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钟不弃》 第二章 俺又有权了 2 俺又有权了 张宽财进山访道回家后,天天将玉斧挂在脖子上,贴在胸口,更是大刀阔斧地干了,开始了新一轮的钱弹轰炸。效果很好,战绩颇佳,春节过后,张宽财被任命为北岭煤矿矿长。关于张宽财复出的传说,版本很多:有的说花了50万元,有的说花了80万,有的说花了100万元。究竟花了多少?都无从确认,反正花了大钱是肯定的,这是张宽财一次醉酒后自己说出来的。 北方的春天来得比较晚。已经过雨水了,雪还没有开化的意思,没有一棵树发芽长叶,仍旧一派冬的颜色。 不知不觉间,张宽财到北岭煤矿当矿长已经两个星期了。在这两个星期里,他下了两次井,走到掘进头、掌子面,敲帮问顶,只是看,只是问,不多说话。张宽财不愧是个老煤矿,两次下来,对北岭煤矿的采煤、掘进、机电、运输、通风五大系统的情况,有了个大概的了解。他不太乐观,原来都说这个矿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是什么明星矿。可是今天看了之后,感觉到这个矿的条件还真比不上原来工作的那个煤矿,但有一点是非常明显的:这个矿的管理比那个矿可要强十倍以上。 这天是矿上每月一次的干部大会,总结上个月的生产情况,安排本月的工作。三百多名干部把会议室填了一大半,主席台上一排会议桌后面,坐着十五六名煤矿领导。北岭煤矿党委书记孙新仁,把新来的矿长张宽财介绍给全体干部后,请张宽财讲话,张宽财没说上几句客套话后,突然话锋一转:“现在俺当了北岭煤矿的矿长,就是这个矿的当家人,俺又有权了。官话套话俺也不会说,俺就是一句话,今后跟着俺好好干,哗哗地出煤,就能哗哗地揣钱。不过大家也要记着,要是不好好地干,俺张宽财不会别的,就是一个字:罚!”斩钉截铁,一掷千金:“我要罚你服服帖帖,罚你倾家荡产,罚你拉拉尿。” 这是张宽财讲话的核心。不管台上台下与会的人惊讶也好,思考也好,赞赏也好,反正张宽财的打狗棒是扔出去了,看家本领是抖出来了。在这次干部大会上,张宽财讲了半个小时,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把自己的全部套路,都和大家交了底了,与会者听着最新鲜的就是这几句话。他觉得很惬意,可是坐在他身旁的孙新仁真有点坐不住了。孙新仁是北岭煤矿的党委书记,他是个敢于负责,有正义感,有政治头脑,态度较强硬的政工干部。他也是在煤矿干了三十来年的老煤矿,当党委书记也有十多年了,曾和四任矿长搭班子,但还头一回遇见这样一位什么都敢说,而且说得又这样离谱的搭档。他的心里隐约地产生了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一种莫名其妙的担心。他觉得张宽财太陌生了,他的陌生不仅仅是他刚才说的话,而是这十几天的所见所闻。 两个星期前,孙新仁接到公司党委办公室的电话,通知北岭煤矿党政班子成员都在矿办等着,公司领导去宣布一个决定。一个小时后,先后四辆小车开进了北岭煤矿。 在矿办会议室里,公司党委书记张忠顺宣布:“经公司党委研究决定:免去陈树林同志北岭煤矿矿长、党委委员职务;任命张宽财同志担任北岭煤矿矿长、党委委员职务。”同时又宣布一项任命:“任命陈树林为西岭煤矿矿长、党委委员职务。”张忠顺宣布后说:“公司党委要求所有调整的干部必须在宣布后立即到任,三天后回原单位交接工作。现在张宽财同志留下与北岭煤矿党政班子成员见面,研究下步工作。张宽财同志是我们公司有名的干将,工作有能力,有魄力,有胆识,是个好同志。大家也都知道,两年前因煤矿事故被撤职,现在本人有深刻的认识,也有干好工作的决心,希望北岭煤矿的各位领导都要支持和配合张矿长工作,把北岭煤矿的各项工作再推进一步。孙书记你们谈吧,陈矿长随我到西岭煤矿报到上任。”说完,站起身来,率先走出会议室。这次变动,陈树林与孙新仁都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可是又不能说什么,只是在握手道别时互相表示了一下眷恋之情。 送走张忠顺书记,北岭煤矿党委与行政班子成员又重新回到会议室开会。孙新仁依次地给张宽财介绍矿党政班子成员:矿党委委员、党委副书记李建国同志;矿党委委员、矿纪律检查委员会书记郑志民同志;矿党委委员、矿工会主席郝兵同志;矿党委委员、副矿长赵刚同志,负责安全管理;矿党委委员、副矿长周永新同志,负责生产管理;副矿长钱发同志,负责后勤管理。还有其他矿领导班子成员,张宽财都没有记住他们的名字。孙新仁又给张宽财介绍了矿办公室主任秦明强,矿办公室副主任许伟。 待大家都坐下后,孙新仁说:“欢迎张矿长来我矿工作,今后我们都要全力地支持张矿长的工作,尤其政工口的同志,更要支持张矿长的工作。大家要尽快地找时间,向张矿长汇报一下各自分管的工作情况,让张矿长早一点熟悉北岭煤矿的实际情况。秦主任你先安排一下,把陈矿长的用品整理一下,放在你的办公室,让张矿长明天进办公室办公。现在请张矿长讲话。” 张宽财环视了一圈后,清了清嗓子道:“董事长让俺来干这个矿长,俺就当仁不让了,还请各位老兄老弟多多帮忙,帮衬着俺把这个矿搞好。俺没什么可说的,要说嘛,只说一句,那就是今后跟着俺好好干,俺是不会亏待谁的。” 大家还在等他说下文,可是等了半天,张宽财没事了,左看看,右看看,欣赏起这个会议室来了。孙新仁等了一会,见张宽财没有动静了,知道他说完了,就说:“今后大家有什么事的话,要勤和张矿长请示和汇报。各位还有事没有事?没事就散会。” 在张宽财上任的第二天,矿办公楼前突然来了五六辆小汽车。从车上走下来的人有男有女,有的很时髦,有的很土气,但一个个都趾高气扬,直奔张宽财办公室。 这些都是张宽财社会上的朋友,各行各业干什么的都有,在过去没少得到张宽财的优惠,也没少帮助张宽财。 张宽财的办公室是个套间,里外各是十几平方米的标准间。里间靠窗摆着一张宽大的老板台,台后一把宽大的老板椅,台前两只矮靠背的休闲椅,这几件家具占据了半间的位置。靠北墙横摆着一张单人床,一只床头柜旁边是一个灰色的铁制文件柜。外间是半圈沙发和茶桌,进门的墙角处,一棵高得快要顶棚的发财树,点缀着长方形的小屋。 张宽财的办公室就象开了锅一样,吵吵嚷嚷,热闹非凡。这些人有的在沙发上颠来颠去,有的连鞋都没脱就一头扎在床上,有的趁张宽财给大家倒茶的功夫,坐在老板椅转来转去。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很悦耳:“张大哥的办公室好阔气呀,真是时来运转,鸟枪换炮了。” 一个粗门大嗓的男低音震着人们的耳膜:“骚娘们,真没文化,那叫因祸得福,卷土重来。”说话的人也长得五大三粗。 “你才没文化呢!张大哥头一次在这个矿当矿长,怎么叫卷土重来呢?整个一只二百五。”话音刚落,大家一阵哄笑。说话的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郎,人长得比较俊俏,就是脸抹得太白,有点吓人。只见她对张宽财说:“张大哥别那么小气,还不快把你的好烟拿出来给老妹抽抽。” 还没等张宽财说什么,那个粗门大嗓又嚷起来了:“你还是抽张大哥的水烟袋吧。”大家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那白脸女人也不示弱:“滚一边去,早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哪有你哪就不消停,你属癞蛤蟆的,不咬人咯应人。” 张宽财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两盒红梅烟,扔给白脸女人一盒,又把另一盒打开,抽出几支,扔着分给大家。一个剃着板寸头,穿一身西服的人,一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软包中华烟,递给张宽财一支道:“行了吧,张大哥,别那么寒碜了,一个堂堂的大矿长就抽这个,我都跟你掉价。真是的,以后你抽烟的事我包了。”说话的人三十几岁的年纪,是一家矿山配件商店的老板,名叫董维前,因为他说话办事张口是钱,闭口也是钱,所以人送外号“总为钱”。 张宽财接过他递过来的烟说:“兄弟,有你这句话,俺就谢谢了。不要紧,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白脸女人说:“就是,凭张大矿长呼风唤雨的本事,什么没有?你可真是买卖人的脑瓜,这就开始给张大哥下套了。” 董维前道:“你这条疯狗,谁都咬。”说着对在床上躺着的那位道:“小刚你起来,你别在这放挺了,马上把她领家去管教管教,管教好了再来,省得丢人。” “你真抬举我了,我还敢管她,她不给我气受,我就阿弥陀佛了。”吕小刚一脸苦相地说。这个吕小刚的老爸是个小煤矿矿主,他在矿上开车,有时也跑跑外,办点小事。矿上的销售就靠他的媳妇——就是那个白脸女人,她叫白金花。你可别看她大大咧咧,装疯卖傻,办起事来,可有一套,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有点什么爱好的,她都能马上知道,并能马上送上你的所需,还把话说到你的心坎里,让你舒舒服服,在不知不觉间,就把你拿下。 这个白金花,当年考大学就差几分而榜上没名,家里人劝她好好复习,明年再考,可是她却说:“不考了,找个有钱的对象嫁了算了。”听了她这话,家里人还以为是气话,哪曾想,没过半个月,就把初中的同学吕小刚领到家里,对父母说:“爸、妈,这是我的同学,他爸是开矿的,我就要和他结婚了。”还没等老爸老妈缓过神来,白金花领着吕小刚到商场买嫁妆去了。老爸老妈还没有醒过腔时,白金花还真把自己嫁了出去,当浩浩荡荡的迎亲车队开到门前的时候,白金花的父母才确定这是真事。白金花有白金花的理论:考大学是为了找个好工作,找好工作为了多挣钱,多挣钱才能过上好日子。与其那么辛苦地考大学,还不如找个有钱的人家。有钱就是基础,这个基础往往是上四年大学,再加上四年创业也达不到的基础。所以,她就找到了初中时常给自己买这买那的吕小刚。吕小刚一见到白金花,真有喜从天降的感觉,二话没说,领着白金花就回家和父母说了,吕父吕母没有说什么。在随后的几天里,白金花几乎天天到吕家,陪吕母说话,帮吕母干活。只几天功夫,吕父吕母见白金花长得还不错,嘴挺甜的,还挺会来事,比自家的小刚可强多了,想真要娶过来,还真有可能把那个不争气的浪荡公子管好呢。于是就同意了这门婚事。从登记、修房、买嫁妆、订婚宴、发请柬、到举行婚礼,也就半个多月的时间。 白金花嫁到吕家后,不光把吕小刚管的天天围着她转,成了她的专职司机。她还亲自管着矿上销售和采购,采购时她分轻重缓急,销售时她讲少付多收。那些来矿上买煤的,和给矿上送煤的司机,都愿意和她调上两句,而白金花也不气不恼地和他们打情骂俏,这些司机特别愿意到吕家小矿来拉煤和送煤。再加上她精明,脑子转得快,还挺灵活,在小矿主的阵营里,她的学历也算是高的了,所以,没有多久,吕家小矿的生意就红火起来。如此一来,吕父吕母对白金花都刮目相看,心里也喜滋滋的。再加上白金花说的和办的每一件事,都很漂亮,渐渐地什么事都离不开她了,白金花也就掌握了吕家的实际权力。 白金花和张宽财的接触,是从小矿向大矿卖煤开始的,那时的张宽财正神气着呢,可不是一般人就能搭上关系的,可是,当白金花第二次来的时候,张宽财就对白金花客客气气了。从此吕家小矿给矿货场上煤一不用检量,二不用验质,三是优先结算,及时付款。有风言风语说白金花与张宽财是那个关系,究竟是哪个关系?谁也说不清道不明。既然说不清道不明,那就随他去吧,吕父看着生意好,整天乐呵呵的,吕小刚也被小花哄得晕头转向地找不着北。白金花上下左右一团和气,其乐融融。 正在大家胡诌八扯地闹个不停的时候,矿办公室主任秦明强进来对张宽财说:“张矿长,下午集团公司有个安全生产会议,要求矿长、安全矿长和总工程师参加,你看怎么办?” 张宽财想了一想道:“你通知赵矿长和冯总,下午准时开会,我也去。” 秦明强刚要转身走,张宽财叫住了他问:“秦主任,咱们矿的客餐都怎么安排?什么标准?” “一般来说,兄弟单位或者有关单位来客人,都在咱矿的食堂安排,咱矿食堂的条件还是不错的,厨师的水平也是很高的。分普通和特殊两种,标准由矿长定。” “那好,你就按特殊标准安排一大桌,就是昨天咱们吃饭的那个屋,二十分钟后开饭。” 秦明强走后,一个微胖的黑脸汉子对张宽财说:“这个主任真不称职,看见矿长屋里来人了,不赶快安排,还得矿长亲自吩咐。这样吧,让我小姨子来管食堂吧,保证能把你这个矿长的事安排明白。”白金花想说:就你那个小姨子,用不上半年,就得把食堂搂黄了。可是她看了看张宽财,话没有出口。 这伙人拥进食堂的时候,一大桌的菜刚上来,热气腾腾,色型味俱佳,很勾人食欲。大家推搡着让白金花挨着张宽财坐下,白金花也没客气,大大方方地坐在张宽财的身旁。大家也都坐下了。 酒上来了,这是用铝壶装着的散装小烧,度数比市场上的要高,足足有六十度。粗门大嗓拎着酒壶斟酒,依次地往大家面前的二两半的玻璃杯里倒酒。当斟到他身边的吕小刚时,小刚说:“我不喝酒,一会还开车呢。” 粗门大嗓道:“得了,装啥呀?谁不开车呀!是不是没挨着小花坐有意见啊?要是这样,我和小花换换。” 没等小刚说话,白金花指着粗门大嗓说:“你他妈的就是不会说人话,你别熊他,老娘跟你喝,要是不把你灌桌子底下去,我就不姓白。” 这时,董维前对吕小刚说:“别争了,你没听说嘛:喝不喝先倒上,跳不跳先抱上,洗不洗先泡上,干不干先套上。先别说别的,那就先倒上再说。”大家哄堂大笑,吕小刚无奈,只得眼看着粗门大嗓把面前的酒杯倒满。 张宽财见酒都倒完后,用眼瞅了瞅在座的人,有两个人在前一段时间就象钻进耗子洞一样,见不到影,心里不太高兴,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没有表示什么,端起杯说:“你们是俺到这个矿招待的第一拨客人,真感谢你们在俺遭难的时候,也能不嫌弃俺,不躲避俺,还给俺帮助,俺从心里感谢你们,这回,俺又有权了,来,说什么都没有用,还是老话:什么都在酒里头,咱们干一口。”他真的很激动,说完猛喝了一大口,杯中剩下不到三分之一。 大家一看,也不用说什么了,喝吧。都喝了一大口。白金花端起杯和张宽财碰了一下后,也把杯中的酒喝到张宽财酒杯里酒的位置。 张宽财又道:“大家没想到吧,俺胡汉三又回来了,还他妈的官复原职了,俺又有权了。老话说的好,知恩不报不是君子,俺老张别的不行,讲义气还不含糊,各位兄弟,咱可是患过难的,今后有什么事,尽管吱声,俺老张要是不办,俺就是你儿子。” 董维前说:“大哥这话说哪去了,谁不知道大哥是最讲义气的。各位兄弟不要说我总为钱,其实我也是讲义气的。俗话说患难见真情,大哥说了,我们都是患难过来的,今后有什么事,只要喊一嗓子,老弟保证好使。” 大家一阵叫好。一听这话,张宽财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那是因为,在张宽财跑事需要钱的时候,这个以抠著名的总为钱,还真爽快地借给他十万元钱,也算帮了大忙的人,今天说这些就是提醒他别忘了这个茬。于是张宽财端起酒杯对董维前说:“老弟,咱哥俩单喝一口,从心里谢谢你,你放心,在难时你帮了俺一把,俺会一辈子记在心上的,今后,不管你有什么事,都是俺的事,俺都会头拱地去办,那笔钱,俺也会尽快还你的。” 董维前脸一红说:“大哥怎么能说这种话呢,兄弟有事咱不帮忙还能看热闹吗?以后不要提钱的事,当初借给你的时候,就没想要。”说完,俩人一碰杯,都喝了一口。 大家你提一杯他提一口,你说一句他讲一段,酒兴与谈兴都正浓的时候,秦明强敲门进来,对张宽财说:“张矿长,公司下午两点开会,现在不走就要迟到了。”张宽财一看表,可不是吗,这都一点半了,就是现在走也不早了。他看了看大家,闭上眼想了一会说:“一个安全生产会,让赵矿长和冯总去吧,把情况带回来,向我汇报一下就行了。”看着秦明强走了,张宽财端起杯对大家说:“今天老子会也不开了,就陪你们喝酒,今天就是要一醉方休,不醉不回。”又转过头来说:“来,小花,谢谢你没忘了大哥,这回我这个矿和你那个矿离得更近了,咱们就更方便了。别忘喽,这里就是咱们的天下,咱们还得不忘旧情哇。咱哥俩可是好长时间没有喝酒了,来,今天咱就干一个给他们看看。” 小花已经喝了不少了,白脸已经由粉变红了,你还别说,这脸一红,还另有一番风韵。听张宽财这么说,她端起杯,冲着张宽财笑了笑说:“张大哥你真有福气呀!” “我怎么有福气了?”张宽财的脑子高速地转着,他在快速地转着白金花说话的含义。 “你看呀,前两年是矿上最困难的时期,你在家里躲清静去了,现在煤炭形势开始好了,你又来当矿长了,你说这不是福气是啥?” 听白金花这么一说,张宽财放松了许多。他把酒杯放下,伸手从怀里掏出个玉斧挂件来,那是大师送给他的玉斧子,拴玉斧的红线绳,都被汗渍浸得深了,就知道他是一直挂在脖子上。他举着玉斧晃了一圈,然后递给身边的白金花看,兴奋地说:“我告诉你们吧,我是福大命大造化大的人,有这把玉斧头保佑,我就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他对捏着玉斧仔细看的白金花说:“这是沾过仙气的。怎么样?你如果想要的话,哪天我带你也见见那位大仙,那位大仙早就说我还能重新当上矿长,这不,没多长时间就又当上了。”为了炫耀,他有意地把大师说成大仙。 白金花和他撞了一下杯说:“好哇。咱今天撞一下杯,我也就沾上仙气了。” 粗门大嗓接过话头说:“你要是和张大哥睡一觉的话,仙气就更足了。”话音未落,大家早就哄笑起来。 白金花把送到嘴边的酒杯一扬手,不偏不斜,正好泼在胖胖的大脸上,引起了更高音量的哄笑。 酒气烟气沆瀣一气,杯盘狼藉,人也多半扒在桌上,抬不起头了。这时,已经没有一个人能自己开车了。秦明强马上组织办公室的人,把他们一个个连扶带搀地弄进矿办的车里,派司机把这些人都送回家去。随后关照矿保卫科:晚上看好停在院里的这些车。 第二天上午,张宽财接到张东林的电话,约他出来一起吃个饭。张宽财想起昨天喝酒的事,也觉得不太好,就定在晚上下班以后。 还没有下班,张东林又来电话,告诉他五点在会宾楼如意厅,不见不散。这时张宽财正在和赵刚、冯继英、还有生产科的两个科长研究图纸,张宽财看了看表,对赵刚说:“今天就这样吧,我晚上有点事,我先走了。” 到了会宾楼如意厅,见张东林一个人坐在那里,桌上摆好了四盘菜,张宽财当时心里一动,有些不悦。这不是和两年前出事那天的情景一样吗?这个张东林,就愿意单挑,真没办法,还不得不来。只是说:“东林,你以后能不能再找两个作陪的,光咱们俩喝,你不觉得没劲呀?” 张东林笑眯眯地说:“我已经安排好了,咱们先说会话,一会就来了。” “有什么话不能上俺办公室去说,非得这样破费,咱哥们谁跟谁呀!” “也没有什么事,就是想和大哥扯扯,我可不象总为钱他们糊到你矿上丢人去。” 上次出事当天,就是张东林请客并到东山去泡妞。出事以后,张东林不知是出于内疚还是什么原因,给张宽财拿了二十万元,帮着张宽财平事。后来又借给张宽财五十万元,又亲自开车,把张宽财送到公司董事长家。所以,张宽财对张东林感激涕零,只要喊一嗓子,立即就能到。 张东林把五粮液给张宽财倒上后说:“这杯酒,老弟等了好长时间了,今天终于喝上了,祝贺你又当矿长了。” “没有老弟帮忙,恐怕就没有今天。”张宽财说得很诚恳,俩人碰出一个响,随即干了一小杯。 “其实我知道,咱们俩已经用不着来虚的了。我有一件事,想和哥商量一下。” “什么事?你快说吧。”看着张东林一脸严肃,张宽财也一脸严肃地问。 “我也不想总这样小打小闹了,我想搞房地产开发,这样就能有大的发展。老哥,你看怎么样?” 听张东林说完,张宽财想了想说:“行是行,不过,不过你有这方面的实力吗?” “还差不多,这两年我不就是给开发公司建楼吗?能给他们建,就不能给自己建吗?现在老哥也起来了,你过去的那些关系也能用上了,我想没什么问题。” “你有那么大的资金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现在搞开发的都不是用自己的钱盖楼,图纸一出来,就可以按图纸设计好的面积卖房了,这叫卖楼花。卖出的钱就可以交配套费、土地费等费用了,材料除了赊欠以外还可用房子顶。” 张宽财点点头:“嗯,还行。那你打算在哪开发呀?” “这就是小弟找老哥来商量的事了。” “……”张宽财有些不解。 “是这样,我打听明白了,在梅山区二转盘东南拐角,有一片旧仓库,那是你们北岭煤矿的老库区,现在没有那么多的材料了,基本闲置了,你现在是矿长,把那片地给我不就行了吗?” “有这事吗?俺怎么不知道呢?” “等你知道黄瓜菜都凉了,你就说行不行吧?” “行,行。你说了还能不行吗?不过,你等俺问明白怎么回事,俺再告诉你。” “得嘞,我的傻哥哥,办法我都给你想好了。咱们这么办,我出钱在你们矿附近盖一座仓库,供你们矿上使用,代价嘛,就是把那块地换给我。” 张宽财想了想,一端酒杯道:“行,就这么定了。” 半个月后,张东林就动工了,他在北岭煤矿供应科院里盖了一栋仓库。 吕家小矿的煤,一车接一车地上了北岭煤矿的货场。往下卸车的时候,那白花花的矸石,直晃眼的。 总为钱也成了北岭煤矿供应科的常客。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保住密的事。你要是不信的话,你就做个试验:你把一件事秘密地告诉你最要好的朋友,并告诉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告诉另外的任何一个人。那么你等着吧,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把你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一遍,最后还得让你发誓不要告诉除了你之外的第二个人。 张东林动工盖仓库没几天,矿上和社会上就议论开了,说张宽财和那个开发商共同开发房地产,俩人五五分成,而张宽财是只出地不出钱。 别小看那些下闲棋的老头们,他们的消息更灵更准。他们把张宽财如何花钱,花多少钱,怎么送的,怎么请人算卦,甚至把张宽财当年在东山怎么样泡洋妞的事,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看着和听着张宽财上任后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人们就哀声叹气了。有个下棋的老头一边敲着手里的棋子,一边自言自语地说:“北岭煤矿完了,北岭煤矿完了。”问他为什么?他说,不是正道上来的矿长,能走正道 第三章 总能给人意外 北岭煤矿地处北方的阳山市境内。提起阳山市,一般的人不太了解,不过可别小看它,关于它的由来还有一段流传很久很广的传说。阳山市志是这样记载的:向者,十日并出,羿射九阳,其一中伤,落天衢旁。玉帝一女偶遇,乃车隐而抚之。羿务杀之,追逼甚急,欲躲不能。帝女叹谓之曰:“汝当深藏,须造福生灵。”遂出九天重阙,奔入万古荒原。其阳委地潜伏,未忘帝女之嘱。久而久之,化为乌金。其心日沉,化而为湖,其志日涨,隆之为山。世人山前掘地得之,乌黑发亮,遇火释烈,热尽灰白。此宝乃其阳化成,故后人称山为阳宝山,其湖为阳宝湖。后通衢设府,冠称阳山。 是说很久很久以前,天上同时有十个太阳照耀,如下火一般,草木都被烤焦了,干枯了,庄稼都被晒死了,人也被灼伤热死,所有生灵都受到伤害。玉皇大帝得报后,派射箭高手后羿去射杀太阳。神箭手羿问玉皇大帝:十个太阳都射下来吗?玉皇想了想说:不可,都射下来天下不就太黑暗了吗?只留一个,其余九个全部灭杀。不知过了多少年,有人批评玉皇不该只留一个太阳,如果留下两个就好了,白天出来一个,晚上再出来一个,那该多好啊。天下总是光明的,一点黑暗都没有。后来有个叫李耳的,也有人叫他老子,也就是太上老君,听了这话后很生气。他认为说这话的人不懂规律,不是白痴,就是精神病。你想啊,凡事都有阴和阳,有了阴阳,才能繁衍。如果没有阴阳,那么人类也就没有了。这是后话。再说羿接受命令后,立即带着弓和箭就去执行任务去了。也就是喝两杯茶的功夫,羿就射下来九个太阳。其中的一个太阳,虽被羿射伤落下后,但没有死,落在天庭的大道旁边。正在这时,玉皇大帝的一个女儿坐着车从这路过,遇到了受伤的太阳。看到这个太阳痛苦的样子,动了恻隐之心,把它藏在车里抚慰着它。羿知道还有一个太阳没死,要捉到它送到玉皇大帝那去交差,追得很急。玉皇大帝的女儿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救它,长叹一声对它说:你下界去吧,要深深地藏起来,不可让羿发现,他是个很认真也很敬业的家伙,你千万别让他捉到你。但是你要记住,一定不能伤害百姓,要给普天下的生灵造福,那样的话,也不枉我救你一回。这个受伤的太阳,谢过帝女之后,由帝女掩护着,忍痛跃出天庭,奔向没有人烟的地方,扎入地层下面,潜伏起来。这个受伤的太阳没有辜负帝女的叮嘱,一直潜藏在地层深处,也不出来为害百姓,久而久之,它就慢慢地化成了黑色的物质,乌黑锃亮,酥软可燃。随着时间的消磨,它越来越认识到自己当初参与十阳并照的错误,忏悔之心越来越重,不平之气也一点一点消去,所以地上就出现了深坑,聚积雨水,于是就成了湖。它感激帝女的救命之恩,体会帝女的苦心叮嘱,它造福百姓的志向越来越明确,也越来越高涨,天长日久,逐渐隆起一座山。过了很久,有人在山前掘地挖坑,见到乌黑酥软的物质,用火点燃,释放出很多热量,于是人们就用它来烧火做饭,代柴取暖。看到乌黑的它,释放完热量后,就变成白色的灰,后来人们把它叫作煤。人们对其燃烧自己,温暖他人的品格敬重有加,把它看作是宝。为了感谢它给人们带来的温暖和好处,人们就把那个湖叫阳宝湖,把那个山叫阳宝山。后来人烟多了,在这里大量地开采它,开始建市设区,于是就有了这个阳山市。 这个传说是不是真的,用不着去考究它,但有一点是真的,那就是这个城市是因煤而生,也是因煤而兴的城市。没有煤,就没有这个城市。 北岭煤矿座落在阳宝山北岭山洼边上,三面环岭,一面通衢。草木掩映下的几十幢建筑物,十分耀眼,那就是北岭煤矿的建筑群。北岭煤矿矿工和家属两万多人就生活在这个区域里。 北岭煤矿是个年产一百八十万吨煤的煤矿,井上井下六千多名职工。由于远离市区,所以医院学校、商业网点一应俱全,虽比不了城市的繁华,但生活还是很方便的。 这个矿的生产条件比较差,一是煤层薄,煤层最薄处高度不足一尺;二是瓦斯涌出量大;三是倾角大,也就是倾斜度比较大,支护提升都很困难;四是附近开了一些小矿,这些小矿可了不得,别看有些斗大的字不识几个的矿主连话都不知怎么说,嗑都不知怎么唠,但照样赚钱,照样神气。因为他们的背后,都有一个或几个有权势的人在支撑着他。为他们呼风唤雨,为他们保驾护航,所以,他们一边疯狂地与国有大矿抢夺资源,一边计算着自己的采掘成本,遇到好采的煤田,就采,遇到难采的煤田,就弃之不采,更不用说极难采的煤田了。最让人不可忍受的是,这帮家伙不是兑规作业,而是胡掘乱采,没有个固定的走向,所以对周边的国有大矿来说,是个灾难,一不小心,就贯通了废巷。贯通以后,那就惨了,积水就会淹了大矿的巷道,就会伤及正在作业的矿工。如果贯通了瓦斯积聚的废巷,就会引发瓦斯爆炸的事故。北岭煤矿这个特殊的环境,决定了这个矿的管理难度比较大,为此,几年来,副矿长赵刚一直不敢懈怠,把煤尘、瓦斯、顶板、透水等事故隐患,当作头等大事来抓,这不,现在他正在组织人员进行瓦斯自动监测系统的安装与调试。 赵刚今年刚刚步入不惑之年,毕业于名牌矿业大学,在矿上干了十五六年,从技术员开始,当过井口副井长、井长,采区副区长、区长,矿生产科长和安全监察科科长,现在是北岭煤矿的副矿长,主抓安全管理。这个年轻的副矿长工作认真,业务精熟,做事踏实,性格刚烈,胸无城府,是个干煤矿的好料,也是煤矿的好苗子。 在他当矿生产科长的时候,就主持开展了多项技术改造,受到上级的好评,也给北岭煤矿创造了很高的效益,多次被评为有突出贡献的优秀青年。他任安全矿长以来,协助陈树林矿长把全矿安全生产的各个环节排查个遍,找出隐患,疏理重点,提出整改方案和措施。由于前两年受东南亚经济危机的影响,煤炭行业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困难,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安全投入严重不足,安全欠帐太多,职工队伍不稳等等,给煤矿造成了很多安全隐患。现在,煤炭形势稍有点好转,赵刚把安全整改计划报给陈矿长,陈矿长和赵刚深入地研究一下后,对赵刚说:“赵刚啊,你做得对,咱们千万别只顾生产,不管安全啊,绝对不能省下买药钱去买棺材呀。你就放手干吧,我坚决支持你,有什么困难,马上找我。”当陈矿长调离北岭煤矿的时候,陈矿长还对赵刚说:“我走了,你要好自为之,但我还得提醒你,这个矿的瓦斯一定要很好地治理,不然要出大事。你记住,不管到什么时候,安全不能松啊!那不光是效益,更是良心!”赵刚点点头没说话,但却一如既往地狠抓安全不放松。 可是,今天早上,赵刚却生了一肚子的气。 在今天早上的调度会上,赵刚强调瓦斯自动监测系统的主要设备一定要按时到货。当时供应科长没有说什么,会后立即来到赵刚办公室,对赵刚说:“刚才在会上我不好说,现在我告诉你,咱矿订购自动监测设备的款,让张矿长给挪用了,没钱汇了。厂家是不见钱不发货,你说我有什么办法呀?看你急成那样,我不得不告诉你呀。” 一听这话,赵刚立即去找张宽财,想问个究竟。可是张宽财没当一回事地说:“现在资金比较紧,瓦斯自动监测的事先放一放,先把钱用在付收煤款上。” “那怎么能行呢?瓦斯自动监测系统的线路铺设工程马上就要完成了,在这节骨眼上停下来,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没那么严重吧?” “你也不是不知道,大部分工程已经在井下安装完了,如果不使用,在那种潮湿的环境下,损失会非常大的。” “那好吧,等资金能倒开时,就马上付款,让厂家把配件都发过来。”张宽财终于放点口了。 “那得等什么时候能把货款付上?” “现在不好说,咱们总得先生产,后其他吧?” “没有安全哪有生产,我认为首先是安全。” “你的意思是不上这套自动监测设备就不安全了?那么在没有这自动监测系统以前就不干煤矿了?用手工监测不也一样吗?”张宽财一脸愠色。 “现在有了先进技术和设备,为什么不能与时俱进呢?” “别给鼻子就上脸,我告诉你,我干煤矿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就这么定了,我是矿长,出事我负责。” “这是什么话?这是什么态度?……”赵刚脸憋得通红,两眼瞪着张宽财还想说什么,但没有出口,一扭头,把门一摔,转身走了。张宽财看着赵刚的背影,嘴角上浮出一丝冷笑道:“小样的,吃几碗干饭的不知道?不服气咋的?那咱就走着瞧!别以为当个副矿长就跟老子肩膀头齐了,别忘了,咱们是爹和儿子的关系。” 赵刚来到瓦斯监测室,看到攻关小组的五个年青人都在忘我地忙碌着,他的心里很不是个滋味。搞煤矿什么是大事?安全才是最大的事,一切都应该为安全让路,这才是正路子。我赵刚这样想,绝不是因为我主管安全,就说安全重要,而是客观存在的事,如果不把安全摆到第一位上,早晚要出事故,如果出了事故,那么,什么都没了,而且还可能搭上矿工的生命。以前煤炭形势不好,连工资都开不出去的时候,自己是欲干不能,欲罢不忍干着急。现在煤炭形势有所好转了,有点钱了,应该马上补上欠帐,不然的话,后悔可就来不及了。这个张矿长曾因瓦斯爆炸而被撤职,怎么还不吸取教训呢?再说了,恐怕不是没有钱的问题,更不是资金周转的问题。原来煤款是一个月一结算,为什么现在改成五天一结算了呢?而且还直接付现金。他越想越糊涂。这时,技术员刘静面带喜色地对赵刚说:“赵矿长,现在井下部分基本铺设完了,这个监测室的所有线路都快完成。如果主机一到,用不上十天,就能投入使用。主机什么时候能到哇?”赵刚看着那张文静秀气的脸上洋溢着兴奋,不忍心泼她的冷水,只是淡淡地说:“快了,快了。” 这个安全科技攻关小组,成立于半年前,这几年来,煤矿一直处于经济困难时期,各方面的投入没能及时跟上,尤其是安全欠帐太多。那是因为安全投资是长线投资,不是立马就能见到好处,也不是立马就能受灾的,投资与见效,有效与失效,失效与事故之间有一个缓冲的时间差,一些人不能够居安思危,反而认为安全少投点没什么问题,可是等到出了事,就傻了。北岭煤矿的安全问题,是陈树林与赵刚一直担心的问题,他俩真可谓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只要有一点钱,陈矿长就交给赵刚,让他挑要紧的干一点。虽然说各个矿的资金都很紧,但是北岭煤矿的安全投入也不是一点没有。陈矿长与赵刚制定了一个治理瓦斯的长远规划:在双风机双电源的基础上,先搞瓦斯自动监测,然后就搞瓦斯抽采综合利用。就是采用瓦斯抽采技术,把井下涌出的瓦斯,及时地抽出来,然后集中储存,利用管道送到各家各户,代替现在居民用的天然气。这样一来,不仅消除了安全隐患,还能节约能源,方便职工家属,不光有经济效益,还有更大的社会效益。所以,这一年多来,陈矿长与赵刚不仅把心思都放在这上边,而且还悄悄地动手了。先是查有关资料,再是到外地考察,接着制定规划和方案,然后成立了这个安全科技攻关小组。 这个小组共有五个人,有两名技术员,三名有经验的工人。他们都是十分敬业的年青人,为首的是矿业大学自动化专业毕业的刘静,别看她是个姑娘,可是干起活来,干净利索,不比小伙子差。特点是爱思考,点子多,什么事只要没琢磨透,宁可不吃饭,不睡觉,也得弄它个虎皮色儿。她的搭挡齐山,是她矿业大学的同学,别看他比刘静还大一岁,可是处处听刘静的,这里不光是刘静的想法合理,更重要的是齐山从心里恋着刘静。另外三名工人,也是矿上出了名的革新能手,其中黄宗强还有一项实用新型的专利呢。 赵刚越想越不是滋味,他坐不稳,立不安,工作服也没有换,就来到党委书记办公室。 矿党委书记孙新仁,刚换上工作服准备下井,见赵刚进来,忙招呼他坐下。赵刚没有坐,气呼呼地把早上和张矿长的对话,原原本本地向书记反映了。孙新仁听后没有说话,坐下来沉思着。赵刚还想说点什么,可是看孙新仁这种神态,张了张嘴,没有说,便一屁股坐下来,等孙新仁的态度。孙新仁慢慢地抬起头来,对赵刚说:“这事先别和攻关小组的人说,不要影响他们的情绪。这事我和张矿长碰碰再说,我的意见是自动监测不仅不能停,还要加快速度。另外,洒水消尘的事要盯紧点,我听说有的班图省事,不按时洒水消尘了,另外,瓦斯抽放的事也要尽快安排。” “没问题,有你这话,我就放心地干了。不过,我怎么看张矿长都有点不太对劲,你没感觉到吗?” 孙新仁拍了拍赵刚的肩膀说:“别想那么多了,用脑子多考虑点正事。”俩人会心地一笑。从井下上来,孙新仁来到张宽财的办公室。张宽财也刚回到屋里,还没来得及喝一口水。在赵刚刚从他办公室出去的时候,张宽财突然接到他小舅子的电话,对方哭哭咧咧的声音让他心烦,他冲着话筒大声说:“有什么事你好好说,尿叽叽地嘎哈(干啥)呀!”他小舅子说儿子一早没上学,和几个同学从网吧出来抢一个同学的钱,那个同学不给,就动手打了起来,不知是谁的脚把小同学踢得不能动了,到医院一检查,发现脾和肾都有损伤。同学家长报了案,派出所来人把几个抢东西的同学都叫去询问。派出所给我打电话说要拘留他们。 放下电话,张宽财立即去西岭区公安分局,找李局长。这个李局长名叫李虎侠,由于这个人狐假虎威,连蒙带唬,干正事少,扯蛋事多,所以,有人把他的名字倒过来叫,就成了“瞎唬李”。张宽财原来当矿长时,瞎唬李经常到矿上来化缘,先是单位的,后是个人的,每次来都没有空手回去的时候。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二人意气相投,一来二去,他俩的个人感情也直线上升,成了相互关照的铁哥们。这不,张宽财到公安分局后,把事一说,瞎唬李没有二话,立即给派出所打电话问情况,当听说张宽财的妻侄是领头的时候,瞎唬李说毕竟是孩子嘛,给个机会嘛。听电话那边还在说什么,瞎唬李的脸色变了,命令立即放人。瞎唬李要留张宽财吃饭,张宽财说刚到矿上,事挺多的,过几天再聚,就回到矿里了。 见孙新仁进来,张宽财赶紧让坐。孙新仁坐下后说:“刚才赵刚来找我,说了自动监测停下来损失太大,而且也不利于安全。我觉得也不能停下来,无论从什么地方挤,也要挤出点钱,把设备马上发回来,投入使用。” 张宽财有些不悦地说:“这个赵刚,真不是个东西,还上你那告俺的状去了。” 孙新仁马上接过话来说:“没那个意思,赵矿长抓工作性子急。咱们矿上能有这样的干部,是件好事,就怕没人这样负责了。再说了,集团公司也一再要求我们尽快把自动监测投入使用。咱们矿安装的速度是最快的,上次董事长到矿上调研的时候,还特意到监测室看了呢,要求尽快投用,用好了在咱们矿上开现场会。” 一听这话,张宽财感觉到把这事停下来有些不妥,于是,冲孙新仁狡黠地笑了笑说:“这个赵刚,我并没有说不干了,也没让他们停下来,只是说资金有点紧,等来钱了再给厂家汇款。你看他还沉不住气了,那好吧,我让财务抓紧弄点钱汇过去。” “不过,可不能拖得时间太长,上回董事长说要在咱们矿开现场会呢。”孙新仁扔下这句话走了。 其实张宽财不太热衷于瓦斯自动监测的真实想法,还不仅仅是现在花点钱,要知道,张宽财是老煤矿了,他心里边清清楚楚,瓦斯自动监测系统是非常灵敏的,那玩意儿是不藏一点奸、不耍一点滑的,只要瓦斯超过设定的值,自动监测仪就报警。如果联网的话,所有终端都有反映。这样一来,井下作业就必须达到瓦斯的安全范围,只要超一点,就得立即停产排放瓦斯。那么,产量还怎么保证?产不出煤,还有什么效益?在井下干了十多年,又当了十多年的井长、区长、矿长的他,深知井下瓦斯要达到规定的标准,是很难很难的。自己来到北岭煤矿当矿长,是花了很多钱的,没有产量上哪搂钱去?所以,他就想把瓦斯自动监测的事往后拖一拖,拖到没办法拖了再说。在他的心目中,搞煤矿的没有产量,就是没有钱花,没有钱花,那自己送出的钱怎么收回呀。他没想到,赵刚这小子这么执着,还真和自己叫上劲了。他也没有想到,赵刚找了孙新仁,而这个孙新仁还不可小瞧他,话里软中带刺,不好明着干。不知怎么搞的,张宽财从见到孙新仁的第一眼,就不舒服,就有芒刺在背的感觉。尽管孙新仁态度温和,尽管他的嘴角上总挂着微笑,但在那微笑后面,在那双有神的眼睛里,张宽财看到了一种不可侵犯的东西,看到了让他感到心悸的东西。 张宽财有点后悔,答应了孙新仁,就等于对赵刚的让步,就证明自己在这个矿没有绝对的权威。这样下去,让其他人怎么看?会不会也效法赵刚和自己顶着干?这不行,得拿出点厉害的给大家看看,镇住他们。不行,这钱不能拨,拨了就等于自己打了自己耳光。可是转念又一想,不拨还是不行,一来自己刚才答应孙新仁了,不好改口;二来过几天董事长要是真的来到矿上看看进展,或者问我进行得怎么样了,我该咋回答呢?三来如果硬是不给钱,把自动监测停了,万一出点什么事,赵刚、孙新仁都有说的,可我说啥呀,矛盾不都集中到我这了吗?那才叫老母猪钻杖子——里外不是人了,这不行,绝对不行!咳,真他妈的闹心,过两天再说吧。 好歹算把瓦斯自动监测系统搞完了,经过测试,效果非常好。集团公司真在北岭煤矿召开了现场会,在会上,董事长对北岭煤矿率先实行瓦斯自动监测大加赞赏,把张宽财表扬得晕晕惚惚。张宽财还在会上做了经验介绍,说如何如何落实公司精神,摆正生产与安全的关系,提高安全意识;如何如何集中精力、克服困难进行瓦斯治理;如何如何省吃俭用,口挪肚攒地筹集资金购设备;如何如何组织技术力量进行科技攻关,解决安全薄弱环节。尽管把稿子念得错字连篇,比如:稿子上写着“狠抓安全管理”,他就给念成了“狼抓安全管理”。台下哄堂大笑,他也感到自己念错了,索性将错就错地扯起来了,他还很认真地说:“是的,我们抓安全,就象狼那样,要有狼性,叼住了就不松口。电视里总说有七匹狼,其实我们矿也有七匹狼,那就是安监科的七个人。”看台下的气氛这么热烈,张宽财更来劲了,在最后,他脱稿了,完全变成了即兴演讲:“瓦斯这个玩意,可是真邪唬(厉害),不尔乎(重视)它可不得了,那要捅大搂子的。俺这个人,从来不夹夹咕咕、小里小气,要有好玩意,俺麻溜就上。今天,局长,不,现在不叫局长了,叫董事长了,董事长也在这,俺就表个态,俩回子打仗,看这回子的。俺到北岭煤矿就要拆墙拿耗子——大干了。”这几句话博得了个满堂彩。董事长总结时说:“老张这个人,话糙理不糙,各矿都要照着这个样子干。都这么干了,我们公司就好了。” 现场会的第二天,矿上召开了矿长办公会,北岭煤矿副总工程师以上的干部都参加了会议。会上,张宽财让各个系统都谈谈计划和想法。会议一开始,就是赵刚发言:“现在咱矿的瓦斯自动监测系统已经投入使用了,达到了预期效果。现在只要维护好,就行了。下一步就要进行瓦斯抽采综合利用的工程了。”赵刚把瓦斯抽采综合利用的方案和预算向与会人员详细地汇报起来。还没等赵刚说完,张宽财就直截了当地问:“需要多少钱?这笔钱从哪出呀?” “需要初期投入二百二十万元,二期是三百万元,我们已经向公司提出计划,由公司拨一部分,咱们矿自己筹一部分。” “公司给多少?” “公司投百分之八十,咱们自筹百分之二十。” “那不行。公司要包干咱就干,从咱兜里掏钱的事,啥也不干。以后大家伙都记着点,只要上边不给钱的事,咱矿啥都不干。上边给钱的事,咱们可不能落下,头拱地也得把钱要回来。钱到了矿上,至于干什么,咱们再定。”张宽财说完看了看大家。 赵刚看了看孙新仁,又看了看张宽财,想了想才道:“这是张矿长还没有来时就已经定了的事。” “以前定的?钱给了吗?还不得现在拿钱吗?那不行,现在不是俺当矿长吗?以前不管是谁定的,都不算数。”张宽财眼睛瞪了起来。 “这事是公司莫总抓的,都已经上了公司年度计划。”赵刚不软不硬地说。 张宽财盯着赵刚道:“告诉你,在公司里,俺只认董事长,除了董事长谁都不好使。” “你说这是什么话?莫总也是公司领导,他是代表公司,不是代表他个人。再说,瓦斯抽采综合利用一方面消除了隐患,一方面变废为宝,利国利民还利矿,这件对各方面都有好处的事,我们为什么不做呢?”赵刚并不示弱。 “千好处,万好处,花俺的钱,就不是好处。” 赵刚有些疑惑,随口道:“花你的钱?这矿上的钱怎么成了你的钱了?” “对,就是俺的钱。俺是矿长,矿上的一切都是俺说了算。不是常说以矿为家吗?做为矿长才最能体现以矿为家,所有矿上的钱,就是俺的钱,俺想给谁就给谁,俺想怎样花就怎么样花。”张宽财边说边看着总会计师陈万库说:“陈总你也在这,从今天起,咱矿上实行一支笔批钱制度。矿上花一分钱,也得俺批准,如果没有俺的签字往出付钱,俺就撤了你。”听了这话,陈万库先是一愣,但看着张宽财的样子,没有说什么,用眼睛看了看孙新仁。 从开会到现在,孙新仁没说一句话。他原来就听说过,这个张宽财是个为所欲为的家伙,但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会是这样。这还象矿长办公会吗?简直就是胡闹。这样的还象个干部吗?还象个处级干部吗?他知道赵刚在看着自己,陈万库在看着自己,他还知道全体与会的人都在看着自己。怎么办?赵刚的话句句在理,瓦斯抽采综合利用确实是陈矿长在的时候就上报的,而且公司也批准了。对这个方案,自己是举双手赞成的。这项工程完成了,改善了井下作业环境不用说了,又能把瓦斯气引到矿工家里烧火做饭,这件事,是过去想都没有想到的事。今后各家一拧开关,就用上又干净又省事又快捷的瓦斯气,这才真叫变废为宝,变害为利。这样一来,还可以杜绝矿工下班拿煤的现象,你想啊,有伸手就来的瓦斯气,谁还偷偷地往家里背煤呀。被抓住了还得检讨,还被罚款的,毕竟是偷,怎么说也不光彩呀。这些好处,张宽财不能不知道哇?那他为什么这样反对呢?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呢?孙新仁没有弄明白,所以,不便表态。可是,会议僵持到这种地步,自己作为党委书记没有个态度怎么能行呢? 就在孙新仁思考着怎么表态的时候,张宽财又敞着嗓门说上了:“要说干煤矿年头,你们没有一个比俺长的。不是吹牛,俺下井走的道比你赵刚走的路都长。别觉得念了几天书就了不得了,想当年没有瓦检器,俺都敢下,现在条件这么好了,还不知足啊!瓦斯那玩意在井下都不好惹,整到矿工家里,一不小心在家里 第四章 泾渭能合流吗 1 4 泾渭能合流吗 矿长办公会后,赵刚来到孙新仁办公室。孙新仁看了看一脸怒气的赵刚,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笑了笑说:“想说什么就说吧?要是把赵矿长给憋坏了,弟妹不得和我拼命呀。” 赵刚听了这话,看了看孙新仁,“噗哧”一声笑了。笑过之后说:“你看,偏逗我笑,想说什么了?我都忘了。” “谁逗你笑了?没什么说的,就别说了。” 赵刚一脸正色地说:“不,有说的。行了,我也用不着和他生气了,咱说点正事吧。孙书记你说,咱们的瓦斯抽采综合利用还搞不搞了?” “你看呢?” “我看得搞,而且还必须抓紧。这是从根本上治理瓦斯的好办法,如果不搞,我真担心哪天会出事。” “那就对了呗。看来陈矿长还没有看走眼,当初选你还真选对了。” “刚才的情况你也看了,张矿长肯定是不同意,也不会投钱的,你说怎么搞吧?”赵刚说。 “这事这么办:你们那个技改攻关小组不要解散,你组织他们深入到井下,实地核对一下原来的方案,发现问题认真修改,让方案更加科学,还要便于操作。等条件成熟了,立即就开展实际安装工作。但是有一条,标准不能降低,质量一定要好。” “好了,有你这句话,我就知道怎么干了。”赵刚又来了活力。 公司办公室来了通知,说公司副总经理何海下午来北岭煤矿检查工作。矿办公室副主任许伟问要不要买水果?张宽财没好气地说:“买什么买?不用张罗了,你通知赵刚陪着就行了。”他想了想忙更正说:“不,通知周矿长陪何海就行了。” 提到何海的名字,尤其是提到副总经理何海,张宽财心里有点隐隐作痛。如果不是两年前的那把倒霉的爆炸事故,现在到各矿检查就该是俺张宽财。