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安,大恶魔》 楔子 谁啊?是谁?是谁胆敢吵醒我,从百年孤寂的沉睡中? 那刺目的光线穿透云层,直射我冰寒的心。 不可饶恕,不可饶恕,不可饶恕呀! 银白色雪衣覆盖在我身上,亮金色的倒影是结冰的湖,结霜的雪片引诱我进入冬眠,慈悲的女神容许我在此沉眠。 啊!天大的恩惠,人间的纷纷扰扰终于离我而去,背着千万条血债的罪孽随着双目一阖,再也无视索魂的鲜红枯掌。可是,当黑暗的湖底注入阳光,那抹银铃般的笑声似在嘲讽,如天神的剑划开冰封的世界,逼迫死寂的我从睡眠中清醒。是谁,究竟是谁啊银灰色眸子倏地一睁,锐利地逼出两道寒芒,晴空无云的天际顿时乌云密布,细白的雪花由小而大,朵朵盛开。 是她! 那个笑得最开心,手中挥舞红色缎带的人类女孩,是她撕毁了封山的符咒,十分得意地嘲笑同行的众人,不信天地间有鬼神,一切纯属谬言。 不相信是吧?哼,这双看似天真无邪的清亮水眸是该蒙上阴影了,将我吵醒的代价,将是你一辈子的梦魇,我要你用活着的时间忏悔自己的罪行! 银眸一冷,天摇地动,一行十余人的登山社团突然陷入一团混乱中,站在崖边拍照的男孩没事,反而是走在人后的女孩脚下一空,地面无端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 她来不及尖叫,飞舞的红色缎带随风扬起,飘呀飘的,勾挂在针叶繁茂的杉树上,而缎带的主人却已不见踪迹。 风,狂吹着。在盛夏的七月中旬,某个太平洋小岛出现罕见的气候异常,岛上海拔两千公尺以上的高山足足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不曾停歇。 第一章 「醒了,醒了,谢天谢地,终于醒了,老天保佑,赶快向祖先上香,感谢先人的庇佑,咱们的宝贝女儿睁开眼,恢复神智…… 」惊呼声、急奔声、吸鼻的喜泣声、关怀的低问声,有亲人的,有亲近好友的,也有陌生人的声音,欢喜中夹杂着感恩声浪,向老天及不知名神只,和穿着白袍走动的人影。 她在哪里? 犹如从沉睡中醒来,羽睫轻颤的莫苔色彷佛作了一个荒诞的怪梦,内容已全无记忆,只觉得十分疲累,似走了千万里路。 她缓而无力地掀开微带迷蒙的双眸。这不是她的房间,单调而贫乏的白色少了她最爱的缤纷色彩,窗前的九重葛和小雏菊不见了,只剩下透光的蓝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她双臂重得举不高,全身软趴趴使不上劲,好像一团泡了水的面团,整个瘫平,无法自主。 妈为什么在哭?还有大姊不是出差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频频拭泪的三姊居然在笑,而一向少有表情的二姊竟双手合掌,对着天空一再道谢。 太……太诡异了,他们究竟在干什么?她不过去做了一趟生态之旅而已,大家的神情实在怪得……令人不安。 咦,等等,她下山了吗? 犹记得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岭,一路上嘻嘻哈哈的争着拍照留念,拥有原住民血统的小梅不知喳喳呼呼地说了什么,相当紧张,还一脸惶恐地拉着她,不让她走向———怪了,记忆中断,想不起来了。 「四姊,你去了哪里,我们都快担心死了!」眨了眨眼,莫苔色眼神迷惑地看着明显哭红眼的弟弟喜青,张口欲言,却意外发现出口的嗓音竟沙哑得如同磨石一般。此时,一根吸管放在她嘴边,似乎不需要思考,她便自然地吸了几口,并抬起眼,无声询问轻抚她发丝的大姊。 「你失踪了整整三个月,音讯全无,我们找不到你,也查不出你的去处,你整个人平空消失在地球表面。」「嘎?」莫苔色惊讶地睁大眼,震惊不已。 三、三个月? 「饶是世界上最厉害的追踪者也追查不到你的下落,已经退出国际刑警组织的秦狼动用他手边所有资源,甚至欠下不少人情,仍然一无所获,你就像人间蒸发一般。」叫人即使心急如焚也一筹莫展。 人间蒸发? 一副呆样的莫苔色再一次看看她关怀备至的家人,再瞧瞧姊姊们身边的男人,空白的脑子仍是一片雾茫茫,听不懂传进脑子里的声音。 她明明哪儿也没去呀!除了她喜爱的户外活动外,她可是家中最乖的小女儿,听话又恋家,绝不随便往外跑,家是最温暖的堡垒,她所眷恋的地方。 「小妹,你到底去了哪里,让我们焦急得发都快白了,幸好最后终于在一处荒地上发现你。」「大姊……」她无法回答,只能用更无助的眼神回视,说不出所以然。 「没关系、别紧张,人回来就好,我们也安心了。」莫绿樱拍拍她的脸,慌乱难安的心情总算可以平复。 「二姊……」莫苔色的泪腺突然发达,眼光中噙着泪光。 「好了,好了,别再追问,让小妹好好休息吧,她看起来很累。」真叫人不舍。 「三姊……」是呀,她很累,可是,为什么会这么累呢? 真的想不起自己做过什么的莫苔色面露迷茫,努力想着为何身处纯白色的空间,记忆中残留的最后一抹影像,眼中看到的是一抹天边的残红,以及摇晃不已的云彩,树木突地变大,在面前不断抽高、抽高、抽高……记忆在此中断,陷入断层。那时深而不着边际的合黑笼罩了所有知觉,她……呃,好像在坠落。唔,是在坠落吗?似乎少了落地时的撞击感,全黑的视线里隐约有道白光浮现。 她走过去……不,正确说法是飘吧,一股诡异的力量将她的身体拉进光里,强烈的晕眩感倏地袭来,她尖叫一声便失去意识。 「你这迷糊鬼老让人操心,以后不许再贪玩了,我上了年纪,禁不起惊吓。」甘春柳拭去泪水,微笑告诫。 「妈,对不起。」虽不知自身发生何事,但是瞧着母亲脸上新生的几道皱纹,不忍心的莫家么女十分自责。 「对嘛!四姊,不要再乱跑了,这一阵子大家都不笑了,以为你回老家帮姥姥卖馒头了……」已遭逢不测,尸骨难全。 「小鬼,你在胡说什么,欠揍是不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一颗爆栗火爆的落下,一百四十七公分高的身形立即惨痛地跳高。 「啊!会痛耶!大姊你想谋杀莫家的独苗,好一人独占莫家的家产对不对。」好阴险的女人,仗着年长几岁就欺压手无缚鸡之力的幼弟。 阴侧侧地冷笑随即扬起。「你要是觉得我独揽大权、霸占了家业,我不介意偃苗助长,全部交到你手中发扬光大,如何?」「你、你不要吓我……」天呀!他还是个孩子,禁不起魔女的摧残。 莫喜青的脸倏地刷白,正在抽长的青春期身躯萎缩成一小肉团,抖抖颤颤地远离自家大姊的势力暴风圈,以免他的源氏计划尚未完成便身先士卒,惨遭没人性的恶魔榨干全身精力。 还是小花可爱,天真无邪又纯洁,没有半点受污染的邪恶,他要好好保护她,让她一直蠢下去……是单纯地不受环境影响,永保一颗纯净的心,以及傻呼呼的笑脸。 「别怕呵!小弟,明天起大姊会好好训练你,让你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没有时间去诱拐邻居的小孩。」呵呵,他的好日子不多了,别怪她心狠手辣。 「不……」莫喜青悲惨地抱着头哀号,一再以受惊的可怜神情求饶,又下跪又说尽好话地请求大姊高抬贵手,甚至抱着她的大腿当俗仔,呜呜咽咽地假哭。这一滑稽的画面逗笑不少莫家人,包括不知身受何伤,却连笑也会胸闷,心口微微绞痛的莫苔色。她异常困难地举起重如千斤的手,抹去眼角的笑花,很感谢老天赐她和乐的一家人。 但是莫名的,一阵哀伤却无预警的涌上心头,一道令人感到悲伤的影子一闪而过,她看不清他的长相,可是很清楚那个不快乐的男孩正用幼兽般的眼神盯着她,发出痛苦的低吼。 家人的笑声又传入耳中,慌乱的心顿时平静了许多,她索性暂时抛去满肚子疑问,享受她最熟悉的天伦之乐。 只是不解和困惑始终跟着她,从睁开眼的那一天起,她之后又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做了各项身体检查,企图找出她全身毫无伤口,却虚软得没力自行上下床的原因。 不过,那只是短暂的现象,虽然找不出病因,但在家人关怀的照顾下,每天必有人在床边陪伴她,无力的情形逐渐改善,她又恢复成以前活泼好动的模样,一刻也不想再待在病床上,像白老鼠似的让人研究。可是和莫家人交情甚深的院长高万里,以及视莫家女儿为妹的高穆仁则不同意,为确保万一,一再以精密仪器替她进行全身检查,于是乎,莫苔色只能又无奈且无聊地多待一个礼拜,每天无所事事的看小说、看电视打发时间,有时到儿童病房楼层陪小朋友玩,佯装巫婆要吃掉他们。 因为失踪了三个月,又住院将近一个月,因此她大三的课业不得不停摆,莫家二姊替她办了休学,明年再行复学。 「咦?好像有什么飘过去……」不会是鬼吧? 医院中是灵异事件最多的地方,要是没一、两个灵界朋友就不好玩了。 向来大胆、充满好奇心的莫苔色忘了自己要回病房一事,套在小白兔拖鞋里的白皙小脚转了个角度,悄悄地踮起足尖,尾随其后。 虽然不确定是不是那个「东西」,但是让她碰上了,不去瞧上一瞧,肯定一整晚睡不着觉。她下意识地要握着脖子上从小戴到大,亲生父母唯一遗留给她的翠绿小玉佛,却倏地抓空,她微微失神,乍然想起自己在医院一清醒后,保佑她平安长大的佛坠子便已然不见。 坏掉了。脑海中闪过这么一个惊人讯息。 「咦?那么重要的物品,我怎么会……哇!好冷,有风灌入……」是顶楼? 缩了一下身子,有点冷的莫苔色停下脚步,心想着要不要再往前走。所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鬼神之说多少有它存在的意义,要是不小心被「好兄弟」蒙了眼,由十七楼掉下的速度肯定不用回顾一生,直接找阎罗王报到。 至于奇迹? 哼!不过是骗骗小孩子的话罢了,凭她一个a大学生,既无异能,又无奇才,哪能蒙天垂爱,若能一生平顺,无风无浪的赖着姊姊们就该偷笑,绝对不敢冀望老天送她大富大贵、功名利禄。 只是怪了,明明都已入夏,怎么还寒风一阵一阵,一个太阳在眼前分裂成两个,两个又变成四个……啊!不对,她中暑了。莫苔色连忙头一低,双臂环膝曲着身坐在出入顶楼口的阶梯,等着那阵莫名而起的晕眩过去。 「真是奇怪,健康宝宝的我几时这么不济,稍一激烈运动就不行了?」她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抱着头想不透。像个过动儿的她一向停不下来,一整天动个不停,一下子参加社团活动,一下子单车环岛,八天七夜的花东纵走更是小事一桩,还曾在暑假随探险队远赴亚马孙河,越谷溯溪连吭都不曾吭一声。 只是自从睡了个迷糊觉醒来后,似乎就浑身不对劲了,即使无伤无病,检查不出一丝问题,可是体力上的衰退却是不争的事实,难怪家人不放心,一再要她留院观察。 就在她感慨自己如小弟取笑的老太婆身体时,一道黑色阴影突然掠过眼角,她抬眸一瞟,迎风而立的顺长身影引起她尖声一叫―「你……你……千万不要想不开,人生是美好的,充满绮丽和五彩缤纷的色彩,一时失意不算什么,人总要经历坎坷颠簸,才能换来甜美的果实……啊!你不要动,拜托,摔下去会死人的!」吓!那张脸,那张脸,那张脸……顿时冷抽了口气的莫苔色打了个冷颤,整个人十分卡通化的倒退三步,后背贴紧水塔边的高墙,瞳孔放大,手脚发冷,微泛惊色。 那是一个人。 一个起码身高一百八十公分的男人。 他一身黑,从脖子以下到一双黑得发亮的意大利手工小牛皮鞋,在太阳的照射下犹如一道暗影,无声地潜伏着。 他发很长,是银光白的颜色,屋顶的风拍打着那张冷硬酷脸,缓缓推高遮住半张脸的墨镜下,竟是一双毫无温度、冰银色带了点灰蓝的眸子。 这男人有着贵族般的傲慢和冷僻,五官轮廓极其深邃,肤色白誓,眉浓,眼型稍长,鼻梁很高,上薄下厚的唇给人一种魅惑的性感。不论是谁,都无法否认他是个相当好看的男人,虽无模特儿的俊美和纤瘦体型,亦非肌肉过度发达壮硕的猛男,却有修长优雅的体格,以及隐隐透出的力道和高高在上的气势。 如果撒旦有形体,那么他便是撒旦在人间的模样,冷得高贵,冷得轻慢,冷得目空一切,以唯我独尊的姿态睥睨众生。 「呃……先生,好死不如赖活着,有什么不如意大可说出来,我……我是个很好的听众,也许我是最没用的那一个,不过我有三个姊姊,她们一定能帮你排忧解难……」莫苔色还没说完,又是一声抽气,显然惊吓不小,脸都白了,差点以为自己是壁虎,四肢攀墙往上爬。 他……他刚刚是飘……飘过来的吧,速度也未免太快了,她才眨了一下眼而已。 吞了吞口水,她笑得一脸惧色,不太敢迎向近在眼前的男人,心里狂念佛号和所有记得起的经文,东拼西凑的想驱散恶灵。即使心里有些畏惧,生怕遇到飘来飘去的好朋友,在挣扎了半晌后,她仍鼓起勇气问:「你……你是人吧?」银灰色眸心明显眯了一下,微闪过一丝叫人忍不住退却三步的寒意。 可惜莫苔色已经退无可退,后背几乎黏着墙,她只得勉强挤出尚可称为亲和的微笑,想用甜美的笑容化解近在眼前的冰霜。 只是,她有种弄巧成拙的感觉,因为那看似异空间生物的男人似乎更冷了,抿着直线的唇彷佛要将她冻成冰柱。 「我有脚。」咦?!真好听的声音,宛如窖藏好酒般的醇厚。「呃,呵……呵……对啦!你有脚,还有影子……」就是阴气森森而已。 这句话她不敢说出口,免得被杀,青春年华的她还没活够本,怎能因一时失言而香消玉损。 「你是莫家的小女儿?」「是呀,你认识我?」她忽地神色紧张,想起自己不该多言。虽然莫家不是什么大财团,或是排行前百名的世界由邑象,但起码也算小有资产,真要拿出一、两千万赎金也不算太难。 「我不会绑架你。」一身黑衣的男人脸色略显阴沉,冷冽地盯视着她。 「呃……」好神喔!连她在想什么都知道。莫苔色佩服他可怕的观察力,却不知自个有张藏不住心事的脸,不经意地泄露心中所思所想。 「你还没资格让我绑架。」一听,她顿时僵笑。「也……也对啦!你看起来比我还体面,全身上下都是专人打造的名牌,这套羊毛西装很贵吧?我一年的零用钱也买不起你一只袖子。」只想表现亲切的莫苔色作势要抚向他西装褶领,谁知手都还没碰到就被粗鲁的抓住。 不过,这也是她自找的,谁叫她好奇心特别旺盛,禁不起一丝丝引诱,人家连根红萝卜都不用挂上,她就像头贪吃的驴子,乖乖地跟在后头。「……纯手工,八十九万台币。」他怔怔的看着那只小白手,有些感觉倏地回笼,好像曾被这只手拥抱过,那是……背叛的开始。 「哇!八……八十九……」天呀!他出门不怕被抢吗?还有,她这才发现,「你……你会说中……中文?,」骗人!他明明是洋味十足的洋人,竟说得一口流利中文。 收回有些飘远的心神,男人银眸一凛。「你果然不聪明。」「我的妈呀!字正腔圆……」太糗了!她居然像个笨蛋,一直没发现两人的交谈是她所熟悉的母语。 顿时,满脸通红的莫苔色羞得不敢抬头见人,两手覆面暗暗呻吟。原来住院住久了人会变呆,瞧她说了什么傻话,简直蠢到极点! 「这位先生,你要相信我一点都不笨,平常的我很灵巧,大概是医院待久了,才会神智不清。」她亡羊补牢的想挽回一些颜面。 「洛奇亚。沙顿。」抿唇冷言。 「嘎?」「我的名字。」「喔!是沙顿先生。」水眸眨了眨。后知后觉地领悟传入大脑的讯息。 「我允许你称呼我洛奇,或是德宁南伯爵。」傲慢地下巴一抬,彷佛赋予她无上光荣。只是他以为的尊贵头衔并未在眼前这个东方小姑娘身上产生任何效应,她的反应很平常,却也出乎他意料之外,迅速扬起的如花笑脸竟再次撼动他冰冷的心。 「你好,洛奇,我是莫苔色,苔是青苔的苔,意思是欣欣向荣的青绿色,不管把我种在哪里都能活得自在,让人感觉心情愉快。」「……」水边野蕨。 「很高兴认识你,虽然你这人看起来冷冰冰,不过相逢就是有缘,若是你想体会台湾乡土民情,我可以帮你介绍各地特色。」台湾好、台湾妙,土生土长的故乡最美丽,她一辈子的家乡。 胸无大志的莫苔色没有开疆辟地的野心,长年在几个姊姊的照顾下,养成不管事的个性,她知道天塌下来会有人扛,轮不到她出头,所以从不忧心能不能成大事、做大业,出人头地当个大人物。其实她的人生几乎已经定型,念完大学后她想出国旅行两年,然后再找份稳定的工作,谈两、三年恋爱、结婚生子,百年之后葬在这块土地上,来世再当莫家女儿。 多美好的远景呀!她是这么规划着,若无意外的话。 「不、需、要。」洛奇亚拒绝得很快,因为脑海中熟悉的身影和眼前的小女孩重迭,既想亲近又想报复的矛盾感让他很是烦躁。 「人是需要交朋友的,远来是客,你用不着客气。」做人要妥协嘛!入境随俗都不懂。 就算要婉拒她的好意也不必臭着一张脸,用一桶冰水浇熄她的热情,若非她一向坚强乐观,有野草般坚韧的性格,不然早伤痕累累,被他冻得如一根冰柱了。 「我不是来交朋友。」尤其是她。 「那你是来玩的吧?台湾有很多地方都非常好玩……」她说错了什么?他看人的样子像在瞪她,没办法再退的莫苔色只得一径地傻笑。她应该没欠人钱,一定是看错了,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怎么可能用怨恨指控的眼神看她,好像结怨甚深。「找人。」洛奇亚寻回冷静,重新扬起毫无感情的声音,冷漠疏离。 「找人?」不知为何,她背脊窜起一阵冷意。 「是,找人。」银眸锐利无比,锁住企图脱逃的小老鼠。 莫苔色真的不太敢问,可是他慑人的眼神逼得她不得不问。「呃……你找……找谁?」「你。」果然。 头皮发麻的莫苔色笑得很牵强,十分后悔不假思索的冲动之举,四肢僵硬地看着恍若死神的男人缓缓举高他的右臂,慢慢往她跳动急促的颈动脉落下 第二章 「什么,接我去英国?」莫苔色只差没有用女高音的音频吼出这句来。 这是一场恶作剧吧,考验她心脏的负荷力。 大姐没有,二姐没有,三姐也没有,为什么只有她有呢?在当了莫家女儿十四年后,她早已当莫家人自居,从没想过在坏心巫婆管理的幼育院饿肚子的她,还有其他亲人,还是在她非常满意目前的生活时寻来。 所以,她可以拒绝吗? 毕竟她多原生家庭一点印象也没有,更谈不上什么感情,也少了寻根的意念。她的根就扎在这个四面环海的小岛上,这里才是她的家,给她温暖的幸福小窝。 虽然大姊很凶,老爱打她的头;弟弟喜青总爱和她抢电视遥控器、偷她的布丁,可是有他们的陪伴,她一直很快乐,没再哭过。今天却出现这么一个人,用着近乎绝情的语气要求她打包行李,放弃对家人的依赖远渡重洋,恢复应有的身份和地位,这对吗?他凭什么拆散她的和乐家庭,强迫她只能照他的命令行事? 「你没有第二种选择,这是你应尽的义务。」洛奇亚不是没看见她眼中的不驯和愤怒,但他选择忽视。 已经决定了的事,他绝不更改,更何况,她之于他还有一层不同的意义。 「义务?」她是吃了人家多少米,还是用了人家的粮没还,说得好像她欠了一身债务似的。 不满在心中泛滥开来,莫苔色躲在养母身后,避看面前目光如鹰的男人。 「身为沙顿家长子的遗孤,你有你应负的责任,即使你的礼仪绝对不及格,不过,你还是沙顿家的一份子。」把话说得冠冕堂皇,是洛奇亚唯一能让自己坚信,将她带在自己身边是必须的有力支撑点。什么嘛!把人贬得一文不值,他以为他是谁呀!「我不知道什么沙顿家,我姓莫,叫莫苔色,不认识你,也不想跟你走。」她有自己的家,谁也别想拖她离开她所爱的家庭。 「你没有说不的权利,还有,我会给你认识我的机会,接下来的日子你将非常熟悉我。」她,逃不开了。 「听你在放屁,台湾是有法治的国家,我成年了,拥有台湾公民身份证,除非我点头,否则谁也无法逼我做不愿做的事!」瞧着大姊赞许的眼神,和二姊、三姊鼓励宽慰的神情,得到支持力量的莫苔色挺起胸膛,无所畏惧地迎向那双锐利鹰目。 但谁也没看到,她藏在背后的手指有些抖颤。这是她第一次独自面对自己的战争,而且对手异常强大,她会紧张也是在所难免,此事攸关她的未来,不能再毫无主见的任人摆布。 洛奇亚的银眸眯了一下,语气严厉。「口出不雅言语非淑女所为,你最好收敛点。」「我管你去死……」利眸一射,她心惊地退了一步。「我、我是说我不做沙顿家的人,我是莫家的女儿,永远都是。」撒娇地抱着母亲,她一副耍赖猫儿的模样,让银眸主人不受控的多看了一眼。 「我说过你没得选择,立刻去收拾行李,下午三点的班机。」谁理你,自个去作大头梦吧!「妈,我最爱你了,你也爱我对不对?」莫苔色直接忽略男声,继续自己的撒娇行动。 没得到响应的洛奇亚眸色转深,灰蓝色微盖过银色,偏向愤怒地大海原色。 「对,我爱你,每个孩子我都爱。」甘春柳笑着拍拍女儿的手,面容安详而慈爱。 「所以你不会不要我是不是?」她扁着嘴,想要更多的保证。 「当然不会,你是我的心肝宝贝,心头上挂着的一块肉,我疼都来不及,哪舍得不要你。」她漂亮的小女儿呀!都长成亭亭玉立的小美人了。 回想当时见到她,那时快满七岁的她看来只像四岁的小女娃,瘦小的身躯不及盈握,一只手就能拎高,轻得彷佛没有重量,原本她想三个女儿已经足够了,要领养另一个三岁大的男童,可是一瞧见她直盯着随红手中的棒棒糖,怯懦又垂涎的饥饿模样,便二话不说地抱起她,和贪婪的育幼院院长讨价还价一番,顺利将人带走。 而后她发觉这娃儿很没安全感,害怕没人陪伴,非常黏人,只要一时半刻没看到人便会号啕大哭,以为自己又被抛弃了。 尽管如此,她的适应力却也最强,不到一年便忘记种种过去,除了偶尔半夜作恶梦惊醒外,融入新环境的速度相当快,根本不记得自己曾被丢弃在育幼院门口。 「听到了没,我是我妈的心肝宝贝,她才不会让你把我带走!」莫苔色这才转头迎视洛奇亚,自信地说道,骄傲得很。 甘春柳但笑不语,啜饮一口碧螺春。 