胤衸也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胤禘缓缓地深吸一口气,冷冷地看着胤禊。 胤禩必然确知自己于皇位无望了,为自保,他当然要力挺与自己感情最深的十四阿哥胤褪。 把他抓出来,就像是将要溺死之人惶急中也要攀住救命浮木般。 这步棋路虽然走得又险峻、又大胆,但情势的发展逼得他不得不这么做了。 看到四哥冰冷的目光,胤禘的心一阵发寒。 “皇阿玛只对我说过,大位要传给四哥,我不曾对八哥说过要传给十四阿哥的话,八哥听错了吧?” 胤禘冷静地开口,但心中也很清楚,他现在就算说什么,也无法赢得四哥的信任了。 “不可能!你那日明明说的是十四阿哥!现在是怎么了?皇位明明传给了十四弟,你们却想趁他不在擅改遗诏吗?”胤禟仍不死心地吼着。 “所有兵马将这里团团围住,不许外走一人!”胤禘忽然听见十三阿哥胤祥的声音。 随即看见胤祥满身雪花地奔进来,四哥一看到他出现,神情惊喜不已,再转过去看胤稷和胤禧,则是脸色铁青,满目皆是愤恨。 在十三阿哥身后跟着九门提督隆科多,他全身戎装佩剑,手捧着诏书昂然而入。 “大行皇帝遗诏,众皇子跪听!” 四哥领着众人跪下。 “皇四子胤祯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传位于皇四子胤祯。钦此!” 听着遗诏的宣读,胤禘忽然感到万分疲惫。 一个皇位,让众兄弟们反目成仇。 从今日越,童年时兄弟们在南书房一起读书的快乐时光,只能深深锁在记忆中了。 而这一生最疼爱他的父亲永远不会再握住他的手嘘寒问暖了。 他深深低垂着头。 一滴泪悄悄落在青石地上…… 第八章 天子居丧,以日代月,二十七日期满。 新君雍正帝名胤祯,所有皇兄弟因此要避讳,一律将名字“胤” 改为“允”,雍正更命所有皇兄弟除了十五岁以不可以回宫以外,其余必须日夜守灵,寸步不得离开大内。 自从那日允禊当众说出胤禘曾亲口对他说皇阿玛属意的继位人选之后,允谛从此被当成允禊一党,走到哪里都有眼睛盯着看;而他当众背叛允禊,允禊也不把他当成自己人,他落入了两面不是人的处境中。 康熙死后,胤禘失去了他的庇护,加上他又得不到新君的信任,让往常妒忌他的兄弟们更远远地避着他。 胤禘向来冷漠寡情,其实并不在意兄弟们对他的态度,只是在守灵时,他无法离开,也无法得知平双喜的情况,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回到九哥府?也不知道安茜到底有没有找到她,向她解释说明误会? 在服丧守灵满月后,胤禘回到府里,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平双喜。 但是,在九爷府大门前,就被硬生生地拦了下来。 “请恕小的无礼,九爷吩咐了,往后十九爷来访,恕不奉陪。”仆役将门在他面前重重合上。 “我不是来找九爷的,我是来请平双喜姑娘出来见我一面,劳你大驾,替我带个话。” 他拍着门,用几近卑微的语气说道。 “府里没有平双喜姑娘,十九爷请回吧。” 仆役丢下一句,便不再应声。 胤禘呆怔地站在原地。 忧虑和忐忑不安的感觉盘踞缠绕在他的心里。 见不到平双喜,他的心就像断了线的风筝,随处飘飞,无处停靠。 这一个月来,他每日守在挂满了灵皤帐幔、藏香缭绕的乾清宫内,完全与平双喜断了信息。 失去皇阿玛的伤痛和对平双喜的担忧焦虑,让他尝到了可怕的、寂寞的孤独滋味。 他一定要见到双喜! 忽然,他想到曾托安茜去找平双喜,说不定安茜会知道些什么? 胤禘立刻转向允祈府。 “胤禘,你要冷静听我说,平双喜姑娘在那日以后就没有回九爷府了。”安茜不安地对他说道。 “那日以后就没有回去了?”他的思绪被震得一片空白。 “是啊,这一个月来,她的姐姐也一直在找她,可是找遍了京城,就是没找到平双喜。”安茜无奈地轻叹口气。 胤禘整个心狠狠地抽痛起来。 平双喜不见了? 她去哪里了? 消失了整整一个月,她会不会出了什么事?会不会遇到了坏人,遭到不测? 胤禘从来没有如此恐惧、害怕过。 他不能失去她……他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是不能失去她! 接下来的日子,胤禘几乎被痛苦和焦躁逼疯。 他担心平双喜的眼睛,担心她的处境,担心她生活过得好不好,担心她没有人照顾会出事。 于是,他发了疯似地寻找她。 倘若父皇还在世,他可以有权利动用衙门亲兵的力量帮他找,但是如今父皇不在了,他是失势的皇子,只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去找她。 他不顾自己皇子的身份,走遍全京城每一户人家、每一间铺子,不管平双喜是生是死,铁了心就是要找到她。 平双喜的眼睛不好,这个特徵让他找起人来还算容易。 偶然间,他听见一间茶肆老板对他说,看见过一个姑娘,拿着一片玻璃在看东西。 知道她安然无恙,他至少就放心了。 接着,他开始循着这条线索沿路找。 “请问,有没有看见一个姑娘,手里拿着一片玻璃看东西?”他挨家挨户地沿路问。 “有有有,半个多月以前看过,那东西好稀奇,大伙儿都围着看呢!” 问到一家卖豆腐脑的摊子,小贩说得口沫横飞。 “你知道她往哪里去了吗?” “她出城了。”小贩往城门一指。 于是,胤禘出了城,继续沿路问。 “那姑娘买了一头驴,往南方去了。”卖驴的老丈说道。 南方……胤禘毫不犹豫地往南行。 就在他离开京城后,允榆遍寻他不着,很快地,十九阿哥失踪的消息,传遍了京……半年后“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平双喜凭窗而坐,出神地望着窗外,耳旁是孩童清脆整齐的读书声。 这里满室书香,宁静悠然。 半年前,她带着一颗破碎的心离开京城,途经这个小镇,被这间私塾的读书声吸引,便在此地留了下来。 她用一锭金元宝买下了私塾前的一间小店铺,挂上了“双喜书坊”的招牌,在这里做起买卖旧书的生意。 由于书铺后就是私塾,有些学子要赴京考功名前,就把小时候读过的旧书卖给她筹路费盘缠,而有些孩童的爹娘买不起新书的,便到她这里买旧书,因此她这间书铺的生意还算不错。 只不过,在小镇里,最多赚取些生活费,要靠书铺致富是难上加难。 有了这问书铺,她本想平静度日,慢慢忘记胤禘,但是随着日子的流逝,她非但没有办法忘记他,思念甚至一日一日加深。 她想念他的模样,想念他的体温,想念他的怀抱,想念他对她温柔说话的声音。 她对他无一不思念。 半年了,胤禘的身影仍深深印在她脑海中,不知道要经过多少个半年,他的模样才能从她脑海中淡去? 私塾下学了,学童一窝蜂地挤进她的书铺里,有的到处翻书看,有的就只是在里头玩闹,有几个跟她熟稔的,吵着要拿她的镜片玩。 “平姑娘,把你那玻璃借给我们瞧瞧嘛!” “不行,那是很贵重的东西,要是被你们打破了可怎么办?” 自从这些孩童看过一次她的镜片之后,就成天吵着要看、要玩。 “我们会小心的,看一下就好,求你啦——” “不行。”她坚定地摇头。“要是破了,我这辈子都不要想再看清楚东西了。 无论如何都不行。” “哎,真小气!”孩子们失望地垂下脑袋。 “好了好了,你们该回家了,要吃晚饭了!” 她挥赶着这群小毛头。 “平姑娘,明儿见!” 孩子们闹哄哄地散去。 平双喜起身整理被孩子们翻乱的书册。 每天有这些孩子们过来吵一吵、嚷一嚷,让她的生活添了几分热闹,也冲淡一些她内心的孤独寂寞。 