原来,早在两年前,老局长要退休了。老局长准备推荐六十年代矿业学院毕业、作风正派,有基层实践经验的副局长李新接替自己,把自己费了十年的心血打开的局面发展下去。因为老局长已经看到当时的另一个副局长,即现任公司董事长吴有德这个人品行不端,心术不正。担心吴有德把自己辛辛苦苦开创的局面搞垮,让事业受损失,让矿工遭殃。于是正式地向部里打报告,推荐李新任阳山矿务局的局长。可是,时任副局长的吴有德,串联局党委王书记推荐自己,又带着几个死党到处找关系,托门路。最后,任命下来了:“吴有德同志任阳山矿务局局长。”当时,吴有德并没有这么多的钱,那么这些钱是从哪生出来的呢?是吴有德的几个铁哥们给凑齐的,其中就有张宽财给的三十万元。吴有德当时信誓旦旦地表示,等自己当上局长后,一定提拔张宽财为副局长。不料,张宽财那出事了,吴局长把张宽财训了一顿后表示爱莫能助了,张宽财则自认倒霉。可是张宽财做梦也没想到何海占了本该是自己的位置。其实张宽财不知道,即使当时不出事,那个副局长的位置也不一定就是他的。因为吴有德当时找了很多人筹钱,也许了很多人的愿,何海出的钱不比张宽财少,按吴有德的逻辑,何海当副局长也是顺理成章的事。这时还有一个比张宽财还倒霉的人,那就是吴有德的铁哥们之一,也是一矿之长,他叫施才。当时,吴有德找到施才说明要争局长的位置,事成之后自有好处。可是施才是个脑子很灵活的人,他与老局长、与李新、与吴有德各有着一层很微妙的关系,于是他脚踩两只船,心想将来不管是谁当了局长,自己都不会有闪失。于是只给了吴有德十万元。而在上级组织部门考核李新和吴有德的时候,施才却投了李新的票。这事让后来当上了局长的吴有德知道后,他恼羞成怒,怀恨在心,寻机清除。事也凑巧,没过多长时间,施才的矿上发生了一起冒顶事故,一名矿工当场死亡。吴有德接到报告后,立即赶到矿上,对施才说,现在是对你考核的节骨眼上,这事千万别声张,要悄悄地处理掉,不然的话,你当副局长的事就吹了。当时吴有德与施才,矿党委书记王炎华和安全副矿长四个人秘议:秘密处理,去外地火化,并强调四个人谁也不准泄密。于是,施才找来自己的亲属,把死者用风筒布包好,放在汽车里,上面装上原煤,运往东山县火化厂火化。在拉煤运尸车还没到东山的时候,部长在北京接到电话举报,立即指示有关部门拦截,果然抓了个现形,被全行业通报,激起民愤。接着,施才“撤销矿长职务”的处分下来了,党委书记王炎华也跟着施才吃了挂落,被撤了职。施才后悔莫及,悔不该转移,就是正常处理,自己也不至于被撤职。在恍然大悟后,他又窝囊至极,他心里非常清楚是谁给自己下的套,你想啊,那时的通讯很不发达,全中国能有几个人知道部长的电话呢? 这事张宽财也能猜出几分,只是不说罢了。对于这个何海,张宽财不服是不对的。其实何海这个人也是老煤矿了,从十七八岁下井当采煤工,十几年来井下的活差不多都干遍了。小伙子肯钻研,又能吃苦,井下业务比张宽财还是要熟悉得多,而且也没有乱七八糟的破烂事,口碑也不错。他靠苦干熬上了井长,区长,副矿长,又当了矿长。又在吴有德困难的时候,及时地伸手帮了一把,把吴有德刚从局里拨来的一大笔款,直接提出来送给了吴有德。他的大方劲,也令吴有德吃了一惊。吴有德还真没想到他会这样爽快,而自己的铁哥们施才却藏了一手,于是在吴有德当上局长重组班子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把何海提到副局长的位置。张宽财的不服,是从个人方面来考虑的:一是何海是直接从矿上把钱提出来给吴有德的,而自己则是把已经拿到家里的钱送给了吴有德。二是张宽财认为自己的能力水平比何海要高多了,是因为自己出事了,才让何海捡了个便宜。所以,何海来矿检查生产及安全工作,他只是让周永新陪同。 周永新和赵刚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一同来到北岭煤矿,他的经历也与赵刚相仿,一步步干到副矿长。他与赵刚的个人感情也很不错,大学四年不说,来到北岭煤矿后又在一个宿舍住了好几年,一直到各自结婚。十几年来,他与赵刚互帮互助,有了难题共同探讨,是北岭煤矿公认的两员虎将。在性格方面,赵刚较外向,而周永新则相反,有些内向。除此之外,还真说不出他俩有什么不同,也分不出他俩的高低上下。 第四章 泾渭能合流吗 2 何海如约来到北岭煤矿,见只是周永新陪同,嘴上没有说什么,可是心里是老大的不自在。我何海到哪个矿上不是矿长亲自陪着,其实谁陪都是一样的,生产矿长陪同,可能了解的情况更准确一些,更直接一些,可是,在面子上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在何海检查过程中,向周永新询问了北岭煤矿瓦斯抽采综合利用的情况,周永新如实地把昨天赵刚与张宽财的争执说了一遍。并表明了自己的观点:我认为赵刚说的有道理,搞瓦斯抽采是大势所趋,是煤矿安全的保证,而一步到位地搞瓦斯抽采综合利用,对于北岭煤矿来说,是事半功倍的事。同时他还提议让何海找张矿长谈谈,把北岭煤矿瓦斯抽放系统尽快地搞起来。 何海深知张宽财的眼里只有吴有德,而根本没把他们这些副总经理放在眼里,不然的话,能躲起来不见我吗?更知道张宽财的粗暴无礼和刚愎自用。不想趟这潭浑水,更不想穿新鞋踩这泡臭狗尿,只是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从井下上来,直接到浴池换完衣服就打道回府了。 这些天,只要一有空,张宽财就分别找各个采区的领导谈话。谈了一圈以后,张宽财有些心烦。要知道,张宽财也是当了多年的矿长的人,别说各个采区的领导,就是副矿长,对他都得毕恭毕敬。可是这些区长除了二采区区长外,差不多都一样,好象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脑子象缺根弦似的,一点也不开窍,自己暗示了半天,却没有一点反映。一个个的脑子里仿佛只安装一种程序,一谈生产,有的是说的,可是一谈如何靠近领导,如何更有效地发展,一个个却一脸茫茫然。他心里暗骂陈树林,怎么就培养了这么一批榆木脑袋。这时,张宽财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孤独,甚至是一种可怕的孤独。更使他感到可怕的,是他在上次的矿长办公会上看见了一双眼睛,那是一双令他吸了一口寒气的眼睛。虽然没有正面地看他张宽财,但是,张宽财却从那双明亮、深沉、敏锐、锋利的眼睛里,看到一种东西。那就是矿工会主席郝兵的眼睛。虽然郝兵在会上一言未发,甚至一个让张宽财看出本意的表情都没有。但在张宽财与郝兵非常短暂的目光碰撞中,尽管是无意识的碰撞,也让张宽财感到了一种威慑。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威慑,张宽财想不清楚。但是有一点,张宽财已经认识到了:这个矿与自己经营多年的西岭煤矿有很大的不同,那就是这个矿上的大多数人,都有一种特别的东西。至于特别在哪,他张宽财一时半会还琢磨不出来,反正有一种东西让他感到特别,感到别扭,也感到恐惧。 过了几天,张宽财又接连找副区长和井长谈话,他发现还真有几个是可造之材。他暗暗地记下名字,以备以后任用。 张宽财把工资科长郑秋实找来,了解情况。郑秋实向他汇报了工资发放的基本情况,还没说上一半,张宽财说:“你不用说得那么细,你就说说咱矿的工资是怎么发的就行了。” 郑秋实道:“咱们矿现在的分配方式是:我们对安全、产量、掘进、设备完好率等指标测算出个基数,根据这个基数,核定工资标准。矿考核办公室根据月考核结果,计算工资总额。然后通知各井区,他们根据安全、产量、出勤等指标,对井区的工资总额进行分解,计算每名职工的工资额,做表审批后,由纪检委派人监督发放,最后把工资表收回一份备案。” “那井区长挣什么钱?” “井区长也是根据考核情况,按标准做表,手续是一样的。” “还有别的没有?” “没有别的了。” “咱们这个矿怎么管得这么死呢?咱们得想办法利用改革提高产量。要想办法给井区长们放权。” “放权?” “对,放权。管得太死了,井区那帮小子就没什么劲头了。咱放权不是给他们增加钱,原来定的标准不变,只是把产量等指标承包下去,完成多少,给井区多少钱,咱们也不用管他们,让井区干部拿回去自己分配。按他们完成的指标,把钱发下去,井区上的这帮小子就知道咋整了。” “张矿长,你说的是二次分配。这样一来,可就不好控制了。” “郑科长,不能总想着控制他们,要想办法给他们放权,让他们搞活,他们搞活了,来劲了,那产量不就上来了吗?只怕到那个时候不让他们超产都不行了。小平同志不是总说发展是硬道理吗?咱搞煤矿的啥是硬道理?出煤才是硬道理。不出煤吃什么呀。” “这……” “你们呐,观念就是不新,不要怕井区长们挣钱,他们要是挣大钱了,咱们矿的产量、效益就来了。你就按俺说的意思,搞个方案出来,要抓紧,弄好了,就给俺拿过来。” 郑秋实说:“现有的工资分配方案,是按公司的规定制定的,并由公司劳动工资处批准的。公司有规定,工资政策必须由公司工资处制定,以公司的名义下发,各单位不得以任何形式另搞一套。” 张宽财脸色暗了下来,对郑秋实说:“局里那帮官僚,没一个好东西,除了勒卡索要之外没什么章程。你到工资处去一下,就说俺要请他们吃饭,到时候俺跟他们说。” 郑秋实看了看张宽财说:“行。”转身走了。 郑秋实走了以后,张宽财把二采区区长叫了过来。 二采区的区长名叫肖建设,是区长中年岁最大的了,比张宽财还大一岁,也是当区长的时间最长的了。肖建设是在全国发生三年自然灾害那年,随父亲一起跑盲流跑到这里来的。跑盲流,是中国当代历史上的一大特色。解放前有闯关东,走西口之说。解放后,我国的户籍管理比较严,不是想上哪就可以去的。但是,当人们饭都吃不上,抉择生与死的时候,就什么也不顾了,就开始盲目地流动了,有单人出来的,也有全家一起出来的。不管是怎么出来的,都叫跑“盲流”。盲流是对没有当地户口的外来人的统称,全称叫盲目流入人员。这种现象,只是限于那个特定的年代。跑盲流和现在人们出去打工还有点区别,打工是指农村富余劳动力到外地找活干,家留在当地不动,只是劳动者本人出去务工,一般来说干的是粗活,所挣到的工钱定期往家里寄,或者到年底回家过年时,把钱拿回家去。而跑盲流一般都举家出动,哪方便就在哪落脚。在当地落脚时间长了,没有什么劣迹,找到了正式工作,就可以把户口从原籍迁过来。所以说,大多数跑盲流的,都在当地找到了工作。 说“盲流”一词的本义是盲目流动,也不确切,真正盲目跑来的也很少,大多是投亲奔友来的。在亲戚或者朋友介绍下,才能找到活干,才能落下脚。肖建设是在他十二岁那年,他家摊上了受灾面最广的三年自然灾害,他父亲带着全家投奔一个朋友来到了矿山的。朋友想介绍他当矿工,肖建设的父亲想都没想就说:“中”,于是肖建设的父亲就下井当了矿工。当时当矿工很容易,只要身体还行,敢下井,就登个记,发给你一身工作服,一块矿灯,一把锹或镐,你就是矿工了,就成了挣工资的了,也就成了工人阶级队伍中的一员了。 在肖建设十六岁那年,就跟着他爸下井也当了矿工。肖建设的运气还是很不错的,在他下井不到一年的时候,他和他爸赶上了一批指标,不仅落了户,还转了正,从此,爷俩就都成了矿上的正式职工了,也叫做固定职工。肖建设刚下井的时候,他的父亲已经是一名很有经验的老矿工了。他父亲成天把他带在身边,一方面教他干活,一方面看着他别出事。一来二去,肖建设不知不觉地成了一个真正的矿工。他又从二十岁开始,就当段长,井长,一直到现在的区长。别看他没上几天学,却是北岭煤矿的活地图。肖建设这个人论技术没的说,论管理也有点办法,但就是有一点,经常受到陈树林的批评,那就是他这个人时常克扣工人的工资。因为这个,原来有几次要提拔他,都在考核时没有过关。后来又重视文凭了,他没有文凭,再后来,岁数超限了,他就彻底没戏了。当他自知没戏以后,所想的就是怎么样多弄点钱。有几次,附近的小煤矿主来找他,以每月五千元的工资,聘他管理煤矿。肖建设曾动了心,可是转念一想,还是不妥,还是没有去。他和老伴是这样说的:“别看他一个月给我五千块钱,好象挺多的,可是除了工资什么都没有了。就是有个天灾病业的,都没处找人去。不管怎么的,我在矿上干了三十多年了,每个月享受的各种待遇加一起,钱也是不少的。如果到小矿去,就得停薪留职。一停薪留职,还得自己交劳保钱。这里外里算下来,没剩几个,再说了,私人的说黄就黄了,到时候跟谁说去呀。我算看透了,这年头,还是共产党有准,还是国有企业稳当,什么私有民营的都靠不往。咱都这么大岁数了,过不了几年就退休了,退休金也够咱俩生活的了。”所以这个肖建设一直兢兢业业地管理着二采区。 肖建设来到张宽财办公室,张宽财让了坐,又给他倒了一杯茶。张宽财说:“论年龄俺还得叫你小哥呢……” 听到这肖建设忙站起来摆着手说:“不行,不行,咋能这么叫呢?你是矿长,我咋能那样不知深浅地高攀呢?” “俺看透了,在北岭煤矿俺就和你有缘,不知咋的,俺一看见你,心里就觉得对撇子。你越这样,俺越喜欢,你这个小哥俺还认定了。从今以后,你就别客气,咱就是哥们了。有什么困难,小哥只管喊一嗓子,小弟俺没二话,头拱地也得办。” 张宽财的一席话,把肖建设说得激动了。这些日子,大家都在议论这个新来的矿长,说如何如何没有水平,如何如何打小姐泡妞,如何如何贪财搂钱。可是今天看来,这个张矿长还是很有人情味的嘛。他转念一想,张矿长这么说,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求我呀。可是又一转念,人家是矿长,只有咱求人家的份,咋能反过来求咱呢? 看着憨厚的肖建设一脸茫然的样子,张宽财心里乐了,他知道,肖建设在认真地想着呢,他很为自己刚才的口才所陶醉。他抬抬手对肖建设说:“喝茶,喝茶,这茶可不一般,这一小盒就五百多块钱呢。” 肖建设端起杯,看了看,茶叶很绿,立着悬在水中,茶水的颜色是淡绿的,他不常喝茶,当然就不知道这是什么茶了,只是说:“好,好,真清香。” 张宽财道:“小哥家有几个孩子呀?” “两个小子,一个丫头。这三个不争气的玩意都没念好书,没有一个上大学的,现在都在咱们矿上上班呢。” “上不上学没什么了不起,俺就看不上那些念大书的,一个个都念得傻了巴叽的。不管你念多少书,那不算真本事。俺觉得,能挣钱才是本事,能挣大钱,那才是大本事,那才叫真有水平,俺就服这样的。”张宽财说。 “对,别看他们念了那么多的书,但是,牵出来溜溜,我还真不服他们呢。可是,现在一提拔重用就要讲文凭,讲学历啥的,真坑死人了。”肖建设愤愤地说。 “要不咋说咱哥俩有缘呢,这才叫英雄所见相同。俺是这样看的,咱都这个岁数了,跟那帮小毛孩子不一样,能多挣点钱,就多挣点,有机会挣点,就挣点。再说了,咱们的机会不多了。” 肖建设接过话头说:“张矿长说得对,这年头,有了挣钱的机会绝不能错过,错过了就不会再来了。过去那叫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现在叫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总归一句话,就是该得不要推辞,当拿不要手软。” 张宽财一拍坐椅子扶手,高兴而又亲切地说:“哎呀,小哥真有见识,就该这样嘛,有钱大家挣,有饭大家吃,有酒大家喝,那才叫与时俱进,那才叫哥们。现在正好有个机会,俺把咱矿的人想了个遍,只有俺跟小哥对撇子,才和你说,对外人打死俺也不告诉他。” “啥机会?” “前几天,公司给咱拨一笔维简费,这是董事长特意批的。俺准备批给你们二区。” “好啊,我们正好可以把井筒改造一下了。” “你的脑袋咋不转弯呢?那不是让你干井筒的。” “不干井筒?那干啥呀?”肖建设愣愣地看着张宽财。 “给你们采区八十万元,你把它全都提出来,你留下五万元,是给你自己的,谁让咱是好哥们呢。剩下的都交给俺处理,干什么用,你就别管了。你就负责把钱提出来,走走帐就行了,到时候俺派司机帮着你办。”张宽财说得很平静,可是肖建设听起来可不平静了。有三十多年工龄的肖建设,又当了这么多年区长的肖建设,怎么能不明白张宽财这话的全部意思呢?这分明就是借他肖建设的手,把这八十万元维简费走在二采区的帐面上,而钱却不用在二采区上。说白了,还是通过自己的手,把钱提出来,交给张宽财,这样就完成了从国有资产变成私有财产的转变。这叫什么?这叫贪污,地地道道的贪污呀。他是怕我不办,或者怕我说出去,给我五万元。也就是说用这五万元,把我和他张宽财捆在一起了,将来犯事了,他可能说他什么都不知道,把我往外一递,我可就全完了,要知道,我是一点把柄也没有哇。俗话说钱还有咬手的?而此时此刻的肖建设真的感到钱是咬手了。这五万块钱可不是好拿的,闹不好是要进笆篱子的。到那时,就不是五万元的罪了,而是八十万的罪呀!我的天,八十万?那得判多少年呐。可不行,绝对不能这么干。这时他看到张宽财正眯着那双经常瞪得溜圆的眼睛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肖建设想,如果自己要是不答应的话,那么过不了多长时间,自己就得被挪窝了。到那时,说什么都晚了。咳,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自己不是一直想法子整钱吗?现在机会来了,为什么又不敢了呢?真是孬种,再说了,张宽财得的是大头,要是有什么事的话,他也不能袖手旁观。没等张宽财再说什么,肖建设张口就说:“行。”话一出口,肖建设自己都很惊讶,怎么那样的干脆,那样的爽快呢? 不知张宽财怎么弄的,公司把本应该购买设备的安全技措费用,变成了货币,把二百万元直接拨给了北岭煤矿。听说购买瓦斯抽采综合利用工程的款拨到矿里了,赵刚非常兴奋,这下瓦斯抽采工程就可以实际操作了。上次会上因为瓦斯抽采综合利用这事,赵刚与张宽财闹得不欢而散,经孙新仁书记的开导,赵刚一直没有停止这项工程的准备。在他看来,张宽财是不会从矿里拿出来那个百分之二十了,他这些日子一直琢磨怎么办?一个想法在他的脑海里形成了:能不能让公司把购设备的钱拨到矿上,由自己出去采购,那么,矿上不用补贴,也能完成这项工程。因为他知道按惯例,这笔安全技措费用,是公司按煤矿上年度的产量提取的。主要用于安全生产的改造上,由公司购进设备,再拨给各矿,不是把货币直接拨给矿上。可是,他更知道,每次购进的设备,经过层层扒皮,到矿上的时候,设备的价格已经上涨百分之二、三十了。如果能把这笔钱直接拨给矿上的话,自己出去就会省去那百分之二、三十的回扣或者好处费什么的,那不就不用矿上给补了吗?可是,管理安全技措的各部门,都知道这笔钱是块肥肉,所以,根本不能直接拨到矿上。得想个办法,事在人为嘛。他想找个机会和孙新仁说说,让孙书记和张矿长沟通沟通,如果自己去找张宽财的话,肯定又是一场不愉快的结果。可是,还没等赵刚和孙新仁说呢,这二百万元安全技措费用让张矿长要来了。听到这信后,他的第一印象是张宽财这人还不错,有水平,有能力,能把这笔钱要到矿上,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他还真有点后悔那天对张宽财的态度,觉得张宽财还是顾全大局,你看,虽然他不同意矿上出那笔钱,他这不是与自己不谋而合吗?看来矿长就是矿长,比自己想得要远,比自己站得要高,比自己考虑得要全面。 赵刚带着一脸灿烂来到张宽财的办公室,刚进到外间,就见肖建设从里间出来。他一进来,还没等说话,只见张宽财刚才还挺松驰的脸,马上又绷紧了。看到这,赵刚的心也随之紧了,但他还是掩饰不住自己的兴奋说:“谢谢你呀,张矿长。” 赵刚这不着头不着尾的话,也让张宽财不识首尾,他怔住了,看着赵刚说不出话来。 赵刚接着说:“听说您把安全技措钱要回来了?太好了,这下咱们矿瓦斯抽采工程就能上马了。” “哦……”张宽财明白了,这小子是为这事来的。脸又绷起来了说:“要回来咋的了?那也不是给你的。” 赵刚没理会张宽财的态度,笑嘻嘻地说:“我哪敢要这钱呐,我是说这下瓦斯抽采工程可以干了。看来咱俩想一块去了。” “谁和你想一块去了?俺告诉你吧,这钱不是搞什么瓦斯抽放的,是补矿上安全欠帐的。” “对呀,咱矿最大的安全欠帐就是瓦斯的治理呀。搞瓦斯抽采综合利用就是从根本上解决瓦斯的问题。” “你小子挺精挺灵的,怎么还没听明白呢?俺再告诉一遍,这二百万元不是给你瞎折腾、搞什么瓦斯抽放试验的。” 这下赵刚完全听明白了,脸上的灿烂一点也没了,脱口就问:“不搞瓦斯治理?那干什么呀?” “干什么还得请示你吗?” “……?” “俺告诉你,不该你问的不要多嘴。”张宽财的脸绷得更紧了。 “我是主管安全的副矿长,安全技措费用我还没权过问?这笔钱只能用在安全设施和安全设备的更新改造上,用在别的方面就是违规,就是违纪。”赵刚也没有客气。 “你先搞清楚,你是副矿长,俺才是矿长,是这个矿的天。俺说你没权问,你就没权问。”张宽财一脸坚决。 赵刚道:“张矿长,别的事我可以不问,但这事我还管定了,今天您不给我说个明白,我就没完。” “呀嗬?你还来劲了?你也不搬块豆饼照照自己,你也不称称自己是半斤还是八两?” 赵刚气得脸煞白,一字一顿地说:“张矿长,请您放尊重些,我告诉您,前两次你污辱我,我都没和您计较。咱们就事论事,请您不要污辱我的人格。” “什么?让我尊重你?小样吧?老子就这德性,要是受不了,你可以土豆搬家——滚球子。” “我告诉你,张宽财,你必须向我道歉。”赵刚急了,不用尊称了,而直呼张宽财之名。 张宽财一声冷笑道:“小样吧?老子考虑的不是道歉,而是什么时候免了你小子!” 赵刚的脸更白了,接下来,他还想说什么,可是他“噗哧”一声笑了,说了句:“算了,这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了,我跟你没语言了。” 随后他神情严肃地对着张宽财一字一板地说:“但是,我要告诉你张宽财,我这个副矿长不是你家的副矿长,是国有企业的副矿长,我是公司任命的干部,我当不当,走不走,你说了不算。我再告诉你,只要有损害北岭煤矿的行为,在我这就别想过去。”扔下这话,也没等张宽财反应过来,一转身走人了。 赵刚走出去半天了,张宽财还在咬牙切齿地说:“小子,老子不把你免了誓不为人。”按理说,张宽财用得着和一个副矿长这么叫真吗?再说矿上有这么一个能干的年青人,自己能省多少心呐。可是张宽财所想的却不是这些,他这样做是以攻为守的策略。因为,就在刚才,他又从这二百万元中批给了肖建设一百万。路数还是上次维简费的老套路,只是给肖建设的没有按比例涨上来,还是给了肖建设留了五万元。凡事有一就有二,上次肖建设没费多大力就得了五万元,虽然好几天没睡好觉,第二天上班后总觉得人们都在看着他,都在说他。可是定神仔细一看,并没有那么严重,大家还是该咋样和他打招呼还是咋样打招呼,该咋样开玩笑还咋样开玩笑。又过了几天,他的内心早已心平气静了,他反过来一想,觉得自己很可笑,这不是自己吓唬自己吗?这事就象张宽财说的那样,天知地知我知他知嘛。再说了,这五万块钱来得多容易呀,就是有什么问题的话,有张宽财顶着,自己最大的事就是退休呗,有了钱,还在乎什么呀。所以这次张宽财提出给他拨一百万,返回来九十五万时,他的神情自如得多了。张宽财知道,赵刚这小子是不知进退的主,血气方刚,敢作敢为,要是治不住他,那么在北岭煤矿就很难立住脚,事也办不了,更不用说呼风唤雨了。所以张宽财要想法子激怒赵刚,让他作出一些年青人经常做的事,那自己就有把柄了,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他送回公司了。 第四章 泾渭能合流吗 3 赵刚从张宽财办公室出来直接上了四楼,来到孙新仁那里。他把刚才的事对孙新仁一五一十地说了,原原本本,没有添油加醋,没有添枝加叶,因为他知道,这回要有一场不可避免的交锋。至于这场交锋会到什么程度,结局会是什么样子,他都无法预料。所以,他必须把事情原委跟一向正直的党委书记说清楚。这样才能得到孙新仁的支持,而孙新仁是最烦、最反对、也最看不上的就是说假话。 孙新仁向赵刚反复询问了以往安全技措费用的使用情况,以及今年安全生产的改造项目。并告诉赵刚准备一下,让他在党委会上详细地阐述一下。 赵刚走后,孙新仁陷入了沉思,他真的为赵刚而担忧。他知道张宽财所说的话不是儿戏,他是早有预谋的,也是早有这方面的便利条件的。 原来,在矿务局翻牌为集团公司以后,公司出台的制度最多,执行得最坚决的就是人事管理制度。在吴有德的主持下,公司以党委的名义,制定了一整套干部人事管理制度,最主要的要数三项干部管理制度。一是放权科级以下干部基层聘任制,二是中层副职送回制,三是处级干部考廉制。这三项制度一出台,一些行政领导跳着脚地乐。 就拿第一项制度——科级以下干部基层聘任制来说吧,这个制度是在以前实行的干部聘任制的基础上,更把权力下放给基层单位,凡科级以下干部,由各矿、厂、分公司党委任免,只是到公司组织部备案即可。孙新仁耳闻目睹了许多单位的情况,感到问题很多也很大。这个制度一出台,就象给基层行政领导打了一针兴奋剂一样,他们高兴得直跳脚。你想啊,原先科级干部由基层单位上报公司组织部,由公司组织部派员考核,最后由公司任命。现在不用了,科级干部的聘任,直接由基层单位聘任就行了,基层单位聘任之后,将结果报给公司组织部备案就完事大吉了。 第二项制度是中层干部送回制。由矿务局变成公司以后,中层干部的聘任管理权,仍然在公司党委。吴有德上任后,出台了一个中层干部送回制。即虽然处级干部的聘任管理权在公司党委,但是,公司下属单位的党政一把手认为同级副职有什么问题,或者认为不称职,下属单位的党政一把手俩人一商量,不用开党委会,就可以把一个副处级干部送回公司,职务自然解除,级别也自然没了,没有工资,只开下岗人员最低保障金。为此,公司成立了一个待岗人才管理中心,如果这些人学习好了,公司还须重新聘任,才能再次上岗。如果没有岗位或者认为没有学习好,那就永远在那待岗吧,一个月开不到二百元钱。用吴有德的话,那就是真正解决了干部能上能下的问题,真正解决了干部终身制的问题,真正解决了干部铁饭碗的问题,还把这当作经验到处讲,大肆讲。 还有一个管理制度叫处级干部考廉制,就是对中层干部进行德、能、勤、绩四个方面的考核。考核的方式是把四个方面进行量化成一百分。把量化成百分的考核表发给下属单位一部分职工(不是全部职工,也不是选举出来的职工代表),让这一部分职工打分,如果不够八十分的,要进行诫勉谈话,如果不到七十分的,就自动离岗,同样到待岗人才管理中心学习。 这三项制度看起来很不错,是对干部的一种激励,也符合干部能上能下、奖勤罚懒、褒贤贬劣的改革宗旨。但是,操作起来就完全变味了。比如放权科级以下干部聘任制,把权放给谁了?名义上是放给基层党委了,可是操作起来以后,人们才看明白,是放给基层行政领导的,是维护行政领导的绝对权威。从本行业的实际情况看,实行的是矿长负责制,矿长的意见重于一切,党委有监督职能,但在实际工作当中,党委根本无权监督,也无法监督,如果你认真监督了,势必与行政领导闹矛盾,那么好了,只要党政一把手闹矛盾,最简单最有效也最好操作的办法,那就是把党委书记调出。所以,这个制度说白了,就是基层行政领导培植亲信的最佳方式和手段。 孙新仁早就与别人讨论过干部送回制度,认为那是树立行政领导绝对权威的好制度,这个制度本身就没有科学性。首先,是谁认为有问题了?只要是两个一把手认为有问题了,你就有问题了,那就可以送回,其他党委成员都没有发表意见的权力。方才也说了,大部分的党委书记都是以行政领导的意见为意见,归根到底还是行政领导认为你有问题,你就有问题了。其二,问题的标准是什么?还不是行政领导的个人好恶、个人价值取向,即个人心中的标准所决定,而不是公司或者矿上来制定送回的标准。其三,上级干部主管部门不予审察,只要下属单位党政一把手送回的,必须接收,从不提出异议,从而剥夺了干部的申诉权。其四,这个制度一实行,就等于公司把中层干部的任免权交给了基层,交给了基层的行政领导。这么好的制度,基层行政领导能不跳着脚高兴吗? 再说干部考廉制,这个制度从表面上看绝对没有问题,谁也说不出有任何毛病。可是一看实行的情况,就知道了,那纯属公司领导也就是吴有德排斥异己的工具。当吴有德看谁不顺眼了,或者对谁有意见了,想要把谁拿下了,就会找谁的问题了,有了问题,那就没说的了,该拿就一定拿下,绝不手软。这是他的真实想法,但他想到,如果没有问题,断不能硬拿的。那么怎么办呢?为了不激化矛盾,或者转移视线,于是就用干部考廉来对付他。在考廉之前,吴有德先把要考掉的对立面找来,进行谈话,于是,这个人就回到本单位,进行安排,让他的亲信在下边串联,并放风公司要把谁考掉。你看吧,一考一个准。 至于科级干部聘任制那就更不用说了,那是送给矿长们的美味大餐。只要矿长看谁顺眼了,就可以向党委书记提议,并开党委会讨论通过,你就是科级干部了。反之,如果看谁不顺眼了,就可以用同样的手法把你拿下,至少给你弄个闲职,挂起来养着,反正也不用矿长从兜里掏钱。 在阳山集团公司,有了这些冠冕堂皇的、一整套的干部管理制度,吴有德就绝对地控制了全公司干部的生杀大权,只要他的一句话,你就可以从一个工人,一步当上科长,再一步当上处长,还有可能弄个公司领导当当。他要是看你不顺眼了,他要是瞄上你了,别说你有多老的资格,别说你有多大贡献,也别说有多高水平,别说你是科长,就是处长也是早晚不等,找个理由就拿下了。想到这里,孙新仁感到有些害怕,他真的担心赵刚会有什么不测。他也担心张宽财真的打赵刚的主意。 果然如此,张宽财的脑子,每时每刻都在琢磨,怎样才能利用这些政策来巩固自己的地位。他刚才就是想激怒赵刚,让他做出一些过激的行为,那么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提议把赵刚送回了。可惜的是,赵刚这小子这么冷静,就在他要发作的时候,他突然笑了,而且还公开和自己叫板了,真是气煞我也。 第五章 未雨绸缪 1 白金花和吕小刚来到北岭煤矿。车到了矿办门前,白金花对吕小刚说:“你在车里等我,一会就下来。”打开车门,白金花轻盈盈地进了办公楼。刚跨进门口,见上楼梯处,放了一张桌,后边坐着一名身着制服的保卫人员。白金花一直往里走,却被保卫人员拦住了:“请问您找谁?” 白金花一愣,停住了脚步说:“我找张矿长。” “请等一等,待我联系一下……” 没等保卫人员说完,白金花已经走到楼梯口了。保卫人员快步过来,把她拦住。白金花火了,冲着保卫人员叫着:“滚开!我找你们矿长,还用你联系?真是笑话!” “这是张矿长定的规矩,凡来矿办事的人都得按规矩办。”保卫人员一脸严肃,语调不高,但份量十足。 “不让张宽财下来亲自接我,就算给他面子了,你跟我装啥呀。” “接不接你我不管,我就管登记。你必须登记,否则你就别想上去。”保卫人员斩钉截铁的说。 “呀嗬?来劲了不是?姑奶奶不上去了,你给他打电话,让他下来亲自接我,不然的话,我转身就走。”说完,走到小桌的后面坐在了保卫人员刚才坐的椅子上。 保卫人员给张宽财办公室打了个电话,说有一个女同志来找,问可不可以上去。 张宽财问:“是什么人?” 保卫人员说:“她不登记,不清楚。” “不见。” 保卫人员给张宽财打电话,白金花听得一清二楚,当她听到“不见”二字时,心房一颤,刚要说什么,可是晚了。张宽财早把电话撂了。保卫人员对她说:“要么你就登记,要么你就离开这里。” 白金花感到一百二十分地不自在,仿佛有很多只眼睛在看着她,她感觉面子丢尽了。本来很白的脸,这下更白了。她想了想,伸手从肩挎包里掏出手机,尽管手指有些颤抖,最终还是拨通了张宽财的电话。接通后,她冲着手机喊:“张大矿长,你的谱真大了,连我也不见了。” 张宽财没有听出来是谁,问道:“你是谁呀?” “我是你姑奶奶。” “放……”不知道张宽财是想说放肆,还是想说放屁,话没说全,就马上反映出是白金花的声音,立即改口说:“哎呀,是小花呀,得罪了,得罪了。快上来吧,俺都想死你了,咋能不见你呢?” “你下来接我吧,要不俺就回家了。”白金花也学着张宽财把“我”说成“俺”。 “好,好。俺怎么能把这样的贵客得罪了呢。” 张宽财放下电话,就急忙跑到楼下,见白金花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忙上前拉着白金花的手说:“行了,小姑奶奶,快上去吧。”一转身对保卫人员说:“以后白小姐来了,不用登记,可以直接到俺那去。”白金花看了看保卫人员,小脖一扬,随张宽财上楼去了。 进了办公室后,张宽财把门关上了,俩人径直进了套间。一进屋,张宽财就伸手去摸白金花的脸,白金花一把打开,生气地坐在床上,一声不吱。张宽财笑嘻嘻地两手搬住白金花的脸,让她躲都躲不了,说:“快让俺看看,是哪个王八蛋欺负俺的心肝宝贝了?”白金花一扭头,双手顺势一推,又一次把张宽财推开,还真的掉下了眼泪。张宽财有点不自在了,十分尴尬地说:“哎,哎,还真生气了,别这样,俺给你赔不是还不行吗?那这样吧,今晚俺在会宾楼请你吃饭,这总行了吧?”他这样一说,白金花“噗哧”一声乐了,同时,又喷出一汪眼泪。看到这情形,张宽财的心放下来了,他抱过白金花的脸,亲了一口道:“这女人掉眼泪的时候真好看。” “放屁,姑奶奶是叫你给气的。” “得了,得了,别掉眼泪疙瘩了,快说吧,找俺什么事,俺一定用狗马之劳。” 白金花听了又一次笑出了眼泪,摇着头说:“行了,行了,不会用词就别瞎拽了,真叫人笑话。那叫‘效犬马之劳’,不是‘用狗马之劳’。” “犬不就是狗吗?你能在大街上管狗叫犬吗?行了,不管什么劳,俺就愿意给你效劳。” “行了,别尽说好听的了,我可看明白了,这人呐,当了官心就黑了,一点也不假。” “俺还听说是最黑不过女人心呢?天底下最黑的就是你们女人的心啊!” “好哇,你敢骂我?那好,我走,我这就走。”说着,白金花站起身来,转身要走。张宽财上前搂住她,用力一推,把她推倒在床上,顺势压到她的身上,用嘴去亲她的脸。白金花一边挣扎着一边说:“行了,行了,别闹了,我还有正事跟你说呢。” “哪来那么多的正事?咱俩来一把吧,那才是正事呢。” “去,去。小刚还在底下等着呢。” “那怕啥呀?他在你面前不就是个司机吗?司机还敢管老板的事?” “我可告诉你张宽财,咱俩怎么地都行,你可不能把小刚扯进来,你也不能侮辱他。行了,行了,我今天真有正事跟你说。” 张宽财抬起身来,回头坐到椅子上了,看了看白金花,用手往后捋了捋头发说:“说吧,找俺有什么正经事?” “不是说你们要把小井口包出去吗?我看中了你们矿的三采区三井。怎么样?能包给我吗?” “这个井口是要包出去,不过你不行。吴有德小舅子早就看中了,刚才还给俺打电话呢。” “给他干啥呀?他也不能给你钱。你给我吧,不用你投钱,咱俩对半分成。” “那不行,这个井口就得给他。俺敢跟他要钱吗?不给钱还得好好地伺候着呢。弄不好,俺就叫人拿下了。你说咱们对半分,你老公公能同意吗?那可是属狗x的,许进不许出的手。” “由不得他了,现在是我说了算。” “哟,哟,还别小看这小姑奶奶呢?真能当他的家?” “那当然了,没这两下子,还混啥呀?” “你要真能当他的家,那咱就合着伙干一把。”张宽财一脸正经地说。 “真的。你放心吧,我连人都给你了,还差啥呀?” “对你,俺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咱俩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就是你不给俺,俺也认了,就是你老公公我有点不放心。” “没问题,现在矿上的事,除了生产上的事以外,都是我说了算。这回也是我提出来要这么干的,我们全家都同意,所以让我来跟你说,看能不能把三采区三井包给我。” 张宽财想了想说:“三采区三井不行,真的不行。这样吧,矿上准备新开一个井口,矿上投设备和大型材料,你出流动资金和其它的,你出人管理,到时候和矿上三七分成就行了。” “谁三谁七呀?” “当然是矿七你三啦。” “那不行,我们太吃亏了。四六分成吧,我六矿四。” “俺刚才怎么说来着?最黑不过女人心嘛,你也太黑了点吧?对半分成吧。” “你要知道,这里边还有你的份呢。” “那你给俺多少?” “三七分成。” “谁三谁七呀?”这回轮到张宽财问白金花了。 “当然是我七你三啦。”白金花学着张宽财刚才的语调。 “你不怕撑破肚皮,俺还怕看不见你了呢?” “行了,说正经的吧,咱们对半分成。这总行了吧,你这叫什么来着?对了,这叫好汉股。”白金花一脸正经地说。 “这还差不多。” “那我们投的钱怎么算?”白金花问。 “先挂帐,计入成本,出煤一年内全部退还。” “给不给利息?” “你投的钱用不上两年,就全都还给你,以后这个矿就永远包给你。” “再把我们投钱买的材料和设备记帐,等我不干的时候,再折成钱还给我。” “你投的钱都给你退回去了,咋还给你记帐呢?” “哎呀,你那么认真干什么?这里不还有你一半吗?” “俺就说最黑的是女人心嘛,这才叫人心不足蛇吃象呢。” “行了,最黑的还是你们这些当官的,你不投一分钱,还分一半的红。赔了算我们倒霉,赚了就有你一半,天底下上哪去找这么便宜的事呀?”白金花边说边打开手提包,拿出一个存折,递给张宽财说:“这是上个月的煤款提成,我按你给我的身份证号存上了,没设密码,哪天你自己去设一个密码就行了。” 张宽财接过来看了看白金花,狡诘地说:“你们矿的产量还不少呢。” 白金花的脸立即红了,忙接过话口道:“是我们又买了一些煤上来了,别多心,也是为了你们矿的任务嘛。” 张宽财眯着一双小眼道:“得了,别蒙俺了,谁不知道你们矿除了采煤以外,还挺会造煤的,听说一天就能造出来一百多吨,真不简单呐。”早就有人向张宽财反映说,吕家小矿把井上的矸石粉碎了,掺到煤里,卖到矿上。还说他们自家的矸石用没了,就拉附近小矿的矸石造煤。 “行了,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就别挑剔了,那还不是为了你的产量?”白金花看张宽财没有表情,忙改口道:“行了,这个月我们矿投入大一点,从下月开始,每月给你提十五万,总该行了吧,我的张大哥?” 张宽财走过来,在白金花的脸上掐了一把,两眼色眯眯的说:“谁当婊子了?谁立牌坊了?要不是看在你对俺真心实意上,俺是好唬弄的吗?别忘了,俺管货场的时候,你还没生出来呢。” 白金花撒娇地上前亲了张宽财一口说:“行了,行了,快把承包协议签了吧,我是不会亏待老大哥的。” “签合同不急,咱还是先来一把实惠的吧。”张宽财边说边把白金花推倒在床上,并伸手去解她的衣扣…… 几天后,一纸煤矿承包合同出现在吕小刚的家里。看了这份合同,吕家上下都高兴极了,就差没有欢呼跳跃了。高兴劲还没过,吕小刚老爸的心有点沉了,他的心里,隐约地闪过了一丝不安,还有一丝惊悸。 承包合同全文如下:北岭煤矿井口承包合同 为发展煤炭生产,解决煤矿资金不足,明确甲乙双方权利义务,经协商,阳山矿业公司北岭煤矿(以下称甲方)与白金花(以下称乙方)就承包井口事宜达成如下协议: 1、白金花承包经营北岭煤矿二采区七井(新建),建井的全部设备、大型材料、房屋等固定资产由甲方投入,建井及生产的人工费、小型材料费由乙方承担。 2、承包期限:现有经国家批准的资源(约120万砘)采完为止。 3、乙方生产的煤炭,甲方全部按市场价格收购,煤款按月结算,不得拖欠,如有拖欠,按银行当期利率偿付。 4、建井期间甲方不收承包费,自煤矿出煤之日起,甲乙方各得50%的利润。 5、缴纳方式:每月结算一次,当月进账,当月兑现。 6、乙方投入部分,按月在北岭煤矿挂帐,自出煤之日起,于一年内全部返还。 7、甲方提前终止合同时,井筒按阳山矿业公司核定的工程单价偿付给乙方。合同期满,所有设备及材料由乙方处理。 8、实现安全生产,发生伤亡事故,由乙方自行处理。 9、一切税费均由甲方承担。 10、乙方服从甲方的技术管理及安全监督。 11、未尽事宜,另行协商。 甲方:阳山矿业公司北岭煤矿 负责人:张宽财 乙方:白金花 第六章 特殊的党委会 1 北岭煤矿党委会在矿办四楼会议室召开了。参加会议的是矿党委委员,有党委书记孙新仁、矿长张宽财、副矿长赵刚、矿党委副书记李建国、矿纪检委书记郑志民、矿工会主席郝兵、副矿长周永新。 主持会议的孙新仁说:“今天党委会的中心内容,就是解决我们现阶段一些思想问题,也可以说是一次民主生活会。近一段时间,在我们班子内部,有一些问题值得我们注意:一是对北岭煤矿经营方针、经营理念等问题需要明确,就是我们矿的瓦斯抽采综合利用工程还上不上?二是同志之间的团结需要加强。我们今天是党委会,也是民主生活会,有什么话都要拿到桌面上来说。如果在会上不说,在会下乱说的话,那就是自由主义。我们是北岭煤矿的核心,全矿职工都在看着我们,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对北岭煤矿的兴衰成败产生重大的影响,所以,我们必须统一思想,团结一致,明确目标,竭尽全力,把我们各自的本职工作做好,否则,将无法向职工群众交待,也无法向集团公司和公司党委交待。”说完,面向张宽财说:“张矿长,请你先说说吧。” 自从进入会议室,张宽财就感到一种气氛,一种他没有感受过的气氛,他感到有点压抑,也感到有点无助。你看吧,一个个都绷着个小脸,一本正经地打开笔记本,齐刷刷地记录着。一个个面无表情,又似乎在那没有表情的后面,藏着多种多样的表情,丰富的表情。他妈的,真是孬种,你怕什么呀?你是矿长。矿长是什么,你知道吗?是这个矿的顶梁柱,就是这个矿的天。这几声暗骂,确实给他提了不少精神,听孙新仁让自己先说,他觉得自己也应该先说一下,先入为主嘛。他喝了一口茶道:“孙书记说得很对,是得统一思想。那么怎么统一呢?统一到哪呢?这是个大问题,今天俺就说几句。俺是说,在咱们公司,要统一到董事长那,董事长是天,你看,董事长说一不二。在咱矿上,就得统一到俺这,俺就是天,俺也要说一不二。如果不服的话,那你去找董事长说去,去找张书记说去。不管你找谁说,最后你还得回到矿上来领工资!不是吗?”他转脸对坐在身旁的周永新笑了笑,见周永新没有表情,又继续说:“俺是个大老粗,不会拐弯抹角,就会直来直去,今天在这俺表个态,只要大家伙跟俺一条心,那俺就让你得实惠,要是跟俺玩心眼,那就别怪俺老张心黑手辣。”他用眼睛扫了一圈,没看出有什么震动,他有点失望,他以为大家都得脸发白,嘴打颤,手发抖,就象听到圣旨一样。可是大家却无动于衷,一个个仍然没有表情,也不看他,也不记录,盯着眼前的茶杯。他干咳了两声,提高了嗓音道:“俺老张明人不说暗话,俺敢作敢当,前天是俺要把赵刚送回公司。现在公司不是有这个规定吗?只要矿长看谁不行,就可以送回去吗?可是孙书记要开会研究一下,俺认为,这事根本不用研究,就是俺和孙书记一说就行了。不过,俺也不是怕开会,所以,今天俺在这个会上重说一遍,俺就是看赵刚不行,必须送回去。如果同意的话,那就是俺张宽财的人,如果不同意,那就是和北岭煤矿对着干。” 张宽财的话音刚落,大家确实被惊住了,六双眼睛一同看着张宽财,张宽财有些得意。一会又一同投向赵刚,而赵刚却异常地平静,他没有看张宽财,也没有说话,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因为,昨天,郝兵和他谈了大半夜,他俩分析了近一段时间可能发生的事情,包括今天的场面,所以,赵刚才能不急不躁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这一动不动不要紧,着实让张宽财惊讶了,他真没有想到,这个毛小子这么沉稳,这么有定力。大家伙也有点佩服赵刚了,还真行,别看他岁数小,还真有点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慨。孙新仁舒了一口气,还在等张宽财说什么,可是张宽财又象上次大会一样,没有下文了,一边喝着茶,一边用小眼睛斜溜着赵刚。孙新仁知道张宽财说完了,他也没有想到,这位老兄这么直白,也这么敢说,更没有想到他竟是这样一个二百五。他觉得非常好笑,如果再让他说下去,恐怕就更没有人话了。于是,孙新仁开口说话了:“张矿长说的都是心里话,大家要好好思考一下。今天既然是民主生活会,那就要知无不言,言者无罪。还是那句话,大家有话要说到桌面,这总比在背后犯自由主义好得多。我看咱们还是先对第一个议题谈谈看法,看谁先说说?” 郝兵看了看大家道:“在瓦斯抽采综合利用工程上,我看没有什么可讨论的,在年初的职代会上,已经确定了,那是经过职工代表举手表决的,是广大职工的意愿,我们不能有任何动摇,也不能不经过职代会进行任何变更。搞瓦斯抽采综合利用工程,是彻底解决我们矿安全隐患的有利措施,是提高我矿经济效益的有利措施,也是对矿工群众生命财产的保障,这有什么不对吗?我看没什么不妥的地方。问题是怎么执行和落实的问题,我们绝对不能表里不一,言行不一。一定要把安全生产放在首位,安全投入,安全管理一点都不能松。这才是真正地维护职工的根本利益。最近我也听说一些事情,我希望那不是真的。现在,经济形势有所好转,安全欠帐一定要补上,再不能凭侥幸采煤了。前天在井下,有一个矿工拉着我的手说:‘郝主席,听说矿上要搞瓦斯抽采综合利用工程了,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干了大半辈子矿工了,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瓦斯爆炸。有多少好工友,早上还好好地呢,可是晚上下班却没能站着升井。如果能把瓦斯治住了,就是大本事,就是矿工的大福气。’听听,这就是咱们矿工兄弟对我们的期望。过去,由于技术条件和经济条件差,有些事我们干着急,没有办法。现在,条件具备了,能干了,为什么要拖拖拉拉地呢?要知道,早一天上瓦斯抽采综合利用工程,就早一天有保障。如果因为我们人为的原因而不能上,那样,是对企业不负责任,是对国有资产的不负责任,更是对职工生命不负责任。所以,瓦斯抽采综合利用工程一定要抓紧上,不为别的,就为了职工过个安稳的日子,过个舒心的日子,也为我们能心安理得。” 大家都陆续地对郝兵的发言表示赞同,张宽财和赵刚想要说什么,但终于没有说。孙新仁说:“我也同意郝主席的意见,职工代表大会决议的事项,不经同样的会议,不能有任何变更,必须认真落实。瓦斯抽采综合利用工程是职代会定的项目,所以,只要条件成熟,就不能等,就要抓紧时间干,保质保量地尽快完成。