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窦初开》 楔子 “学长、学长——” 听到身后传来的叫唤,他仰天认命地看了三秒,停住脚步回头。“妳叫屁啊?”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名震校园、无人不知的美丽校花。 不过,这朵花可没在他身上得到什么校花该有的虚荣待遇,严格来说,这直来直往的铁汉子,根本就不晓得什么叫温声细语、怜香惜玉。 她不去那群爱慕者那里享受众星拱月的招待,偏偏一天到晚缠他,被他冷脸凶来骂去的,到底是有什么毛病? 是说——这校花也不是他以为的那种娇滴滴又矫情造作的女生,她高兴时会大笑,灌啤酒的气势很利落,球场上玩斗牛也没在怕的,她的美丽是属于健康自然、不添加人工色素和整容施工,亮丽得会让人闪花了眼的那一种。 如果不是这样,女人这种生物敢来缠他,早被他一脚踹到外岛去唱〈外婆的澎湖湾〉了! 经过旁边一堆闲杂人等开示,美丽与性别不是她的原罪,好吧,勉强接受这只母的朋友。 没想到给她几分甜头,她倒整片甘蔗园都要给他拖去啃了?居然问他那种“要不要当她男朋友”的鸟话! 她敢再问一次试试,不把她门牙打掉,他就跟她姓! “我们都认识那么久了——” “两个礼拜又三天。”不要说得好像老夫老妻一样,他纯情男子汉的名节还要不要? “你很计较耶!我的意思是,我们好歹打过两次球、拚过一次酒、考试还帮你做过小抄,还有n次花前月下——” “什么花前月下!要不是妳逊咖被训导主任逮到,我会和妳一起罚除草?” “好啦,反正我的意思是,我们都那么熟了,还不知道你的全名,只听大家叫你阿生,你到底叫什么生啦!” 他张了张口,又紧抿。 “什么、什么生?”她挖挖耳朵,没听清楚。 “何必。”他一脸不情愿。 “不是,学长,你这样讲就不够意思了,好歹是朋友嘛,说一下会怎样?到底是什么生啦!” “何、必!”他咬牙吐出。 “我说——学、长!”真的是讲不听,不受教耶! 她正欲再晓以大义一番,思绪一顿,瞪住他不情愿的表情,眼睛愈睁愈大、愈睁愈大—— “不、不是吧?” 他给了她一个既坚定、又悲哀的眼神。 “你——”这实在太…… “妳有什么意见!”他凶恶一瞪。 粉嫩嫩的菱唇开开合合,“啊”了半天始终啊不出声音来,因为对方的表情就是一副“妳敢给老子笑出来,咱们后半辈子走着瞧”的露骨恐吓。 “噗——哈哈哈哈——”这实在太好笑了! 她不只笑,还笑得惊天动地、不顾校花形象,只差没在草地上打滚。 “……干!”他恨恨低咒,第n次发誓再也不让人知道他的全名了! 第一章 所谓的男子汉,就是表情要狠、说话要大声、拳头要够力,还有—— “生哥,人堵到了!” “很好!”他绽开狰狞的笑意,二话不说先一拳挥出去泄恨。 还有,揍人要有气势。 “妈的!敢给老子跑路啊!这辈子本大爷要讨的债,还没人敢给老子赖帐过!” “生哥,我错了……”捂着两管爆喷的鼻血,中年男子很俗辣地脚软了。 “那钱呢?”既然有人自愿弯腰当他的脚踏垫,他也就恭敬不如从命地一脚踩上去。 “生哥,对不起、对不起,我手头真的有困难,能不能再宽限几天……” 话没说完,立刻让人一脚踩趴在地上。 “你再说一遍!” “三、三天——” 踩在背上的脚加重力道,中年男子立刻改口。“两、不,一天——” “你好样的啊!有种跟老子讨价还价!”都这节骨眼了还装死!他火大地一把揪起中年男子,一拳卯过去。 中年男子被揍得头昏眼花,踉跄了几步跌靠在墙边。人在危急存亡时,往往会萌生一股求生本能,眼角余光瞥见堆在巷子内的废弃杂物,一股恶胆驱使,他抓了支木条便挥过去。 他没想到这一副孬样的烂人有胆子反击,侧身避开,退了几步,接近巷口时不经意撞到了人,他转身——是个水灵灵的俏人儿。 她……好漂亮。 他读的书不多,没办法用确切的词句形容她有多美,整个人就是给他一种很脱俗的气质,俏生生的大美人一个,连校花学妹都不曾让他这样看直了眼,那双明亮清透的大眼睛,差点让他连呼吸都忘了。 ……不对!都什么时候了,他在发啥春? 狗急了是会跳墙的,而那只狗正扑向他! 他直觉想避开,转念一想,小姑娘可没他的利落身手,下意识就伸手护住她,挡下那一击。 木条像根废柴断成两截,他忍着肩背的疼痛,尽可能挤出自认为这辈子最和善的笑容,好温柔地说:“小妹妹,妳去别的地方玩,这里在处理大人的事。” 女孩定定瞧了他一眼,不说话,安安静静地走开。 啊,好可惜,忘了问她的名字—— 停!打住自己像个发春少年、看着人家背影流口水的思绪,他摸了摸颈侧被木条扫到的血痕,转过头,又是一脸狰狞—— 有人死定了! 混乱场面也只维持五秒,便被手下制住,这些人可都是训练有素,哪有这个中年欧吉桑撒野的分。他扳着手指,一步步靠近—— 第一拳。“马的!打我就算了,打到小姑娘你赔得起吗?没人性!” 第二拳。“没钱?没钱还能上酒家、泡酒女?” 第三拳。“倒闭?公司倒一倒,厂商追不到款,你倒好,包袱款一款,钱卷走自己逍遥快活去!” 第四拳。“你有没有想过你老婆、孩子?最小的那个才上幼儿园!有胆子向融资公司借钱,却把债丢给他们,是要逼他们去死吗?” 第五拳。“什么?理由?没有理由!老子就是要打你练拳头!我爽!” 连挥出十来拳,这才收手。“灰熊,押着他连本带利把钱吐出来,债没还清不准让他走。” “是,生哥。”两名手下拖着被揍成烂泥的中年男子走了。 “人渣!”他甩甩手,转身正要离开,视线对上巷子入口处的身影。 她就站在刚刚那个地方,一动也不动地看着他。 他心脏重重一跳。 被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一瞧,他连呼吸都不自然了。 逊哪!他在心中唾弃自己。 好歹也跟几个又辣又艳的酒国名花滚过数回,怎么被一朵相处不到五分钟、连认识都算不上的清妍小花瞧一眼,就心跳失速,紧张得像个纯情处男? “那个……”他咳了咳,极力以最自然的表情出声。“妳怎么又回来了?刚刚妳没看到很危险吗?” 一辈子没摆过善良老百姓的嘴脸,不晓得现在看起来够不够和善? 她走近他,不说话,扯了扯他衣襬,示意他弯低身子,他看见——软嫩掌心上,那小小一片ok绷。 他愕然。“妳——要帮我?”不是很确定地问,不敢太快把金子往自己脸上贴。 她点头,小心翼翼撕开ok绷,往他颈子左左右右、上上下下衡量了一下,发现ok绷太小,怎么贴都贴不全,她蹙起娟细的眉,一时为难得不知如何是好。 任何人、只要还有一点点良知未泯的男人,看见这样一个水灵粉嫩的玉人儿苦恼的模样,都会于心不忍。 他看得心都要碎了。这杀千刀的伤口竟敢害她这么苦恼! “没关系,妳就随便贴,不要理它。” 她又思考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往那个看起来比较深的伤口贴上去,看着被保护住的伤口,露出浅浅的、心满意足的微笑。 那抹笑,完完全全眩惑了他的眼。 这辈子除了老妈,还没有哪个女人为他身上的伤烦恼过耶,虽然只是贴个ok绷…… 好、好幸福啊…… 他觉得自己好像瞎了,除了她清甜的笑靥,什么都看不到,想匍匐在她的脚下,当她的裙下忠臣,誓死效忠…… 他现在终于体会到,少女漫画中,那种一朵朵粉色小花在心里哔哔啵啵绽放是什么样的感觉。 活到一把年纪了,现在才体会到情窦初开的滋味,会不会太晚了一点? 他甩甩头,让自己清醒些,以免像个登徒子,控制不住自己去牵她纤细美丽的小手…… 他摸摸颈侧的ok绷,上面还有她指尖的温度,晕陶陶的…… 他咳了咳,努力摆出最正人君子的表情。“那个……谢、谢谢妳。妳饿不饿?不是,我、我是说,我饿了耶,妳、妳……” 简单的一句邀约,被他说得零零落落,逊得想一头撞死! 她不说话,安静地转身走开。 “嗳——”他想追上去,又怕吓到她。 我不是坏人啦…… 被抛下来的男人好哀怨,想追上去,又怕被当成变态登徒子讨厌。 呜呜,他好像被拒绝了。 刚认识就约人家吃饭,果然还是太唐突了。他摸摸鼻子,默默地离去,认命接受一天以内初恋的发生及失恋的事实,前后仅仅二十分钟。 *** 追讨回一笔债款,兄弟们吆喝着去喝酒,灰熊还三八兮兮地顶了顶他胸口说:“anna姊等你很久了。” 他没去。 酒店那种地方,他并不特别留恋,不过就是上床,对他来说也只是正常生理需求的发泄,这档事谁都可以,关了灯一点差别都没有。 他只是觉得很腻,不知不觉又走到这个地方来。 活到三十岁了,不特别渴望、也没刻意追求过什么,一直以来就是孤家寡人浪荡子一个,能让他挂在心上的,勉强说也只有老妈。 以前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现在却觉得好空虚。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渴望再见那个女孩一面。 他知道他配不上人家啦,可是……看看也好嘛,又没说一定要得到,远远看着也行啊! 连着一个礼拜,他像鬼附身了一样,一有空就会不知不觉走到这里来,他想念那一记干干净净的笑容,没有任何杂质。 这辈子他还没对一个女孩子这么念念不忘过,而且还是个只见过一面……好吧,其实勉强算两面的女孩子。 他甚至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晃啊晃的,经过一旁的小公园,他左手掏打火机,右手往外套口袋摸索烟盒,零点零三秒前眼角余光的景象在脑中定格,他忘了接下来的动作,很蠢地倒着走回去。 真的是她! 她正对着一棵树皱眉,伸长手努力往上跳了又跳。 他立刻领悟过来,快步上前,踮个脚尖,一伸手便将卡在枝叶间的画纸抓下来。“给妳。” 她转头,看见是他,报以浅浅的微笑。 “妳还记得我?”立刻飘飘然,陶醉得忘了今夕是何夕。 她点头,又不发一语地转身走开,这回他死皮赖脸地跟了上去。 她走到公园的长椅,拿起放在那里的背包,低头翻找。 一会儿过后,她拎出一份三明治,递给他。 这算——答谢吗? 他赶紧接过来,生怕晚了一秒会辜负她的好意。 她又低下头,认真完成那张没画完的图。 他偷偷瞄了一眼。 初步观察她似乎不排斥他坐在她旁边,于是他很不要脸地朝她又挪近一点点、再一点点,直到肩并着肩。 凑过头去看,她画的是左前方凉亭里的一对父女,年轻爸爸低头念童话书,抱在怀里牙牙学语的女儿也不晓得有没有听懂,时而开心拍掌、时而将爸爸修长的手指头当磨牙器啃咬,而年轻父亲总是任她咬,带着很宠爱的笑容,擦拭女儿流淌的童涎。 “妳画得真好。”这不是谄媚,他真的觉得她画得很好,把那种亲子之间温馨的情感都呈现出来了,看了心暖暖。 好一会儿,她只是低头作画,他找不到话题,只好低头啃三明治。 啃呀啃的,一个三明治让他嗑光了,耐不住太安静的气氛,忍不住又开口—— “那个……我、我叫何必生。”硬着头皮,还是讲出来了。 这是他第一次那么主动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要不是怕她不记得他、或者嫌他不够诚意,那个老是让人笑掉大牙的名字他实在是羞于启齿。 是!尽管他再怎么不愿意承认,他还是叫何必生,十五岁时想改名字,被户政事务所的人员笑了一回,最后还是没改成。 三十岁的现在,他依然叫何必生! 让他想想,他那可耻老妈是怎么说的? “必生、必生,瞧,任何人一听到就会知道你是多么被期待的小宝贝,有没有很开心、很感动?” 他额头青筋不小心冒出一根,咬牙问:“那么请问我那不负责任的死鬼老爸姓什么?他姓何!妳懂这个意思吗?他姓何!”他必须要用尽全部的力气才能忍住不嘶吼,亏她还有脸沾沾自喜地向他邀功! “这怎么能怪我!我可是从小就梦想要将儿子取名叫必生,谁都不能破坏我的梦想!你怎么不去怪你老爸为什么要姓何,反而要怪我取的名字?”不公平!儿子偏心! 他老爸的姓也是她嫁来的啊!不怪她难不成怪他? 他完全哑巴吃黄连,偏偏为了某人年少的“美丽梦想”,他名字还改不得。 最惨的还不是他。 他二弟,何必洋。 他三弟,何必问。 简直就是恶搞!害他们兄弟每报一次名字,就要被笑一次,全无例外。 国小点名,笑。 国中、高中,照笑。 当兵,全连笑到不行! 所有第一次听到的人,照笑不误! 他认命地闭了下眼,等着她的狂笑声浪。 一秒、两秒、三秒,安静无声。 他颇意外,再强调一次。“我说,我叫何必生。” 她侧首,笑是笑了,不过不是校花学妹那种夸张到不行的狂笑,而是淡淡的,一如既往的浅笑。 第一次没被嘲笑,他怪不习惯的。 她不觉得,这个名字很奇怪、很好笑吗?还是—— 一股怪异的感觉萦绕在胸间,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妳的名字?” 她微微拿高画纸,让他看见角落的署名。 琤。 一道灵光劈进脑海,他终于知道哪里怪了! 胸口像梗着什么东西,他有些困难地,开口问:“妳——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每当他对她说话时,她会认真看着他,却从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她奇怪地瞧他一眼,点头。 “那,妳可以对我说句话吗?” 她张了张口,摇头,很为难地看着他。 她听得见,却不能说话! 他喉咙梗住,好半天发不出声音来。 人渣败类他看得多了,一个个让老天劈死他都觉得理所当然,少一个人抢氧气呼吸,地球更美丽,但是那些人全都活得身体康泰、四肢健全,反而一个那么年轻、秀秀气气的女孩子却让她无法说话,老天真他妈的不公平! 呜!好心酸、好难过,真想抱住她安慰—— 不行,这样一定会吓到她。 他不着痕迹地揩揩眼角的泪花,假装天下太平。“不然以后妳都不用说,点头或摇头就好,女生真的安静一点比较好。妳不要不相信,我跟妳说,我就认识一个话很多的女人,长得漂亮有什么用?她话真他妈的——呃,我是说,她话比她妈妈还多,还没开口我就想叫她闭嘴,听得我耳朵都长包皮了……” 在淑女面前讲包皮好像有点不雅……他再度更正。“我是说耳朵想包一层皮!所以妳这样很好,真的很好,千万不要改变……”一口气说得又急又快,连他都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 小心翼翼偷瞄她一眼,这样有安慰到她吗? 要是待会儿她掉泪、或者露出一丁点伤心的表情,他想他一定会懊悔得当场切腹自杀来向她谢罪。 那双沈静的眸子望着他,看得他都快尿失禁了,那道暖如熏风的笑容再次浮现,轻轻点了一下头。 *** 那天晚上,他失眠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反复看着她今天画的那张图。 啊,她真的是一个灵透的好女孩,连画的图看起来都有那么温暖的感情,愈想就愈热血澎湃。 今天要走时,她把那张画好的图递给他,他后来回家想了好久,是因为他夸过她画得好吧!所以她认为他喜欢,就把这张图送给他。 他发现自己慢慢可以理解她的心思。 她做的,就是她想的,其实一点都不难懂。 然后他冲动就问她:“我下次还可以来这里等妳吗?” 她点头了!所以就是说,她不讨厌他吗? 如果不是这行为太娘,他乐得超想在床上滚。 决定了! 明天早上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把这张图护贝裱框起来。 第二件事情——他要追求她! 管他配不配的,就算被笑癞虾蟆想吃天鹅肉,他都要用力追! 想到这里,他一腔热血沸腾,顾不得半夜三更,手机抓了就拨出去。 “喂——”另一头传来困得快要死掉的声音。 “臭婆娘,妳不是说要教我把马子?” 蝉联n年校花头衔,加诸在她身上的形容词多不胜数,每个都悦耳又动人,唯一会用臭婆娘称呼她的,连想都不用想—— “啊你不是说我再讲一遍,你要把我踹到墙上三天爬不出来?” “我让妳踹到墙上三天爬不出来,拜托妳教我。” 这下岳姗姗瞌睡虫全跑光了,整个人惊吓得清醒过来。 他耶!何老大、威震八面的生哥、全台湾唯一仅存的铁血硬汉,他会拜托她?!还用这种急切到不行的口气?! 以前不是一提到女人,他就翻脸亮拳头吗? 她曾经被追求者搞得烦不胜烦,不过就拜托他假装客串她几年的男朋友到毕业而已,差点没被他打落满嘴的牙,这样的人会问她怎么把马子? “老大,你卡到阴了吗?要不要我找个时间陪你去庙里拜拜?” “马的!妳才鬼压床咧!”敢说他的清灵小天使是鬼,她活腻了? 所以是真的发情期到了……岳姗姗喃喃自语。 这还是三十年来头一遭。 该怎么说他这个人呢?大而化之的鲁汉子,可以和女人在床上肉搏到风云变色,可是谈起感情,绝对敬而远之。 不是瞧不起爱情,相反的,就是太尊崇爱情的神圣,不敢轻易亵渎它。 他从不玩感情游戏,偶尔有正常需要便找酒店小姐抒发,银货两讫,干脆利落,谁也没有负担,而爱情却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就某方面而言,他简直比处女还纯洁。 “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 “很乖巧、秀气、文静、可爱、温柔、像瓷娃娃一样纯洁美丽……” 每说一个形容词,她下巴就掉一寸…… 以前他不是最讨厌这种娇娇弱弱的小女生吗?稍微用力一点就会被捏碎,偏偏他又粗鲁得要死,这种水晶般娇柔纤细的女孩子,他一向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老大,你完了……”连最讨厌的缺点都成了最吸引他的特色,根本就已经没理智地疯狂迷恋人家了嘛! “要妳说屁话!”他自己会不知道吗? “给个良心建议,在她面前你最好收敛一些,动作不要太粗鲁,行为不要太暴力、脏话频率不要太高……”否则人家女孩子光吓都吓死了,这世上可没几个女人像她这么坚强的,不然他怎么会活到三十郎当岁了,完全没有任何女孩子敢接近他——她是指,除了酒店小姐和不良太妹之外。 “有啦……”这个不用她交代,总觉得在一个水水灵灵的女孩子面前讲粗话,简直是污染她的耳朵和纯净心灵,所以他不自觉连说话都会很小心地放轻音量,以免吓到她,这辈子从没对谁这么谨慎呵护过。 “那个……我问妳,左边一个王,右边一个争,那个字怎么念?” “噗——”逮到机会,立刻放肆嘲笑一番。“叫你读书不读书,一天到晚就会叫我帮你做小抄,现在连暗恋女孩的名字都不认识,糗到了吧!” “妳屁话真的很多。到底怎么念!”可怜他家一向缺乏书香气息,翻遍全屋子能被归到书籍类的了不起也只有几本情色写真集和市内电话簿,连本字典都没有,否则哪需要低声下气求她。 “琤,ㄔㄥ琤,一声琤。形容玉清脆的声音。来,跟着老师念一遍——”名字有这个字的她刚好就认识一个啦,哈哈! “白痴!”他嗤哼。 不过还好有问,不然他可能会有边读边。 唉——她连名字听起来都好有气质,反观自己一身粗里粗气…… 三十年来,活得率性自在,却在这一刻,强烈自惭形秽起来,意识到两人明显的对比—— 第二章 “如琤,你又要出去?”安安静静走到玄关的人停住脚步,回头对厨房的二哥点了一下头。“你最近好像常常出门?”一直以后,她连家门都不太想踏出一步,甚至将自己与人群完完全全隔离,最近的情况实在称得上是异常。 