她抱着书册一一上架,暮色将整间书铺照得一片橘红,她微偏过头,看见一个男子背对着夕阳余珲,站在书铺外凝视着她。 .暮色中,她看不清男人的脸,但是他的身形、高度,都和记忆中的胤禘一样,她的心口不禁一阵颤栗,眼眶灼热起来。 站在书铺外的就是胤禘。 寻寻觅觅了大半年,他终于找到了她,在看到双喜的一瞬间,他狂喜得几乎要落泪。 “双喜,我终于找到你了!” 胤禘大跨几步走进书铺,张开双臂紧紧将她拥入怀里。 听见他的声音,感觉到他的怀抱,平双喜才确信自己看见的不是幻影。 她明明心碎了呀,怎么见到了他还是会心痛? “你怎么会来这里?” 她恋恋不舍地从他怀中挣脱,声音微颤地问。 “我来找你,我找了你很久!” 他捧起她的脸,仔仔细细地端视着她,眸光深:邃温柔、激动复杂。 她心口躁动,强忍着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找我做什么……” “双喜,听我说,那日你到我府里看见的不是我,是我的双生哥哥胤衸!你认错人了!”他急切地低喊着。 这些话,他在心里、梦里已喊过千遍万遍了! “什么?” 她怔怔地眨眼,混乱的思绪根本理解不来他的话。 “我说,那日我接你过府,你进府后看见了长得很像我的人,但其实那个人不是我,而是我的哥哥允祈。我们是双生兄弟,你认错了人。”他放慢速度再详细说一遍。 “所以……”平双喜深滦吸气,无法置信地瞪着他。 “所以,你看见的人是我的哥哥、嫂嫂和我的侄儿,你误会了。” 折腾了大半年,他终于可以清清楚楚地跟她说明白了。 平双喜对这个事实真相震惊得无法反应。 “我竟然……我竟然……”她蓦地嚎啕大哭起来。“我竟然没有相信你……我竟然就这样离开你……我真是蠢蛋!” 胤禘深深叹息,将她痛哭的脸埋进自己怀里。 “是我不对,我没有事先告诉你,才让你误会了。我不该让你误会,不该让你如此心痛。” 平双喜拼命摇着头,伸臂圈住他的颈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希望现在的你是喜极而泣。”他拭去她的泪水,轻笑低语。 “我……我是被自己气哭的……”她又哭又笑,抽抽噎噎。“我真是天下第一大蠢蛋……” “你居然闷声不响就跑到这里,真是把我整死了。,,他微带着责备的口吻,轻轻揉了揉她的头。 “你找我找得很辛苦吗?” 她捧住他的脸,凑过去细细地瞧,然后怜惜地吻了吻他的唇。 胤禘没有回答她。 他实在太想念她的吻了,轻轻一叹,用力封住她的唇瓣。 夕阳西下,两人紧紧地相互拥吻,分离已久的渴想与思念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满足。 胤禘全身浸没在散发着氤氲热气的浴盆中,放松地闭眸靠在浴盆边,伸展着四肢,让热水抚慰他疲惫的身躯。 平双喜掀开布帘走进来,蹲在他身旁,拿起湿布轻轻替他擦洗身体。 “你怎么会自己一个人?你不是都有侍卫跟随的吗?” 她不解地问,一面擦拭着他的肩膀、背脊。 “皇阿玛驾崩,新君即位,我是个失势的皇子,哪里还会有大内侍卫服侍?我现在是如履薄冰,不得罪皇上就已是万车了。”他苦涩地笑笑。 “你就这样一个人离开京城,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她语带哽咽.。 胤禘苦笑着。 “你知不知道,在我发现你消失不见时,我满脑中想的也都是你会不会出事? 你能不能平安?”他眸光温柔,声音喑哑。 “我走了大半年,一直没找到你,后来身上的钱都用光了,途中还找错了人,又赶快回头循着线索找来这里,这才找到你。到今天以前,我已经几天没洗澡了。” 平双喜忍不住又落下泪来,她仔细地擦洗他的双手。 这样一个娇生惯养的皇子,行走坐卧都有人服侍得好好的,他哪里吃过这种苦? 