在这里,我要提醒赵刚,一定要把这事当做你今年的头等大事来抓,哪怕你别的都不干,把这事做好了,我就上公司单给你请一个劳模指标。如果因为你个人原因没完成任务的话,到时候你自己向职工代表去解释去吧。刚才,张矿长提出了要把赵刚送回公司,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讲,都是个大事情,都是个大问题。根据党管干部的原则,十分有必要经过党委会讨论。对于送回赵刚的问题,我们党委要有个态度。这个态度是大家的,而不是我这个党委书记一个人的。因为我们是集体领导,所以,我要听听各位委员的意见。赵刚,你先陈述一下你的意见。” 赵刚紧绷着的嘴角松了松,谁也不看地说:“感谢组织给我一个陈述的机会,那我就把这段时间的工作,简要地向各位委员汇报一下,看我在哪方面没有做好。非常欢迎大家给我提出宝贵的意见。我明确地表个态:如果各位委员认为我没有做好工作,或者不称职,那用不着送回公司,我自动辞职。”赵刚把职工代表大会以来的工作一五一十地向大家汇报着。其实,根本用不着说什么,大家天天在一起,谁干了什么,都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谁不知道赵刚是一个工作起来不要命的主,这一段时间里,他天天在下井,爬上跑下地忙个不停,几乎他和每个人都有联系,都办过事情,但没有一件是自己的私事。他的工作态度、工作作风、思想品德都是非常优秀的。在大家的眼里,他和郝兵将来就是矿长和书记的接班人。所以,在赵刚陈述的时候,大家不时地点头示意。这让张宽财看了很不舒服,他几次要插嘴,但因赵刚的嘴一点也没闲着,没有给他任何机会。赵刚把工作汇报完后说:“我毕业后,就来到北岭煤矿,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在这十几年的时间里,我不知不觉地和北岭煤矿产生了感情,深厚的感情。是公司和北岭煤矿给了我机会,是北岭煤矿的职工群众和各位领导,给了我帮助和支持,我只是把所学的知识结合咱矿的实际,做了点工作,没有取得什么成绩。可是,公司、全矿职工和各位领导给了我这么大的荣誉,我非常感激。本来我想以我努力工作的实际行动,来报答职工群众和各位领导对我的厚爱。可是,张矿长却对我这样不满意,使我很不理解。说实在的,我对矿上的工作没有什么懈怠的地方,对张矿长也是很尊重的,您是个老煤矿,有经验,是个老前辈。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前天我以为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这还成真事了。这几天我也反复在想,我和张矿长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我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我觉得什么也没有发生,我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如果是我做错了什么,那么,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张矿长也应该给我指出来。即使我不当这个副矿长,我也十分感谢,因为那样有利于我以后的工作和成长。” 赵刚说完后,全场一片肃静,张宽财也没话可说了。孙新仁用眼睛盯着张宽财,看张宽财没有说话的意思了,便开口说道:“好,赵刚同志方才表的态很好。对嘛,一个年青人,就要有这种虚心的态度,要有认真征求意见的精神,只有这样,才能进步,才能担得起全矿职工和公司党委对我们的期望。按道理,咱们公司党委是有文件规定,一个单位的党政一把手的意见一致,就可以把任何一名副职送回公司。张矿长提出了意见,很明确,也很坚决,刚才大家也都听见了。我虽然是党委书记,但党委书记的意见绝不是我孙新仁个人的意见,应该是党委的意见,所以,今天召开这个党委会,来共同研究这个问题,大家帮我把把关。在座都是党委委员,今天咱大家都别藏着掖着,有什么意见和想法,都拿到桌面上来。还是那句话,说错了都不要紧,因为我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本着对北岭煤矿负责、对公司负责的原则,不要抱有任何个人成见。所以希望大家都能正确认识这个问题,我想大家也一定能够认识到这个问题。因为是党委民主生活会,就是要批评与自我批评相结合,不管有什么不同意见,都可以在这个会上发表出来,这是正常的,咱们有丑丢在家里,丢在咱们班子里。我们有意见的双方,把话说开了,误会与隔阂消除了,我们的团结就增强了,我们的战斗力也就加强了。作为党委书记,我先表个态,赵刚同志是个年青人,工作有热情,也很认真,每次交办的任务,都能出色地完成,所以我认为,赵刚的工作成绩还是应该肯定的。俗话说人无完人,我们每个人可能都有不同程度的缺点,对于年青的赵刚同志来说,就更是不可避免的了。今天是征求各位委员的意见,如果多数委员同意把赵刚送回;那我们就形成个决议,以党委的名义打报告送回,如果多数不同意,那赵刚同志就应该正常工作。现在先对赵刚的工作,尤其是不足的方面,大家有什么意见,都说一说吧。我们要珍惜自己手中的权力,使用好我们手中的权力,这是对北岭煤矿负责,也是对赵刚本人负责。” 孙新仁话音刚落,张宽财就吼起来了:“你孙新仁这书记怎么当的?公司党委的文件你不执行,也不懂得开会的程序,你是干什么吃的?” 听了张宽财的咆哮,孙新仁很平静。对张宽财的无理举动,孙新仁早有思想准备。因为,近一段时间,他对张宽财来北岭煤矿的所作所为,都看在眼里,所以没有理会他,很平静地说:“张宽财同志,今天是党委会,是民主生活会,有意见可以提,但是,都是同志,说话要注意证据,不能乱扣帽子。你刚才说我不执行公司党委的文件,请你说清楚,我什么文件没有执行?还有,今天开会的程序有什么不对?” 张宽财理直气壮地说:“公司文件规定,把不称职的干部送回,你和俺决定就可以,你为什么还要开这个破会。再说了,今天开会研究赵刚的事,他为什么不回避?有他在场,别人谁能说什么呀?” 孙新仁微微一笑道:“张宽财同志,请记住,今天是民主生活会,有什么事说要说到当面。每一名委员都是平等的,都有批评与申辩的权利。至于为什么要召开这个会,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还可以再重复一遍,公司征求的是党委书记的意见,不是我孙新仁或者李新仁个人的意见,因为我孙新仁不能代替党委,所以,要经过党委开会讨论后,才能形成党委意见。张宽财同志,今天是民主生活会,请你把赵刚不称职的具体情况,向大家通报一下,每一名委员都有知情权,赵刚也有知情权。” “俺说说倒不怕啥的,但是,俺为什么要说呢?” “因为你是中共北岭煤矿党委委员,你有这个义务。因为这是民主生活会,既然对同志有意见,那就应当提出来,又因为咱们在座的都是委员,所以就应该当面说出来。我看赵刚同志的态度就很好,他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虚心地听取不同意见,这很难得。我们把话说回来,就是为了帮助一名同志进步,也应该把他的失误和问题指给他,让他引起注意,以便在今后的工作中引以为戒。”孙新仁的话虽然没有张宽财的音调高,但绝对比他有分量。 张宽财气得脸都白了,愤愤地说:“既然董事长给俺这个权力了,那俺就得用,有权不用,过期就作废了。俺就是要把赵刚送回去,至于什么理由嘛,俺直接向董事长汇报去,用不着跟你们说。好了,俺老张还不跟你说了呢。俺算看明白了,你这是拉帮结派,你们这是串联起来整俺老张。”他一扭头,看了一眼赵刚恨恨地道:“你小子等着吧,俺要是不把你整下来,誓不为人。”他站起身来,对着孙新仁恶狠狠地说:“你等着,也有你的好瞧!”说完,抬腿就要走。 “站住!张宽财同志,这是党委会,不是小孩过家家,你要对你的话和行为负责,我劝你坐下来把会开完,免得跌了矿长的身份。再有,今天也是党委会,我想,当着全体党委委员的面,你有必要把你批给肖建设的那两笔钱说清楚。因为,党委对北岭煤矿的经营活动负有监督的责任。” 张宽财僵住了,脸由白变红,又由红变白,冲着孙新仁说:“你算老几呀?俺今天就走一个给你看看,你能把俺咋的。”头也不回地往外边走边说:“你等着,你等着。”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孙新仁听,逃跑似的离开了会议室。 张宽财走后,会议室静得钢笔写字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孙新仁对负责会议记录的秦明强说:“今天的会议如实记录,不隐瞒,不虚构,备查。”他回过头来对在座党委委员说:“会议继续进行,对送回赵刚的提议进行表决。赵刚同志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赵刚有些木了,听孙新仁叫自己的名字,才缓过神来,看了看大家说:“不想多说什么了,我只有一句话,请党委放心,不管情况发生什么变化,我都会一如既往地工作,不辜负大家和职工对我的期望。” 赵刚说完,孙新仁对他说:“请你回避一下,其他委员进行表决。”赵刚走后,全体委员对是否送回赵刚进行了表态发言,与会者没有一个同意把赵刚送回。孙新仁对秦明强说:“你把会议记录记好。”又回过头来对大家说:“今天这个会的情况,我们大家都要保密。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是因为张矿长对赵刚为什么要送回?张矿长为什么批给肖建设的两笔钱?肖建设把那两笔钱干什么用了?这些原因还没有真正搞明白,所以,会议暂时还无法下结论。没有结论的会议情况,让外界知道了,可能会产生新的混乱。另外,我刚才已经说了,今天是民主生活会,批评与自我批评只能在我们之间进行,不能扩散到党委之外,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我们班子的团结。最后,我和大家说一声,张宽财同志的文化水平低了点,说话办事有点粗,请大家担待一些,都是同志嘛,要取长补短,不能歧视取笑,要互相帮助,不能互相拆台。因为他是矿长,是北岭煤矿的主要负责人,所以,在今后的工作中,大家都要支持和服从他的领导,把我们各自分工的工作做好。再说了,他是个老煤矿,有一定的经验,大家要多向他学习,我们这样做,目的就是为了把北岭煤矿的各项工作都做得更好。赵刚同志还很年轻,遇着这事可能会有些想法,大家要在今后的工作中多支持。散会后,我再单独找他谈一谈,要他正确对待张宽财同志,正确对待工作,正确对待同志间的意见,哪怕是错误的意见。我再多说一句,咱们都是党委委员,所以要对北岭煤矿高度负责,不要计较个人得失,只要对北岭煤矿发展有利的事,该说就说,该干就干;对北岭煤矿发展不利的事,不能说,不能干,也不要想。” 会后,孙新仁立即打电话,把刚才会议的情况报告了公司党委书记张忠顺,同时也通报给董事长吴有德。 第六章 特殊的党委会 2 吴有德的办公室很气派,也很豪华,宽敞明亮,摆设考究,里外套间加一起有六七十平方米。张宽财站在吴有德宽大的老板台旁边,耷拉个脑袋,浑身冒汗。吴有德坐靠在宽大的老板椅上,气呼呼的,用眼睛瞪着张宽财。 刚才还兴奋有余的张宽财,把他与孙新仁争吵的事,添油加醋地向吴有德讲了一遍。还没等他讲完,吴有德就火了:“我说你是不是这两年呆傻了?这点事都不会干?你刚去几天呐,就把好好的一个处级干部往回送?公司是给你开的?你说送就送?再说了,孙新仁问得没有错,是啊,你把那两笔钱提出去干什么了,你是得说清楚。你先和我说清楚吧,你那两笔钱都干什么用了?” 张宽财愣了愣,看不出吴有德是什么意思,不开口。吴有德不耐烦了,生气地说:“你倒是说话呀,那两笔钱都干什么了?说说我听听?” 张宽财看着吴有德,小心翼翼地说:“那钱给肖建设十万,给你……” “给谁?” “给你呀!” “张宽财,你可得把话说清楚,你什么时候给我钱了。我什么时候看见你的钱了?”吴有德两手一摊,冲着张宽财道:“我批给你是让你们上瓦斯抽采综合利用工程的,谁批准你乱花了,你有什么权力提出现金?真是胆大妄为。” 听了吴有德的话,张宽财倒吸了一口凉气,俺明明给了你一百万,可你为什么说根本没给你呢?张宽财傻了,呼的一下子,头发都立起来了,全身都是汗。看着吴有德的那双眼睛和神态,张宽财突然悟出了什么,噢,明白了,明白了。张宽财立即改口道:“是的,没有给你,你也没看见过。是我拿去订设备去了。” “对嘛,订设备不是正事吗?那有什么可怕的呢?” “对,对,是正事,是正事。没什么可怕的。”张宽财捞着了一根救命稻草,他的小眼珠一转,又说:“都用在订设备上了,可是还没够,还有一百多万缺口。董事长,你看能不能再给补点?” “你这个人呐,行了,拨给你矿的钱先花着,过几天打个补充报告,再给你们拨点吧。这回你给我听好了,一定把瓦斯抽采综合利用工程尽快搞起来,不得再胡闹了。” 看着吴有德一本正经的样子,张宽财气得差点笑出声来,心里骂道:“真他妈的,太能装了。谁不知道谁呀,你他妈的当副局长那时候,不是经常到老子那里划拉东西吗?今天要点这个,明天取点那个,你他妈的七大姑、八大姨也象车轮大战似的,轮着班地到矿上勒这索那的,现在当局长了,不,当董事长了,就牛了?怎么的?换个名别人就不认识你了?明明是老子把钱亲自送到你办公室的,你他妈的还说让老子给你存上再拿来。怎么?一调屁股就当没那事了,真他妈属养汉老婆的,一提上裤子就不认帐了。你没看见那钱?骗鬼呢?拨钱之前你他妈的明明说过嘛,你说瓦斯抽采综合利用工程是得上,但也用不着那么着急。可是现在你他妈的脸一抹就变了,把自己推个溜干净。这多亏是矿上有人叫真,如果是上边来人查,你他妈的一定把屎盆子先扣在老子头上,你他妈的先洗个一身清。吴有德呀吴有德,这咋叫有德呢?你他妈的也太缺德了吧,你他妈的也装得太圆了点吧?”骂归骂,都是心里在骂,就是再给张宽财十个胆,他也不敢骂出声来。就在他心里骂着的时候,从嘴里溜达出来的却是:“吴局长,不,董事长,你放心,俺这回一定按公司的安排把事办好。” “对你小子,我还真有点不放心。哎……”吴有德象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本正经地对张宽财说:“我那个不争气的小舅子急用三十万,你看能不能帮他一把,哪天让他请你顿大馆子。” 张宽财一听,就完全明白了,这是又要钱了。自己是他妈的印钱的机器呀,一张口就是三十万。你他妈的要了俺的命得了,别这样狗皮膏药似的沾上以后,想甩都甩不掉。你拿到钱后,还一定会说你从来没收过。因为打死俺,俺也不敢跟你要收据呀。唉,没办法,真是他妈的官大一级压死人,你这是贪大一级气死人。 第八章 把粉擦到屁股上了 几天来,张宽财的车开进北岭煤矿的时候,他总觉得路上的人,都在瞅他,又都在议论他。其实他是有点杯弓蛇影,北岭煤矿的一切都很平静,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赵刚和攻关小组的人一直井上井下地忙碌着,天天和蒋立民和沈德阳在一起,落实着瓦斯抽采综合利用工程。郝兵也正忙着对段队长进行考核。孙新仁也不时地到井下去走走,看看。 张宽财又恢复了往日的趾高气扬,但是,白秋生的话,对他触动很大,他觉得有道理,对孙新仁不能马马虎虎。几天来,他一直在想,很快就得出了个结论:称霸北岭煤矿的主要障碍,不是赵刚,不是郝兵,而是孙新仁。一则他是党委书记,与自己平级,他对公司党委负责,有权和公司领导进行直接对话和反映;二则这个人有一定的头脑和政治手腕,这在上次党委会上就看出来了;三则他这个人在北岭煤矿的威望太高了,他的一句话,就能让很大一批人连想都不想就跟着干。不象有些人虽然听自己的,但那是因为自己掌握着他们的生杀大权。问题认识到了,也就开窍了。他的头脑里逐渐形成了一套方案,即除掉、挤走、搞垮他。除掉,就是揪住他的问题,把他整倒,撤他的职,罢他的官。挤走,就是把他从北岭煤矿赶出去。搞垮,就是把他在北岭煤矿搞臭,搞得没有人听他的,没有人信他的,没有人敢和他接近。这三种结果,不论实现了哪一种,自己都算在北岭煤矿站稳了。在这三种结果中最好是把他除掉,那才是大快人心的事。如果除掉他很困难的话,就把他挤走,他上哪去都成,只要别在北岭煤矿瞎搅和就行。如果实在除不掉,挤不走,那就要把他搞垮。只要孙新仁垮了,臭了,没有人搭理了,对自己也就没有任何威胁了,那么,他在不在这也都无所谓了。目标有了,还得找到一个最有效的途径。那就是抓住他的把柄,找出他的毛病,败坏他的名声。要实现这三个目标,就得形成一套行之有效的办法。办法可以是多种多样,如贬损他的形象,瓦解他的阵营,结成自己的死党,扩大自己的势力,死看硬守抓辫子,无孔不入凑材料。你没听人说嘛: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天天在一起,就不信找不到一个好办法。好,就这么干! 张宽财心里十分清楚,一定要抓住他的把柄,只要抓住他点毛病,那就不用自己费多大力气,吴有德就能置他于死地。他是深知吴有德的,只要他瞄上谁,那他一定没有好,倒霉就是早晚的事。一想到孙新仁,张宽财就老大不自在,仿佛孙新仁身上有瘮人毛一样,只要见到他那张严肃的脸,和他那双看上去笑眯眯,但放射出两道冷光的眼睛,张宽财就打怵。孙新仁这个人是做得正,行得正,那一身的正气,把张宽财逼得直要窒息。所以,在他身上找出点把柄还真有点难。他这个人平常不多言不多语,但遇到事时,该说就说,该做就做。他不推责任不争荣誉,但眼里绝对不揉沙子。张宽财想,工作上抓不着把柄,要是能弄出点男女关系问题也行啊。有时候,男女关系这个事,还真是一个秘密武器,要想整一个人,尤其是整一个有权的干部,这个武器还真当事。因为这是个一个说不清道不明,没法考证不好摆脱的事,别看它没长腿,可它比谁跑得都快,只要一出现,马上就能跑遍千家万户,当成人们的笑料谈资,当成人们下酒的无影无形的小菜。用不上两天,这个桃色新闻的主人公就臭了。可是孙新仁办公室里进进出出的女人虽然不少,但凭张宽财的眼睛看,却没有什么特殊的样子。而且,他还把自己的办公桌放在套间的外间,门上的小方玻璃擦得贼亮,他屋的门还经常是敝开的。这方面也不好找他的毛病,不好抓他的把柄。那么就再看看别的吧。对于一个书记来说,想讨好他的人也不会少,所以,最致命的问题就说他拉帮结伙搞宗派,可是,他和班子成员,乃至中层干部的距离都保持到若即若离的程度,看不出有什么亲和疏。就是他与赵刚的关系,也让人看不出几分亲热,他和那个郝兵,就更谈不上亲热了。张宽财想着想着,竟出了一身冷汗,这个孙新仁,几乎就他妈的是个完人,可是,世界上有完人吗?肯定没有,只是现在自己没有找到他的弱点罢了,但是,也别着急,总穿长袍,没有会不着的亲家。 既然找毛病抓把柄费时费力,那就先干点别的,先稳定和扩大自己的地盘,是十分必要的。稳定和扩大自己的地盘,一个是拉拢,一个是培植,拉拢比培植来得要快。于是他想,得先拉几个死党,没有死党,自己就说话不灵。中层的要有,但有时帮不上忙。在矿班子中,一定尽快地拢过来几个人,不然的话,上次党委会的情况还会出现。要拉拢,就得拉拢有能力、敢说话、有威信、办事利索的人,最重要的是得完全听自己的。象那些没长脑筋,不懂政治的家伙可不能要。这样的人不但不能帮你办事,往往一到关键时刻就他妈的掉链子。矿党政班子成员他过了一遍筛子,最后把目标定在郝兵的身上。这个郝兵是个最佳人选,他敢说话,而且还能把话说得头头是道,能把一个复杂的问题,说得很简单。从发展的眼光来看,这是个很有潜力的人。从处事处人的眼光看,他还是个很有人情味的人。这一点,从那天在会宾楼的见面,张宽财就体会到了。所以,他想在近期找个机会,接触接触这个郝兵。 在他正在思考的时候,听见了楼下的吵闹叫嚷的声音。他走到楼梯口,侧着耳朵仔细地听了听,好象是个上访的。他最烦、也最不愿意管的就是信访的事,他转身想回办公室,可是,刚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了。他的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念头,孙新仁为什么有威信?我为什么没有他那样的号召力?就是因为孙新仁能给群众办点实事,能听群众把话说完,能给群众一个好的态度。自己现在正有权力,能给群众办真正的实事,那不比孙新仁更能争取到群众的支持吗?如果我给群众办点实事的话,我的威信不也提高了吗?所以,他迟疑了一下后,果断地转过身来,向楼下走去。 来矿办上访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中等身材,白晰的面庞,如果不是在四月下旬,他还穿着一件棉军大衣大喊大叫,谁也不会把他当成有病,而且是精神上有病的人。这个人见张宽财走下来,叫得更欢了,说矿上不听董事长的话,不关心他的生活,都这时候了,他还换不下来这一身棉衣服。保卫科的人员一见张宽财下来,立即就紧张了,上来两个人,把那个人往外拽。那人叫喊声更大了,边叫喊边说:“打人啦,打人啦。”张宽财对保卫人员说:“把他放下,对群众怎么能这样呢?”张宽财的这句话,把保卫人员说得愣住了,所有的保卫人员都知道,这个张矿长最烦的就是上访的了。上次一个妇女,是个工伤家属,丈夫截瘫,到外地治疗,都两年了,因被医托所骗,没有正规医疗费收据,矿上还没给报销,找张宽财反映情况,可是保卫人员不让上楼。正吵闹间,张宽财从外面回来,那名工伤家属迎上去对张宽财说:“张矿长,我都来好几次了,他们不让我上去找你,正好遇到你了,你可得帮帮我呀。”张宽财一脸的不耐烦,说了句你找错人了,俺不是张矿长,没有理她,继续上楼梯。见张宽财没有理她,那个工伤家属一着急,快步上前拽住张宽财的袖子。张宽财使劲地一甩,把那个工伤家属甩一个跟头,脑袋撞在楼梯铁栏杆上,鲜血顿时从头顶流了下来。可是张宽财根本没有理睬,头都没回就上楼进办公室去了。随后他打电话把保卫科长叫来,狠狠地训了一顿,并规定,只要上访人员进入办公室,就扣保卫科的分,扣保卫科长的奖金。按理说,上次那个工伤家属上访是正当的,而眼前这个人,已经闹了好几年了,是一个上访专业户。对这样的人怎么会是这样的态度呢?所以,保卫人员一头雾水地看着张宽财。 张宽财问那人道:“你叫什么名字?因为什么事呀?”那人也愣了一下,然后,象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拉着张宽财的手大声说:“我叫王林木,是咱矿的矿工。我的头受伤后得了后遗症,不能上班,可是,矿上不给我开资,叫我怎么活呀。” 张宽财惊讶地说:“什么?咱北岭煤矿竟有这样的事?这不是对群众漠不关心吗?你跟俺上来吧,把情况详细说说。”他一转身,一个念头闪了出来。他想把动静整大点,立刻又转回身来,对保卫人员说:“你去把信访科长和安监科长找到俺办公室,让他们跑步来。” 刚进张宽财的办公室,王林木还有点拘谨。张宽财给王林木倒了一杯茶,让他坐下来慢慢说。王林木向张宽财讲了自己的情况:十五年前,他在三采区干活,发生了工伤,矿上不给报工伤,也不给开资。后来我找矿务局,这时的矿务局改成矿业公司了,董事长给我办了工伤,给我补了工资,我十分感谢董事长对矿工的关心,董事长真是我的大恩人。可是矿上却顶着不办。我找咱矿安监科,安监科长说不能报工伤。找信访科,信访科长也说不管,所以我才来找你。 张宽财听了王林木的话,气愤得不行,大骂安监科长和信访科长,并说:“你放心吧,你的事俺一定给你作主。你回家等信吧,俺一定让你满意。你可以跟家里和邻居说,这个事俺张矿长管定了,是工伤就得享受待遇,就是掉一个脚趾盖,矿上都保证你要啥给啥。” 王林木往出走时,正巧与气喘吁吁的信访科长和安监科长撞个满怀,冲着信访科长和安监科长诡秘地一笑,笑得很得意,但笑得很难看。 见信访科长和安监科长双双进来,张宽财不问青红皂白,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顿吼:“你这科长怎么当的?群众的疾苦与你无关么?这么大的事你们不管,你们自己说说,你们到底管什么?” 信访科长和安监科长对王林木的一笑还没琢磨过来,就听见张宽财这一顿吼,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张宽财一见两个科长一脸茫茫然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吼得更响了:“你们当科长的不给群众办事,还当他干什么?你们还想不想干了?不行就马上给俺走人。” 信访科长叫林长生,是学劳动工资的大专毕业生,在矿上当了七年的工资科副科长。为了充实信访科的力量,三年前从矿工资科调信访科任科长。安监科长叫安东宝,是大学本科毕业生,专业是采矿,为人正直,做事干练。张宽财的两顿吼,他们开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们猜测,肯定是王林木拿出惯用伎俩,在张宽财面前胡说八道了。林长生对张宽财平静地说:“张矿长你先别生气,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事?如果是王林木的事,那就请你听我向你汇报一下。” 听林长生这么一说,张宽财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脸上写上了一些不自在,但口气却没有软:“那好,你说吧,要是说不明白,你就别干了。” 林长生看了看张宽财,也很激动,但马上就平静下来,平静地对张宽财介绍起王林木的情况。 这个叫王林木的人,原是三采区的一名掘进工。十五年前,他刚参加工作不久的一个夜班,一名矿工和他打赌。那矿工说:“一会区长回来,你如果敢在区长面前连说两句砸窝子,我就请你吃两个砂锅。”王林木说:“那有什么难的,但砂锅得我点,你别用青菜豆腐砂锅糊弄我。”那个矿工说:“好,前边那个砂锅店由你随便点。”结果,三采区区长刚从外面回来,还没跺完两脚的雪,王林木上前说:“区长,你去砸窝子去了?”区长的脸立马就红了,他看了看王林木,又看了看屋里的几个人,那几个人一见形势不好,一个个都悄没声地溜走了,这时王林木往前凑了凑说:“人家说你砸窝子去了。”区长脸一沉进屋了。王林木想对那个打赌的矿工说:“怎么样?今天中午砂锅到嘴边了吧?”可是那个矿工早就无影无踪了。正在这时,区长换完衣服,叫王林木进里间去。王林木进屋后,区长让他把门关上。王林木刚关上门,区长抡起皮带就是一顿暴打。王林木边用手护着头,边喊:“为啥打人?为啥打人?”区长也不解释,一个劲地打。打完后,区长问他:“是谁让你说的?”他说是那个矿工和他打赌。等区长出来找那个矿工时,那个矿工早就逃之夭夭了,从此再也没有到采区来上班,王林木也没有吃到打赌赢来的砂锅。 当王林木鼻青脸肿地回到家的时候,他妈妈在第二天领着他来找区长,区长也自觉理亏,让他在家休息两个月,区里工资奖金照开。他妈妈提出要报工伤,区长说开奖金就是工伤待遇。两个月后,王林木上班了,但他生性懒惰,不愿干活,谁都不愿与他一个班。有一天,他升井时,头上出血了,说是掉下来的石头给砸的。当时问还有谁在身边,他说只有他自己。矿安监科马上派人去他说的现场勘察,结果顶板与井帮的情况良好,没有发现任何问题,根本不可能掉下石头。再找王林木了解情况时,他吱吱唔唔地怎么也说不清是什么地方了。到医院检查后,说是皮外伤,休了三天就上班了。恰巧,这时,矿上进了一批新设备,需要加强人员看守,区长就把他推荐去了。别看王林木干活不行,跑个腿,学个舌还蛮勤快的,干得还不错。于是保卫科就把他留下来,主要负责露天设备库的夜间巡逻。有一次,他发现一个外地民工没有及时地把当天没用完的火药退回火药库。按规定,爆破领火药必须按量领取,如果当天没有用完,必须退回火药库集中保管。可是有些人嫌又退又领的费事,就在下班时带回来,放在一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以便第二天直接干活。王林木发现后,就走过去找那个民工,说他是矿保卫科的,因为没有把火药交到火药库,要拘留他。那个民工吓得屁滚尿流,一个劲地说好话,最后那个民工答应明天到储蓄所给他提五百元钱,王林木才罢手。临走时,王林木顺手把床铺上的两元钱一盒的两盒烟拿走了。第二天,王林木就随那个民工去储蓄所,那民工给了他五百元钱。后来,民工的老乡知道这事后,到保卫科举报了他。经过调查,情况属实,于是北岭煤矿将他除名了。 除名以后,王林木和他妈妈在市场卖菜。有一天,那个民工联络了两个老乡,在市场门前把王林木胖揍了一顿后,逼着他吐出了勒索的五百元钱,然后走人了,那个民工从此再没有来阳山。后来王林木娶了个媳妇,他就和他媳妇蹲市场,他妈妈就不去市场了。那些年,矿上的形势不好,他还劝当初在一起的矿工跟他一样蹲市场呢。近两年,煤炭形势好了点,不知他听谁说的只要花两个钱就能回矿上班。他就开始找矿上,矿上对这事很重视,因事隔十多年,于是组成了以矿工会郝主席为组长的调查组。经过调查得知他是因敲诈勒索被除名的,在除名的十二年中,从未因除名一事申诉。所以,北岭煤矿作出了不予恢复工职的决定。可是,他没有停,一直找市里和省里,还上过北京,信都转回来让公司解决,公司面临着极大的信访压力。有一天,吴董事长来矿现场办公,王林木上去说:“我十五年前受工伤,矿上不给办工伤卡片,还把我除名了,请董事长做主。”吴有德董事长对陈矿长说:“这么简单的事你们矿也处理不了?”没等陈矿长解释,董事长对王林木说:“这事我给你做主了,你就找陈矿长,他不给你办的话,你再来找我。”第二天,陈矿长把北岭煤矿的调查报告,以及不予认定工伤、不予恢复工职的决定一并给董事长送去了。董事长让把材料放他那,需要研究一下。结果没有几天,董事长直接批示给公司劳动工资处,把王林木的工职恢复了,让王林木到矿上报到上班。这之后,王林木又提出补发工资问题,矿上认为王林木当初是因违反煤矿规章制度而被除名的,现在看来,当初的除名决定并无错误,既然公司给予恢复工职,也就罢了,本着不劳动者不得食的原则,不予补发工资。王林木就又开始了上访,三次上省,二次进京,材料转回来后,王林木又去找董事长,也不知这小子用什么办法见到董事长,董事长吴有德又责令公司劳动工资处从他卖菜那时起按地面工资标准补发工资。这事传到北岭煤矿后,孙新仁叹了一口气道:“这个口子一开,则矿无宁日了。” 听完林长生的汇报,张宽财问:“工资都补完了,那他还找什么?” “他还要按井下工资标准补发工资。”林长生说。 “那就按井下工资标准补发呗。” “就王林木的情况,不论是按道理说,还是按规定说,都是不应该补发的。就是按井上工资标准补发,都没有政策依据,更不用说是按井下工资标准补发了。如果按井下标准补发的话,那以后不光信访工作难做了,而且还有国有资产流失之嫌。” “怕难做就别干。王林木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按井下工资标准补齐,咱们矿不差这几个钱。再说了,前几天公司开会还说信访的事呢,说以后单位和个人评先进,信访工作一票否决。”张宽财果断地说。 林长生说:“好吧,咱矿的信访工作归李书记分管,我和他汇报一下。” 张宽财当时就火了,眼睛瞪了林长生半天,突然一丝冷笑道:“你上班多长时间了,这点事还不知道吗?不管谁分管,不都得俺拿钱吗?钱都给了,还说三道四的有什么用?” 晚上下班前,张宽财来到五楼郝兵办公室。一进门,便见一块大牌匾,上面是北岭煤矿工会工作一览表,凡公开的工会信息都按月标在上面。如到职工家访多少次,收集合理化建议多少条,安全查岗多少次,提出整改建议多少条及整改结果反馈,如此等等,种类繁多。牌匾对面的墙上,并排挂着三面当年公司党委、公司、矿区工会颁发的锦旗。牌匾下边是一排沙发,与对面及靠窗的沙发围成一个小区,沙发前的茶桌上,摆着一撂记事本,是各种检查记录。郝兵见张宽财进来,急忙把张宽财迎到里套间床上坐下。并沏了一杯茶,放在床头柜上说:“这是南方一个作家朋友送给我的正宗龙井,请品尝品尝。” 张宽财看到郝兵椅子后面的墙上悬挂着用红木镜框镶成的横幅“宁静致远”四个隶书大字,对面墙上是行草体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立轴。张宽财道:“真不愧是文人,办公室也沾有文气。” “哪里,哪里,自勉自励而已,咱还达不到那种境界。”郝兵笑着道。 “别看俺没有什么文化,但俺最佩服有文化的人了。你今天晚上有什么事没有?”张宽财笑眯眯地问。 郝兵翻了翻台历后道:“今晚没什么事情。张矿长有什么事吗?” 张宽财笑了笑道:“那今天晚上咱哥俩喝两盅怎么样?用不用跟弟妹请个假?” 郝兵笑了笑说:“那倒不用,怎么也得打个招呼吧?不过,你请我有点担待不起,还是我请你吧。” “咱哥们谁请谁还不都一样,那就这样说定了,下班后咱俩一个车走。” “好的。” 车停在得月楼酒家门前,张宽财带着郝兵径直上了二楼,在东坡厅包间前,一个服务员将房门打开,说了声:“欢迎光临”。 进得屋来,但见一色的枣红家具,墙上挂着一幅书法作品,用十几块榉木条雕成,内容是宋代大文豪苏轼水调歌头词:“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白色的台布配上青花白瓷餐具,外带青花白瓷酒壶酒杯,别有一番风趣。郝兵坐定后问张宽财道:“还有谁呀?” 张宽财乐呵呵地说:“没有外人,就咱俩,老弟要是有相好的可以打电话叫来嘛。” “没有,没有。”郝兵说。 服务员进来柔声地问张宽财:“先生,可以走菜吗?” 张宽财点了点头说:“可以走菜了,来一瓶茅台。” “别、别,不来茅台,随便来点什么。”郝兵一面摆手一面抢着说。 张宽财对服务员说:“别听他的,就上茅台。” 郝兵有些急了,红着脸对张宽财道:“张矿长,你要是这么客气,我就走了。”边说边站起来。 “别,别,那好吧,咱不喝这个。”张宽财见郝兵来真的了,急忙说。又转过脸对服务员说:“那就来一瓶五粮液,快去吧。”服务员转身出去了。他见郝兵还要说什么,伸出手做了个坐下的手势说:“郝主席,你能赏光来喝酒,俺太高兴了,俺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郝兵坐下道:“好哇,咱们能在一起工作,就是缘分,有了这个缘分,不就够了吗?” “对,对!郝主席说得对,咱能在一起工作就是缘分,但俺觉得咱俩应该成为朋友。俺知道,俺是个大老粗,你是个文化人,有名的文化人,是看不上俺的。” 张宽财这样沮丧的话,郝兵还是头一回听见,急忙说:“哪里,哪里。我心里知道,你是个老煤矿,有经验,值得我学习的地方太多了,我真得跟你好好地学习学习呢。” 正说着,门开了,服务员端着一个洁白的盘进来,盘里是两只通红的羔蟹。放在玻璃转盘上,说:“清蒸羔蟹。”服务员转身走到门口,又接过一个白盘走了过来,盘里是八只十多公分长的竹节虾,颜色比羔蟹还鲜艳。服务员说:“清蒸竹节虾。” 郝兵对张宽财说:“张矿长,这哪能行,这太奢费了,这也太不好意思了。” 张宽财笑着对郝兵说:“郝主席,你别不好意思,这是俺的一片心呐。还有两个青菜,一个是笨鸡蛋炒香椿芽,一个是虾仁鲜笋。” 张宽财说话的时候,服务员早把菜上齐了,很娴熟地打开了五粮液,给张宽财和郝兵各倒了一杯后,说了声:“菜齐了,请慢用。”很有礼貌地退了出去。 张宽财端起杯说:“郝主席,这是咱们俩第一次单独喝洒,俺太高兴了。其实,俺早就想巴结你,就是没有机会。说实在的,在北岭煤矿,俺就看你是有大出息的,其他人,都是新娘子的陪嫁——白搭。” 没等张宽财把话说完,郝兵急忙道:“别这样说,别这样说,不敢当,实在不敢当。” “你别着急,俺还没说完呢。俺是个大老粗,说不出你们那样的新鲜词来,俺就捞干的说吧,俺就想和你交朋友。来,你要是觉得俺老张还算条汉子,就干了这杯!”和郝兵碰了一下杯后,一仰脖干了。 郝兵原以为张宽财说的干杯,是酒桌上例行的客气话,喝一口意思意思就是了,可是万万没想到,张宽财还真的干了。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张宽财举起空酒杯,口朝下,示意郝兵说:“来,感情深,一口闷。”郝兵想,张宽财这样的人,如果不喝了这杯酒,就会觉得瞧不起他,那就没法喝了,今后也就没法处了。于是他端起杯,喝了下去。这一杯足有二两酒,一进肚里,就象一吞下一条火练子似的,一直从嗓子眼热到食道,最后烧到胃里。 张宽财拿起酒瓶要给郝兵倒酒,郝兵急忙站起身,抢过酒瓶,先给张宽财斟上,随后给自己也倒满了。郝兵举起杯道:“张矿长,我说句心里话,说得不对,请你担待。” “你说,你说。”张宽财睁大眼睛,直直地看着郝兵说。 郝兵缓缓地道:“张矿长,其实我刚才都说了,我们能在一起工作,就是缘分,这是真的。社会上那么多人,阳山那么多人,为什么我们能在一起?这不是缘分吗?但是,缘分是相互的,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在这个缘分下的每一个人,都应该珍惜这个缘分,这个缘分才有意义。就拿咱们北岭煤矿来说吧,我们天天生活在这个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咱们班子成员就更是了,天天在一个桌上吃饭,在一个楼里办公,这不是缘分是啥?既然我们有这个缘分,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珍惜呢?咱们一 第十章 蚊子的启示 党委副书记李建国来到张宽财的办公室。张宽财见面后连说:“坐,坐,今天怎么闲着了?”说完仍坐在那看文件。 “早就想过来向你汇报一下,可是怕你工作太忙了,所以,今天过来看看你有没有时间,把我那摊工作向你汇报一下。” “俺有的是时间,只要你不怕麻烦,我就不怕麻烦。” 李建国听着有些不舒服,但没有计较,于是就把政工工作向张宽财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没有十分钟,张宽财听得不耐烦了,抬起头说:“具体的你就不用说了,有什么特殊的说说就行了。” 李建国有些不高兴了。为了这次汇报,他准备了好长时间,也费了一番心思。李建国这个人中等身材,已经很发福了,很有心计。他在煤矿干了好多年了,从组织部的干事干起,什么采区工会主席、书记、矿工会副主席、工会主席,前年调北岭煤矿任党委副书记。他在采区当了几天区长,可是没有多长时间,就又回政工了。长期的政工经历,锻炼了他,也磨砺了他,他成熟得很快。在煤矿干部当中,他是个政治敏感性强,观察事物敏锐,处事比较圆滑,属于不温不火的那类人。别看他没念几天书,可是什么大专文凭、大学文凭他都有,所以在晋职称、提干等等的好事中,没有一样落下的。在张宽财刚来到矿上的时候,他就想马上过来,和他谈谈工作,因为他太知道了,在矿上如果和矿长搞不好关系,那就叫大伯子背兄弟媳妇过河——费力不讨好。如果和矿长整明白了,那就是磨道里的驴——横行竖行都是你了。可是这个张宽财也太有点那个了,一来就让人大倒胃口,在私下里没有一个说他好的。这样的人能在矿上干长吗?他可不如孙新仁有水平,有见识,有城府,要是交起锋来,根本不是孙新仁的对手,如果走得近了,将来他滚蛋了,自己可就没法和孙新仁相处了。别看李建国表面上很圆滑,可在他的骨子里却有一股劲,那就是总想着什么时候能把自己职务前面的“副”字去掉。来北岭煤矿后,他摸索一段时间,得出了结论,那就是在这个矿上,自己没有什么前程可言。为什么呢?他是这样分析的:孙新仁这个人不论从水平、能力、素质、为人等方面,都比自己强上几倍。要知道李建国是个不服输的人,让他服气的人很少,在他嘴里说别人的好话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可是他从心里判定,自己没法和这个孙新仁比。就是等孙新仁到岁数退休了,那接党委书记的,也不一定是自己,因为无论在矿上,还是在公司,郝兵这个人的口碑都是非常好的。于是他就给自己设计了个途径,就是稳稳当当地干两三年,活动一下上头,调到别的矿去任职,这才是我李建国的出路。什么叫稳稳当当?那就是在这期间,千万别与孙新仁搞紧张了,别让孙新仁发现自己有什么缺陷就行了。所以,两年来,他一直都很谦虚,都很随和,都很认真能干,所以,北岭煤矿上上下下对他也都不错。 可是最近他又有新的想法了,他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从他那敏锐的头脑与眼光,他已经看到了北岭煤矿正处在“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节骨眼上。张宽财已经开始动手了,看来,他与赵刚是结上梁子了。而且张宽财是不把赵刚送回去,决不会罢休的。可是孙新仁一定会力保赵刚的,为什么呢?因为这是孙新仁的性格和他的政治责任感决定的。这样一来,在赵刚的问题上,就会自然地形成一个两军叫阵的局面。一边阵上的主帅是张宽财,虽然兵不多,将不广,但是他占天时,有尚方宝剑。另外凭他和吴有德的关系,还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别看张宽财现在兵不多,将不广,但俗话说竖起招兵旗,自有吃粮的,到时候他登高一呼,一定会招来很多人马。在关键时刻,还可以阵前招安,在实实在在的诱惑面前,孙新仁那清汤寡水的阵营中,说不定会有多少人倒戈呢。放眼望去,与张宽财对阵的一方,主帅自然是孙新仁了,别看张宽财直指赵刚,但对方阵营的主帅却一定是孙新仁。孙新仁是以事业为第一的,赵刚为了工作可以拼命;孙新仁是以爱才著称的,赵刚才华横溢;孙新仁是以正义为生命的,张宽财的做法根本无正义可谈;孙新仁是以团结为根基的,如果赵刚要真的被送回了,就说明在北岭煤矿,没是没非,无正无邪了,如果这条底线崩溃了,那么,还有什么团结可言。所以,孙新仁会自觉不自觉地充当这个主帅。现在别看孙新仁阵营里人多势众,可是当张宽财真的亮出位禄招安的时候,当吴有德带着金牌收拾孙新仁的时候,那么这个阵营就会土崩瓦解。孙新仁的身旁可能只剩下郝兵和赵刚这两个人了。越想,李建国越觉得发冷;越想,越觉得心跳得厉害。想着,想着,心里腾起一丝莫名的兴奋; 想着,想着,觉得自己机会来了。按这个架势,两军对阵搏杀的结果会是什么?结果虽然很多,但主流结果却不外乎四种:一种是两败俱伤;一种是张宽财胜,一种是孙新仁胜,还有一种是双方各自退回战前的区界内,各自再准备下一阵的厮杀。如果是两败俱伤的话,张、孙皆败,虽是都败,但命运却不尽相同,按这几年的惯例推测,张宽财可能会败而不倒,而孙新仁却是败则必倒。他如果倒下了,他旗下的悍将能不跟着倒霉吗?那时候,我李建国的两个障碍不都自动消失了吗?如果张宽财胜了,那孙新仁的位置不就倒出来了吗?自己不是也可以争一争吗?从现在的形势来看,张宽财胜的可能性很大。反之,孙新仁胜的可能性很小,或者说是没有。这几年的事实是明摆着的:哪个单位党政一把手闹矛盾,无论对错,先把党委书记调离,然后再说别的,这是定式,或者说这是吴有德的定式。如果是最后一种结果,公司对张宽财和孙新仁各打五十大板,让他们相安无事。可是矛盾一旦出现,象他们这种你死我活的矛盾出现,还能退回原来的领地吗?所以,这种结果出现的机率也很小。那么,一旦张宽财和孙新仁当面锣对面鼓地开战,张宽财胜算在百分之八十以上,而孙新仁只有不足百分之二十的胜算,尽管他有理,尽管他正确,尽管他代表正义,但是他不代表权势。这是天意,而非人事。那么,作为北岭煤矿党委副书记的李建国的机会不就来了吗?这是什么?这叫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可是,光有机会还不行,还要有条件。而这个条件是靠自己创造的,对自己来说, 是主动出击的时候了。 当李建国打定主意后,就开始准备与张宽财的谈话。他设想了很多可能性,可是就没有想到张宽财会这样不冷不热地不理不睬,还透着老大不耐烦。他本想一甩袖子走人,可是又一想,那不就丧失这次天赐良机了吗?所以,还得忍。李建国好象没有看出张宽财的态度似的,接过张宽财的话头说:“好,好。知道张矿长很忙,就不多耽搁张矿长的时间了。我就跟你说一句话:那就是,不管咱们矿发生什么事情,我永远站在你一边。张矿长喊一嗓子,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听到李建国这话,张宽财立即放下手中的材料,抬起头,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位常带微笑的党委副书记。只见李建国满脸通红,两眼发亮,异常兴奋地期待着自己。张宽财没有想到,这位孙新仁的助手,这位不显山不露水,不多说一句话的李建国,竟能主动地到我这来,竟能说出这么坚决的话来,这可真是自己没有想到的。这也是自己到北岭煤矿以来,主动找上门来表忠心的第一位,而且还是个副书记,太好了。张宽财立即站起来,走过去拍拍李建国的肩膀道:“好,好。李书记,你这么爽快,俺也给你一句话,跟着俺干,没有亏吃。有你这句话,那以后咱就可以拆墙拿耗子——大干了。以后你就是俺的左膀右臂,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以后有什么事不用客气,直接和俺说就行了。” “那就多谢张矿长了。要有什么事,你就尽管吩咐,我保证召之即来,来之能战。” “痛快,真痛快。太好了,俺老张就愿意交这样的朋友。俺老张也和你表个态:你放心跟着俺干吧,将来党委书记的位置就是你的。” 听了这话,李建国的心一下子热了起来,没想到,没有几句话,张宽财就把实底交给自己了。李建国很激动,他拉着张宽财的手说:“老大哥,我可把我这一百多斤都交给你了。你就一百个放心吧,保证你指哪打哪。” 张宽财说:“李书记,不瞒你说,我现在最想做的事嘛,就是怎么样能把赵刚那小子送回去。看看你有什么好的主意?” 