「她不能阻止,除非她想面临国与国的外交压力。」言下之意是他说了算,没有转园余地。 「你……你卑鄙!」居然这么不要脸,搬出政治优势欺压人。 洛奇亚冷厉欧唇。「注意你的言行举止,尤其是合宜礼仪,英国社会不会容许你的无礼和任性。」「那更好,反正我也不去英国,咱们两两相忘,永无交集,各过各的生活。」以免相看两厌,拿刀互砍。 「你会去。」「你要去。」蛮横的男音不稀奇,可是另一声温柔的女音却如水般地穿透莫苔色的心,让她心口为之一震,难以置信的睁大惊恐双眸。 「妈?!」她听错了吧? 「你要去。孩子,你必须去认识你父亲的国家。」为了不留下遗憾,她得要飞出莫家的羽翼。 「妈,你……你不要我了吗?」莫苔色倏地眼眶噙泪,可怜兮兮地趴在母亲大腿上。 甘春柳呵呵笑了起来,轻抚她剪短的发。「傻孩子,尽想乱七八糟的事,妈的意思是让你多出去走走看看,世界是很大的,用你的眼和心去感受,藉由别人的眼中了解生下你的父母。」若非有不得已的苦衷,没人狠得下心丢弃惹人怜爱的孩子,她该去知晓前因后果,让自己从被抛弃的心结中解脱,学会包容。 眼前男子的气度宏伟,足以看出不凡家世,大门大户的不比寻常,其中的复杂性恐非一般,必有一番利益争斗。 虽然她很想保护每一个孩子都平平顺顺,但是人生的道路不一定平坦,得自己去走过方知哪一条路才是正确的。 「万一我被扣留了,回不来呢?」莫苔色用怀疑的眼神看向毫无笑容的男人,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甘春柳笑得更开心了。「苔色,我的小淘气,妈可不认为你是待宰的羔羊,你的小聪明一向让我很放心。」一说完,莫家姊弟们也都露出忍笑的表情,对母亲含有深意的暗示忍俊不已,只差没捧腹大笑。 「妈,这是送羊入虎口啦!我一定没命回来陪你吃冬至汤圆。」觉得众叛亲离的莫苔色很不满的撅着嘴。英国耶!不是台北到高雄,一张机票、或是火车、客运能在一天之内到达的地方,她得飞越好几万里,置身白色人种的国度之中耶! 而且瞧瞧她哪一点有外国血统?黑得发亮的头发很东方,杏眸如黑幕般沉淀,鼻子有点塌、嘴唇偏小,没有西方女子的丰厚,晒不黑的皮肤只比平常人白那么一点点,根本看不出和洋人有何相似。 能比较的大概只有身高,全家她最高,鹤立鸡群,一百七十六公分,胸部的发育也不算太差,走在乳峰汹涌的巨乳群中不致丢脸。 但是,她绝对是百分之百的黄种人,从没人错认过,瞧瞧她的长相、五官,有谁相信她不小心混到英国种?肯定是有人搞错了! 「瞎说,是谁把教授的家一把火给烧了?又是谁把色狼公交车司机的下体给踢烂?谁让爱吃醋的学姊不敢再找麻烦,一见某人就吓得跌进落水沟?」这只羊可是长角的,毫不温驯。 表面上甘春柳似在取笑女儿的一连串胡闹,将她过去的顽皮事全掀出来,但实际是希望「听者」有心,别以为女儿良善可欺,招惹了这头横冲直撞的小母羊,后果可得自行负责。外表开朗的苔色有着极其强韧的心,别人的欺凌若不太过份,尚可容忍,一旦超过那条底线,她火起来的模样丝毫不输以火爆脾气出名的大女儿。 「妈,『小时候』的事真的不值得一提,你看他多像吃人不留渣渣的大野狼,人家小小一只,一定不够塞他牙缝。」什么认祖归宗,未免太老土了,洋人不是不兴这一套? 只见「大野狼」脸色变了变,说着自己也不大确定的狠话。「放心,你不在我的狩猎名单上,贞操无虞。」「妈,你看他多傲慢,一副白种人比黄种人优越的嘴脸,我如果跟他到了英国,他肯定会欺负我,不给我饭吃,整天奴役我,让我像女佣一样从早忙到晚,直到累死为止。」这一去是去分财产耶,应该没人会舍得把到嘴的肥肉吐出来,她的下场一定是可预见的一个惨字。 莫苔色自怨自艾地想着各种可能发生的画面,越想越心惊,觉得多个亲人反而更可怜。「你的确会累死,如果没有达到上流社会的淑女标准,我会一直鞭策你,让你连睡梦中都大声哭喊,除非做到我的要求。」撇开他对她的难解感觉,她的懒散和娇气的确必须去除,需要改进的鲁莽和冒失更是礼仪老师的一大考验。 「我不去。」谁要当淑女,她喜欢大声笑,还有大口啃苹果。 「由不得你。」她的命运此刻起由他接手。 「不去,不去,不去,有本事你扛着我上飞机呀!」莫苔色以为只要她不同意,谁也勉强不了自己,在人权当道的现今,个人意志是受到保障的。 可是一分钟后她便发现自己错了,头下脚上地认清男人是野兽,他们不跟女人讲理,只用暴力驯服,行动力惊人。 除此之外,让她惊骇的是,拥有英国贵族头衔的洛奇亚根本不必经过繁复的安检,外交部特别礼遇他走总统通道,还对她这件「超大行李」视而不见,直接让他扛着她上私人飞机。更令人难过的一件事,是她的家人竟无一人出手斓阻,眼睁睁地看她被一个茹毛饮血的野蛮人绑走,还笑着挥手要她好好保重。呜……太可恶了!她一定要逃离魔掌,回家报仇,找姊姊们……呃,打弟弟出气,让他们知道她有多生气,气得不想跟他们说话! 「妈!老四这一去英国妥当吗?沙顿家的人口虽然简单,但也挺复杂的。」莫随红语气忧虑的问。 「无妨,让她去磨练磨练,毕竟那是她的恶梦源头,不让她走这一趟,她永远心怀不确定,害怕再一次被丢弃。」儿时的阴影会影响人的一生,即使本人已忘却遭弃一事,但潜意识仍留有模糊记忆,如一条小虫般不时钻动,在暗夜里于梦中作祟。 「那个笨丫头,我们哪会不要她。」哼!敢朝她咆哮,大骂她心被狗咬了,等她回来后就知道皮有多痛。 「是呀,笨丫头。」不笨怎会看不出她的用心。 少了一个人的聒噪,剩下的莫家人顿然觉得冷清许多,笑声变淡,眉间也微染上轻愁,幽幽地叹息声多了,安静得吓人,却未曾注意有个一直容易被忽视的小萝卜头也跟着不见了。 洛奇亚·沙顿是个十分出色的男人,不仅拥有丰富的学识,也擅于管理名下产业,沙顿家的财{昌在他接掌后扩大了十倍有余。此外,他的每一项私人投资也都获利甚丰,可说是难望项背的天之骄子。 他不仅出身好,地位高,私德和品格皆受人爱戴,甚至上议会也有意为他保留一席席位,视他为未来首相的接班人,三十岁的他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没有什么想要却要不到的,他有才华和头脑,以及比别人多的机会。 可是,只有他自己明白,有一样东西他要不到,那就是——快乐。 或者应该说他不知道何为「快乐」从他懂事起,得到的就只有压迫、无止境的漫骂,和严苛到几近虐待的教育方式。在风光的背后,他被赋予扛起家业的重大责任,所以必须比一般人更用心,不眠不休地做对每一个人要求的事,不能喊累,更不能流泪,因为他一人便牵动所有人的生计;他不被允许有朋友和同伴,除了学习、学习,还是学习。 他的人生若是剥除掉那些光鲜亮丽的表面,就是一本枯燥乏味的应用商学,只有实际的一面,无法引人入胜。 此时,在高空的机身里,他的肌肉是绷紧的,甚至是带着不耐烦的恼意,照理说,以他平时视若无睹的定力,应该无人、或是无一件事能动摇他的处之泰然才对。 沙顿家族的男男女女几乎全是黑发蓝眸,除了少数人绿眸外,他是唯一的例外,一头银亮发丝老叫人质疑他的身世,但是,唯一的例外现在有人打破了,某只不知安份的小虫子比他更不像沙顿家的人,还企图张开薄而脆弱的双翅,逃离人人趋之若骛的富贵。 「坐好。」忍住烦躁,洛奇亚面无表情的再次想将注意力放于计算机上的财务汇报。 叩!叩!叩……叩!叩!叩……「椅垫太软,空调太舒服,空服人员服务态度太好,坐不习惯。」莫苔色皮笑肉不笑的回道,脚很忙碌的不断往前踢。 命不好的人最好不要太享受,以免遭天谴。 「背挺直,脚放下。」坐不摇裙,左脚置于右脚上,双脚微向右侧斜放,才是淑女坐姿。 「从小营养不好,腰骨没长正,我有软骨症。」继续踢。 「你在怪沙顿家没能及早找到你吗?」目光集中在屏幕上的洛奇亚不带感情的问。 「错。」纤细食指左右摇摆了一下。「是怪你太多事,吃饱了撑着尽给我找麻烦。」叩!叩!叩……看你能专心到什么时候!生性「温和」的她最擅长的一件事就是捣蛋,立志让讨厌鬼精神错乱,由吃斋念佛到变成疯子。 「你继承的不仅是家族名声,还有一大笔想都想不到的财富。」任凭她挥霍三辈子也挥霍不完,福泽子孙,她不应该这么排斥,或者她排斥的是:和他一起?这个想法让洛奇亚的眉头倏地一皱。莫苔色很有志气的一哼。「没用的,本人不受身外物诱惑,有些东西是金钱买不到的。」「譬如?」「亲情。」她说出这两字时,表情是忧伤的。 手指停顿了一下,向来不把旁人当一回事的洛奇亚分心看了她一眼,没来由的讨厌起她脸上的思念。「幼稚的想法。」亲情该是建立在利益的结合上,无利可图,谁愿意浪费时间营造天伦乐?如同他名义上是夫妻的父母,貌合神离却佯装恩爱,年纪相差三十多岁,人前人后总是相扶相持,鶸蝶情深羡煞他人。 可事实上,父亲已年老体衰,渐进日落西山的阶段,长年病痛卧床已久,难以应付母亲如狼似虎的需求,只好放任她向外寻求慰藉,即使心中多有责难,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由她去,让彼此的夫妻情份渐行渐远,维持表面上的平和。因为有了猜忌和防心,父亲预立了遗嘱,怕分不到财产的母亲则谨慎小心,和情夫幽会的行径不敢太猖狂,暗地里男人一个又一个,从不肯放弃享乐的机会。尽管她五十岁了,仍和好友十七岁大的小儿子暗通款曲,以名车名牌喂养,不时给予大把金钱收买年轻孩子的心,以性和社会地位控制,好让自己随时都能享受富有弹性的稚嫩肉体。 「幼稚又怎样,起码有人爱我,像你怪里怪气又浑身冷冰冰,肯定没人肯靠近你。」又不是自找苦吃,想把自己冻死。 洛奇亚像是被狠狠掴了一掌,表情有片刻狼狈,从前那个影像再度浮上心头。 曾经,曾经有人也会靠近他的,但那人没有遵守约定陪他到最后,让他一个人抱着无法对人诉说的想念和失望孤单成长,最后思念变成了怨恨,他也成了今日耻笑诺言的冰冷男人。 「金钱的魅力比你想象中来得有诱惑力,用尽心机想和我攀上关系的人多不可数。」冷声响应,洛奇亚迅速回复一如往常的酷样,以尖锐的话语回应太过幸福的她。 多了一根反骨的莫苔色没发觉他的异样,用力连哼三声,以示不屑。「别把我算在内,我视金钱如粪土。」「那是你被保护得太好,从没穷过,我晓得莫家人从未亏待自家人。」「我……我有打工……」她语塞了一下,差点要点头赞同他的说法。 说起来,她还真的没有为钱烦心过,每当她需要用钱时,姊姊们就会像她肚里的蛔虫似的,总是在她开口前就先塞几张钞票给她,让她开心花用。 而打工嘛,纯粹是心血来潮的消遣,反正她不用为家计奔波烦恼,赚的钱是自己的,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要是老板给她脸色看,大不了不干了,反正家里也不缺她这份微薄的薪水。 现在想想,她真是被宠坏了,十足十的千金大小姐,茶来伸手,饭来张口,从来不用担心米缸有没有米,三个能干的姊姊会处理得妥妥当当,轮不到她皱眉头,自我牺牲为家里出一份力。 「小孩子的家家酒。」洛奇亚的话说得重,丝毫不留颜面。 「你……你是无能的老先生,只能欺负小女生凸显你懦弱的男子气概!」即使很想挺起胸膛朝他大吼,可是人家说的是实话,再加上那一对冷得骇人的鹰目,莫苔色高昂的气势没维持两秒,马上弱掉。好吧!她是卒仔,不像大姊连老虎都敢一拳打下去,人在两万里以上的高空中,不谦卑是不行的,万一人家被她惹毛了,心一横,恶念起,将她往舱门外推,那她就会体会毕生难忘的自由落体滋味了。 「我无能?」停下手边的工作,他冷眸睨视看不出女孩样的「小女生」「呃……对!你绑架我,还让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分明是怕我多分财产,想先让我难看,这样我自然慑于你的淫威而不敢争产!」好险,差点就要一路败阵,忘记他有多无耻在前。 「说得有道理。」点了点头,洛奇亚忽地收兵,继续接收来自世界各地的营收汇报,不再看她。 「嘎?有道理?!」她怔了一下,一时之间忘了要继续攻击。 「二十一岁已经成年了,别再做三岁小孩的举动,沙顿家的资产多到足以买下十个航空公司,但你踢坏的座椅我会从你的财产所得中扣除。」浅浅的勾起嘴角,他说得漫不经心,却有一丝显而易见的快意。叩叩声忽地一止,莫苔色的脚就这么僵住,踢也不是,不踢也不是的高高举着,撅嘴看向正前方座椅椅背上碗大的破洞― 她的杰作。 原本是想用噪音骚扰他,让他不能专心工作,等他气急败坏时再做条件交换,好顺利回家,不用当只受制于人的金丝雀,谁知他竟然不为所动,连眉头的皱褶也没瞧见,害她踢得脚快酸死,很想先竖白旗说她不玩了。 「咳!我问你喔,你为什么肯定我就是沙顿家『走失』的孩子?」一在英国,一在台湾,相差十万八千里,太不合理。 「我做过完善的调查,用了三年时间。」他没有隐瞒地回答,「嘉奖」她不再耍小孩子脾气。 闻言,她咋舌。「你也太有耐性了,就不怕找错人吗?」洛奇亚从计算机里叫出一张相片。「你和大嫂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连酒窝都长在相同位置,很难错认。」相片里,一个留着乌黑秀发的清丽女子正含蓄的笑着,眉目之间带着浓浓的深情。「好像……」那是她母亲吗?真的很像七、八年后的自己。「咦?等等,你叫我妈大嫂?!」还来不及生出孺慕之情,莫苔色忽地惊呼出声。 目一沉,洛奇亚慢慢地转过头,朝她露出一个冷到极点的笑容。「没错,你父亲是我同父异母的兄长,大我二十五岁。」「那你、你是我、我的……」吞吞口水,她喊不出那艰涩的两个字。 「叔叔。」陡地凑近她耳边,他邪恶的低语,有意无意地撩拨一颗少女心。 莫苔色大大的张开嘴,目瞪口呆,不知道要先惊叫他的身份,还是他不合身份的暧昧举动。 就在这时,耳边倏然听见熟到不能再熟的惨叫,然后一个穿着国中制服的男孩从天花板滚落,替她喊出心中的惊骇。 「啊……呃……四姊,你不会不收留我这个偷渡客吧?」「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莫喜青揉着痛处直笑,一脸皮样。 第三章 「为什么把那个来路不明的小杂种带进家里,你不知道她只会瓜分你的财产,夺走你现有的地位吗?你到底有没有想清楚,别聪明事不做尽干傻事,糊里胡涂地将到手的财富拱手让人!」面对母亲近乎歇斯底里的质问,洛奇亚只有想笑的冲动,很想当面告诉她,那点钱他根本不放在眼里,可是为了避免背上气死生母的罪名,他终究没出声,只是冷眼睨视那张上了浓妆的脸,暗自猜想少了妆粉的真实面貌会是多么苍老黯淡。 母亲的艳光四射、妩媚多娇是金钱堆出来的,她用昂贵的化妆品妆点年老色衰,拉皮、打脉冲光,甚至抽脂、削骨、整下垂的乳房,为的只是留下仅剩不多的美丽。如果晓得自己丈夫的遗嘱中只给了她五十万英镑和一间乡间小屋,她还敢这样肆无忌惮的花费,继续招蜂引蝶的行径吗? 「洛奇亚,你不会笨到引麻烦上身吧!老家伙犯迷糊,你别也跟着搞起把戏。赶紧把人送走,不要惊动老家伙的眼线,眼前的一切就都是你的,不必分给其它人,拿个几万块打发那个小杂种,别让她在这节骨眼出来搅和。」老头子的长子都死了十几年,这些年来要不是有她儿子撑着,这些产业哪能保留至今?早被沙顿家其它如豺狼一般的亲属给拿光了。 忍气吞声这么多年,以年轻娇躯伴着年老力衰的半百老人,等的不就是这一刻?「未亡人」三个字代表财富,所以她一点也不觉得亏欠何人,该是她的,她一毛也不会留下,有人想抢,得先问她同不同意。 「真的是我的吗?」洛奇亚问得很轻,却让听者心惊。 只见菲丽。沙顿眼皮跳了一下,心虚的看了儿子一眼,强自镇定的轻斥,「当然是你的,你是德克斯唯一活着的子嗣。」德克斯有两个婚生儿子,长子汉斯,次子洛奇亚,第一任妻子死于他四十一岁那年,现任妻子菲丽原是他的情妇,因为怀有身孕,因此在五十岁时娶了她,当时她才二十出头,是一名脱衣舞娘。「可是外界传闻我的父亲另有其人,沙顿家没有银发的孩子,也许母亲搞错了我的生父。」唯一活着的……呵,真是可笑。 「胡说!别人是嫉妒你才胡乱造谣,你父亲是我第一个男人。」菲-丽的眼神飘忽,不敢看向那双了然在心的利眸。 年轻时候的她的确和丈夫有过一段美好的日子,但是他只想用她的身体取乐,却不愿付出一丝真心,让她颇为失意。 不过美人是不会寂寞的,只要一个微笑,随时有人愿意递补空了一半的床位,满足她被当成玩物的缺憾。 「喔!原来挪威的造琴师傅维比和我没血缘关系,那我可要松口气了。」洛奇亚笑着,但眼底毫无笑意,冷得叫人心底生寒。 菲丽一听,惊得松掉手里的蛇皮皮包。「他…… 他是我一个很久没连络的朋友,我们……呃,交往过,在你出生后。」他不会知道什么吧?故意模糊焦点,用话套他。 「我知道了,母亲。」他嘲讽地勾起嘴角,对这一切感到无比厌恶。不经意地,另一张清纯如少年的妍丽脸庞飘过眼前,他失神地怔了一下,沉寂如冰湖的胸口像被投入了什么,再度泛起涟漪。 不许碰我弟弟,你要敢伤害他,我一口咬死你! 呵!多愚昧的狂言,一只森林小鹿也敢充老虎,怒目瞪着他,把一个十来岁男孩护在身后,好像她拥有强大的力量,能扞卫想保护的人。 她的勇气究竟打哪来,难道她不晓得自己不过是一根易折的芦苇,谁都有能力折成两半,更别说遇上他这个打从一开始就不安好心的狂妄狼人? 「洛……洛奇亚,你在笑什么?」好诡异的笑,简直温煦如朝阳。 菲-丽没见儿子真心笑过,他向来只带给人压力,和永无止境的冷冽,所以相当不习惯。 洛奇亚又是一愣。「我在笑吗?」冷意迅速浮起,淹没昙花一现的温笑。 「好了,我不跟你多说,为了你好,尽快把麻烦处理掉,趁你父亲在利兹的别墅养病之际,要快点办好此事,不要我老为你担心。」老家伙精得很,临死前还摆她一道,什么遗产他长子的遗孤也要分一份,要是没把人找回来,他就会将一半财产捐出,以弥补他对小孙女的歉疚。 呸!哪来的善心,当年他可是心硬得很,一句话就把三岁小女孩往外丢,哪管她哭得几近无声,狠心地掉头即走,不承认是沙顿家的子嗣。 而今上了年纪才来后悔当时的心狠手辣,一口气吊着不肯断,以为还有机会补偿铸下的错事,真是可笑至极! 只是有一点她实在想不透,当时她明明说了不留活口,为何那丫头还能活着,辗转到了台湾,被姓莫的女人收养,还把她养得像极了汉斯的东方小妻子。 「妈,我自有分寸,不劳你费心。」他低眉垂视,未轻诺半件事。 听他这么说本该放心,菲丽的眉心却微微一颦,总觉得不太对劲,「洛奇亚,你要记着,你是我儿子,千万别做出令人失望的事。」曾几何时,她竟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小时候的他简单多了,心思透明得叫人一瞧便知,而今却高深莫测,所言所行难以预测。若传出去肯定遭人笑话,但说实在的,她有点畏惧形色不露于外的亲生子,每见一回便心寒一回,母子关系始终拉不拢,彷佛隔了一座无形的墙,距离虽近,可永远跨不过去。 「对了,你该约维丝妮出去走走,都订婚一年多了,也该给人家一个交代,挑个日子把事情解决了吧。」两大家族的结合有利无弊,诺丁罕家的珠宝一向深受她喜爱。 「该?」银眸冷了几分,明显表达出嘲色。 一瞧见儿子又冷下的银瞳,她胸口跳了一下,有些畏惧地赶紧借口和美容师有约,拎起价值三万欧元的银白色皮包,匆匆结束交谈。 洛奇亚的心是深沉灰暗的,他冷视着母亲匆忙离去的背影,再一次印证亲情有价,他面前如山高的账单便是母亲来访的原因。 沙顿家产业位于英国各处,一家三口分居三地不算什么,父亲为了养病,暂居利兹乡间,附近有间医院来往方便,该院院长又是他多年故友,病况控制自有人负主贝。而母亲则住在伦敦郊区的爱芬妮庄园,她爱好热闹,喜交朋友,招朋呼友通宵达旦的玩乐是常有的事,与贪静的他格格不入。 「啪!」一声异响让洛奇亚倏地蹙眉,他抬起眼,往窗外一瞧,只见一条晃动的床单呈条状垂落而下,因风轻轻拍打他书房的方框玻璃窗。 他蓦地勾唇,闲适地走过去推开窗户,好整以暇的抬头,可入目的景象却让他的心漏跳了好几拍。 本以为她还没爬出窗外,没想到她整个人早已吊在半空中,被风吹得飘来荡去,险象环生。她是想玩命吗? 他赶紧伸手捉住摇晃的布条,心口不一的冷声挖苦。「真有活力,一大早就练习攀岩,我是该感到欣慰,或是感谢今日的好天气,让你有此雅兴……」「啊!你、你让开,我快抓不住了!」好……好高,地面和她的差距为什么这么大? 他心急如焚,很想要她跳下来,他定会把她稳稳接住,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嘴,硬把好意说得带刺。「捉不住就放手,大不了摔断一两根肋骨,沙顿家的家庭医师就住在十公里外,相信赶得及为你医治。」「你……你这人未免太没良心,居然讽刺我,好歹我和你也是一家人,你太冷血……哇!好滑,我的手磨破皮了!」莫苔色边挣扎边骂还兼呼痛,整个人超忙。 她的那句一家人,奇异的温暖了洛奇亚方才冷到极致的心,挖苦的口气也不由得缓和许多,还多了一些无可奈何。「一家人会企图逃走吗?」「我、我……我哪有要逃?」她、心虚的结巴,抵死不承认。「上头的风景不错,我是在赏景。」「是吗?」看她似乎还有力气,他也不急着救她下来了,只是负着手,目光停在那双乱蹬的修长美腿上,好整以暇的点点头。「那么我不妨碍你,请继续欣赏。」抓着布条的莫苔色一听,气得差点松手。「你有没有一点见义勇为的精神,美女有难就该主动伸出援手,不需要别人开口请求!」全怪喜青那浑小子出的馊主意,说什么要逃得趁早,和她合力将丝质床单撕成长条状,再一条条绑紧,打死结,连成逃生绳索。