是什么造成她那么大的改变? “……”粉唇轻轻蠕动,吐出几不可闻的声音。 “什么?”范如琛倾近她,再问一次。 “……两个。”她又说。 范如琛看了手上正在做的三明治,懂了她的意思。 “你一个人吃得了这么多吗?”妹妹的食量明明很小。“是要给谁吃的吗?”她认识新朋友了? “他饿。”上次,他说饿了,可是她回家拿三明治出来,他却走掉了。 是——附近的游民? “如琤,你!有些人,我是说……”她一向不敢接触他与大哥以外的人,难得愿意主动接纳外面的人,他实在很不想灌输她世界很复杂、人心很难测,让她又缩回自己的世界,与所有人隔离开来。 可是……她现在的情况毕竟和一般人不同,能分辨善恶吗? “二哥这样说好了,那个人不一定是坏人,可是你还是要保护自己。” “坏人,不是。他!保护我,像大哥。” 范如琛有些惊异。妹妹从来没有这么心急地维护一个人,在她的理解中,保护——就像小时候大哥做的那样,抱住她,替她挡住继父的拳打脚踢。 有人也这么做了吗? 范如琛不放心,确认妹妹与谁在一起,“你也跟他说话吗?”她摇头。“不说话,没关系,他说的。” “这样吗?”他笑笑地摸了摸妹妹的头。“那那去吧,别让你的朋友久等。” 她点头,露出小小的、甜甜的笑意,不忘带走桌上的两个三明治。 范如琛悄悄跟随在她身后。她说是好人,他也愿相信,不过至少他得知道妹妹和谁在一起?安不安全。 她来到附近的小公园,长椅上坐着的那个男人,应该就是如琤说的那个朋友了。 那个男人——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善类。粗犷的身形,不驯的眉眼,随意一件汗衫、夹脚拖鞋,气势太野,看上进心来就像是会向善良老百姓收保护费的那一种。瞧,旁边三岁娃儿不就被吓哭了? 他甚至敢肯定,那肌肉贲起的右臂随意一挥,就能把他娇弱的妹妹打飞十公尺远,如琤几时变得那么有胆量,敢接近这种人? 他要自己稍安勿躁,以貌取人是不好的,如琤说他好,就一定有好的地方。 然后,他看见男人十分钟之内,帮她拍死了两只烦人的蚊子,拎走掉落在她肩上的小虫,捻掉头发上的落叶,所有行动完全无声进行中,没惊扰她。 她安安静静画她的图,他就安安分分啃他的三明治,乖乖地不吵不闹不烦她,坐在一旁像尊雕像守护着。 没一会儿,男人仰头看看天空,左右张望了一下,起身离开,再回来时手上多了顶遮阳帽,还有一把折叠伞。 小小嫌弃一下,那顶遮阳帽真的有点丑,男人的品味颇令人叹息,不过看他将遮阳帽放上她头顶瞧了瞧,似乎很满意,点点头愉悦地坐回去会她撑伞,不让骄阳晒伤她细致的肌肤。这男人—— 他忽然有些想笑。 虽然不是那种文质彬彬的人,但他用一种很笨拙又腼腆的方式在对她示好,感觉还满可爱的。 如琤不轻易让人接近,这几年来,也只有这个人而已,她的心太清澈透明,也因为干净,感受到的永远是最真的。 所以,这个人应该是真的对她不错吧! 思忖过后,他决定!让妹妹多交一个朋友也不错。 何必生没想过,自己迈入堂堂三十岁之后,才见识到什么叫爱情,更没想过,自己会走纯纯的高校生之恋路线。认识她一个多月以后,他们时时约公园见面——通常都是他主动提的啦,她只会点头同意,不过这样他就很满意了,他说的话,她都没有拒绝过,他决定自恋地当成她也是有点点点点点……喜欢他。 到目前为止,他只牵过她的小手,连肩都不敢乱搂,这要是让他那票兄弟知道,恐怕会笑到脱肛上医院急诊吧! 她不太理会他,画起图就会很专心,一个月下来,他连公园老人打的那套太极拳和阿婆跳的土风舞都快学起来了,不过他一点也不会感到无趣,能够坐在她旁边,看着她美丽秀净的小脸,他就觉得好幸福! “如琤……”怕打扰到她,他好小声的喊了下。“你会不会渴?要不吃点什么还是喝点什么?” 她偏头看了他一眼,点头。 “那我去买。”站起身,衣摆让人揪住,他很快理解过来。“要一起去吗?” 她想了一下,低头很快画下几张图。这一个月来,他已经见识到她绘画能力有多强,她似乎不擅长文字表达,但是可以用图呈现出脑中的画面,跟她沟通一点都不困难。所以上帝关了一扇门,真的会再帮她开一扇窗。 他凑上前去,看看她画了些什么。 第一张,显然是一幕和乐融融的全家福。 “我猜猜看,这是你爸爸?妈妈?大哥?二哥?还有你?”简单的几笔,勾勒出她想表达的意绪。被男子抱在怀中娇宠的小小女孩,手上拿着那种有脆脆饼干的甜筒,笑得好开心。 所以她排行最小,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啊? 他再看下一张。 病床,点滴,白色的布,男人不见了。 再下一张,女人也不见了。 女孩缩成小小一点,蜷曲在角落,流着眼泪吃甜筒。心脏揪了一下,他摸摸她的脸,她似乎期待着什么,仰头好沉默地看着他。 “要不要吃甜筒?我们去买。”她似有若无的轻点了下头,主动去牵他的手,跟得紧紧的。 他买了两支甜筒,两个人在马路边就吃了起来。 她的是草莓口味,他的是巧克力口味,上面还有一点点花生碎屑的那种。 她一直看着他手上的甜筒,于是他想她应该会比较喜欢巧克力口味,和她交换过来。 他没猜错,她真的喜欢巧克力甜筒,尤其是上面有巧克力片了碎花生的部分。 于是往后,他两支都会买巧克力口味,然后把上面有巧克力和花生碎末的部分给她吃,得到的回报是她很甜很甜的笑容。 他一点都不喜欢这种很娘炮的食物,又甜又腻,正港的男子汉可以刀口舔血,绝不会去舔冰淇淋。 可是……琤琤喜欢。他泄气地想。光这个理由就比天还大,所以他陪她吃了一回又一回。 慢慢的,他开始有些懂她喜欢吃甜筒的原因。 吃甜筒可以让她回忆过去那些曾经很幸福的滋味,而他现在吃甜筒,想到的是她满足的笑靥,心里也会充塞着愚蠢的幸福感觉。 他不知道自己体内原来也可以有那么多的温柔、那么多的耐性,只要对象是她,就算只是安静坐一整天孔雀会感到不耐烦。 那种想宠一个人、保护一个人的感觉,被她完完全全开发出来。 他发现,她对亲子那一类很温馨的天伦画面情有独钟,连他这种大老粗都能读出画里满满、满满的感情,现在他总算明白原因。 她在怀念。 她想念爸爸,想念妈妈,想念从前被父母抱着,那种幸福的感觉。她羡慕那些人。越是懂她,就越是心疼爱,越是放不开她…… 哭声……有娃娃的哭声…… 在同样的时间来到小公园,她看着跌坐在泥地上、哭得好可怜的小娃娃。 那个胖胖的妈妈……不见了。 她的妈妈……也不见了……很小很小的时候,她也哭…… 心微微疼痛,她慢吞吞地走上前,犹豫了一下,伸手摸摸小男生的头,想安慰他。 两、三岁的小男孩吓到了,放声哭得更凄厉。 她无措,慌张地看着男孩,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不、不哭……”笨拙地吐出几个字,好怜惜地张臂抱住他。 “乖乖,不要哭……” 不是妈妈……男孩认出来,继续哭。 “你做什么!”一道尖锐的嗓音传来,她还来不及反应,外力猛地一推,她跌坐在泥地上,怀中的小男生被扯走。 太用力了,他会痛…… 她看见小娃娃因粗鲁的拉扯而皱着脸,哭得更大声,本能地伸手想安抚他…… “你不要碰我的孩子!” 热辣辣的一记巴掌落在颊边,她完全反应不过来。 “你到底想做什么!我早就注意到你了,每天鬼鬼祟祟地偷窃我们,现在又偷抱我儿子、把他弄哭,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女人咄咄逼人地质问,看见爱子哭得很么惨,直觉认定她居心不良。 做什么?她没有做什么啊…… 范如琤愣愣地张大眼,女人好生气的质询,她一句都听不懂,她听懂……她没有做坏事啊…… 呐呐地张嘴,说不不出一句辩驳的话……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她心更慌,越是说不出来。为什么……表达会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 她好挫折,无助地掉下泪来。哑口无言的模样,让女人认定她心虚,更加得理不饶人。 “走!跟我去警察局!你这个人太可疑了!” 何必生远远便看见这头的混乱,快步上前,看见哭成泪人儿的范如琤,当下立刻变脸。 “你他妈的肥婆,给我放开她的手!”一掌拍开女人的箝制,心急地连声问:“怎么了?怎么了?琤琤,他们欺负你吗?” 见他来,双臂立即圈抱过去,埋进他怀里无助哭泣。 看她哭得很么伤心,他一把火瞬间飘高。 “肥婆,你最好给老子说清楚,你是怎么欺负她的?!”还没看她哭那么惨过,他心都要碎了! 女人见他气势凶恶,害怕地缩了缩肩膀,声音弱了些。“是她……不安好心,想拐我儿子,搞、搞不好什么贩卖人口的……” 何必生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想宰一个人过! “不安好心?你说她不安好心?!她要真心拐走你儿子,多得是机会下手!你这八婆每次东家长西短说人小话时,有多少次忘了儿子的存在!她拿牛奶糖哄过你的小孩多少次你知不知道!”居然说她居心不良,气死他了,这年头果然好人不能做! “那她干嘛还常常偷窃我们——” “她只是羡慕!羡慕不行吗?一个没爹疼没娘爱的女孩子,让人家远远看着羡慕一下是会死吗?” 周遭嘘声四起,开始有人用斜眼鄙视妇人的冷血、毫无同情心…… 妇人涨红了脸,死不低头地吼回去:“话都是你在说,她自己刚刚都不敢讲,说不定……真的是看我儿子可爱,想偷拐走,她刚刚还——” “你是猪吗?看不出来她不能说话?要她怎么解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要不是女人,他早就一拳呼过去了。 “啊!”看出男人真的抓狂了,好怕她紧握的拳头真的挥过来,妇人抱了儿子,赶紧离开。“不跟你说了,一脸凶神恶煞,看来就不是好东西……” “你他妈给我离她远一点,下次再让我看到你惹她哭,老子让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凶神恶煞是吧!那他就恐吓个彻底,反正说他是败类、恶霸、地痞流氓的人多得是,全世界都怕他、唾弃他、嫌恶他也无所谓,他早就不指望当善良老百姓了! 只有她—— 他放柔了天生霸气刚硬的脸部线条,凝视肩膀上委屈哭泣的小脸。 这个女人,初见的第一眼,就给他好温柔的笑容,不曾嫌弃、不曾害怕、不曾拒绝过他。 “不要哭,琤琤,我在这里。”如果她允许,他想一直守在她身边,不当她男朋友也无所谓,他知道他配不上,只要让他看见她,保护着她,这样就可以。她还是哭,眼泪好伤心地一直流。 何必生抱起她,回到他们常常坐的那张长椅,将她搂抱在腿上。 她自行调整姿势,边哭边往他肩膀趴去,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以哭声向他告状。 “琤琤、琤琤、琤琤……”他轻轻地喊她,一声又一声,没有多余的安慰字眼,就只是喊着,宽大又厚实的掌心拍抚她颤动的背,好宠爱、好怜惜地轻轻摇晃。 她忘记哭泣,泪水洗濯后更加明亮清澈的眼注视着他。 他这样……好像爸爸。 小时候,她受委屈,爸爸也是这样把她抱在膝上,像个小娃娃,抱着、哄着、轻轻摇晃,说琤琤好乖,琤琤不要哭,爸爸最喜欢琤琤了……长大以后,已经好久没有人这样对她了。他抱她、喊她的样子,好像爸爸,那让她觉得,他很宝贝、很宝贝她。他随意拎着上衣一角替她擦眼泪鼻水。“走吧,去买甜筒吃。” 她赶紧跟上去,紧紧抓住他的手。 他会替她骂人、保护她。 她想一直跟着他…… 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范如衍先冲了个澡,想起有一阵子没关心妹妹的情况,转往右手边扭开房门,她在床上睡得很熟。 打开如琤随身带的背包,先查看放在内层的钱学够不够用,发现金额几乎没动用到,他有些不角,放回包包,坐到床边审视她的睡容片刻,拉好被子走出房门。 “如琛!” “大哥,什么事?”范如琛由厨房探出头来。 “琤琤包包里的钱是你补上的吗?我一次放的她好像都没有用到。” “喔,那个啊,我知道原因,大哥不用担心。”出门都有人陪在身边,看顾得周到,她哪里需要花什么钱。 “还有,她左脸颊红红的,是不是有人欺负她?” “咦?”这他到没留意到。 范如琛放下手边正煮的洛神茶,移步到小妹屋内。 真的有点肿。 他眉心微蹙,从她包包里头,取出那本随身带着的绘图本,翻到最后几页细看。 问她,她不见得说得清楚,但是她会画下每天发生的事,用画纸来写日记。 “琤琤什么时候认识这样一个人?”范如衍问,从她的画看来,这个男人很保护她。 范如琛将绘图本放回,留意到她包包变得丰富许多,有一把折叠伞、防晒乳、手帕、贝壳造型的手机吊饰等,这些都是以前没见过的。他轻轻笑了。 他们家直率的小妹啊,谁对她好,她就会放在心上,万般珍惜那个人给的一切。 这包包就像她的宝贝袋一样,她总是将最喜欢的一切放进里,由包包里的物品比例,就看得出男人在她心中的重量。 所以,那人是真的对她极好吧,否则她不会那么依恋他。 兄弟俩放轻步伐离开房间,范如琛这才开口。“他……怎么说呢,一般人第一眼会觉得他不得善类,他不是那么斯文俊美的男人,外表粗犷,可是心很累。我想,琤琤眼里看到的他,应该很帅很温柔。” “可是……我没见过他。”如果对方存心欺负琤琤呢?他一点都不了解那个人。 “大哥,你不用担心,那个男人我私下观察不少次,对琤琤不错,琤琤和他在一起很开心。”如果不是数回观察下来,相信男人的善意,他不会那么放心让琤琤与外人频密接触。 范如衍坐着想了很久。 当弟弟的也不出声,很尊重地等待大哥首肯。 思考了长长一段时间过后! “他什么时候要娶琤琤?” “噗!”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呛咳了几声,好不容易顺过气来。 “我、我说大哥!”他哭笑不得。“人家才认识不到两个月好吗?这是很正常的人际关系,还谈不上什么男女朋友结不结婚。” “人际关系”四个字,似乎带给范如衍极大的困扰。 在他生活圈中合伙人,除了弟妹以外,称得上人际关系的互动就只有修车厂的员工和一群大男人,唯一的女性只有会计小姐。 会那么主动、频密地和一个女孩子接触,不就是在交往、想娶她吗?至少他是这么以为。 范如琛叹气。“大哥,你真的很老实。”还很纯情。 范如衍一点都不在乎弟弟的评论。“他清楚琤琤的状况吗?” “琤琤说,他知道,而且说没关系。”相处一个半月,再怎么粗线条都察觉得出琤琤异于常人,却依然对她呵护备至,这是范如琛愿意让他们来往最主要的因素。 “有什么状况要告诉我。” 范如琛点头。“嗯,我知道。大哥你别担心我们,有空也想想自己。你有喜欢的人吗?” 本是顺口一问,没想到那张刚毅木讷的脸孔居然红了。 不会吧?真的有?他这大哥眼拙著是出了名的,超不会认人,女人在他眼里全都长一个样,他还以为大哥这辈子打定光棍了! “她漂亮吗?” “很漂!”声音打住,范如衍一脸不自在,结结巴巴道:“没、没、没有,你不要乱猜,我要去睡觉了。” 好拙劣的借口。 大哥只要一说谎,就会结巴,根本不需要猜。 好笑地看着那道遁逃回房的身影,范如琛很好奇,真的很好奇,什么样的容颜在大哥眼里通外国独特、并且单单铭记天心的呢? 第三章 有的时候,何必生会很痛恨自己的工作。 “生哥,孙正豪跑了!”又一个不负责任的人渣,丢下一屁股债给老弱妇孺。 根据他得到的消息,孙正豪前天晚上就潜逃出境了,这下,债务人不向这些人讨,就真的要变成呆账了。 他环视屋内,值点钱的早被搬光了,连盲文都要被查封,这孙正豪真狠,还真连点渣都不留。 再看看缩在角落的七十岁婆婆、四十岁妇人、十八岁女儿、小儿麻痹的五岁女儿……还有没有比这更惨的? 烂男人,还真做得出来!他莫名产生一股想宰人的怒气。“生哥,现在怎么办?”底下的人不敢有动作,正等他指示。 他上前一步,缩成一团的那家子妇孺瞪住他,一脸敌意。 “你知道——孙正豪向我们借了一笔钱吗?用的是你的名义。”也就是说东道西,妇人是理所当然的债务偿还者。 妇人吓得白了脸,更加抱紧女儿。 他们已经不是第一个上门讨债的人了,先前那些人还说,她大女儿长得漂亮,要她去酒店赚钱还债…… “我、我……对不起、对不起,我会努力赚钱还你们,请不要打我女儿的主意,她、她才十八岁……” 打谁的主意? 何必生一愕,目光本能地转向那女孩。女孩缩了缩,硬是撑起无惧的眼神回瞪他。他看得专注,又靠近了一些。“你、你不要过来、不要再过来了,不然我、我!” 他眯了下眼,听不见她颤抖的警告,很认真地打量—— 呯! 女孩随手抓了只烟灰缸朝他砸去,他一个不防,额头被砸出一道血口子。 “……干!”脏话本能出口。妈的,好痛。 “你砸个屁啊!”他又还没动手,小孩子别这么冲动行不行? “你、你!”女孩吓哭了。“我不要去酒店,我我我还要读大学……不然、不然我连奖学金都给你,拜托你……” “我才要拜托你……”向来最受不住女人在他面前哭,他苦着脸,表情比被催债的更困扰。 这一家子老的老、殘的殘,他光看了也想哭了,债怎么讨得下手?他泄气地摸摸额头的伤口。 “算了!老子认了行不行,你不要哭了!”算、算了?不懂他这句话究竟是何涵义,一屋子妇孺大泪眼瞧他。 他还不够狠,不够狼心狗肺,不算了还能怎样? 泄气地正欲转身,想到什么又转了回来,一干妇孺立即绷紧神经,大气不敢喘一下。 “那个……”他蹲下身与她们平视,指了指女孩耳朵那个小小朵,毛茸茸的粉色耳坠。“我可不可以问一下,你那个是在哪里买的?” 他刚刚——盯着她瞧了半天,就是在看这个? 女孩摸了摸耳饰。“买、买不到,上个月同学出国玩,买回来送我的。” 他用力忍住想摸走的冲动,用文明人的方式打交道。“不然这样好不好?我不要你的奖学金,你那个给我。” 他们家琤琤戴起来一定霹雳无敌可爱的啦!他光想就心痒难耐,好想直接抢走送到她面前献宝…… 走出孙家,灰熊跟在后并没有,迟疑地问:“生哥,这样好吗?”放过这一家子,那债款怎么办? “我替他们还,这件事别让老板知道。” “啊可是……”唉!生哥老毛病又犯了,看到弱者就心软,再这样下去,搞不好欠钱的人都比他有钱! 心知劝他没用,改口问:“生哥,你要那个干嘛?”又没嫂子,难不成他有变装癖? 何必生好宝贝地捧着,小巧可爱的耳饰在那双黝黑粗犷的大掌里,怎么看就怎么怪异。 “关你屁事!”看了看表,发现时间快来不及,他赶紧丢下一句:“我有事先走了!” “嗳,生哥!”他最近好像常常有事耶。“晚上兄弟约酒店happy一下,你不去吗?anna姐说——” “不去!以后那种不三不四的事情不用找我!”开玩笑,心里都有可爱的琤琤了,怎么可以再去搞七捻三! 她生气了。虽然仍是一成不变的沉默,但他就是知道,琤琤生气了。 完蛋了!岳珊珊那个话杂的婆娘没教过他,女人生气的话要怎么哄…… 趁她别开脸时,偷偷捞出口袋里的手机,传简讯求救。 不到五分钟,简讯回传,只有四个字:死皮赖脸。 太深奥了!他深感慧根不足,又传了封简讯过去:怎么赖? 抱她、亲她、撒娇,爱怎么赖就怎么赖,无耻最登峰造极的境界,便是你已经不觉得那叫无耻。 这就是传说中,无剑更胜有剑的境界吗?武侠小说有教,当你忘掉手中的剑和招式,那才是最上乘的功夫,才能将招式发挥到极致…… 果然……很高深。他抹抹脸,试图修炼第一层功力。 “琤琤……” 她低着头,像在跟谁生气,理都不理他。 “琤琤、琤琤……”抱上去是吧?他努力抛掉礼义廉耻,双手无赖地缠上去。 “不要生气啦,我不是故意迟到的。” 她拍开他的手,坐开一点。 “琤琤……”第二层,身体硬黏上去。 “琤琤,可爱的琤琤……” 她还是不鸟他。没办法,冒着走火入魔的危险修炼第三层,把脸颊贴上嫩嫩的芙蓉腮,小狗似的讨好姿态蹭她。 “真的很生气、很生气吗?” 她不爽地推推他,他又黏回来,她用力瞪。他恪遵死皮赖脸的最高指导原则,假装没看到,几次想凑上去偷亲嫩嫩的脸蛋,终究还是不够无耻,没能完全忘掉四维八德…… 嗯,这果然是很高深的功夫,他功力还不到。她似乎更恼火了,站起身来往公园外走。 惨了!真的把她气坏了,什么赖皮天下无难事,臭婆娘,乱教他用,根本一点用都没有,她看起来反而更生气了。他赶紧跟上去,一路上猛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下次真的会准时……” “琤琤,你跟我说话嘛!呃,不对、我是说,你理我一下啦!” “不然、不然……哼我一下也好!” “好啦,不然瞄一眼就好了……” 她走进一家西药房,买了碘酒、纱布,沉默地付钱、收回找的零钱,瞪向绕在她身后团团转的男人,板着脸扯了他一下,示意他低一点。 “要罚跪吗?”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都是屁!琤琤的笑容比钻石更值钱,黄金算什么! 才刚弯膝,看着她动作,何必生愣住了!清洁伤口、涂碘酒、贴纱布,虽然很不开心地绷着小脸,动作却很轻。 老板娘一脸了然,笑笑地说:“不好好爱惜自己,受伤惹女朋友生气了吧?” 所、所以她是气他受伤,不是气他迟到吗? “琤、琤琤?” 透气胶带贴啊贴,眼眶红红,开始蓄泪,然后没预警地滴滴答答下起雨来,吓得他风云变色。 “琤琤,你怎么哭了……” 她生气地打他一拳,打完双臂缠上去,趴在老地方!他的肩膀上哭。这只是很小很小的伤,至少在他三十年辉煌的男子汉战绩里,它小到连记上一笔都嫌占空间,他甚至没料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第一次,有个女孩子为他的伤那么在乎、那么担心。 “没事啦,真的一点都不痛,你不要哭好不好?”真要说的话,他觉得她的眼泪比额头上的伤还严重。 “你们男人啊,展现男子汉气魄时都不觉得痛,也不想想另一半看了会有多难过,你不痛她都替你痛了,下次不可以再这样啦!” 这老板娘和隆岳的臭婆娘一样啰嗦,要是以前他甩都不甩,男子汉流点血有什么好大惊小怪?那叫促进新陈代谢,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捐血时还能让血液保持在最新鲜的状态…… 这种屁话以前常放,现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感觉她泪湿了肩膀,他现在只想一拳揍晕自己,并且完全同意老板娘的话,怎么可以害她哭! “琤琤,看我。”侧过头,早先提不起的狗胆,这一刻冲动便凑上嘴,擦过她颊畔,与偏过头来的粉唇碰个正着。 啊,好软、好甜美! 他吮住,厚着脸皮按住她脑后,牢牢贴吮。 原来当禽兽也没那么难…… 意犹未尽再啄一下。“好了,你要不要赏我巴掌?”很贴心地帮她把手放在脸颊上,方便作业。偷香的代价就算要被砍一刀,他都觉得很值得。这招完全有效止诠了泪水,她脸儿红红,摸摸他的脸,再牢牢牵住他的手。他懂了!咧开大大的笑,对老板娘说:“你说得对,是男子汉就不能让喜欢的人哭!” 然后大大方方牵着她的手走出西药房。 “所以现在,你算是你的男朋友对不对?”很不要脸地自己先争取。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见你的家人?” “今天可不可以?啊,不行不行,太随便了,应该要先约时间。” “那我是不是要穿正式一点!靠!突然想起来,我衣橱里没有那种衣服,勉强算正式的也只有死鬼老爸娶我妈的那套西装……啧,好像真的要找时间去买一下……” 他像个呆子一样晕陶陶地傻笑,一个人自问自答得好快乐,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此时的表现,十足就是平日最嫌弃的那种多话又啰嗦的菜市场阿婆…… 认识一个半月后,何必生终于要到她的手机号码。然后,他开始有事没事就传封简讯给她。 问她吃饱了没?有没有睡好?早上做了什么?…… 此举吓坏了一帮兄弟。 天哪、天哪!这是他们威风八面的生哥吗?他会拿着手机玩小女生的简讯游戏,还一边玩一边露出那种令人起鸡皮疙瘩的愚蠢幸福小男人的笑容…… 一群人跌破眼镜,不敢想象这么娘的行为他做得出来,幻灭得只差没学广告在地上打滚,哭喊“这不是肯德苦”…… 他一点都不在乎旁人怎么想,他是很认真、很认真想牵她的手走下去,所以他还买了一堆手语教学的书籍、录像带,每天找时间拼命学。 虽然他没看过她在他面前使用手语,但是她不会说话,学起来绝对用得到,她应该是贴心知道他看不懂,他学起来的话,以后沟通会更方便。 他还告诉老娘,以后她会有一个很特别的媳妇,并严正威胁,她要是露出丁点轻视和反对,他就和心爱的琤琤搬出去住,让她当孤单老人! 他和弟弟出去喝酒,拿她的照片出来献宝,强迫他们认同他家琤琤是举世无双、霹雳无敌可爱。 三弟不懂看人脸色,白目一句:“还好,没有特别可爱。”让他一拳揍飞出去。 “干嘛打我?”好无辜。 “何必问。”理由就跟他的名字一样,打得理所当然。 再哀嚎一次,连大哥都嘲笑他。臭老妈,他要改名啦—— 还有一次,他们在每次约会的小公园,发现几只刚出生的小狗。 没隔几天,狗妈妈断气了。 五只初生的小狗狗仍偎在妈妈身边,呜呜咽咽的声音听起来好可怜,然后他就听见他身边的女孩也呜呜咽咽了…… 再然后,就换他头大了!他最见不得她难过,只要她不哭,天大的事他都肯做。他埋了狗妈妈,然后威胁利诱加拳头,总算找到两个朋友愿意各领一只回去养。 剩下的三只还安顿在公园里,那里有个隐密的小树丛,他在纸箱上铺了旧衣服保暧,一边部还有谁可以领养。 看她那么痛惜它们,问她要不要带一只回去养,她想了好久,摇头。 他是不晓得原因啦,她说不行,他也没细问,但是她每天都会去看小狗,喂食它们。 有一次下着毛毛雨,她好急地跑来,脱下薄外套撑开来替它们挡雨,自己去淋得一身湿。 他赶来就看到这个笨蛋蹲在那里被雨淋。 岳珊珊老是问他,为什么会喜欢这个女孩子?就因为她漂亮吗? 坦白说,这个问题太深奥了,他答不出来。一开始,是从那记清恬的笑容起了头,习惯了别人带着着异样的眼光看,就算不作奸犯科人家也不会觉得他是好人,但是她没有。她对他笑,完全没有杂质、干干净净的笑。 他不知道自己哪一点让她相信是好人,他长得不帅,太过刚硬的脸部线条,不笑时看起来会很凶恶,连小孩都会被吓哭,但是她敢接近他,而且很真诚,没有保留地信任、依赖他。 一次又一次,不知从哪里认定他很饿,带着食物来填饱他的胃。 她很容易讨好,只要一朵公园的野花就能让他绽开笑靥。 他浪荡了三十年,但是她有股沉静温柔气质,能挽住他的步伐,让他想在她身边停留,看着她笑,心情平静而满足,那是一种类似家的感觉! 她是个心肠柔软又善良的小笨蛋,对那种妻离子散的画面完全没有抵抗力,只要让她碰上了简直比当事人还难过。她太纤细,她可能是他大男人的臭沙猪心态作祟,看到就是会勾起保护欲,想要捞进怀里好好疼惜。他一直以为,他不会喜欢那种太脆弱的东西,粗枝大叶的性子总是不晓得怎么珍惜,小时候老妈给他们三兄弟买了漂亮的水晶饰品,没三天就让粗手笨脚的他给摔坏了。 认识她时,她比水晶还脆弱,他明明知道的,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想接近她,他告诉自己,只要小心捧好就不会摔碎。 真的,他知道这次他会很珍惜,把她保护得好好的,只要是她想到的,他都会为她做到。 这要不是爱情,还会是什么? 原来,全心全意爱上一个人,真的会着了魔,全世界只看见她。 第四章 琤琤一般人不太一样。 这一点,何必生心里其实很清楚,相处两个月下来,饶是神经再粗也不至于全无所觉。 他无法确切说出哪里不对劲,但就是知道,有些什么地方怪怪的。 或许,爱情真的可以让一个人盲目,他完完全全让自己忽视那些不对劲,眼里只看见美好的部分,充满自信地认为,那些他可以包容、可以克服。 直到—— 那个盲点被弟弟点出。认识她两个月,两个月都是在公园度过,完全没有新景点,他开始觉得,事情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一个人的时候,他会想象那种浪漫的约会,两个人手牵手在河堤边漫步,赏着夕阳,晚风轻轻吹拂她长长的头发…… 再不然就是一起喝杯咖啡,谈谈情、说说爱,深情相望什么的…… 好啦,以上纯属痴人说梦,基本上根本不可能发生。 可是,就算浪漫的约会有技术性困难,离开小公园他却很坚持。 不然人家问起,他们约会的过程居然只有每天在公园看老大打太极、阿婆跳土风舞、还有向个乳臭未干的死小鬼滚泥沙……传出去他拿什么脸见乡亲父老? 她甚至连每天来公园和回家走的路线都一样,必定要以过他们初识的巷子,不走那条路,她就常规不会走了。 好吧,真的路痴到极限的人他也不是没见过,会在住家附近小巷迷路的、上下班十多年来走的路线都没变换过的,这种人多得是,她还不算最夸张的。 他暗暗说服自己,并且好说歹说,保证有他在,她一定不会走丢,她这才皱起小脸,很为难地同意踏出公园约会以外的第一点步见他的弟弟。 “老大,我觉得!”一记火眼金睛扫去,识相的弟弟立刻闭嘴。他一低头,又是谋杀别人鸡皮疙瘩的轻柔慰哄,忙着当火山孝子,替心爱的人布菜。“多吃点,这个好吃!他们的话你当狗吠就好。” 那个明虾好像很好吃……她偷偷看了一眼,又飞快收回视线。 何必生立即起身,明虾整盘端到她面前,悉数孝敬。 “喂喂喂,老大,那是我!”又一记冷瞪,瞪掉了后面的抗议。 “堂堂七尺男子汉,和一个女孩子抢食物,你可不可耻!”一大把岁数都活到哪里去了,真是! “……” “明明说是一起吃饭——这样也叫‘一起’?”何必问瞟了眼隔着一条走道的对盯,与他心爱的、被拆散的无缘爱虾深情相望。 回想稍早,大哥带她来的时候,她打死不肯靠近,他们友善地想握个手,居然把她吓得躲到老大背后发抖。 老大居然还说!谁叫你长得獐头鼠目?还有你!心术不正,一脸禽兽样,难怪她会吓到。 居然还怪他们长得不够美妙顺眼,吓坏他的小宝贝!他自己像刚从绿岛关出来的样子都没吓到人了,他们给他帅一百倍好吗? 最后,只好分两桌来会,才稍稍安抚住她惊惶的情绪。 有人会怕生怕到这种程度吗?又不是三岁小孩,看到生面孔就会哇哇大哭。大哥瞎啦!这样还看不出问题? 一面反省自己俊美的脸孔究竟哪里出了问题,一边观察对桌那羞怯小佳人…… “喂,别这样看人,当心老大翻脸。”何必洋低声警告,实在是这个小弟有时白目得没药可救。偏偏何必问的白目性子又在此时发作,眼尾勾啊勾的,勾到快脱窗了,何必生这才低声交代一句:“琤琤,我马上回来,你不要乱跑喔!” 然后一手拎一个,直接厕所谈。 两个皮痒的臭小子,肯给他们这个荣幸让他们见见他美丽可爱的女朋友,没谢主隆恩就很过份了,还敢不识抬举! “现在是怎样,你们对她到底有什么意见?”要是让琤琤察觉到,害她伤心,他们就死定了! “老大饶命!我有话要说。”何必问举双手先投降。 “有屁快放!” “你不觉得她怪怪的吗?我以那块刚拿到的精神科医生破招牌跟你对赌,她让我有赚她钱的空间。” “闭上你的狗嘴!”是怎样?拐着弯骂琤琤心理有问题就是了? “谁有你怪?当心理医生不就是要让人问的,还成天一开口就对病人说何必问!”还好不得算命的,不然没三天就让人拆馆摔招牌。 “那是自我介绍!”被戳到痛处,何必问含泪控诉。“你自己也深受其害,怎么可以拿这人攻击我!”真过份! “至少我没笨到去妇产科工作。” “明明就是大考两科挂零蛋,还敢讲——” “老大,这次我比较认同阿问的话,她——真的有点怪怪的。”就算会被“谁有你怪,当小儿科医生还一天到晚叫人家何必养”之类的话攻击,何必洋还是视死如归地说了。 “她哪里怪?哪里怪?你说啊!啊!”完全无法接受有人批评他的心肝宝贝,他音量扬高,恼羞成怒。 是他要人家说的,只怕他们真说出来了,他会立刻翻脸挥拳。何必问在心底咕哝,尽可能挑了阳婉转的措词。“她……有点封闭……” “那叫害羞、叫内向?不行吗?像你这种脸皮厚得大炮都打不穿的无耻人类,懂个屁啊!” 人身攻击!这绝对是人身攻击! 为了认识两个月的马子,任意诋毁同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手足,当垃圾般嫌恶,到底谁才是无耻人类啊! “如果你脑袋清楚一点,别被爱情冲昏头面,就会发现那不只是内向而已,虽然本人只是一介刚出社会的小小菜鸟大夫,也不能怀疑我的专业领域。” 都知道自己菜鸟了,还有哈鸟话可讲? “那不然你说,她到底是怎样?” “很难说,我没有跟她接触过,没有最基本的问诊,不敢断言什么。” “那就是没有!没有还屁话那么多。” “老大——”听不懂他的意思吗?不是没问题,是他还不能确定问题是哪一点。 “好了!我不管你们怎么样,在我看来她很正常,这样就行了!是兄弟的话,你们最好也记住!”说完话,率先走出厕所。 “老!”何必问还想说些什么,被二哥阻止。 “不要说了,你还看不出来吗?老大不是不知道,他心里明白得很,也打定主意一肩承担了。” 是这样吗?没想到他家老大不动情则已,一动情就像头蛮牛一样横冲直撞,谁也拉不住。 罢了,大哥陷在爱河中溺毙,尸体没打捞上来以前,谁说的话都听不地去的。随后走出男厕,见何必生心急地向服务生追问女朋友的下落,他们对看一眼,赶紧上前问:“怎么了?” “琤琤不见了!” “也许上个厕所吧!” “没有!我去找过了!”他冲进女厕?兄弟再对看一眼,很明智的憋住笑。“那也没什么啊,真的找不到人她会自己回家,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你不了解,琤琤状况特殊!” 现在就肯承认她状况特殊了? 何必生补充。“她没离开过住家附近,没接触过太陌生的环境,她会怕,她一定会找不到路!而且她不能说话……”想问路的话,路人懂她画什么吗? 浑账!他不该放她一个人在这里的,早早回来陪她就没事了,果然话多不是好事! 三个人当机立断,分头找人。 何必生已经心急地冲出餐厅,另外两人肚子都还没填饱,也很认命地推开玻璃门,执行找人任务。人要是有个闪失,他们会被老大揍死……“等等,二哥!我想我们不用找了。”一手揪回兄长,何必问目光定在某个定点,看着花圃边慢吞吞站起身的俏人儿。 “我打给老大。”何必洋立刻拨手机,何必问缓缓走上前,停在一定距离,谨慎不去惊吓她。 “嗨,琤琤,你在这里做什么?” 范如琤退开一退,慌张地左看右瞧。 “不要紧张、不要紧张,我就站在这里,不会过去。”看穿她眼极度的不安全感,何必问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她手足无措,像个迷路小兔,张口、闭口了几次,轻轻吐出声音。“生生……” 生生?指他家老大吗? 何必问错愕地张嘴,完全无法将这么可爱的称呼搭在他家威猛豪迈的老大身上…… 但,再错愕也不及听见她的话错愕。“你—会说话?”那老大怎么——… “生生……”她无助的重复。想找他…… “那个,老大他!” “我怎样?”沉到地狱去的声音由后头传来,何必生黑着脸站在他身的一。“咦?老大,你来啦!我请教一下勋,你不是说她不会说话吗?她明明就会啊!” “你问我,我问谁?”回答的同时,何必生目不转睛地狠瞪着她。 “你到底是不是人家男朋友?唬烂我们的吧?哪有人连自己女朋友会不会说话都搞不清楚—”何必洋肘臂狠狠撞了小弟一记。 没看见老大脸色难看得要命吗?哪壶不开提哪壶! “范如琤,你准备好要解释了吗?”他咬着牙根从齿缝挤出话来。她露出笑容,开心地想奔去,被他脸色难看地闪避开来。“说清楚!” 她盯着落空的双臂,愣愣地,不懂为什么。 为什么不让她抱了?为什么……讨厌她了…… 纤细的心灵,感受到他的排斥,微慌。“你生气……” “废话!被骗那么久,谁会不生气!妈的,范如琤,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明明会说话,你装什么哑巴!” “你说,不说话,没关系。”明明说没关系的,不懂……不懂,为什么现在又生气了…… 居然拿他的话砸回他身上!真、真他妈的— “你以为是谁存心误导我的?” 他当时以为她不会说话,当然说没关系,难不成要说他在意得要命,害她伤心吗?她愣愣地瞧着他,一脸茫然。她沉默不语的模样,看得他更是一把火烧翻天。 “没关系?谁会真的没关系?能说话谁想面对一个哑巴?你真以为一点都不困扰吗?那是因为我爱你,你懂不懂?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愿意承担!不是真的无所谓!结果呢?你是把我的包容当笑话看吗?这样耍人很好玩是不是?” “老大…”发现他是真的火大了,没见老大动过那么大的怒气,何必洋上前,试图让他冷静些。 “有话好好说,你把她吓到了……” “她吓到?那我呢?”何必生甩开二弟的手,完全无法控制狂窜的怒火。 这个被耍得团团转的白痴,甚至为她去学手语!手语难学得要死。 “我买了一屋子手语书、录像带拚命学,很好笑吧?你是不是觉得很有趣?范、小、姐!” 她怔怔然瞧他,有些事情弄不懂,但也明白他真的很生气,上前一步想拉他的手。 “生!”连句解释都不给,随便耍个赖就想蒙过去吗?没那么简单!他火大地一把甩开,等不到她开口,气得转身走人。 “生生——…”她愣愣地低喃,呆站着原地看着他甩下她独自离开,要哭不哭的失落表情,像是丢了什么心爱的宝贝。 出了餐厅之后,他站在大马路上,频频回头,心想女生脚丫子小,走路比较慢,他还在原地等了三分钟,发现她真的没有追上来,火气烧得更旺、更加拉不下脸回头。 恨恨地捞出手机,拨了小弟的电话。“送她回去!”不由分说念出一长串地址,也不管对方答不答应。“顺便告诉那个混蛋女人,她一天没给我个合理的解释,老子就一天不鸟她!” “喂、喂!”一点也不给人家说话的机会,就挂掉电话。 明明就在乎人家在乎得要死,都在气头上还记得要送她回家,是在摆哪一国的谱啊?就不信他真有办法忍得住不鸟她。这老大真的很幼稚——… “那个!琤琤对不对?我家老大—”见她一脸茫然,于是何必问改口。 “生生!他叫我送你回去。我觉得,我们还是乖一点比较好,不要惹他更生气,你说对不对?” 她想了一下,认同。 “你也觉得很有道理?那走吧!” 她好乖巧地小碎步跟上,看愣了一旁的何必洋。 这是刚才那个抵死不同桌的小女人吗?果然…是当心理医生的,拐人很有一套…… 回程路上,她安安静静缩在后座,何必问自认不熟,也没贸然攀谈,专心开他的车。 车子在公寓门口停下,她自行开门,慢吞吞地下车。 他一直看纤细身影消失在公寓大门内,确定她安全到家,能够向老大交差了,正欲离去,她又跑出来,拍拍车窗。