李建国接过话茬就说:“这些天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做事要有办法,办法对了,事就成了。千万不能象上次那样硬来。”李建国怕张宽财听了这话会有反感,就打住不说了,用眼睛瞄着张宽财,看他的举动。 张宽财的嘴角抽动一下,很快就恢复了,他笑着说:“李书记,你说得对,咱们是相见真晚呐。要是早点合作的话,说不定赵刚那小子现在正在待岗中心学习呢。哈……” “……依我看,把赵刚送回去,不是目的,如果不把孙新仁扳倒,你就没法在矿上畅通无阻。但把赵刚送回去,那是扳倒孙新仁的第一步。要想达到这个目的,有这么几个工作要作:一是抓住赵刚的小辫子,二是瓦解他的小圈子,三是挑起他和孙新仁之间的矛盾。” “好,李书记,你真行,这叫英雄所见相同。俺是刘备,你就是俺的诸葛亮,俺这也是有鱼有水了。” 李建国继续说:“这辫子嘛,就是置赵刚于死地的子弹,一定要有,还一定要硬,要一枪毙命才行。这瓦解小圈子嘛,就是要削弱他的力量,这个年青人有几个死党,文的武的都有,要瓦解他们。这挑起矛盾,就是让他与孙新仁产生矛盾,使他们互相猜疑,互不信任,最好是互相攻击,那样我们就可以一石二鸟了。除了把赵刚送回,还为收拾孙新仁打个伏笔。” “对,对。就是这个目的。就是这个目的。” 李建国接着说:“至于办法嘛,可以是多种多样的,你是老前辈,就不用我说了吧。” “不,不。你是俺的诸葛亮,俺听你的。” “抓辫子,就要到他身边,离远了能抓着吗?你可以安插人到他们那个攻关小组,天天和他在一起。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就不信,只要天天端枪看着他,他就一定会撞在枪口上。你还可以给他挖几个坑,让他自动往里头跳,那不更好吗?你可以找攻关小组的人谈,给点好处,甚至给点大好处,这样不仅能瓦解他,还可以抓他几个毛病。在他和孙新仁之间制造点矛盾,是要费点脑筋的,这得慢慢想。” “不过,我还想把那个什么攻关小组解散了呢。” 李建国马上阻止说:“别,别。现在还不到时候,留着他还可以搞点名堂呢。这个攻关小组是赵刚这小子最信任的,要知道,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就看咱们怎么利用了。” “好,就这么办。” 李建国走后,张宽财还处于兴奋状态之中。就象一个病人刚打完兴奋剂一样,他又来了精神。前段时间,他总觉得丢了面子,心里感到憋屈。刚才李建国的一个态度,一番主意,他仿佛觉得时机来了。同时,他又高兴地看到,权力和利益是每个人都需要的,不光是自己那么看重它,你看这个李建国,平时那么淡泊的人,今天能这么说,这么做,不是看中了党委书记的位置又是什么?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他和村里的小伙伴到瓜地里,在窝棚前听看瓜的老头讲故事,他看见一只蚊子,叮在一个小伙伴脱光的膀子上,他想去拍,可是当他看到那蚊子肚子底下已经有个血包,他想看看一只蚊子到底能吃多少血。于是他没心思听故事了,两眼直直地盯着那只蚊子。那只蚊子一动不动只顾吸血,它肚子下边的血包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透明,夕阳照来,通红通红的,还闪着几道别样的光来,挺好看的。可是看着看着,他发现,那个小血包,快有蚊子那么大了,它还在吸。张宽财觉得真好玩,就一直地看着它,他想看着这只蚊子到底能吸多少血。他好象看到蚊子的翅膀耷拉下来了,他正认真地看是怎么回事时,眼前的一幕把他惊呆了:那只蚊子肚子下边的、快要把整只蚊子托起来的血包,突然破了,一股鲜血在小伙伴的背上往下淌,那只蚊子,还沾在肉皮上。死了。 这一幕,张宽财的印象极深,每每想起来,就象是昨天一样,每个细节,每个一点变化,他都记得清清楚楚。等他长大了以后,他在想,过去老年人说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点也不假。等他掌握一定的权力以后,他想,权力和利益的诱惑力是相当大的,这两样东西,会让人不知不觉地死掉,而且死的时候还会很高兴,一点也感觉不到死亡的来临。所以张宽财一方面死死地盯住权力和利益,贪娈地搂取权力和利益,搂得越大越多越好。另一方面,他还会把一些既得利益,送给他的上级,把一些权力和利益赏给下级,把一些利益送给朋友,这样一来,自己就会收来更大的利益,会得到更大的权力。他知道,那钱也好,物也好,反正不是自己家里产的,都是矿上的,该送就送,该给就给,送得再多,自己的也不会少一点,给的再多,自己可能还会更多呢。不是说当前有个公式吗?想当官,就得花钱,花了钱,就能当官;当了官,就可以搂钱,就能得利益;有了钱,再往上送,就能当更大的官,就能搂更多的钱。在这一搂一送间,自己的官就会越做越大,那钱也自然会越搂越多。但有一条,得先保证自己的位置不动摇,自己的权力不被削弱,如果自己的位置没了,自己说了不算了,那还说啥呀?有了这个前提,他绝不能象蚊子那样,贪娈而静止地死掉。现在不有一句话叫“做有钱大家花”嘛,有利益,就一定要大家都沾一点,而不是利益均沾,一定是自己得大头的,只有这样,自己的财富才能越积越多。所以,让肖建设和李建国之流得点利益是正常的,也是应该的。于是,张宽财就想:给李建国点什么好处呢? 第十一章 分道扬镳 张宽财让秦主任打电话,叫刘静到他办公室来。他认识刘静,是在一个月前。 那天,张宽财下井去看看瓦斯抽采综合利用工程的进展,他倒不完全是看进度,而是总听说进展顺利,他想亲自看看是不是真的。如果不是这么回事,那就找赵刚这小子算帐,也不能让孙新仁消停了。他坐人车到了井下配电室的门前时,见有十多个人,站在那听一个人在说什么,他凑过去听个究竟。原来是在安排工作,只见一个年青人布置作业任务和规程。在那一群魁梧的人群里,说话的人显得身体苗条,面容俊俏,布置完后,大家一哄而散。张宽财问旁边的人:“刚才那个说话的是谁?” 那人对张宽财说:“你不认识她?她叫刘静啊。咱矿的矿工没有不认识她的。” 张宽财在干部大会上,有好几次看见一个非常漂亮的年轻女子,人家说她叫刘静。那个让人看了一眼就很难忘记的漂亮姑娘,就是眼前这个肥大的矿工服包裹着的人吗?是的,这就是那个名牌大学毕业的大学生,现在是攻关小组的组长的刘静。每逢开会坐在主席台上的时候,在那一百多张脸庞中,不经意间就会被牢牢吸引的那个刘静,张宽财几次想单独找她,始终没有机会。没想到在井下见到了,只是她穿着工作服,竟然没有认出来她。张宽财仔细打量着这个小女子:一身工作服显得有点大,也更显得刘静的娇小,在一群黑脸中,她仍那么白晰,更显得漂亮,在漂亮中还有一番高雅的气质。见大家都走了,张宽财上前去搭讪:“原来是刘静呀?” 刘静一回头,定睛一看,原来是张宽财,忙叫:“哎呀,是张矿长呀!你怎么来了?” “俺是矿长,哪不能来呀?再说了,如果没来,能看到你这么威风吗?” 刘静的脸一红,笑了笑说:“张矿长真能开玩笑,我有什么威风呀?” 在刘静的一笑中,张宽财又看到一种妩媚,那是一种高雅气质烘托起来的妩媚,张宽财有些呆了,他见过的女人多了,可是没有一个象她这样漂亮、妩媚、清丽而又气质高雅的女人。于是笑了笑说:“啊呀呀,还没有威风?那么多的大小伙子,没一个吱声的听你说话,还不威风?刘小姐,能不能陪我往前走一走呀?” 刘静对张宽财说:“实在对不起,今天不能陪你走了,因为我还得马上返回地面。今天瓦斯抽采设备到货,一会还得去验收,现在就得升井。” “那好吧,改日再说吧。” 打那天以后,张宽财就常常一个人发呆,想怎么样才能和她接近,可是这阵子赵刚的事把他闹的,没有什么心思了。今天李建国的一番话,他又来了精神,于是让秦明强把刘静找来,谈一谈。 今天的刘静,虽然也穿着工作服,但已经不是在井下穿的那种工作服。一身蓝色的工作服,干净、合身、板板正正,刚好罩住青春女人的胴体。在蓝色工作服的映衬下,白晰漂亮的脸庞,闪着青春靓丽的光泽。一进办公室,张宽财的心就砰砰地慌个不停。他笑逐颜开地给刘静让坐倒茶,问这问那,刘静在回答每一个问题时,都自然得体,落落大方。张宽财的心就更痒痒了,急忙说:“小刘啊,今天找你来,是有一件大好事和你商量,不知你是不是愿意。” “什么事呀?张矿长。” “俺想调你来矿办公室当主任。” “什么?当主任?我?” 见刘静这么惊讶,张宽财说:“对,是你,来办公室当主任。你看怎么样?” 刘静的脸憋得通红,那窘迫慌乱的样子,让张宽财感到是另一种风韵,是一种他从没有见过的风韵。没等刘静说出话来,又接着说:“来吧,当办公室主任,有发展。凭你的条件和能耐,一定能有大出息的。” 刘静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用平静的声调说:“不行,不行。谢谢张矿长对我的信任,可是我没那个水平,干不了。再说了,我十分喜欢现在的工作,这是我的专业。” 张宽财一听这话,便着急地说:“你来吧,马上就是正科级,你干多少年才能熬到正科级呀?这个机会你可不要放弃呀。” 刘静平静地说:“真的,张矿长,我不想来,这不是我的专业。我是学自动化控制的,我也正在读在职硕士研究生,也是自动化控制,我想在这方面为咱们矿的发展多出点力。” “从俺来那天起,俺就在物色办公室主任。俺觉得你最合适,你看啊,你有文凭,懂专业,还这么漂亮,又能说会道的,不干办公室主任不白瞎了吗?” “张矿长,别说了,不管怎么说,我也不会干的。非常抱歉。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那我走了。” “别,别走哇。俺说的都是实话,你听俺说……” “不,不。什么也别说了,张矿长,不管怎么说,我也不干这个。”刘静早已站起身来,说完,就往外走。 “别,别走哇。再呆一会,俺就愿意和你说说话。”张宽财见刘静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又急忙说:“别着急回答俺,你再好好想一想,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来找俺,你要想干,这个位置永远都是你的。” 刘静走了,张宽财仍愣愣地站在那里。他怎么也搞不明白,这北岭煤矿怎么了?一个个对提干这么大的好事都无动于衷,这在过去放在我们西岭,有这样的好事,一个个早就高兴得跳起脚了。那男的早就点头哈腰地千恩万谢了,那女的早就钻进你的怀里了,推都推不动,可是这个北岭煤矿…… 阳宝山公园石板甬道上,刘静和齐山并肩走着,俩人表情都很严肃,都不说话。走到一个长条木椅前,刘静用下巴指了指,齐山点了点头,俩人径直走过去,坐下来。刘静默默地看着远方,样子很安闲。齐山低着个头,两眼盯着脚下的石板,仿佛从那石板上检验每平方厘米有多少石英,有多少云母似的。 许久,刘静推了推齐山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有什么可说的?” “哎,每天有那么多的话,怎么今天就哑巴了?”刘静笑容可掬地嗔怪着。 “那是我每天没发现你有那么傻。” “我傻?我傻什么了?” “那好,不是你傻,是我傻,是我自己傻,行了吧。”齐山冷冷地说。 “哎哟,还真生气了?” 没有听到回声,刘静扭头看了看齐山,见齐山还是一脸的不认可。这时,刘静有点生气了,对着齐山说:“齐山,你也不用生气,今天咱们好好地说说,我有什么不对的。你看呀,咱们都是学自动化控制的,咱们的发展方向,在这方面,我坚信,只要咱们认真地做下去,就一定会搞出来点名堂的。到那时,才能真的体现我们的价值,是靠咱们自己的能力体现的,那多好啊。现在搞科研的人很多,但是,往往是因为没有经费和没有条件而终止了。又有多少专业不对口,把自己辛辛苦苦学来的知识就饭吃了,到老了那天,后悔就晚了。如果现在放弃咱们的专业,那么用不上三年五年的,咱们学的那点知识,就都还给老师了。现在咱们赶上好时候了,国家也重视煤炭生产和安全了。在这个大气候下,无论是安全投入,还是科技投入,都会比以前有很大的提高。我觉得,就目前咱们国家矿难频发的情况,国家不会坐视不管的,一定会加大监管力度,甚至会强制煤炭企业加强安全投入。还一定会加大煤炭科技的研究和开发,一定会的。这种高速开发的时代就要到来,时间绝不会太久。到那时,就怕我们没有这个能力。就我们学的那点知识,必须抓紧时间来实践,来补充,来积累第一手材料。如果现在不这样做的话,等到现实催我们,逼我们的时候,就被动了。就拿现在的瓦斯抽采综合利用工程来说吧,这里边就有很大的研究和发展空间,也有很大的现实性和操作空间。在这个时候放手不干了,去当什么破办公室主任,那是好事吗?它好在哪呀?说句不好听的话,那不是坑了咱们自己了吗?再说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我一看见张宽财,就不自在,我总觉得他有点怪。通过今天的谈话,更坚定了我的判断,张宽财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肯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齐山听刘静说完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咱们的出路是在科技方面。但是,你没看到吗?咱们中国是讲等级的,谁也超越不了这个坎。按说这套瓦斯抽采综合利用工程早就该上了,可是却等了这么长时间才干,这是什么问题?不就是咱们自己说了不算吗?要不是赵矿长在张矿长那力争,可能现在还在图纸上画着呢?这是什么在起作用?这是权力在起作用。没有一定的权力,你往往什么也干不成。别看现在咱们这么干着,我担心,说不上哪一天,张矿长一句话,可能就会停下来,就会前功尽弃。因为赵刚是副矿长。尽管他有多大的热情,他有多大的决心,也不管这事多么有益,只要张矿长说停,那就得停下来。我总觉得,咱们搞现场也好,搞科研也好,出结果太慢。咱们至少得十年十几年,或者更长的时间,才能出点成果,才能有点地位,才能让人看得起。可是,现在你的机会来了,你可以在一夜之间当上办公室主任,那可是正科级啊。那是一般人熬十几年才能熬到手的,我的刘静同志。可是你却一口回绝了,你自己说,你傻不傻?你要知道,机会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如果机会来了,你不去抓,或者抓不住,那么以后可就没那么幸运了。可以说,张矿长给你的这个机会,如果你不答应,以后一定不会再有了。你要知道,他刚来咱矿上,对一些部门的领导他肯定要考察,对那些不称职的,或是不得意的,肯定要换。并不是天天都在换,一旦稳定下来后,这个机会就没有了。到那时,别说正科级了,就是熬个副科级也不是很容易的。我的意见是你先去办公室,把那个级别先弄到手,过个一年半载,你要是上生产科或技术科,那就不是一般的技术员了,而是说了算的大科长。这不是很好吗?至于你说张宽财那个人的德行,我也有所耳闻,但咱身正不怕影歪,脚正不怕鞋歪。他愿咋样是他自己的事,管他去呢?有啥事咱们自己躲开点就完了呗。” “齐山,你挺聪明挺灵俐的,怎么就不明白呢?张宽财要是心怀鬼胎的话,你还能躲得了?齐山,你是知道的,无论任何时候,我都要凭自己的本事做事的,有多大能力我做多大事,荣誉也要靠我自身的能力去取得。只有这样,我才觉得踏实。我这辈子绝不想投机取巧。” “那怎么叫投机取巧了?是人家堂堂一个大矿长主动找你的,怎么能叫投机取巧呢?”齐山不服气地说。 “齐山,你也不想一想,咱们矿那么多人,为什么张矿长就选我呢?难道我真的有什么特殊的才能吗?我是有自知之明的,我除了懂点自动化外,没有别的本事。更不是干办公室主任的材料。” “你想那么多干什么呀?我不是说了嘛,先干一年半载,级别到手再说呗。” 刘静看了看齐山道:“齐山,你从小生活在农村,不知道官场的险恶……” “你是瞧不起我的家庭怎么的?别总拿家庭说事,你家好,知识分子家庭,可是你爸爸那么有水平,可是到头来,又怎么了,干了一辈子,只熬了个副总工程师。”没等刘静说完,齐山气愤地抢过话头激动地说。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我爸怎么了?在我眼里,我爸是最棒的,也是最有水平的。你说他一辈子只是个副总,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可以告诉你,恰恰这一点,是我最佩服的,也是最引以为自豪的。你知道吗?当年吴有德主动找他,曾经暗示加明挑,只要我爸能放下面子,送点礼表示表示,不用象其他人那样拿那么多就让他当矿长。吴有德要的钱,但也不总是要钱,有时候,他更想找一个有尊严、有水平的人给他充充门面。如果我爸那样做了,他早就是矿长了,可是他的尊严也早就没了。他的为人,他的能力,他的水平在咱阳山谁不知道。这就够了,我倒认为,我爸是男人里头最棒的,吴有德根本没法跟他比,更别说张宽财了。齐山,我真没想到,你能说出这种话来,你不觉得你扯得太远了点吗?简直是不可理喻。好了,没法跟你说了,你愿意去你自己去吧。”说完,背起包走了,齐山急忙站起来追上去。就这样,俩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谁也没有说话。 张宽财把李建国找到办公室来,没等李建国坐下,张宽财就直截了当地说:“这几天想出什么招没有?能尽快地把赵刚这小子送回公司,俺是一天都不愿意看见他。” 听了张宽财的话,李建国坐在床头边,一边抽着烟,一边说:“这些天我也一直在考虑,可是还没有什么好办法,能把他一下子送回去。” 张宽财看了看抽得津津有味的李建国,气就不打一处来,看你这个小样,就是饭桶一个,你看人家郝兵,只要你说个事,他就会立马想出个点子。可惜呀,这个郝兵和俺不是一条心呐。俺老张和谁低三下四地巴结过?可是在他郝兵身上,却喝了两次酒了,虽然他又回请了一顿,俺看得出来,那是礼节性的。就是在那次喝酒时,郝兵把话说得近乎直白了,真他妈的不愧是作家,说了半天话,让你听了不反感,绕着弯子把话说明了,却让你抓不住一点毛病,真让俺老张没办法。看来,郝兵是指不上了,那就等着瞧吧。正象当年楚汉相争,韩信离开项羽时,范增曾对项羽说过,如果不用他,就一定要杀掉他。结果项羽没听范增的话,让韩信跑到刘邦那建功立业去了,反过来,用他那些本来为项羽出力的招数,反而把项羽打败了。早晚有一天,俺老张也要把你郝兵送回去。 张宽财抬头看看李建国,他还在那一根接一根地抽着呢,不耐烦地说:“俺说你就是抽烟的能耐呀?赶紧想个办法,把赵刚送回去,再想想怎么能把郝兵也送回去。” 李建国把烟掐了,把烟屁股使劲地拧在烟灰缸里道:“不是我不想,而是赵刚那小子在工作上确实没有什么可当成把柄的东西。我想,我想……,在工作上找不出毛病,那就在生活作风上找点事出来,造点什么花边新闻来,或许能管用。” “什么叫花边新闻?” “过去的报纸,把某人的风流韵事刊登出来,把这些新闻用花边框起来。时间长了,人们就把这类新闻叫花边新闻。”李建国看张宽财还伸个脖子没回过神来,就知道是他还没有明白花边新闻是什么意思,就解释说:“说得粗一点,就是把某个人吃花酒,喝花茶,搞破鞋什么的事,在报纸上用花边框起来,就叫花边新闻。” “噢,是这么回事。这帮文人,真是吃饱了撑的,搞破鞋就说搞破鞋呗,还搞得那么好听。可也是呀?给赵刚这小子来点荤的也行啊。哈…哈…” “不过,不过这方面的事也不好找哇,弄不好还要摊官司的。”李建国说。 张宽财不高兴地说:“那你还说个屁。不过,这倒是个好主意,就这么干,不好找也给俺找,要是好找,那不早就把他拿下了吗?行了,你也别在我这鼓烟了,什么时候想好了,再来找俺。” 李建国站起来要往外走,他突然回过头来,站住脚对张宽财说:“现在赵刚这小子,经常和刘静在一起,有时就象恋人似的,成双成对地进进出出,有时到刘静办公室,有时在赵刚的办公室。要是……” “别在刘静身上打主意,我想把她调到办公室当主任呢。” “……” 第十二章 事发 一个电话,张宽财急急忙忙赶到吴有德办公室。 一路上,张宽财的心就砰砰地跳个不停。说句心里话,张宽财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吴有德找谈话。每一次吴有德找他,都没有好事,没有一次不挨训、不挨骂的。吴有德那张脸,他一见了,就打怵。尤其吴有德那双眼睛,只要和张宽财的目光一碰,张宽财的腿肚子就哆嗦。有好几次,张宽财从吴有德办公室出来,都暗骂自己没出息,骂自己叫吴有德吓破胆了。好几次他都给自己壮胆说,下次见面时一定要棒一点,可是一见到吴有德,就棒不起来,腿软了,腰软了,连说话都软了。刚才是吴有德亲自打电话来,让自己马上到他办公室来一趟,听那语气,张宽财就知道又来事了,肯定不是好事,也肯定是大事,要不然是不会亲自打电话的。因为一般情况下,都是白秋生打电话来,自己还可以问一问什么事,自己好在见面时编好应付的词。这一次可倒好,吴有德在电话里就说了一句话:“张宽财,你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下,要快。”说完就撂下了。 敲门进了吴有德的办公室,见吴有德在看文件,抬头看了看又埋头看文件。张宽财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最终还是没敢坐,就哆了哆嗦地立在地中央。吴有德看了两份文件,抬起头没好气地说:“还杵在那干什么?还得请你坐呀?” 张宽财一呲牙笑了笑,没言语,在靠墙带扶手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张宽财想你他妈的吴有德装啥呀,打电话叫俺快来,可来了却把俺晒在这不管了,真不是东西。 吴有德把批过的文件拿起来,在桌子上蹾了蹾,蹾齐了,放在一旁。对张宽财说:“我说张宽财,你能不能办它一两件漂亮的事,让我看看,让我好好看看,能不能让我少操点心?” 张宽财就象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傻傻地看着吴有德,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吴有德看着张宽财的样子,觉得好笑,冷冷地问张宽财:“你在那个姓肖的那提了多少钱?” “一共提了四百二十万。” “提了几次?” “四次。” “你那些钱都是从这一个人手里提出来的吗?” “是,都从肖建设一个人那提出,这个人还挺可靠的。” “你小子长没长脑子?这不到半年的时间,从一个人手里提这么多钱,有你这么干的吗?你小子的脑袋叫驴踢了还是进水了?” 张宽财怯怯地问:“怎么了?” “怎么了?有人把你和那个姓肖的告到反贪局了,说你们贪污三百多万。还少说了一百多万呢。”张宽财自言自语地说:“这事我怎么不知道呢?” “等你知道信,可能早就进大狱了。你说说吧,这钱都弄到哪去了?” 这时,张宽财真的感到问题严重了,所以他不敢有任何隐瞒,对吴有德怯怯地说:“给肖建设二十万,我留了一百二十万,给了配件商店老板十万,剩下的就都给你了。不,不,没有给你,都叫俺自己留下了。” “这个事在你们矿上还有谁知道底细?” 张宽财想了想道:“除了我和肖建设,还有司机之外,恐怕没谁知道。” “那你最近得罪谁没有?” “没有。要说有,那一定是赵刚和孙新仁他们搞的鬼。” “你有证据吗?” “他们那帮小子那么鬼,俺能抓到什么证据呀。” “还是你事办得不密,你就别赖这个赖那个了。你说说怎么办吧?”吴有德没好气的说。 “要不我找肖建设,给他点钱,让他都担下来。” “那样不也得把你得到手的钱退回去吗?” “……” “你马上找反贪局的王检,让他手下留情。至少给你点时间,你把这边的事处理好了再说。你要记住了,别小里小气地舍不得花钱,要一下子就把他砸住,千万别整夹生了。” “好,好。俺一定办好,你就放心吧。” “你没有一件事让我放心的。”吴有德冷冷地说。 “俺想来想去,没有别人,一定是孙新仁和赵刚他们的事,上次孙新仁在会上就问过这事,还让我说清楚呢。后来俺说订设备了,总算是遮掩过去了,但是,俺知道,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呀,你就早点把孙新仁和赵刚那俩小子拿下吧。” “行了,行了,你先把你自己的事办利索吧。”吴有德不耐烦了。 张宽财拿出了二十万,象抽他的筋放他的血似的,那个心疼劲就别提了。还好,总算是说动了王检察长,但到最后,王检察长还是让张宽财自己把事情处理好,说举报的人是要结果的。张宽财把这个消息马上告诉了吴有德,吴有德让他抓紧把事摆平,不能留下任何后遗症。 这下,张宽财可犯难了。光说摆平,用什么摆平啊。那还不得用钱摆平吗?可是那大部分钱,都送给吴有德了,能往回要吗?就是往回要,那他吴有德能给吗?弄不好,自己还不得背这个黑锅呀。这个吴有德可不是个善茬子,那可是心狠手辣的主,那可是黑白两道都走的主,那可是翻脸就不认人的主。没办法,只能是自己的梦自己圆了。可是自己现在还没有摆平这个事的能力,要是这个矿长当得时间长一点,那倒没什么问题,哪怕当一年的时间也行啊,弄个几百万还是可以的。找朋友去借,谁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的现金呀。这年头,光说谁是百万富翁,千万富翁的,那都是把全部资产加到一起算的,可是让哪个百万富翁立马拿出一大笔现金,还真有点难为那些个富翁们了。看来,这条路是走不通了。那么,还有什么路可走呢?张宽财一遍遍地问自己。 孙新仁在浴池见到刚升井的郝兵,他俩换完衣服一同向办公楼走着。孙新仁见前后没有人,小声对郝兵说:“听说检察院反贪局得到举报,有人告张宽财与肖建设合伙贪污。” “是吗?有证据吗?”郝兵有些惊讶。 “不知道,反正反贪局已经立案了,这是真的。是我的一个朋友打电话给我,问我有没有参与,如果参与了,马上自首。郝兵,你说,这些事咱能参与吗?你知道,我是违法乱纪的事不做,违背良心的事不做,坑害矿工的事不做,这是我的三项原则,也是底线。我是清淡一辈子的人了,怎么也不能在临退休时,再弄出点不光彩的事情来的。郝兵啊,你还年轻,一定要在这方面注意呀。钱这个东西,没有不行,够用就行,可是多了也没有什么大用。有多少人为了钱,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甚至违法犯罪。更有些干部,甚至是那些个中高级大干部,都栽在钱上。有时候我也在想,他们最终图的是什么呢?你看有些人有了几百万,还要奔几千万,有了几千万,就能罢手吗?肯定不会罢手的,因为这时候,钱,对他们来说,已经不是原来意义上的钱了,只不过是一个符号,一个象征而已。我们应该承认,有钱了,物质丰富了,日子能过得舒适一些,但是,物质追求无止境,那种舒适的标准一定要在自己能力范围内,超出了自己的范围,那一定过不好,最主要的是心灵上过不好。就拿咱们来说吧,咱们的工资足可以过着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生活,那我们还求什么呢?” 郝兵听了孙新仁的一番话后,点点头说:“是的,孙书记说得对。苏东坡在《赤壁赋》中说:‘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东坡先生之所以豁达,是因为他有这样的见识。有这样的财产观,就能在困顿之时不失志,在显赫之时不迷惘。我们常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叫君子之德。我的处事原则是走正道,干正事,交正人,立正言。也就是我常说的:啥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正事,啥都可以缺,就是不能缺德。” 孙新仁看了看郝兵道:“行,有点意思,是这么个理。如果非吾之所有而强取,则祸必至焉。如果张宽财与肖建设他们真的有那事的话,等待他们的就是法律制裁。” 郝兵说:“但愿这不是真的。” 刘静对赵刚说了张宽财要她去办公室当主任的事,赵刚听后问刘静怎么看?刘静说:“我已经回绝了他。” “为什么呢?” “我觉得那不是我的出路,我爸常说,人要凭本事吃饭,凭正气做人。我总觉得不是奋斗得来的,心里就不踏实。” “好,真不愧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也不愧是刘老夫子的千金。” “行了,别说了。为这事呀,齐山还和我生气呢。赵矿长你有时间开导开导他,我觉得他有点浮躁了。” “这个齐山呐,还没有一个女同志有见识呢。行,我会和他谈谈的。哎,另外,我还得提醒你一下,张宽财让你去办公室的真实意思是什么?你要好好想想。既然他有这个想法了,那以后和他接触时,要多注意些为好。”赵刚说。 “知道了,我这几天还真动脑筋思考了呢,可是,想不出有什么道理。反正我注意点就行了。” 张宽财把董维前找来,说了反贪局立案的事,和他统一口径,告诫他不能乱说,也不要害怕。董维前说:“张大哥,你放心吧,我知道怎么说。这事我经历的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个阵势我见过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都是雷声大雨点稀,花钱表示表示就没事了。” 张宽财拨通了吴有德的电话,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吴有德就大声对他说:“你马上到我办公室来,向我汇报一下瓦斯抽采综合利用工程的进展情况。要快。” 张宽财马上找赵刚,了解瓦斯抽采综合利用工程的进度,要了份材料,就匆匆地去公司总部。 来到吴有德办公室,张宽财拿出瓦斯抽采综合利用工程的材料,递给吴有德。吴有德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就摔在桌子上,瞪着眼睛说:“你以为我真的要你汇报呀?我告诉你,没准你的电话已经让反贪局的人上手段监控了,所以,你不要给我打电话,更不要在电话里说那个事。说你脑袋让驴踢了,你还觉得屈,你说屈不屈?你说说吧,事办得怎么样了?” 张宽财把他如何找王检察长,如何找配件商店,如何找肖建设的情况,一骨脑地向吴有德说了一遍。 吴有德问:“肖建设的态度怎么样?” “吓坏了,一听这信,就尿叽了,说要把那二十万都交回来。没有请示你,我也没敢收。” “这个事做得还算长脑袋了,你能收吗?你要是收了,他就干净了,那倒霉的不就是咱们了吗?现在,不仅原来给他的不能收回来,你还要再给他点甜头,让他死心塌地地把事办好。”吴有德说。 “他这个人心眼挺多的,他直想把钱退回来,咱现在给他,他肯定不敢要。” “张宽财,你可得注意呀,这个人特别重要,在他那千万不能出什么事,你给他找个差事,让他出去躲一躲,这段时间不能让他和反贪局接触。要知道,他得的钱少,一交上去,也就没什么事了。再说他是个小科级干部,也快退休了,顶天给个处分,还能把他怎么的呀。可咱们能和他比吗?只要反贪局找不到他,就好办了。我可告诉你呀,你要时刻注意他的动向,只要有一点反常,立即告诉我。” “放心吧,这回肯定不能出毛病了。”张宽财胸有成竹地说。 “张宽财呀张宽财,你就做一把让我放心的事吧。哎,到底是谁举报的你查出来没有?” “还没有。不过我就怀疑是赵刚或者是孙新仁。” “怀疑归怀疑,没有真凭实据别瞎掰扯。要真是他们俩,我一定不会轻饶了他们。”说话间两眼放出两股凶光,这两道凶光,也令张宽财吓了一跳。 吴有德又说:“你张宽财就知道瞎怀疑,该办的你就不办了。这事外界知道得那么详细,你不怀疑你们矿的财务科长吗?” “其实俺早就不想用他了,可是有孙新仁那个犊子,没办法呀。”张宽财一脸无奈地说。 “没办法不会想办法吗?真是榆木脑袋。”吴有德嘴角的那一丝冷笑,张宽财见着就害怕。 张宽财的怀疑没有一点道理,孙新仁与赵刚都是光明正大的君子性格,他们要是想和你干的话,一定会摆到桌面上来的。如果真是他们到反贪局举报的话,那他们一定会光明正大地公开举报,绝不会用匿名的方式来举报。说起这事来,孙新仁曾在会上提出让张宽财说清楚。后来,张宽财对孙新仁解释说,为了自己订设备能省几个钱,现金交易来得快不说,还能把回扣的钱直接顶货款用,这样就能给矿上省一笔钱,就把矿上应承担的百分之二十部分堵上了。张宽财的解释,和赵刚的想法是一致的,后来张宽财还真把设备都订回来了,孙新仁也好,赵刚也好,就都把这事给放下了。再说了,直到现在,赵刚还不知道反贪局立案的事呢。所以,说赵刚和孙新仁举报的,纯属是张宽财狗带嚼子——瞎勒扯。 北岭煤矿财务科长是个十分谨慎的中年人,也许是干了大半辈子财务的关系,使他的胆子更小了,每做一件事情,必须看有没有公司财字文件,看文件是怎么规定的,绝不错走一步。久而久之,有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阳煤财字”。他这个人没有什么嗜好,不抽烟,不喝酒,不打麻将。在班上,唯一的爱好就是打打乒乓球,而且还从不在工作时间打。 这天,他吃完中午饭,和往常一样,又来到办公楼一楼的乒乓球室打乒乓球。差十分一点上班的时候,张宽财进来了,黑着个脸对财务科长说:“你身为财务科长,带头违犯纪律,太不象话了。” “我违犯什么纪律了?” 张宽财怒气冲冲地说:“违犯啥纪律了?都快两点了,你还领人打球,这不是违犯纪律是什么?” 财务科长看了看表说:“这不还没到一点嘛。” 张宽财把手腕一伸说:“你看看到底几点了?” “你那表……” “怎么?俺的表不准是不是?俺可告诉你,俺这是十多万块钱的劳力士,是不会错的,你那是什么破表。你知错不改,态度还十分强硬,我现在就撤了你的财务科长。从现在起,你到矿组织部报到,检查自己的错误,检查好了,另行分配。”说完扭身走了。 第二天,白金花的表姐来矿上接任了财务科长。 孙新仁知道这事后,找张宽财理论,张宽财说:“他带头违犯纪律,还不该拿下吗?你替他挣口袋,你站在什么立场上了?俺告诉你吧,这事俺已经向董事长汇报了,他都支持俺,俺看你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孙新仁组织人去调查事情的真实情况,可是财务科长来找他说:“孙书记,我知道你办事公正,你对我好,但是,我听说张宽财给当时在场的那几个人统一口径,他们没办法,都出了超过一点还在打球的证言了。再说了,我从心里不想干这个财务科长了,我太害怕了。” 这几天肖建设吃不好不说,根本就睡不着了。他的脑海里全都是张宽财,一会闪出的是张宽财的笑,那种眯着眼睛的奸笑,那种让人觉得害怕的奸笑。一会闪出的是张宽财的冷,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冷,还有一种让人觉得可笑的拙劣。有时,张宽财几种不同的面部表情,象过电影一样,一幕一幕地划过,有时几种表情象重叠在一起一样,让他分不清到底是哪一种表情。肖建设整天整夜地睡不着觉,几天下来,人就瘦了一圈,到医院去看医生,说他是神经衰弱,需要调养,需要放松心身。可是他又怎么能放松呢?这几天他的心里,是一阵阵地害怕,一阵阵地后悔,他有几次想把那二十万元钱给张宽财送回去,可是张宽财说什么也不让他这样做,说让自己顶住就没事了。可是,他三十年的工作经历,让他懂得,他和张宽财的行为是什么?是贪污,是犯罪。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真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贪呢?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呀。现在钱送不回去,事肯定不能算完,那自己早晚有一天要进大狱。一想到这,他的心里就冷嗖嗖的,眼珠子瞪得比牛眼都大,你说能睡着吗?睡不着觉,那么干点啥?人又不是木头,总是要思考一些东西的。可是他思考来思考去,就是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当他慢慢平静下来点的时候,他想得最多的是自己一步步走过的路。 当他初中没毕业就跟着父亲下井的时候,当了一辈子矿工的老肖,就思考着不让肖建设继续当矿工了。要当官,至少要当个管矿工的官。你没听人说嘛,大小是个头,免得蹲岗楼。自己干一辈子矿工,也没有什么出息,可不能让下一辈也跟自己一样没有出息。于是他想办法给肖建设创造条件,让他在人前人后露露脸,让领导看重一些,让工友们也说两句好。在文化大革命结束后,党组织恢复了,在老肖看来是件大好事。他想到的是当书记必须是党员就不用说了,就是科长和矿长,也都得是党员啊。所以,要想当官,首先得入党,只有入了党,才能当官。那时候还没有实行厂(矿)长负责制,一切都是各级党的书记说了算。根据多年的相处,他知道他们采区的老书记是个财迷,谁要想找他办点事,不先送点礼,那是万万不行的。要是送上点礼,那还真挺痛快的。于是他把家里的肥猪给卖了,一共卖了二百多块钱,他就给那个财迷书记送了一百元钱,说了要让肖建设入党的事。要知道,那时候一个月的工资下来,还不到六十元呢。那个财迷书记收了钱入,也很办事,再说了,肖建设的表现也很不错,不论在领导层面上,还是在工人层面上,还都说得过去,所以肖建设就很快地被吸纳为预备党员。听到这个消息后,肖建设倒是挺高兴的,可是他的老父亲却懊悔得直拍大腿,连连说:“都怪我,都怪我,要早知道一百块钱买个预备的,当时送给他二百不就弄个正式的了吗?”对这件事,老肖遗憾一辈子,临到咽气的时候,还当做一条箴言告诉儿子,以后不管干什么,都要大大方方的,不能小里小气的,绝对不能再做心疼一百块钱而没有弄上正式的事了。 你还别说,肖建设入党后的表现一直都很好,路走得也很顺,他不久就当上了班长,段长,井长,在没到三十岁时候,就当上了采区的区长。如果不差在没有文凭,他大有当矿长的可能。整个北岭煤矿的人都知道,他肖建设是一步步干到现在的,是靠自己的能力和付出走到现在的。可是,这一切,都可能会因为张宽财给的那二十万元钱给毁了。他的一世英名,也让张宽财给毁了。他不知骂了多少遍张宽财,可是骂归骂,事归事,绝对不是骂他就能解决问题,更不是骂他就能把事骂没了。他也在想自己的出路,他越来越坚定了信心,就是把那二十万元一分不少地交回去,那样他的心也就安了。他自从把钱拿到手,心里就没停过担心和害怕。所以,都存起来了,一分都没敢花。他想如果在他退休时再没什么事的话,再花也不迟,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那就原封不动地返回去,可能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吧。他知道,一旦犯事,不仅这二十万留不住,恐怕自己连退休金都没地方领了。今天,张宽财找他说,让他到南方出趟差,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就是去看一看订购的新型引风机什么时候交货。这只消打个电话就能办得了的事,却让自己走一趟,临了,张宽财从抽屉里拿出一万块钱,扔给肖建设,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带在路上用,并说干一辈子了,也该享受一下了,这个机会也很难得,带着老伴到几个风景区走一走,散散心,放松放松。他也想到了,这是张宽财让自己出去躲一躲,等他把事平了,再让自己回来。这可能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马上就应允了。张宽财把他送出门的时候,还一个劲地叮嘱随时保持联系,不要给别人打电话,也不要给儿子打电话,没有俺张宽财的话千万别回来。 张宽财把肖建设到南方的事告诉了吴有德。 第十三章 肖建设之死 没过几天,整个北岭煤矿就传得沸沸扬扬,说什么肖建设带着老伴,卷走了北岭煤矿订设备的四百多万元钱跑了。这下,检察院可忙开了,又是找矿领导谈话,又是找肖建设的儿子谈话,又把他的家门打开,进行了一番搜查。可是在肖建设的家里、办公室里,没有搜到什么象样的东西,并没有发现四百万现金,只有一个二十万元的存折,这个存折只有往里存的记录,没有往外取的记录。不知什么原因,阳山检察院和阳山市公安局撤出调查,责成矿区公安处介入了此事的调查,据说已经派人到外地追捕去了。 张宽财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弄到这种地步,他也没有这方面的思想准备,一时也不知所措。他急忙跑到吴有德那,吴有德没和他多说什么,只是让他把一切责任都推到肖建设身上。张宽财说一旦警察抓住肖建设的话,那就全完了,他知道,肖建设会把一切都向警察说的,还会说出那二十万的来源。看着张宽财那个着急样,吴有德忍不住地骂了起来,说:“你看你那不经事的熊样,你按我说的做就行了,别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孙新仁这几天的眉头紧锁着。他极力地从最近的情况中理出个头绪来,可是,越理越乱,越理他就越害怕。孙新仁想:首先说肖建设贪污四百多万,他就不信,肖建设没有这个权力,那些款虽然是他提出去的,可是,每一笔都是张宽财批的呀。难道…… 再有就是说肖建设卷走了四百多万元设备款,他也不信。他觉得这不是肖建设的性格和一惯作法,同时也不符合程序,因为肖建设从来没有参与过设备的采购,怎么能卷走采购款呢?再说了,肖建设不是一次提走的四百万,而是分几次提的现金,时间又隔得这么长,难道…… 记得自己上次追问张宽财给肖建设批现金一事时,张宽财事后对自己解释得很清楚,也合乎情理,那时并没说这钱让肖建设给侵吞了,难道…… 于是,孙新仁把二采区党总支书记欧阳兴业叫来,了解肖建设走前的情况。欧阳兴业说:“肖区长走得很突然,好象他自己也没有走的思想准备,只是那天晚上十一点多钟的时候,肖建设打来电话,说他这几天出趟差,让我多照看着点。他没跟我说为什么事出差,也没说多长时间,我也没多问,再以后就没有联系了。那天采区里有个事情,我打他的手机,想向他了解情况,可是一直没有打通。” 孙新仁问:“肖建设最近一段时间有什么反常的表现没有?” 欧阳兴业想了想说:“有些反常,老肖这个人原本是个精力旺盛的人,可是最近却总是无精打采的。再有原来开会他就骂人,可是最近总象有什么心事似的,不象以前那么负责了,自然也就不骂人了。还有一件事,他前几天到我屋里,坐在那一连气抽了三四支烟,我问他有什么事,他也不吱声,我感到不正常,就问他怎么了?他也没说,临走时,他说了一句话,到现在我也没有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说的什么?” “好象是说,命该八斗,别争一石。” “命该八斗,别争一石。”孙新仁反复地念叨这句话。 公安处处长赵哲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大汉,他不光身高马大的,办事更是雷厉风行,是个说打就拽的手。他最大的特点就是听领导的话,不管是在什么地方,只要领导一句话,他肯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要说他这个人,在公安处已经很多年了,可是一直提不起来,不是他不能干,好象他没有官命。老局长几次动议提拔重用他,可是他一到关键时刻,保准整出点问题,不是有人举报他贪污了,就是在办案时把人打坏了,要不就是把枪丢了,所以,阴差阳错地错过了提拔的机会,一直就没有走上领导岗位。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吴有德当上矿务局局长了,他也顺利了,而且是一顺百顺。不管多难的案子,他都能立马侦破,所以,他就顺理成章地当上了公安处处长。 赵哲当了公安处长以后,一切都以吴有德的意志为意志,以吴有德的话为圣旨,只要是吴有德说的,他坚决照办,也不管结果如何。他就在这么做之中,得到了好处,所以他就更加认定了一定要这么做,也就更加自觉地对吴有德俯首帖耳。那天吴有德打电话找他,他立马就推倒了麻将,准时来到了吴有德的办公室。吴有德安排完抓捕肖建设的工作以后,赵哲又问吴有德还有没有特殊的要求?吴有德对他说:“无论是什么时候找到肖建设,一定要先给他打个电话,千万不要盲目行动。”赵哲敬了个礼,说了声:“是。”就离开了。 虽然说公安处隶属阳山矿业公司,但在业务上归阳山市公安局管理。公安处的整体能力与素质,都是很强的。因为,自打矿务局成立业务处室的时候,就有公安处了。当时,挑了一些部队转业的官兵,来充实公安处这个新部门。尽管以后充实了不少新人,但这个传统没有丢,反而素质更强了。这不,为了肖建设这个案子,公安处挑选了两名老刑警,另外考虑到肖建设是和老伴一起出去的,所以,还配了两名女刑警,执行任务也方便一些。临走时,赵哲特意交待,要时刻保持联系,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盲目行动。这四名刑警,根据张宽财提供的线索,很快就接触到了目标,但是就在他们请示赵处长是否行动的时候,肖建设发生了意外。 原来,肖建设和老伴看完设备后就一起去旅游。虽然是旅游,但肖建设的心里却不在山水之间。他想的还是经他手提出的四百万的事,他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觉得自己处理得不好,自己不应该出来躲避,而是应该去自首,把钱如数地返给检察院,那样的话,自己也就没有多大的罪过,不至于判自己实刑,更不能判自己死刑。他从这几天的生活就看出来了,躲避是没有出路的,也是不好过的。你看呀,这几天,他们老公母俩天天住宾馆,吃饭店,按说可以了吧,可是,心里随着离家的时间越长越感到没着没落,住着几百块钱一天的宾馆,却怎么也睡不着,更别奢望睡得香了。就是吃每顿三百元的饭菜,可是到了嘴里,却象嚼木头一样的感觉,一点滋味都没有。