可是他们错估了建筑物高度,在台湾的家三层楼高大约十二米左右,但东西方的建筑结构显然有所不同,沙顿家的三楼足足有四楼高,底下铺的是有锐角的鹅卵石步道,他们估算的长度只能到二楼,离地甚远。 直勾勾的望着那双雪嫩长腿直至尽头,洛奇亚的喉头一紧,赶紧移开视线。 「第一,我不具备骑士资格,第二,美女在哪里?你不会指你自己吧?」他沉声嘲讽,却一点也没有杀伤力。 匀称的双腿,大腿深处的暗影,缀着粉色小花的棉质底裤,裙下风光的确诱人,勾起他「一点点」兴味。 「你不帮我?」她往下滑了一寸,惊叫声中夹杂着可怜兮兮的语气。 他心一窒,差点没把手伸出去。「帮你对我有什么好处?」「你要什么好处,助人为快乐之本没听过吗?」她忍不住想对他咆哮。 想趁这次好好给她个教训,让她尽早打消离开他的念头,洛奇亚故意摇头吓唬她。「我没有帮你的理由。」「你……你混帐……」可恶,她不信自己做不到!为了赌一口气,吊在半空中摇摇晃晃的莫苔色奋力捉紧绳结,以为有志者事竟成,她可以用意志力控制身体,阻止下滑的速度。 只是有一点她一直犹豫不决,究竟下一步该往上爬,回到形同华丽鸟笼的典雅房间,臭骂出主意的弟弟一番,还是厚着脸皮爬下去,忍受底下男子蔑视的诮言? 因为迟迟做不了决定,所以她一直吊着,浑然不知有个男人正眯起眼,双臂环胸,以极佳的角度欣赏「风景」「你忘了对长辈的尊敬。」「去你的尊敬!像你这种没血没泪的坏心肝家伙,我死也不喊你叔叔!」她有的是骨气,绝不轻易屈服。 是吗?很好,他刚刚才发现,他也不喜欢她口中唤出那两个字。 「好吧,我就成全你。」握紧绳索,他笑得很可恶。 「你要做什么?」她忽有不安的感觉,心惊胆战。 「你说呢,任性的小女孩。」「我才不任性,我是为了争取自由……啊……你!你谋财害命,放、放手!不要再摇了,我头晕天摇地动?……捉不住了,你……你是恶魔…… 」怎么一朵白云变成两朵,「跳下来吧,我保证你还有命活着。」吓人的目的达到,洛奇亚开始认真注意起她的情况,准备随时接住被晃下来的人。「你…… 你可恶!我做鬼也不放过你,死也要拉你下地狱,你别走,看我压死你……」「咦?天黑了啊」是她真的压死人还是上天堂了,怎么一点痛的感觉也没有? 而且为哈天一下子就黑了?就算死了也该点盏灯嘛,黄泉路上一片黑压压,叫人怎么过奈何桥?起码来点鬼火,好照亮幽幽暗暗的地府,欺负新鬼是要不得的行为。 「如果你睁开眼睛,就会知道现在太阳还好端端的挂在你头上。」「我没死?」莫苔色左眼先拉开一条缝,光亮立即使眼前变得清明。「想死并不难,就看你有没有决心。」以及他的允许。 含讥的男音从头顶落下,惩着一口气不敢吐的莫苔色惶然地睁开惊惧眼睫,微颤的羽帘有如蝴蝶翅膀,轻灵秀弱地飞舞着,长而卷的睫羽映出一双钻石般的璀璨黑瞳。 看着那双纯然无杂质的眼,洛奇亚的心跳比任何时候都要剧烈,彷佛有只翩翩彩蝶飞进沉寂已久的心湖,以轻拍的舞姿舞起阵阵涟漪。 他们就这样无声对望着,刹那间,两人都有些……晕眩。 「你……你救了我?」双颊忽地飞红,一阵羞意染红莫苔色的粉色小脸。 「一只失足落地的小鸟,你说我该怎么处理牠?」他居然没注意到她有双美丽的眼睛,像会说话。 她口干的抿抿唇,明明天气很凉爽,却莫名觉得很热。「放牠回到天空,飞行是小鸟的天性。」「不,我会把牠关起来,养在罩着黑布的笼子里,让牠忘记身为鸟儿的本性,只为取悦我而鸣叫。」看着她,洛奇亚的眼中闪着异样的火花,明显话中有话。可状况外的莫苔色似乎没有参透他真正的话意,立即皱起一张小脸。「太残忍了吧!小鸟应该自由自在翱翔天际,哪能因你一时兴起就违逆牠的天性,硬要扭曲牠的本质,只会加速死亡。」谁愿意被局限在小小空间里。 他没好气的摇摇头,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居然赌气说:「那就死吧。天上的鸟儿不只一只,死了一只还有无数只,习惯了被喂养,自然而然就会忘记牠是一只鸟。」「喂!你说的根本就不是人话,生命很珍贵的,不能狎玩轻贱,我妈说每一条生命都值得尊重。」你敬万物,万物敬你。 长不大的奶娃。「我不叫喂,我有名字。」「谁管你有没有名字,你轻慢生命的态度真是太傲慢,我警告你 --… 」说到一半,莫苔色蓦地睁大眼,发现自己正在移动,脚不落地,只是窝在他怀中,脸色不禁更艳几分。 「警告我什么?」原来女孩子脸红是这模样,他倒是第一回瞧见。与他往来密切的女人大都是成熟女性,在人前知进退,懂分寸,人后则识情趣,不做作,想要什么就做什么,压根不会羞怯,华服包裹下的胴体向来乐于探索性爱的绝妙滋味,非常懂得在礼教的规范中寻求刺激,放浪形骸地享受上帝赋予的肉体欢愉。 身为男人,他当然有需求,也养过同样类型的女人当情妇,但最后她们总是会变得不再成熟,一再索求他不可能给予的东西。 身体的欢愉是一时的,可衍生而来的麻烦却十分棘手,所以最后他干脆选择订婚,将生理的需求宣泄在同一个人身上,方便自己也方便与他有相同想法的女人,省得两人老要找合适的床伴,而这样如娇花般粉嫩的羞怯表情,他就不曾在未婚妻脸上见过。 「警告你… … 你不过是个人,不是神,无法主宰别人的命运… … 呃!洛… … 洛奇,谢谢你救我,要不要先把我放下来?」宽厚的胸膛近在眼前,袖口卷至肘部的衬衫下有着结实的愤起肌肉,每一走动,她的身体就会不经意地摩擦过属于男性的健壮,实在尴尬又难堪,叫人热浪一波波往脸上涌。明明是想压扁他的,怎么她的坏心眼不但未得逞,反而好死不死地落在他怀中,被双强而有力的臂膀接个正着,这下子她不仅仅是模大,还不能理直气壮争取应得的尊重,被那双泛着浅灰蓝光芒的银眸盯着,只能没用气弱,少了顽强的战斗力。 「谢礼呢?」「嘎啊」她愣住。 「一个吻。」忽地,他想起了另一种有趣又能令他愉悦的报复方式― 女性一向最无法招架的「爱情」「一个吻?」莫苔色的脑筋打结,恍若又听见来自外层空间的火星语。 「看来你没什么经验,需要好好调教调教。」俯下身,他浓郁的男性鼻息喷到她脸上。「啊!等… … 等等,你想干什么?」放大的脸孔近在眼前,她慌乱地伸手一推。「索吻。」心跳加快的莫苔色努力阻挡,红咚咚的脸蛋像煮熟的虾子。「不、不行啦!你是我叔叔耶!」银瞳闪过一丝愤怒,却又立即变为挑衅。「亲吻是一种国际礼仪,随处可见,父母子女将吻视为家族团结的象征。」「可… … 可我在保守的台湾长大,我们的传统一向很含蓄,不兴亲来吻去这一套。」拜托,她才二十一岁,别丢这么大的磨难考验她。 秀色可餐,秀色可餐,原来秀色可餐也可以放在男人身上,她的心脏会受不了啦! 之前尽顾着反抗暴政,想尽办法脱出重围,虽然晓得他有张好皮相,称得上极品男,可是无心欣赏的她只记得他的身份,以及顽固到叫人气结的霸道,浑然忘了他也是个非常有魅力的一男人」是的,男人。一旦有了性别之分,她才发觉他真的很好看,脸型偏瘦但非常有型,欧洲人特有的深邃轮廓让他更显阳刚,迷人的鼻梁和有个性的下巴刻划出冷酷,削薄的脸颊尽是刚毅的线条。 更可怕的是浓密双眉下的银色瞳眸,以往总冷冰冰的,特别骇人,叫人不寒而栗,可是一染上些许温度,那眸底流转的幽光简直要人命,充满飞蛾扑火的魔性诱惑。 哇!撑住,撑住,不能胡思乱想,他是长辈,父亲的兄弟,依辈位来说还得喊上一声叔叔,不可以有半丝冒犯,她很怕雷打电击。 洛奇亚轻哼,以指挑起她下颚。「不过一个吻罢了,稀松平常,难不成你对我有非份之想?」这样更好,让她与他一样,品尝想要却要不得的滋味,共同活在地狱里。 像被冻结,莫苔色僵直四肢。「哪……哪有,你少往脸上贴金,吻就吻,谁怕谁,我……我是有家教的好女孩。」怕被他恶毒的嘴嘲笑,为了不让自己有所退缩,她飞快地在他微凉的脸上一啄,然后又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满脸通红的迅速退开,眼低低地不敢看人。她不是第一次吻男生,却是最羞赧的一回,男生和男人有极大的差别,尽管她和高中学长有段长达三年的纯纯恋情,但面对具有侵略性的洛奇亚,她还是慌得不知所措。 「这叫吻?你还真是纯洁。」他觉得被敷衍了。 「本来就是,我……唔……唔……」他、他怎么能变不……不行……他太过份了……他是……他是……突被强吻的莫苔色顿时慌了手脚,生涩的她先是猛力挣扎,可却怎么也逃不开他的嘴,随着空气越来越稀薄,她也越来越无力,全身热得像被大火团团包住,意识变得模糊,轻飘飘地往上飘,似要脱离躯壳。 迷离星眸浮沉在对与错之间,理智叫她要推开明显已经越过线的男人,但是举高的手却下意识地穿过垂落银丝,紧紧攀附着。 错的、错的,要赶紧松手,不能一错再错,他是她的叔叔……「叔叔,你抱着我四姊做什么?」谁?是谁的声音?听起来好遥远,却好像很近。喜青! 蓦然清醒的莫苔色还没来得及推开身前的男人,洛奇亚已先一步放开她,神色复杂的直盯着她看。 可恶,不该是这样的!虽然对她的感觉不同,但他以为自己可以把持得住,把从前的回忆和现实的她完全区隔开,只将她当成报复对象,而非那个温暖他心房的人,可怎么会一碰了她,理智就全面弃守,只想好好与她温存? 「四姊,妈妈不是常说不要跟拿着糖果的怪叔叔走,你又犯失忆了对不对?」真是没大脑的姊姊,人家一激就被拐了。 小老头似的莫喜青慢慢踱步走了过来,看似无心却有意地拿开某只放在不该放位置的大掌,再一脸天真的牵起姊姊热呼呼的手。 「我……我……」莫苔色低下头,羞愧得都快哭了。 姊,要记得男人都是野兽,只会行动不会感动,吃干抹净还嫌腥。」他说得「苦口婆心」,末了,眼一斜,笑得特别童真。「洛奇亚叔叔,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这年头的坏男人实在太多了,连最亲近的亲人也下得了手,这种人真是禽兽不如呀!」不等人开口,他便一副骄傲公鸡样,拉着反省中的四姊走离洛奇亚视线,让他沉下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很想亲手拧断一个十三岁男孩的颈项。 第四章 雾,好浓。伸手不见五指。耳边传来风呼啸而过的声音,以及山林树木被风吹摇的沙沙声,虫鸣鸟叫为之暂停,地底下似乎传来野兽痛苦的咆哮。 「跑!」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她依言提腿往前狂奔,不敢回头地奔入浓雾之中,让雾色掩去身影,逃开在身后不断追赶的兽吼。 光,忽隐忽现,从她胸口佩戴的小玉佛射出,一条隐隐约约发光的小径就在眼前。「跑!快跑,不要停歇,冲向光的尽头。」一道似男又似女的嗓音在脑中响起,手握红色缎带的莫苔色更加拚了命往前跑,一步、两步、三步……刺目的光线呀!好亮,好温暖。 她安全了,不会有野兽再追着她……「啊!谁撞我?你长不长眼睛,快从我身上起来,我快被压扁了!」咦咦咦变谁在说话?粗粗的喉音好像刚被砂纸磨过,难听又刺耳,跟阿味叔家的老鸭公差不多,嘎啦嘎啦的。 底下一阵骚动,有只手挣扎地挥动着,被强光照射后的莫苔色有些看不清楚,只知道自己扑倒在地,似乎还压到什么东西。 蓦地,她僵直了身体,原本呱呱叫的破锣嗓音也不见了,她表情微愕地低下头,清亮的水眸对上一双尴尬不已的大眼,再将视线移至自己胸线明显的胸前,开始考虑要不要先尖叫,再喊非礼。 「弟弟,你要不要先把手移开?」涨红脸的男孩有点缺氧,粗鲁地推开她。「是你撞倒我,和我无关,我、我…… 哼!胸部真小。」「我胸部小?」可恶,不识货的臭小鬼!她明明很丰满,难以一掌掌握……「你在哭?」她马上变得小心翼翼,笑得愧疚。她跑得太快了,才会不小心撞到他,硬生生当了肉垫的他肯定很痛。 「谁……谁说我哭了,你这个臭女生别乱说!」男孩逞强地抹去眼角泪水,用力瞪了她一眼。 哪里臭了,分明很香。「好吧,是我看错,那是汗不是泪。」男孩扭头不看她,目光看着远方。 「喂,弟弟,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好像迷路了。」真奇怪,怎么是洋人走来走去,看不到一张东方面孔。 「什么弟弟!我叫洛,还有,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里是哪儿。」莫名其妙撞倒他,连声道歉也没有。 好机车的小鬼,比喜青更难搞。「好啦。我给你巧克力当交换条件,拜托你好心点指点迷津。」「谁希罕你的巧克力条!」说不希罕的男孩一把抢过她手中的巧克力,眼神怪异地瞧瞧那奇怪的包装方式,看了老半天才瞧出要怎么撕开,继而大口一咬。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快说,我在哪里。」嗯哼,骗小孩她最在行,她家小弟和她走得最亲了。 男孩咕咕哝哝地说着,语焉不清。 「什么,我没听见。」轮胎?轮抬? 他没好气的一瞪。「伦敦。」「喔……伦敦,早说不就……什么?伦、伦敦啊」他在开玩笑吧? 不只洛被她的惊叫声吓到,莫苔色自己也吓得脸都白了,嘴唇直颤,不知该说什么。 她明明和同学走在台湾山区,大家一起嘻嘻哈哈地笑闹着,为什么她会突然跑到另一个国家,而且四周环境看起来还像座墓园?「你有病呀!想吓死人也不用先震破我的耳膜。」耳朵快聋掉了啦! 「抱歉,抱歉,打击太大,一时失控。」她傻傻的回答,开始比他更想哭。难怪她听见的是标准英语,看到的全是奇装异服的外国人,原来她才是外国人,为了某种不明原因,被送到千里之外的城市。 「那现在我该怎么办?」非常随遇而安的莫苔色完全不想费时间探究自己为何会跑到伦敦,只是接受现实,然后开始想下一步该怎么走。 应该没人会带着护照和巨款到国内山区出游,她自然也不例外,所以她现在算是个……偷渡客? 完了,在这遇上这小子,万一他去报警怎么办?说到这小子……「喂!别乱摸我的头发,我又不是小孩子!」他十二岁了,是个大人。 「你的头发很漂亮嘛,还染发耶!黑发当中有几撮银灰色……哇!你干么打我,摸摸不行喔!」真小气。 「那不是染发,是我原来的发色……」说着说着,叫洛的男孩子表情倏地慢郁,喃喃自语的说:「我是我父亲的孩子,我是我父亲的孩子,他们胡说,我妈没有偷人……」他说得很小声,似有不甘,却又像要说服自己他是父母疼爱的天使,不是别人口中血统不正的野孩子。 莫苔色就算不知道事情始末,但见眼前男孩努力抑制悲伤的模样,也不禁鼻酸,忍不住双臂一张,用力抱住他。 先是一怔的洛一开始还小小的反抗了一下,可是从小缺少温暖的他从没有感受过这样无私的拥抱,随即安静下来,由她去抱。 他说谎了,这个看起来大他没几岁的女生胸部还满大的,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还热热的,柔软的触觉尚停留在手心,但却不及她的拥抱动人。 「这是一场葬礼吧?」每个人都一身黑,神情肃穆。 「嗯。」只剩下他了,父亲应该会注意到他了吧? 「谁死了?」场面很盛大,连皇家骑兵也到场致哀。 「我大哥。」一个别人眼中的荣耀。 她微讶。「这么年轻就死了?真可惜。」「不年轻,他快四十了。」和他比起来算很老。 「咦?你们兄弟差二、二十?」「二十五,我们不是同一母亲。」「喔!难怪……」看着人群逐渐散去,露出新坟的模样,莫苔色没来由的涌上由自主地往前移动,像是有人在轻唤,让她无法克制地走上前。 汉斯·沙顿已殁,……已殁生于一九五三年,卒于一九八○年。妻,尤绿波,看到墓碑上特别用中文注明的妻名以及「殁」字,莫苔色不由得悲从中来,含泪的眼眶特别酸涩,很舍不得。 一位艳丽的女人扶着脚步蹒跚的老人,慢慢离开刚植上草皮的新坟。 为什么会这么早死呢?三十七岁正是男人的黄金时期,他没有孩子吗?为何没来送他?!心,好痛,快要不能呼吸了……「喂!你在哭什么,真的病得不轻,死的是我大哥又不是你大哥,干么哭得两眼泪汪汪?」洛粗声粗气的叨念,走近她身边。「我……我哭了?」伸手一触面颊,指问的湿意让她大为一惊。 还在疑惑,一条干净的手帕递了过来,莫苔色讶异地看看满脸别扭的洛,悲伤的神色一扫而空,朝他绽放最甜美的笑容,洛的脸,立即红了。 太阳渐渐偏西,夜幕在不知不觉中低垂,葬礼结束后,居然没人来带洛回家,他神色落寞地踢着石子,像是习惯被人遗忘。 莫苔色见了,也没说什么,只是一直陪着他,从天黑到日出,彼此相偎,以体温互相保暖,共吃一条巧克力。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一个家庭教师模样的中年男子蓦地出现在地平线那端―丹缇丝,醒醒!你在作恶梦,快醒来,不许再哭了,醒来,快清醒……丹缇丝是谁? 喔!她想起来了,大暴君为她取的英文名字,他嫌她之前的丹儿太孩子气,强迫她换上新名字。在房内只留一盏小灯的莫苔色幽幽醒来,意识不清的睁开蒙眬双眸,一时间不知置身何处,还沉浸于梦里的情境,犹带三分哀伤。 月光从窗台照了进来,睡梦中她看见一双男孩的眼,心头一酸,她再次拥住他,毫无保留地给予最亲密的温暖,希望能赶走他眼底的失落和伤心。 「不怕,不怕,我会陪着你,一真直陪着你,永远也不会将你遗忘,洛,你要勇敢。」洛? 身体倏地僵硬的男人忽然握紧拳头,潜藏在意识深处的过往无预警的在脑中炸开。 洛奇、洛奇亚皆是旁人对他的称呼,从小到大没有一个人喊过他洛,除了那个短暂闯进他生命三个月,誓言要陪他长大的东方女孩。 只是她骗了他,从此杳无音讯,只留下一块碎掉的玉,因此他也不再相信承诺。若是她还活着,应该年近四十了。事隔多年,那女孩的面容已经模糊,温暖的笑容是他唯一难忘的感受,而眼前的女孩,在他第一眼看见相片时就给他相同的感觉,他终于找到了宣泄被背叛的愤怒出口,纵使她是自己的「侄女」也无所谓。 因为真心实意的在乎,他背负了十多年的思念与怨慧,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她这个给他相同感受的人,他的情绪早已满载,所以纵使她只是无端受他回忆连累的无辜第三人,他都不会罢手,因为,从来也没有人可怜过他。 所以,他更没有义务同情谁。 「如果你存心占我便宜,最好睁开眼看清楚我是谁,别把我和你的小情人搞混。」甩甩头,丢开方才的担心,洛奇亚恢复冷然,冰冷的吐出森寒话语。 冷冷的男音如同三月霜气灌进衣领,忽地一冷的莫苔色打了个冷颤,睡意立消,抬起头,以最清醒的状态看着自己攀住的男子,接着的十秒钟彷佛过了一辈子,讶然、不解、惊惶、不信,到自恶,她表情变了又变,最后慌张又迅捷地将人推下床,马上检查起自己的衣服是否还穿在身上,有无凌乱现象或是不整,然后像防贼似地用毛毯把自己卷成一个蛹,除了头和手外,全身上下包得密不透风,以防某人伸出魔手。「你……你怎么在我房里?」一个巨大的黑影映在墙壁上,很是惊悚。 「你作恶梦。」眼一眯,洛奇亚相当不开心她的举动。 「我明明上了锁,你不可能进得来。」「我有钥匙。」他大方地秀出成串钥匙,冷笑。 一看他面无愧色,还恶劣地嘲笑,一股气由莫苔色小腹直升胸口。「你怎么可以乱闯别人的房间?每个人都有隐私权,你不觉得你的行为已严重侵犯了我吗啊」还好她没有裸睡的习惯,不然不就全被看光光变「这幢宅子的所有事物全都属于我,除非你承认自己是沙顿家的子孙,乖乖继承该得的一切,否则你没资格抗议。」「你!」「还有,在这里你不会有隐私,对于惯性逃犯,我拥有至高无上的制裁权。」他的话没人敢不听,除了她和她一心维护的小鬼。「制裁权?」那是什么鬼东西,他真把她当犯人看待不成。「用不着锁门,我会不定时巡房,希望你的睡姿能保持优雅,不踢被,虽然我是你叔叔,可也是个男人,若有人故意勾引我,可别怪我定力不足。」不可否认,她有一双美腿,和诱人的纤柔胴体。 「你……你去死啦!有谁睡觉不翻身,直挺挺地像死人,你根本是摔坏脑袋的变态,满脑子搅烂的黄色!」被他话中的下流暗示激到,莫苔色气呼呼地拿起身边的东西就砸,也不管会不会砸死人,她实在太生气了,气得两眼发红。 为什么这个叔叔这么讨人厌?不想她回来继承就不要到台湾找她呀,千里迢迢绑她回来虐待,值得吗?亏她之前还觉得他帅,哼,皮相果然不代表什么! 「看起来你的精神很好,一点也不受恶梦影响。」轻松接住朝面部掷来的鹅绒枕头,洛奇亚脚步沉稳地朝她走去。 「什么恶梦,我睡得很好……啊!你、你别靠我太近,走开啦!别想污染我纯洁的灵魂。」她马上把自己抱紧,面露防备。「污染?」将蓬松的枕头压了几下,在她防备的眼神下将枕头往她身后塞,不过她的表情实在太严肃,活像他要对她伸出魔爪,让原本只想进来关心一下的洛奇亚有种被侮辱的感觉,索性头一低,有些赌气意味的攫取她鲜美多汁的嫩唇,强夺一吻。 「这是帮你赶走恶梦的报酬,不必言谢。」「洛奇亚·沙顿,你是个魔鬼!我绝对与你誓不两立,直到消灭你体内的邪恶为止……」惊动鸟群齐飞的惊人吼声又再一次扬起,向来冷清的宅园里,宏亮的女声清晰可闻,几乎动摇了坚固的四面墙。 来来去去的仆役和女佣由一开始吓得魂不附体,丢盘子掉扫把的以为恐怖份子来袭,到如今已被训练得处变不惊,稳如泰山,再大的狮吼传来也面不改色,照样进行手边的工作。自从沙顿家多了一位小小姐后,很多事都变得不一样,日子也有趣多了,至少常常不在家的主人不再外出,脸上的冰霜似乎也融化了一些,多了一丝人性,还会不时和笑容甜美的小姐斗嘴,逗得她暴跳如雷。 不过主人可不承认那是逗,而是教她规矩。