而将他折磨成这样的,竟然是深爱他的自己。 她从来没有因为做错一件事情而如此悔恨过。 “我帮你把头发洗干净……” 她哽着声,让他往后仰,然后解开他的发辫,轻轻洗涤着他乌黑的发丝。 “双喜,以前沐浴这些事情都是我的双生哥哥在帮我做。”他闭眸笑道。 “为什么?”她微讶。“他肯帮你沐浴?” “我们是双生子,一起出生的,他出生时四肢健全,我出生却残了一腿,所以我从小就吃定他,要他替我做这个、做那个。” “他都没有怨言吗?” “应该是敢怒不敢言吧。”他笑了笑。“不过,还好也是因为有他的医治,我的腿才慢慢能走,也多亏了我这个哥哥。” 平双喜想起那日见到的允阶。 虽然他和胤禘长得一模一样,但神情还是有些不同,他比胤禘更加温柔和善,而胤禘看起来就冷傲了许多。 “这些事情,你应该早告诉我才对,我们之间也不用多了这个误会,平白无故分隔两地这么久。”她轻轻叹口气。三羊好你找到了我,要是没找到,那我们两个岂不是这辈子都见不了面了?” 胤禘睁开眼睛,深深凝觎着她。 “我早就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会找到你,就算要我追到天涯海角,我也会追去。” 平双喜费力挤出了一个笑容,但没有成功压住泪水,还是忍不住哭出声来。 她伸手抱紧他,深深地把脸埋进他的肩窝,轻轻啜泣着。 “双喜….”他轻抚着她柔细的手臂,柔声倾吐。“当我失去皇阿玛时,我很伤心、很痛苦、很难过,而想到失去你时,我却感到很害怕。我害怕我会一直这样孤独下去,很害怕我的喜怒哀乐都不再有你分享。当我每天夜里只有孤单一个人时,那种寂寞你不知道有多可怕……”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她成成的泪水熨烫着他的肌肤。“那种夜里无人相伴的寂寞,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了。我误会你,以为你和九爷那种人没什么不同,以为你并不是真心爱我……“但离开了你,离开了京城以后,我想你想得很痛苦,有时候思念太狂时,我甚至告诉自己,算了,回到你身边去吧,胤禘有妻子、儿女又如何?没关系,当你的侍妾也罢,我还是想要回到你身边……” “结果你没有回来呀,在你心里,还是不能容忍我有别的女人,对吧?”胤禘笑着调侃。 “我不能。”她坦承地拥紧他。“我爱你,便希望你也是同样爱我。” 他轻笑,仰起脸吻她。 “我做了一锅肉米粥,等你洗好了以后陪我一起吃。”她娇笑着磨蹭着他的鼻尖。 “好。”他勾唇一笑。“不过在吃肉米粥以前,你得先喂饱我。” “你还想吃什么?”她微愕。 “你。”他霍地站起身,一把将她抱起来。 “不行啊,你全身湿淋淋的,会把床弄湿的!”她搂着他的脖子惊呼。 “那不要在床上也行……” “不行啦——”皇十九子允神失踪。 从此没有出现在京城过。 多年后,有人谣传在南方一个小镇里,看见了一个跟皇十八子胤衸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和妻子共同经营一间小书铺。 有人说,那个男子就是皇十九子允神。 皇十八子胤衸在得知消息后,曾经亲自探访那个小镇上的小书铺。但是当他来到书铺前,只看见一对平凡恩爱的小夫妻,过着宁静淡然的生活。 他并没有去打扰他们,这是一个没有血腥和斗争的平静小镇,就让他们在这里活得逍遥自在,当人间最幸福的小夫妻吧……全书完编注: 1双生子中的皇十八胤榆是如何打铁趁热地将安茜娶回家呢? 请翻阅“满汉全席”系列之一《糖缠皇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