而且,他和老伴在这个时候,不知怎么的,越来越想孩子,哪怕是和孩子通个电话也是好的,可是张宽财一个劲地告诫自己,千万不能给孩子打电话,个中道理,肖建设心里明镜似的。他老伴几次要给孩子打电话,肖建设都找借口岔过去。短短十几天的功夫,肖建设的神经也崩溃了。这样的生活,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过了,他决定,再陪老伴走几个景点,然后就回家,就直接去检察院,向检察院说清楚,把钱交上去,该得什么处罚就接受什么处罚。不象现在,吃不下,睡不稳,天天悬着心,那样的话,没等检察院找到自己,恐怕自己早就疯了。 这几天,肖建设的老伴好象也看出点什么,她总觉得肖建设太反常了。肖建设在家里的时候,吃什么饭并不挑剔,只要吃饱就行。可这次出来,就象那钱不是他的似的,一顿就吃三百块钱的饭菜。再说了,头一次出来旅游,按说应该高高兴兴,可是一路上,没看见他真正地高兴过。成天耷拉个脑袋想心事,只有自己叫他的时候,他才不自然地笑笑。老伴问过肖建设,有什么事吗?按说都老夫老妻的,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呀?可是肖建设就是一味地搪塞,没有一句是真的。他越这样,老伴就越发毛,可是在外边又不好逼,心想等回到家里一定要弄清楚。 就在肖建设想早点回去和检察院说清楚,他老伴也想早点回家向肖建设问个清楚的时候,这天,从宾馆刚一出门,他们意外地碰见了一个自称是老乡的两个人。这是一男一女两个小青年,那男的一见肖建设就喊:“哎呀,这不是肖区长吗?你怎么到这来了呢?哎呀,还带着大婶来旅游呀?真有福气!” 肖建设端详了半天,也没有认出对方是谁,可又不好问人家叫什么名字。对方可能是看出来肖建设为难的样子,就主动说:“肖区长,你不认识我了?” 肖建设的嘴嗫嚅着:“你,你……” “真是贵人多忘事呀,看来你真忘了,我是原来你的部下呀。我在北岭煤矿的时候,你没少照顾我呀。好几年前我就不干了,跟我媳妇做点生意,这次到南方进点货后,顺便到这来玩玩,真是有缘,没想到遇到老领导了。俗话说受人点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今天咱们这么有缘呢,在这里相会了,好吧,咱们就一起玩吧,今天中午我请客,一定要好好招待招待老领导。”对方非常热情地说。 任凭肖建设怎么想,就是想不起来这个热情的小伙子叫什么名字来着。这也难怪,一年在肖建设手下干过活的人海了去了,他们采区的人员象走马灯似的,今天你来,明天他走,特别是有点什么不好干的零活时,他们往外一包就完事了,那些包活的人,是一把一利索,干完活,付了钱,立马走人了。以后见了面也肯定不认识了。更何况那些只干活而不和肖建设打交道的人呢。所以,肖建设再没有去思考他究竟叫什么?在哪个班了?哪年在自己采区干的活?那位女子听小伙子这么一说,立即上前挽着肖建设老伴的手,亲亲热热地叫起大婶来了。 这天上午,肖建设老两口还真挺开心的。这对小青年,照顾得非常周到,走累了,就上前搀一搀,走得渴了,不用吩咐,小伙子早把矿泉水买来了。中午,他们来到了半山腰,看看天色,小伙子说:“肖区长,咱们在这吃点饭吧,我请客。” “不用,不用,我们自己带饭了,你看香肠、干豆腐、面包什么都有。”老肖老伴说。 “哎呀呀,我的肖区长,你老人家也太仔细了吧?出来旅游还吃这个呀,攒那么多钱干什么呀?不就是要好好地享受享受吗?”那个小伙子边说边对那个女的说:“你看看,你也学着点,别大手大脚地乱花钱,你看肖区长多会过呀?”说完又转过脸来对肖建设说:“肖区长,就冲你这么节俭,我今天也得请二老吃顿饭,要不的话,也太不象话了。要是不请你吃顿饭的话,还让我以后怎么找你办事呀!让我以后怎么做人呀!”不由分说,示意那女的一起把肖建设和他老伴连拉带拽地拖进了半山腰的饭店。 肖建设和他老伴确实自带了吃的。他们知道,到山上吃饭是很贵的,同样的伙食,比山下要贵好几倍。一向仔细的老肖,出门就买了几根香肠和小吃,他老伴更仔细,在早上吃早茶的时候,把吃剩的糕点带回房间,用纸包了起来带在身上,还对老肖说,这样中午饭不就出来了吗?可是这两个小老乡这么热情,真叫憨厚的老两口不忍拒绝,半推半就地跟着小老乡来到了高挑着酒旗的饭店。 这座饭店座落在半山腰的悬崖边上。临渊而立的十几根一尺来粗的红漆木柱子,支起了一个亭子,外围柱子间连着半人高的原色木栏杆。亭子顶部是一片金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金碧辉煌。琉璃瓦下那足有八寸见方的朱漆栋梁上,彩绘着几幅诸如八仙过海等历史故事画,无论画工与题字,都很有些功底。这是个不规则的八角亭,其长边直插在一座二层小楼的半墙上。那二层小楼比亭子尖略高一点点,楼顶铺着铁灰色的鱼鳞瓦,挑檐处是一圈金黄色的琉璃瓦,与木亭子相钩连,相错落,相辉映,构成一个似断非断的整体。檐下硕大的玻璃窗上,镶嵌传统的红色的花格子,明亮而又鲜艳,古朴而又文雅,与大红色的亭柱相呼应。远远看去,如仙阁一样,进得亭中,宛若进入画境一般。在青山绿树的掩映下,更显得错落有致,气派大方。亭子中分三排摆了十几张餐桌,餐桌餐椅都漆成枣红色。刚好有一张边上的桌子空闲,四人就急急地坐了过去。坐下来后,抬眼看还不觉得怎样,可是一低下头看,令人倒吸一口凉气。下边是望不到底的深渊,虽有些树木,但还是挺吓人的。这天早晨下了点小雨,空气格外清新,亭外不时从底下掠上些白雾,打在脸上,格外凉爽,也格外惬意。那位年轻女子陪老肖老两口坐下,喝着茶水,小伙子点菜去了。 功夫不大,六个菜上来了,满满一桌子。老肖连称浪费,老肖老伴更是不好意思下筷子。年轻女子陪老肖老伴喝着椰露,小伙子陪老肖喝北京二锅头。开始老肖不想喝,那小伙子热情有加地劝着说:“老爷子,四大美事之一不就是‘他乡遇故知’吗?论起来,你是我的老前辈,就是我的故知嘛。再说了,咱搞煤矿的,哪有不喝酒的道理。来,今天有缘,咱们多喝一点。”说着,把两个口杯都倒得满满的。于是,这四个人边吃边喝边看风景。一杯酒下肚,小伙子又来倒酒,老肖也不再推辞了,刚好倒满两杯,这一瓶酒也没有了。喝了一杯酒,肖建设兴奋了,话也明显多了,心情也好了起来。那小伙子看来对这个山很熟悉,什么什么景点,什么什么典故,给老肖讲得绘 声绘色,把老两口子听得入迷了。小伙子说:“等吃完饭,咱就去看卧虎石。” 老肖老伴本来就不太喜欢登山,现在也有点累了,想吃完饭就下山回宾馆,就对小伙子说:“你看一上午你们俩也没好好地玩玩,尽打扰你们了,一会吃完饭,你俩就自己去玩吧,我和老肖在这休息一会,要是累的话,我们就先回去了。你们年轻,你们自己去玩吧。” 小伙子说:“那怎么行?来旅游就是要玩好,等咱回到家了,想这么累也没这机会了。再说那卧虎石是一定要去的,这是有典故的,那块石头倒没有什么,卧虎,叫白了就叫成了‘我福,我福’,都说摸一摸会很吉利的,会带来一年好运的。都到这来了,不去摸一摸,不是太遗憾了吗?要不这样吧,由她陪着你慢慢走,我陪肖区长走,到了地方等着你,咱今天别的地方不去了,看完卧虎石,咱就回宾馆。” 年轻女子对那个男子说:“我看大娘好象挺累的,其实我也有点累了。要不这样吧,你陪肖区长去那边看,我陪大娘在这休息,边喝茶边等着你俩,等你们回来,我们一起回宾馆。” 那男的看了看肖建设和他老伴,笑着说:“那也行,那你一定要照顾好大娘。” 老肖老伴过意不去,对那个年轻女子说:“我自己在这就行了,你也跟他们一起去玩吧,回来时找我就行了。” 那年轻女子对老肖老伴说:“我也真有点累了,不愿意走了,再说了,没有人陪你在这,肖区长也不放心呐。” 后来那个男子说:“要不这样吧,我和肖区长前边走,你陪着大娘别着急,慢慢走,我们在前面等你们,你们什么时候上来都行。” 肖建设说:“那就这么办,你们俩慢慢走就行了,如果实在走不动了,就坐下来休息,等我们回来找你们。” 吃完饭,休息了一会,四个人就向卧虎石走去。老肖老伴年岁也大了,腿脚也不太灵便,自然走得就慢了一些。老肖喝了半斤酒,脸红扑扑的,兴致也上来了,走得比老伴快多了,一会就把老伴和那个年轻女子落在后面了。开始还能看见影,后来连影子也看不见了,他还是和那个小伙子边走边聊,边聊边走。 却说老肖老伴和那年轻女子,一路走着,一路玩着,虽然走得慢点,倒也不累。走了一会,那年轻女子尖叫一声,老肖老伴忙回过头一看,只见那人坐在地上,抱着脚叫呢,说是脚脖子崴了。老肖老伴看到她痛苦的样子,心里老大过意不去。那年轻女子一个劲地呻吟着,可把肖老太太急得团团转,一个劲地让那年轻女子给老肖他们打电话,那年轻女子一个劲地摆手说:“不要紧,咱们就在这歇一歇,边歇边等他们回来吧。”老肖太太一想,觉得也是个办法,于是她俩就在树荫里的石头上坐下来。 也不知她俩在那坐了多长时间,就是不见老肖和那小伙子回来。 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就见几个人急慌慌地向下边跑去。不一会又有一拨人急慌慌地跑过去。不一会,老肖太太听从上边下来的人说,那边出事了,说有个人从峭壁上摔下去了,又听说有人自杀了,从崖边上跳下去了,还听有人说有个人被人给挤下去了,还听有人说那个人是被人推下去的。不管是哪种说法,肯定是有人从上边掉到山涧里了,是死是活不知道,反正凶多吉少。不知为什么,从老肖太太看见人们忙三火四地往前跑的时候,她的心就紧了一下,当她第一次听到有人摔下去的消息时,她的心就有一种预感,是老肖出事了。但她极力地否认,心里一个劲地说老肖快回来吧,快回来吧。 老肖最终也没有回来。那个小伙子急忙地从上边跑回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也煞白煞白的。老肖太太一看小伙子一个人回来了,心里当时就咯噔一下子。她张着嘴,想听小伙子说老肖没事,可是小伙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好了,肖区长摔下山涧了。”小伙子还没说完,老肖太太就昏厥过去了。 等老肖太太醒来时,她已经在旅店了。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了那个小伙子和那个年轻女子,取而代之的是四个身着警服的人。她以为是当地派出所的人,睁开眼睛就问:“老肖到底怎么了?老肖到底怎么了?”别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其中的一个警察对她说:“你可醒过来了。你是肖建设的老伴吗?” 老肖太太愣愣地看了看他,点了点头。 那个警察说:“我们是阳山矿业公司公安处的,肖建设已经死了,他是畏罪自杀,有几个问题问你,请你要配合。”他说了这么多,老肖太太根本就没听进去,当她听到肖建设死了的时候,就又昏厥过去了。 其实在昨天下午,这四名警察就住进了老肖隔壁的房间。他们给赵哲打电话,说已经控制了目标,问是不是现在就行动?赵哲说等他向领导汇报后再定,并指示他们盯住就行了。直到今天早上,赵哲也没有下达抓捕的命令,只是指示他们盯紧点,别跟丢了就行,时刻听自己的电话。当他们看到肖建设他们四人出门时,他们及时到了总服务台,问他们退没退房,得知没有退房,并把这个情况报告给赵哲,并建议抓捕。可是出乎他们的意料,赵哲却说看来他们跑不了,我请示领导了,领导的意思是尽量不在外面抓捕,你们就一直跟着,最好能回到阳山再实施抓捕,那样麻烦会少一些。所以,他们就一直在房间里没有动,并始终注意隔壁什么时候回来。 到下午的时候,他们接到赵哲的电话,问他们在什么位置?他们说在宾馆。赵哲指示他们马上到风景区,肖建设自杀了。让他们立即和当地公安联系,保护好老肖老伴,已经通知他们家属了,还说处里立刻派人去协助他们。等他们去找那两个年轻人时,总服务台说,肖建设只是老两口住宿,而没有任何人陪着他们呀。 老肖太太昏昏沉沉地不吃不喝,醒来就喃喃地说:“老肖不是自杀,老肖不是自杀。”在微弱的喃语声中又昏睡了。 张宽财听到肖建设死的消息,并没有感到太突然。他心里似乎明白他是怎么死的,这时,他害怕得不行。在这之前,吴有德把他叫去,让他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肖建设身上,自己不能往身上揽,一定要弄利索了。他当时还在想,那万一肖建设顶不住了,说出真相,那自己的罪可就大了。他甚至还在考虑到时候是否也要坦白,是否把吴有德供出去呢。这回好了,肖建设永远说不了话了,自己的后顾之忧没了。可是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只觉得欠肖建设的,如果不是自己通过他提钱,恐怕也不会有他今天的死。所以,在肖建设的儿子来到张宽财办公室的时候,他破格给批了一万元钱,当做处理老肖善后的额外费用。 郝兵来找孙新仁,就见孙新仁坐在写字台后边,正看着一份文件发呆。见郝兵进来,他放下文件,示意他坐下,没有说什么。郝兵坐下后说:“你听说肖建设自杀了吗?” 孙新仁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任何表情地问:“对这事你怎么看?” 郝兵道:“我不相信肖建设会自杀。说他自杀的理由不充分。” “为什么?” 郝兵道:“很明显,肖建设没有把那四百多万都揣进自己的腰包,他没这个条件。说他卷走了四百万,那是扯淡。你想啊,四百万,是小数吗?就这么几天,那钱哪去了?雁过还有影呢,何况四百万了。再说了,肖建设有什么花钱的地方呀?那这钱哪去了?可以肯定,这四百万,他拿了一些,但绝不是四百万,可能连个零头都没有。既然没有把钱独吞,那么他为什么会自己承担罪过?他自杀的动机是什么?老肖是个明白人,他一定会知道,大不了把钱退回去,他也不至于被枪毙呀,那他为什么要自杀?另外,他这么一死,钱也没地方追了,这个案子就这样结束了,谁是最大受益者?再说了,他这次出去是怎么回事?都谁知道?为什么他刚死,公安处的警察就到了呢?而且马上就定性为自杀呢?肖建设老伴回来后,我到她家里去了,她是彻底垮了,精神彻底崩溃了。她只是念叨死得冤啊。她说当时有两个年轻人和他们在一起,可后来怎么也找不到那两个人了。所以说,他自杀的说法是站不住脚的。” 孙新仁说:“还有个事,你可能不知道,在他家里搜出一个二十万元的存折,存进的每一笔都是五万元,第一笔日期我算了一下,是他提出八十万的那几天。这二十万一分都没动,问他老伴,他老伴说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个存折。从各方面情况看,他老伴不象是说假话。” “这就对了,一定是他杀,是他的同伙怕事情败露,让他当挡箭牌了。” “那杀他的人是谁呢?” 郝兵看了看孙新仁说:“你在套我呢?”他的目光与孙新仁目光碰到一起,两人心照不宣地冷笑了一下,都不再说什么了。 孙新仁沉着脸对郝兵说:“真是惊心动魄呀,真是心狠手辣呀,太让人心寒了。我要是警察的话,我会认真地调查这个案子,它的背后一定大有文章。可是我们现在找不到任何证据,想给老肖申冤都没有办法呀。” 郝兵道:“我反复想过,这是一起精心策划的谋杀。我相信,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的。那叫人眼不见天眼开,善恶有报自然来。” 这件事没有掀起多大波澜,只是吴有德来北岭煤矿时,把张宽财和孙新仁批评一顿,再也没人提起过,那钱也自然没有人去追了。 第十四章 踢开党委好封官 近些日子,无论是孙新仁,还是郝兵,或者是赵刚都听到了一些风传,说谁谁谁要当二采区区长了,谁谁谁要当三采区区长了。说谁谁谁花了十万,谁谁谁花了五万。说区长、井长都明码标价,有的钱给了张宽财,也有的把钱给了张宽财的司机。开始,谁也没有当回事,都以为肖建设一死,有些人想顶这个位置,也是人之常情,都认为不过是一些人的猜测而已。可是越传越厉害,而且有鼻子有眼的,跟真事一般,有两个采区总支书记都来找孙新仁问个究竟。这天,孙新仁来到张宽财办公室,问起最近的一些传言,张宽财信誓旦旦地说根本没有这回事。 没过三天,张宽财找孙新仁说:“俺想动一批干部。” 孙新仁问:“怎么回事?” 张宽财直截了当地说:“俺都来半年了,也该动一动干部了。” 孙新仁问:“这么说是大家说的都是真的了?我前天问你怎么说没这回事呢?” “前天还没有想好呢,这不,现在想好了,俺麻溜就来告诉你一声。” 孙新仁一听当时就来气了,这纯属放屁。前天没想好,事隔两天,就想好了,撒谎都撒不圆。哎,对这样的蠢驴,真没办法,他强压住火气问:“怎么个动法?” 张宽财说:“对基层的一些干部调整一下,有些不称职的让他下去,有些称职的,破格调上来,没别的意思。” “都动谁了?动的原则是什么?” “这次动的大多是是行政干部,跟你没关。” 孙新仁道:“行政干部就不是干部啦?不管是行政干部还是政工干部,都是我们国家的财富。我们国有企业的原则是党管干部,作为党委书记,动干部和我无关?既然和我无关,那你还来找我干什么?你不说也就罢了,既然你说了,那我有必要知道你怎么动。请你和我说一下。” 张宽财说:“等宣布了,你不就知道了吗?现在说不等于脱裤子放屁——费那二遍事吗?” “张宽财同志,请你严肃一点。这涉及到干部的政治前途,不是儿戏,我必须知道什么内容,否则,我不会召集党委会的。不经党委批准就调动干部是违规的,也是无效的。”孙新仁严肃起来了。 张宽财一见孙新仁的样子,也不那么硬气了,递过一份材料说:“肖建设死了以后,二采区一直空着,有很多人想串动串动。我也认为,基层领导班子也确实应该动一动了。” 虽然张宽财说得漫不经心,但孙新仁早看出他蓄谋已久了。联想起前几天的舆论,孙新仁接过张宽财递过来的材料看了看说:“动干部不是小事,本着对每一名干部负责的原则,本着对组织负责的原则,我们必须按组织程序,对干部进行必要的考核和党委讨论。” “考核?考核什么呀?俺是矿长,俺是这个矿的天,俺就是最好的考核,俺认为行的,不行也行;俺认为不行的,行也不行。” “请你不要忘记,这是国有企业,不是谁家的私产,是有组织、有程序、有纪律的,绝不是某个人说了算的。”孙新仁语气坚定地说。 “别跟俺来那一套,和你说一声,让你看一看,就算俺抬举你了,别拿垃圾桶上戏台——不知自己是打啥家什的。”张宽财说完扭身就要走。 “张宽财同志,请你听好了:我是党组织派来的,你可以不尊重我个人,但你不能不尊重党组织。党管干部原则不能变,不经过组织考核,不经过党委会讨论,一个干部也不能动。”孙新仁一拍桌子,把张宽财定在那了。张宽财走也不是,不走也不自在。 张宽财就是张宽财,在他一愣神的功夫,他一转身,一脸奸笑地对孙新仁说:“开会就开会,谁怕你咋的?好吧,你就等着开党委会吧。” 张宽财走后,孙新仁把李建国找来,说了张宽财的意思,问李建国有什么意见。李建国听后当即表示:“孙书记,你做得对,咱们党的威信不能丧失,对张宽财这样的人,就该来点硬的。” “不是来硬的软的,而是涉及原则问题,干部不经考核,不经讨论,就要调整,这是什么?这是对党管干部原则的蔑视,是对事业的不负责任,是对干部的不负责任。” 李建国说:“对,对。象他那样,不乱套了吗?” 孙新仁问李建国:“张矿长调整干部的名单你看了吗?” 李建国说:“没,没看见,我可不知道。” “李书记,我也不是对张宽财动干部有想法,作为矿长,来了一段时间,对一些干部进行调整,也未尝不可,但是,一切都得按程序办。不是特殊情况,必须由组织部考核,由党委会讨论,这是原则,你是知道的。组织上把咱派过来是干什么的,就是要把好这个关。我们这是为企业把关,是为职工群众把关,也是为国家把关。这点事我们再做不好,那我们还有什么脸面拿工资呀。”孙新仁很平静地说。 李建国从四楼出来,下楼直接去了张宽财办公室。进屋后,李建国和张宽财都笑了,他们心照不宣。张宽财说:“那老东西跟你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什么组织,什么原则,什么党的,还和我玩轮子呢。不过,张矿长,看来这个党委会是得开了。鉴于这种情况,我看你很有必要提前向董事长汇报一下,免得我们被动。我看孙新仁这小子不会善罢甘休,弄不好又得捅到上边去,咱这叫有备无患。” 张宽财想了想说:“好,多亏你提醒了俺。俺现在就向老板汇报,这回可不能让孙新仁占便宜了。不过到开会的时候,你可不能拉松啊。” 就张宽财私自调动干部的事,孙新仁向张忠顺电话汇报了。矿业公司党委书记张忠顺听后,立即说:“对,原则的事,必须要坚持。” 张宽财又把刘静找到办公室。刘静一进屋,就敝开办公室外间的门,见张宽财向她招手,她不情愿地进到里间。张宽财笑嘻嘻地问:“小刘啊,考虑得怎么样了?俺可要下令了。” 刘静明知张宽财说的是什么事,却故意问:“张矿长,什么事呀?” 张宽财脸上有些不悦,不过嘴上并没有不悦:“调你上办公室的事呗。” “噢,那天我不就和你说了吗?我不来。” 张宽财仍笑嘻嘻地说:“那天不是让你再考虑考虑吗?你可要慎重考虑,人生难得几个机会呀。” “谢谢张矿长的好意,我认真考虑过了,我不能来。” “为什么?” “我是学自动化控制的,办公室不是我的专业。我想在我所学的专业上下点功夫,在这方面给咱们矿多做点贡献。”刘静不想得罪张宽财,所以从进屋以来,一直保持不温不火的态度和语气。 “小刘,你太年轻了,你可要想好了,不要意气用事。这可是一般人求之不得的好事,你可不要轻易地放掉啊。这么光亮的前途,你不要,太可惜了,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张宽财这长者的语气和态度很亲切。 刘静看到张宽财的表情,也不好直截了当地推却:“张矿长,我真的感谢你对我的器重,但是我认真地考虑过,一来我怕干不好,辜负了您对我的期望。二来我真舍不得我的专业。所以,我先在基层干几年再说吧。” “你可不要不识抬举,坐办公室不比你天天下井强百套。”张宽财和他的语气一样不耐烦了。 “我不那样看。” “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来办公室,俺也把你调离那个什么攻关小组。” “凭什么?”刘静惊愕地问。 “凭什么?就凭俺是矿长。在这个矿,俺是矿长,俺让你干啥,你就得干啥。再说了,俺一看见你和赵刚那小子成天价腻在一起就生气。” “……” 看见刘静一脸迷茫的样子,张宽财更觉得是另一种风味的妩媚,就更加心急火燎,不由自主地凑上前来抓刘静的手。刘静象触电一样,浑身一激凌,马上把手抽回来,两眼直直地望着张宽财说不出话来。张宽财两只大手抓住刘静的两条胳膊,刘静想挣开,可是哪里有张宽财的力气大,急得她直晃身子,脸憋得通红。见此情形,张宽财更加按捺不住欲火,把抓改成抱了。这时刘静也不知从哪来了那么大的劲,两手使劲一推,把张宽财推了一个趔趄,没等张宽财回过神来,她早已跑到里屋门口了。张宽财一伸手,没有抓着,就顺势把门一推,把刘静的胳膊夹住了。刘静一声尖叫,在张宽财一愣神的功夫,刘静终于跑走了。 刘静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办公室的,她一进屋的神情,着实把齐山吓了一大跳。刘静气喘嘘嘘,浑身颤抖,小脸煞白,两眼无神还似乎挂着泪花。 “怎么了?怎么了?”刚刚回到办公室的齐山扶住她急急地问道。 刘静仿佛没有听见,不回答,也不看齐山,神志呆呆地站着。见此情形,齐山越发急了,他象张宽财一样两手抓住刘静的两只胳膊,刘静下意识地“啊”了一声,挣开齐山,把他推了个趔趄,撞在桌子上。齐山瞪大眼睛,愣愣地看着刘静,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刘静还是不言不语,两眼直直地却什么也不看。 这下可把齐山急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呆呆地站在地上,看着呆呆地坐着的刘静。他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搭在刘静的肩膀上不停地问,可是刘静怎么也不吭一声。齐山一急,用手在刘静的后背一拍说:“你倒是说话呀!”刘静“哇…”的一声哭出来了,这一哭不打紧,又止不住了,齐山更急了,他怕别人听见,急忙走过去,看看没有人,就把门关上。刘静足足哭了有五分钟,也许是哭累了,也许是哭醒了,她不哭了。 见她不哭了,齐山问她:“你到底怎么了?把人吓死了。” 刘静两眼直直地看着齐山,恨恨地说:“这下好了,这下你高兴了。”齐山不知所措地傻看着她,不知说什么好了。 静了一会,刘静把刚才的事一五一十地对齐山说了。还没听完,齐山就恨得咬牙切齿,要去找张宽财算帐去。被刘静一把拉了回来,气愤地说:“你是怕别人不知道啊,你不怕丢人我还怕呢,张宽财不要脸我还要呢。”齐山气呼呼地坐在刘静对面,什么也不说了。 孙新仁把矿组织部长车祥军找来,问他这段时间从外面调进矿里多少个干部,车祥军递给孙新仁一张表。孙新仁接过一份横表,标题是北岭煤矿调入干部名单,密密麻麻的满满两页纸,不下二十人。孙新仁随口说:“这么多?”车祥军说:“这还不算,听说工资科也接收了三十来名工人呢。” 孙新仁问车祥军:“咱们有这么多编制吗?” “哪来的编制呀,我对张矿长提了,他说他有办法。” 孙新仁问:“最近张矿长找没找你考核干部?” “没有。” “你一点信也不知道吗?” “张矿长没跟我说,可是一个朋友来找我,说张矿长把他的同学提科长了,连庆贺提升的酒都请了。他说他那个同学一惯吹牛,就他那个水平还能当科长?问我是真的吗?我说不知道。我问他那个同学叫什么名字,他告诉我说叫可钱造。我说你别开玩笑,他说真名叫柯前照,诨号叫可钱造。我一查新调入人员名单,还真有这个人。我查了一下档案,发现他的学历,连初中都没毕业。我的同学告诉我说,这个柯前照过去在他叔叔开的饭店里当服务员,是张矿长经常去吃饭认识的那个饭店,听说他叔叔给张矿长挺大一包子钱,他就来了,听说要当什么井长。” 孙新仁听完没有说话,车祥军又说:“孙书记,还有比这可笑的呢。那天可钱造他叔摆了一桌酒席,拿出了他所有的绝活,那是饭店的最高档次。张矿长很高兴,一个人就喝了一瓶茅台,轮到可钱造敬酒了,这小子站起来说:‘张矿长,我老早老早就听说你老厉害了,我老佩服你了。人家都说我叔那大勺一掂就来钱,我看他不如你,你是一伸筷子就来钱,我觉得,你肯定受过高人指点,所以,我愿意到你手下贴墩打杂。’张矿长一时间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就问:‘啥叫一伸筷子就来钱呀?’可钱造说:‘那天我看见你正伸筷子夹菜的时候,有一个人正往你的包里塞钱呐。我要是能把这功夫学到手,你就是我的亲爹,不,比亲爹还亲十倍。’” 孙新仁听了噗哧一声笑了说:“你听谁瞎咧咧的,别乱造谣,注意点影响。” 车祥军信誓旦旦地说:“这绝对是真的,我不骗你,是我那当服务员的小姨子回家说的,她在那天正好在餐厅立桌,那天因为笑差点被开除了。” “为什么?” “饭店有规定,不管客人说什么,服务员都要装作没听见,更不能有任何表情。” 许伟请张宽财在风味饺子吃饭。今天上午,许伟到张宽财办公室送文件。张宽财收下后,叫住许伟,让他坐下。许伟愣愣地看着张宽财,不知所措,只在椅子一搭边坐下。张宽财说:“你这个副主任当几年了?” 许伟答:“不到两年。” 张宽财说:“俺看你小子还行,你想不想当主任呐?”“……” “俺是说你想不想把副字去掉?” 许伟可是个有名的机灵鬼,别看刚才不知就里,但听张宽财这样一说,他的心里就感觉到了许多,立即站起来地说:“如果张矿长信得着我,那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由于激动,他满脸通红。 张宽财满意地点点头道:“好,这话俺愿听。” 许伟还在等待下文,可是张宽财只用眼睛看着他,却不说话了。这下真把许伟整不会了,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他看着张宽财,想了想说:“那秦主任怎么办?” “土豆搬家——滚球子。俺早就看出他跟孙新仁是一伙的,他是孙新仁在俺身边安放的炸弹,这样的人,俺能要吗?不过你小子可要记住了,俺可不喜欢脚踩两只船的人,如果你也对俺三心二意的,那俺也会对你不客气。” 许伟立即说:“张矿长,你放心,不管我干什么,只要你喊一嗓子,我肝脑涂地,也绝无二话。” “行了,行了,别文诌诌的了,俺听不懂,只要你有这份心就行了。”张宽财摆摆手说。 “不过俺调来一个副主任,你要多帮助他,可不能闹矛盾啊。” 许伟想都没想就说:“张矿长,你放心,只要是你的人,我都会团结紧紧的,别的不敢保,办公室绝对是你的御林军,我保证你指哪打哪,绝无二话。” 这个许伟原是学中文的大学毕业生,来矿上也有十多年了,一直很上进的。他原想到公司机关工作,可是由于没有什么家庭背景,进机关没有进去,就来到北岭煤矿。来到矿上之后,一直在矿宣传部做干事,给矿工报和电视台以及上级报刊撰稿。小伙子很勤奋,有新闻敏感,有拿得出的文笔,也很有思想。于是大稿小稿几乎报纸天天见,电台电视台也经常上,很多人不识其面,但知其名,所以,不到二年,在北岭煤矿乃至阳山,都小有名气。 前任矿长陈树林和孙新仁一样,很注意矿上的文字材料,就把许伟调到办公室任秘书。他来办公室后,更加认真了,人也很精明,有些事领导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他就知道怎么干了,再加上他那深厚的文字功底,他的名气更大了。前年提升为办公室副主任,准备等秦明强接替后勤副矿长后,由他来挑办公室的大梁。 在张宽财来矿上后,刚开始,他对张宽财的作派和为人,极其反感,对张宽财的水平和能力,更是嗤之以鼻。可是以他的新闻敏感,很快就感觉到,张宽财与孙新仁的关系,用不了多久,一定会闹翻的。孙新仁是什么人,那是个据理力争,得理不让,软硬不吃的人,而秦明强则是个很讲原则的人,很自然地就和孙新仁站在一条线上。那张宽财是什么人,别看他软件不行,但他的硬件却是钢钢硬。单说矿长这个头衔就够硬了,行政一把手,现在煤矿来说,行政一把手就是天,说了算。再说他和吴有德的关系也是钢钢硬,有什么事的话,吴有德一定会充当保护伞。还有这人的性格也是钢钢地,什么事也不管对不对,只要他想干的,就一定要干,不管谁反对,他都会干到底的。他比较张孙二人的优劣,也权衡着自己的得失,形成了他的处事原则,就是两头都不得罪,如果张宽财和孙新仁挤到一块了,那就靠张而弃孙。所以,在平时办事的时候,只要张宽财有点什么要求,他都会尽心尽力去办。不是说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吗?所以,张宽财找许伟谈话,许愿让他当办公室主任也是很正常的。 张宽财把李建国叫到办公室。 李建国一进屋,张宽财就迫不及待地问:“李书记,咱们能不能踢开党委调干部?” 接到张宽财的电话,李建国急急地来见张宽财,脑子里一直在想,这次又有什么新题目了?因为这个大老粗真有意思,动不动就出了一个让人哭笑不得,又让人一时摸不着头脑的题目,你还真的不好回答。不知这次又有什么题目。果然不出所料,还没等他坐下呢,张宽财的话,又一次让他感到莫名其妙。“踢开党委调干部”?这个词似曾听见过,但又很陌生。 就在李建国愣神的时候,张宽财又问了一遍:“你倒是说话呀,咱们能不能踢开党委调干部?” 这回李建国明白了。张宽财的意思是不开党委会,私下里调动干部。就在李建国明白的一刹那,一个记忆,出现在李建国的脑海,“踢开党委……”这不是文化大革命最时髦的词吗?那时叫“踢开党委闹革命”。联想到这,李建国笑了,他看着张宽财说:“你是不是想起来文化大革命的事了?那时叫踢开党委闹革命,你是想踢开党委调干部?” 张宽财一拍巴掌说:“知道俺老张的,是你李建国呀。是这个意思,你看文化大革命那时候,把党委踢开了,什么事都能干,那咱们为什么不能把党委也踢开呢?要是把党委踢开了,把孙新仁绕过去了,那咱的事不就好办了吗?” 李建国感到非常可笑,他摇摇头,连忙说:“不行,不行,党委是踢不开的,孙新仁也是绕不过去的。现在不是文化大革命,文化大革命那时特定时期,是十年动乱,现在是什么?现在是社会安定,政治稳定,文化大革命那一套是行不通的。”“行不通?我看不是那么回事,我看可以行得通。”张宽财看李建国一个劲地摇头,有点不高兴了,他很严肃地说:“你别不信,我可不是一想天就开(异想天开),我是有根据的。你看咱们老板吴董事长,他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吗?他想提的干部,哪个没提?他不想提的干部,哪个提起来了?张忠顺想提哪个干部,吴有德不同意能提吗?而吴有德要提谁,他张忠顺挡得住吗?这不是踢开了党委是什么?如果不是被董事长踢开了,那党委在哪呢?” 李建国不笑了,他愣住了,尽管他知道这是滑天下之大稽,没有一点道理,但也不是一点影也没有。看来他这个土老帽还真动脑筋了,这个土老帽的思维就是和别人不一样,总能给人意外。是的,吴有德在阳山一手遮天,也确实没把党委放在眼里,但他也不敢说要踢开党委调干部呀。他在表面上什么事都是与张忠顺商量、研究,什么事都经过党委讨论,都是以党委下发文件,一切都堂而皇之,一切都中规中矩。那是因为吴有德控制了党委,但那绝不是踢开了党委。可是,你张宽财并没有控制北岭煤矿党委,所以你就不能象吴有德那样一手遮天。 张宽财见李建国一个劲地皱着眉头不说话,就又发表他的理论了:“现在不论是开什么会,谁开会,都讲要转变观念,转变观念的,听得我耳朵都长出茧子了。我看你呀,这些年总上不去,就是因为观念没有转好。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哥们,是改革年代,不是说改革是万能的吗?上边不是叫咱们用改革的眼光来看事,用改革的脑袋去想事吗?依俺看呐,还得用改革去做事嘛。怎么?别的都能改革,咱调动干部就不能改革了?我看行,如果孙新仁要是再出来挡横的话,咱就来一把改革,咱把他一脚踢开,咱不叫踢开党委闹革命,这叫踢开党委好封官。” 李建国红着脸,没有言语…… 第十五章 无赖对无赖 一大早,北岭煤矿纪检委书记郑志民来找孙新仁说:“昨天我们忙了一天,对矿工反映三采七井一个段长克扣矿工工资一事,进行了调查。我派人下去一查,结果比反映的还要严重,不仅涉及到段长,还涉及井长,而且根据各种迹象表明,采区也参与了此事。事关重大,所以今天特地向你汇报。” 孙新仁坚决地说:“矿工工资是血汗钱,他们也真忍心,这事不能含糊,要一查到底,给矿工一个交待。” 郑志民说:“可是,在今天上班的路上,张矿长给我打电话,说让我直接到他那去一下。我刚才到他那去了,你猜他要干什么?” “对他没法判断。”孙新仁冷冷地说。 郑志民笑了笑道:“你说对了,前天咱们三人定这事时,他是那样地坚决,说别看是段长的事,不管区长参与不参与,一定要撤了区长的职。” “对呀,他是这样说了,还说想干区长的人还排着号呢。” 原来,前天一名矿工来纪委反映情况,说三采区七井一个段长,每个月都克扣他们每人三百多块钱,还说段长每个月都作四五个空头。克扣工资,谁都知道,可是作空头,有的就不太清楚了。那是由于用工制度方面的原因,在井口或者段上,在每月报工时,凭空地虚报几个人名,等到领工资时,再刻几个相对应的名章,把工资顺理成章地领出去,这几个虚报的工资,就不明不白地进了虚报者的腰包。这就叫吃空头,这与旧军队吃空头兵饷是一回事。一般来说,吃空头是需要采区、井口、段、班组一条龙地参与进来,才能完成。所以,涉及到一个环节吃空头,就会带出一串人来。 这几天张宽财正为怎么串动采区区长伤脑筋呢,他已经收了几个人大包小包成捆的钱了,都把话挑明了说要当区长的。可是就那么几个区长的位置,给得过来吗?那只有择多录取了。这次没有安排上的也不怕,最多再等一年,在这期间,找个机会安排了就行了,有的也不必要就得当区长,安排个什么有实权的头衔就行了。张宽财更知道,克扣工资的事一查起来,就是一串,他自己以前当区长时也是经常这么干的。所以,他暗地里高兴,这下机会来了。当孙新仁和郑志民俩人来找张宽财时,张宽财觉得机会来得正是时候。于是他立即表态:要严厉地查处,不管区长有没有直接参与,都跑不掉责任,一定要撤职。还说有一个算一个,只要参与了,不管是谁,一律拿下。 郑志民对孙新仁说:“可是刚才张矿长却让我不要调查了,让把这事压下来。理由是三采区是咱矿产量大区,别影响产量,要是完不成任务,董事长可要发火了。可是实际理由却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是昨天晚上,三采区区长管玉发请张宽财吃饭,听说还给张宽财一个手提包,里边鼓鼓的,估计不下这个数。”郑志民说着伸出一个巴掌。 “所以,他就让你不要继续查了。” “对,刚和我说完。我提出要向你汇报一下,他说不用了,他就能做主。但是我觉得这不是小事,必须得向你汇报一下,你看下步怎么办?”郑志民看着孙新仁。 孙新仁踱了几步道:“咱停下来了对矿工怎么交待?咱们的职责哪去了?咱们纪委是党纪党风的监察部门,为党负责,对组织负责,不是张宽财想查谁就查谁,想不查谁就不查谁的工具。我的意见是一查到底,该负什么责任就负什么责任。我们查的是领导,出产量的是矿工,不会影响产量的。再说了,当矿工知道我们调查这事的时候,还会加劲干的。我相信矿工的觉悟,要知道,他们是最善良的,也是最无助的,他们的一家老小都等着这点血汗钱呐,克扣他们的血汗钱,天理不容。” 王林木又找张宽财来了,他一进屋,张宽财当时就两眼圆瞪,一脸怒气,没好腔地说:“你又干什么来了?” 王林木看了看张宽财,笑嘻嘻地说:“张大矿长,你别撂脸子,我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呀?上次那事我谁也没跟谁说,我够意思吧。” 张宽财心里这个气呀,他不提上次那个事还罢了,一提那事,张宽财的火就一窜老高。那天白金花真的生气了,又是耍小性子,又是数落挖苦,不依不饶,最后张宽财出血,在会宾楼摆了一桌,让白金花在姐妹面前挣足了面子,才算消停。所以,今天一见到王林木,气就不打一处来。指着王林木的鼻子说:“俺告诉你王林木,你他妈的搬块豆饼照照,你算什么东西,蹬鼻子上脸,给你二两颜色,还他妈的真要开染房了。从今以后,别他妈的拿自己不当外人。以后给俺滚远远的,别想在俺这得一点好处。滚,滚!” 王林木一看张宽财真生气了,也把脸子撂下来了,也指着张宽财说:“谁不知道你张宽财呀,那边爆炸这边还泡外国妞呢,来到矿上就把老肖的命给要去了,这些咱都不说,就说你前天吧,人家李段长,为了给你送钱,哭着喊着给借了三万块钱,送给你,你就不找他毛病了。你他妈的知道不,你是消停了,可是李段长家可鼓开盖了,他老婆和他打仗一直打到天亮,这不,喝耗子药自杀了。” “什么?”张宽财瞪大了眼睛。 “你放心,多亏是假药,没有死成,但是现在还在医院呢。你想不想叫大家伙都知道呀?要是想的话,我可以做义务宣传员,我不会象她那样,哼哼呀呀地不说不喊,我可会大吵大闹,把你那点砢碜事全都抖露出来。你信不信。”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王林木边说边扭身往外走。 在王林木刚往外走的时候,张宽财没有理他,以为他只是想拿自己一把。可是,王林木真的走了,张宽财猛的醒过腔来,急忙追了出去,把王林木叫了回来。王林木一进屋,不阴不阳地学着张宽财的调说:“找俺干啥呀?俺也不想要那二两颜色,俺也不想开染房。” “你他妈…不,别这样,王师傅,你这个人咋能这样呢?你说吧,你想干什么?” 王林木走到老板台后边,坐在张宽财的椅子上,转悠转悠然后又弯腰低头地看看底坐,抬起头,却不看张宽财道:“这玩意真不错,难怪都愿意当官呢,脑袋削尖似的都想当官,玩着,搂着,享受着,真挺好的,这回俺也想当官了。你给俺也安排个位置吧,矿长就不用了,俺冷丁地还当不了那么大的官,就当个区长吧。” 张宽财忍无可忍,冲着王林木喊:“站起来!” 犹如一声霹雳,王林木一激凌,下意识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张宽财已经冲到他面前,一伸手抓住他的脖领子,使足了力气猛地一甩,把王林木摔在床前。张宽财追上又抓住王林木的脖领子,象抓小鸡似的把他拎起来,张宽财两眼凶光,举起了拳头,就打下来。 就在拳头离王林木的脑袋还有一毫米的时候,张宽财的手突然停住了,他顺势把王林木搡坐在床上。张宽财回到椅子上坐下,脸通红通红的,眼中那两道凶光还没有收回。这下王林木真的害怕了,他从没见张宽财这么激动过,也没有想到张宽财有这么大的力气。再看看张宽财现在这个样子,王林木两眼呆呆地看着张宽财,两手扶着床边,屁股虚坐在床边上,好象时刻准备逃跑一般。张宽财冲他吼道:“滚,你给俺滚得远远的,俺不想再看到你。” 王林木站起来,什么也说不出来,满脸通红地走了。他还没走到外间门口,张宽财叫了一声:“回来!” 王林木下意识地站住了,转过身,没动地方,这时他真怕张宽财揍他一顿。 “看你那个熊样,俺能吃了你咋的?你过来,俺可告诉你,以后你要是再闹事,俺饶你一回,可不能放过你第二次。” 王林木站在老板台前,耷拉个脑袋,不说话。 张宽财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叠钱,扔给王林木说:“拿去给家里买点肉吧,别叫老妈和孩子老婆跟着你受罪了。滚吧,俺可告诉你,你要是再敢来这,看俺打断你的狗腿。” 孙新仁与郝兵越说越气愤,越说越对北岭煤矿的前途担忧,越说越感觉到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了。 一向稳重的孙新仁也有些坐不住了,他知道,按张宽财的名单调动干部,就会有许多好干部,许多干事的干部被调走,上来一批光会玩嘴,不能干事,光知搂钱,不顾矿工,光有损招,没有良心的人。这些人,在以前的工作中是得到充分地表演了,所以,孙新仁和陈树林用了三、四年的时间才调整过来,让这些人靠了边,让能干事,想干事的人上来了。可是,张宽财来半年多,就要把这些人都调回来,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也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按说自己是党委书记,应该管住这事,不能让其按张宽财的思路走下去,这是自己的职责所在,也是自己的真实想法。可是,从眼下的形势看,孙新仁是有心匡正,无力回天。在当前这种体制下,自己这党委书记算什么?有权吗?有权,纸上写着呢。国有企业的原则是党管干部,可是认真地照此操作起来,就蛮不是那么回事。实际上,党委书记的职权乃至党委的职权都被虚化了,企业的一切权力,真正地落在掌握人财物的实权派手里,即行政领导手里。从外面看,党委书记是一道耀眼的光环,仅是光环而已。它只看得见,却摸不着,更不用说拿来用一下了。多少年的实践,孙新仁心里明镜似的,他用心地讲了一番道理,做了一些事情,也是大家都认同的道理,大家也认可的事,但是,行政领导的一点点实惠,就能让一些人把这些道理全部抛到脑后,置那些有道理的事而不理。没听说吗,有段顺口溜讲的有点意思:跟着工会走,得条大被单,跟着书记走,得个大相片,跟着矿长走,得捆大白边。意思是说和工会靠得近了,能得到象被单啦,床罩啦,枕巾之类的奖品。跟矿长关系好的话,那就了不得了,人民币会一捆一捆地往你兜里蹦,那钱就象天上掉下来的一样。可是,党委书记能给你啥?一年到头,干得好了,只能发给你一张奖状。只是一张纸,有时连个镜框都没有。这就是当前人们对国有企业党、政、工三个职能的总结。你还别说,这个总结的版权所有者,还真具有敏锐的眼光,独到的见解,乃至进行过深层次的思考。在崇尚英雄的时代,一张相片可能会抵得上十张大白边,可是在崇尚金钱,追求物质的时代,十张相片也抵不上一张大白边。相片在人民币面前相形见绌,也在人民币面前不堪一击。原来和陈树林搭班子的时候,孙新仁没有这么深的感受,自从张宽财来到矿上,他越来越感到国有企业党委的监督保证职能越来越弱,弱到什么程度呢?已经弱到不能正常履行职权,弱到不能正常维护职工合法权益,甚至弱到不能保护自己的程度了。可是,他不能眼看着那么多的好干部被迫害,那么多的败家子掌握实权。如果这成了现实,其结果是什么?是国有资产的流失,是矿工兄弟的苦难,是正义的毁损,是邪佞的狂谑。 孙新仁思考成熟后,他把郝兵找来,谈了一些情况,交换了意见,统一了看法后对郝兵说:“郝兵啊,张宽财这样做,已经不把矿工利益放在心上了,已经背叛了北岭煤矿,如果我不制止的话,那就是我的失职。如果我要制止,必然要和张宽财发生冲突,而且还会是不可调和的冲突。一旦发生冲突,后果难料。就当前的情况来看,处于被动的一方是我。你没看见吗?有好几个矿、厂的党政领导意见不统一,结果是把这几个单位的党委书记调走了事,不管行政领导有什么问题,一律不究。对我个人来说,我什么也不怕,可是,遭殃的是北岭煤矿。所以,我决定,这事由我来出面制止,制止不住,我就向公司反映,如果公司再解决不了,那我再向上反映,决不能让张宽财无法无天的搞下去。但是,你不要参与,坚决不要参与…”孙新仁见郝兵要说什么,摆手制止道:“你听我说完。你知道,张宽财之所以这样干,他背后有吴有德,这次不比上次党委会。所以,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一旦我有了情况,形势就会急转直下,从咱们公司的现状,就是北岭煤矿的明天。我听说李建国和张宽财穿一条裤子了,彻底指望不上了。在北岭煤矿还能撑起一片天的,能立住一杆旗的,只有你郝兵了。我不是抬举你,也用不着抬举你,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我和张宽财僵持起来的话,十之八九得调走,如果你要是和我一起被调走的话,那北岭煤矿可就完了,那真的成了张宽财的天下了,到那时,最惨的就是矿工了。为了长远,为了大局,你一定得保存下来。保存的唯一办法,就是你不要掺和进来,所以,这次只有我自己出面制止。