“什么事?”他探出头询问。她缓慢地伸出右手,他看见,摊开的掌心中,那朵被压扁、小小朵的白色雏菊。 “生生…?” “要我交给老大?” 她刚刚离开餐桌,就是要去摘这朵雏菊送给老大?就算刚被他骂到臭头、明知道他正在生她的气,还是没有遗落这朵小小雏菊,一路上谨慎地护在掌心。 她点头,轻轻说了句“谢谢”,才又进屋。 他看着静静向躺在掌心的雏菊良久、良久,而后勾起浅浅笑意。 或许有些与众不同,但她确实是把老大看得很重要啊…… 第五章 又一个台风形成,最迟明日便会发布海上台风警报。 何必生关掉电视,阻断叨叨絮絮的新闻播报,一整天莫名烦躁,做什么事都不对劲,索性早早爬上床睡觉。 翻来覆去两个小时,意识仍然清晰无比,睡意迟迟不来,不经意偏头,又看见桌上那朵小小雏菊。 花瓣都快掉光了,垂头丧气看起来好可怜。 “她要我转交给你的。其实,她还满在意你的,如果你不要那么抓狂的话,不妨静下心来想想她为什么会这么做。”阿问交给他时,是这么说的。 他有啊,他难道没有问吗?不管是什么原因,她整整两个月不吭声,让他以为她无法说话,还要小心翼翼顾虑她的情绪,以免伤到她善感纤细的心灵,这样还不够过分? 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自己一整个像笨蛋,他难道就不呕?他连气一下都不行吗?随随便便丢朵花来,就想混过去?没门儿! 就算阿问说她一直将花小心护在手掌,到家才慎重地交出来也一样! 就算……他不小心想起,他曾经在公园里顺手摘过一朵一模一样的白色雏菊给她也一样! 就算、就算……他忘不掉她因他一个随意的举动,笑容有多甜美也、也、也一样啦! 想是这样想,被制约的手又不受控制地探向床头。 数不清这是第几次爬起来检查手机—收讯,满格。电池,刚换上,充得饱饱的。他还很白痴地摇一摇,它说不响就是不响。 那现在是怎样?都三天了,她好样的!还真有个性,电话说不打就不打,真扮哑巴扮上瘾了? 以前都是他在讨好她,简讯一通通地传,她从来没回过也无所谓,藩镇他知道她收到了就好,她不习惯那些甜言蜜语、说不来问候关怀的话,他就当她是放在心里。 可是、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她最起码该打来说句对不起吧?他话都说出去了,她连一通道歉的电话都没有,以为他会先低头吗? 别做梦了!他堂堂男子汉,头可断,血可流,志气怎么可以没有? 说不去找她就不去! 第n次说服完自己,倒床蒙起棉被睡他的觉。三分钟过后,天际第一声闷雷打下来,他第一时间跳下床往门外冲。糟糕,台风要来了,他想起公园里她每天在喂的三只初生小狗。破纸箱根本没办法遮风避雨,琤琤心爱的宝贝小狗要是淋到雨、有个什么闪失,她一定会很难过,到时又要哭给他看了…… “琤琤,气象报告说有台风要来,你还要出去啊?”范如琛追出来,问着在玄关穿鞋的妹妹。 她点一下头,转动门把。 “那你记得带伞,还有别跑太远,下雨的话要赶快回来。” 天气阴阴暗暗的,公园基本上是不会有什么人,不过知道妹妹约的人是谁,也就没有阻止。 这两个人感情那么好,每天约见面也见不腻,不让她出去小妹还会跟他闹别扭呢,他这个哥哥在她心中真是愈来愈没地位了。不过这男人也确实好耐性,连着两个月只在住家附近活动,居然受得了。他笑笑地进厨房准备午餐要用的食材,忙完出来雨已经下了起来,他收好阳台的衣服,一面查看门窗以免雨水打进屋内,经过琤琤房间,发现她还没回来,想了想,还是拎了伞出去寻人。 也许,可以顺道邀对方来家里坐坐,问问他对琤琤保持什么想法…… 附近商家、餐馆,都没看到她的人,范如琛顺着小妹平时固定的路线找到小公园,远远就见她蹲在小树丛边,雨下好大,她避都不避,愣愣地任雨水打得一身湿。 他赶忙上前,将伞移到她上方挡雨。“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他呢?” 她每天出门,不是和那人约了一起吗? “不见了……”她轻声吐出,整个人抱膝缩成一团,看起来好可怜。 “什么?” “狗狗……不见了,生生,也不见了……”她到处都找不到,等了好久、好久,他都没来…… “什么狗狗?”碰触她冷得发抖的肌肤,范如琛忧心地轻哄:“我们先回家好不好?有事慢慢跟二哥说。” “等生生。”她固执低喃。 “琤琤,你听二哥说,雨下好大,他会去家里找你,不然也会传简讯给你,所以我们先回家。” 是吗?她想了一下,乖乖让他扶起。回到家,他准备干净的衣服,让她洗了热水澡,回到房里,她又窝回床角,抱膝安安静静坐着,双眼盯着桌上的手机不放。 范如琛信纸有异,将泡好的牛奶放到她手心,坐到她身旁轻问:“来,告诉二哥,你有多久没见到他了?” 她抿紧唇,比比三根手指头。所以他这个傻妹妹,已经连续三天在公园空等了?如果他没发现,她还要等多久?她每天都在相同的时间出门,他根本不晓得她受的委屈,还以为她是开开心心赴约…… “你知道,他为什么没来吗?” 她摇头。 不知道,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来了,她每天都去啊,可是他不来了…… 她好失望,难过地红着眼眶。“二哥,为什么……” 为什么?一句话问得范如琛心痛,张臂紧紧抱住她。 没有原因,就是不来了。 他太清楚问题出在哪里,明明早预期得到,却无法让她明白。 他曾经以为,这男人或许做得到,会包容、会好好守护她……终究还是看错了吗? 他不该放任琤琤接近那个男人,不该让她投入太多的依赖和情感,全心信任后却被嫌弃…… “琤琤,公园不要再去了。”他真的舍不得妹妹被这样伤害。 “要!不然生生来会找不到。” 范如琛喉间梗着,一阵酸。 该怎么告诉她,那个人不会来了…… 他的妹妹,真的很傻。即使对方厌了、腻了,她也只知道每天、每天地在同一个地方、同一个时间等待,根本不晓得对方不会再来…… 怀里一双小手推了推他,他低头,粉红色的手机被塞到他掌中。 “坏了吗?”她问。简讯,都不来了。 不忍心让写满等待的脸庞失望,他忍着心酸,将自己手机的sim卡与她对换。 “二哥的借你,这样放心了没有?” 她终于点头,安心地收下他的手机。 “那你乖,喝完牛奶先睡一下,二哥煮好晚餐再叫你。”替她拉好被子,走出房门,回头见她枕头都还没躺热,又爬起来,眼巴巴盯着手机看,等待熟悉的简讯铃声响起。 傻丫头,真的……好傻。 范如琤生病了。 淋了雨,当天晚上便发起高烧,急忙带她去挂急诊,打了剂退烧针,这两天食欲不振,兄弟俩轮流看顾着。 范如衍私底下问弟弟:“琤琤好像不太开心?” 范如琛叹气。“也许跟那个男人的离开有关吧!” “他不要琤琤?”那当初干么来招惹她? “琤琤的情况……不见得每个人都能接受,大哥,我们不能太苛求人家。”因为至亲手足,所以琤琤是他们舍不下的牵挂,他们承担得甘之如饴,可是别人非亲非故,凭什么要人家承受?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会却步,他们甚至连责怪的立场都没有。 “我觉得琤琤很好!”有问题的是那些用异样眼光看待她的人。范如衍无法接受,为什么那些人看不见她难能可贵的优点? “当然。不过决心不够的人,也许会觉得那是负担吧!”他明白大哥在气什么,但是从很久以前,他们就说好要一辈子照顾琤琤,就算找一辈子都没有一个人看得见她的好,那也没关系。 现在,也只是让他们看清事实而已,无所谓,真的无所谓,他只是希望,琤琤能早点忘掉,回到最初平静规律的生活,别在为这种事伤心。 探视她的状况,确认体温正常,她正安稳沉睡,范如琛收走吃光的汤面空碗走出房门,门铃正好响起。 他放下清洗中的碗盘,关掉水龙头前去应门。 “嗨,稿子翻译的进度如何?”门外,是一张熟悉的明亮笑颜,一开口就问工作。 “抱歉,我妹妹生病了,我在照顾她,进度有些落后。” “琤琤生病啦?我可以看看她吗?”岳姗姗关切询问。 “请进。”这几年大家也熟了,拜岳姗姗常来走动之赐,琤琤对她并不陌生,她也颇有耐性,对琤琤很好,是少数琤琤熟悉、也愿意接纳的人。 当初,琤琤的绘画天分就是被她开发出来,还积极接洽、策划要帮她出绘本。 当是,他并不特别赞成,就算琤琤一辈子都无法独立,他也会照顾她。 她却义正词严地回他:“这不是能不能赚钱的问题,如果有些什么是她会做的,你就要让她做、让她学、让她肯定自己,而不是一无是处地活在象牙塔里,生活无所寄托,这样她会不快乐。” 也许她是对的。琤琤找到了她会的事情,而且做得很专注。她画的图很温暖、很有感情,带着赤子纯真,那是不沾染世俗浊气才能画出来的纯净,连他看了都喜欢,出第一册绘本时,他看见妹妹难得的小小笑容。 “可怜的小琤琤,脸色真差。”岳姗姗摸摸她的脸,看了好心疼。 “她男人呢?怎没在这里陪她?”平时不是像只邀宠的大狗狗,动不动绕着她打转吗? 范如琛眯眼。“谁是她男人?” “缠了她两个月的那个。” “你怎么知道?”他从没对她提过这件事。 “跟你有关的事情,我哪一件不知道?” 此话一出,范如琛神情不甚自在,假装听不懂地看向别处。 袖口让人扯了扯,她低下头去,琤琤不知何时醒来,轻喊一声:“二嫂……” “什么事?” “不要乱叫!”有人心花怒放,有人一脸困窘。 岳姗姗完全不把他的反应当一回事,眉开眼笑地径自问:“琤琤小甜心,有什么我能为你效劳的吗?” “生生……”她轻轻吐出。 岳姗姗很快领悟。“你想念他吗?” “想。” “好啊,那我帮你找他,叫他来看你!” “姗姗!”范如琛沉下声音,阻止她。“我们外面谈。” 岳姗姗看他一眼,笑笑地安抚琤琤。“放心,我答应你就会做到。” 而后,跟随范如琛离开。 “你刚刚为什么要这么说?”一到客厅,他忍不住质问。就算是出于好意想安慰她,但是让她知道他们骗她,琤琤会更难过。 “他如果会来,就不会让琤琤一个人在公园傻傻等他好几天!”无论如何,他没有办法原谅那个男人的行为。 “这当中应该有什么误会,我认识他快十年了,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是也没关系,他有他的考虑,我不强求每个人都能接受,我的妹妹我会自己照顾。” “你不要那么轻率地骤下判断好不好?琤琤的状况你难道不清楚吗?事情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样!” “怎么样都无所谓,我不想再去探究谁是谁非了,你让她平平静静过日子,不要再去挑惹她了行不行!” “不行!你这根本是在对待蚕宝宝,用个茧把她包裹住,不受到伤害就没事了吗?茧里的世界无声、孤独,你不知道吗?你,没有权利当刽子手,斩断她幸福的机会,她或许可以恋爱、结婚、生子,过所有正常人的人生,被她爱的那个男人宠爱!” “如果不能呢?我不想再让她受到伤害了!”如果下错赌注,怎么办?如果那个男人扛不起,中途放弃了呢?琤琤怎么办?这个赌注太大,谁能担保?他也试着相信过,结果呢? 错一次就很够了,他不想再让她怀抱希望,又再承受被舍弃的悲伤。 “阿生不会伤害她,你能不能相信我一次,有事我负责行不行!”那个男人动不动就问她怎么让女孩子开心,她从没看过他那么用心在讨好一个人。 他那个人,性子很直,喜欢就喜欢,不会做戏。不爱的,他连敷衍虚应都不屑,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对女孩子动心,她真的相信他。 “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负责?”琤琤若再受伤,她赔得起吗?如果赔不起,凭什么担保?凭什么说要负责? “对,我什么都不是!”被他固执的脑袋气到,她吼回去。“反正你这个胆小鬼连自己的爱情都不敢尝试,难道希望琤琤也像你……” “那也是我家的事,与你无关!”他动了怒,不假思索地反击。 “你只是个外人,冒险的话可以说得潇洒,后果却不是你在承受,反正不是你的亲人,痛的不是你!”就像那天看到琤琤一个人孤零零蹲在公园里淋雨,他当哥哥的人,看了心有多痛,她懂吗?他的妹妹为什么要这样任人糟蹋! “……”这话够狠,砸得她心好痛! “原来在你眼里,我对琤琤的好全是假的,只是为了讨好你,她受委屈我不会难过,不过就是个厚着脸皮倒追你,利用琤琤的单纯拐骗她喊二嫂的卑劣女人,你就是这样想的吗?” 他张了张口,又紧抿。 “随便你怎么想,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我既然答应琤琤就会做到,这件事我会找阿生问清楚,然后我等着你三跪九叩跟我道歉,承认你错了。” 她转身,径自开门,离去前步伐一顿,丢下最后一句! “还有,范如琛,你是混蛋。” “何必生,出来陪我喝酒!” 手机一接起,就听见岳姗姗那婆娘的霸道命令。 他甩都不甩她,丢回一句:“没空!” 然后挂电话。 听她的口气,猜都不用猜就知道她又在某男人那里吃瘪了。 不是他要说,这逊咖钓个男人钓了三、四年都还钓不上手,叫她诱奸、迷奸、强奸,反正不管怎么奸,早早把人吃干抹净不久解决了? 结果她只会一脚踹过来骂他禽兽,每次碰壁就来找他喝酒。 喝什么酒?直接喝巴拉松死一死算了,没路用的女人! 挂掉不到三秒,手机又响起。 “何必生,我警告你,再不出来我们朋友就做到这里。” “我等这句话等很久了!”喀!再挂。 下码头也不探听看看,他何必生是谁都能叫出去就出去的?唔……如果那个人是琤琤的话,到是可以考虑考虑…… 再三秒,手机又响! “混蛋!害我和他吵架还敢挂我电话,何必生,你最后出来给我解释解释!” “你们吵架干我屁事?”除非她真的采纳他的建议去迷奸人家,否则她被甩跟他有个鸟关系?失恋的女人果然很青番,没事乱牵拖。 “我现在没空听你喇赛,你敢再打来占电话线,我放火烧光你全家!”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我在等电话,有什么事我明天再去找你啦!” 这次,她果然很乖地没再打来闹他。 他最近讲电话都速战速决,不敢乱跟人喇赛,怕琤琤打不进来,可是明明没占线、手机收讯又一直保持在满格状态,为什么还是等不到她的电话?何必生简直郁卒死了!看着那三只由公园抱回来的小狗,软绵绵在他脚边磨蹭的样子,一直让他想起她…… 唉,真的好想抱抱她! 才一个礼拜不见,就想念她想得半死,她还真够狠了,忍得住不见面、不联络。 好啦,他承认他没她有个性,摸摸鼻子,很没骨气地起身。 出门前,还不忘捞只“小肉票”同行,搞不好为了狗,他的出现会受到比较高度的重视。真哀悲,他居然不如几只狗。 来的路上,他不断说服自己,他是个有原则的男子汉,说她没道歉以前不会鸟她就是不会鸟她,他过去只是要给她一个机会向他忏悔而已…… 站在她家门前,第一千两百三十六次声明完,深吸一口气,按下门铃! 第六章 范如琛看着门外的男人,眼神了淡漠无绪,不发一语。 “那个……琤琤……”他现在体会到,首都见女方家长的紧张心情了,简直跟便秘没两样。只不过是说不出话跟拉不出屎的差别。 “有事吗?” 他神经再粗,也感觉得到自己不受欢迎。 “嗳……我是琤琤的……朋友。” 总不能说“大爷我已经亲自过来了,叫那个女人识相一点快出来道歉,我就大人大量原谅她”吧? 对方似乎在评估什么,好一会儿,他欠身退开。 “进来吧,我们谈谈。” “喔。”他进到屋内,坐得中规中矩。他没忘记,琤琤的父母都不在了,有道是长兄如父,他可不敢太放肆,先巴结一下总没错。“那个、范大哥!” 范如琛倒了杯水给他,侧眸瞟他一眼。“我是她二哥。” 另外,依外貌判断自己绝对比他年轻,喊得出这声“哥”绝对要有铜墙般厚度的脸皮才办得到。 “……”好吧,那记冷眼真的让他感受到自己有多不受欢迎了。 “请问,之前一个礼拜,你都做些什么事去了?”忙到一个礼拜后才出现? “……要说实话吗?” “当然。”与岳姗姗争执过后,他一个人想了很久,意外看到还存在手机里的历史简讯。何必生几乎每天都传,他一封、一封地看,想着那个看起来傻气真挚的大个儿,对待琤琤的方式……这一抹迟疑,他让这个人进了屋,如果让他察觉对方有一句不诚恳,他会毫不犹豫断绝他与琤琤往来。 “在等她打电话给我。”何必生羞耻地吐实。 “她没打电话,可是她在公园等了你三天,被我发现才没让她再去。” “咦?”何必生更意外。 “可是我们在吵架啊!”他很明白告诉她,他生气了,她该做的是快点打通电话道歉一下,而不是去公园等人,哪个冷战中的笨蛋还会去跟对方约会的? 有!范如琤就是。 他垮下肩,掌心好泄气地蒙着脸。“她根本没有惹毛我的自觉,完全状况外!”那这样他还要气什么? “她怎么惹毛你?”乖巧又听话的琤琤也有本事把人惹毛? “她会说话,却骗了我两个月,害我像白痴一样偷偷学手语,要是你你气不气?”完全忘了对方是女方兄长,很不爽地告状,争取盟友支持。“你不知道她可以说话?” “她从来没开过口啊!我还拼命安慰她说没关系,结果她就真的给我没关系了两个月!” “所以你生气了?”讲句良心话,换作是他,也会觉得被耍。 “也……盟友很认真在气啦,就……她至少要道个歉,让我有台阶下嘛!我话都说出去了,这关系到男人的面子问题!” 好,真相大白了。 得到解答的范如琛,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说穿了,根本只是幼稚小两口在闹别扭,哪对情侣没发生过?他却反应过度了…… 因为早已预设立场,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他,所以一有状况,本能地就会被引导到那个方向,事实上,对方不见得会退却、不见得无法承担……可以这么想、可以再相信他一次吗?这男人,以为她不能说话,依然愿意为她学手语。这男人,明明撂话要她先道歉,可是一个礼拜下来,没等到她的电话、没等到她的道歉,还是放下传说中的“男子汉气魄”,自己拉下脸来找她。 这男人……或许值得他信任。 于是他问:“你!对琤琤了解多少?” “啊?”不明白对方这句话的用意,不敢贸然搭腔。 “你对她了解不够,连她会不会说话都不清楚,才会造成这次的争执,不是吗?事情的根本,是你并没有完全清楚自己必须承担什么,便贸然走入她的生命中,如果你够了解,今天的事根本不会发生。” 所以……是指责的意思吗?“我、我是还不够不够了解,但总要给我时间……” “你不用多心,我不是在指责什么,只是想弄清楚你的决心到哪里,这很重要。” “不了解就花时间了解,男子汉还怕承担什么!”为了心爱的女人,没在怕的啦! 看来他真的很坚持自己是男子汉……范如琛轻咳了声,忍住笑,“我想,你等不到她的电话,是因为她压根儿就没想过要打,就算你很明白地传达你在生气的讯息,她也只是‘知道’,却无法‘感受’,自然也不会将当下的这个‘生气’往后延伸,隔天她会很理所当然的去等你,更不知道你在与她呕气,等不到人会很失望,纳闷。”换句话说,跟她冷战是没有用的。 “没有隔夜仇很好,真是具有中国人宽大胸襟的传统美德……”他哈哈大笑。 自行将它归类到优点的一方去。 你还可以再更盲目一点! 范如琛哭笑不得,这人其实比琤琤还少根筋吧?