主人认为,若想在英国的社交圈立足,小姐太活泼,也太无定性,随便一两句话就能让她露出本性,有损沙顿家的名声。 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们年轻却严酷的主人确实出现细微的改变,显然小姐激起他不小的兴趣,这可从每每听见楼上传来濒临崩溃的尖叫声时,他心情就会显得不错,嘴角还会微微上扬看出端倪。 好比此时,他虽面无表情的看着晨报,习惯性的黑色装扮让他看起来像是家中的死神,可走过他身边的人都能感觉到,他似在享受被咒骂的愉悦。 「叔叔大人,你在笑吗?」拿报的手顿了一下,低放的报纸后是重新降温的轻慢冷眸。「小孩子去玩积木,厨娘温了杯热可可在桌上,记得要喝完才长得高。」「谢谢叔叔的关心,我还在发育期,不怕长不高。」身高一向是莫喜青的痛处,刚升上国一的他不算太矮,可是和其它同龄的男孩一比,一四七的高度实在没什么好值得夸耀,他还在努力抽高中。 但这不是他的重点,而是此刻「笑靥如花」的动机。 在这里,他守规矩,有礼貌,见人就打招呼,不骄矜娇贵,凡事笑咪咪,不会无理取闹,也不会任性妄为,仗势欺人,从来到沙顿家的第一刻起,一直表现出循规蹈矩的好孩子形象,让人赞誉有加。 只是他明明笑着,却有点过甜,起床后的房间整理得简直媲美五星级饭店,有条不紊的折出棉被角度,连个睡褶也没有,整洁得过于做作,也有一种风雨欲来的阴谋感。 「十三岁还这么矮,我建议你去看医生,我十岁时已有一百六十五公分。」矮不隆咚,能有多少长进。 一箭命中红心,长相清秀的少年疑似在磨牙。「东方人的体型本来就不若西方人高大,像叔叔壮得像一头熊,难怪四姊一见你就怕,她一向偏爱东洋味重的美型男,你过于岭达的肌肉会让她联想到待宰的猪、绝种的长毛象,以及电影怪物系列中的酷斯拉。」耶!得分。 别以为他年纪小就小看他,他可是关在房里做好功课才出来应战,就算赢不了撒旦本人,至少也不致输得太难看。 洛奇亚将报纸对折,放下。「你对我似乎有不少意见,是供应的伙食太差,还是床太软,睡不惯?」「叔叔,我是做了什么让你觉得我是不乖的小孩?我个子虽小,却绝对不是小人,对你的景仰如同福德坑的垃圾,仰之弥高。」人类总有一天会因垃圾而毁灭,瞧他多看重他呀! 「你知道我随时可以将你驱逐出境,不请自来的偷渡客。」他能待在英国绝非侥幸,可惜却不知感激。 站着和坐着的洛奇亚齐高的莫喜青笑嘻嘻地喝起大人的咖啡。「你还没看过我四姊真正抓狂的样子,如果有兴趣,不妨拿我来当试验。」他们的姊弟情深可是他比不上的。「你认为我不敢?」眯起的眸子迸射出冷光,几成冰柱。 他非常不喜欢眼前这臭小子眼里的优越目光,像是笃定他一定比自己更能影响他姊姊。 「不是不敢,而是没必要,毕竟一个小鬼头能起什么作用,顶多煽动姊姊爬墙、跳楼、在车子高速行驶时往外跳、打电话到女王宅邸报案,或是向伦敦报社总编求援,大喊不自由,吾宁死……」啊!啊!啊!真动怒了。 莫喜青忽然长高了三十公分,双脚离地。 「这些全是你唆使的?」洛奇亚额上青筋暴跳。他真是太低估他的实力了。 「呃,咳咳……当然,你要不要先把我放下,我有惧高症。」被人当成小鸡一把拎起,感觉挺不舒服的。 其实他没说实话,大部份的小把戏都是他们两姊弟合谋,然后由他动手脚,莫苔色负责配合演出,事前会先做好计划再执行,不会有人受伤。四姊又不是笨蛋,会傻到拿命来玩,只是不甘心老有人管着,每走一步路都像被监控,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存心要把人闷出病。「你想害死你姊姊?」这就是所谓的亲情? 咳了又咳,莫喜青涨红脸。「你要再不把我放下来,让我四姊……咳……瞧见了,你会吃不完,兜着走……」天呀!他不会干过杀手吧?指颈的动作相当熟练又专业。 「她会感谢我替她除掉祸害,你……」死不足惜。洛奇亚是这么想的。 原本他压根不把这个小跟班当一回事,但他已经不只一次造成他的困扰,最后甚至闹到连首相都亲自打电话来关切。 纵容也是有限度的,一旦踩过他画下的红线,就该有所觉悟。 「洛奇亚·沙顿,你以为你在干什么?快把我弟弟放下,你没看见他快喘不过气吗?」才下楼,莫苔色不是用跑的,而是直接冲撞,像一头失控的野牛,以头顶肚,将八十公斤重的大男人撞倒在地,还用双拳猛捶他胸口,狂性大作的有如复仇女神。这是洛奇亚所没看过的一面,也让他错愕得忘了制止落在身上的暴行。当莫苔色瞧见弟弟的脸色由红转青,一副快断气的模样,她的眼也跟着红了,充满鲜红血丝。 面对外敌,莫家人对自家人的保护欲强大到近乎病态,只要一有伤害性的举动在眼前发生,温驯的小白兔也会变身凶猛狮子。 也许他们都是孤儿的因素,或多或少有失去亲人的阴影,在获得一个发自内心关怀他们的家,更会害怕遭人破坏,因此也更想保有家的完整性,不容许他人有一丝一毫的侵略,也因此他们虽无血缘关系,可是却比亲手足更亲近,更懂得珍惜,从不浪费半丝气力争吵。 即使谈了恋爱,也都尽量拖延婚期,让心爱的另一半气急败坏的等着,甚至扬言要摧毁「红颜楼」被乱拳击中脸数次的洛奇亚总算回神,大声一喝。「丹缇丝,你打够了没?」她简直疯了,毫无理性。双手被捉住的莫苔色丝毫不见愧意。「你欺负我弟弟!」「他尽出些鬼点子差点让你赔上一条命,你还护着他?」他不可思议的说,一股不满在心口乱窜。 死小子对她那么坏,她还护着他,那他即使有满腔怒气想发泄在她身上,但在最后关头总会莫名打住,改发泄为逗的好意又算什么? 「他是我弟弟,他不会害我!」她大吼,为他的诬陷大感不满。 对嘛!对嘛!我怎么会害自己的姊姊,大叔,你真的想太多了,四姊是猫,有九条命,想害也害不死。 得意非凡的莫喜青又吐舌又挤眉,沾沾自喜地朝狼狈不堪的男人扮鬼脸。 「你就这么相信他?」洛奇亚冷着脸,不甘在内心极速发酵。 她一扬鼻,嗤声。「不相信他难道要相信你呀?小喜可是我抱大的,换尿布、冲牛奶、擦鼻涕擦屎都是我一手包办,你说我该怀疑他什么?」噢!四姊,别再说了,多少给我保留一些颜面,我离什么都不懂的婴儿期已经很远了。某个掩面呻吟的少年正趴在地上找洞,想把自己埋进去。 「你……」听见她的回答,洛奇亚突然觉得自己幼稚得可以。他这是在干么,吃醋? 一抹脸,他不愿再想,直接转移话题。「你打算坐在我肚子上到几时,小妈妈?」看着她,再对照自己那个自私自利的母亲,他的眼倏地黯下。 他拥有了全世界,却得不到最渴望的东西。 莫苔色听见他轻声的喟叹,备战状态这才解除警报,只是……「我、我想起来,可是……」她越说越小声,头也越垂越低。 「可是什么?」刚刚还英勇无比,把他当熊打,这会儿却忸忸怩怩,由母狮子退回小白兔,这又是怎么回事? 樱唇一敌,她欲言又止,满脸羞色。 「她腿软啦!」真是没用。 水眸含瞋的一瞪,被瞪的男孩不痛不痒的大笑,走上前想搀扶自家的逊姐。 「腿软?」洛奇亚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嘴角隐隐浮现一抹可疑的笑意,手不自觉的圈上精瘦腰身上坐着的红脸女孩。 结果莫喜青根本近不了姊姊的身,因为有个卑鄙小人仗着身高,硬将他挤向一旁,双臂有力地一捞,拦截了他家有些迷糊又有点小聪明的软脚虾姊姊。 再次因身高受辱,他当然要在嘴皮子上讨回优势,于是他开口「提醒」。「咳咳!叔叔,请不要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看我四姊,你是她的亲叔叔,最好连意淫的念头都不能有,乱伦是天理难容的大罪,一定要三思再三思,四姊还想清清白白的做人。」可回答他的是一记冷哼,以及将他视同隐形人的后背。 第五章 他又吻了她。而且是那种充满色情,属于情人间的激情热吻,软而霸气的舌深入她口里,来回巡礼两排贝齿,勾勒出情深意动,让人情丝忍不住浮动。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是故意的吗?或者是别有用意,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如果她真是沙顿家多年前「走失」,他已经模糊了原本该存在的界线。 叔侄这一条线严谨分明,他不会不清楚,尤其处在人手一把道德尺的英国来没人敢摊在阳光下接受批判,很多见不得光的丑事只能在私底下进行,他根本就是在玩弄道德。 「烦呐!他究竟想干什么,暧昧不明的让人难受。」烦死人了,为什么不肯给她一个痛快?困扰极了的莫苔色一脸无精打采,烦闷地想拔光头发。若是洛奇亚的目的是闷死她再逼疯她,那他快成功了,因为她已经筋疲力尽,再没力气反抗。 这些日子以来,自己也算无所不用其极地挑战他高高在上的权威,无时无刻,只要一有机会,她一定卯足劲往外冲。 至于他要她学的皇家礼仪,进退应答,以及如何当个上流仕女,她总是有办法把美姿美仪老师气到哭,让她们再也教不下去,愤而请辞。 明明她把最恶劣的一面全展现出来了,为什么还是难以得偿所望?她所有唱反调的举动,对他好像一点影响也没有,甚至像是颇期待她继续胡闹下去,好有借口「蹂躏」她。 说是蹂躏绝对不夸张,每回一想到都会叫人脸红心跳,他不打不骂,不恶言相向,可是更有威力,一点一滴的削弱她的意志力。 「再烦也要顽强抵抗,四姊,你这样不行啦!老是轻易被他得逞,我看你离失身的日子不远了。」让他好不担心。当人弟弟可是非常辛苦,又要保护姊姊不落入狼人之手,完璧无瑕的回家,又要小心住在冰宫里的恶人,免于被撕成碎片。 「你、你从哪进来的?」一道惬意的人影晃进视线里,猛一惊的莫苔色立刻从床上跳起来,冲向正在吃烧饼的小子……烧饼? 吞了吞口水,她的肚子有点饿了。 「那里。」莫家男丁指着敞开的大门,大口咬着台式早餐。 她看着门,气急败坏地一踢挂面团的长棍子。「我明明用它抵住门板,为什么没用?」因为某人有「梦游」习惯,为防被偷袭,她每晚上床前总会先关紧门窗,再找重物抵住门口,避免那个某人用钥匙开门,侵入她的私人领域。 「四姊,别生气了,以我们的默契,我会猜不到你做什么防范吗?」莫喜青得意地取出翻煤炭的火钳,示范「勾」的动作。真的很简单,只要从门缝底下一探,再轻轻一勾,圆柱形状的面杆子便应声而倒,起不了防护作用。 莫苔色没好气地一瞪,朝他后脑勺一拍。「尽学些鸡鸣狗盗的事,以后想当贼呀!」「哎哟!痛,你不要老是欺负我嘛!想想我多挺你,一路陪你到英国。」不像大姊她们无情无义,一面挥手一面要她一路顺风。 「你还有脸说呢!我都快被你吓死了,突然冒出个人来,你在台湾的课业不管了吗?」他才叫人气恼,好好的书不读,跑来凑什么热闹。 「乳癌。」他突然一表正经的说。 「谁得乳癌?」她愣了一下。 「我。」「你?!」「乳癌初期,得赴英国治疗,暂停课业,以函授方式完成国一学业。」多完美的借口。「学校信你?」谁会相信这种荒唐至极的理由?「信呀!不仁大哥开的诊断书,万里无云大院长盖的章,谁敢不信。」高家父子可是医学界权威,风云人物,没人敢说他们造假。 「怯!伪造文书是有罪的,小喜,你是少年罪犯。」莫苔色一脸嫌弃地推开他,再一把抢走他咬了两口的烧饼。 「小偷!」可恶,他还没吃饱耶!难怪他长不高,因为食物都被高个子抢光了。 莫苔色不以为意的笑着挥挥手。「怎么有烧饼,你上哪弄来的?」不愧是她的好弟弟,神通广大。 「哼!我又不是你,住在高塔上的公主,你的狱卒大人才不管我死活,我想上哪去就上哪去,没人拦阻。」那位狱卒「叔叔」至少还有点天良,会给他一点零用钱花用,让他能四处走动,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可是金额数字又让人搞不了鬼。也就是说他还在人家的掌控之中,真要玩把戏也成不了气候,无钱寸步难行,顶多玩玩小孩子的游戏,无法做出什么大事。很狡猾的大人,只给他有限制的自由,盯着一个、放纵一个,姊弟俩谁也走不掉,以一条无形的线牵绊住彼此。 「说话给我谨慎点,他才不是我的。」有气无处出的莫苔色又给了他一拳,警告他谨言慎行。 「迟早的事,你要再不想办法制止,哪天一觉醒来,就会发现自己全身光溜溜地躺在一个男人身侧。」他绝对不是危言耸听,而是极有可能。 「你好色!」满脑子小玉西瓜。 莫喜青立即大声抗辩。「我说的是事实耶!你自己也很清楚你在思春,噢!又打我,我哪有说错,你敢用我们莫家的祖宗牌位发誓你没有一点点动心?!」「我……」她不禁语塞,恼怒他话说得太白,害她无地自容。 她才二十一岁,一个平凡又单纯的女大学生,所接触的人和环境都很简单,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尔虞我诈的心机和城府,哪能像出社会已久的大姊有那么多历练,足以应付各种突发状况。谈过恋爱又怎样,现在她面对的对手并非十七、八岁的毛头小伙子,以她仅有的经验根本不及人家的千分之一,她拿什么抵抗人家有意无意的撩拨? 真的真的很难嘛!小喜一点也不了解她的难处,就算他说了他是叔叔,对她来说也只是一个长得很祸水的陌生人而已,更不用说面对他超乎伦常的暧昧骚扰了。 明明她很想振作,坚定的拒绝他不合身份的挑逗,可是他的漂亮眼睛总是会和让她心疼的洛相迭,慢慢慢慢的,心疼成了一点心动,然后就泛滥成越来越多的动心,她不是不想踩煞车,而是他逼得她不能踩。 「四姊,他订婚了。」看来不下重药不行了,她似乎有往下陷的迹象。 「嘎?订……订婚了?」心口抽紧了一下,莫苔色立即觉得入口的烧饼变得苦涩。 「全英国最大珠宝供货商的女儿,和他相差五岁,今年二十五,毕业于牛津大学,拥有珠宝鉴定和商学双学位,最迟明年底会结婚。」门户相当,男才女貌。 「你……你怎么知道这些事?」莫苔色方寸大乱,感觉胸口闷闷的。「笨呐!四姊,上网查就有了,我还可以列一迭厚厚的报表给你,两大家族的联姻不是秘密,报章杂志处处可见他们出双入对的新闻。」都快结婚了还不安份,真是烂男人。 「是这样啊……」也对,他的外在条件不差,怎么可能没被套牢。 「还有呀!他没在昨晚的餐桌上出现,原因是陪未婚妻出席女方一位长辈的寿宴,大方公开彼此的关系。」也就是好事近了。 做人弟弟有必要劳心劳力到这种地步吗?他花了三天三夜时间去搜寻,一笔资料也不敢漏掉,悉数记录下来,以防不时之需。 你最好把你四姊看紧一点,别让任何人伤害她,要是她受示点损伤,自己把皮绷紧点,好方便我剥! 大姊的咆哮声犹在耳际,藉由国际热线穿透他耳膜的感觉他还忘不掉。原本他只是想报个平安,顺便问候他家小花,谁知好死不死,电话被刚下班的大姊接个正着,当下轰得他满脸豆花。 所以他很机伶,立即决定隐瞒在英国发生的所有事,要不然他不仅会被剥皮,更甚者,恐怕会被活活打死,因为保护莫家女人是莫家「男人」的责任,他义无反顾,虽然他离当个男人还很远。「小喜,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怕我爱上自己的叔叔吗?」强自镇定,莫苔色硬是扯出一抹笑,心底却像被长满毒刺的毛毛虫爬过一样,又痒又痛。 莫喜青迟疑了一下,环抱住四姊的肩膀。「姊,我们是一家人,我要你快乐。」现在的他力量太小,什么也做不到,只能给她支持和安慰。 「你觉得我不快乐吗?」她想笑,却笑得好沉重。 「是的,你不快乐,这里没有你可以做的事,你在枯萎。」四姊的活力和朝气一向是莫家人的精神来源,他们都爱她无忧无虑的笑容。 莫苔色苦笑着揉揉弟弟的发。「小鬼,你知道什么叫枯萎呀!姊姊可是比你大耶!哪需要你来教训我,人小鬼大。」「智商和年纪不一定成正比,有些人的笨是看得出来,胸大无脑……啊!卑鄙,你掐我!」他大腿内侧肯定淤青了啦!「哈哈,谁叫你敢目无尊长,拐个弯嘲笑我笨,看我的洗花搔痒功……」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太久不是莫家人的本性,要忘掉悲伤的最好办法,就是笑。「哇!别过来……哈哈哈哈哈哈……痒……哈……我会报复……哈……」「尽管放马过来,谁怕谁。」想赢过她还早得很,再长个三十公分再说。「矮小喜,矮小喜,人矮腿短跑不快,搬张凳子恨天高,摇摇晃晃栽跟头,摔成两瓣屁股花……」「吼!你不要再念了,今天我不要让你,你等着笑死吧!」被激怒的莫喜青火大的跳起来,利用矮小身材的优势钻来钻去,一下子跳东,一下子跳西,一下子偷挠胳肢窝,一下子朝脚底板进攻,充份发挥灵活身手。 两姊弟追来扑去,最后双双笑倒在铺着羊毛地毯的地板上,双手双脚缠得像麻花,互相搔对方的痒处,不分出胜负绝不罢休。 循着笑声而来的洛奇亚看到的便是这画面,莫家小弟整个人压在莫苔色身上,两手不规矩地伸进她衣服底下搔枢雪嫩肌肤,衣服底下的曲线毕露,已经是个女人的女孩则笑得两颊红润,笑闹着要扒下弟弟的裤子。很平常的玩闹方式,他们在家里都是这么闹着玩,不带邪恶念头的话,大家都会会心一笑,取笑两个大小孩玩野了,没个分寸。可是落在某个男人眼里,却已经不是野不野的问题,而是刺目,很不舒服的感觉。 洛奇亚的冷眸沉了几分,对眼前的一幕感到愤怒。 「……哈……别想溜,我搔你痒……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快投降,快投……啊!谁拎我后领?」哇!头晕了,居然用丢的,真是太残暴了。 「你们以为你们在干什么?!」简直不成体统! 「叔叔?」「叔叔……」莫家姊弟不约而同地一唤,听得那位「叔叔」眉头一拧,声音冷得寒彻骨。 「不许喊我叔叔。」两人互视了一眼,有些奇怪。「不喊你叔叔要叫你什么,你明明是我们的叔叔,我们不可以不懂礼貌。」「闭嘴!」刺耳的称谓让洛奇亚再次破天荒的吼出声,表情阴郁地考虑要先把谁的颈子扭断。 他受不了的一把搂住莫苔色的腰,像拎米袋似的迈步走回书房,莫喜青识相的留在门外。 「姊姊……」「弟弟?」「四姊。」「小喜……」明眼人都看得出洛奇亚在生气,他在生自己的气,冷颜不语地在书房里处理公事,脸部肌肉绷得很紧,几乎可见青筋浮动。 偏偏莫家姊弟存心火上加油,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互相深情叫唤,一副难舍难分的凄楚模样。路过走廊的佣人们都忍不住掩嘴偷笑,不过主人没开口,他们也不敢自做主张制止,只是由着他们鸡猫子鬼叫。「啪!」木门总算被关上,阻隔着穿刺脑壳的噪音,重新坐回皮椅上的男人若无其事的振笔疾书,彷佛不曾起过身,非常用力的甩上门。 「你为什么把我弟弟关在外面,他又没打扰到你!」面对问话,洛奇亚仍是低着头,不做任何回应。 「你不要以为不说话就代表你是对的,狂者必败,暴政必亡,我们会连手推翻你的暴权!」团结力量大,小卒立大功。 他还是不回答,连施舍一眼都不愿意,专心致力在经理人送上的报告上,一一审核,一一批示,再一一丢向成堆的小山。 他很忙,这点无庸置疑,所以对两个「小孩」的把戏没空理,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一刻也不得闲。 「闷不吭声装哑巴是没有用的,我来英国都快一个月了,除了上些枯燥无味的课程,我不知道自己来这里做什么,你不会是想闷死我吧?」因为小弟方才的资料让她心头泛苦,莫苔色现下的脾气因此不是太好。见他眉头抽动了一下,下笔的手变慢,莫苔色更是再接再厉,把心里的想法一古脑地全倒出来。 「说了我不想要那些钱你也不听,硬把我带来英国就近监视,其实根本不必要,反正你很有钱,买凶杀人不就得了,一了百了又不弄脏手,没人知道是你干的,你大可大大方方地拿走所有财产,死人是不会跟活人争什么的。」说到慷慨激昂处,她不小心撞了下桌子,砰地,她差点要尖叫,瞄了瞄总算抬眼瞪她的男人,她没骨气的吞了吞口水,非常缓慢地弯下腰,拾起掉落地上的书本,再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推向某人手边。 「说完了吗?」他还可以容忍她多说两句话。 「当然没有!我要抗议!我要申诉!我要争取当人的权益,我要出去逛一逛,一个人,可是你全不批准,只想关死我!」现在她不想看见他,只想回台湾的家,让家人的亲情拉回她失控的心,不让她陷入一个注定心伤的禁忌恋情。所以她特别强调是「一个人」。除去不自由这点,其实他对她仍有不错的地方,譬如到李奇蒙河岸划船,逛逛自然史博物馆,瞧瞧泰晤士河的落日,只要她敢提,很少遭到拒绝。 但他总是会跟在她身边,匆匆的拉着她急行,连杯咖啡也喝不着,好像怕她被别人瞧见似的,始终将她藏在他的大衣底下,直到她快喘不过气,才允许她露个脸呼吸。 「你很不满?」他看了下她的头发长度,暗自盘算了一下。 「对!」而且积压已久。 「处理完公事后,我本来想带你出去跑跑马,现在我想不必了。」交迭起手靠在桌上,他似笑非笑地说。 闻言,什么难过揪心又都被单细胞的莫苔色暂时赶出心里,被闷坏的她一听见终于可以出去外头呼吸新鲜空气,双眼倏地一亮,态度立有转变。「不许反悔,我要去骑马。」「你在命令我?」洛奇亚放下限量的镶钻钢笔,阖上文件。 「怎样,不行喔!我可是沙顿家的千金小姐,连马都骑不好会被人笑的。」她抬起下巴,一副神气不已的样子,意思是说如果我丢脸,你也不会光彩,还不快点把我调教成马术高手! 他嘴角微扬,似在笑。「总算有继承人的自觉,不枉费这段日子的教导。」「少啰唆,快走快走啦!我要骑你的拉菲尔。」