这事我已经和赵刚说了,让他稳定下来,谋求长远。明白没有?” 过去,人们在讨论什么是英雄的时候,常说敢赴难而死者便是英雄,没有一个英雄是怕死的,也没有一个英雄在困难面前缩头缩脑的。而在今天,明知制止张宽财的胡作非为的行为,必然会遭到不测,但是,孙新仁还能义无反顾地去做,这不也是英雄吗?这不就是常说的大无畏精神吗?郝兵听孙新仁说完,心里酸酸的,但心里也暖暖的。郝兵被感动了,他对孙新仁肃然起敬。郝兵道:“孙书记,什么都别说了,我一定会和你站在一起的,说什么也不能让不正之风在咱们矿刮起来。我不怕,真的,什么都不怕。我就不信了,这是共产党的天下,能任张宽财之流横行?我看这样办吧?你是党委书记,你不要出头,要我出面来制止,你放心,不管打到哪,我也不能让他的阴谋得逞。孙书记,在现在这个时候,北岭煤矿可以没有郝兵,但不能没有你呀。所以,还是由我出面和张宽财理论吧。我自信还能胜了他,因为他不走正道,他那点事,他那套嗑摆不到桌面上来。” 孙新仁听后,呈现出少有的激动,但他的态度依然十分坚决是说:“不行,咱决不能卖一个再搭一个。” “别说了,孙书记,不管后果咋样,我都不会后悔的…” 孙新仁有点急了,他打断郝兵的话说:“郝兵啊,你怎么还不明白呢?你不知道现在是啥形势呀,只要党政领导闹矛盾,不分青红皂白,一定会把书记调走,还有可能被降职或者免职的。如果是你和张宽财顶起来了,他们就会把咱们划到一条线上,到那时,我们都得走。我都想好了,我有思想准备,我能承受,我知道我该怎么办。我这样做是傻点,但是没有办法,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我绝不愿意看到我们培养起来的人才,被张宽财一个一个地毁了,也不愿意看到我们多少年形成的风气,就这样消散了。所以,你一定要保存下来,这是对北岭煤矿的全体矿工负责呀,是对我们国有企业负责,是对党的事业负责。你知道么?你的担子也不轻啊。不过,你以后还真得注意,遇事要思前想后,做事要兼顾大局,千万不能由着性子来,千万不要让张宽财抓住什么把柄。” 第十六章 游击队接管了八路军 北岭煤矿党委会议开了近一个下午,还没有结果。 会议一开始,张宽财就拿出一个名单,那是他亲自拟定的调整干部名单。在这个名单中,一共涉及三十八名干部,这些都是行政干部,也许是感到政工干部没油水,也许是忌讳孙新仁的缘故,政工干部没有调整。在调整提拔的干部中,大多数是张宽财新从外单位调来的一般干部,还有十多个是从社会上调进来的。这些人前些年下海经商,现在又回过头来,找张宽财在煤矿谋个一官半职。而张宽财也对得起他们,让他们充任了开拓区、通风区、运输区和五个采区的区长。这下可算是比较彻底,除了三采区区长管玉发没有动之外,其他五个采区的区长都换掉了。从社会上来的这些人,没有当上区长的,也都谋个井长当当。真好比《水浒传》里的场景,那梁山好汉受招安后封官拜将、分金大买市的场景。那些被接管的区长、井长有的平调,有的降职使用,有的干脆挂了起来。 在那八个区长当中,孙新仁一个都不认识,更谈不上了解了。这八个区长,不光孙新仁不认识,除了张宽财外,其他矿党委委员也大多不认识。只有几个是李建国刚刚经张宽财认识的。 张宽财还没有念完,孙新仁的火气就上来了,他强压住从心里窜上来的火,但那火还是一个劲地往上窜,他只好闭上眼睛,平抑着自己的心绪,主要的是平抑自己的火气。他命令自己必须把火压下来,因为生气不能解决问题,他需要尽量平静地听张宽财所说的一切,同时寻找其致命之处。听着听着,他得出了结论,这不是游击队接管了八路军了吗?张宽财先说的是那拟聘任的八个区长,一水水都是社会上的人,有的是闲散人员,有的是私营小业主。在装修业有个说法,把在路边上等活的人叫马路游击队。他们这些人大多数都在矿上干过,或者感到煤矿困境太深,前途无望,或者因为什么事情,与领导或同事闹矛盾,或者下海经商,均在早年间就离开煤矿,到社会上去发展了。他们只是把劳动关系放在单位,而人则不去上班,有的工资照开,只不过没到他们手罢了。他们也不去追究,毕竟自己的社保给交了嘛。也有愿意别人顶自己的名头干活的,顶名者得报酬,被顶名者有人交社保,两全其美,各得其乐。所以,这些人单位不管,政府不管,社区不管,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身子绝对自由,经营也很灵活,今天干点这个,明天干点那个,谁也管不着。今天自己当老板,明天给人去打工,乐得逍遥自在,这不是马路游击队是什么?这些人顶替的是那些有文凭有能力、干了半辈子才当上区长、井长一步步走上来的国有企业干部,这不是游击队接管八路军是什么?孙新仁想到这,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但考虑到正在开会,立即就收敛了。 孙新仁的这一微小动作被李建国看在眼里,他的心一颤。但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孙新仁笑什么。今天一进会议室,李建国就感到不自在,他的心里忐忑不安。自己是这个矿的党委副书记,是孙新仁的助手,而今天这个会是要摊牌的,到那时,自己怎么办?不管自己怎么说,怎么办,都处于两难境地。但是,今天没有个态度,不站个立场是过不去了。尽管他早就想好了,一不做二不休,一定要靠住张宽财,站在张宽财一边,维护张宽财的观点,哪怕明显是错误的观点,也要帮着坚持。可是当他面对面地与孙新仁坐着的时候,他的心又慌了,意也乱了。他一直注视着孙新仁,他想从孙新仁那捕捉到一切信息,哪怕是一个眼神,都要分析分析。当他看到孙新仁本来严肃的脸,突然松驰下来,露了一个笑容,一个蜻蜓点水式的笑容,一瞬间闪现,一瞬间就消失了。这是什么意思?李建国开动了所有脑细胞,来分析这一闪即逝的笑容。是孙新仁胸有成竹,一定能胜过张宽财?是张宽财给了他什么好处,他偷着乐?是他感到张宽财总是“俺”“俺”地可笑,他才笑?都不会。那是为什么呢?李建国百思不得其解,但他还得思考下去,因为,他还没有明白孙新仁为什么会闪出那一瞬间的笑。 勉强听张宽财宣读并解释完,孙新仁不动声色地说:“刚才张矿长把这次调整干部的目的和范围都谈了,目的嘛,就是他来了这么长时间了,按惯例得动了,范围嘛,大家都听到了,先议一议吧。” 李建国看了看张宽财,见张宽财没有任何反映,心里骂道:“真是一个二百五,居然没听出来孙新仁在奚落你,真是个笨蛋。”他又看了看大家,好象谁教的似的,一个个木讷个脸,没有任何表情。 孙新仁见没有人发言,又说了一遍:“大家看看这个调整方案怎么样?有什么意见没有?”没有一个发言的,郝兵,赵刚都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其他的人也都喝茶的喝茶,摆弄钢笔的摆弄钢笔,没有一个说话的。 张宽财有点坐不住了,他用下巴指了指李建国,示意他表个态。李建国见状,先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道:“我们煤矿是以矿长为中心,即然矿长提出了调整意见,那是有通盘考虑的,我没有意见,同意张矿长的调整方案。” 李建国说完谁也不看,伸手拿过茶杯,喝起水来。 听了李建国的发言,除了孙新仁和张宽财外,大家的眼睛都投向他,目光里充满了疑惑。 孙新仁又动员了一遍,见没有人说话,就问参加会议的矿组织部长车祥军:“车部长,这次共考核了几名干部?” 车祥军说:“这两天一共考核了九名干部!” “这次提拔的干部都考核了吗?” 车祥军道:“还没有,还有八名没有考核。” “为什么不考核?” 车祥军看了看张宽财,没有说话。 孙新仁又问了一遍:“为什么不考核?” 车祥军道:“我们已经列入考核计划,但是,张矿长说这几个人刚来到矿上,别人不了解,就不用考核了。” 孙新仁问:“这几个都是科级干部吗?都有聘干手续吗?” “不是,有两名原来是副科级,分别在三年前和五年前就没有履行干部聘任手续,有四名原来是一般干部,也都没有履行干部聘任手续,有两名是工人职别,没有聘干手续。” 车祥军说完,孙新仁道:“按照干部管理规定和程序,提拔干部必须进行考核,没有经过考核的干部不能提拔,这是制度。再有,新调来的干部,必须在本矿工作六个月以上,才能进入考核程序。另外,没有履行聘干的手续,不能作为干部使用,更别说提拔了。所以,未经考核,未履行聘干手续,不在这次讨论之列。车部长,请你把考核完的干部情况公布一下,今天的会议只讨论这些干部。” 孙新仁话音刚落,张宽财就喊起来了:“孙新仁,你什么意思?” 孙新仁平静地说:“没什么意思,只是认真执行公司党委文件而已。” 张宽财用手指着孙新仁道:“孙新仁,你别不觉警,俺告诉你,俺可不吃你这一套。”张宽财又看了看大家,口气强硬地说:“今天这些干部,是俺调整的第一批,说实在的,召开这个会都是多余的,俺是矿长,俺就说了算。大家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就这么定了。谁有意见找董事长说去。”说完,站起来就要走。 孙新仁道:“张宽财同志,这是党委会,不是闹哈哈,请你坐下把会开完。” 张宽财没有坐下,手指着孙新仁道:“没功夫陪你闲扯犊子,孙新仁,俺告诉你,咱骑毛驴看唱本——走着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宽财走后,大家都没有动,孙新仁对负责记录的秦明强道:“请记好,今天所讨论的议题无结果,待履行正常手续后再议。”转过脸对看着他的车祥军说:“车部长,今天就到这。以后不管是考核,还是别的什么工作,都要严格按照规定办。”车祥军走后,孙新仁道:“同志们,我们都是党委委员,是北岭煤矿的核心,是北岭煤矿的主心骨。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影响着北岭煤矿的走向,都影响着北岭煤矿的兴衰,我们肩上的责任重啊。我们党的宗旨是为人民服务,中央又提出践行‘三个代表’的要求,这是我们的起码责任。我们天天说‘三个代表’,那么,怎么才是真正地践行了‘三个代表’呢?我觉得,只有踏踏实实地为矿工群众办实事,办好事。通过我们的劳动,多出煤,保安全,巩固改革成果,实现国有资产的保值增值,最大限度地创造社会财富,这才是真正地践行‘三个代表’。要达到这个目标和要求,就需要我们坚持原则,严格按公司规定和要求办事。一切违背公司规定和要求行为,都是我们要克服、制止和反对的。我们每一名委员,都要在原则问题面前,不妥协,不迁就,不放过。这是公司党委和矿工群众对我们的期待和要求。我们不需要干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情,只是把我们自己的职责尽到,就行了,如果这都做不到,做不好,那我们就愧对组织和矿工群众了。所以,我希望大家能去掉私心,在大是大非面前表现出闪光的一面,千万不要让矿工群众戳咱的脊梁骨。” 散会后,孙新仁把李建国叫到办公室来,问李建国道:“李书记,你不知道干部管理的规定吗?你今天的表态基于什么目的?” 听了孙新仁的问话,李建国的汗下来了,他最怕的就是与孙新仁面对面,与孙新仁面对面地谈起此事。他吱吱唔唔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什么来。 看着李建国的样子,孙新仁突然觉得李建国非常可怜。但是他还是追问下去:“李书记,这两个问题并不复杂吧?你完全有必要说清楚。” 被逼不过,李建国硬着头皮道:“文件我知道,规定也没忘,可是,正象车祥军说的那样,是张矿长不让考核的,我也没有办法。你说我有什么目的,那就错了,我什么目的也没有。只是觉得煤矿是以矿长为中心,既然矿长提出要调整干部,那咱就用不着横扒拉竖挡着的。真的没有什么非分的想法。” “你向张矿长坚持过必须考核的意见吗?” “提了,可是张矿长不理我。” “他不理你,你可以把实际情况向我说呀。” “我考虑到你和张矿长关系比较紧张,怕给你和他之间造成矛盾,所以,没有向你汇报。” 孙新仁说:“这是原则问题,你也是老政工了,这个理由恐怕说不过去吧?李书记,我们是在为党工作,而不是为哪个人工作,这个道理不用我多说什么。但是,我希望你能出以公心,坚持原则,在大是大非面前说句公道话,这并不难吧?” 李建国回到办公室还没坐下,张宽财就来电话,让他过去一下,他马上就来到张宽财办公室。一进屋,见张宽财坐在椅子上闷闷不乐,也没有说什么,默默地坐在床边上。 张宽财说:“俺早就料到孙新仁会这样的,不过没啥了不起的,听兔子叫还不种黄豆了?咱别理他,你说说下步咱咋办?” 李建国道:“刚才,孙新仁把我叫过去好顿批评。我可真是左右为难呀。” 张宽财看了看他,口气软了一点道:“俺知道你受他的气,不过不要紧,有俺呢,你再坚持几天,俺这次先把孙新仁这老犊子整出去。不过,便宜了赵刚那小子,也不要紧,先养他几天秋膘吧。” 李建国问:“那你想怎么办呀?” 张宽财说:“俺也看明白了,再开会也是没戏。俺就一不做,二不休,咱明天就让那帮小子上任,办理交接手续,把采区接过来再说。到那时,生米煮成熟饭了,看他孙新仁还能咋的?这就是俺前几天跟你说的踢开党委调干部。” “……,能行吗?” “怎么不行?俺看孙新仁能把俺咋的?明天这事由你来办。” “不行,不行。”李建国急得直摆手说:“孙新仁刚批评完,我要是再明目张胆地干,那他就会到公司党委去找张书记,那我可就完了。” “你看你那个熊样,老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叫真章了,你就尿叽叽的,什么玩意呢?” 任张宽财怎么说,李建国总是耷拉个脑袋,就是不说话。他深知,如果他按张宽财说的去办,那么,孙新仁立刻就能到公司党委反映,接下来的结果是:别说当不上党委书记,恐怕连现在的副书记职务也早被撤掉了。他心里骂道:“他妈的,你张宽财不是往死里逼我吗?你他妈的给我挖坑设套呀?” 张宽财见李建国这个熊样,心知这个滑头是不会为自己去冒险的,于是就让了一步说:“这样吧,明天你和我一起去采区,宣布决定,进行交接。” 张宽财见李建国不表态,也不走,气就不打一处来,冲着他说:“李建国,你浸个尿罐子似的脑袋想啥呀?” 李建国抬起头对张宽财说:“宣布决定?哪的决定呀?” “北岭煤矿党委的决定呗!” “不行,孙新仁已经让秦主任作了党委会记录了,今天讨论的议题无结果。你还宣布什么呢?” 张宽财对李建国诡谲地一笑道:“你们呐,都叫孙新仁给训练成死脑筋了。明天咱们去宣布,底下的人谁知道党委开的是什么会呀?他们知道有啥决定啥没决定呀?那不都是咱们一句话吗?行了,别婆婆妈妈了,明天一早咱俩就去办这件事。俺可和你说明白了,你要是半道拉松的话,那就别怪俺老张不客气了,俺最恨的就是吃里扒外的手。” 李建国刚从孙新仁办公室出去,郝兵就进来了。一进屋,孙新仁就说:“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你来了正好。你看下步怎么办?” 郝兵说:“孙书记,就张宽财这身匪气,我看他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对他不能用常规的思维来判断。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稳住基层干部,不能让他们有任何动摇。这个时候千万不能乱,如果乱了,冲击最大的就是安全,就可能出事,到那时,我们谁也担待不起。其次你还得把今天的情况向公司党委汇报,提前通通气,不然的话,说不定张宽财还会搞出点什么事来,到那时就被动了。另外你还得让办公室对党委的公章严加管理,防止张宽财以党委的名义搞名堂。” 孙新仁说:“好,好,对张宽财这样的人,真得加上十倍的小心。你现在要最大限度地了解和收集职工的反映,有什么情况,马上处理,处理不了的,马上找我,千万不能出现混乱局面。” 郝兵走后,孙新仁让秦明强立刻通知,要各采区及井口的书记上来开会。 孙新仁给赵刚打电话,让他密切注意安全情况,在这个非常时期,一定要把住安全,无论如何也不能出事。赵刚告诉他,已经安排安监科二十四小时值班了。 安排完这一切,孙新仁心里稍稍安稳了一点。他叫通了公司党委书记张忠顺的电话,把刚才矿党委会的具体情况,进行通报,并请求指示。张忠顺说了一声:“知道了。”还没等孙新仁说什么,电话已经挂断了。 孙新仁在采区党总支和井口支部书记会上讲了五点意见:第一、从现在起,要求各区长、井长与总支、支部书记要坚守岗位,不准休息,有事直接向孙新仁请假。第二、加强值班,从现在起,各采区井口的行政领导与书记实行一替一宿地值班,要二十四小时时时有主要领导值班。第三、如有特殊和重大情况,及时报告。第四、要密切注意职工群众的反映,异常情况及时报告。第五、实行内紧外松的原则,上述安排,不要追问,不要猜测,坚决执行。要保持稳定,保证安全,保证生产的正常进行。 虽然不让猜测,不让追问,但全体与会人员,从孙新仁的态度上已经预感到了什么,都默默地回单位落实去了。 这天恰逢郝兵值班。在食堂吃完饭,郝兵没有回到办公室,直接去矿浴池,换上工作服下井去了。 到了井下,郝兵遇到了二采区党总支书记。这位党总支书记复姓欧阳,名兴业,是学经营管理的大专毕业生,一晃来矿上已经十多年了,他当了四年的矿办公室调研员,后来到井口当党支部书记。由于他工作务实又善于思考,他所在的井口一门地出经验,不到两年,就被陈树林和孙新仁提拔为二采区的党总支书记。他领着郝兵走访了几个采煤掌子面。郝兵见采煤掌子面的矿工,正有条不紊地劳动,他心里踏实了许多,他叮嘱矿工注意安全。在一个采煤掌子面,郝兵遇到了全国劳模,采煤队长武志海。武志海憨憨地笑着与郝兵打过招呼后,就要去干活了。郝兵叫住了他问:“老武,你那个试验进行得怎么样了?”原来武志海在半年前领着采煤队进行一项技术革新,如果成功了,那效率就会提高一倍,劳动强度也会减轻不少。。 武志海笑了笑说:“终于有点眉目了,估计没什么问题。” “好啊,好啊。要注意保护知识产权啊,一旦成功了,我一定帮你申请专利。哎,有什么困难尽管吱声。” 武志海咧着嘴笑了笑,在沾着煤灰的脸上,露出洁白的牙齿,还有那双明亮的眼睛。 郝兵看着武志海的背影,叹道:“多好的矿工啊!兴业,说真的,我真的很羡慕他们。他们不计名,不追利,心里只想着多采煤,不用管外边的世界怎么样,他们的心里永远那么干净,那么轻松,也没有什么牵扯。有时候我想,如果我要是当矿工的话,会是什么样子?没准也能当个全国劳模呢。” 欧阳兴业趁机问道:“郝主席,咱们矿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郝兵笑了笑,没有回答。欧阳兴业看了看郝兵,也笑了笑说:“我知道,你是最能保守秘密的,我不问了。” 郝兵看了看欧阳兴业说:“什么情况我就不告诉你了,但我给你提个醒还是可以的。这段时间你要注意,不管矿上发生了什么事,你都要保持冷静,保持理智,要冷静和理智地处理在你身边发生的事情,甚至是突发的事情。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遇事都要讲组织原则,按组织程序办事。对一些超出常规的事情,要多问几个为什么,超规越界的事,坚决不能办。还有一点要注意,就是要把眼光放远一点,不要为眼前的利益所左右,更不要掉进金钱的陷阱。这么说吧,历来都是邪不侵正,别看有时候邪佞的东西能得逞一时,但绝不能长久。等人们回过头来看的时候,善恶美丑就立在我们的面前,明晃晃地立在我们面前,优劣自分。当面对那些我们自己做过的事时,有的坦坦荡荡,有的可就不好做人了。要知道,历史不会重演,到那时,想后悔都来不及。老肖的死,就是个例子,想想他家现在的惨状,真是没法说了。” 听了郝兵的话,欧阳兴业陷入一阵沉思,许久,他对郝兵点了点头道:“是呀,郝主席,当我那些天看老肖那份洋洋得意的劲,我的心里很不自在,并不是我羡慕他的什么,而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担忧,后来又觉得好笑,自己不是杞人忧天吗?可是没过多久,不幸被我言中了,他就出事了,莫名其妙地死了。郝主席,不是我迷信,当老肖和我谈了话之后,就有种预感,就预感过他可能出事,没想到的是这么快就成真的了。都说老肖是自杀,我不信,打死我也不信。我敢肯定,他绝不是自杀,而是替人背了黑锅。” 郝兵问:“老肖和你谈过?什么时候?谈了些什么?” 欧阳兴业说:“那段时间,老肖好象变了个人似的。他原来话虽不多,但在开会时却是一套一套的,可是出事前的一段日子,他根本就没话了。原来他经常骂人,什么矿工不带自救器了,什么矿工蹬车了,他就见面骂面,见影骂影,可是那些日子他见了,只是说几句,有时用手指了指,微微一笑就过去了。别说矿工了,就是有些段队长都有点纳闷了,问我说肖区长怎么了?可我能说什么呢?就在老肖出事的前几天,他来到我办公室,坐了大半天,说了些不着头、不着尾的话。当时,我还真有点琢磨不透,所以,我没多说什么,主要是听他讲。不知为什么,他那天的话特别多,甚至说了一些平时根本不说,也不该说的话。” “说什么?”郝兵问。 “他主要说命,说命运。他说人的命是八字造就,是一生下来就定了的,该是啥命就是啥命,不用争,争也没用。他说了一句很经典的话,那就是‘命该八斗,别争一石。’” “命该八斗,别争一石。”郝兵反复叨咕着,好象谁说过这话。 “是的,他是这么说的,我记得清清楚楚。老肖说他就是当矿工的命。他和我说起了他小时候的事,他说那个时候,他看老爸喝酒喝得有滋有味,他也想尝尝,可是他老爸却不让他喝,说:‘等你当矿工了,自然就喝酒了。’他当时就说:‘我不喝酒,也不当矿工。总也不当矿工。’ 他看老爸天天一身煤灰、一脸煤灰的样子,他从心里不想当矿工,其实他老爸根本就不想让他再当矿工,可是后来,赶上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热潮,他老爸想与其下乡到农村,还不如上山在跟前呢,不管怎么说,自己还可以照看着点。所以才托人找门路,结果在煤矿招上工。他说:‘你看,不想当矿工,却当了一辈子矿工’。他还谈到了他老父亲临死的情景,临了临了,他老爸还对没有多花一百块钱,没有办成正式党员而懊悔’。他说他对那一幕印象非常深,时不时地就浮现在他眼前。他说:‘可怜天下父母心,老爸多么希望我能当上官,离开煤矿啊,至少不用天天下井。可是别看当了区长,还得天天下井。’后来他拼命地干,很快就提升为区长,可是就象钉子钉住了似的,一直当到现在。有几次想提了,不是没文凭,就是过岁数了。现在都向钱看了,想法弄点钱?又整个心不安神不宁的,能不能花着还两回事呢?哎,怎么说呢?这不就是命吗?听到这些绝对隐私的话,我也不好追问。他后来又说:‘还是老老实实跟着共产党干吧,那样踏实,那样心里有底。’” “可惜呀,他明白晚了。但也怪他自己,既然明白了,为什么就不能主动点呢?怎么就不能勇敢点呢?” 第十七章 中流砥柱 1 中流砥柱 孙新仁接到电话,立即赶到二采区。 原来,张宽财和李建国今天一大早,就把他新任命的二采区区长史近楼,二采区一斜井井长柯前照等人领到二采区,宣布任命决定。 这个柯前照原本是个饭店里打杂的,他叔叔给他铺平了路子,张宽财答应让他当井长。 这个史近楼却是个干煤矿的老手,他是从十八九岁就在井下晃荡,别看没有什么专长,但井下的活他都干过。原来也是阳山集团公司一个煤矿的段长,工作干得还不错,可是他有个毛病,专门克扣矿工的工资,所以大家送他个外号——使劲搂。后来史近楼因克扣矿工工资被举报了,一查一个准,于是被撤了段长,他就一气之下不干了,到小矿给人家打工。在他给一家小矿干活的时候,看上了矿主家的千金,于是,他在矿上干活非常卖力,成天起早贪黑,任劳任怨,脏活累活抢在前面,更主要的是他不象那些矿工那样,斤斤计较,什么多干点少干点,多得点少得点,他都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还尽心尽力地维护矿主的利益。一来二去,矿主对他产生了好感,是因为他长得人高马大,也很帅气,又很会来事。史近楼一门心思地寻找机会,去接触那管核算的矿主女儿。一旦有矿工与矿主女儿争吵的时候,他总是过去解围,一般的矿工见他人高马大,也不敢跟他来硬的。这么一来二去,矿主的女儿对他也产生了好感。他不失时机地主动进攻,不久就把矿主女儿拿下,成了矿主的乘龙快婿。 这个矿主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在政府当公务员,女儿没有上大学,就在矿上管理工资等一些事情。史近楼当上矿主的女婿后,更加能干,不仅把整个生产管过来了,而且工资、材料、销售什么的,他都能替矿主当半个家。他媳妇生小孩后,就很少到矿上来,再加上他懂煤矿,也懂点管理,矿主也就不那么操心了,干脆矿上的事都交给他了,于是他就一把抓了。他还真对得起 “使劲搂”这个雅号,他不论在工资上,还是材料上,能搂就搂,能刮就刮,能贪就贪,没有多长时间,他就有了专属于他自己的、数目不菲的私房钱。雁过有声,人过有影,不知不觉间就露了马脚。他那矿主丈人,感到他也很辛苦,搂点就搂点吧,反正以后这点产业也都是儿女的,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只是用话点了点他,并没有深究。可是这个使劲搂的胆子越搂越大,搂的数目也越来越大,刮的也越来越狠,有的矿工一赌气不干走人了。矿主感到轻来轻去地说是不当事了,就把他没鼻子没脸地训了一顿。可是他搂惯了,煞不住闸了,还是一个劲地搂,后来他媳妇也生气了,爷俩一商量,干脆就不用他管理煤矿了。他是个搂惯了的人,突然离开了煤矿,还真有点不习惯。于是他通过朋友找到张宽财,给了张宽财一大捆人民币,就堂而皇之地来到了北岭煤矿,又堂而皇之地要接管二采区区长。 张宽财和李建国一共带五个人来到二采区,他们是区长史近楼,副区长隋长久,三井井长董维久,一斜井井长柯前照,四井井长任义。这一行七人来到二采区办公室,占了会议室的整个前排座位。张宽财让欧阳兴业把二采区的干部、当班还没下井的矿工和上个班升井后还没有回家的矿工,都叫到会议室开会,宣布任命决定。 欧阳兴业在召集人员开会之前,打电话给孙新仁,说张矿长带了五六个人来宣布任命,问孙新仁怎么办?孙新仁告诉他,先缓一缓,马上就到。 孙新仁来到二采区的时候,张宽财正对欧阳兴业发火呢。张宽财训欧阳兴业为什么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召集齐,并说真没有素质,做好准备找地方吧,早晚要换你。 张宽财一见孙新仁来了,心里一颤。虽然他想到孙新仁会出现在这种场合,但他还是没有想到孙新仁会来得这么快。孙新仁的到来,张宽财的士气先短了半截。但他故意挺了挺身板,坐直了对欧阳兴业说:“还有谁没来?不来不等了,现在开会。” 孙新仁坐在会议室的边上,听张宽财说道:“今天的会,就一个事,给你们二采区派领导来了。这位……”他指着史近楼刚要介绍,就被孙新仁打断了。 孙新仁道:“张矿长,咱们俩谈一下,你看好吗?” “好个屁,俺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孙新仁,俺可告诉你,识相的离这远点,别说没有警告你。” 孙新仁也严肃地说:“张宽财同志,我也告诉你,在党委会上没有通过的干部任命是无效的,如果你目无组织,目无原则的话,你要承担后果责任。” “屁,俺告诉你,这个矿俺是天,是俺说一不二。同志们,别听孙新仁瞎嗡嗡。” 二采区的干部和矿工,从来没有见过这阵式,一个个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孙新仁站起来对在场的人说:“同志们,昨天的党委会没有开完,没有对任何干部做出决议,所以,今天不管是什么样的干部任命,都是无效的。大家都知道,我们的原则是党管干部,没有矿党委的决议,任何人都没有权力调动干部。同志们,出现今天这样的情况,是我没有预料到的。但是这样做是违规的,你们要站稳立场,按照上次会议的决定,由欧阳兴业同志代理二采区区长职务。现在大家马上上岗入井,千万要注意安全,实现安全生产。这个时候千万不要乱,要听从采区领导的指挥,都要坚守自己的岗位,完成自己的本职任务。” 听了孙新仁的话,矿工一片议论声。这时,欧阳兴业说:“大家听好了,按孙书记的要求,马上上岗工作。散会。” 张宽财几次想打断孙新仁的讲话,可是始终找不到机会,就在他张嘴要说话的时候,随着欧阳兴业的一声“散会”,来开会的二采区的干部和矿工,一哄声地离开会议室。等张宽财伸出手,想要阻拦的时候,大家都逃命似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也有几个想留下来看看热闹,见欧阳兴业朝他们挥挥手,也就知趣地走了。 张宽财冲上来,想抓孙新仁,可是被刚刚赶到的郝兵给拦住了。原来,郝兵听到张宽财和李建国两个人去二采区了,而且还带了几个要上任的人,郝兵预感要出事,就急急忙忙地赶来了。 郝兵对张宽财说:“张矿长,你要冷静点,你这样做是要负责任的。” 张宽财见郝兵站在他与孙新仁的中间,听到郝兵的一番话,也就软了半截。指着孙新仁说:“你等着,你看俺能不能调成。”说完一扭身,领着李建国走了。那几个带来准备上任的人,被眼前的场面惊住了,见张宽财走了,才醒过腔来,快走几步追上张宽财,跟着到张宽财办公室去了。 孙新仁把欧阳兴业叫住说:“欧阳同志,在这非常时期,你们采区党政班子一定要坚守岗位,坚持原则,一切都要按程序办事,千万不能胡来。现在你们的当务之急,就是要加强安全管理,稳定职工情绪,不能有任何思想上的偏差,不能出现任何事故。” 欧阳兴业对孙新仁说:“你放心吧,这几天我天天在井下盯着呢,没有问题。我就是担心你,你可要保重啊。” 孙新仁握住欧阳兴业的手说:“谢谢,谢谢你们基层的同志们。” 正在这时,赵刚也跑来了,跑得气喘嘘嘘,一看大家的样子,不明就里,说不出话来,只是怔怔地站在那。孙新仁见他来后,对他说:“赵刚啊,没有想到,局面会混乱到这种程度。为防止意外,你从现在开始,要一天二十四小时地坚守岗位,发动安监员入井检查,正面做一些解释工作,让矿工们安心干活。” 郝兵接过话说:“孙书记,我已经把各井口的工会主席抽上来了,把这些安全监督员都派下去了,协助赵矿长把好安全这道关,你就放心吧,安全没问题。” 孙新仁说:“好,那就拜托了。” 孙新仁和郝兵往回走的时候,在办公楼门口,见到张宽财怒气冲冲地往外走,上了车,一溜烟地驶出了矿工广场。 郝兵对孙新仁说:“张矿长十有八九去找董事长了。我看你也应该考虑如何向上反映了。” 孙新仁点点头,没有说话,默默地往办公室走。 第十七章 中流砥柱 2 孙新仁到公司党委来找张忠顺书记,一进门,张忠顺就对孙新仁说:“你是怎么搞的嘛?刚才董事长来找我了。” 原来,就在孙新仁进屋之前,吴有德来到张忠顺办公室,没有坐,在屋里边踱着步边对张忠顺说:“北岭煤矿的孙新仁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个劲地和张宽财过不去?这样的人还能再干下去吗?北岭是咱公司的大矿,这样下去成何体统?居然还当着矿工的面掘矿长?你找个机会把他调出来。”说完冷着个脸,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忠顺从吴有德的脸上看出,他是真生气了,他说的不是儿戏。张忠顺知道,前几天孙新仁向自己反映过张宽财的行为。他深知,如果是张宽财与孙新仁打起来了,那一定是孙新仁忍无可忍了,不然的话,凭孙新仁的素养,凭孙新仁的政治觉悟,凭孙新仁人格与性格,他绝对不会当着矿工的面和矿长顶起来的。但是,吴有德来说这话,态度再明白不过了,就等于宣布了孙新仁在北岭煤矿的死刑,孙新仁肯定是不能在北岭煤矿呆下去了。可是,张忠顺心里非常清楚,孙新仁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政工干部,是一个称职的党委书记,要把他拿下来,什么理由呢?按吴有德的惯例,只要党政一把手闹矛盾,一定要把党委书记调出来。这对一般的矿来说还行,可是这样对孙新仁,恐怕还得好好地斟酌斟酌。从张忠顺的骨子里,他对吴有德的这一套,也是极其反感的,甚至达到了厌恶的程度。但是反感归反感,照办还必须照办。因为,在吴有德面前,张忠顺永远都是矮半截的。 原来在吴有德当年利用阳奉阴违的手段,当上了矿务局的局长。在他当局长的过程中,矿务局原党委王书记为他出了不少主意,帮了不少的忙。但是,当吴有德坐稳龙椅后,就开始琢磨卧榻之侧的王书记了。吴有德甚至把这个王书记当做眼中钉肉中刺,总觉得在他面前直不起腰来。于是,吴有德做了不少文章,制造了不少矛盾,又把矛盾转嫁到王书记身上。当上级组织部门来考核的时候,吴有德又花钱买通考核人员,结果,在王书记还不到退休年龄的情况下,提前退休了,事后,王书记多次到北京去找,据说吴有德给了王书记二百万元,总算是摆平了这件事。王书记虽然觉得窝囊,但又没有办法。他了解吴有德的为人,也知道他的心黑手辣。有一件事,一直悬在王书记的心里,一件惊心动魄却又查无实据的事情。 那是在阳山矿务局老局长即将退休的时候,老局长意属当时的副局长李新,这是一个有专业,有文凭,素质高,能力强的文革前的大学毕业生,来阳山之后,恰逢文化大革命,就被分配到井下接受改造,一干就是十年,后来又从技术员开始,一步步干到副局长,老局长一直把他当作自己的接班人来培养。李新无论是业绩还是口碑,在整个阳山矿区都是不错的。在全矿区的人眼里,李新接老局长的班是板上钉钉,手拿把掐的了。可是吴有德做梦都想当局长,正路不行,他就另辟蹊径。他先争取王书记,那些日子,天天长在王书记家里,王哥长王哥短地套近乎。吴有德是个公认的政客,在他争取王书记的同时,他走上层路线并输通了很多关系,取得了一定的成效。 上级部门来阳山考核了,主要是考核李新和吴有德两人,这时候,吴有德跑前跑后,送钱送物,忙得不亦乐乎。 考核的第二天,李新照常去打乒乓球。这时,李新的球友,那个多种经营公司的总经理对他说:“李局长,你怎么还来打球呀?” “这话说的,我不是天天打球吗?怎么叫‘还来’呢?” “现在不正是考核的关键时刻吗?请客送礼的事你不干也罢了,可是你总得陪一陪吧?” “我和考核组的全体人员都见过面了,再说了,我请他们吃饭,不是有拉拢贿赂考核人员的嫌疑吗?”李新说。 “哎呀呀,我的书呆子,你没听说吗?吴有德给考核的人成捆成捆地送钱,你不送能行吗?” 李新说:“我是凭我的本事和良心做事,组织和群众信任我的话,我会肝脑涂地,鞠躬尽瘁地把阳山搞好。如果送钱比实干当事的话,那这级组织是不是共产党我都怀疑了。所以,我的态度是顺其自然。再说了,送钱,那钱从哪来的?谁家也不种钱,也不长钱,还不得去搜刮吗?你知道,我是最恨那样的人。” 那个经理听李新说后,仔细地看了看李新,叹了口气说:“吴有德是什么样的人谁不知道?如果他真的当上局长了,那咱们局可就遭殃了,老百姓也就没什么活路了。不行,咱们阳山说什么也不能落在他手里,绝不能让他把阳山遭蹋了。行了,我的书呆子,你就别管了,这事我来办吧,组织部通知说后天到我们单位考核去,到那时,我就办了。” 李新急忙摆手道:“你千万不要胡来!这事和你没关系。” “什么没关系?这事关系大了,它关系到阳山的未来,关系到十万职工的福和祸啊!” 李新指着他说:“我告诉你,你要是这样办了,是对我的污辱,咱们俩以后就别见面了。” 那个经理看了看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球也没打,扭身走了。他下决心了,他一定要在后天考核组到他们公司的时候,把事给办了。 说话的第二天晚上,那个经理就被人杀死在自家的院中。经公安机关认定,行刺者是一个职业杀手,死者身上只中一刀。就是说是一刀致命,不是职业杀手是什么? 李新听到这个消息时,惊呆了,他自言自语地说:“他是为我而死,他死得冤呐!”他找到考核组的领导,谈了他的看法,考核组的领导对他很冷淡地说:“那是地方治安的事,与考核无关。” 李新找到公安处,以往公安处的领导见了他都非常友好,可是这次却避而不见,他没办法,把这事的前前后后,以及他的怀疑都对老局长说了。老局长说他去找市委,让市公安局介入调查。可是查来查去,仍无结果,一直到现在,也没有破案。 后来,吴有德当上局长了。不知是什么原因,李新被调到外局,也当上了另一个矿务局的局长。 吴有德刚当局长时,对王书记十二分地尊敬,凡事必请示,凡事必由书记点头才办。可是好戏不长,当吴有德觉得自己翅膀硬了,能够独立地控制阳山了,就开始暗地里对王书记下手了。在王书记没有任何察觉的时候,一纸红头文件来了,王书记提前退休,由张忠顺接任。 张忠顺与吴有德都是外局来的干部,他俩原在一个单位工作,当时吴有德是矿长,张忠顺是党委副书记。后来吴有德来阳山的第二年,张忠顺也调到阳山了,任一个矿的党委书记。张忠顺生性软弱,谨小慎微,胆小怕事,吴有德就是看中了他这一点,没用张忠顺自己做任何工作,他就稀里湖涂地担任了矿务局的党委书记。当吴有德办个八九不离十的时候,把张忠顺找来,通报了这件事,当时张忠顺蒙了,他只有瞠目结舌的份了。当张忠顺缓过神来的时候,立即表示:“吴局长,这么大的知遇之恩,再造之德,我肝脑涂地,也不能报答这份恩情。吴局长,我对天发誓: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以后,你喊一嗓子,我张忠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如果与你不是一心,天打雷轰。” 吴有德听了张忠顺这话,笑了笑说:“我就知道,我是不会看错人的。” 在后来的日子里,张忠顺就象吴有德的影子,吴东张东,吴西张西,连举手投足都与吴有德惊人的一致。刚才,吴有德说的这番话,他能有什么办法呢?尽管他知道,这样做有违原则,有违职责,有违良心,可是还得这样去做,也必须这样做。可是对孙新仁怎么说呢?那可是位有胆有识、有棱有角的老政工。他正想着这事呢,孙新仁敲门进来了。 第十七章 中流砥柱 3 孙新仁一进门,见张忠顺这样的态度,听张忠顺这么说,就知道张宽财恶人先告状了,而且也知道吴有德也找张忠顺了。孙新仁冷静下来,对张忠顺说:“张书记,你听我把全部过程向你汇报一下……” “不用汇报了,我都知道了,你就想想你往哪去吧?” 听了张忠顺的话,孙新仁反倒冷静下来了,他苦笑了一下对张忠顺说:“张书记,你们想怎么处理我不要紧,但今天我必须把这事的全部过程向你汇报,一点也不保留地汇报,汇报完了,你们愿意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我悉听尊便。但是,连汇报都不听,我想我们的党,我们的国家都没有这样的规定吧。就连被处分的干部,还有申诉权呢,何况我正常向你汇报。”孙新仁的语调不高,但很有穿透力,刺得张忠顺没有话说。 “孙新仁,你说什么话,什么是‘你们愿意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你说吧,挑干的说,别说那些个细枝末节。” 孙新仁坐下来,平静地对张忠顺说:“张书记,你也不要生气,我就几句话,弄明白我就走。”孙新仁见张忠顺没有说话,就接着说:“张书记,咱们公司党管干部原则没有变吧?不经……” “你不要问我这些,你说你自己的事。”没等孙新仁说完,张忠顺听着不顺耳,急忙打断了孙新仁的话,脸色也难看起来。 孙新仁笑了笑后,马上又一脸严肃地说:“张书记,现在是一个下级党委书记向上级党委书记汇报和请示工作,这应该是正常的工作程序吧?”孙新仁见张忠顺虽然没有吱声,但从态度上已经看出老大的不耐烦,但他加快了语速,不让张忠顺插嘴:“党管干部原则没变吧?提拔干部得组织部门考核吧?不经党委会讨论的干部任命没效吧?党委会没有形成决议,他张宽财就私自到井区换干部的行为对吗?这种行为违反组织原则吧?对这种违反组织原则的行为,我这个矿党委书记有责任制止吧?如果我不制止的话,是不是失职?”孙新仁一连串的问话,张忠顺没有打断,而且还真听下去了,这时,孙新仁平静地对张忠顺说:“张书记,我孙新仁不是没事找事的人,也不是不顾大局制造矛盾的人。自从张宽财到北岭煤矿,他有多少次胡作非为,多少次出言不逊,但是,作为矿党委书记,我没跟他一般见识。只要不违反大的原则,我都没太追究,但是,如果他的行为超出了政策底线,我该不该管?我不管行不行?结论是有一个:肯定不行。如果眼看着他践踏我们党的组织原则,如果眼看着他胡作非为,我还无动于衷,那不光是我的失职,也是我的犯罪,那是我对不起党的培养,对不起公司及广大矿工的信任,也对不起我的良心。” “你不要跟我说这大道理,你把具体事说说,简要点。”张忠顺的绷紧的脸松下来些,对孙新仁说。 孙新仁说:“自从张宽财到北岭煤矿后,他调进了五十一人,这次他就安排了二十二人,让这些没有干部指标的人当区长和井长,更可笑的是,把一个不是党员的人任命为党支部书记。” “他往里调人时你为什么不控制?” “我控制得了吗?他都是通过工人的调转程序,从工资处的渠道进来的。你知道,审批工人调进调出,是他张宽财的正当权力。按公司规定,这样的事由行政领导审批,党委书记是不能过问的。这些人进来后,没有一个在工人岗位当工人,都进了矿机关和到井区做管理人员。如果做一般性的管理工作,我想等年终组织部审核干部时候,再理顺也就可以了,可是前几天他突然提出要提拔一批干部,也就是要换一批井区干部。这事我已经向你汇报过,你指示我坚持原则。遵照你的批示,我在党委会上,提出了质疑,张宽财蛮横无礼,出言不逊,无视公司规定,无视党委会议,无视他人人格,在他的谩骂声中拂袖而去,所以,党委会没有形成任何决议。我把会议情况也向你通报过。可是他却在今天,未经复会,就领着李建国和他自己提拔的人去了二采区,到了那里,就召集干部开会宣布任命。张书记,到了这时候,你说我还能不制止吗?” “你不制止又能怎么样?天还能塌下来?” “如果不制止,那北岭煤矿的天真的要翻过来了。这是一些什么人?张书记你是不知道,是一群社会上的乌合之众。用这样的人把我们培养多年的干部顶下来了,你说那天塌不塌?张书记,你知道群众对这事怎么概括吗?” “怎么概括?” 孙新仁说:“说那叫游击队接管了八路军。” 孙新仁的话一出口,张忠顺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后又板起脸一本正经地说:“有事说事,不要瞎联系。” 孙新仁接着说:“我当时对张宽财说,先别这样办,等开会确定后再调整干部。可是他不光蛮横无礼,恶语相向,而且还要上来抓我的衣领,我克制自己,没有和张宽财一般见识。张宽财这样做,不只是换几个人,而是拿我们国有企业当儿戏。他用不懂煤矿的人管煤矿,用被煤矿开除的人管煤矿,用专门揩煤矿油水的人管煤矿,是什么行为?是犯罪,是杀人,是作践我们矿工兄弟的行为。” “孙新仁,你说话注意点。什么杀人?什么犯罪?你说得也太严重了吧?”张忠顺说。 孙新仁拿起茶几上的一个水杯,喝了一口水,放下杯说:“张书记,我说的一点都不过分。我们的干部是多少年才培养出来的,他们的业务知识,他们的生产实践,他们的安全管理水平,都是真枪实弹地干出来的,都是一天一天积累的,是一个事故一个事故教育出来的。现在,换上一些乌合之众,他们根本就不懂煤矿,甚至有的连井都没下过,我们把国有煤矿交给他们,安全能保证吗?煤矿能不出事吗?咱们煤矿出事是啥呀?那是流血,是丢命!张书记,你说这是不是杀人?是不是犯罪?你说说吧,我的张书记!我有什么不对?如果我不这样做,我又能对得起谁?能对得起组织吗?能对得起把我们当做主心骨的矿工吗?” 张忠顺听了孙新仁的话,出了一身的冷汗,他何尝不知道哇:用这帮乌合之众去管煤矿,不出事才怪呢?孙新仁不和自己说,自己没有什么责任。可是孙新仁对自己汇报并请示了,如果将来的某一天,真的出事了,追查事故的时候,自己可就脱不了干系了。这个孙新仁呐,真是给我出难题。他问:“你是怎么处理的?” 孙新仁说:“在张宽财走后,我要求二采区的干部要加强值班,注意安全,作好工作,作好稳定,这个时候不能乱。同时,还安排赵刚这几天盯着点二采区,另外郝兵也组织工会安全监察员看着点二采区。张书记,你看,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好,好。不过……不过……” 孙新仁见张忠顺支支吾吾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在这么明显的大是大非面前,却这样卑卑琐琐,成何体统?他做梦也想不到张忠顺会这样。 现在的张忠顺如坐针毡,心里好象打翻了五味瓶,又觉得如鱼梗在喉,想咽咽不下去,想吐吐不出来,憋得难受极了,就好象受刑一样。他终于打破了沉寂,开口说道:“孙书记,我知道你的为人和素质,你的能力和水平,那都没的说。但是,现在的形势对你显然不利。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什么,而是……而是……,而是你不善于妥协。” 听到“但是”的时候,孙新仁心就一动,听张忠顺说完,孙新仁的心猛地一颤,他没有想到一个国有大型企业的党委书记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没有想到一个堂堂厅级干部,竟会这样不分是非曲直。他盯着张忠顺问:“张书记,我刚才的话白说了?在这大是大非面前,有妥协的份吗?如果我要是妥协了,你会让我吗?” “你现在这样做,不是给我出难题吗?” “给你出难题?我给你出难题?我怎么就不明白呢?”孙新仁一头雾水,一脸疑惑,象是问张忠顺,也象自言自语。 见孙新仁这个样子,张忠顺说:“对,就是给我出了难题。我明白地告诉你吧,刚才董事长到我这,就是让我把你调出来!”说到这他不往下说了,他想看看孙新仁的反应。他失望了,孙新仁没有任何诧异,没有任何反常,甚至连一个微小的面部表情都没有。他又继续说:“不过,你也别担心,我刚才想出个好办法,我去找董事长作个交换。”他看着孙新仁不解的样子,笑了笑说:“这也是我一瞬间的灵感,你就妥协一把,我找董事长,把你留在北岭煤矿。