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如果很深奥的话,那就改天再说好了。”他可以抓何必问来旁听,顺便准备笔记。 “不深奥。”范如琛顿了顿,早晚要谈的,“你对自闭症了解多少?” 自闭症吗?好像没他预期的复杂,“不是很懂,我小弟是精神科医生,回去可以问问他。”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意外。”反应镇定得很。 “还是有一点点啦。”应该说,多少有做好心理准备了,不会有太连续剧式的夸张演出。 “所以她不太能体会旁人的情绪和感受,你必须很有耐心地表达,让她明白目前的状况,歇斯底里朝她乱吼一通是没有用的。离开熟悉的环境,面对陌生的人、事、物,她会慌张不安,所以我们一直住在这里,没有搬过家。我们花很长的时间去教导她每一件事情,让她熟悉附近的商店、公园,打造一个既定的模式让她有迹可循,一旦改变她会抗拒、无法接受,……这样你懂吗?” “原则上……懂。”原来不是路痴。 “那她……是天生的吗?” 范如琛一阵沉默,“不是。”他思索着该从何说起—— “我父亲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我父母感情很好,妈妈后来会选择改嫁,或许只是想让我们三兄妹过好一点的日子吧!但是那个男人并不好,我母亲过世后,他……那年琤琤十二岁,他企图侵犯琤琤,大哥为了保护她,失手误杀了那个男人,坐了几年牢。” 何必生张口结舌。 这……是活生生的社会写实录在他面前上演吗? “然后,……她就变成这样了?” “那一阵子,生活面对巨大的冲击,我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在表亲家寄人篱下,连自己都在走忧郁青年路线,根本没有留意到她的状况,以为她只是受到太大的惊吓、想念大哥,所以沉默了些,等我发现时,她已经把自己封闭在不用面对现实的空间,接收不到我们的讯息,也不知道该怎么使用语言了。” 尽管他语调力持平衡,何必生还是听出一丝压抑的情绪波动。他其实很自责,怪自己没有照顾好妹妹吧?如果早些发现,她不至于变成今天这样。 “我们花了很多心力,教她重新使用语言、教她如何适当地表达情绪、教她生活上的种种……这是很沉重的担子,你知道吗? 何必生明白,他不单单是字面上问他理不理解,还有更深一层的涵义!担不担得起? 他一件、一件地回想认识以来的点滴。 他传简讯给她,她从来不回,是因为没有过往的行为模式可供依循,她根本不知道要回,他等到海枯石烂也等不到她一通电话。 既然举一反三不适用在她身上,那他以后就一板一眼,告诉她收到简讯要回,他会一直等,那她就会回。 她还是不爱说话,当她想表达什么时,只要把脑海中的画面,用图片呈现出来即可,语言的组合对她来说,不如画图容易,在家里时,兄长会强迫她使用语言沟通,所以面对他时,没有人逼她,她就会耍赖不用了,并不是存心欺骗他,她甚至不晓得这是欺骗。 理解程度的落差,以致造成他们之间冲突的产生。 所以他以后,会试着跟她把话说得明明白白,完全没有模糊地带,并且确认她是不是真的理解了。 她有她依存的生活模式,只要用她的方式沟通,又有什么难的? 他发脾气,她不懂,那正好,吵架一定吵不起来,真的必须让她明白时,可以慢慢讲,她还是会懂,再不然隔一夜当作没发生,那也没什么不好。 她不能适应陌生人,那就表示他可爱的女朋友不会随便被拐走,而且专情地只看见他一个人,最多只是要花点心思让她熟悉他的家人而已。 于是他说—— “最难的你们都已经走过了,我还怕什么?”他们兄弟已经教会她这么多,现在的琤琤很好,真的很好,至少他这么觉得。再有不懂的,他可以继续教,遇到一件教一件就是了。” 他不记得范如琛最后回了他什么,只记得最后听到一句:“琤琤生病了,你去看看她吧!” 所以他想,他应该得到最基本的认同了吧? 虽然说死者为大,但他还是要说,这三兄妹的父母一定是存心整人!取的名字全都难念得要死,最过分的还是琛和琤,他念了一百遍还是觉得读音一样,认识他们的人得先去上几堂正音班,以免江、任不分。 他在被纠正了十分钟,确认真的没药可救了之后,才被放行进来。 可怜的琤琤,气色那么差,睡梦中呼吸不甚畅通,细细的眉微蹙,他看得心都拧了。 范如琛说,她有画图当作写日记的习惯,或许那可以让他更了解她,明白如何与她相处。他目光梭巡一遍,在书架上找到摆成一排的画册,有印刷出版的、也有些是日常随笔记录涂鸦的,范如琛都替她收藏得极好,还做了标签按日期编排,当作她的成长日记。 他抽出一迭,坐在她床畔陪她,翻翻画本打发时间。 啧,虽然说做人不要太骄傲,但这真不是他在说,他家琤琤超有才华的,画得多棒啊!他觉得全世界没人画得比她更好了! 他一本一本地翻,每看完一本眼眶就红一次。 呜……他的琤琤怎么会这么可怜,五岁就没了爹,八岁没了娘,还要被继父动不动拳打脚踢,还有没有比她更惨的悲情美少女啊? 幸好还有两个疼她的好哥哥,每次受苦时,哥哥东凑西凑,用少之又少的零钱买甜筒安慰她,比照爸爸还在时,每次她哭闹用来宠爱她的方式。 虽然身上青青肿肿,可是甜筒的味道在嘴里泛开,流着眼泪,品尝奢侈的幸福味道……他数不清第几次偷偷擦掉眼泪,感觉衣角让人扯了扯,回头看见醒来盯着他看的悲情美少女,他赶紧放下画册,探手摸摸她额头。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摇头。 “用说的,不要只是点头、摇头。”以前不晓得,现在知道了,就会强制她练习用语言沟通,这样对她比较好。 她坐起身,双臂缠抱过来。 他先是不解,又见她凑上脸,蹭了蹭他的颊。 “不生气……” 他呆愣了片刻,才领悟过来! 他迟到那一次,她看起来不大开心,那时他采用了岳姗姗教的“死皮赖脸纠缠法”,所以她现在……是在如法炮制,用他用过的方式向他撒娇道歉吗?虽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他张手,用力抱紧她,“没有,我没有在生气。”她真的很单纯,别人怎么对待她,只要那些举动让她觉得温暖开心,她就会将这些她喜欢的方式记住,回报在那个人身上。 “你,不见了,狗狗也不见……”她难过失落的表情,看得他好想痛揍自己一拳。 “没有不见,我在这里,狗狗也在。”他拉开外套,露出躺在他肚子上睡得好安稳的白色小狗。 “狗狗!”她急巴巴伸手抱来,好心爱地以脸颊轻蹭。 虽然很嫉妒,可是冲着她那么开心的笑容,他决定这三只狗不送人了,自己留下来养。 刚刚才由范如琛口中得知,他身体不好,对小动物会过敏,他才明白那时问她要不要养一只,她为什么表情那么舍不得,还是坚定摇头。 其实,她知道的。表面上看来,她是被动地在承接别人对她的付出,但每一个人,在乎的,她都有放在心上,用她的方式在爱。对他,应该也是一样吧! 就算只是一朵路边的白色雏菊、一记拥抱,一个撒娇的脸颊贴触,都在诉说她的在乎。 范如琛终于知道,恋爱中的男女,对白可以没营养到什么程度。 例如—— “你在做什么?”七点二十分的第一封简讯。 “水饺,十颗,二哥说要吃完。”某人女友乖乖报备。 “十颗?那是要塞牙缝的吧?你二哥一定在虐待你!多吃一点啦,瘦瘦的,我好心疼。”七点三十分。 于是范如琛就看见,刚刚十颗都还要他哄很久的妹妹,一口气多挟了好几颗进碗。他甚至不小心瞄到:我有想你哦,蹲马桶都在想喔! 害他差点把刚吞入腹的晚餐吐出来。 诸如此类没脑的对话,他实在很不想知道,以免看多了有损智商,偏偏单纯的妹妹会将手机凑过来,问他:“怎么回?” 如果不是她一脸信赖地看着他,真的很恶魔地想说:“叫他去吃屎。” 结果这封简讯,她是戴上那对毛茸茸的粉色耳饰,央求他用手机拍张照片传过去。据说耳饰是某人男友送的——好啦,虽然此人品味不如何,但他得凭着良心讲,琤琤戴起来真的挺可爱的。 她的思考逻辑很简单,他说想她,所以她传照片给他看。 于是他又看到—— “琤琤,琤琤,亲爱的琤琤,你快告诉我,你怎么可以那么可爱呀,这样我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她可爱是会要了你的命是不是?这人真的三十岁了吗?真的好幼稚……断断续续几封简讯传来,直到十点五十分,他终于忍无可忍,直接拿过手机!“何必生,你可以再无聊一点!琤琤要睡了!” 砰!十点五十分,这一头的人也忍无可忍,一拳重重捶上桌面,“何必生,你不要太过分了!” 看看刚收到的简讯,再看看眼前隐忍怒容的岳姓婆娘。这两个人真是有默契,要不怎么会把了三、四年把不到呢? “姓何的,你到底是不是朋友!”她失恋了,她很痛苦、很痛苦,他是没看到吗?还在她面前闪光不用钱似地拚命放,简讯传来传去整晚,一下露出沉醉在爱河中的愚蠢傻笑,一下对着手机传来的照片猛亲,是怎样?做人可以这么无耻,在喝失恋酒的朋友面前如此嚣张炫耀吗? 何必生收起手机,懒懒瞥她一眼,“你很奇怪耶,叫我出来我也出来了,你喝你的酒,我传我的简讯,又没碍到你。” 大不了这一摊他买单嘛,真是! “你、你!”岳姗姗气得飘泪,抓起桌上的啤酒狂灌。 “喂!”酒不是这样喝的吧?他伸手挡下来。 “你们男人全是没心没肝的浑蛋!” 又不是他甩掉她的,干他鸟事!真是躺着也中枪! 没酒可喝,干脆耍赖地趴在桌上,明眸漾着薄薄水光。 “……”看她这样,何必生也怪难受的。坦白说,她真的很漂亮,看历年来多少烈士前仆后继的追求就知道,明亮自信、敢爱敢恨、独立自主又大方的个性,很少为了什么事过不去,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她掉眼泪,原来臭婆娘梨花带雨的模样还挺美的。 “那个……琤琤她二哥有跟我说了。”原来她这么挺他,还为了他跟心爱的男人吵架,要不是看在她的面子,范如琛可能连家门都不会让他踏进去一步吧!她真的是很够义气。 “不要跟我提他,范如琛是浑蛋!”岳珊珊气愤地重捶一拳,再度复活和啤酒厮杀。 就算是浑蛋,你还不是为人家喝得那么醉。 何必生考虑了一会儿,决定各人造业各人但,女人不是他的,他确定他摆不平这只醉鬼。 沉寂了半个小时的简讯铃声再度响起,不过这回不是琤琤,是从他的手机传出。 点开一看! 臭婆娘喝挂了,你是要过来还是要我把她丢在马路边? 一串没头没脑的文字,他留意了下发讯人,是何必生。 正思考怎么回事,又一封简讯进来。 害她喝醉的是你,快点做决定,我搞不定她。 害她喝醉的是你……他反应过来,迅速按下回拨键,“你们在哪里?我立刻过去!”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那家海产店,她已经喝出八分醉意,“姗姗?” 她没听到,趴在桌上静静流泪。 “你放心啦,她喝醉会安静地坐在旁边,不会发酒疯乱闹。” 范如琛瞟他一眼,“你们常一起喝酒?” “不算很常,大部分是被你拒绝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拖我出来陪她喝几杯解闷。” “酒鬼!”他闷斥,也不晓得是在骂谁,动作很轻地拨开她脸上的发丝,长指抹去泪水。 何必生看着他的动作,好奇问上一句,“嗳,说句中肯的,岳家婆娘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个性也不差,还追你追了三、四年,我能不能问一下,你为什么不接受她?” 范如琛没有回答,弯身扶她坐好,抽面纸替她擦拭脸上、唇边的酒渍。她坐不稳,歪歪斜斜地倒向他这头,他接抱住,以免她跌伤、撞伤,她索性臂膀攀上他,困倦地将脸埋进他肩窝。 “我送她回去。”范如琛交代一声,对方挥挥手,一副“快走、快走,快把这个麻烦带走”的模样。 “姗姗,站得起来吗?来,走好!” 何必生撑着下巴,看那男人谨慎护着她,慢慢走远,回头数数桌上的啤酒空罐。才十六罐?这其中还得扣掉他解决的三罐。 视线再拉回那对逐渐看不见的背影……臭婆娘,心机真重。 不过……也好啦!他笑出声,范如琛看起来也不像完全没那意思。 不要说我都没没罩你,岳家婆娘,我这个人也是很够朋友的! 第七章 何必生的人生中,很难得思考一些太有深度的东西,例如,未来;例如,责任;例如,承担。以前浪荡子一个,一人吃饭全家饱,没有“家累”的人,爱怎么放荡都不会有愧疚感,真要说有什么牵绊,了不起只有老妈一个,但他还有两个比他成材一百倍的弟弟,何家不会绝子绝孙。 所以就算是流血、受伤,甚至挂掉了,都不会特别觉得对不起谁。 可是现在不同了,他有了牵绊,真正属于他的牵绊。 看过她的成长纪录,心中对她有太多说不出来的怜惜,她拥有的太少,幸福又总是失去得太快,每一个爱她的人,总是留不住。医院里,那血色的红艳是她一直以来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也因此那天看到他额上的血迹,会产生那么大的反应,她在害怕,血会让她一再地失去。 愈是清楚,又怎么忍心让她再一次的经历失去? 他慎重地思考了很久,向老板请辞。 这话并不好开口,这个人对他有恩,如果不是童老大及时拉住他,当年年轻气盛的他,会一脚踏上黑道这条不归路。 意外的是,童老大并没有为难他,甚至意外他到现在才提出来。 “灰熊他们说,你有对象了?是因为这样才要走?” “对。我必须替她想。”琤琤不爱他身上带伤,肩上有了要承担的责任,更要珍惜自己。 他想,老板会明白的,当年就是他告诉他:“我自己都金盆洗手了,很清楚这条路不好走,有一天你有了要保护的人,那时就会庆幸没真的陷下去。”那时,他只是觉得,何家至少要栽培出个人才来,阿洋和阿问头脑好,天生就是读书的料,他能够想到赚钱做最快的方式只有这样,成就了阿洋、阿问,拿他一个来换挺划算的,反正成就跟前途这种东西,在他身上也找不到。 现在,他却真的很感激童老大那些话,否则如今遇到琤琤,他会连碰都不敢碰,幸福这种东西,不会那么满、那么充实地填塞心房。 童老大笑了笑。“也好。其实我一直觉得你不适合这里。” 他心太软,不够狠、不够绝,这样是很吃亏的,很多事情童老大都知道,只是不点破而已。 他爽快地放任,还大方地开了张支票给他。 “童老大,我不能!” “收着!就当是我给你的结婚红包,好好对待人家。” 这红包……也包太大了。 “谢谢……我会请你喝喜酒的!” 再然后,就换范如琛水深火热了。目前“待业中”的某男子,闲来没事便理所当然地跑来黏女友,他每天听到那堆恶心幼稚有无厘头的对白,听到连前一天的晚餐都快吐光了。说实话,那个讲优雅一点是“放款融资公司”,说白了根本就催债的人。虽说还谈不上黑道,但是全世界任何一个当兄长的都不会想把妹妹交给他,可是范如琛还没想好该怎么跟他谈这个问题前,他就已经先自行离开那个环境了。 他顾虑到琤琤,为她萌生责任感,并且慎重思考他们的未来,他对琤琤是认真的,范如琛欣慰地感受到这一点。 “我想给琤琤一个安稳的生活。”当着他和大哥的面说这句话时,何必生的表情非常严肃认真。 当然,如果能忽略它动不动用来拐琤琤那些嗯烂至极的对白的话,范如琛得承认他确实有被感动到。他揉揉额头,才刚走出房门,就听到客厅里传出、来的嚷嚷!“琤琤,这个你不要看了啦!听说等一下女主角会流产,男主角会很伤心,出去被车撞到,然后变残废,真的很惨,你一定会哭的,然后你哭我就会整个心都碎掉!” 还有没有更恶心的? 就算剧情再感人也全被他说光了,人家还要看什么? “好吵!你走开!” 看吧,连琤琤都受不了了,小手猛推他。 范如琛倒了水,回房间继续赶翻译稿件的进度。 赶到一个段落后再出来走动,听见抽面纸的声音。 不会吧?真哭了? 绕到客厅,抽面纸的是妹妹没错,擦的却是那个男人的眼泪,“别哭,你的眼泪会让我心碎!”电视里传来男主角这一句深情低喃。很好!原来他那堆不要钱似地拼命的嗯烂情话,是从偶像剧里学来的!电视机前那个男人还感动得热泪盈眶。 真看不出来这个像山一样高大魁梧的壮汉,竟有一颗纤细易碎的少女玻璃心,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周末时,又一个台风登陆,何必生早早拟好防台计划大作战,大清早拎着大包小包前来,有简易料理包、电池、手电筒之外,还有一大包的少女漫画,最扯的是连麻将都带来了。 “你以为我们家有人会打麻将吗?”他凉凉睨了那男人一眼。 范如衍半举起手,好生迟疑地发言:“我、我会……”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太扯弟弟的后腿?可是他真的会呀,做人不该诚实吗?好为难…… 范如琛哭笑不得。“就算你会,最多也就三个人,琤琤不会。” “那有什么难的?”随便电话一call,找来他的万年牌喀—岳家婆娘和何必问。牌桌上的厮杀开始,不过那不是范如琛的style,原来很悠闲在旁边翻他的杂志,然后那个一开始吆喝要打牌的人,打到一半居然把他推上桌,自己很可耻地窝到美人香闺去陪她看少女漫画。 漫画书是租书店租来给琤琤看的,可他觉得那个人明明就看得比女友还入迷! 一个看偶像剧会哭、爱看少女漫画,外型比熊还壮的大男生? 他只能说,何必生真的是他看过最奇妙的人。 那个晚上,风雨很大,几个人吃饱了再客厅泡茶,岳姗姗、何必问和琤琤三个人扑克牌拿了到房间去玩心脏病,不时听见愉悦的笑声传出来。 何必问告诉他们,因为他曾经说过,琤琤很排斥上医院,也不看心里医生,他们尝试了许多次效果都不好,所以他想过了,他弟弟本身就是心理医生,在日常生活中慢慢让她习惯这些人的存在,无形之中做治疗,应该就不会排斥了。 范如琛颇意外,原来他做的这些事情,背后都是有用意的。他还说,他试着带她去他家,可是她对陌生环境的适应能力并没有那么快,一切还要从头来过,连想买个什么都寸步难行,不比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更能让她身心安适。 所以他跟母亲商量过,她也很喜欢琤琤,对搬家这件事没有太大的意见,也许就在这附近物色适合的住所,将来她要回家走动什么的,往来都很方便。 “你放心,我不会吧你们呵护了二十多年的宝贝拐跑的啦,哈哈!” 范如琛既感动,又好笑地回他:“我说了要把妹妹嫁给你了吗?” “不嫁不行啦,琤琤已经答应了,哈哈哈!”更加小人得志的笑声。 “你这个无耻小人!”就会拐骗纯真无邪的琤琤。 另外还有个规划,是刚刚和琤琤一起看漫画是才成型的。他想开建租书店,这样他可以同时兼顾到生活,还有琤琤。 说不定,久了还可以让她更习惯人与人之间的应对与相处。 接下来的时间,他开始为“甜蜜幸福的两人世界蓝图”而忙碌,新的住所找到了,就在离她家一条巷子的大楼里。 屋龄有八年历史,不过格局采光他很满意,带琤琤来看时,她喜欢那个天空蓝的房间,于是他决定将那里当成他们的卧房。 前任屋主是个画家,这也是他决定买下这间房子主要的原因之一,这里有一间设计不错的工作室,她以后可以在这里画她想画的图,收藏她的每一本画册。 房子稍微整修过后就可以正式住进去了,兄弟们很够意思,假日全跑来帮忙粉刷墙壁。 琤琤在他们的卧室天花板上画上一大片星空,吧满天星光都带进房里,也带进他眼里心里。 他夸张地捂着眼睛惊叹。“哇,好亮!这样以后睡不着不用数羊,数星星就可以了对不对?