高大又帅气的白马,睽违已久的庄外空气,她垂涎很久了。 迫不及待的莫苔色双手环拉粗壮手臂,兴奋的眸子闪闪发光,好像一个贪玩的孩子,闪着一丽色的粉颊散发动人神采。 她从来就不是个丑女孩,住院期间嫌洗发麻烦才一口气将头发剪短削薄,活脱脱像个杰尼斯少年,秀秀气气的,带着三分男孩子的俊朗。 不过在英国这段时间,她的短发明显长长了许多,肤色因气候而变得更白哲,有了专业厨师的调养,以及更为养尊处优的生活,再加上美容师定时的美容保养,她就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白玫瑰,在瞬问绽放出美丽。丰润的水颊,耀目的灿斓星眸,白嫩的肌肤透着蜂蜜光泽,小小的嘴儿红艳似一颗红果,多少迷人风情流转在她介于女人和女孩之间的纯真气质。无邪的美让人看痴了,一双锐利的银眸因此而软化,浮上一丝炽热温度。 「我以为你决定一辈子和我保持距离,把我当成避之唯恐不及的蝗虫。」洛奇亚笑了,却暗藏某种深意。 身子一僵的莫苔色踩错一步,踏上自己的脚,差点跌倒,却瞬间被揽进宽厚的胸膛。 「叔、叔叔……」她想提醒自己和他两人的亲属关系,可是一喊出那两个字,环抱着自己的手臂便忽地勒紧,令她几乎窒息。 「不要破坏目前的和谐气氛,激怒我对你没什么好处。」低下身,洛奇亚朝她小巧的耳朵轻轻吹气。 一阵战栗,她不自觉地想抱住自己,好像这样的动作能给她保护,不让他拿走他不该拿的东西。 「为什么不准我叫你叔叔?是因为你也晓得这样不对,还是……另有隐情?」虽然如履薄冰,但莫苔色没有因此失了判断力,他一次又一次表情古怪的制止她的称呼,早已让她起疑,也因此有了一点希冀……有没有可能会有一个不能说的秘密,其实他们……没有关系? 可是洛奇亚的回答却将她的希望毫不留情的浇熄。 「你在怀疑什么?你以为我会在意旁人的目光?不想你那样叫我,纯粹是喜好问题,小侄女。」将她抱得更紧,身材修长的她在高大的他怀中看起来仍十分娇小,两人紧密贴合,没有半点空隙。 即使他的体温很温暖,被环抱着的莫苔色却只觉心寒。 为什么就不能放过她?她只想当个平凡人,谈平凡的恋爱,不想挑战错误。 「既然我们真是叔侄关系,那么就请你放开手,我还在乎对错,『叔叔』 。」勉强压下苦涩的失望,她板起脸,僵直着身子说。 「那又如何?」「什么叫那又如何,你是我的叔叔耶!动不动又抱又亲成何体统,接下来是不是要上床?」他的不在乎彻底踩中了莫苔色的痛处,让她倏地爆发。因为她知道,他是真的不在乎伦常,就如同真的不在乎她一样。 「第一,不许再喊我叔叔;第二,我们一定会上床,我要你。」洛奇亚没有理会她愤怒的讽刺,仅是低头含吮她的白玉耳垂,将舌尖伸进她耳朵里。 「啊!」她吓得捂住耳朵,想退开却动不了半分,他的铁臂牢牢限制她的动作。「你、你在胡说什么!我们……不可能……」他怎敢露骨地说出企图,血缘关系是改变不了,他真胆大至此,不在乎世人异样的眼光? 「我看了你三年,从收到征信社送来的第一张相片,我就告诉自己,这个女孩我要定了,不计任何代价也要得到她。」他邪魅地盯住她,疯狂地笑说。 那张相片上是他似曾相识的笑脸、甜美而无忧的温暖,她的脸上洋溢着被幸福笼罩的光彩,开心地笑着,手拿海芋挥动,似在说:想要幸福就来找我,我有满满的爱要送给你。 那一眼,令他冰冷的心骚动不已,很想摧毁她满脸笑意,在他处于被背叛的黑暗时,酷似那个留着披肩长发女孩、拥有一双黑曜石明眸的她,凭什么拥有阳光般的笑容?「你……你太可怕了!」她轻颤,心中居然为他的话而有一丝悲哀的喜悦。洛奇亚吻着她的唇,放低声音。「你要有坠落地狱的觉悟,我会亲自将你推下去。」「你……」为什么是她?她好想大声问。 轰隆隆平地一声雷,她知道自己泥足深陷,面对宛如彻旦的他,泪,不受控制地滑下她的脸颊。 第六章 早在十六岁那年,洛奇亚便知道他并非老沙顿的亲生儿子,不是因为发色不同,或是少了一双蓝眸,而是他瘸了一条腿的亲生父亲找上他,要他给予生活上的资助。 一开始他并不相信他的说词,找了各种借口否定,并命人把他当流浪汉赶走,威胁他不准踏上沙顿家的土地一步,否则要将他活活打死。 其实在见到那一头因生计贫困而失去光泽的银发时,他的信心已大为动摇,再加上从小听来的传闻,他几乎可以确定两人之间有所关联。 但是他不肯接受喊了十六年父亲的男人不是他的父亲,而是一名衣衫褴褛、浑身恶臭,一见到他就伸手要钱的臭乞丐。他挣扎着,痛苦于出身的污秽,不敢对别人提起此事,直到他发现母亲偷偷摸摸出门,将装有纸钞的袋子塞入自称他父亲的男人手中,藉由两人的对话,他终于不得不接受一切。 母亲的野心一直很大,不甘于只当个卑微的情妇,无名无份以年轻的肉体换取一年十万英镑的皮肉钱,因此不只和老沙顿一人上床,只要拥有强壮体魄及雄厚金钱资本的男人,都能成为她的入幕之宾。 而他的生父,挪威制琴师傅维比便是其中之一他们合力创造了他,也让子息不盛的老沙顿勉强点头同意娶母亲为第二任妻子,当时他的独子汉斯为了爱不惜和他起冲突,所以他才需要多个儿子制衡,让汉斯产生危机感而听从安排。 可惜父子俩薄弱的亲情不敌爱情的魔力,在得知父亲后继有人后,汉斯毅然决然地带新婚妻子离开,从此不再回头。 「喂,你的表情看起来很忧郁,你没快乐过吗?」来到英国后,她几乎每一天都作梦,鲜有中断,梦中有个缺乏母爱的男孩叫洛,他渴望得到同伴的认同,想贴近严厉近乎冷酷的父亲,很努力地想获得众人的关注,可自始至终都没人注意到他非常需要爱。梦里的洛很寂寞,他没有朋友,没有童年,只有孤独和做不完的功课,陪着他的是一室寂静,以及不肯停留的脚步声。 她心疼他,也想多陪陪他,可是梦还一直持续着,看不到结局,她有预感到了最后,他依然是一个人,没人可以走进他孤寂的心。 而现实中,洛奇亚和洛一再重迭,他们的影像是那么鲜明,同样有双令人印象深刻的银眸,只是男人的眼中充满冰冷和孤傲,而男孩的眸底是一界伤和失落,就如同现在的洛奇亚一样。 两人相似的程度,几乎要让她怀疑他们是同一个人,也因此总是无法打从心底讨厌洛奇亚,但是 … 可能吗? 「忧郁?」取下叼在嘴角的麦杆,倚在栏栅的洛奇亚长腿一伸,露出冷笑。 「你弟弟不是要你离我远一点,最好保持一公尺距离,你忘了他的叮嘱吗?」真是个可取的好弟弟,设想周到,寸步不离的像个小母鸡,时时刻刻盯着离巢的小鸡,免得被老鹰叼了。 她不在意他的敌意,只是点头。「小喜是为了我好。」「嗯哼!很感人的手足情深,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们是亲姊弟。」「我们本来就是亲姊弟,血缘关系不能否定我们是一家人的事实。」他们比血缘更亲密,紧紧融和在一起。 他一嗤。「是吗?那你在怕什么,我们可是连血缘也否定不了的亲人。」「我……我才不是怕。」她壮胆地吸一口气,向前一步。「我是来感谢你送我雪儿,牠是一匹很漂亮的小母马。」毛色偏棕,才两岁大,尚不能跨骑,起码要长到四岁,腿骨健壮才能卖人。 「感谢别人要有诚意,你的诚意在哪里?」他危险的目光熟悉得让莫苔色赶紧退回原位。 偷瞄远处的弟弟一眼,她咬咬下唇,轻声回答,「在我心里。」他故意曲解她的话意,轻佻地问:「你是说愿意打破心里的禁忌之墙,和我共度迷乱的夜晚?」洛奇亚从不掩饰想要她的决心,大胆露骨的程度每每令莫苔色面红耳赤,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老想着要逃跑,譬如此时。「你能不能别老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他一讽。「我已经很保守,起码没马上将你压在草堆里,拉高你的裙摆,你的衣服,恣意妄为地将自己埋入你体内。」「你……」光是听他寡廉鲜耻的形容,莫苔色就有种错觉自己是赤裸的。 她很想控制体内节节高升的热度,一股不受约束的热气却直由下腹往上窜失去冷意的银眸注视下,她变得不像自己。 心不再纯洁了,从发现爱上他的那一刻起。 「过来。」他朝她伸出手,目光坚定。 她迟疑,又退后一步。 「不要让我说二遍。他不会让她逃离的! 她这回没有移动脚步,仅是摇头。「我不想成为撒旦的同伴。」洛奇亚勾着邪佞的笑,突地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来不及了,你已在炼狱之中。」这是一个秘密,他不会告诉她他们不是亲叔侄,他要她同他一样被火焚,在滚水中呻吟哀号,享受着遭上帝遗弃的痛苦。 「洛奇亚……」「走吧!别傻愣愣地呆站着。」「走……」忽地被拉着走,重心不稳的莫苔色只能跟着移动脚步,免得一跤跌入马粪里。 他回头一拉她快及肩的乌丝。「你不是想骑拉菲尔,给你一次尖叫的机会。」她愣了一下,以为两人把话说开后,他只会变本加厉的蛮横掠夺,不会再对她付出少得可怜的温柔,没想到……「别太兴奋了,小女孩,把口水收一收,真难看。」语含嘲弄的洛奇亚闪过一丝笑意,他喜欢她收到惊喜时的可爱表情。 「我……我要骑马!」人都是有弱点的,即使有些小聪明的俏佳人也不例外,向来活泼好动的她爱好各类户外运动,尤其是与风竞速的运动更是她的最爱。在台湾,养马的风气并不盛,屈指可数的马场少之又少,少数几个马术俱乐部又贵得要命,一张会员卡至少上百万,她哪有胆子向大姊提出要求,不被骂到臭头才怪。 「侧骑。」没有二话。 「可是……」那不就要和他共乘一匹? 「你穿的是裙装。」将爱驹牵出马厩,洛奇亚以指顺顺牠的发亮毛发,再在马背上轻拍两下。 莫苔色一听,立即说:「那我不骑了。」装上马鞍,扣紧鞍带,他眉一挑,像是很能商量一般。「要我抱你还是你自己上去?要知道,裙摆下的长腿优美纤雅,很能勾起一个男人的欲望。」边说,他故意流气的扫了她的脚一眼。 为什么他就不能放过她?莫苔色有些疲惫。 「我真的不想骑,别逼我唤喜青。」「你以为他真能救你?」他一哼,朝她走近一步。「或许不能,但他至少还可以和我去散个步,暂时带我离开这里。我真的想回家了。」长叹了口气,莫苔色径自转身去找弟弟,不再理他。 洛奇亚见她毫不留恋的模样,心一慌,被丢下的恐惧冲破记忆闸口牵过马便急急追了上去。 不可以,她怎么可以离开他。 从前他留不住那个女孩,是因为他还小,没有能力,但现在,他不会再让自己的猎物有逃开的机会! 温暖的午后时光很悠闲,海德公园随处可见神情安详的民众漫步其中,拄着拐杖的银发族,有的牵着自家宠物在草坪玩耍,有的则纯粹散步,消磨一下时间。池塘边的灰色鸽子习惯被喂食,对于人的靠近一点也不害怕,争着抢食面包屑,人与动物和平共处地不起纷争。入口处,有几名娇笑不已的美丽女子走近,她们手拿碎花小阳伞,戴着花稍却不失端庄的小圆帽,一身高雅的装扮,看来出身不俗。 「苏珊,你和伍德又吵架了是不是?贺尔说他拉着他喝了一晚威士忌。」有头红发的女人高傲地仰起鼻孔。「谁和他吵架了,我不过和蓝斯出去看场戏,他居然说我不尊重他,像个最下贱的妓女随便陪人睡觉,他以为他是谁呀!管到我头上来了。」「不会又分手了吧?」今年还过不到一半,她已经换了七个男朋友。 「分手就分手,本小姐又不缺男人。」走了一个再补上一个,随时保持新鲜感。 「别太任性了,苏珊·罗宾逊,你该学学维丝妮的专一。」四年了还不变心,实在难得。 「怯!太乏味了吧,跟同一个男人上床,你不嫌闷吗?」换成是她早就受不了了。优雅地抿唇一笑,拥有宝蓝色美眸的维丝妮恬静地看着好友笑闹。 「如果你也有一个像那样的男人,我看别说换了,恐怕连床都不肯下,整天黏着人家。」有钱又长得帅,连床上功夫都是一流,简直是女人的心头肉。 听着取笑,不满的苏珊微带妒意的说:「再好的男人也会偷腥,要不看牢点,早晚爬到别的女人床上,到时可别来找姊妹淘哭诉。」她是酸葡萄心理,见不得别人好,在这群朋友中,她最嫉妒向来平顺的维丝妮,人漂亮出身又好,还偷走了大伙眼中的黄金单身汉,怎不叫人咬牙切齿,气愤难当。 「苏珊,别拈酸了,维丝妮的运气是比我们好一点,对于好朋友我们应该给予祝福,而非扯些风凉话。」虽然她也满嫉妒维丝妮的好运。 「好啦好啦!祝福你幸福美满不就得了。」谁叫她手脚太慢,看着肥鱼由眼前游过。 「谢谢。」柔如丝缎的嗓音轻轻流泄,轻柔得恍若天籁。 「谢什么谢」苏珊没好气的回道。 「婚期订在哪天最好早半年通知我不然我怕来不及出席。」「还没做决定,我想最迟在明年秋天吧,那时大家都比较有空档。」九月新娘,一袭梦幻婚纱陪她步上红毯另一端上万朵香槟玫瑰布置,白色大教堂布满七彩汽球,豪华而奢靡的婚宴会场,将以不管认识或不认识的朋友皆手持花型蜡烛,在一片花香中送上祝-福。 因为她完美,所以值得最好,而洛奇亚,就是那个最好。 为了嫁给众人眼中的黄金单身汉,她做足了功课,知晓他不爱女人纠缠,她私下风流的情史正好成了有力的后盾。让他以为她也是个厌倦了异性黏腻牵缠的情场高手,是个与他旗鼓相当的角色,两人相同的情爱态度让他们一拍即合,只是她比姐妹们聪明,即使上过床,仍能不躁进的与他保持床上难舍、床下任由他冷淡对待的普通朋友关系,终于让他在最后选择与她定下来。 这和她在姊妹们面前维持的优雅高贵形象完全不符,但她也不怕历任男人们在她们面前嘴碎,反正上流社会里,钱可以堵住一个人的嘴,也可以让人无法再开口。「也对,玩也玩瘫了,是该休息休息,正好参加你的…… 咦,那不是你未婚夫吗?」距离有些远,但不致认错人。 英国的社交圈就那么大,转来转去都是熟人,很难无交集,那样出色的男人伦敦没几个,她一眼就能看出那是谁。 「好像是他」维丝妮眯眼跟着望去,不太确定。 「什么好像,根本是他!」苏珊白了她一眼,随即又露出幸灾乐祸的笑。 「可是他身边还带个女的,两人还共吃一客冰淇淋……」友人之一忧心地看了维丝妮一眼,不好多说。 一同出游的男女清白可议,何况海德公园一向是情侣约会的最佳去处,不论是否各有家庭,所以要说没暧昧还真没人相信。 「走,去问个清楚,那个女人要是敢抢你的男人,我们绝对站在你这边,让她好看!」苏珊拉着维丝妮就走,嘴上说得义愤填膺,实际上却只是想接近洛奇亚,看看能否捞个情妇的位子坐坐。 「这……」犹带三分犹豫的维丝妮一脸为难,觉得在大庭广众下质问未婚夫是一件失礼的事,迟迟不愿表达意愿,似乎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当做没瞧见,让人觉得她可以接受男人在外头有一、两个女人,在一妻一夫的制度下,还是大方允许男人另有家庭。 但实际上她先是震惊不已,不相信对男女之情一向冷淡的洛奇亚竟会背着她与另一名女子出游,而后难免愤怒。 虽然做作地摆明不想理会这件事,可是当苏珊一拉起她的手,不用人拖,她的脚步就变得快而急切,让身后的友人差点追不上。 「你这贱女人敢抢别人的未婚夫,太目中无人了!」「啪!」一记巴掌又响又脆,重得让人光听声响就觉得很痛,它狠狠地落在莫苔色粉嫩的面颊,将她打退了一步,鲜红的五爪印立现。 但是刚和男友闹分手的苏珊仍不满意,她有满腹的怒气无处发泄,刚好有个倒霉鬼送上门,不打她还能打谁?顺便让洛奇亚看看她仗义执言的正直性格。只是当她再次举高手臂,还没来得及落下,腕关节便传来一阵剧痛,骨头喀喀作响的声音立时吓得她脸都白了。 「谁准你动手的?」洛奇亚阴沉着脸,表情像要杀人一般恐怖。 「我……我……痛放……放手……」好可怕的男人,她的手要断了。 「会痛吗?打人的时候为什么不喊痛?」他置若罔闻的施加压力,苏珊的惨叫马上更加凄厉。 「我、我不敢了!你放……放过我,我以后不打人了……」好痛!痛彻心扉。 「你的家教到哪去了,罗宾逊家竟养出你这样的蛮女,真是叫人太失望。」该有人好好地教训教训她。 苏珊痛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双肩因抽泣而抖动。「我知道错了,别再用力……呜……好痛……」「洛奇,她不是有意的,看在她是我朋友的份上,别和她计较吧。」维丝妮在一旁好言相劝,就像个知书达礼的富家千金,如果不看她射向莫苔色的怨毒眼神的话。 「是你叫她来的?」凌厉的银眸一射,她惊得连连摇头。「我……呃,不、不是。」虽然知道他向来冷酷,少有表情,但是对她如此严厉的质问却是第一回,愕然之余,她不免心惊,竟有些怕起他蓦地勾起的冷笑。 「不是你授意,她怎么敢理直气壮?你可真交到情义相挺的好朋友了。」别以为她能轻易脱罪。 「我……我……维丝妮迅速红了眼眶,柔弱的模样惹人怜惜,即使心中有怨,她也藏得极深极好,一让人看不见她娇弱背后的怒气。 「洛奇亚叔叔,你就别欺负这几位『阿姨』了,她们大概误会我们的关系,才会一时吃味。」「叔叔?,」几双讶异的眼睛看向笑得很甜的女孩,惊讶她的称呼,尤其是那双乌溜溜的黑瞳,显得纯真可人,像极了刚从森林里走出来的小白兔。东方人脸孔在某些方面较占便宜,明明已是二十一岁的小女人了,可是细致的五官、偏小的巴掌脸,以及婴儿般柔细的肌肤,硬是让莫苔色看起来小了好几岁,说她只有十六岁人家也会相信。 重要的是她的声音很甜、很柔,带了点甜腻味道,叫人感到稚嫩,除了发育良好的女人体态外,根本还是个孩子。 众女人们全都错愕极了,也面有愧色,非常抱歉看走眼,竟然把人家小女孩的可爱小脸给打肿。 「你……」洛奇亚眯起眼,像在审视犯人般看着她。 方才她明明还极力跟他保持距离,就算他打发走她那个黏皮糖弟弟,她也依然离他十步远,恼得他干脆使用蛮力将她困锁在身旁,还学路边的情侣一样买来一客冰淇淋,强迫她与他分食,间接吻了她数次。 没想到苏珊的一巴掌就让她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不仅对他笑咪咪,甚至还热络的攀住他的手臂,像个爱撒娇的小淘气一样软声说话。「一点也不痛,像被蚊子小小地咬了一口,大家别紧张把我打坏了,我保证自己不是瓷做的洋娃娃。」真的一点也不痛! 「是吗?」洛奇亚直接把大掌覆上她红肿的脸颊,轻轻一压。 啊……好痛!太阴险了。「叔叔,你不帮我介绍这几位美丽的『阿姨』吗?」她好报仇。 大姊说过,别人打你一巴掌,你一定要回敬一巴掌,外加利息,把对方打得像猪头,惨不忍睹,连父母都认不出是自己的孩子,这样人家才会懂得尊敬你。 这些人正好挑在她心情最差的时候呼她巴掌,很好,她或许暂时拿洛奇亚没办法,但那并不表示其它人也可以骑到她头上,莫家人的弱点不会太多,所以有人要倒大楣了! 「不需要。」他冷冷说着,牵起她的手准备离开。 什么叫不需要,想害我白挨打吗?「这是基本的礼貌,不可以见到长辈不打招呼。」「丹缇丝……」平时最无礼的人就是她,也敢跟人家讲礼貌?坚持不肯走的莫苔色和他拔着河,各持己见,可若是她晓得接下来的乱,就绝对不会固执地想为自己讨回公道。 第七章 「未婚妻……」很难形容的感觉,既不是难过,也非失落,毕竟是早知道的事情,原就不该有太多情绪,所以心里只剩很淡很淡的涩意,只有这样而已。 晨起的阳光总带三分慵懒,是光明的,充满希望,不该有失意和落寞,所以她不该有沮丧,或是埋怨老天的捉弄,让她爱上不该爱的人,再说他未婚妻的出现是救赎,阻隔了通往地狱的大门,她该庆幸有了及时回头的机会,不让迷失的心继续沉沦。 只是,以她肤浅的标准来看,眼前皮肤白哲,两眼过宽的女人不算太美,粉妆下的脸应该是平庸无奇吧,除了举止优雅得太过刻意,顶多称得上有韵味,气质沉稳。看惯了几个姊姊独特的美,本身外貌也不差的莫苔色对于「美色」的挑剔相当严厉,别人口中的美不一定是美,有的是经由包装形成,而她对美的条件是由内而外散发的真,不需雕琢。 大姊的清艳妩媚,充满都会感的女人味;二姊飘逸典雅,像个隐世的侠女,英气中带着出尘灵气;三姊秀丽婉约,内蕴光华,恍若月光下的仙子,清灵的气质总让人忘了呼吸。 而她,不敢自称美丽,但起码青春俏丽,校园美女票选总占在前几名,同学们给她的评语是可爱娇俏,带点迷糊味的娇感,十分讨喜。 红颜楼,红颜总多情,莫家女子的美影响了她的审美观,因此莫苔色真的不认为维丝妮是英国社交圈的美女之一,若非出身和背景造就了她美的氛围,这样的容貌只能算中上之姿。 不过她也终于明白洛奇亚之前为何将她当成笼里的小鸟,宁可关着她,处处限制她的行动,也不愿任由她四处乱飞,因为……「先前真的很抱歉,苏珊的性子急,容易冲动,不是存心伤害你,你能原谅她一时鲁莽吗?」轻轻柔柔的嗓音一出,叫人难拒绝,但是……维丝妮是真心来道歉吗?说话时,她的眼睛看的根本不是她,而是通往二楼的楼梯。 「没事啦!你不用一再上门说对不起,你看我脸上的巴掌印都快消失不见了,维丝妮阿姨不必一直挂怀在心,三天后你连红肿的痕迹都看不到了。」「很痛吧,你抹药膏了吗?」收回探索的目光,维丝妮没放多少真心的问。 「不痛,不痛,我天生反应迟顿,就算苏珊阿姨再多打我几巴掌,我还是没感觉。」莫苔色笑得很灿烂。 另一道女音抢着献殷勤,取出成套的保养品想讨好。 「丹缇丝,你瞧瞧,这是刚上市的新品,对消肿的功效奇佳,多涂抹几次,皮肤会更光洁柔嫩。」「谢谢你,美乐蒂阿姨。可是我还小,用不上这个,叔叔说小孩子不能乱涂东西在脸上,不然皮肤会烂掉。」钻石般闪亮的黑瞳漾着纯真笑意,笑眸中隐藏一抹黠光。 「呃……这样呀,那我带回去自己用。」碰了一鼻子灰的美乐蒂一脸尴尬,笑不出来。 「对呀!你可以涂在雀斑上,要不然你的皮肤粗粗的,毛细孔变得好大哟!我都看得到里面粗大的血管了。克里斯廷阿姨,你说美乐蒂阿姨是不是晒太多太阳了?她看起来比你老好多。」