至于怎么妥协嘛,其实也很简单,就是这次张宽财调整的干部任命,就让你搞去吧。你开个党委会,通过一下就算了,何必那么叫真呢。” “张书记,我明白了:如果我妥协,承认张宽财的做法合理有效,我还可以留在北岭煤矿;如果不同意妥协,那么,我就得立即离开北岭煤矿。是这样吧?” “对,对。孙书记就是聪明,一点就透,是这意思。你知道,我也没办法,只要董事长说拿谁,我敢不拿吗?不过对你,我还是觉得下不了手,我一定据理力争的,只有你放张宽财一马,承认他的调整,我就有办法说服董事长了。” 孙新仁看了看张忠顺说:“张书记,谢谢你的好意了,这种交换我不干。我今天也给你个态度,我孙新仁在党旗下宣誓的时候,就把这一百多斤交给党了。别说张宽财这样做不符合原则,就是他吴有德的做法,又有多少符合党纪国法的呢?原来我对组织还抱点希望,因为这次张宽财也太离谱了,也太胆大妄为了,这是大是大非,不是儿戏,组织上不会坐视不管。可是,我今天很失望。明白地告诉你吧,只要我孙新仁还在北岭煤矿一天,就不许张宽财之流这样胡作非为。我决不妥协!” 第十八章 大局为重 1 孙新仁回到矿上没有多长时间,就接到公司党委办公室的电话,让矿党委全体成员在矿上待命,一个也不要走。孙新仁接到通知后,告诉秦明强立即通知下去。 孙新仁心想,该来的终于来了,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就这样不明事理,不辩是非的上级,不伺候也罢了。可是,当他的眼睛看到屋里这熟悉的一切的时候,他又有点舍不得了。他真的舍不得离开这个岗位,不是他有官瘾,也不是他能得多少好处,而是他对北岭煤矿产生感情了。十余年的时间,他把心血和汗水都洒给北岭煤矿了。他在吃饭的时候都想着矿上的事,连做梦都在梦着矿上的事,他真的把北岭煤矿当成自己的家了。现在真的要离开这了,还真有点不是滋味。让他更不是滋味的阳山矿业公司乃至北岭煤矿,都没有是非标准了,这是灾难的开始。他想到,当初,我们共产党人抛头颅、洒鲜血,是为了让矿工当家作主。那么,在和平年代里,我们共产党人的目标是什么呢?那不就是让老百姓生活得更好一点吗?不就是让做了主的矿工们生活得更好吗?自己与张宽财争也好,斗也罢,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想到这,孙新仁的心忽然开朗了,自己与张宽财之流争斗的焦点不就是如何对待矿工吗?自从张宽财来到北岭煤矿后,他所干的事,大都是为了自己,或者为了他们那个小圈子的利益,而没有几件是为矿工的,没有一件是真正为矿工着想的。他们把矿上的钱据为己有,直接损害的是国家利益,那间接的呢,还不是矿工的利益吗?他们克扣矿工的工资,直接损害的是矿工的利益,那么,间接的呢?还是矿工的利益。如果张宽财之流,还这样没有节制地搂下去,胡作非为下去,矿工的地位何在?矿工的利益何在?那不等于又让矿工遭二茬子罪了吗?看来自己与张宽财争的,不是自己的得失,而是广大矿工利益的根本问题。过去的共产党员能为了人民大众抛头颅、洒热血,那么今天我们这些共产党员,又能丢弃什么呢?不外乎自己的利益和地位。除此之外,还会有什么呢?想到这,孙新仁心里坦荡了许多。 孙新仁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真的象吴有德说的那样,自己无所谓,他也正想利用这段时间休整一下,学习一下,充实一下自己,同时,要利用这段时间思考一些问题,做一些调查,向上级如实的反映,以便使国有煤矿真正地走出困境。孙新仁给自己设想了去处:到咨询委去当个顾问,但自己要当一个与众不同的顾问。顾问是干啥的?没听人说嘛:“顾问,顾问,一套桌椅,几个闲人,顾得上就问,顾不上不问,顾上了白忙,问了也是白问。遭顿领导抢白,红了老脸,气得胸闷,末了不如不问。”自己要真的当上了顾问,那就要问出个名堂来,问出个出路来。这时,他想到,自己在北岭煤矿的时间可能不多了,也就半天的时间,自己要做些什么呢?他想了想,现在自己急需做的就是找郝兵和赵刚俩人谈一下,让他们保护好自己,别跟着自己一起被调走,那样的话,北岭煤矿真的姓张了。 当郝兵和赵刚来到孙新仁办公室的时候,见孙新仁正在收拾抽屉里的东西,有几捆书横三竖四地放在写字台上,写字台别无它物。这是两个心细机敏的年青人,一见这场面,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好问这是为什么。见他俩进来,孙新仁放下手里的东西,坐下来,严肃地对他俩说:“先给你俩吹个风,我可能要走了。” “到哪去?”俩人异口同声地问。 “到我应该去的地方去,也许是天堂,也许是地狱。”孙新仁见他俩都惊诧得合不上嘴,就接着说:“我向张书记汇报咱们矿的情况了,可是,张宽财和吴有德串通好了,要把我调走。张书记给我出个主意,让我妥协一下,他可以去找吴有德说说,被我拒绝了。刚才接到公司党办通知,让矿党委委员待命,看来我肯定是得走了。我走无所谓,我最放不下的是你们俩,在这个时候,我们要从长计议,就象红军撤离白区一样,一定要保留下革命的种子,你俩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这样,我还放心一些。如果你们俩要是都走了,那北岭煤矿的天,恐怕真的要翻过来了,翻成姓张的天下了,也可能是吴氏天下的一部分。” 郝兵和赵刚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俩人都很激动,郝兵说:“不行,还有没有讲理的地方了?要不咱们一起走。” 赵刚说:“孙书记,这都是因为我引起的,是我连累了你,对不起了。” 看郝兵和赵刚的样子,孙新仁道:“你们俩的心情,我非常理解。这也是我最担心的,所以,我把你俩叫来,就是要告诉你俩,都不要胡来,要以大局为重,保存力量,牵制张宽财,不让职工群众遭受更大的伤害。我想好了,我走可以,但我有几句话要说,就是不把张宽财拽走,也得给他立几条规矩,不能让他胡作非为。所以,你们俩决不能逞一时之气,而误了北岭煤矿,更不能毁了北岭煤矿。” “孙书记……”俩人一同叫出来。 孙新仁把手一横说:“时间不多了,就这样定了,没有商量的余地。我不知道公司党委要干什么?但我想大概要找各位委员谈话,所以,在谈话的过程中,你俩千万要注意态度,不要激动,也不能冲动,要保护好自己。牺牲我一个,保护你们俩,我就值了,如果你们跟我一起下去,那我就不值了。好了,都别说了,我以老共产党员的身份,以老大哥的身份,要求你俩这样做,也必须这样做。” “孙书记……”郝兵和赵刚又一同叫出来,这时,孙新仁伸出手来,六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第十八章 大局为重 2 吃过午饭,孙新仁把办公室的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可收拾的,只是一些书籍和他记的工作笔记。只有一个大件,那就是一台理疗仪。这是孙新仁用了好几年,一直放在办公室里的。因为他的脚曾在井下受过伤,直到现在,只要在井下走的时间长了一点,脚踝就疼痛难忍。有一次儿子出差,给他买回这台理疗仪,帮了他的大忙,升井后,只要感到有点疼时,就烤一烤,还真管事,烤出汗了,就不疼了。 郝兵和赵刚来看他,让他给撵回去了。 秦明强过来了,他们俩谈了很长时间,也谈得很深。因为张宽财早就想把秦明强拿下,不是因为别的,就因为他是李新的侄女女婿,李新是吴有德的对头。吴有德是个赶尽杀绝的手,凡是与李新有关系的人,早早晚晚都要给你换个地方。哪怕是一个工人也不行。他俩正谈着的时候,就听一阵忙乱的脚步声,孙新仁说:“他们来了。走吧,迎迎他们。” 果然是张忠顺来了,他领着组织部长等七八个人,径直奔四楼来了。张忠顺让组织部长领着大伙到会议室等候,他来到孙新仁的办公室。一进屋,张忠顺就说:“咱们别的不说了,开门见山吧。受了你的震动,我的血也热了,也来了点精神,我和董事长理论起来了,这是第一次理论,最后我们俩都妥协了,你还可以在这干下去。” 孙新仁激动了,握着张忠顺的手说:“谢谢你,张书记,我代表全矿职工谢谢你。” “但是,有个条件,就是你们矿党委一定要开个党委会,这个形式还得走,要通过张宽财提出的干部调整名单。” “那不行。张书记,宁可我不当这个党委书记,也不能让他这样干,这是糟蹋北岭煤矿啊。” “老孙啊,你醒醒吧,现在是什么节骨眼了,你就妥协这一把吧。我再透露你一个消息吧,如果你不按这个方案办,那么,公司就按第二套方案执行了。” “那能咋的?” “能咋的?把现在的班子挑了,重新组建北岭煤矿党委班子。听明白没,不光把你调走,什么郝兵、赵刚、郑志民都得调走,由李建国接任党委书记,与张宽财重组班子。” 这又是孙新仁做梦也没想到的事情,孙新仁听了张忠顺的话后,惊呆了,太不可思议了,太不可思议了。可是,从张忠顺那严肃得不能再严肃的脸上看,再从来的那些人来看,孙新仁看出了问题的严重性。因为来的人不光是组织部的,公司纪检委的,有审计的,还有工会的,这完全是一副现场办公的架式。这时孙新仁动摇了,自己的去留还都好说,可要影响这么一批能干事的人,那他的心里可就过不去了,他会愧疚一辈子的。 这时,张忠顺对孙新仁说:“你这个人呐,怎么这么不开窍呢?你想想,你如果不按这个方案办的话,你们北岭煤矿班子就换了,那不更是张宽财说了算吗?这批人的调整只不过是晚几天,有可能咱们前脚走,他后脚就安排了呢?” 听了张忠顺这话,孙新仁犹如醍醐灌顶,仿佛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对张忠顺苦笑着说:“好吧,谢谢张书记了。” “算了,不用谢了,要谢也得谢谢你,有你早晨的一席话,才有我的这点精神。”俩人握了握手。 北岭煤矿一次特别的党委会议,在矿办公楼四楼会议室召开了。主持会议的是公司党委书记张忠顺,列席会议的有公司组织部、纪检委、矿区工会、审计处、财务处、公司党办等部门的领导。会议一开始,张忠顺就把张宽财进行了严厉的批评,批评他不经党委会的决议,就私自调动干部的错误做法,批评他出言不逊有损领导干部的形象。然后,张忠顺话锋一转说:“但是,张宽财同志有权利提出调整干部方案,只是性格急了一些,让有的委员不能接受,现经与北岭煤矿党委书记孙新仁沟通,初步同意这次干部的调整。但是,对一些不当的安排,还是要纠正的。比如,把一个不是党员的人任命为党支部书记,就是不妥,还比如把一个饭店跑堂的任命为井长,也是不妥的。不是党员给谁当党支部书记?别说是中国共产党了,就是别的什么党也是不允许的。今天就不深究了,如果深究的话,我问你一句:你把我们的党看成什么了?看成是你摆家家的游戏?你想让谁当爹就当爹,让谁当妈就当妈?是不是太随便了?再说那个跑堂的,要知道,干煤矿,那是四块石头夹一块肉的行当,那每一块煤和每一块石头都是实打实的,可不是小饭馆里的盘子和碗。你那个井长是什么?是这个井全体矿工的主心骨,出现意外情况需要你拿主意。这么个对煤矿一窍不通的人,到时候他能拿出什么主意?你不成为矿工的累赘就不错了。所以,这些都要纠正过来。如果不纠正,就象孙书记说的那样,是对党不负责任,是对矿工生命的不负责任。有错不怕,改了就好,张矿长也向我表示,就这个事向公司党委检讨。这个事就算过去了,大家以后就不要再提了。现在对这些干部的调整进行表态发言。”张忠顺说完就用眼睛盯着孙新仁说:“孙新仁同志,要不你先说说?” 孙新仁会意地微微一笑,用眼睛扫了郝兵和赵刚一眼,最后把目光落在张宽财的脸上。此时的张宽财,把头低下来了,早没有那天的狂妄和傲慢,但嘴角上却挂着一丝微笑,好象是那种胜利者的微笑。孙新仁的心好象被刺了一下,但还是平静地说:“今天,公司党委张书记带领各部门的领导,来我矿帮助解决问题,我感到很羞愧。是我的工作没有做好,给公司党委添麻烦了,在这里,我向大家说一声对不起。今天,当着张书记的面,我表个态,我本人对张矿长并没有任何成见,也没有任何过节。我俩之间的分歧,我觉得只是意见不同,没有其他。其实,对于矿长要调整干部,属正常行为,但是必须在正常的程序内进行,要通过正规渠道、正规手续来办理。我这样做,是对北岭煤矿负责,是对组织负责,也是对矿工负责,同时,也是对张矿长本人负责。如果干部把关不严,将来出现问题,那我们就难辞失察之责的。既然今天张书记是代表公司党委的意见,那我就郑重地表个态:鉴于特殊时期和特殊情况,除了和张书记碰的那几个人外,其余的暂时到采区及井口任负责人,待组织部考核后再议。” 听了孙新仁的发言,张忠顺不太满意,但又转念一想,他孙新仁能这样做,已经是难为他了,毕竟还是同意先任职吗?于是又道:“刚才孙新仁同志的发言,很有进步,也很顾全大局,这很好,大局为重嘛。孙新仁同志的态度很诚恳,与张宽财同志之间,除了意见不统一外,没有任何个人恩怨,这很好。大家在一起工作,难免产生意见不一致的问题,只要心里没有隔阂就好。我相信孙新仁同志能够很好地执行这个决定的,也相信他能和所有委员搞好团结,把北岭煤矿的工作搞得更好。下面大家都表个态吧?” 张宽财用眼睛看了看李建国,李建国会意,举手说:“我先说两句吧。首先,我对公司党委来我矿解决问题,表示惭愧,是我没有作好孙书记的助手。但是,我认为,作为矿长,有调整干部的权力,对这一点我坚信不移。矿长要是没有权威的话,那不乱套了吗?所以,我支持矿长的决定,我对这批干部的调整方案,完全同意。” 孙新仁听了李建国的发言,立刻明白那是偷换概念的把戏,他把不按程序调整干部这一事件,偷换成矿长有没有权力这个概念上来。他把张宽财不按程序调整干部的错误,变成了他张宽财有调整干部的权力。孙新仁心里想,这个李建国,以前没有发现是这么个人物,这么没有是非标准。他立即就明白,李建国已经彻底地倒向张宽财一边。 随后全体委员都发了言,都表示同意这次的干部的任命,只有郝兵与赵刚表示保留意见,但执行党委决议。最后,张忠顺总结时说:“今天的会开得很好,很有成效,是个团结的党委会,是个胜利的党委会。今天,我看到北岭煤矿班子这么团结,我很高兴。我也相信你们能进一步地团结一致,同心同德,抓好安全,创造一流业绩,把北岭煤矿未来建设得更好。” 第十九章 天堂与地狱 1 这天,下班后,刘静约齐山到家里吃饭。在他俩并肩沿着石板路,往刘静家里走的时候,很自然的谈起了矿上一些干部的调整。齐山冷冷地对刘静说:“你这个人呐,就是不识时务,到手的肥缺让你给泡汤了。” 刘静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睁大美丽的杏眼看着齐山问道:“你说什么?” “说什么?还有什么可说的。当初张矿长主动找你,让你当办公室主任,你可倒好,硬是不去,你说你傻不傻?” 刘静不以为然,笑了笑道:“我当什么事呢?现在看来,我当初不去就对了。” 齐山冷笑道:“你这是阿q精神。” 刘静道:“哎,怎么就是阿q精神了?” “那叫办公室主任,是正科级,你熬多少年才能熬上啊!这是多好的机会呀,可是你活生生地把它错过了。你就是现在想去,也去不成了,许伟已经上任了。你说你不是阿q是什么?” 刘静也冷冷地说:“我可没那么庸俗。” “你说什么?你说我庸俗?你……”齐山瞪起眼睛说。 刘静说:“你别不讲理好不好?我怎么说你庸俗了?我一提起他,就没有好心情,你不要提他好不好。” “你不是说我是说谁?再说了,当个办公室主任有什么不好?你可真是不倒翁坐轿子——不识抬举。”齐山想说你是狗坐轿了不识抬举,可是话到嘴边,留了点情,变成了不倒翁坐轿子,不识抬举了。 刘静真的生气了,她停住脚步,盯了齐山好半天,才愤愤地说:“没想到你齐山是这种人。我跟你说多少遍了,张宽财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以为他让我去是什么好事呀?你忘了,你那天怎么对我的?那一幕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那有什么了不起?你那是小不忍乱了大谋。不是跟你说过吗,忍耐一下,等提了正科级再调走有什么不行?这下好了,以后别说你没有前途了,就是我也没有希望了。” “你以为北岭煤矿是你家的,想上哪就上哪?我告诉你,北岭煤矿快成张宽财家的了,你没看前几天他在二采区那副嘴脸?那副地痞流氓样?那不是人,那是十足的魔鬼。在他身边还能有好事?告诉你,我一见到他就恶心。我不能忍?你什么事都能忍?那好,那你去忍吧,我不耽误你。从今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别影响了你的前程。”刘静说完,头一扭,走了。 齐山见刘静真生气了,急忙追了上去,跟在后面不吱声。 刘静一边走一边想,张宽财来北岭煤矿后,没做过一件人事。原来以为,那么大的干部,应该有点素质,可是没想到连一般的矿工都不如。他让自己去当办公室主任,不是让自己去发挥才能,而是另有企图,从那天他的粗暴行为就证明了。可是,齐山为什么会这样一遍一遍地说,他是怎么想的?这样的人,自己将来能跟他生活在一起吗?想到这,刘静心里一激凌,出了一身冷汗。 本来,有了张宽财对刘静粗暴的事,齐山也是非常气愤的。可是,张宽财这次调整的干部当中,就有一个质量检验科的一个女技术员,一下子就被提拔为矿计划生育办公室当了主任。她比齐山和刘静毕业还晚,却一步登天地成为正科级干部。更让齐山受刺激的是,她的男朋友今天对齐山说,他也要提了,张宽财已经答应他当质检科副科长,还说张矿长这个人敢作敢为,还讲义气。齐山想,他那两下子都要当科级干部了,自己怎么不能当啊。如果刘静当上办公室主任的话,那自己可能一下子就能当上科长,因为论文凭,论能力,论资历自己都远在那个人之上。可是刘静也真是的,你自持清高,不主动也就罢了,还一个劲地和矿长戗着来。这么一闹,自己却难了。刘静得罪了张宽财,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了,自己和刘静的关系,全矿人都知道,那肯定会受到牵连。也就是说,自己再怎么干,只要有张宽财在,就别想提起来。他越想越不平衡,越想越灰心,也越想越生气。 快到刘静家了,刘静停住了脚步,十分冷静地对齐山说:“齐山,看来咱们俩的看法明显不一致了。这不仅是看法问题,而是思维方式和价值取向的问题,我觉得咱们都有必要冷静一下,仔细地思考思考,同时也思考思考咱们的关系,咱们谁也别耽误谁。这不是气话,我希望你认真地考虑一下。” 齐山听刘静说完,两眼盯着她道:“什么意思?你是想和我分手吗?” “我是让你能冷静地思考一下,咱们还能不能生活在一起。可以明告诉你,在这个问题上,我与你的看法大相径庭,如果你还认为你说得对,那我们也只好分手了。”刘静平静地说。 “我知道,你瞧不起我,瞧不起我的家庭,那就随你的便吧。”齐山说完,扭身往矿独身宿舍方向走了。 望着齐山的背影,刘静的泪水下来了。她站在那一动不动,似乎在望着齐山,又似乎什么也没看,她默默地流着泪,自言自语地说:“你太冤枉我了,你太冤枉我了。” 第十九章 天堂与地狱 2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刘静回到了家里。一进门,刘母就迎过来,见只有刘静自己,就问:“小山呢? 刘静笑了笑说:“他今晚值班。” “值班?下午打电话还说回来吃饭呢,怎么又值班了?” “临时值班,做什么好吃的了?” “美的你,只是你自己回来,那就没有好吃的。”刘母说完,转身奔厨房去了。 刘静做个鬼脸回到自己的卧室。关上门,她倚着门站在那里,泪水又流了出来。直到刘母喊她出来吃饭,她才赶紧擦了把脸上的泪水,放下背包,出门吃饭去了。 晚饭后,刘父把刘静叫到书房。待刘静进来后,刘父问:“小静啊,怎么回事?” “没什么事呀。” “有什么事跟爸爸说说。” 看着老爸那一副焦虑、期待的目光,刘静忍不住又掉下了泪水。过了一会,她说:“老爸,我做错了吗?” 面对女儿突如其来的问话,刘父愣住了,他看了看刘静,没有立即回答。他见女儿坐在那一动不动,心疼地问:“什么事能把我姑娘难住呀?” 刘静苦笑了一下说:“齐山认为我应该上办公室当主任,但是我认为现在绝对不应该去。再说,我看张宽财没安好心,可是齐山却说我没有把握好这次机会。” “孩子,动机不纯的机会,就是陷阱。离那些不务正业的人越远越好,前些天,你跟我说完后,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可是,齐山却一直认为我应该去,还说我不识抬举。” “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说呢?小静啊,上次你跟我说了情况,我认为,你是对的,你的出路在技术,而不是什么行政。不管现在是什么情况,只要不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你都不要离开自己的专业,都不要舍己之长,事己之短。”原来,刘静把上次张宽财对她无理的事,没有如实地对老爸说,只是说了矿上想让自己去办公室当主任,自己觉得不太合适而没去。老爸当时就同意她的观点,要沉下心来,做一番自己应该做的事,不能投机取巧。今天见刘静情绪不对劲,而且又说出这话,所以,引起了刘父的重视。 “可是……可是,齐山他不这么看,他总认为我失去了一次机会。” “那你自己觉得呢?” “老爸,说真的,我一点也不后悔。特别是张宽财那样的为人,他说话做事,都和好人不一样。所以,我不光是不想舍弃专业,更主要的是不想与那样的人为伍。” 刘父看着自己的女儿,语言平静地道:“从这一点看,你成熟了。” “那齐山却不这样看,哎……” 刘父思考了一阵子说:“尽量说说,齐山是个聪明的孩子,他会明白的。” 第十九章 天堂与地狱 3 新上任的计划生育办主任叫袁园,是个煤质检验科的技术员,比刘静小一届。是一个比较内向,比较有心计的姑娘。要说长相,她肯定称不上漂亮,但她却有另一番可人的地方。那就是她欲说先露笑,未笑先脸红,羞答答的样子,往往惹人爱怜。在质检科,她的业务不是最好的,但她为人随和,即使有意见,纵然不满意,也从不表现在当面。不到关键时刻,她从不在人前人后议论谁,对谁的事都不多言不多语。不管是谁找她办什么事,她都会先答应着,办不来,也要给你解释得清清楚楚,让你感到她很热心也很实在。所以,在整个质检科,没有一个和她来不上的人。有一天,张宽财到质检科去检查,意外中,发现了这个笑中含羞,羞中带娇,白白净净的年青女子。象张宽财这样粗鲁有余的人,见到这类人,眼前为之一亮。上前搭话,她欲答先有态,语出如莺啭,让张宽财心悦。再看那丰润的两颊,丰盈的体态,高矮不容增减的身材,更让张宽财动心。这个袁园和刘静比起来,更有一层可人的地方,你看,刘静长得美丽漂亮,处事干练,举手投足间透出女性少有的阳刚之气。而这个袁园,那种阴柔之美,展现得淋漓尽致,真让张宽财觉得销魂索魄。张宽财想,别看北岭煤矿这地方偏僻,美色却还不少,一个刘静不识抬举,不证明都不能划拉到手。 凡是轮到张宽财值班,他必到质检科去检查。说来也巧,张宽财等矿领导是一周值一次班,而质检科也是七天轮一次技术员值班。所以,只要张宽财值班,就能碰上袁园。每次到质检科,张宽财都有话没话地与袁园扯上几句,或拉拉家常,或谈谈工作,一来二去,二人的话也就多了,谈的也广了。再一来二去,袁园见了张宽财的那种羞涩,那种腼腆,又揉进了一些似嗔似怨的妩媚。张宽财检查完了,有时就让袁园教他怎么做化验,怎么看刻度,很是虚心。还有时打电话来,让袁园到他办公室去谈工作,一谈就是一两个小时。渐渐地,袁园有了些变化,她很注意穿着打扮了,越是夜间值班,越打扮得漂亮。她花钱也大方了,各种名牌也都上身了,连背包都是一千多元钱的。和她一起值班的同伴,都不用带饭了,他们的晚饭袁园都包了。同伴们也越来越觉得,袁园的体态越来越丰腴了,也越来越有风韵了。 袁园任北岭煤矿计生办主任后,计生办的办公室也挪进矿办大楼了,由原来的一间,变成两间,袁园自己占一大间。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这项工作政策性强,牵涉面大,是谁抓谁头疼的事。可是,袁园上任后,立即大大地改变了落后局面,张宽财从不象以前那样,一开会就批评计划生育工作,而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回是逢会就表扬计生办,就表扬袁园。本来不太出名的袁园,这下可成了北岭煤矿人人皆知的大红人了。 古语有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个典故出自汉朝王充《论衡•;;道虚》:“淮南王学道,招会天下有道之人,倾一国之尊,下道术之士,是以道术之士并会淮南。奇方异术,莫不争出。王遂得道,举家升天,畜产皆仙,犬吠于天上,鸡鸣于云中。”是说汉朝的淮南王刘安,偏爱学道,经常聚集各地的有道之人,求仙丹灵药。于是收集很多奇方异术,他还不顾自己淮南王的体统,亲自象道士一样闭门炼丹,后来终于得道。他得道后,全家都跟着成仙了。这还不算,就连他家的狗和鸡,也都随着他升了天,在云雾中鸡飞狗跳,好不热闹。这是指一人升官得势,全家都跟着沾光,甚至连与他相关的人也能得到好处。 袁园当上了计生办主任,成了张宽财的红人,这可不得了。她的男朋友陆守贵没过多久,就当上了质检科的副科长。袁园的哥哥袁方,也被张宽财送到驾驶学校学习,调到矿车队当了司机,没几天就当了车队副队长。 这天,袁园推门进了张宽财的办公室,随手把门关上。进到里间后,一屁股坐在床上,顺手拿起一根香蕉,吃了起来。张宽财放下手中的扑克,站起身来,挨肩坐了下来。刚要用手搂袁园,只见袁园一只手推张宽财,一只手早将咬了几口的香蕉,塞进张宽财的嘴里。张宽财嘴里嚼着,手却向袁园抓来。袁园说:“不行,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张宽财笑嘻嘻地道:“给你办的事还少吗?” “那不行,这回一定得答应。” “你总得说是什么事呀?” “那别管,你先说,答应不答应?” “行了,行了,小姑奶奶,俺什么没答应?你说吧,不管啥事,俺都答应。” “这可是你亲口说的,不许反悔。” “俺老张啥时候说话不算话了?告诉你,俺吐口唾沫都是个钉。” “不许后悔!那我可说了。” “快点说吧,俺就知道,不答应你这小蹄子是不行的。” 袁园一本正经地说:“我让你提陆守贵当副矿长。” “……这……这,” “这什么呀,你不是说吐口唾沫都是个钉吗?怎么?说出的话还想坐回去呀?” 张宽财把袁园搂到怀里,就伸出嘴想亲她,袁园边用手使劲地推他边说:“快说话,你还没答应呢?” 张宽财笑嘻嘻地对袁园说:“在俺面前提陆守贵,你就不怕俺吃醋呀?” “吃醋的应该是他。你别忘了,是你得到了我的贞红。你这没良心的东西。”袁园脸色阴了,眼泪在眼圈里转了起来。 张宽财见状,停下手来,默默地坐在那没有语言了。他抬起手,用二拇指刮去袁园脸上的泪珠说:“行了,俺答应你就是了,一年之内,一定提他为副矿长。” “不行,最多不能超过半年。” 张宽财叹了口气,把牙一咬说:“行,就依你。”说完,眼里闪出两道凶光,让袁园感到害怕的凶光。 第十九章 天堂与地狱 4 二采区区长史近楼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采区核算员换成自己的妹夫,让自己的妹妹当了仓库保管员。当史近楼提起这事时,欧阳兴业坚决反对,说现在的核算员是全矿最棒的,他读过业余大学采矿专业,不光懂核算,还懂生产,年轻腿勤,脑子灵光,是副区长的后备干部。人们常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一点不假,张宽财所欣赏的人,一定和张宽财有相似之处。这个史近楼好象得到张宽财的真传,不顾欧阳兴业的反对,自己就决定了。欧阳兴业找孙新仁,向他汇报了此事,孙新仁把史近楼找来,训了一顿,并责令他必须召开采区班子会议来决定。史近楼对这位矿党委书记,虽然不服,也不敢说什么。从孙新仁那出来,他径直去张宽财那讨个主意。 却说张宽财自从上次那事,他对孙新仁虽是恨之入骨,却见了腿颤,心里打怵。所以,一般情况下,张宽财是不肯轻易地招惹孙新仁的。现在形成俩人各守一摊,各自为政的局面,党政之间需要沟通和协调的事,都通过办公室传递,或通过签批文件的方式进行。当史近楼说完,张宽财对他说:“我说史近楼,你小子脑袋让驴踢了?还是进水了?你和隋长久俩人还干不过他一个呀!开会就开会呗,有什么了不起。必要的时候,把那几个井长也找上来开会,你们几个串通好了,不就结了吗?这点屁事也来找我。” 欧阳兴业向孙新仁汇报道:“孙书记,我们采区班子开会了,可是史近楼和隋长久串通好了,形成一致意见,不只换了核算员,还把下边的段、队长也都换了。我真是没有办法,真是制止不了。我也没脸见那些任劳任怨的段、队长了,都怪我无能。” 孙新仁问:“这些段队长都干什么去了?” “都走了,都离开北岭煤矿了,到小矿打工去了。” “你糊涂呀。这可都是咱们矿的骨干呐,你怎么能让他们走呢?” 欧阳兴业说:“我有什么办法呢?在这之前小矿就经常来采区挖人,给他们的工资是咱矿的三倍,是我费了很多口舌,才把他们稳定下来的。可是使劲搂不仅不让他们当段队长,而且还不留他们在段队干了。等我知道信时,他们早就走了。昨天他们一齐回来看我,非要请我出去吃饭,说有很多心里话要跟我说说。我去了以后,他们七嘴八舌地说开了,说使劲搂当区长后,分别跟这些段队长说个遍,说从今以后,要立个规矩,一名段长每月要给他提一万块钱,一名队长每月给他提五千块钱,完不成,就别想再干了。一个队上,就那么十几个人,提五千块钱,那等于每个矿工一个月至少得拿出来二三百,多的四五百块钱,那可是矿工一个月工资的三分之一呀。那矿工能干吗?如果把矿工勒跑了,谁来干活呢?所以,这些段队长就串联起来,都没给他,这不,刚开完支,第二天就把那茬子段队长都给撤了,换上了他从小矿找来的人。现在的矿工说,咱北岭煤矿没个好了,使劲搂一人得道,他的亲戚朋友都跟着沾光了,可是,矿工却下了地狱了。” 孙新仁叹了口气道:“不怪你,是怪我呀。是我没有坚持住,才有今天呐。其实我早就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结局。兴业啊,你也不用自责了,你尽力了。” 欧阳兴业说:“难道就这么算了?” “那有什么办法呢?这使我想起小时候听说书的常说,‘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过去我们说,我们的权力是谁给的?回答是,人民给的。要问今天的权力是谁给的?会怎么答呢?他们就会答:是董事长给的,是矿长给的。”停了一下,孙新仁对欧阳兴业说:“兴业,这回开班前会的时候,你一定要认真地对待了,一定要重点突出安全生产。要提醒矿工兄弟,提高自我保安意识和能力,自己照顾好自己,千万别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欧阳兴业道:“我们所能做的也就这些了。孙书记,我怎么就不明白了呢?咱们这个矿到底是谁的?到底是谁说了算?这国家哪去了?咋不来管管呢?照这样下去,用不上多长时间,咱们北岭煤矿就完了。昨天一个矿工对我说,咋能让史近楼当采区区长呢?他说他早就认识他,说他们早年在一起采过煤。说史近楼当段长时,兜里总揣着六七个手戳,那是吃空头用的,后来查得紧了,他就开始过生日,一年到头至少也过七八个生日。一过生日,就告诉段里的人,去他家喝酒。那酒是白喝的吗?至少得一个大白边,可是不去又不行。如果不去,那好了,你就等着吧,从今以后,段上的脏活累活就都是你的了。所以大家给他起个外号,叫他使劲搂。” 孙新仁沉思后说:“这正是可怕之处,张宽财把这些人整到矿上来任职,掌控着一定的权力,不光是他们搂点钱,最主要的是把社会上这些恶习,带进矿上,那矿上还有好吗?我现在正在思考着向上级反映我们当前的现状,我们矿工的现状,真希望能引起上级领导的重视呀!” 第二十章 矿工真情 1 见郝兵进来,孙新仁放下手中的文件,招呼他坐下。郝兵说:“孙书记,今天我好感动,也很受教育。” 孙新仁不解地问:“又有什么事能让咱们的主席感动了?” 郝兵仍很激动地说:“真的,我真的在好长时间没这么感动了。今天的事,真的不一般。” 原来,今天上班郝兵安排完工作后,就到家属区访问去了。 社区王主任前天来矿工会,对郝兵说,有一个工亡家属,最近遇到点事,去找社区,问有没有串房的人,她们想串个大一点的。社区手头没有她所要的房源,所以,就来矿上问郝兵有没有这方面的信息。郝兵问是哪一家,主任说是刘晓英家。一听刘晓英家,郝兵当时心里一震,那是前年矿上冒顶事故遇难矿工的遗属,那个遇难矿工还是我的一家子呢,以前没听说要串房子呀。社区主任走后,郝兵想既是工亡家属提出这样的要求,一定是有什么困难了,所以,今天一大早,郝兵就去了家属区。 郝兵对这一带很熟悉,逢年过节,郝兵都要到这里走访一些人家,看看有什么困难,听听有什么要求。家属区的那些职工家属对郝兵也很熟悉,有什么事,都愿意对他说说。社区主任与郝兵非常熟悉,每次郝兵来,她都主动地跟着东家进,西家出的。就是在平时,这个社区主任也非常热情,只要职工家属找到她,不论什么事,她都会尽量解决。 郝兵径直来到9号楼一单元301室。这户人家现在的女主人叫刘晓英,是北岭煤矿工亡矿工的遗属,现在在灯房子上班。她丈夫原是二采区掘进队队长,叫郝连清,为人憨厚实在,干起活来不藏奸不耍滑,是连续多年的公司劳动模范。 那是三年前的一天,郝连清领着掘进队的工友们正在干活,突然,他见一块顶板松动,一块块碎石正在往下落,他大喊一声:“冒顶了,快闪开。”说话迟,那时快,他一个健步冲一去,把在石头底下干活的矿工推开,可是他却被砸在底下。被他推开的矿工叫徐洪亮,在郝连清掘进队已经干了五六年了,与郝连清相处得非常好,是多个脑袋差个姓的朋友。他正在弯腰干活的时候,只听一声喊,他还没有直起腰的时候,就被推了一把,他一个踉跄,身不由己地向前抢了两步后,趴在地上。等他回过头来时,只见一块桌面大的石头砸在郝连清的身上。他赶紧回过头,顾不得石块还在往下落,就冲过去,用手搬那压在郝连清身上的石头。可是怎么也搬不动,这时,听到喊声的矿工也都聚拢过来,用撬棍撬的撬,用手搬的搬,七手八脚地把一千多斤重的石头顶起来,把郝连清从石头下面拽了出来。徐洪亮跪着抱起郝连清的头,大声地喊着:“大哥……大哥……” 可是,郝连清一点反应都没有。 其他的矿工也大声地喊着:“队长……队长……” 郝连清还是没有任何知觉。一个矿工用手指背在郝连清的鼻孔下试了试,眼泪当时就下来了,他呆呆地看着郝连清,突然大喊一声:“队长,你不能不管我们啊!” “大哥……大哥……”徐洪亮声嘶力竭地喊着,震得小石块直往下落。 “队长……队长……”大家异口同声地喊着,整个巷道荡起回声,由近到远,由远到近。徐洪亮和大家嗓子都喊哑了,郝连清仍没有任何动静。 “大哥,你睁开眼睛啊!你说话呀!大哥……”徐洪亮大声地喊着,眼泪淋湿了衣衫。 一个岁数大一点的矿工止住了哭声,对徐洪亮说:“洪亮啊,队长已经走了,再哭也没有用了,咱把队长带回去吧。” “大哥,你是为我死的。大哥,你是为我死的。”徐洪亮已经喊不出声了,嘴张得很大,声音沙哑得快听不见了。 那个岁数大一些的矿工说:“徐洪亮,你他妈听明白了,人死不能复生,这个地方不能久留,快把队长抬上去。”听了他的话,大家七手八脚地要抬郝连清的尸体。徐洪亮沙哑地说:“不,不!”他一手托住郝连清的背部,一手托起腿弯,然后自己一条腿先弓起来,另一条腿也随着起来,他站直了腰,托抱着郝连清一步步向上走去。大家伙也都默默地跟着他,缓缓地向上走,谁也不说一句话。遇到狭窄的地方,有人上前协助徐洪亮一把。遇到低矮的地方,有人上前按一按徐洪亮的头。几次有人要换一换徐洪亮,都被他无声地拒绝了。就这样,徐洪亮一直用手托着郝连清,一步步地往上走。 深邃的井巷里,一片微弱的头灯光,有节奏地晃动着,一张张沾满煤尘的脸上,让泪水冲刷成两条明亮的沟,很亮。 到了车场子,已经准备好了人车,可是,徐洪亮就是不肯上,一定要坚持自己托抱着上去。众人没有办法,只得由着他,也都跟在他后面,一步步往上走。每次入井升井,没觉得井巷有这么长,今天他们觉得井巷真长,他们走了好长时间,走了好远的路,才见到了井口的光亮。 来到地面,早有一辆矿山救护车等候在井口门前。救护人员早把担架摆在地上,示意徐洪亮把郝连清的尸体放在上面,可是徐洪亮说什么也不肯。于是,众人把徐洪亮连推带抬地送上救护车。在车上,徐洪亮仍然用手托抱着郝连清。从井下到井上,他始终一个姿势地托抱着,一动不动。 救护车停在矿医院的太平间门前,打开车门,人们把徐洪亮接下来,又护送他托抱着郝连清进了太平间。到了一张床前,人们让徐洪亮把郝连清放在上面,徐还是不肯。众人没办法,只得上前从他手里,夺了下来,放在床上。一位医生模样的人上前给郝连清进行清洗。这时人们发现,徐洪亮双臂仍然弯曲着,仍然保持着托抱郝连清的姿势。走过来一位医生,想给徐洪亮捋一捋,可是双臂怎么也捋不开。再看徐洪亮,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两眼睁得大大的,直直地看着前方,任凭大家说什么,他都没有任何反应。这时,医院院长让那个医生马上把徐洪亮带到诊室去,可是,不管医生怎么说,徐洪亮都不说话,也不动地方,不管医生怎么拽他,也拽不动。这时,上来几位矿工,连拉带拽地把徐洪亮拖走了,徐洪亮机械地跟着走了。 进了病房,医生把徐洪亮按倒在床上,徐洪亮没有什么反应,但双臂仍僵硬地弯着,双眼仍直直地瞪着。 医生抓住徐洪亮的双手,逐渐用力往下压,随着医生用力,徐洪亮也跟着坐了起来。医生没想到能僵直到这种程度,汗珠马上就下来了,他叫旁边的一个护士立即去找院长。听了护士连呼哧带喘地叙述,医院院长急忙来到病房。院长到近前一看,徐洪亮还是随着医生力量僵直地坐起、躺下。院长过来,一只手放在徐洪亮的肩上,一只手试探着往下搬徐洪亮僵弯了的手臂。可还是搬不动,院长不敢用力了。看到徐洪亮不言不语,两眼瞪着直直的,院长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徐洪亮没有什么反应。他想了一想,出了病房让人把刚才一起来的矿工叫来。不一会,来了几名工友,院长对其中一个岁数大一些的说了点什么,矿工先是疑惑,后是点头。只见他在工友们的簇拥下,走到病床前,拉着徐洪亮的手说:“洪亮,是我,你听见了吗?”徐洪亮没有反应。他又说:“洪亮,你看见我了吗?”徐洪亮还是没有反应。这时,他出乎意料地给了徐洪亮一巴掌,并大声喊:“徐洪亮,你起来,跟我去找队长去。”只见徐洪亮一激凌,一下子用手撑着床坐了起来,眼睛也活泛了些,他左右看了看说:“队长在哪?大哥在哪?在哪啊?”见他醒过来,院长赶紧上前,捋了捋徐洪亮的胳膊,这时,胳膊已经能伸开了。徐洪亮看看这屋的环境,又看了看大家,边下床边说:“大哥在哪?我找大哥去。”院长却拽住徐洪亮的手,让他坐下,用手又捋了捋徐洪亮的两只胳膊,又在大臂肌肉处揉搓了一会,见没有什么问题了,示意矿工们可以走了。于是大家把徐洪亮领到了太平间。 这时,医护人员刚给郝连清清洗完,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正要把一块白布单从下到上盖在郝连清身上。徐洪亮见了,几步冲上去,一把夺过白布单,趴在郝连清的尸体上放声大哭。众矿工见状,流着眼泪把徐洪亮架走了。 郝连清早年丧父,是他的老母亲把他和妹妹拉扯大。初中刚毕业,郝连清就说啥也不念了,找到父亲的朋友,要下井当矿工,要挣钱供妹妹上学。他妈妈哭着喊着让他上学,可是他却铁了心要下井。 别看他岁数小,可是到了井下,他却超乎寻常地冷静和机灵,干活也很有门道,腿脚也十分灵便,嘴也很甜。没多久,他就成了班上不可缺少人物。有了他,班上总有笑声,他要是不下井,每个人都能感觉得到,因为,当人们习惯地喊:“小郝,小郝。”时,却没有人答应。 就这样,一晃五六年过去了,郝连清早已成了个大小伙子,早已成了一名响当当的矿工。他什么活都干过,什么活都会干,而且还都干得很好。 在他妹妹上大学的那年,他娶了个媳妇。要说郝连清的婚事,大家都说那是新版的《小二黑结婚》。郝连清的媳妇叫刘晓英,人长得秀气不说,干起活来干净利落,在矿上灯房子工作。她的工作就是给下井的矿工发矿灯,等到矿工升井后,再把矿灯收回来,放在充电架上充电。在她上班不久,就注意到一个很特别的小伙子。只要刘晓英上班,十有八九都能看见他,或是白班,或是夜班,总能见到这个身影。再一个就是这个小伙子非常谦和,不多言不多语,不管见谁,先是一笑,说话办事都很文明。不象有些矿工那样,连吵带嚷,还时不时地就来点荤话,越有女人越逞能。最引她注目的是,这个小伙子的照片,年年粘在矿上的光荣榜上,年年被评为劳动模范。渐渐地,刘晓英对郝连清就由注意上升到关心。同样发矿灯,她都尽量把新的矿灯给他,实在没有新的了,也会挑个电量最足的给他。事还真巧了,那一年的年末表彰会上,俩人竟肩挨肩坐在一起。当互相认出对方的时候,都莫名其妙地脸红了。打那以后,刘晓英总是早来一点,晚走一会,不为争劳模,就为能见到郝连清。不管郝连清是领矿灯,还是交矿灯,刘晓英都会主动地过来,有时说句话,有时腼腆地一笑了之。 又过了不知多少个班,每次郝连清来领矿灯的时候,刘晓英都会再递给他一个饭盒。等交矿灯时,连饭盒一起交给刘晓英。时间长了,灯房的老大姐们,只要见郝连清来了,就主动地撤到一边,让刘晓英来接待这个小劳模。 再往后,灯房子的老大姐,问刘晓英用不用她当个媒婆。刘晓英总是说根本没那么回事,尽瞎操心。不过,这位老大姐感受到了另一种信息,刘晓英对郝连清更关心了,而且对自己也比以前亲热了许多。其实,刘晓英对郝连清从心眼里看中了,她认准了,这样的人,才是自己心目中的靠山。当她试探着说这事的时候,她那当矿工的老爸没意见,可是,她妈妈却极力地反对,说俺的闺女,论长相,论人品,论过日子都是百里挑一,又是高中毕业,怎么也得找一个象样的人家。怎么能象自己那样,随便嫁给一个下井的煤黑子呢。这辈子,她算当够了矿工的妻子了。每次从矿工吃完饭一出门,她的心就悬起来了。一到下班时间,就情不自禁地向外张望,看看回来没有。如果稍微晚一点露头,心就砰砰直跳,如果再晚一点,那就坐卧不宁了。有一次,刘晓英她爸升井后,没有回家,直接和朋友喝酒去了。等很晚回来后,看见老伴还在饭桌边上坐着呢。他一看脸色不好,就赶紧过来陪笑脸,可是她就是不理他,而且还好几天没让他碰她。原来,那天晚上,她左等不回来,右等不回来,后来实在坐不住了,衣服都没换,就找到井口去了。到井口后,才知道老伴和朋友给一个矿工过生日去了,她才又生气又放心地回家了。后来她对刘晓英的爸爸说,我并不是反对你出去交际,人活在世上,没有朋友怎么行呢?但是,你不知道人家天天心悬着惦记你吗?以后不管你干什么去,你都要先回家告诉一声,省得人家惦记。这种日子,她是过够了,所以,她不想让女儿再步自己的后尘,说什么也不让刘晓英当矿工的妻子。 要是一般的女孩子,在母亲苦口婆心、现身说法面前,早就重新考虑了,在软硬兼施、威逼利诱面前,早就让步了。可是刘晓英却不是这样的女孩,她越来越坚定地向郝连清靠近,越来越坚决地认为,只有郝连清,才是自己的意中人。她非常绝情地对妈妈说:“你就死了那份心吧,我是非郝连清不嫁。” 见闺女这样坚决,老妈纳闷了,这个郝连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这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这么痴情。后来,她在熟人的带领下,来到矿上,在郝连清不知情的情况下,把郝连清好顿了解。大家对郝连清的看法、态度都很不错,都说这孩子将来会有出息的。回来后态度有点好转,但还是没有松口。她想来个冷处理,耗上一段时间,待女儿意志滑坡了再说。可是,她没有想到,她倒是冷处理了,可是刘晓英却热处理上了,已经公开地、认真地和郝连清谈上恋爱了。还买了盒高级月饼,当做中秋礼物,送给班上的老大姐。老大姐受宠若惊,马上就明白刘晓英的来意,十分高兴地到刘晓英家来做工作。刘老太太在几面夹击下,败给了自己的女儿,终于同意了这门亲事。 刘晓英嫁过来后,把婆婆当作自己的妈妈,孝敬有加,有好吃的先给老人家吃,有点钱,就给老人家买新衣裳。乐得老人家张口闭口儿媳妇好,儿媳妇孝顺。一年以后,家里添了个小女儿,给这个家增加了不少的欢乐。这个小家庭,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快快乐乐地生活着,让整个家属区的人羡慕死了。那些给矿工保媒的时候,都拿郝连清和刘晓英说事,说你看人家不也是矿工吗?你看人家那日子过的有滋有味,人还有出息。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没有想到,正当郝连清干得正红的时候,却遭遇了不幸。 噩耗传到家中,这个家的天塌了,当即乱成一团。郝老太太当时就昏厥过去了,刘晓英也站立不住,倒下身去不省人事。与矿上领导一起来的医生,立即上前施救,过了好大一会,俩人才苏醒过来。 刘晓英醒过来就哭,哭晕了就睡,醒过来还哭,后来,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郝老太太的眼泪都哭干了,想起来就哭着叨叨几句,有时人们能听懂,有时人们根本听不懂。女儿放学回来,一见这阵势,吓得妈呀一声,扑在妈妈的怀里大哭不止。 刘晓英的母亲过来了,一边安慰老太太,一边劝说自己的女儿,还一边流泪。郝连清的死,对她也不啻一记炸雷,她的心也碎了。自从女儿嫁给郝连清后,她看到小两口和和美美,小日子甜甜蜜蜜,心里比什么都高兴。再说郝连清妈长妈短地围前围后,心里有时还真有点过意不去呢,人家郝连清对她就象亲娘一样,没有一点虚情假意。这十多年来,她一直把郝连清当成儿子,有时对他比对自己儿子还好。可是,这么好的姑爷,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呢? 刘晓英醒过来,在妈妈的劝说下不哭了,但非要现在就去矿医院,看郝连清。郝老太太听说后,也吵着闹着要去医院。郝兵见老人家岁数大,过于悲恸,怕出现意外,劝老人家缓一缓,等身体恢复一些再去。