可以许愿吗?我希望我的琤琤永远这么可爱,还有希望和我可爱的琤琤每天晚上一起数星星!” 她被他逗得直发笑。她还帮母亲的卧房画上一整片墙迎风摇曳的薰衣草,因为母亲跟她说过最喜欢薰衣草。 “这是我未来的媳妇替我画的耶,真漂亮。” 琤琤害羞地笑。 “来来来,我们去外面喝茶聊天,剩下的粗活交给这些臭男人就可以了。”一直想生个粉嫩剔透、贴心会撒娇的女儿,却天不从人愿连生了三只臭小鬼的何母,简直把琤琤当迟来的女儿在宝贝,好疼惜地牵着他的手到阳台喝刚带来的薰衣草茶。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那不然我们玩玩心里测验好了,很有趣喔!”何必问也跟着赖到阳台来。 这段时间密集接触下来,他们也混熟了,阿问说什么,很多时候她会配合,这让他觉得,当初这种地税参透的无形治疗法是正确的,他相信阿问,也确信这能似她更好。至少,他感觉得到,她表达情绪的方式更加立体清晰,逻辑思考能力明显提升,最重要的是,她笑容变多了,现在不用人要求,她也会主动开口表达她得想法,比起以前太过安静的她,他更高兴看到这个会笑、会撒娇的她。 她开心,最重要。 接下来,他还会更忙,开店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没办法时时关注她,他交代小弟,游动替他多留意一下,引导她说话,不要又让她躲回那个安静无声的世界里去了。 “安啦,老大,你以为我是吃哪行饭的?这类的心理治疗难得倒他吗?” 有了小弟的承诺,他很安心地把琤琤交给阿问,为他们的未来忙碌去了。 开店的大小细节很繁杂,这方面他又完全没经验,多亏有岳姗姗和范如琛帮着他洽谈大小事宜,有时处理得不顺利会觉得很烦躁,但是回头看见琤琤温柔恬静的笑容,她总是会坐到他身边,软嫩掌心轻抚他的脸,于是新的一天他又会有满满的活力。 他只要想着,这是为了给她安稳依靠的未来,就能继续坚持下去。却从来没想如果他所编织的这个未来没有她,那该怎么办? 开店的事筹划得差不多了,选个好日子就可以正式开业,岳家婆娘很有生意头脑,替他拟了几个开幕优惠方案来招揽客源。 多日来的忙碌告一段落,想起这阵子都没有好好陪琤琤,他绕到范家去,范如琛正在准备晚餐,顺口告诉他:“琤琤在房里,等等留下来吃饭。” “那当然。”这还用他讲,还会点餐。“我还要一颗荷包蛋。” 范如琛白他一眼:“请问客倌蛋黄要几分熟?” “别客气,我很好养啦。”还真敢说!没好气地哼一声,右手已经打开冰箱门,取出两颗蛋。 何必生往房间去,看见她低头专注地在画图,他探头问:“琤琤,你在画什么?” “啊!”下意识里,赶紧合上画本。 “不能看吗?” 她摇头,把画本藏到身后去。 他奇怪地看她一眼。 琤琤对他从来没有秘密的。 那时候,想更了解关于她的一切,问她书架那排陈年画本可不可以借他带回家去看? 她连想都没有,好大方地全迭到他手上说:“都给你。”还问他够不够?连压箱底的陈年涂鸭都要翻出来给他,那个什么都可以给他的女孩,什么时候开始,也有不能让他知道的秘密?什么时候...学会了保留? 他没多想,很快地抛开这些小事。 “不看就不看。”张手想抱她软软甜甜又香香的身体,她一阵子没跟她好好说话,正想补几句范如琛每次听到都一脸想打他的肉麻情话来调剂身心- 她退开了。 很慌张地退开。 何必生盯着落空的胸怀,从没被她拒绝过,一时反应不过来。 “琤琤?”他不解地凝视她。 画不能给她看,连抱-也不能给他抱吗? “你不舒服是不是?”她今天有点--怪怪的。 “没、没有!”她不敢看他,脸上有着无法错认的窘红与慌乱。如果他没有解读错误,那似乎是心虚?那个总是仰着脸,满是真诚信任,看着他的眼神总是毫无保留的她,和眼前这个会闪躲,不敢直视他的她....不一样。 真的,很不一样。 不得不承认,他有点小介意。 “你要不要说说看,最近有什么特别的事?” “不、不要。”她低着头,小小声吐出。 所以真的有,只是不要跟他说。 这段时间,没办法天天见面,相处的时间也减少,无法参与她日常生活中的每一件事,才一个月,就突然觉得....他和她,好像变得疏离许多,她待他,也不再那么坦然直率了。 “可是我想知道,很想、很想。”他加强语调,每次他耍无赖这样说的时候。 她就会妥协,那颗柔软的心舍不得看他失望,不忍心他的“很想很想”落空。 她为难地沉默了--范如琛在这时敲房门。“晚餐做好了,你们要不要先出来吃?” “好,我马上--” “他要走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气氛瞬间诡异地寂静! 何必生转头,表情复杂地盯视她。 她盯着葱白的手指头,无措地扭绞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范如琛也察觉到气氛诡异,不解地问:“怎么了吗?” “没事,我先走好了。” 范如琛追出来,在门口压低了声音问:“吵架了?” “没有,只是觉得有点奇怪,琤琤最近有发生什么比较特别的事吗?” 范如琛认真回想了一下:“没什么异状,就跟平常一样啊,在房间里看看书,画画图,有时候会去你那里,可能你妈妈或弟弟陪着她.....或许你可以去问一下你小弟,他们处得还不错,阿问有时候会带她出去走走,或许他知道原因。”何必生点头,转身欲走。 “对了,琤琤的状况比以前好非常多,情绪比较丰富,反应多了、也有自己的想法,行为模式不会一成不变,这些进步是我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看到你弟弟,帮我跟他说声谢谢,心理医生果然比较有方法。” “好,我知道。” 离开范家,他直接到医院去。 何必问目前在大医院的精神科任职,他等了一个小时,才等到他门诊结束。 “老大!”整个人热情扑抱上去。 如果是他家琤琤,他会很陶醉兼享受,不过换成身上这个一百八十多公分的公无尾熊!他直接一拳打飞到墙上去黏着。 “唔!老大,你好狠的心。” 他肋骨一定断了好几根!何必问摸摸胸口,好哀怨地自行诊断伤势。 “你愈老愈不正经。”一副痞子样,害他拳头控制不住就挥出去了。 何必问耸耸肩:“你知道的,在这种环境工作,最大的收获就是学会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做人真的不必太认真。” 啧,看看那些人,汲汲营营一辈子,到头来又得到什么? “不跟你扯,我问你,琤琤是不是有什么事?我觉得她怪怪的。” “有、有吗?哪里怪?” 仍是一副不正不经的痞笑,表情也很自然,但是! “你刚刚结巴了零点零一秒。”准确无误地指出。“老子帮你擦过屁股,换过尿布,你什么鬼德行我清楚得很!” 别人会被瞒过,却绝对瞒不了他! “老大,这种尿布奶瓶的陈年旧事就别提了,很损我翩翩美男子的风采耶,我那票爱慕者听到会--” “少装死!”顾左右而言他,表示真的有事。琤琤瞒他,连阿问也瞒他...他们有共同的秘密,却不让他知道,将他排拒在外.... 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很不好。 “你到底搞什么鬼?” “老大,你何必问!” “何必问是你这老小子跟你熟到不能再熟,不用自我介绍了!” “--” “说不说!” 他苦着脸:“老大,我真的不能说,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另一件关于琤琤的事,很重要!” “什么事?” “这段时间,我用很多的方式,诱导、测验,去了解她心理层面的障碍,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真正极结她的,是罪恶感,是那些情绪的冲击使她无法承受、无法面对,最终封闭自己,隔绝情绪、同时也隔绝了自己与外界的联系。” 何必生愈听,脸色愈凝重:“因为继父会死、哥哥会坐牢,都是为了她,这样吗?” “何必问是你,边老子跟你熟到不能再熟,不用自我介绍了!” “----” “说不说!” 他苦着脸。“老大,我真的不能说。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另一件关于琤琤的事,很重要!” “什么事?” “这段时间,我用很多的方式,诱导、测验、去了解她、心理层面的障碍,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真正极桔她的,是罪恶感,是那些情绪的冲击使她无法承受、无法面对,最终封闭自己,隔绝情绪,同时也隔绝了自己与外界的联系。” 何必生愈听,脸色愈凝重。“因为继父会死、哥哥会坐牢,都是为了她,这样吗?” “不止。因为继父是她失手杀死的,范大哥只是为了保护她,自己扛下罪名。” 何必生张口结舌了好半天,还是发不出声音。 这道内幕太惊爆了! “你、你确定?” “我确定。” 难怪!这解释了琤琤为何会痛苦到无法承受,将自己关起来,不看、不问、不听...... 心房阵阵抽痛,他无法想象,一个十二岁的女孩要怎么承受这些。 想到什么,他神情一凛,沉声说:“阿问,这件事到这里为止,不许对任何人说一个字。” 范如琛没对他说实话,是为了保护琤琤,用样的,他们就算知情,也得装作没这回事,让秘密永远尘封。 何必问点头允诺。“我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所以今天告诉你以后,我不会再提。” 第八章 一开始,是忙搬家、忙开店的事,到后来,何必生忙完了,却开始换她约不到人。一大早到范家报到,本是计划带她出去走走,休假在家的范如衍一脸奇怪地告诉她:“没去找你吗?阿问刚刚来接她,我以为是要去你那里。” 没有。他来的路上没看到,回家等了一整天也没等到。 过后的一个周末,他心血来潮,拎了一堆食物到范家,本来打算一起吃火锅。 到的时候,她却准备要吃门。 “你有事要出去?”她点头。 “跟谁?”“......阿问。”她小小声回答。 “很重要?不能改天吗?我很久没跟你一起吃饭了。”他故意露出被遗弃小狗的表情撒娇,博取同情。 她为难地沉默了好一会儿。“......对不起。” 她真的走了! 就算他买了一堆她喜欢吃的食物来讨好她,她还是选择和阿问出去,不愿意留下来陪他吃一顿饭。 这一回,他不想再否认,那种当面被抛舍下来的感觉,很难受。 “他们最近好像很常在一起,这样...好像不太好。”连神经最粗、最没心眼的范如琛都察觉了。 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响应。 他能说什么? 一个是他付出一切去成就的弟弟,一个是他发誓要用一辈子去呵护、最心爱的女人。 他不愿意让自己想太多,这两个都是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人,他可以用生命去保护的那一种,他真的不晓得,如果真的最不堪的那情况,他该怎么处理。 可是.......他与琤琤日渐疏离,是事实。琤琤不再如果去那样依赖他,是事实。 某些地方,感觉得出她更独立,他是很高兴没错,可是心灵深处的某个角落,却隐约泛着失落。 她现在更仰赖的人是阿问,许多事总是先问他的意见,阿文说的话,似乎对她更具影响力。 而他,逐渐让她放逐在不被需要的角落...... 有时他忍不住会怀疑,他们之间存在的究竟是什么?爱情,只是他一厢情愿、自以为的认定吧?懵懵懂懂的她,懂得什么是爱情吗?最近,一个人的时候,他常常翻着从她那里拿回来的画册,一遍一遍仔细地看着。他们之间从保护开始,他主动出现在她身边,在每一个需要的时候,维护她不受欺凌,哭泣有他的肩膀依靠,他心惊地发现,他所扮演的角色,与范家兄弟有何不同? 那是一种雏鸟对母鸟的依赖,他让她有安全感,依恋他给的温暖,但是,这种事任何有心的人都做得到,不一定非得是他。 他读不出爱情的味道。 所以,一旦他无法时时刻刻陪着她身边,他的角色,是可以被取代的,只要那个人做了他所做的事...... 不会有思念、心痛、不舍、还有泪水。 因为那不是爱情。 书上也说,这类患者不容易与人建立情感......他怎么会以为,她对他是爱情那种深刻的感觉?范家兄弟一定没发现,他和琤琤画中呈现出来的父亲形象有多相似。同样高大粗犷的身材,同样会抱着她轻轻摇晃,让她趴在肩膀上哭,同样会在她难过时买甜筒来娇宠她,把她最喜欢的巧克力部分留给她...... 他做了太多与她记忆中的父亲一样的事情,自己却不知道,还以为她将对父亲的思念投射在他身上的依恋,就是情感的认定...... 他怎会那么蠢,现在才发现! 后来,他去找了岳姗姗,把这些感受告诉她,还问她如果真的是他想的那样,该怎么办? 那时候她沉默了好久,然后回答他:“事情不一定会是你想的那样,如果你不确定琤琤的感情,那就去问她。如果你不确定的是阿问和琤琤之间怎么回事,那就去问你弟弟。前一个答案,我没有办法说什么,后一个答案如果无误,那我第一个揍死何必问。” 也许她说的对。他后来又去了范家,她又不在。其实见不到人,他也已经很习惯了。像是怕他多心,范如琛说:“她是一个人出去的。她现在可以一个人出门,范围也不仅仅是住家附近,真的独立很多。” “这样,很好啊。”他牵强地扯开一抹笑,先行离去。 然后他又去了阿问那里。 但讽刺的是,他却在那里,看到了自己的女朋友。 “让我的歌声随那微风,吹闭了你的窗帘,让我的情意随那流水,不断地向你倾诉。椰子树的长影,掩不住我的情意,明媚的月光更照亮了我的心......” 阿问正弹着吉他,不正经地乱唱耍帅。他读大学时常用这招把妹,那股子潇洒劲骗来了很大一票无知少女......琤琤笑得好灿烂,拿歌谱打他。 “不要,我唱不出来。” “好啦,为什么不要,明明就很深情......唱啦唱啦,我唱得那么辛苦,你好歹也唱一句给我听。” “不要!你很烦耶!”“不然台客之经典国歌怎么样?喔喔喔喔,你是我的花朵,我要拥有你,插在我心窝。喔喔喔喔喔喔喔喔,你是我的花朵,我要保护你,一路都畅通......” 他边唱边跳极度搞笑的舞蹈,还要拉她一起练习她,把她逗得直发笑。 “你走开啦!”琤琤排开他的手,笑到直不起腰来。 “好丢脸,我才不要----” 他们看起来......很开心。 何不生没惊动任何人,默默地转身离开。 那样,他还要问什么?证实什么? 这样,那一天,他整晚都没有睡,一个人坐在窗边翻着她的画册,想了很多,想了很久...... 隔天,他到范家去,她正埋首在桌前画图,见他来,赶紧合上。 “不要紧张,我不会看。”再也......不看了。 忍住心房微酸的感觉,他强扯出一抹还算自然的笑容安抚她。“琤琤,有没有空,和我谈谈好不好?”她想了一下,点头。 “来,坐这里。”他拍拍身边的位置,她犹豫了下,却选择坐到远一点的床尾,拉开距离。 他们......变得这么陌生了吗? 他苦笑,不让难受的情绪显露出来。“你二哥说,你最近变得很独立,都不用他担心了,会主动和外面的人沟通,还可以一个人出门,表现那么好,是要给谁看啊?” 被夸奖到,她露出小小的羞怯的笑容。“这样,有很好吗?” “很好啊,好到......都不用我担心了。” “嗯。”她点头,像得到糖吃的孩子一样满足。“我也是。” 她也是这么想,她已经不需要、也不想要他的担心了。 何必生心房抽痛了一下。 “你最近常跟阿问在一起?” 她点点头。“阿问教的。” 这些,都是阿问教会她的,她学会怎么坐公交车、学会和人沟通、学会不再只是沉默、学会不只一个路线回家、学会到更远的地方认识更多的风景、学会照顾自己...... 她学会了好多,这些都是阿问教的,他没有能力让她变得更好更进步,但是阿问可以。阿问比他优秀、比他有前途、比他会讨女孩子欢心、比他、、比他更能给她幸福...... 再怎么不愿意承认,还是得面对现实,和阿问在一起,确实对她比较好。 她、阿问,都是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人,他们的幸福,比他自己更重要。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如今面对了,心会很痛没错,但是他还是会成全。 成全他们要的快乐。 那天,她在阿问住处,那么快乐、那么无忧的笑容,他一直忘不掉。 “琤琤,你告诉我,和阿问在一起,开心吗?” “嗯。”她无心机地点头,阿问很好玩,每次都都她笑到肚子好痛。 “你很依赖他对不对?” “对呀。”阿问教她好多东西,她不想让自己很没用,阿问可以帮她,她真的不知道没有阿问的话,她要怎么办,她很多东西都不懂,还在学。 “那你喜欢他吗?” “喜欢啊!”阿问很好,为什么不喜欢? 他闭了下眼,深呼吸,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那些画......你不肯给我看的那些画,他知道吗?你会给他看对不对?” 她奇怪地看他一眼,似乎也察觉他的问话方式有异。 但是,他已经不想等她回答了,径自接续。“你不肯让我知道的心事,会告诉他对不对?你和我保持陌生的距离,和他却不会对不对?他说的话你会听,我说的话已经不再重要对不对?你和他在一起比和我在一起更快乐,所以你比较想留在他身边对不对?” 他问得很多、很快,她来不及解读前一句,他已经跳到下一句,那串话像打结的毛线球在脑海中搅成一团,她无从回起,怔愣茫然地望着他。 她的沉默,让他彻底冷了心,放掉期待。岳姗姗要他明明白白问清楚,这样,够明白了吧? “你放心,那些画我不会再看了,你留给阿问看。”他伸手取过她藏在身后的画本,连同带回来还她的陈年画册,全书交回到她手上。 今后该去懂她的人,不是他。 站起身,感觉到一股拉力,他低下头,看见衣摆上一只揪得紧紧地小手。 他努力想让自己笑得洒脱一点,却只挤出苦涩至极的线条。“从现在开始,你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这样懂我的意思吗?” 一个人,就可以自由地选择任何能使她幸福的人。 “不要......在一起吗?”她微慌,张大眼瞳仰望他。 他苦笑。“不要了。” “可是、可是......”很想说点什么,却心急地表达不出来。“为什么......不要了?那我......怎么办?一个人......怎么办?” 没有他,她会怕... “有人会要的。”何必生摸摸她慌乱的脸蛋。 “真的,你不会一个人,不要怕。”他会去找那个人,好好陪伴她,给她安全感,一辈子保护她。 拔开她的手,坚定地转身离开。 却没发现,她慌乱的追随,绊着垂地的床单,跌落地面,满床的画本砸在她身上,却无法喊痛。 她不懂啊!他不是说,要一起到好老好老、晚上要一起躺在床上数星星、还有、还有...... 他明明就说了好多,她才会那么努力想追上他...... 为什么,现在却突然不要了? 她想不通,呆怔地跌坐在地面一动不动,一整日。 离开范家,他直接来到小弟住处。 “老大,你先坐一下,我在洗澡--”停了下,何不问挤出嗲得发浪的声音。 “要不要!一起洗?” 何必生这会儿可没心情跟他装疯卖傻,“快点!有事跟你说。” “喔。”