左一句阿姨,右一句阿姨,叫得在座的女人们个个脸色僵硬,笑得牵强,又要装出和善面容,忍着不朝表情天真的小女孩伸出十指,天之骄女的她们怎么可能不在意,才二十四、五岁的年纪正是女人最美的阶段,多少公子哥儿和豪门巨富惊叹她们的美丽,争相捧在手里,招更是层出不穷,她们哪里老得升格「姨」字辈? 只是,因为知道眼前小女孩的身份不同,大家的态度因此多有收敛,毕竟她是洛奇亚的侄女,又是沙顿家族的继承人之一,就算心有不满,折了骄气也要硬压下去,不能失了淑女风范,令家族蒙羞。她们不是心有不安,愧疚当众伤人,而是有所图谋,担心洛奇亚怪罪她们,迁怒家人,因此才殷勤拜访,几乎天天上门,还一日好几回,就是想藉由这女孩从中得些好处。 所以莫苔色才会处在深深的后悔中,面对一次又一次的打扰,忍受一次又一次的重复话语,深刻体会到当个贵族小姐真不简单,每天都要戴张假面具见人,还要装得很开心,和晚起的千金们喝下午茶,天天挂着毫无真意的微笑,她嘴巴都笑酸了,也更加深她一定要报仇的信念。 「东方人的皮肤都像你这么细致吗?水水嫩嫩的,跟滑细绵密的舒芙蕾奶酪蛋糕一样可口。」为免冷场,维丝妮刻意表现亲和的一面,纤手一抬就想抚向莫苔色的粉嫩面颊。 但是,她的手才一靠近,莫苔色便迅速避开,让她难堪地只手举在半空中,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倏地一僵的笑脸上隐浮怒色。「我不喜欢吃奶酪蛋糕,太腻胃了,我们台湾的豆花比较好吃。」她突然像想到什么似地「啊」了一声。「对了,你们上次不是问我台湾有什么名产?我今天特别为你们准备了连总统都赞不绝口的台湾小吃喔!」「嘎?!」上次? 几个名媛淑女面面相觎,神色微慌,尽量不露出嫌弃的眼神,极力保持优雅得体的礼仪。 在白种人优越的心态下,有色人种的食物跟猪食没两样,全是上不了大场面的平民食品,和她们的上流身份不符。 可笑的是,现在她们也没办法拒绝,即使面露鄙夷,仍得强装欣喜万分,像是非常高兴她对她们的重视。 不过,当一股奇怪的异味传来,她们便控制不住的捂住鼻,掏出手帕,做出拭唇,其实掩鼻的动作。 「这是国宴上的名菜喔!赴会的各国大使都吃得津津有味,直赞台湾是美食王国,下回还要再来品尝。」吃吧,美味可口,吮指回味。「那、那是什么东西?!好像……呃,有点臭…… 」四四方方的,上面还放着隔夜发酸发软的生菜。 「美乐蒂阿姨,那叫做西施美人盅,在中国的历史中,西施是公认最美的女人,所以吃了西施美人盅会变得更美。」嘿嘿嘿!小人报仇,一天都嫌迟。 莫苔色表现得诚意十足,还怕阿姨们不会用筷子,贴心地将美食切成四块,夹起其中一块先送进苏珊口中,她当场脸色一变。 「好……好、好臭!」天呀……这是什么东西,好呛鼻的味道。 「臭才好呀!越臭越好吃,我们那里的人给它取了一个平民化的名字,叫臭豆腐。」别跟她客气,后头还有很多。 她花了一晚泡黄豆,煮斓、过滤,加卤水,凝结、压板、再泡上特制腌料,全是她亲手制作,包管她们吃了之后永生难忘。 「臭、臭豆腐啊」太臭了,谁吃得下。 即使很勉强,在座的女人都被强喂了一口,那般无法忍受的臭味在口腔中漫散,赶紧舀了一碗看起来很清甜的肉汤,以汤汁压味。「很甜吧?龙肉补身。」她们肝火太盛了,该清一清废气。「龙肉?」恐龙不是绝迹了? 「啊……忘了告诉你们,台湾民间习俗一向将蛇称为小龙,以示尊敬。」啊!美妙的尖叫声。 「什么?!蛇肉……」此话一出,有人花容失色,有人面色惨白,有人吓得抛碗,有人虽然力持镇定,但颤抖的手指仍颤个不停,笑不出来地抿紧双唇。 「还有蚵仔煎、姜丝炒大肠、棺材板、三更肠旺……咦?苏珊阿姨、美乐蒂阿姨、克里斯廷阿姨,你们脸色变得好难看,是不是想吐?」好抱歉喔,她好像害她们肠胃不通。 被一一点名的女人猛摇头,忍着反胃的作呕感直说好吃。 「多吃点,在英国很难得吃到台湾小吃,像这道臭豆腐一定要泡马尿才会入味,你们不晓得我多辛苦才拜托拉菲尔尿了一桶……」「拉菲尔?」「马尿啊」众娘子军的脸色现在不只是难看而已,根本是惨绿,什么高贵端庄、优雅从容的形象全都消失无踪,只剩下仓皇失措、惊恐狼狈,一个个跑得比飞还快,冲向最近的马桶大吐特吐。 听着此起彼落的呕吐声,诡计得逞的莫苔色笑得好不开心,举起右手和站在一旁佯装送菜小厮的小弟击掌,互相挤眉弄眼。 恶作剧,成功! 「你得意了吧。」不该出现的男音突地落下,吓了一跳的莫家姊弟连忙收起欢喜的神色,一脸无辜的看向不知何时走到他们身后的冷峻男子。 「你……你在说什么,我不太听得懂。」是很得意,那一巴掌可不能白挨。 「适可而止,她们都是出身良好的英国淑女。」有利于她日后踏入英国社交圈。眉一皱,莫苔色一时忘了该和眼前人保持距离,往前踏一步。「淑女就可以随便打人吗?我就不信人家打了你一巴掌你还能无动于衷,转头向人家说谢谢。」她就是小心眼、爱记恨,学不会当个表里不一的假淑女。 「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好。」她不懂打入上流社会需要这些假淑女的支援,她们究竟成为她的助力或阻力,将决定她的生存权。 「哈!那种朋友?」她一脸嫌恶地撇撇嘴。「免了吧!我宁可跟臭虫为伍。」起码不会假正经。 「丹缇丝,你该学着长大,成人的世界比你想象中险恶,不去融入,就永远不知道有多少人准备一脚踩扁你。」洛奇亚俯下身,双手按住她的纤细肩头。 「我为什么要知道?」一感觉他的气息喷在脸上,她好不容易下定和他保持距离的决心又动摇了,心脏快速跳动,连弟弟在一旁跳脚都视而不见。 「因为时候到了。」他不能再藏着她了,如她所愿,鸟儿要飞出华丽的笼子。 「时候到了?」什么意思,为何她感觉全身发冷? 他轻抚着她柔软的发丝,以身高隔绝开在旁边跳来跳去的碍眼小矮子。「老伯爵要见你。」「爷爷?」他不是病得很重,在利兹的别墅休养。「他打算为你举办一场盛大的舞会,将你推进伦敦社交圈。」而后会有更多人发现她的美丽,前仆后继争取如花般微笑。 洛奇亚的臂肌倏地一紧,银眸流露出私有物被觊觎的愤怒。 「什么,伦敦社交圈?!」胃部一阵紧缩,明媚娇颜浮起一抹恐惧。 她、她想回家,回台湾的家,有妈妈、大姊、二姊、三姊,有爱笑的阿凉嫂,卖鱼的大刀伯,有和平里的叔叔伯伯、阿姨大婶,她想回到熟悉的地方。 「别怕,有我。」她是他的,不会放手。 当吐得淅沥哗啦的维丝妮整理好仪容走回客厅时,一双跟海水一样湛蓝的眼睛突然一眯,阴沉地注视着未婚夫的侧面,原本惨白的脸变得更白。 她看到那双冷情的银灰色眸子凝望着他胸前的东方女孩,双手温柔地包握住她的手,向来冷硬的脸庞竟变得柔和,低声地贴近她说话,甚至因过于贴近而吻上她的发而扬起唇,面露柔情。他……他爱上她了啊。手倏地握紧,她冷眼看着这一幕,心里的愤怒如滔天巨浪,不服输的高傲自尊彻底受到挑战。 已经贴上她标签的东西,她绝对不会拱手让人! 第一次见到亲爷爷,她该说什么呢? 你好吗?初次见面,我是你孙女丹缇丝。 呃……好像有点怪,不太自然,听说老伯爵不太喜欢她母亲,连带的对她所生的女儿也不具好感,他要的是能继承衣钵的孙子。 好吧,那就说……你好吗?爷爷,我是台湾来的莫苔色,有人说我是你儿子的小孩,请问你要不要承认我? 哎呀!更怪,哪有人开场白说得这么不伦不类,英国人大都严谨,上流社会的老人更是难讨好,要是没规没矩,肯定先挨一顿臭骂。唉,好难,认亲之路走得好不艰辛,她明明已经有个家,为何老天要多送她一个?她一点也不想要啊。 「洛奇亚,我妈妈漂不漂亮?」穿着荷叶滚边,白色针织雪纺纱及膝小礼服,看起来颇有女人味的莫苔色因为大难当前,不得不暂时与洛奇亚休兵,难得的只保持一步之距。 「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身一转,飞扬的裙摆在空中画了个圈,雪白小腿修长得引起男人欲望。 他眼神一黯,不动声色的跨前一步,与她并行。「我没见过她。」「咦?她不是跟我爸结婚了,你怎会没见过?」他们是一家人,理应相处在同一屋檐下。 「你的父母在我出生前就已离开,我和他们的交集不多。」「那我爸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她对他们全无印象,除了一张被丢在阁楼里,因泡到雨水而褪色的相片。「现在才问是不是来不及了?」他取笑,表情是自己完全不觉的宠溺。初来乍到时,她对这些事全都是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像是从没打算知道生下她的人是谁。 她没好气的瞪他,「你说不说嘛!在这个地方我也只能问你了。」莫苔色不晓得自己此时的神态多么娇媚,浅浅地上了一层薄妆,抹上唇蜜,原本又大又亮的黑玉水眸更具亮泽,低胸礼服更完美地衬托出她毫无瑕疵的美胸,纤细的颈子和柔美的肩散发珍珠般白嫩的柔光,宛如玉雕的人儿从阳光中诞生,纯真而无邪。 洛奇亚的瞳孔一缩,微微燃起诡谲的火光,忍不住伸手,以指轻轻滑过她裸露的雪臂,满意她因他而起的战栗。 「一个过份天真,热情奔放却没脑筋的笨蛋。」他说。 「嘎?」她先是像触电似地跳开他的攻击范围,继而发恼的踩地。「什么叫没脑筋的笨蛋,你不要污蟆我父亲,他明明是个对感情很认真的男人!」为了爱,不惜一切,任谁都会动容。「没错,他爱上你母亲,为了她背叛家庭,以为他的家族能接受一个来自台湾的留学生,可是他忘了他是谁。」光是老沙顿那一关就过不了,他根本不接受父亲是矿工,母亲是酒家女,出身低贱的黄皮肤女人当媳妇,扬言要叫人轮奸她,再将她的尸体沉入大西洋,永远别想攀上高藤。 而后种种的言语攻击随之而来,英国社会的排挤、上流人士的奚落和嘲弄、文化的冲击、贫与富的差距,一个才二十岁的女孩根本抵挡不住。 「你父亲高估了自己的能力,认为凭一己之力便能保护你母亲,他把爱情看得太重要了,没想过别人对他的期望有多深。」他们无力与整个家族对抗,所以选择落荒而逃。 莫苔色自动把那些批评消音,只问重点。「我爷爷是坏人?」打压她的父母。 他勾起唇,冷诮。「不算是坏人,而是痛心,栽培一个优秀的继承人需要耗费多少心血和苦心,而你父亲为了一个女人便全面抹灭他的用心,这是多么难以承受的痛。」所以老沙顿无所不用其极地想逼儿子回到家族,走他替他安排的路,娶应该娶的女人,肩负起长子的责任,当个不被儿女私情羁绊的成功男人。可惜皮球压得越重,弹得越高,他用尽心机的结果却是悲剧一场,到头来还是没能捉住什么。 「洛奇亚,爷爷逼过你吗?」看着他眼底的冷意,莫苔色的心没来由的发痛。 这是……关心他吗? 扬起眉,他将她拉进怀里,心情很好。「你想问什么?」「譬如……婚姻。」她艰涩地开口。 「不。」「不?」他的意思是……「所以和维丝妮订婚是你的选择……」唇,微颤。 他理所当然的点头。「她有美貌,有智慧,有品格和道德,她的出身非常适合我,而且我并不讨厌和她相处。」他没说的是他们在床上更契合,剥掉文明外衣的她狂野又淫荡,对性的需求和他一样狂热。 男人要的无非是优雅的妻子,擅于管理家务的主妇,以及满足需求的荡妇,而她全具备了,自是不二人选。她很上道,甚至不用追求,只要朝她走近,向她伸出手,她便知晓什么时候该欣喜若狂的投入他怀抱。 听见他的赞美,即使无关一句爱,莫苔色仍然觉得苦涩。 「你爱她吗?」她不想问,偏又自找苦吃的逼自己,以断其念。 洛奇亚抬高她的脸,注视那双说着幽情的眼。「不,我不爱她。」他没爱过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可是你还是会娶她。」这就是所谓上流社会的婚姻制度,不因爱而结合。 「是的,我会娶她。」依照他订下的计划表,明年九月会有个盛大的婚礼。 「你……」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真切的听见心碎的声音,这一刻,她不想再看那张令她想落泪的脸孔,于是头一偏,望向窗外的蓝天。 心会痛表示还有感觉吧?她想。 这样也好,闹剧落幕后,他们便可退回各自的世界,不会再有交集,她会慢慢淡忘他,重新爱上别的男人,让这段无疾而终的错爱过去,消失在回忆里。 「看着我,不许你转头!」她的无声和前次不再搭理他的模样重迭,看着窗外的她,和他的距离彷佛有千里远。 他不允许她露出那种不受他影响的表情,她该因为爱他而痛苦挣扎,而不是随时能离他而去的寡情模样。 下巴受制于人,她不得不对上他染上怒气的眼。「不行,我不能看着你,你是属于别人的,我的道德感不允许我介入。」洛奇亚充耳未闻,冷酷地箝紧她下颚,不让她的眼里没有他。「爱上自己的叔叔就没有罪恶感吗?」「你!你……」她瞬地瞪大眼,眼泪不争气的浮出眼眶。 不,不,他不可以这样对她,她的爱是私密不被允许的,不能公开,不能说出口,必须一层一层密实的封住,永不见天日。 她全身颤抖着,想挣开他的手,她不要别人看见她的无助和难堪,不伦的爱恋天理不容,她只能藏着,藏着……「丹缇丝,你逃不了的,不要妄想从我身边逃开。」他重重地吻她,吻艳了玫瑰色唇瓣,却吻不去自己心里的不安。她拚命摇头,想摇掉他烙在脑海里的影像和味道。「不,不行!不要逼我……不要逼我……不要……」为什么要逼她,他怎么这么可恶,他不知道她的心正为他痛着吗? 「想哭吗?小女孩,爷爷就快来了,你大可向他哭诉我对你做了什么。」他残忍的捉住她双臂,目光燃烧着火焰,想以肌肤的贴合稳下自己慌乱的心。 「我、我不哭……不哭……你逼不了我……我很……顽强 ……」对抗他,对抗他,不要认输,你可以的,他不过是个男人。 「如果我撕破了你的衣服,就在冰冷的地板上要了你呢?」眼底闪着疯狂,洛奇亚早已分不清这究竟是渴望了已久的报复,或是期待很久的渴望。 闻言,莫苔色惊恐地睁大眼,薄薄的泪雾迷蒙了视觉,她看到蒙眬中,他残酷的笑脸。 痛极了,她反而坚强,不挣扎,也不恐慌,沾着晨露一般的婆娑泪眼静静望着他,鲜艳的樱唇缓缓轻启,颤抖中含着坚定。「是的,我爱你,这是你想听到的回答吧?我爱你,傻呼呼地爱上你,你满意了?」松开手,抚着被他捏红的雪嫩肌肤,洛奇亚心里的不踏实因她的一句话而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喜悦和自信。「很满意,乖女孩。」「乖?」莫苔色忽然笑了,漾出一朵绝美的笑花。「因为我爱你,所以不可能留在你身边,让你用我的爱伤害我。」地球的轴心在哪里,她就会站在离他最远的另一端,让他失去她。 「你说什么?!」他一惊,再一次捉紧她双肩。 「洛奇亚……不,叔叔,你不懂爱,我的心很小,只容得下一个爱我的男人,你不爱我就不要走近我,否则,如果死是逃开你的唯一方法,我会笑着向你道别。」死……是唯一逃开他的方法,她会笑着和他……道别? 震惊不已的洛奇亚瞠张一双银眸,手臂无力垂下,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双手在颤抖,身体急速降温,冷得像十月的雪花。 胸口的位置异常疼痛,彷佛要停止呼吸,心脏一阵阵紧缩,他伸手想拉住越走越远的身影,可身体却重得无法动弹。 他做错了什么?想要她错了吗? 人!在他所处的世界里,没有道德和良知,只有强取豪夺,像凶狠的豺狼一样,到肥美的猎物便一口咬住,死也不松口。 因为洛奇亚真的不懂爱,他不晓得让一个爱他的女人看到他另娶他人的心情,更不明白拥有别人的男人是多么椎心,只能双手抱头,痛苦的不断想着什么叫爱,为什么他的心痛得快要裂开,她居然宁愿死也不愿当他的女人。 阳台上有个托腮的男孩同样困扰着,蹲坐着,暗自盘算该怎么解决眼前的困境。 他从头看到尾不敢出声,像只墙角的老鼠。 唉!不行,他力量太小了,改变不了现况,还是讨救兵好了。 莫喜青起身伸展发酸的腰,动动麻掉的腿,做了个简易的健身操后,手撑着栏杆跳向另一间房的阳台,一根掉落的发丝从三楼往下飘落地面。 第八章 「这就是汉斯的女儿?」汉斯?汉斯是谁?汉斯·沙顿…… 啊!是她父亲的名字! 呃……等等,她好像在哪里看过,怎么一时想不起来了?这两天脑袋真是太糟糕,该记得的事不记,偏装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算了,不想了,专心研究眼前的老人。 那是一个冷酷的男人,由他绷紧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很严厉,近乎无情,即使一脸病态,看来近乎虚弱,仍不减慑人的威仪。 照理说她该怕他才是,可是莫苔色却觉得他很可怜,年纪那么大了,却没个真心关怀他的人在身边照料,花再多的钱请看护又有什么用,人家付出的是专业,并非亲情,他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思及此,心有不忍的她往前走了一步,哪管什么合不合宜。 「爷爷好,我是汉斯的女儿,我叫丹缇丝,请多多指教。」啊……完了,她说了什么,居然还用多多指教,她脑子没带下来吗? 她懊恼着,幻想有根棍子从半空中掉下来,直接将她敲昏。 「我允许你开口了吗?你插什么嘴!」没规矩,跟她无耻的母亲一个样子。 「可是你把我从台湾找来不就是为了要见我,如今我就站在你面前,你没有话要问我吗?」难不成要无言以对,泪眼双流? 「无礼至极!」是谁教她礼仪的,显然不够尽心。 「放轻松点啦,爷爷,听说你病得很重,所以找我回来分财产?」莫苔色见他生气起来脸色红润了不少,索性继续使「坏」「放肆,没人教你礼貌吗?」竟敢诅咒他,简直胆大妄为。 肩一耸,她拉起小礼服席地而坐,引得老人怒目一瞋。「华盛顿砍倒樱桃树做了总统,因为他诚实,所以我效法他实话实说,说不定以后能当个女英雄。」「你……成何体统,马上给我起来!」根本是没教养的孩子,毫无淑女样。 「爷爷,底下有羊毛毯铺着,不会冷。」真好,他还会关心她会不会受寒。 忍不住气结的老沙顿拄着拐杖咆哮。「谁管你冷不冷!你现在正在丢沙顿家的脸,知不知道!」不知羞耻的小丫头,没学好礼仪又失分寸,鲁莽冒失像只山猴子,和沙顿家的孩子没一点相似。 「哇!爷爷,你嗓门真大,肺活量一定不小,看来一时半刻还死不了。」能大声,身体就好。 「你……你」他气得一口气上不来,一旁的随身护士立即为他拍痰。 就如同莫苔色所想的,时日不多的老沙顿确实想找回一些回忆,长子的早逝让他痛苦了好些年,始终走不出自己一手铸下的憾事。 一开始他的确怨恨儿子宁可为了一个女人而抛弃所有,然后恨呀怨呀,一年又一年,时间匆匆如流水,一转眼间病魔缠身,自己已垂垂老矣,再回头一看,发也疏,齿亦动摇,而那个曾经牙牙学语,追着妻子要糖吃的小小身影已不见了,他躺在冰冷的地底,再也不能顶撞他。那一夜,他心脏病发,呼吸一度停止,抢救的过程中,他隐约看到容貌不变的儿子带着媳妇前来,两人双双跪在他床前垂泪,一句话也不说的连磕三个响头,然后便消失了。 等他再度恢复神智时,回想起过去种种,不禁感慨万千。从小孝顺的儿子唯一一次不听话是为了婚姻大事,他答应不就得了,何苦硬要逼孩子做出选择,除了妻子人选外,他的汉斯何曾做过令他不满意的事? 可惜为时已晚,因为他的专制,一个完整的家庭就被他一手给毁了,而他一直到快死了才彻底觉悟。 看到老友抱着小女孩在庭院玩耍,他才赫然想到儿子也有个女儿,但是却被他一时狠心给丢弃了。 「爷爷,你要不要趁你还没死前先把财产分一分,我好带着你的遗产回台湾,等你死了我再回来送你入土。」这段日子她想通了,一天到晚想着办法闪人,可每每都功败垂成,老落下风,倒不如干脆一点,迎合他们所有要求,装乖、装妥协,反正别人要给她钱她就拿,之后虚与委蛇,再趁机溜回台湾,离开令她不再像自己的大恶魔― 洛奇亚。 「你这贱丫头在说什么鬼话,谁说要把财产分给你了?也不瞧瞧你这身贱骨头,哪够资格和我们平起平坐!」菲丽劈头一阵痛骂,让向来笑脸迎人的莫苔色有些傻眼,撒旦的恶言恶语听多了,倒不觉得刺耳,只是有点好奇沙顿家还有何方神圣她没瞧过。 只是仔细一瞧,她顿时一愕,这女人的面貌和她梦里的「巫婆」很像,简直难分轩轾,除了脸上的妆厚了点,眼角出现明显鱼尾纹以外。 她不问距离最近的洛奇亚,眼神刻意越过他,朝躲在走廊偷听的弟弟一瞥,莫喜青那只怕见光的小老鼠立即贴着墙壁,以为别人没瞧见他,行壁虎功蹑足行进。 两姊弟就这么旁若无人却又假装小心翼翼的交头接耳,不时还朝满脸涂满五颜六色的女人指指点点,一不小心声量过大,很「不经意」地让人听见他俩讨论的话题。 「你说谁是巫婆啊我是堂堂老德宁南伯爵夫人,岂容你冒犯!没教养的女人生下来的孩子果然是一样的货色。」全是贱货。 虽然不记得亲生母亲的长相,但听到别人有心的辱骂,还是有些不高兴的莫苔色颦起眉峰。 「真正有教养的贵夫人不会随意评论,尤其是已不在人世的亡者,你真是伯爵夫人吗?要不要附上血统书以兹证明?」她只在红灯区才听过类似的馒骂。 一句「血统书」刺中了菲丽的痛处,她的确出身下层社会,当下一恼火,扬起手就想掴人巴掌。 「母亲,别忘了你的身份。」冷厉的低音一起,那只举高的右手只好讪讪然放下。 德克斯的病情确实不乐观,原本预定上午十点左右抵达,可是昨夜又身体不适,经由医师诊断后,延至下午三点才现身。 他一到达,迎接他的是小儿子,而菲丽自是陪同,防止他一时犯傻,把该留给儿子的财产分出一半给来路不明的外人。