可是老人家好说不行,歹说也不中,就象小孩一样固执,坚决要去。见此情景,郝兵把医生叫到身边问:“可怜天下父母心呐,老人家的心情可以理解,你再检查一下,如果有可能的话,就让老太太去看一看吧,人之常情啊。”那位医生过去给老人家检查身体去了。这时,郝兵叫来几个矿机关的女同志,分成三伙,分别照顾好郝老太太、刘晓英和女儿。郝兵又组织社区、矿社保科、工资科通知郝连清的亲属。 郝老太太领着刘晓英和孙女,一下车,就直奔太平间。刘晓英离挺远就看见徐洪亮坐在床前的椅子上,床上蒙着白布单,她知道那就是郝连清。于是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去,边跑边叫着:“连清啊,连清!” 她趴在郝连清的身上,撕心裂肺在大哭起来。她边哭边说:“你个死鬼呀,你个没良心的东西,咋就扔下俺们孤儿寡母不管了呢?以后叫我们咋过呀!你醒醒啊!你说句话呀!”刘晓英使劲地摇晃着,郝连清的尸体随着床动着,她仿佛看到郝连清要和她说话,却听不见声音,她就更大劲地边摇晃边说:“连清,你说话呀?你说吧,我听着呢,你说吧。” 这时,郝老太太也被人搀来到郝连清跟前,她没有哭,只是默默地看看儿子,不言不语。突然,她伸出手要打郝连清,却被搀扶着她的人把胳膊架住了,而没有打在郝连清的脸上。这时,老太太狠狠地说:“你这个不孝的儿呀,你的心太狠呐,你……你……,你怎么就能扔下老娘不管了呢?你……”还没说完,就昏厥过去,倒在搀扶她的人的怀里。人们七手八脚地把她抬到病房去了。 这时,徐洪亮走到刘晓英面前跪下说:“嫂子,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大哥呀!” 听徐洪亮这么说,看他泪流满面的样子,刘晓英止住哭声道:“别…别…,别这样,洪亮兄弟。别说是你,就是别人,他这个人也不能看着啊。” 郝兵示意搀扶她的人把她搀走,可是刘晓英就是不走,两腿软软的,被人搀扶着,似乎要瘫在地上。她边哭边大声说:“不,我不走,连清和我有话要说,我要听他说话呀!”郝兵见状,让人赶紧拿把椅子,让她坐下,让人扶着她点。刘晓英坐下后,喘了几口气,神情也缓过来一些,仍流着眼泪说:“连清啊,你不是说过几天要带我和小可心去旅游吗?我不去了,你陪我说说话就行了。连清,你说话呀?” 郝兵上前来说:“弟妹呀,人死不能复生,你要坚强点,你要振作起来,一家人就指望你了。你看看,上有老人,下有孩子,你必须得坚强点啊。” 听了郝兵的话,刘晓英真的止住了哭声,静静地看着郝连清,许久放久,她长舒了一口气说:“连清,你放心吧,有我在,这个家散不了,这个家散不了。就是……就是……,就是听不见你说话了,听不见你说话了……”她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郝连清的尸体火化完了,矿上按最高标准进行了抚恤,孙新仁关照让刘晓英只上白班,不上夜班,好照顾家里的一老一小。 丧事刚办完,徐洪亮来到他经常来的郝大哥家。见到老太太,他扑通一声就跪下来,连磕了三个头说:“从今以后,我就是您的亲儿子,您就是我的亲娘。从现在起,这个家的活我来干,这个家的事我来办,您不嫌弃我的话,我就管您叫妈。”他又跪转过身来对刘晓英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嫂子,以后家里有什么事,你尽管吱一声,小弟没有二话。” 徐洪亮还没说完,郝老太太就老泪纵横了,忙说:“快起来,快起来,好孩子。” 徐洪亮叫了一声:“妈。”随即又磕了三个头,然后站了起来。 刘晓英倒了一杯水给徐洪亮说:“洪亮兄弟,你不要过意不去,你哥早就把你当作兄弟了。这事搁在你身上,你也会这么干的。什么都别说了,就象你哥还活着一样,以后这还是你的家,你想来就来,你想吃什么嫂子就给你做。” “嫂子……”徐洪亮哽咽了,眼泪也滴在衣襟上,刘晓英也哭了。 见状,郝老太太说:“咱今天说好了,啊,从今个起,咱谁都不兴哭了,再哭,俺这老太太眼睛就哭瞎了。” 第二十章 矿工真情 2 打那以后,徐洪亮真的象他说的那样,郝连清家的大事小情,他都跑在头里,还每个月给老太太送二百元钱。老太太和刘晓英说啥也不要,说矿上照顾得够好了,什么都不缺,但是,徐洪亮更是说什么也不肯,不收,绝对不行。后来,老太太和刘晓英商量出一个办法,那就先收下来,由刘晓英按月存起来,等徐洪亮结婚时再还给他。 就这样,这家的日子挺起来了,还挺红火的,人们对刘晓英、郝老太太,还有徐洪亮都赞叹不已。可是,到了夜深人静,老太太想儿子,刘晓英想丈夫的苦处,只有她们自己知道,流了多少眼泪,就是她们自己也掂量不出来。 日子过得也真快,一晃三年过去了。 在这三年中,徐洪亮真的把这个家当成自己的家了,端午节到了,他就送来艾蒿和粽子。中秋节到了,什么月饼,什么水果,他都会提前送来。一年一度的春节来了,徐洪亮更忙了,什么鱼呀,肉呀的,大包小包地往家里办置,任凭老太太和刘晓英怎么阻拦,也挡不住徐洪亮往楼里扛。最高兴的要数郝可心了,书包还没坏呢,徐叔叔就送个新的来,这件衣服还没过时呢,徐叔叔又给买了件新的。当别的小同学还没有计算器呢,徐叔叔就给她买了一个mp3,那么多小同学羡慕的眼光,真的让小可心陶醉了。所以,每逢徐洪亮到她家的时候,她都很亲热地过去说一会话,或者帮徐叔叔干点什么。 在徐洪亮的心里,总有个结,是郝连清救了他,所以,郝连清的事,就是他的事,郝连清没做完的事,更是他的事。那次出事以后,大家以为徐洪亮再不敢下井了呢,可是,郝连清的丧事一处理完,他就上班了。而且比以前干得更出色了。不久,他就接了郝连清的班,当了掘进队队长,也接了郝连清劳模的班,年年被评为公司劳模。要不是新来了个张宽财,他这会可能就是井长了。 在这三年当中,有给刘晓英介绍对象的,她都一口回绝了。有给徐洪亮提亲的,徐洪亮连看都不看。有好事的人,想把刘晓英和徐洪亮撮合撮合,但是徐洪亮一听就火了:“我告诉你们,以后谁要是再提这事,别怪我不客气。要知道,郝大哥是我的救命恩人,嫂子是我最尊敬的人,我要是有那份非份之想,那我还算是人吗?” 也有人跟刘晓英提起她和徐洪亮的事,她平静地说:“洪亮是我兄弟,我是比他大四五岁的嫂子,我俩就是叔嫂关系。俺兄弟可是好样的,不论是人品,长相,还是工作,都是数一数二的,如果有好样的姑娘,求你帮他作个媒,他这个人很内向的。” 有一天,郝老太太把徐洪亮和刘晓英叫到跟前,宣布了一个决定:我要走了,回山东老家,回到我妹妹家去。 刘晓英和徐洪亮俩人都愣住了,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老人那庄重的神态,俩人都不知为什么?都同时想自己哪没做好,让老人生气了,或者让老人感到不方便了。 看到俩人这样的表情,老太太说:“你们俩什么也别想,不是你们不好。洪亮就是我的亲儿子,有时比亲儿子还孝顺呢,连清有时还惹我生气呢,可是洪亮从来没惹我生气。晓英就更不用说了,我早就把你当成亲闺女了,比亲闺女还亲呐。这三年多,我都看到了,真的苦了晓英了……你别打岔,娘是啥事都经受过了,自从连清他爹没了以后,我过的苦日子我知道,现在轮到你了,那是啥滋味,你别说了,我比谁都清楚。这三年也没少给你们俩提亲,可是你们都不干。洪亮是怕我想起连清,晓英是怕对我不好,怕我受屈。这些我都知道,你们俩都是好孩子,娘的心里不空。我是想好了,我要是一天不离开你们,你们就过不上好日子。” 晓英道:“妈,你怎么这样说呢?咱们现在的日子过得多好哇。虽然连清走了,但是,你永远都是我的亲妈,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就是我吃不上,我也不让你饿着。你要是走了,别人会怎么说我?” 徐洪亮说:“妈,看来你是拿我当外人了。妈,你知道吗?我从小就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了,是跟着我姐长大的,在连清哥没出事时,我就把你当成我的妈妈了。所以,那天我管你叫妈,不是我一时冲动,而是我求之不得的。你放心,连清哥走了,我一定会给你养老送终。不管怎么说,我是不会让你走的。” 老太太激动了,老泪纵横,刘晓英递给她一片纸巾,徐洪亮轻轻地给她捶背。过了许久,老太太抬眼看着他们俩说:“我不走也行,你们俩得答应我个事。” 俩人异口同声地问:“啥事?” “你们得答应我,你们俩都成个家。得在一个月内成个家,不然的话,我就得走。我绝不能再拖累你们了。” 徐洪亮和刘晓英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没说话。 俗话说老人参老人参嘛,上了岁数的人什么事看不明白。这三年多了,有多少人给这俩个人提媒,他们没有二致地说不同意,不是没看上,就是不满意。渐渐地,老太太发现,如果徐洪亮几天不上门了,刘晓英情绪就不好,只要徐洪亮一进门,她的眼睛立刻就亮了。那个徐洪亮也是,总是嫂子长,嫂子短地说个没完没了,什么班上的事,什么朋友之间的事,都对她说。有一次老太太偷偷地问徐洪亮要找啥标准的对象,徐洪亮憋了半天,才红着脸说,就找嫂子那样的。老太太又悄悄地问刘晓英,让徐洪亮给可心当爸爸行不?刘晓英脸红得象鸡冠子似的,嗔怪地说:“妈,说啥呢?我是比洪亮大四五岁的嫂子。洪亮在矿上比连清干得还好呢,他找啥样的找不着?” 老太太心里有数了,就琢磨着怎么跟他俩说。别看上了点岁数,她还想得很多,也想得很深。她想,如果说不好,把饭煮夹生了,就糟了,那样俩人还咋见面了?有时候有些事呀,就象一层窗户纸,一捅就破,但不捅是不会破的。如果不捅破,还能保持一种和谐的状态,一旦捅破了,那就不好说了,或者比原来好,或者比原来还坏。老太太想好了,要说,就一次说成,煮饭就得煮熟了。当她自己在家的时候,就反复想办法,有了办法就反复演练。推了一个方案又一个方案,最后,她设计出这个方案来。对于这个方案,她曾演练了很多遍,觉得万无一失了,这才拿出来。她见他俩这般情形,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点。 老太太看了看他们俩问:“怎么样?一个月能不能办到啊?” “妈……”俩人一同叫起来,互相看着,又不好意思地都住了口。 老太太逼问道:“怎么样?给个痛快话?我就知道,你们不会听我的。” 刘晓英道:“妈,你这不是逼我吗?一个月上哪找去?” 徐洪亮说:“妈,有采煤指标,有掘进指标,可是找对象还得下指标,定期限,我还头一回听说。” 老太太打断他的话:“别给我瞎扯,你同意不同意吧?” “结婚不是小事,得投缘,哪那么容易碰啊?”徐洪亮说。 老太太说:“我倒觉得有个挺投缘的,我说出来,你俩看看怎么样?” “那就说说吧?”俩人道。 “不行,你俩得先表个态,只是投缘,就得成。” “行。”徐洪亮说。 老太太看着刘晓英问:“晓英呢?” 刘晓英红着脸说:“那也得知道是谁吧?” “你还信不过老娘吗?” “不,不。哪能信不过呢?当然信得过了。” “那好,我就说了?”老太太闭上眼睛,谁也不看了,气力十足地说:“我看你们俩个就行。”说完,眼睛也不睁开。 “啥……”徐洪亮和刘晓英都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老太太半天没听到声音,睁开眼睛,看二人都低着个头,脸上的红晕还都没褪下去呢。老太太说:“怎么样?我说的还行吧?”刘晓英忙说:“不行,不行。我比洪亮大四五岁呢?我还拖累个孩子。再说了,洪亮现在干得这么好,将来大有前途,我不行。” 别人和徐洪亮说起他与刘晓英的婚事,他吹胡子瞪眼睛的,可是今天老太太说出这话来,他非常地受用。郝连清刚出事时,他怀着负疚感,来帮刘晓英。可是时间长了,他对刘晓英的个人品质和人格魅力越来越欣赏,这也是他找对象的标准。可是,找来找去,衡量来衡量去,他觉得谁都比不上刘晓英。他也想过,他俩的年龄差距,但他马上就否了。为什么女的比男的可以小十几岁?甚至二十几岁?而男的就不能比女的小呢?他不知道刘晓英在想什么?万一,人家没看上我徐洪亮呢?那就麻烦了,自己还怎么上郝大哥家去帮她们呀?今天听老太太这么一说,他虽然感到惊讶,但心里却很热。他刚听到刘晓英说“不行,不行”的时候,他的心跳都要停了。不过往下听去,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原来嫂子有那么多的顾虑呀。所以,等刘晓英话音刚住,他就接过去说:“嫂子,你千万别那么说,是我配不上你。你看你温柔漂亮,勤劳能干,心眼还好,这样的人打着灯笼也难找哇。” 听到这,老太太心里的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她说:“你们俩都不要说了,我看行。这三年多,你们俩共同操持这个家,最主要的是洪亮对可心的一举一动,我也都看在眼里。要是你俩结婚了,我那可怜的孙女就不会有后爹了。”老太太抬眼看了看,只见刘晓英脸红红的,头埋得低低的,好象在淌眼泪。就问徐洪亮:“洪亮,你娶我们家晓英真的不后悔?晓英说的也对,比你岁数大,还有个孩子,这你都想好了?” 徐洪亮认真地说:“妈,我早就盼着有这么一天。能和嫂子在一起生活,是我的福份。但是,大哥是为了我才……” 老太太拉着徐洪亮的手说:“孩子,连清走了,不会再回来了,有了你,就跟连清一样。这三年来,我也看出来了,你对连清的情谊也到份了,就是亲哥兄弟能这样也算行了。今天说的这事,我也是白天想,夜里想地想了好多天了,最后我想明白了,连清在地下有知,也会高兴的,他也能真正地闭上眼了。现在你别跟我说瞎话,你就说你愿意不愿意吧?” 徐洪亮说:“妈,还是那话,能和嫂子在一起生活,是我的福份。只要嫂子没意见,我乐意。” 老太太笑了笑道:“傻小子,怎么还嫂子嫂子地叫呢?叫哓英。” “嗯,叫晓英。”徐洪亮下意识地重复着。 老太太对低头抽泣的刘晓英说:“晓英,你看呢?”刘晓英的脸腾的一下全红了,一扭头谁也不看地说:“妈,你老作主吧。”说完,就头也不抬,径直地躲进里屋去了。 那天以后,徐洪亮与刘晓英心贴得更近了,对孩子更亲了,于是就张罗结婚的事了。原来的房子只有两个卧室,一个大一点的房间是郝连清和刘晓英住着,小一点的,是老太太与小可心住着。三年过去了,孩子也大了,再加上学习也很紧,与奶奶在一起,觉得都不太方便了。于是,徐洪亮和刘晓英就商量一下,准备串一个三个卧室的房子,串完房子收拾一下就结婚。于是,刘晓英找到社区王主任说起这事。 刘晓英没想到郝兵会到家里来。正在擦地的刘晓英一开门,见是是郝兵,忙说:“哎呀,大哥来了,快进屋,快进屋。”郝兵换上拖鞋来到里边的卧室,去看老太太。因为郝兵与郝连清是同姓,在给郝连清办完丧事后,郝兵来到刘晓英家对老太太说:“咱桃不好还杏(姓)好呢,五百年前都是一家,以后我就是你大侄子吧,有事随时到矿上找我。”所以,刘晓英管郝兵叫大哥。 当郝兵听老太太说完这件事,他的眼睛湿润了,说不出话来。半晌,郝兵拉着老太太的手说:“婶呀,连清为矿上牺牲了,你们还默默地减轻矿上的负担,我真得好好地谢谢你们呐。” 他回过头来对刘晓英说:“这样吧,房子的事你就不用管了,包在我身上了。你们就准备结婚吧,到时候我一定来吃你们的喜糖。这样吧,婚礼由工会主持,地点就在矿工俱乐部,婚礼结束后,咱放它三部大片,好好地热闹热闹,咱要大张旗鼓地办喜事。” 在回来的一路上,郝兵想:这是多么好的矿工啊,多么善良的人啊。 郝兵和孙新仁说完,孙新仁说:“巧了,前几天肖建设的儿子来找我,谈了谈他爸的事,最后说他把他母亲接到他那去住了,现有的房子准备转让,他说他不想再看到这伤心之地。那是个套三的房子,徐洪亮与刘晓英结婚正合适。郝兵,等他们办喜事的时候,别忘了告诉我,我也要去祝贺祝贺。” 第二十章 矿工真情 4 张宽财从吴有德屋里出来的时候,心里敞亮多了,也轻松多了。他刚去时被吴有德骂个狗血喷头,张宽财耷拉个脑袋,站在办公室中央,任吴有德怎么发火,怎么大骂,他不抬头,也不言语。等吴有德骂累了,也骂够了,他才直了直腰,哆哆嗦嗦地说:“董事长,你不该骂俺呀。” “不骂你骂谁?”吴有德余怒未消。 “以前想把赵刚和孙新仁拿下,始终没有机会,这次机会不就来了吗?” “什么机会?尽他妈的胡说八道。” “赵刚是安全副矿长,是安全第一责任者……” “我说张宽财,你他妈的活糊涂了,谁不知道,各厂矿的一把手,是本单位的安全第一责任人?你能推得了责任吗?”吴有德又来气了。 “给他造一个责任不就完了吗?” “怎么造?” 张宽财道:“第一,他小子只顾抓瓦斯抽采综合利用工程,而放松了所有工作,对全矿的安全工作不安排,也不检查,对什么事都置之不理,他为啥不承担责任?第二,他小子说向俺汇报了,可是俺根本就没听他说过,这只是我们俩的事,死无对证,俺说他根本没向俺汇报,谁能说清楚。第三他小子干扰井口正常的生产管理,经常到井口指手画脚……” “行了,别说了,你他妈自己都说漏了。” “说漏什么了?”张宽财看着吴有德,一脸茫然。 “你他妈说赵刚什么事也不管,现在又说经常到井口指手画脚,你这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子吗?” 听吴有德这么说,张宽财如释重负,不以为然地道:“那还不好说,就不说他经常去,就说他总也不去,只要他一去就挑三拣四,指手画脚,那还能不出事?再加上孙新仁的干扰,以及孙新仁的死党,二采区总支书记欧阳兴业的不配合。” 吴有德听张宽财说起谎象真事似的,憋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用手指着他说:“你小子,干正事不行,干这些偷鸡摸鸭子的事一个来一个来的。你小子这么说,这么做心就不跳?脸就不红?” “这些年俺是看明白了,啥叫真的?啥叫假的?只要有权,想让它是真的就是真的,想让他是假的,就是假的,那还不是咱们的一句话。实在不行,咱再给他整个套,把他们装进去不就得了吗?别说他们那小样的,你看电影里林冲那样了得的英雄,都让那个什么大官给装里了,还有什么不能做的。你没听电视上常说的一句话吗?现在的事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吴有德用眼睛盯着张宽财,似笑不笑地说:“你小子有一套啊,别看你成天介俺俺地装憨,没想到,你他妈的一肚子黑肠子,你小子以后别把我再套进去?” 吴有德的一番话,把张宽财吓得屁滚尿流,当时脸就白了,结结巴巴地说:“别,别……,不,不……,那哪能呢?你比俺爹对俺都好,俺就是再没有良心,也不会对你下手啊。不,不……,不是下手,哎呀,怎么说呢?怎么说呢?俺要是对你有二心,天打五雷轰。” “行了,看你那点德行。你回去整一个象样的材料,别让孙新仁知道,报上来。你小子呀,我什么时候能不给你擦屁股呢?” 听了吴有德的话,张宽财如得圣旨一般,不,就象得了大赦令一样,那个高兴劲就别提了,他真庆幸他这叫因祸得福。既然吴有德发话了,那还不快点办,要不然,说不上他啥时候变脸呢,于是马不停蹄地往矿里赶。 张宽财回到北岭煤矿后,立即把许伟叫来,让他立即给公司写一个报告,把这次透水事故的责任,都推到赵刚身上,推得越彻底、越明确越好。开始,许伟还没反映过来,他对张宽财说:“事故调查组不是已经做了结论了吗?主要责任不是董维久吗?什么时候变成赵刚了?” 听了这话,张宽财双眼一瞪,指着许伟大声地说:“你小子脑袋长虫子了?这点事都看不出来,还当什么办公室主任?从现在起,主要责任人就是赵刚了,明白没有?”张宽财见许伟怔怔地看着自己,又说:“还杵在这干什么,还不快去把材料给俺整出来,半个小时就要。哎,告诉你,要保密,要是跑了风,俺拿你开刀。” 这回许伟听明白了,可是还真有点下不了手,可是没有办法,还得按张宽财的意思去做,不做是不行的。 第二十一章 透水事故 1 二采区三井实际上是北岭煤矿的直属井,再实际一步说,那就是张宽财的小金库。这个井口,由北岭煤矿出资出设备,却不入北岭煤矿的计划,更不用说集团公司的计划了。尽管这个井口享受集团公司的一切待遇,但所有利润,却不进集团公司帐下,全部进入张宽财私产。在管理上,也是由张宽财一人管理,任何人都不能插手。这个井的井长董维久,是矿山配件大王董维前的弟弟。他哥董维前,是阳山市有名的矿山配件商店的老板。此人有些头脑,较会经营,出手大方,专门交际国有煤矿的矿长。所谓的会经营,与他的出手大方相联系的,就是看准了有利可图的时候,舍得下注,成捆成捆地往当权者手里送钱。别看他送出去很多,等他往回收的时候,却是下注的几倍甚至几十倍的回报。他交人有个原则,没权不交,没实权的人不交,有实权但胆小的人不交,要交就交个彻底,就交成个老铁。他与这些人的交往,以及与商圈里的人交往的目的,就是求利,求最大的利。商圈里的人都知道,董维前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所以,根据他名字的谐音,叫他总为钱。在张宽财落难的时候,总为钱一下子就甩给张宽财十万元。所以,在张宽财重新当上矿长后,没有忘记这份情意。 有一天,张宽财把董维前约到海鲜楼,单请总为钱。酒过三巡,张宽财拿出一个存折,上面是十万元,把它递给董维前说:“感谢老弟,你能在俺不行的时候帮俺一把,让俺度过了难关,俺老张到啥时候也不能忘。路远知马力,天长见人心,这话一点也不假,老弟就是仗义,不象有的人,喝酒的时候三吹六哨,到真章的时候,就他妈脚底子抹油——溜了。咱哥们好借好还,再借不难。今天把钱给你拿来了,这是十万元。”张宽财说着把存折递过去,又把一个朔料袋提到董维前面前说:“这是朋友送给俺的手机,俺看还挺好的,就借花献佛,送给老弟吧。” 董维前急忙摆手道:“不,这钱是我送给大哥的,我说什么也不能要。这个手机嘛,我就收下了。” 张宽财说:“不行,这钱你一定要收下,要不然俺欠你的人情也太大了。” 董维前说:“这么多年来,大哥对老弟已经很关照了。你虽然出了点事,但我深知你一定能摆平的。至于那笔钱嘛,当初给你的时候,就没想要回来,完全是老弟的一点心意。” 张宽财说:“那不行,这钱你不收下,俺的心里不安呐。” 董维前站起来,把钱推过去说:“大哥,你这是觉得小弟对你不够亲呢?还是怕我有事求你呀?” 董维前这么一说,张宽财没有话了,憋了半天说:“都不是,是俺老张说话算话。当初跟你是借,而不是要。” 董维前给张宽财倒了一杯酒,随后自己也满上了,他端起杯说:“大哥,什么也别说了,这钱我说什么也不能拿回去,那不是骂我吗?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的话,那我就求你个事吧?如果能办就费点心,如果有什么困难,那就算了。” 张宽财眼睛一亮,看着总为钱说:“快说说吧,俺老张头拱地也给你办。” 董维前说:“我弟弟现在还在家里呆着,还总惹事,总这样下去不是曲子,你看能不能安排个井长、区长当当。” “没问题,明天让他找俺办手续吧。不过到位还得一段时间,怎么也得给俺点时间吧。” “好,就这样定了,明天让维久找你报到。” 第二十一章 透水事故 4 消息传得真快,还没等欧阳兴业他们升井,当班矿工的家属以及他们的亲属,一窝蜂似的涌向井口,足有二三百人。他们大多情绪激动,吵吵闹闹地找董维久算帐。也有的神情严肃,不言不语,却眼巴巴地看着井口。这时,一彪人穿着工作服,有的拎着矿灯,有的边走边往身上系矿灯,他们冲到井口门前,想下井去救自己的亲人。由于井下情况不明,矿区公安处的警察、矿上保卫人员以及矿机关的工作人员,形成一道人墙,不让这些人靠近井口。可是,这些人非要下井,双方发生了冲突,推推搡搡,乱作一团。这时,郝兵挤到矿工家属与警察中间,大声喊着:“大家要冷静,不要冲动,听我说两句。”听了郝兵的话,涌动的人群稳定了一些,大家也让开了一条路,郝兵走到人群中间,面向矿工家属道:“职工家属同志们:我是北岭煤矿工会主席,我说两句。现在井下是发生了意外,但是,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还不是太清楚。现在,我们矿山救护队员已经下井了,他们会认真地履行职责,了解情况,救护遇险者的。他们是专业的救护人员,不管井下发生了什么意外,他们都能够处理,请大家放心。作为矿工家属,你们的心情我非常理解,但是,你们能做什么呢?你们有专业救护人员的能力吗?没有。你们这样下井,只能给救护队员添麻烦,只能耽误救护队员的时间。现在,时间就是生命,早一分钟救援,我们的亲人就多一分平安,晚一分钟救援,我们的亲人就多一分危险。大家想想,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有个好的救援秩序。我们现在需要做的是,请大家让开井口,保证救援工作正常进行。所以,我提议:请大家后退几步,到房后等候,一有消息,我立即通知大家。好了,请大家往后退一退。”这时,后边的人开始退了,有几个穿工作服戴矿灯的人也跟着退了,前面还有一些人正在犹豫。见此情景,有个警察打个立正,神情严肃地向家属敬了个礼。在他的带动下,所有的警察都敬了举手礼。见些情形,家属们都默默地、自觉地退到了井口仓库的房后。 人群刚散开,只见几辆矿山救援车又开了过来,跳下二三十个装备整齐的救护人员,他们快速地列队听候命令。周永新急忙上前对领头的说了点什么,那个领头的简单讲了几句,这些救护队员就有条不紊地下井了。 在仓库房后等候的矿工家属,一个个心烦意乱,心急火燎,站也不是,蹲也不是,不错眼珠地盯着井口。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突然一个人喊:“快看,上来了。” 只见疲惫不堪的当班矿工,陆陆续续地走出井口,远远地还有两副担架。人们怀着焦急的心情,没有谁说什么,呼拉拉地一齐涌向井口门。维持秩序的警察还没有反映过来,这些人已经把上来的人包围了。一见这场面,刚上来的矿工也激动了。他们说不出话来,看见自己的亲人,有的只是傻笑,有的张嘴就哭。这些家属都大呼小叫地找各自的亲人,只要找到了,就立即把矿工围拢在中心,个个绽开了笑容,但有的泪花还挂在脸上,然后就连拉带拽地走了。就象一团团黑色核心的云朵一样,一朵一朵地飘散开了。最后还剩下二三十人没有散去,他们的心提得更紧了,象热锅上的蚂蚁,又象没头的苍蝇,东撞西撞地打听他们的亲人。不知是谁告诉了他们,小王他俩被水卷走了,可能是没指望了。只见人群里有人晕倒了,这时,哭声喊声连成一片。又有嘴快的把井下的情况说了,讲小王他俩是怎样被水卷走的,他们是怎样被欧阳救出的。这时,死者家属中不知谁喊了一句:“这都是那个王八犊子井长造的孽呀,走哇,咱们找他算帐去。”这一声喊不要紧,就象油锅里撒了一把盐,立刻炸开了,叫着喊着冲向三井办公室,找董维久算帐去了。涌向井口办公室的不仅是两位死者的家属,还有劫后余生刚上来的矿工及他们的家属,这群愤怒的人,很快就把井口办公室包围了。一些人已经冲进屋去,董维久象泄了气的皮球,耷拉个脑袋蔫在墙角里。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冲进来的人把他从椅子上扯起来,一顿拳脚相加。这时,外边还有人喊:“打,揍他个狗娘养的,他是杀人犯。” 这时,几个身强力壮的警察挤进人群中,把家属连扯带拽地推了出去。这时,董维久倒在地上一个劲地呻吟着,一个警察上去踢了一脚道:“起来,装什么死狗。”屋外的家属气还未消,还一个劲地往里冲,还边冲边喊:“打死他,让他给我哥偿命。”屋里的几名警察用尽了全身力气,顶住往里冲的家属。眼看就顶不住了,只听郝兵在外边喊:“不要动手,不要动手。我们要理智,不能动手。”郝兵冲到门口,转过身来,对脸红脖子粗的家属说:“大家消消气,消消气。不管咋样,咱也不能不理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有国家追究他,咱们千万不能冲动,发生后果,咱们是要承担责任的。” “我们不怕,人都死了,还怕什么,让他偿命。” 一个警察说:“你们怎么这样不懂法呢?你们别说把他打死了,就是打伤了,都得承担责任。” “这个警察和总为酒穿一条裤子,别听他的,冲进去,揍死他。”一个人喊着,大家往里使劲地冲。 “站住!”郝兵大喊一声,音量大得不得了,把人们真的震住了,往里冲的那些人也僵住了。郝兵道:“刚才这位警察同志说得对,他是为你们好,现在是法治社会,千万不能乱来,请大家先回去,办点正事。你们放心,这次事故,矿上一定会严肃处理的,一定会给大家一个公道。” 大家走了以后,董维久拍了拍身上的土,也想走,却被公安人员拦住了。 第二十二章 借题发挥 1 周永新调来了五六台大口径的水泵,足足抽了五天五夜,才把井下的水抽净。 赵刚八天八夜没有回家,累了就在井口办公室和衣眯一会。什么时候感到饿了,就吃一份保健食品,吃到后来,胃里直冒酸水,再到后来,就感觉不到饿了。在赵刚和周永新俩人的配合下,很快就全面恢复生产。 欧阳兴业和那个受伤的矿工,当天就被送进医院治疗。阳山集团公司党委和北岭煤矿党委对欧阳兴业进行了表扬,表扬他在关键时刻命令停止作业,撤退矿工,避免了一起更大伤亡事故的发生。事故调查组的专家认为,如果不是欧阳兴业及时强行地命令矿工撤出,当时作业的五六十名矿工,恐怕都难逃灭顶之灾。公司领导和孙新仁、张宽财、郝兵等矿领导都到医院看望欧阳兴业与受伤矿工。另外,被欧阳兴业强行撤出的矿工心里非常清楚,他们之所以能幸免于难,是因为欧阳兴业及时赶到,发现事故苗头,并及时命令矿工撤离现场。所以,在欧阳兴业住院的日子里,矿工们三三两两地捧着鲜花,拎着水果,前来看望和感谢这位救命恩人。 由北岭煤矿副矿长钱发牵头,工会主席郝兵协助,负责两名工亡矿工的善后处理。依据《工伤保险条例》的有关规定,兼顾工亡矿工的实际情况,矿上做了妥善地处理。但是,家属表示,给多少钱是小事,一定要把那个草菅人命的董维久法办了。说这样的人不法办,真是天理不容。 阳山集团公司组成了事故调查组,全面调查事故原因。经过勘察取证和论证分析,认定这是一起死亡两人的透水事故,其性质是违章指挥的责任事故。主要责任人是三井井长董维久。 这天,张宽财应董维前之约,来到海鲜楼吃饭。一进餐厅,张宽财就见围着桌子坐了一圈人了,只有中间的位置空着呢。阳山这个地方有个规矩,一般说来,在酒桌中坐上首的,一定是职务最高、名气最大或者是拥有金钱最多的人,或者是东道主要宴请的人。 张宽财被让到主位坐下后,他抬眼一看,都是熟人。这些人都是阳山界面上有头有脸的人,这里有市公安局副局长,市税务局副局长,市检察院副检察长,还有一位阳山集团公司副总经理。都是常在一起喝酒的人,也无须客套,开板就大杯喝酒,大呼小叫,好不热闹。 酒过三巡,市公安局副局长端起杯子道:“趁着兄弟还没钻桌子底下呢,我先说两句。总为钱的弟弟叫啥不好,偏偏叫总为酒,你看这下喝出事了吧。井下出事了,还不知道呢?这还了得,总为钱,你小子回家得好好管管,别再给张矿长惹事了。但是,话还得说回来,挖煤就是四块石头夹块肉的活,就是危险的行当,死个把人,不算啥事。张矿长,你看呢?对总为酒就不要过多地追究了吧?再给他一次机会,那叫戴罪立功,张矿长,怎么样?” 张宽财听他一张嘴说话,就猜他是董维前的说客,是来给董维久平事的,冲他笑了笑,端起酒杯说:“人家都说铁路警察——各管一段,俺看老兄是国际警察——啥都管啊。”听张宽财一说,大家哄堂大笑。公安局副局长也不示弱,也端起杯来说:“关键是这狗尿台不济长在金銮殿上了,这年头狗戴个帽子就能当矿长啊。”大家又是一阵哄笑。这时,董维前端起杯说:“二位大哥,真是语言专家啊。如果侯宝林活着,肯定会找二位来请教了。说真的,张大哥对我的关照就别提了,那真是感激涕零,无以回报了。我这个不争气的弟弟真没办法,尽给张大哥捅娄子。在这里,我喝一杯陪罪酒。”说完,一仰脖子,把大半杯酒给干了。董维前干了这大半杯后,把酒杯倒过来,伸到张宽财面前,以示尊敬。 张宽财见状,把端起来的酒举了举道:“都是兄弟的事,没什么了不起。不过,现在最难过的就是孙新仁这一关,这老东西总跟俺过不去。不过董老弟放心,俺心里有数。来干一杯。” “好,好。真够意思。” 张宽财说完,大家一哄声地叫好。大家众星捧月般地恭维着张宽财,一个劲地给他敬酒,把个张宽财忽悠得找不着北了。当张宽财踉跄着醉步下车的时候,司机递给他一个纸包,说是董维前让给你的,又扶着他上楼,敲门送进屋。进了屋,客厅的灯都关了,张宽财靠着门伸手在墙边摸了一气,打开了开关,客厅顿时通亮。他打开纸包一看,是五捆崭新的人民币。他那迟钝的神经好象又活过来了。 第二十二章 借题发挥 2 在北岭煤矿研究上报透水事故处理意见的时候,北岭煤矿的党政班子又闹个不亦乐乎。事故调查组的结论非常明确,由于董维久违章指挥,才造成这起事故。是因为欧阳兴业及时赶到,才避免了一场更大的事故。如果董维久按副矿长赵刚的意见,停止作业、进行维修和整改的话,就会避免这场事故的发生。这是一起责任明确,经过简单,损失惨重的事故。对这起事故的处理,对于在矿上干了这么多年的党政班子成员,心里都有了谱。当安监科向与会人员汇报事故经过后,张宽财却讲了一番令所有人吃惊的话:“这起事故影响很坏,得狠处理,必须狠狠地处理。事情出在下边,可问题却在上边,根子都在上边。最主要的是赵刚这一段时间,光顾瓦斯抽采综合利用工程,而放松了安全管理。这叫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象这样只顾一头,忽视另一头,以偏带全的抓法,能不出事吗?所以,赵刚是这起事故的主要责任者。”一言既出,语惊四座。全体与会人员谁也没有料到,张宽财会说出这样是非颠倒,这样有创意的话。张宽财见大家一个个瞠目结舌的样子,有些得意地接着说:“别看赵刚成天不着办公室,忙什么瓦斯抽采综合利用工程,别看赵刚积极救援和恢复生产,这些都不能减轻他的罪过,因为赵刚没有尽到责任,因为你是安全矿长。安全矿长是干什么的?就是管安全的,所以,一切安全上的事,你都是第一责任者。别人都可以推卸责任,唯独赵刚逃脱不了责任。” 张宽财的话音刚落,赵刚就接过话头道:“张矿长,我对这起事故不感到意外,但我对你说的这番话感到太意外了。你为了泄私愤,竟然不顾事实,你为了达到目的,竟然嫁祸于人。就我总体工作而言,对死难的矿工而言,我可能没有尽到责任。但是,对这起透水事故的预防和处理,我敢说,我尽到了责任。第一,在我检查安全工作的时候,我发现了事故苗头,并及时地、坚决地制止了。第二,我针对事故苗头,对董维久提出了明确的处理意见。第三,董维久当时并没有对我的安排提出异议,表示马上落实。第四,我回到矿里后,让安监科、生产科等部门去三井协助处理,安监科和生产科对董维久继续生产的行为进行了制止,董维久仍然是阳奉阴违,待他们走后,又逼着矿工下井生产。第五,在出事的当天,我还打电话给董维久,问他处理的情况,他对我说正在按原计划进行整改和维修,正在生产的事,一个字都没提。作为安全矿长,我发现了问题,提出了解决问题的方案,安排有关职能部门监督,又责令完成整改和维修后向我报告,待我组织相关人员验收后,才能生产。在座的都是搞煤矿的行家,大家说说,作为安全副矿长,我还能做些什么呢?很明显,这个董维久阳奉阴违,欺上瞒下,目无规章,违规作业,违章指挥,当矿工对他违章指挥的行为进行抵制的时候,他竟大打出手,打了两个矿工两个耳光,以下井发放奖金为诱惑,还以不下井就扣工资和罚款相要挟,逼着矿工入井生产。这还看不出来吗?这起事故,就是董维久一手造成的。我就不明白了,这是秃子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你张宽财还想嫁祸于我,你也太卑鄙点了吧?要说负责任,我看你绝对应该负主要责任。请不要忘了,我那天从三井回来,立即把情况向你作了汇报,你不但不采纳我的意见,还说我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并多次警告我不要插手三井的事。再说了,董维久根本就不胜任井长职务,可那是你一手安排的,你别忘了,是你背着党委会自己安排的人。现在出事了,你不负责谁负责?” 赵刚的语调不高,但句句都打动着在场的每个人,就连张宽财也没有料到赵刚会这样冷静,这样沉着,他更没有料到赵刚竟然一针见血地指出事情的真相和实质,一点也不给自己面子。张宽财浑身的血一齐往脑门子上涌,他气得两手发抖,一脸煞白,指着赵刚说:“你……你……,你小子竟敢骂人。小兔崽子,你别不服,俺说你有责任,你就有责任,你信不信?好,好,咱们骑毛驴看唱本——走着瞧。”说完,又重演他的拿手好戏,拍拍屁股走人了,把党政班子成员全都晒在会场上。 第二十二章 借题发挥 3 孙新仁把赵刚找来,对他说:“赵刚啊,你要有思想准备,我看张宽财这次是来者不善呐。你马上把这次事故的前前后后的情况,写一个详细的报告,送交有关领导。另外,这几天做事要格外谨慎小心,防止张宽财设什么圈套。” 赵刚听了孙新仁的话,笑了笑,很轻松地说:“好,好。谢谢你,孙书记,没什么,我什么也不怕。我和张宽财之间的事情,不是什么个人恩怨,是两种深层次东西的碰撞,具体是什么东西,我现在还说不大清楚,但是,有一点是不容质疑的,就是这碰撞的两种东西,是我和张宽财骨子里的。我还发现,这不仅仅是我和张宽财之间的碰撞,而且是你、我、包括郝兵等等一批人的碰撞。这种碰撞是不可避免的,也不是暂时的,而且还是很明显、很激烈的。不信你看吧,这场碰撞的范围还会扩大,虽然什么结果不好预料,但我坚信,正义和真理在我们手里,总有一天社会会做出公正的评价。孙书记你放心,我想好了,大不了我还当我的技术员。我就不信,还没有说理的地方了?” 孙新仁拍了拍赵刚的臂膀说:“好,你成熟了。你刚才讲了碰撞这个词,使我的心也豁然开朗了。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就是我们矿近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是表面现象,但是,当你把这些事情串联到一起的时候,就会发现,这些事情的背后,都关联着一种东西。这种东西若隐若现,若明若暗,好象虚无飘渺,但又确实存在。刚才听你这么一说,我明白了,这个东西就是这些现象的思想根源。你刚才说这种碰撞的程度还会激烈,范围还会扩大,我再加一个:层次还会加深。这种碰撞是躲都躲不过去的。” “思想根源?我倒没想过。”赵刚说。 孙新仁笑了笑说:“你已经想到了,要不然你就不会看到这种碰撞。你想想看,张宽财这样为所欲为,甚至到了胡作非为的地步,可是,他还有市场,他还能够横行下去,这是为什么?张宽财这种胡作非为,不论是从党纪国法,还是从道德伦理,都是没有根据和道理的,可是有些人却视而不见,习以为常,甚至把违法的,错误的都看成正常了,这是为什么?你也看到了,张宽财这样一个不学无术的家伙,他的后面还有一些捧臭脚的,还跟了一帮追随者,其中还不乏有层次的人,比如李建国之流,这又是为什么?你再想想,张宽财这样一个不讲道理,刚愎自用,横行霸道的人,居然能迅速地网络一批人,很快就结成一个死党,这又是为什么?再想想我们共产党打天下的时候,我们的先辈,在荣华富贵的考验面前,宁愿选择放弃,可是,到了现在,有的共产党员,在金钱和利益面前丧失理智,丧失信念,甚至丧失人格,他们的卑琐表现,简直让人都感到可怜和可悲,而他们却洋洋得意,沾沾自喜,这又是为什么?” 赵刚听着听着,也陷入了深思,他抬头问:“对呀,这是为什么?” 孙新仁沉思了半晌,微微地摇了摇头,又轻轻地点了点头道:“我认为,这是封建主义思想还在一些人的头脑里作怪。” “封建主义思想?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封建主义思想?” “对,是封建主义思想。不光存在,而且还在一部分人头脑里占主要地位。” “……” 孙新仁语气坚定地说:“你想想看,张宽财的胡作非为被视为正常,那不是封建主义的皇权思想吗?那不是至高无上的皇权思想吗?张宽财把自己当作土皇帝,在他眼里无规无矩,所以我行我素。有些人也把他当作土皇帝,认为他做什么都对,什么吃喝玩乐,什么贪占索贿,都视为正常。再有他结党营私,封官许愿,马上就有一些人站到他一边,有的是死心塌地地站到他一边,这是一种依附,甚至达到了一种人身的依附。这种依附不是封建主义思想又是什么?” 说到这,孙新仁看了看赵刚,倒了一杯水给他,又接着说:“你知道吗?在封建社会中,在唐朝以后,官和吏是有区别的,到宋朝更加严重。由科考而进入仕途的,叫官,象知府知县等,是由朝廷任免的,其档案由朝廷掌管,考核升迁管理之权在朝廷,而且按朝廷规定的品级领取俸禄。而吏就不同了,他们或者是召募来的,或者是应差来的,是各级官府及其下属部门和各类办事、管理人员,他们的报酬是自收自支。还有些是官自己招聘来的,象师爷,其报酬是由官来承担的。这些师爷,因为读了点书,有点文才,可以经世致用,但又没考上进士,没办法,才到衙门里做事。由于这些人的报酬是由官来决定的,所以,他们对官就产生了一种依附思想和依附行为,也就是说,有官才有他们,他们只认官而不认朝廷。不信你可以试一下,张宽财网络的那些人,恐怕连吴有德的帐都不买,但他们却唯张宽财是从。这不是封建主义的依附思想又是什么?还有,过去,我们的先辈,是经受过五四运动的洗礼,反封建意识最强烈,所以他们能抛弃荣华富贵的诱惑,一无反顾地投身反封建,争民主,建立新国家的运动中去。可是现在个别的共产党员,当他们有了一定的地位以后,却产生了贪图安逸,追求物质享受的思想,所以就拼命地搂钱,甚至不惜身败名裂。这不还是封建主义思想吗?” “嗯,还真是这么回事。”赵刚点点头说。 孙新仁道:“你知道,封建思想是封建社会生产力的产物。封建社会生产力是腐朽的生产力,它与社会主义生产力相比,显然是落后的。落后的封建社会生产力,与先进的社会主义社会生产力相碰撞,其结果一定以落后生产力的毁灭而告终。这种毁灭,是正常的,是社会的进步。可是,当这种落后的生产力在某一分阶段,某一小环境内占上风的时候,就是混乱,就是灾祸。可是,这灾祸一旦出现,受殃及的将是全社会,在我们煤矿,最终会落在矿工头上。这次,我们有两名兄弟遇难了,如果这种现象继续下去的话,还会有更多的兄弟遭难。” 第二十二章 借题发挥 4 张宽财从吴有德屋里出来的时候,心里敞亮多了,也轻松多了。他刚去时被吴有德骂个狗血喷头,张宽财耷拉个脑袋,站在办公室中央,任吴有德怎么发火,怎么大骂,他不抬头,也不言语。等吴有德骂累了,也骂够了,他才直了直腰,哆哆嗦嗦地说:“董事长,你不该骂俺呀。” “不骂你骂谁?”吴有德余怒未消。 “以前想把赵刚和孙新仁拿下,始终没有机会,这次机会不就来了吗?” “什么机会?尽他妈的胡说八道。” “赵刚是安全副矿长,是安全第一责任者……” “我说张宽财,你他妈的活糊涂了,谁不知道,各厂矿的一把手,是本单位的安全第一责任人?你能推得了责任吗?”吴有德又来气了。 “给他造一个责任不就完了吗?” “怎么造?” 张宽财道:“第一,他小子只顾抓瓦斯抽采综合利用工程,而放松了所有工作,对全矿的安全工作不安排,也不检查,对什么事都置之不理,他为啥不承担责任?第二,他小子说向俺汇报了,可是俺根本就没听他说过,这只是我们俩的事,死无对证,俺说他根本没向俺汇报,谁能说清楚。第三他小子干扰井口正常的生产管理,经常到井口指手画脚……” “行了,别说了,你他妈自己都说漏了。” “说漏什么了?”张宽财看着吴有德,一脸茫然。 “你他妈说赵刚什么事也不管,现在又说经常到井口指手画脚,你这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子吗?” 听吴有德这么说,张宽财如释重负,不以为然地道:“那还不好说,就不说他经常去,就说他总也不去,只要他一去就挑三拣四,指手画脚,那还能不出事?再加上孙新仁的干扰,以及孙新仁的死党,二采区总支书记欧阳兴业的不配合。” 吴有德听张宽财说起谎象真事似的,憋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用手指着他说:“你小子,干正事不行,干这些偷鸡摸鸭子的事一个来一个来的。你小子这么说,这么做心就不跳?脸就不红?” “这些年俺是看明白了,啥叫真的?啥叫假的?只要有权,想让它是真的就是真的,想让他是假的,就是假的,那还不是咱们的一句话。实在不行,咱再给他整个套,把他们装进去不就得了吗?别说他们那小样的,你看电影里林冲那样了得的英雄,都让那个什么大官给装里了,还有什么不能做的。你没听电视上常说的一句话吗?现在的事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吴有德用眼睛盯着张宽财,似笑不笑地说:“你小子有一套啊,别看你成天介俺俺地装憨,没想到,你他妈的一肚子黑肠子,你小子以后别把我再套进去?” 吴有德的一番话,把张宽财吓得屁滚尿流,当时脸就白了,结结巴巴地说:“别,别……,不,不……,那哪能呢?你比俺爹对俺都好,俺就是再没有良心,也不会对你下手啊。不,不……,不是下手,哎呀,怎么说呢?怎么说呢?俺要是对你有二心,天打五雷轰。” “行了,看你那点德行。你回去整一个象样的材料,别让孙新仁知道,报上来。你小子呀,我什么时候能不给你擦屁股呢?” 听了吴有德的话,张宽财如得圣旨一般,不,就象得了大赦令一样,那个高兴劲就别提了,他真庆幸他这叫因祸得福。既然吴有德发话了,那还不快点办,要不然,说不上他啥时候变脸呢,于是马不停蹄地往矿里赶。 张宽财回到北岭煤矿后,立即把许伟叫来,让他立即给公司写一个报告,把这次透水事故的责任,都推到赵刚身上,推得越彻底、越明确越好。开始,许伟还没反映过来,他对张宽财说:“事故调查组不是已经做了结论了吗?主要责任不是董维久吗?什么时候变成赵刚了?” 听了这话,张宽财双眼一瞪,指着许伟大声地说:“你小子脑袋长虫子了?这点事都看不出来,还当什么办公室主任?从现在起,主要责任人就是赵刚了,明白没有?”张宽财见许伟怔怔地看着自己,又说:“还杵在这干什么,还不快去把材料给俺整出来,半个小时就要。哎,告诉你,要保密,要是跑了风,俺拿你开刀。” 这回许伟听明白了,可是还真有点下不了手,可是没有办法,还得按张宽财的意思去做,不做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