他洗完澡,在腰间随意围了条毛巾出来,打开冰箱拿了冰水就往嘴里灌。 “你就不能多穿点吗?” 何必问不正不经地抛了记媚眼过去。“小时候光着屁股都让你看光、摸遍了,还怕你看吗?” 懒得理会他的疯言疯语,直接切入重点。“何必问,琤琤最近是不是都跟你在一起?” 灌水的动作停了下。“老大,我都说我不能讲了,你自己去问琤琤啦!我答应过她,等她自己想跟说的时候......” “你不必说什么,我问过琤琤了。” “咦?她都跟你说啦?”她前几天明明还说要再等一阵子......怪了。 所以......是真的了? “为什么要瞒着我?” 老大看起来......好像不大爽? “不是嘛老大,这种事情......啊琤琤就说,要让你自己去发觉,而且...要怎么说咧?就......”心意的问题啊,早早拿出来说嘴就失去意义了。 难以启齿,是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无所谓了,我要你认真回答我几个问题。” “哈?”干么一脸严肃。 “你会认为,琤琤是麻烦、负担吗?” “当然不是,她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而且她也有心去做,未来只会更好,不会更坏。”老大怎么了?不是一直很确定自己的决心嘛?怎么在这当口反而质疑起来?他耶!堂堂有情有义的男子汉生哥,怎么可以问这么不man的问题! “你会一直陪在她身边帮她,不会撒手不管吧?” “当然不会阿!我敢这么没良心,你第一个砍死我吧?”这么无情无义的事情,当然也不是他何必问做得出来的。 “记住你今天的话!”阿问说了,永远不会对琤琤弃之不顾,这样他就放心了。 他会陪着琤琤成长,他有那个能力,让琤琤更好,而自己什么都不懂 ,读了一堆相关的书籍还是一知半解,只知道盲目地宠她顺着她,那对她一点帮助都没有。 他觉得自己,很没用。 既然琤琤现在只看得见阿问,只依恋他,而阿问也有那个意思照顾她一辈子,这点成人之美他还做得到。 阿问,才是最合适琤琤的人。 “好!那我现在说的话,你一字一句给我听清楚。琤琤用餐的时候,旁边一定要有一碗汤,不然她会吃不下去。她的脚很小,鞋子只穿二十二号半,不要买错。她皮肤会过敏,送她耳环项链之类的小饰品一定要纯金或纯银的。她喜欢天空蓝,讨厌像血一样的红色,那会让她联想到医院。她很容易晒伤,出门要记得替她准备阳伞。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买支甜筒哄她,她喜欢巧克力口味的,上面还有花生碎屑的那种......对了,我知道你没养过狗,从今天起你最好试着喜欢,因为琤琤很喜欢狗。都记清楚了吗?” “等、等等、等等!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何必问终于后知后觉,发现不对劲。 他像是没听到,径自说:“我跟她没有怎样,只是牵手、拥抱而已,最多亲过她一次,只是嘴唇的触碰,基本上根本不算是吻,我没有对她做太过分的事,这你可以放心。” “这我知道啊!” 琤琤太纯真了,对这类男女情事懵懵懂懂,他要禽兽得起来就不是何必生了,当了这么多年兄弟还不了解他吗?可是...他要放心什么?何必问一头雾水,愈听愈不对劲。“老大,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过了,虽然琤琤已经进步很多,但是还没有办法马上适应新的环境,我已经跟琤琤说清楚了,从今天起,我是我,她是她,你们要在一起的话,就搬过去那间刚买的房子住,我会搬出来。要是让我知道你没有善待她,让她受到一丁点委屈,我们兄弟就做到这里,何必问,我说到做到!” 他终于听出问题在哪里了! “谁、谁谁谁要跟谁在一起!老大,你不要开玩笑,我!” “我话既然说出来了,就会办到,这点成人之美的雅量我还有,你不必想太多,只要尽你所能去爱她就行了。”说完,他没多停留一秒,转身大步离开。 “喂,老大,你等一下,把话!”腰间的毛巾很不合作地在这时离开主人,投奔地板的怀抱共赴缠绵。何必问停下追人的脚步,心急地冒出一句“shit”,看了看光溜溜的身体,再看一眼兄长离去的方向,用最快的速度进房间穿好衣服,再冲出来时,已不见兄长的身影。 第九章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场景,同样的酒伴,浇愁的换了个人。 岳姗姗揉揉疼痛的额际,看着趴在桌上烂醉如泥的男人。 明明醉了,嘴里还喃喃喊着:“琤琤、琤琤......” “喂,老大!”她试图喊了声。 “我好爱你,你知不知道......”只是喃喃地、咬字不清地咕哝一句。 你对着我说,她怎么会知道? 岳姗姗头更痛了。“那就去跟她说阿!” “我不要!”像是突然清醒,弹坐起来严肃回了句,又瘫死回桌上。 “为什么不要?” “她不喜欢我......她已经不喜欢我了......唔,也不能这么说,可能根本从没喜欢过,全都是我一个人在自以为是而已......” “你又怎么知道她不喜欢你?你问过了吗?” “问了......”就是问了才会这么伤心啊。 呜,一辈子没失恋过,原来失恋的感觉这么痛苦,早知道以前就不要嘲笑岳家婆娘了,在难过得快要死掉的时候,还要被说风凉话,真的是很悲惨...... “她真的选择阿问了?”不会吧?这、这怎么可能? “她说和阿问在一起很快乐,她说她比较依赖阿问,她说...她喜欢阿问......”讲到这个,心还会一阵一阵地抽痛,琤琤可从来都没有说过喜欢他...... “不过也没关系,阿问说她不是负担,他永远不会放下她不管,这样就够了、这样就够了......” “如果真的够了,你在哭什么?” “我哪有哭!”没哭?那她现在是活见鬼了吗? 岳姗姗无法置信地瞪着眼前这个哭得满脸泪水的大男人。 如果是安静地掉泪也就算了,她还可以给他留面子假装没看到,偏偏他是呜呜咽咽地哭,哭到邻桌都频频投射异样的眼光过来。 “何必生,你撑着点好不好?很丢脸耶!” “呜......”完全听不进去。“琤琤,琤琤,你一定要幸福喔!阿问敢对你不好,我会替你揍死他......” 现在就可以揍死了好不好!还等什么良辰吉日? “阿问那个死小孩敢横刀夺爱,你就不会抢回来吗,你死人啊!”女朋友明明是他的,他在退让成全个鬼? “不要。”他如果继续卡在他们中间,他们会很为难的。 “其实这样也好,阿问条件比我好,有成就、有前途,他知道怎么照顾琤琤,我什么都不懂,书又读得不多,只会靠拳头生存,琤琤和他在一起...会比较好......” “好个鬼!他的成就前途是你牺牲自己换来的!他凭什么拿你成就的一切来抢你唯一仅有的幸福!”而他还真的呆呆任人抢,还祝他幸福咧!这是哪来的笨男人?笨死了!笨得没药救! “我甘愿啊......”他们都是他很在乎的人,他们过的好,那就好了...... 岳姗姗实在不知道该揍他 ,还是抱住他的头陪他哭,这人实在是...... 调成震动模式的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个晚上,他被震烦了,东摸西摸捞出来,也不晓得是要按接听还是关机键,笨手笨脚地滑出手掌----- 咚!这下真的安静无声了。 “你是肢体不协调喔?”她没好气地捡起来,试了几次无法再开机,大概得送修了。 将手机塞回他口袋,顺手扶他起来。“走啦,我送你回去。” “我还要喝!” “都醉死了还喝!”被她一凶,居然像个受委屈的小男生,嗫嚅道:“那我不要回家。” “不回家你要睡公园吗?” “好。” “......” 他踩了个踉跄的脚步,差点压得她陪他一起摔个狗吃屎。 “你走好啦!” “我们要去哪里?” “你说咧?”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公园吗?”想了下。“那我们把剩下的酒带去喝......” “...你再啰嗦我揍你!” 喝醉的人是没有理智可言的。就在他一路嚷嚷着“我不回家、回家会看到星星、很痛很痛......”还拼命哭的声浪中,她只好妥协,贡献出家里的沙发收留他一晚。 “我还狒狒咧,猩猩!你家动物园喔?”说什么要割爱,一片天花板的星空都承受不了,他还割个鬼? 被他醉言醉语闹了大半夜,终于倦极睡去,而她也几乎累挂了。 算了,好歹他也陪她喝过好几摊失恋酒,就当回报他好了。 “琤琤...”翻了个身,“咚”地由沙发滚落地板,大概真的闹累了,居然没醒来。 岳姗姗叹了口气。 连睡着了都还在喊那个名字,世界上还有没有那么死心眼的痴情种?她拿出柜子里的棉被替他盖上,折腾了大半夜也累了,洗了个澡回房睡个好觉,明早再去找何必问那个良心被狗啃了的家伙问清楚。 隔日清晨,何必生先醒来,留了张字条先行离去。 回到家,收拾了简单的行李,他不经意仰眸,望见天花板那片灿烂星空,一阵雾气涌上眼眶。 可以许愿吗?我希望我的琤琤永远那么可爱,还有希望和我可爱的琤琤每天晚上一起数星星! 星空依然在,当时的话语还在耳边回绕,现在回想起来,心一阵痛。以后,每晚陪她数星星的,再也不会是他了...... 七点三十五分,岳姗姗被一阵门铃声吵醒。看见门外的人,脸色更臭。 “姗姗姐,我哥有没有来找你?” “干么?”她没好气地。“做错什么事,急着要赔罪?” 所以是真的有来了? “拜托,我急着赵他,他的手机打了都不接,我在他家里等一整晚他也没回来。” “走了啦!”她到厨房冲热水,丢了茶包进去,悠闲地啜了口---当然,没他的分! 她家的茶是用来招待客人,不是浪费在混蛋身上的。 晃到客厅,拿起桌上的字条读了下! 岳家婆娘:我下南部散心,情绪调适好就回来,还有,别苛责阿问,感情的事很难说,不用跟其它人说太多,没有人愿意这样。 阿生 笨蛋!自己都被伤成这样了,还在替那个背叛兄弟情的家伙说话。总是有多年交情,看到老朋友被欺负成这样,难免气愤不平,尤其看到杵在眼前的罪魁祸首,更是一把火烧上来。 “走了?他有说要到哪里吗?”何必问跟过来,心急追问。 “去哪里你管得着吗?你好样的,何必问,这世上女人那么多,你谁不去惹,惹到自己哥哥的女人去了!你知不知道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对女孩子动心?你知不知道他真的很爱琤琤?” “我哥是这样说的?”果然……被误会了。 何必问叹了口气,“他还说了什么?” 还能多离谱,一次说了让他知道吧! “他说什么!他说你比他聪明,比他有成就,比他了不起,更能给琤琤未来。但是何必问,就算他懂的没你多,就算所有人都瞧不起他,你的医学院、你的光明前途、你那颗有学问的脑袋是他这个什么都不懂的粗人哥哥成就的,你没有权利拿他用自己的人生换来的一切去伤害他!” “我知道!”这点不用任何人说,他比谁都清楚老大为了他和二哥牺牲了多少! 长兄如父,这个观念老大一直死守着,总认为他和二哥是他的责任,一肩扛下栽培他们的重担,从没替自己的未来打算过。 所以,今天有一个女孩子能给他幸福,让他正视、重新为自己的未来好好计划,他怎么可能去破坏? 别说他和琤琤没什么,就算有他也不会! “是老大误会了,我得找他解释清楚。” 所以是说--…没这回事? “那你干么一天到晚和琤琤粘在一起?”别说何必生,这阵子她和范如琛都深觉不妥,只是不晓得该怎么跟他们说。如果没暧昧,他跟人家走那么近干么?没事找麻烦啊! “我没一天到晚和她粘一起,医院有一些人际关系之类的课程,我只是安排她去上课,学习怎么和人相处沟通。” “只是去上课?为什么都没人知道?” “琤琤不要我说啊。我们都不晓得成效如何,所以就想先试看看。那是琤琤的心意,她想学着独立,才能追上老大的脚步,陪在他身边。” 老大忙着搬家、开店的那段时间,无暇关注琤琤,就拜托他多留意,替她做些心理上的引导或治疗,毕竟这是他的专业领域。 后来,他留意到琤琤不太快乐,问她是不是老大都没空陪她,生闷气了? 于是才知道,有一天她在老大家等他,有客人来按门铃,是大楼的管理委员,对她说了一串话,她完全听不懂,也不知道怎么处理。结果,还是得等他回来,再撑着忙了一天的疲累身子去处理。她很挫折,也很难过。一直以来,她的一切都有大哥、二哥替她打理好,后来他出现了,接手这个位置,她一直都活在温室里,被每一个人保护得好好的。 可是,那些保护她的人呢?她好幸福,可是他们好辛苦。他们为她做了这么多,她却什么都不能为他做。 他没有空陪她,每天都好累好累,他说是为了他们的未来,所以现在要辛苦一点,她有听懂了,可是在他好累好累的时候,她却连替他处理一点住家小事都不行,哥哥、姗姗姐都有帮忙,只有她,什么都不会! 何必问懂了她的意思,问她:“你想学吗?学着成长,学着分担,学着和他携手共行?” “想!”她说。 因为这样,他开始心理辅导的疗程,安排她上情绪表达、语言类等课程,带她尝试不同的回家路线,教她怎么坐公交车,带她到更远的地方学习适应陌生的环境……她想学做菜,他替她报名烹饪班,录下电视上的美食烹饪节目,让她多看几遍,记住那些步骤,她也可以办得到。 琤琤很配合,也很听他的话,因为她想给老大一个更美好的伴侣,希望自己也有能力回报他,将他给她的幸福,也完完整整地给他,让他感受到。 “我明白老大是有担当的男人,但是如果只是单向的付出与承担,这样的幸福路程,总是孤单。” 他也希望老大有一天,能吃到心爱的人为他准备的晚餐。 他也希望老大在倦累时,回到家有一双嘘寒问暖的手,能聆听他的倾诉,懂得、也会回应。 岳姗姗安静聆听。 “我很意外,琤琤会有这种想法。”明明就是想得最不多的人,却为了阿生,会沮丧,会思考,会有那么多、那么丰富的情绪……这是她这些年来,第一次那么努力、那么主动想做些什么,她真的很在乎阿生。 只是,那个被在乎的笨蛋好像不晓得。 “我也很意外,她自己积极,总是比被逼着学好,她想学,我当然会全力教,让她懂得当一个妻子必须学会的事。” 如果能做到这些,老大的幸福会更踏实、更饱满,所以他尽全力去做,替老大圆这个梦。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误会真的搞大了……等等! “不对呀,你教就教,没事耍什么帅,还对人家唱情歌,你知不知道阿生有多难过,喝醉还边哭边说,你们看起来好开心,他要成全你们……” 他拍额呻吟。“我都说成这样了,你还能想歪?唱情歌是我拐她的啦,这辈子活到三十岁,从来没有女孩子对他唱过情歌,琤琤要是这么做,你能想象他会有多爽吗?”反正他只要说这可以让老大开心,她就会去学。 “嗯……”岳姗姗沈吟了下。应该是爽到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记不起来吧! “所以现在我家老大到底在哪里?” “呃……啊!”突然想起什么,她惊叫一声,递出手中的字条。 他看来似乎是打算把自己放逐到南部去。 啧,都几岁人了,还搞那套失恋就人间蒸发的把戏。 何必问看完,赶紧捞出手机要再试一遍! “不用打了啦!他手机昨晚摔坏了。”她叹息。 何必问一转身,又要到别处去找人,只匆匆留下一句:“如果看到我家老大,拜托帮我解释一下!” 没有人不觉得这件事太扯、太乌龙,若在平时,他们一定会以为这种阴错阳差的梗是偶像剧才会用的,然后哈哈两声笑过去。只是,这会儿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不怪何必生想太多,因为那阵子,其它人心里也有同样的疑虑,只是不敢说出来而已。 话都说清楚了,可是,问题来了。 没有人联络得到何必生。 他手机坏了,也没有交代去处,更没说哪时回来。 可怜的是琤琤,每天到他家里、有时去公园,谁都知道她在等他。 但是她没哭,不像那回台风天找不到人那样无助、慌乱地等,她依然上课,不间断地学习吸收新的知识让自己成长,一面等待。 她用很坚强、很沉稳的心情面对,因为知道哪里可以等到他,他没有不要她,所以只要心意很坚定地继续等就可以了,他早晚要回来的,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明天没回来,还有后天…… “琤琤……好像不太一样了。”范如琛如是说。本来还担心地暗中观察了好几天,发现她没有哭,也不需要被安抚,她自己知道要做什么,他不能说不意外。 “没有不一样,只是长大了。”何必问微笑回答。 最初急着找人解释的紧张情绪过了,确定联络不到老大后,他反而可以冷静镇定地看待这整件事情。 也许老大这次离开也没有什么不好,可以借此考验她面对事情的态度,这或许是她成长的契机。 他要所有的人都别帮她,让她自己处理,如果她真的在乎那个男人,她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女人,会因她的爱情而坚强,范如琤也一样。 这是她自己面对的第一件事情,她该学着如何表达情绪让对方知道、如何挽回她的男人、如何去争取!她要的幸福。 而老大出去散个心,回来后会有段全新的爱情等着迎接他,让他去感受,他爱的那个女孩为他所做的努力与改变,这也挺好的,不是吗? 第十章 何必生这一人间蒸发,就蒸发了一个月。回到家的时候,一屋子空荡荡,没半个人。他放下行李,先到浴室冲了个澡,回到客厅想打开电视,看见压在遥控器下面的纸条。 妈妈去参家进香团,这几天不在家。 冰箱有炒面,微波就可以吃了。 老妈留的字条?怪了,这老妈是看大爱台受到哪位师姊的熏陶?居然也慧根大开,学人家留起温情字条来了。嗯,字体有进步很多,可惜参加的加写错了,比他还糟糕,属动指数小小扣了几分 ,不过搞笑指数有增加。 他端出冰箱的炒面微波,边吃边刻薄评论。 虽然炒面不确定放了几天,可是他真的非常饿,也顾不了太多,反正他很好养,面也满好吃的,就算拉肚子他也甘愿。 吃完面,回房往床上一瘫,盯着天花板脑袋放空。 结果咧?放逐了一个月,不管人在哪里,看着垦丁的天空,澎湖的天空,小琉球的天空,心里最留恋、最美的那片天空仍然是自家卧室天花板上的这一片。 他翻了个身,背后似乎压到什么,稍微挪开身,探手摸出一只发夹。 这是琤琤的,他认得。琤琤的发夹怎么会掉在这里?而且是很暧昧地掉在被子里……他一顿,思绪在看见枕头上那几根属于女孩子的长发后炸开。何必问,你这个没心没肺的浑蛋! 他都还没搬出去耶!有这么急吗?多等一下,让他疗完伤,可以笑着面对他们时再来干柴烈火行不行! 浑帐、浑帐! 害他稍微平复的心又撕裂开来,痛得直淌血。 他霍地跳了起来,无法在那张床上多待一秒钟,那会让他脑袋无法控制地想象他们在这张床上做过些什么…… 抓了钥匙冲出门,本想呼吸新鲜空气,四处走走让心情平静下来,双脚却不知不觉又走到小公园里来! 这小公园啊,他们在这里约会过两个月呢! 那时的她,还不晓得怎么与外人互动,每天做着一样的事情,低头画她的画。真奇怪,他那时脸皮也够厚,居然一点也不在乎她安静不理人的模样,换作一般人,可能会觉得被讨厌,自讨没趣地退开吧!可是他没有,或许是因为,她偶然给他的暖暖笑意。 她一个笑,就能让他活过来,信心百倍地坚持下去。 现在想想,真的好怀念那段时光,肩碰着肩,坐在那第长椅上,他替她撑阳伞、赶蚊子,她偶尔会带着二哥做的好吃食物给他,有时她前一晚没睡好,还曾经在他怀里睡着过呢,真是一点也不防他。 