稍事休息了一下,沙顿家另一名继承人便被唤来,爷孙俩第一次会面虽无火爆场面,但也不至于有相拥而泣的感人画面,若非莫苔色先跨出一步,恐怕德克斯还不见得会多看她一眼。 「请问我还要在这里和你们大眼瞪小眼吗?要不把财产分给我,打发我走,不然就给我一张机票。」她是真的不想再拖下去了。 躲回走廊的莫喜青着急地比出两根手指,提醒四姊不要忘了他这件「行李」「什么财产,没你的份,还不滚出去……」一听她三句不离财产,担心她分产的菲丽忍不住咆哮。 「够了,菲丽,我还没死。」顺了气的老伯爵一扬手,要妻子闭嘴。 「可是她说话没分没寸,一味地触你霉头,我看你也别靠近她,省得被她气死。」这贱丫头,她绝不会让她太好过! 无端被瞪了一眼,莫苔色只觉得无辜。 「我说够了,菲丽,别让我再重复一次。」话噪的女人。 「我……」一瞧见丈夫不耐烦的神色,饶是气焰高张的沙顿夫人也得闭嘴。 「过来,孩子。」德克斯的呼吸有点喘,但不失威严。 「我?」莫苔色比比自己,有些意外他的语气趋缓。 「就是你,还怀疑什么。」「喔!」她用膝盖走路,一步一步摩擦过羊毛地毯。 「起来,我看不到你。」她当自己是猫吗,佣懒的趴伏在缇花沙发扶手。 「怎会看不到……好啦好啦!我不想背负气死爷爷的不孝罪名。」莫苔色缓缓起身,低视满脸皱纹的老人。 这就是她的家人。她心情复杂的想着。 「哼!你一点也不像我儿子。」嘴儿小小,脸蛋小小,就那双眼睛大得发亮。 莫苔色一听,居然手舞足蹈的笑了。「就说大魔头……呃!洛奇亚先生搞错了,我根本不是沙顿家的人,那我现在可以回家了吧?」该松口气了,终于能回家是好事,为什么她反而有些难过? 忍着不看向一旁的顺长身影,她尽量把视线压低,告诉自己一定要忘了洛奇亚,把付出的爱收回来,她值得更好的男人爱她。没人发现她悄悄握起拳,以指尖刺入肉里,让肉痛来抵销心痛。「倒是和汉斯的妻子长得一模一样。」德克斯的一句话打散了她脸上尚未褪离的苦笑。 「你一定很喜欢打击人,说句谎话骗骗我不成吗?我很好哄的嘛!」莫苔色愣了一下才嘟起嘴说,又放开手。 「没规矩,不得体,礼仪欠佳。洛奇亚,你这两个月是怎么调教她的,为何没让我看到满意的进展?」还是野丫头一个。 喂喂!干么又跳过她,有话直接跟她说嘛!她有嘴巴可以自己回答,不要再当她是隐形人了。莫苔色在心里呐喊,抗议自己再度遭到漠视。 「父亲,你看见的就是最好的她。」洛奇亚语句简短的回答。 「你尽力了?」老伯爵的眉头是隆起的。 「是的,父亲。」她还能更糟。 像是思忖了一下,德克斯做出决定。「就下个礼拜五吧,找来最好的裁缝为她量制礼服,别丢沙顿家的脸。」下个礼拜五?完全听不懂对话的莫苔色如陷入五里雾中,直觉认为不是好事。「知道了,我会处理妥当。」是时候了。 「嗯,我累了。」这娃儿的眼神真像汉斯,一样的热情无畏,看人的神色永远坦荡荡,不加遮掩。 不想让人瞧见热泪盈眶的老伯爵艰涩的半阖眼,情绪是激动的,可表达能力却很差。他一眼看到这女孩,便从她神采奕奕的眼中看见长子的倒影,他们的身形是重迭的,连笑起来的模样都那么可爱。 没有怀疑,她确实是他的孙女,虽然她长相神似她的台湾母亲,可是眉宇间尽是儿子的影子,天底下只有他们父女俩不怕他,敢直视他的眼,大言不惭地说些叫人又好笑又好气的浑话。 被护士搀扶着的德克斯又睁眼再看了莫苔色一回,才缓缓走回房,而菲丽见了马上跟上,生怕他轻易做出错误决定。 「礼拜五是什么意思?你也说清楚再走,别当我不存在,好歹我也装装样子,让你瞧见我非常淑女的一面……喂!别走!别走呀!」现在是什么情形,准备把她养肥了好宰吗?莫苔色很想找个人来问,但是眼角一瞟见朝她走来的身影,她便二话不说地转了个方向,拉起弟弟莫喜青,逃开那个让她初尝为爱伤神滋味的大魔头。 瞧,她逃得够彻底了吧,应该……应该很快就不心痛了。 「你以为你真的逃得掉吗?」洛奇亚银眸阴郁地瞪着背向他窜逃的一大一小。 火,好大的火。 烫,炽人的烫。 黑烟四处乱窜,妖媚红光如赤足的蛇妖,窜呀爬地迅速占据整个视线,蛇信四吐,张扬的狂笑着。 呼吸变得困难了。 是谁,谁在浓烟中晃动?看不清楚,到处都是烟,剥剥的燃烧声在身后追赶着,前方的路好模糊,无数哀号从谷仓中传出,呛入鼻间的烟让人喘不过气来。洛呢?那个爱逞强又孤独的男孩在哪里,他是不是独自一人在火中呜咽? 不能!不能丢下他一个人,她一定要找到他,带他离开……咦?是人的声音吗?怎么像是一头小兽在哀鸣,悲呜瘦小的身躯将受到火噬。 「洛,别怕,我来找你了!」莫苔色找到哭到无力而昏过去的洛,在一片倾斜栏栅后方的废弃小屋中,笨重的木条压住他的腿。 她又慌又急搬开木条抱起他,感觉到闷烧的火烧灼着她的背,一股发丝烧焦的气味飘入鼻中,害怕和恐惧让她几乎却步。 握一握挂在胸前,被火重一烫的小玉佛,她在心里向路过的众神明祈求,祈求给予她勇气和勇往直前的力量,她还不想死。 「洛,记得要多爱自己,即使你无法爱别人也要爱自己!」抱起他,红色的大火烧得她几乎自燃,浓烈的黑烟呛得她猛咳,但她仍顽强的迈开脚步,边跟昏迷中的男孩说话,即使他根本听不见。就在两人即将抵达出口时,木造的屋子倏地坍塌,莫苔色只来得及将洛抛出去,自己便被粗大的木梁压住。 「把我忘记,彻彻底底忘记,我的承诺是种欺骗……没法……没法陪你了……」轰地,火场中再也听不见人声,久久久久,才被赶至的人群扑灭。 十头牛、三匹马、五只绵羊、一只小黄狗被烧成焦炭,现场搜寻不到人骨,莫名其妙出现的女孩又平空消失了,一名叫洛的男孩在灰烬之中捡到依然翠绿的玉佛,只是系着佛像的红绳已烧毁,玉佛碎成一片片。 似在微笑。 「小口喝,不要急,小心呛到……很渴吗?水还有很多,用不着急,香槟的酒精成份很低,但还是会醉人,你居然当开水灌……」那是一场别开生面,却又有点混乱的社交舞会,德克斯牵着用项链当头饰,一身简约白色礼服的孙女,正式将她介绍给伦敦上流社会,宣布她是沙顿家继承人之一瞬间,莫苔色成了众所注目的焦点,不论是怀有善意或恶意的男男女女,皆把握时机朝她靠近,举杯对饮。 人很多,体味混杂,女人的香水味、男人的古龙水,她像孤立无援的小白兔被团团包围住,一张张陌生的脸孔不断在眼前晃动。 有攻击地、有倾慕地、有充满好奇地、也有意图追求的,在德克斯不耐久站而先行退出后,她就成了唯一的目标,没人可以解救她。 于是乎,她在众人怀疑、讪笑、惊艳的目光中,舞一曲接着一曲跳,香槟一杯接着一杯饮,音乐和灯光迷炫了她的眼。 最后,不胜酒力的她醉了。 披着银色战盔的骑士尽管劈荆斩棘而来,却为时已晚,当了一夜公主的莫苔色醉得分不清谁是谁,只是以双手攀附着他的颈背,咯咯傻笑。 然后……然后……她被送上床,开始作梦。「火……好多的火…… 洛,我在二○○八年的台湾等你,那时再想起我……等你……找我……」扶着公主的男人忽然背一僵,手中水杯差点滑落,他倏地握紧,手筋浮紫,难以置信地瞪着在睡梦中泪流不止的女孩。 是她吗?真的是她吗? 洛奇亚不停地问自己,脑海中浮现出一张面容不清的脸,看着她,画面渐渐清晰,就是这个女孩,在他神智不清时冒着生命危险冲进火场,用纤细的双臂抱起脚受伤的他,奋力往外掷。 可是,怎么会是她呢? 同样的容貌,同样的热情,同样的不畏艰辛,一直保持的甜美笑容,为什么在十八年后仍未改变,始终是记忆中的模样? 是的,他没忘记她,只是太美好了,怕会将她遗忘,因为把她藏得很深很深,不与任何人分享,她是他的阳光天使,有生以来第一个让他爱上的人。 原来他一直暗恋着她呀,所以才会在三年前看到她的相片便疯狂的执着,没有犹豫地认定她属于自己,非得到不可。原来他早就爱着她了,难怪他会一听见她在山难中失踪,便焦急地想在第一时间飞到台湾,加入搜救行列。 苦等了三个月,终于传来她获救的消息,当下他不假思索的抛下繁重事务,亲自到台湾接她……等等!是巧合吗?她平空消失了三个月,而她出现在小时候的他身边也刚好是三个月时间……「你是怎么办到的,我等待了几乎一辈子的女孩,你是我的救赎吗?」洛奇亚情绪激动地吻着怀中佳人,眼眶泛着泪光。 真的有奇迹,上帝并未遗弃他。 浑浑噩噩的莫苔色虽然张开了眼,但却还没自梦中清醒。「……洛,你在哭吗?别哭,别哭喔!我会一直陪着你,乖乖,别哭……」咦……洛好像长大了? 「一直吗?」洛奇亚轻问。 酒意未退的莫苔色惑笑地环抱他的宽肩。「当然,只要老天不开我玩笑,我就一真直陪着你,直到你不需要我为止。」「如果我一辈子都需要你呢?」他的天使,他的阳光…… 好温暖。她笑着给予承诺。「好,陪你一辈子。」动容的洛奇亚亲吻她的鼻、她的眼、她的眉,点点轻吻落下。「嫁给我。」他想要留住她,想得心痛。 「喔!好,嫁给……」一丝理智拉住她的思绪,她眉心一蹙。「不对,你比我小,不能结婚……我有个弟弟……你是弟弟……」好奇怪,洛的手臂有这么粗吗?像个大人。 「不,我不是你弟弟,看清楚了,我是洛奇亚,一个你爱的男人。」她已经爱上他了,他不准她收回去。 「洛奇亚……我爱的男人……你是洛奇亚……」洛?洛奇亚? 有点被搞混的莫苔色捉不住滑过心底的疑惑,努力将醉欲美眸张得更大,可迭影一再分开又重迭,重迭又分开,少年的洛和成年的洛奇亚不断交错着。 「对,我是洛奇亚,你的男人。」他拉低她身上礼服的银白肩带,低头啃咬着雪嫩玉肩。「我的……男人……」打了酒隔,她忽有片刻清醒,眼中闪过困惑神色。「不对,洛奇亚是别人的,他订婚了,他说他要娶别人,我看到……隔!看到他和维丝妮跳、跳舞……她舞姿好美,笑得好开心……」而她心好痛,老是踩到同伴的脚,菲丽一直嘲笑她,骂她,叫她滚回台湾,别妄想……妄想什么?头好痛,想不起来了。 「那是你的错觉,我不娶她了,你才是我的唯一。」今生今世都不放过她! 看着一个又一个的男人拥着她,他嫉妒得快要发狂,胸口焚烧着炽焰烈火,握成拳的双掌极力忍耐着不挥向那一张张涎笑的脸。 他手里环着未婚妻,视线却不曾片刻离开过她,从她娇笑的面容,看到放置在她腰际别的男人的手,内心的火焰节节升高,几乎要将他燃成火球。 气她的闪躲,气她的拒绝,所以他故意对维丝妮表现亲昵,亲吻她,拥抱她,和她舞过一曲又一曲,以此来刺激口中说爱他,却不肯接近他的女人。 即使明知母亲多么痛恨她,不停在一旁口出恶毒字眼,他仍冷眼旁观,任由她独自应付贪婪的母狼。「洛、洛奇亚?你在做什么……」她的身体……好难受,一阵骚动从体内散开。「爱你。」他手法熟练地褪下她的礼服,抚向富有弹性的雪峰....... 第九章 「你说有我父母的画像,以及他们留给我的书信?」跟在菲丽身后,莫苔色又问了一次。「骗你干什么?那些东西我留着也没用,不如全给你当交换条件。」蠢丫头,你离死期不远了。 「你是说要我离开沙顿家,放弃财产继承权?」好远,怎么还没到,鞋子进沙了。 「没错,只要你离英国远远的,永远别再踏上这块土地,我就把你父母的遗物给你。」到地狱去要吧! 「那你为什么有他们的遗物?」明明是坏心肠的巫婆,怎会有美意举动?半信半疑的莫苔色有着很深的不解,对于沙顿夫人突然释出的好意,她是满腹问号。可尽管如此,她还是来了。 孺慕之情,人皆有之,她想了解本该和她最亲近的父母,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什么样的爱情故事,他们真的到死都不愿分开吗? 听一位在沙顿家待了三十年的老厨娘描述,她说她父亲死后留有一封遗书,里面言明要葬在妻子身侧,他的用意很简单,就是逼迫老伯爵不得不接纳死去的媳妇,将他们夫妻的遗体一同葬在沙顿家的家族墓园。 很感人,也叫人感伤,她一直到父母死后这么多年才认识他们,难免有些遗憾。 只是梦里的那场葬礼真的只是梦吗?为何清晰得让她忘不掉墓碑上刻的人名: 汉斯·沙顿。 蓦地,她脸一红,双眸黯淡,一想到梦,便无法抑制地想到那个叫洛的男孩,然后他忽然变成洛奇亚的模样,抱着她,吻着她,对她做着羞人举动……不,不是梦,当她一早醒来发现腰上横搁了一只男人手臂,她全身裸露地躺在洛奇亚怀中,以及下身传来的酸痛,她就知道这不是梦。所以她又逃了,在又惊又慌的情况下,趁他在熟睡中偷偷下床。 「哼!在那时候,老沙顿悲伤得连自己的脚趾头都看不见,庄园里的仆人只会听命行事,除了我,还有谁会注意他们留下什么。」以菲丽贪婪的品行来说,她的确会翻找死人的遗物,一方面看能不能拾点好处,一方面确定汉斯夫妇没有遗留损及她权益的事物。 这么想,莫苔色就更相信了。「那你到底把它们放在哪里,为什么还没到?」驱车离开伦敦有好长一段距离,接着又下车步行。 「急什么,要有点耐心,就快到了。」快到了?莫苔色抬起眼一望。「夫人,这是一座森林吧?」她应该喊她祖母,可是她喊不出口,而且菲丽也不承认她是沙顿家的一份子。 「森林里才好藏东西,譬如尸体。」终于到了目的地,菲丽回过头,阴阴一笑。「尸……尸体?」闻言,莫苔色惊出一身冷汗,当下后悔没找弟弟一同前来。 「你的。」菲丽笑得更张狂,犹似披着黑色头巾的邪恶巫婆。「我的?」她不安地退了一步,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你不会那么天真吧!以为我会留你活口,好让你来瓜分财产。」心不够狠哪能成大事,她的存在便是一大威胁,让人镇日提心吊胆。 除去她才能一劳永逸,高枕无忧。 心头一惊,莫苔色吞吞口水。「杀……杀人是有罪的,你不要财迷心窍,要是爷爷发现我不见了,一定会派人来找我。」会吧?那个看起来很想亲手将她推落悬崖的老人。 「哈哈!他都快不行了,哪能管你死活,你就死心吧,乖乖眼睛一闭受死。」省得她麻烦。 「就算这样,洛奇亚也不会不管我,你是他的母亲,不在乎他恨你吗?」她开始打量起周遭环境,一边拖延时间。 听她说完,菲丽忽然仰头大笑。「说到我儿子,我才想起有个人你该见见,她跟我一样巴不得你从世上彻底消失。」「谁?」原来她还有共谋? 「出来吧,人家想见你,可别害羞,怕见情敌。」藏着让她独自扛罪可不成,她没那么笨。 只见巨大的白杨树下走出一抹秧蓝黄倩影,一身皮衣皮裤的骑马装扮,一把夹在腋下的猎枪上了膛,枪口正对着莫苔色。 「维丝妮」她也想杀她? 「没想到吧!小丫头,维丝妮可比你聪明多了,知道我容不下你,特地想条好计帮我除掉你。」菲丽笑着看了维丝妮一眼,意思是说:此事也有你一份,别想开溜。 「所以我父母的遗物…… 真的是骗我的?」喉头发涩,她觉得一阵胃一收往上翻涌。 「呵……谁晓得你这么好骗,三两句话就被我拐了。」哪来的遗物,值钱的东西早被她转手变卖,其它不重要的垃圾也一并丢了。莫苔色只能苦笑。她真的很傻,为了逃开让她越陷越深的男人,居然把自己送入虎口,真要死在这两人手中,还真有点不甘心。 「维丝妮,是你要动手还是我出手,你似乎比我更恨她吧?」菲丽阴毒的眼如此暗示。 一阵鹰鸣在高空中响起,惊走了不少鸟雀,林风呼呼摇动树枝,一两片枯叶随之掉落,顺着风飘至维丝妮脚旁。 她一脚踩碎,上前走了一步,并将猎枪扛上肩,做出瞄准动作。 「我的确很恨她,她明明有很多男人可以选择,偏偏勾搭上我的未婚夫,不杀了她怎能泄愤?」舞会上,她不是焦点,可是却是全场最开怀的女人,因为她平常在床下便很冷漠的未婚夫竟异常热情,不仅陪她跳舞,还在众目睽睽下深吻她,毫不掩饰地昭显两人的关系。 差点被吻得脚软的她情欲泛滥,体内渴望一波波上扬,等不到舞会结束,挽起未婚夫的手就想到阴暗角落,让他硕昂的巨物深深刺入春潮中。谁知他竟推开她,走向今日舞会上的主角,径自带走明显已然喝醉的女孩,留下她独自品尝情欲难解的折磨和难堪。 原本以为只是单纯的照顾,谁知当她身无寸褛,只披着一件毛裘前往他房间,准备和他彻夜欢爱时竟找不到人,女人的直觉立即告诉她他会在哪里。 果然,她找到他了,也找到在他赤裸胸膛下呻吟不已的「侄女」对于他们叔侄乱伦这件事,老实说她压根不在乎,上流社会中不能说的秘密太多了,这只是小儿科而已。 但她很明白,他们一旦上了床,很多事都将改变,好比她的婚礼。 在用尽心机爬上众人渴望的位子,准备享受随之而来更多的艳羡目光及豪奢生活后,她怎么可能放任洛奇亚因为可笑的爱情而打乱了她所有的精心计划? 所以这个让洛奇亚疯狂的女人必须消失,唯有如此,一切才会重回轨道,或许时间又必须延长,不过无所谓,她可以等待,一如她先前所做的那般。 「什么,她和我的洛奇亚有暧昧?!」该死,难怪他不许她动她,硬是将人从台湾接到英国。 「不只是暧昧,他们还上了床,我亲眼目睹。」她的脚紧紧攀夹他的腰,哭喊着他的名字。 是她的,是她的,全是她的!那个精瘦,全身无一丝赘肉的狂猛男人是她的,他的雄厚财产以及声望也只有她才能共享。 「你说他们发生关系?」菲丽的反应不是震怒,而是纳闷,一点也不像刚得知儿子铸下大错的母亲。 「不然我为什么恨她,她真是太不知羞耻了,连自己的亲叔叔也不放过。」维丝妮以这个理由包裹自己真正的野心,看来正当无比。 被一双充满鄙夷的目光瞪视着,倍感羞愧的莫苔色咬破下唇,身体微微颤抖,双手环抱着胸口,只觉得冷意由脚底窜到头顶,遍体生寒。 错了就是错了,她没有任何辩解言语,在她伸手抱住那具强壮的躯体时,世人严厉的批判便不可能放过她,她犯的是不可饶恕的罪呀! 「喔!亲叔叔。」菲丽眼神飘忽,心虚的不敢看在场的两个女人。哪来的亲,根本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就算上了床也无所谓。「夫人,第一刀由你先下,我再一枪了结她。」维丝妮不笨,并未被恨意蒙住双眼,也懂得防菲丽,怕成了她的代罪羔羊。 一听她故意让她先动手,菲丽顿时冷笑。「不,你比较恨她,第一枪让你先开,最好一枪把她打死,别让她的血溅到我。」「你也会怕?」她一脸嘲讽,一副瞧不起她临阵脱逃的模样。 被人一激,菲丽很不高兴的扬声。「谁说我怕了?当年她母亲就是我下毒杀的,我会在乎多杀一个人吗?」只要碍到她路的人都得死,一个也不活。 「什么,我妈是被你害死的?」不是积郁成疾,吐血而亡? 大家都告诉她,当年她被抱走后,遍寻不着爱女的母亲终日以泪洗面,自责不已,在寻找她的过程中体力不支,撑不下去而撒手人寰。 假的,假的,她听到的版本全是假的!事实的真相正被披露,堂堂伯爵夫人才是真凶。 「要怪就怪你父亲太爱你母亲了,让我不得不先除掉她,只要她一死,你父亲也活不久。」果然如她所料,一见到妻子咽下最后一口气,汉斯真的崩溃了,守在妻子尸体旁不眠不休,一口水也不肯喝,一直到她下葬。 而后他为了履行对妻子的承诺,四下寻找两人唯一的女儿,不久后也因难忍失去妻子的痛苦,在妻子坟边不远处的大树上吊自杀。 「你瞧,多巧妙的计划,几滴毒药就解决所有的麻烦,让我儿子顺利接下德克斯的爵位,你父母的死是值得的。」他们成了她的踏板,一路通往富贵大门。 「你……你太恶毒了!居然下得了手,要是洛奇亚知道你杀了他兄长,叫他情何以堪。」有这样冷血的母亲,难怪他从没快乐过。 「什么兄长,他们根本不是亲兄弟,我的男人可不只德克斯一人,随便找个人下种并非难事。」都说了那么多,再爆料一件也无妨。 其实她儿子的生父也被她杀了,当年他瘸着腿上门要钱,她表面上应允,塞给他一包钱,而后趁他喝醉酒将他推入河里,让他没命再威胁她。「原来他不是我叔叔。」罪恶感顿时从心底解除,松了口气的莫苔色却不知该高兴,还是可怜为钱出卖灵魂的沙顿夫人。 「夫人,你的秘密我不想知道,你忘了我们该做什么事吗?」听到洛奇亚的真实身世,维丝妮并不开心,反而更为阴郁。为了确保他的地位不受动摇,她等于多了把柄在沙顿夫人手上,必须替她保守秘密。 「我有阻止你动手吗?看要在她身上哪里开个洞,我都没意见。」菲丽一挥镶着宝石的短刃,认为枪比刀便利。 两人为了谁先动手而起争执,她们都不信任对方,也怕遭到陷害,即使很想当第一个下手的人,仍猜忌地希望看到对方的诚意。 逃,几乎是莫苔色来到英国最常做的事,她再次观察了下四周陌生的地形,心里演练一遍逃生路线,见两人的视线一不在她身上,立即拔腿狂奔。 可是人终究快不过子弹,维丝妮一见人跑了,立即朝她后背开枪,穿透肩骨的灼痛让莫苔色足下颠簸了一下,使得她整个人扑倒在地。 而后追上来的菲丽又用刀割了她几下,还连踢好几脚,快速流出的血液染红了落叶,莫苔色在极度痛苦中昏了过去。 「断气了吗?」维丝妮用枪托顶顶几无气息的女孩。 「管她死了没,前面有个猎人用来捉灰熊挖的洞,我们把她丢进去,她想活也活不了。」于是两人合力将一身伤的莫苔色丢进洞内,上面再铺些枯树枝,还想再多花点心思布置成更加完美的犯罪现场时,远处却传来马蹄健唯声,她们这下也顾不得会不会被发现,各自带着刀和枪转身迅速的离开现场。 是什么惊醒了他?为何如此不安,彷佛即将失去一项对他而言十分重要的东西。 忽地睁开眼的洛奇亚先看向空了一半的床位,欢爱的气息犹在,人却不见了,他第一个想到的念头是她又逃了,立即跳下床穿上衣物,准备逮回有脱逃惯性的小女人。但是在走廊上他差点撞倒从台湾跟来的小包袱,当下判断她并未走远,有这「人质」在手,相信她再不愿也会乖乖束手就擒。不过当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的心也越来越烦,坐立难安,好像有什么事正在发生,而他无力阻止,那种无能为力的焦急让他的胸口快爆开来。 他要见到她,马上,立刻,不容延误! 「喜青,你四姊在哪里,快告诉我。」怔了一下的莫喜青抬起头,一脸疑惑。「没在她房里吗?她应该还在睡觉。」跳了一夜舞,不累才怪。 「不,她不在。」