突然间好想吃甜筒,他进便利商店买了巧克力品味的甜筒,让甜甜的味道在嘴里化开。 他想,他以后可能也会和她养成一样的习惯,心情不好时吃支甜筒,想着和她在一起吃甜筒时的幸福时光。 一路漫步走进公园?本想在长椅上坐一会儿,可惜那里已经有人了! 还不不及看清发生了什么事,眼前一花,腰被牢牢抱住,唇际一暖,软软的触觉令他备受惊吓。 哪来的浑蛋敢偷袭老子!他可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纯情男子汉,不是谁都能淫乱的——正欲破口大骂,看清眼前的丽容,又让他跌入更深的惊吓中。 琤,琤琤? 震惊地拉开她,狼狈地退开数步。“你、你、你!” 打结的脑袋无法理出思绪,居然很蠢地说出这句:“甜筒不是这么吃的……” 拜托,别这样吓他,他待会再买支给她行不行。 “才不是吃甜筒……”她低声辩驳,上前要抱,被他避开。 “不、不然吃哈……”问得更笨,完全没智商。 “你啊……”低哝声模糊地绕在嘴里。 好想他…… “哈?”没听到。 “你,等一下,不要走,等我哦!”要干么?他一脸困惑,看她三步一回头,确定他还站在那里不动,这才快步跑开。“那个,慢一点……”来不及叮咛她慢慢走,小心跌倒,她已经跑得不见人影,不晓得在急哈。 他索性坐下来看公园的小朋友打羽毛球,一边等她。 羽毛球从他头顶飞过,眼睁睁看着它卡在马路边的树枝。 几个小孩跳啊跳,还拿木棍捞、空宝特瓶丢,让他想起第一次在公园见到她时的景象,不自觉笑出声,起身走上前去。 “来吧,叔叔帮你们拿。” 范如琤抱着画本匆匆赶回来,没见到他,慌张地大喊:“生生—” 没有回应。 如果他在,一定会回她的,他又走掉了! 她蹲下身,好着急,好慌乱地痛哭失声。他没有等她,他又走掉了,这一次,不知道要走多久……她每天都在等,等他回来,告诉他,她努力在学的一切,可是,他为什么不听?他还在生气吗? 何必生拿完羽毛球回来,就看见她一个人蹲在那里哭得好凄惨,满脸的泪水。 “怎么了?怎么了?琤琤?谁又欺负你了?”他被吓到了,赶紧上前询问。 他……没有走掉? 哭声停顿了一秒,然后扑抱住他,继续放声大哭。 何必生拍拍她的背,抱起她坐在长椅上,就像更早之前,她被妇人无理指责受到委屈时那样,让她趴在肩膀上哭,用他的怀抱给予安慰。 “乖,谁欺负你,告诉我好不好?” “没有人……”没有人欺负她……她哭到打一隔。 他不在的时候,她一滴眼泪都不敢掉,怕大家担心,怕不够坚强他就不要她了……现在他回来了,忍不住就会想哭,因为会疼她、帮她擦眼泪的人在这里,她可以哭了,可以撒娇了…… 她抹抹泪,将怀中的画本递去。“给你、给你看!你不要……不要再不见了……” 何必生低头看一眼,苦笑。“不用了。” 他不是因为她不给他看画本才走的。 可她也很固执,他不拿,她就不收手。 他只好接过,意思意思翻个两页,才刚翻动,下意识又立刻合上,左右张望了一下,脸色不受控制地红了。 “你、你……”她改行画[成人式]绘本了吗?里面的内容……他给她看的明明是少女漫画,怎么会有十八禁的a漫画面? “谁教你的叩?”他突然有股想杀人的冲动,这绝对不是纯洁的琤琤想得出来的,而那颗老鼠屎必然是— 她吸吸鼻子。“阿问。”果然是他! 他泄气地垂下肩。人家现在要怎么调教女友也是他们的闺房情趣,轮不到他来管了…… “这种事你跟阿问讨论就好,不必让我知—” “不是阿问,是跟你。”她认真回应。 “什么?”心痛得半死、忙着舔伤的人呆住,用塞了颗鸵鸟蛋的可笑表情回视。 “学这个,是要当你的妻子。”夫妻不只是每天晚上躺在同一张床上数星星而……还有更多亲密的事情,她二十一岁了,不会一无所知,只是……只是很陌生而已。 阿问拿成人书籍、成人录像带给她自己研究,虽然很害羞,但还是把它记起来了。 何必生张口、闭口,试了好几次都发不出声音。他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很白痴,但还是愣愣重复确认。“你说,这个!是为了我?” 她点头。“不只这个,上课、做菜……还要学很多。你不在,我去你家,学这陪妈妈,当你的妻子,等你回家。” 寥寥数语,他却听懂了,眼眶发热。 “所以,家里的炒面是你做的吗?” “嗯,好吃吗?” “好吃。字条也是你留的?” “对。”她每天都留,因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家。 “我不在,你替我陪妈妈、喂小狗?” “狗狗一只送人了。”三只太多了,有点吵,妈妈不好睡。 “你晚上睡在我的床上,等我回来?” “你回来,一起数星星。”他说过的,她没有忘记。 她为他做了那么多,像个贤惠的小妻子,守着他们的家,等着他回来,他居然一个人在外头耍废,还自以为失恋了!何必生,你是白痴吗? 这一刻,他真的懂了。 她突然不依靠他,自己会坐车,自己会打理所有的事,他忙,她比他更忙,其实是两个人同时都在为他们的未来做准备,只是努力的方向不一样。 她的独立不依赖,是因为她也想让他依赖她。 不让他看画,不是不愿与他分享心事,再也走不进她心里,而是少女羞怯!这种画他一个大男人都不好意思了,何况是她。 可是她还是很忠实地记录所学,因为阿问说那可以让他快乐。 那阵子别别扭扭不让他碰是因为,想到要跟她做那些事情的是他,她当然……害羞吗! 人家对他满脑子性幻想,他却以为自己被拒绝,她不要他了! “那,阿问呢?你不是说,你喜欢他?” “他,喜欢,你,是爱:——…”她知道喜欢和爱的差别啊,他怎么会不知道呢?她很固执地只喊他“生生”,一个大男人被叫得这么可爱,笑挂了一票人,他从来没向她表达抗议,其实他也喜欢被她这么叫。 就像大家喊她铮铮一样,她感受到里头的宠与爱,所以用同样的模式称呼他,给他宠与爱。 她从来只用这种方式喊过他一个人,如此独一无二,他却执着在她从来没对他表明心意,其实在她每一句呼唤、每一个细微的小举动里,时时刻刻都在说爱了,他却没发现。 何必生动容地抱紧她。“我好笨对不对?” “生生不笨,我爱。” 对,她说的是爱,不是喜欢。 活到三十岁,她是第一个对他这么说的女人,他激动得热血沸腾,好想化身禽兽…… “那个……我们回家去好不好?我们的家喔!” “好。”小红帽好温顺地点头,完全没察觉大野狼正张大嘴,准备将她吞如腹…… “唔……生生…”被吻得喘不过气,从公园到床上纠缠,场景跳太快,搅成一团的意识有些模糊,却还是本能地回应他。 “嗯……”被软软的唇瓣回吻,他舒服地想呻吟。 果然有看带子“预习”过就是不一样,他该死地有点感谢何必问了。 丁香小舌害羞地舔舐他,吻得他一阵兴奋。她好像……比他主动许多…… 他粗重地喘息,涌了生平仅见的最快速度脱光衣服,再回到床上来。 “快,趁我兽性还没超越理性之前,第一次让你自己选,你要哪一个姿势?这个怎么样?”手忙脚乱地翻到他垂涎已久的那一页。 刚刚在公园看到时,差点喷鼻血,这个实在太刺激、太诱人了! 她脸红到快爆炸,小小声哼应:“好……” “你说的!你说的喔!”简直像中了乐透头彩,兴奋地扑向她,开始一口一口享用他美味可口的小红帽。 “啊!”她娇笑,被他上下其手,啃得全身吻痕遍布,又羞又喘。 她没有跟谁光着身子,那么亲密地抱在一起过,她可以听得见他的心跳,摸得到他肌肤的热度。 他尝得很彻底,属于她的每一寸水嫩肌肤,他都舍不得放过,亲吻、碰触,有温柔的、煽情的,将他知道是所有调情技巧用在她身上,撩起女性沉睡在身体深处的情欲,她值得最珍惜的对待—— 知道哦啊确定她已动情,为他准备好,他缓慢地深入,缓慢地等待她的适应。 “痛。”她皱眉。 “我知道。”他让自己不动,停留在她深处,等待她的不适淡去。 她扬唇,搂住他的颈子。“我感觉得到你。”他在这里,用那么亲密地方式与她融合。 “对,我们在一起。”他动了动,“可以吗?” 她害羞地点头。 他不敢太放肆,一点一滴释放情欲,她太稚嫩纯洁,过于鸶猛的索求她会承受不了。 “不是那个……”她低低吐出,和他说的那张画,不一样。 他低笑,好温柔地吻吻她。“第一次会很不舒服,不能太刺激。” 先循规蹈矩慢慢来,那种进阶班、技术级的,暂时让她欠着,下次!下次他一定讨回来! 过后,他们依偎着,调匀气息,头靠在一起数星星,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分享欢爱过后的温存余韵。 “变好黑。”她摸摸他的脸,刚刚发现他身上好多地方红红的,脱皮了。 “我去了不少地方,吹海风吹到感冒,晒太阳做日光浴看看能不能晒成人肉干,结果只晒掉一层皮。”原来心情不对,任何美景都成酷刑。 他趴在床上,享受佳人嫩指在背上滑动的触感,薄荷药膏渗入肌肤,带来一丝沁凉感受。 她停下动作,沾着药膏的食指点了点他鼻梁,好认真地一字字叮嘱:“下次要带我一起,不可以再忘记。” 他凑上前,咬住纤指。 “啊,有药啦!”她娇笑闪躲,他扑上前,在床上笑闹地缠成一团。 掩住她,凝视围困在怀抱下的娇小身躯,他低头细细啄吻。“我好高兴你还在,好高兴你没有嫌弃我,虽然我没有了不起的成就,可是我一定会尽我的全力让你幸福。” “我知道啊。”她觉得他很好、很好,一直都知道。她不需要什么成就,也不想懂,在她眼里,那个张开怀抱护卫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守在她身边,全心全意疼宠她的他,就是最好的了。 “手牵手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望着天,看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四颗连成线,背对背默默许下心愿,看远方的星,是否听得见……”枕着他的肩,喃喃轻哼。 何必生破诧异地挑高眉。“你在对我唱情歌?” 细致脸容红了红。“不好听?” “不会,很好听,非常好听!”就算五音不全,在他耳里也是天籁。 他的琤琤唱情歌给他听耶—…好爽……飘飘然比吸毒更梦幻… “这也是阿问教的?” 她皱皱眉。“台客之歌,我不要。” 他放声大笑。 好你个何必问,干得好!以后要算计琤琤的事就交给他好了…… 不过,那个“绿岛小夜曲”就很其心可议了!以前那几个家伙天天到他面前唱,叫他学着点,免得去到“那里”很无聊……,还是他家琤琤聪明,他完全无法想象,要是连她也对他唱“绿岛小夜曲”,他应该会吐血吐到贫血吧。 一波三折,租书店终于择日开幕了。那天,一伙人聚在一起,误会说开后,杯酒释恩怨,何必生正式被贴上醋夫标志,闲着没事就被拿出来嘲弄一番。 开幕那天,范如衍的合伙人也顺路来道贺,范如衍问他:“你有想看什么书吗?” “有金瓶梅吗?有人嫌我不够博学多闻。” “等、等一下。”范如衍一本正经,坐在计算机桌前查询,开始有老板娘的架势了。 来人大笑。“我现在知道什么叫兄妹了,血缘果然是奇妙的东西。” 何必生摸摸她的发,替她解答疑惑。“他开玩笑的。” 琤琤学习得很好,现在也在上一些计算机课程,不过对语言的解读仍然很片面,无法解读太曲折的心思。 不过对于他人的情绪,她已经很努力地思考、并且理解,现在如果他问她:“哥哥比较重要还是我?” 她已经学会嘴甜又识大体地回答他:“哥在这里。”指指脑袋。“你、在这里。”指的是心。 一个记在脑子里,一个放在心上。 回答多官方啊!忍不住怀疑背后有军师在教。 他每天都被她哄得心花朵朵开,这个专拐纯情男子汉的心的爱情小骗子。 “啊!”听到一声轻呼,他赶紧回过头,发现她抱一迭书回架上,而现下正抱着肚子皱眉。“怎么了,琤琤?” “痛,肚子。” “大舅子,帮我看一下店,我送琤琤去看医生。”丢下这句话是同时,人已经在门外。 “应该是我带去……”范如衍喃喃呆愣。“你健保卡没带……” 明明妹妹是他的,点是那个人的,为什么是他和健保卡留下来看店? 中午过后,终于等到他们回来了。“没事吧?”范如琛关切地问。 何必生表情很呆滞,摇了摇头。 岳姗姗忍不住叹息。“一波三折就算了,开店当天未来老板娘还挂病号,干脆改名叫命运多舛租书店算了—你不用张口,我知道舛字你不会写,也不指望你懂。”直接阻断那个很没老板命的人开口。 “谁说我不会!”很不服气地拿笔写了个“喘”字。 气氛一阵寂静。 范如衍默默接过笔写下一个“舛”字,再拍拍他的头。 一挂人当场笑得东倒西歪。 “天哪,连琤琤的国文造诣都比你强了!” “就算这样,小孩的名字我还是要取,谁都不能跟我抢……”灰头土脸的某人喃喃自言。 有事一阵寂静! “你说什么?”范如衍伸手上前,当老大的已经先一步揪住他衣领。 “能不能、如果不麻烦的话!请再说一遍?” “不用客气,大舅子,你要当舅舅,我要当爹了!”需要这么意外吗?琤琤三天两头在他那里过夜,这是意料中的事吧?难不成以为他们真是盖着棉被数星星? “你就不会避孕吗?”范如琛咬牙。 “我为什么要?”他一点都不排斥有小孩。琤琤也是。“所以,二位舅爷,可以准备办喜事了。” “这家伙一定是故意的……”范如琛喃喃低哝,冲击太大,一时无法回神。 “恭喜你啊,琤琤,要当妈妈了。”岳姗姗上前,疼惜地轻抚她脸庞。“那我也告诉你一件事,我要结婚了。” “真的吗?二哥?”她本能地看向另一边那个男人。 “好你个岳家婆娘,几时得手的?”何必生颇讶异。好歹陪她喝过几次失恋酒嘛,居然来阴的,也不通知一声,太没道义了。 岳姗姗表情僵了僵,而另一个传说已久的绯闻男主角则是沉默地别开脸。 咦,不对唷!气氛怪怪的。 “我要结婚干他什么事,你们看他干么?”所以……新郎不是范如琛?这下,场子又僵掉了…… “不是要结婚吗?去拿农民历来,赶快挑个好日子,怀孕的话婚期不能拖太久。”范如琛打破沉默,神态是一贯的沉稳,垂眸翻看开店选日子留在这里的那本农民历。 何必生回头看了看多年老友,虽然很同情她,可是未来舅子他没胆得罪啊…… “下个月十七号,你们看怎样?” “有点赶,不过应该来得及。好不好,琤琤?”问一下太座意见。 “好。”准新娘乖巧点头。 “那喜饼是要中式还是西式?” “西式啦!琤琤喜欢吃那种薄片的小饼干。” 某舅子冷眼一瞪。“新娘不能吃自己的喜饼。” “唉呀,没关系啦!琤琤爱咩,你们谁敢阻止她就给我试看看!” 讨论声此起彼落,热热烈烈,盖过了原本的寂静。 啊,真的要嫁妹妹了,从没预想过会有这一天呢…… 今天,是小妹的大喜日子。 照理说,他应该觉得开心的。 是的,他很开心,看到妹妹将手交给那个男人,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那一瞬间他是真的欣慰又释然。 那个男人,以世俗定义而言,不算是很好的对象,草莽气息太重,浪荡了大半辈子不曾定下心来好好规划人生,有时候讲话颇江湖味,还曾经当过地下钱庄的讨债打手,唯一庆幸的只是没沦落黑道而已。 他曾经质疑过这种人无法照顾他纤细娇柔的小妹,但是那个男人做到了,他用行动向所有人证明,他爱这个女人的决心。他离开那个靠拳头生活的环境,他定下来计划未来,他说话粗率,可是对小妹却温声细语极了…… 为了捍卫爱情,娇弱的小妹原来并不娇弱,他的爱情让他的女人成长。 做不被看好的,竟是这世上能将小妹守护得最好的人。 世事真是没有绝对,可不是吗? 在这个意义深重的日子里,心底莫名地沉重,莫名地……有太多、太复杂的感触。 “一个人在这里发什么呆?”岳姗姗上个厕所出来,看见他站在透明落地窗前俯瞰脚下万家灯火。 里头在拼酒,预备灌挂新郎不让他们入洞房,他却为一个人待在这里,那道背影看起来竟有那么一股落寞清寂。 范如琛侧眸,浅浅一笑。“没。一个人安静想些以前的事。”顿了会儿,他幽浅低诉:“我还记得,琤琤小时候连说话都说不清楚,满屋子乱爬,哭了就撒娇要人抱的样子,我和大哥一路谨慎地呵护她,不让她受别人欺负,怎么一转眼,她就嫁人了。” “怎么?舍不得了?”听起来,很想全天下嫁女儿的老父心声。 “我原以为,不会有这一天的,也做好准备,一辈子照顾她了。今天!坦白说,我除了替她高兴,其实更多的是释然。她找到幸福,我就安心了……”可以放下困锁多年的桎梏。 “你讲得好沉重。琤琤并不是你的责任。”今天就算没有阿生,他也用不着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身为一名兄长,他做得够多了。 “不,她是我的责任。”他叹息。“你不懂。她是我的责任。” 然后? 本着两人之间无形的相知与默契,她知道他还有话说,他想讲的,绝对不单单字面上这些……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被诅咒,所有亲近我的人都会遭遇不幸。很无稽,但是替我算过命的命理师,全都一致说我是孤克命,、克父、克母、克兄、克妹、克妻,注定要孤独终老的。” “乱讲,范大哥和琤琤不是好好的?” “是啊,他们好好的……”她不知道,他多庆幸他们好好的。“后来妈妈告诉我,琤琤八字好,能逢凶化吉,所以替她取了和我相似的名字发音,希望她的福分能分些给我。” 她没搭腔,而他陷入沉默,好一会儿没再开口。 半响,他低低幽幽地开口。“其实,当年我继父想侵犯的人,不是琤琤。” 不是琤琤?那还会是—— 思绪一顿,恍然间的领悟,令她难以置信地张大眼,发不出声音。 他和琤琤,都承袭了母亲的好相貌,十二岁的琤琤,充其量不过是个孩子,发育还未完全,可是十六岁的俊美少年就不一样了……那人是变态! 琤琤是为了保护我。“于是失手杀了那个人,以她的福分换来他的平安。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无法承受生命由自己手中消逝的罪恶感,将自己关在心灵底层,封闭与外界联系的管道,大哥也为了保护琤琤,扛下杀人罪名。 而他这个挑起一切事端的人,却好好地,被他们保护着。 “那一年,她保护我,所以往后的人生,换我保护她,直到这辈子走完。” 岳姗姗恍然明白,他心里个愧疚感比谁都深重,他始终觉得琤琤是为了他才变成如今的模样,难怪他对琤琤有过度的保护欲,因为他不想看见她再受到一丝丝的伤害。 “都过去了。琤琤现在找到自己的幸福了,不是吗?”她无法自主地伸手,指尖抚过他眉眼间的愁郁。 “是都过去了。”也可以放下心上的包袱了,只是今夜,突然很想将隐藏多年的情绪找个人倾倒,说完之后,他会彻底忘掉。而眼前这名女子……即使还不了她的情,她依然在他忧伤时,伸出抚慰的手,默默相陪。他知道自己亏欠她。 “你要嫁的那个,他好吗?” 她微僵,抽回手。“很好啊,很体贴,很照顾我,我想会是个好丈夫吧!” “嗯,那很好。”他低语。“我祝福你。” 往后,就真的再也没有交集了…… “唔。”她模糊点了下头。“没事的话,我进去了。你不要想太多,还有!多善待自己一点。” 她步法走得凌乱仓促,想要粉饰太平,却让高跟鞋敲击出的杂沓步调,泄漏了言不由衷的思绪。 “姗姗!”他回眸唤了声,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她顿住脚步,没回头。“请你,一定要幸福。”至少,要比他幸福。她没应声,笔直朝屋内走去。遗落在身后的,是从没得到过响应的多年苦恋,从此,结束得干干净净。 【全书完】