看他的表情,似乎他也不晓得丹缇丝身在何处。 「喂!亲爱的洛奇亚叔叔,你可不可以放过我四姊,她很单纯又很笨,绝对不是你的对手,你最好不要玩弄她。」等他大姊来了,他就知道莫家女人有多不好惹。 「来不及了。」是她不放过他,用她开朗的笑容和明亮的眼眸掳获他的心。 「一听来不及,不会对她……」莫喜青心里咚地弹跳一下。天哪!快否认,别一副默认的表情,他可不想被大姊活活打死。 「她是我的女人。」一句话说明了一切。 「你……你是什么意思,你……吃了她…… 了……」莫喜青一脸震惊,只能重复念着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我会负责……」他还没说完,十三岁大的男孩愤地跳起来,冲着他胸口直捶猛打。 「你负什么责呀!你们是什么关系,由得你负责吗,你想千人刚、万人踩尽管去,干么拖我四姊下水,她一定会被你害死!」「我们不是亲叔侄。」原本他不想说出口,却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 埋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一说出来,洛奇亚感到的不是失去一切,而是解脱。 「嘎?不是亲叔侄叩」动作一停,莫喜青的表情又变为呆滞。 「我爱她,她是我的。」他可以不必向个小鬼解释,但是他说了。 搔了搔头,莫喜青反而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吐出一句,「你订婚了。」「我会解除婚约。」他想要的始终只有一个人。 「然后娶我四姊?」「对。」一脸无奈地看了他许久,莫家小弟才学大人重重叹了口气。「好吧!你们大人的事我不懂,只要不让我四姊哭,我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没看见,暂时失明。 「你们姊弟的感情真好。」他从来没有机会感受到手足之间密不可分的情感。 他得意地仰起头。「当然喽!姊姊们都很爱我,我也爱她们,我们是幸福的一家人……啊!爷…… 爷爷。」他的脸忽地一白,舌头打结,指着洛奇亚身后吊着点滴的老人。 他……他没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吧?老人家不是一向重听,他不能例外啦! 不过,他显然要失望了。 「父亲。」看着气色不佳的男人,洛奇亚的眼神有几分涩意。 「我是你父亲吗?」德克斯气弱的问。 「是的,在我心里一直敬你为父。」尽管他从未正眼看过他。「不,我不是你的父亲,我要终止我们之间的父子关系,你不再是我儿子。」他说得绝情。 「啊……」一旁的莫喜青急得跳脚,想替未来的姊夫说几句好话,可是他没有立场说什么,因为他不是沙顿家的人。 「去,去把我的孙女带回来,我命令你娶她,一辈子对她好,不许欺负她。」这是他唯一能替两个孩子做的事。 嘎?发生什么事,怎么让人看了傻眼,老爷爷不是很讨厌四姊?为何他说话的语气像个……像个……疼爱孙女的祖父? 「父亲……」洛奇亚讶异不已。 「叫我祖父!想娶我孙女就照规矩来,别想在我眼皮子底下胡来!」若能在死前为他们举行婚礼,也算对得起汉斯吧。 洛奇亚眼眶酸涩,心底一阵澎湃。「你… … 你早就知道了?」「哼!我眼睛还没花,你母亲那点小把戏还瞒不过我,我只是懒得揭穿她,让你为我做牛做马,守住这一片基业。」他也是有私心的。「不过看在你将成为我的孙女婿份上,德宁南伯爵的封号我不会让女王摘了它,你还是具有贵族身份,至少沙顿家的产业仍由你掌管,我不想让我孙女太辛苦,年纪轻轻就扛起家业。」「父……祖父,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心头一暖的洛奇亚露出感恩笑意,银眸闪着丝丝泪光。 怕让人瞧见他也有脆弱的一面,德克斯厉声一挥手。「去去去!快去找人,连个小丫头都看不住,你算是什么男人。」不受他的脾气影响,洛奇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才转过身迈开步伐,让屋外的阳光笼罩他一身。 「爷爷,其实你是个好人。」面恶心善。 老伯爵狠狠地瞪了瞪油嘴滑舌的小鬼。「谁是你爷爷,少来攀亲带戚!」「爷爷是我四姊的爷爷,也就是小喜的爷爷,我没有攀亲带戚喔"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嘛!」莫喜青厚脸皮的赖着孤单老人。 「一家人……」他喃喃自语,眼眶微微一红。原来他也有家人。 外出找人的洛奇亚心情是激越的,他急着想找到心爱的女人,将一切真相告诉她,并亲口对她说他有多爱她,一生一世愿成为她爱的俘虏。 可是和以往不同,这一次不管他怎么翻遍每一寸土地,佳人芳踪依旧杳然,让他急于分享的喜悦变成焦虑,心如悬旌。 当他从女佣口中得知心爱的女人与母亲同坐一车外出,他当下惊得血脉愤起,目光赤红,急促奔流的血液几乎要冲爆脑壳。 母亲的种种恶行他并非全然无知,只是当时年幼未能阻止,及长,以他不与人亲近的性格,不论她做了什么,他也一向不予理会,只要不闹得太难看,他都不会插手。 一直以来,他不愿丹缇丝与母亲走得太近,极力隐瞒行踪,甚至限制她的行动,避免她落单,用意就是要防止母亲加害于她。笼子里的鸟儿虽然暂时失去自由,但起码不致遭遇危险,在他紧密的保护下,绝对安全无虞。 「你不可以出事,听到没?不可以有事,要等我,一定要等我― 」洛奇亚痛苦地朝天大吼,跨上脚力强劲的拉菲尔,根据他对母亲的了解,大概猜得到她会把人带到什么地方。 不过一个人的力量有限,所以他派出驯养多年的猎鹰,由空中侦测更能俯视地面动静,一有发现便能立即趋近,更快掌握行踪。 马声嘶嘶,他心急如焚,盘旋于天际的鹰儿始终没有回应,他就这么一路狂奔,进入沙顿家位于伦敦东郊的森林,烈日当空,照出人与马的倒影。 蓦地,一声老鹰的长啸破空而至,洛奇亚欣喜的挥鞭急驰,一刻也不敢停缓,急迫的心意传至具有灵性的马儿身上,拉菲尔也加快脚步向前奔驰。 砰地,一声枪响,他全身的鲜血为之凝结。 「不要是她,不要是她,没事的,一定是猖狂的盗猎者。」他自我安慰,虽然很明白希望不大,附近几个乡镇治安良好,少有盗贼因盗猎而以身触法。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飘来,他心头一惊,下了马循着腥甜味而走,落叶堆上一摊未干的鲜红触目惊心,他骇得差点跪在地上。 不过他并未完全绝望,一道拖行的痕迹就在眼前,滴落的血迹一直向前延伸,向前延伸 … 然后他看见未完全被枯树枝遮盖的深洞。 「丹缇丝!」天哪!她为什么一身是血,伤得很严重吗? 他几乎不敢呼吸,屏着气查看洞内的情形,在瞧见她胸口还有微弱起伏时,泪,就含在眼眶中,激动万分地滴落在松动的泥土里。 只是他没想到一个男人的重量能加快泥块的崩塌,正当他想找寻藤蔓下洞救人,脚下突然一滑,泥砂连同他整个人一起往下坠落,不偏不倚地压向底下不省人事的女孩。 「好痛……」噢!是谁这么缺德,让她安静死去不行吗?非要痛醒她,她已经惨到叫不出声音了,居然还故意压她,而且压到最痛的点,简直没天良。 昏迷也是一种恩惠,至少不会感觉到疼痛,不像现在无处不痛,身体似乎瓦解崩离,碎成一块块,五脏六腑呼喊着要搬家。 痛得没力气睁开眼的莫苔色心里想着,若能一直昏厥该有多好…… 第十章 「你不是我叔叔。」「我们不是亲叔侄。」像是心有灵犀似的,两人一睁眼见到对方,便不约而同说出相似的话语,四目相对微怔了一下,继而会心一笑,了解对方的意思。 一道高筑的藩墙被打破,被制止的禁忌自然消失了,少了那条不能跨越的横沟,很多深刻的感情表露无遗,也能畅所欲言。 不知是莫苔色运气太好,或是说维丝妮的枪法太差,那一枪准头偏了点,直接穿透肩胛骨上方一处软骨,虽是前后两个洞,但出血量不大,不致造成重大伤害。 只是莫苔色倒下去的时候刚好撞到头,痛得眼冒金星,没法子立刻起身,才会被追上来的菲丽割了几刀,又被拳打脚踢一番。不过在亚热带长大的她超怕冷,伦敦的天气是满舒适,可是对她而言气温仍是偏低,因此她多穿了几件衣服,锋利的刀锋一划,只伤到表皮,伤口流出的血较多,看起来比枪伤严重。 「还会不会痛?」废话,伤痕累累怎会没痛觉。莫苔色横瞪一眼,捉起洛奇亚的手臂重咬一口。 「痛吗?」看着两排齿印,他低吮舔吻。「你确定不咬重点,牙床松动了吗?」「你……讨厌鬼,欺负受伤的人。」她已经很可怜了,他还好意思取笑她。 「真的讨厌?」看了一眼自己被细木桩穿过的左腿,他一扬眉。 这个陷阱洞口不大,但洞里很宽,约两人半高度,若是平常,他一人不难攀出洞口,以他的身高,轻轻一跃便能轻易脱险。 可惜附近的地质偏砂岩层,当初猎人布陷阱时还故意弄松附近的土壤,好让体积庞大的灰熊一靠近,笨重的体重便能将整个熊身往下扯,让牠落入坑洞逃不出去。而洛奇亚太心急于想救人,没注意脚踩的土地是软地,俯身往洞内瞧时,承受不了他重量的泥土便往内滑,下坠的身躯正好面对带根削尖的刺桩,其中一根便无情地插入他左小腿,尖端部份突出腿的另一端。 「要是能讨厌你就好了,我就不会难过得快要死掉。」爱上不能爱的人,那种无法说出口的痛真的难以形容。 听着她无奈又自怜的抱怨,洛奇亚怜惜地将她拥近,轻抚她沾满泥砂的发。 「不会了,以后我再也不让你难过。」是誓言,也是承诺。 「你真的爱我吗?」小小的脸蛋往上抬,布满异样神采。 他不自在地咳了咳,大掌盖住她过于灿亮的水眸。「我不是说过了,不需要再重复一遍吧。」「可是人家爱听嘛!百听不厌。」她特别暗示听上一百遍也不生腻。 若非洛奇亚退化的笑容尚在复健当中,大概会因她可爱的语气笑出声。「留点体力等待救援。」「洛奇亚,我是伤员耶!你不说两句好听话来分散我的注意力,我又要痛得想咬人了。」莫苔色不满地撒着娇,硬要逼出情人间最爱听的三个字。 「用力咬。」他伸出手臂,毫不犹豫。 看了一眼,她噗哧一笑。「你皮粗肉厚,我哪咬得动。」也舍不得。这句话她没说出口。 「真的不咬?」只要能转移她对痛的感觉,让她多咬几口又如何,不痛不痒。 见他要收回,她反而一把抱住,以舌尖轻舔自己刚在上头留下的牙印。 「小妖精……」洛奇亚倒抽了口气,下身立即起了反应。 她咯咯笑,有点小淘气地眨眨眼。「你受伤,我也受伤,如果我这么做,你会不会跳起来掐死我?」纤指似有若无的滑过结实胸肌,顽皮的莫苔色在他胸前画圈圈,一见指下的肌肉微微一颤,她又迅速移开,改抚向上下滚动的喉头。 她玩得不亦乐乎,把男人的身体当成游乐场,这里如蝴蝶飞过,轻扑了两下翅膀,那里似蜻蜓点水,意思意思即可,顺着充满力量的线条往下滑,停在男人最敏感的位置上方,要下不下的徘徊。「够了,妖女,我不想在这儿要了你。」洛奇亚全身绷紧,忍受着欲望不得宣泄。 「说爱我。」她撅起嘴,娇瞋地索爱。 「你肩膀的伤不痛了吗?」他故意提醒她的伤势,转移话题。 「洛奇……」当然痛喽!所以她才需要甜言蜜语来甜蜜心窝,减轻疼痛。 瞧她一脸悲苦,他忍不住低头一吻。「我爱你,丹缇丝。」「我也爱你,洛奇。」她笑得好甜,花儿彷佛都因她的微笑而绽放。 「你……」他的心头为之轻颤,为她脏污却依然美丽的笑脸。「你让我栽了个跟头,小女孩。」她笑着亲他一口。「在爱情的领域里,我们都是输家,因为我们败给了爱情。」唯有爱,才让人肯心悦诚服地低头,不计较输赢,只为拥有它。「是呀!败给了爱情。」他眼泛柔光,深情地凝视依偎在自己怀中的小女人。她真像只爱玩的小花猫,娇佣又不失猫的本性,看似温驯,却也有不被驯服的骄傲。 「洛奇,你想会有人来救我们吗?」「会有的,你忘了拉菲尔非常聪明,这里地处荒凉,人烟罕至……牠会为我们带来救援。」他相信他的爱马。 「那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她还有很多遗言没交代,家里的龙猫和胖胖蛙,她想让它们陪葬。 洛奇亚朝她额头一弹。「想太多了。」他们受的伤都不算重,撑上大半天还不成问题。 她呼疼。「其实和你死在一起也不错,至少有你陪我。」闭上眼的莫苔色轻环他的腰,半躺在他胸口,轻笑出声。 虽说他们的情况满惨的,像对落难的大野狼和小白兔,可是此时的心情却是相识以来最平静的,没有纠结难理的心结,亦无人们自以为是的审判眼光,只有相连的心在跳动着。「傻话。」洛奇亚轻吻她的发,眼底的宠溺带着爱意。「才不傻呢!我要把我的幸福分给你,让你跟我一样快乐,无时无刻不开心的笑着,我们要把阳光踩在脚底下,让它永远温暖我们。」不再有寒冷。 「真傻,傻得令人爱怜。」他握起她的手,十指交扣。「你就是我的幸福,我快乐的泉源,我们会一直走下去,直到世界尽头。」「嗯!我陪你。」莫苔色满心欢喜地靠在他肩上,幻想着两人都变成老公公、老婆婆的模样。 只是渐渐想睡的她突然感觉足踝处传来一阵搔痒感,她以为有小虫子,很自然地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轻挥,只是不管挥了几次,讨厌的虫子还是不飞走。 「洛奇,有虫子咬我,你……咦,这是什么?」长长的一根。 「绳子?」像是被雷劈中,两人瞪着垂落眼前的粗绳,先是面色呆滞,继而顺着绳索往上瞧,只见原本无一物的洞口上方多了手臂粗的丫型粗干,黄麻色的绳子便是由丫字凹处垂下。这是……他们要获救了吗? 「继续发呆吧!本小姐很闲,你们继续情话绵绵好了,我们刚好可以在上头打打猎,顺便烤肉,当成出来郊游。」咦?这声音,这声音……好熟……「大……大姊?」一道阴影遮住入洞的光线,河东狮吼的破口大骂随之而落。 「莫苔色!你再白痴一点没关系,反正你耍笨也不是一天两天,我干脆帮你丢个帐篷,让你在下头搭营好了!真不知是你眼睛瞎了还是近视太深,居然看不到近在身侧的绳子,让我等得不耐烦,很想跳下去扁你……」头一次看到被骂的人这么高兴,即使被骂得狗血淋头,全身上下找不出一丝优点,满脸泪水的莫苔色还是噙着笑,仰起头大吼,「大姊,我爱你,我最爱你,我好爱你」她这才知道这一刻,自己有多想念家人。 骂声骤停,然后……「我鸡皮疙瘩掉满地了,肉麻得想吐!秦狼,把那个恶心的家伙拉起来,我要把她扁成猪头!」本来是来抢人,带妹妹回家,没想到反而变救人,还被迫观赏有史以来最难看的一场爱情大烂片,莫随红呕得想扁人。 不过看到又是枪伤,又是刀伤,伤痕遍体的倒霉鬼,她的拳头便迅速落在没有好好照顾莫家女人的莫家小弟头上,扁得他哇哇大叫,想跑又不敢跑,含泪以对。 此次事件并未完全落幕,伤人的维丝妮和菲丽矢口否认行凶,即使秦狼和昔日伙伴找出凶器和杀人证据,她们仍宣称遭受迫害,说是洛奇亚想娶侄女,却找不出解除婚约的理由,才陷害她们的。 虽然两方都与皇室交好,但维丝妮的母亲是皇室成员之一,司法难免有所偏袒,案子仍在进行中,很有可能不了了之。 不过在莫家四姊妹连手整治下,维丝妮和菲丽的日子并没有太好过,不是被狗咬,便是莫名其妙摔进水沟,要不从天而降一桶屎尿,以及屋里忽然鬼影幢幢,历代先人回来开派对。诸如此类的事层出不穷,多到无法计数,菲丽吓得躲到非洲,求助当地的巫术保护,而维丝妮则神经衰弱,濒临崩溃,心理医生建议她住院治疗,以免一再产生幻觉,认为有人要加害于她。 一切落幕后,英国的社交圈再度平静下来,平静到人神共愤,因为向来以冷酷无情形象着称的德宁南伯爵居然频频出席公益活动,将大把大把的钞票往外洒,毫不皱眉,令上流人士视为反常,天将出现异象,故而足不出户,大门上锁,以防万一「傻孩子,哭什么哭,小心哭丑了就不美,会被人家笑的。」小女孩长大了,出落得亭亭玉立,让人感叹时间过得真快。 「妈,人家不要离开你嘛!我是你的女儿,一辈子都是你的女儿。」哭哭啼啼的莫家老四抱着母亲,彷佛受了多大的委屈。 「乖,你当然是妈的女儿,妈的小心肝,过了今天就是大人,不能再哭了。」妆都哭花了,叫人好不舍。 「可是人家难过嘛!你离我那么远,想见你一面都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妈都不疼她,她就要变成别人家的小孩了,改名丹缇丝·沙顿。 甘春柳的脸皮抽动了一下,拍着女儿的手僵在半空中,心想着,她还没死,想见上一面有多难?可是为了保有长者风范,她还是笑笑地说道:「很近的,台湾和英国才多远,你睡一觉,十几个小时就到了。」常常旅游的人不怕辛苦。 她一听,嘟起嘴埋怨。「妈,你有流浪癖耶!我哪晓得你明天会在哪个国家。」「这……」甘春柳只能干笑。 「不然你跟我一起住在英国好了,要是洛奇亚欺负我,你帮我教训他。」她还是需要妈的孩子,舍不得和母亲分开。 「乖乖喔!小四,不能再任性了,一旦在神的面前宣誓,你就要肩负起当个女人的责任,不可以再耍小孩子脾气。」甘春柳谆谆教诲。 「不管不管啦!我就是要妈妈,人家不要长大,一辈子当妈妈的小女儿,你不可以不要我……」「你够了没!想耍笨到什么时候?别以为今天是你的大日子我就不敢扁你!」再啰唆,照扁不误。 一只纤纤素手往爱撒娇的莫苔色后脑挥下,力道不轻不重地让她吃痛的往前一点。 「噢!大姊,你干么打我。」说好了不动手又反悔,没信用。 莫随红狞笑地揪她耳朵。「不想离开妈就跟我们回台湾,家里不缺你一双筷子一个碗。」「啊!这个……」她眼神左右飘移,「人家答应洛奇亚要陪他……」做人要信守承诺,不能说话不算话。 「是哟!有爱情没亲情,你还要死要活的装什么劲,明明是你只要男人不要妈,还一副人家让你受了很多委屈似的,还要不要脸呀!」她又忍不住戳了一下。 「哪、哪有!我最爱妈妈了……」她心虚地吐舌,赖皮一笑。 「那你不爱你家的大魔头喽?」再装嘛!看你能装到几时。 「不一样嘛!我两个都爱,大姊最讨厌了,妈,你看大姊都欺压我上瘾了,今天这个日子她还打我。」一点面子都不留。 「好了,好了,别斗嘴,从小斗到大还不烦呀!」这些孩子们呀,叫人好笑又欣慰。 「妈,你不用护着她,小四要是不想嫁就别嫁,婚礼取消。」才二十一岁,大学还没毕业,嫁什么嫁。 「唉!人家没说不嫁啦……」羞答答的莫苔色娇慎着跺脚,两颊红通通,煞是娇美,一袭雪白色曳地婚纱礼服穿在身上,更衬托她的俏丽与无邪,彷佛害羞的天使来到人间。 因为老伯爵的病情真的不乐观,在他的坚持下,伤势刚一痊愈的她和洛奇亚便立即举行婚礼,好让老人家亲眼见证他们的幸福。 虽然办得有点匆促,无法像皇室婚礼一样盛大,但是小而温馨,只有对他们而言最重要的亲友出席,满地的皇后玫瑰遍及整座白色教堂,优美的诗歌始终围绕着,洒落的银色星星更是对他们的祝福。同样一身白的新郎褪下惯穿的黑色系衣物,缓缓走向将陪他一生的伴侣,可惜千年不化的表情还是像一个死神,除了眼中多了深浓的暖意和爱恋。 「可以把我的新娘交给我了吗?别再对她动手动脚。」原本是很感性的画面,但洛奇亚说着最后一句时,却目露冷冽地瞪了莫随红一眼。 哼!比眼睛大呀,她会瞪输他吗?「怎么,舍不得我打你老婆呀!要是心疼就赶紧把人带走,别让她明明想嫁人想得要命,却又故意装模作样地叫人想扁。」「大姊……」莫苔色眼眶含着泪,情绪激动地握住眼中有泪,不舍她出阁,以凶巴巴模式来掩饰的大姊。 「该走了,吾爱。」不让两家人太过感伤,洛奇亚挽起心爱女子,随着音乐的节奏,慢慢走向红毯另一端,在上帝的见证下,他们结为夫妇。 不过……「为什么最小的先结婚,先谈恋爱的人是我耶!」追上莫家老二,却迟迟娶不到老婆的风浪云不满地大日喝着酒泄愤。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你没个快死的爷爷。」同样不满的莫家老三的男友闻未央恶毒的说。 最冷静的秦狼说了句话,「人逢喜事精神爽,不醉不归。」不醉不归?其它两人一听,两眼一亮地露出奸笑。 那一夜,洛奇亚整整被灌了一桶酒。 根据台湾人的饮酒文化,不喝到挂就不叫不醉不归,所以他醉了三天三夜都没清醒,错过了人生只有一次的新婚夜。 而三个月后,老沙顿在睡梦中与世长辞,死时脸上犹带安详的微笑,了无遗憾地走完他的一生。 尾声 「是哪个混蛋撕了已封住百年的符咒,让道行渐失的千年狐妖又苏醒过来,为害人间,害老子忙得灰头土脸,和牠大战几百回合后才硬又把牠封了回去。」和平里的和平道观走出一位神色匆匆的光头道士,手拿桃木刺和一大迭黄色符纸,气冲冲地大骂。 「呃,这……」归宁省亲的莫苔色缩了缩脖子,不敢说她就是元凶。 「你你你……你不是莫家小女儿,你是不是……」还没等他说完,心虚不已的她连忙直摇头。「不是我不是我!」「唉!你紧张什么,我是问你是不是曾有个小玉佛,而今遗失了?」这小丫头在怕什么,他不过嗓门大了些,又不是要凶她。「咦?」是呀!他怎么晓得?老道士伸出手,指指一算。「这个玉佛是你亲生父母留给你的遗物,它一共救了你两次,帮你度过两次大劫,如今功德圆满,你已有保护你的人,不再需要它,所以它才离开了。」她一听,泪水立即夺眶而出,偎着丈夫抽噎。 原来不是梦,她真的回到过去,帮助了一个叫洛的男孩,等等!那时的沙顿家不是只有个继承人,那就是……她抬起头,望入丈夫深情的银瞳中,笑中带泪地露出欣喜。 洛,我没有失约。 我知道,你回来了。 四目相对,含情脉脉,一切尽在不言中。 缘牵一生,终会相逢。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